《宠妻无度:哑妻有喜了》 第一章 取悦我 尹亦浠从幽暗的梦境中醒来,张开眼睛,正对上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偌大房间里拉着厚实的窗帘,无法分辨白天黑夜,唯有淡金色的灯光将四周奢华的布局摆设呈现在眼前。 看上去像是酒店卧房,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从大床上坐起来,惊奇的向四周打量,拼命回忆睡着之前的事情,却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径直向她压过来——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下意识抬手抵挡,却被那人捉住手腕,猛地举到了头顶。 双腿被压住,双臂也被控制,她整个人像是案板上的鱼,被火热的目光上下巡视。 慌乱中她顾不得分辨男人的身份,立刻剧烈挣扎起来。 眼前的身体线条窈窕,盈盈一握的细腰水蛇般扭动。宫冰夜口中顿觉干燥,全身血液都向小腹涌去,便跟随心意伸出了手。 “啊!别碰我啊!!!” 尹亦浠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叫喊声都破了音。 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本已令她心生恐惧,此时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放肆非礼,她更是惊惧交加,可男女力量悬殊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法撼动上方的男人分毫。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混蛋……” 尹亦浠泪流满面,反抗得却更加剧烈,察觉压住自己的男人俯下身靠近,她一个激灵就转头咬了过去! “唔!”男人闷哼一声,猛地从她身上退开。 尹亦浠迅速起身将领口被扯开的扣子系好,哆嗦着跳下了床,满脸警惕的盯着男人,暗自盘算着逃跑路线。 谁知男人竟然发火,面色阴沉的怒声道:“不愿意为什么过来?我从来不强迫女人,滚!” 尹亦浠被吼得浑身一抖,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朝门口跑去。 冲出房间,靠在走廊墙壁上,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手脚都开始发软,竟然缓缓向地面滑坐下去。 不能停在这里! 她撑住墙壁勉强站起身,踉跄着继续跑,泪眼朦胧间却撞上个人。 手臂被抓住,几分钟前房间内的一幕再次浮现,她疯狂朝面前的人拳打脚踢,正要大喊“救命”,却听对方叫了她的名字。 “小浠,我是二叔!” 尹亦浠动作僵住,抬手抹去泪水,见眼前的人正是自己二叔尹腾,停滞的心脏仿佛瞬间开始跳动。 “二叔,救我……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我不知道我什么在那里……”她紧张的诉说起刚才的情况,语序混乱。 然而下一刻,尹腾的话却将她从天堂重新打入地狱。 “他是宫冰夜宫总裁,你爸前段时间承包的工程就是他家的。工程质量有问题,死了工人,上面派人来查,居然还查出你爸贪污工程款!” 尹亦浠目瞪口呆的望着尹腾,为父亲的事震惊,同时也为尹腾对她说这些事感到奇怪。 父亲工作失误,和刚才宫冰夜那样对她有什么关系? 见她愣愣的不说话,尹腾以为她故意装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既是尹家的女儿,平时家里人又那么疼你,现在情况危机,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袖手旁观。” 尹亦浠咬着下唇,心跳飞快,似乎隐隐猜到了尹腾的意思,却不敢相信。 而尹腾并不打算给她考虑的时间,开门见山道:“进去陪宫总睡一觉,尹家的一切危机便迎刃而解。快去吧。” 尹亦浠倏然抬起头,震惊不已。 竟然真是这样……她之所以出现在酒店房间里,被那个宫冰夜轻薄,不是意外,而是……家人安排好了的。 第二章 宫冰夜说“滚” 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失魂落魄的靠到墙壁上,踌躇半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件事我爸也参与了,是吗?” “要不是你爸同意,我怎么敢把他的宝贝女儿送上别人的床?!” 是了,平时父亲处处压制二叔,没有父亲允许,二叔连私自签个合同都不敢,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也就是说,现在要把她送给宫冰夜的,就是她父亲…… 父母养育之恩,多年来的疼惜宠爱,竟然要她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吗? 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满心绝望。 尹腾却等不及了,拉着她便朝刚才的房间走去,一边快步走一边警告:“成败在此一举!看样子你把宫总惹恼了吧?现在就去赔礼道歉,把人家哄得高兴,你爸才有活路!” 房门就在眼前,她扒住门框回头想说什么,却被尹腾一把推了进去! 房门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惊醒了尹亦浠,也提醒了靠在床头的男人。 见尹亦浠缓步走近,宫冰夜眼神厌恶,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脚步骤然停住,尹亦浠僵在原地,耻辱和绝望交杂在一起,好像她脱掉衣服站在男人面前,都只会遭到男人的鄙夷。 她可以忍受羞辱,但是父亲怎么办?如果她清清白白离开这个房间,那么明天等待父亲的将是牢狱之灾。 父亲不在,天就塌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正在去留之间犹豫,床上的男人突然再次开口。 “取悦我。”四目相对,男人依旧面目冷清:“如果我满意,或许可以考虑睡你一次。” 一颗心沉入谷底,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就只能向前。 她靠近自己方才逃离的大床,眼睫低垂,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过了不知多久,似乎感受到男人的不耐,她忽然低下头去,吻住男人两片薄唇。 没有经验,没有技巧,她记得男人刚才这样吻过她,于是又照着去做。 宫冰夜忍了很久,从她靠近时就隐隐生出一种冲动。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身前的女人揽住,翻身压到床上…… 翌日清晨,尹亦浠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身侧的男人还在睡,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冰冷凌厉的眼眸,看上去与昨夜对待自己近乎狠厉的男人判若两人。 可饶是他的睡颜再无害,尹亦浠也能感觉到从心底涌起的那股冷意。 身上的斑驳痕迹就是见证,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她紧咬着嘴唇,连澡都不敢洗,动作飞快的用散落在地的衣物包裹住盛满屈辱的身体。 然后站在床边,等待。 过去了很长时间,尹亦浠的双腿甚至虚弱无力得几乎站不住,床上的男人才终于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宫冰夜盯着头顶的吊灯看了片刻,就像昨夜她做过的那样,似乎正在回忆睡前发生的事情。 想起了那个滋味还算不错的小女人,他转头寻找,恰好对上一双透着恐惧与期待的眼睛。 两人对视许久,尹亦浠猜测他应该不会主动对自己开口说话,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问:“我爸爸的工程出问题……你……你能帮忙吗?” 第三章 你爸是谁? 无趣。 宫冰夜下了个评语,掀开被子,朝浴室走去。 尹亦浠瞬间涨红了脸,下意识低头避开,听到浴室响起了水声,有些懊恼,却只能继续等待。 当宫冰夜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开始旁若无人的换衣服时,尹亦浠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宫冰夜正在系腰带,抽空扫了她一眼,随口问:“你爸是谁?” 尹亦浠心中一震,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二叔说的不同,但还是嗓音僵硬的解释:“我爸叫尹盛,年后承包了你家的工程,但是工程好像出意外……死人了。还有人说……说我爸贪污工程款,所以才害死了那个人。” “所以呢?”宫冰夜将领带搭在后颈,翻下衣领,慢悠悠的打领带。 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令尹亦浠心焦,可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挨过去了,她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就一定要保住父亲,保住自己的家。 “宫总裁,我爸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尹亦浠上前一步,面带乞求道:“请您帮帮他,只有您能帮他。” 宫冰夜将袖口系好,穿戴整齐的转过身来。相对而立,他比尹亦浠高出不少,要稍偏过头才能看清她的神情。 本来不愿多说,许是看她流浪狗似的表情太可怜,他破天荒的决定帮她分析一下。 “到昨夜为止,所以证据都指向尹盛,如果他能自证清白便无事,如果不能,谁也救不了他。” 言下之意,能救尹盛的,只有尹盛自己。 尹亦浠如遭当头棒喝,二叔的话言犹在耳,可宫冰夜却是另一套说辞! “那……那我呢?昨天晚上我……如果你不能救我爸,为什么还要……” 她咬住唇,剩下的话说不出来。 宫冰夜的面容依旧生硬,漆黑的眼中却仿佛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还要什么?”他明知故问。 尹亦浠的掌心已经冒出细汗,白皙的皮肤因羞耻变得粉红,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丝。 嘴唇翕动许久,她垂下眼,无力的吐出那几个令她屈辱却是宫冰夜最想听到的字。 “不能帮我爸,为什么还要睡……我?” “你犯贱,我也没办法。” 宫冰夜很快给出答案,随后便拿着西装外套绕过她出门,好像不愿再与她多相处哪怕一秒。 那样嫌弃,厌恶。 尹亦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脚下机械的迈步,肩膀塌着,整个人浑浑噩噩,没有丝毫生气。 回家的路上手机一直在响,她恍若未闻,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就那样逃避般的放空自己。 路人听到声音,好心提醒,她才慢半拍的接起电话。 尹盛和许宛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似乎与往日相差甚大,但她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分辨。 “小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能再给你平安快乐的生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让你骄傲……爸爸是个懦夫……对不起小浠……” “要好好生活啊小浠!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别让妈妈担心,一定要坚强……坚强的生活下去……” 父母的声音交替,尹亦浠呆呆听着,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提线木偶般慢慢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一直走……那个大门前停着几台车,有几个小朋友正在你追我赶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手臂没有力气,手机缓缓滑下去,尹盛和许宛容哀切的声音好像消失了,而尹亦浠,终于走进小区,来到了自家公寓楼前。 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尖叫,她觉得吵闹,僵硬着转过头,见一群人正站在几米外指指点点,连对面楼上的住户也打开窗子探出头来,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录视频。 难道她做的丢人事怎么快就被曝光了吗?他们肯定都觉得她恶心,脏! 恩,她也这样认为。 缓慢的转回头,刹那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面前相继落下—— “砰!”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连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动。 背后那群人叫声更大,简直可以用凄厉来形容。 她垂下头,去看那两个从楼上掉下来的“重物”,瞬间,心脏缩成一团,鼓膜嗡嗡作响,好像有一只手在身体中拉扯,所有内脏被扯去,空寂又恶心! 尹盛趴在地上,许宛容的一条手臂搭在他背上,看不清面目,身体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下正缓缓淌出血来。 深红色的血水将浅灰色的地面腐蚀,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周围的人早已炸开了,尹亦浠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面前是她的父母,前一刻还在电话里给她道歉、说爱她、叮嘱她要好好生活的父母……下一刻,生生从她生活中抽离。 满目鲜红,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意识渐渐脱离身体,她望着他们,终于倒了下去。 第四章 分界线 三年后。 深夜,镰刀般的月亮挂在半空,清冷月光透过落地窗,直直映照在尹亦浠的脸颊上。 全身都是软的,手臂和双腿更是酸痛得无法忍受,抓着床单的手已经僵硬,她一根一根松开,然后用双臂支撑着慢慢爬下床。 站在地上时,下半身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每迈出一步那里都传来钝痛。从大床到浴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踉跄着走了很久。 反观那男人,早已经自顾自的开灯找衣服,眼风都没有扫过去。 随着浴室门被轻轻关上,她终于呼出一口气,身体仅存的力气也彻底消失。 走过去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还来不及闭目感受,踩着湿滑地面的双脚突然打滑,她猛地瞪大眼睛,双臂下意识在半空中乱挥,却没抓到任何可以借力东西—— “砰!”的一声,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 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许是动静太大,外面房间里的男人破天荒的高声问了句:“有没有事?” 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怔怔盯着浴室的磨砂门,双臂环抱住自己,止不住的哆嗦。 半晌后,宫冰夜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充满讥讽:“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哑巴……是啊,她是个哑巴…… 尹亦浠抬手捂住耳朵,眼睛紧闭着,又看到了父母去世时的场景——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人群与尖叫声都被隔绝在外,她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只能站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盯着。 直到胸腔中传来再也无法承受的疼痛,直到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接触到冰凉地面的瞬间,她才解脱般闭上眼睛。 当时的她昏睡三天三夜,再次醒来时已经失去一切。 病房中空空荡荡,她平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前仍是面目模糊的父母。 医生查房时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观望半天,才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尹亦浠好像被惊醒般猛地转过头,嘴唇翕动。 ——我爸妈呢? 医生皱眉,走近一步问:“你说什么?” 她重复刚才的话,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她和医生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没有任何外伤,现在看来是你大脑受到严重刺激,产生应激反应,作用在声带上……表现就是发不出声音。”经过多次检查后,医生给出最终诊断。 —— 花洒中不断涌出温水,落在地面上,将医生的声音打散,也将尹亦浠拉回现实。 这两年中,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回到父母跳楼的那个时刻,然后重新体会失去一切的感觉。 满地的鲜血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的人生划分成两段,前半段有父母、美好的生活、快乐、纯洁、希望…… 后半段,是漆黑一片。 尹亦浠仰起头,掌心贴在声带的位置,仔细去感受,期待着哪怕有一丝震动。 自上而下的流水落进眼睛里,身体各处的疼痛同时袭来,她大口喘气,却仍像条躺在岸上的鱼,前方等待的,只有死亡。 这种在她身边如影随形了两年的感觉,叫做绝望。 第五章 小团子 水声不停,浴室中很快被蒸腾的热气充斥。 尹亦浠虚脱般靠在墙壁上,身体与内心的疼痛双重折磨,如果可以死,她绝对毫不犹豫。 死了或许就能再见到爸爸妈妈,回到曾经的生活,或者成为一缕轻烟随风散尽也好。 唯独这样活着,比死更难捱。 “咔哒——” 浴室门发出响动,她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与毫无预兆打开门的宫冰夜隔着水幕和蒸汽对视。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身体僵硬得一动不能动,嘴唇却控制不住的轻颤,眼睁睁看着宫冰夜走近,她下意识想向后退。 宫冰夜一贯冷硬的神情中带着熟悉的厌烦,她更加恐惧,甚至压过了刚才死一般的绝望。 她忘记锁门了? 可是他为什么进来,难道因为她占用浴室太久? 尹亦浠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宫冰夜进来的原因,害怕他生气,更害怕他又升起兴致,继续刚才的事情。 然而宫冰夜接下来的动作,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居然俯下身,打横抱起了她! 浴室里灯光明亮,未着寸缕的身体就这样袒露在他眼前,尹亦浠脸色涨红,渐渐连全身皮肤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我没事,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快速打手语,然后立刻收回双手盖在胸前。 宫冰夜不用看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哼一声道:“别拿所有人都当哑巴,我看不懂你那套东西。” 尹亦浠面色倏然僵住,前一秒的害羞和紧张变成天大的讽刺。 是啊,她只是个死皮赖脸嫁给他的哑巴而已,别说把自己当成他妻子,就连当成女人都不配。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免费工具,工具还会害羞吗? 心沉到谷底,反倒平静下来,她不再努力蜷缩起自己,也不再挣扎着要跳下去,低垂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冰夜用余光觑她一眼,莫名被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激起烦躁来,便再次冷哼出声,嘲讽道:“不装害羞了?” 尹亦浠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有双拳缓缓攥紧。 “下次勾引我之前要想清楚,我对你有没有兴趣。”宫冰夜把她扔到床上,没有丝毫怜惜。 尹亦浠抓起被子揽在胸前,猛地仰头看向他,目光中透着愠怒。 她什么时候勾引过他?!在浴室里面摔倒只是意外,而且她也没有要他进去多管闲事! 明明是他每次应酬回来都要……她被迫承受,为什么到他口中就变了个样子? 哼,也对,他这种人惯会颠倒黑白。 “瞪我?” 宫冰夜察觉她的目光,居然饶有兴味的靠近了一些,故意阴沉下脸说:“真没想到,你还会生气。” 往常到了这种时候,她大多会转头避开,可今天或许气急了,她竟然毫无退意,眼眸中的怒火也更加汹涌。 宫冰夜想,如果她能发出声音,一定会骂他。不过现在她肯定也在心里骂他。 他嗤笑一声,正准备再多说点什么激怒她,却被门外的声响打断。 “麻麻!粑粑!开开门好不好呀?”稚嫩的童音与拍门声一同传来。 第六章 失去的声音 尹亦浠的恼怒瞬间一扫而空,跳下床跑到衣柜前随便找了条裙子穿上,回头见宫冰夜也穿着睡衣,这才快步过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便冲了进来,好不容易停住脚,发现面前有两条长腿,顺着向上看,对上宫冰夜柔和的目光。 他摇摇头,嘟囔着“错了错了”,又回头去找门边的尹亦浠。 “妈妈!”他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尹亦浠的小腿。 尹亦浠低头看着自己两岁多的儿子,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为什么不睡觉? 她在睿睿面前蹲下来,比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麻麻房间里‘嘭’的一声,好响好响,我就醒了。”睿睿揉揉眼睛,绘声绘色的向她描述刚才的情况。 门外照顾孩子的保姆继续解释:“小少爷被吵醒了,非要过来找您,我怎么哄都哄不住,只好跟他过来。” 说着,又对宫冰夜和尹亦浠分别道了歉。 尹亦浠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心想睿睿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她刚才在浴室里摔倒,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置物柜发出来的。 她和宫冰夜的卧室与婴儿房紧邻,声音肯定不会小。 而且有一次她和宫冰夜因为旧事闹得不可开交,而且可能她当时的模样太狼狈,所以睿睿下意识把她当成了受害者,以后每当听到卧室传出大动静,总要跑过来“救”她。 包括现在,睿睿肉呼呼的小手还攥着她的小指不松开,睡意朦胧的眼睛里写满紧张。 尹亦浠心中酸涩,愧疚又心疼。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她和宫冰夜关系漠然,因为她不能说话,在外人面前或者可以稍作掩饰,却瞒不住孩子。 也许正因为感受不到父母之间的爱,所以睿睿才会整日害怕他们吵架吧。 尹亦浠的眼睫颤了颤,用力扯出个笑容,抱起睿睿准备哄他去睡觉。 可刚刚站起身,肩膀处便传来钝痛,似乎是摔倒时扭伤了,同时小腿也隐隐作痛。 见她忽然僵住不动,睿睿歪着脑袋问:“妈妈,你怎么了?”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走,身体却紧绷着。 卧室中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他望着尹亦浠的背影,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目光深邃。 正值暮春时节,阳光熹微,缥缈的几缕云层缓缓浮动,柔和的光线透进房间,将沉睡中的尹亦浠唤醒。 掀开被子坐起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主卧。尹亦浠微微偏过头,神色略显茫然。 昨天夜里睿睿被吵醒,又害怕她和宫冰夜吵架,所以一直拉着她不准她走,她也答应了,缩在睿睿的小床上准备陪他一夜,可是怎么一觉醒来会回到主卧? 她看向身侧,那里空空如也,显然宫冰夜已经上班去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然后便响起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徐医生……夫人还没起……” “没关系,我今天不忙,不着急。”声音清朗,带着一贯的笑意。 “……我还是去看一下。” 不多时,佣人来到主卧前敲门,试探着叫了声“夫人”。 尹亦浠伸手在床头柜上敲击几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匆匆起床洗漱。 昨天的摔伤经过一夜时间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酸痛,洗澡时她看到自己的膝盖上有两块青紫,不小心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不过徐医生还等在外面,她不好意思磨蹭太久,忍着疼痛飞快擦净身子,换上衣服后便快步走出卧室。 这位徐医生名叫徐子良,是她的主治医生。 第七章 徐子良 当时她因为怀孕,被尹腾设计嫁进宫家,登记过后宫家才发现她无法发声,虽然愤懑不已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四处寻找专业权威的医生,希望通过积极治疗能让她恢复正常。 初见徐子良时,她不免惊讶。 原以为顶着“专业”“权威”这种名号的医生要么是慈祥可亲的老者,要么是梳着地中海头型的中年男人,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徐医生居然是个年轻男人。 而且他对待医学虽然认真严谨,性格却并不严肃,会在察觉到她紧张时开几句玩笑活跃气氛,或者朝她眨眼微笑。 不过父母去世后,她就很少笑了,再加上他是宫家找来的医生,似乎和宫冰夜的关系也不错,所以她对他客气有礼,但并不觉得亲近,只想着病情缓解后就会成为无关的人。 可是整整两年过去,她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徐子良便也继续定期为她做检查和治疗。 但算一下时间,今天应该不是检查的日子。 疑惑间,已经走进客厅,尹亦浠快速整理好表情,对正靠在沙发上喝咖啡玩手机的男人微微颔首。 见他没有反应,只得无奈走近一步,倾身扣了下桌子。 徐子良这才反应过来,仰起头看向她,笑眯眯的说:“你来了?坐这儿,我给你做检查。” 他没解释检查时间为什么提前,尹亦浠知道自己表达困难,便也没问,只像往常一样听话配合。 医疗箱中的物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尹亦浠再熟悉不过,按照他的要求微抬起下巴,张开口…… “咽部之前的肿胀已经消失,上次你在医院做的喉镜结果也出来了,声带没有任何问题。” 检查结束后,徐子良整理好医疗箱,摘下乳胶手套,重新坐回沙发上。 尹亦浠闻言点点头,然后嘴唇开口几次,抬手摇了摇。 徐子良会意,扁着嘴无奈道:“之前的检查结果没错,你失声原因是大脑神经受到刺激,与躯体方面无关,所以外用药物也没用……想要重新获得声音,只能靠你自己。” 言下之意,如果她足够幸运,或者能够战胜过往的魔魇,失去的声音才会重新归来。 同样的话已经说了两年,未来或许还要更久。尹亦浠苦笑着垂下头,沉浸在熟悉的失望之中。 徐子良任务完成,告辞离开,出门后还没等上车,就接到宫冰夜的电话。 “去了?”宫冰夜刚结束早会,此时正站在落地窗前,从顶层俯视脚下的城市。 徐子良转头望了眼身后的独栋别墅,眼中泛起促狭的笑意:“一大清早把我赶过来,你那小妻子还没起床呢,害我白等了半天,你说怎么办吧?” 他嬉皮笑脸惯了,话也多,与宫冰夜简直是两个极端。 宫冰夜选择性忽略多余的部分,继续问道:“结果?” “啧!真没劲……”徐子良嫌弃的嘟囔一句,随后还是把尹亦浠的情况详细讲了出来。 宫冰夜微蹙着眉头听完,接着道:“还有呢?” 徐子良愣了愣,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说:“噢,我看了,她走路倒还正常,就是起来送我的时候动作有点僵。我说,你对人家干什么了,不会动手了吧?” “……” “又不搭理我?那下次有事别找我啊!” 徐子良佯装气愤,不过很快就破了功,又朝别墅里看了眼,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含笑问道:“你怎么突然对小哑巴这么关心?别是真爱上她了吧?” 宫冰夜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沉声威胁:“出诊费不要了?” “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相比出诊费,我对宫少爷的桃色新闻更感兴趣。” “听说你看上了城郊的高尔夫球场,我也觉得不错,不如……”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这个人真是……禽兽不如!” 徐子良气急败坏的声音如预料般传来,宫冰夜拿下手机,直接挂断,继续望着远处出神。 片刻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浮上层淡淡阴霾,整座城市被涂上青灰色颜料,等待一场春雨到来。 初次见到尹亦浠时,也是这种天气,不过被酒店房间中的厚重窗帘遮挡,只余下满室旖旎。 那时的尹亦浠较现在青涩许多,但无论瘦弱笨拙的她,还是现在默默承受的她,他竟然都不曾排斥,甚至每次触碰到她的身体时都欲罢不能,甚至被那种蚀骨的味道引诱,恨不能沉溺其中。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次时他听到了她细碎的声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觉得委屈,而之后,他再没能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 第八章 家宴 两场春雨过去,城市上空笼起和煦阳光,宫家家宴如期而至。 宫家。 欧式别墅布置得富丽堂皇,宾客往来,觥筹交错,更是彰显出宫家在商界的显赫地位。 这等场合,作为宫家媳妇的尹亦浠,自然要陪宫冰夜一同出席。 ——睿睿,要乖一点,别给管家爷爷添麻烦。 与长辈打过招呼,睿睿便欢快的跑来跑去,管家要抱他去吃东西,尹亦浠却先把他拉到身边,悄悄嘱咐他。 睿睿痛快答应,转眼工夫便跑没了影。 尹亦浠无奈笑笑,回到客厅,低眉敛目在角落坐下来。 结婚三年,她跟随宫冰夜出席正式场合的经历实在不多,众人关注的焦点永远都是天之骄子宫冰夜,她需要做的就是挂着宫冰夜夫人的名号保持端庄。 因为嫁进宫家的方式并不磊落,自身又有残疾,宫父宫母也不待见她,所以现在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只能尴尬僵坐。 “小夜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熬夜工作?” 宫母魏咏秋突然开口,尹亦浠指尖颤了颤,反应过来后有些紧张的做出几个简单手势。 ——还好,妈妈您放心。 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尹亦浠抿着唇,再次垂下眼睛。 一旁宫泓见状面色威严道:“照顾丈夫,是你做妻子的责任。你做得好,我和你妈才不至于时时忧心。” 宫泓严肃古板,一向不喜尹亦浠低眉顺眼的样子,所以在她面前几乎从没有笑脸。 尹亦浠有些脸热,心想她与宫冰夜之间相敬如冰,哪里轮得着她来照顾? 可是宫泓既然开口了,她就不能忤逆,正要应下,却听魏咏秋抢先道:“妻子的责任估计她做不到,不然身为儿媳,明知宫家要举办家宴,她怎么不过来帮忙筹备?” 话锋突转,尹亦浠这才明白魏咏秋为什么主动与她说话,原来在怪她这两天没有来老宅帮忙。 其实她本打算来的,只是那日摔伤有些严重,宫冰夜命令她在家养伤,省得在外人面前丢宫家的脸,所以才…… 唉,纵使她有再多理由,都无法解释。 刚才她打了串手势,已经引来不少异样眼光,继续下去恐怕会让宫冰夜难堪,再说宫冰夜父母也不见得有耐心看她解释。 失声三年,尹亦浠最大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 见她面对指责只是微笑,魏咏秋认定她偷懒,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训斥:“才嫁进宫家几天,真拿自己当少奶奶了?尹亦浠你要清楚,要不是因为孩子,你这个哑巴绝对没资格坐在这里!” 尹亦浠面色微变,被戳中伤疤让她的笑容泛起苦涩。 “她前几天膝盖受伤,是我不让她过来添麻烦。” 从出现开始便被人围住敬酒的宫冰夜不知何时走近,长身玉立,明明在帮尹亦浠说话,却连余光都没落在她身上。 魏咏秋眉头微皱,嫌弃的瞥了尹亦浠一眼,随后缓和态度对宫冰夜道:“公司的事够你忙的了,其余小事你以后少费心。” 宫泓也抬头看向宫冰夜:“怎么现在过来?客人那边不需要你?” 自然需要。平日里挤破头也不见得能预约见到他一面的人早对今天的机会期待已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只是刚刚与人交谈时,他眼神突然飘到了客厅这边,尹亦浠别扭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心里清楚没必要管她,双腿却不受控制,下意识走了过来。 “作为宫家人,她也该学习应酬。” 宫冰夜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转身离开时见尹亦浠还慢半拍的坐在那里,沉声提醒:“还不走?” 尹亦浠后知后觉起身,隐隐觉得宫冰夜在帮她,却又不免自嘲。 宫冰夜会帮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第九章 兴师问罪 “妈妈!” 吃饱喝足的睿睿飞奔而来,靠近时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尹亦浠怀里。 膝盖上的於伤和高跟鞋双重施压,尹亦浠早有些体力不支,此时身上重量骤然增加,她抱着睿睿差点栽倒,屏气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朝面前客人歉然笑笑,尹亦浠咬牙抱着睿睿,继续听宫冰夜和他们交谈。 客人们转身离去,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形晃了晃向一旁栽去。 在宴会上当众摔倒会产生什么后果她非常清楚,可电光石火间,她根本找不到借力的地方。就好像她的人生,孤独悲哀,没有依靠,甚至连叫痛都做不到。 双臂护好睿睿,她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 然而下一秒,一条有力的手臂便揽在腰上,轻轻松松将她提了起来。 “站不住不会去休息?” 宫冰夜嫌弃的抽回手,示意她把孩子放下。 这回宫冰夜确确实实帮了忙,尹亦浠想感谢,却因为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只得轻轻摇头。 见她怀中睿睿半闭着眼睛,宫冰夜不耐烦摆摆手:“抱他去旁边,别添乱。” 终于不用再站得笔直强撑笑容,尹亦浠如获大赦,连忙颔首。 母子二人重新回到客厅,宫泓和魏咏秋已经起身去迎接刚刚到来的客人。听说这位李总是宫家新进的合作伙伴,性格豪爽,出手也大方,宫家自然希望与他搞好关系。 生意上的事情尹亦浠不感兴趣,正要低头哄儿子,目光经过李总的女儿时却突然停住。 李总女儿一眨不眨盯着宫冰夜,那种惊艳倾慕的眼神,同为女人的她再清楚不过。 她都看得出来,长袖善舞的场面人怎么会看不出,果不其然,魏咏秋很快便提议二人共舞,说是郎才女貌既能人大饱眼福,又能庆祝两家合作。 宴会跳舞再正常不过,尹盛在世时也带她参加过不少宴会,她并不排斥。 可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其他女人相携共舞,她心底还是忍不住产生了种难言的滋味。 “那个阿姨没有妈妈漂亮,爸爸看都没看她呢。” 睿睿从睡梦中醒来,见尹亦浠望着不远处那对起舞的身影出神,乌黑的眸子一转,脱口而出安慰道。 自己的心思被孩子看破,尹亦浠慌忙别开目光,显得有些难为情。 睿睿在她怀里拱了拱,然后坐起身抓着她一根手指郑重道:“真的,爸爸最喜欢妈妈,才不会喜欢别的阿姨。” 是吗,宫冰夜最喜欢她?呵,她哪有这样的自信? 尹亦浠摸摸睿睿的头顶,心中叹息。 次日清晨,吃过早餐后宫冰夜出门,尹亦浠带着睿睿回房间学英语。 商场竞争激烈,睿睿作为宫冰夜的独子,被寄予厚望,自然要比其他孩子更努力。虽然他年纪尚小暂时不用上学,但需要学习的东西却很多。 尹亦浠对自己的生活绝望,睿睿是她暗淡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所以她对睿睿的要求绝不比宫家人少。 “……太太正在陪小少爷学习,您……” 保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睿睿立刻从英文画报中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眸含着狡黠笑意。 家里来客人他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了,尹亦浠自然清楚他的心思。 ——认真读书,妈妈出去看看。 尹亦浠作势在他头顶轻敲,然后朝门口走去。 房门抢先一步被人推开,魏咏秋和宫冰夜的表姐宫茹气势汹汹出现,在她们身后,保姆面色为难的对尹亦浠道歉。 “老夫人和表小姐要见您,我实在……” ——没关系,你去泡茶。 尹亦浠摆摆手,示意保姆出去,心里暗自提了口气。 魏咏秋一向看不上她,但作为宫家的当家主母,大多数情况也只是她当做空气而已,像今天这般面色难看,倒是不常见。 第十章 被保护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妈,表姐,你们…… 她刚抬起手,立马换来宫茹一个白眼。 魏咏秋打断她:“别这么叫我,我可受不起!你尹亦浠多能耐,别说我,我们宫家没一个人是你的对手。” 这话可就重了,尹亦浠心里“咯噔”一声,双手飞快动作,询问缘由。 宫茹扶着魏咏秋坐在椅子上,斜睨着她道:“还装傻?你心机还真深呐,都到现在了还装无辜呢。哼,李总已经从宫氏撤资,你满意了?” 什么装傻,什么撤资,她们一个个都阴阳怪气,尹亦浠根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妈妈,表姐,我哪里做的不好请你们说出来,我会改的。 “你没有不好,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其他方面你都比我们强,尤其是心计!”宫茹双臂环胸,看尹亦浠的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尹亦浠紧蹙着眉头,着急又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 深吸一口气,她满目真诚的看着她们,重复刚才的手势。 魏咏秋满心烦躁,直接厉声道:“上次宴会上和小夜跳舞的李小姐,她父亲本已经决定和宫氏合作,意向书都签了,昨晚却突然撤资。我们派人去查,这才知道,原来是……” 魏咏秋抬手指向尹亦浠,气得面色涨红,宫茹继续她的话道:“李总撤资,是因为李小姐。李小姐对冰夜有好感,肯定不会主动害宫氏,除非她知道冰夜娶了你,心中不甘,所以才负气让李总撤资。” 原来如此。宫氏失去了李氏这个合作伙伴,宫家人认为她是导火索,所以过来兴师问罪。 可堂堂两家大公司的合作,难道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崩离吗? 况且她和宫冰夜的婚姻已成事实,这件事怎么能怪在她身上? 尹亦浠觉得不公,可还不等解释,宫茹又开始了更加荒唐的猜测。 “那天李小姐和冰夜跳舞的时候你好像挺不高兴的,喂,你没对人家李小姐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什么叫不该说的?那天她后来一直陪在睿睿身边,因为怕给宫冰夜丢人,她连手势都不敢做,几乎沉默了一整天! 见她连连摆手否认,魏咏秋烦躁喝止:“行了!就算你什么都没说也脱不开干系,用不着觉得委屈!如果小夜不娶你这个哑巴,哪怕娶一个小公司的千金都能给宫家帮忙,而你呢?你只会害宫家!” 魏咏秋和宫茹交替指责,尹亦浠不能不听。她用两只手做解释,她们却可以不看,继续侮辱责骂。 “奶奶表姑,你们别再骂我妈妈了!” 睿睿从椅子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挡在尹亦浠面前,小小的个子,根本毫无威慑力,却令这场单方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宫茹眼睛一横,没好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才不是!你们欺负妈妈,不许!”睿睿最害怕吵架,眼眸中早已盛满泪水,可作为男子汉,他必须坚强起来保护妈妈。 宫茹性格骄纵,向来不会谦让这个侄子,尹亦浠怕睿睿被吓到,只好忍气吞声道了歉,抱起睿睿跑到隔壁房间。 魏咏秋和宫茹心里痛快了不少,大摇大摆的坐到客厅里,似乎一时半刻不打算离开。 尹亦浠平复心情后纠结许久,决定带睿睿出去道歉。 虽然魏咏秋和宫茹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道理,但她们毕竟是睿睿的长辈。她被冤枉可以据理力争,睿睿却不能因此对长辈不敬。 拉着满脸不乐意的睿睿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客厅里的宫冰夜。 宫冰夜还穿着西装外套,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听完魏咏秋二人突然造访的原因,他下意识转头望过来,恰好对上尹亦浠的目光。 母子二人眼睛都是红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宫冰夜心生不满,长腿一迈坐进沙发中,面上看不出来,语气却透出丝冷意。 “就为这个?”他盯着宫茹发问。 有魏咏秋撑腰,宫茹不像平日那样畏惧宫冰夜,想都没想就点头。 宫冰夜倾身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慢悠悠道:“李氏集团经营中存在违法行为,所以我要求李总立即撤资。” 茶杯被放回桌面,杯壁上的青色花纹正如对面二人此时的面色。 “爸妈不满,可以向我要解释。睿睿还小,小浠要照顾他也很忙,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是不要来烦扰她们的好。” 后面这句话是对魏咏秋说的,宫冰夜语气有所缓和,但满满都是维护之意。 魏咏秋不明白宫冰夜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尹亦浠这么好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应该只是为了孩子。若真如他所说,今天的确是她鲁莽了,虽然她仍然有气,却也不好继续发作。 “我们走。” 魏咏秋叫上满脸不忿的宫茹离开,客厅安静下来。 尹亦浠始终站在原地没动,她和魏咏秋的想法一样,认为宫冰夜方才的一番话只是在维护睿睿,可感激的情绪却在心头萦绕。 毕竟这是在父母去世后第一次……她感受到被人保护。 第十一章 父母的忌日 “妈妈,爸爸帮我们把坏人赶跑了,对不对?” 目睹全部经过的睿睿不似尹亦浠心中曲折,将自己的感受直接说了出来,神情中满是自豪。 察觉到宫冰夜闻言转头来注视自己,尹亦浠心里一紧,连忙蹲下身教育睿睿。 ——奶奶和表姑是长辈,不可以这样说,睿睿是好孩子,要懂礼貌。 宫冰夜刚才出言维护是看在睿睿的面子上也好,看她可怜也罢,但他对父母一向尊敬,如果睿睿不敬重长辈,必定会惹他厌恶。 睿睿知错认错,尹亦浠让他回房学习,自己则继续留在原处,惴惴不安的观察着宫冰夜。 从睿睿童言无忌说完那句话后,宫冰夜的脸色就不大好,剑眉微蹙着,眉心隆起一个弧度,下颌紧绷,周身气场僵硬。 尹亦浠猜他可能生气了,踌躇走上前去,轻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睿睿偶尔会没大没小,以后我会注意教导他,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宫冰夜微怔,盯着尹亦浠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居然误会他在生气?呵,这女人长了一副机灵相貌,没想到只会犯傻。 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也不知道反抗,他及时回来帮她,她不说感激,反而胆战心惊过来道歉,看来他刚才莫名的慌乱和忐忑都是在自娱自乐。 算了,这样也好。 让她一直畏惧他,两个人相安无事,这种状态正是他对婚姻的规划,没必要改变。 “教育是必须的,但他既然是我儿子,我就绝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宫冰夜接过保姆送来的咖啡,垂首浅呷。 言下之意,方才揽下责任并警告家人全都是出于对睿睿的爱护,与旁人无关。 饶是尹亦浠已经有所自觉,亲耳听到他承认后,仍控制不住的感到失落。心想他对她向来残忍,从来都会将现实摆到她面前,逼她直视。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习惯失望。外界施加的残忍无法击垮她,反而会令她坚强。 ——睿睿知道你对他这样好,一定很开心。 尹亦浠用自然的表情掩盖住真实感受,平静的笑容仿佛在表示她早猜到缘由,而宫冰夜的解释只是多此一举。 狭长的眼眸眯起来,宫冰夜心中骤然涌起怒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但就是忍不住,一面怒骂着尹亦浠不知好歹,没心没肺, 一面又恨自己可笑,竟然幻想从尹亦浠脸上找出委屈的痕迹。 没心的女人,哪会委屈?! “砰!” 咖啡杯摔在桌上,宫冰夜起身气冲冲走进书房,房门被摔上时又是一道巨响,把厨房里的保姆都惊了出来。 宫冰夜脾气不算好,发火时一般不骂人,却总是能让人立刻感受到冰冷气压,每当这时家里仿佛进入“战备阶段”,尹亦浠和佣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小心行事。 ——没关系,你去忙吧。 尹亦浠对保姆尴尬的笑笑,俯身准备擦拭溅出来的咖啡,刚抽出几张纸,动作忽然顿住。 桌上的手机接收到一条信息,随着屏幕亮起,她看到右上角的日期。 三月十三日,明天,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忌日。 第十二章 他也要去祭拜? 胡乱擦拭几下然后把纸丢进垃圾盘里,尹亦浠直起身,面色凝重的朝书房看去。 每年她都要去祭拜父母,宫冰夜虽然不去,倒也不会在这一天为难她。只是……不管怎么说,目前她还要依附于宫冰夜而活,为了明天能顺利出行,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做好决定,她鼓起勇气敲响房门。 书房内沉默半晌,传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进来”。 宫冰夜正在电脑后工作,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隔着镜片,本就凌厉的双眸更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尹亦浠硬着头皮上前,原打算先降低姿态哄他开心,然后再提自己的事,可在他迫人的目光中,她根本没法动任何小心思,只得开门见山。 ——冰夜,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睿睿让保姆带,可以吗? “有事?” 宫冰夜挑眉,语气却无波无澜:“祭拜父母?” 他的询问出人意料,尹亦浠下意识翕了翕唇,似乎想问他怎么知道。 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只点了下头。因为她很清楚,宫冰夜不喜欢别人向他提问,尤其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宫冰夜摘下眼镜,修长手指在眉心轻捏,隔了片刻道:“带上睿睿,我们一起去。” 一起? 尹亦浠惊讶不已,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睿睿是宫家的孩子,他居然会同意让睿睿去墓园吗?还有,他口中的“一起”,似乎还包括他自己。 当初发生过那样的事,他怎么会想去祭拜尹盛和许宛容呢? 如果不是宫冰夜一贯严肃,她绝对会怀疑他在开玩笑。 ——小孩子去墓园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尹亦浠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 宫冰夜却难得没有自知之明,居然再次提议:“那就照你说的,让保姆带他。” 所以,他还是要跟去吗? 尹亦浠嘴角抽了抽,掌心汗湿。 ——其实我自己去就好,你工作忙,不用为我耽误时间。 一而再的被拒绝,宫冰夜的面子终于挂不住,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我的确没时间用来浪费。”见尹亦浠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反应,宫冰夜咬牙说道。 尹亦浠心里也有气。 以往宫冰夜对她父母的忌日不闻不问倒还没什么,今天他突然提起, 反而将她的痛苦回忆勾了出来。 他们都清楚,当初若是他肯出手相助,说不定…… 尹亦浠闭上眼睛,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转身出门,仿佛与他同处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而宫冰夜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紧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直到晚餐时,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夜里宫冰夜留在书房工作,尹亦浠独自躺在大床上,对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却不打算再对宫冰夜示弱。 在这个“家”里,冷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们都已习惯。 翌日清晨,尹亦浠早早起床,将前一晚准备的供品装好。 整理得当后,宫冰夜刚好洗漱完,西装笔挺的坐到餐桌前吃饭。睿睿正捧着杯子大口喝牛奶,见尹亦浠走近连忙拉开旁边的椅子,笑嘻嘻朝她招手:“妈妈快过来吃饭了!” 每年的这一天,尹亦浠都会心情低落。睿睿不知道这一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能敏感察觉出她的情绪,所以格外粘她。 尹亦浠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宫冰夜,后者心无旁骛的用餐,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不快, 但依旧没搭理她。 正好,她也没有心情故作无事的对他演戏,今天就让她破例感情用事一次吧。 早餐在一片平静中结束,宫冰夜出门上班,尹亦浠将睿睿的学习安排交给保姆,与睿睿道别后提着袋子离开。 尹盛和许宛容的墓园选在郊区的一座远山上,因为当时公司危机,她捉襟见肘,位置并不算太好。不过那里四处都是植被,夏季绿意盎然,冬季雪雾弥漫,风景倒是清幽。 那里没有直通车,只能坐出租。 正值城市早高峰,尹亦浠在路边等待许久,才抢到一台空车。 “去哪儿?” 跌跌撞撞上了车,尹亦浠两手都拎着东西,没办法做手势。她早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把目的地打在备忘录里,准备拿给司机看。 没想到司机是个急性子,见她不开口便不停催促,车窗外其他等车的人也都凑了过来,纷纷质问她走不走,不走就下车给别人腾地方。 忙中出错,两只手上的袋子不知怎么缠到了一起,她用力拉扯却怎么也解不开。 “喂,到底去哪?赶紧说话,别耽误我时间。”出租车司机争分夺秒的赚钱,语气已经带上不耐。 尹亦浠连忙抬头看向司机,通红的一张脸上两只眼睛泛着水光,其中写满请求。 第十三章 她请的私家侦探 “怎么回事儿,你是来捣乱的吧?!”司机没读懂她的意思,直接打开车门哄她下车。 车外的乘客等不及,动作快的已经坐上后座,与司机一起赶她出去。 耳边被质疑声充斥,眼前看到的全是带着厌恶的脸,尹亦浠咬着嘴唇,只得无声叹了口气,倾身下车。 出租车绝尘而去,刺耳的鸣笛声显示着司机的怒火。 尹亦浠重新站在等车的人群中,双手中的袋子解开了,心里的结,却再次揪紧。 如果她能开口,哪怕说出一个字,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是故意捣乱,她带了钱付车费,她也很着急,她和身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仅仅因为不能说话,她就要承受许多莫名的委屈,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享受正常生活。 三年前,可以随心所欲表达想法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声音有多么重要,可过去的这三年,她却清晰感受到,拥有声音会让她的生活完全不同。 如果她不是哑巴,那该多好…… 因为打车时遇到的小插曲,她路上再次忍不住回忆过去,而到达墓园的时间,也比原定迟了二十分钟。 ——不好意思罗先生,早上不容易打车,让你久等了。 尹亦浠小跑着来到父母的墓碑前,对着已 经站在那里许久的身影道歉。 被称为罗先生的男人侧过身,微笑摇头:“没关系,我刚到不久。尹小姐先祭拜尹先生和尹太太,我去那里等你。” 尹亦浠露出感谢的笑容,目送男人离去,然后半跪在地上,把自己带来的供品一件件摆在墓碑前。 那里已经靠着一束白菊花,是罗先生的心意。 尹亦浠抬手去触摸墓碑上两张冰冷的人像,忍不住叹息:罗先生实在是个合格的私家侦探,工作上一丝不苟,其他事情也向来周到。好在有他,不然每年只有她来探望,父母也许会孤单的。 不错,罗先生,是她请的私家侦探。 从置办完父母的丧事,她手里攒下第一笔钱开始,她就雇佣了罗先生,派他调查当年真相。每年父母的忌日,便是她从他那里获取消息的日子,这也是她不同意宫冰夜前来的另一个原因。 父母跳楼自杀,闹得满城风雨的工程款事件失去最有力的嫌疑人,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听起来似乎尘埃落定。 可作为女儿,她无法相信正直和善的父母会做出那种事情,所以她几近固执的想要调查真相。哪怕父母失去了生命,往事对他们来说或许不再重要,她也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同时,也为自己的惨痛遭遇寻找到答案。 “尹小姐,根据最新调查结果显示,三年前贵公司的确存在贪污情况,但参与贪污的人,很可能不是尹先生。” 三年了,等待这句话已经整整三年! 尹亦浠双目含泪,颤抖的嘴唇失去血色,双手握成拳,用尽力气才一根根展开手指,问: ——是谁? 罗先生摇头:“这个暂时还没有查到。”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尹盛,不是她父亲,就证明当年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错的! 她的父母,是含冤而死! 尹亦浠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墓碑,心中既恨又痛。 父母去世后不久,二叔尹腾曾主动找到她,称她父母是被宫冰夜逼死,甚至拿出了当年宫冰夜起诉尹盛的法院通知单作为佐证。 尹腾说,只要宫冰夜愿意网开一面,尹盛绝不至于因为走投无路而自杀。 可现在看来,尹盛与贪污案无关,根本没必要害怕宫冰夜起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吗? 尹盛究竟是被宫冰夜逼迫,还是被公司里的其他人算计?他为什么不做辩解,而要带着许宛容双双赴死? 二叔尹腾,名义上的丈夫宫冰夜,她究竟该相信谁?或者,他们都在骗她? 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风声呼啸而过,拂乱小路两旁的树叶杂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爸,妈,女儿真的好累。你们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十四章 跟哑巴妈妈学什么? 在墓园陪伴父母一天,尹亦浠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傍晚,火烧云点燃半边天空,缱绻纠缠,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血色。 “您回来了太太。” 保姆摆好拖鞋,接过尹亦浠的手包,朝楼上望了一眼,轻声道:“先生也下班了,我正要去准备晚餐,您有什么想吃的菜请告诉我。” 宫冰夜下班了?这么早? 尹亦浠下意识转过头,果然看到宫冰夜的车停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白色车身上,朦胧又梦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这两天她和宫冰夜之间气氛紧张,保姆善意提醒,也有安慰她的成分。尹亦浠颔首谢过保姆,一边脱外套一边上楼。 “咚咚咚——” 在睿睿的卧室前,她抬手敲门,随后打开房门走进去。看到卧室里的人时,脚步顿住,显得有些惊讶。 宫冰夜怎么会在这里?平时下班后他就一头扎进书房,很少来看睿睿。 虽然与其他人相比,他对待睿睿的态度要温和得多,但性格使然,他似乎不会表达疼爱,每天和睿睿的对话都少得可怜。 今天他哪根筋不对了,居然不去忘我工作反而跑到睿睿卧室来,而且看样子……他好像在陪睿睿识字。 “妈妈,睿睿好想你啊!” 与低气压的爸爸相处一个小时,睿睿感觉自己的快乐细胞都在渐渐远去,看到妈妈就和看到救星差不多。 抱起窜进自己怀里的小团子,尹亦浠在他挺翘的鼻尖上捏了捏,眯起眼睛不用开口,睿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今天学算术了,也看画报了,还有……嗯,午餐吃了胡萝卜和菠菜,妈妈给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掰着手指头报告完今天的表现,睿睿用眼角偷偷看向宫冰夜,凑到尹亦浠耳边低声道:“爸爸还教我认字了,认字是明天的任务,今天做了,明天就不用做了,对吧妈妈?” 看睿睿的表情,似乎对宫冰夜的临时“加课”颇具微词,碍于宫冰夜的威严不敢当面反抗,便等着她回来告状。 尹亦浠觉得好笑,但今天的种种经历实在让她笑不出来。 把睿睿放回地上,她弯下腰,抿着唇道: ——每天都要学习,如果你觉得累可以休息,但是不能荒废。 尹亦浠满面正色,小睿睿偷懒的愿望彻底落空,几不可闻的“嗯” 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坐回书桌边。 宫冰夜起先一直在看手里的幼儿读物,此时才侧目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内心都不平静,却无话可说。 宫冰夜先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带领睿睿读生字,语气是平日少见的耐心。 本以为他肯定要问些什么,不然也会因为两日来积压的不满主动找茬,没想到…… 尹亦浠暗骂自己有受虐倾向,咬了咬牙,索性转身回房。 父母自杀的真相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结果,但他们被冤枉已经确凿无疑,不论是否与宫冰夜有关,他当年接受了她,却不肯出手帮忙是事实。 若真如尹腾所说,那么他就是逼死她父母的仇人。就算尹腾说谎,那他也是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恶人。 总之,宫冰夜与她惨淡的人生脱不开干系。 第十五章 宫冰夜在报复? 房门重新关上,宫冰夜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爸爸,这个字念什么啊?”睿睿仰头望着他,面露疑惑。 “……今天就到这里,去玩吧。” 宫冰夜点了下头,随即起身出门,走向主卧。 每年的三月十四日,尹亦浠都会情绪低落,甚至会避开众人的目光躲在角落偷哭,本就甚少有欢声笑语的家里,在这天总是格外冷清。 他提早回来,一是为哄儿子高兴,第二,也是因为有些放心不下她。 可她刚才那是什么态度?见到他不惊喜就算了,还把他当空气,连声招呼都不打。 最近是不是太忍让她了? 宫冰夜强忍着不满回到房间,见尹亦浠已经换好衣服靠在床头读书,依然没有理会他的迹象,本就不悦的脸色更显阴沉。 “我让助理联系了一家幼儿园,准备几天,把睿睿送过去。” 如平静湖面中投下石子,尹亦浠的淡漠霎时间被击破。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宫冰夜。 ——你在说什么?睿睿才两岁半,怎么能上幼儿园? 宫冰夜很满意她的反应,不过已经决定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她的反对而改变。 “睿睿将来要面对怎样的压力,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宫冰夜解开袖口,褪下衬衫,从衣柜里挑出件深灰色的家居服换上,继续道:“幼儿园的情况我了解过,不会亏待他。” 这根本不是条件的问题,而是睿睿的年纪! 因为父母感情不好,睿睿的性格十分敏感,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父爱和母爱,突然把他推入一群大孩子中间,只会对他造成伤害! 尹亦浠踩着拖鞋跑到宫冰夜面前,急切的用手势劝说: ——他还太小了,再等等好吗?至少等他到三岁。 宫冰夜垂眸看她,面上毫无波动,仿佛执掌命运的天神面对竭力挣扎的凡人。 尹亦浠急得额头开始流汗,却发现宫冰夜始终不为所动,不免产生了一种猜测。 难道宫冰夜在报复? 她看得出来,宫冰夜很疼睿睿,绝不会无缘无故伤害睿睿,除非想要以此惩罚她! 他明知道睿睿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想通过把睿睿送去幼儿园来给她警告。 为什么?因为她跟他冷战吗?还是他主动要求去墓园祭拜,她却拒绝? ——对不起吗,之前的事都是我错了,你别把睿睿送去幼儿园。我知道睿睿……睿睿他应该多学习一些知识,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他增加课业,我都可以教他…… 尹亦浠飞快做着手势,几乎“语无伦次”。 宫冰夜还是那样看着她,神情中渐渐透出讽刺:“你可以教他?哼,你打算让睿睿跟着哑巴妈妈学什么?学说话吗?” 争执之后,宫冰夜摔门离开,残忍的讽刺久久在尹亦浠耳边环绕。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虽然难听但不无道理,以至于她震惊恼怒,却无从辩驳。 尹亦浠闭上眼,抬起手轻轻覆在喉咙上,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身体中运起一股气,努力回忆着发声方式,然后小心翼翼启唇—— 啊。 第十六章 心理医生 幻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出现,果然,奇迹从来不会眷顾她。 尹亦浠颓然坐回床边,有些自暴自弃的揉捏自己的喉咙,伴随发出焦急的气音。 尝试了整整三年,接受了那么多治疗,仍是徒劳,她甚至已经悲观的接受了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可经过宫冰夜的“提醒”,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睿睿就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苗,需要有人为他浇水施肥,引导方向。作为母亲,身体力行为他树立榜样当然重要,但“身教”之外还要“言传”。 手语和真正的语言终归不同,睿睿现在年纪小粘着她,但等他长大,或许会厌烦哑巴母亲,或许再没有耐心等着她比划手语…… 甚至,这些只是未来困难的冰山一角,如果她不能改变现状,就只能如从前一般,被迫承受生活的欺压。 尹亦浠焦急又恐惧,手上力道没有控制,前颈皮肤已经泛起红痕。 站在门口半晌的宫冰夜终于忍不住,没好气的开口:“如果自残对教育孩子有用,我不介意为你收尸。”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尹亦浠浑身一抖,随后她赌气的别过脸去,明显不愿再听到任何讽刺。 宫冰夜摸摸鼻尖,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有些懊悔,不过接下来的语气仍然冷淡。 “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妄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别人同情心。” 医生?三年了,前前后后看过多少医生?连徐子良都想不出办法,还有什么…… 徐子良! 尹亦浠眼前一亮,突然想到徐子良上次说过,她无法发声与身体疾病无关,而是大脑受刺激后的应激反应,或者说,是心理问题。 既然如此,或许心理医生可以帮助她! 考虑了整整一夜,尹亦浠越想越觉得看心理医生是个好主意,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出门。 “又干什么去?” 她的反应都被宫冰夜收进眼中,见她匆匆扒了口早餐就穿上外套,宫冰夜跟着走出餐厅,面色不耐的质问。 ——我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之前帮我治疗的医生都说我的声带很健康,如果解决心理问题,也许我就能说话了! 重新拾起希望,尹亦浠双眸晶亮,仿佛将窗外朝阳都装进眼中。 宫冰夜竟然看愣了,直到尹亦浠抬手晃了晃,才猛然惊醒,低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怎么了?你不同意吗? 尹亦浠试探着问,不能理解他刚才的反应。 “你还好意思问我?”宫冰夜冷哼,然后微微颔首,沉着脸道:“好,你去。让八卦记者知道宫家少奶奶是个哑巴,且备受欺凌,要独自去公立医院看病。” 宫家和宫冰夜,就是豪门与神秘的代名词,即使刻意低调,仍会吸引无数目光。八卦媒体将他们视为摇钱树,每时每刻都拼命想在其身上榨出点新闻。而自从嫁给宫冰夜后,尹亦浠这个名字也与他们划上等号。 宫冰夜的担心没错,可他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用这种让人不爽的语气? ——我不去就是了! 尹亦浠一脸恼怒,扔下外套气呼呼离开。 反观宫冰夜,带着胜利后的得意神色,慢悠悠调整好领带位置,这才在保姆的目送中出门。 汽车早已在院中等待,上车后助理便开始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 宫冰夜抬手打断,淡淡道:“联系一个心理医生,水平要高。” 助理训练有素,条件反射的应承,紧接着忍不住好奇:“宫总,您……”难道宫总有心理问题?会不会是工作太忙?这种情况要不要通知老宫总和老夫人啊? 宫冰夜横过来一眼,扔出三个字:“别多事。” 第十七章 势力强大的家庭教师 午后。 今天课业忽然增多,睿睿表示压力很大,看上去无精打采,于是美美的午觉醒来后,尹亦浠拉着他在别墅里玩起了捉迷藏。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睿睿帮尹亦浠数数,数到三十后飞快闪身钻进旁边的书房。 尹亦浠暗自好笑的听着书房里“噼里啪啦”的响动,考虑是现在进去抓“小老鼠”呢,还是再让“小老鼠”藏一会儿? 这边还没考虑出结果,“小老鼠”倒自己跑了出来,表情讪讪的,好像闯祸了害怕挨骂。 尹亦浠立刻升起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睿睿很快便交代了“罪行”。 盯着书房办公桌上的一片狼藉,尹亦浠眼珠差点掉出来,心想幸好宫冰夜没在,不然非气得头顶冒烟不可。 “罪魁祸首”自知理亏,委屈巴巴的回房间学习,尹亦浠则挽起袖子,开始善后。 宫冰夜桌上堆了不少文件,跟座小山似的,睿睿刚才乱跑乱撞把一些文件撞到了地上,尹亦浠俯身一一捡起,目光触及到一份翻开的文件 时,下意识顿住。 城郊某地皮的投标意向书,又是房地产。 看着这份文件,尹亦浠仿佛再次回到三年前那段父母为工程项目含冤而死的时光,以及昨天在墓园中,侦探罗先生的话。 如果父母被冤真与宫冰夜有关,那么尽可能多的掌握宫冰夜生意的信息绝没有坏处。 尹亦浠心念一动,屏息朝门口望去,然后飞快拿出手机将合同上的内容拍下来。 刚把手机收回口袋,走廊里便出现一串脚步声。 “在这里做什么?”宫冰夜站在门外,见尹亦浠在书房里,显得十分惊讶。 尹亦浠张了张嘴,目光闪躲,勉强挤出个别扭的笑容。 ——没有,睿睿把这里弄乱了,刚才我们做游戏,不小心。 手语看起来杂乱无章,尹亦浠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说谎的天赋。 宫冰夜自然发现了她的慌张,微眯起眼睛,盯着她仔细观察起来…… 晚餐。 宫冰夜坐镇,餐桌上一向寂静,连平时最爱笑闹耍宝的睿睿都会收敛不少,面对尹亦浠夹给他的蔬菜也会扁着嘴老实咽下。 ——真乖。 尹亦浠朝他竖起大拇指,而后又加了块胡萝卜。 睿睿的眉头都快皱成两道山丘,正要奋起反抗,主位上的宫冰夜忽然清了清嗓子,立刻让他偃旗息鼓。 “老宅那边请了家庭教师,按照之前说好的,你准备一下。” 没有称呼,但这话肯定是对尹亦浠说的。 握着筷子的手指瞬间收紧,尹亦浠抿起嘴唇,惊讶中透着不满。 ——我们还没有讨论好,而且我说过,睿睿年纪小…… “家庭教师,不是幼儿园。”宫冰夜无视尹亦浠后半部分的“争论”,挑眉提醒道。 睿睿接受早教是必须的,其实本该更早,按照宫泓和魏咏秋的想法,在睿睿出生几个月后就要请专人照顾教导。是他心疼儿子,也看尹亦浠太可怜,这才一推再推。 去幼儿园可以锻炼与人沟通的能力,聘请家庭教师可以接受更加高等的教育,各有利弊,他更倾向于前者,父母则倾向后者。 不过昨天的提议被尹亦浠断然拒绝后,他认真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接受父母的安排。 这样做,对尹亦浠的刺激也会稍小一些。 昨天的讽刺实际上是有口无心,凭心而论,他似乎不太希望尹亦浠为哑而痛苦纠结。 只是他的这份苦心能不能被理解,还是未知数。 第十八章 睿睿是我儿子,不会受委屈 见尹亦浠仍处在忧愁情绪中无法回神,宫冰夜特意用闲聊的语气介绍了这位家庭教师的情况。 墨尔本大学双学位,三个国家的教育资格证书,以及儿童心理学二级咨询师。 拥有这种学历背景的老师单独教授睿睿,从哪方面看都足够令人安心。 尹亦浠一方面注重对睿睿的教育,一面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权衡之下,只得接受宫冰夜这个能最大限度中和两者的提议。 饭后,尹亦浠趁着洗澡的时间向睿睿解释了聘请家庭教师的原因,并叮嘱他要听话认真学习,但如果受了委屈也要及时告诉爸爸妈妈,不能憋在心里。 现在社会上家教虐待孩子的事件屡见不鲜,即便这位家庭教师拥有极高的学历和头衔,她也要提前对孩子进行安全教育。 直到睿睿被她叮嘱得眼花缭乱,再三保证会听话,她才在睿睿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 回到主卧,宫冰夜如往常般在书房忙碌,尹亦浠洗漱后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 “铃铃铃——” 魏咏秋打来电话,尹亦浠一边接听,一边扫向床头柜上的闹钟。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难道出了什么事?要知道,平时魏咏秋可是连跟她多说两句话都不屑的,更别提和她这个哑巴通电话。 “我们给睿睿安排了家庭教师,小夜通知你了吧?”一贯盛气凌人的语气。 原来是为这件事。 尹亦浠屈指在话筒处轻扣,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魏咏秋轻哼一声,依旧对她这个哑巴儿媳妇嗤之以鼻,之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乔苏清不是普通的家庭教师,她家里的势力不简单,父母都从商,黑白两道通吃,所以和她相处你要多多注意,少给人家添麻烦。” 乔苏清,应该是家庭教师的名字。可家庭势力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不等尹亦浠表达自己的疑惑,魏咏秋已经继续提醒道:“小清这孩子很合我心意,说起来,她比你更适合做我们宫家的儿媳。不过事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总之你不许给小清委屈受,明白吗?” 作为主人,她不能让家庭教师受委屈? 当然,她的性格根本就不会欺负人,可这些话由魏咏秋来说未免太奇怪。 最让她在意的,还是那句“家庭势力不简单”。 这位乔苏清到底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对睿睿造成不好的影响?豪门中的千金小姐大多高傲任性,如果睿睿受委屈怎么办? 魏咏秋的一通警告电话,成功勾起了尹亦浠心底的所有顾虑,她带着满心茫然和担忧来到书房,准备向宫冰夜要个说法。 早过了晚睡时间,见尹亦浠找来,宫冰夜起先有些惊讶,但略一琢磨便明白,肯定是因为给睿睿请家教的事情。 “还不放心?我似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宫冰夜做事喜欢独断专行,关于睿睿的早教家里商讨许久,已经令他不耐。刚才在餐桌上他用光了最后一点耐心,所以现在看到满腹心事的尹亦浠,便显得十分不满。 ——不是,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 尹亦浠连连摆手,随后面色为难的看着手指,似乎不知该如何发问。 沉默半晌,见宫冰夜就要客令,她才试探着问: ——那个家庭教师,乔苏清,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妈对你说了什么?”宫冰夜立刻察觉端倪。 他从没提过家庭教师的名字,而了解乔苏清背景并且在这个时间就联系尹亦浠的人,只可能是魏咏秋。 他有窥探人心的能力,这一点尹亦浠很早就知道,所以并不讶异,而是顺从的回答了问题,并把魏咏秋刚才的那通电话大致复述。 魏咏秋的作法与宫冰夜预料得差不多,命令尹亦浠不许给乔苏清添麻烦的确稍显过分,不过以尹亦浠在宫家的地位来说,也不奇怪。 “照她说的去做。” 宫冰夜给出答案,戴上眼镜继续工作。 可是……乔苏清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睿睿有影响,这些他还没回答啊! 尹亦浠做了串手势,见宫冰夜压根没抬头,便焦急的上前几步。 “我说过,睿睿是我儿子,不会受委屈。”宫冰夜依旧垂眸看文件,散漫的声音听起来却令人安心:“她的背景我调查过,没问题。” 尹亦浠停下脚步,前一秒还满心忧虑,此刻却像吃了颗定心丸。 他说没问题,那么就一定没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如此相信他。 第十九章 擅自登门 次日清晨。 “妈妈,今天可以不喝牛奶吗,我想喝热巧克力。” 睿睿的下巴搭在餐桌边,满眼祈求的盯着尹亦浠,还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尹亦浠弯唇微笑,义正言辞: ——不行。 他现在正在长身体,每天早晨必须喝一杯牛奶。而且昨天晚餐前他说学习太累非吵着要吃巧克力,结果晚餐都没吃下多少,宫冰夜事后特意交代了尹亦浠和家里佣人,从今天起要严格控制他的饮食。 试探失败,小睿睿瞬间耷拉了脑袋,在爸爸妈妈的密切注视下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 “牛奶对皮肤有好处。”宫冰夜突然说道,似乎想安慰儿子。 睿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看向尹亦浠:“会变得像妈妈一样白吗?” 其实他现在的肤色就很好,奶白奶白的像个糯米团子,不过与冷白皮的尹亦浠站在一起时,就只能甘拜下风。 尹亦浠不由好笑,心想宫冰夜怎么可能无聊到回答这种幼稚问题,谁知就在此时,宫冰夜居然“嗯” 了一声。 声音很小,也听不出情绪,但的确是在肯定睿睿的问话,也间接赞许了尹亦浠的肤色。 尹亦浠很清楚,宫冰夜本意绝不会为了夸她,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脸,手中的半块面包没拿稳,顺着椅子滚到地板上。 “您继续用,我来收拾。” 保姆恰好走进餐厅,一边俯身整理,一边通报:“先生,太太,一位姓乔的小姐要见你们,我已经请她在客厅等候。” 乔苏清来了?! 尹亦浠准备去拿另一块面包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抬头看向墙边挂钟,才八点三十分,怎么会来的这么早? 昨天傍晚宫冰夜刚刚把请家庭教师的事情告诉她,乔苏清今早就上门,甚至事先都没有跟她联系,未免有些不尊重人。虽然她在宫家没有地位,但至少是睿睿的母亲。 “睿睿,去向老师问好。” 宫冰夜优雅的漱口擦嘴,示意睿睿和他一起去客厅,尹亦浠只得压下心中不快,一同跟过去。 如尹亦浠所料,乔苏清果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面容姣美,自信有礼,笑容就像画出来的一般,找不到丁点缺陷。 作为睿睿的父亲,宫冰夜很负责任的与乔苏清客气交谈,乔苏清一一应答,在强大的气场面前没有丝毫怯弱。 “那么睿睿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宫冰夜抬手看了眼腕表,与乔苏清告辞。 后者微微颔首,目送他出门。 直到宫冰夜的汽车驶出庭院,尹亦浠这位女主人才终于有了些存在感。 “你就是尹小姐吧,你好,我是睿睿的家庭老师乔苏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不舒服。 这是与乔苏清初次对话时尹亦浠的唯一感觉。 明明笑容语气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可就是变了味道,尤其那声“尹小姐”,似乎是故意为之。 尹亦浠几不可察皱了下眉,然后面带微笑: ——是的,我已经听说过乔老师,并且很信任乔老师的能力。睿睿偶尔会调皮捣蛋,希望…… “不好意思。” 乔苏清打断尹亦浠,笑容有些扭曲,神情中带着尴尬以及……无法形容的蔑视。 第二十章 项目机密泄露了 就好像一个健全人看到残疾人,表现出来的是同情怜悯和淡淡惊讶,但内心却是看不起的。 这种感觉旁人或许无法发现,但失声三年的尹亦浠再清楚不过。 “尹小姐,我看不懂手语,可以麻烦您请人来翻译一下吗?”乔苏清缓缓说出后半句话,作势朝四周张望,好像认为因为尹亦浠是个哑巴,所以家里一定会有聋哑翻译常驻。 尹亦浠的脸色一变再变,但乔苏清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没有任何无礼之处,她没有发作的出口 。 “妈妈说乔老师很厉害,还说我很调皮,老师不要生气。”睿睿从尹亦浠身后露出头来,目光新奇的打量起这位漂亮老师。 面对睿睿时,乔苏清又恢复了在宫冰夜面前的神态,或许还要更亲和一些,无论怎么看都是位合格的老师。 “睿睿呀,我之前看过你的百岁照呢,没想到你越长越好看,是个小帅哥呢!” 乔苏清单膝跪在地上,把睿睿拉到身前,絮絮说起话来,言辞间满是讨好。 身为老师,自然应该与学生搞好关系,她没做错,尹亦浠却越发别扭。当看到睿睿对乔苏清有问必答,并且邀请她去房间参观时,甚至有些排斥她的到来。 虽然尹亦浠心里明白,睿睿对乔苏清并不算热情,只是按照宫冰夜的要求尊敬老师而已。 傍晚。 宫氏集团大楼。 “失败了?为什么?” “他们从哪知道的?” “查!给我查!” 随着那端经理汇报情况,宫冰夜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怒声下达指令后直接将手机摔在桌面上,一双深眸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意向书,凌厉如鹰隽。 前前后后准备了半个月,最近几日整个项目组更是轮番加班,他也时常审核策划案到深夜,可谁知,投标竟然失败了! 没错,城郊那块地皮被炒得火热,有无数同行争抢,可放眼观去,有实力一争的不过三两家公司,而在此之前,他几乎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拿下这个项目……现在居然会失败。 经理的猜测应该没错,对手公司在最后关头开出的价格只比宫氏低百分之零点几,绝不可能有这样玩的巧合,肯定是对手提前知道了宫氏的低价! 此次投标相关的各项文件都在他这里,最终敲定的意向书更是时刻被他谨慎保管,怎么会…… 不,有一次例外。 前天他把意向书带回家熬夜审核,第二天上班前却忘带,半路回去取的时候尹亦浠刚好在他书房。 尹亦浠解释她和睿睿做游戏的时候不小心弄乱了他的办公桌,当时她神色很慌张,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她一向胆小,他以为她的慌张只是因为做错事情所以并未多想,可现在看来,或许有其他原因? 投标意向书泄露不是小事,放在以往宫冰夜肯定要大肆调查,可这一次,重点嫌疑人已经出现在他脑海中,反而令他为难。 一方面,根据昨天尹亦浠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书房中,以及被他发现后的慌张反应,他认为尹亦浠盗取并泄露意向书的可能性最大。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尹亦浠没必要做这种事。 虽然因为三年前那件理不清的事情尹亦浠一直对他心存芥蒂,但三年来他时常把工作中的文件带回家,其中不乏比此次意向书更机密的,都未曾出过意外。 再者,尹亦浠毕竟是睿睿的亲生母亲,即便他有所怀疑也不能挑破,若真误会了她,到时恐怕就难办了。 还是从长计议,先找到证据再说! 第二十一章 睿睿喜欢乔老师吗? 宫冰夜思量后做下决定,疲惫的捏捏眉心,起身下班。 晚餐时,宫冰夜一反常态,话多了不少,甚至关心起睿睿平日里喜欢的游戏。 要知道,以往宫冰夜虽然不反对睿睿做游戏,但每次发现都不会有笑脸,似乎怕他玩物丧志。 尹亦浠觉得惊奇,仔细听了一会儿,渐渐觉出不对。 “哦,你经常自己做游戏?”在睿睿罗列出各种玩具之后,宫冰夜装作不经意的问。 毫无心机的睿睿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啊,妈妈和我一起的!我们玩捉迷藏、木头人、比赛背诗……” 睿睿掰着指头数得正高兴,宫冰夜适时插话:“昨天,把书房弄乱的时候在玩什么?” 提起书房的事,原本兴致高昂的睿睿瞬间蔫了下来,好像怕宫冰夜秋后算账似的,小屁股在椅子上悄悄挪动,朝尹亦浠身边靠。 宫冰夜只作不知,继续道:“爸爸的一份重要文件放在书房,你有没有动过?” “啊?!” 睿睿大张着嘴巴,显得非常无措。 小孩子哪里认得重要文件,估计连封皮上的字都认不全,即便看到了,也只会当成普通的纸张。 宫冰夜这个问题,自然是在问尹亦浠。 尹亦浠早已有所察觉,在宫冰夜问出这句话之后,更是确定宫冰夜在怀疑自己。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的确很有一套,有怀疑不肯当场提出来,反而时过境迁,等她放松警惕时再杀她个措手不及。 也对,他浸淫商场多年,最拿手的便是窥探人心,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睿睿弄乱书房之后,我就让他回房学习了,你的书房是我整理的。 尹亦浠一派泰然的做手语,然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宫冰夜挑起眉梢,追问道:“投标意向书,你看见了?” 尹亦浠吞咽的动作有瞬间停顿,随机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没抬。 与刚才的坦然相比,她此刻表现的就要敷衍许多,宫冰夜看她片刻,心中已经有所计较。 晚餐即将结束时,睿睿打翻了汤碗,衣服被汤水浸湿。见时间不早了,尹亦浠干脆抱他去洗澡,餐桌边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 喝下几口保姆重新盛来的鱼汤,宫冰夜打算去院中散步消食,刚要起身,却注意到方才尹亦浠坐过的椅子上,正躺着一部手机。 走得太急,落下了? 宫冰夜微蹙起眉头,似乎在权衡什么,几秒钟后,还是伸出了手…… 屏幕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宫冰夜没费多少力气便用睿睿的生日解锁,在几个文件夹中搜寻片刻都没有发现异常,接着点开相册。 照片第一张,赫然是投标意向书! 尹!亦!浠! 宫冰夜在心里一字一顿吼出这个名字,脸色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阴云压境,眼眶下的肌肉抑制不住的跳动,手指缓缓收紧,几乎把掌心的手机捏碎。 真的是尹亦浠,竟然真是她干的! 亏他起先还为她解释,找出那么多证明她清白的理由,现在证据摆在面前,他就好像生生挨了一巴掌,脸上和心上都火辣辣一片。 宫冰夜怒不可遏,删除照片后闭上眼睛强压火气,恨恨的想:这女人果然得寸进尺,早知今日,他就不该给她一丝信任! 而此时,被怒骂的女人正在浴室里给儿子洗澡。 “妈妈,你生病了吗?”连续两个喷嚏之后,睿睿满脸担忧的问尹亦浠道。 尹亦浠揉揉鼻子,笑着摇头,紧接着突然想到什么,笑容马上僵硬起来。 把睿睿抱出浴缸披上浴巾,她腾出手询问: ——今天过来的乔老师,睿睿喜欢她吗? 喜欢? 睿睿歪着头,开始思考。 乔老师长得漂亮,声音也温柔,看上去很亲切,不过肯定比不上妈妈。比较之下,他还是更想让妈妈教他。 可如果这样说,爸爸妈妈肯定会觉得他不懂事。 “喜欢的。”纠结片刻,睿睿垂着眼睛说出有违心意的回答。 尹亦浠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不少,不由产生一种属于自己的宝贝被其他人抢走的不悦和危机感。 乔苏清才来过一天,已经博取了睿睿的欢心,长此以往,睿睿万一不再需要她这个哑巴妈妈的陪伴可怎么办? 毕竟,她只有睿睿啊。 第二十二章 宫冰夜的偏袒? 然而不管她对乔苏清的出现有多排斥,第二天,乔苏清还是如期而至。 恰好今天宫冰夜也没去上班,听他在电话中讲,前几日为投标的事情职员们太疲劳,所以放假半天。 进门后见宫冰夜还在,乔苏清显得有些惊喜,不过她自持身份,并没有主动与宫冰夜搭话,而是叫来睿睿,送出昨晚亲自去商场挑选的礼物。 “希望你喜欢。”乔苏清望着睿睿,余光却注意着沙发中宫冰夜的动向。 见宫冰夜朝这边看过来,她笑得更加灿烂。 而睿睿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只见睿睿飞快将礼物塞回她手里,同时连连后退,皱起小眉头低声道道:“不喜欢小兔子,小兔子要吃胡萝卜,可我不喜欢吃。” “这……” 乔苏清抱着被拆开后退回的礼物,无措的立在原地,有些尴尬。 “睿睿。” 宫冰夜声音不高,警告意味却非常明显,见睿睿仍站着不动,便起身走近。 宫冰夜不苟言笑,平日睿睿与他相处便不如与尹亦浠亲近,此时他严肃起来,睿睿当场被吓住,不是不想听话,而是觉得害怕。 不过宫冰夜并没有已经吓到儿子的自觉,走近后继续用长辈的口吻教育道:“老师送礼物给你, 你不该拒绝,这是礼貌问题。” 宫冰夜不会像尹亦浠那样循循善诱,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开门见山。可他忘了,睿睿不是成年人,不是他的合作商或者属下,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直接的教育方式。 “……” 睿睿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下撇,两只小手缠在一起,委屈巴巴的吸着鼻子,不敢说话。 宫冰夜以为他还不知错, 于是提高声音,再次提醒:“把礼物接过来,向老师道谢。” “不……不用了,既然睿睿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强迫他了。”乔苏清见睿睿都快哭了,生怕他因此记恨她,连忙上前打圆场:“没关系的睿睿,告诉老师你喜欢什么,老师明天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宫冰夜蹙眉看向乔苏清,似乎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在他看来,老师的职责就是教育学生,有错就要提出来,监督学生改正。 刚才被睿睿拒绝之后,乔苏清并没有第一时间教导睿睿,他帮忙做了,教育睿睿的同时也是为了提醒她。谁知她非但没有理解他的苦心,竟反过来娇惯孩子。 “对老师道歉,把礼物接过来!” 宫冰夜心生不满,自然加重语气。而对于睿睿来说,当着老师的面被爸爸训斥,他幼小自尊心已经受到打击,委屈之余更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轻哼一声,咬着嘴唇别过脸去,大眼睛中盛满水光。 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被人当面拒绝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别说被两岁半的孩子闹脾气,宫冰夜惊讶的盯着刚到自己膝盖的儿子,居然无计可施。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预计轨道,乔苏清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从卫生间出来的尹亦浠看到这一幕,快步到睿睿身边蹲下,哄着他不哭了,然后对乔苏清道歉。 刚才的经过她大概能猜出来,虽然不喜欢乔苏清,但的确是睿睿没有礼貌,就事论事,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应该表达歉意。 ——不好意思乔老师,睿睿平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不在身边,他有些害怕爸爸,所以才会赌气,您千万别介意。 纤细白皙的手指飞快动作,但很可惜,只换来乔苏清的茫然目光。 她看不懂手语,不是说谎。 场面愈发尴尬,连尹亦浠都觉得有些委屈,特别是看见睿睿眼眶通红的一刻。 此时宫冰夜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妻子的解释无效,儿子又赌气不出声,他不能沉默下去令客人尴尬为难,便开口帮尹亦浠解释。 “睿睿今天情绪不好,你别介意。亦浠也是这个意思,今后她想表达的话如果看不懂,可以让睿睿帮你。” 语气温和,甚至还带了丝笑意,与刚才对睿睿的态度截然不同。 尹亦浠误以为他有意偏袒乔苏清,所以才会对睿睿那么凶,顿时觉得心寒。 第二十三章 大家来日方长 一场误会总算结束,教育孩子的事也不了了之,随后宫冰夜出门上班,家里再次剩下尹亦浠几人。 ——李阿姨,麻烦去准备水果和茶水。 乔苏清之前,家里不常来客人,偶尔老宅那边会过来坐坐,尹亦浠知道宫冰夜的家人都不喜欢看见她做手语,便提前准备了一块纸板,把招待客人的常用语写在上面。 保姆恭敬应下,进厨房准备。 “我不喝茶,只喝咖啡。蓝山咖啡就可以,有高级点的当然更好。少奶少糖,麻烦了,尹小姐。” 乔苏清在沙发坐下来,手肘支着膝盖,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尹亦浠。除去傲慢态度外,还带着刻意捉弄的狭促。 尹亦浠虽柔弱,却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再加上心里本就不满,便没有理会乔苏清的挑衅,而是招手叫来睿睿。 ——乔老师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睿睿点头。 尹亦浠抹去他脸上残余的泪痕,接着道: ——帮妈妈一个忙,把乔老师的话复述给李奶奶,就当做向老师表示歉意,好吗? 既避过了乔苏清的锋芒,又能借机教育孩子,尹亦浠一箭双雕,反而让乔苏清产生了种丢脸的感觉。 因为睿睿复述,必定会把她那些不客气的要求全部告诉保姆,保姆听后或许会说闲话。 吃了个哑巴亏,乔苏清看尹亦浠便愈发不顺眼,总想找个机会扳回一城。 午后,在房间做作业的睿睿突然举着作业本跑进客厅,扑进尹亦浠怀里。 “妈妈,狗熊的‘熊’和能干的‘能’怎么写呀?上次你教过我,可是我又给忘了。” 记性不好,忘性倒大。尹亦浠惩罚般捏捏他的小鼻子,正要解释,旁边的乔苏清却插话进来。 “妈妈说话不方便,睿睿到老师这里来,老师教你。” 说着,还朝尹亦浠得意一笑:“宫家聘请我做家庭教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对吧,尹小姐?” 故意放缓语速,发音字正腔圆,真是为了忠人之事吗?恐怕她是司马昭之心。 尹亦浠偏偏不让她如意,端出女主人的姿态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他手语看不懂,这个总行吧? 思忖一瞬,又低头在纸板上写下一句话。 ——乔老师辛苦,我相信您绝对配得上宫家的高额薪资。 不是要当老师吗?好哇,那就当个痛快,你不嫌跌份儿就好,我自当奉陪! 乔苏清的笑容瞬间凝固,先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尹亦浠,然后勉强点了点头,暗自琢磨道:之前倒小看这位宫太太了,本以为是个懦弱无能的草包呢,谁知竟是个扎人的刺猬,还真不好对付。 不过再怎么样也是个哑巴,她身体健康又家世显赫,难道会败给个哑巴吗? 且看着吧,大家来日方长! 乔苏清似乎十分喜欢在宫家做客,教授睿睿完成一天的课业安排后直接坐回了客厅,直到日落西山,宫家准备开始晚餐,她才谢绝了尹亦浠的邀请,提出离开。 她内心是想见宫冰夜一面,但很可惜,直至晚餐时宫冰夜都没有回来。 “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呀?我今天背了三首诗,还学会了一首英文儿歌,想唱给他听。”睿睿一手抓着勺子在碗底戳来戳去,眼睛盯着窗外的大门,低声嘟囔。 他哪里是要给宫冰夜唱歌听,只是想借唱歌的机会向宫冰夜示好而已。上午他不听话惹宫冰夜生气了,一直记挂到现在,不过小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尹亦浠赞许的在他头顶揉揉,目光却无奈。 宫冰夜的工作和生活从不会告知她,回家时间自然更不会通知,也就在睿睿面前他们还演戏般维持普通夫妻的状态,其余时间几乎连对话都没有。 睿睿失落的撅起嘴,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都没露出个笑脸。 ——好了睿睿,先睡觉,明天给爸爸看也是一样的。 尹亦浠俯身在他额头轻吻。 “爸爸说过,今日事今日毕,我就要今天嘛!”心中焦急再加上睡意侵袭,睿睿闹起小脾气,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肯睡。 尹亦浠没办法,只好坐在床边陪他。当床上终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尹亦浠拿过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看来宫冰夜又在外面应酬了,喝的太醉或许就不会回来,要真回来,那么按照以往的经验…… 第二十四章 她不是生病,只是缺觉…… 尹亦浠心里一抖,连忙跑回卧室,急匆匆的洗漱后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就算宫冰夜又醉后化狼,见她已经睡觉了应该不会再把她叫醒。 她抱着侥幸的想法闭着眼睛数羊,没想到越数也精神,以至于楼下开门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全都清晰的传进她耳中。 没听到,没听到…… 她在心里默念,给自己催眠,可当楼下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动时,她还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 借着庭院中的路灯,见宫冰夜正踉跄着爬楼梯,好几次脚底踩空差点从楼上摔下去,尹亦浠连忙跑过去搀扶。 刚碰到西装外套,手臂便被狠狠甩开。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把她误认成了别人,因为宫冰夜有洁癖,最厌恶陌生人的触碰。 她屈指在楼梯扶手上敲击几下,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再次伸手。 没想到宫冰夜这次力道更大,右手狠狠一甩,差点把她打下楼梯! “走开……不……不准碰我!” 尹亦浠很清楚宫冰夜一向对她厌恶,但对她的身体,他似乎还不是那么讨厌,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排斥她的触碰? 心中不解,但宫冰夜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看手语,尹亦浠没办法,只得态度强硬的搀着他朝房间走。 被甩开就再跟上去,被甩开再跟上去……重复多次,宫冰夜或许烦了,又或许没有力气了,总算老实下来。 尹亦浠不会知道,宫冰夜今晚的应酬对象是城郊那块地皮的招标方老总,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眼睁睁看着落入别人手中,自然不甘心。 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在他看来就是尹亦浠。之前强忍没有提起,只是不想闹大后损害宫家颜面,装着这样的心事,他怎么可能愿意接受尹亦浠的好意? 宫冰夜心中烦乱,尹亦浠偏不知进退,把他扶到床上不说,还在他身上乱摸。 又在故意勾引他? 宫冰夜开始天人交战,一面是身体欲/望,一面是满心怒火。考虑许久,终于找到了平衡的方法。 猛地翻过身,床边的女人便被压在身下。 醉意朦胧的双眼与下方麋鹿般清纯懵懂的眼睛对视,宫冰夜咬牙切齿的想:好!今晚就好好接受惩罚吧,不怪我,是你自己活该! 可怜尹亦浠,直到被吃干抹净,都不明白自己不过帮他脱皮鞋和沾满酒气的外衣而已,怎么就把他惹急了…… 一夜“战争”过后,第二天尹亦浠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她撑着酸痛得好像快要散架的身体走进餐厅时,宫冰夜已经在和睿睿有说有笑的吃早餐。 没错,有说有笑! 宫冰夜的笑容虽然矜持,嘴角却真真切切是向上勾的,睿睿就更是兴奋,手舞足蹈的讲述自己昨天的学习成果。 尹亦浠在餐厅门口站了一小会儿,睿睿才发现她,大叫一声:“妈妈!” 宫冰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目光接触一瞬便迅速收回,同时将刀叉放回餐盘中,留下吃了一半的煎蛋和牛角面包。 “爸爸你还没吃完,你要去哪里?”睿睿眨巴着大眼睛,疑惑问道。 “上班。”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绕过尹亦浠,拿上外套离开,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 昨夜热情似火,今晨便冷若冰霜,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尹亦浠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并不觉得奇怪,只自顾自的坐到餐桌前吃东西。 抬手拿香肠时不小心拉动了肩膀处的拉伤,她动作一滞,微微抿了下唇。 睿睿眼神极快,连忙问:“妈妈你不舒服吗?” 尹亦浠摇头,睿睿紧接着又说:“可是妈妈的眼睛很红,好像生病了的样子。” 她不是生病,只是缺觉…… 尹亦浠面色微红,敷衍解释: ——妈妈没有生病,只是没睡好,待会儿睡个午觉就没事了。 “唔。”睿睿了然点头,总算没再追问。 尹亦浠重新拿起刀叉,刚要开吃,保姆又走了进来,说乔老师来了。 乔苏清来宫家的时间越来越早,离开得却越来越晚,名义上是与睿睿培养感情,负责任,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克服赖床的习惯,匆匆忙忙化好妆赶过来,在院子里却没看到宫冰夜的车。 进门后保姆迎上前,告知先生已经出门,太太和小少爷正在餐厅用早餐,她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第二十五章 坏杯子 没能得偿所愿,乔苏清情绪低落,面对尹亦浠时面色也愈发不善,仿佛随时准备着与她“战斗”。 尹亦浠只做不知,如往常般吃完早餐便靠在沙发中读书品茶。 保姆按照乔苏清昨天的要求为她端上咖啡,态度非常客气:“乔老师,这是您喜欢的少糖少奶蓝山咖啡,请慢用。” 乔苏清倚着沙发靠背没动,眼风懒懒的朝咖啡一撇,眉梢立刻挑了起来。 “就这样?你连裱花都不会?!”惊讶的语气,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保姆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然后满脸无措的看向尹亦浠。 通过昨天乔苏清点咖啡的事情,她就看出这是位事儿多的大小姐,所以在尹亦浠的吩咐下,特意去网上学习了蓝山咖啡的制作要领,以防大小姐再挑剔。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到底还是没躲过。 讲道理的说,当着主人家的面挑剔佣人,实在没有礼貌,再说她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小少爷起居,又不是来当专业咖啡师的。 尹亦浠不能开口说话,保姆想了想,只好无奈的端正身份,语气惭愧道:“不好意思乔老师,我煮咖啡不太拿手,以后一定加以改进。” 乔苏清撇嘴,长叹一声摇头道:“无法让客人满意,就是你做保姆的失职,在我家里,绝对不会留着你这种人。” 男主外女主内,宫冰夜每日在外忙碌,家中琐事自然要尹亦浠打理,佣人素质不过关却仍可以留下,便是她这位太太的失职。 乔苏清表面在训斥保姆,实则暗讽尹亦浠。 尹亦浠却没有如她预想般感到尴尬,反而笑容恬淡的做了串手语。 都说了看不懂这种鬼东西,还总是比划个不停! 乔苏清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尹亦浠,然后指着桌上的咖啡道:“既然尹小姐不会调理保姆,就由我来代劳吧。” “把这杯倒掉重做,直到合格为止。”乔苏清看向保姆,面带微笑的吩咐。 从进入宫家开始,保姆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即便是冷面的宫冰夜都不曾为难过她,此时竟被一个才来没几天的家庭教师欺负……怎么说她也是快五十岁的老人呐! 见从小照顾自己的保姆忿忿不平,睿睿好心帮她求情:“乔老师,李奶奶工作很认真的,睿睿喜欢她,不要让她再去煮咖啡好不好?” “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是不能因此被蒙蔽。她是个不合格的保姆,就要受惩罚。”乔苏清摸着睿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可……她是奶奶请来的啊,也会不合格吗?”睿睿眼眸中盛满茫然,向乔苏清请教。 乔苏清面色大变。 她哪里知道,当初魏咏秋怕宫冰夜二人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花重金请来这位评价颇高的李阿姨,别说尹亦浠,就连向来不好伺候的宫少爷都不曾有任何不满。 而且她和李阿姨的来路相同,都是由魏咏秋挑选,贬低并且否定李阿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等于否定她自己。 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乔苏清瞬间偃旗息鼓,也再不提帮尹亦浠调理佣人的事。 尹亦浠继续看书,心想:刚刚已经给你解释过,谁叫你不理会? 一阵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捞过手机一看,发信人居然是宫冰夜。 ——给我打电话,立刻。 尹亦浠将页面上的七个字来回看了三遍,还是不明白宫冰夜的意图,茫然之余,依言将电话拨过去。 “亦浠?我正在外面,不回家吃午餐。” “……” “睿睿在等我?你陪他就好了。” “……” “那好,还是我回去。” “……” 尹亦浠木偶似的举着手机,听着对面宫冰夜自说自话,直到听筒中传来忙音。 原来如此,他应酬的烦了,所以来向她求助。 也好。一大早上就喝酒,身体肯定受不了,老宅那边知道了又要怪她没有尽到妻子的职责,顺手把他救出来,也算帮自己的忙。 尹亦浠心情颇佳,放下手机呷了口茶,继续读书,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笑意。 她拨电话的一连串反应全都被乔苏清看进眼里,同时乔苏清也隐约听到了电话那端宫冰夜做戏,心中莫名有些嫉妒。 沉着脸去端咖啡,手指碰到咖啡杯时忽然顿住,然后下意识朝两边看去。 第二十六章 都是套路 尹亦浠的茶杯四周刻着淡青色花纹,纹路边缘描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而睿睿用的虽然是水杯,上面的花纹却与尹亦浠的如出一辙,显然出自同一套器具。 反观自己手中这个,也是陶瓷材质,质感上等,可花纹样式简单,明显是客人专用。 这种安排当然合情合理,可乔苏清嫉妒心作祟,怎么看手中杯子都不顺眼,于是趁着旁人不注意,她调整右手中指的位置,用指上钻戒在杯壁上用力一划。 乳白色瓷杯外出现一道刺目划痕,再无美感,乔苏清这才满是歉意的叫来保姆。 “不好意思,钻戒划到了杯子,帮我换一只好吗?”乔苏清抬头与保姆对视,态度较之前和气不少。 保姆自然表示无妨。 “等一下。”叫住收起杯子转身朝厨房走的保姆,乔苏清朝尹亦浠面前的茶杯抬抬下巴:“相同花纹有咖啡杯吗?我比较喜欢那一种。” 保姆点头肯定,面色却略显为难。 “那是先生朋友赠送的一套杯具,咖啡杯是有的,可之前小少爷玩闹时被摔倒地上,杯口缺了一块。” 坏掉的杯子,自然不能拿来给客人用,保姆提议换成另一只花纹相似的杯子。 乔苏清则表示不介意。 保姆没办法,只好讪讪的找出坏杯子,重新煮了咖啡送过去。 将花纹清雅的咖啡杯端在手里,乔苏清心里终于舒服一些,好像用了它之后,她也成为了宫家的一份子。 宫冰夜朋友送的,那么宫冰夜肯定也用过吧? 乔苏清嫣然一笑,缓缓低头将红唇靠近杯沿…… 午后,写完两篇拼音,睿睿可怜巴巴的歪头对乔苏清撒娇,希望能休息一会儿。 “就一小小会儿,真的!”睿睿捏着自己的指尖,表示只要那么短的休息时间就好。 乔苏清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检查了他上午的学习情况后满意的点点头。 “诗背的不错,拼音和汉字写得也不错……好了,休息吧。” “呜!太棒咯!我要玩奥特曼超人,变形金刚,还有汤姆猫!”睿睿如获大赦,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般跑到柜子里翻找玩具,每一样都舍不得放下。 见角落里有一幅拼图,乔苏清提议两人合作,利用休息时间把拼图完成。 睿睿捧着奥特曼和变形金刚,鼓嘴看了拼图一会儿,似乎不大情愿,想到那拼图是宫冰夜前几天送的,拼好后可以拿给宫冰夜看,才勉强同意。 把拼图碎片摆在地上,两人对坐下来。 乔苏清一边研究图纸,一边装作闲聊的问:“刚才你说这拼图是爸爸送的,是吗?” “对呀,爸爸说拼图可以活动我的小脑瓜,让我变聪明!” 睿睿伸手在碎片上抓了一把,急切道:“老师我们快一点拼吧,我还要去玩赛车呢。” “不急,如果能把拼图完成,我答应下午放你半天假,怎么样?” 宫家人员结构简单,除去尹亦浠外,与宫冰夜接触最多的人便是睿睿,从睿睿身上必定能得到许多宫冰夜的相关信息,乔苏清之所以答应来做家庭教师,正是看重这一点。 然而睿睿小朋友并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听说拼拼图就不用学习,立刻兴奋起来,趴在地毯上认真辨别每一块碎片,再不焦急催促。 乔苏清利诱成功,暗自得意的笑笑,继续自己刚才的问题。 “爸爸对你真好,事事为你着想。作为懂事的孩子,你也要多关心爸爸,知道吗?” “嗯嗯。”睿睿半张着嘴用力点头,眼睛还停在拼图上。 “那……爸爸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睿睿知道吗?”乔苏清仔细观察着睿睿的表情,试探询问。 睿睿根本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居然歪着脑袋仔细回忆起来。 片刻后,睿睿满脸自豪道:“当然!爸爸喜欢吃牛肉,喜欢甜甜的烤面包,还有海鲜粥、咖啡、看书……哦!他还最喜欢工作了!” 小孩子的话语序混乱,不过乔苏清仍从中得到不少信息。 她奖励般的在睿睿脑袋上轻拍,接着问道:“那他不喜欢什么?比如吃东西的时候,他吃到什么会皱眉头?” “辣椒!” 这次睿睿答得飞快。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一次妈妈从外面叫了水煮鱼回来,爸爸只咬了一丁点鱼肉,整张脸都皱起来啦。 乔苏清将这些一一记下,想到外界的一些风言风语,又问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如何。 “关系?”睿睿有点迷糊,抬手挠头。 乔苏清咬了下嘴唇,尽量直白的解释:“就是说,爸爸和妈妈会不会吵架?爸爸对妈妈好吗?有没有经常对她笑?” 提到吵架,睿睿立刻小嘴一扁,眼眶泛红。 宫冰夜和尹亦浠吵架的那次,对睿睿来说比宫冰夜吃水煮鱼被辣到的经历更加深刻。至于宫冰夜是不是经常笑……好像不太经常,比较之下,他对睿睿笑的次数比对尹亦浠多得多。 可是这些事情,为什么要告诉老师呢? 第二十七章 不许在睿睿面前乱说 睿睿终于觉得奇怪,下意识不想告诉乔苏清这些,但又想起尹亦浠教育他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明明知道却不说,好像是在撒谎诶。 内心天人交战之后,睿睿如实回答了乔苏清的问题。 乔苏清得意不已,暗想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果然不融洽。本来就是,天之骄子宫冰夜怎么可能看上个哑巴?而且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哑巴。 除了生下个儿子以外,尹亦浠还为宫冰夜做过什么? 再者说,生孩子谁不会,宫冰夜现在正年轻,更需要一位身世地位相匹配的贤内助。 至于贤内助的人选,自然非她莫属,毕竟挑剔如魏咏秋,都暗示她可以取尹亦浠而代之。 乔苏清的得意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反观睿睿,正专心致志的拼图,浑然不觉自己犯了多严重的“政治问题”。 拼完拼图后,乔苏清依言给睿睿放假,不过她却没离开,无所事事的坐在客厅看手机。 傍晚,宫冰夜满身酒气从外面回来,步伐有些乱,似乎已有醉意。 尹亦浠和睿睿连忙放下手里的玩具迎上去,谁知侧面横出一个人,居然抢在她们前面伸手去扶宫冰夜。 宫冰夜其实并未喝醉,只是宿醉后觉得头痛而已,察觉身边的人并非妻子,立刻迈开一步保持距离,待尹亦浠走近,才放松身体由她扶着。 主动示好被无视,乔苏清面上讪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色不早,乔老师可以下班了。” 宫冰夜由尹亦浠搀着转过身来,礼貌却疏离的对乔苏清颔首,然后转身回房。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乔苏清很不是滋味,可刚碰了一鼻子灰,一向顺风顺水养成的高傲性格不允许她再做掉价的事,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 乔苏清走后,佣人开始准备晚餐。 开饭时宫冰夜的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是脸色不太好看,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餐桌好像都冻住了半边。 尹亦浠看出他心情不好,生怕哪里出错被怒火殃及,便不再看他一眼,专心照顾睿睿吃饭。 没想到睿睿这个小冤家非在老虎嘴上拔胡子,居然义正言辞的质问起宫冰夜:“爸爸,你昨天晚上又欺负妈妈了是不是?妈妈今天一整天都不舒服,以后你绝对不可以这样了。” 尹亦浠正在吃米饭,闻言一口咬在筷子上,又是疼又是羞,一时间脸上红得像西红柿。 不等牙齿上的剧痛完全过去,她连忙扔下筷子解释: ——不是的。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妈妈只是没睡好而已,跟爸爸无关。 尹亦浠急切解释,然后下意识看向宫冰夜,生怕他误会。 可显然已经迟了,宫冰夜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眸色却比刚才更深。 “管好家里的佣人,不许在睿睿面前乱说!” 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佣人哪里会知道?他是在提醒尹亦浠,注意言行。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胸口没来由的泛起种异样感觉,鼻尖也有些发酸,似乎觉得委屈。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下,自嘲道:宫冰夜这样做,已经算给她留了面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放在以前,宫冰夜肯定会当场给她难堪。 凡事都怕比较,这样一想,尹亦浠便释然了。 第二十八章 “祖孙三代” 翌日。 接连两日应酬,宫冰夜身心交瘁,本打算在家休息一天,中途却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内线传出消息,城郊地皮中标的那家公司今天早上被查出问题,项目的最终归属可能会出现变故。 这对宫氏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宫冰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再没有半点疲惫。 他立刻起身换衣,步伐轻快的下楼准备出门。 乔苏清和睿睿正课间休息,见宫冰夜下来,睿睿立刻挥手打招呼:“爸爸,我和老师在搭积木,你也过来呀!” “公司有事要忙,爸爸回来陪你玩。”宫冰夜弯弯唇角,语气中带着笑意。 终日忙碌的爸爸居然答应陪自己玩,睿睿开心的在沙发上乱蹦,大声嘱咐宫冰夜一定要早点回家。 宫冰夜心情好是显而易见的,乔苏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走到正在穿西装外套的宫冰夜身边,含笑问:“不是说在家休息,怎么又去工作?” 语气有丝不易察觉的暧昧,措辞却挑不出错处,宫冰夜着急出门并没有考虑太多,友好的笑了笑,答道:“有点事。” 院中司机已经准备好,宫冰夜微微颔首,推门离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客厅另一侧的尹亦浠一眼,而尹亦浠始终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目光却也从没有落在他身上。 宫冰夜离开不久,一台汽车就驶进庭院。 乔苏清通过落地窗看到,立刻迎出去,片刻后,魏咏秋与她携手进门。 “阿姨,您快坐下,路上累了吧。”乔苏清在魏咏秋面前就像个无害的小白兔,十分讨人喜欢。 而魏咏秋显然也很吃她这套,亲昵的拍着她手背,笑容满面:“还没老成那样呢,你别担心。” “也是,您这么年轻,听说上次陪宫叔叔飞去国外参加宴会,时差都来不及倒,还被评为宴会上的最美夫人呢。” “就你嘴甜。”魏咏秋被奉承的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拢。 相较之下,哑巴儿媳便更让她看不顺眼。 进门坐了五分钟,尹亦浠才“姗姗来迟”,魏咏秋眼睛一吊,鼻子里轻哼出声。 尹亦浠连忙解释,她刚才在陪睿睿上厕所,不是有意怠慢。 “你是不敢怠慢我,但对小清就敢了,是吧?” 魏咏秋嘴角向下撇,斜眼打量着尹亦浠,本想等她自己认错,可又觉得哑巴做手语太费时间,便直接道:“小清是睿睿的老师,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都该尊敬小清。可你呢?” 她抬手在茶几上比划一下,皱眉道:“咖啡凉了,水果都没切开,连点心都没有。就算小清不是老师,你也不该用这种待客之道!” 刚一进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根本不知道,乔苏清在这里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不客气,想吃什么用什么直接吩咐佣人,甚至都不向尹亦浠打招呼。 她不拿自己当客人,尹亦浠怎么用待客之道? 不过尹亦浠对魏咏秋的刁难已经习惯了,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按吩咐亲自去准备点心水果,甚至不觉得委屈。 直到她端着果盘回到客厅,看见魏咏秋三人玩得热闹开怀,心里才有些不舒服。 魏咏秋是睿睿奶奶倒还算了,可乔苏清也和睿睿那样亲近,她们看起来更像祖孙三代,那她又算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人品更重要 “妈妈!” 尹亦浠正失落伤神时,睿睿恰好发现了她,立马抛下其余二人跑过来,缠着要她抱。 最近课业繁多,和妈妈亲近的时间都变少了,今天魏咏秋来了不用再上课,睿睿难得有自由时间,便格外粘着尹亦浠。 儿子在身边围着自己转,时不时还要亲亲抱抱,尹亦浠心里的那点失落感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魏咏秋看着孙子与自己瞧不上的儿媳亲近,脸色便不太好看。 “你少缠着睿睿,他年纪小,喜欢有样学样,你是个哑巴又教不了他。” 刀剑刺伤身体,言语刺伤人心。尹亦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转头看向魏咏秋,满脸不可置信。 睿睿的笑声也同时消失,想为妈妈争辩,又怕爸爸知道后生气。就像昨晚他帮妈妈说话,爸爸听了就很生气。 ——睿睿是我的孩子,虽然我不能说话,但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教育他。而且我认为,人品比知识更重要。 尹亦浠做手语,见魏咏秋没看明白,便一笔一划的写在纸板上拿给她看。 以往魏咏秋明里暗里的嫌弃讽刺她都可以忍耐,但刚才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分。她尊重她是长辈,却不能毫无止境的被欺负。 这两句话回的不算重,但是希望能给魏咏秋提个醒。 果然,魏咏秋读完纸板上的字立刻面色铁青,呼吸都加重不少。 不过碍于乔苏清在场 ,她忍下火气没有发作。 乔苏清现在毕竟还是外人,而尹亦浠暂时还是宫家人,作为当家主母,她最看重的就是宫家的颜面。 再者,如果将来尹亦浠真的离开宫家,换成另一位家世雄厚的千金小姐嫁进来,比如乔苏清,她不希望在新媳妇面前落下恶婆婆的形象。 随着魏咏秋保持沉默,客厅中的硝烟味终于消失。 之后魏咏秋和乔苏清在别墅坐了一下午,本意是想等宫冰夜一起吃个晚饭,可宫冰夜很晚都没有回来,两人只得在夜色中离开。 尹亦浠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翻来覆去。 下定决心般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脑袋缩进被子里,几秒后又认命的钻出来,重新拿起手机。 还是问问吧,一连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就算没出事,要是老宅那边问起,她答不出来,肯定又会被教训。 尹亦浠苦大仇深的盯着屏幕,半晌,一闭眼睛点开了通讯录。 她和宫冰夜之间的联络实在太少,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都当对方是陌生人,分开后自然也不会联系,以至于近几个月的短信对话框都是空白。 深吸一口气,她定神开始编辑短信。 ——这几天都在工作吗?注意身体,不要太忙。 编辑后数了数,算上标点都不够二十个字,实在不太走心。 不过……问候一声就算尽义务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可不可以在家里煮饭给他送去吗? 那场面想想都恐怖,她可做不出来。 随手点下“发送”,尹亦浠翻身下床,去隔壁叫那个贪睡的小懒虫。 带着儿子洗漱完,楼下早餐也准备好了,一大一小牵着手下楼,正好遇上刚进门的乔苏清。 第三十章 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前两天是周末,不用上课,所以乔苏清今天到的特别早,还提着一个餐盒。 “这是什么呀,乔老师?”好奇宝宝跑到乔苏清身边,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打量着餐盒,然后舔舔嘴唇问:“是好吃的吧?” 乔苏清俯身捏了下他肉嘟嘟的脸蛋,扬眉道:“当然。你喜欢的巧克力,还有法式烤面包,涂了满满蜂蜜的那种。” “哇呜!” 睿睿光听到前半句就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跑进餐厅坐到餐桌前。 尹亦浠却听明白了,后面涂满蜂蜜的烤面包,是宫冰夜喜欢的。 “不好意思尹小姐,没来得及问你喜欢什么,所以只做了睿睿和宫先生爱吃的,你不会介意吧?” 无所谓,她讨好宫家父子的事情已经太多,更何况宫冰夜今天不在家,尹亦浠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用几个简单手势告知宫冰夜不在家的情况,玄关处却传来响动,在外面打扫庭院的佣人快步进来,说先生回家了。 保姆连忙跑向厨房准备另一份早餐,乔苏清提高食盒在面前晃了晃。 “不用麻烦了,我做了很多,足够宫先生吃。” “去收拾两件……” 宫冰夜捏着眉心走进来,只看到尹亦浠,便直接交代自己的事情,说到一半才发现尹亦浠身边的乔苏清。 “乔老师也在。”颔首打声招呼,他继续对尹亦浠道:“这两天我在公司加班,去拿两件衣服给我。” 尹亦浠点点头,转身上楼。 装好东西下来的时候,宫冰夜已经坐在餐厅吃饭,面前摆着的,正是蜂蜜烤面包。 睿睿和乔苏清坐在他一侧,说说笑笑的吃东西。 乔苏清切下一块巧克力班戟送到睿睿嘴边,睿睿张嘴含住,一边咀嚼一边美美的晃脑袋,似乎已经被口中的美味征服。 睿睿向来独立,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看。以前保姆喂饭他都不配合,只有尹亦浠亲自上阵才行,可现在…… 尹亦浠并不知道,睿睿是为了感谢乔苏清带来的早餐,不好意思拒绝,同时也因为几天没吃巧克力太馋了,所以才接受她喂饭。 尹亦浠暗自吃味,坐下后也不言语,闷头吃东西。 倒是宫冰夜打破沉默,礼貌感谢了乔苏清的早餐。 “味道很好,多谢。” 乔苏清没想到宫冰夜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颊边瞬间浮上两朵红云,娇羞道:“你喜欢就好。我没有经验,都是现学现卖,如果你和睿睿喜欢,我可以随时做好送过来。” 随时给宫冰夜和睿睿送饭,完全将尹亦浠当成空气,俨然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般。 尹亦浠突然有点想笑,心上却又像破了个口子,空气呼呼朝里面灌,阵阵发酸。 “李阿姨的早餐也合口味,不必麻烦。” 宫冰夜礼貌婉拒,随即起身,拿上装衣服的纸袋后再次出门。 乔苏清这次倒没有太失落,毕竟宫冰夜吃了她带来的早餐,还颇为赞赏,小睿睿更是非常喜欢巧克力班戟,已经整块吃掉。 “对了,我喝惯家里的咖啡,这次特意带了些咖啡豆过来。就放在厨房吧,反正以后我在这里的时间会很长。” 尹亦浠抬起头,见乔苏清正拿着铁罐走向厨房,依照那个铁管的容积,里面装的咖啡豆大概足够喝半年。 她这是打算赖在宫家了? 第三十一章 爸爸是坏人 乔苏清留下厨房自己动手磨咖啡,甚至不用保姆帮忙,尹亦浠看着满桌子的丰盛早餐,更觉得食之无味。 睿睿嘴边还沾着巧克力酱,她抽出张纸巾擦干净。 脏纸巾被她捏在手里,许久,终于忍不住抬手问道: ——睿睿,你很喜欢乔老师带来的食物吗? 睿睿和宫冰夜的口味差不多,喜欢甜食,此刻正专心对付最后两块烤面包,闻言头也没抬,只重重“嗯”了一声。 尹亦浠拉着他看向自己,接着问: ——可是妈妈记得你不喜欢被人喂饭,那刚才……为什么让乔老师喂你? “啊?”睿睿一愣,瞪了会儿眼睛才想起刚才的事情,随后无所谓的说:“那个巧克力班戟是乔老师带来的啊,我也很喜欢她,她要喂我,我就吃喽。” 见尹亦浠神色黯淡,似乎不大高兴,睿睿缓缓放下手中的叉子,小脑袋里飞快琢磨着该怎样哄妈妈开心。 “嗯……其实还有原因的,我觉得妈妈太累了,想让妈妈休息。” 睿睿摆出一副正经的神色,试图以此讨尹亦浠的欢心。 可尹亦浠反而更加难过。 她生下睿睿,日日陪在身边照顾,从没有觉得累。就算偶尔支撑不住,每当看到睿睿的笑脸时,她都觉得生活再苦再难都值得。 但是现在,睿睿却想让她休息,如果以后睿睿想让乔苏清完全替代她怎么办? 尹亦浠知道自己在杞人忧天,可满心醋味挥之不去。 * “乔老师,我还想吃巧克力,你做给我吃好不好呀?” “乔老师,以后你每天都陪我玩拼图吧!” “乔老师,乔老师……” 睿睿追在乔苏清身后,仰起小脑袋,张开手臂要抱抱。 乔苏清俯身抱起睿睿,用力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随后朝尹亦浠得意地笑。 那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无底深渊,将人吸入其中。 ——不要!睿睿,到妈妈这儿来,快回来! 尹亦浠急切的比划手语,可睿睿的目光始终黏在乔苏清身上,不曾回过头来…… 从噩梦中惊醒,尹亦浠满头大汗,胸口咚咚作响,犹如擂鼓。 刚才的场景实在太真实,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失去了睿睿。幸好,幸好只是个梦。 薄纱窗帘外仍漆黑一片,她抬手轻抚胸口,重新睡去。 又是一连几日,宫冰夜在公司加班没有回家。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尹亦浠盯着身旁的位置发了会儿呆,居然不由自主想起前夜噩梦。 看来乔苏清带给她的危机感真的太重了。她无奈的想。 洗漱过后下楼,已经错过早餐,她不愿麻烦保姆,只随便喝了碗粥就来到睿睿的房间前。 现在是学习时间,本不该打扰,可她实在放心不下,总怕乔苏清会趁她不在想法设法的拉拢睿睿。 没成想,乔苏清倒没对睿睿如何,而是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宫冰夜头上! “……哦,你爸爸在加班呀?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睿睿知道吗?” 在乔苏清拐弯抹角向睿睿打听宫冰夜的去向时,尹亦浠一把推开半开的房门,看见乔苏清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讽刺的勾起嘴角。 上前抱起睿睿,尹亦浠在睿睿的本子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乔苏清。 “乔老师认真负责是好事,但请你明白自己的身份。” 乔苏清是聪明人,不用疾言厉色,点到即止的提醒便足以令她羞愤。 留下脸色通红的乔苏清,尹亦浠把睿睿抱出房间。 “妈妈……你是不是不开心?”睿睿没看懂本子上的字,但敏感察觉到了妈妈和老师之间的怪异气氛。尤其妈妈现在板着脸的样子,一看就是生气了。 尹亦浠不想吓到他,可有些事情还是该让他知道。 看乔苏清刚才的反应,似乎不是第一次从睿睿这里探听宫冰夜的事情。上次的早餐她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乔苏清从那时候就开始利用睿睿。 ——睿睿,你和爸爸妈妈是一家人,乔老师是外人,所以就算你再喜欢乔老师,也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她,明白吗? 睿睿茫然的眨眼睛,似乎不能理解。 “外人是什么?乔老师不是也在我们家里吗?” 小孩子没有“你我”之分,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概念,他如果喜欢一个人,便理所当然把对方当成自己人。年龄使然,解释也没用。 尹亦浠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之后,尹亦浠准备了些零食水果,重新把睿睿送回房间,面对乔苏清时一如往常,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而乔苏清,不知是心理力量太强大,还是脸皮太厚,竟也没有任何异样。 睿睿午睡时,见宫冰夜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乔苏清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逛街了,便提前请假离开。 谁知她刚走不久,宫冰夜的汽车就缓缓驶进庭院。 尹亦浠在屋子里看到,连忙迎上去为他准备拖鞋,开门与他对视时,却狠狠一惊。 几天不见,男人瘦得非常明显,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此时看上去如同刀削一般。精神状态也不好,脸色暗沉,眼眶下青黑一片,好像几夜没有睡过觉。 尹亦浠准备离开的脚步就这样停下来,考虑片刻,蹲下身去想要帮他换鞋。 “不用。” 宫冰夜抬手隔开她,声音透着寒气,似乎心情不佳。 尹亦浠只好起身退开,看着他换过鞋之后开始脱外套,又上前一步准备接过他的衣服去清洗。 不知哪里触到了他的怒点,他厌恶的蹙起眉,沉声道:“滚开!” 说着,被尹亦浠触碰到的右臂狠狠一挥,仿佛想甩掉什么脏东西。 尹亦浠全然没有防备,顺着他的力道连退几步,脚下没站稳,猛地向身侧栽去! 保姆惊叫出生,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扶尹亦浠。 这时房间里的睿睿听到声音跑了出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妈……” 话未说完,看见被保姆搀扶起的面色痛苦的尹亦浠,包子般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不属于孩子的肃杀之气。 他快步走到宫冰夜面前,身量低,气势却足,扯着嗓子大吼道:“大坏蛋!爸爸就会欺负妈妈,是大坏蛋!是坏人!” “爸爸是坏人?”宫冰夜本就不耐的面色霎时更加冷峻,一把捏住睿睿的脸颊,冷声质问:“这话谁教你的?” 睿睿的年纪已经有善恶观念,何况各种儿童剧和动画片里面也经常出现“坏蛋”“坏人”这类字眼。小孩子说这些话根本不用教,宫冰夜却下意识认为是尹亦浠从中挑唆。 让儿子和父亲的关系恶化,这是多么恶毒的心思! 想起公司里令人焦头烂额的投标项目,再看到面前与自己敌对的儿子,宫冰夜将所有原因都归结在尹亦浠身上,一时间无比厌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睿睿哪里明白他的想法,见他阴沉着脸吓唬人,立刻高声尖叫起来:“坏蛋爸爸,我不要爸爸,我要妈妈!妈妈!” 宫冰夜脾气差,尹亦浠怕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害睿睿,正着急的想要劝说,没想到宫冰夜只狠狠瞪了她一眼,就放开睿睿甩手回房。 不管怎么样,他对儿子到底还是疼爱的。 尹亦浠松了口气,以为此番争执已经结束,直到晚睡前,她才知道白日的想法有多侥幸。 的确,宫冰夜不会对自己儿子做什么,但对于不讨他喜欢的妻子,他向来狠心。 在卧室外敲门五分钟,里面的人不知扔了什么物件到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尹亦浠不敢再激怒他,只得跑到睿睿房间将就一晚。 和睿睿在小床上挤了一晚,时不时起身给睿睿盖好被蹬开的被子,偶尔还会被踹上几脚,清晨起床时,尹亦浠觉得腰酸背痛,简直比熬夜更累。 小睿睿睡得也不舒服,听到闹铃声便在床上打起滚来,嘟嘟囔囔的说妈妈太胖了,挤得他睡不好。 尹亦浠看了眼属于自己的小角落,表情十分无辜。不过到底不忍心,还是轻柔的拍了拍睿睿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继续睡下去。 从儿子卧室出来,准备回自己卧室换身衣服,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宫冰夜怒气冲冲的声音。 听上去是在打电话,电话对面似乎是他助理。 “……又没通过?企划部干什么吃的?!” “昨晚为什么不说?这次机会有多难得,你应该清楚!” “上次的事当然也要查!她可以偷一次,就可以偷第二次!” 查什么事?还有“偷”,偷什么? 尹亦浠不明所以的撇撇嘴,决定先不打扰宫冰夜谈公事,待会儿再回来。 刚转过身,“城郊地皮”四个字却透过房门传来,她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重新靠近。 “城郊地皮的投标意向书不用改动,沿用之前的,省得那人再费手脚。” 宫冰夜略带讥讽的声音落尽尹亦浠耳中,她下意识按住睡衣口袋,那里面,装着手机。 听宫冰夜的意思,宫氏的投标似乎失败了,原因正是投标意向书被盗。 而她的手机里,此时正保存着意向书的照片。 第三十二章 是谁偷走了意向书? 向天发誓,她拍那些照片时的确动了些小脑筋,可直到现在,她没有过任何实际行动!究竟是谁,偷走了意向书? 心跳渐渐加速,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准备确认一下 。来回翻找几次,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没了?照片被删除了! 是谁干的?她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有机会碰到她手机的人只有睿睿,家里佣人,和宫冰夜。 佣人不会私自翻动她手机,睿睿不会删照片,难道…… 如果宫冰夜看到她保存着那些照片,心中会作何猜想?会不会认为她心怀不轨,甚至,觉得泄露意向书致使宫氏竞标失败的人就是她?! 尹亦浠手脚发凉,背后渐渐冒出虚汗。她从没做过坏事,第一次动歪心思,便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卧室里重归平静,宫冰夜已经挂断电话,窸窸窣窣的似乎正在穿衣服。 尹亦浠紧咬着嘴唇挣扎片刻,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敲门。 “……” 没有回音。 她试着扭了下门把,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反锁。 走进卧室,见宫冰夜已经穿好衬衫,正在系领带,她连忙询问他有没有动过她手机。 宫冰夜剑眉一挑,脸上还带着残余的怒气:“我动你东西?” ——因为我手机里有几张照片不见了,那些照片…… “这话该我问你吧?”对镜调整好领带位置,宫冰夜自顾自开口,语气轻蔑又讽刺。 饶是尹亦浠再迟钝,这回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看来删除照片的人果然是他,并且,他已经在怀疑她。 ——可以听我解释吗?我不是故意想害你,那天书房桌上的东西乱成一团,我在收拾的时候…… 宫冰夜冷哼一声,再次打断她:“你觉得我会相信?尹亦浠,发现照片消失你觉得心虚,所以才来找我解释,对吗?” ——不是! 尹亦浠心中焦急,却无法强迫宫冰夜看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宫冰夜满脸厌恶的摔门出去。 不能说话,连留住一个人都做不到,真是悲哀又无奈。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赌气的想大不了由他误会就是了,可随之响起的手机提示音,却让她不得不继续追出去。 今天是去医院定期检查的日子,她记录在备忘录中,到时便会提醒。而每次出门之前,她都会和宫冰夜打好招呼,算是两人平行线般的生活中,难得的交集。 楼梯转角,宫冰夜的背影一闪而过,她小跑着追过去,却在中途猛地停住脚步。 楼下,宫冰夜和乔苏清相对而立,面色略有些凝重。 她无心偷听谈话,隐约听到睿睿的名字后,双脚却像被粘住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 距离有些远,具体谈话内容听不清楚,但必定与睿睿有关。 其实她大可以大大方方上前加入交谈,甚至直接询问他们在说什么,毕竟她是家里的女主人。可不知为何,她就是鼓不起勇气,察觉乔苏清即将上楼去叫睿睿时,还狼狈的躲回了房间。 这个插曲后,她心中总是无法平静,纠结再三,决定带睿睿一起去医院。 “医院到处都是病菌,睿睿这么小很容易感染,你干嘛带他去?” 听闻尹亦浠的想法,乔苏清立刻提出反对,这更加激起了尹亦浠的担忧。 ——把他独自留下来,我不放心。 乔苏清双手环胸,微抬着下巴反问:“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们照常上课,不用你操心。”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尹亦浠暗想道。 见尹亦浠仍然坚持要带走睿睿,乔苏清不耐烦的“啧”一声,将睿睿拉到身边,道:“实话告诉你吧,是宫先生请我务必照看睿睿的。他说你和司机去医院就好,不能带睿睿出门。” 不让她带睿睿,为什么?以前宫冰夜虽然对睿睿重视,却也没有谨慎到这种地步,难道就因为那几张照片? 她可是睿睿的亲生母亲,宫冰夜居然不相信她,反而去相信一个家庭老师吗? ——睿睿,妈妈问你,你想跟妈妈一起出去吗? 尹亦浠放弃与乔苏清争辩,直接蹲下问睿睿。 睿睿并未看出她内心的不平衡,鼓嘴思考一会儿,摇头。 虽然他很想和妈妈待在一起,不愿意留在家里学习,可是医院太可怕了,医生叔叔会拿针扎人,护士姐姐会让他吃特别苦的药,总之他最讨厌医院! ——不去医院,难道你更喜欢在家里上课吗? 尹亦浠拿出杀手锏,睿睿却用力点头,笑嘻嘻说自己喜欢留在家里。 医院里,尹亦浠熟门熟路找到徐子良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时,里面刚好出来一位护士。 “找徐医生吗?他在打电话,你先等一下吧。”护士没有关门,笑着对尹亦浠轻轻点头。 尹亦浠站在门口等待,不经意间听到徐子良讲电话的声音。 本以为只是朋友间普通的问候电话,或者是和患者联络,谁知竟又出现了“城郊地皮”以及“投标项目”等话。 尹亦浠知道宫冰夜和徐子良的关系,惊讶过后便明白几分。 想来宫冰夜怀疑她窃取投标意向书泄露给对手公司,却又不愿把事情闹大影响宫家颜面,这才对好友倾诉,寻求建议。 唉……虽然和徐子良之间的医患关系已经持续将近三年,不过碍于徐子良和宫冰夜的关系,她待他一向客气疏离,想必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吧。 “你真怀疑她?拜托宫大少爷,你家那位顶多是只小猫咪,你怎么把她当成洪水猛兽呢?” 脱离医生身份后,徐子良吊儿郎当,言行无状,说出的话却令尹亦浠大吃一惊。 电话那端的宫冰夜不知回复了什么,就听徐子良嗤笑一声,继续道:“行了吧,她又不是傻子。就算她恨你,可现在她是宫家人,儿子也姓宫,难道她会害自己儿子不成? 脚尖点地,徐子良坐在转椅上来回转动,撇嘴听着宫冰夜简短回答,然后满面嫌弃的说:“我当然没你了解她,可我好歹给她当了三年医生。宫冰夜,我觉得她心不坏,真的。” 蓦然间,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 宫冰夜怀疑她,甚至因此把孩子交给乔苏清暂带,乔苏清称心如意,笑容里满满都是炫耀,就在这种时候,一个交集不多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居然愿意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分析,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尹亦浠抿抿唇,再抬眼时恰好对上了徐子良的目光。 徐子良显得有些尴尬,飞快说了句“有患者过来”便挂断电话。尹亦浠反倒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照常配合徐子良检查。 熟悉的流程过后,尹亦浠装好报告单告辞离开。 手搭在门把上,犹豫几秒,忽然转回身。 ——徐医生,你相信我吗? 徐子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想都没想就点头:“相信。” 尹亦浠蓦地笑了,道谢后出门。 回到家里时,宫冰夜已经回来,正坐在客厅与乔苏清闲聊。睿睿抱着皮球跑来跑去,偶尔插上一句话,逗人发笑。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他们实在很像三口之家。 不过尹亦浠此刻满身疲惫,没有精力吃醋。她直接走到乔苏清身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不好意思乔老师,我现在有些家事要处理,请您先离开。 这是第一次,尹亦浠在外人面前摆出宫家太太的派头,乔苏清竟然被震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又或许,碍于宫冰夜正坐在旁边看着,她想维持自己白莲花的形象。 客厅中安静片刻,乔苏清为难的声音终于响起。 “睿睿今天的课程还没有完成,不然……我带睿睿回房间,你和宫先生单独谈,好吗?” 尹亦浠面无表情,重复刚才的手势。 乔苏清心中恼怒,暗想自己干嘛要学手语,直接装作看不懂不就行了吗?! “睿睿学习进度不错,可以休息一天。” 始终冷眼旁观的宫冰夜突然开口,不只乔苏清,尹亦浠都觉得惊讶。 连宫冰夜发话了,乔苏清没办法继续赖着,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 随后尹亦浠把宫冰夜叫回房间,决定开门见山把照片一事说清楚。 回来的路上她就考虑过,虽然她不介意是否被宫冰夜误会,但由此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却让她不得不重视。 比如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对睿睿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比如乔苏清正对宫冰夜虎视眈眈,会不会借此机会有所动作。 再比如,宫冰夜认定她被对手公司收买,那么真正被收买的人就会逍遥法外,以后或许会故技重施…… 这里面无论哪一点变成事实,都会对她和睿睿造成损失,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睿睿的将来考虑。 尹亦浠将解释的话写在纸上,满满一篇a4纸,宫冰夜从头至尾看完,还是早上那句话:“我凭什么信你?你偷拍意向书是事实。” 他的语气依旧充满讽刺,不过这一次,却没有负气离去。 ——我是睿睿的妈妈,你是睿睿的爸爸,我陷害你等同于间接害睿睿,我没道理那么做。 “哼,你知道就好?” 宫冰夜轻哼,缓缓别过了头去,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第三十三章 吵架 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问:“睿睿昨天说的那些话,是你教的?” 尹亦浠瞪大眼睛,茫然的望着他,好半天才想起睿睿骂他是大坏蛋并扬言不要爸爸的事。 真没想到,儿子的一句童言,他居然记到现在。难不成……今天不许她带睿睿出门,也是因为这句话? 尹亦浠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宫冰夜,并且有点想笑。 ——当然不是,而且他说出来也不是出自真心,只是着急想保护我而已。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信任他吗? 宫冰夜垂眸想想,觉得尹亦浠“说”的有点道理。刚才睿睿还主动抱着球来找他玩,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要离开他呢? 看来的确是他想多了。 宫冰夜松了口气,看尹亦浠也顺眼不少,甚至没再提照片的事。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斩钉截铁的给尹亦浠定罪,或者说,他虽然气愤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却仍对她存留着一丝信任。 助理那边的秘密调查一直没有停止,并且根据他的授意,着重调查公司内部。 傍晚,助理的汇报电话便打了过来。 “宫总,技术人员突破了对手公司的内部网站,顺着我方意向书接收的地址一路追查,发现其发出地址就在宫氏大楼。” 消息是从宫氏发出的,也就证明,宫氏里有内鬼! * 月至中空,夜色朦胧,城市中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终于迎来尾声。 一群酒意微醺的年轻男女结伴离开酒吧,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神态姣美,隐隐透着高傲,正是被众星捧月的乔苏清。 “乔乔可好久没出来玩了,怎么的,忘了我们这群老朋友啦?”一个全身名牌的男人走到乔苏清身边,半开玩笑的问。 另一个瘦高男人见状也靠了过来,挑起眉梢,用一副“你知道什么”的表情对他道:“人家乔小姐正努力奋斗呢,哪有空和你这种坐吃山空的富二代玩?” “别别别,在乔小姐面前谁敢自称富二代啊?”男人故意挤眉弄眼的坏笑,被乔苏清隔空投了一记眼刀,才老实下来追问:“你奋斗什么?没在你家公司上班吗?” “哪有哇?人家正当家教呢……诶!看那不就是她‘老板’吗?” 瘦高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指向马路中央,乔苏清顺着看过去,借着路灯,一闪而过的果然是宫冰夜的汽车。 这么晚了,宫冰夜开车去哪里?难道跟尹亦浠吵架了?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她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按照宫冰夜的脾气,就算吵架也是他把尹亦浠赶出去,哪可能自己离家出走? 见乔苏清面露疑惑,瘦高男人有些显摆的扬声道:“听说宫氏最近项目投标出问题了,估计忙着回公司加班呢吧。” 乔苏清一愣,心想:怪不得这段时间宫冰夜早出晚归,甚至连日加班,原来宫氏遇到困难了。投标失败往往关系着公司下个季度乃至下半年的运营,绝不是小事,想必宫冰夜也是清楚其中利害,才昼夜不分的忙碌。 前次去宫家老宅拜访,魏咏秋一切如常,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如果…… 乔苏清微微一笑,计上心头。 清晨,尹亦浠在空旷的大床上醒来。宫冰夜晚餐后出去,一夜未归,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觉得担心。 乔苏清昨天被她赶走了,今天再过来时知道宫冰夜不在,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想到这里,她立刻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来,好似即将上战场的战士一般。 如她所料,早餐即将结束时乔苏清便登门,而“幺蛾子”也随之而来。 见魏咏秋板着脸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坐进客厅,尹亦浠还以为乔苏清昨天被赶走之后去老宅告了状,魏咏秋今天才过来兴师问罪。 为了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良好,尹亦浠连忙按照魏咏秋之前的吩咐亲自端茶倒水,准备点心水果,然后笔直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准备迎接训斥。 睿睿见乔苏清来了很高兴,跳下椅子从餐厅跑出来,拉着她要玩投篮。 “昨天乔老师输了我一个球呢,我们接着玩呀!” “好,睿睿乖,我们先陪奶奶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玩好吗?”睿睿与自己愈发亲近,乔苏清倍感骄傲,看尹亦浠的眼神更是挑衅。 尹亦浠正心里不舒服,魏咏秋又不合时宜的跟着添堵。 “小清才刚来几天,已经和睿睿这么熟悉了?唉……小孩子忘性都大,从来不会非谁不可,看样子,有些人在家里更没什么用了。” 明朝暗讽,魏咏秋的一贯作风,说到底还是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尹亦浠照旧调整心情,不打算和她计较。 谁知这次睿睿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居然立马转身扑进了尹亦浠怀里,不乐意的说:“我记性很好的!我最喜欢妈妈,谁也不能把妈妈赶走。” 睿睿的眼睛继承了宫冰夜的特征,仍有孩子的单纯清澈,偶尔却也会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犀利。 魏咏秋被这种目光盯着,心里竟然有些轻颤,感觉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她一来喜欢孙子,二来不可能与孩子一般计较,于是飞快转移话题,再次把矛头指向尹亦浠。 “咳咳……听说小夜昨天半夜突然出门,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尹亦浠抚摸睿睿头顶的手猛地顿住,满脸惊讶看向魏咏秋。 宫冰夜出门时连家里佣人都没惊动,甚至没带司机,老宅那边怎么会接到消息?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公司有些忙。 尹亦浠用简单的手语说明。 魏咏秋似乎不信,轻哼一声,斜睨着她教育道:“小夜要管理整个宫氏,平日已经够忙了,作为妻子也不求你能帮他什么,至少不要给他添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认为宫冰夜是因为跟她发生争执才半夜离家。 对于魏咏秋的固执和自以为是,尹亦浠无话可说,不过她也不想自己被人冤枉。 思忖片刻,她倾身拿起桌上的纸板,垂下头簌簌写起字来。 ——妈,您说的对,冰夜工作的确太忙了。我也觉得他太累,劝过很多次,但公司里总有人打电话找他,他匆忙离开,我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 一直嫌她是个哑巴不是吗?这回正好,宫冰夜走得太急,没空看她做手语,怪不着她。 魏咏秋见她把锅甩得一干二净,顿觉吃瘪,心里憋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毕竟尹亦浠态度很好,字里行间都是对丈夫的关心和无奈,挑不出一点错处。 “哼,最好是这样!” 魏咏秋撂下句话,别过脸去生闷气。 就在此时,房门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很快,宫冰夜便步伐匆匆的走进客厅。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和尹亦浠一样,以为魏咏秋是就昨天乔苏清被赶走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魏咏秋做惯了主母,喜欢发号施令,让所有人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而尹亦浠看似柔弱,内心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强大力量,两人若是言语不合争执起来就难办了。 见客厅中几人都安稳坐着,表情各不相同,但好在没发生争执,他暗自松了口气。 可魏咏秋显然不愿息事宁人,看到儿子回来就像抓住尹亦浠说谎证据了一般,阴阳怪气道:“小夜回来得正好,昨天半夜你去了哪里?” 昨天夜里?! 宫冰夜的惊讶不亚于尹亦浠,暗自琢磨着这件事怎么会传去老宅。 在他迟疑间,魏咏秋再次发问:“她惹你生气了,对吧?”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话至此处,宫冰夜终于明白了魏咏秋此次到来的目的,只是心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宫氏投标受挫的事他一直瞒着家里,生怕宫泓知道后会横加干涉,就算被魏咏秋知道,也少不了一番周折。所以此时魏咏秋问起他昨夜去向,他一方面想隐瞒宫氏的现状,一方面又不愿尹亦浠承受不白之冤,难免纠结。 “我……没有,公司有些事情,我临时过去处理。”朝抱着孩子的尹亦浠看去一眼,还是决定如实回答,不过在具体内容上多有敷衍。 魏咏秋的猜测被彻底否定,一时间面色不大好看,余光在尹亦浠身上打量片刻,似乎想再找出点错处。 “睿睿该读英语了,带他上去。”宫冰夜脱下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对尹亦浠吩咐道。 他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格,所以有意支开尹亦浠。 尹亦浠没有“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在帮自己,拉着睿睿离开时却如获大赦,脚步迈得飞快,生怕魏咏秋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住她。 好在魏咏秋还有事要问宫冰夜,根本没空理会她。 “你说你昨天回了公司,是不是因为投标的事?” 宫冰夜心中一惊,暗想他已经严令公司内部封锁消息,为什么还会传到魏咏秋的耳朵里?难道是…… 他微偏过头,看向坐在魏咏秋身边略显尴尬的乔苏清,终于明白过来。 昨夜路上车辆行人稀少,驾车过商业街时路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人声,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觉得里面有个人很眼熟,但没有多留意。 此时想来,那人正是乔苏清! 第三十四章 看穿 被他用目光质问,乔苏清如坐针毡,开始后悔一时头脑发热后的做法。 其实她本意是想让魏咏秋知道这件事,然后迁怒于尹亦浠,责怪尹亦浠无法在事业上帮助宫冰夜。谁知道,魏咏秋居然直接跑来问宫冰夜了?! 空气诡异的寂静片刻,魏咏秋终于察觉出异样,连忙解释道:“小清也是为你好,虽说你接手了宫氏,但那毕竟是宫家的产业,遇到问题向家人寻求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为他好?为了向宫家人示好还差不多。 宫冰夜可以轻易看出乔苏清的心思,也有些反感她这种背后告状的行为,然而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人,他并不打算和她计较。 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宫冰夜微微颔首:“您说的是。前段时间确实遇到些困难,不过现在已经解决。” “解决了?”魏咏秋猛地站起身子,惊讶道。 “是。”宫冰夜将经过粗略解释一遍,然后转移话题,聊起了宫泓和魏咏秋的身体状况。 楼上,尹亦浠后退几步背靠墙壁,只感觉浑身轻松。 方才她想要下楼给睿睿准备米糊,听到楼下在谈宫氏投标的事,惊得连步子都迈不动。 倒不是做贼心虚,只是怕宫冰夜说出对她的怀疑,若真那样,她又免不了遭受魏咏秋的“折磨”。 宫冰夜明明十分怀疑她,却没有在魏咏秋面前提起,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觉得感激。同时对于乔苏清,她则愈发反感。 以前她只害怕乔苏清抢走睿睿,现在却觉得乔苏清没有那么简单,恐怕还有更大的野心。 宫冰夜也好,宫家少奶奶的身份也好,她全不在意,甚至可以拱手相让。她只怕睿睿会被殃及,成为乔苏清讨好宫家人的棋子。 魏咏秋和乔苏清一直坐到中午,宫冰夜自然要留她们吃饭。 趁着宫冰夜上楼换衣服,尹亦浠抓紧时间找到他询问投标的事情。 ——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你说投标快成功了,真的吗? 尹亦浠猜测他很可能是在安抚魏咏秋,可又觉得以他的性格,如果没有把握绝对就不会说出来。 宫冰夜慢悠悠的解开袖口,又去解领口的纽扣,余光都没落在尹亦浠身上。 尹亦浠以为他还在误会自己,虽然十分无奈,却也只得再次解释。 ——我真的没有把意向书上的内容泄露出去,不信你可以去查我手机,发送消息肯定会有记录,你去查就知道了! 宫冰夜脱去衬衫,转身背对着尹亦浠从衣柜里拿家居服出来。 尹亦浠等他把家居服披上,再次凑到他身边,面色凝重。 ——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在说什么。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好吗?你有什么怀疑或者不满都说出来,我全部回答你。 宫冰夜穿好衣服,走去浴室洗脸,尹亦浠亦步亦趋的跟着,颇有些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模样。 被缠得烦了,宫冰夜回身面对她,语气讽刺道:“投标即将成功,之前究竟是谁泄露消息已经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就算他不在意,但她不能蒙受冤枉啊! ——其他事都可以得过且过,但公司机密泄露不是小事,如果现在不说清楚,以后我们的相处只会更艰难。我不愿被人误会,请你也正视这件事情,好吗? 尹亦浠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严肃。 宫冰夜也与她对视,不出一分钟,忽然轻笑起来。 “你怕误会?”他摇摇头,嘴角上挑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尹亦浠,从你赶走凝然夺得宫家少奶奶位置的那一刻起,在我心里你已经声名狼藉,还怕什么误会?” 顾凝然。 三年了,这个名字已经整整三年没在两人的生活中出现,此时突然被提起,尹亦浠却没有半分惊讶。 好像顾凝然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从未消失。 卧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卧室外,乔苏清捂着嘴巴,一边消化着刚才听来的惊天消息,一边回忆顾凝然这个人。 没想到,不过是上楼叫宫冰夜吃饭,居然被她撞破这样一幕,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她。 照这样下去,宫家少奶奶的位置说不定真的快要换人了。 因为突然被提起的顾凝然,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谈话也不了了之。 略显沉闷的午餐中,桌上几人各怀心事,结束后宫冰夜更是借口工作劳累需要休息而委婉下了逐客令。 魏咏秋隐隐觉出事情不对,但又不知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坐进车里便开始对乔苏清念叨。 “小清,你说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小夜脸色不太好看,尹亦浠也拉着脸,好像谁欠她的一样。” 魏咏秋担心自己儿子整日为工作奔忙,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还要为家庭琐事烦心,对尹亦浠这个儿媳则是埋怨厌恶,想起她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浑身不舒服。 在卧室外听到的事情,乔苏清正想找机会透露给魏咏秋,没想到魏咏秋居然主动提起了话头。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阿姨,刚才我上楼叫冰夜吃饭,不小心听见他们吵架……” “真吵架了?!”魏咏秋听到一半便立起 眉毛,恼怒道:“我就知道小夜没说实话,昨晚他哪里是为投标案出去的?分明是被尹亦浠气走了!” 魏咏秋越想越气,扬声命令司机把车开回去,摆明要好好教训一下尹亦浠。 乔苏清连忙拦住她,劝道:“您先别激动,听我说。他们吵的不算厉害,只是内容非常惊人。” 她凑到魏咏秋身边,低低耳语几句,魏咏秋的表情逐渐扭曲,最后整张脸都变得铁青。 “什么?!她居然敢……居然敢吃里扒外对付宫氏?!老张,立马掉头!” 见魏咏秋震怒之下又要回去,乔苏清赶紧出言安抚。 魏咏秋的能力她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原本她以为只要拉拢住魏咏秋,在宫家便可以无所顾忌,现在想来实在太天真。 宫冰夜性格强硬,表面上迁就魏咏秋是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如果魏咏秋想要替他做决定,那时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说,想要到达目的,她必须去拉拢宫家里权利地位在宫冰夜之上的人。 “阿姨您仔细想想,被同床共枕的妻子背叛,冰夜心里肯定不好受。现在冰夜正是内忧外患,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 “怎么是添乱?我这不是要帮他吗?!”魏咏秋脾气上来,对谁都没有好气。 乔苏清握住她的手,一边轻拍一边解释:“我知道您是为他好,可男人都要面子的,您一个做母亲的跑到家里骂他妻子,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评价他?” 宫家的颜面最重要。这个信条已经伴随魏咏秋半生,闻言,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询问乔苏清的想法。 乔苏清擦去眼角的泪痕,吸着鼻子道:“冰夜最近太累,也太委屈了。刚才在您面前什么都不说,肯定也是强忍着,不想让您担心,我们必须要帮他才行……要不,把这件事告诉叔叔,请他出面?” 只要宫泓参与进来,宫冰夜的话语权立刻就会被压制,到时谁也保不住尹亦浠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 而她处处为宫冰夜着想,宫泓知道后肯定也会对她青眼有加,如魏咏秋一般站到她的“阵营”。 乔苏清如意算盘打得响,魏咏秋却没有丝毫察觉,考虑过后觉得这办法可行,立时便带着乔苏清回了宫家老宅。 此时,家中的宫冰夜和尹亦浠并不知道麻烦将近,仍在为午餐前尚未结束的谈话别扭着。 尹亦浠还是认为不能让投标的事情就这样模糊了结,于是来到书房,准备继续和宫冰夜谈。 不厌其烦的将来龙去脉多次重复,宫冰夜依旧表现得无所谓,尹亦浠不免心累,想到他在魏咏秋面前的态度,便转移话题问道; ——你没有把对我的怀疑告诉妈妈,为什么?你是在……帮我吗? 帮她? 宫冰夜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中是否包含帮她的成分,恐怕连宫冰夜自己都不清楚。 但不管心中作何考虑,他没有对魏咏秋讲明情况是事实,也难怪尹亦浠会这样想。 “怕麻烦而已。”斟酌之后,宫冰夜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尹亦浠琢磨起他这句话的含义,虽然觉得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却仍隐约感觉出他在说谎。 但他究竟为何说谎,她就不得而知了。 宫家老宅。 “你们确定?”宫泓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两个人,似乎在判断她们所言真假。 魏咏秋也只是听说,具体自然要由乔苏清来解释。 在纵横商海几十年的宫泓面前,乔苏清如履薄冰,比面对魏咏秋更加小心谨慎,姿态也愈发单纯可怜。 “是的叔叔,我保证自己没听错。听到他们夫妻在说私房话,我原本非常歉疚想要马上离开的,就因为听说这件事,才硬着头皮多留了一会儿。” 乔苏清飞快觑了眼宫泓的神色,继续道:“叔叔,虽然我给睿睿做老师的时间不长,但对家里情况还是有些大概了解的。宫先生看上去冷漠,但人品很好,可尹亦浠她……” 见宫泓猛地抬起头,乔苏清吓得立刻噤声。 宫泓自认为看人很准,起先有些不大相信乔苏清,毕竟公司里的事情他没有听到任何传言。可他也同样自负,认定在自己的追问下乔苏清没胆子撒谎。 看来,尹亦浠盗取投标意向书这事是真的了。 第三十五章 反抗 哼!一个哑巴,母凭子贵才能登上宫家的高枝,白白养了三年,竟然换来她的背叛! 宫泓拍案而起,沉声对乔苏清道:“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乔苏清一个激灵,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观察着他的面色:“尹亦浠看着老实,不过……好像挺有心机的,我实在是怕宫先生被她骗,所以才……才决定把听到的事情说出来,请您和阿姨帮忙。” “没错,那丫头一向如此。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她挺着大肚子来家里逼婚?好人家的女孩遇到那种事都觉得丢人没脸见人,她倒好……” “住口!” 魏咏秋正添油加醋说尹亦浠的过往“劣迹”,却被宫泓高声喝止。 当初尹亦浠怀着孩子来讨要说法,就好像狠狠打了宫家一个嘴巴,让宫家颜面无存。而宫冰夜,几乎是为了维护家族名声被迫娶她为妻。 这样的儿媳,宫泓自然也不喜欢。可这些旧事都是家丑,魏咏秋偶尔生气在家里提提也就算了,如今当着外人面也口无遮拦,宫泓自然不满。 魏咏秋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错话终于安静下来。 乔苏清并不知道尹亦浠嫁进宫家的前后经过,只隐约听家人朋友聊起过,此时见宫泓魏咏秋二人表现激动,再想起在卧室外偷听宫冰夜提起的女人名字,愈发觉得整件事不简单。 原本因为尹亦浠是个哑巴,魏咏秋是急切的想换儿媳,她才大胆猜测宫冰夜和尹亦浠夫妻关系不睦,现在看来,恐怕远不止如此。 “苏清……苏清!” 乔苏清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连宫泓叫她都没听见,连忙赔笑道歉。 宫泓没心情计较这些,简单表明自己会处理这件事之后便下了逐客令。 待乔苏清离开,宫泓把魏咏秋叫进书房。 “你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在宫家,宫泓几乎说一不二,所以大事上魏咏秋习惯于听从他的吩咐。 宫泓深吸一口气,面色沉沉:“还能怎么处理?因为冰夜的婚事,宫家已经丢过一次人,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不会又想息事宁人吧?!”魏咏秋满脸惊愕,以为宫泓要像之前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宫泓摇头。 之前让尹亦浠嫁入宫家是无奈之举,虽然外界会因此对宫家多有猜测,却不影响根本。可现在不同,偷盗公司机密罪不可赦,再要容忍,只怕尹亦浠会毁掉宫家!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把尹亦浠赶出宫家。”宫泓盯着茶几上的绿竹,沉声道。 此举正合魏咏秋的心意,她自然连声答应。 “但,睿睿必须留下。” 宫冰夜将近而立,只有睿睿一个儿子,即便将来再娶,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作为宫家目前的唯一血脉,睿睿必须留下当做未来继承人培养。 魏咏秋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孙子哪能跟着那个哑巴?!不过……” 想到宫冰夜离婚后必定要尽快安排新的亲事,魏咏秋眼珠一转,故作为难道:“睿睿还这么小,没有妈妈肯定不行,再者小夜忙起来没日没夜,身边也要有个人照顾。” “你想说什么?”宫泓正为投标的事心烦,见魏咏秋只顾着琢磨联姻,顿觉心烦。 魏咏秋偏不知趣,笑眯眯的夸起了乔苏清:“我看小清就不错,聪明识大体,家里也拿得上台面,配咱们小夜虽然还差了那么一点,但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觉得不错?”宫泓面带讥讽的反问。 真拿商业联姻当容易事了?且不提宫冰夜离婚后立刻再娶会造成什么样的风波,单说乔苏清。尹亦浠吃里扒外的确不是好东西,但乔苏清也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 凭今天这些事,就能看出那丫头不简单。 宫泓懒得对魏咏秋详细解释这些,烦躁的挥手让她出去。 当晚,在魏咏秋的出谋划策之下,宫冰夜和尹亦浠被叫回老宅,参加“家庭聚会”。 到达后他们才发现,不仅宫冰夜的表姐宫茹来了,竟连乔苏清都在邀请之列。 见到乔苏清,睿睿下意识想跑过去找她玩,可转念想起魏咏秋上午在自家说过的那些话,又鼓着嘴停住了脚步。 他喜欢乔老师没错,但妈妈对他来说更重要,他不能为了自己高兴就让妈妈受奶奶欺负。 小孩子的心思藏不住,尹亦浠见状放开手,浅笑着对他点头。 成年人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虽然睿睿与乔苏清亲近时她偶尔会吃醋,但怎样教育孩子更好,她心中有数。 果然,确认自己可以去找乔老师玩,睿睿的表情立刻灿烂起来,旋风一般跑开。 “看看吧,我早说过小清更得睿睿喜欢,有些人还不相信呢。”魏咏秋不知何时出现在尹亦浠背后,抱着手臂,言语间满是讽刺。 尹亦浠转过身,向魏咏秋和宫茹打招呼,对魏咏秋挑衅的话语恍若未闻。 把尹亦浠赶出宫家已经得到宫泓许可,魏咏秋正春风得意,压根不把尹亦浠放在眼里,见此继续在家人面前夸奖起乔苏清来。 “小清这孩子跟我有缘分,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她,而且她对我也孝顺。” 魏咏秋拍拍身上的羊毛披肩,满脸炫耀:“这是澳洲新款,我在杂志上看见随口夸了句样式不错,没过三天小清就送给我了。其实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她明里暗里的挑尹亦浠不是,在场人都听得出来。尹亦浠娘家势力薄弱,根本不可能像乔苏清出手阔绰,不过就算她真咬牙花大价钱给魏咏秋送礼,估计也一样得不到好脸色。 毕竟魏咏秋不只瞧不起她的家世,更厌恶她是个哑巴。 聊起衣服,旁边的宫茹突然皱眉指向尹亦浠:“诶,上次聚会你也穿的这个吧?一条裙子居然穿两次,你怎么想的呀?” 此言一出,数道目光纷纷落在尹亦浠身上。 她垂头打量自己,一条剪裁合体的春季长裙,颜色淡雅,很提气色,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妥。但是在上层社会,同一条裙子不能穿两次是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打破,便会被视作异类。 几个穿戴贵气的女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连孩子们都捂嘴偷笑,尹亦浠十分尴尬,宫茹偏偏还要火上浇油。 “这裙子质量看着也不怎么样,尹亦浠,我表弟又没虐待你,你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给谁看呢?” 她起先挑衅尹亦浠没跟她计较,谁知她竟步步紧逼。 尹亦浠面带微笑,抬起手道: ——裙子再便宜,也是我用自己的钱买来的,而表姐你,不过是花父母的钱而已。 “你……你说什么?!”被暗讽为啃老族,宫茹瞬间面色通红,矜持高贵全不要了,扯着嗓子和尹亦浠争执起来。 “都吵什么?!” 宫泓突然出现,面色不虞的制止了所有声音。 家人纷纷敛目屏息,跟随他坐到餐桌边,等待晚宴开始。 作为客人,乔苏清本该坐在客座,不知魏咏秋如何操纵安排,最后竟让她坐在了宫冰夜身边。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交流中,注定不平凡的一场晚宴终于开始。 用餐时,宫泓不着痕迹的打量尹亦浠几眼,然后开口道:“小夜,最近我没有过问公司的情况,一切还顺利吗?” 桌上所有人同时看向宫冰夜,眼神探究。 此次宴会距离上次还不足半月,早在接到通知时,众人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测,此时听宫泓如此问,还以为公司出事了,一时间都有些紧张。 宫冰夜微微颔首,平静道:“很顺利,您放心。”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宫泓也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接着问尹亦浠:“亦浠,小夜忙起工作就照顾不好自己,这段时间他身体怎么样,你说说。” 因为自身缺陷,尹亦浠很少在家庭宴会上被“点名”,眼下突然被问起,着实愣了片刻。 ——他……很好,爸爸您放心。 学着宫冰夜的套路作出回答,尹亦浠刚放松下来想要继续吃饭,就听宫泓再次发问。 “那么你呢?作为宫家儿媳,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宫家的事。” 话锋突转,众人皆是一愣,连睿睿都察觉出气氛变化,呆呆的抬头看向突然严肃起来的宫泓。 尹亦浠心中极不舒服。 在宫家,迎接她的向来只有恶意,宴会前她刚被宫茹等人羞辱,此刻宫泓又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明摆着给她难堪吗? 她能做什么对不起宫家的事?嫁进宫家三年,终日生活的小心翼翼,无论怎样努力都换不来一句夸奖,甚至一个善意的眼神, 如果这也算错,那她简直错的离谱! 而且别人倒也罢了,只他们宫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说话?她父母是怎么死的,虽然真相还没查清,但与宫冰夜有关已是板上钉钉! ——我没有对不起宫家,真正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另有其人。 尹亦浠出这句话,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吃饭。 宫泓气得面色铁青,但桌上大多数人看不懂手语,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他只好强压火气不再开口。 宫冰夜犹豫的看了尹亦浠一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收回目光时,面前餐盘中又多了两片鱼肉。 “味道很鲜美,你试一试呀。”乔苏清倾身靠近,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两人此时的距离,看上去就像在说悄悄话一般。 宫冰夜瞥了眼餐盘中乔苏清夹来但他从未动过的菜,莫名厌烦,冷声提醒道:“乔老师照顾自己就好,我比较喜欢我太太夹的菜。” 第三十六章 她什么时候给他夹过菜? 他声音不算小,邻近座位的人都随着声音看了过来。 尹亦浠还因为宫茹的挑衅和宫泓的为难暗自气恼,听到宫冰夜的话后怔愣许久,才反应过来。 可是……她什么时候给他夹过菜? 再说他一直把她当成心机女,她夹的菜他敢吃吗?不怕下毒? 正满是讽刺的暗自腹诽,突然间感觉身侧传来两道灼热视线,尹亦浠转过头,恰好撞进一双深黑色的眼眸中。 “太太,听说鱼肉很鲜,我想尝尝。”语气暧昧,仿佛连眼中都饱含深情。 鱼……肉? 尹亦浠缓缓转动眼珠,盯着那盘鱼肉暗想:不就在我前面吗?明明伸手就能够到,干嘛让我夹?! 呵,刚才被宫茹欺负,被宫泓质问时,他忘记自己丈夫的身份装聋作哑,现在需要有人出面挡桃花,倒想起她来了? 尹亦浠赌气不想做,刚要拒绝,不经意间却想起上午的事情。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宫冰夜的确在魏咏秋面前维护过她,就算是报答,她似乎也不该在这种时候驳他面子。 暗暗叹一口气,她依然夹了块鱼肉到宫冰夜碗里。 乔苏清眼睁睁看着宫冰夜夹起鱼肉,刺都不挑就整块放入口中,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强忍着才没有说出投标案的事。 原因无他,宫泓既然组织了这场宴会,并在刚刚出言试探尹亦浠,证明他对投标案的事已经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她因为一时意气打破他的计划,必定会给他留下极差的印象。 不想世事难料,乔苏清咬牙强忍,对面的宫茹却在看了她一眼后猛然开口。 “尹亦浠你少装出一副好妻子的样子骗人!我问你,你是不是偷着把我表弟的投标案给了其他公司?!” “砰!” 察觉宫茹要说什么,宫泓立时拍桌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下再没人有心情吃饭,毕竟宫氏这棵大树是他们整个家族的依靠,出了这么大的事,宫冰夜夫妻间如何他们管不着,但若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可不行。 尹亦浠也震惊不已。这件事宫冰夜连魏咏秋都没告诉,宫茹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看情形,不只宫茹,魏咏秋和宫泓也已经知道了。 ——我没有。 尹亦浠坚决否认,可显然,在座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说辞。 事已至此,宫泓无法继续先前的计划,只得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质问宫冰夜。 “先前你怕我接受不了没说实话,我不怪你,现在你当着家里人的面,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投标案被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宫冰夜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自然确定尹亦浠是无辜的,可公司内鬼尚未捉住,如果透出风声,恐怕会打草惊蛇。 一面是家人索要答案,一面是公司内鬼,一面是尹亦浠的清白,三方施压,宫冰夜只得三害相较取其轻。 “暂时……还没有调查清楚。” 说辞暧昧,一看就是在敷衍。并且在其他人看来,他这种说法等同于肯定尹亦浠的“罪行”,只是念在过往情分上,给尹亦浠留些面子而已。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盯着宫冰夜,原以为早已死寂的心脏竟然再次抽痛。 她真蠢,当宫冰夜在魏咏秋面前隐瞒实情时,她居然误以为宫冰夜在帮她…… 自作多情的人,活该被惩罚。 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宫泓面色阴鸷的看着尹亦浠,沉声道:“吃里扒外的人不配留在宫家,宫家少奶奶的位置你坐了三年,既然已经坐厌,就该让位了!” 让位?! 连事情经过都不调查,仅凭宫冰夜言辞闪烁的一句话就要把她赶出宫家,这是什么道理?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尹亦浠忽然开始冷笑。 ——明白了,今天这场宴会,还有宫冰夜这段时间对我的怀疑,都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早看我这个哑巴不顺眼,想除之而后快,所以才如此精心策划,我没说错吧? 为什么宫冰夜凭借几张照片就坚定地怀疑她,为什么她屡次解释宫冰夜却置若罔闻,为什么乔苏清出现不久就能在宫家家宴占得一席之地……所有的疑问,都找到答案了。 宫冰夜面色极差,宫泓也觉得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实在荒唐,于是厉声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不满?身在宫家,却背弃宫家,你不配做宫家的女主人!” ——就算不配,我也一直做到现在了! 尹亦浠表明立场,抱起睿睿就起身离开。 想把她赶走?没那么容易!她是睿睿的妈妈,只要睿睿在宫家,她就不可能走。还有父母的死亡真相,她只有留下才能找机会调查宫冰夜,在此之前,哪怕受尽委屈她也不会放弃。 手臂被人从后拉住,尹亦浠红着眼睛转过头去,发现拉住自己的人竟是宫冰夜。 下意识就要甩开,未等动作,却听宫冰夜缓缓开口:“我的妻子是谁,我早已经作出决定,而我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撂下这句话,在一家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尹亦浠怀里接过儿子,带着她们母子一同离开。 回家途中,尹亦浠靠在椅背上,侧目望向窗外。 绚丽街景流水般划过,落入眼中,却进不到心里。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在老宅中发生的事情,每一幕,都无比清晰。 宫冰夜坐在另一侧,车窗上投射出她的倒影,几次想要打破沉默,可翕动嘴唇后,总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妈,你不开心吗?” 晚餐时家人的争执已经超出睿睿的理解范围,他只知道妈妈跟爷爷吵起来了,然后就一直冷着脸很生气。 尹亦浠闭了闭眼,强颜欢笑: ——没有,妈妈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那……妈妈你快点睡觉吧,到家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似一道清泉,暂时遮掩住脏脏丑陋的现实,尹亦浠将睿睿揽进怀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汽车驶过城市中最热闹的商业街,在别墅区的公路上穿行,最后停在一栋复式别墅的院落中。 尹亦浠抱着睡着的睿睿进门上楼,宫冰夜重新回到书房工作。 这一夜,两人本该毫无交流的,看似平静的度过,可是在卧室中枯坐许久,直到窗外星星由明渐暗被圆月遮住光彩,直到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转过许多圈,尹亦浠的心中仍然无法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信任,怎么就这么难。 或许,如果刚才宫冰夜和宫泓统一战线,逼迫她离开宫家,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了。 可宫冰夜没有,他一反常态的帮她说话,并公然违背宫泓的意思,带走了她和睿睿,说不感激,那时骗人的。 她就是这样可悲,别人哪怕给她一丁点希望,她都忍不住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拱手相送。 在书房外徘徊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宫冰夜工作时戴了眼镜,抬头间,镜片闪动出冰冷的光芒,尹亦浠突然有点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有事?”见她愣着不说话,宫冰夜略显催促的询问。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揉捏衣摆,尹亦浠暗暗给自己鼓气,咬着嘴唇道: ——谢谢你刚才帮我,我……我确实偷拍了意向书的照片,这个错我认。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把意向书泄露出去,我可以发誓! 宫冰夜明显对她的老生常谈无感,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继续俯首工作。 尹亦浠不明白他的意思,快步上前屈指在桌面轻敲,面带疑问。 虽说城郊地皮眼下决定重新招标,宫氏中标的可能性很大,但宫冰夜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仍然非常多,他没有时间与尹亦浠耽误,再次被打扰,脸上渐渐透出不耐。 “还有什么事?” ——我的意思你有没有看懂?你还在怀疑我吗?如果你有什么 …… “没有。” 宫冰夜打断她,蹙眉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更不希望再听到你的解释,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微仰着头,吊灯散发出的刺目白光落在他脸上,将他厌恶的表情照亮,然后无比清晰的刻进尹亦浠瞳孔中。 还是不信吗? 不,这不能怪他。是她的错,妄图得到他信任的她,原本就是错的。 尹亦浠自嘲一笑,终于释然。 自讨苦吃了半夜,尹亦浠倒回床上,很快便进入梦乡,次日清晨保姆来叫过几次,都没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不用再去了。” 见保姆又要上楼,吃过早餐的宫冰夜拦住她。 “是。”保姆应下,又见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宫冰夜没有出门的意思,便询问道:“先生,您今天在家休息吗?午餐您想用些什么,我提前准备。” “随便。” 宫冰夜随口敷衍,然后坐进客厅,陪早餐后精力旺盛的睿睿扔篮球。 不多时,乔苏清提着餐盒进门,见宫冰夜也在,顿觉惊喜。 “你没去上班吗?正好,我带了睿睿喜欢的甜品,也有你的那份。” 昨天的拒绝仿佛并未在乔苏清心中留下什么痕迹,她照旧对宫冰夜示好,没有任何不自然。 睿睿在场,宫冰夜不愿让气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让睿睿找乔苏清做游戏,而桌上的几碟甜品,他只看过一眼便当做空气。 乔苏清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见状只做不知。 第三十七章 生妹妹 日上三竿,尹亦浠终于睡足,眯眼伸了个懒腰后翻身下床。 早餐肯定错过了,她不紧不慢的洗漱,然后下楼直奔厨房,准备自己找点吃的填肚子。 “太太,您醒了?” 保姆系着围裙迎上来,笑眯眯的说:“鸡丝粥在锅里温着,我还做了您最喜欢的小笼包,鸭蛋煎饼。您去餐厅坐,我这就端过去。” 宫冰夜喜欢西式早餐,睿睿的口味更像父亲,所以家中早餐大多是面包牛奶,听说今天有白粥和包子,尹亦浠立刻眼睛发亮。 ——睿睿早上也吃的这些吗? 不用保姆动手,尹亦浠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电饭煲前,打开盖子,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白嫩粘稠的米粥中夹杂着淡黄色鸡肉丝,零星油光令人口舌生津,上面再撒一把小葱碎,清香不腻。 以前上学时,她就最喜欢校内食堂的鸡丝粥,每次能喝两碗,配上小笼包或烧麦,吃完以后肚子圆鼓鼓的,站都站不起来。 保姆见她喜欢自己的手艺,更是笑容满面,一边从蒸锅中夹小笼包,一边解释:“先生和小少爷和之前吃的一样,这些是先生吩咐让我单独为您准备的。” 专门准备早餐? 尹亦浠想了想,虽然宫家实力雄厚,最不缺的就是钱,但从她嫁进宫家以来,好像还从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宫冰夜不是不肯相信她吗,那这又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算了,宫冰夜心思深沉,哪是她能猜得透的。 尹亦浠摇摇头,从保姆手中接过餐盘,自顾自走向餐厅。 乔苏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尹亦浠的一举一动,见她坐进餐厅,便拉着睿睿跟了过去。 “我们来看看,你妈妈在吃什么好东西呢?” 乔苏清对睿睿开玩笑,孩子听不出来,尹亦浠却觉得不大舒服。 出于礼貌,她对乔苏清微笑示意,便简单解释自己起晚了。 “哦,原来妈妈是个大懒虫呀!”乔苏清无视尹亦浠,继续语带挑衅的跟睿睿说:“早睡早起才是好习惯,睿睿绝对不能像妈妈学习,妈妈不是好榜样,知道吗?” 魏咏秋昨天才指责尹亦浠没用,教不好睿睿,宫泓更放话要把她赶出家门,今天乔苏清就当着她的面这样“教育”睿睿,究竟是何种用心,听到的人都明白。 尹亦浠有心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只要她还坐在宫家少奶奶的位置上,其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可见她不声不响继续吃东西,乔苏清却变本加厉,话锋直接指向她。 “尹小姐,有些话作为外人我不该说,但又不得不说。女人呢,其实也要自立的,就算想做家庭主妇,也要像样一点。睿睿还这么小,宫先生平日工作又忙,你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他们,可是你……” 乔苏清故作无奈的叹一口气,面色讽刺:“你这样赖床,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他们呢?” 言下之意,母亲和妻子的义务尹亦浠都没有做到。 ——我今天起晚是事出有因,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乔老师没必要夸大其词,上升到我不关心丈夫,不照顾孩子的高度。 笑话。乔苏清来家里也有段时间了,这是她第一次起晚,不想就被安上了这么多罪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尹亦浠这串手势有些复杂,乔苏清看不懂,以为她在为自己辩解,表情更加不屑。 “知错就改并不难,睿睿都明白的道理,尹小姐居然不懂吗?”乔苏清挑眉问道。 “是我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宫冰夜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餐厅门外,听完乔苏清的话,他突然开口道歉。 “昨晚累到你了,是我不好,吃过早餐再去休息一会儿,嗯?”宫冰夜站到尹亦浠身边,距离极近,言语间也透着暧昧。而对于两步外的乔苏清,他连余光都没有给。 昨天晚宴上时,他就已经对乔苏清认识得更深一层,察觉她颇有心机,不是善茬。通过刚才的对话,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这才出面维护尹亦浠。 但尹亦浠睡醒不久,脑袋还不太清明,再加上根本不信宫冰夜会主动和她扯上关系,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宫冰夜话中隐含的意思,糊里糊涂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还好这时候睿睿突然跑出来,神助攻道:“妈妈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不能生病,我还想要小妹妹呢。” 他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身体健康才能生宝宝,这两天就一直缠着尹亦浠,要她多吃多睡,给他生妹妹。 尹亦浠闻言脸色一红,连忙告诉他不许乱说。 睿睿不满的撅起嘴,嘟囔:“就是想要妹妹陪我玩嘛。” 宫冰夜抬手把他叫到身边,含笑抚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别急,很快。” 尹亦浠猛地看向他,半只包子咬在嘴里,形容呆萌。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迫塞了一嘴狗粮的乔苏清不愿再看他们秀恩爱,冷脸说自己不舒服,要请假。 宫冰夜答应,在她走后便卸下伪装恢复冷漠,不再理会尹亦浠,自顾自的上楼回房。 一个个变脸比翻书都快,尹亦浠摇摇头,自觉不是对手,索性什么都不想,继续带着睿睿吃包子。 楼上。 宫冰夜拨通徐子良的电话。 “哎呦,大忙人宫总终于想起我这个穷朋友啦?”徐子良又开始一贯的插科打诨。 宫冰夜懒得理他,开门见山:“前天她去做检查,结果怎么样?” “哼,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才不会主动找我。”徐子良醋味满天,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于是故意道:“我真是奇怪了,小哑巴明明把检查结果拿回去了,你不问她,干嘛专程打电话问我?” 而且是明知会被损,还要绕过尹亦浠联系他。 “结果?”宫冰夜重复。 得,废了半天话,人家就回两字儿。 徐子良顿觉挫败,不过他在宫冰夜处受过的“伤害”实在太多,已经产生免疫力了。 “和以前一样,毫无进展。”他正色回答。 从宫家出来,乔苏清直接跑去老宅,向魏咏秋诉说委屈。 “阿姨,您是知道我的,我虽然不大会说话,但绝对没有坏心眼。可是……可是我真的待不下去了……” 乔苏清低眉敛目,原本就看着可怜,再适时挤出几滴眼泪,更加让人心疼。 魏咏秋一心想要乔苏清做儿媳,见状自然满面担忧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谁欺负你了?还是尹亦浠又把你赶出来了?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做主!” “不是的,她没有赶我……我可不敢再说她不好了。” 乔苏清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擦眼泪:“其实我看得出她不喜欢我,但睿睿这孩子实在很可爱,我愿意继续留下来做老师……我尽量降低存在感,想好好和她相处,甚至上次她把我赶走,我也只是向您诉诉苦而已。” 魏咏秋连声称是,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你是个大气的孩子,阿姨知道。上次没让她向你道歉,阿姨心里一直记着呢。” 乔苏清摇摇头,“深明大义”道:“我不在乎道歉,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安安稳稳的给睿睿做老师,可尹小姐她……她总是明里暗里的针对我,现在连带着宫先生也不喜欢我……” 不着痕迹的觑了眼魏咏秋,乔苏清吸吸鼻子,低声道:“与其等着别人赶,我还不如知趣点自己走,您说呢?” 魏咏秋和乔家人打的什么算盘,乔苏清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断定魏咏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果然,魏咏秋听说宫冰夜也不喜欢乔苏清,瞬间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把责任都推到尹亦浠身上。 “这样不行!小清,你听阿姨的,睿睿老师还是要你来当,其余的事情都交给阿姨处理。” 安抚好乔苏清,魏咏秋立刻跑进宫泓书房,第一次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从尹亦浠进宫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琢磨怎样换掉这个儿媳。 当时尹亦浠怀着孩子动不得,后来又因为睿睿年纪小需要母亲照顾而一拖再拖,现在睿睿懂事了,恰好她也看中了乔苏清,原本还怕宫泓为顾全宫家名声不肯答应,而尹亦浠又自己作死,把公司机密泄露出去。 宫泓昨天已经在家宴上当众表示要把尹亦浠赶出家门,虽然被宫冰夜破坏,但他有这个想法就可以。 魏咏秋将尹亦浠的种种缺陷列举出来,比如有残疾,娘家没有势力,以及最重要的,她刚刚背叛了宫家。 “小清处处都比她好,无论相貌人品,还是乔家的产业,哪个不甩她几条街?而且我已经观察了小清一段时间,这孩子出国留学见过世面,身上那种气质也配得上小夜。” 魏咏秋推推宫泓的手臂,催促道:“你倒是给句话啊,到底行不行?” 宫泓无意识摩擦着手里的钢笔,看样子非常犹豫。 一方面,他当然想换掉尹亦浠,以绝后患。可另一方面,赶走毫无背景势力的尹亦浠,转眼就娶来乔家独女,外界会怎么评价宫家? 名誉和颜面,终究是重要的。 见宫泓不为所动,魏咏秋眼珠一转,连忙补充:“听说乔氏最近又接了个大项目,准备再成立一家分公司,还要在邻市扩建厂房。要是宫家和他们联姻,那……” 宫泓转头瞥她,眼神带着警告。 有些想法可以有,有些事也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出来。 思忖片刻,宫泓终于做下决定。他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只语意暧昧的提醒:“别做的太过分。” 魏咏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顿时露出笑容,连声答应,让他放心等待。 第三十八章 让乔苏清住下 四天后。 睿睿吃完早餐就坐在客厅生闷气,谁叫都不理。 尹亦浠和宫冰夜难得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睿睿,不高兴吗? 宫冰夜话不多,虽然关心孩子,但谈心之类的事情一般还要交给尹亦浠做。 睿睿“哼”了一声,转头瞪着他们质问道:“乔老师呢?她为什么还没有来?她答应陪我做泥塑手工的!” 那天请假之后,乔苏清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没有来过宫家,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宫冰夜和尹亦浠早对她不满,自然也不会主动联系。 可睿睿不同,他很喜欢陪着他游戏、学习和聊天的老师,已经把乔苏清当成朋友。 “昨天我问你们,你们说她今天肯定会来的,可是她没有。你们骗我,爸爸妈妈是骗子!” 睿睿气愤又委屈,大眼睛眨呀眨,很快掉出两颗金豆子。 尹亦浠心疼不已,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好不容易让他止住哭,赶紧解释: ——乔老师或许家里有事,你先别急,妈妈帮你问问她好不好? 她确实不喜欢乔苏清,但更不想伤害睿睿。 相比于尹亦浠,宫冰夜的处事方法却要决绝许多。见睿睿因为失去家庭教师哭成这样,他立刻提议换个老师。 “我派人把老师带到家里,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宫冰夜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睿睿。 一时间,睿睿哭得更大声了,还一头倒在沙发上,气呼呼的蹬腿。 “不嘛不嘛!我就要乔老师!我最喜欢乔老师!” 睿睿闹个不停,尹亦浠头都大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和宫冰夜商量。 ——我和乔老师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好吗? 宫冰夜瞬间沉了脸,不悦道:“先前在老宅,我妈和乔苏清打得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别跟我装傻,要问你去问!” 人家妻子都生怕丈夫变心,她倒大方,上赶着要把他送出去! 宫冰夜暗生不满,连睿睿都不管,直接甩手上楼。 剩下尹亦浠独自面对哭闹不停的睿睿,再三纠结,还是拿不定主意。 凭心而论,她不希望乔苏清参与进自己的生活,更不希望看着睿睿与乔苏清日渐亲密。她可以教好睿睿,这一点她很自信。 但睿睿……他单纯的将乔苏清当成良师益友,突然间失去,必定接受不了。 魏咏秋带着宫茹趾高气昂的登门,身边还跟着“委屈巴巴”的乔苏清。 三人刚进院子就听到客厅里哭声震天,连忙加快脚步。 “尹亦浠!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瞧睿睿都哭成什么样了!”魏咏秋本就是过来寻衅,见睿睿在哭便像抓住了尹亦浠把柄一般,直接出言训斥。 而睿睿发现乔苏清来了,瞬间破涕为笑,抹抹眼泪起身叫人。 ——妈,表姐,睿睿是因为想念乔老师才哭的,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快到这边坐吧。 尹亦浠好言解释,转身打算去厨房准备茶水。 “不用忙。”宫茹还在为家宴上的事情记仇,叫住她后阴阳怪气的问:“睿睿有这么喜欢小清吗?连你这个妈妈都比不上。” 尹亦浠蓦地一愣,然后笑容尴尬的表示睿睿的确很喜欢乔苏清。 这回,魏咏秋终于开口了:“既然知道孩子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处处针对小清?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工作本就不容易,也不求你对她多好,最基本的尊重总该有吧?之前我怎么嘱咐你的,都忘了不成?!” 想起乔苏清初次到来的前一晚,魏咏秋在电话里的那些命令,尹亦浠暗自叹气。 说真的,她不想和魏咏秋的关系太僵硬,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缓和。如果乔苏清为人本分,其他方面哪怕差一些她都可以包容,可……可乔苏清对宫冰夜存心思也就罢了,却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屡次对她挑衅,要她怎么忍呢? 睿睿是她的底线,她不可能把睿睿留在宫家,给别人让位! ——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乔…… “行了行了,我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你必须给小清道歉!” 尹亦浠不能理解,她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给乔苏清道歉? 她回到茶几边寻找纸笔,想把自己的解释写下来给魏咏秋看。魏咏秋却没有耐心,直接把乔苏清拉到她面前,要她当着自己的面立刻道歉。 宫茹也在一旁附和,甚至才她手里抢过纸笔。 场面乱成一团,魏咏秋和宫茹尖刻的声音无孔不入,侵蚀着尹亦浠本就慌乱的心。 睿睿也被吓傻了,呆呆仰头望着大人们,想帮妈妈,可又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家中佣人站在客厅外窃窃私语,更不敢上前劝说。 “她们之间的事我都了解,妈和表姐如果有疑惑,可以来问我。” 宫冰夜从楼上下来,缓步走近,面色不虞的盯了乔苏清一瞬,而后在尹亦浠侧前方站定。 如此站位,他更偏向谁显而易见。 已经连续几次,自己看似冷血的儿子都有意无意的维护尹亦浠,魏咏秋愈发不满,却也不好与儿子闹翻。 怒视尹亦浠片刻,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她们的事我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孙子。” 把睿睿拉到乔苏清身边,魏咏秋满意的点点头:“睿睿有多依赖小清,想必你们都能看出来,为人父母,首先要为孩子考虑。亦浠虽是睿睿的母亲,毕竟身体有残缺,教育不好孩子,所以我做主让小清住进来,帮你们带睿睿。” 尹亦浠还是宫家少奶奶呢,乔苏清却要在魏咏秋的帮助下登堂入室?! 客厅外,佣人们都露出“马上有大事发生”的表情。 而尹亦浠最在意的却不是这些。她最生气的是,魏咏秋直到现在都不相信她能照顾好睿睿。 ——我不同意! 这次她没有顾忌魏咏秋的想法, 直接表态。 碍于魏咏秋的身份,宫冰夜无法直说,但也跟着表示:“睿睿还是由母亲带比较好。” 乔苏清听出宫冰夜的意思,立刻面带委屈的扯了下魏咏秋的衣角,轻声道:“阿姨,既然宫先生和宫太太都不欢迎我,我还是别再讨人嫌了。” 魏咏秋好不容易才得到宫泓首肯,出面解决此事,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见尹亦浠态度坚决,她不满道:“宫家的女人一向宽容大度,从没出现过你这种小心眼的女人。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 眼看魏咏秋又要拿尹亦浠撒气,宫冰夜不着痕迹的打断道:“既然我们都是为了睿睿,不如让睿睿自己决定。” 宫冰夜的意思是,让睿睿决定要不要乔苏清住进来,可还不等开口,魏咏秋已经带着私心抢先发问。 “睿睿告诉奶奶,你想不想乔老师留下陪你玩?” “留下”和“住下”根本是两个概念,睿睿不懂她们那些复杂的含义,出于喜欢乔苏清的心理,想都没想到都点头。 “想!” 睿睿满脸欢快,是真的开心。 尹亦浠却顿觉心痛,好像自己刚才的坚持都变成了笑话。 她不愿伤害睿睿,宁可自己伤心也要尊重睿睿的想法,看来今天这事情已成定局,她索性转身回房,不再影响气氛。 既然睿睿开心,就不要让这份开心沾染杂质。 逼走了尹亦浠,魏咏秋等人非常满意,乔苏清也不似先前那般唯唯诺诺,而是倾身抱起睿睿,如往常那样问他功课,逗他发笑。 宫冰夜睨她一眼,突然出人意料的提议:“不如乔老师今晚留下来陪睿睿吧。” “啊?”乔苏清的脸上浮起红晕,竟有些不敢相信。 谁知这时睿睿插话进来,兴冲冲的对宫冰夜道:“好呀好呀!乔老师今天陪我,爸爸明天就给乔老师放假休息吧,好吗?” 睿睿知道陪他学习是乔苏清的工作,而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他没理由要求乔苏清陪伴。所以乔苏清今晚住下,明天就应该放假休息。 宫冰夜正是了解睿睿的想法,才如此提议。 不是要听孩子的决定吗?魏咏秋可以利用语言陷阱使睿睿误会,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睿睿表达出真实想法。 见状,魏咏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勉强同意。 而乔苏清的笑容逐渐僵硬,几乎是强撑出来。当魏咏秋和宫茹离开,她便彻底蔫了。 是夜。 朦胧月色穿过薄纱窗帘的缝隙,丝丝点点映照在大床上。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尹亦浠睡姿略显拘谨,整个人笔直平躺着,双手搭在胸前,紧紧交握。 昏沉暗淡的梦境中逐渐出现清晰人像,她抿了抿唇,十分紧张。 “我要乔老师,不要妈妈!” “乔老师已经住在我家里,妈妈你可以走了。” “妈妈你走吧,我要乔老师做我妈妈……” 稚嫩童声在耳边回响,直到猛然惊醒,仿佛还能听到那种令人绝望到骨子里的声音。 尹亦浠紧紧抓着被子,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滑下来,洇湿被单边缘。 “你在干什么?” 宫冰夜被动静吵醒,眼睛睁开条缝,沙哑着嗓音询问。 第三十九章 感冒 两人间的关系绝没有亲密到互相讲述心事的程度,可尹亦浠太害怕了,太需要一个人帮她证实,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 ——我做噩梦,梦到乔苏清住进来……取代我。 她口中的“取代”,是指乔苏清代替她成为睿睿的妈妈,落尽宫冰夜耳中,却误会成取代她成为宫家少奶奶,成为他妻子。 误以为尹亦浠在吃醋,宫冰夜居然心情不错,连好眠被打扰的不满都一扫而空。 “放心,她明天就走了。”宫冰夜随口安慰。 尹亦浠不明所以,怔愣片刻,追问道: ——你说什么?她为什么走?是真的吗? 睡意袭来,宫冰夜已经闭上眼睛,根本没看到她的手势。 尹亦浠心中急切,大着胆子伸手推他。宫冰夜烦躁躲开她的触碰,最后干脆翻身朝向外侧。 没勇气再次把他吵醒,尹亦浠只好作罢,但躺回床上后翻来覆去许久,都没能入睡。 此时,隔壁卧室里乔苏清还在帮睿睿换睡衣。 因为乔苏清是第一次住在家里,睿睿简直玩疯了,一直缠着她到深夜,才终于熬不住困倦答应睡觉。 乔苏清轻柔的给他套上睡衣,借机试探:“睿睿喜欢乔老师陪着你吗?” “唔……喜欢。”兴奋劲过去,睿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乔苏清撑着,早已经栽倒在床上。 乔苏清还有话要问,所以故意放慢速度,继续道:“那老师以后也都陪着你好吗?老师搬过来和睿睿一起住,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光着屁屁被放在床上,睿睿觉得冷,不满的直蹬腿。 “老师在问你话呢,睿睿是好孩子,快点回答。”乔苏清把他抱起来,抬手在他柔软的脸蛋上揉捏。 平时她这样做睿睿都会嘻嘻哈哈的躲避,可现在实在困了,睿睿竟像个布娃娃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睿睿!”乔苏清提高些声音追问。 “不要嘛……”睿睿强撑着摇摇头,然后小脑袋直接靠在了她肩膀上。 只听睿睿嘟嘟囔囔的说:“乔老师也会有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小……小宝宝……不能一直陪睿睿的……” 尹亦浠之前告诉过他,爸爸妈妈和宝宝才能组成一个家庭,家庭成员之间是最亲密,最牢不可分的。其他人可以来家里做客,但无法加入进来。 乔苏清没想到睿睿小小年纪居然会明白这些,她原以为自己只要把他哄住就能彻底打败尹亦浠,现在看来,是她轻敌了。 被拒绝之后,乔苏清看睿睿的目光不似先前亲昵,忍住不满帮睿睿盖上被子,便拉着脸回到客房。 第二天清早。 几乎一夜未眠的尹亦浠低咳几声,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床。 可能是因为没睡好,踩在地板上的双脚虚浮,头也有些昏沉,她靠在床边休息,抬手想要按按太阳穴,却发现指尖微烫。 这个温度……似乎在发烧,难怪会这样难受。 又忍不住咳嗽几声,她怕打扰到宫冰夜,连忙走出卧室。 楼下佣人们已经全部起身,清扫庭院,整理房间,准备早餐……所有人各司其职,看到尹亦浠时颔首问好,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尹亦浠正打算去照片感冒药吃,谁知路过门厅时,竟见到乔苏清正在弯腰换鞋。 乔苏清毕竟是客,在家中住过一夜,此时突然要走,作为主人她理应问候。 于是她强忍着身体不适来到乔苏清面前,苍白的脸上露出友好笑容: ——乔老师要走吗?不如留下来吃个早餐吧? 乔苏清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就是不想遇到尹亦浠。 昨天她自不量力跟着魏咏秋跑过来,满以为可以就此入住宫家,甚至在短时间内把尹亦浠赶走。没想到宫冰夜处处阻挠,连睿睿都不肯站在她这边,她简直自取其辱! 她昨夜就想,自己落魄的模样被尹亦浠看到不定怎么得意呢,所以明早已经要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 瞧眼前这女人笑的,可真开心呐! “你一定很得意吧?”乔苏清脸色铁青的问。 尹亦浠的笑容僵住,尴尬之余也不免无奈。 她的确不希望乔苏清留下,但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一个女主人应有的权利。乔苏清离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没有得意的必要。 ——我没有。 “呵,别装了!”乔苏清嗤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警告:“没错,我现在还无法留下,可你别高兴得太早,更用不着跟我炫耀,因为……” 她忽然靠近尹亦浠,压低声音道:“我们来日方长。早晚有一天,这里会成为我的家,你的老公,你的孩子,统统会属于我!” 说完,在尹亦浠震惊的目光中,乔苏清勾唇一笑,转身出门。 身后佣人们还在各自忙碌,乔苏清的这番话,他们都没有听到,只有尹亦浠一个人,见识到了她的真面目。 宫冰夜、睿睿、宫家的一切,她都要…… 尹亦浠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好像早知道一个人是魔鬼,但当那人真的撕开面具露出真实而又狰狞的面孔时,她还是会止不住恐惧。 三年间,从未有哪一刻,她对自己的处境如此担忧。 终于见识到乔苏清的真面目,想到睿睿昨天晚睡前一直被这样一个人照顾,尹亦浠突然有些担心。 顾不上再去储物间找药箱,她折返上楼,快步走进睿睿的卧室。 睿睿正半趴在儿童床上,圆嘟嘟的脸颊侧向外,粉嫩的嘴唇微张,一串口水随着呼吸节奏闪闪发亮。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 尹亦浠蹙着眉头,俯身捡起地上的薄被,动作轻柔的重新盖在睿睿身上。 睿睿睡觉不老实,总喜欢蹬被子。平时她夜里上卫生间,都会专门跑过来看一眼,保姆也时常上楼探望。 这个情况她昨晚特地嘱咐过乔苏清,乔苏清表示自己对睿睿很上心,不需要提醒。 所以现在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她刚才摸过被子,上面没有任何温度,显然已经被睿睿踹开很久,而乔苏清前一分钟才出门。这证明,乔苏清早起后甚至没有来看看睿睿。 原本只要睿睿喜欢,就算乔苏清存些私心她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是现在,她认为该重新考虑一下了。 从乔苏清离开前的警告中,看得出她只对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和宫冰夜这个男人很感兴趣,,而睿睿,估计只是她上位的垫脚石。她或许不会真心对睿睿好。 从长远角度看,她绝不适合继续做睿睿的家庭教师。 尹亦浠打定主意,准备找宫冰夜商量给睿睿换个老师。 另一边。 宫冰夜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投标项目今天就会出结果。 他迅速起身,简单洗漱后连早餐都来不及吃,一边穿西装一边下楼朝玄关走。 尹亦浠从睿睿卧室出来与他撞个正着,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挡到一边。 ——我有点事要跟你商量。我想给睿睿换个老师,乔苏清她……她有很多优势,可…… 尹亦浠追到玄关,趁宫冰夜换鞋的时间飞快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可宫冰夜满脑子都是投标案,根本没心思看她。 眼看宫冰夜就要出门,尹亦浠想拉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伸出手去时,他西装袖子上的布料堪堪从她指尖抽走。 白色汽车的影子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尹亦浠面色沉重,还隐隐透着委屈。 她不知道宫冰夜为什么不理会她,真的是因为有事要忙,还是单纯不愿意与她谈论乔苏清?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无视很可能会害了睿睿?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 回到楼上,睿睿还没有睡醒,她调整好心情笑眯眯的过去捏他耳朵,叫他起床。 触碰到耳垂上的皮肤,她动作一僵,转而去摸睿睿的额头和脸蛋。 温度有些高,好像在发烧! 睿睿体质不错,出生以来都很少生病,想必昨晚没盖被子着了凉,才会突然发热。 医院里细菌多,轻微发热也没必要麻烦家庭医生,于是尹亦浠倒了杯温水哄睿睿喝下,又找来酒精物理降温,做完这一切,便坐在床边守着,时刻观察睿睿的情况。 不出两个小时,睿睿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脸色也从潮红恢复到正常状态。 尹亦浠松了口气。忙活半天有些口渴,便端着杯子出门。 下楼梯时眼前阵阵发黑,头也有点晕,她没在意,只当没吃早餐导致低血糖。 谁知刚走到厨台前,身上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空一般,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直直朝地上栽去。 “太太!” 随后进来的保姆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 “太太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保姆下意识询问,紧接着暗骂自己蠢。 尹亦浠不会说话,眼下问她,她难道用手语回答吗? 保姆大声叫来家里的其他佣人,让她们把尹亦浠扶回房间,自己则立刻打电话给宫冰夜。 接连几通电话,对方都是关机状态。 保姆无法,只好直接联系徐子良。 徐子良是个大忙人,工作之余就满世界乱跑,哪怕只休一天假,也要呼朋唤友在外面通宵。 以往尹亦浠的检查和治疗时间都是预约好的,此时突然联系,保姆实在怕他没空。 幸运的是,徐子良昨夜刚做了个大手术,今天没出门,正躺在家里大睡特睡,接到电话立刻便提药箱赶了过来。 第四十章 宫冰夜还让她做女伴? 简单身体检查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徐子良给尹亦浠试了温度,又问了些近日的情况,便明白没有大碍。 “你最近神经持续紧张,没休息好,再加上流行感冒才会这样。不过别担心,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尹亦浠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简单道谢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徐子良不用保姆送,拿上自己的装备熟门熟路的离开,出门时恰好碰上工作归来的宫冰夜。 “才回来?又干什么去了,把自己病歪歪的小妻子独自留在家里?” 徐子良开口就没有正经话,放在平时宫冰夜肯定不搭理他,这次却不行。 “她病了?”宫冰夜下意识朝楼上看,突然想到方才在会议室里关了手机,估计家里佣人联系不到他,才会直接把徐子良请来。 徐子良撇撇嘴,故意哀叹:“都说男人薄情,尤其是你这种高富帅,原来我还不信呢,今天总算信了。唉……诚不欺我呀!” 薄情? 长着双桃花眼,到处勾三搭四连女患者都不放过的人面兽心的家伙,也好意思说别人薄情? 宫冰夜心中腹诽,却不用出来,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徐子良无地自容。 “哎呀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冒精光的眼睛瞪我了!有什么事赶快问,我还忙着呢。”徐子良翻着白眼愤愤道。 宫冰夜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她怎么样?” 徐子良摊手耸肩:“就那样呗。感冒发烧,心情焦虑,神经紧张……哦对了,我还真得提醒你一句,小哑巴就是因为精神原因才不能说话的,总让她处在紧张焦虑中,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差。” 这一点,就算他不说,宫冰夜也明白。 “她生病的事记得保密。” 沉默片刻,宫冰夜提醒道。 老宅那边正在找尹亦浠麻烦,听说她生病不定又要怎样为难,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格外忙碌,恐怕无法顾及她。 重复的日子如流水般划过,早春之后,新鲜的绿意便迅速膨胀蔓延,直至占领整座城市。 宫氏投标成功后,宫冰夜带领项目组人员早出晚归,终于制作出策划案并通过初步审核。多日忙碌得到回报,宫冰夜心情大好,不但下发高额奖金,还特别允许项目组成员可以提前下班。 在一片掌声中,宫冰夜情绪高昂的离开公司。 本打算回家陪陪睿睿,让他偶尔也放松一下,不想刚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魏咏秋和乔苏清的聊天声音。 这个时间,乔苏清确实没有下班,可魏咏秋怎么又来了? 前一段他工作忙,没怎么关注家里的事情,却也在偶然间听佣人说起过,只要乔苏清来上课,魏咏秋每隔两三天必定会过来做客。两人在客厅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亲如母女似的,而正经女主人尹亦浠,就只能干坐着陪客。 魏咏秋的想法显而易见,乔苏清同样目的不纯,只可怜了尹亦浠,不能陪儿子反而要笑容尴尬的招待她们,偶尔被明嘲暗讽几句,为了不被魏咏秋责骂还要小心忍耐。 这日子,实在不好过。 宫冰夜心中有所计较,没有当场表现出来,而是等到晚餐时,突然在餐桌上提议要尹亦浠同他一起参加投标晚会。 魏咏秋和乔苏清被邀请留下吃晚餐,此时正坐在客座,闻言先是难掩震惊的对视一眼,而后纷纷看向宫冰夜。 投标晚会毕竟不是宫家的家宴,上面聚集的全是商界名流和政府要员,让尹亦浠一个哑巴去,那不是丢宫家的脸吗?! 不等尹亦浠表态,魏咏秋已经抢先回绝:“不行!你需要女伴,可以在亲戚朋友里随便找一个,但她绝对不行。” 尹亦浠嫁给宫冰夜时,在尹腾的“出谋划策”下隐瞒了无法发声的情况,连宫家人都没看出来,外界对此事自然更不清楚。 再加上尹亦浠平日不经常出门,偶尔遇到非出面不可的场合,魏咏秋和宫茹等人也会帮她转圜,所以在旁人眼里,宫家少奶奶虽然家世低微,但至少是个正常人。 而在这次晚会上,投标成功的宫冰夜是主角,众人视线必定会牢牢定在他和他女伴身上,到时尹亦浠不能说话的事情肯定瞒不住。 宫冰夜很清楚魏咏秋的想法,更知道如果他答应从亲戚朋友中挑选,那么下一刻,她就会把乔苏清推出来。 不过很可惜,他就是因为听说乔家人会参加晚会,才故意让尹亦浠也跟去,省得魏咏秋把他和乔苏清送做一堆。并且他虽然厌恶尹亦浠当初几近于骗婚的无耻行为,但对于哑这件事,他从未介意过。 他不介意,却有人介意。 ——我还是留在家里照顾睿睿吧,晚会上那么多人,我的情况……肯定瞒不住的。 尹亦浠面带微笑,将心中的失落完全隐藏起来。 “妈和乔老师都会到场,你确定不去?”宫冰夜反问,黑眸中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不出面,在晚会上魏咏秋便可以肆无忌惮的给乔苏清换个身份,比如宫冰夜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比如未来儿媳。 毕竟见过她这位正牌少奶奶的人不多,而且在那种场合下,就算有人觉得奇怪,也不会当场提出异议。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想在外界失去名分,这场宴会就必须参加! 动了动手指,她刚要答应,乔苏清突然抢在她前面开口。 “宫先生,晚会前我还有个约会,所以那一天我想请假,可以吗?”乔苏清笑容娇美,似乎没有被三人方才的对话影响。 宫冰夜却蹙起眉头。 他是个对下属要求很严格的人,乔苏清入职以来大大小小请过不少假,工作时也因为魏咏秋的打扰无法定下心来。她们之间的那些猫腻他不想管也懒得管,但睿睿的功课是他最重视的。 这样一位不负责任的老师,能教好睿睿吗? 见宫冰夜面色不虞,魏咏秋赶紧帮乔苏清解释:“小清也有自己的生活,偶尔请假一次不算什么,小夜,就别为难人家了。” 魏咏秋发话,宫冰夜总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只好同意。 被乔苏清这么一打扰,他没有继续讨论晚会女伴心思,先前对话不了了之,尹亦浠心中便不大舒服。 她本来就没想去,经不住宫冰夜的激将法才决定答应,可现在算什么? 自从乔苏清留下警告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愈发看不顺眼乔苏清,而对方在挑明之后也更加肆无忌惮,联合魏咏秋明里暗里排挤她就算了,如今在宫冰夜面前居然也开始耍手段。 心里好像堵了块石头,闷头吃饭,口中的饭菜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天之后,饭桌上的事都没有再被提起,直到晚会当日。 因为乔苏清请假,睿睿便随之被放假,小东西欢呼雀跃,一大早就缠着尹亦浠去游乐园。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的女伴肯定早有人选,此时又被儿子眼巴巴望着,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整理停当,即将出发,宫冰夜却带着助理进门。 宫冰夜走在前面,仍是玉树临风的模样,跟在后面的助理怀里抱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直接送到尹亦浠面前。 “太太,这是为您准备的礼服和高跟鞋,您试一下是否合身,合适的话在晚会前换上就可以了。” 额……这个情况……意思是宫冰夜还让她做女伴? 尹亦浠惊讶的转过头,却发现宫冰夜已经回房。 “哇塞!爸爸妈妈要出去玩吗?我也想去……妈妈我也想去嘛!” 见宫冰夜和尹亦浠去玩不带自己,睿睿立马把游乐园抛在脑后,拉着尹亦浠撒娇打滚,非要跟去。 没问过宫冰夜的意见,尹亦浠不好答应他,为难之际,助理变戏法般从背后提出一个纸袋。 “小少爷的礼服在这里。” 愿望得到满足,睿睿两眼放光,抱着纸袋就飞奔上楼要试新衣服。 尹亦浠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看看助理,不知为什么,连续几日的黯淡心境居然渐渐明朗。 晚会前。 因为临时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务,宫冰夜没能返回家接尹亦浠和睿睿,而是站在宴会厅门前等待。 可谁知,期待中的人没等来,反而等来位不速之客。 “宫先生,我……你能帮帮我吗?” 乔苏清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扶墙走过来,满脸委屈的望着宫冰夜道:“刚才下车时没踩稳,脚踝扭到了,好疼。”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打量她,视线在她脚踝处停顿片刻,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 根据这段时间对乔苏清的观察,他认为她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大庭广众之下,他无法进行试探,也不能选择无视。 尹亦浠还没到,把她送进去再出来,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宫冰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略显不耐的伸出条手臂,为了避嫌,他特意向侧面迈出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好在乔苏清虽有心计,却也不是为了勾引男人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被搀扶时她表现得还算老实,并没有刻意向他贴近。 两人慢步走进会场,即便宫冰夜已经微垂眼眸降低存在感,还是有人没眼色,主动过来搭话。 “宫总裁,久仰久仰!” 大腹便便的男人端着红酒挡住两人去路,胖脸上堆满笑容。 宫冰夜只得无奈应付:“王总客气了。” “诶,咱们之间的关系还用提‘客气’二字吗?你这是跟老哥我见外呀!”王总自以为幽默的大笑几声,随即注意到宫冰夜身边的女人,便开口询问:“这位就是宫总裁的女伴吧?真是光彩照人呐,我说会场里怎么突然间就明亮起来了。” 话说的好听,但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第四十一章 这是我太太,尹亦浠 宫冰夜刚要摇头,却被乔苏清大胆抢话。 “是的。您好王总,经常听冰夜提起您,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乔苏清经常出席各种场合,场面话说得讨人欢心。 王总笑容更加灿烂,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肥肉生生被肥肉挤成两条缝隙。对面的宫冰夜却已经沉下脸色,目光阴鸷的盯着乔苏清。 乔苏清自知理亏,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恰在此时,发现了入场不久却目睹了整个经过的尹亦浠。 顺着她的视线,宫冰夜也注意到尹亦浠母子,想都没想到就松开手,大步朝她们走去。 尹亦浠还没从刚才看到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宫冰夜已经出现在眼前。 心中有疑惑,但是因为无法使用手语只能忍着,好在宫冰夜抱起睿睿后就转身介绍:“这是我太太,尹亦浠。” 颠颠怀里的小团子,含笑道:“我儿子,宫衡睿。” 王总顿时愣住,嘴边的横肉颤了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苏清更如同被狠狠打了个嘴巴一般,羞得满脸通红。 “乔老师,你的男朋友叔叔在哪里呀?你今天不是和他约会去了吗?”睿睿从宫冰夜怀里挣脱,笑嘻嘻的跑到乔苏清身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给她致命一击。 “不……不是男朋友,只是我的男伴而已。”乔苏清觉得无地自容,却只能笑容尴尬的解释:“他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就到。” 宫冰夜冷冷瞥她一眼,迈步去前面与合作商交谈,王总对尹亦浠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尹亦浠与乔苏清没话好说,刚想带睿睿到旁边吃东西,却被几个珠围翠绕的贵妇围住。 贵妇们刚才听到了宫冰夜对她的介绍,知道她是宫家少奶奶,便抱着攀附的心思过来搭话。 “你好哇宫太太,经常能在宴会上看到宫先生,看见您倒还是第一次呢。” “对呀对呀。听说你身体有些虚弱,不能总出来见风,可今天一看,你这不是容光焕发吗?” “难怪宫先生对你好,看看这身段气质,让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堆女人,那就是世界级灾难。 尹亦浠不大适应这种场面,再加上无法说话,连笑容都变得僵硬起来。 贵妇们起先还说得热闹,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没开口,便渐渐流露出不满。 “宫太太,您这身礼服是在一家欧洲的品牌店里定制的吧?之前我还看重了呢,只是我家那位小气,不给我买……宫太太,你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 尹亦浠赶紧摇头。人家有心示好,她却始终闭口不言,自然会给人自傲的错觉,可现实情况摆在这里,她也没办法。 贵妇们都和魏咏秋一样,最看重脸面,见尹亦浠不给面子便纷纷敛起笑容,话里话外讽刺她目中无人。 尹亦浠有苦难言,不远处正和小朋友玩的睿睿见状连忙跑过来帮她解释。 “我妈妈病了,不能说话,阿姨你们别欺负她好不好?” “没错,宫太太之前生了场大病,病好了却落下病根变成哑巴,说起来真挺可怜的呢。”乔苏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刚才在宫冰夜那里受的侮辱全部报复到尹亦浠身上。 这回,贵妇们倒是不生气了,反而陆续安慰起尹亦浠。只是那安慰的话语和神情中充满讥讽,让人无法忍受。 因为哑被讥笑,在尹亦浠的生命中已经不止出现一次,可随之产生的尴尬、委屈以及愤懑,却次次相同。 然而,她起先无法为自己辩解,现在也同样无法为自己抗争。 “她是哑巴,但可以嫁进宫家。你们跑到世界各地去整容,回来后也只能嫁个普通富豪。” 宫冰夜突然出现在背后,还不紧不慢说出这些,有那么一瞬间,尹亦浠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过很快,宫冰夜微凉的手掌便让她回归现实。 怔怔盯着被握住的左手,又听宫冰夜语带讽刺的说:“你们和我太太之间的差距这样大,居然还不自知,真是可悲。” 话音落下,宫冰夜牵着她向宴会厅门口走。 路过乔苏清的时候,宫冰夜放慢速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不管生病还是哑巴,我妻子的事情不用你多言,记住了。” 坐在归家的汽车中,尹亦浠满心纠结,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另一侧的宫冰夜。 老实说,这场晚会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从进门听到乔苏清自称是宫冰夜的女伴开始,到后来贵妇们围在她身旁示好,知道她不能说话后的明嘲暗讽,还有乔苏清在一旁火上浇油…… 她很后悔答应参加这次晚会,可同时,又因为宫冰夜的做法觉得暖意融融。 从始至终,宫冰夜都以一种维护的姿态站在她身边,甚至为她警告那些贵妇,在晚会未结束时就带着她和睿睿提前离场。不管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她都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轻拍宫冰夜的手臂,在他转头看过来时伸出拇指,缓缓弯曲两下。 ——谢谢你。 这是最简单的手语。 “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宫冰夜的万年冰山脸似乎不太适合开玩笑,因为尹亦浠听完他的话愣了大概一个世纪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然后弯起嘴角,很勉强的配合微笑。 宫冰夜得到她的真心感谢觉得高兴,又不想被人发觉,便回过头装作继续看街景。 接下来一路无话。 到家时,睿睿精力耗尽已经睡着,两人把他安顿好,也相继洗漱躺在床上。 临睡前宫冰夜直起身子准备关掉床头灯,手触到开关时顿了顿,突然转头问:“你……需不需要我把乔苏清开除?” ?? 尹亦浠快要入睡,闻言重新睁开眼睛,朦胧目光中透着疑惑。 怎么忽然这样问?乔苏清给睿睿当家教已经一个多月了,睿睿很适应她的教学方式,而她对睿睿…… 没错,尹亦浠的确担心过乔苏清会对睿睿不好,不过孩子是最敏感的,以睿睿对乔苏清的态度来看,或许她真的做的不错。突然更换老师,睿睿可能不适应,后面请来的也不一定比乔苏清更好。 而且要把乔苏清开除,老宅那边恐怕不好解释。 ——睿睿很喜欢她,不用开除。 权衡之下, 尹亦浠拒绝了宫冰夜的提议。 宫冰夜没再说什么,手指落下,整个卧室瞬间陷入黑暗。 翌日。 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乔苏清没请假,却迟迟未来。 尹亦浠经不住睿睿的撒娇耍赖,只好给宫冰夜打电话询问情况。 “hi,哪一位?” 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尹亦浠把手机举到眼前,确认是宫冰夜的号码没错。 谁会接听宫冰夜的手机?秘书吗? 尹亦浠有些疑惑,却没有多想,因为无法告知自己的身份,只得在对方的询问声中挂断电话。 “乔老师来了吗?!” 见她放下手机,睿睿立刻扑过来询问,在她摇头之后,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扁着嘴滑坐到沙发上。 尹亦浠觉得奇怪,以前乔苏清也有过迟到的时候,可从没见睿睿这么着急啊。而且他每次都还挺高兴,因为可以暂时不用学习。 这次不知是怎么了,吃早餐的时候就不停看表,察觉时间过了,便跟在屁股后面缠着她帮忙询问。 ——睿睿,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乔老师过来呀? “乔老师答应给我带玩具,乐高最新款的……”睿睿失落的垂着头,小模样可怜极了。 他这么一说,尹亦浠也想起来了,好像昨天在晚会上听到乔苏清哄睿睿,说今天会送给他乐高玩具。难怪他从今天一大早就心急火燎的。 可乔苏清既然答应了,就该做到,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她就没想过睿睿会有多失望?! 尹亦浠心中不悦,但还是扬起笑容,答应睿睿马上带他去商场。 一件玩具而已,谁买都可以,最重要是让睿睿知道承诺的重要性,不能让他觉得言而无信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时间尚早,又是工作日,所以商场人不算多。 尹亦浠拉着睿睿,睿睿举着冰淇凌,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进入商场。 “谁让你带睿睿出来的?” 魏咏秋的质问声出现在背后,尹亦浠转过身,惊讶过后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买玩具?不管干什么,既然带孩子出来,身边至少得跟个保姆吧?自己有残疾,遇事就该多做考量。” 近些日子,魏咏秋的态度愈发恶劣,指责讥讽已经是家常便饭,尹亦浠明白她的心思,却只能尽量隐忍。 见尹亦浠沉默, 魏咏秋变本加厉,不顾身处公共场合就高声训斥道:“你不用摆出这副样子装可怜,小清已经被你欺负得不敢再教睿睿了,你是什么人,我看的一清二楚!” 乔苏清不教睿睿了?! 尹亦浠难掩惊讶的看向她,问道: ——为什么?昨天她请假没来上课,但前天还好好的。 “还好意思问?当然因为忍受不了你欺负!”魏咏秋怒气冲冲的瞪着尹亦浠,好像真认为她十恶不赦。 然而真实情况是,乔苏清与魏咏秋统一战线,尹亦浠碍于魏咏秋根本不敢得罪乔苏清。为了避免误会,只要乔苏清给睿睿上课她就躲得远远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已经退让至此,怎么还被泼脏水? 第四十二章 我妈妈是好人 睿睿见不得尹亦浠受欺负,见状挡在她身前,仰起小脑袋向魏咏秋证明:“我妈妈是好人,从来没欺负过乔老师!” 可一想到乔苏清不再教他了,他又忍不住抽噎起来:“乔老师为什么不来我家了啊?我喜欢和乔老师做游戏,喜欢听她唱歌……” 乔苏清今天究竟为什么不来上课还不好说,以后来不来更是未知数,但魏咏秋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到了睿睿。 ——妈,您先别生气,睿睿害怕。这样,我们现在回家去,关于乔老师的事我们单独谈。 尹亦浠抱起睿睿,心疼的又亲又哄。 魏咏秋自然也疼孙子,再加上不想在外面争吵以免有损颜面,便轻哼一声算作答应。 三人乘车回家,尹亦浠让保姆给魏咏秋上茶,自己则带着孩子回房。 “妈妈,乔老师真的不要睿睿了吗?” 哄了一路,睿睿总算不哭了,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里面的伤心和失望藏也藏不住。 乔苏清此人,富有心机,同时擅长装可怜,恰好魏咏秋最吃这一套。 两人时常配合着搞出些幺蛾子,这次乔苏清“不敢”来教睿睿,估计又是她们的新计谋。尹亦浠完全不相信她们,但没办法给睿睿一个确切答案。 她久久不语,睿睿更加失望。 “不会再来了吗……”声音里又带上哭腔,睿睿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委屈安慰尹亦浠:“没关系的妈妈,睿睿相信你。妈妈从来没欺负过乔老师,乔老师不是因为妈妈才不肯来的。” 睿睿一向懂事,尹亦浠听了,却愈发心痛。她不明白魏咏秋和乔苏清是怎样想的,为什么大人间的恩怨不摆在明面上讲清楚,非要明争暗斗的伤害孩子? ——睿睿别难过,妈妈去尽力争取,说不定……乔老师还会回来。 “妈妈你也别生气,好好跟奶奶说,她会相信你的。”睿睿单纯以为魏咏秋只是没搞清楚情况,才会指责尹亦浠。 尹亦浠不想让睿睿见识到成年人之间的阴暗面,点头答应下来,安慰几句后起身下楼。 客厅里,魏咏秋见到尹亦浠立刻“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的神情要多愤怒就有多愤怒,好像恨不得生吞了她。 尹亦浠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走上前想劝她冷静一些。 可没想到,魏咏秋根本不给机会,张口便骂道:“就因为你这个哑巴母亲,睿睿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既然自己无能,就该接受别人帮助,你倒好,生怕别人抢走了你少奶奶的名分,整天给小清脸色看!善妒是女人的大忌,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还怎么教睿睿?!” 尹亦浠被骂得愣在原地,看着魏咏秋的眼睛肿盛满了不理解。 因为是哑巴,她承受了魏咏秋无数的怀疑、责备、轻蔑和侮辱,为了维护本就脆弱的家庭关系,她一直以来都拼命隐忍,甚至连辩解都不敢,可魏咏秋呢? 变本加厉不说,还找来个乔苏清想要取而代之! 别说她没对乔苏清做过什么,就算真的做了又有什么错?还不是因为被逼得无路可退? 尹亦浠做手语需要时间,当她准备“反抗”时,魏咏秋已经开始新一轮斥责。 “上次在家里我怎么说的?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能去参加晚会,对吧?可你呢?不但去了,还把宫家的脸都丢尽了!” 想起昨天晚会上众人的异样目光,魏咏秋便觉得没脸见人,心里一股邪火横冲直撞,甚至想立马把宫冰夜叫回来办离婚手续。 “还有小夜!他居然也不懂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转身就走,肯定都是你挑唆的,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宫冰夜为什么不能带走她?不然难道要眼看着她被羞辱吗?那样宫家面上就有光了? 而且,凭什么因为她是哑巴,就不被允许参加晚会? 尹亦浠的好脾气被消磨殆尽,脸色渐渐沉下来。 ——我是宫冰夜的合法妻子,自然应该做他的晚会女伴。您觉得我不该去,难道要找一个冒牌的吗?可您要知道,冒牌货但凡被拆穿,只会让宫家更丢脸! “啪!” 话音未落,左脸上火辣辣一片。 魏咏秋的手掌举在半空,恼怒表情将在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我……”她张张嘴,犹豫着想说些什么。 尹亦浠捂着脸退后几步,肩膀不停颤抖,双眸逐渐被愤怒染红。 三年的压抑生活,一个多月的焦虑忍耐,以及人生被毁灭的愤恨绝望,终于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之后,彻底爆发。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不止你,你们宫家所有人都没资格。我尹亦浠,从不欠宫家什么,而是你们宫家欠我的! 魏咏秋没控制住情绪抬手打人,本来存了些歉意,可是听尹亦浠如此顶撞她,原本就不多的歉意便瞬间消失无踪。 “我们宫家亏欠你?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魏咏秋指着尹亦浠,厉声道:“你吃的,穿的,哪个不是宫家的东西?当初你挺着大肚子赖进宫家,毁了我儿子的姻缘,要不是你,他和顾凝然也该结婚生子了!” 顾凝然……又是顾凝然…… 尹亦浠蓦地一僵。 大概几秒钟时间,客厅外佣人忽然嗓音发颤的说了句:“先生,您……您回来了?” 宫冰夜回来了?那么刚才两人的对话,他是不是也…… 尹亦浠的愤懑如同高涨的火焰,魏咏秋提起顾凝然时熄灭了一半,此时看到宫冰夜缓步走进客厅,便好像被浇了盆凉水,连火星都不剩。 她很清楚,顾凝然对宫冰夜意味着什么。 她时刻小心谨慎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怕原本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彻底崩塌。可不久前宫冰夜主动提起一次,而现在,魏咏秋拿顾凝然来刺激她又被他听到。 宫冰夜会作何反应,她实在有些担心。 与尹亦浠相比,魏咏秋虽然也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得意。 “小夜啊,妈知道凝然对你很重要,失去他你很痛苦,妈不是想戳你痛处,而……” “妈。” 宫冰夜打断魏咏秋,面色平静却出人意料的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 魏咏秋一怔,好像不认识般盯着他看。 什么叫不提过去的事?当初他不是喜欢顾凝然吗?不是因为尹亦浠挤走顾凝然而怒不可遏吗? 俗话说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珍贵,他总不至于为了个哑巴忘记顾凝然吧? 尹亦浠同样惊讶,虽然宫冰夜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维护她。 不只现在,昨天宴会上还有之前在魏咏秋乔苏清面前,他好像都在有意无意维护她。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 “还愣着干什么?扶妈坐下休息。”宫冰夜转过头来,面色不悦的命令道。 他的神情语气如往常般冷淡,可奇怪的是,尹亦浠从中听不出任何不满,反而像是为了安抚魏咏秋,不得不如此一般。 但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尹亦浠还是顺着台阶,上前去扶魏咏秋。 下午宫冰夜没去上班,陪魏咏秋空耗了半天,直到吃过晚饭,才终于把人送走。 尹亦浠照顾睿睿洗漱完回到卧室,本想感谢一下他今天的帮助,可转念一想,他从未表示过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帮她,贸然道谢,恐怕会事与愿违。 两相沉默片刻,尹亦浠暗自找话题,突然想起什么, 便问道: ——今天你为什么没接电话? 问完她就后悔了,差点咬到舌头。 两人关系一向冷漠,几乎是互不关心的状态,除了偶尔被老宅那边施压她会提醒他少工作多休息,其余他的工作生活她统统不管。 他们中间好像始终划着一条线,两人各居一端便相安无事,如果超过……她不确定超过会怎么样,但她刚才的问题,明显逾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纠缠于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一整天,早该忘了的。 宫冰夜的回答,如预想般冷淡。 “在工作。” 尹亦浠下意识咬着嘴唇,明知不该继续,却还是忍不住道: ——一个女人帮你接了电话。 “知道了。” 依旧冷淡的态度,答完他甚至侧身到另一边,明显拒绝继续交谈。 宫冰夜一贯如此,是否接受询问,是否给出回答,全凭他心情,而他的心情永远让人猜不透。 尹亦浠自认为习惯了他这种性格,此时却莫名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为那个陌生女人,而是因为宫冰夜不尊重她。不管怎样,她至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睿睿的母亲,他怎么能完全无视她的想法和感受呢? 尹亦浠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也翻身睡下。 日升月落,转眼到了第二日清晨。 除了依然没有出现的乔苏清之外,生活照常进行,与平日没有两样。 吃过早餐宫冰夜出门上班,尹亦浠带睿睿晨读英语,然后坐在客厅地毯上玩乐高。 尹亦浠怕睿睿接受不了乔苏清突然离开,留下心结,所以格外留意他的反应。 好在他没有再次伤心哭闹,只是偶尔听到声音就会抬头盯着窗外看半天,显然还是期待乔苏清能回来。 ——睿睿,这里要怎么安上呀?妈妈不会,你教一下妈妈好吗? 睿睿又一次看向落地窗时,尹亦浠举着玩具在他眼前轻晃,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睿睿痛快应下,尹亦浠抬手在他头顶宠溺的揉揉,此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宫冰夜打来的。 第四十三章 送文件 “书房桌上有一份紧急文件,你送到公司来,别人我不放心。” 宫冰夜简洁下达命令,完全是工作中的状态,尹亦浠却莫名不排斥。 轻扣手机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挂断电话,起身去书房。 书房里办公桌上只摆着一份文件,透过透明文件夹,可以清晰看到封面上的三个加黑字体。 “投标书”。 尹亦浠瞬间蹙起眉头,心里产生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让她送什么不好,偏偏又是投标书,他真的是忘带了,还是有意考验她? 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吧。 即便如此,想到他可能真的急着需要,尹亦浠还是让司机送她和睿睿一起去了宫氏。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宫氏的前台是位笑容和善的年轻女孩,虽然没见过尹亦浠,态度却非常客气。 尹亦浠对她含笑点头,正要把手机备忘录中准备好的一段话拿给她看,睿睿已经像个小猴子似的攀着她爬上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阿姨你好,我和妈妈来给爸爸送文件,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 前台被这个小可爱逗笑了,俯身问道:“那么小朋友,请问你爸爸是谁呀?” “宫冰夜!” 闻言,前台瞬间瞪起眼睛,看看睿睿,又看看尹亦浠,之后连连鞠躬:“不好意思宫太太,我不知道您是……您要找宫总对吗?他的办公室在顶层,电梯在这边,请跟我来。” 尹亦浠笑容尴尬的点点头,拉着睿睿走在前台身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指虚点了睿睿几下,心想这位小少爷还真是一鸣惊人。 乘电梯到达顶层,尹亦浠拉着睿睿,按照前台的提示朝处在楼层中央的总裁办公室走去。 不等走近,隐约看到办公室门前“站着”两个人。与其说是“站着”,不如说靠着更合适。 只见身材妖娆的女人踮脚揽住男人的脖子,脸颊贴近,看上去关系非常亲密。 尹亦浠连忙迈出一步挡在睿睿面前,怕他看到这种少儿不宜的场景。 随后,那两人也注意到她们,回归正常距离后并排走了过来。 路过她的时候,男人目不斜视,女人颇为好奇的上下打量她一通,也没有说话。 尹亦浠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待男人回来。 不多时,男人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再次路过她,随口扔下句:“进来。” 带睿睿走进办公室,尹亦浠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刚才那女人是谁?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投标项目的准备工作即将开展,宫冰夜今天原本打算举行内部会议,开会前突然发现把投标书忘在了家里。 他生平最讨厌做事没有条理丢三落四的人,自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本就心情不佳,此时被尹亦浠面色不虞的质问,顿时冒出火气。 “吃醋了?”他斜睨着尹亦浠,眼眸中满是讥讽:“你以什么身份吃醋?” 尹亦浠自然否认。笑话,她怎么可能吃他的醋,疯了吗? ——我没有!可是睿睿还小,看到那种场面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你考虑过吗? “既然知道会影响他,你为什么要带他来?!”宫冰夜倒打一耙,反而将责任推到尹亦浠身上。 尹亦浠气得喘息不匀,嘴唇都止不住颤抖。 睿睿这两天正因为乔苏清的事伤心,她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而且睿睿一直很憧憬爸爸工作的样子,今天听说她要来,兴高采烈的也要跟来。 一个做父亲的,做起事情不顾后果,险些让儿子看到那种场景却不思悔过,只会推卸责任,他哪来的底气?! 尹亦浠和宫冰夜怒目而视,睿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胆怯的拉扯尹亦浠的手指,想要回家。 睿睿最怕他们吵架,尹亦浠不愿伤到他,索性不做解释。 一把将手中的文件夹摔在办公桌上,尹亦浠抱起睿睿负气离开。 回到家里,尹亦浠的火气还没消,脸上阴云密布。见她这副样子,保姆在换鞋时连忙低声提醒。 “老夫人来了,正在客厅等您和小少爷。” 魏咏秋又来了?! 满心火气瞬间被愁闷取代,尹亦浠实在不明白,乔苏清已经不在这里了,魏咏秋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不过埋怨归埋怨,在魏咏秋面前她还得做一个温顺大方的乖儿媳。 即便魏咏秋无时无刻不对她抱有浓浓敌意…… “又带我孙子去哪了?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出门要保姆跟着吗?!” 魏咏秋无视她的问候,没好气的质问道。 尹亦浠暗自叹一口气,平复心情解释: ——冰夜急着要一份文件,我和睿睿给他送去。 昨夜睡前她想了很久,今后无论魏咏秋怎样对她,她还是要能忍则忍。毕竟从名义上来说,魏咏秋是她婆婆,从血缘上来说,魏咏秋是她儿子的奶奶。 再者,她要留在宫家,必定避不开与魏咏秋相处,总不能每次见面都像昨天那样激烈争吵。宫冰夜偶尔护着她可能是心情好,但绝不可能次次护着她。 还是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调查当年真相,也为睿睿能有完整的家庭,她必须忍下去。 本来还担心魏咏秋肯定又要借题发挥,从里到外把她骂一顿,没想到对方闻言只“哦”了一声,就拿起玩具开始哄睿睿玩。 尹亦浠惊讶又疑惑,思考了整整一天魏咏秋“脱胎换骨”的原因。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不给平淡日子搅出点波澜,绝对不符合魏咏秋的性格。 当宫冰夜下班回家时,魏咏秋便表露出真实意图。 宫冰夜只礼貌性的问了句“您过来有事吗?”她便顺坡下驴,清了清嗓子,大义凛然道:“唔,小清不是害怕亦浠不敢再来给睿睿当老师了吗?我想着睿睿的学业不能耽误,所以打算牺牲自己的养老时间,过来照顾睿睿。” 她口中的“照顾”,不仅是指代替乔苏清的家教工作,还要求常住这里,顺便照顾睿睿的生活。 其实她的真实想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想潜移默化的架空尹亦浠,然后就更有理由换掉尹亦浠这个“无用”的儿媳。 家庭地位使然,尹亦浠虽然不满,却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宫冰夜身上。 宫冰夜为人自大,不喜欢受约束,和长辈住在一起肯定觉得不舒服。而且据尹亦浠观察,他孝顺魏咏秋不假,但在魏咏秋交代的事情上大多阳奉阴违,似乎并不认同其处事方法。 果然,宫冰夜只假意考虑片刻,就出言拒绝:“妈,您操劳一生,睿睿的事就不用劳烦您了,您还是……” “我照顾我孙子,有什么劳烦的?” 魏咏秋好像早猜到会被拒绝,未等宫冰夜说完就堵住他的话:“你要是看不上我,当然也可以,那我就去请小清回来。” 说着,她轻飘飘的瞥了尹亦浠一眼:“虽然小清回来肯定还要受欺负,但看在我这个老人家的面子上,她应该也不会辜负我的嘱托。” 尹亦浠嘴角抽了抽,无语望天。 宫冰夜还想继续挣扎,就听魏咏秋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夜,你是男人,对照顾孩子还是不了解。你别嫌妈说话难听,睿睿正是喜欢模仿的年纪,大人怎么说怎么做,他会下意识的有样学样。亦浠什么情况你很清楚,让睿睿跟她学,你放心我可不放心。” 又拿尹亦浠的哑说事,宫冰夜明白,如果他再不答应,魏咏秋或许还会提出送睿睿去幼儿园。 上次他提议把睿睿送去,尹亦浠的反应还历历在目,再这样纠缠,恐怕又会爆发战争。 熬不住魏咏秋的软硬兼施,宫冰夜只得勉强答应让她教导睿睿。 “您给他做老师可以,不过老宅那边也需要人打理,您不用把全部时间都花在他身上。” 言下之意,他不同意魏咏秋住下。 “那怎么行?我连随身衣服都带来了,就是要和我孙子住在一起。”魏咏秋猛地提高声音,似乎想用气势压制宫冰夜。 但宫冰夜也是有底线的,这次他寸步不退,起先还找些理由委婉拒绝,后来干脆摆明态度,绝不可能同意她住下。 母子两人对峙,尹亦浠尽量降低存在感装空气,家里佣人们也都小心翼翼,一整晚别墅里寂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好在这场对峙的最后,还是魏咏秋败下阵来,连夜被宫冰夜送回了老宅。 一番折腾后,宫冰夜和尹亦浠上床已经接近凌晨,宫冰夜原本还打算向尹亦浠解释今天出现在办公室外的那个女人只是合作伙伴,可看她睡意朦胧的样子没忍心打扰,便也阖目睡下,准备明早再说。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身侧位置已经空了。 宫冰夜整理好穿戴下楼,发现尹亦浠正在厨房忙活,走过去问道:“怎么是你做饭?” 睡眠不足,尹亦浠一边熬粥一边掩唇打哈欠,好一会儿才回答他。 ——今天凌晨四点妈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后每天都会过来吃早餐。 第四十四章 拿什么养睿睿? 魏咏秋对她这个儿媳要求相当高,虽然家中有佣人,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比如当初乔苏清到来时亲自准备茶水点心,比如现在的亲自动手做早餐。 想到自己今后的苦命生活,尹亦浠顿觉人生无趣,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宫冰夜都忍不住发笑。 宫冰夜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她双重打击,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投标项目进入准备阶段,我需要出差去外地考察,你……” 他本想问尹亦浠一个人可以吗,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魏咏秋这尊大佛供在家里,尹亦浠会有好日子才怪。 遭遇雪上加霜,尹亦浠内心惧怕,却也没说什么,做完早餐便上楼帮宫冰夜收拾行李。 宫冰夜离开时,恰好迎来魏咏秋进门。 与婆婆同处一个屋檐,尹亦浠处处小心,睿睿也听从她的嘱咐认真学习,不敢再淘气捣乱。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被魏咏秋捉住了“错处”。 “尹亦浠!”魏咏秋站在睿睿卧室里,朝尹亦浠招手:“你过来。” “你在干什么?” ——浇花。您刚才不是说,院子西南角的那株葡萄藤缺水吗? 尹亦浠谨慎的回答完问题,见没被魏咏秋挑错,便大着胆子问她有什么事。 魏咏秋冷哼一声,拉下脸没好气道:“你自己看!” 她把睿睿拉到身边,掀起上面的薄毛衣,露出里面嫩豆腐似的小肚皮。 “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天!不是夏天!你给孩子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 尹亦浠和睿睿大眼瞪小眼,简直欲哭无泪。 虽然家里有保姆,但在睿睿穿衣的事情上尹亦浠一向注意,每天晚上都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从睿睿出生直到现在,没有一次例外。 所以在什么季节,睿睿需要穿什么衣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妈,睿睿这件毛衣很暖和,家里温度适中,他不出门穿这一件就可以了。 尹亦浠试图和魏咏秋讲道理,但她显然低估了魏咏秋的独断专行。 “长辈教育你就听着,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难道不比你更会照顾孩子吗?” 魏咏秋倚老卖老,一句话就噎得尹亦浠呼吸不畅。 随后不顾尹亦浠劝说,她非要在睿睿的毛衣里套上一件保暖衣,弄得睿睿学习都无法安心,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尹亦浠趁着魏咏秋不注意,偷跑过来问睿睿是不是不舒服。 睿睿额头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可怜巴巴的瞅着她:“妈妈,我好热啊,衣服湿。” 唉! 尹亦浠重重叹一口气,不管不顾道:“热就脱下来,如果奶奶问,妈妈来跟她解释!” 睿睿抱着肩膀直往后缩,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奶奶好吓人,睿睿要听话。” 尹亦浠动作一僵,随后无奈的垂下手臂,心想魏咏秋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不但她和佣人被训练得百依百顺,连孩子都被她吓得谨小慎微。 照这么下去,整个家都要被她搅乱了! 一连两天,魏咏秋都在睿睿衣服的问题上百般刁难,只要是尹亦浠搭配的衣服,她不是嫌弃穿多了,就是挑剔穿少了,最后终于成功地……把睿睿弄感冒。 频繁冷热交替,不感冒才怪,谁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到魏咏秋这里说不通。 她不但不承认是自己的独断导致睿睿生病,反而把错误全推给尹亦浠。 “前天我就说过,睿睿穿的太少,必须加一件保暖衣,你非不听,现在你满意了?” 尹亦浠对她“健忘”的本事震惊不已,边照顾孩子边提醒: ——我的确不同意您的想法,但您并没有尊重我的意见,而是强迫睿睿多穿了一件保暖衣。睿睿觉得热,所以我昨天给他换成了一件薄的,结果您说我给他穿的太厚,硬要他脱掉毛衣。 她不过是想找尹亦浠的茬,却在无意中害睿睿生病。如果她承认错误,哪怕她缄口不言,尹亦浠都能忍受,可谁知她竟然毫无犯错的自觉。 ——妈,冷还是热睿睿自己很清楚,他已经不是婴儿了,所以希望在穿着的问题上您不要再插手。 尹亦浠有些急躁,手语做的略快,折让魏咏秋非常不满。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哼,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三天不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吧。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做梦!睿睿可是我孙子!” 魏永琪气势汹汹的把尹亦浠大骂一通,然后翻出手机给乔苏清打电话。 “小清呀,你帮帮阿姨,快点过来一趟吧。睿睿病了,没人能照顾好他,他很想你。” 尹亦浠目瞪口呆的听着魏咏秋打电话,觉得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同样让人佩服。 她无心与魏咏秋起争执,只是睿睿正在生病,乔苏清突然过来很可能带来细菌,形成交叉感染加重睿睿的病情,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请魏永琪“收回成命”。 但魏咏秋怎么可能会接受她的建议? “矫情!” 扔下这两个字,魏咏秋便甩手下楼,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乔苏清。 不过乔苏清来了也没用,小孩子生病时心里就只有爸爸妈妈,哪会找老师? 就算平时很想念乔苏清,眼下身体不舒服,睿睿也只是抱着尹亦浠不撒手。 乔苏清得了闲,正好下楼去陪魏咏秋,两人聊的不亦乐乎,把照顾睿睿的重担全部扔给尹亦浠。 照顾自己儿子,尹亦浠当然无怨无悔,只是当她下楼倒水时听到两人的聊天内容后,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就再忍一忍,相信阿姨,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到最后肯定属于你。”魏咏秋拉着乔苏清的手,语气神态像是在对待亲生女儿一般。 乔苏清故作为难的低下头,随后说出的话却流露出了真实想法。 “尹亦浠那么厉害,我肯定不是她对手。阿姨,我害怕。” “有阿姨在你怕什么?”想起尹亦浠,魏咏秋满脸轻蔑:“她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做梦吧,我宫家的这根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就算攀上来,也不见得坐得稳。” “可她……毕竟是睿睿的亲生母亲。” “那又怎么样?睿睿不是也喜欢你吗?小孩哪知道什么叫亲生,等你嫁进宫家做了他继母,一家人快快乐乐相处下来,就跟原生家庭没区别。” 魏咏秋对自己的安排相当自信,尤其想到今后宫家和乔家联姻,两家企业合力垄断国内行业,成为龙头老大,那种激动感简直令她颤抖。 就在此时,成功路上的绊脚石突然冲到她面前。 ——我知道您一心想把我赶出宫家,但就算离婚,我也一定会带着睿睿走! 尹亦浠气得眼眶通红,做完手语后双手攥成拳垂在身侧,止不住发抖。 尹亦浠突然出现,魏咏秋和乔苏清俱是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们既然敢毫不避讳的谈论,自然不怕尹亦浠听到,甚至巴不得她气病或者气疯,到时就更有理由把她赶出门。 “离婚还想带走睿睿?别做梦了。”魏咏秋嗤笑一声,满脸讥讽道:“睿睿是宫家血脉,根本不可能和你这个哑巴在一起。而且别忘了,你是残疾人,连正经工作都没有拿什么照顾睿睿,让睿睿跟你喝西北风吗?!”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揭人伤疤,魏咏秋不但这样做了,还指着她的伤口鄙夷嘲笑。 尹亦浠紧咬着唇,尖锐疼痛却无法缓解内心的羞辱和绝望。 可是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对魏咏秋的质问,她依然无法反驳。 在这个社会,有钱有势的人就是神,无钱无势的人都该死,强者可以安心享受,弱者活该被剥夺所有。 就像当初宫冰夜之于她父母,就像现在,宫家之于她。 满身落魄的回到卧室,望着床上喝药后熟睡的睿睿,她泪如泉涌。 冲过去把睿睿抱进怀里,动作轻柔的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失去睿睿,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妈妈到底该怎么办?就算能把你从宫家带走,可没有钱,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还要怎么供你读书,长大成人? 尹亦浠把头埋进睿睿的脖颈中,无声问道。 —— 许是最近两天太劳累,尹亦浠抱着睿睿,居然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怀里的小家伙不见了,她猛地睁大眼睛向身侧看去。 只见乔苏清正端着一碗褐色的浓稠药汁坐在床边,瓷勺中盛着少量药汁,作势要往睿睿嘴里送 。 这是什么?! 尹亦浠又惊又怒,无法开口阻拦,只好立刻起身把乔苏清推开。 “啊!!” 剧烈动作使药汁溢出碗沿,不偏不倚全洒在乔苏清手臂上,换来她一声惊恐的尖叫。 “你有病啊你,推我干什么?!”疼痛和惊吓刺激令乔苏清瞬间失去大家闺秀的矜持,气势汹汹的把碗摔在地上后厉声质问。 尹亦浠挡在睿睿床前,蹙眉瞪向她,指指地板上的褐色液体。 “这是汤药,喝了发汗睿睿感冒就好了!”乔苏清捂住被烫伤的手臂,没好气的解释后忍不住骂道:“你到底是哑巴还是瞎子,分不清好赖呀?!” 第四十五章 我再怎么都比你这个哑巴强! 视线在她手臂上停留一瞬,尹亦浠脸色更难看。 ——我已经给睿睿喂过退烧药,间隔时间这么短,怎么能再给他喝汤药?再有,你喂药前为什么不试温度,如果烫到睿睿怎么办? 药汁溅在皮肤上都是一片红痕,喝下去还了得? “我……我再怎么都比你这个哑巴强!”乔苏清可能自知理亏,也可能被烫伤后心中不满,不但嘴上不饶人,甚至还扬起巴掌要动手。 尹亦浠退后一步准备避开。 就在此时,魏咏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这么大动静,是睿睿醒了吗?” 乔苏清的手在半空僵持一秒,似乎在斟酌,听到开门声立刻垂到身侧,方才咬牙切齿的模样也随之消失,转而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把自己的受伤经过告诉了魏咏秋。 当然,在她口中刚才的事情尹亦浠是完全过错方。 魏咏秋听后自然怒不可遏,点着尹亦浠吼了句:“等小夜回来,我非叫他把你赶出去不可!”之后,便满脸疼惜的带着乔苏清去看医生。 自己的亲孙子还在发烧,乔苏清不过是被烫了一下,而且并不严重,她就不顾孙子急切的带乔苏清去医院,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尹亦浠彻底对她绝望。 眼看夜色降临,睿睿还是迷迷糊糊睡着,温度也一直不退。尹亦浠担忧的一遍遍为他擦身降温,起先还有些效果,后来却愈发严重,甚至转为高烧。 不敢再耽搁,尹亦浠赶紧给宫冰夜发信息打电话,希望他能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毕竟她说话不方便,带睿睿去医院恐怕描述不清症状。 可她满心无助的等待,并没有等来宫冰夜回复,反而令睿睿的情况更加危急。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得不顾一切把睿睿抱去医院,希望能找到徐子良帮忙。 幸运的是,今晚徐子良刚好值班。 徐子良联系儿科的同事给睿睿做检查,得知睿睿是病毒性感冒,并且长时间发热导致肺部产生轻微炎症需要住院观察后,他又帮忙安排好病房,直到睿睿住下,才继续回去工作。 同在医院的魏咏秋听闻消息赶来,见到尹亦浠第一句话就是责骂。 “我才离开多大一会儿,你就把睿睿弄到医院来了,你是怎么当妈的?!本来孩子病得不重,在家养养就好,都因为你一天到晚的折腾,烫伤了小清,又让睿睿在全是细菌病毒的医院住着!” 尹亦浠怕她吵醒睿睿,把她挡在门外,闻言激动道: ——要不是你强迫睿睿穿多穿少,现在他不会躺在这里!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魏咏秋没想到尹亦浠会当众顶撞她,一时间怒目圆睁,直拍胸口顺气。 睿睿生病,对尹亦浠来说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想到魏咏秋和乔苏清的不负责任,她既愤怒又恐惧,再也不肯让任何人靠近睿睿。 ——您还是赶紧回家吧,我自己照顾睿睿就好,不劳烦你们! 尹亦浠扔下这句话,转身狠狠摔上房门。 走廊里安静片刻,随即传来魏咏秋恼怒告状的声音,而她告状的对象,自然是宫冰夜。 尹亦浠屏息听着外面动静,心灰意冷。 之前她发了那么多条短信,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在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宫冰夜没有任何回应。 而此时,魏咏秋的告状电话,竟然轻而易举打通。 宫冰夜故意不接电话?为什么? 其中原因她已经无力去想。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睿睿,她告诉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再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她要独自养育保护睿睿,尽快调查出父母去世真相,然后带着睿睿永远离开! 一天一夜过去,睿睿终于大好,尹亦浠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见此,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徐子良挂心睿睿的情况,查房时又顺路过来探望。 敲门无人应声,他不是谦逊有礼的性格,便直接推门进去,刚好看到尹亦浠趴在床边睡着。 熬了这么久,换成谁都受不住,何况小哑巴的情绪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几次都濒临崩溃。 徐子良有些可怜她,见她弯腰睡得很不舒服,决定做个好人好事。 小心的把人横抱起来,本以为小哑巴个子不算低,虽然瘦弱也会有点重量,没想到居然这么轻。 “吃空气长大的吗?” 他自言自语玩笑一句,回身把人放到旁边病床上,收回手臂时瞥到头顶被子,心想干脆好人做到底,于是又动作轻柔的展开被子给她盖好。 “睡得还挺沉,这么折腾都没醒。”徐子良又嘟囔一句,然后笑眯眯的转头去看睿睿。 此时病房门外,乔苏清举着手机翻看相册。 徐子良抱尹亦浠上床,徐子良为尹亦浠盖被子,徐子良含笑注视着尹亦浠……随便哪一张,都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乔苏清握着手机靠在墙壁上,缓缓勾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病房中,睿睿一觉醒来,看到徐子良后非常开心的叫了声:“徐叔叔!” “嘘!” 徐子良比了个手势,然后朝旁边的尹亦浠指指。 见尹亦浠在睡觉,睿睿赶紧捂住嘴巴,大眼睛用力眨了几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傻子,让你小点声也没让你不出声啊。快把手拿下来,要真把你憋死了,宫冰夜那小子还不把我流放到伊拉克参军去?” 徐子良把睿睿胖乎乎的小爪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突然皱眉问:“真奇怪了,宫冰夜和小哑……和你妈都不胖,你怎么就长出一身肉?是不是家里好东西都被你吃光了?” 他一向爱逗弄睿睿,睿睿小时候经常被他“欺负”哭。不过长大一些后,睿睿反倒喜欢上他这个“大孩子”。 “才没有,妈妈说了,我是健康又可爱的微胖!”睿睿一本正经的解释。 徐子良故意撇嘴表示不信,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逗他玩,忽然接到急诊电话,说有些情况需要他过去帮忙。 告别恋恋不舍的小睿睿,他快步出门,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 “徐医生是吧?你好,我是冰夜的朋友,有点事想和你谈谈,请问有时间吗?” 徐子良赶着去急诊,当然没空,不过听说她是宫冰夜朋友,还是给面子停了下来。 “长话短说。”他提醒道。 乔苏清莞尔一笑:“我也不想耽误时间,只是问你一句,你和尹亦浠是什么关系?” “尹亦浠?”徐子良皱起眉头,随即恍然大悟:“你说小哑巴?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我刚才去探望睿睿,不小心看到你也在病房里,还不小心看到了……你对尹亦浠做的事。”乔苏清怕徐子良接受不了,所以尽量隐晦的道明自己的所见。 徐子良挑挑眉,含糊道:“那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我……”没想到徐子良被揭穿后居然一点都不心虚,乔苏清倒吸一口气。 平复片刻,才意味深长地含笑说:“徐医生和尹亦浠的关系看上去很不一般呢。” 什么意思?污蔑他和小哑巴有奸情? 徐子良暗自嗤笑,心想他万花丛中过,向来片叶不沾身,风、流形象是出了名的,还会怕这种事吗? 再说小哑巴是谁?是他最好哥们的老婆。他和宫冰夜的关系,绝不可能因为女人产生误会。 颇为嫌弃的上下打量乔苏清一通,徐子良半个字都懒得说,直接绕过她离开。 乔苏清气得直咬牙,却也不能拿他如何,只得愤愤的回身去看睿睿。 当尹亦浠醒来时,恰好看到乔苏清与睿睿玩闹的场景。 “嘭!” 陡然一声巨响,不止睿睿,连乔苏清都被吓得一激灵。 反应过来后,乔苏清没好气的刚要质问,却发现尹亦浠已经脸色铁青的跑到她身前,抓着她手臂就往门口扯。 旁边地上,散落着保温壶碎片。 “你凭什么拉我?松手!快松手听见没?!”乔苏清拼命想甩开她,动作中拉扯到前天的烫伤,更是满心火气,于是找机会狠狠踹了她一脚。 尹亦浠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可即便如此,仍拽着乔苏清不肯放手。 两人气喘吁吁的相对站着,乔苏清嗓音尖利,质问她是不是疯了,她却没有任何解释,通红的眼睛如同困兽一般。 “乔老师……” 睿睿被吓傻了,此刻才颤抖着开口:“我和妈妈在一起,你回家好不好?” 他不知道尹亦浠为什么会生气,但能看得出,尹亦浠不希望乔苏清留在这里。 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妈妈。 听到儿子怯弱的声音,好似一束光芒穿破黑暗,将尹亦浠从恐惧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眼眸里渐渐泛起泪水,她茫然盯着自己的双手,满脸不可置信。 ——我刚才在做什么?怎么会……像个疯子一样? 她僵硬摇头,再不想让睿睿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于是快步跑出病房。 在走廊里一路狂奔,终于找到僻静的楼梯口。 她瞬间失去全部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捂着脸无声痛哭。 徐子良午餐结束,为了消食没乘电梯,顺着楼梯爬上来之后便看到这样一幕。 老实说,他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潜意识觉得该沉默走开,可双脚就像黏在地上般,竟挪不动步子。 他必须得承认,尹亦浠实在太可怜,所以才激起他的恻隐之心。 “喂。” 试探着叫了一声,尹亦浠哭声顿住,从臂弯中抬起头。 第四十六章 希望 午后暖阳透过侧面玻璃倾泻而下,照亮楼梯口的一隅之地,尹亦浠鼻尖泛红,眼中的泪如同水钻,熠熠生辉,紧接着睫毛一颤,又是一串泪珠滑落。 或许就在那一刻,徐子良决定坐下来安慰她。 身上穿着白大褂,徐子良毫无心理压力的直接就地坐下,两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出包湿巾。 “别看我是医生,我可不像宫冰夜那么讲究,没手帕,只有这个行吗?”他把手里东西递过去,半开玩笑的问。 尹亦浠接过,轻轻点头。 哪里会不行?就算宫冰夜有手帕估计也不会给她用。而且在这种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不嫌弃的坐下来,她已经足够感激。 “有点俗。” 徐子良突然开口,在尹亦浠投来疑惑的目光时继续道:“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睿睿病情好转,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让她哭成这样,总不可能是后怕吧。 沉默许久,尹亦浠摇摇头。 “幸亏我了解情况,要不还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呢。除了点头就是摇头,有没有点儿新花样?” 徐子良笑嘻嘻的盯着她看,神色间透出不加掩饰的狡黠。 尹亦浠明白他在逗她开心,犹豫一瞬,抬手道了声谢。 “好吧好吧,我投降了,真不知道宫冰夜怎么受得了你,换成我,非憋出病不可。” 尹亦浠再次沉默,然后道谢。 “别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好歹是医患关系,怎么着也算半个朋友吧。” 徐子良拿出自来熟的本事,清清嗓子,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尹亦浠小姐,人生就好比翻山越岭,过去一道坎,又会迎来另一道坎,我们无法阻止苦难发生,就像医生不能阻止病痛一样,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开些。” 他故意拖长音,听起来好像和尚念经,明明挺有道理的一番话,却听得尹亦浠想笑。 ——我好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在被医生做心理疏导。 尹亦浠终于主动“说话”。 徐子良立刻笑容灿烂:“那你应该觉得幸运,我徐子良的心理疏导可是国际级别的,一般人还不给他做呢。” ——是,徐医生很厉害。 尹亦浠配合着给出赞美。 经过徐子良一番不伦不类的安慰,尹亦浠倒真的慢慢平复了心情,而回到病房没看见乔苏清,更让她安心不少。 整整一个下午,没人再来打扰她和睿睿。晚上医生例行查房之后她哄着睿睿睡下,自己也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突然一阵轻盈,好像被托到半空。 她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不满的呓语两句,重新睡去。 病床边的宫冰夜这才松了口气,替她盖上被子后压低声音问睿睿:“这几天都是妈妈在照顾你?” 同床共枕三年,他很清楚尹亦浠的睡眠情况,知道哪怕一个翻身的动作都能把她吵醒。 可刚才被他抱到床上,她居然还能睡得这样沉,可见疲惫到了极点。 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此时毫无睡意的睿睿闻言点点头,然后朝宫冰夜伸出手,小声说:“我想爸爸了。” 小奶音落尽耳朵里,宫冰夜心都要化了,连忙把儿子抱进怀里,闲来无事便问起他不在这段时间的情况。 睿睿想了想,鼓着嘴嘟囔道:“妈妈特别凶,没有凶我,只凶了奶奶和乔老师。” 宫冰夜早猜到,他一离开魏咏秋就会想尽办法“调理”尹亦浠,尹亦浠向来能忍则忍,忍到一定程度必定会爆发,但不明白这里面怎么还有乔苏清的事。 “奶奶喜欢乔老师,不喜欢妈妈。奶奶欺负妈妈,乔老师也惹妈妈生气,可是奶奶只帮着乔老师。” 睿睿本就年纪小,很多事情看不懂,再加上近两天生病总在睡觉,所以不清楚具体经过,只能简单复述。 即便如此,宫冰夜也明白了大概。 他在时魏咏秋和乔苏清已经小动作不断,何况不在?没了他帮忙,尹亦浠当然不是她们的对手。 或许睿睿生病也和三人间的争执有关…… 宫冰夜将睿睿抱紧一些,温声承诺:“以后有爸爸在,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和妈妈。” 第二天。 尹亦浠睡到天明,正肆意享受着棉被的柔软和温暖,却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惊醒。 又是乔苏清! 之前睿睿病情加重很可能是因为乔苏清把病菌带去家里,之后她又给睿睿喂些奇奇怪怪的汤药,尹亦浠太害怕她伤害睿睿,所以几乎是从床上弹坐了 起来。 侧面病床,宫冰夜和睿睿并排坐着,任乔苏清自说自话。见尹亦浠醒了,三人同时把视线投向她。 “妈妈你做噩梦了吗?”睿睿灵巧的跑下床,到尹亦浠床边仰头问道。 尹亦浠笑容僵硬的说没有,让他别担心,目光却始终停在乔苏清身上。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乔苏清仿佛已有人妻模样,长直发被细致挽成髻盘在脑后,身上长裙温柔素雅,手中拎着一个保温桶,不用说,里面肯定是给宫冰夜和睿睿带的早餐。 反观自己,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蓬头垢面没有一丝精神,更别提给丈夫孩子准备早餐。 尹亦浠不由生出种紧迫感,慌忙做了手势便跳下床。 ——我去给睿睿买粥,睿睿生病了,喝粥最养身体! “我已经熬了白粥,还带了一些小菜过来,亦浠不用忙,跟我们一起吃就好。”乔苏清“善解人意”的提出邀请。 尹亦浠一时间愣在原地,似乎不知该如何拒绝。 “出差几天,的确该享受下妻子的爱心早餐。”宫冰夜出人意料的开口,甚至还安抚尹亦浠:“不过不用太急,我没有八点钟前吃早餐的习惯,睿睿也没有。” 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眼下刚到七点。 宫冰夜的拒绝还算委婉,但除睿睿外,其余二人都能明白。尹亦浠顿觉安心,乔苏清则略显尴尬,手里的保温桶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 气氛尴尬片刻,乔苏清压下嫉妒,故作友善的对尹亦浠道歉:“亦浠啊,昨天我实在太担心睿睿,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过来探望,你……不生气了吧?” 她态度看似诚恳,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尹亦浠不懂事。 尹亦浠无言看着她,半晌后移开目光,不作回答。 尹亦浠买早餐回来,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吃饭,乔苏清抱着自己的保温桶,脸色尴尬到极致。 “嗯……亦浠是在哪里买的粥呀?闻起来很香。” 尹亦浠看她一眼,没有邀请她坐下来共进早餐的想法,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抱出个地址。 然后乔苏清就开始没话找话。 “是吗?我也是在那附近买的呢。原本我打算自己做来着,可是……”她偷偷看向宫冰夜,故作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手臂被烫伤了,所以煮饭不太方便。” 这是拐着弯责怪她弄伤了她的手,顺便赢得宫冰夜的同情? 尹亦浠并不答话,准备看她接下来还能怎么表演。 果然,被集体无视乔苏清也没有气馁,琢磨一会儿又主动开口:“怪我不好,干嘛还提那件事?亦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怪你,而且医生说只要按时上药,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到此,乔苏清的受伤情况终于被她自己全部透露出来,尹亦浠倒无所谓,只是有些好奇宫冰夜的反应。 “我脸上有米粒?” 见尹亦浠盯着自己,宫冰夜挑眉反问。 尹亦浠连忙摇头,心里却暗自嘀咕,她烫伤了金尊玉贵的乔老师,宫冰夜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事实上,宫冰夜有反应。 比如给睿睿多添了一碗粥,告诉他要多吃饭才能增强抵抗力少生病,并且以后不能再挑食不吃蔬菜。 比如冷着脸教育她,吃饭要专心,一来给儿子做榜样,二来对自己身体有好处。 比如询问家里最近的情况,事无巨细…… 三人就这样自在的聊起了天,彻底将乔苏清晾在一边。 乔苏清的承受能力倒强大得很,居然还赖着不走,看样子好像在等救兵。 宫冰夜看出她的心思,于是叫来徐子良给睿睿办出院手续。 经过昨天在楼梯口的谈话,尹亦浠自觉与徐子良熟悉不少,见他进门便笑着点了下头。 徐子良挑挑眉,玩笑道:“嚯,母子俩都恢复得不错啊!” 旁人不懂他的意思,尹亦浠却明白,想到自己当时哭成那副模样,不免脸热。 好在徐子良没有再逗她,而是找宫冰夜说起了她的病情。 之前宫冰夜为尹亦浠找心理医生时想让徐子良帮忙,觉得他也是医生,人脉更广一些。但徐子良却没能帮上忙,为此十分歉意,所以时常会打听一下进展。 今天再问起,宫冰夜说已经找到了。 闻言,尹亦浠惊讶不已。 上次她提出去看心理医生,被宫冰夜言辞不善的拦下后总是失望,但也渐渐歇了心思。怎么也没想到,宫冰夜居然会主动帮她找医生! 按照以往的检查结果和医生建议,只要接受心理治疗,她就有很大几率能重获声音。到时,缠绕在她身边的困境便可以解决一大半,就算真的带睿睿离开宫家,她也能找到一份工作,赚钱抚养睿睿。 尹亦浠正处在激动情绪中无法自拔,魏咏秋却不合时宜的出现,破坏了气氛。 狠狠瞪了尹亦浠一眼,魏咏秋来到宫冰夜身前,没好气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再不然,宫家就要易主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的好妻子都做了些什么?” 第四十七章 催眠治疗法 宫冰夜侧目看向尹亦浠,毫无意外迎来后者气恼中又带着无奈的眼神。 在如此严肃的氛围之下,宫冰夜居然有点想笑。 “……还有昨天,她竟然把我挡在门外,不然我看睿睿!”魏咏秋丝毫不觉宫冰夜早已走神,在此期间将尹亦浠的“恶行”一一公布,然后又把乔苏清拉到身边,挽起衣袖:“这就是尹亦浠给小清烫的,上药后还没消肿。” 乔苏清半推半就的露出伤处,还假意劝魏咏秋:“阿姨别生气,我没事的,真的。” 两人一唱一和,一出戏演得有滋有味。 徐子良看愣了神,被宫冰夜连叫两声才反应过来。 “啊?你说什么?” 宫冰夜抿抿唇,平静道:“睿睿可以出院吗?” “当然,回家好好修养几天,别吃刺激性食物,其他都没问题。”徐子良给出专业意见,然后带着尹亦浠去办出院手续。 留下宫冰夜和魏咏秋二人在病房,任她们怎样说他都不为所动,只一心照顾睿睿,等尹亦浠回来便带着妻儿回家。 魏咏秋和乔苏清的计划再次落空,走出医院时都黑着脸,显然一肚子气没处撒。 之后几天,可能碍于睿睿需要休养,她们倒是没到宫家捣乱。 尹亦浠难得不用接受二人合力摧残,却也闲不下来,整日忙着照顾睿睿。 这日,睿睿午睡后觉得口渴,尹亦浠出门倒水,路过书房时发现门半开着,宫冰夜正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里面沙发上。 距离不算远,尹亦浠可以清晰看到女人的样貌。 不得不说,她很漂亮,不是那种较弱的美丽,而是阳光奔放的,如向日葵一般。 尹亦浠想,自己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像她一样。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网上流行那‘闷骚’,形容你正合适!” 女人毫无顾忌的与宫冰夜开玩笑,放在平时,宫冰夜肯定会黑脸,下逐客令都是正常的。 然而此时,宫冰夜非但没生气,耳朵还有些泛红的迹象,好像默认了她的调侃。 紧接着两人相视而笑,眼眸中满满都是默契。 这样的宫冰夜,尹亦浠从未见过。 难怪这段时间一直在魏咏秋和乔苏清面前维护她,原来不是真心帮她,而是用她做挡箭牌,保护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新欢了吧? 尹亦浠从来不管宫冰夜在外面的事情,包括感情方面,新欢也好旧爱也好,她的底线很明确,只要正妻的位置稳固,就算他同时养一百个情人她都不会管。 可……现在心里为什么有点郁闷呢? 对了,肯定是因为他把新欢带进家里!他怎么能这样,万一被睿睿看到怎么办?他不在意睿睿对父母关系的看法,她还怕睿睿学坏呢! 罗先生: ——事情有进展,见面详谈。 盯着寥寥数字的短信看了许久,尹亦浠有些犹豫。 为了避免宫冰夜起疑心,她与罗先生每年只见一次,并且都是在父母的墓园交流信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三年。眼下罗先生突然要求见面,肯定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可她不确定,该不该破坏规矩。 要是一不小心被宫冰夜发现,那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和隐忍都会付之东流。 手指渐渐收紧,屏幕转暗,然后瞬间熄灭。 卧室外的走廊中隐约传来笑语,她凝神细听,正是宫冰夜和那个陌生女人。 对了,宫冰夜此时一心扑在新欢上,根本没空管闲事,她尽量谨慎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着,她按亮手机,回复罗先生: ——好的,后天上午十点钟,街心花园见。 外面的谈笑声渐远,似乎已经走到门厅,出于礼貌,尹亦浠还是放下手机出门送客。 “那我走了啊,没事别联系我,忙着呢!”女人嗓音明亮,听起来却非常舒服。 宫冰夜微笑颔首:“路上小心。” 尹亦浠下楼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站在原地朝女人轻轻挥手。 “再见宫太太!” 女人笑容爽朗的与尹亦浠告辞,转身离开,宫冰夜这时才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尹亦浠。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居然有些紧张,就好像做坏事被人抓到现行似的,下意识解释道:“你怎么也下来了……她是我朋友,宋齐佳。” ——睿睿饿了,我去给他准备辅食。他这两天情绪不太好,晚上我想陪他一起睡。 不等宫冰夜说完,尹亦浠抢先转过身走向厨房,心里明白自己的反应很奇怪,但就是控制不住。 或许是觉得他把情人带到家里的做法太过分了吧,尹亦浠这样告诉自己。 端着燕麦粥回房,不多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宫冰夜立在门外,抬着手犹豫片刻,再次轻敲几下:“明天去看心理医生,别忘了。” “笃笃。” 卧室里响起两道叩击桌面的闷响,是尹亦浠的回答。 宫冰夜收回手指勾勾鼻梁,暗想自己实在有点无聊。看医生的事前天就订好了,他完全没必要再过来提醒,并且没得到任何好脸色。 深吸一口气,手插进口袋里,重新回到书房。 “妈妈,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来啊?” 睿睿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喝粥,一边小心翼翼打量尹亦浠的脸色。 见他这样谨小慎微,尹亦浠心疼不已,连忙否认: ——没有。是你爸爸自己不进来,可能还有工作要处理吧。 “可是……”睿睿嘟起嘴,嗫喏道:“妈妈都不笑,我知道,妈妈不高兴的时候就不笑。” 尹亦浠一愣,抬手摸摸脸颊,略显无奈的解释自己没休息好,有些累。 睿睿闻言立刻放下小碗,拉着尹亦浠往床边走:“那妈妈你快睡觉吧,吃晚饭的时候睿睿叫你。” 尹亦浠被迫躺在床上,起先还不觉得,眼下倒真有些睡意。 “妈妈乖,闭上眼睛哦,睿睿给你唱儿歌。” 睿睿有模有样的在她手臂上轻拍,口中哼起一首歌词简单曲调轻快的英文歌。 温暖午后,尹亦浠闭目休息,耳边是儿子奶声奶气的歌声,身边还有独属于儿子的味道,不知不觉间便沉沉入眠。 这一觉,足足睡了八九个小时。 中途分别被保姆和睿睿叫醒,让她去吃晚饭,都被她用行动拒绝。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身侧睿睿的呼吸声清浅平稳,显然已经睡熟。 尹亦浠抬起手臂在床头柜上摸手机,拿到后看了眼时间,然后望着幽深的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大概过了十分钟,窗外月亮跑出云层,将微凉月光投射进房间里时,她把手机举到眼前,开始编辑短信。 ——请帮我调查一下这位心理医生是否有问题,医生的基本资料我会传到您邮箱。 收件人是罗先生。 第二日上午。 一家三口集体出动,来到心理医院。尹亦浠被助手带进咨询室,宫冰夜则带着儿子在外等待。 心理医院没有普通医院中的消毒水味,环境也更加优雅清幽,室内始终萦绕着一种淡香,令人心情平静。 睿睿坐在椅子上,小短腿够不到地面,只能在半空垂着。他晃晃腿,转头问宫冰夜:“爸爸,你害不害怕啊?” 指的是尹亦浠独自进去咨询室。 “她去接受心理治疗,不是上手术台,有什么好怕的?”宫冰夜颇为冷淡的回答。 过了几秒钟。 “你呢?你怕妈妈出事吗?” “我也不怕!我是男子汉!而且妈妈肯定会治好病的。”睿睿学着宫冰夜的样子,故作冷静道。 这时,旁边咨询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咨询师助手和一位领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许是孩子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妇女脸上满满都是笑意,看见宫冰夜和睿睿后,笑意又加深几分。 “瞧瞧一大一小,怎么如临大敌似的呢?” 妇女走过来捏捏睿睿的脸蛋,含笑安慰道:“别担心,这里医生的素质高,能力也强,我儿子才来三次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完,在宫冰夜和睿睿尴尬的目光中,妇女带孩子离开,走出几步后,还忍不住和助手低声笑语:“一看就是父子俩,板着脸皱眉头的样子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宫冰夜和睿睿同时抬起手揉揉脸颊,心想: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咨询室内。 面容亲切的咨询师与尹亦浠正在聊天,前半部分询问尹亦浠的基本情况,虽然手语加文字的沟通比较费力,但也算基本成功,只是当咨询师逐渐向内心深处靠近时,尹亦浠就升起了很强的防御机制。 咨询师无法,只好提议做一个轻度催眠。 尹亦浠对自己的状况十分焦急,可一听说要催眠,还是忍不住犹豫。 她能感受出这位咨询师深厚的专业能力,只是罗先生的调查结果还没发过来,她实在害怕咨询师与宫冰夜有关。 “既然你不同意催眠,那么我们来画幅画好吗?”咨询师给出第二条提议。 第四十八章 血色记忆 “在这张白纸上画一座房子,一棵树,还有一个人,当然,你也可以酌情添加些事物。这里有彩笔,如果需要你可以进行上色。” 咨询师将“房树人”的要求讲给尹亦浠,然后退到一边,留给她一定的时间和空间。 作画时,咨询师始终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并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大约十分钟,尹亦浠将图画交到咨询师手里。 画纸上,高楼平地而起,古树枝叶繁多,树木旁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拉着一个小孩。 参考尹亦浠的个人情况,咨询师明白这个小孩就是她儿子睿睿。 看到这里,尹亦浠所表现出来的只是普通心理问题,而最重要的,是画作的通篇颜色。 纸张下半部分,她用倾斜的线条表示地面,显得灰暗阴沉。据咨询师了解,她并没有绘画功底,不存在素描习惯,所以可以按照心理学角度解释为她正处在高度的焦虑和痛苦中,曾经生活中也受到过极大伤害。 还有纸张上方,她用纯红色表示太阳。咨询师分析,这代表她记忆深处的血色。 总之,通过她这幅充满灰暗以及血色的画作,咨询师可以大概了解到,她曾经受过强大刺激,现今不但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反而陷进另一种焦虑。 结合医生给出的器质性检查报告,基本确定她的哑与心理问题有关。 咨询告一段落,尹亦浠被宫冰夜和睿睿带回家。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开口,回家后更是直接把自己关进房间,连睿睿敲门都不开。 她不愿承认,但她确实在咨询过程中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儿时不算富有却无忧无虑的简单生活,父亲的宽容儒雅,母亲的坚强温柔,可是渐渐地,她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三年前。 被父亲和二叔联手送上宫冰夜的床,抛下尊严试图用身体换回完整家庭,最后迎接她的却是父母双亡。 就在她面前不到一米距离,父母相继落下,满地都是血…… 好像今天那副画里的夕阳。 把头埋进膝盖,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门外,睿睿把头顶在墙壁上,格外委屈的问宫冰夜为什么妈妈不理他了。 宫冰夜已经得到咨询师提醒,知道尹亦浠现在的情绪可能会差一点,并且最好给她些时间,不要过多打扰。于是他把睿睿抱进旁边房间,安慰他在这里陪妈妈也是一样。 “妈妈不要我了怎么办?”睿睿抿着嘴,嘴角缓缓向下垂,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宫冰夜赶紧从手边拿起个玩具哄他:“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妈妈想通了就会出来,我们边玩边等她。” “可我……”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 宫冰夜拿出一看,是乔苏清发来的。 ——冰夜对不起,我今天生病了,有点严重,家里也没有人照顾我,恐怕不能去给睿睿上课了。 独自一人在家? 呵,这究竟是请假,还是在向他发出邀请? 宫冰夜暗自冷笑,心想乔苏清将近一周时间都没来过,理由是害怕受尹亦浠欺负,此时突然发短信,难道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她的心思? ——可以,病情恢复前都不用过来。 措辞冷淡的回复完短信,宫冰夜继续安抚睿睿,之后乔苏清又发回来两条,他连看都没看。 而此时房间里,尹亦浠也收到了罗先生传回来的调查结果。 大意是咨询师没问题,并且告诉她心理咨询师一旦透露病人隐私,很可能触及法律。 同时又将一份拟好的合同发过来,建议她如果还不放心,可以将保密协议打印出来与咨询师签订,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看完罗先生的话,尹亦浠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许放松,只是还不足以令她恢复平静。 她依旧靠在床头,好似自虐的回想着从前的事情,直到眼皮发沉,慢慢睡了过去。 睡梦中,是如地狱一般的世界。 尹盛和许宛容满脸满身的血,步伐僵硬的朝她走来,用指甲划过黑板似的尖利声音质问她,为什么没有给他们报仇。 “你在宫家已经三年了,只是为了享受吗?你就忍心让我们白死?!狼心狗肺!白眼狼!” 还有顾凝然。 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姿优美如同池塘中静静绽放的睡莲。 她用眼角看她,语气淡淡的,极其轻蔑:“抢走本属于我的幸福,你开心吗?哼,尹亦浠你记着,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以后还会更加不幸的,因为你活该!” “白眼狼!不该生你这个白眼狼!” “活该!我诅咒你,将会失去一切!” …… “砰砰砰!!” 宫冰夜听到房里的动静,不停用力拍门,却始终无法叫醒尹亦浠。 他甚至连让保姆找备用钥匙都等不及,直接后退几步,抬脚朝门板狠踹! 重复三次,牢固的房门才应声而开。 他快步跑到床边,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张声音呼唤:“别怕,快醒过来。你在做噩梦,现在没事了……亦浠?” 梦中的声音逐渐消退,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尹亦浠挣脱那片黑暗,终于清醒过来。 “做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见她终于转醒,宫冰夜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心跳有多剧烈,背后甚至在流汗。 尹亦浠略显茫然的盯着他瞧,似乎还没完全回神。 见状,他在床边坐下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都是梦,别怕,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他整个人沐浴在斜阳的光辉中,发丝柔软垂在额角,平日只会吐出些伤人字眼的薄唇此时正一开一合,温声说着安慰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尹亦浠内心轻柔又平静,仿佛重回人间,但下一刻,父母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 心中刺痛,她猛地推开宫冰夜,坐起身直直盯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一个满是不解,一个满腹心事。 ——对不起,我想去洗把脸。 最后还是尹亦浠落败,匆忙跳下床跑向浴室。 天刚蒙蒙亮,尹亦浠醒来后却再无睡意,索性下楼做早餐。 忙碌可以让她暂时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心情沉闷的事情,可是一看到宫冰夜,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好像就瞬间失去效果。 餐桌上,尹亦浠无心吃饭,几次抬眼看向宫冰夜,总是鼓不起勇气开口。 直到早餐即将结束,宫冰夜放下汤匙准备起身,她才终于说道: ——可不可以帮我带睿睿一天?我想出去一下。 宫冰夜侧头看她,沉默片刻后询问:“去哪里?” ——就……想去散散心。 尹亦浠按照自己早已想好的托词回答。 不过老实说,这个托词的确敷衍了些,她不确定宫冰夜能否同意。 好在宫冰夜考虑到她昨天刚接受过心理治疗,情绪方面需要调节,难得体谅的没有追问,考虑一瞬便颔首道:“好,那我带睿睿去公司。” 家里虽然有佣人,但睿睿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真管着他,乔苏清和魏咏秋又都没来,只能麻烦宫冰夜。 尹亦浠真诚道了声谢,在他们之前出门。 街心花园。 尹亦浠和罗先生寻找到一个足够隐秘的角落坐下,确认周围无人经过,终于开始交谈。 罗先生先问道:“尹小姐,你认不认识孟鹤?” 孟……鹤?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间,尹亦浠就涌起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跟我爸爸被诬陷的事情有关吗? “是的。”罗先生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尹亦浠:“他曾是尹总的助理,深得尹总信任。” 看到照片,再加上罗先生的介绍,尹亦浠脑海中的片段瞬间完整起来。 ——对,他是我爸的助理!可是……据我所知,当年我爸的工程出事后他突然消失不见,三年来都没有音讯。 “不错。当初他跟随在尹总身边,几乎清楚尹总所有的事情,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人证。这几年我一刻不停的寻找他,用了许多办法,终于在一周前成功和他联系。” 尹亦浠大喜,眼眸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芒。 因为找到人证后,她们的调查将会迈出一大步,甚至可能直接搞清楚当年真相,知道害尹腾的真凶究竟是谁。 罗先生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激动。 “我从他那里了解到,当年他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受到一位公司高管的威胁……” ——高管?哪个高管?! 尹亦浠急不可待的问道。 当年她虽然懵懂单纯,不参与公司里的事情,但也跟随父亲出席过一些聚会。公司中的高管,她应该能认得个大概。 谁知罗先生却摇了摇头,满脸失望道:“那个高管威胁孟鹤离开,等同于阻止知情人为尹总证明清白,他很可能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我自然也急切的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可还没等问出来,孟鹤他却偷偷跑掉,又找不着人了。” 什么?!又不见了! 第四十九章 墙头草,随风倒 从天堂跌回地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明明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调查之路却再次被迫中断,尹亦浠愈发愁闷。 好在她们又多掌握了一条线索,顺着查下去,说不定能绕过孟鹤,直接找到那位居心叵测的高管。 尹亦浠告别罗先生,打车径直去到尹氏。 尹盛离开后,尹氏勉强撑过警方调查,最终落入尹腾囊中。她怀孕嫁入宫家时,尹腾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所以现在的尹氏发展得还算不错。 尹亦浠被秘书带进门时,尹腾刚放下电话,笑容满面的迎上前解释:“唉呀,小浠来啦?呵呵呵,瞧我这忙的,都没时间常过去看看你,怎么样?一切都还好?” ——很好,您不用挂心。 尹亦浠与这位二叔并不亲近,大约是从尹盛去世开始吧,尹腾的种种做法看似都是为了尹氏,挑不出错处,她却总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 后来尹腾用尽办法劝她嫁给宫冰夜,她为了调查真相和腹中孩子无从选择,只能答应,但对尹腾的急功近利,便更加厌烦。 “你不知道,管理一家公司实在太累了,我这又连着加了好几天的班,连家都没法回。” 尹腾不住表示事业艰难,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不愿与他故作客气的周旋,干脆开门见山。 ——二叔,我不耽误你时间,今天来只是想向你要一件东西。 “什么?”听说尹亦浠要东西,尹腾便不似刚才那般热络。 他怕尹亦浠要钱,更怕尹亦浠对尹氏有什么企图。 ——三年前尹氏高管的名单。 尹亦浠不要钱和公司,只要一份名单,可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尹腾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起来。 警惕的打量尹亦浠片刻,尹腾露出抹僵硬的笑容,反问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找人。 见尹腾突然沉下脸,嘴唇紧抿,似乎还要追问,尹亦浠干脆扯谎道: ——我爸去世前曾留了一些东西给我,这件事是公司里的一位高管告诉我的,但后来忙着办丧事,我就给忘了。昨天我带睿睿看老照片,这才突然想起来。 尹腾闻言沉默半晌,似乎在判断她此言的真实性。 “那个高管叫什么?不用看名单,我直接帮你找人就是了。”尹腾突然提议。 尹亦浠摇头: ——我已经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只隐约能回忆起他的长相,您还是把名单给我,让我自己慢慢找吧。 尹亦浠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好像并不太重视这件事。 “这样啊……” 尹腾干笑几声,又暗自琢磨起来。 要说尹亦浠此时的表现,确实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他就是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尹亦浠一向软弱无能,都已经落到今天这个境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但愿是他杞人忧天,不过他走到今天不容易,还是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好。 “已经过去三年了,公司里的老人也是走的走散的散,资料什么的也不好找。”尹腾摸摸鼻子,略显敷衍道:“你先回去等吧,我整理好再联系你。” 从尹氏出来,尹亦浠在门前的空地停下脚步,仰望背后这座大楼。 这里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全部心血,最初他们只能租得起其中一间办公室,然后慢慢增加到一层楼,三层楼,直至把他们全部买下。 对整个城市而言,他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与宫家那种显赫家族相比,他们仍然是卑微到尘埃中的普通人,可是对于他们自己,早已是云泥之别。 现在,他们的心血和努力全部属于他人,甚至直至死亡那一刻,他们身上背负的都是骂名。 作为女儿,尹亦浠深觉自己无能,所以她要用尽全力,为父母争取最后的尊严。 ——爸,妈,我一定能做到,一定能! 尹亦浠收回目光,转身大步向前。 回到家,本以为睿睿和宫冰夜还在公司没回来,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的阵阵欢笑。 除了睿睿的笑声,似乎还有……乔苏清的?! 尹亦浠快步走到客厅前,果然看见睿睿正和乔苏清在坐在一起搭积木,两人有说有笑,甚至都没发现她。 乔苏清不是说害怕被她欺负,不敢再来教睿睿吗?怎么突然间又来了? 问过佣人,知道宫冰夜正在书房工作,尹亦浠便上楼找他询问。 ——你不是答应帮我带睿睿一天吗?为什么乔苏清会过来? 她以为是宫冰夜带不了睿睿,所以才把乔苏清找来。 宫冰夜正忙着审核企划书,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只敷衍道:“我没时间。”之后,再没有任何解释。 尹亦浠心里有些别扭,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退出书房。 回卧室换上家居服,尹亦浠下楼准备给睿睿做晚餐,却看到睿睿正在乔苏清的帮助下穿外套。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见她走近,乔苏清笑容得意,刚要回答,睿睿已经抢先道:“去吃麦当劳!我要吃大鸡腿,大鸡翅,大圣代!” 宫家的家教严格,平时很少让睿睿吃外面的东西,尤其是街边小吃和快餐。 尹亦浠喜欢小吃,偶尔会偷偷点些外卖给睿睿解馋,不过快餐一类,她也觉得不健康,不允许睿睿多吃。 见乔苏清似乎已经答应睿睿了,尹亦浠只好委婉提醒: ——睿睿大病初愈,不太适合吃快餐。 然后又蹲下身和睿睿商量: ——妈妈给你做鸡腿和鸡翅,我们不出去吃了,好不好? 睿睿正满心欢喜,哪里肯听她的话,见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跑上楼找宫冰夜,非要爸爸也一起跟去。 他以为尹亦浠是害怕宫冰,才不敢让他出去,所以耍小聪明想把宫冰夜也“拉下水”,但很可惜,宫冰夜的态度比尹亦浠更坚决。 “留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宫冰夜朝书桌前的三人瞥了一眼,继续垂眸工作。 睿睿登时就撅起了嘴,很不满意的样子。乔苏清这棵墙头草倒是随风倒,居然还劝起睿睿来。 “垃圾食品的确不好,睿睿你乖,跟老师去吃法国菜,好吗?” 瞧瞧,多善解人意啊,尹亦浠都不忍心拆穿她。 刚才分明是她答应睿睿去吃麦当劳,上楼找宫冰夜时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现在见宫冰夜不喜欢,她反倒临时改口。 尹亦浠暗自摇头,觉得自己实在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还是别拆穿她了,省得被她倒打一耙。 ——睿睿,乔老师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们别再打扰老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你听爸爸的话,我们今天先在家里吃,以后有机会再出去。 尹亦浠抱起睿睿轻哄,她知道睿睿一向懂事,不会再无理取闹。 可谁知乔苏清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跟尹亦浠对着干。 “我不累,和睿睿在一起的时间是最轻松快乐的了。既然你们都忙,我带睿睿去吃顿便饭也没什么的,你说呢宫太太?” 宫太太…… 尹亦浠记得,只有在宫冰夜面前乔苏清才会称呼她为宫太太,真是会装乖。 场面正僵持不下,埋头工作的宫冰夜忽然开口。 “乔老师昨天还给我发短信请假,今天就赶着过来工作,怎么会不累?” 听这话的意思,乔苏清不是他找来的,而是自愿登门? 尹亦浠难掩惊讶的看向乔苏清,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之间又想开了,不怕被“欺负”了? 被当众打脸,乔苏清倍感难堪,无法再经受尹亦浠的注视,说了句“倒是有些累了”就匆忙离开。 睿睿望着乔苏清的背影,失望的垂下头。 见他不开心,尹亦浠没心思再去猜测乔苏清的想法,赶紧想办法哄儿子。 ——宝贝睿睿想吃鸡腿了?妈妈这就给你做烤鸡腿,再来一道可乐鸡翅,好不好?别不高兴了,还想吃什么都告诉妈妈,要不明天妈妈带你去超市? 尹亦浠费力做了一大串手势,睿睿连看都没看,显然一点也不感兴趣。 尹亦浠只好绞尽脑汁再找出些睿睿感兴趣的东西,然而这时,宫冰夜一句话便立刻哄得睿睿开心。 “听话点,明天带你和妈妈出去玩。” 一家三口出去玩,对睿睿来说是十分难得的经历。上次参加投标晚会算一次,却没能玩尽兴,剩下的都是一起去老宅,爷爷奶奶都不太喜欢妈妈,所以睿睿也觉得不自在。 “真的吗?”睿睿不相信似的,瞪着眼睛向宫冰夜确认。 宫冰夜微笑颔首,然后让他先和尹亦浠出去,自己还要工作。 因为宫冰夜的一句承诺,睿睿兴奋的念叨了一整晚,吃饭时也不再想着什么麦当劳了,还懂事的不要尹亦浠哄,自己就主动上床睡觉。 尹亦浠知道他是想养足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玩,可又忍不住担心,如果明天宫冰夜失约,他该有多失望。 毕竟看宫冰夜今天的状态,公司里肯定还有好多事要忙,而且就算不忙 ,以他的性格还有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宫冰夜应该也不会喜欢和她一起出去。 想到这儿,她也匆匆洗漱睡觉,决定养足精神明天好好安慰睿睿。 第五十章 郊游风波 “妈妈!快点起来了,别睡啦!” 尹亦浠睡得正香,奈何肩膀被一双小手不停摇晃,耳边也不得清净,只好把眼睛睁开条缝,愁眉苦脸的看向脑袋上方的小捣蛋鬼。 ——要去拉臭臭吗? 天际仍是青色,房间里也不甚明亮,尹亦浠下意识以为睿睿要去卫生间。 反观睿睿,早已穿好了衣服,小脸也洗的白白净净,上面盛满兴奋。 “妈妈你快起床吃饭,然后去郊游啦,爸爸还在楼下等着呢!”见尹亦浠有再次入睡的迹象,睿睿连忙加大了手上力度,还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乱啃。 尹亦浠躲也躲不开,迷迷糊糊的想:宫冰夜怎么还没跟孩子坦白,他哪有时间去郊游啊,睿睿居然还傻乎乎的说他在下面等…… 等等! 他在楼下等着?! 尹亦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震惊的盯着睿睿全身出游的行头,眨眨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却还是不敢相信,大忙人宫冰夜居然真的言而有信要陪她们母子出去玩! 这种惊疑的情绪一直到匆忙洗漱吃完早餐出门,才渐渐恢复平静,可随之又被另一种担忧取代。 ——郊游要带桌布,那种特别大的能盛下我们三个人还有食物的,车上有吗? ——对了!睿睿玩累了肯定会饿,午餐和零食带没带? ——睿睿玩具没拿吧?还有相机,我们要拍照留念…… 尹亦浠总担心他们临时决定出门,会忘记许多东西最后玩不尽兴。 宫冰夜今天自己开车,被亦浠打扰得实在无法专心,忍不住含笑回答:“放心,都准备好了,你只要陪着睿睿就可以。” 睿睿一路扒着车窗看风景,满脸都是对接下来行程的期待,闻言小鸡啄米地点点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爸爸说今天绝对让我们开心的!” 爸爸说?希望你爸爸是个行动派,别让你失望就行。 尹亦浠还是不大信任宫冰夜,毕竟从昨天答应睿睿到现在出门总共只有一夜时间,宫冰夜又要加班又要早起,哪有工夫为郊游做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小看宫冰夜的能力了。 到达郊游地点后,宫冰夜不但拿出了她在车上提到的种种必需品,还额外花心思准备了不少东西,比如简易帐篷,风筝,舒适的拖鞋,甚至把她没看完的两本书都带了过来! 必须要承认,就算让她准备,都不见得能比宫冰夜更细致。 睿睿只在电视上看过放风筝,如今见自己也有了一个,便缠着爸爸妈妈教他。 尹亦浠在这方面天分不足,索性把小麻烦丢给宫冰夜,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树下读起书来。 上午的阳光温暖却不热烈,微风轻拂,带来一片清爽和阵阵草木香气,尹亦浠享受着春日美景,偶尔朝奔跑的父子俩望去一眼,只觉得生活异常美好,从前的纷纷扰扰恍若隔世。 就在这时,一个不明物体突然从侧前方袭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嘭”的一声砸在她脑袋上。 疼到不是太疼,就是有点晕。 尹亦浠捂着脑袋起身,待眩晕感过去后终于看清正在地上缓缓滚动的东西——一个篮球。 “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 充满朝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其中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尹亦浠转身一看,一个十八九岁的阳光大男孩正满脸歉意的望着她,脸颊隐隐泛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俯身捡起篮球递给他。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此处人多,不适合玩篮球,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女孩,斜睨着尹亦浠问道:“这谁啊?你不是来捡球吗,怎么还和别人聊上天了?” 女孩应该是男孩的女朋友,说话时语气不大好,似乎误会了什么。 男孩连忙解释:“刚才你扔球砸到了这个姐姐。都告诉过你这里人多,不要乱扔,你非不听。” “你凭什么教训我啊?怎么着,人家被砸的都没说什么,你倒心疼了?!” 话题越说越偏,尹亦浠情急之下用手语帮男孩解释: ——小妹妹你别误会 ,你男朋友只是在向我道歉。不过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见状,对面两人俱是一愣。 紧接着男孩歉意更深,脸色也更红,女孩却露出轻蔑的神情。 “哎呦,原来是个哑巴啊?真没想到你品位越来越差,连哑巴都搭讪。” “别胡说!”男孩压低声音警告女孩,同时对尹亦浠抱歉笑笑。 女孩觉得没面子,愈发咄咄逼人:“怎么啦?我又没说错,她本来就是哑巴嘛!哼,不就长得好看点,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整容了呢!” 接连被骂哑巴,尹亦浠脸上的微笑终于挂不住,渐渐严肃起来。 男孩喝止女孩,让她不要乱说,赶紧道歉。 女孩鄙夷的上下打量尹亦浠,自顾自道:“也对,看她的样子估计整不起容,顶多节衣缩食买点三无化妆品擦擦。你要喜欢她这样的,我去整容好了,反正我家里有的是钱。” 女孩本意是想揶揄男孩,可尹亦浠却莫名被刺痛。 此时,远处宫冰夜和睿睿终于发现异常,收起风筝赶回来。 睿睿小跑着速度快,当先挡在尹亦浠身前,张着手臂高声道:“不许欺负我妈妈!” 对面女孩看到这个小豆丁,眼眸中的鄙夷更浓。 “孩子都这么大了,唔,难怪买不起好衣服穿,估计那点微薄工资都用来养儿子了。” “你……” 睿睿气鼓鼓的要与她争辩,宫冰夜缓步走近,打断他道:“宁与君子争高下,勿与小人论长短,爸爸教你的道理都忘了?” 被归为小人的女孩瞬间黑了脸,刚想骂人,却被宫冰夜一身行头惊得开不了口。 虽然为了郊游方便宫冰夜穿的是休闲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身衣服价格不菲。 女孩看看宫冰夜,又看看尹亦浠,不可置信的问:“你们……是夫妻?” “与你无关。我妻子的境界,即便说了你也听不懂,有嘲笑别人的时间还是回学校多读本书吧。” 轻飘飘留下句话,宫冰夜直接略过她走向尹亦浠,带着妻儿走向五位数的“简易”帐篷。 宫冰夜出现,成功打脸那个仗着家世瞧不起人的年轻女孩,睿睿很高兴,觉得爸爸是个英雄,可尹亦浠始终沉默不语。 她自然也感谢宫冰夜的帮助,只是女孩的话让她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就像魏咏秋说的那样,没有钱,没有工作,还是个残疾人,如果离婚她肯定拿不到睿睿的抚养权。别说睿睿,恐怕她连自己都养不活。 当初因为家里的事情,她没有读完大学,现在社会上人才济济,参加工作最低也要本科证书,除非她去做些清洁工送餐员之类的简单工作。可那样收入微薄不说,睿睿懂事后会怎样看她?还会愿意认她这个母亲吗? 而且她自己也不甘心就这样继续堕落下去! 回家路上,她经过慎重考虑,将自己准备继续进修的想法告诉了宫冰夜和睿睿。 睿睿一脸懵懂:“进修是什么东西?零食吗?” ——不是。妈妈想去上学,有一技之长后参加工作。 “上学?工作?”睿睿用自己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高声拒绝:“不行啊!妈妈上学工作就不能在家里陪我了!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宫冰夜也跟着提出反对。 “我不同意。睿睿需要母亲陪伴,你走了,难道让乔苏清照顾他?” 对现在的情形尹亦浠早有预料,于是照之前的想法解释自己可以去上夜校,绝对不会耽误家里的事。 “白天照顾睿睿,晚上去上学,你认为你可以承受这种疲劳生活多久?” 宫冰夜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单方面结束这场谈话。 想法被完全否定,尹亦浠却没有气馁,而是绕过那对父子俩,独自在网上报名。 宫冰夜临睡前想起有份文件忘了发送,走进书房便看到这样一幕,顿时沉了脸,冷声询问:“进修的事不是有结论了吗,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突然进来,尹亦浠本有些惊慌,可听到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后,立刻变成不悦。 ——我已经决定去读夜校,而且你放心,我有钱付学费,不会用宫家的一分钱。 尹亦浠赌气的说。 宫冰夜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怔愣过后渐渐升起怒火。 “不是钱的问题。你做这样的决定,根本没有考虑睿睿!”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难道我生完孩子就要一辈子做家庭主妇?那样就是对孩子负责了? 想起魏咏秋嘲讽的话语,尹亦浠愈发觉得宫冰夜可恶。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可他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用孩子来禁锢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像个泼妇一样!” 两人心里都存着气,而今天的事情就是导火索,点燃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激烈的争吵引来佣人和睿睿,尹亦浠气得直流泪,宫冰夜则怒气冲冲离家,去公司睡觉。 这一夜,尹亦浠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以至于醒来时眼睛都是肿的。 第五十一章 先不要离婚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决定今天不出门,谁知尹腾竟主动登门,送来尹氏高管名单。 客厅里。 打量尹亦浠浮肿的眼皮片刻,尹腾状似无意的问:“这个时间冰夜应该没上班吧?怎么没看到他?” 尹亦浠心情不大好,懒得拐弯抹角,直说道: ——我们吵架了,他一直没回来。 对尹腾来说,自己这个侄女怎样都不重要,侄女婿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听说两人吵架便立刻提起警觉。 “小浠啊,叔叔可都是为你好。你千万要长点心眼,把宫冰夜牢牢抓在手里,别给他机会又去外面沾花惹草。” 什么沾花惹草,这是当叔叔的该说的话吗?! 尹亦浠蹙起眉头,略显烦躁道: ——别说这样的话,小心被睿睿听到! 宫冰夜新欢旧爱多得很,她早已经无所谓了,只是睿睿正值单纯懵懂的年纪,听说爸爸的“劣迹”必定会受影响 尹腾屈指挠挠下巴,难掩叹息地说:“反正你要真为孩子好,就听我的管好宫冰夜。否则,万一哪天他把你踢出家门……睿睿在后妈手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想想吧。” 又是踢出家门。 所有人都认为她配不上宫冰夜,配不上宫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是运气而已。 尹亦浠自嘲的想,如果这种运气是用她所失去的一切换来的,那么她宁愿不要! 深吸一口气,她转移话题,询问尹腾人名单在哪里。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忘了。”尹腾一拍脑门,从公文包里翻出个文件夹。 尹亦浠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除了名单外还有一份合同。 “哦,合同是给冰夜的。”尹腾干笑几声,在尹亦浠疑惑的眼神中解释:“这段时间公司资金有些问题,恰好我手里有个不错的项目,就想着过来和冰夜谈谈合作,没想到他不在……” 难怪来的这么早,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合同还您,您去公司找他吧。 尹亦浠提议。 尹腾连忙摆手:“不不不,既然都给你了,还是你帮忙拿给他,顺便……呵呵,顺便帮叔叔说点好话。” 许是被尹腾利用习惯了,尹亦浠并不惊讶他的做法,直接敷衍应下。 送走尹腾,尹亦浠立刻回到卧室,仔细看起手上这份名单。 尹腾想请她帮忙,为了表示诚意便把名单制作的非常细致,不仅有姓名性别一类的基本信息,还从旁附上了照片。 一排一排看下去,尹亦浠努力回忆着当年出现过的面孔,想要和眼前这些照片对照。 凭借优越的记忆力,倒真的认出不少人,可若要从中筛选嫌疑人,恐怕有些困难。 “咔哒!” 尹亦浠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走廊里有人靠近,直到房门被打开才猛然一惊,慌忙将名单塞到枕头下。 背后,宫冰夜缓步靠近,居高临下的问:“在做什么?” 尹亦浠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她刚才的动作,显得十分紧张,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宫冰夜挑起眉,俯下身来…… 一份合同忽然被送至眼前,宫冰夜俯身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接过到手里。 “什么东西? ——合同!我二叔今天过来,让我帮忙把这份合同拿给你,想跟你合作。 见宫冰夜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尹亦浠暗自松了口气。 宫冰夜淡淡看一眼手里的东西,连翻都没翻,直接扔到床头柜上。 “有时间再看。” 尹亦浠对此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完成尹腾的托付了,至于看不看那是宫冰夜的事。 不过她猜测,宫冰夜估计永远不会再想起这份文件,毕竟当初是尹腾把她送进宫家,抢夺他前女友的位置,他会对尹腾有好感才怪。 还合作,他没报复尹氏就不错了。 正出神间,宫冰夜说了句什么,尹亦浠没听清,一脸茫然。 宫冰夜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重复道:“我一会儿带睿睿回老宅。” 尹亦浠一愣,暗想怎么又要回去,面上却得做出顺从的样子。 ——大概几点钟?需要准备些东西吗? 魏咏秋早就对她空手回家不满,上次回去就被损了一通,这次如果还是照旧,恐怕会把魏咏秋气疯。 “不用 。”宫冰夜转转手上的腕表,道:“只有我和睿睿。” 尹亦浠面色一僵,起先有些疑惑,想明白后便觉得不悦。 他带着儿子回老宅,把她独自扔在家里,这算什么事?以往就算宫泓看不上她,魏咏秋厌恶她,凡回老宅也都是一起的,这次突然改变惯例,难道……因为老宅还有其他人,不方便让她见到? ——乔苏清也在? 尹亦浠面色讽刺的质问,其实心里明白,除了乔苏清不可能再有别人。 宫冰夜蹙眉看她一眼,没答。 其实宫冰夜也不知道魏咏秋今天为何突然打电话让他和睿睿两人回去,也有过同尹亦浠一样的猜测,但是在确定之前,他无法给出回答。 而在尹亦浠看来,这等于默认。 宫冰夜和睿睿出发去老宅,尹亦浠送走他们后回到卧室,眼睛盯着高管名单,心里却飘忽不定。 她实在害怕,此时在宫家老宅中宫冰夜、睿睿正和乔苏清在一起,宫泓和魏咏秋从旁撮合,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她的确不在乎宫冰夜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但她怕睿睿接受乔苏清。怕万一有一天她和宫冰夜离婚,睿睿会选择留在宫家,接受乔苏清做他的妈妈! 一刻都无法安心,尹亦浠扔下名单抓起手机,当即给宫冰夜发去短信,问他何时回家…… 宫家老宅。 餐桌上,乔苏清异常贤惠的照顾着坐在身边的睿睿,从开饭到现在,自己一口东西没吃,全程都在给睿睿布菜。 “小清啊,知道你疼睿睿,但也不能饿着自己呀。来,尝尝这块鱼肉。” 魏咏秋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乔苏清碗里,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准儿媳。 乔苏清笑眯眯的摇头,举起手里的盐水虾道:“睿睿很喜欢吃海鲜,我正在帮他剥虾,等下再吃也是一样的,阿姨您别担心我。” 说着,又把剥完的虾肉蘸好汁料喂给睿睿。 睿睿不懂她们那些弯弯绕,张口便把虾肉含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美滋滋的晃脑袋。 宫冰夜面无表情的扫她们一眼,然后拿起手机准备看时间,恰好此时收到尹亦浠的短信。 ——你们在老宅吃晚饭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呀?睿睿不能太晚睡觉的。 担心什么不肯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别扭。 宫冰夜在心里嫌弃着尹亦浠,嘴角却不自觉的翘了起来。随后他用餐巾擦擦嘴,优雅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和睿睿先回去,改天再过来。” 此言一出,对面魏咏秋和乔苏清立刻面色僵硬的相互对视。 这种情况下乔苏清当然不能开口,魏咏秋只得起身劝道:“睿睿还没吃完呢,刚才他还说要小清陪着看动画片……要不,你们今晚就住下吧。” 住在这里,和乔苏清一起? 宫冰夜清楚魏咏秋的心思,干脆拒绝:“难得我爸不在家,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要是您想孙子,睿睿可以留下陪您几天。” 他这个主角走了,光睿睿留下有什么用?乔苏清有些着急,忍不住说道:“睿睿跟爸妈生活惯了,突然间离开,恐怕不能适应。” “对对,小清说的没错。”魏咏秋赶紧附和。 宫冰夜轻笑着晃晃手机:“可是我已经接到老婆指令,必须回去。” 听说妈妈发了短信过来,小馋猫睿睿也不再吃东西,风风火火的擦擦手就跑到宫冰夜身边,好像生怕自己被落下似的。 见此情形,魏咏秋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他们路上小心,留下乔苏清继续陪自己聊天。 乔苏清透过窗子看到一闪而过的车灯,不甘的咬紧嘴唇。 家中,尹亦浠终于把自己的儿子等回来,抱住就不肯撒手,亲呢了好一阵,直到确定儿子和以前一样粘她,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照旧帮儿子洗好澡,再把小家伙哄睡,当尹亦浠回到卧室时,正好看见宫冰夜靠在床头翻看着尹腾送来的合同。 尹亦浠惊讶的停住脚步,明明该感谢宫冰夜给她面子,可心里却止不住的犯嘀咕。 在她看来,宫冰夜应该讨厌甚至憎恨尹腾才对,绝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合作,可他现在为什么这样上心? 他真的是想帮尹腾吗?还是……有阴谋,想要借机报复?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她现在就正四处寻找证据,想要揭发宫家的恶行,他凭什么就不能在尹氏上打主意,以此来达到摆脱她的目的呢? 宫家不适合她,她早晚都要离开,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睿睿。 ——就算以后离婚,求你把睿睿留给我好吗?当然了,我希望在睿睿懂事之前你能暂时忍耐,先不要离婚。 除了这个原因外,她还要寻找证据为父母报仇,在此之前自然不能离开宫家。 宫冰夜正认真看合同,闻言显得十分茫然,并没有给出回应。 后来他仔细琢磨,觉得尹亦浠可能是因为乔苏清的事才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还是快点解决乔苏清才好。 第五十二章 高管变保安 宫家老宅共进晚餐之后,乔苏清被魏咏秋劝服,继续到宫家上班。 而且不知道她们俩又制定出了什么计划,这一次她看起来老实了很多,无论在宫冰夜还是尹亦浠面前都不多言不多事,仿佛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决定安心给睿睿做家教。 尹亦浠很满意乔苏清的变化,只是她不知道,乔苏清明面上懂规矩知进退,暗地里却始终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天,趁宫冰夜上班不在,尹亦浠又躲在卧室看高管名单,恰好乔苏清从门外路过,将没有上锁的卧室门悄悄推开一条缝。 拍下几张清晰照片,乔苏清满意的笑笑,转身时却被身后的小家伙吓得一大跳。 “唔!” 她连忙捂住嘴,把尖叫声憋回肚子里,另一只手不停轻抚胸口,暗想真是做贼心虚,放在平时绝不会被吓成这样。 睿睿走过来朝卧室里看了一眼,然后疑惑的抬起头:“老师你在干什么啊?在看我妈妈吗?” “没有没有,我……我看房门开着,想帮忙关严而已。”乔苏清尴尬的敷衍几句,拉着睿睿离开。 卧室里的尹亦浠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此时正盯着名单上的一张照片,面色凝重。 这个人,她总觉得在哪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可是这张名单是三年前尹氏的高管,上面的人只剩下少数还留在尹氏,应该不会这么巧。 而且她很确定,前天去尹氏时并没有见过…… 不对!不是尹氏,是宫氏! 几天前的场景一闪而过,她抓住游丝般的记忆,忽然想到了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天她带睿睿去给宫冰夜送文件,前台把她们送到电梯门口,当时电梯里还有一个保安,前台便让他帮忙带路。她见那个保安行色匆匆好像有事,便只向他问了方位,没让他送。 就是他没错了,薛竞永! 终于想起这个人,尹亦浠非但不觉得轻松,心里的疑虑反而更深。 曾经在尹氏做高管的人,三年后居然出现在宫氏,并且职务仅仅是个保安,这种情况正常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薛竞永当初暗中帮助了宫冰夜,而宫冰夜为了保护他,才故意给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职位? 尹亦浠越想越激动,仿佛距离真相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她迫不及待的换上外出的衣服,找到乔苏清让她帮忙照顾睿睿,随后不顾乔苏清的追问,小跑着出了家门。 打车来到宫氏,站在大门前,尹亦浠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稳心跳。她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处事,不能被宫冰夜发现异常。 端出宫家少奶奶的气势,她缓步走到前台,幸运的是,值班的正是前几天那个女孩。 见到尹亦浠,前台立刻露出亲切笑容:“宫夫人,您来找宫总吗?他就在楼上,我为您引路。” 尹亦浠摇摇头,打开手机备忘录给她看。 ——我不找宫冰夜,而是找另一个人。上次我来时在电梯里遇到一个保安,你还让他送我上楼,记得吗? 上次尹亦浠过来,前台已经隐约看出她身体不方便,所以这次看到她用手机打字也并没有觉得惊讶。 垂眸回忆片刻,前台反问:“您说的人是薛竞永吗个子高高的,有点黑,方脸?” ——对,就是他! “啊,那您来的有点不巧了,他刚刚升职,到分公司做保全部门经理了。”秘书笑眯眯的回答。 走了?! 她刚刚抓住线索,想要从薛竞永身上展开调查,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升职走了? 呵,今天还真是奇怪,居然所有巧合都凑到一起。 尹亦浠当然不信什么巧合,她怀疑,或许宫冰夜已经发现她调查名单的事情,为了不被她找到证据,才故意把薛竞永调走。 “宫总!” 前台忽然朝她身后鞠躬问好,尹亦浠转过身,宫冰夜正站在几步外,神色疑惑的盯着她。 尹亦浠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强撑出一抹笑意。 “你怎么到这来了?” “……” 尹亦浠垂下头,拼命思考对策。 平日这个时间她都在家里照顾睿睿,今天突然出门,还跑这么远来宫氏,好像无论哪种解释都显得牵强。 恰在此时,宫冰夜却恍然大悟:“想让我陪你去看医生吗?” 上次心理医生约定的诊疗时间确实是今天,只是最近有些忙,他差点忘了。 经他提醒,尹亦浠也突然想起这件事,顿时松了口气。 ——对,我想让你跟我去。 尹亦浠顺坡下驴,跟着宫冰夜出门,坐进汽车。 可她没想到,两人独处时,她心中的那些怀疑就好似野草般疯长,她强迫自己忍耐,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在屏幕上打字。 手机里有文字识别功能,机器人会替她把话读出来。 “刚才和前台那个小姑娘闲聊,听说你们公司有个保安升职做经理了。” 她仔细观察着宫冰夜的表情,想要从中找出破绽。 可宫冰夜表现出来的,只有惊讶和茫然。 她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些?调节气氛?应该不会,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就是互不搭理,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就算想要感谢他,也不至于没话找话。 “你们公司的福利真不错,保安转眼就能做经理,真让人羡慕。”尹亦浠又说了一句。 宫冰夜再次满头雾水,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什么保安?什么经理?公司提升经理他不会不知道,除非保全部经理。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保全部的事情压根不会传到他这里。 可是尹亦浠,为什么这么关心保安? 见他没有反应,尹亦浠决定下一剂猛药。 “上次我去给你送资料,见过那保安一次,人看着就机灵。当时我就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保安呢?至少也得是个管理层吧,比如……高管之类的。” 宫冰夜完全听不懂尹亦浠在说什么,此时已经放弃与她沟通,任由她自说自话。 心理咨询室内。 咨询师坐在尹亦浠侧前方,笑容温和的问:“亦浠,这几天心情怎么样?” 尹亦浠摇摇头,别开目光。 咨询师神情中浮出些探究,顿了顿,又问:“你好像有心事,可以跟我聊聊吗?” 据她观察,尹亦浠此时的态度与上次大不相同。 虽然上次尹亦浠的戒备和抗拒心理也很重,但那只是一种本能反应,而现在她们第二次见面,按照常理尹亦浠应该会放松许多,可事实恰好相反。 ——没有,我没有心事。 尹亦浠还是摇头,态度十分敷衍。 咨询师无法,只好再让她作画,希望能从中看出些内情。 接过画笔,笔尖在白纸上游移不定,尹亦浠偷瞄不远处的咨询师一眼,干脆毫无逻辑的乱画。 她不确定咨询师从前一张画中看出了什么东西,但是这一次,她绝不能再坦诚表露自己。 因为如果宫冰夜当初真的收买了薛竞永,下了那么大一盘棋,那他现在同样能把咨询师归为己用。她要找证据为父母报仇,就绝不能让宫冰夜看破她内心的想法。 还有薛竞永……她花费大力气才顺藤摸瓜找到薛竞永,这条线索很重要,她必须继续追查下去。前台不是说薛竞永调去分公司当经理了吗?那她明天就找机会过去! “亦浠,有什么疑问?” 见她画着画着突然走神,迟迟不再动笔,咨询师走过来提醒。 尹亦浠连忙摇头,拿好笔在空白处胡乱加上个火柴棍小人便表示自己画好了。 画一拿到手里,咨询师就知道这幅画以及这次咨询完全没有意义。 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简陋平房,野草一般的树木,还有完全没有细节的人物,这些根本不是尹亦浠真实的内心状态。今天从进门开始她就在不停的敷衍、走神,想必出了什么事情导致心神不宁,又不愿信任咨询师。 “好,今天我们先进行到这里。”咨询师温和的结束谈话,让助手去请宫冰夜进来。 因为尹亦浠情特殊,所以每次治疗后,医生都需要向宫冰夜讲一些注意事项。 尹亦浠颔首应下,刚要离开,却被咨询师叫住。 “这是你传真过来的保密协议,我已经签好字,请放心。” 尹亦浠拿起桌上那份协议,再看看咨询师始终柔软亲切的面容,焦虑的心情似乎真的平和不少。 咨询室的门被打开,助手和宫冰夜一前一后走进来,尹亦浠心头大跳,慌忙将协议书塞进包里。 这一切,都落入咨询师眼中。 从心理医院回家,尹亦浠进门后直接把自己关进卧室,留下身后满脸担忧的一大一小。 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床单,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 纸箱里面装着她上学时期的一些杂物,年头久远,却舍不得扔。宫冰夜和家里佣人都不会翻动这些,所以她把人名单藏在这里。 箱子上挂着把金属锁,早已经坏了,稍微用点力就能打开。 她的视线在锁头上停留片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没时间细想,打开后见人名单没丢,便把包里的协议书也塞了进去。 第五十三章 “作威作福”的尹亦浠 楼下客厅里,宫冰夜难得没有进书房工作,而是陪睿睿做游戏。 睿睿一边心不在焉的摆弄赛车模型,一边打听尹亦浠今天接受咨询的情况。 宫冰夜见他实在担心,便诚实说尹亦浠心情确实不大好,建议他去哄一哄妈妈。 其实尹亦浠离开心理医院后一切如常,没有像上次那样情绪低落,再加上她去时话多的出奇,如果没有咨询师提醒,宫冰夜肯定不会多想。 只是和咨询师单独谈话时,咨询师告诉他尹亦浠今天的状态很不好,而且可能与他有关,同时委婉嘱咐他要多关心尹亦浠。 睿睿跑着上楼去找妈妈,宫冰夜独坐在沙发上,猜测究竟什么事会让尹亦浠连心理治疗都不愿意配合。 不等想出结果,本该下班的桥苏芩忽然在他身边坐下,笑得意味深长。 “有事?” 宫冰夜最近烦她烦得厉害,转头看了眼挂钟后就打算下逐客令。 乔苏清却一抬手,道:“先别急着赶我,我这里有些重要的东西想给你看。” 说着,她将手机举到宫冰夜面前,一张张翻动照片。 医院里徐子良把尹亦浠抱上病床,亲昵的为她盖被子;卧室中,尹亦浠谨慎的偷看什么东西;一份名单,抬头写着“尹氏前公司高管”几个大字 。 “你太太和你朋友徐医生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我知道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残忍,但为了不让你继续受蒙蔽,我只能这么做。” 乔苏清半是同情半是无奈的注视着宫冰夜 ,然后叹一口气,指着后两张照片道:“尹亦浠这两天总躲起来偷看这份人名单,我偶然发现就拍了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 她口中的“偶然”,指的是趁尹亦浠不在悄悄潜进主卧,根据自己之前观察得到的情报,在床底翻出木箱。 当然,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冰夜知道这些后,会怎样看待并且惩罚尹亦浠。 她正暗自得意,哪知宫冰夜的反应却与她预想中完全相反。 看到尹氏高管名单的一刻,宫冰夜恍然大悟,瞬间明白尹亦浠正在调查尹盛夫妇的事情,从而也知道了她无法安心配合心理治疗的原因。 他不但不会怪亦浠,还会私下帮助她,希望查清这件事会对她的治疗有帮助。 至于徐子良……多年好友,有些事连考虑都不必。 “侵犯我妻子的隐私并加以诋毁,你觉得对我有用?” 随着宫冰夜开口,乔苏清笑容缓缓变得僵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她本以为…… “乔小姐,我母亲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把事情弄僵。”宫冰夜懒懒的抬眼看她,嗓音低沉:“明白吗?” 都是聪明人,只需简单提点,便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做。 乔苏清满脸慌乱,甚至来不及后悔自己愚蠢的举动,就连忙起身在宫冰夜可怕的目光中逃离。 九点钟。 九点三十分。 九点五十五分。 超过上班时间已经将近一小时,乔苏清却还没有出现,也没有请假。 尹亦浠攥着手机焦急不已,发出的几条短信石沉大海,她只得改为拨电话。 “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人究竟跑哪去了? 尹亦浠今天要去调查薛竞永的事,为了不让宫冰夜起疑,睿睿只能托给乔苏清带,可她偏偏不来。 越等越着急,尹亦浠干脆穿上外套,准备去门口等。 谁知就在这时,老宅的车突然驶进庭院,魏咏秋黑着脸下车,气势汹汹的朝门口走来。 尹亦浠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脑海中飞快回忆着最近自己最近有什么事情得罪了魏咏秋。 因为魏咏秋这副样子,一看就是上门教训她的。 果不其然,进门见到她后,魏咏秋第一句话就是:“尹亦浠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我喜欢小清那孩子,你就非要一次次把她逼走。呵,我算看出来了,你那不是对付她,而是在针对我!” 逼走乔苏清? 这是什么情况?昨天她整个下午都不在家,中午离开时乔苏清还好好的,乔苏清今天没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妈,我想您肯定是误会了。我和乔老师最近相处的不错,没有任何分歧,我怎么会赶走她呢? 尹亦浠满脸陈恳的作出解释,随后又道: ——而且我今早发现她没来也很着急,我现在就是在等她。 “少跟我装模作样!小清走了你不定有多开心,还着急?骗鬼呢!”魏咏秋根本不信她,反而更认定了她满腹心计,得了便宜卖乖。 尹亦浠欲哭无泪,心中还隐隐升出些不被信任的气愤。 场面正僵持不下,此时楼梯上忽然传来宫冰夜的声音。 “是我劝她不要来。” 宫冰夜正要去上班,刚才在穿西装,就听到魏咏秋在楼下刁难尹亦浠。 魏咏秋惊讶的侧过头,看着宫冰夜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无法理解的问:“你……你为什么要赶走小清?” 不等宫冰夜回答,她自作聪明的“哦”了一声,指着尹亦浠道:“你想保护她,所以才替她认罪的是不是?小夜,这件事你别管!” 看样子,乔苏清也知道昨天的事情丢脸,所以没对魏咏秋坦白。 宫冰夜暗暗冷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乔苏清意图破坏我们夫妻感情,所以我把她开除,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你说小清破坏你们感情?” 魏咏秋先是一愣,随即高声反问:“你们有什么感情?!” 她绝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喜欢一个哑巴,把乔苏清安排进宫家,就是想要拆散他们。乔苏清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她的指示,一点错都没有! 见宫冰夜面色不悦,魏咏秋露出个讥讽的笑容,缓缓道:“小夜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亲口说喜欢的人是顾凝然。你的性格我了解,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所以你不可能对尹亦浠有感情,我说的没错吧?” 又是顾凝然。 只要这个名字一出现,宫冰夜便像被刺痛一般,再没有先前的理直气壮。 在顾凝然三个字面前,他永远无法以平常心对尹亦浠。 “家留给你们,随便闹。” 留下句话,他再没看尹亦浠一眼,直接出门上班。 尹亦浠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并不觉得受伤,只是略有些失落而已。 见此,魏咏秋愈发肆无忌惮,连遮掩都不屑,直白表示:“我们宫家有头有脸,绝不可能留你这个哑巴给家族抹黑。实话告诉你,小清就是宫家内定的儿媳,不止我,连小夜父亲也已经默认。” “所以尹亦浠,你被踢出宫家,只是时间问题。” 尹亦浠冷眼看她涂着玫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恶毒字眼,然后微微一笑,无所谓道: ——离婚时我会带睿睿离开,一定。 听说她要把孙子带走,魏咏秋更是怒火中烧,一气之下捞起装饰花瓶就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花瓶四分五裂。 “带睿睿走,你想都别想!睿睿姓宫,永远是宫家人,宫家可以给他最好的一切,你能吗?别说你养不起他,单凭你爸尹盛当年做的那些事,就会让睿睿抬不起头!” 尹亦浠明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甚至始作俑者就是宫冰夜,此时听到魏咏秋这样说,顿时涌起怒火。 魏咏秋却还不适可而止,又继续道:“你跟你爸一个德行,他挪用公款害死工人,你为了进宫家享受荣华富贵,费尽心机逼走顾凝然,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你要干什么?!” 尹亦浠突然疾步上前,怒目圆睁好似要吃人一般,魏咏秋猛地一惊,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嗓子里,再吐不出来。 ——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为你自己还有宫家,请积点口德吧!还有,我嫁给宫冰夜已成事实,不论过程如何,现在你随便找来个人破坏我们感情,就是错的!这件事传出去,才是真正的给家族抹黑! 尹亦浠死死盯着魏咏秋,再没有从前的软弱隐忍,眼神阴鸷得仿佛另一个人。 魏咏秋居然有些不敢开口,硬着头皮要说些什么,却被尹亦浠打断。 ——出去! 尹亦浠抬手指向门口,神情不容反驳。 几分钟后,正在开会的宫冰夜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企划部经理正在汇报工作,见状止住声音,目光征求的看向宫冰夜。 宫冰夜抬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自己则接起电话,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魏咏秋“诉苦”,一边分神听汇报。 “小夜,尹亦浠她疯了你知道吗?她……她一向不尊重我,刚才竟然还赶我走!我可告诉你,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踩着我和你爸,在宫家作威作福了!” “您别急,回去我会说她。” 宫冰夜压低声音敷衍魏咏秋,嘴角却缓缓提了起来,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日常冷脸的宫总裁竟然在开会时笑了,在场职员面面相觑,都在暗自猜测来电人的身份。 第五十四章 短信手滑 兔子急了也咬人,尹亦浠急了也会反抗。 宫冰夜发现这一点后,显得异常开心,不仅忍不住发笑,甚至在挂断电话后打开短信界面。 ——中午有时间吗?来我公司见面。 以往每次魏咏秋刁难尹亦浠,看到尹亦浠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都心里不舒服,这次她好不容易学会反抗,他一定要当面鼓励一下,让她继续保持这个“优良传统”。 宫冰夜正心情大好的寻找尹亦浠的号码,恰巧此时企划部经理介绍到本次项目的一个重要条款,上面的首发资金竟然多出了三百万。 这种低级错误连刚入职的毕业生都不会犯,宫冰夜猛地一拍桌子,拿着手机的指尖一偏,收信人便从“尹亦浠”变成了“影子”。 影子, 宫冰夜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学妹,两人关系一向亲近,因为她上学时总喜欢跟在宫冰夜身后,才被朋友们送了这个外号。 而她的本名,叫宋齐佳。 宋齐佳收到短信后满心欢喜,手头的工作全部放下,极认真的回复: ——宫大帅哥主动约我,就算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等着我吧。对了,餐厅要选好点的,越贵越好! 会议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宫冰夜正沉着脸教训下属,直到震动停止都没有察觉。 午间。 宫氏大厦紧邻商业街,宫冰夜便就近选了家餐厅,宴请因误会而赶来的约会对象。 在公司门前见到宋齐佳时,宫冰夜下意识愣住了,这种特别反应肯定逃不过宋齐佳的眼睛,为了不让整顿午餐都处在尴尬中,宫冰夜主动坦白自己发错信息。 宋齐佳拖长音“哦”了一声,饶有兴味的问:“那你原本要发给谁?你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肯定不怪你。这一桌子好吃的我也不会客气。” “嗯,你对我从来没客气过。” 宫冰夜颇为嫌弃的噎她一句,解释原本想和尹亦浠见面。 宋齐佳笑容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大咧咧的说:“知道你们感情好,少在我面前秀。想见老婆晚上回家不就见着了?现在是陪朋友的时间,不许走神啊。” 宫冰夜垂眸轻笑,不置可否。 真怕他甩下自己就此离开,宋齐佳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公司里正在计划与宫氏合作,便以谈工作为借口,勒令宫冰夜不许先走。 此时再约尹亦浠已经来不及了,宫冰夜没打算走,闻言便与她边吃边聊起来。 两人所处的位置是餐厅靠窗一侧,而此刻,落地窗上正倒映着尹亦浠的身影。 因魏咏秋上午大闹一通,尹亦浠和睿睿都情绪不高,于是决定出门吃饭,顺便散散心。 以前宫冰夜带睿睿来过这家餐厅,睿睿很喜欢里面的意面,所以这次缠着尹亦浠绕远来这儿。 进门刚选好位置落座,前菜还没上,尹亦浠就注意到侧前方有说有笑的两个人。 宋齐佳和顾凝然完全是两个风格。 顾凝然长相柔美,性格温婉,知书达理,让人看到就移不开眼睛,用现在网络上流行的“女神”一词形容再合适不过。 而宋齐佳呢,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但从笑容和声音就看得出她是个“女汉子”一般的人物,干脆爽朗,好像沐浴在烈阳中的向日葵。 以前尹亦浠觉得前者与宫冰夜般配,是金童玉女,现在她却发现,后者也莫名与宫冰夜合拍。 或许这就是宫冰夜的魅力所在,可以轻松驾驭任何类型的女人。只是她不希望,至少现在不希望宫冰夜喜欢上其他人。 因为如果离婚,她不但无法为父母报仇,很可能还会失去睿睿,与这些相比,她宁可接受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情人! “妈妈你在看什么?” 见尹亦浠脸色越来越差,睿睿支起身子,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方张望,然后惊讶的自言自语:“爸爸怎么也来了?那个阿姨……阿姨是谁呀?” 尹亦浠略显尴尬的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睿睿却已经像离弦之箭似的朝宫冰夜冲去。 尹亦浠伸手阻拦时已经迟了,只得起身跟上。 “爸爸,你为什么不回家陪我和妈妈吃饭,为什么和这个阿姨吃饭?” 儿子突然出现,宫冰夜着实愣了愣。 这件事他要怎么解释?难道说本来想约的人是尹亦浠,结果手滑点错了? 肯定不行,那样不但会让宋齐佳尴尬,尹亦浠肯定也不会相信。 “爸爸你说话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妈妈了?!”见他不答,睿睿反而更加激动的追问。 前几天宫冰夜和尹亦浠吵架,之后回公司睡了一晚,睿睿从那开始就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再吵。今早魏咏秋去别墅大闹,宫冰夜抛下尹亦浠离开,他看到后更是对宫冰夜心存不满。 刚才尹亦浠的样子看起来很难受,他便下意识把责任都归结到宫冰夜身上。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和宋齐佳在约会,见睿睿一直不依不饶,连忙出来打圆场。 ——不是的睿睿,爸爸和阿姨在谈工作。 随后,又带着歉意的笑容向宋齐佳解释: ——睿睿爱吃这里的意面,我刚好也想换换口味,所以才带他来这里,不是故意打扰你们。 “额……” 宋齐佳僵硬的笑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想到,宫冰夜居然出言解释:“宫氏将和宋氏展开新一轮合作,我们确实在谈工作。” 尹亦浠刚才的话只是在敷衍睿睿,此刻听到宫冰夜也这样说,一时间惊讶不已。 夫妻两个,一个明明误会了却不敢承认,一个明明不想让对方误会却还死要面子。 宋齐佳算是看透了他们两人间的别扭关系,忍不住笑道:“没事儿,你们都歇了吧, 我来和小家伙解释。” 说完,她俯下身揉揉睿睿的圆脸蛋,眨着眼睛道:“你爸爸和阿姨一起吃饭是为了工作,没有不要你和妈妈,小家伙你就别不高兴了,好不好呀?” 睿睿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眼神依然不大友善,不过对她的解释还算满意。 误会总算圆满解决,宫冰夜提议让尹亦浠和睿睿也坐过来一起吃。 尹亦浠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宋齐佳,客气拒绝: ——不用了,我有点累,陪睿睿吃完就先回去了。 宫冰夜注视她片刻,“唔”了一声,算是同意。 旁边睿睿看到后却再次闹起脾气。 他实在搞不懂爸爸,妈妈都说自己累了,爸爸就不能陪他们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回家吗?干嘛非要和那个阿姨工作? 因为小家伙赌气,尹亦浠怕留他在这里又闹出什么风波,便带着他走到门口旁的卡座。 点好的餐食一份份端上来,尹亦浠望着被睿睿夸赞成世间美味的意面却没有任何胃口。 睿睿看出她心情不佳,懂事的拜托服务生打包。 “妈妈,我们回家吃吧,我想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 尹亦浠看得出他只是在找借口,霎时间倍感贴心,自然点头答应。 在离开餐厅前,她隔着几排沙发座远远望了宫冰夜一眼,然后低头编辑一条短信。 ——对不起,今天我突然出现破坏了你和女朋友的约会,但请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同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我不会再阻拦或者破坏你的感情,时间到了,我一定会成全你和宋小姐。 收到这条短信时,宫冰夜正在和宋齐佳讨论下个季度的大体营销策略。 看完短信,他猛地站起身朝餐厅里张望,意料之中没发现尹亦浠的身影。 “怎么了?”宋齐佳一脸茫然。 宫冰夜顾不上解释,只说“我先走”,随即就抓起车钥匙快步出门。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可他就是觉得自己要追出去,最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边,尹亦浠正拉着睿睿等车。 眼下是车流高峰期,出租车根本拦不到,只能乘公交。睿睿眼巴巴盯着尹亦浠手里的餐盒,馋得快要流口水,可是一看到尹亦浠落寞的神情,又不忍心催促。 尹亦浠内心里却不像表面那样脆弱,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查出真相,为父母报仇,有这个信念支撑,她就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打垮。 远处,公交车穿过车流缓慢靠近。 尹亦浠回过神来,转头确认睿睿还紧紧攥着车费后向前一步,正在这时,一台私家车却抢在公交车前停在站台。 车窗滑下,宫冰夜倾身过来提醒:“这里不能停车,上来。” 就这样,尹亦浠迷迷糊糊的上了车,坐稳后有些后悔,却也没有力气再做什么,索性闭眼睡去。 “哼,坏爸爸,妈妈早就说累了,可你不理我们!你还让奶奶欺负妈妈!” 怕吵到尹亦浠休息,睿睿只能压低声音指责宫冰夜,其中的威慑力却丝毫不减。 宫冰夜倒是很识时务,当即表示是自己做错了。 转动方向盘更换车道后,他踩下刹车等红灯,借此时间转头向睿睿保证:“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不会让你和妈妈被任何人欺负,别生气了好吗?” 第五十五章 男人都爱偷吃 宫冰夜一改高冷形象,痛快认错不说,还信誓旦旦给出保证,睿睿原本不打算相信他的,此刻却半信半疑起来。 见状,宫冰夜又趁势道:“如果爸爸食言,到时随你处罚,怎么样?” 随便处罚……这就显得有诚意多了。 睿睿终于被宫冰夜说服,答应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到家后,宫冰夜让保姆照顾睿睿吃饭,自己则抱着尹亦浠回房。 一路走的还算平稳,被放到床上后尹亦浠却被惊醒。 尹亦浠坐起来退后一些,确认过周围情况后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怕宫冰夜生气便再次道歉: ——我刚才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还有发短信……我发短信也不是逼你回来,对不起,我应该给你添麻烦了吧? 宫冰夜强势惯了,最不喜欢被人强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宫冰夜的确是因为她那条短信才扔下宋齐佳跑出来的,所以她很怕他会生气。 现在宫家内部形势对她很不利,宫泓误会她吃里扒外,魏咏秋已经决定让乔苏清取代她,如果再失去宫冰夜这个保护伞,她恐怕一天都留不下去。 “洗过澡再睡,我先去书房工作。”这个时间已经没必要赶回公司,宫冰夜便想着去帮忙调查尹盛的事情,嘱咐过后就转身出门,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任何类似于气愤的神情。 他竟然不生气! 她今天犯了这么多忌讳,他竟然连句重话都没说,还把她抱上楼,又提醒她洗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冰夜脾气好像收敛了许多,甚至偶尔还会在家人面前维护她。起先她不敢相信,以为只是他心情好而已,可是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如果,她是说如果,没有尹盛和许宛容被冤自杀的事情,也许宫冰夜对她来说宫冰夜真的是个好丈夫,也是睿睿的好爸爸。 尹亦浠用力摇摇头,摒除里面那些杂念,听话的去浴室洗澡。 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水中,泡着泡着,居然睡了过去,好在宫冰夜觉得不放心回来看看,否则可能会出人命。 皱眉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顺便拿条浴巾把身上擦干,宫冰夜一边做事一边嫌弃: “真笨,年纪这么大还像个孩子似的,连睿睿都不如。” 闻言,尹亦浠不顾自己还光裸着身体躺在人家怀里,下意识抬起反驳。 ——我累了而已,平时不是这样的! 春光乍泄,宫冰夜顿时无心与她斗嘴。 在他逐渐幽深的目光下,尹亦浠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奈何已经太迟了。 被压在床上,她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来,红着脸回忆一下,距离上次好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必定难逃一劫。 她太害怕宫冰夜用强,以往每一次都让她疼痛欲裂,所以她这次学乖了,试着去顺从他,配合他,希望少受折磨。 宫冰夜却将她这种不得已的做法视为撩拨,愈发情动,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褪去,石青色的天空中,弯月悄然露出头来。宫家别墅庭院静静,夜色随微风划过,落在角落里的棕树叶子上。 尹亦浠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偏头看向乔苏清。 时间已经很晚了,乔苏清却没有一点想要下班离开的意思,碍于魏咏秋的偏心维护,她起先没敢催促,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乔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我担心你待会一个人回家会不安全。 尹亦浠斟酌着开口。 乔苏清正在陪睿睿玩魔方,原本就心不在焉,闻言手臂一颤,魔方打着滚掉落在地。 她忙俯身捡起魔方,借机偷瞄了尹亦浠一眼,而后突然眼中含泪,面带委屈道:“对不起啊宫太太,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可是……你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借宿一晚?我跟我爸妈吵架了,今天没有地方住。” 堂堂乔家大小姐,跟爸妈吵架就没地方住,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见尹亦浠露出怀疑的神色,她连忙解释:“就今天一晚,明天我会出去找酒店的。” 这样拙劣的演技,如果在宫冰夜面前早被拆穿一百回。乔苏清也知道向宫冰夜卖可怜没用,所以才选择相对心软的尹亦浠。 还没等尹亦浠表态,听明白情况的睿睿已经举起欢呼:“好哦好哦!乔老师又可以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一面是乔苏清可怜巴巴的请求,一面是满心欢喜的睿睿,尹亦浠没办法,只好勉强点了下头。 晚睡前。 宫冰夜加班还没有回来,尹亦浠借用他的书房看名单。最近事忙,一直没来得及去见薛竞永,她就想利用这段时间再复查一下尹氏高管,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书房只开了盏台灯,橘黄色的昏暗光线很快令她昏昏欲睡,没多久,她便合上眼睛睡去。 又过了很长时间,宫冰夜才披星戴月的回家。 一楼的吊灯早已熄灭,只余几盏壁灯散发出清幽的光芒,宫冰夜没吵醒佣人,直接抬步上楼。 卧室内,大床上空空荡荡,浴室里却隐隐传来水声。 这么晚了还在洗澡? 宫冰夜以为尹亦浠又像上次那样泡在浴缸里睡着,连忙过去查看,谁知随着磨砂玻璃门缓缓打开,乔苏清半遮半掩的身体居然出现在眼前! 湿漉的黑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到胸口,本就布料不多的丝质睡裙被浸湿大片,将饱满妖娆的躯体完全勾勒出来。 此刻的场景,简直令人血脉贲张。 乔苏清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眼下的状况也是她特意安排,所以心里并没有任何慌乱。她甚至暧昧一笑,毫无诚意的解释:“冰夜,你怎么会进来?我还以为……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在这里借住一下。” 借住? 宫冰夜眯了眯眼睛,眸光危险。 乔苏清却曲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奏效。毕竟在她看来,尹亦浠那副小身板根本无法提起男人的兴趣,更不可能满足宫冰夜。 男人都是贪吃的,就算宫冰夜白日里再正人君子,到了晚上也总需要“放松”。 “冰夜。”她缓步靠近,举手投足间都是魅惑:“我真的喜欢你,给你我一个机会,好吗?”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手抚向宫冰夜的胸口。 宫冰夜迅速后退一步,仿佛在躲避垃圾,然后别开目光沉声道:“你是睿睿老师,所以我给你留一次面子,立刻滚出去。” 乔苏清面色一僵,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坐怀不乱。 宫冰夜的耐心却已到达极限,见她还没走,便提高声音呵斥:“最后的机会,滚!” 主卧里传出的动静太大,睡在书房的尹亦浠被吵醒。 她揉揉眼睛起身,满心疑惑的走向卧室。 听声音应该是宫冰夜回来了,可是他回来不赶紧睡觉,大声嚷嚷什么? 站在卧室门口,看到浴室前的一幕,尹亦浠瞬间僵住。 她想,如果她能说话,肯定会发出比宫冰夜刚才的呵斥更大的惊叫声。 难怪下班之后乔苏清不肯离开,难怪她自称与父母吵架要在这里借住,原来都是为了勾引宫冰夜! 尹亦浠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干脆指指楼下,对乔苏清道: ——你赶紧走,离开我家。 方才与宫冰夜独处都没能成功,此刻尹亦浠出现,乔苏清自知今晚的计划已然泡汤。 失望之余,她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们千万别误会我,我也不想……是阿姨,阿姨她非让我……” 她把过错都推到魏咏秋身上,还是没逃脱被开除的命运。宫冰夜不耐烦听她解释,直接叫来保姆把她赶走。 室内刹那间变得清净,宫冰夜却无法安心,因为尹亦浠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是否在生气。 他走过去,试探着解释:“开除她的事我来和老宅说,不会让我妈再怪你。还有刚才……其实……” ——没关系。已经很晚了,先睡觉吧。 尹亦浠无所谓的摇摇头,收起人名单后就躺到床上。 她的这种态度,更让宫冰夜确定自己的猜测。于是第二天一早宫冰夜就跑到睿睿卧室,请他帮忙哄哄尹亦浠。 睿睿以为爸妈两人又吵架了,自然答应帮忙。 早餐时,睿睿撒娇非坐在尹亦浠腿上吃饭,一口一个“妈妈”叫得异常亲热,倒把尹亦浠弄得一头雾水。 ——今天表现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又想去郊游? 尹亦浠捏捏睿睿的脸蛋,收拾好碗筷后摆摆手,表示宫冰夜最近很忙,肯定没时间再去郊游。 看着尹亦浠端碗筷走进厨房的背影,睿睿深觉自己这一清早都白忙活了。 他皱起小眉头看向宫冰夜,噘嘴吐槽:“爸爸说谎,妈妈明明和以前一样,根本没生气嘛。” 的确,尹亦浠神色自然,偶尔与宫冰夜对视也没有任何异常,看起来并不是生气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下药 尹亦浠不生气,宫冰夜却生气了。 看到尹亦浠那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宫冰夜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公司都没去,故意留在家里跟尹亦浠冷战。 说是冷战,他除了不搭理尹亦浠外还总是在人家面前晃,比如尹亦浠要陪睿睿识字,他就端杯咖啡在房间门口来回“路过”,搅得睿睿不能安心。 尹亦浠出去提醒,他反而冷哼一声摔门进了书房。 到了中午,尹亦浠特意下厨做了盘拿手的松鼠桂鱼,以往宫冰夜很喜欢这道菜,今天却不是怪桂鱼刺太多就是嫌弃鱼肉腥。 饶是尹亦浠再迟钝,也看出来他在找茬,实在想不起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当面询问。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公司里出什么事了吗?不然是我哪里做错了? 犯错不可恶,但犯错却还不自知,这就是这可恶的! 宫冰夜冷着张脸,没好气的指责道:“作为一个妻子,自己老公被人调戏后就竟没有一点反应,不嫉妒也不吃醋,尹亦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话说的,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似的。 厚脸皮勾引别人的是乔苏清,被勾引的是宫冰夜,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怪不到她头上吧? 尹亦浠显得非常无辜,反问: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呢? 她绝对没有挑衅的意思,宫冰夜听了却怒火更盛,眼见就要发作,她满脸茫然的又接了一句: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接受乔苏清,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嫉妒吃醋?我真的不明白。 她自顾自摇头,凝望着他的眼眸中透出清亮光芒,那一刻,宫冰夜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心跳逐渐加快,而原因,仅仅是她的一声“相信”。 —— 这天,多日未出现的乔苏清突然再次登门。 经过上次的事,尹亦浠对她不再客气有加,本想随便敷衍两句就送客,谁知乔苏清却表示自己此次前来是为了道歉。 她把提来的礼物放在茶几上,略显局促的对尹亦浠道:“宫太太,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虽然不敢求你原谅,但还是希望……我们能继续做朋友。” 登门认错?负荆请罪? 尹亦浠猜不到她又要搞什么鬼,勉强笑了笑,没答话。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去做无国界医生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乔苏清长呼出一口气,显得沉重又落寞。 尹亦浠这时终于认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没有说谎。 无国界医生的具体工作尹亦浠不了解,但她隐约知道那项职业非常辛苦,并且会常常处于危险中。 无可否认,她又心软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既然你决定离开,就都忘记吧。 尹亦浠不希望乔苏清带着遗憾离开,所以邀请她留下来与睿睿告别。 可就在她上楼去叫睿睿的时候,乔苏清飞快从背包里翻出一枚药片,扔进了她的茶杯。 借着闲聊的机会,乔苏清哄尹亦浠和睿睿都喝下茶水,在她们表现出睡意时,故作好心扶她们上楼休息。 安眠药的剂量不小,尹亦浠喝的茶水多,躺在床上后就睡得人事不省。而睿睿虽然喝得少,但身体幼小,也迷迷糊糊陷入昏睡。 乔苏清对床上的两个人得意一笑,随即转身下楼。 不多时,宫冰夜午休回家。 见到乔苏清,他瞬间沉下脸:“你怎么会在?” “我……我是来向亦浠道歉的。”乔苏清连忙起身,在宫冰夜泛着寒意的目光中强撑起笑脸,解释:“她累了,现在正陪睿睿午睡。” 宫冰夜不再理会她,直接上楼去书房。 乔苏清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里,是她最后的筹码。 成败在此一举,她快步走进厨房煮一杯咖啡,并趁着佣人不注意,把手里的药丸丢到咖啡杯里。 捏着咖啡勺不停搅动,直到确定药丸已经完全融化,她端起咖啡杯缓缓走向书房。 宫冰夜正在审核合同,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连头没抬,直接开口淡淡道:“出去。” 乔苏清脚步一顿,随即咬着嘴唇继续上前。 “宫先生,我知道你讨厌我,请放心我马上就走。只是……这咖啡是我特地为你煮的,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希望你能接受。” 为了不给宫冰夜拒绝的时间,放下咖啡她马上离开,不过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客厅等待。 书房里,宫冰夜觉得乏累,习惯性端起手边咖啡抿了口。 不出五分钟,他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抬手解开衬衫领口。 但这样还不够,渐渐的他额头开始流汗,合同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下去,只好带着满心疑惑回卧室冲澡。 此时,与他一墙之隔的尹亦浠和睿睿还在昏睡。 浴室传出阵阵流水声,站在外面的乔苏清勾起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紧接着,她开门冲到宫冰夜身边,环抱着他朝卧室中央的大床走。 宫冰夜已经有些迷乱,一时间没有辨认出乔苏清身份,直到摔在床上被乔苏清压住,才骤然惊醒。 “是你?!!” 宫冰夜猛地推开乔苏清,挣扎想要起身,脑中却传来晕眩。 乔苏清见状再次凑近,双手在他身体上四处游走,嗓音娇软:“冰夜,很难受的不是吗?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接受我一次,一次就好。” “滚开!该死的……给我滚出去!”因为怒火和药丸的双重作用,宫冰夜脸色通红,几乎咬牙切齿的大吼。 孤注一掷后才得来的机会,乔苏清当然不会放弃,她一边安抚宫冰夜,一边褪下外套。 宫冰夜怒不可遏,恨不得掐死身上的女人。 许是药物随着汗水流失,他逐渐恢复了些力气,神志也愈发清醒。 就在此时,刚刚进门的魏咏秋听到动静,以为宫冰夜和尹亦浠在吵架,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快步走了上来。 看到眼前一幕,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魏咏秋厌恶尹亦浠,因为她是个哑巴,因为她家中无权无势,因为她只会拖累宫冰夜……但就算这样,也不代表魏咏秋完全没有人格和羞耻心! 她想让乔苏清取代尹亦浠的地位,在背后出谋划策,用尽手段,但那些做法只是想让宫冰夜移情别恋,然后主动离婚,而不是生米煮成熟饭。 乔苏清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尹亦浠当初怀着孩子赖进宫家有什么区别? 仅凭这一点,魏咏秋就无法接受。 “小清……你太让我失望了!”她指着衣衫凌乱的乔苏清,手指都在颤抖。 那一刻,乔苏清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连最后的靠山魏咏秋都不再帮助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宫冰夜,她的少奶奶梦,碎了。 乔苏清捂着脸跑出宫家时,宫冰夜的身体也差不多恢复。 他整理好衣服起身,直直注视着魏咏秋,什么都没说。 但魏咏秋明白,这次乔苏清做了丑事犯下大错,她也有连带责任,如果不给宫冰夜一个满意答复,事情绝不会轻易过去。 “……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多管。”良久,魏咏秋闭上眼睛,语带叹息的说。 送走魏咏秋,宫冰夜忽然想起还在“午睡”的尹亦浠和睿睿。 原本他没对乔苏清的话产生怀疑,只是刚才主卧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连楼下的魏咏秋都能听到,旁边卧室的两个人却没有反应,未免太奇怪了。 他心慌不已,立刻冲进睿睿卧室,只见母子二人都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论如何都叫不醒。 不知乔苏清对她们做了什么手脚,宫冰夜顾不上找她算账,连忙给徐子良打电话,让他准备好急救室,自己这就带尹亦浠和睿睿赶去。 前几天宫氏刚刚对徐子良所在的医院进行投资,宫冰夜是那里的股东,所以就算这样直刺刺的送人过去也不怕媒体得到消息。 医院。 尹亦浠和睿睿分别被推出急救室,送进病房。 徐子良随后出来,在宫冰夜疑问的目光中解释:“一大一小都服用了安眠药,剂量不是很大,但也会让她们睡上十几个小时。” 安眠药?乔苏清竟然给她们下安眠药?!难道她不知道,安眠药过量是会死人的吗!! 宫冰夜自己被下药时都没有这么愤怒,可听说连尹亦浠和睿睿都被乔苏清算计,他瞬间怒火万丈。 打电话召来助理,他攥着拳头,强压着怒气一字一顿道:“传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取消与乔氏的一切合作,乔氏……今后是宫氏的头号大敌!” 急匆匆赶来的助理气还没有喘匀,听到宫冰夜的吩咐后,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不过他很清楚,凡宫冰夜下达的命令没有供人反驳的余地,只能无条件接受。 “是!”他利落应下。 —— 尹亦浠醒来时,窗外正是浓墨般的天色,其中还晕染着几缕青灰,让人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现自己在医院后着实愣了愣。 徐子良恰好进来探望,见状露出熟悉的明朗笑容:“睡美人终于醒了?你可不知道,宫大少爷为你们急成什么样儿。” 宫冰夜为她着急,为什么? 第五十七章 约会第一步 见她满脸困惑,徐子良难得耐心的为她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刚要介绍到宫冰夜是怎么为她们娘俩壮士断腕与乔氏决裂的,就被她神色焦急的打断。 ——睿睿,睿睿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哦,小东西也没事,在楼下儿童病区住着,现在应该正睡回笼……诶!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望着不等自己说完就跳下床跑出病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的单薄身影,徐子良瞪着眼睛埋怨一番,然后整整衣领,精神饱满的继续查房。 儿童病房里,睿睿正抱着被子睡得一脸满足。 尹亦浠把手贴到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确定温度正常后仍不放心,又试着推他几下。 “哼哼哼,睡觉觉……别动我睡觉觉……” 听到儿子几声软糯呓语,尹亦浠终于安心。长时间睡眠后的副作用袭来,头发晕,身上也有些乏力,她朝周围张望,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宫冰夜就在这时候提着早餐走进病房,看到她的瞬间立刻沉了脸。 尹亦浠茫然与他对视,心想:我这次又没做错什么,干嘛凶神恶煞盯着我?要是气不过,你去报复乔苏清啊! “光着脚跑来跑去,是故意想丢宫家的脸吗?” 宫冰夜没好气的指责道,随即疼惜的在心里补上后半句:“身体还没恢复,万一再着凉生病怎么办?” 只能听到前半句的尹亦浠刚要反驳,却见宫冰夜将手里的餐盒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脱下自己的鞋摆在她身前。 “先穿上,我去取拖鞋。” 留下这句话,宫冰夜仅穿着袜子离开病房。 她没穿鞋,他嫌她给宫家丢脸,可他是宫家最重要的人物,难道不怕丢脸吗? 尹亦浠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才缓缓低下头,看向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 白皙秀气的小脚踩进大出许多的皮鞋里,冰凉的脚掌瞬间被暖意包围,如同她的心。 这种异样的感觉在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初次体验,她将它归结为感谢。 不论宫冰夜从前做过什么,也不论宫冰夜把鞋子留给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双鞋给了她温暖,所以她觉得感谢。 碍于这种感谢心理,在医院时她一直没好意思逼问宫冰夜打算怎样处理乔苏清,直到出院回家后,她才终于忍不住。 彼时两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休息,尹亦浠突然开口,宫冰夜犹豫一瞬,才说已经开除。 ——只是开除而已吗? 尹亦浠设想过许多种乔苏清的结局,她认为以宫冰夜的性格,自己儿子被人下药,就算不在私下里报复乔苏清也会走法律程序。 当然,她更倾向于后者。 清风拂过,庭院两旁海棠树碧绿的叶片随风摇动,溢出沙沙轻响,一片绒花越过院墙飘飘荡荡飞至尹亦浠脸颊旁,缠绕片刻,又独自飞远。 宫冰夜望着绒花的影子,直到消失不见,才开口重复:“我已经把乔苏清开除,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尹亦浠期待的神情变成不可置信,怔愣半晌,又渐渐变得严肃。 ——她给睿睿下安眠药,你只打算把她开除了事? 尹亦浠讥讽一笑,心想宫冰夜表面对乔苏清不感兴趣,可事实上面对那样一位优雅迷人的大家闺秀时,他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因为动心,所以心软,甚至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好,你不打算追究她的责任,我来!我现在就去报警,直接走法律程序。 尹亦浠腾地站起身,手臂却被宫冰夜从后拉住。 “不能报警。”宫冰夜扳过她肩膀面对自己,耐心劝说:“这件事闹大后必定会影响宫氏声誉,乔苏清害你和睿睿我会惩罚她,但没必要损害自身。” 又是声誉、颜面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可在尹亦浠看来,他们只是虚伪! 孩子被伤害却不能让施害者受到应有惩罚,可见用财富地位堆积起来的光环根本一文不值。 ——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惩罚?你能怎么惩罚,也给她喂安眠药?! 尹亦浠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的质问宫冰夜。 宫冰夜自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谁知她还不依不饶,一时间也有些激动。 “我已经给了她惩罚,你只需要安心照顾睿睿,其余的事不用管!”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事?如果不是为了睿睿,我…… 两人正吵着,别墅大门忽然打开,助理下车后急匆匆跑进来,先对尹亦浠鞠躬问好,而后语速飞快对宫冰夜道:“您和英国客户albert先生的视频会议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之前您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我只好赶过来。” “没电了。”宫冰夜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递给助理,自己则快步走向别墅。 看样子真挺忙的,不过忙来忙去都是为了钱,钱比儿子重要。 尹亦浠冷眼看着他离开,然后愤愤坐回藤椅上,显然余怒未消。 助理进门时就看出两人脸色不对,此时更加确认,出于对老板关心,他试探着解释:“总裁最近工作确实忙了一些,但是您千万别多心,总裁他一向重视您和小少爷。就拿这次乔小姐的事情来说,知道您和小少爷被下药之后,他当即决定取消与乔氏一切合作,还……” ——你说什么?取消合作?! 尹亦浠猛然抬头看向助理,满脸震惊。 两小时后,宫冰夜的视频会议结束,正靠在椅背上为尹亦浠的固执发愁,却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尹亦浠端着托盘缓步进来,上面盛着一杯咖啡和两块甜点。 在宫冰夜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尹亦浠鼓起勇气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和睿睿做了这么多,刚才还和你吵架,是我误会你了,能原谅我吗? 看到书房外一脸“求表扬”的助理,宫冰夜瞬间明白过来。 他起先没对尹亦浠解释,是她怕产生心理压力,但现在看来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 “你误会我的事何止这一件。” 因为尹盛和许宛容的离世,这三年来尹亦浠虽然从未明说,但他清楚,她在心里一直把他当成仇人。包括最近她调查尹氏前高管,也从未放弃对他的怀疑。 尹亦浠显得十分茫然,询问自己还有什么事误会了? 一时半刻解释不清,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宫冰夜无奈的叹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今天我不回公司,有问题你先处理。” 把助理打发走,宫冰夜接过尹亦浠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然后拉着她回房换衣服:“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啊?! 尹亦浠一脸懵,心想今天也不是约定的日子呀。 可宫冰夜根本没给她时间质疑,已经态度强硬的把她拉进车里,一脚油门驶出别墅。 尹亦浠转身趴在椅背上朝渐渐缩小的别墅张望,实在放心不下睿睿,便和宫冰夜商量带睿睿一起去。 “我已经叫人照顾他,不用担心。”宫冰夜扔下这么句话,紧接着把车开的更快。 尹亦浠记忆力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忘记,所以当发现汽车行驶方向偏离心理医院时,她下意识提醒了宫冰夜一声。 谁知宫冰夜压根不理她,继续在“错误”路线上飞驰,直到抵达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才在路边停车位把车停下。 望着面前“电影院”三个大字,尹亦浠顿时觉得脑子转不过弯。 “住院这段时间你照顾睿睿辛苦了,我决定请你看电影以示奖励。” 反正傲娇的宫大总裁绝对不会承认,昨夜他在网上搜索约会流程直至手机没电,才在再三比对后将约会第一步敲定为“看电影”。 对此尹亦浠的反应是:他一定是疯了。 不过既然来了,电影还是要看的,取完票后尹亦浠坐在大厅休息区等待,宫冰夜到不远处买奶茶和爆米花。 “两份红豆奶茶,大份焦糖爆米花,一共七十八元谢谢。” 接过服务生的找零,宫冰夜将钱夹收回西装口袋,就在此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宫总,您也在这里啊,真巧。” 薛竞永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到面前,宫冰夜蹙起眉头,眸色阴沉的瞥了眼刚才被碰过的地方。 “额……”薛竞永尴尬的搓搓手,硬着头皮继续道:“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总公司保安,后来被调到分公司当经理。” 以前宫冰夜确实不认识他,不过下令开除后就认得了。 宫冰夜微微颔首,随后转身阅读饮品单,显然没有与他闲聊的想法。 薛竞永却突然哭丧起脸,语带哀求道:“宫总,宫总您别不理我啊,您知道我家里生活挺困难的,失去这份工作我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您就做做好事,让我回去上班吧。” 第五十八章 态度突变 等待许久还不见宫冰夜回来,电影开场时间已经快到了,尹亦浠走去商品区找他,隔着几米远,恰好看到他和薛竞永拉扯的身影。 宫冰夜看上去很不耐烦,沉着脸警告什么,薛竞永却不停向他身边凑,不时还伸手拉他。 尹亦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随着“不能不管我”“没有钱”“当牛做马”这类字眼隐约传来,她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看来,宫冰夜真和当年的事有关,不然薛竞永一个小保安为什么会找上他,还说什么钱的事情? 刹那间,尹亦浠一颗心跌至谷底,甚至痛恨自己刚才答应看电影的行为。 父母的死或许就是宫冰夜一手造成,而她却要和仇人并肩坐着欣赏艺术,呵,光是想想就足够讽刺! 把电影票丢进垃圾桶里,她愤然转身。 乘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好像完全看不出她情绪低落,反而滔滔不绝的讲述起自己多年来的开车经历。 比如有位客人落了台苹果手机在后座,他发现后立刻联系失主并且坚决不要感谢费;比如一位心脏病人乘车时突然发病,他当机立断喂了人家两粒速效救心丸,救人一命;比如…… “最有趣的还是那次,一对小夫妻在我车上吵架,吵着吵着开始动手,我……我的天哪!!” 司机突然发出声惊呼,尹亦浠下意识睁开本在装睡的眼睛,只见单行路前方发生了车祸,两台汽车的前盖和挡风玻璃都已经变形,冒着淡淡灰烟,横亘在道路中央。 “路被堵上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啊……”司机咂咂嘴,愁闷的摇头。 尹亦浠早就不堪他的话痨折磨,见状连忙付车费下车。 车祸刚发生不久,救护车还没到,旁边行人都自发的赶过去帮忙。从这里到宫家还有些距离,尹亦浠没有犹豫,也跟着跑了过去。 汽车驾驶室的门被撞坏,行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那是个中年女人,脸上身上都是血,已经看不出伤口在哪里。被平放在路面上后,她还在不断流血,血液缓缓扩散,将柏油马路染红一大片。 尹亦浠盯着那滩血,身体好像被定住一般,再也无法动作。 眼前的场景渐渐和三年前重合,尹盛、许宛容相继从她面前落下,两道沉闷声响,然后就是血…… 她紧闭着眼睛,不敢再去看,可那鲜血无孔不入,很快将她包围。 救护车的警报声遥遥传来,她脑中“轰”的一声,昏倒在地。 尹亦浠与伤者一同被就近送到医院,接到消息后,宫冰夜顾不上调查原因,立即赶往。 中途助理发来微/博截图, 上面是医院护士拍摄的尹亦浠昏迷照片,点赞量已经将近两千,目前还在持续攀升。 照这样下去,媒体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宫冰夜一面担心尹亦浠的情况,一面忧虑若媒体知道这件事情会产生何种猜测,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同时让徐子良准备好病房,方便尹亦浠随时转院。 没想到,当他赶到医院还是晚了一步。 尹亦浠经过急救仍在昏迷中,但身体无碍,可媒体记者们已经堵到医院门前,见宫冰夜出现立刻蜂拥而至。 宫冰夜在司机帮助下好不容易突破包围进入医院,确定尹亦浠情况稳定可以转院后却犯了难。 他一个人想甩开记者尚且如此麻烦,带上昏迷的尹亦浠自然更加艰难。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医院保安帮忙,从后门离开。 谁知记者们嗅觉灵敏,早有一队人在后门守株待兔。 “宫太太为何被送进医院?生病还是发生意外?” “传闻你们二人夫妻关系破裂,此次宫太太受伤是否与此有关?” “宫氏前几日与乔氏决裂,宫太太是不是遭人暗杀?” 暗杀?还遇刺呢!这又不是美国大片。 宫冰夜一向佩服这群记者的脑回路,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在脱不开身,他无奈答应会在几日后召开记者发布会,到时统一做出解释,这才勉强被记者放过。 终于把尹亦浠转进宫氏投资的医院,宫冰夜刚松了口气,就被告知尹亦浠已经醒来。 他和徐子良一前一后走进病房,与尹亦浠对视的刹那,心头一跳。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但看着尹亦浠的眼睛,他就是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今天尹亦浠跟他吵架,向他道歉,包括后来一起去电影院……那时尹亦浠的眼神都是他熟悉的,可现在,他好像不认识她了。 “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宫冰夜试探着上前询问。 可他一靠近,尹亦浠就受惊般起身,抱着被子向后缩。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他尝试去触碰她,手却被嫌恶甩开。 ——出去!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尹亦浠紧咬着嘴唇做出这串手势,然后脸色铁青的盯着宫冰夜,好像他再不离开,她就会彻底崩溃。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出于医生本能,徐子良对宫冰夜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给尹亦浠一些时间平静。 宫冰夜的十指握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在尹亦浠排斥的眼神中离开病房,打电话联系心理医生。 没有被驱赶的徐子良留下来,坐在床边椅子上安静等待,直到尹亦浠渐渐从激动中平复,呼吸也恢复正常,他才轻声安慰:“好了,发脾气之后要休息一下,吃饱睡好养足精神才能开始第二轮。” 他有意逗笑尹亦浠,可尹亦浠连嘴角都没有弯一弯。 自诩风趣幽默的徐医生略有些挫败,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知道,宫家的生活看似华贵,实则艰难,一向柔弱的尹亦浠突然激烈排斥宫冰夜,心里肯定有苦衷。 而尹亦浠自从和宫冰夜结婚就不再接触以前的同学朋友,身边连个能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这次她愿意留下他,应该是觉得与他交往的还算深。 尹亦浠的心理,与徐子良猜测的差不多。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她在世界上几乎孤立无援,自从上次徐子良在楼梯口安慰过她后,她便下意识把徐子良当成朋友。 她实在太累了,心中也实在太煎熬。 从看到宫冰夜和薛竞永拉扯谈话开始,到路上发生车祸,在满地鲜血中想起死去的父母,她整颗心都被恨意填满。 对她来说,宫冰夜不再是丈夫,不再是睿睿的爸爸,而是仇人。逼死她父母的仇人! 深渊般的仇恨简直可以把人逼疯,所以她不能和宫冰夜多相处一秒,只能让唯一的朋友徐子良留下陪伴自己,试图从他身上汲取微薄的温暖和力量。 病房外,心理医生赶到,宫冰夜通过玻璃窗向徐子良示意。 徐子良刚要起身,尹亦浠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向房门。 一阵碎响过后,尹亦浠双眼通红的盯着门外的心理医生,搭在身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也紧绷着,好像随时准备逃走。 外面的宫冰夜不明所以,徐子良却细心的发现她在排斥心理医生,于是对宫冰夜轻轻摇头。 他不明白,对尹亦浠来说心理医生就是宫冰夜的人,会将她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汇报给宫冰夜,但好在他辅修过心理学,可以临时代替心理医生给尹亦浠治疗。 “都说好了要休息会儿,又开始闹脾气。”徐子良故作无奈的说道,然后重新做回椅子上,托腮注视着尹亦浠。 许是看到心理医生已经离开,尹亦浠情绪平稳了一些,但是被直勾勾盯着还是不大舒服。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真的吗?”徐子良仍然凝神看她,眼眸中透出专注的光芒,无论笑容还是神情都莫名让人亲切。 不知为什么,尹亦浠忽然觉得安心,想要把满腹委屈都倾诉给他。 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听说尹亦浠怀疑宫冰夜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刚才情绪激动也是因为通过鲜血想起死去父母,徐子良面上平静,心中却泛起疼惜。 以他对宫冰夜的了解,那种手段低劣的陷害似乎不会是宫冰夜的风格,可是既然当事人尹亦浠怀疑,他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为宫冰夜说话,否则只会更刺激尹亦浠。 思忖片刻,他建议道:“你和宫冰夜还是夫妻,与其抱着这些怀疑伤害自己,不如找他问清楚。” ——不!绝对不行!! 尹亦浠立刻拒绝,同时祈求他能帮自己保密。 如果始作俑者真是宫冰夜,她傻乎乎的跑去问,不是正好给宫冰夜销毁证据的时间吗? 她不能,她必须继续暗中调查,为父母报仇申冤! 在她的坚持下,徐子良只好答应保密。 只是望着眼前的单薄女人,徐子良总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从上次在楼梯口看到她躲起来偷哭开始,他就无法再以一贯的淡泊处世态度来对待她。 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中,他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唯独尹亦浠,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他的异样情绪,让他忍不住心疼。 第五十九章 郭禹堂 满身疲惫的宫冰夜回到家里,瘫坐在沙发上用力按压眉心,绞尽脑汁猜测尹亦浠刚才极度排斥他的原因,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阖着眼睛接听。 “网上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记者都堵到老宅来了你知道吗?连一个女人都管不好,你太让我失望了!”宫泓浑厚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怒气似乎已经突破天际。 见宫冰夜不答话,他又接着骂道:“我们宫家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很清楚,那个女人出去丢人现眼,不只你面上无光,整个家族都会跟着抹黑!” 给家族抹黑的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您默许我妈带乔苏清来刺激亦浠,根本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宫冰夜累得很,没精神再陪人吵架,满含讥讽的一句话便成功让宫泓无言以对。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尽快解决!” 随着宫泓气冲冲挂断电话,宫冰夜耳边终于恢复清净。 睿睿这时却哭着跑过来,拉着他说要去医院看妈妈。 “我看电视,电视上说妈妈病了……我要找妈妈,我要去……去医院看妈妈……”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被夸张不实的新闻报道吓坏了。宫冰夜把他抱到腿上,一下下轻拍他的背,温声安抚:“妈妈没事,只是住院观察。 “那……那我也去看她。”听说尹亦浠的情况不像报道上那样严重,睿睿止住哭声,吸了吸鼻子提要求。 宫冰夜看了眼外面天色,又想到尹亦浠对他的抗拒,面色为难的摇头。 “这个时间……你妈妈已经休息了。” 小家伙转了转眼珠,似乎看出他有所隐瞒,便怀疑刚才他说尹亦浠没事都是在骗自己,愈发挣扎着要去医院。 宫冰夜用尽办法也哄不好小家伙,最后只得答应明天让他和尹亦浠视频。 勉强安抚住睿睿,宫冰夜连忙抱他上楼睡觉。今天尹亦浠不在,父子俩都睡在主卧。 躺在空荡的大床上,宫冰夜不自觉的把手伸向另一侧,回忆起以前许多个日日夜夜尹亦浠睡在身边的场景。 尹亦浠一直很怕他,尤其在床上的时候,每次都被迫承受他的“折磨”。他总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甚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都借此发泄在她身上…… 下一次,他一定会温柔的对待她。 睿睿从洗手间出来,见宫冰夜微阖着眼睛唇角上扬,毫不客气的拆穿:“爸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宫冰夜轻抚床单的动作一顿,迅速坐起身,面色尴尬道:“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的?” “真的不想?”睿睿慢悠悠爬上床凑到宫冰夜面前,挤眉弄眼:“可是爸爸刚才笑得特别幸福,只有看着妈妈的时候,你才会那么笑。” “有……吗?” 宫冰夜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的下命令:“时间不早了,关灯睡觉!” “妈妈早上好!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呀?我很想你。” 屏幕里,睿睿笑得阳光灿烂,话音落下后还凑到屏幕前“吧唧”亲了一口。 经过一夜休息,尹亦浠情绪好转不少,见状也矜持的亲了睿睿一口,然后打字让他不要担心。 母子两个聊了一会儿,睿睿好动的属性发作,握着手机在床上扭来扭去,镜头一晃,身后的宫冰夜也出现在屏幕中。 尹亦浠笑容瞬间僵住,心里隐隐作痛。 她现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像昨天那样疯狂抗拒宫冰夜,但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死去的父母。 “妈妈,爸爸要和你说话哦!” 见尹亦浠确实没事,睿睿安心的把手机交还给在旁边排了半天队的爸爸。 尹亦浠的手指颤了颤,然后装作没听到,直接关掉视频。 徐子良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她,但也觉得没有证据就被定罪的好哥们有点可怜,于是试着劝解道:“昨天他一直在外面坐到天黑,如果不是担心睿睿,恐怕会坐一整夜。” ——那是他的事情。 “可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你误会了他。我了解他这个人,虽……” 徐子良不想他们继续这样下去,语气略显急切,尹亦浠立刻捂起耳朵,拒绝再与他沟通。 僵持片刻,尹亦浠躺回床上,告诉他自己累了要休息,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不留一丝缝隙。 徐子良还要工作,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安慰,同时也觉得她需要时间静一静,便无声点了下头,退出病房。 房门关上后,病床上隆起的被子开始轻轻颤抖。 狭窄的空间里,泪水的苦涩渐渐弥漫,尹亦浠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溢出,心脏一抽一抽的痛,身体里的空气逐渐被抽空。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哪怕三年前,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措。 一方面,她无法否认宫冰夜的改变,无论对她还是对睿睿,宫冰夜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另一方面,她想到父母的死,想到宫冰夜和薛竞永谈钱的场景。 她不可能像徐子良那样完全信任宫冰夜,又无法彻底狠下心来,所以才会在痛苦中挣扎纠结,久久无法挣脱。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留在医院,至少见不到宫冰夜的时候她可以获得短暂轻松…… 从这天开始,即便经过全面检查确定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也不肯离开医院,同时她像当初拒绝心理医生一样拒绝徐子良帮助,终日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天空,谁也不见。 起先宫冰夜时常过来探望,即使被无视也絮絮讲述自己和睿睿的生活情况,可随着时间加长,这种单方面的示好终于无法维持。 这天,宫冰夜陪客户应酬,在酒店共进晚餐后又转战酒吧。 心情不好的缘故,他喝酒如流水。 客户们都知道,宫总裁生性冷淡不喜欢与生人接触,谈生意都是高高在上的,想请他出面应酬根本不可能。 可就在今天,极少应酬的宫冰夜不但全程陪同,还频频举杯饮酒,客户们在目瞪口呆的同时不愿错过大好机会,纷纷举杯敬酒。 开怀畅饮之后,客户们满足离开。助理上前搀扶宫冰夜,却被抬手隔开。 “你……也走,别管我。” 助理知道自家老板喝多了,当然不可能甩手不管,为难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诶呦!我当谁呢,这不是老宫吗?!” 一听这动静,助理瞬间猜到来人是谁,转过身,果然看见一身皮衣左耳还戴着枚亮闪闪钻石耳钉的郭禹堂正兴味盎然的盯着宫冰夜。 因为姓氏特殊,别人称呼宫冰夜时都会特地避开“老”字,就算朋友间关系好,也顶多亲切的称呼一声“宫大少爷”,只有郭禹堂,每次见面必叫“老宫”。 “郭少爷。”助理礼貌问好。 郭禹堂颇为嫌弃的瞪他一眼:“叫‘郭二少’好吗?我有哥哥,你不知道呀?” 接着也不等助理改口,直接挥挥手表示自己会照顾醉鬼,让他离开。 “老宫?嘿,老宫宫?” 把自己最喜欢的称呼又重复几遍,郭禹堂靠在宫冰夜肩膀上,神秘兮兮的问:“喝这么多酒,借酒消愁呢?” “愁……”趴在桌上的宫冰夜闻言瞬间直起身子,沉着脸道:“我为什么要……要愁?!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尹亦浠……她才该愁!” “闲得无聊我才跟她……说说话,不领情就算了,算了!”宫冰夜大喝一声,然后重新倒向桌子。 张口闭口都是尹亦浠,表面上骂人家,心里不定怎么抓心挠肝的想呢! 自封情场高手的郭禹堂撇撇嘴,故作无奈的自语:“唉,看在朋友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吧。” 说着,翻出宫冰夜手机直接打给尹亦浠。 “喂?您好,请问是尹亦浠小姐吗?您先生宫冰夜在我们酒吧喝醉了,人事不省,还和邻桌客人打了一架,希望您尽快过来接他。我们的地址是……” 知道尹亦浠是哑巴,所以郭禹堂没给她留任何说话的时间,拿腔拿调的编造完情况就迅速挂了电话。 与宫冰夜有关的事,尹亦浠本是不愿意去的,可是想起“酒保”说宫冰夜和人打架,又控制不住开始担心,最后还是换衣服赶了过去。 其实如果她冷静一些,很轻易便可以发现郭禹堂语言中的漏洞。一会儿人事不省,一会儿又和人打架,明显不符合逻辑。 此刻尹亦浠并不知道,这叫关心则乱。 酒吧里,郭禹堂翘着二郎腿悠闲等待,手里还端着杯鸡尾酒,完全不搭理旁边烂醉如泥的宫冰夜。 直到尹亦浠出现,他才拉下脸没好气地讽刺:“宫太太终于来啦?哼,抢了我女神的男人,到手后就不把人家当人看,可真有你的。” 郭禹堂的声音与电话里的“酒保”重合,尹亦浠很快便明白了事情经过。 尹亦浠见过郭禹堂两次。 第一次是在婚礼现场,作为嘉宾的郭禹堂对她冷嘲热讽,对宫冰夜的态度也不算友好。 第二次是在婚后不久,宫冰夜因为想念顾凝然借酒浇愁,她去餐厅接他时郭禹堂也在哪里。 通过两次见面,尹亦浠很清楚郭禹堂对她的厌恶有多深,所以没有理会他的讽刺,直接扶起宫冰夜打算离开。 “喂!” 第六十章 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的侄女! 走出几步后,背后的郭禹堂突然叫住她,难得严肃的警告:“好好对他。他平时很少应酬,今天喝成这样,肯定是因为你。” 为她? 尹亦浠偏过头,看向半靠在自己身上的宫冰夜,酒吧朦胧幽暗的灯光下,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可就算这样,当他的灼热呼吸拂过耳际时,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 她不敢承认,但又无法否认,经过郭禹堂刚才的那句话后,她居然有些怀疑在电影院那次她误会了宫冰夜。 或许宫冰夜和薛竞永只是偶然遇到,或许他们只是在谈公事,或许徐子良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尹亦浠沉重的叹一口气,撑着宫冰夜继续向前走。 听说她和宫冰夜一起回家,睿睿激动地跑出门口迎接,甚至没注意到酩酊大醉的宫冰夜,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啊妈妈,爸爸说你病都好了,你为什么还要住在医院?” 睿睿兴奋的抱着尹亦浠脖颈不松手,口中却忍不住埋怨。 尹亦浠抱着他安慰许久,并保证不会再去医院了,才终于让小家伙满意。 哄着小家伙洗澡睡觉后,尹亦浠回卧室照顾小家伙的爸爸。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的确有一副好皮囊,即便此时浑身酒气,醉态朦胧,仍然掩盖不住自身魅力。 尹亦浠静静欣赏片刻,突然觉得他喝醉也很好,这样她就可以放下戒备全心对他,不用遮遮掩掩,怀着满心仇怨。 又是一声叹息。 床上宫冰夜的睫毛颤了颤,复又恢复平静。 短暂睡眠过后他已经恢复些神智,本想起身自己洗漱,让尹亦浠休息,可听到她接连几声叹息后,突然不敢动作。 如果知道他醒了,她又回复到之前的冷漠怎么办? 宫冰夜心里失落,又不甘心就这样错失大好机会,便故意呢喃道:“亦浠……亦浠……”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尹亦浠下意识靠近,没想到被人抱了个满怀。 环住身体的那双手臂结实有力,又滚烫的如烙铁一般,她的挣扎毫无作用,力气耗尽后终于放弃抵抗,任由他这样抱着,缓缓睡去。 第二天。 “……看着好像没生病,新闻上肯定是假的。” “那当然了,咱们先生一向对太太好,哪可能欺负她?没看那些新闻刚出来就被压下去了吗,都是咱们先生……” 两个佣人从书房门前路过,交谈声渐渐远去,给房中的尹亦浠留下满心疑惑。 什么生病?什么新闻? 听起来好像和她有关,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尹亦浠打开电脑,在网上翻找起近几日的本市新闻,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自己晕倒在马路上的照片。 以宫家的影响力,“少奶奶当街晕倒”这种新闻肯定要上头版头条,现在被放在这里,可想而知是宫冰夜动用势力强压下去了。 还不等她产生什么想法,宫泓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听说你出院了?哼,你现在是没事了,可因为你的不知分寸宫家已经深陷丑闻!你嫁进来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成为宫家人,一切就要以宫家为先,为重!你……”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 尹亦浠深觉委屈,却无法反驳。 骂了一会儿,宫泓也终于想起她是个哑巴,更是怒火中烧,命令她立刻去老宅后就摔上电话。 尹亦浠出门时,宫冰夜恰好从外回来。 “去哪儿?” 宫冰夜把脱掉一半的外套重新穿好,拿起车钥匙似乎想送她。 尹亦浠连忙摆手,解释: ——不用麻烦你,我去老宅,打车很方便的。 她当然不可能主动去老宅,宫冰夜不用想都知道是宫泓的要求。 前几天宫泓连他臭骂一顿,换成尹亦浠,肯定被骂得更重。 “上车,我陪你一起去。”不给尹亦浠拒绝的机会,宫冰夜长腿一迈便走到门外。 尹亦浠只得跟上。 两人一同来到老宅,刚进门便被魏咏秋阴阳怪气的讽刺:“犯了错连个认错态度都没有,光知道搬救兵。” 乔苏清事情过后,魏咏秋的确没再给宫冰夜找“替补”,不过对尹亦浠还是喜欢不起来,见到她就要刺上几句。 尹亦浠知道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再没有弄清楚情况前只能选择忍耐。 不再看魏咏秋的臭脸,转头准备向宫泓问好时,她才发现尹腾居然也在。 ——二叔,你怎么来了?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的侄女!” 尹腾开口便骂,尹亦浠惊讶又疑惑,暗自猜想或许是宫泓把尹腾叫来骂了,尹腾心中不满,才把起撒在她身上。 见她满脸茫然,尹腾没好气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告诉你,就因为你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晕在大街上,现在外界舆论已经发酵成冰夜家暴你!” 宫氏集团总裁家暴妻子,这种新闻不但会对宫冰夜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说不定连宫氏都会受牵连。 尹亦浠猛地回头看向宫冰夜。 刚才她在网上匆匆浏览没注意到这些新闻很正常,但宫冰夜不可能不知道。听尹腾的意思,家暴传闻已经传出很长时间,可宫冰夜却从未对她提过。 宫冰夜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抚一笑,随后解释道:“亦浠晕倒是因为遇到车祸受惊吓所致,外界传闻都是空穴来风,没必要理会。” “我们不理会,其他人能吗?” 主座中的宫泓终于开口,阴沉的瞥了尹亦浠一眼,道:“让她自己去记者发布会上解释。” 那群记者如狼似虎,尹亦浠却连正常发声都做不到,难道让她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吗? “不行。” 宫冰夜态度坚决的拒绝了宫泓。 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反抗,宫泓怒火更盛,拍案而起道:“有什么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传闻都是她尹亦浠惹出来的,自然该由她解释。” 尹亦浠侧头看了宫冰夜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 宫泓说的没错,整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宫冰夜在其中承受了许多委屈和不公,她不能再让宫氏也受连累。 察觉出她的想法,宫冰夜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宫泓说:“亦浠身体还没恢复,不想看到她在记者会上晕倒再出新闻,就不要让她参加。” 宫泓原本心意已决,听完这话,突然犹豫起来。 尹亦浠不出面,媒体很可能会怀疑宫家单方面给出的解释,可如果她出面,以她的情况万一再闹出什么丑事,最后还是丢宫家的脸。 “唉……公司和妻子都是你的,我只求这件事快点结束!”宫泓重重坐回沙发,摆手让他们出去。 见他松口,宫冰夜对魏咏秋颔首道别,随后便拉着尹亦浠离开。 刚走出大门,尹腾从后面追了出来,说要和尹亦浠单独聊聊,宫冰夜应允,回到车里等待。 “小浠啊,二叔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尹腾带尹亦浠走出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尹亦浠愣了愣,才想起他的那份合同。 ——我已经拿给冰夜看了。 尹腾眉头一皱,追问:“只是看了?那有什么用?你要让他答应签合同啊!” ——可我没问过他工作上的事情,再说签合同…… 签合同不是件小事,她虽然想帮二叔,但也不能逼宫冰夜答应啊,而且宫冰夜肯定也不会听她的。 尹腾在耳边不停催促,尹亦浠正为难间,宫冰夜忽然下车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二叔,保姆在电话里说睿睿在找亦浠,我们可能要先走一步。” 宫冰夜难得客气,尹腾不敢托大,连忙让尹亦浠跟着回去。不过在宫冰夜转身后,他又急切的给尹亦浠使了几个眼色。 看出尹腾是真的遇到困难了,上车后尹亦浠再三挣扎,还是忍不住询问宫冰夜为什么不肯跟他合作。 宫冰夜从后视镜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尹腾,暗自叹一口气,道:“工作上的事你不要管了。” 不要管了……他是在怪她管的太多吗? 尹亦浠心里略有些不舒服,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 她哪里知道,宫冰夜看在她的面子上本想帮助尹腾,但那份合同打眼一看全是问题。尹腾根本没想跟他合作,只想让他参与进去收拾烂摊子。 不想让她担心,宫冰夜才敷衍而过。 好在尹亦浠和尹腾关系不算亲近,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做他的说客,这点小误会很快就烟消云散。 而且经过家暴新闻的事,尹亦浠对宫冰夜感激又愧疚,之前的抗拒心理缓解不少,也同意继续去做心理治疗。 这天,尹亦浠带睿睿一起来到心理医院。助手陪睿睿在走廊里玩,尹亦浠做完治疗后正在浅睡休息,突然接到宫冰夜助理的电话。 助理在电话里说宫冰夜最近几天疲劳过度,刚才开会后突然晕倒。 尹亦浠想问生病为什么不赶紧送去医院,奈何无法发声,只好挂断电话带睿睿匆忙赶去。 刚进门,迎面便是一顿呵斥。 第六十一章 我知道你另有目的 “你还有脸过来?上次我就告诉过你要好好照顾他,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 郭禹堂刚好来宫氏办事,听说宫冰夜晕倒的消息便留下来照顾。助理给尹亦浠打电话时他就在旁边,强忍着没发作,可见到尹亦浠就忍不住了。 ——对不起,但是冰夜这几天一直在加班,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看不懂你说什么!反正你跟我解释也没用,连自己男人都照顾不好,也不知道你怎么给人当老婆的!”郭禹堂一向看不上尹亦浠,自然不会为了跟她交流去学手语。 尹亦浠无法解释,只能被迫挨骂。 此时办公室里的声音吸引了不少路过职员驻足观望,见总裁的朋友和总裁妻子在吵架,顿时议论纷纷。 助理在楼下检查工作,尹亦浠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僵立在原地显得非常无措。 就在此时,睿睿忽然如离弦之箭般扑到了郭禹堂身边,趁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就咬。 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惨叫让办公室外看热闹的职员纷纷捂起耳朵。 郭禹堂弯腰揉着几乎被咬掉一块肉的大腿,凶神恶煞道:“你个臭小子,居然敢咬我!” “谁让你欺负我妈妈!”睿睿不甘示弱,气冲冲的叉腰瞪他。 郭禹堂作势要抓他,沙发上的宫冰夜刚好醒来,开口道:“睿睿,到这来。” 睿睿朝郭禹堂做一个鬼脸,小跑着冲进宫冰夜怀里。 “你看看你们家这小混蛋,再不教训就要上天了!”郭禹堂自小受宠,向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这次被一个两岁小孩咬了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宫冰夜朝门口扫去一眼,外面听墙角的职员立马作鸟兽散,随后他捏着眉心提醒:“这里是公司,别太过分。” 闻言,郭禹堂眼珠差点瞪出来。 “什么?你说我过分?!”他反手指向自己,那模样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我放下那么多工作跑来照顾你,你……你没良心!” 重重哼了一声,终于负气离去。 ——他这样走了,没事吗?都是因为我,才害你们发生矛盾。 尹亦浠有些担忧。虽然郭禹堂对她态度不好,可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宫冰夜。 宫冰夜微笑摆手:“与你无关,放心,他还会再来。” 宫冰夜和郭禹堂相识多年,自然更了解他,可见识到宫冰夜的胸有成竹后,尹亦浠还是觉得内疚。 其实郭禹堂说的没错,她确实没尽到妻子的责任。 ——你现在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 先前没做好的只能靠事后补救,宫冰夜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家暴风波还未度过,此时宫冰夜出现在医院如果被记者发现,恐怕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见他坚持,尹亦浠只好留在办公室照顾他。助理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后很有眼色的把睿睿带去自己办公室玩,给他们留下足够空间。 宫冰夜对此表示满意,尹亦浠满心都是他的病情,根本没关注这些。 ——把这两粒药吃了然后再睡一觉,我去洗毛巾给你擦身。 尹亦浠端来水杯和药片放在茶几上,随后就要去洗手间。 宫冰夜愁眉苦脸的拉住她,因为发热嗓音有些喑哑:“什么药连糖衣都没有?” 一个大男人吃药还要糖衣?! 尹亦浠先是一惊,仔细想想明白过来:也对,和睿睿一样喜欢吃甜品的人,对着苦兮兮的药片自然难以下咽。 可这种药效果最好,是助理亲自拿给她的。 “要不……”见尹亦浠为难,宫冰夜主动降低要求:“你把药在水里化开,再加点蜂蜜和柠檬喂我喝?” 在“喂”这个字上迟疑片刻,出于对他的愧疚,尹亦浠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按照要求冲了半杯水,尹亦浠托着肩膀把他扶起来,不小心触碰到脖颈的皮肤,才发现他发热确实很严重。 ——真不用去医院吗? 宫冰夜摇摇头,微张开嘴等着喂。 尹亦浠担忧的蹙起眉头,从杯中舀了勺药水,小心送到他口中。 蜂蜜放了不少但药味还是很浓,宫冰夜暗自吐了吐舌,当尹亦浠看过来时却立刻恢复如常。 好像看到她这张脸,药吃起来也没那么苦了。 两人正“浓情蜜意”的喂药,谁知技术部经理突然敲门进来,瞬间将室内温情气氛打破,同时被迫塞了一嘴狗粮。 “对……对……对不起宫总,我来汇报工作,不知道您太太也……” “行了,有事直说。” 宫冰夜从沙发上坐起来,端过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示意他可以开始。 上次受托帮尹腾问合同的事,结果被嫌管的太多,尹亦浠见此情景显得有些尴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出离开。 宫冰夜看出她的异样,便贴心的请她帮忙去职员餐厅买份粥回来。 尹亦浠松了口气,连忙出门。 到达餐厅后她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出售餐点的阿姨看不懂她的手语,费力比划半天还是没有沟通成功。 实在不行只能回去取手机,可那样肯定会打扰宫冰夜工作。 尹亦浠正左右为难,郭禹堂居然出现在背后,扬声对阿姨说:“她要一份白粥。” 闻言,尹亦浠难掩惊讶的回过头。 郭禹堂根本看不懂手语却能猜出她的意思,看起来,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是个不顾人感受的公子哥,反而心思细腻。 而且宫冰夜说的也没错,他果然又回来了! “看我干什么,不认识啊?”郭禹堂在她身边站定,语气颇为嫌弃,但不似之前那般满是怒气和敌意。 尹亦浠笑着摇摇头。 “不用对着我傻笑,有这工夫还是多陪陪宫冰夜吧。他这个人很别扭,受委屈从不解释,只会一根筋的默默守护,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误会他。” 都是豪门之后,郭禹堂很清楚宫冰夜身上的压力有多重。外界都说他们这些人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不知真心为何物,那都是误解。 他们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压力而已。 但宫冰夜与他们不同。冷静、沉稳、自持、宫冰夜自小就是这种性格,在工作上他因此被敬畏仰视,但在生活中,往往会承受许多委屈。 尹亦浠默默听着他的话,不想他话锋一转,忽然沉声道:“我知道你嫁给他另有目的。” !! 尹亦浠心头猛跳,面色慌乱的看向他。 “其实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对宫冰夜趋之若鹜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看重他的家世和钱。”郭禹堂全然不知尹亦浠被他方才的话吓成什么样,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告:“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不管婚前如何,至少今后你该真心对他。” 尹亦浠提起的心缓缓放下,紧攥的掌心已经湿漉一片。 对于郭禹堂的质疑,她没有解释,因为事实上她比他猜测的更加可恶。不是为钱,而是为了报复。 从餐厅回到办公室,经理早已离开,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躺在沙发上。 尹亦浠走近见他已经睡着,没有打扰,而是去洗毛巾为他擦汗。 带着凉意的毛巾贴在额头上很舒服,宫冰夜满足的“唔” 了一声,眉心终于舒展。 见他喜欢,尹亦浠便不厌其烦的更换毛巾,保证搭在他额头上面的毛巾永远是低温。 忙碌间,他的手机响过一次,好像有人发信息过来。 尹亦浠怕有要紧事等着他处理,帮忙打开查看,发现发信人居然是尹腾。 还是为了合作的事,不过尹腾对宫冰夜的态度比对她要和缓很多,甚至可以用哀求来形容。 她很少见到尹腾这样低声下气,而且看样子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联系宫冰夜,可宫冰夜……为什么如此冷淡? 从上次在车里就可以看出宫冰夜不想与尹腾合作,但是原因他又不肯说,难道还在为尹腾出谋划策把她送进宫家的事心怀不满? 尹亦浠下意识这样猜测,可电光石火间,郭禹堂的劝告蓦然在脑海闪现。 也许,宫冰夜的确有什么难言之隐。 将手机放回原处,尹亦浠长出一口气,选择相信他。 风吹云动,暖阳西移,很快便迎来黄昏。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城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们面色匆匆,都在赶赴家的方向。 宫冰夜在绚烂光影中醒来,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烈焰般的火烧云。 侧过头,尹亦浠也被笼罩在光芒中,睡颜温柔而又惊艳。 他忍不住探出手去,小心翼翼拂开她垂落在脸颊的发,然后缓缓俯身靠近她的额头…… 轻轻柔柔的亲吻,不带任何情欲,却令他激动得如同年轻男孩一般。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呀!” 惊呼后,睿睿条件反射的捂住嘴巴,好像知道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偷亲妻子被人撞破,宫冰夜原本满心不悦,可发现来人是自己儿子,顿时没了火气不说,反而有些难为情。 “看见什么了?” 问完宫冰夜就开始后悔,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第六十二章 二叔上门 睿睿“噗嗤”一下笑出声,反应过来后赶紧重新捂住嘴,闷声闷气的说:“看见了……也可以没看见,只要爸爸再带我和妈妈出去玩一次,我就帮你保密哦。” 说着,他还在脸蛋上刮了几下,示意宫冰夜“羞羞羞”。 还知道谈条件了,从哪学来的? 宫冰夜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子,痛快点头:“好,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妈妈,我就答应你。但是你……” “诶呀我知道,这是男人之间的协定,我肯定不会耍赖皮的!” 睿睿抢先保证道。 —— 因为身体不适,在尹亦浠和助理的共同建议下,宫冰夜第二天留在家里休息,没去公司。 可是近期城郊地皮的项目正忙,他在家里怎样都无法安心,最后还是偷偷摸摸跑进书房,准备远程工作。 谁知他刚坐在椅子上连电脑都还没打开,尹亦浠就满面怒色的冲了进来。 ——说好了在家休息不许工作,你怎么这样?! 经过一夜休息,他嘴唇依然没有血色,脸颊上却透着红晕,可见还没有退烧。 尹亦浠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放弃沟通,直接把他押回卧室。 ——躺下!睡觉!哪也不许去! 简洁的下达命令后,尹亦浠带着余怒离开。 宫冰夜一路盯着她直到下楼,然后故技重施,轻手轻脚的又要往书房走。 “爸爸——” 睿睿拖着长音在背后叫住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逃跑”的表情。 对付不了尹亦浠,还对付不了自己儿子吗? 宫冰夜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点点头道:“去玩吧,爸爸要工作了。” 以往他只要收起笑容,睿睿马上就会被吓住,如果尹亦浠在肯定要钻进她怀里,谁知这次居然没效果。 睿睿昂首挺胸,个头不大却气势十足:“别想骗我!妈妈说了让我看着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你离开房间一步!” 继被妻子压进卧室后,又被儿子拉了回来,宫冰夜彻底放弃挣扎,听话躺到床上。 不过仔细想一想,他向来独断专行说一不二,今天接连被尹亦浠和睿睿教训,甚至像贼一样被盯着,他竟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觉得……有点幸福,这真是太奇妙了。 然而,总是有一些没眼力的人会不请自来打破这种奇妙的幸福感。 客厅里,郭禹堂大爷一样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老宫是我朋友,在他痊愈之前我必须过来看看才放心。要不然……” 斜眼瞥向尹亦浠:“万一有人毒害他怎么办?” 经过昨天的事情,睿睿已经把他当成欺负妈妈坏人,此时见他又在阴阳怪气的欺负尹亦浠,当即忍不住炸毛:“我妈妈才不会害爸爸!而且爸爸是妈妈的老公,不是你的!” “嘶,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烦人,昨天咬我一口还没跟你算账呢!” 在郭禹堂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尊老爱幼”一说,和家里侄子辈的小朋友吵架斗嘴是常事,自然也不会让着睿睿。 于是,这一大一小就在众人憋笑中斗起嘴来。 尹亦浠含笑看了他们片刻,见时间不早,便提出去准备午餐。 “等等等等!”郭禹堂闻言单方面休战,注意力从睿睿又转回尹亦浠身上:“你会做什么啊?我郭二少爷是出了名的美食家,一般的菜可入不了我的眼。” 饭菜是入口的,又不是入眼的。 尹亦浠在心里刺他一句,然后撑出笑容询问他的口味。 郭二少爷凝神思忖片刻,自顾自点头:“佛跳墙,酥皮羊柳卷香草汁,暂时就这两道吧。” 尹亦浠倒吸一口冷气,觉得他或许疯了。 ——一道是中餐,一道是西餐,好像不太搭配吧? “没事,都是朋友不用在意那些面子上的东西。”郭禹堂摆摆手,成功堵住尹亦浠接下来的话。 尹亦浠进厨房后,睿睿继续跟他吵:“我妈妈做什么都好吃,但是就不做给你!” “那是你妈不会做。也就是老宫,换成别人肯定不要她。” “爸爸是妈妈老公,不是你的!” “我告诉过你了,我这个‘老宫’不是你那个‘老公’!” 毫无影响的争吵再次开始,吵到激烈处,宫冰夜插话进来:“无论哪个都不许你叫,谐音也不行。” “嘿!你们……你们俩……” 郭禹堂算是明白了,他们爷俩这是看他为难尹亦浠,所以合起伙来欺负他呢! 此时,厨房中正在为“佛跳墙”忙碌的尹亦浠突然接到尹腾打来的电话。 “小浠,上回让你帮我劝宫冰夜签合同,你劝了吗?” 尹亦浠早猜到肯定又为这件事,否则尹腾才不会主动联系她。 手指在话筒处轻扣两下,就听尹腾没好气的说:“我才不信呢,他到现在都没答复我,你劝了才怪!小浠,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当初是谁把你送进宫家让你过上富太太的生活,没忘吧?现在到了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 “其实我这样做也不光是为自己,你爸妈当初不就是想把尹氏发扬光大吗?我现在是在完成他们的梦想,所以你必须帮我。听到没有?!” 尹腾还在不停聒噪,尹亦浠将手机放在厨台上,觉得满心烦闷。 她不会傻到相信尹腾是为了尹盛和许宛容才发展尹氏,他只是为了钱而已。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尹盛和许宛容确实把尹氏看得格外重要。 父母去世三年,她除了找侦探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真相外,其余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现在,她对宫冰夜的怀疑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坚定,如果宫冰夜不是幕后主使,那她的调查之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趁着有能力的时候帮父母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餐桌上,佛跳墙和酥皮羊柳卷香草汁摆在正中央,使整顿饭看起来不伦不类。 郭禹堂一贯的挑毛拣刺,不过吃起东西倒毫不含糊。 尹亦浠脑子里都是尹腾的合同,根本没心思理会他,再三踌躇后,终于放下筷子对宫冰夜说起这件事。 ——二叔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问问合同的事。 提起尹腾,场面突然诡异的寂静起来,连郭禹堂都在瞄了宫冰夜一眼后收声。 尹亦浠硬着头皮继续道: ——如果宫氏还有合作安排的话,可不可以给二叔一个机会呢?尹氏的实力虽然无法与宫氏相比,但小资金合作应该没问题的。 宫冰夜夹菜的动作一顿,却没有答话。 尹亦浠的执拗劲上来,不错眼珠盯着宫冰夜,似乎他不给出回答,整顿饭她都会这样等着他。 宫冰夜无奈,只好随口道:“工作上的事情牵扯很多,还是少与亲友合作为好。” 不跟亲友合作?那宫家那些远亲呢?还有郭家、徐家,甚至以前的乔家,宫冰夜都和他们合作,为什么到了尹家就不行? 或许,他不是不想和尹氏合作,只是怕她和尹腾趁机敛财吧? 尹亦浠忿忿收回目光,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这是家事,作为外人的郭禹堂不好参与,可尴尬的气氛实在让他喘不上气,于是午餐结束他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 一连三天,宫氏还没有丝毫答应合作的意思,尹腾急得没办法,便挑了个宫冰夜不在的时间上门找尹亦浠。 听佣人说尹腾来了,尹亦浠立刻猜出原因,本想好言劝他放弃宫氏去和其他企业合作,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尹亦浠就惊讶得愣在原地。 上次见面还是在宫家老宅,那时尹腾西装领带一派贵气,偏分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笑容间满是成功人士的风采。可是现在…… 满脸胡茬不知道几天没刮,鬓角发丝泛白,最可怕的是他双眼通红,似乎几天几夜没睡过觉。 ——二叔,您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尹亦浠上前想要扶尹腾坐下,却被狠狠推开。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要是你还认我这个二叔,就赶紧让宫冰夜在合同书上签字!”尹腾气急败坏的瞪着尹亦浠,满脑子都是合作的事。 楼下尹腾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睿睿透过卧室门的缝隙看到,连忙拿着尹亦浠的手机给宫冰夜打电话。 “爸爸你快回来,那个二……二姥爷在骂我妈妈呢!”睿睿缩在角落里, 压低声音报信。 “你二姥爷是谁?” 对面,是郭禹堂的声音。 睿睿一愣,猛地站起身道:“坏叔叔,我要找爸爸,你快把电话给他!” 郭禹堂看了眼旁边正在输液的宫冰夜,捂着听筒走到门外。 这三天宫冰夜连轴工作,毫无意外的又病倒了,如果让他知道尹亦浠有事,肯定拔下针头就往外面跑。 “行了行了,你别嚷嚷,我这就过去。”无奈之下,郭禹堂只得代替宫冰夜出动。 此时宫家别墅中,尹腾还在大吵大闹,把一众佣人吓得不敢上前。 “尹亦浠,我待你不薄吧?没有我,你怎么可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怎么可能和你儿子一起享受生活?你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说着,尹腾掏出手机,非要尹亦浠现在就联系宫冰夜,求他签约。 第六十三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尹亦浠连忙摆手,退后几步道: ——他的事情我从不插手,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尹腾气急败坏大喝一声,然后猛地靠近她,低声提醒:“而且你别忘了,当初你爸妈是怎么死的。你如此维护宫冰夜,就不怕你爸妈在九泉之下寒心吗?!” 尹亦浠蓦地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尹腾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许欺负我妈妈!” 这时,睿睿一阵风似的跑到尹亦浠身前,将尹腾隔开,怒气冲冲道:“二姥爷坏!睿睿讨厌你!” 不与宫氏合作,尹氏很可能会破产,所以尹腾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丑态毕现,抬手就要把睿睿推开。 尹亦浠眼疾手快把睿睿抱起来,正要质问他怎么能这样对孩子,一阵刹车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郭禹堂下车后快步走进别墅,见到尹腾第一句话就讽刺意味十足:“不敢直面宫冰夜,转头来欺负女人孩子,这么大岁数真让人瞧不起。” 见尹亦浠来了帮手,尹腾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怕。 郭禹堂冷哼一声,继续道:“你以为宫冰夜会傻到跟你合作,然后让宫氏做尹氏的替罪羊吗?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回去给公司估估价,尽早卖了。” 闻言,尹亦浠恍然大悟。 怪不得尹腾从一开始就不愿当面和宫冰夜谈合作,反而托她帮忙,原来尹氏出问题了,所以他才要拉宫氏下水! ——二叔,您怎么能这样做? 面对尹亦浠的质问,尹腾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愈发恼怒。 他咬牙点了点尹亦浠,恨声道:“废物!当年你救不了你父母,现在又救不了我,你活着究竟有什么用处?!” 说完,不等郭禹堂开口讽刺,他已经气冲冲的快步离去。 尹亦浠愣愣站着,许久都无法从他最后一句话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的确无能,三年前像个妓/女一样陪睡,却还是不能挽救父母。如果她强大一点,或许事情就会变成另外一个结果。 尹腾说得对,她是个废物。 睿睿见坏人走了,飞快从她身上爬下来,仰头瞅着郭禹堂有些嫌弃的问:“为什么是你来,我爸爸呢?” “你爸爸……”郭禹堂挠挠脸颊,撒谎道:“他正工作呢。公司里事情那么忙,他哪走得开呀!” 这次没能把宫冰夜生病的责任怪在尹亦浠头上,实在不是因为郭禹堂脱胎换骨了,而是因为他答应宫冰夜要将此事保密,不让尹亦浠担心。 没办法,谁叫他是个既守承诺又重情义的郭二少爷呢? 郭禹堂正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无法自拔,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旁边尹亦浠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在……自责? 想想也是,尹腾心怀不轨想骗宫冰夜帮他收拾烂摊子,尹亦浠不知其中关节,几次三番帮他说话,甚至因为被宫冰夜拒绝而心生不满,现在终于知道真相,懊悔自责也是正常的。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不知者无罪”,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错。 “不用一副悔青肠子的样子,下次当心点就好。再说也怪宫冰夜口风太紧,从没跟你 提过这事儿。” 郭禹堂居然会出言安慰,令尹亦浠十分惊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能看穿她的心思。 的确,在无法为父母伸冤的落寞同时,她也对宫冰夜满怀歉意。 宫冰夜不肯将尹腾的居心如实告诉她,必定是怕她心痛不安,所以他就像郭禹堂说的那样,一个人承受所有委屈。 此事闹到今天的地步根本不怪他,反而是她欠他一声“谢谢”。 第二天傍晚。 宫冰夜手头的工作终于忙完,气色也恢复不少,因为过几天要出差,所以决定临行前回家休息。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佣人们整理好厨房后便可以自由活动,睿睿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可以放松娱乐,而尹亦浠应该在陪着他,这是家里约定俗成的安排。 宫冰夜正要上楼去看看母子俩在玩什么,路过客厅时,却逮住了一个偷懒的人。 才八点钟,不去陪儿子反倒在这里睡觉? 宫冰夜在心里嫌弃一句,面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轻手轻脚走上前把人横抱起来,然后送回房间。 头刚沾到枕头尹亦浠就醒了过来,茫然的朝四周打量片刻,对上宫冰夜含笑的眼睛时,迷迷糊糊的说要给他放水洗澡。 宫冰夜松开仍搭在她肩上的手,退后给她留出空间。 尹亦浠用力眨了眨眼,下床走向浴室,进门前想到什么,忽然转过身: ——谢谢。 无需任何解释,目光相触的刹那宫冰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一刻,窗外万家灯火,卧室内流淌着温暖的气氛,他们好像变成了普通夫妻,不再有仇怨与隔阂。 宫冰夜被眼前的场景迷住,一步步朝尹亦浠走近。 而尹亦浠还睡意朦胧,居然连躲避都忘记,直接被人逼到墙边。 “感谢不是光用嘴说,要有诚意才行。”宫冰夜愈发靠近,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尹亦浠还没想出答案,或者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红润双唇已经被掠夺。 放水洗澡的步骤被省略,两人很快滚到床上,开始了温情的一夜。 这次,宫冰夜从始至终都很温柔。 —— 转眼间,又到了尹亦浠去心理医院接受治疗的日子。这天上午治疗后回家时,宫冰夜半路被派去买午餐,尹亦浠独自向别墅区走。 刚到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在别墅区外鬼鬼祟祟的男人。 之所以说鬼鬼祟祟,是因为那人衣服破烂不堪,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沾着泥巴和灰尘,头发也一缕缕打结,好像乞讨者。这种形象的人出现在别墅区本来就很奇怪了,偏偏他还弯着腰探头探脑朝大门里面张望,好像在找人似的。 这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难道他是某个破产企业的员工,来找害他失业的人报仇? 尹亦浠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不过必要的警惕不能少。 她抓紧手里的塑料袋,快步就要走进大门,男人却开口叫住她。 “大妹子,能给口水喝吗?” 尹亦浠一惊,身体僵硬的转过头。 只见男人正盯着塑料袋里的矿泉水舔唇,看嘴唇的干裂程度,应该是渴急了。 渴成这样都没有直接上来抢,基本排除了精神病的可能性,而且他的眼神畏缩质朴,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 尹亦浠起了善心,便从塑料袋里拿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男人接过水后仰头灌了大半瓶,然后皱着脸打了个嗝,又把剩下的喝光,这才终于解渴。 “谢谢啊大妹子,你真是个……” 道谢的话只说了一半,在看清尹亦浠的脸后,男人突然直直跪了下去。 这种情形尹亦浠始料未及,连忙弯腰去扶,心想不过一瓶水而已,哪用得着行这么大礼。 谁知男人坚持不肯起身,同时口中高呼:“宫太太!你是宫太太对吧?我在新闻看见过你,求你帮帮我们一家老小吧!” 这都哪跟哪啊?她上次晕倒确实上了新闻不假,可她哪有能耐救他们一家,再说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 见尹亦浠做手语,男人顿时愣住了:“大妹子你……你不会说话啊?” 知道尹亦浠是哑巴后,男人的情绪倒平复不少,也答应坐在旁边长椅上慢慢谈。 通过手机打字,尹亦浠终于问清了男人身份以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男人名叫马忠,是城郊马家村的一名村民。宫氏投标的那块地皮,就包括马家村在内。 听说村子要被拆了盖成大楼,村里人虽然不舍却还是挺高兴的,以为能分到楼房或者拿着拆迁补偿款到城里买房,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有一天村子突然来了好多台汽车,上面下来几十个浑身腱子肉的壮汉,勒令他们两日内搬离村子,不搬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村里人没见过这阵势,胆子小的搬走了,向马忠这样不服的被他们揍了一顿不说,连东西都不让收拾就被赶出了村子。 听说马忠想上告,那些人直到现在还在追他。 “太缺德了……收了我们的房子和地,还不给我们钱,这不是要人命吗!” 马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完经过后,继续哀求尹亦浠帮忙说情,他好像以为只要尹亦浠说动宫冰夜不拆迁,他们就可以重新回村子。 可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尹亦浠本想让他去家里详谈,可又怕他心怀不轨伤害睿睿,不免为难起来。 宫冰夜带着睿睿喜欢的意面和尹亦浠点名要吃的灌汤包开车回来,路过大门时发现尹亦浠正和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男人坐着说话,便把车临时停在路边,下来询问情况。 听说马忠是因为强制拆迁的事找上门求自己帮忙,宫冰夜着实愣了愣。 第六十四章 睿睿走丢了 那块地皮在法律上来说属于他没错,但拆迁一事却不归他主管,而且近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接下来的项目奔忙,几乎没过问这些。 “这样吧,我先带你找地方安顿,这件事我会调查。”如果真像马忠说的有人在追赶他,那么他的住处绝不能仓促安排,所以宫冰夜决定亲自带他去自己名下的一处公寓。 马忠自然答应。 宫冰夜回到车里把食物拿给尹亦浠,让她回家照顾睿睿。 ——好,你小心一点。 尹亦浠嘱咐后离开,走出几步还不放心似的回过头来张望。 宫冰夜微微颔首让她安心,同时通过今天这件事,也对她有了些不同的认知。 以前他以为尹亦浠是个小女人,即使偶尔固执一些,却也很容易被人拿捏。但从她处理马忠一事的态度来看,胆识、警惕、良善,这三点她都具备。 或许她并不是一只只能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宫冰夜的黑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直至尹亦浠彻底消失在拐角,他才上车离去。 安顿好马忠并让助理对此事展开调查,忙完这一切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见客厅还亮着灯,宫冰夜猜到尹亦浠还在等消息,便换了拖鞋走过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尹亦浠又在沙发上睡着,瘦弱的身子紧紧蜷缩着,像是母胎中的婴儿一般。 宫冰夜勉强牵起唇角笑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在她旁边,头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揉捏起眉心。 明天就要出差,公司的事务必须在天亮前处理好,他本打算下午工作晚上睡个好觉,却因马忠一事忙到现在,实在疲惫不堪。 “亦浠,起来去楼上睡。”精神恢复一些后,他轻推尹亦浠肩膀将她叫醒。 如他所料,尹亦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马忠怎么样。 ——他已经住下了吗?那些人不会发现他吧? 见尹亦浠满脸急切,宫冰夜略有些嫉妒,心想她好像从没这样担心过他。 不过此时他没心思也没体力逗弄尹亦浠,便直接安慰道:“他们找不到那里,不用担心,你赶紧上去睡。” 听出他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尹亦浠忍不住问: ——你呢?明天不是要出差吗?你也赶紧洗漱睡觉吧。 “来不及了。” 宫冰夜撑着膝盖站起身,指指书房道:“还有很多工作,必须做完。” 作为宫氏总裁,每天需要他经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总是因疲劳过度而生病。 尹亦浠本打算劝劝他,仔细一想又放弃。毕竟和一个工作狂谈休息,与对牛弹琴无异。 ——那好吧,你尽量快点忙完,能睡一会是一会。 尹亦浠无奈的嘱咐,然后抬步上楼。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卧室大床上来回翻滚许久,她居然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反而越来越精神。 想到宫冰夜还在忙碌,她索性到厨房煮了碗海鲜面,当宵夜给宫冰夜送去。 书房门开着,她进去时宫冰夜正在打电话,同时电脑上还在进行视频会议,她没敢打扰,把汤碗放在茶几上用盖子盖好,然后悄悄离开。 回卧室后她找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宫冰夜回来。 刚才听宫冰夜打电话好像在说马忠的事情,或许已经有了什么眉目。她是第一个遇见马忠的人,所以下意识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宫冰夜结束工作时,天边已经泛起淡青色,薄雾中的水汽落在玻璃上,形成细小水珠。 他揉着酸痛的脖颈回房,进门便看到捧着书睡着的尹亦浠。看那姿势,又是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送夜宵不说,还一直等着他回来。宫冰夜心中感动,看着尹亦浠的目光也越发柔情,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没想到这一下,竟把睡美人吻醒了。 沉睡中醒来的尹亦浠眼眸朦胧,茫然中还带着一丝惊恐,在反应过来宫冰夜做了什么之后,脸颊渐渐爬上两片红晕。 上次偷亲被睿睿看到,这次又被当事人发现,宫冰夜尴尬的清清嗓子,心想自己果然没有偷香窃玉的潜质。 为了缓解气氛,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早上七点钟的航班,我该出发了。” 这次他出差原本是为了项目,可经过昨天遇到马忠,又要加上解决强制拆迁一事,尹亦浠的慌乱羞赧瞬间被担忧取代。 最后禁不住她坚持,宫冰夜只好答应让她亲自送自己离开。 宫冰夜这一走,整整一周都没回来。 睿睿起先整日吵着要找爸爸,到后来慢慢变成失落的怀疑爸爸不要他了。 ——怎么会?爸爸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连最喜欢的乐高玩具和汽车模型都无法让他开心,尹亦浠只好把他抱在怀里耐心安慰。 睿睿垂着眼睛,肉嘟嘟的嘴唇撅的老高:“可是他都没给我打电话,只给妈妈打过!” 嗯……这个嘛…… ——那是因为他太忙了,给妈妈打电话也是为了嘱咐妈妈好好照顾你。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对话进行到这里,几乎走进死胡同,尹亦浠自认说不过睿睿,便决定换一种方式安慰他,比如去外面吃饭。 “真的吗?!”听说要出去吃,睿睿终于有些感兴趣:“我们可以吃麦当劳吗?或者必胜客,肯德基?” 说来说去都是快餐,尹亦浠略显为难的沉吟片刻,试图和他商量,把快餐换成小吃。 结果当然被完全否决。 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安抚这个怀疑自己被爸爸抛弃的小家伙,尹亦浠只好点头答应。 碍于还不到午餐时间,两人决定先去商场顶层的室内游乐场玩,然后再奔向楼下的麦当劳。 室内游乐场内,睿睿混在一群同龄小朋友中间跑来跑去,从滑梯上下来的时候总要朝站在外面的尹亦浠招手高呼。 尹亦浠摆手回应,用口型嘱咐他小心点。 “知道知道,妈妈你看我酷不酷?” 示意尹亦浠看着他,随后他再次钻进滑梯里。 尹亦浠含笑望着滑梯出口,看到从里面出来的男孩的那一刻,笑容却猛然僵在脸上。 不是睿睿! 刚才这个男孩分明在睿睿后面钻进滑梯,那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抢在睿睿前面出来! 一瞬间,尹亦浠头上好像被狠狠打了一拳,眼前阵阵发晕,心脏也瞬间悬空,双手双脚止不住发抖。 没事的,或许……或许睿睿不想玩滑梯,所以中途跑去玩别的了。 尹亦浠一边劝自己冷静,一边快步跑到管理员身边。 在手机上打字时手指也在不停颤抖,短短两句话,几乎用了十分钟。 ——我孩子不见了,他叫睿睿, 刚才他在那玩滑梯,突然就不见了! 这家室内游乐场面积很大,经常有孩子跑到角落玩游戏,家长找不到人请管理员帮忙的情况,所以管理员起先并没有多着急,安抚尹亦浠几句后才慢悠悠的脱鞋走进游乐场。 等她出来时,却完全换了一副神情。 “我按照你说的长相找了,名字也问了,可……可是没有啊,会不会已经出去了?”管理员摊着两只手,面色慌乱的把情况告诉尹亦浠。 游乐场只有一个出口,孩子出去应该能看到的! 尹亦浠反问管理员,管理员紧张的挠挠头:“我……我刚才正卖票呢,没注意……” 游乐场售票处的柜子上贴着让家长看护好自己孩子的提示,也就是说,孩子在游乐场出事,只要不是场内器材问题,其余他们一概不负责。 当然,尹亦浠现在也没心思追责,满心都是找到睿睿。 她绕着游乐场四周找人,每看到一个身形相似的孩子都要冲过去看仔细,遇到工作人员和孩子家长也必定仔细询问。可麻烦的是,她根本没办法说话。 极少数有耐心的人或许可以等她情绪激动的比划手势或者在手机打字,没耐心的根本不理会,直接把她当成神经病离开。 兜兜转转找了四五圈,她几乎把整个顶楼都翻过一遍,却还是没能找到睿睿。 心如死灰,是她此刻的唯一感觉。 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与丈夫关系尴尬,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只有睿睿,睿睿就是她的全部。如果睿睿真的丢了,那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只剩下死路一条。 ——睿睿!你到底在哪,快回来妈妈身边,别吓唬妈妈了! 她在心里呼喊,而周围路过的行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有个小男孩被一个女人拉着向电梯走,不论身高还是发型都与睿睿如出一辙,尹亦浠骤然瞪大眼睛飞奔过去。 将男孩抱在怀里,耳边立刻响起尖叫声。 “啊!妈妈救命,我被怪兽绑架了啊!!!” 完全不同于睿睿的奶音,怀中男孩嗓音清亮,哭声也比睿睿更大。 尹亦浠瞬间僵住,还不等松手,已经被男孩妈妈推坐到地上。 “有病吧你,我儿子都被你吓哭了!”女人抱起男孩快步离开,走前还扔给尹亦浠一个白眼。 尹亦浠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都不是睿睿,全都不是她的睿睿!她失去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连睿睿也失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第六十五章 被跟踪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气,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郭禹堂。 郭禹堂今天陪朋友逛街,觉得没意思便一个人散步到顶层,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尹亦浠。 他起先不知道尹亦浠在哭,本想讽刺她又在外面给宫冰夜丢人,走近后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哭了?不是吧,真哭了!” 以前那么损她欺负她不会哭的人,今天为什么事情竟然哭成这样? 郭禹堂难掩惊讶,连忙将尹亦浠扶起来温声询问。 得知睿睿走丢,他当即带着尹亦浠去广播室广播,然后回到游乐场外等待。 尹亦浠方才慌得乱了分寸,完全没想到广播这码事,幸亏郭禹堂出现,否则等她坐在那里哭完,说不定睿睿就……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虽然商场内已经开始广播找睿睿,但只要睿睿一刻没回来,她的心就一刻难安。 好在没过多久,睿睿便被好心人送了过来。 尹亦浠拉着好心人的手谢个不停,还非要给人家些钱,可她手忙脚乱的表示不清楚,倒把对方弄得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郭禹堂出面替她表示感谢,对方才表示只是举手之劳,谁看到都会这样做。 目送好心人离开,尹亦浠确认过睿睿没有受伤后转过头去生闷气。 睿睿见她和刚才的阿姨聊的开心,却不搭理自己,显得十分不解。 郭禹堂见状假装教训他道:“好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主意倒不小,说跑就跑,这么不听话,你要急死你妈妈呀?!” 经他一骂,睿睿立刻明白过来,也顾不得让他占了便宜,急忙抱住尹亦浠大腿解释:“妈妈你别生气了,睿睿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是刚才有一个小妹妹找不到妈妈,我带她去找,结果才……才不小心走丢了。” “助人为乐?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郭禹堂撇撇嘴,仗着他不敢还口便一直挑衅。 尹亦浠听完解释终于低头看向睿睿。 其实她哪里是生睿睿的气,根本是在气自己,如果她注意力再集中一些也许就不会看丢睿睿。 而且她故意装生气,也是为了给睿睿一个警示,告诉他以后无论怎样都不可以独自离开家长的视线。 ——有没有吓到? 尹亦浠蹲下帮睿睿整理衣服,摸摸他的小脑袋问。 睿睿直接扑进她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我再也不乱跑了,我知道错了,妈妈你别生气。” 母子俩和好如初,旁边的郭禹堂又开始闹腾。 “小孩犯错不挨打哪能接受教训?等我去楼下买根鸡毛掸子送你,回家好好教训他。” 见郭禹堂一脸得意,睿睿反应迅速的回嘴:“那我也买一个送给你妈妈!坏叔叔也要挨打!” 尹亦浠拉住睿睿,告诉他不可以对郭禹堂不礼貌。 以前郭禹堂嘴贱人也烦,睿睿和他吵架尹亦浠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热闹,但是今天郭禹堂的确帮了大忙,再那么对人家说不过去。 ——睿睿,跟叔叔说‘谢谢’。 “啊?!”听说自己要向郭禹堂道谢,睿睿立马皱起小脸,整个身体都在表示拒绝。 郭禹堂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有什么惊讶的?要不是叔叔我,你今天就得在外面喝西北风知道吗?你妈妈刚才还谢了我半天呢。”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战,尹亦浠头疼不已,只好把睿睿拉到身后隔开他们。 这时游乐场的管理员恰好走过来,见睿睿被找到也松了口气,笑道:“可算回来了,看把你妈妈吓成什么样。诶呦,这是你爸爸吧,可真是一表人才,你们这一家三口多幸福啊, 以后可不许再乱跑了。” 睿睿忙着对郭禹堂翻白眼,压根没听到管理员的话,郭禹堂倒听清了,但就是故意不说话,想看尹亦浠如何反应。 如他所愿,尹亦浠“腾”的红了脸,手语比划得飞快,手指头都差点打结。可惜没有用,人家管理员大姐根本看不懂。 “行了行了,人都走出那么远了,你还追上去不成?”郭禹堂忍不住发笑,而后摸摸肚子,很不客气的提议:“光顾着帮你找孩子,我都被朋友甩了,我不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你得请我。” 尹亦浠下意识点头,郭禹堂帮了她大忙,请客感谢是应该的,只是…… ——我已经答应睿睿带他吃麦当劳,你……要不我先去买麦当劳,然后和你一起去餐厅? 见尹亦浠有些为难,郭禹堂难得善解人意一次,摆摆手痛快道:“就吃麦当劳吧,偶尔换换口味,体会一下大众民生也是可以的。” 于是,尹亦浠便抱着因为听说要与郭禹堂共进午餐而龇牙咧嘴的睿睿,带着郭禹堂,一同去“体验民生”。 店内,郭禹堂对“民生”中的鸡肉卷十分满意,正大快朵颐时,却被宫冰夜的一通电话打断。 “烦不烦,人都走了还能远程打扰我吃饭,你可真行!”郭禹堂象征性的擦擦手,一边跟睿睿抢薯条一边嫌弃宫冰夜。 宫冰夜突然间发现,与郭禹堂相比,他可能更喜欢偶尔正经的徐子良。 清清嗓子,他开门见山说起严肃的话题:“前几天告诉你城郊地皮拆迁的事还记得吗?” “啊,怎么了?” “马忠的家人也过来了,你帮忙安顿一下。” “哦?”郭禹堂挑挑眉,把薯条盒子推到睿睿面前,随后问道:“你这是要开收容所?” “……” “真是的,一开玩笑就不搭理人!”郭禹堂“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正代替你这个一家之主尽义务呢,不谢我就算了,还冷落我。” 听说尹亦浠和睿睿也在旁边,宫冰夜总算提起点兴趣:“把电话给睿睿。” 他那边事情太忙,和睿睿对话更加方便些。 时隔多日,睿睿终于听到了爸爸的声音,显得非常开心。 两人互相问了些对方的情况,当宫冰夜问起尹亦浠是否按时去心理医院时,睿睿立马皱起眉头,义正言辞的告状:“没有!妈妈今天没去!” 尹亦浠瞬间瞪起眼睛,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两下,威胁睿睿不许再说。 睿睿哪里肯听,反倒闹得更起劲,谁知眼前一暗,手机就被郭禹堂夺了回去。 “行行行,心理医院我带她去,正吃饭呢你别没完没了,就这样,拜拜!”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他利落挂断。 睿睿觉得他故意邀功,气鼓鼓的怒视他,扯着嗓子吼:“讨厌死了,我陪妈妈去看医生,不要你去!” “我能开车送你妈妈,你会吗?” 郭禹堂得意洋洋的回嘴,两人很快就开始新一轮争吵。 吵归吵,饭后三人还是一起去向心理医院。 郭禹堂开车,与本人不符的是他车技居然不错,又稳又快。不过他时不时用挑衅的目光从后视镜看睿睿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妈妈你看,坏叔叔瞪我!”睿睿扯着尹亦浠的袖子告状。 尹亦浠无可奈何的摊摊手,谁知郭禹堂突然开口:“少自作多情,后面有台车好像在跟着咱们,没感觉吗?” 经他这么一说,尹亦浠也觉得那台银色面包车有点奇怪,好像从商场出来以后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前方刚好有个红灯,郭禹堂作势要刹车,汽车即将停下时突然猛打方向盘转入左车道。 果然,面包车也重复了相同的操作,甚至因为转向太急差点被后方汽车追尾。 “敢跟踪郭爷爷,活腻歪了!” 郭禹堂是什么人,全国赛车都拿过奖项,甩掉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应该给面包车点颜色瞧瞧才解气,可车里还坐着尹亦浠和睿睿,他不得不稳重一些。 甩掉后面的尾巴,他直接把车开回宫家别墅,进门后立刻给宫冰夜打电话说明情况。 没想到宫冰夜手机关机,连打了几个都不通。 ——可能没电了吧,他忙起来经常忘记充电。 尹亦浠在旁边提醒。 郭禹堂点点头,收起手机道:“没事,我留这儿陪你们,不用害怕。” 他能留下当然最好,不然别墅里都是些女人,万一真有人冲进来,她们根本无力抵抗。 ——那太谢谢你了,但是被人跟踪的事别告诉睿睿好吗?我怕吓到他。 刚才在车上两人对话不多,尹亦浠还是在手机上打字,所以睿睿并不了解情况。 郭禹堂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笑道:“当然,我还想和那小子打嘴架呢,哪能把他吓死?” * 深夜,万簌俱寂,别墅区里的路灯散发着清冷光芒,与天空中的惨淡月辉遥遥相应。 宫家别墅一楼的佣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二楼走廊中,却有一个矮小身影正蹑手蹑脚的走向客房。 房门被推开,里面熟睡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身影邪恶一笑,举起手中的东西屏息靠近…… “啊!!” 一大清早,佣人们各司其职开始工作,尹亦浠也带着睿睿在院子里晨练,谁知二楼客房突然传来一道直冲天际的嘶吼声,令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不多时,楼梯上跑下一个人,直奔院中的睿睿而来。 “宫!衡!睿!” 郭禹堂抬手指向他,咬牙切齿道:“背地里下黑手,你小子可以啊!” 尹亦浠茫然的看了看睿睿,正想问郭禹堂发生了什么事,转头看见他“色彩斑斓”的一张脸时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六十六章 过街老鼠的生活 黑的、红的、绿的、蓝的……在他脸上能看到睿睿水彩笔的全部色号。 不用说,肯定是睿睿气不过郭禹堂昨晚住在这里,所以才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恶作剧。 恶作剧事小,但尊重事大,尹亦浠故意板起脸教育睿睿: ——水彩笔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作弄别人的,马上给郭叔叔道歉。 睿睿正得意的哈哈大笑,见尹亦浠真生气了,这才老实下来。 “郭叔叔,对不起,我应该在纸上画画,不该画在你脸上。” 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的,好在认错态度还不错。现在就等着被作弄的人宽容原谅,然后皆大欢喜。 可惜,在郭禹堂的世界里就没有宽容一说。 “不接受!”终于让睿睿在自己面前服软,郭禹堂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大好机会:“我必须要还回来,也在你脸上画幅山水图。” “你……你坏蛋!坏叔叔真讨厌,不准住我家!” 睿睿本就有些委屈脸红,被郭禹堂一刺激瞬间炸毛,又要去房间里取彩笔。 尹亦浠忙让佣人拦住他,教育完小的又教育大的: ——睿睿作弄你确实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他也给你道歉了,你还要冤冤相报不成?快点跟睿睿和好,给他做个榜样。 郭禹堂从小几乎泡在蜜罐里长大,做错事又有兄长断后,像这样苦口婆心被教育已经距离他要遥远。 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不爽,甚至还觉得尹亦浠的教育方式不错,以前他似乎看低她了。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才和尹亦浠相处几天,审美就被拉低了这么多档次…… 就这样,恶作剧事件在当事人双方达成口头和平协议后顺利结束。 吃过早餐,郭禹堂接到宫冰夜电话,让他带尹亦浠和睿睿去z市找他。尹亦浠得知后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个决定太突然了,他在电话里是怎么解释的? 尹亦浠趁整理随身物品的时候向郭禹堂询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老宫好像知道了我们昨天为什么被跟踪。”郭禹堂舔舔下唇,说出尹亦浠最不希望的答案:“估计和城郊地皮有关。” 城郊地皮、被赶出村子的村民、追马忠的身份不明的一群人…… 原本尹亦浠以为这只是一件工程里有人想中饱私囊的很容易解决的事,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为了不让睿睿害怕,尹亦浠只得将此行原因说成是去宫冰夜出差的地方旅游,因此睿睿兴奋了一路,尹亦浠却始终提心吊胆,直到飞机落地见到宫冰夜的一瞬间,内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爸爸抱!”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睿睿跳进宫冰夜怀里,激动的抱着他不撒手。 宫冰夜拍拍他的小屁股,见旁边尹亦浠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来时带了保镖,不会有问题。” 他不说还好,说完尹亦浠更担心。 ——有那么严重吗?严重到需要保镖的程度。 “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宫冰夜很快改口:“不过你和睿睿是重要人物,专人护送更符合身份。” 明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尹亦浠还是没忍住露出笑意。 这时,一家三口身后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 “咳咳咳!行了啊你们,论保镖我才是专业的,你们能不能尊重我的职业,别如此明显的秀恩爱?”郭禹堂皱眉撇嘴,嫌弃得不行。 三人出奇一致,谁都没搭理他,转头继续往前走。 晚上回酒店哄睡睿睿之后,宫冰夜和尹亦浠终于正式说起这几天的事情。 与郭禹堂猜测的差不多,宫冰夜确实认为昨天跟踪她们的与追赶马忠的是同一伙人,不过目前还缺少证据,工程也刚进行到关键时刻,他暂时分身乏术,无法兼顾这些。 “总之你万事小心,保护睿睿的同时别忘记保护自己,无论去哪里都让郭禹堂跟着。”宫冰夜正色提醒道。 尹亦浠自然答应,只是一想到郭禹堂像个孩子似的跟睿睿打嘴架,就止不住头疼。 对于郭禹堂的性格,宫冰夜也颇为无奈,闻言含笑道:“他嘴是坏了点,人却很好,相处多了你就会发现。” 尹亦浠点点头。她对郭禹堂的人品自然没有怀疑,或许开始的时候有些讨厌,但自从他帮忙找到睿睿,她就已经对他完全改观。 ——那你怎么办?郭禹堂保护我和睿睿,你的那些保镖也会时刻跟着你吧? 宫冰夜每日都要在外忙碌,有时见客户,有时去工地视察,根本不可能随身带保镖。 不过听到尹亦浠说这些,他心情倒是不错。 “担心我?”他语气暧昧的发问,然后缓缓抬手挑起尹亦浠的下巴,勾着嘴角凑过去。 七八日不见,睿睿想他,他却在想她。 熟悉的黑眸和薄唇越靠越近,尹亦浠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猛地将他推开。 上一次,她睡意朦胧,在不经意的时候便被宫冰夜蛊惑牵引,但这次她完全处于清醒状态,实在做不到。 尹盛和许宛容被冤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宫冰夜很可能就是她的仇人,如果宫冰夜用强她无力抵抗,那还情有可原,可若是在这种时候她也…… 那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母? 她的拒绝太明显,宫冰夜甚至不用问都能知道自己被拒的原因,三年前的事始终是他们中间的一个结,解不开,双方都无法释怀。 “我还有份审核材料没处理,先回去了。” 宫冰夜收回手,起身走向隔壁房间。 接下来几天,尹亦浠和睿睿都在酒店度过。 偶然换了新环境,睿睿起先还觉得有趣,拉着尹亦浠到处乱逛,但随着时间加长,他便开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今天天气不好,我们还是去室内泳池玩吧?或者打保龄球?去游戏厅? 尹亦浠一连给出好几个建议,都被睿睿否决。 “不要嘛。我要去街上,能看到好多好多大人和小朋友的街上!”睿睿捂着耳朵大叫,似乎只要尹亦浠不答应,他就会一直这样叫下去。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整日闷在酒店里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 尹亦浠思忖片刻,想起他的奶粉和其他日用品都剩下不多,的确该买一些回来,而且她们已经躲了好几天,偶尔出去一次应该没事,便带睿睿换好衣服去找郭禹堂。 “你们要去逛街?” 听说尹亦浠的计划后,郭禹堂面色有些凝重。 尹亦浠不解,忙问: ——很不方便吗?如果那样的话,托人买东西回来也可以。 好不容易可以出门,睿睿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肯愿望落空,见状抱着尹亦浠大腿耍赖:“不嘛不嘛,我们自己去,不让坏叔叔跟着。” 尹亦浠满脸为难的看向郭禹堂,郭禹堂摊摊手,略显无奈道:“那就去喽,估计没事的。” 就这样,三人启程前往商场。 睿睿一进门就开始撒欢儿,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购物车里,而是拉着尹亦浠到处乱跑。 郭禹堂难得有作为跟班的自觉,无论睿睿横冲直撞到哪里他都会在后面紧跟。 可走着走着,他们的表情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妈妈,我喜欢巧克力味道的奶粉!” 进口商品区中,睿睿抱着桶奶粉正想劝说尹亦浠买下来,旁边突然冲出个小男孩,直接抢过耐心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睿睿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男孩的母亲也在,尹亦浠见状没有动作,认为这件事还是由对方家长处理比较好。 谁知男孩母亲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推车离开,走前甚至还朝尹亦浠翻了个白眼。 睿睿登时大哭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问:“怎么这样……他们为什么都这样……这样对我们?” 其实从刚进商场开始,他们就察觉出不对劲,看到他们的人大多都会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更有甚者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尹亦浠起先劝睿睿不要多心,但是从刚才那对母子的表现来看,好像由不得他们不多心。 把睿睿抱在怀里,尹亦浠费力的腾出手向郭禹堂询问。 见再瞒不下去,郭禹堂只得实话实说。 原来宫冰夜投标成功,成为这块地皮新老板的事被公开,同时工程即将开始的消息也传到了网上,那群被赶出村子的村民气不过,便决定联合起来对付宫冰夜。 “他们在网上人肉出老宫的家人,也就是你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尝尝过街老鼠的生活。” 郭禹堂说完后忍不住叹息,显然也在为此事发愁。 尹亦浠倒平静得多,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害怕或者激动,而是极认真的保证: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把睿睿保护好。冰夜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你帮我告诉他,千万不要为我和睿睿担心。 第六十七章 喜欢吗? 人言可畏,作为一向以玩世不恭著称的郭二少爷,郭禹堂对这句话的了解可谓相当透彻。 明明是陌生人,却因为外界评价而处于两种地位,自认为上位者的人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甚至惩罚,而被迫站在下位的人,连维护自己的尊严都做不到。 进入商场后,郭禹堂都被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指点和窃窃私语声搅得心中不安,恨不得大吼一声让他们滚开,没想到尹亦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的看待问题。 她知道最重要的是保护睿睿,然后是让宫冰夜安心,至于自己的心情感受则完全被她自己忽视。 郭禹堂认真注视着她,忽然觉得她和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回到酒店,宫冰夜知道他们在商场里遇到的事情后非常自责,把睿睿哄开心了,又来找尹亦浠道歉。 他以为只要把尹亦浠和睿睿放在身边,再加上有郭禹堂的帮助,就一定可以保护好她们,但那群村民的做法实在太偏激,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尹亦浠闻言连忙否认。 ——不,你没做错。那些村民大都朴实又直接,就像马忠一样,肯定是被逼无奈才会用这种方法,你不跟他们硬碰硬是对的。 以宫冰夜的能力,想要处理网上的几条新闻或者惹事的村民简直太容易,但那样只会激化矛盾。他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还村民一个公道。 宫冰夜赞许的点点头,很高兴尹亦浠的理解。 顿了顿,尹亦浠又说: ——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和睿睿不再被针对,就是不确定是否可行。 宫冰夜挑挑眉,饶有兴味:“你说。” ——我和睿睿继续住在酒店,你的人全部撤离。同时在外面散布消息,比如说你花天酒地……这样那些村民或许会同情我们。 弱者大都会同情弱者,况且像宫冰夜这样的富豪出点花边新闻也很正常,到时那些村民认为他不重视妻子儿子,自然不会再对浪费时间找她们麻烦。 尹亦浠回来的路上一直在苦思冥想,最后才筛选出这个办法,虽然表现得有些迟疑,但心里认为宫冰夜应该会采纳。 见她满脸期待,宫冰夜原本想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顺势道:“也好,不过事成之后你能帮我个忙吗?” 尹亦浠一愣,不明白她能做些什么。 “当村民不再攻击并且同情你的时候,你帮我与他们取得联系。” 现在村民把宫冰夜当成头号敌人,并且固执的认为把他们从村子赶走的那群人就是宫冰夜手下,宫冰夜想解决此事,却连他们的影子都还没找到。 ——原来是这样,当然可以了! 尹亦浠痛快应下。 然而事实上,宫冰夜并没有完全按照尹亦浠的想法去做。 他直接派人联系报社,勒令其开除发布不实报道的记者,并且公开发布道歉信。同时,他和初恋顾凝然的新闻时隔几年被再度炒热,彻底将尹亦浠母子的事情压了下去。 不久后,又有神秘人士爆出尹亦浠母子与郭禹堂同进同出的照片,配文成他们才是一家人,与宫冰夜只是朋友关系。 按照常理,这种程度的假新闻一经发出就会被戳穿,但此事的知情人都不知道宫冰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假新闻便渐渐站住了脚。 三人成虎,大概就是如此。 近几日电视、报纸、网络都在报道这些新闻,尹亦浠自然很快发现情况与自己的构想不同。 宫冰夜抱歉的解释:“自毁名誉不是小事,一旦失控,无法解决村民问题不说,对宫氏也会有影响。” 其实从听到尹亦浠提议的时候,他就否定了利用花边传闻自毁形象的想法,但当时尹亦浠的神情令人不忍心拒绝,他只得暂时表示赞同。 尹亦浠摇摇头,放下报纸道: ——是我考虑不周,光顾自己和睿睿,没能把目光放长远。 她是真的自责, 宫冰夜却总怕她生气,于是故意问:“如果我真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会怎么做?” 尹亦浠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似乎不相信这种语义暧昧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爸爸每天那么多工作都做不完,哪有时间花……花天酒地?”睿睿没学过这个词,不过从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讨论中大概能明白其中含义,磕磕绊绊把这个词说出来,他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继续道:“爸爸故意逗妈妈开心,我都看出来了,爸爸真笨。” 心思被两岁半的儿子戳破,宫冰夜挫败的同时耳朵也隐隐有些发红,尴尬的清清嗓子,随后便借口工作离开。 尹亦浠见他那副样子总觉得有点可怜,忍不住教育睿睿,不可以当众拆爸爸的台。 哪想到睿睿直接扔出个问题,把她噎得再说不出一句话。 “不让我拆台,妈妈是喜欢爸爸逗你吗?” 喜欢……被宫冰夜逗弄?或者说,喜欢和宫冰夜做亲近的事? 尹亦浠从怔愣中回神,连连摆手否认。 “那不就行了,妈妈放心,下次我还帮你。”狡黠的挤挤眼,睿睿继续趴在床上看故事书。 尹亦浠不知所谓的看他片刻,然后也去做自己的事情。 晚间。 尹亦浠刚把睿睿哄睡,房门便被人敲响。 打开门,郭禹堂正面露急色站在那里,让她跟他去工地。 “具体事情解释不清,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工地人烟稀少,为什么非要现在过去?尹亦浠倒不是不相信郭禹堂,只是担心睿睿。 ——不能把他自己留下,夜里醒来找不到人他会害怕。而且……而且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 星级酒店安保严密,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郭禹堂直接上前拉住尹亦浠,一边往外拖一边解释:“那也不能带着他去,那样只会更危险!” 尹亦浠扒着门框不松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把睿睿扔下,正僵持着,宫冰夜的助理恰好从工地赶回来,按宫冰夜的吩咐照顾睿睿。 见此,尹亦浠才勉强答应。 一路上,尹亦浠不停询问这么着急赶去工地的原因,郭禹堂却始终缄口不言,直至到达目的地,听说宫冰夜被突然出现的村民围攻打伤了头,这才明白郭禹堂先前为什么不开口。 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连他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估计他也是被宫冰夜一通电话叫起来,才急匆匆跑去房间找她。 “老宫去临时办公室包扎伤口了,我先带你去那儿找他?”郭禹堂打听完情况后向她征求意见。 尹亦浠摇头拒绝。不用宫冰夜提点,她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宫冰夜之所以不顾夜色把她找来,必定是想让她出面稳定村民情绪,同时趁此机会打进村民内部,调查补偿款贪污一事的真相。 因为说话不方便,她拿出手机打字,然后通过转换语音的方式与村民沟通。 ——大家先别激动,我正在生病所以没办法说话,我把我想说的用手机播放给你们,你们安静下来听,好吗? 在村民眼中能主事的宫冰夜走了,他们正吵闹着要去上告,此时听到尹亦浠这样说,终于勉强控制住情绪。 “听可以,但你不能故意拖我们时间!我们还要找其他办法对付城里的贪官呢!”他们不知道宫冰夜的具体身份,便直接把他当成贪官。 ——好的。我想说的很简单,你们认识一个叫马忠的人吗? “马忠?那时我们村子的啊!”黑脸膛的年轻小伙子抢先回答。 尹亦浠满意的点点头,又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他和你们一样被赶出了马家村,甚至被那些强制拆迁的人追打,最后他找到了宫冰夜,也就是刚才被你们打伤的那个人。 人群中一位穿着朴素的老者站出来,神情严肃又带着些紧张的问:“你们把他咋了?马忠去哪了?!” 尹亦浠安抚他不要着急,然后把宫冰夜安顿马忠一家人的事情如实讲出来。 闻言,众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甚至有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的说宫冰夜也不是太坏。 ——他原本就不是坏人,贪污补偿款让你们无家可归的另有其人。 尹亦浠适时为宫冰夜解释,并劝他们不要再这样闹下去,而是应该抓紧时间把事情查清楚,找出真正的贪污者。 “可是……”刚才那位老者略显迟疑的开口:“我们现在没房子住,你们得掏钱给我们买房子啊。” 此言一出,其余人纷纷附和。 “对对,不管谁贪污,我们原来的房子和地是被宫冰夜占了,他得赔我们钱!” “要不是他,我们现在正种地挣钱呢!” ——可你们失去房子和地根本与他无关。 尹亦浠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没明白其中关系,一时间也有些着急。 村民见她不肯给钱,比她更急,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起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眼看着情况就要再度不受控制。 第六十八章 小浠快来救救我! 因为尹亦浠的拒绝,村民们又开始大吵大闹,但这次尹亦浠的想法很坚定,那就是不该赔的钱坚决不能赔! 她知道以宫冰夜的财力,别说一个马家村的赔偿款,就算把其他村子加上都不会让他皱皱眉头,可不能因此就让他背黑锅。当初尹盛和许宛容就是被人冤枉后自杀,以至于真相到现在都未被揭露,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因为无法反抗而背负骂名。 当年的事,绝不能再次重演。 ——请你们冷静一点,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吗?在马家村强制拆迁这件事上,宫冰夜从没犯过任何错误,你们不能让他为贪污者的行为买单,然后任由贪污者逍遥法外吧? 尹亦浠将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力。 沸腾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冷静思考,但过后仍有许多质疑的声音。 “就你说的那个贪污犯,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他伸冤呐?” “是啊,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哪有精神头再去满世界找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他们说的也没错,就像人在临死之际会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任何东西,现在他们处于绝境,找到宫冰夜后就只能牢牢抓住他,不然若是连他也消失了,那他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大家千万不要着急,宫冰夜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们要耐心等待。 面对一群没有文化,生活水准低于平均线,只能靠着种地养活一家老小的村民们,尹亦浠发现自己除了安慰,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甚至有些心软,后悔刚才对他们的生硬态度。 就在此时,额头缠着纱布的宫冰夜从临时办公室出来,在尹亦浠身侧站定。 他略抬了抬手,掷地有声道:“你们目前急需解决的是住所问题,我已经派人为你们准备好,你们暂且住过去,剩下的事……” 转头看向尹亦浠:“她会找你们详谈。” 大体来说,尹亦浠今晚的出现极其成功,不但与村民之间建立了基本信任,同时也让村民意识到宫冰夜的无辜。 当然,调查之路到目前为止仅仅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有许多关卡等待他们。 回到酒店,确认睿睿依旧睡得安稳后,尹亦浠主动来到宫冰夜房间,找他谈赔偿款的事。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她本不想打扰宫冰夜休息,可一想到离开工地时看到的那群村民相携离开的穷苦背影,她就控制不住心酸。 ——如果,我是说如果,拆迁一事里没有人中饱私囊,他们会获得多少赔偿款? “五十万到一百万不等,具体要视占地面积情况而定。” 宫冰夜的回答非常专业,尹亦浠听完却沉默下来。 最高一百万,最低的只有五十万,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宫家举办的一次极普通的宴会就花去几百万,到场宾客携带的礼品价值后面也都跟着好几个零。 那对他们来说只是普通应酬,而放在马家村村民身上,就是世代生活了数百年的房屋,土地,以及今后子孙的口粮。 财富本身没有错,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实在令人心痛。 宫冰夜明白尹亦浠的心思,略有些无奈的解释:“这不是我出不出得起钱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出。如果我出这笔钱,他们会觉得我是清白的吗?” 恐怕结果恰恰相反,相比于单纯的善意,人们永远更相信善恶有报。像宫冰夜这样身份的人,村民收到他的善款非但不会感谢,还会认为他就是幕后黑手,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花钱消灾。 尹亦浠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刚才在工地拒绝村民要求,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可这些话从宫冰夜口中说出来,不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当年她求宫冰夜救父亲,宫冰夜也是独善其身的态度,他愿意将当时的情况厉害一一解释清楚,却不愿意帮她说一句话。 三年了,他一点都没变,但又不会犯错,让她连气愤的机会都没有。 ——天快亮了,我回去陪睿睿。 再也无话可说,尹亦浠索性起身离开。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宫冰夜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在背后传来。 “水落石出的那天,如果贪污者受到处罚无力偿还村民,这笔钱我会出。” 尹亦浠脚步一顿,蓦地愣在原地。 紧接着,落寞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来,好像已经跌落到谷底的一颗心,突然被山涧的阳光照耀。 —— “还有多远啊?真是的,把人安排住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老宫怎么想的?” 郭禹堂两只手都拎得满满的,只能抽空用嘴抱怨几句。 得他照顾,尹亦浠倒轻松得多,手语解释道: ——这虽然临近郊区,但也算是市内。村民们人数太多,总不能全都安排到酒店去。 “怎么不能?老宫就是抠!没看今天连车都不让我开,还坐公交车。” ——其实,这是我的提议。 尹亦浠想和村民拉近关系,自然不能显得高高在上。村民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她们却乘车出行,不是更加刺激他们吗? “我算被你们夫妻俩坑惨了!”知道真相的郭禹堂欲哭无泪,只能把悲愤化为力量,继续大步前进。 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尹亦浠拿出手机接电话。 电话那端先是一串混乱杂音,随后突然传来尹腾战战兢兢的声音:“救命……小浠快来救救我!快来……” 声音戛然而止,尹亦浠把手机举到眼前,确认这是尹腾的号码。 他刚才一直在喊“救命”,难道他发生危险了吗?可他每日都是上班回家或者出去应酬,会有什么危险? “诶!”走出几米远,见尹亦浠停在原地不动,郭禹堂回过头催促:“宫大少奶奶您可快点走吧,照你这速度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尹亦浠从手机中抬起头,请他先等一下,然后将电话回拨给尹腾。 但从这时开始,尹腾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 ——不行,我二叔好像出事了,我得回去! 匆匆给出解释,尹亦浠转身就往回走,同时在心里猜测着尹腾现在的处境。 尹腾平日里风评就不大好,为了小恩小惠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或许他这次又得罪了谁,所以被人家教训。虽然她很多时候看不惯尹腾的所作所为,上次还被他臭骂一顿,但两人毕竟有血缘关系,不能见死不救。 郭禹堂追上来问清经过,随后拉住她劝道:“你走了老宫怎么办?工地的事他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再处理这群村民。” 因为上次尹腾意图设计宫冰夜,郭禹堂对尹腾印象一直不好,此时便忍不住揣测:“你二叔不定又在搞什么鬼,很可能……很可能嫉妒老宫的新项目,故意捣乱。” 对于郭禹堂的口无遮拦尹亦浠之前都不大在意,此刻却有些动摇。尹腾的人品有问题,这一点似乎无可否认。 而且她已经答应帮宫冰夜的忙,突然甩手离开,确实不妥。 ——那我先给冰夜发条短信吧,让他帮忙联系一下二叔。 把短信发送出去,尹亦浠心里仍旧不安,无意识间脚步加快了许多。 而此时,工地上的宫冰夜正像普通工人那样戴着安全帽亲自监工。 机器运作时噪音很大,他根本没注意到口袋里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将现场各种材料都一一过目后,他直接进入临时办公室休息,因多日来连续工作,阖上眼睛便沉睡过去,从始至终都没看手机一眼。 因为尹亦浠有事出门,破例被允许来到工地的睿睿跑进办公室,见宫冰夜睡了,前一秒还哈哈大笑的嘴立刻闭得严严实实。 轻手轻脚走到宫冰夜身边,见旁边椅背上搭着毯子,他伸展胖乎乎的短胳膊把毯子取下来,小心翼翼盖为宫冰夜盖上。 做完这一切出门时,正好遇到宫冰夜的助理韩远。 “韩叔叔,过来!”小家伙把韩远拉到远离办公室的地方,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低声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不可以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说谎哦。” 韩远之前照顾过睿睿几次,很喜欢他古灵精怪的性格,闻言顺从的蹲下来,将耳朵靠近他。 “为什么坏叔叔总跟在妈妈身边啊?好像是爸爸让他这么做的,为什么?” 他觉得坏叔叔人坏嘴也坏,总之就是不怀好意,可爸爸妈妈好像都很喜欢他。 韩远早听说睿睿与郭禹堂不合,强忍着笑意道:“太太和郭少爷都是在帮总裁工作,你不用多想。” 说着,还伸手在睿睿鼻子上捏了两下,柔软度像是在捏面团一般。 睿睿略有些气闷的撅起嘴,心想他就知道是这样,坏叔叔很厉害能给爸爸帮忙,爸爸妈妈才不会像他一样讨厌坏叔叔。 唉……为了爸爸的工作,他只能暂时忍忍了,谁让他是个懂事的好宝宝呢? 第六十九章 突然死去的孩子 宫冰夜为村民们租住的地方在靠近城郊的一座厂房中,环境有些简陋,好在生活用品齐全,他时不时还会派人送来一些饭菜水果,足以保证村民们的正常生活。 尹亦浠虽然家道中落,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父母死后直接嫁进宫家,其他不论,至少在生活方面从未受过苛待。郭禹堂就更是锦衣玉食中成长起来的小少爷,连“贫穷”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所以在看到厂房里的大通铺时,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不过仔细一想,宫冰夜也是没办法,马家村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在外打工的、分到补偿款没闹事的,剩下也有六七十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 他们互相照顾,抱成一团,只有这种地方最适合他们居住。 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简单问候几句,正当尹亦浠要问起拆迁一事的具体经过时,对面通铺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随即,厂房里的村民全都围了过去。 尹亦浠与郭禹堂茫然对视一眼,不等发问,先前与他们聊天的老者也拄着拐杖起身,一边说什么“孩子羊癫疯又犯了”一边颤颤巍巍朝人群走。 羊癫疯?那不就是癫痫吗?! 两人连忙跟过去,拨开人群一看—— 通铺上正躺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双臂和双腿皆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抽搐,眼睛上翻,嘴角都是白沫。而且因为控制不住的抽搐,他的两排牙齿也跟着不停开合,好几次咬到了舌头上,舌尖已经泛出淡淡血色。 郭禹堂眼疾手快冲过去,几乎没有考虑就把手伸进他嘴里。 “你干啥呢?!”男孩母亲大惊失色,尖叫着质问。 这种时候让尹亦浠解释肯定来不及,郭禹堂只得忍着剧痛,紧攥着拳头道:“不挡着点,他会咬舌头。” 怕男孩咬到舌头,可他的虎口正止不住流血。 见状,尹亦浠连忙拨通急救电话,示意身边一个年轻人说明情况。 虽然年轻人叙述时磕绊了些,但好在接线员认真负责,没过多久便有救护车驶进工厂。 男孩被送进医院,病情终于得到控制,尹亦浠帮护士一起安排好他和他父母,这才空出时间去看郭禹堂。 因为伤口太深,郭禹堂又惜命得很,所以医生决定为他注射破伤风。 尹亦浠本以为像他这样的说不定会为了保证安全无虞而要求多打一针,谁知还没等走进注射室,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不行不行不行……再等等,等我做好心理建设你再下手。”郭禹堂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尹亦浠敲门进去,恰好看到医生和护士满脸无奈的大眼瞪小眼。 “先生,您前面的患者都打完针走了,我们也快到午餐时间了,您……” “不听不听,你们别着急,等我一会儿然后我请你们吃午餐!”郭禹堂毅然打断小护士的劝说,继续紧抱着胳膊,好像只要一放松,就会被人剁掉似的。 这样的郭禹堂,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实在不敢想象,刚才不顾一切把手伸进男孩嘴里的人竟然会是他。 ——胆子这么小?郭少爷,可别让我看轻你了啊。 尹亦浠故意逗他,随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对医生使眼色。 医生连忙拿着碘伏上前,解释先给他消消毒,不打针。 郭禹堂忙着和尹亦浠斗嘴,不知不觉便放松了紧绷的手臂:“谁胆儿小?刚才是谁舍生取义,是谁浑然忘我,你不会忘了吧?再说,我也不是不敢打针,就是先头那针实在有点……有点疼……” “那是皮试,必须要做的。”护士从旁解释。 “我当然知道了,可——啊!!!” 没好气地抱怨骤然被惊呼取代,在他走神时,医生已经根据尹亦浠的提示下针。 事后,郭禹堂捂着针眼挪出注射室,形容凄惨。 “喂!” 走在前面的尹亦浠闻声停下脚步,疑惑的转头看过来。 郭禹堂不自在的别开脸,没好气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啊,我……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什么事?让那个孩子咬你吗? 尹亦浠装傻,故意问道。 “尹亦浠你……那个事当然可以了,大肆宣扬才好,我说的是刚才打针,你不许往外面说。” 见他又羞又气脖子都红了,尹亦浠终于不再耍他,点头答应下来。 从医院出来,两人直接赶到工地办公室。 宫冰夜还在睡觉,睿睿在一旁守着,看到他们进来连忙伸出食指挡在唇间。 “嘘,爸爸睡得可香了,我们不要吵他哦。” 尹亦浠本打算问宫冰夜有没有派人打听尹腾的事,见状却又不忍心把他吵醒。 这几日她为村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宫冰夜还要同时兼顾工地,几乎一刻不停在奔波,好不容易才有休息时间,一向爱干净的人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躺在沙发上,可见是累到了极点。 但强忍着没叫醒宫冰夜,她又止不住心慌,总怕尹腾那边出事。 “妈妈你怎么了?不高兴吗?”睿睿很快发现尹亦浠的异常,开口询问。 尹亦浠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只是一味摇头。 “妈妈别急,爸爸应该很快就醒了,不管多难的事爸爸都能帮你做到的。” 按照疲惫程度来说,宫冰夜大概睡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清醒,不过睿睿光顾着安慰尹亦浠,没控制音量,直接把他吵醒了。 见三人都在,宫冰夜按着太阳穴迅速起身,问尹亦浠为什么事情着急。 ——我二叔可能有危险! 尹亦浠面色急切的把尹腾打求救电话的事告诉宫冰夜,宫冰夜闻言倒不显得意外。 毕竟尹腾的处事风格早已被商圈里的大佬看不惯,有人想教训他很正常。而且上次那个合同,他没有与尹腾合作,如果尹腾找不到替死鬼,最后自食恶果也不是没可能。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尹腾毕竟是尹亦浠的叔父,该帮忙还是要帮。 “你别急,我已经吩咐那边的人去找他,找到后妥善安置。”打完电话,宫冰夜坐回沙发安慰尹亦浠。 尹亦浠沉重的叹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 此时,几百公里外的a市。 “救命……救救我……送我去医院,我侄女有钱……会给你们很多钱……” 少有人经过的街角垃圾箱旁,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尹腾趴在地上,唯一能抬起来的左手哆哆嗦嗦向上伸着,希望能引起任何一个路人的注意。 然而很可惜,在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只有一个下楼倒垃圾的中年妇人在看到他后惊叫一声跑开,除此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救救我,救……” 他继续气若游丝的求救,一台黑色汽车突然在街边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发亮的皮鞋路过垃圾箱,在他面前停下。 尹腾缓缓抬起头,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 “我的人顺着监控找到那个街道,他的一只鞋掉在那里,人已经不见了。” 宫冰夜把收到的汇报如实转达给尹亦浠,语气中隐隐有些自责。 如果他当时看一眼手机,或者早点醒过来,也许尹腾就不会被神秘人抢先带走。 尹亦浠得知情况却没有怪他,他已经尽力了,再说若不是有他帮忙,她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二叔被什么人带走了,被带去哪里?你能继续帮我调查吗? 宫冰夜前倾身体按住她肩膀,认真道:“当然,我一定会继续找人,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太担心。” 不担心,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自从知道尹腾有危险,尹亦浠每时每刻都心神不宁,夜里也无法安然入睡。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天夜里,医院居然打来电话说小男孩死了! 尹亦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忙忙穿衣服时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总觉得刚才的电话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当她打开门看到片郭禹堂和宫冰夜都站在门口,便再也无法自我安慰。 “事情禹堂都告诉我了,你别急,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小男孩也是马家村一员,突然离世固然令人惋惜,但随之而来的后果也让宫冰夜担忧。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坐在车上考虑良久,提醒他道: ——你去可以,但最好别露面。 村民们本就把他当成敌人,现在死了一个孩子,他一出现必定成为村民群起攻之的对象。 宫冰夜同意,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目送她和郭禹堂一同走进医院。 不多时,一台警车呼啸着驶进医院,宫冰夜看到后不禁蹙起眉头,暗想事情不妙。 果然,医院里小男孩的父母一口咬定是尹亦浠和郭禹堂害死他们的孩子。 在混乱的情况中,尹亦浠毫无辩解之力,只能由郭禹堂说明,可郭禹堂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根本受不得别人冤枉。 “那孩子是我们送到医院的没错,但我们又不是医生,死了人能怪我们吗?!” 第七十章 及时止损? 郭禹堂把尹亦浠挡在身后,怒气冲冲的伸出手,虎口上的齿痕已经结痂,但看上去仍然狰狞。 “这是为救你们孩子受的伤,如果我想害他干嘛还要救他?让他直接咬舌自尽不是更痛快?!” “你……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我们家小风都死了,你们还……”男孩母亲失声大哭,然后觉得不解气又扬手朝郭禹堂脸上打。 郭禹堂下意识挡住,男孩父亲以为自己老婆受欺负,也冲了上来:“你们这群丧良心的城里人!害死了我儿子,又欺负我们?有没有天理了!!” 一群人正吵得热火朝天,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走进来,沉声将他们喝止。 “这是医院,有什么情况一个个说!”警察中官职最高的中年男人拧眉在四个人脸上巡视一番,随后问:“谁是邵风父母?” 邵风就是死去的小男孩。 男孩父母连忙站出来,不等问,直接把前后的情况都告诉了警察,并且咬定是郭禹堂和尹亦浠从中使坏,才害死了他们孩子。 “少血口喷人,我们下午一直待在工地,哪有空跑医院害他来?”郭禹堂满腹火气,不顾尹亦浠拉着衣摆提醒, 再次冲动争辩。 男孩母亲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开始嚎啕大哭:“就是你们啊……我家小风从小就有病,可是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就因为今天你们过来捣乱,他才…… ” 警察大致了解了情况,提高声音打断他们,并要求带郭禹堂和尹亦浠回警局配合调查。 其实男孩父母也该随行,但考虑到他们目前情绪失控,且表述非常混乱毫无逻辑,警察便决定给他们些时间平复,先着手调查嫌疑人。 尹亦浠被带出医院时,等在外面的宫冰夜立刻警觉,开门就要下车。 尹亦浠却朝他的方向轻轻摇头。 他们都很清楚,宫冰夜现在出面毫无用处,甚至还可能被连累到这个案子中。而尹亦浠和郭禹堂清白无疑,经得起任何调查,只是浪费些时间而已。 宫冰夜的手在车门上握紧又松开,重复多次,直到两人被带上警车。 —— 经过与男孩父母的艰难沟通后,男孩尸体终于被送往法医处接受尸检,尸检结果显示,男孩死于药物错用。 此结果一出,警方的调查更加严密精细,可郭禹堂始终情绪激动不肯配合。警察还没等问出什么,就迎来了他哥哥郭禹锡。 在随行律师的帮助下,郭禹堂很快被保释,坐上了回a市的汽车。 与他相比,尹亦浠的态度可谓非常配合,警方在确定她与医院没有任何关系后,却仍要求她留在警局四十八小时,以便随时接受询问。 尹亦浠略有不满,但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她作为死者父母指认的嫌疑人必定会受些委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而宫冰夜,自从跟着警车来到警局就一直等在外面,始终不曾离开。 宫冰夜不在,剩下的工作还需要有人处理,助理韩远在请示过他后便亲自买了东西去厂房看望村民。 推开厂房铁门,通铺上的被褥少了大半,生活用品也所剩无几。 韩远惊讶的巡视起在场村民,发现都是一些老人孩子以及身体患病的人,之前的青壮年几乎已经走光。 “老先生,那些村民他们人呢?” 他找到一位老者询问,得到的是老者轻蔑的白眼。 “看不见啊?都走了!再不走等着你们想法弄死吗?”老者满脸怒色,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咳……我们这些人走不了,只能在这……咳咳咳……在这靠着,你们要杀,就痛快点!” 青壮年出去做苦力兴许能换口饭吃,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只有饿死的份,与其被饿死,还不如吃饱后痛快上路。 韩远没想到,在他们心里事情已经发酵到如此严重的程度。看来男孩意外离世,彻底将宫冰夜和尹亦浠之前的努力打破,他们和村民间本就薄弱的信任关系也再次化为泡影。 “各位,不管你们是否相信,邵风的死确实与我们无关。宫总裁曾一再提醒我不要慢待你们,宫太太和郭少爷也一直在为赔偿款一事奔波,请你们相信他们,也相信警方会把真相查清。” 韩远掷地有声的作出解释,随后放下东西离开。 出门后,他考虑着要把村民的态度告诉宫冰夜,可宫冰夜一心只有尹亦浠,根本无暇顾及此事,无奈之下,他只好联系郭禹堂。 郭禹堂接到电话时还坐在回途车里,听完后立刻要求司机停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郭禹锡一眼,见后者一派老神在在,便自动装成聋子,继续原速驾驶。 “好好说话听不懂是吧?非要我帮你修理修理耳朵?”郭禹堂脾气上来,作势就要扑向前座。 郭禹锡眼风斜斜扫过来,他下意识便停住动作。 没办法,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被郭禹锡这个大哥包容照顾这么多年,在人家面前总不好太放肆。 可现在情况紧急,那群村民不识好人心不说,尹亦浠还被关在警局没出来,他怎么能甩手离开? “哥,你快点送我回去,帮人帮到底,我不能帮一半就跑哇!”郭禹堂急得抓着郭禹锡的胳膊来回晃。 郭禹堂优雅的抽回手臂,反问道:“昨夜保释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说过。” “我……”郭禹堂哑然,随即没好气道:“我以为宫冰夜会救她出来啊,谁知道老宫这人不靠谱!” 郭禹锡挑挑眉,不说话了。 z市的事他并不完全清楚,但也听说了大概,宫冰夜已经深陷泥潭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要是宫冰夜,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也就他这个傻弟弟,做事不计后果,难得当了回好人还差点被诬陷成谋杀犯。 而现在,傻弟弟又开始犯傻,见求情无果,便开始威胁要跳车。 “你们不停是吧?好,那我就跳了,别拦着我我跳了!” 郭禹堂紧贴着车窗威胁,发现郭禹锡等人都不为所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谁知,手指在升降器上连按几下,车窗却纹丝不动。 “靠!居然锁了,你们真行!” 郭禹堂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眼珠一转,脑海中迸发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大约十五分钟后。 郭禹锡的车被拦停在高速路上,交警称接到当事人举报,他被限制人身自由请警方帮助。 郭禹堂在交警身后笑得得意又灿烂,最后更是坐着警车从郭禹锡眼皮底下离开。 “大少爷,您看……要不要我去劝劝二少爷?”司机是在郭家多年老人,知道这兄弟俩感情好,怕他们因此生隔阂。 郭禹锡坐回车里,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身影,好像长辈面对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奈。 末了,他摆手道:“我们走吧,他玩够了就会回来。” 两天后。 尹亦浠的询问时间达到上限,终于被允许离开。 刚踏出警局大门,宫冰夜的车便在眼前停下。 她似乎并不惊讶他如此准时的出现在这里,直接开门上车,掩唇打了个哈欠后便沉沉睡去,一路都没开口。 她会这样乏累,其实在宫冰夜意料之中。 警局不是普通地方,就算尹亦浠目前已经洗清嫌疑,但高强度的重复询问足以突破人的心理防线,甚至击垮意志。而且尹亦浠一直记挂着死去的男孩和村民,耗费心力,精神自然更差。 宫冰夜放慢车速,尽量开得平稳,直到拐进停车场时才不小心将她吵醒。 回到酒店,尹亦浠连澡都不洗就强打起精神询问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宫冰夜如实相告,并把村民的态度转变也向她说明。 连日来的辛苦都付之流水,两人皆是气愤无奈,可若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就不难想出,在这背后必定有人使坏。 ——肯定是那些人做的!贪污了村民们的赔偿款,现在见我们要调查就害怕了,所以故意害死小风,想要让村民再也不信任我们。 尹亦浠举起拳头重重捶在床上,面上怒气不减,心里已经思考起应对的方法。 谁知此时宫冰夜忽然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睡一觉,然后带睿睿回去。” ——回去?回哪去? 尹亦浠听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不敢相信。 宫冰夜神情严肃的与她对视,重复:“你带睿睿回a市。” 在尹亦浠被关警局的两天两夜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将她拖进这件事中,但后悔已经无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 尹亦浠自然不肯。 她亲眼目睹了村民正处在水深火热的生活中,也清楚宫冰夜身上的负担有多重,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 ——我不会走的,我必须把这件事解决! 她不喜欢被安排的生活,不要再无止境的被迫接受,帮助村民调查补偿款一事她既然答应了,就要有始有终。 宫冰夜态度同样强硬:“你留下毫无意义,如果再被人污蔑,你能保证还有这次的好运气吗?” 第七十一章 监控死角 尹亦浠紧张得好像连心脏都不敢跳动,清洁车里面的郭禹堂同样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谁知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娇呼,男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嘟囔:“你们应该是换班工作吧,没见过也正常……” 清洁车内外,两人同时阖上眼睛松了口气,随后尹亦浠不敢再耽搁,推着车快步朝电梯走。 有惊无险,总算顺利逃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的一刻,尹亦浠觉得自己前两天都在蹲牢房。 吵着要换身衣服的郭禹堂从路边服装店出来,嫌弃的抖抖衣襟说这质量连他家佣人都不穿。 ——特殊情况,您将就将就吧。 尹亦浠无奈的看着他道。 “只能这样了。”郭禹堂鼓鼓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对了,刚才老宫给我发信息来着,让我照顾好他老婆。” 说着,他不自觉的摸摸手臂,好像一想起宫冰夜暧昧的语气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要说你们也是的,感情好就躲家里恩爱呗,干嘛非出来秀,还在我这个万年单身狗面前?能有点道德吗?”郭禹堂翻开短信,后知后觉的要把这“恶心东西”删了。 尹亦浠看着他折腾,心里有些好笑,同时也觉得感动。 原来宫冰夜是死鸭子嘴硬,表面上一副只要她敢不听话就永远关着她的厉害模样,可实际上,相比于让她听话,他更担心她的安危。 “诶,你说老宫怎么这么快知道咱们跑出来了,不会是睿睿那小子……” 郭禹堂突然转移话题,将独自出神的尹亦浠拉了回来。 ——应该不是,可能他回酒店或者派人回酒店了吧。 就这样,两人边讨论着究竟是谁“泄密”边朝医院赶去。 谁也没料到的是,因为邵风死于用药错误的消息传出来,医院也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保安们全部出动在门口阻拦,结果连病人和家属进出都困难。 而尹亦浠和郭禹堂的处境更加尴尬。 他们不能像普通病人那样从人群中挤进去,否则若被记者发现,后果不敢设想。 “这边。” 郭禹堂拉住尹亦浠手臂,朝她使了个眼色。 原来医院怕耽误病人看病,特意打开侧门,那里有一排保安守着,像堵人墙似的。 “从这走能快点,但是千万记得低头,别被发现。”郭禹堂压低声音提醒。 尹亦浠会意,连忙垂下头跟过去。 许是两人掩饰得太明显,一位保安发现后以为他们是记者伪装的,直接吹口哨叫人把他们俩围住。 两人被带进保安室,经过一番讯问才勉强洗清嫌疑。 “不是记者干什么贼头贼脑的,有病吧?”保安自觉抓错了人没面子,忍不住抱怨。 被当成狗仔记者的郭二少爷可就不干了,呛声道:“没病谁来医院!”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尹亦浠极力憋住笑,挤挤眼睛示意他说正事。 “哦,对了!我要见你们院长,赶紧安排一下。”郭禹堂理理被弄皱的衣服,转身坐在沙发上,看那意思,好像等着院子亲自迎接。 拜托,这里是医院不是郭家大宅好吗? 尹亦浠刚要劝他收敛点,接到保安汇报的医院主任恰好推门进来,见到郭禹堂,第一句话是:“你要找院长?” 还不等郭禹堂慢悠悠点完头,他已经对旁边保安说第了第二句话——“扔出去!” 再次站在医院门外,两人的心境与前一次大不相同。 尤其是郭禹堂…… “他们这是什么素质?!要是我哥在,我肯定让他们院长亲自铺红毯出来迎接!顺带道歉!” 尹亦浠面无表情的偏头看他,意思很明显:你哥不在。 既然没有助力,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想来想去,还是睿睿的办法最好用。 化妆成保洁员么,能顺利从酒店出来,就一定能顺利进到医院。 半小时后,医院院长室。 “咚咚咚——” “进来。” 正在工作的院长从电脑中抬起头,目光疑惑的看了看面前两个人:“你们是?” 郭禹堂上前一步,拿起办公桌上方的相框把玩,随口道:“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是来调查邵风死亡一事就行了。” 因为那个患有癫痫的男孩用药错误死亡,几天内院长接收到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此时听到郭禹堂的话,就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瞬间炸毛。 “嘭”的一声,他拍案而起,怒声道:“这事有警察,用不着你们。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郭禹堂的说法太直白,院长能接受才怪,尹亦浠偷偷戳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太过火。 郭禹堂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重新转回头与院长谈判。 “医院要负什么责任我们管不着,我们要查的是真凶。你把监控录像给我,我一秒都不多留。” 院长理都没理他,直接拿起电话。 尹亦浠急得跳脚,暗骂郭禹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知就在此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院长愣住不动。 “我姓郭,a市郭家二少爷,你应该有耳闻吧?” 院长手中的电话缓缓放回原处,盯着郭禹堂的脸仔细打量片刻,像是在回忆。 他没见过郭禹堂,但从前参加聚会时偶然见过商界的后起之秀郭禹锡,两人是兄弟,相貌上自然有相似点。 郭家,光是这个姓氏就够他考虑许久。 “……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但监控录像肯定不能给。”院长坐回椅子上,朝门口抬抬下巴。 郭禹堂也不急,缓缓说道:“听我哥说,郭氏早些年在医疗业就涉及很广,a市距离z市远了点,也不知道有没有朋友。” 看似轻柔和缓的威胁实际上最可怕,院长很清楚,依照郭家的势力别说z市,就算到了国外他也不是对手。 看来这份监控录像,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夜晚,宫冰夜结束工地的工作回到酒店,发现尹亦浠房间里静悄悄的。 带着疑惑推门进去,便看到尹亦浠、郭禹堂、睿睿,三个人一共六只眼睛全都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医院某个楼梯口的监控录像。 他们全都神情专注,眼睛偶尔觉得干涩不适,用力眨几下就继续看向屏幕,全然不顾疲惫。 “你们看了多久?眼睛还要不要?”心里明白他们在帮自己的忙,但宫冰夜还是忍不住生气。 尹亦浠被突然响起的质问声吓得一激灵,紧接着看了眼时间,连忙抱睿睿起身。 ——我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这就哄他去睡觉。 手忙脚乱的做了手语,随后带睿睿快步走进卧室。 当她哄睡了睿睿出来时,刚好听到宫冰夜和郭禹堂的对话。 “……快回去,剩下的我来。” “你累了一天才应该睡觉呢,老宫,你可不许跟我客气啊!” 原来宫冰夜生气教育他们,自己却要利用休息时间查监控。意识到这一点,尹亦浠先前微小的不悦感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郭禹堂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都不肯走,她自然也要和宫冰夜同甘共苦,于是电脑屏幕前又聚集了六只眼睛。 可即便他们再用心,仍然无法与客观条件抗争。 医院楼层里的监控探头并没有全面覆盖,通往邵风病房的路上有不少监控死角,以至于他们最后一无所获。 ——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就换来这个结果。 尹亦浠的失望溢于言表,似乎还带着隐隐自责。 宫冰夜关闭电脑,把录像带取出来,语气温柔道:“至少我们排除了一种调查方向,这就证明你今天的行动很有意义。” 距离邵风出事已过去几天,调查取证工作想必警方早已完成,宫冰夜早就考虑到这点,所以对监控录像根本没抱希望,也就谈不上失望。 “不要灰心,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他抬手按在她肩膀上,掌心热量源源不断流入她身体。 场面正充满温馨,偏偏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横插进来。 “你们两个可真是……说的多少遍了,秀恩爱的时候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情绪吗?” 郭禹堂没好气的吐糟几句,不用他们赶,直接知趣回了房间。 可是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心情却反常的凝重起来,甚至产生了种想要重新回去的冲动。 他一定是太孤独了。即使呼朋唤友,玩世不恭,但在心里深处,他还是孤独的。这种感觉或许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只是最近才渐渐被他察觉。 望着头顶上方黯淡的光影,他久久无法入眠。 睡得晚,早晨自然起不来。第二天上午他正沉浸在恋爱的梦境中傻笑,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睡眼惺忪的过去开门,刚想摆臭脸,却发现来人是尹亦浠。 尹亦浠站在门口不停向后张望,神情略显慌张: ——酒店楼后有个人特别奇怪,好像一直在盯着我房间,你能过来帮我看看吗? 第七十二章 便衣警察 尹亦浠几人的房间都在三楼,透过客厅落地窗,刚好可以看到酒店楼后的情况。 今天早上睿睿被宫冰夜安排回宫家,她不用照顾睿睿便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去开窗帘,恰好与楼下的一个陌生男人对视。 男人飞快转移了视线,可她下意识就觉得男人一直盯着自己房间,因为当时男人的脸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慌乱感。 她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来找郭禹堂帮忙。 郭禹堂跟着她回房间时,那男人还没有离开,只是学聪明了不少,懂得拿一张报纸做掩饰。 “照他看报的距离,估计不是散光就是瞎子。”郭禹堂很快断定他居心不轨,拿出手机就要联系宫冰夜。 尹亦浠却摇头拦住他。 他们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男人是坏人,总不能仅凭一个对视和一张报纸就给人定罪,这种时候还不该麻烦宫冰夜。 ——万一是我们搞错了呢?还是看看再说吧。 见她坚持,郭禹堂只好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出面询问。 不多时,前台的回复电话便打了过来:“郭先生您好,保安已经检查了那位先生的身份证件,证件显示他是一名警察,您不用担心。” 警察?便衣警察?! 放下电话郭禹堂和尹亦浠正惊讶对视,门铃突然响起。 方才那位便衣警察出现在他们面前,表示要再次向尹亦浠了解情况。 尹亦浠略显迟疑的答应下来,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便衣警察询问完详细情况离开,她和郭禹堂一商量,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进门后没向咱们亮警官证,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医院乱成那样,领头的警察也是先拿出证件然后才控制场面?”郭禹堂难得面色严肃的看着尹亦浠,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大意气闷。 尹亦浠点点头,随后说出自己的怀疑。 ——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即便是便衣警察,为了表示公正至少也该由两个人同时讯问。 照此推理下去,方才那位“便衣警察”身上还有许多可疑之处,包括问话时不严谨的语言,偶尔游移的眼神,以及尹亦浠和郭禹堂作为关系人,之前都是分开询问的,这次“便衣警察”却没有请郭禹堂避嫌。 尹亦浠突然产生种后怕的感觉,想到睿睿已经回家,才勉强松了口气。 既然走到这一步,将来会有多少危险她都义无反顾,只要睿睿安全就好。 ——看来我们以后要更加小心,寻找害死小风的凶手的速度也要加快,这样才能让村民再次信任我们,宫氏的处境也会随之变好。 宫氏? 听到她不为自己着想,反而首先考虑宫氏,郭禹堂脱口而出道:“你也会为宫冰夜考虑了?” 语气中的讽刺,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解。 尹亦浠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后否认: ——我是为了我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我就能回家陪睿睿了。 谁会信这鬼话? 郭禹堂无所谓的哼笑一声,却没再反驳。 尹亦浠也不再解释,直接转移话题,和郭禹堂聊起寻找凶手的办法。 其实昨夜她也失眠了,满脑子都是调查凶手,经过认真推理筛选,最后决定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法。 “你说什么?用你自己做诱饵?!”郭禹堂听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想钓鱼用条蚯蚓就得了,哪能让你亲自上阵?你不怕被咬死,我还怕被老宫收拾死呢!” 宫冰夜要是知道尹亦浠利用自己做诱饵引出凶手,而他没有阻止,那么无论成功与否,他一定是死的最难看的那个。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你仔细想想,如果刚才那个警察是假的,那他肯定与害死小风的凶手有关,他为什么要在楼下监视我,甚至不惜冒着被识破的危险上楼讯问我? 因为那群人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就算她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会找上门来。 ——与其处处受人挟制,不如主动出击,对吗? 郭禹堂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反应过来后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因为就算尹亦浠说得对,他也不能让她去冒险。 见好言劝说无用,尹亦浠只好搬出杀手锏。 举起手机在郭禹堂眼前晃了晃,她挑眉笑笑,接着道: ——上次在医院有人让我帮他保守秘密,我心一软就答应了,可是现在想来觉得有点吃亏,毕竟我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一经提醒,郭禹堂立刻想起自己的丢人往事,急得直跳脚:“你手机里有什么?你……你不会录下来了吧?快删……删了,你这个骗子!” 其实他稍微冷静一点就能想清楚,上次尹亦浠只顾着捂眼睛安抚他,哪有时间录像?可没办法,人们在面对自己难堪过往的时候,往往无法维持平静。 最后,在尹亦浠的“威逼利诱”下,他只得同意计划。 第二天。 宫冰夜又是早早出门去工地,尹亦浠和郭禹堂很有默契的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直接到餐酒店餐厅吃午餐。 吃饭过程中,郭禹堂不停偷瞄尹亦浠,被发现后就会换来一个警告的白眼。 不知第几次被瞪回来,郭禹堂摸摸鼻子准备安心吃东西,就在他切牛排的时候,对面的尹亦浠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喂!尹亦浠?!” 尹亦浠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中还不断向外吐白沫,看上去与邵风发病时的情况无异。 郭禹堂明知这是两人计划中的一部分,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心里暗骂给自己提供药的那家伙:混蛋!不是说发作起来不会很严重吗?这叫不严重?! 顾不上给隐藏在暗处的人提供注意时间,郭禹堂立即拨打急救电话,找来救护车将尹亦浠送去医院。 常规洗胃后,尹亦浠被顺利送入病房。 见尹亦浠面色还好,医生也表示情况不严重,郭禹堂终于停止了对朋友祖宗十八代的辱骂,本想进去探望,谁知宫冰夜却在此时打来电话。 今天工地事情不忙,宫冰夜考虑到最近三人都处在焦头烂额中,便想请他们出去吃顿好的,可是回酒店后发现不仅郭禹堂不在,连尹亦浠都不知所踪,而且电话也打不通 “你们在哪?” 他下意识认为郭禹堂和尹亦浠在一起,郭禹堂却不敢承认。 “我在外面玩呢,你老婆……我哪知道?” “什么?你没跟着她?!”宫冰夜顿时紧张起来。毕竟那群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尹亦浠一个女人,身体又不方便,万一出点什么事连求救的能力都没有。 郭禹堂偷瞄一眼病床上的尹亦浠,低咳一声道:“她又不是孩子,肯定不会出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从尹亦浠电话拨不通开始宫冰夜的心就七上八下,此时再听说郭禹堂没在尹亦浠身边,便更加不安。 “很多时候她还不如孩子!不行,我必须报警。” 宫冰夜急得要报警,这可把郭禹堂吓坏了,连忙想法设法安抚他,同时撒腿往酒店赶。 这样一来,病房里就只剩下尹亦浠一个人。 其实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只不过起先郭禹堂自作主张想躲在暗处,却被宫冰夜一通电话搅了局。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护士过来查房,尹亦浠借机将藏在身上的针孔摄像头交给护士,让她帮忙安在病床对面,同时嘱咐她今晚无论谁进来都不用阻拦或者询问。 “可是……你一个人不太安全,你家属不在吗?”护士满面不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心。 尹亦浠微笑摆手。 见状,护士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这间病房只有尹亦浠一个人住,只要此举不影响别人,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护士考虑后答应下来,按照尹亦浠的要求安装好针孔摄像头后离开病房。 此时酒店里,宫冰夜正黑着脸指责郭禹堂。 “我让你跟过来是为了什么?保护尹亦浠!可现在她人呢?!” 宫冰夜如此失态,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郭禹堂却无心欣赏,只怕自己和尹亦浠的计划露馅。 因此,他故意讽刺道:“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的。再说……老宫,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了?当初你可说过,绝对不会爱上她这种女人。” 爱? 这个词或许距离自己太遥远,宫冰夜听到后着实愣了愣,紧接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没有,我只是为了宫家颜面……上次她在路上晕倒害宫家丢脸,我不想旧事重演。” 思忖片刻,他违心解释。 —— 医院。 漆黑天幕沉甸甸的压下来,月亮躲在云层后,寡淡月光透过浮云间隙投射到地面上,映出一道鬼祟人影。 原本守在医院门口的记者经过几天空等早已放弃,人影轻易的便潜进医院。 躲过前台护士迅速跑上楼梯,他按照记忆找到尹亦浠的病房,然后轻轻推门。 “吱呀”一声,房门半开,看见病床上隆起的被子,他满意勾起嘴角,蹑手蹑脚走近…… 第七十三章 杀手 “我们顺着周边监控一路追踪,还是没能找到带走尹腾的人,对方可能在中途换车,或者有同伙接应。” 宫冰夜正急切寻找尹亦浠下落时,a市受命找尹腾的人打来电话汇报情况,他本无心应对,可一想到尹亦浠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不得不耐心追问几句。 “听说他受伤了,医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对方很快回答:“各大医院没有任何住院或治疗记录,小诊所之类的还在查,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希望。” 抓走尹腾的很明显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团伙,背后首领必定是个大人物,几乎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如若不然,宫冰夜派出的人也不会浪费这么长时间还一无所获。 宫冰夜心中了然,吩咐他们继续追查后便挂断电话。 随即,他拨通韩远的号码。 “工地那边的事先不用管了,召集你手上的人去找尹亦浠……” 听说宫冰夜要发动手下找尹亦浠,正在一旁装死的郭禹堂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虽然z市不算宫冰夜的底盘,但想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万一他找过去扰乱了尹亦浠的计划,那…… 想到计划,郭禹堂下意识朝窗外望去。 之前他只顾着安抚宫冰夜,却忘记计算时间,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如果真有人想动手对付尹亦浠,那么时机似乎到了。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心慌,好像有坏事即将发生。于是他连忙借口去洗手间,偷偷给尹亦浠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当这种情况重复到第三次时,郭禹堂终于撑不住向宫冰夜坦白。 “老宫,我……我跟你说件事,你要尽量……尽量保持平和啊。” 宫冰夜见惯郭禹堂没正形,鲜少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和亦浠有关?” “……嗯,差不多吧。”郭禹堂略显瑟缩的摸摸脖子,总觉得自己难逃一死:“其实我知道她在哪,但是她不让我说。而且这是我们的一个计划,为了引出躲在暗处的那些人。” 难怪,难怪一向稳重的尹亦浠突然失踪,整日跟着她的郭禹堂却说不清楚她的去向,还一直拦着不让他找人。 原来是她们两个串通好的! 拆迁补偿款这件事的水究竟有多深她们根本一无所知,竟然还敢以身犯险?简直是不要命! “你再顾左右言它试试看。”宫冰夜彻底怒了,眉眼里都结着冰霜。 郭禹堂打了个激灵,嗫喏道:“她现在在医院呢,装病想引出……唉老宫,病房在二楼!” 不等郭禹堂说完,宫冰夜已经冲出门去。 医院中,尹亦浠闭目躺在病床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不放过周围任何一个微小的动静。 被设置成静音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三次,随后屏幕熄灭,房间再次恢复幽暗。 突然! 一片寂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脚步声,也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尹亦浠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只听“咔哒”一声,房门开了。 杀手果然来了,她猜的没错,酒店里果然有人监视她们,而且想要置她们于死地。 猜测被证实,她却无法安心,反而手脚发凉,背后不停冒出冷汗。心脏剧烈跳动,耳膜轰鸣,几乎听不清逐渐靠近的杀手发出的声音。 她不着痕迹的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借着夜色掩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装睡许久,双眼已经适应黑暗,她很快辨别出病床前的一个人形轮廓。 杀手正侧身对着她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片刻后,手中出现一支小型注射器。 尹亦浠不知道注射器里面装着什么,却很清楚那是能要她命的东西,所以当杀手仰头握住输液袋,即将把注射器针头刺进去的时候,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狠狠将他推开! 杀手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吃痛扔掉注射器后下意识退后几步。 尹亦浠的目光从掉落在床头的注射器上划过,然后迅速按响呼叫铃。 察觉她的举动,杀手惊怒之下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妈的,敢耍老子?!” 杀手叫骂一句,举刀扑向尹亦浠。 尹亦浠缩回手向后闪避,半侧身子越出病床外,杀手见状转换方向再次挥刀。 最近的一瞬间,两人距离大概只有十厘米,尹亦浠清晰感觉到闪着寒光的刀尖慢动作从面前移动,随后脖颈上一片冰凉。 她连忙随着本能向另一侧躲避,双手支撑床面稳定身形时,掌心忽然触碰到一个微带着凉意的圆柱体。 霎时间,方才那只注射器的样子浮现在脑海! 既然杀手想把它注射进输液袋里杀死她,那么她同样可以把它当成自卫工具。 尹亦浠把注射器攥进掌心,猛地转头朝杀手刺去! “啊!”杀手果然害怕里面的东西,在刀尖即将刺进她身体的一刻收回手臂,惊呼声中透着恐慌。 有了注射器拖延时间,尹亦浠终于安全等来医生护士,在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后,保安也相继涌进病房。 如尹亦浠所料,杀手只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角色,对补偿款一事根本一无所知。不过没关系,哪怕只抓住线索最底端的人,顺藤摸瓜后也一定能找出幕后主使。 在尹亦浠提醒下,在场保安向警局报案,等待警察到来的间隙,宫冰夜也神色慌乱的赶来。 “亦浠!” 病房里所有人都成为背景板,宫冰夜只能看到尹亦浠一个人,还有她脖颈上的刺目红痕。 他用力把她拉进怀里,蹙眉盯着她的伤口:“受伤怎么不去包扎?站这里干什么?” 尹亦浠没注意到自己受伤,抬手想摸摸,被宫冰夜一掌拍落。 “别动,小心感染!” 也没多深的伤口,哪会感染? 估计是刚才匕首从脖子上划过留下来的,当时她就觉得有点凉,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尹亦浠觉得宫冰夜大惊小怪,正要挣开他的怀抱解释自己没事,后者已经自顾自松开手,快步朝杀手走去。 “是你做的?” 宫冰夜与杀手对视,脸上是极力隐忍的怒火,即便如此,突出青筋的拳头还是将他的情绪表露无遗。 尹亦浠从没见过他这样,哪怕以前两人争吵的再激烈,哪怕公司那群下属再无能,哪怕无处不在的记者再惹人烦躁,他大都喜怒不形于色,最严重也只是黑脸摔东西而已,但是现在这样一幅要杀人的表情,没出现过。 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杀手原本心中不忿,此时被宫冰夜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居然有些胆怯,眼睛瞥到一边不敢答话。 宫冰夜紧了紧拳头,扬拳就朝他挥过去,留在病房的两个小护士吓得捂嘴尖叫,尹亦浠赶紧冲过去,在拳头落在杀手脸上前拦住了他。 ——不行! 尹亦浠拼命摇头,态度强硬的把宫冰夜拉到病房外。 ——警察很快就到,他肯定要进警局的,你也要跟他一起吗? 宫冰夜自然知道此时教训杀手毫无意义,但她受伤了,他怎能袖手旁观? 不过想到她受伤的原因,宫冰夜愤怒的神情很快被责备取代:“谁允许你以身犯险,把自己当诱饵的?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幸好医生和护士负责任及时赶到,不然等他到来,说不定…… 宫冰夜一晚上都便显得冲动易怒,尹亦浠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便不以为然的解释: ——不这样做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幕后黑手,那样村民也就不会回来,补偿款一事也不会有任何转机。 这件事到今夜之前已经走到僵局,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才能为后面的调查寻找突破口。尹亦浠的方法确实冒险,但收获与危险程度成正比。 宫冰夜许久没有开口,尹亦浠以为他还在生气,但事实上,他只是在为她的头脑和勇气惊讶。 关于她的勇敢,在初遇马忠时他已经有所领教,可他没想到,连大学都没有读完就嫁人变成家庭主妇的尹亦浠,居然可以运筹帷幄,将躲在暗处的敌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她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惊喜,是他没有发现的? 警察到来后,杀手被带上警车,尹亦浠也被宫冰夜带回了病房。 郭禹堂怕事后被宫冰夜教训,确认尹亦浠安全后就偷偷溜走,宫冰夜却根本无暇理会她,满心都是尹亦浠的安危。 虽然杀手被抓了,但不代表尹亦浠就没有危险,何况她还受了轻伤。这一夜,宫冰夜始终守在她身边不肯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支撑不住趴在床边睡去。 可惜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前来提醒他们办出院手续的护士叫醒,紧接着警局又打来电话,要求尹亦浠过去配合录口供。 宫冰夜无奈,只得强打起精神为尹亦浠处理好一切,然后陪她去警局。 然而在警局里,却有个坏消息正等待他们: 经过一夜审讯,杀手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之人,咬定潜进医院意图杀人是个人行为。 第七十四章 首先得活着 杀手不松口,警方的调查无法继续,也就代表短时间内不能结案。 尹亦浠当初设法引出杀手,为的就是找出幕后主使追查补偿款,同时也让邵风之死真相大白,证明自己和郭禹堂的清白。可现在,这些目的似乎一个都无法达成。 宫冰夜见她失望,便去与警方沟通,警方考虑到宫家的名誉最终决定出面为尹亦浠作证。 虽然幕后主使不清楚,但杀手已经供认自己下药毒害邵风的事实,只要将这条消息发布出去,尹亦浠和郭禹堂害死邵风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果然,相比于尹亦浠和郭禹堂的苍白解释,官方说法更能为大众相信,听说消息后,离开的村民便纷纷跑来酒店找尹亦浠。 “谢谢!谢谢你啊尹小姐,你是好人!” 邵风父母进门就跪到尹亦浠面前,声泪俱下的感谢尹亦浠:“你帮我们小风伸冤了……就算在地下……小风在底下也能瞑目了!” 失去儿子的痛苦令这对本就饱经沧桑的夫妻变得更加苍老脆弱,此时痛哭流涕,不过是因为杀死儿子的仇人落网,让他们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慰藉。 旁边村民都面露不忍,几个同为父母的中年人更是泪眼朦胧。 尹亦浠起先被眼前的阵仗惊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扶起邵风父母,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不要这样,大家千万不要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真的不用谢我。 邵风父亲抹去眼泪,哽咽着摇头:“以前我们以为是你害的小风,对你还有那个郭先生很不客气,我们不光要谢谢你,还得给你道歉。” 话音未落,他拉着身边的妻子又要跪下去。 尹亦浠拉也拉不住,最后只好威胁陪他们一起跪着,才总算把人劝起来。 ——乡亲们,我们之前确实有些误会,但误会解开就好了,现在我们还不能松懈,毕竟补偿款还没有追回来。 说起补偿款,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大骂贪污者,邵风父母也满脸愤恨的叫骂,因为邵风就是这件事的牺牲品。 ——大家先不要激动,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知道你们着急愤怒,但请相信,我一定会帮你们追回补偿款。 尹亦浠安抚住众人情绪,再次问起当日他们被赶出村子的细节。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之前通过询问宫冰夜她已经知道,村民每户的拆迁补偿款大概都在五十万到一百万之间,如果背后的那个人真想要钱,每家扣下一些也就是了,何必把事情做绝? 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马家村几百口人,难道他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经她一问,村民们倒真的想到了点线索。 “来的那群人,他们好像是什么公司的。”一个年轻人不大确定的开口。 邵风父亲很快点头:“没错,他们是这么说过!好像是……尹氏?对,就是尹氏!” 邵风母亲也在一旁附和:“当时我和老邵站在最前排,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他们是前尹氏公司的人。” ——不可能! 尹亦浠满脸震惊的摆手,后退几步撑着桌子才站稳。 前尹氏?那不就是她的父亲的公司吗?可是尹盛已经去世三年了,公司早已经到了尹腾手里,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这么一群人?! 见她不信,村民们纷纷证明邵风夫妇没说谎,他们也都听到了那些话。 “这个姓以前没听过,我就没记住,今天这么一提我立马就想起来了。”中年女人大嗓门的说道。 村中老者一边捋胡子一边点头:“是是,没记错,就是前尹氏。” 一个人的记忆会出错,两个人三个人或许也会错,但眼前满屋子的人,不可能都是错的。 尹亦浠顿时慌了,紧紧攥着衣摆的掌心都是汗。 她甚至不知道村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满脑子都是村民口中“前尹氏”三个字。 那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这一切,究竟和前尹氏有什么关联? 又会不会,和她父母的死有关?! 想到这,尹亦浠心惊不已,急匆匆的赶去工地想向宫冰夜问清楚。 在她的认知里,宫冰夜似乎是无所不知的,至少尹盛和许宛容自杀的始末,他一定知晓。可想不到的是,宫冰夜面对她的质问只是摇头。 ——你骗人!我爸妈当年承包的就是宫氏的工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告诉我,你说实话啊! 接连的冲击几乎让尹亦浠崩溃,而村民们口中的“前尹氏”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冷静思考的时候她或许认为宫冰夜无辜,但情绪激动时,在她脑海中回荡的只有三年前的一幕幕。 父母拿到承包项目时的喜悦兴奋,得知工程偷工减料死了工人之后失措慌张,同意尹腾把她送给宫冰夜时的歉疚悔恨,明白一切无力回天后的绝望无力…… 现在想来,仿佛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她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就分崩离析,成为记忆中的残败废墟。 她知道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她从没异想天开的想回到过去,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我只想知道我爸妈为什么死,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看在我嫁给你三年,看在我生了睿睿的份上,告诉我真相吧! 宫冰夜凝望着满脸是泪的尹亦浠,心中升起种异样的感觉,有心疼,还有不被信任的愤怒。 “我并不知道。” 同样的回答他已经重复几次,可就是无法让尹亦浠相信。 她不停质问他尹盛和许宛容自杀的原因,甚至瞒着他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为什么?因为她一直怀疑他就是害死尹盛许宛容的真凶! 三年枕边人,共同生养一个孩子,她对他的误会却始终深埋心底,没有一丝减少……呵,他未免太可悲了! “尹亦浠我警告,别再挑战我的耐性。”宫冰夜咬牙说出这句话,太阳穴控制不住的跳动,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去,沉声道:“现在回酒店,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尹亦浠已经激动到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甚至跪在地上膝行到他面前,仰着头追问: ——我要真相,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求求你。 她抓着他衣角,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浮萍,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用了三年时间,做了这么多努力,竟然连她的一丁点信任都得不到。 宫冰夜失落又愤懑,扬声叫来助理。 “把她带回酒店,没我吩咐不许让她出来!” 韩远早听到办公室里动静不对,本想劝劝,可看眼下的情况他就算开口也没用,只好依言将尹亦浠带走。 宫冰夜负手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尹亦浠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扶上车离去,心中的气闷顿时消失大半,还隐隐有些后悔。 其实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暗中帮助尹亦浠调查后,他查出了几个有关的名字,只是那些人暂时没有找到,他觉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而且刚才尹亦浠那样对他,他确实也有赌气的成分。 算了,还是等有一定进展之后再告诉她吧。 宫冰夜疲惫的捏捏眉心,继续坐回办公椅上处理工作。 酒店里。 尹亦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直到晚上宫冰夜从工地回来,她仍保持着回房时的姿势,颓废的靠坐在床头。 明明睁着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神采,像是一块没有灵性的石头。 宫冰夜进门时,她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然后又恢复成雕塑的模样。 宫冰夜站在原地片刻,转身出门,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份炒饭和一杯牛奶。 “不论想吵还是想闹,先把东西吃了。”把炒饭递到她面前,宫冰夜冷声道。 尹亦浠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却自嘲的笑了。 想吵?她倒是想,但可惜没那个能耐,她是个哑巴啊! 害她变成哑巴的那件事,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样看来她还是个废物。 像她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还有必要活下去吗? “你吃不吃?” 宫冰夜渐渐沉了脸,语气中带上警告。 见尹亦浠依旧不为所动,他直接抬手捏住她脸颊,舀了勺炒饭塞进去。 牛肉粒混合鸡蛋的喷香炒饭,光是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尹亦浠却只觉得恶心。 她疯狂挣扎,把宫冰夜的手推开,炒饭全部洒在地板上。 然后她仰起头,目光冰冷的望着宫冰夜,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宫冰夜点点头,忽然勾着嘴角笑起来:“不吃是吗?好,那喝牛奶。” 说完,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俯身托着面露诧异的尹亦浠的脑后,对准嘴唇送过去。 温热的牛奶被渡入口中,尹亦浠咬紧牙关,拼命摇晃反抗。牛奶顺着两人唇瓣滑到下颌,浸湿米黄色床单。 待牛奶浪费干净,宫冰夜推开一些,手掌仍紧紧托着她后脑:“想为你父母报仇,首先得活着,明白吗?” 第七十五章 第三幅画像 尹亦浠身体一僵,眼眸中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没错,她不能死,带着屈辱的记忆忍受无望的生活整整三年,她不是为了死,而是好好活。为爸妈报仇,将睿睿抚养长大,这些才是她存在的理由。 哪怕三年前的事情将会永远被尘封,她还有睿睿,睿睿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要见睿睿。 她蹙眉盯着宫冰夜,提出要求。 睿睿已经被送回a市,这里情势危险宫冰夜不会再把他接回来,也不可能任由尹亦浠这副模样离开,可现在……或许只有睿睿能让她稳定情绪。 “你只能跟他通电话。” 宫冰夜把手机扔在她面前,头也不回的出门。 从工地回来后,尹亦浠的手机就被宫冰夜派人收起来,此时终于拿回手机,她立刻就给睿睿发去视频通话。 ——睿睿,妈妈想你。 虽然她很努力的在控制情绪,可一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睿睿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以为只是几天不见想自己了而已,便笑嘻嘻的说:“睿睿也想妈妈,你和爸爸要快一点回来哦,你们不在家好无聊的。” ——好,妈妈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陪你。这几天升温了,你有没有换衣服?是不是吃了特别多零食? “没有没有,我保证,李奶奶三天才让我吃一个冰淇淋球,巧克力只吃了一小口,还有薯片……” 母子俩的对话很快从伤感气氛中脱离出来,变成日常琐事,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汇报”,尹亦浠焦躁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平复。 于是在颓废一日后,第二天她再次整装待发去向村民们暂住的厂房。 昨天她听说驱赶村民的那群人来自前尹氏就乱了分寸,很多重要线索可能都被错过,今天她特地带了一位画师,希望能凭借村民的记忆找出当天在场的人。 据邵风父母所说,当时他们俩站在前排,距离那群人最近,所以尹亦浠直接找到他们询问。 听说要通过描述画人像,邵风母亲迟疑的看了画师一眼,问道:“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记不太清,能画得出来吗?” 画师将素描工具一一在桌上摆好,请邵风父母坐在对面,胸有成竹道:“给我个机会试试看。” 一个小时后,删删改改的两张人像被递到邵风父母面前。 “诶呀!像,真像,就是这两个人!”邵风母亲举着画纸惊叹不已,直到邵风父亲出言提醒,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尹亦浠看画。 尹亦浠没见过这两个人,请邵风父母再次确认后就把画收了起来,准备带画师离开。 ——今天多谢你们二位帮忙,我一定会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 “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你帮我们全村人办事,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邵风母亲一边客气一边起身送尹亦浠二人,可还不等迈出大门,突然一拍脑门说又想起了一件事…… 尹亦浠拿着画像离开厂房,给画师支付完酬劳后直接赶往警局。 马家村村民被强制赶出村子和补偿款被贪污的事情宫冰夜一直暗中调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也派人时刻注意警方动向,所以尹亦浠与警方联系的事很快传进了他耳中。 宫冰夜得知后立刻赶回酒店质问尹亦浠。 “你找人给那天去村里的人画了像,然后交给警察?”尽管情况已经被确认,宫冰夜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是尹亦浠做的。 当初他们约好一起调查真相,既然如此就该相互信任相互沟通,尹亦浠怎么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警方参与进来? 尹亦浠正在看电视,闻言眼风都没撇过去,只在手机上敲出几个字扔给他。 ——相比于你,我更相信警察。 这时候,不用看她的神情,宫冰夜都能感受到深深的讽刺。她联系警察是因为不信任他,而不信任他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尹盛和许宛容的死。 她固执的认为他知道真相却不肯说,他呢?百口莫辩。 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又放松,宫冰夜好几次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怀疑他至此,最后却还是忍住。 算了,她明显还在气头上,眼下争论毫无意义,只会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度恶化。 宫冰夜俯身把手机放回桌面,不发一言离开酒店。 他刚走没多久,两天前偷溜的郭禹堂居然再次出现。 尹亦浠看到他有些惊讶,同时也觉得好笑: ——惹了事转头就跑,你就这么害怕宫冰夜? 郭禹堂“切”一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撇撇嘴道:“谁怕他啊?我本来就是个大忙人,在这忙活了这么多天,家里朋友都想我,我实在推脱不掉才勉为其难回去的。” 说得好听,还不是临阵脱逃了? 尹亦浠无所谓的笑笑,不打算再理会他。 郭禹堂却盯着尹亦浠看个不停,显然有话想说。撑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忍不住开口:“警局的事……我都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这次你确实做错了,老宫为查出幕后黑手已经计划许久,你却一下打乱了他所有安排。” 又错了? 她在别人眼中好像总在犯错,不论她隐忍不发受尽委屈,还是奋起反抗为自己争取,不论她试图信任还是有所保留,做出的事情永远都是错的。 尹亦浠敛起笑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从桌上一本书里面抽出张画纸递过去。 郭禹堂满脸茫然的接过画纸,看完后更加不解。 纸上是一个男人的面部轮廓,大体相貌可以看出来,但五官都不清晰,好像隔着层薄雾。 “这是……” ——这是领头人。 尹亦浠转头望着画像上的男人,想起即将离开工厂时邵风母亲突然叫住她和画师,告诉她们当天那群人里面好像有个领头的。 领头者并没有站在人群中,而是坐在车上,所以村民们的印象并不深刻。邵风母亲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邵风和村里几个孩子玩闹跑到车边,她去赶孩子们回家,恰好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此人。 前面交给警方的两个人都是小喽啰,无足轻重,这个才是重头戏。 郭禹堂默默给尹亦浠竖起大拇指,随后问她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找到这个人,或许他就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又或许,在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存在。 尹亦浠本想脱离宫冰夜凭一己之力调查,可她的人脉势力都有限,想找一个样貌模糊的陌生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与其故步自封,倒不如请郭禹堂帮忙。 不用她提,郭禹堂已经抢先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马上安排人找他!” 这边赌誓发愿帮尹亦浠找人,转过头去,画像的照片便落到了宫冰夜手上。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宫冰夜立刻认出此人。 他叫聂柏青,也是前尹氏高管,宫冰夜调查尹盛夫妇自杀一事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他身上,只是一直没找到他的下落。 “老宫,你认识他啊?”见宫冰夜盯着照片面色凝重,郭禹堂不自在的摸着脖子道:“这可是我瞒着尹亦浠拍的,你要有线索赶紧说出来,我还能少挨点埋怨。”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心想线索倒是有,但恐怕说出来也没用,他的人已经在找聂柏青,有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 深夜,满身疲惫的尹亦浠正睡意昏沉,猛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 她捂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起身,接听电话。 “喂?宫太太,你是宫太太吗?” 是马忠?! 尹亦浠听出马忠的声音,在话筒上轻扣几下回应。 马忠闻声似乎勉强的笑了笑,然后犹豫着说:“那个……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见个面,谈点事情。” 尹亦浠一愣,满心疑问却无法开口,只得挂断电话,改为发短信过去。 ——有什么事?很急吗?可我现在还在z市。 马忠和他的家人都被宫冰夜安排在a市的一间位置隐蔽的公寓里,马家村的问题宫冰夜也承诺会帮忙处理,尹亦浠想不出他还会有什么事情。 短信发出去大概五分钟,马忠那边才回复过来。 ——确实是急事,大妹子你就再帮我一次。你在z市等着,两天后我回去找你。 回z市,他不怕落入那群人手中吗? ——你现在在哪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尹亦浠心急追问,马忠却始终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最后模糊的说请她救命。 尹亦浠担心他的安危,只得强压下满心疑惑答应见面。 “咔哒。” 房门突然被打开,宫冰夜放轻脚步走进来。 尹亦浠连忙放下手机躺回去,闭起眼睛假装睡熟。 宫冰夜并没有察觉到异样,靠近后凝望她的睡颜片刻,俯身为她盖好被子便重新出门。 他离开的背影落入尹亦浠微张的眼睛里,令尹亦浠陷入深深迷惑。 为什么要照顾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昨天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几个小时前又发生了不愉快,他现在为什么能像没事人一样走过来? 他对她心怀愧疚吗?还是对她父母愧疚? 第七十六章 神秘男人 两日后,马忠在短信上告知见面地点,尹亦浠避开宫冰夜和郭禹堂独自赴约。 宫冰夜起先没有察觉,只以为尹亦浠仍然在房间休息,直到他让服务员给尹亦浠送午餐,才被告知房间里根本没人。 这几日尹亦浠没再出门,宫冰夜对她的关注放松不少,谁知转眼间就出了问题。 电话联系不到人,他连忙向郭禹堂询问,再三确认郭禹堂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后,便急匆匆的赶回酒店。 杀手落网,幕后之人必定还有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尹亦浠独自出行实在太危险! 经过与酒店管理方沟通,宫冰夜终于在酒店门口的监控录像中找到尹亦浠离开时乘坐的出租车。 顺着车牌和沿路监控,应该很快能查出她的去向,想到这儿,宫冰夜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他并不知道,在尹亦浠所处的地方,危险正悄然降临。 鲜少有人经过的窄巷里,尹亦浠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脚步回声,两边转墙上石灰剥落,脚边野草长势正盛,处处透着幽静。 马忠是本地人,熟悉这种偏僻的地方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要约她到这里来? 尹亦浠有些起疑,但仍安慰自己马忠是个老实人,她和宫冰夜一直在帮助他, 他不会恩将仇报。 这样想着,脚步逐渐加快,很快便到达了巷子尽头的一处开阔地。 马忠正站在一排茂盛大树前,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和……慌张? 见到尹亦浠,他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前,而是不自觉退后。 尹亦浠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警惕的走过去,询问: ——这是什么地方? 马忠握在身前的双手不停摩擦,五月的天气额头上居然在冒汗,最奇怪的是,他一双眼睛总是下意识朝旁边偷瞄。 ——你找我过来做什么? 尹亦浠再次发问,手机里的机械女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我……大妹子,我对不起你!” 马忠是个老实人,在尹亦浠的追问和良心谴责下终于忍不住抽噎道:“那个人让我把你约出来,说我不做就杀我全家……我实在太害怕……我对不起,我不是人呐大妹子……” 那个人?! 尹亦浠猛地一惊,立刻朝四周望去。 ——谁?人在哪里? 马忠似乎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和所作安排,只是被迫将尹亦浠约到这里,于是用力抹了一把脸,面带恐惧的劝尹亦浠:“要不咱们走吧……可能他没在这儿?” 谁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唯一的机会没人会放弃。 尹亦浠点点头,转过身要往回走,这时,几米外粗壮树干后突然跳出一个男人! 男人穿黑色风衣,脸上没有任何遮盖物,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马忠吓坏了,尖叫一声就要逃跑,只见男人两步追了上去,飞起一脚把马忠踹倒在地。 尹亦浠始终站在原地没动,不是被吓傻了,也不是放弃抵抗,而是她觉得这男人的长相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电光石火间,第三张画像上的模糊人脸与眼前人逐渐重合…… 他就是当天的领头人! “怎么?认识我?”见尹亦浠盯着自己看,聂柏青勾唇一笑,摇摇头叹息道:“唉,没想到你和你爸一样难搞,我在他身上栽了一次,又差点栽在你身上。” 父亲? 听他说起尹盛,尹亦浠猛然瞪大眼睛,飞快打字问道: ——你认识我爸?你们是什么关系?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在画像之前,尹亦浠从未见过聂柏青,并不知道他曾是尹氏高管,更不知道他和尹盛之间的恩怨。 聂柏青显然没打算跟她坦白,而是晃了晃手中匕首,恶狠狠道:“这样恶毒问题留着去地下问你爸吧,他一定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而我的任务是……” 他微眯起眼睛,危险的目光从尹亦浠和马忠身上扫过,然后一字一顿道:“送你们去见他!” “不要!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马忠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想跑,可小腹刚才被踹得生疼,根本直不起腰。 聂柏青嗤笑一声,缓步朝他走近:“我说了会放过你家人,但是不包括你。” 显而易见,他早就准备在这里杀死尹亦浠和马忠,她们根本没有劝服他的可能。 趁着他们对话的工夫,尹亦浠再次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我爸是清白的,当年你们合谋栽赃我爸,然后平分了贪污的工程款,对不对?! 千钧一发之际,尹亦浠明白以自己的处境根本无从反抗,索性孤注一掷,或许能从对方口中诈出些有用的东西。 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 聂柏青闻言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气愤的事情,冷声道:“哼,我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 他被骗了?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尹亦浠还没来得及抓住,聂柏青已经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杀了你就都好办了!” 伴随着吼叫声,锋利匕首刺到身前,尹亦浠双脚像是黏在地上一般,竟然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环过肩膀,猛地将她带进怀里退后。 前一秒,眼前是恶鬼狰狞的面孔,下一秒,耳边是熟悉的心跳。 宫冰夜开口时,缩在他怀里的尹亦浠能清晰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那是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仿佛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一丝危险。 恐惧躁动的情绪瞬间平复,她听到宫冰夜问那个男人:“聂柏青,这些年躲去哪了?” 聂柏青?他们居然认识吗? 尹亦浠心中升起阵阵疑惑,屏息等待聂柏青的回答。 然而在聂柏青开口之前,身后已经响起刺耳警笛声。郭禹堂得到宫冰夜通知,报警赶来帮忙。 看到警察,聂柏青自知无路可退,索性神情挑衅的与宫冰夜对视,故意讽刺道:“能耐不小嘛宫冰夜,居然娶了尹盛的女儿。” 说完,他猛地转身朝侧面小路狂奔。警察高声警告,眼看他不听劝阻即将消失在拐角处,追上前的警察只得举枪射击。 “嘭”的一声巨响后,聂柏青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几秒之前的凶恶。 聂柏青被警察带走,尹亦浠也跟着宫冰夜和郭禹堂回到酒店。 一路上,她照旧对宫冰夜态度冷淡,似乎忘记了他救命恩人的身份。 郭禹堂大概猜到她的想法,支开宫冰夜,单独和她谈话。 “聂柏青最后那句话,是不是让你耿耿于怀?” 聂柏青讽刺宫冰夜居然能娶到尹盛的女儿,当时他的神情和语气分明就是在说尹盛之死与宫冰夜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宫冰夜就是逼死尹盛的真凶! 平心而论,尹亦浠不可能不为所动。 “我就知道是这样!”郭禹堂露出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用力拍几下手道:“我的宫太太,尹大小姐,你动动脑子行吗?在那种情况下,聂柏青他怎么可能说实话?他就是想利用最后的机会挑拨你和宫冰夜,混淆视听啊!” 或许吧,尹亦浠烦闷的闭上眼睛,陷入深思。 刚才警局来电话说聂柏青急救后在病房里接受了询问,承认自己就是一切事情的主谋,同时先前两幅画像上的人也找到了,他们与聂柏青说法一致,咬定所作所为都是听从聂柏青吩咐。 从表面来看,真凶落网并且认罪伏法,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可尹亦浠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聂柏青曾说他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当时情况紧急尹亦浠没反应过来,事后却品出些异样的味道。 他被骗了,那么必定有人骗他,可他话里话外污蔑宫冰夜,却在警方面前承认自己是真凶……这些做法根本不合常理。 而且郭禹堂的解释似乎也有些道理,聂柏青明知无处可逃,在最后关头想拉上一个垫背的也很正常,只是他那句话不痛不痒,除了挑拨她和宫冰夜的关系外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尹亦浠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无数条丝线纠缠在一起,根本梳理不清。 不过这次的事情,她下意识觉得与宫冰夜无关。 —— “让我出去……我不待在这里,我要出去……” 被安排在卧室“休养”的尹腾不停嚎叫,虽然饿了几日没力气,但声音仍然令人烦躁。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掏掏耳朵,然后打开电视机。 “他这样吵,你们没办法?” 男人只是随口一问,旁边静立的保镖连忙鞠躬认错:“对不起,属下立刻去处理。” “算了,养只狗也得叫两声,随他去吧。”男人摆摆手,注意力重新放在电视上。 z市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段实时案件调查,称某个恶意驱赶村民并故意伤人的案件嫌疑人已经落网,待证据落实后便会移交到法院进行审理。 看到镜头里被打上马赛克的三个人,男人一边轻松的转了转脖颈,一边吩咐:“把钱给他们家人送去吧。” 第七十七章 闯祸的冰淇淋 不论真相如何,至少从表面看来,贪污赔偿款一事已经告一段落,嫌疑人落网,各项证据充足,送到法庭上必定难逃刑罚。 新闻媒体对此事大肆报道,作为重要关系人的宫冰夜也接受采访。他大致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在知晓嫌疑人没有偿还能力后承诺会以宫氏名义给村民补偿。 政府方面十分赞赏宫冰夜的举动,亲自为他颁发奖状,村民们也把他和尹亦浠视作大恩人,纷纷前来感谢。 工地事务还没有忙完,村民们带着大包小裹到酒店后只见到了尹亦浠,不过相比于冷淡的宫冰夜,他们显然更喜欢与平易近人的尹亦浠接触。 “真是太谢谢你了尹小姐,这次多亏你们,我们这群人才不至于睡大街饿肚子!” “对对对,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这些东西你一定得收下!” “不嫌弃就收下吧……” 尹亦浠根本来不及推拒,手里已经被塞满了各种蔬菜水果和山货,其中光是鸡蛋就有三四篮,旁边桌子上也摆着许多竹篮和塑料袋。 村民们的补偿款数目还在清算,现在身上并没有什么钱,尹亦浠哪能让他们破费,正要打字劝他们把东西拿回去自己用,却见他们已经鱼贯而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望着面前几个月都吃不完的东西,尹亦浠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棉花塞满一般,无比充实。 把装不下的东西送给酒店餐厅后,她整理背包,叫上隔壁的郭禹堂去机场。 原本只有郭禹堂一个人订了机票今天回a市,谁知尹亦浠知道后买了同一个航班,也要回去。郭禹堂起先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此时见她连旅行箱都拉上了,终于相信她是铁了心把宫冰夜独自扔在这里。 本想劝她再留一段时间,奈何人家是驴脾气,压根不听劝,郭禹堂只好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给宫冰夜通风报信。 宫冰夜赶到机场时,旅客已经开始登机,尹亦浠办好托运后即将过安检,手臂被他从后拉住。 郭禹堂一看这情况,很自觉地绕过他们先进登机口。 剩下的两个人离开队列,在不远处站定,然后相对无言。 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依旧不冷不不热,宫冰夜早出晚归,尹亦浠大多闭门待在房间,几乎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此时面对面竟然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 广播再次提醒旅客登机,尹亦浠抿抿唇,转身要走。 宫冰夜迈步挡在她面前,终于开口问:“为什么提前走?” 尹亦浠觉得他这问题很莫名其妙,她之所以来这里首先是出于安全考虑,后来变成帮助村民,现在两件事都解决了,她离开不是很正常吗?哪来的“提前”之说? 不愿为这件事和他讨论,尹亦浠便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句恭喜。 ——恭喜你重获清白,还得到官方表彰。我时间不多,先走了。 “亦浠!” 宫冰夜抬手按住她肩膀,想要解释聂柏青被逮捕前说的那句带有明显暗示性的话,可翕了翕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说就算解释了,恐怕尹亦浠也不会相信。宫冰夜微垂下眼睫,显得有些落寞。 尹亦浠隐约猜出他的意思,不可控制的动了恻隐之心,安慰般说道: ——心理医生给我发过几次短讯,提醒我继续接受治疗。 心理治疗是目前唯一可能让她克服阴影重新发声的途径,不想半途而废是对的,但宫冰夜也很清楚,这只是借口而已。 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离开这里,离开他。 宫冰夜知道强求无用,缓缓松开手指,对她轻点一下头。 “那好,你先走,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也会回去。”说完,他退开几步,目送她走进登机口。 父母不在的这段时间,睿睿一直在老宅生活,此时尹亦浠回来,他也终于可以回家。 进门后楼上楼下一通乱跑,却始终没发现宫冰夜的身影,睿睿气喘吁吁地趴在尹亦浠腿上,问爸爸去哪了。 尹亦浠在飞机上时就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况,几乎一路都在发愁,最后却还是要硬着头皮面对。 ——他还在工作,过几天才能回。 “‘过几天’是几天?”睿睿仰头望着她,眼巴巴追问。 尹亦浠怎么会知道宫冰夜何时忙完,再说以她现在的心境,最希望永远不和宫冰夜见面。 可儿子想找爸爸是天经地义的,她只能敷衍的重复道: ——工作完就回来了,你别着急,不是还有妈妈在吗?好多天没见想不想妈妈,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睿睿当然愿意和妈妈在一起,但是他不傻,能看得出妈妈态度闪躲,还有转移话题时候的尴尬表情。 上次妈妈跟他通视频时情绪就不好,好像刚刚哭过,他当时猜测爸妈又吵架了,现在看来不但没猜错,而且他们一直都没和好。 他不知道别的小朋友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但他真的不想爸爸妈妈总吵架生气,如果一家人都能开开心心的多好,他们可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啊! 可是从他有记忆以来,家里的氛围似乎总是很冷清,哪怕有时候爸爸妈妈都笑着,也让人感觉疏离。他很害怕,万一有一天爸爸妈妈吵的太厉害,谁也不肯再理谁了,那该怎么办? 这种担忧潜伏在心底,他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 几日后。 尹亦浠做完心理治疗,顺路带睿睿逛街。 天气逐渐热起来,睿睿见路过其他小朋友手里都举着冰淇淋,便也吵着要吃。 尹亦浠虽然不赞成他吃太多甜食和冷饮,但禁不住他可怜巴巴的哀求,最后不仅给他买了,自己也耐不住诱、惑买了一支边走边吃。 “哇,巧克力味真好吃,还有草莓果肉呢!”睿睿吃的满嘴都是,还不忘觊觎尹亦浠手里的:“妈妈,你那个抹茶的好吃吗?甜不甜呀?” 尹亦浠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可是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拉着他,没办法说话,只得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尝一口抹茶味冰淇淋的计划落空,睿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巧克力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美妙感觉很快又让他开心起来。 “哼,我的最好吃,才不要妈妈的!” 睿睿边走边跳,手舞足蹈,尹亦浠刚想提醒他小心看路,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诶呦喂!这谁家孩子,能不能管管?!” 只见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子正提着衣襟,视线从衣襟上的褐色污渍转移到委屈撇嘴的睿睿身上,满脸厉色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你,不会走路啊?你不会你妈也不会?!” 尹亦浠一听便明白了经过,肯定是睿睿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冰淇淋蹭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这件事当然是睿睿的错,尹亦浠连忙将吃剩一半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纸笔想道歉,年轻女人的责骂声却已经抢先响起。 “你这小孩多动症吧?知道我这外套多少钱吗?欧美的大牌子,四位数啊!你和你妈要是不赔就别想走!真的是倒霉,一出门就碰上个熊孩子……” 睿睿做错了事本就满心歉疚,同时也觉得害怕,经她这样一骂,好不容易鼓起的道歉勇气顿时消失,低头站在那里,眼泪都快掉下来。 见他这样,尹亦浠更加焦急,谁知圆珠笔也来添乱,在纸上划了好几下都不出水。 “对不起,孩子胆子小有些害怕,我替他向你道歉。” 慌忙间,一道沉稳的声线横插进来,打断了年轻女人的埋怨和指责。 尹亦浠惊讶的抬起头,盯着缓缓走近的宫冰夜。 宫冰夜一身黑正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样子刚从正式场合赶回来。 年轻女人的话他听到了大半部分,便直接掏出钱夹,抽出张支票签字递过去,礼貌道:“一万元,赔偿你的外套。” 女人拿着支票愣愣点了下头,随后宫冰夜俯身抱起睿睿,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抬步离开。 逆着光,他宽肩窄腰,身形颀长,稳稳托抱着睿睿的样子仿佛一座山。金色光辉勾勒出他的轮廓,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尹亦浠仍处在惊讶中没回神,终于准备追上去时,听到背后年轻女人懊悔的嘟囔了句:“好帅啊,早知道刚才该淑女点儿的。” 宫冰夜生的好看,这一点尹亦浠早有了解。奇怪的是,已经看了三年按照常理应该习惯了,可经刚才女人提醒,她再看宫冰夜,还是觉得老天太过偏心。 样貌、家世、能力,这个男人几乎拥有一切平常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如果他的性格再温柔些,为人处世再柔和些,那么就会完美无缺了吧? 可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或事? 尹亦浠摇摇头,暗笑自己蠢。 “爸爸!”被宫冰夜安抚一会儿,睿睿已经从委屈中恢复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和妈妈等了你好久,我们都很想你。” 第七十八章 好生招待 睿睿撮合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方法,大概就是当着一方的面说另一方好话。 同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太多次,所以宫冰夜明知他说的是假的,还是配合着回答:“爸爸也想你们。” “那爸爸你今天是不是可以陪我们啊?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自从上次出去郊游之后,睿睿就心心念念着第二次家人同游,之前他央求过尹亦浠几次,都被敷衍带过,今天恰好宫冰夜也在,他觉得有时候爸爸比妈妈更好说话,便再次提起。 宫冰夜刚下飞机就回公司参加了一场项目研讨会,剩下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本打算回家休息,不过既然睿睿开口,他当然不会拒绝。 “好。你说想去哪,爸爸来安排。” 宫冰夜应得爽快,却没询问身边尹亦浠的意见。 尹亦浠快走几步拦在他们面前,用手语表示: ——你们玩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 这当然是借口,她只是不希望和宫冰夜长时间同处而已。回家她可以待在房间眼不见心不烦,在外面却还要顾及睿睿感受,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以前或许没问题,但现在她做不到。 睿睿不知她在推脱,以为她真的生病了,立刻从宫冰夜怀里跳下来跑到她身边,满脸担忧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尹亦浠低头看向正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儿子,实在不忍心骗他,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既然这样,我们改天再来玩吧。” 宫冰夜看出她在闹别扭,适时出来解围,哄睿睿道:“让妈妈养好身体,才能放松自在的玩,对吧?” 尹亦浠不在,睿睿就算玩也不会开心,所以听到宫冰夜的提议后他立马点头,要带尹亦浠回去休息。 就这样,游玩计划取消,三人直接乘车回别墅。 进门后尹亦浠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睡觉,被子盖到头上,就差贴上“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其实如果这不是夫妻共同的房间,她更想把房门反锁,但一想到宫冰夜今天两次出面解围,她恩将仇报说不过去,便自觉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知是不是宫冰夜突然回来的缘故,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做起梦来。 梦里她又躺到了z市医院的病床上,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影。她可以清晰感觉出有人正在往她的输液袋里注射毒药,可她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恐惧像是沉重的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里,即将窒息的时候,眼前场景忽然转换,变成了面孔狰狞的聂柏青。 “我要杀了你们……你比你爸更难搞……” “我被骗了,什么都没得到……” “能耐不小嘛宫冰夜,居然娶了尹盛的女儿……” 语意不明的几句话不停在耳边重复,她脑中乱成一团,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渐渐的,聂柏青的声音变小了,他身后翠绿的树木变成红色,天空是红的,地面也是红的。 红色的是血,倒在血泊里的是尹盛和许宛容。 爸爸!妈妈! 从噩梦中惊醒,额角已经布满冷汗,几缕粘腻的发丝贴在脖颈上,像是缠绕着的丝线。 尹亦浠撑着床面坐起身,想去浴室洗漱,却听到开门声。 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她不做多想,直接翻身躺了回去。 宫冰夜推门走进来,见她背对自己躺着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过来。刚才他在外面等了半天,听到里面有动静,确认她已经醒了才进来找她说话,不过看她此时的样子,应该是不愿见他。 既然如此,他自己一个人说也可以。 俯身靠近尹亦浠耳边,他低声提醒:“那件事还没有结束,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 警局已经结案,被蒙在鼓里的媒体也到处发布报道,可宫冰夜很清楚,聂柏青只是替死鬼,那个笨杀手和两个倒霉被村民记住的人也只是无名小卒,真正的主使者,此刻正躲在暗处为自己的成果得意。 从聂柏青的反应来看,那个主使者的所作所为似乎不单单是为了补偿款,或许还与当年尹氏的事情有关,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对尹亦浠出手。 退一万步,就算他杞人忧天,幕后主使者与尹氏无关,但这次他下属被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尹亦浠脱不开干系,如果他出于报复对尹亦浠下手,那也不得不防。 尹亦浠和宫冰夜的想法差不多,听完后心里赞同,却仍是装睡不理会他。 “铃铃铃——” 宫冰夜正要起身离开,口袋里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来电人正是他派去寻找尹腾的属下。 对面飞快说了几句话,他微微颔首,道:“在那里守着,我马上过去。”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找到尹腾了! 尹亦浠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跑到他身边。 ——二叔在哪?你们找到他了是不是?他怎么样? 一连串问题,只听了大概汇报的宫冰夜根本无法回答,而且也没有时间回答。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带他回来见你。” 宫冰夜温声安慰,随后拿着手机出门。 尹亦浠着急又紧张,坐都坐不住,一直在地上打转。 听说尹腾消失的时候受了伤,这么多天过去,不知道伤口如何。他是被谁带走的,宫冰夜的人又是怎样找到他的…… 这些她全部迫切的想要知道。 还有宫冰夜,她始终纠结着不知该不该信任他。 他对她和睿睿的好显而易见,上次被尹腾算计现在还能不计前嫌的帮她寻找尹腾,她觉得他本质是善良的,不像是会做出三年前那件事的人,更不会为了利益逼死两条生命。 可聂柏青说的那些话,这三年来私家侦探的调查,还有曾在宫氏当保安的薛竞永……这些疑点又该怎么解释?难道都是巧合吗? 她脑中一片混乱,真希望能有把剪刀将里面纠结在一起的线团剪开,让真相直接展现在眼前! 哪怕那真相灰暗又残忍,她也认了。 此时,警察局门口。 宫冰夜驾车赶到时,他属下已经把尹腾接出来,正坐在路边长椅上等待。 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尹腾模样凄惨。身上穿着的还是失踪时的衣物,上面沾满泥灰、血迹,甚至还有呕吐物,被风一吹,那味道令路过的人都掩鼻加快脚步。 尹腾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惨,可是能活着出来他已经很高兴,见到宫冰夜,就更加高兴。 “冰夜……我的侄女婿,你要救救二叔啊……千万要救……” 见宫冰夜下车,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旁边两人立刻抬手挡住他去路。 宫冰夜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他被脏发遮盖的眼睛上,语气淡淡道:“亦浠很担心你,先跟我回去。” 尹腾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侄女婿,以后就指望你帮我了!” 宫冰夜扫他一眼,没理会,转头吩咐手下带他找地方换衣服。 经过一番打理,尹腾总算恢复常人模样,虽然脸颊身上还有青紫痕迹,人也瘦得脱了相,但勉强能入眼。 尹亦浠始终在客厅焦急等待,听到门口动静后立刻出门迎上去。 看到尹腾,她不免大惊失色。 ——二叔,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尹腾对待她的态度一向不如对宫冰夜热情,但碍于宫冰夜在场,他还是干巴巴的笑着答:“没事,都是小伤。” ——都成这样子了,怎么会是小伤? 尹亦浠不放心,连忙上前搀扶他走进客厅,等他慢慢坐稳了才去厨房端鸡汤。 这是她特意吩咐佣人为尹腾准备的,原本还有很多酒菜,可是看尹腾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所以先让他喝些鸡汤补营养。 尹腾没客气,仰头喝了个干净。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是什么狗日子,那王八蛋根本不拿他当人看。如果有一天那人落在他手里,他一定…… “二叔,你暂时住在这里,我让佣人给你收拾客房?” 宫冰夜突然开口,打断了尹腾的臆想。 尹腾愣了一瞬,然后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呵呵,我最近确实遇到点难处,等度过这一段,我请你们全家出去玩啊!” 大话说得好听,他现在自身难保,居然还敢签空头支票。宫冰夜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摆手让佣人去楼上准备。 尹亦浠没想到宫冰夜居然会同意尹腾住在家里,震惊过后,浓浓担忧便袭上心头。 宫冰夜喜静,连魏咏秋在这里住几天他都不愿意,眼下却邀请尹腾留下,这说明什么? 说明尹腾有危险,有再被抓回去的可能! 但到底是谁在整治尹腾,为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如果尹腾的危机一直无法解除,宫冰夜会收留他多久?他留在这里,又会引出些什么事情? 尹亦浠觉得一切更加混乱,所有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愈缠愈紧。 不过不管将来如何,尹腾是长辈,又受了伤,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好生招待他才行。 第七十九章 再生个孩子吧 尹腾就这样在宫家住了下来。 从z市回来以后尹亦浠始终对宫冰夜不冷不热,平日几乎连简单的对话都没有,但关于尹腾的事,她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向宫冰夜道谢。 于是晚间洗漱出来后,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上床睡觉,就算不困也闭目养神拒绝与宫冰夜有任何沟通,而是走到正在看书的宫冰夜面前,目光真诚的看着他。 “有事?” 宫冰夜似乎很惊讶,抬头询问时鼻端飘进丝丝缕缕的淡香和水汽味道,他抿了抿唇,视线若有若无的在眼前那片白皙锁骨上停留。 尹亦浠并未注意到他的心猿意马,郑重点了下头,道: ——谢谢你帮我找到二叔,还同意他暂住在家里。我会找机会告诉他家里的规矩,不让他给你添麻烦。 果然是为了这个。 其实早在带尹腾回来并且收留他的时候,宫冰夜就猜到尹亦浠会心怀感激,必须承认,这正是他的一点私心。他不希望和妻子像陌生人一样相处,但也没办法放下面子去哄劝,借尹腾此事的机会正好。 眼下尹亦浠主动道谢,他自然要顺着台阶走下去:“不用,他毕竟是你二叔。” 他越是这样说,尹亦浠便越觉得不好意思,踌躇片刻,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承诺很可笑,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你帮了我们,以后我一定会报答的。或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都可以告诉我。 帮忙? 宫冰夜眨眨眼睛,心想平时还真没什么需要的,不过此刻或许有件事她能帮忙。 “家里空调温度有些低,睡到一半会冷。”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尹亦浠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要出门。 “睿睿怕热,如果调高他肯定不适应。”宫冰夜猜到尹亦浠要去做什么,抢先否定。 尹亦浠满脸茫然的转回身,用眼神询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宫冰夜屈指勾勾鼻子,起身靠近她,低声道:“如果两人盖一床被子,那么情况应该能得到缓解。” 翻译过来就是,他要和尹亦浠盖一床被子! 尹亦浠嘴唇微张,眼睛瞪得老大,根本不相信这话是从宫冰夜口中说出来的。 从结婚那一天开始,不论他们相安无事还是争吵赌气,亦或者有过什么亲密举动,入睡时永远都是各盖各的被子。她不能想象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相拥而眠是什么感觉,相信宫冰夜也不能。 可是现在,他的提议是什么意思? 见她因惊讶和害羞红了脸,宫冰夜显得非常满意,又向前迈了一步。 这下两人身体几乎是紧贴着的了,尹亦浠想向后退,却可悲的发现后面是床。 随着宫冰夜继续靠近,她只得屈膝坐到床边,谁知宫冰夜并不打算停止,反而倾身过来,将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狭小的空间里她根本无法做手语,只好咬牙闭眼缓缓躺到下去,两只手紧紧攥着睡裙裙摆,似乎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对了,你不是还说要报答我吗?” 宫冰夜已经靠得极近,鼻尖贴着鼻尖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笑容暧昧的说:“那就再生个孩子吧。” 说完,不给尹亦浠反应的时间,温柔的吻便相继落下。 灼热呼吸喷洒在脸颊和脖颈,耳边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尹亦浠有过瞬间清醒,紧接着又放任自己沉沦。 既然承诺要报答,就尽可能让他开心吧,剩下的事,都留到明天再说…… 春宵一夜后,第二天尹亦浠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她睁开眼睛听到浴室里的簌簌流水声,脑海里仿佛划过电流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里侧床头柜倒数第二个抽屉,里面装着一盒避孕药,是她早就买好的。 服用避孕药的事她从没对宫冰夜提过,而且看他以往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再要孩子的计划,所以她都会在事后心安理得的服药。 可是昨夜,宫冰夜那样清楚的表达想要孩子,甚至在入睡前还用手掌在她小腹上轻抚,现在看着掌心的药片,她竟有种做坏事的感觉。 不过没办法,睿睿已经是个意外,在确定宫冰夜与她父母自杀无关之前,她绝不能让意外再次发生。 仰头喝了药,浴室里的水声也跟着消失,估计宫冰夜已经冲完澡,正准备剃须。 等他整理完还需要一段时间,听到楼下尹腾和睿睿的玩闹声愈来愈大,尹亦浠只好借用睿睿房间的浴室洗漱,然后匆匆下楼准备早餐。 进厨房时路过客厅,看到里面两个人玩得正欢,尹亦浠几次想进去提醒他们控制音量,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尹腾才刚住进来,要求太多显得她做侄女的多事不孝顺。 ——先生和睿睿的早餐和之前一样,帮我和二叔准备中式早餐,不用太麻烦,白粥包子和小菜就可以。 将早餐样式告知佣人,尹亦浠正要出去,却听见背后传来两句低声抱怨。 “您和先生对他真好,可是好像有点不值得……” 尹亦浠带着疑惑折返回来,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佣人是个年轻姑娘,刚来宫家不久,因为心直口快为人实在,很得大家喜欢。被尹亦浠追问她有些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说:“我说了您别生气……夫人,我觉得您二叔架子太大了,刚才我给他上茶的时候他非要和先生喝一样的,还提了好多要求。” 宫冰夜有洁癖,物品从不与人混用,这一点别墅里的人都再清楚不过。然而他要求虽然高,却并不多,所以佣人都很敬畏他。 眼下尹腾突然住进来不说,还要求颇高,自然惹人生厌。 尹亦浠表示自己知道了,离开厨房便直接走进客厅,支开睿睿后给尹腾提建议。 ——二叔,冰夜毕竟是这里的主人,他的东西以后您不要动。 一大早就被兴师问罪,对方还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侄女,尹腾瞬间黑了脸。 “我动他什么了?”尹腾没好气的问。 尹亦浠怕他生气,面上始终带着笑。 ——不管什么东西,希望您都不要动。如果您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帮您准备。 尹亦浠已经给他留足面子,可尹腾听完还是恼了,抱起手臂冷哼一声道:“我还没落魄到要你接济的地步,再说我是长辈,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提醒您一下…… 明明是尹腾这个做客人的不懂规矩,却反过来教训尹亦浠,尹亦浠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这时,下楼吃早餐的宫冰夜恰好听到二人对话,脚步一转走了过来。 因为尹腾给家里添麻烦,尹亦浠面对宫冰夜的时候也觉得抬不起头,正准备道歉,却听宫冰夜缓缓开口道:“怎么对二叔无理?不懂事。” 尹亦浠被教训了,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尹腾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就笑眯眯的满脸得意。 佣人端着餐盘走出厨房,准备送到餐厅,宫冰夜抬手叫住她,面无表情的吩咐:“把二叔喜欢的东西多准备出一份,这种浅显的待客之道我不想再教第二遍。” “……是。” 佣人略显迟疑的应下,偷瞄了眼尹腾的脸色,憋着笑朝餐厅走。 宫冰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宫家可以对尹腾好,尽力做到让他满意,但他不能忘记自己客人的身份。 表面看上去客气周到,实则令人感觉疏远。 尹腾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不敢像对尹亦浠那样以长辈身份压制宫冰夜,就只能哑巴吃黄连。 早餐后,尹亦浠端茶送进书房,借机向宫冰夜道歉。 谁都看得出,刚才宫冰夜已经不高兴了,之所以忍让尹腾或许有其他理由,但她不能因此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宫冰夜的目光从茶杯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尹亦浠弯唇笑笑,抬手解释: ——我替二叔给你道歉,他有些时候确实会做出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刚才包容他。 包容尹腾? 宫冰夜暗自好笑,心想他只是懒得理他而已。 “嗯。”宫冰夜随口答应一声,正要继续低头工作,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今天该去医院检查了吧?” 尹亦浠被他问得一愣,正要摇头,却见他已经拿着车钥匙起身。 “没错,徐子良说就是今天,你回房换衣服,我送你去。” 去找徐子良做检查吗?可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尹亦浠满脸茫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宫冰夜见状直接推着她朝门外走,硬是把人拉出了别墅。 尹亦浠坐在车里,一路都在怀疑自己记忆力出了问题,结果汽车最终停在了一家男装店门前。 ——你要买衣服吗? 尹亦浠惊讶的转头询问。 宫冰夜的穿着一向有专人打理,她从来没参与过,更不知道他的喜好。 “带你散心。” 宫冰夜推门下车,还绅士的快步走到另一侧为她打开车门,抬起手臂让她挽着。 第八十章 继承家业?亿万富翁? 两人携手走进男装店,旁边立刻有导购员迎上来。 “你们好,请问是为这位先生挑选衣服吗?” 在外面尹亦浠不方便说话,刚想用点头代替,就听宫冰夜否认:“不是。” 不等尹亦浠发问,他侧头过来解释:“帮二叔选几件衣服。” 突然决定来男装店,居然是要给尹腾买衣服? 尹亦浠不愿让宫冰夜破费,便不好意思的对导购员笑笑,然后拉着他走到一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二叔还有衣服穿,就算没有,我也可以自己买给他。 宫冰夜抿抿唇,把“你确定你有钱?”这句话咽回去,故意做出副不耐的样子说:“我的衣服不喜欢别人碰。” 尹亦浠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他,心想尹腾也就是在吃喝上挑剔点,哪有胆子动你衣服啊? 但是既然宫冰夜这样说了,为了让他放心,尹亦浠只好依言挑选起来。 可这家店不知怎么回事,衣服上都没有价签,衣架上也没有价格牌,尹亦浠不好麻烦宫冰夜挨个帮忙询问,便尽量挑选看上去价格便宜的,粗略拿了三四件就去收银台付款。 收银员是个行动利落的女孩,很快将衣服录入、折叠、装袋,然后笑意盈盈的抱出价格。 “一套西装西裤加两件同样式衬衫,共计四万三千元,谢谢。” 四……四万多?!这西装上镶金子了吗?! 尹亦浠震惊不已,可转念一想这是宫冰夜选中的男装店,再看看店里的装修摆设,服务人员的气质,来往的其他客人,这个价钱买四件东西似乎真的不贵了。 不贵是不贵,但……看着背包里不到十张的百元钞和不到五位数的银行卡,她实在无计可施。 收银员女孩的笑容渐渐变得尴尬,几分钟后终于忍不住试探道:“您是不是不方便?没关系的,其实我们这里也可以……” 话未说完,一张黑色信用卡已经摆到收银台上。 女孩看了眼宫冰夜的脸色,很自觉的把后半句话憋回去,闷头刷卡,然后把服装袋双手送到尹亦浠面前。 尹亦浠接东西时脸颊还是红的,没办法,她不是看重钱财的人,但很多时候人活着就离不开钱。如果不是宫冰夜看出她的窘迫出手相助,她甚至不知道今天该如何收场。 走出男装店,微风一吹,她用力呼出一口气,那种难堪的感觉总算消散不少。 可是想到之前她夸下海口要自己花钱买衣服,不用宫冰夜破费,便又有些脸热。 四万三千块钱呢,凑一凑应该还凑得起,可是还钱之后她要怎么生活? 垂头丧气的坐上车,她正要有骨气的表示绝对会还钱,宫冰夜却先递了张信用卡过来。 不是刚才那张黑色的,但里面的钱数肯定不会少。 尹亦浠愣愣的望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副卡,你拿着。” 极简洁的一句话,如果在正常夫妻间发生,作为妻子肯定会欣然接受。可尹亦浠向来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不要,我有钱的,买衣服的钱我回家就给你,这个你收起来吧。 “我不想为这种事吵架。” 宫冰夜直接把卡塞进她手里,随后发动汽车。 尹亦浠面色为难的盯着掌心的东西,好像那不是信用卡,而是烫手山芋。 结婚三年,钱财方面宫冰夜从来没问过,她也从来没提过,这本是夫妻间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此时却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拿着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亲近到那种程度,可如果不拿,刚才人家又说了不想为这件事吵架…… ——那好吧,我收下这张卡,以后的花费我会做出账目。 宫冰夜闻言没说什么,好像根本不在意她怎么处理,把她送回家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 听说两人出门给自己买了衣服,尹腾十分高兴,拿着西装翻来覆去的看。不过想到宫冰夜离开时穿的那件和自己这件相比高了不知多少档次,又有点不满。 “面料倒是还可以,可这款式……都是便宜货吧?小浠你也是的,二叔以前怎么照顾你的你也知道,现在轮到你孝敬二叔就舍不得花钱啦?” 他还真好意思说! 尹氏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实力跟宫氏压根没法比,他平时见客户穿的也不过是几千块的衣服,这次却要狠狠宰宫冰夜吗? 尹亦浠没理会他的吐糟,直接带睿睿上楼读书。 “小孩读什么书啊?再说我们睿睿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难道还指着读书考大学吗?” 尹腾神色轻蔑的把衣服扔在沙发上,朝睿睿招手:“来,到二姥爷这来,今天咱们不学习!” 睿睿正是喜欢玩的年纪,听到这话立刻甩开尹亦浠的手跑下楼梯。 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尹亦浠向来寸步不让,见状直接把睿睿抱回房间,命令他认真读书,然后才到客厅找尹腾理论。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刚开始她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二叔,睿睿现在的年纪正是建立价值观的时候,读书完善自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必须要做。您喜欢跟他玩,可以在休息时间,但不应该耽误学习。 尹腾摆出一副“你很幼稚”的表情,不屑的摆摆手道:“什么人生观价值观,那些东西有钱重要吗?能吃饱穿暖吗?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 尹亦浠觉得跟他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深呼吸片刻,索性直言道: ——就算这样,睿睿是我儿子,我有权决定怎样教育他。 “他还是我侄外孙子呢!”尹腾轻哼一声,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再说了,宫家家大业大,他到时候继承过来就是亿万富翁,不用张嘴就有无数人为他鞍前马后,根本用不着读书教育。” 继承宫家?亿万富翁? 尹亦浠都快气笑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别说她从没打算把睿睿当成争夺财产的工具,就算睿睿自己想要宫家的钱,都不见得有机会。 她父母的事情现在还没查清,查清后如果真和宫冰夜有关,那么她肯定要为父母报仇。就算宫冰夜无辜,但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是一定会分开的,到时她会不顾一切带走睿睿。 宫家绝不可能让一个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或许宫冰夜会再婚生子,当然,那就和她无关了。总之睿睿成为宫家继承人的几率很小,无限接近于零。 尹亦浠第一次在尹腾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尹腾听完直呼她傻。 “有钱都不要,你……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尹腾痛心疾首的瞪着她,却也不敢再多什么。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个侄女,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性子拗得很,真惹急了恐怕不好收场。 而且他以后还要倚仗着她,表面上的和平得维持。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只要睿睿在宫家,他就不怕没钱花。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尹亦浠回楼上陪睿睿学习,连晚餐都没下来。 晚睡前宫冰夜又在书房加班,她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正看新闻,忽然收到许久未见的好友,苏苗昕的短信。 她和苏苗昕在学校时是最好的朋友,当时还约定了毕业后要一起合作开店,然而命运弄人,现在她们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苏苗昕头脑和家境都好,毕业后直接出国深造,听说最近两年发展强劲。 而她,嫁人生子,终日困在毫无感情的婚姻生活中,还要为父母去世的真相恐慌焦虑。没有读完大学,没有任何资格证书,没有工作,只剩下一个朋友。 她真的很感谢,在知道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之后,苏苗昕仍然愿意陪伴在她身边。 在短信里,苏苗昕表示自己两天后就会回国,希望她到时去接机。当然,按照苏苗昕的性格,短信画风是这样的: ——浠浠浠浠浠,注意啦!我要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你知道后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没错,那就是苏大小姐我要回来啦!飞机在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半落地,如果你没出现,那就证明你不爱我了! 隔着屏幕,尹亦浠仿佛都能看到她的神采奕奕和搞怪表情。 记得很久之前,她们在飘满绒花的校园里就是这样无所顾忌的放肆笑闹,没有一丝烦忧。可现在,她只能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宠溺又羡慕的笑容。 ——好,我一定去。不过我只爱我儿子奥。 尹亦浠编辑短信发过去,那边几乎秒回。 ——别说大话,等着吧,很快就让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成长环境一路顺遂,的确可以令人变得更自信。 尹亦浠没想到,以前她就羡慕苏苗昕的活泼开朗,现在竟连她的自信乐观都要羡慕。 不过不管怎样,苏苗昕回来绝对是件让她开心的事,这一夜她睡得非常踏实,梦到了许多上学时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宫冰夜还告诉她,梦里面她笑得很开心。 第八十一章 她和别人不一样 上午九点半的机场人来人往,温暖却不燥热的阳光从巨大落地窗外投射进来,将尹亦浠手捧鲜花的身影映照在大理石地面上。 都说机场是见证过最多离别的地方,然而尹亦浠很少来这里,却也经历了无数场离别。几年前苏苗昕离开,她诸事缠身无法相送,好在这次她回来,她可以满怀激动的等在这里。 机场广播播放了两次,接机口终于涌出人群,尹亦浠没靠的太近,在几米外踮脚张望。 “浠浠!”苏苗昕眼尖,在她还傻乎乎找人的时候就抢先发现了她,立马扔下旅行箱飞奔过来! ——苗苗! 不能开口,尹亦浠便在心里呼唤她,然后张开手臂和她拥抱在一起。 苏苗昕给她的感觉,大概与此时照在身上的暖阳差不多,虽然距离遥远却并不疏远,仿佛时刻陪伴在身边,只要一想起,胸口就会被温暖和喜悦填满。 拥抱过后,苏苗昕又捧着尹亦浠的脸亲了一大口,然后才不客气的抢过花束,皱着鼻子闻了闻:“哇,好香!浠浠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收过花了……” 分明是可怜巴巴的表情,杏眼中偏透出几分特有的狡黠,尹亦浠无奈的捏了下她的脸,走过去捡回被主人无情抛弃的旅行箱。 “就知道浠浠最好了,我长途跋涉累得不行,实在拿不动那玩意儿啦。”苏苗昕没皮没脸的跟在尹亦浠身后,还耍赖要坐在旅行箱上。 接收到尹亦浠的嫌弃白眼,她终于老实一些,改为挽着尹亦浠手臂,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谁知刚走出一步,她又旁若无人的惊呼起来。 “喂!尹亦浠你是人骨标本吗,硌死我了。”一手揉着下巴,一手在尹亦浠身上东摸摸西揉揉,苏苗昕的脸慢慢垮了下来。 尹亦浠茫然的垂头打量自己,心想这两年是瘦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 “哼,肯定是宫冰夜那个木头大冰块没好好照顾你?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当初我肯定不让你跟着他受罪!” 苏苗昕挽着尹亦浠继续向前走,嘴里不停冒出对宫冰夜的吐糟。 三年前尹家出事时她还没有出国,所以尹亦浠的种种遭遇她全都清楚,那时候尹亦浠脆弱又无助,却还怀了孩子,所以在知道尹亦浠要嫁给宫冰夜的时候,她是朋友中唯一支持和鼓励的。 因为她能明白,像尹亦浠这种性格的女孩真的很难在几乎灭顶的灾难中独立坚强,所以必须要找个依靠。 婚姻是尹亦浠最不愿提及的事,所以坐上出租车后她就以请客吃饭为由转移了话题。 “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过……” 之前偶尔在网上闲聊,苏苗昕了解到尹亦浠虽顶着宫家少奶奶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实际好处,手里那些钱都是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她哪里能让她破费? 考虑到尹亦浠的自尊,苏苗昕难得在说话前过了下脑子,尽量委婉的表示:“好久没回来家里变化有点大,你负责找地方,然后我来请客!” 尹亦浠能猜到她的想法,会心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张信用卡。 ——冰夜给我的副卡,绝对可以让你吃到饱,放心吧。 “宫冰夜的卡?哇塞,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苏苗昕瞪大眼睛盯着卡左看右看,好像怕尹亦浠骗人似的。当然,她在意的不是里面有多少钱,而是宫冰夜对尹亦浠的态度。 确定尹亦浠没说谎,她满意的松了口气,而后发出几声奸笑:“哼哼,好样的浠浠,今天咱们就好好敲他一笔,争取把宫家吃穷!” 吃穷? 尹亦浠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一下她的小身板,哭笑不得。 大吃特吃之后,副卡花费账单很快传到了宫冰夜的手机里。 彼时郭禹堂正在他办公室消耗空闲时间,见他突然不说话盯着手机,忍不住凑过去问:“笑什么呢,这么诡异?” 笑?宫冰夜动动嘴角,发现自己真的不知不觉笑了,连忙正经脸色收起手机。 然而郭禹堂速度更快,早看清了短信内容。 “诶呦我去,老宫你可真行,人家都是看着老婆花钱心疼滴血,你倒好,笑得跟傻小子似的!” 被嘲笑在意料之中,宫冰夜没搭理他,反而认真的说:“她和别人不一样,是我以前没能看懂她。” “所以意思就是,你现在看懂了?” 郭禹堂挑挑眉毛,眼睛向下盯着鼻尖,有些不以为然。 他知道宫冰夜是因为补偿款一事才对尹亦浠改观,他又何尝不是?但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尹亦浠善良聪明没错,并不代表她单纯无害。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老宫,你对她动心无所谓,但我希望你多留个心眼。我总觉得她接近你动机不纯,如果有一天她利用睿睿争夺家产,你该怎么办?” 郭禹堂不太清楚尹亦浠父母和宫冰夜之间的事,一直以来都以为尹亦浠和其他拜金女一样,是为了钱才嫁给宫冰夜。 宫冰夜没打算向他解释这些,闻言只淡淡道:“我愿意。” 好家伙,一个没注意又被塞了嘴狗粮!郭禹堂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连女朋友都没有单身狗非要给已婚人士出主意。 羞愤之下,他终于放过宫冰夜,出门去寻、欢作乐。 另一边,苏苗昕午餐吃撑了,吵着要喝杯奶茶往下顺顺,于是尹亦浠又带她来到饮品店。 待苏苗昕把桌上几份甜点一扫而空后,两人聊得也差不多了,连最近的补偿款和前尹氏高管的事情都被她打听清楚。 “那个叫薛……薛……” ——薛竞永。 “对,你找不到他了是吗?”苏苗昕颇具八卦素养的追问。 尹亦浠如实点头。 自从上次在电影院看见薛竞永和宫冰夜交谈,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宫氏分公司的人说他已经离职了。 “这样吧,我在警局正好有熟人,我让他想办法帮你查查。” 苏苗昕上学时期就是出了名的大姐头,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没少干,尹亦浠并不奇怪她主动帮自己,反而对她的那位“熟人”更感兴趣。 ——你在国内还有这么多熟人呐?快说实话,是不是追求者? 尹亦浠故意调侃,苏苗昕却垂眸长叹一口气,摇头说:“唉,没人追我,都是我追别人。” 尹亦浠还要再问,她仰头将杯里的奶茶喝干净,拿着包起身:“得了,喝饱喝足我得回去倒时差,咱下次接着聊吧。” 她一向风风火火,尹亦浠也不和她客气,付了钱后一同出门。 在路口即将分别时,苏苗昕欲言又止很久,最后说了句:“你二叔这个人……你防备着点,别总傻兮兮的。” 尹亦浠一怔,面露不解。 苏苗昕和尹腾本就不熟,苏苗昕出国这两年他们更是毫无交集,她怎么会突然间这样说? 不过看苏苗昕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乔苏清便没有逼问。 满腹狐疑的回到家,刚进客厅就看到本该在楼上读书的睿睿正在里面看电视,旁边还坐着尹腾。 想起尹腾前两天那些继承家产的论调,尹亦浠登时来了火气,走近看清睿睿的坐姿后,更是怒不可遏。 这个时间他不学习就算了,竟然还学着尹腾跷二郎腿?这是一个三岁孩子该做的事吗?! ——把腿放下坐好! 尹亦浠沉着脸命令。 睿睿见她突然回来原本有些害怕,条件反射的就要照做,旁边尹腾却帮忙呛声:“怎么坐着你也管,睿睿都快被你们教傻了。教育孩子要解放天性懂不懂?” 解放天性也要有基本的是非观,懂好坏知进退,不能有意去学一些坏习惯! 尹亦浠气冲冲看了尹腾一眼,强压着火气没理他,继续教育睿睿: ——你先坐好,然后给我解释这个时间你为什么在这里看电视。 “我……我累了……”睿睿自觉理亏,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这时尹腾又出来捣乱,拍着睿睿的脑袋说:“孩子累了就得休息,又不是机器人,天天学习个什么劲?再说我们睿睿这么聪明,那点入门读物早看懂了。” 小孩子在接受教育时最怕长辈溺爱,这样他会在无形中觉得有了靠山,就算不那么听话也没关系。 睿睿现在就是这种想法,爱玩是天性,相比于被看管学习他当然更喜欢整日自由自在。 于是当尹腾说完,尹亦浠开始闭上眼睛运气时,他偷偷补充:“是啊妈妈,书我都看懂了,就算玩一下也没关系啊。” ——你说什么?! 尹亦浠猛地睁开眼睛,先前尽力压制住的怒火直窜到头顶。 睿睿性格活泼,偶尔不听话也是有的,可是在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妈妈已经生气教育的情况下还硬着头皮狡辩,这是第一次。 都是拜尹腾所赐! 尹亦浠明知根源在尹腾,却不能对长辈做什么,只好面色严厉的盯着睿睿警告: ——现在你立刻上楼学习,过后我找你谈话。 睿睿垂下头,肉嘟嘟的手指在沙发上无意识扣弄,没有动作。 第八十二章 神秘电话 宫冰夜下班回家时,家里面静得出奇,佣人们在客厅外站成一排,纷纷屏息凝神,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怎么了?” 他一开口,客厅中正对峙的三个人终于有所反应。 尹腾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刚才怂恿睿睿时的气势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睿睿对宫冰夜始终是又爱又怕,这次自己做错事,还惹妈妈生气,自然更怕宫冰夜骂他。于是整个人就像漏了气的气球,蔫蔫的不敢出声。 尹亦浠倒是终于找到能管事的人,转身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扔给满面茫然的宫冰夜一句话: ——问你儿子! 于是,蔫头耷脑的睿睿就被宫冰夜带进了书房。 听完事情经过,宫冰夜没什么特别反应,睿睿却吓得不轻,紧接着就开始认错:“爸爸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气妈妈了,我知道错了。” 宫冰夜刚才的沉默其实是在考虑该用哪种方式教育他,听他主动认错后却不赞同的摇头。 “睿睿,我记得你说过,我们都是男人,要用男人间的方式解决问题。” 睿睿“啊”了一声,忽然想到前段时间有一次他看到爸爸偷亲妈妈,趁机威胁爸爸的时候说了同样的话。 可是男人间的方式……难道爸爸要揍他吗? 睿睿嘴巴一撇,眼看就要被吓哭。宫冰夜忍着笑意道:“所以爸爸不骂你,更不会打你,我们平静的谈话。” 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睿睿立刻两眼放光,不敢相信的问是不是真的。 “当然。”宫冰夜在办公桌对面放一把椅子,把睿睿抱上去,然后隔着桌子开始交谈。 “首先,你觉得妈妈为什么这样生气?” 这问题多简单! 睿睿颇有些嫌弃的皱皱眉,晃荡着小腿说:“因为我没学习,还有……跷二郎腿了。”他真的觉得这不是大事,连二姥爷都说男人就该洒脱些,不能像女孩子似的处处守规矩。 宫冰夜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可是我记得你之前也犯过类似错误,比如耍赖不学习,还学动画片里作弄人,妈妈好像没发过这么大脾气。” “嗯……”睿睿略有些迟疑,却无法否认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这证明你不学习不听话和妈妈生气不是因果关系。”宫冰夜适时下结论,然后在睿睿迷惑的目光中为他解释尹亦浠发脾气的原因。 尹亦浠疼爱睿睿,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所以她能包容睿睿的各种缺点。她想做的,是尽量带睿睿改正缺点,弥补不足。 她希望睿睿有始有终,但如果睿睿累了想休息,她也绝不会强迫,只是休息要有限制。还有和尹腾学的一些坏习惯,自由洒脱是好事,但要有底线,超过底线就是没有教养。 楼上父子俩的话题逐渐深入,睿睿从起先的无所谓和困惑变成认真郑重,而客厅里,平复好心情的尹亦浠也在和尹腾谈睿睿的教育问题。 同样的话重复过很多次,尹亦浠不厌其烦的再次表明态度,让尹腾今后不要再插手对睿睿的教育。 宫冰夜不在,尹腾压根不把尹亦浠放在眼里,又搬出自己那套理论狡辩。 这次的事情已经触及到尹亦浠的底线,所以她没像以往那样看在尹腾是长辈的面子上得过且过,而是很严肃的对他发出警告。 ——这里是宫家,睿睿是我和宫冰夜的孩子,如果你长此以往,我会让冰夜给你安排新住处。到时候你再被人抓去,我们不负责。 这大概是尹亦浠第一次对尹腾说重话,没给他留一点面子,尹腾自然不满,可比较之下,还是恐惧的成分更多。 他现在绝对不能离开宫家,否则就彻底完了! “诶呀,好好好,以后我不管就是了。”尹腾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转头朝周围张望一圈,凑近尹亦浠低声道:“不过你也得争点气,快怀孕再生一个,把宫冰夜的人和心牢牢抓住。” 宫家这种豪门大户,自然讲究多子多孙,只有睿睿一个孩子恐怕坐不稳少奶奶的位置。这件事尹腾已经琢磨了许久,正好借此机会说出来。 尹亦浠简直被他气得没脾气,随便敷衍几句就起身上楼。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二楼卧室的房门内,尹腾收回目光,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响铃两声,对面很快接听。 “有消息了?” “对对,我观察的特别用心。小浠这两天没做什么重要的事,就今天出门见了个朋友。至于宫冰夜……” 他捂住话筒,眼睛贼溜溜的朝身后瞥去,确保周围安全才继续压低声音汇报:“最近z市工程进行的不错,他没怎么费心,目前正在计划着其他合作。” “我需要具体内容。” “明白明白,上次我刚进书房就有人过来,我没看仔细,等我找机——” 背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尹腾话音戛然而止,迅速挂断电话。 转过头,睿睿正鼓嘴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觉得疑惑。 糟了,他光顾着防备其他人,却忘记睿睿年纪小体重也轻,居然没注意到他靠近! “睿睿,你刚听到什么了?呵呵,二姥爷和朋友开玩笑呢,你千万要保密知道吗?不然容易引起误会。” 尹腾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哄骗。 闻言,睿睿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显得有些犹豫。 尹腾连忙劝道:“看在二姥爷在你妈妈面前保护你的份上,你也帮二姥爷一次,知恩图报才是好孩子,对吧?” 知恩图报当然是美德,可睿睿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他没有直接答应尹腾,而是故作茫然的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啊,我来拿苹果给妈妈吃的。” 说着,他双手捧起桌上的果盘转身上楼,脚步轻快的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尹腾却心存疑虑,觉得睿睿很危险。 毕竟小孩子是最单纯的,如果有人问起,保不准他就会把刚才的事全部说出去。 晚餐后,宫冰夜把尹亦浠叫进书房。 尹腾见状心里开始打鼓,暗自猜测是不是睿睿说了什么。可仔细观察宫冰夜的表情,又不像是找尹亦浠兴师问罪的样子。 做了坏事就会心虚,于是他故意拉着睿睿在走廊里做游戏,以保证时刻观察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动向。 书房中,宫冰夜倾身将一份资料放在尹亦浠面前,然后靠回椅背。 “你最近在调查薛竞永?” 尹亦浠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想到竟还是被宫冰夜发现,十指不安的搅动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宫冰夜并没打算让她给出解释,很快就继续道:“我已经查到他的住处。” 顺着宫冰夜的视线,尹亦浠看向面前的资料。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记得小心些。”给出最后的提醒,宫冰夜不再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审核。 难道,这份资料特意为她准备的? 尹亦浠略显踌躇的拿起资料,不敢确定上面内容的真假,却还是向宫冰夜道了谢。 走出书房,她回身关门,余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看样子像是尹腾,她有些怀疑,便快步追了上去。 尹腾正要下楼梯,听到身后突然加快的脚步声反倒停了下来:“小浠啊,什么事这么着急?” 尹亦浠在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玩具熊上。——这个时间,二叔不看新闻吗? “哦,这不睿睿吵着要玩具嘛,我上来帮他取,然后就去客厅了。”尹腾神态自若的解释。 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说谎或者紧张的痕迹,尹亦浠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便没有再多想。 —— 这天,宫冰夜难得休息,提出带尹亦浠和睿睿出去玩。 上次同游的计划因为尹亦浠闹脾气没能成行,这次睿睿自然满心期待,不想,尹亦浠再一次拒绝了宫冰夜的提议。 见尹亦浠一大早就出门,睿睿在失望之余也十分好奇,缠着宫冰夜问她去哪了。 “妈妈有事,让爸爸照顾你。”宫冰夜正在看报纸,闻言随口敷衍。 睿睿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着小眉头嘟囔:“可是妈妈平时很少出门的,她会有什么事啊?” 尹亦浠究竟去做什么,睿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宫冰夜却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前几天他把薛竞永的下落告诉尹亦浠,当时尹亦浠有些迟疑,很可能对消息的真实性有所怀疑。经过调查核实,她应该已经确定了消息属实,所以今天急着出门。 见睿睿失落不已,宫冰夜放下报纸把他抱到身边,温声安抚道:“妈妈可能真的有急事,我们体谅她一下,以后有机会再去玩。” “可妈妈总是有事!”睿睿嘟着嘴,神色不满。 宫冰夜微勾起嘴角,抬手在他脑后轻抚:“不会的。” 三年前的事情真相大白后,尹亦浠的心结也就解开了,到时他们一家三口有无数时间可以黏在一起。 第八十三章 薛竞永现身 宫冰夜在家休息,除了睿睿以外,最高兴的当属尹腾。 住进宫家的这段时间,他想跟跟宫冰夜套近乎总是找不到机会,休息时间除外,人家不是在公司就是在书房,连睿睿都懂事的不去打扰爸爸工作,他自然也不好靠近。 今天总算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吃完早餐就守在客厅,准备与宫冰夜搭话。 睿睿终于被安抚好,他连忙插话道:“冰夜呀,最近公司怎么样?我看你天天早出晚归,应该很忙吧?” 他的那点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宫冰夜有意把他当透明人,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宫冰夜没有交谈的想法,尹腾可犯了难,只得厚着脸皮继续问:“事情忙,那收益肯定也水涨船高吧?呵呵呵,别看你年纪轻轻,要论起做生意来,我这个长辈还得向你讨教呢。”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嗯”。 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也说不到正题! 尹腾觑了眼宫冰夜的脸色,索性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是这样啊冰夜,你看二叔的公司前阵子遇到点麻烦,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有空就帮忙处理一下,怎么样?” 不等宫冰夜开口,他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事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二叔不是小气的人,这你应该知道。” 抛开这件事不谈,宫冰夜觉得用“小气”这个词都是尹腾在美化自己。 尹腾身上的问题不是大方小气,而是品质恶劣。从他以往做生意的手段就可以看得出来,还有上次那份找替死鬼的合同。 如果宫冰夜想,他有无数种方法令尹腾无地自容,但是没必要,所以他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四两拨千斤的回:“在家不谈工作,我答应睿睿陪他玩,您要一起吗?” “我……” 尹腾气得直瞪眼,却无处发泄。 之后他又不死心的几次找到宫冰夜,得到的都是同一种答复,无奈之下,只得带着满心不悦回房。 刚进门不久,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看到屏幕上的号码他心里一抖,连忙躲进浴室接听。 “时间不短了,你很让我失望。”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已经传来阴沉的责备,他连忙解释:“您再给我点时间,我这里已经……已经有很大进展了,再多几天就……” “我没时间听你的保证和解释,再不解决,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是……是……” 尹腾吓得声音都在发抖,再三保证一定会拿下宫冰夜,然后才哆哆嗦嗦挂了电话。 —— 城市尚未拆迁的老楼区外,尹亦浠与苏苗昕成功回合。 看着四处散落的垃圾和空中扬尘,苏大小姐嫌弃的皱皱眉,怀疑地问:“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住这种地方?” 尹亦浠哭笑不得,心想住的比这更差的大有人在,对于许多像马家村村民那样的人来说,能有个安身住所,能保证一日三餐,就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事情。 不过这些就算对苏苗昕解释,估计她也无法理解,只能说被命运之神厚待的她很让人羡慕。 尹亦浠拉上不愿意挪步的苏苗昕朝楼区里面走,穿过废弃的保安室再走出十几米,几座破旧不堪的楼房便映入眼帘。 年代久远,风吹日晒后楼房上的楼号牌早已辨不出真身,尹亦浠只得请苏苗昕帮忙找人询问。 对面不远处长势杂乱的榕树下,几个中年男女正坐在一起闲聊,看样子都是楼里住户。 苏苗昕拿着纸条走过去,俯身问道:“叔叔阿姨,请问二号楼是哪一栋呀?” 几个人聊得正开心,闻言一个面容慈善的阿姨朝左边一指,笑眯眯的说:“那就是。楼上有几块玻璃碎了,你过去小心点,别被砸着。” “唉,谢谢您啊。” 苏苗昕道谢后正要转身,忽然转回头来多问了一句:“对了,您认识薛竞永吗?他是不是住这里啊?” 没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这位阿姨人不错,想多跟她打听一点薛竞永的事,手里也能多几分筹码。 谁知阿姨听到薛竞永的名字后立刻变了脸色,瞪起眼睛充满防备的盯着她。 其余人也都露出惊慌的表情,摆手说自己不认识后便匆匆离去。 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尹亦浠看到了全过程,满是不解的来到苏苗昕身边,问道: ——看样子,他们好像认识薛竞永,可是为什么怕成这样? 苏苗昕摇摇头,面色凝重:“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咱们先别上去,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问问。” 这处楼区虽然破败了点,但也受警局管制,里面的住户应该都有登记,内部人员了解的信息或许会多一些。 说完,她拿出手机拨通朋友的电话。 尹亦浠在旁边等待,视线在二号楼来回搜寻,最后定格在一扇拉着窗帘的窗户上。 就在此时,茂盛榕树的另一侧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立刻回神,转过头定睛细看,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身影! 她只见过薛竞永两次,第一次印象不深,第二次却看得仔细,所以虽然衣服变了,但她还是认出跑过去的人就是薛竞永! 苏苗昕还在打电话,尹亦浠不想打扰她,又怕再耽误时间薛竞永就会再次消失,只好先追上去。 跑动时踩到地上的树枝,苏苗昕闻声回头,发现异常后也立刻飞奔起来。 三人先后从侧门跑进二号楼,尹亦浠体力不济,转过弯就把人跟丢,苏苗昕此时恰好冲进来。 “人呢?是薛竞永吗?”苏苗昕大学时就是体育健将,长跑短跑马拉松都不在话下,这么几步对她来说和玩差不多。 尹亦浠却连气都喘不匀,幸好她不用开口就能说话。 ——是他,可他进门就没影了,我没跟上。 “笨的你!”苏苗昕嫌弃的训她一句,刚想提议挨个房间找人,就看到一个人影从楼道尽头的房间冲出来,直直奔向楼上。 尹亦浠自然也看到了,对苏苗昕点头示意那是薛竞永没错,然后苏苗昕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尹亦浠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捂着胸口也不要命的往前冲。 一路跑到顶楼,苏苗昕站在不断开合的铁门后等待尹亦浠,朝她使了个眼色。 上面是天台,薛竞永跑不了了。 尹亦浠此时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努力喘匀气才推门上去。 天台堆满了杂物,到处都是垃圾和灰尘,尹亦浠和苏苗昕特地放轻脚步想要迷惑薛竞永,谁知刚迈出没几步,背后就抵上了一个尖锐物。 “别动!” 薛竞永的暴喝从后面传来,尹亦浠下意识要转身,却被苏苗昕拉住。 “别动别动,听他的,要不然我小命不保!” “算你识趣。”薛竞永冷哼一声,命令她们举起双手缓缓转身,不许有多余动作。 两人自然依言照办,而且苏苗昕突然有些庆幸薛竞永把匕首抵在她身上威胁,这要是换成尹亦浠根本没法提醒她,万一她傻乎乎的没听话,那…… “是你?!” 苏苗昕的幻想还没结束,就被薛竞永的惊呼打断。当然,他这话是对尹亦浠说的。 薛竞永最近一直被人追赶,方才恰好听到苏苗昕和邻居的对话,以为她也是那些人派来的,便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把她们引到天台。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尹亦浠的脸,直到现在。 “呵,看来尹小姐还没放弃啊,如果当年你爸妈有你一半的韧劲,都不至于走到自杀的地步。”薛竞永语气惋惜,神情却满是讽刺,显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忏悔。 尹亦浠紧咬着下唇怒视他,紧攥着拳头止不住颤抖。 苏苗昕怕她做傻事,连忙帮她质问:“当年被贪污的工程款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就快点说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 “为难我?” 薛竞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后晃了晃手里的刀,反问:“现在是谁的处境比较艰难,这位小姐,你看不出来吗?” 苏苗昕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少说没用的,快把真相告诉我们!” “想知道真相可以,我要钱。”薛竞永提出要求。 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国内他是待不下去了,必须找点傍身的钱出国或者偷渡,原本他正为这事烦心呢,没想到尹亦浠就这样撞上门来。 “多少?” “一千万。” “疯了吧你?!” “三百万。” “做梦!一分钱也没有!” 苏苗昕压根没打算跟他讲价,这令薛竞永十分不满,于是他面色阴沉的警告:“不给钱,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尹盛和许宛容就是戴罪自杀的贪污犯,一辈子都是!” ——好,我给你钱!但是你要给我三天时间筹钱。 尹亦浠对苏苗昕点点头,示意她帮忙翻译。 苏苗昕觉得这事不靠谱,却也明白此时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只得照做。 “三天,三百万,少一分都不行。”薛竞永比预想中答应的更痛快。 第八十四章 宫冰夜欠我的 三天拿出三百万,别说没有经济来源的尹亦浠,就算苏苗昕也难以做到,而且她很清楚,以尹亦浠的性格不可能向她借钱。 “你为什么答应薛竞永?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说谎怎么办?”苏苗昕从始至终都不赞同尹亦浠的做法,于是在回途时提出质疑。 尹亦浠自然清楚这一点,可目前来看,薛竞永是她唯一能找到的知情人,除了相信,她别无他法。 至于钱…… 从包里找出那张副卡,卡片边缘在阳光中泛出淡金色的光辉。 ——这是宫冰夜欠我的。 尹盛夫妇为承包宫家的工程而死,含冤自杀也很可能与宫冰夜有关,那么为调查真相付出些钱财,对宫冰夜来说也是应该的。 而且这三年间她从没有利用自己在宫家的身份获取任何好处,这次就算破例吧。 两天后。 市中心电影院。 尹亦浠和睿睿在休息区等待电影开场,苏苗昕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两只手拎满了东西。 “哇,你们来的真够早!”她惊叹一声,然后把大包小包堆在桌上,一样样的拿给睿睿。 衣服、玩具、零食,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相册。 睿睿抱着相册爱不释手,尹亦浠却满脸不好意思。 她已经连续三天带睿睿出来见苏苗昕,苏苗昕每天都要送睿睿许多礼物,实在让她过意不去。 ——苗苗,我只是想让你和睿睿多熟悉一下,你不用总给他买东西,把他惯坏了怎么办? 苏苗昕不以为然,一边给睿睿介绍相册里面的星空都是她亲自到世界各地拍摄的,一边随口答:“要想快点熟悉就得培养共同爱好,我今儿主要是给他相册,剩下都是随手买的。” 苏苗昕是个不折不扣的星象爱好者,平时搜集了不少相关资料,睿睿初次听完她的高谈阔论便也爱上了天上的星星,苏苗昕这才决定忍痛割爱将这套星空图送他。 她们能相处的好,尹亦浠当然高兴,毕竟她这样频繁的让两人见面的目的就是希望……如果明天和保安的交易中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希望尹亦浠能帮忙照顾睿睿。 宫冰夜对睿睿再好也是个男人,很多母亲身上的感觉他无法带给睿睿,而且她若出事,宫家必定会让他再娶,到时睿睿不知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与其把睿睿留在宫冰夜身边,她更偏向与把他托付给苏苗昕。 苏苗昕和睿睿并不知道她的用意,此刻正凑在一起认星星,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 “铃铃铃……” 尹亦浠正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们,手里铃声忽然响起,居然是郭禹堂打来的。 自z市回来后,两人便再没联络,尹亦浠好奇的接起电话,不知道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喂,尹亦浠吗?”郭禹堂知道她接电话不方便,问话后没有停顿,直接继续道:“你现在不忙吧?我猜肯定不,反正你一天除了看孩子也没别的事。” 尹亦浠额角划下三条黑线,心想:你专门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吐槽我吗? “那个……你把孩子给保姆带会儿,然后过来帮我个忙。老宫的一份文件在我这里,他着急要,但我有事。” 意思是要她帮忙跑腿送文件? 尹亦浠点点头,类似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而且她现在离开,睿睿和苏苗昕刚好可以单独相处试试。 “要是没意见你就敲敲手机。” 听筒里传来“咚咚”两声轻响,郭禹堂含笑道:“真懂事儿。”然后便收了线。 把手机放在沙发上,他微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 “一会儿你就跟着她,看她拿文件去哪里。” “是。”男人利落应下,紧接着又问:“如果她没有去宫氏,还需要继续跟吗?” 郭禹堂沉默片刻,皱眉摇了摇头。 这份文件只是试金石而已,落在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尹亦浠把它送到哪里。 之前尹亦浠疑似泄露宫冰夜文件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如果不亲自试探一番,他无法安心让她留在宫冰夜身边。 现在只希望尹亦浠能通过试探,否则的话…… 并不清楚郭禹堂真实想法的尹亦浠从电影院出来,乘出租车直奔郭家,生怕耽误宫冰夜的工作。 郭家佣人提前得到郭禹堂吩咐,见到她后便把她请到楼上郭禹堂房间。 “少爷正在房里休息,您可以直接进去。” 佣人做出“请”的手势,然后弯腰鞠躬,下楼准备茶水。 尹亦浠没多想,抬手敲门,谁知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声。 睡着了?还是故意作弄她? 鉴于郭禹堂此人一向没正形,尹亦浠也没讲规矩,推门便走进去。 与宫冰夜喜欢的灰黑色简洁风不同,郭禹堂房间的装修风格更像是热情洋溢的大男生,各种高科技产品和足球篮球堆在角落,墙壁上还贴着球星海报,明明整体面积很大,第一眼看去却觉得非常拥挤。 不过,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尹亦浠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没人! 郭禹堂不在这里,佣人为什么把她带过来? 正满心疑惑的想要离开,房间侧面与墙壁同色的推拉门打开,只围着一条浴巾的郭禹堂旁若无人的走出来。 啊!!! 虽然不能发出声音,尹亦浠还是在心里尖叫不止。 他竟然在洗澡!而她竟然在他洗澡的时候出现在他房间! 尹亦浠震惊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刚想转身,郭禹堂却已经发现了她。 “喂!你怎么进来的?流+氓吧,人家洗澡你也看?!” 他倒恶人先告状,天知道尹亦浠现在恨不得把眼睛挖下来。一身排骨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宫冰夜…… 察觉自己越想越偏,尹亦浠瞪他一眼,拉着脸问: ——文件呢? 郭禹堂指指堆满杂物的桌子,看尹亦浠的眼神还是像看流+氓。 尹亦浠懒得搭理他,翻出文件转身就走,谁知却被他拦住。 ——还有什么事?! 连衣服都不穿,搞得她现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搁,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非再被当成流+氓不可! 郭禹堂却不像刚才那般“守身如玉”了,双手叉腰直刺刺的站到她面前,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语带深意的提醒:“这是老宫要的文件,你给他送过去。” 他不提这个还好,现在尹亦浠反倒察觉出不对。 ——真要着急你怎么不去送,反而在洗澡? “我……” 郭禹堂被问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无赖的本性很快发作,转移话题道:“这么关注我洗澡的事,还说不是流+氓?” 尹亦浠觉得再多跟他相处一秒,自己就要少活十年,干脆不做口舌之争,绕过他朝门口走。 被无视的郭禹堂不高兴了,反手又去抓她,就在这时,佣人刚好端着茶水来到门口。 房间里的一幕显然颇具震撼性,自家少爷沐浴后下身围着浴巾,拉着家里难得出现的女客人,两人一个面带不悦,一个脸色通红,看上去实在很像……求欢被拒? 佣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此地无银的说了句“少爷小姐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后撒腿跑下楼梯。 尹亦浠无奈扶额,心想他不但看到了,而且还误会了。 但尹亦浠此时完全没有解释的欲+望,满脑子都是快点逃离这片是非之地,于是她用力甩开郭禹堂的手,不听他在后面废话,一路埋头离开了郭家。 出门不久,一个男人从侧门出来,悄然跟在她背后。 坐进出租车里,尹亦浠刚把宫冰夜公司的地址拿给司机看,紧接着就接到了私家侦探罗先生的电话。 罗先生说调查薛竞永有了些新进展,想尽快与她见面。 明天就是交易的日子,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思忖片刻,尹亦浠发短信答应罗先生立刻见面。 前方的出租车突然在路口变道,男人抬头看了眼路牌,确认那是与宫氏集团完全不同的方向后拿起手机向郭禹堂汇报。 街心公园旁的咖啡店内,尹亦浠赶到时,罗先生已经准备好资料等在那里。 两人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这是薛竞永近期的银行卡记录和借款合约复印件。”罗先生把资料推到尹亦浠面前,详细说明:“大概半月前,他参与赌博输光了所有存款,后又向借贷公司借了五十万。” ——也输光了? 尹亦浠追问。 罗先生摊摊手,意思很明显。“赌博是个无底洞,区区五十万,只够他挥霍三五天。” 难怪他忽然躲起来,发现被跟踪后还气急败坏的想杀人灭口,原来他一直被人追债。 “薛竞永现在走投无路,很可能做出偏激的事,你千万多加小心。”罗先生善意提醒道。 尹亦浠心下了然,只是明天的见面她非去不可。 好不容易才能接近真相,哪怕刀山火海她也要试试,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谢过罗先生后,尹亦浠拿上文件,立刻赶赴宫氏。 第八十五章 试探的结果 尹亦浠赶到宫氏时,夜幕已经降临,灯火通明的大楼沐浴在夜色中,仿佛将半边天空照亮。 宫冰夜还在加班,一个小时前接到郭禹堂电话,说有份文件给他,并且由尹亦浠送过来。 他对此十分疑惑,郭禹堂却拒绝说明原因。询问无果,他索性不再理会,只当做郭禹堂的玩笑。 没想到即将下班的时候,尹亦浠居然真的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有没有耽误你的事? 尹亦浠一路小跑进办公室,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道歉。 宫冰夜满头雾水的收下文件,安慰她不要着急:“没关系,明天才会用到。是禹堂让你来的?” 从在郭家看到郭禹堂那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尹亦浠就猜到这根本不是急用的文件,不过现在确认自己被郭禹堂耍了,她也并没有觉得气愤。 不是因为大度,而是薛竞永的事情令她无暇分心。 先前薛竞永威胁勒索她已经心中不安,现在知道他还是个赌徒,她便更加担忧。毕竟像薛竞永这种毫无原则的人,不见得会信守承诺。 宫冰夜见她面色凝重正在沉思什么,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忍不住关心道:“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 尹亦浠回过神来,略显慌乱的别过脸,随后敷衍解释: ——没有,路上走得太急,有点累而已。 宫冰夜微皱了下眉,拉开椅子起身:“我们回家。”原本打算通宵加班,看到尹亦浠脸色这样差他才临时改变主意。 尹亦浠刚想拒绝,让他继续忙,就听到对面隐约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咕噜”声。 饿了以后肚子叫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可是这种正常反应发生在宫冰夜身上就有点……影响形象了。 饶是情绪不高的尹亦浠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宫冰夜自然更觉丢脸,一张俊脸瞬间浮起两片红晕,耳朵也染上淡红。 “咳!”清了下嗓子,他难得不好意思的解释:“今天太忙,没来得及吃饭。” 尹亦浠记得他今天很早就被一通电话叫出门,连早饭都没吃,现在听他这样说,难道饿了整整一天?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啊! 尹亦浠不赞同的看着他,然后提议出去就近找家餐厅吃东西。 ——睿睿和苏苗昕在一起,我们不用着急回家。 宫冰夜自然应允,一来是确实饿得胃不舒服,二来回家后和尹腾同桌吃饭,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两人说定后整理东西离开公司,刚出大门,便接到苏苗昕电话。 苏苗昕见时间不早了打算把睿睿送回家,进门后才发现宫冰夜和尹亦浠都没回去,家里只有尹腾一个人。她对尹腾没好感,不放心把睿睿留下,便又带着睿睿跑来找尹亦浠。 尹亦浠两人恰好要去吃饭,于是约定在餐厅汇合。 不多时,苏苗昕抱着睿睿出现。 宫冰夜与苏苗昕也算认识,见状教育睿睿道:“下次自己走路,不许缠着阿姨抱。” “我才没有呢,是阿姨喜欢我,非要抱我的!”一天时间,睿睿已经和苏苗昕非常亲近,落座后也拉着她不松手。 宫冰夜对苏苗昕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苏苗昕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如果他能把这股周到劲儿用在尹亦浠身上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尹亦浠过得那么不开心。 回国这几天她和尹亦浠时常见面闲聊,尹亦浠嘴里不说,但她看得出来她过得很不好,不论宫家老宅还是宫冰夜这个人,都给了她很大压力。 这与尹亦浠自身性格和遭遇有关,但宫冰夜也脱不开干系。 可是心疼归心疼,宫冰夜和尹亦浠到底还是一家人,作为外人很多话她不好多言。 “行了,你们一家三口慢用,我回家了。” 苏苗昕起身道别,睿睿立马撅起嘴,眼巴巴盯着她。 尹亦浠抬手想留她,可考虑到宫冰夜在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留下一起吃吧。”宫冰夜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是亦浠的朋友,又帮我们照顾睿睿,我们要请客感谢才是。” “……不用。我自愿的,又没人逼我。” 苏苗昕半开玩笑半真心的拒绝了宫冰夜,头也不回的离开。 其实宫冰夜心里明白,因为尹亦浠的关系苏苗昕多半看他不顺眼,所以对现在的结果他也不意外。 在尹亦浠抱歉的目光中,他面色如常叫来服务生点餐。 丰盛的晚餐摆满餐桌,又有睿睿这个开心果在,三人很快从先前微妙的气氛脱离出来,回归其乐融融的状态。 正吃得开心,桌上手机突然震动两次,显示收到短信。 ——我让尹亦浠交给你的文件是为了试探她,结果是,她去给你送文件之前,先见了别人。 郭禹堂派去的人很负责,一路跟踪尹亦浠到咖啡店,并把她与罗先生见面的事情也汇报给了郭禹堂。 宫冰夜下意识握紧手机,余光里,尹亦浠正垂着头细致的为睿睿挑鱼刺,侧脸在餐厅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温柔。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并且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真的会算计他吗? 不得不承认,宫冰夜心里愿意信任尹亦浠,多年经商的本能却仍让他生出一丝怀疑。手指在“删除”选项上徘徊许久,他到底还是放弃。 手机被放回原位,郭禹堂的短信依旧躺在收件箱里。 晚餐过后,三人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尹腾黑着脸坐在客厅。 见他们回来,尹腾抱着手臂走近,语气嗔怪道:“不在家吃也不打电话通知一声,就让做长辈的等着你们?没规矩。” 他不敢对宫冰夜如何,这话自然是对着尹亦浠说的。 说完也不等尹亦浠反应,直接甩手上楼。 旁边佣人看不过去,小声嘟囔:“他根本没等啊,饭时一到就自己先吃了……” 尹亦浠朝佣人微笑摇头,表示自己明白,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不过除去吃饭,她还真有点其他事要和尹腾谈谈。 追到楼上,尹腾正要进门,她连忙拉住他。 ——二叔,你先前惹的麻烦解决了吗? “什么意思?”尹腾停下脚步转身,因为丑事被提起而显得更加不悦。 ——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如果事情解决了,那么您还是早日回家吧。 如果明天和薛竞永交易时真出了意外,她连名义上的宫家少奶奶都做不了,尹腾在宫家自然也不会有好待遇。尹腾是要面子的人,与其到时被赶出去,不如自己离开。 尹亦浠的一片好心尹腾自然不明白,还以为她想赶走他。 “小浠啊小浠,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你自己算算,我才在你这里住了几天,你就要赶我走?” ——不是的,我只是怕……怕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再照顾你。 闻言,尹腾眼皮狠狠一跳。 什么叫没法照顾?难道他和那个人的联络被发现了,尹亦浠怕宫冰夜知道后会连累自身,所以要提前和他断绝关系?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尹腾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试探。 “我用不着你照顾,侄女婿自然会照顾我!”为了搞清楚宫冰夜的态度,他佯装恼怒道:“怎么?莫不是侄女婿嫌弃我了,所以才派你来当说客?!” 尹亦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宫冰夜身上,无奈解释几句,却惹得他怒火更盛。 楼上动静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宫冰夜就闻声过来。 听完尹腾的诉苦埋怨,宫冰夜深深看了尹亦浠一眼。就在尹亦浠以为自己要被两人共同训斥的时候,却意料之外的听到宫冰夜说:“亦浠的考虑也有些道理。” “二叔您有自己的家庭,长时间不回去家人恐怕会担心。” 宫冰夜措辞柔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尹腾没胆子跟他对着干,便把火气都撒在尹亦浠身上。 “白眼狼,枉费我那么疼你,你不孝啊!” 吼完,尹腾大步走进房间,摔上门后无论尹亦浠怎么敲都不再回应。 尹亦浠早有预感会是这种结果,可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烦躁。她是为了尹腾好,尹腾怎么就不明白呢? “为什么突然赶他走?” 始终站在她背后的宫冰夜终于开口询问。 宫冰夜知道,尹亦浠一向将亲情看得很重,如果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不会如此态度强硬的让尹腾离开。 而尹亦浠,自然不会吐露实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二叔住在这里不方便。 尹亦浠敷衍回答,随即放弃劝说尹腾,转身回房。 宫冰夜仍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背影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无意识间,已经将她的反应和晚餐时收到的那条短信联系在一起。 郭禹堂多次告知那是急用的文件,她却在送文件途中与其他人会面,回家后又一反常态的赶尹腾离开。他真的不愿意怀疑她,可她的所作所为由不得他不多想。 上次偷拍投标案的照片,她多次解释,他可以相信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那这一次呢? 第八十六章 想活命就给钱 交易日这天,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灰色云朵纠缠在一起,仿佛正酝酿一场大雨。 冷风吹过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尹亦浠紧紧衣服,俯身抱起睿睿,走的比先前更快。 总裁办公室中,只有韩远一个人整理文件,见尹亦浠和睿睿,他扬起笑容迎上前打招呼。 “夫人好,睿睿小朋友好,你们来找宫总吗?他正在开会,一时半刻恐怕结束不了。” 韩远朝办公室一侧的沙发抬抬手:“如果不急的话,你们可以在这里等。” 尹亦浠把睿睿放在沙发上坐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有事要离开。 ——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睿睿,冰夜开完会再交给他就行,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那……”韩远追出几步,带着特有的工作习惯问:“您是否需要帮忙?” 尹亦浠微笑摆手,视线越过他,落在后面的睿睿身上。 “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哦!”见妈妈在看自己,睿睿很高兴的朝她挥手。 看到儿子笑脸的一瞬间,尹亦浠沉重的心情仿佛轻松不少。她用力点了下头,终于快步出门。 因为宫冰夜正在开会,尹亦浠来到银行很容易的取出了钱,三百万有些重,她特意准备了双肩背包。 离开银行,她在路边挥手拦车时忽然收到苏苗昕的短信。 ——快到十点了,你在哪呢?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找你。 苏苗昕不知道,她已经和薛竞永临时改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正在路上。 简短回了短信,尹亦浠坐上出租车,告诉司机一个与苏苗昕知道的完全不同的地点。 今天的交易有多危险,尹亦浠比苏苗昕认识得更深刻,所以她不能让苏苗昕与她一同犯险。 而且苏苗昕性格冲动,薛竞永又是个亡命之徒,两人遇到一起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倒不如她独自去和薛竞永对峙,哪怕结果令人失望,她也认了。 新的见面地点在紧邻公路的一片空地上,那里原本是几排民用房,现在被拆的只剩框架,留在那里无人问津。 尹亦浠赶到时,薛竞永正靠着一根电线杆抽烟,他脚边已经散落了不少烟头,似乎十分焦躁。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薛竞永立刻警觉转身,看见尹亦浠后还不放心的朝四周张望,怕她耍诈。 ——没人跟过来,我也不会报警。你应该清楚,我只想知道真相。 尹亦浠使用文字转换器,开门见山的打消薛竞永的疑虑。 薛竞永不屑的轻哼,视线在她全身上下搜寻一遍,最后锁定她背后的背包。 “把钱拿过来!” 看到钱,薛竞永的眼睛立马变得通红,表情也渐渐狰狞。 尹亦浠想,赌徒大概和吸毒者差不多,只不过吸毒者需要毒品,而赌徒需要的是钱。 尹亦浠退后一步,摇头。 ——你先告诉我,我才能把钱给你。 “他+妈+的,老子要钱!”薛竞永已经疯了,张牙舞爪的竟要上前抢钱。 尹亦浠取下背包抱在怀里,坚决不肯让步。 其实尹亦浠此时已经有所察觉,薛竞永可能根本不知道真相,从头至尾都是为了钱骗她。可走到这一步,她也无路可退。 果然,见拿不到钱,薛竞永便露出本来面目。 猛地撸了把脸,薛竞永狞笑着说:“实话告诉你,老子压根不知道你爸妈怎么死的,更不知道他们死前的那些破事儿!什么贪污,什么死工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管那闲事!!” 旁边公路上一台汽车呼啸而过,引擎声消失后,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呼呼风声。 尹亦浠紧缩着身体,不着痕迹的四下查看,希望能找到一条近路逃跑。然而此处空阔,她但凡有一点动作,薛竞永都能立即发现。 薛竞永自认为已经稳操胜券,缓步向她靠近的同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讽刺尹盛:“你爸就是个窝囊鬼,开公司当老板都能让人算计。哼,你妈也强不到哪去,除了没事找机会扣我们工资,剩下的什么都不会干!在他们手底下打工老子都觉得窝囊! 转眼间,人已经走到近前,尹亦浠收紧怀里的背包,咬牙想跑,却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拦住去路。 她竟然忘了,薛竞永会随身带刀!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了保命,她只得把钱交到薛竞永手里。 本以为这样总能离开,谁知薛竞永狮子大开口,竟又开始要钱:“还有七百万,想活命就给钱!”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忽然想到三天前的场景。原来今天的交易只是幌子,他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一千万。 别说她不知道宫冰夜给的副卡能不能取出那么多钱,就算能取,她也不会再傻乎乎的给钱。 ——你言而无信,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被尹亦浠坚定拒绝,薛竞永震怒不已,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 尹亦浠想跑,但身体动作的速度明显比不上刀落下的速度,电光石火间,几米外猝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放下武器!” 两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趁此时间,最前面的警察迅速飞奔而至,抬腿踢掉了薛竞永手上的刀。 紧接着,在尹亦浠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名警察抓住薛竞永的右手,脚下一绊,便把他牢牢压制在地上。 这时,苏苗昕和其余警察也从不远处跑来。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浠浠?”苏苗昕一把将尹亦浠抱进怀里,声音中还能听出心有余悸。 尹亦浠茫然的摇摇头,问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哼,你还好意思问?”一提到这个,苏苗昕就拉下脸没有好语气:“幸亏我猜出你要把我扔下,所以提前在你手机里安了个定位系统,要不然你今儿就没命了知道吗?!” 前两天苏苗昕的确没看出尹亦浠的想法,但凭借对她的了解,苏苗昕怕她独自行动,所以趁她上洗手间的工夫在她手机里做了点小动作。 今天收到那条短信,苏苗昕以为自己猜错了,果真赶去原定地点,等了半天没看到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连忙报警到这里来。 “好早来得及时,你的小命还没丢。”苏苗昕瞪了眼被带上警车的薛竞永,大度的决定不再跟尹亦浠计较。 随后,两人随车一同来到警局。 事情经过需要做笔录,尹亦浠配合警方工作后,接到消息的宫冰夜终于赶了过来。 见到尹亦浠的瞬间,他一脸紧张,拉着她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不过放开尹亦浠后,他很快又沉了脸。 “当初把资料给你的时候,我怎么嘱咐你的?”尹亦浠坐回椅子上,宫冰夜自上而下盯着她,好像长辈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 尹亦浠抿抿唇,没答话。 她记得宫冰夜曾让她小心行事,可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当事人不辩解,旁边的苏苗昕却不乐意了。尹亦浠她能骂,别人凭什么? 于是她侧身挡在尹亦浠前面,语带讽刺道:“事后诸葛亮。我们亦浠向来性子倔,要是真担心平时就多关注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着尹亦浠和几位警察的面被教训,宫冰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在尹亦浠以为他会发火,想帮苏苗昕解释的时候,却惊讶的听到他说: “谢谢。” 不止尹亦浠,连苏苗昕都忍不住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金尊玉贵的宫少爷差点被人指着鼻子骂,非但不生气,反而道谢? “谢谢你救了亦浠,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之后再上门致谢。” 苏苗昕愣愣的盯着宫冰夜,直到他环着尹亦浠走出警局大门,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本来以为宫冰夜肯定会呛声的,谁知竟然没有。宫冰夜不按常理出牌,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这感觉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离开警局,尹亦浠上车前将背包递给宫冰夜。 ——这是三百万,具体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 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对不起”。 宫冰夜看都没看那背包,只注视着她:“可我更想听你说,并且不是现在,而是事情发生之前。” 如果尹亦浠早些说出来,他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让尹亦浠身陷险境,差点失去生命。 他们是夫妻,遇到困难一切解决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尹亦浠无力的垂下手,神情间满是疲惫。 说实话,她不觉得这件事与宫冰夜有什么关系。虽然薛竞永的下落是宫冰夜提供的,但她并没有因此信任宫冰夜到愿意与他分享调查进展。 再说,尹盛和许宛容跳楼自杀前,她付出清白之身想换取他的帮助都没能成功,现在她有什么底气期待他的帮助呢? 自知之明,这四个从嫁进宫家开始就深深印刻在她心里。 ——很感谢你帮我查出薛竞永的下落,也谢谢你的卡和钱,但其他事情我能处理,不用麻烦你。 第八十七章 断指 连续两日的淅沥小雨后,天空仍没有放晴的趋势,反而从清晨开始就黑云压境,仿佛将整个城市禁锢在黑夜中无法醒来。 尹腾没吃早餐,直接被一通电话叫出了门。 没有昼夜之分的酒吧包房里,男人靠坐在灯光阴暗交界处,面目森冷的把玩着手中杯盏,直到属下敲门进来通报,他才懒洋洋的抬起头。 “进去!” 尹腾被粗鲁推进包房,脸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悦,反而极力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好……不好意思啊,今天天气太差,来的时候路上有出车祸的,所以迟到了。” “哦?”男人似乎对车祸很感兴趣,上身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指尖的玻璃杯在灯光照射下流转着妖艳光芒。“死人了吗?几个?” 尹腾蓦地身体一僵,干笑着答:“没……好像没有。” “哦,那总有血吧?” “也……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尹腾总觉得男人话里有话。 果然,男人随后就叹了口气,朝身旁等待吩咐的保镖摆手:“既然这么无趣,还是你来让他见见血吧。” 保镖跟随男人多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右手伸进腰后衣摆,出来时带着一把样式精美的军工刀。 “啊!” 尹腾下意识惊呼,双腿登时软了下来,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跪地哀求:“不……不……饶了我这次吧!求求你……我很快就会找到东西……我把你想要的都给你,放过我……” 从囚禁到被释放,然后住进宫家,这一切都因为他答应了男人的条件,那就是监视宫冰夜的一举一动,将宫氏的各种项目机密向男人汇报。 然而过去这么多天,除去监视宫冰夜的日常生活外,男人最想要的公司机密他却一无所获。 “时间已经给过你,现在你需要的,是警告。” 男人勾起嘴唇,拿起桌上的酒瓶,缓缓向杯中倒酒。 暗红色的酒液对面,保镖举着刀向尹腾靠近,尹腾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跑,很快便被房间中侍立的另外两个保镖从后按住。 有人捞起他的左手,“嘭”的一下砸在桌子上。 而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瞪得老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上空的军工刀,身体抖如筛糠…… “啊!!!” 声嘶力竭的哀嚎后,包房门从内打开,两个保镖像扔麻袋似的把他扔出来。 —— “叮咚!叮咚!” 门铃按得又凶又急,原本在楼上读书的睿睿和尹亦浠以为出了什么事,相继跑了下来。 佣人比她们快一步跑到门前,打开门口捂着嘴连退几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叫。 随着佣人躲闪,尹亦浠也看到门口的场景,心脏狠狠一抖,第一反应却是回身捂住了睿睿的眼睛。 尹腾浑身是血,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见没人扶他也不抱怨,跌跌撞撞的进门走到客厅。 尹亦浠注意到他始终握着左手,右手指缝里还在不断渗出鲜血,把睿睿交给佣人后就连忙追了过去。 ——二叔你哪里受伤了?手吗? 尹腾费力撑开眼皮,看懂她的意思后拿开右手,伴随着又是一声压抑的痛哼。 尹亦浠猛然张大嘴巴,瞳孔紧缩,头皮像是爬上了无数只蚂蚁,阵阵发麻。 只见尹腾的左手只剩下四根手指,小指被连根斩断,伤处血肉模糊! 现在无暇去问受伤原因,尹亦浠赶紧扶着尹腾要送他去医院,却被他摇头拒绝。 他态度坚决,尹亦浠想劝他又太耽误时间,只好请徐子良来帮忙。 说来也是凑巧,徐子良一向是个大忙人,医院有紧急手术都不见得能找到他,偏尹亦浠每次有事,他总能有空闲时间赶来。 经过一番专业的紧急处理,尹腾的伤处终于止血包扎,配合输液之后,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趁徐子良去告知佣人尹腾伤后的注意事项时,尹腾悄悄把尹亦浠叫到旁边,压低声音道:“我受伤的事别和宫冰夜说,还有那个医生,也别让他往外说。” 受伤不去医院,还不能让宫冰夜知道? 尹亦浠不理解尹腾的做法,正欲细问,尹腾余光看到徐子良已经回来,用力朝她使了个眼色。 尹亦浠没办法,只得先按照他的意思请徐子良帮忙保密,直到送徐子良离开后才再次回到客厅。 今天的事太怪异,尹腾受的不是轻伤,而是被人切断了一根手指,她不可能得过且过,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二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 手指刚被切下时,尹腾只能感觉到剧痛,不停流血的伤口他连看都不敢,咬着牙才打车回来。先前可能失血过多,他确实晕的不行,这会儿倒是好一些了。 见他没事,尹亦浠便追问起他受伤的来龙去脉。 尹腾自然不会说出事实,在尹亦浠的逼问之下,索性趁机撒谎:“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查当年的事,人家不敢动你,就跑来威胁警告我。” 他明白,自己受伤的事情势必要给尹亦浠一个交代,否则她不会帮忙保密。算计宫冰夜不能承认,恰好他不希望尹亦浠再追查尹盛和许宛容的死,便故意把两件事合在一起,试图混淆视听。 尹亦浠闻言心中震动。 薛竞永被逮捕后,她正迫切寻找其他知情人,而威胁尹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知情人之一。 ——谁威胁您?是前尹氏的人吗?那个人和当年的工程款贪污有没有关系? 尹亦浠焦急的问出一连串问题,尹腾却不肯再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再次提醒她保密。 “不要多问了,你只需记得,不论我受伤还是咱们刚才的谈话,都不能让宫冰夜知道。” 从尹腾受伤回来开始已经多次重复这句话,不能让宫冰夜知道,为什么? 因为宫冰夜认识威胁尹腾的那个人,还是宫冰夜原本就是当年事件的知情人,工程款贪污、尹盛和许宛容的死统统与他有关?! 这些原本不确定的想法,在尹腾的“提示”后,似乎逐渐变得坚定。 今日宫家的晚餐格外冷清,尹腾为了躲避宫冰夜待在房间不出来,尹亦浠照顾睿睿吃完饭后也没有胃口,直接让人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下去,加班的宫冰夜回来,只看到尹亦浠独自坐在客厅发呆。 自那天在警局门口不愉快的交谈,两人最近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宫冰夜因尹亦浠的敷衍了事气闷,尹亦浠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已经有缓和的趋势,宫冰夜今天又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希望能彻底将两人间的疙瘩解开。 “薛竞永被送进戒毒所了。” 宫冰夜来到尹亦浠身边,装作从桌上拿报纸无意间说道。 沉思被打断,尹亦浠先是一惊,平复后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起身回房。 路过宫冰夜的时候轻点了下头,莫名冷淡。 宫冰夜以为她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开心,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种态度,面带疑惑的跟了过去,继续说明:“本来直接送去法院刑罚会比现在更重,不过戒毒所的日子比监狱更难熬。” 言下之意,薛竞永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尹亦浠开门走进房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拿了本书在椅子上翻看。 一而再的被冷待,好脾气的人都接受不了,何况宫冰夜? 他几步上前拉起尹亦浠,沉着脸一路把她逼到角落,眯着眼睛质问:“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 面前的男人生气了,力气没有控制,尹亦浠的手腕好像快被捏断,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冷漠,连余光都不愿落在他身上。 反应过来被自己攥着手腕的尹亦浠无法表达,宫冰夜强压着火气放手退后,但面色依旧难看。 “回答!” 尹亦浠别过脸,态度极敷衍: ——听到了,知道了,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宫冰夜重复她的话,怒极反笑。 距离让他满意还差得远呢!他今天还愿意回来,还愿意站在这里和她废话,已经用了足够的努力,否则…… 深吸一口气,他蹙起眉头,目光如利刃一般在尹亦浠脸上扫视:“你,有没有事想对我坦白?” 离开公司时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对自己的妻子有最基本的信任,可是看到尹亦浠刚才的种种作为后他实在控制不住。 前几天郭禹堂让尹亦浠送的那份文件,是宫氏新项目的财务报表,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若是落到专业人士手上,很可能由此分析出宫氏接下来的企业计划。 而就在今天上午,经可靠渠道传来消息,这份报表被泄露了! 报表的经手人只有那么几个,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尹亦浠,他私心作祟,下意识相信她是清白的。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尹亦浠不知其中关节,只盼着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于是干脆的摇头。 第八十八章 妻管严 她有事没对他坦白。 果然是这样。 宫冰夜的黑眸中闪过失望和心痛,但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愤怒取代。 他可以允许尹亦浠因为三年前的事对他存有心结,可以体谅尹亦浠瞒着他暗自调查,可以原谅尹亦浠自作主张身陷险境……但欺骗,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他把她当作妻子,她,似乎从未将他看成丈夫。 宫冰夜缓缓闭上眼睛,再张开时,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焰。他不再说一句话,直接拦腰抱起尹亦浠,然后毫不留情的扔到大床上。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尹亦浠惊慌失措,想跑,逃跑的路却被人堵死。 宫冰夜俯身撑在她上方,揉捏啃咬,再没有前次的温柔。 时隔许久,尹亦浠几乎忘记了从前的疼痛和恐惧,也忘记了她之于宫冰夜,犹如蚍蜉撼树。 这一夜,宫冰夜让她重新记起。 —— “妈妈,二姥爷在玩什么游戏呀?为什么都不出来吃饭?” 尹亦浠端着餐盘上楼给尹腾送饭,恰好被睿睿拦住。 昨天尹腾回来时她立刻捂住睿睿眼睛,所以睿睿并不知道尹腾受伤的事。她怕事情露馅,只好连睿睿一起骗。 ——二姥爷生病了,不能受风着凉,要躺在床上休息。 “奥,是这样啊。”睿睿了然的点点头,又问:“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尹腾的伤势严重,左手指还绑着着厚厚的纱布,尹亦浠哪敢让睿睿进去? ——二姥爷很不舒服,不能受任何打扰。睿睿乖,过几天二姥爷病好了再陪你玩好吗? 睿睿向来懂事,闻言马上保证不会打扰二姥爷养病。 目送睿睿离开后,尹亦浠抬手敲门。隔了大概三分钟,房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尹腾从里面露出半只眼睛,确认外面的人是尹亦浠,才飞快开门放她进去。 “冰夜上班去了吧?佣人看没看见你进来?” 尹腾受伤回来那天只被一个佣人看到,尹亦浠已经告诉过那人不要乱说,但尹腾还是不安心。 把餐盘放在桌上,尹亦浠向他保证没人发现。 尹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记住了,我受伤的事千万要保密。” 尹亦浠早已答应过他,当然不会反悔,只是…… ——二叔,你断的那根手指在哪里?我们应该去医院试试能不能接上的,如果接不上,这种情况又怎么瞒得住呢? 切断手指的地方在酒吧包房,断指自然也在那里,可连他都被人像垃圾似的丢出来,难道人家还会帮他留着断指? 尹腾略显烦躁的摇摇头,解释:“瞒肯定瞒不住,伤好了我就得走。” 他常住在宫家本就不是回事,尹亦浠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不过公司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小浠啊,你看到时你能不能给二叔笔钱,先救救急。” 尹氏是尹盛和许宛容的心血,尹亦浠也不忍心让它付之流水,她自己手里有些钱,实在不行可以从宫冰夜的副卡里借一些,拼拼凑凑应该够用。 ——好,我尽量想办法。 答应了尹腾,尹亦浠回过身把饭菜从餐盘中拿出来摆好,房间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条经济新闻。 “据悉,国内房地产龙头企业宫氏集团今日因内部资料泄露导致对外赔偿三亿人民币,此事或对其资金链以及接下来发展产生影响……” 内部资料……泄露?! 尹亦浠盯着屏幕上的六个大字,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 昨天宫冰夜被她激怒后曾质问她有没有事情想对他坦白,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否定。 难道说,宫冰夜指的就是资料泄露? 几天前郭禹堂曾托她把一份紧急文件送去给宫冰夜,转眼间宫氏就发生了资料泄露,这未免太巧了。 经过上次投标案的事情,尹亦浠不愿再被人冤枉,于是立刻发短信联系郭禹堂,约他出来见面。 街边咖啡厅。 即将入夏,城市却因为连续几场大雨降温,街上行人纷纷裹着外套保暖,落地窗内的尹亦浠握着刚端上来的咖啡杯,掌心还是透着凉意。 郭禹堂比约定时间迟了半小时,进门后却没有任何歉意,点单后就双臂环胸靠坐在沙发里,显然在等尹亦浠先开口。 从他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态度,尹亦浠已隐隐有些预感,却还是不死心的问: ——新闻上说,宫氏因为资料被泄露,将会受到很大冲击,这件事你知道吗? “呵!” 郭禹堂冷笑一声,满脸都是讽刺:“你叫我来就为了问这个?或者,顺便向我炫耀?” 当初他以为那份报表不重要,所以拿出来试探尹亦浠,谁知竟然闯下大祸。 话至此处,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郭禹堂索性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尹亦浠。 “我让你帮忙送文件,其实就是为了试探,因为我怀疑你接近老宫另有目的。现在好了,结果出来了,宫氏也因此付出代价,你我一比一打平。” 猜测得到印证,尹亦浠心情更加沉重。 ——你交给我的那份文件,从始至终我都没看过,文件泄露的事与我无关。 明知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尹亦浠还是硬着头皮辩解,然而随后郭禹堂拿出的东西,却让她哑口无言。 三张照片并排摆在桌上,由左至右,依次是她从郭家出来,与罗先生见面,进入宫氏大门。 对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就是铁证如山。 尹亦浠不能告诉郭禹堂,罗先生是她为了调查父母当年的冤情请来的私家侦探,否则此事必定会传到宫冰夜耳中。 而且就算她说了,若他们去调查罗先生,就会发现她怀疑了宫冰夜整整三年,很有可能会被误解为嫁进宫家是为了潜伏在宫冰夜身边,伺机报复。 现在的她就像被困在悬崖边,后有猛虎,前方则是万丈深渊,选哪条路都不对。 ——我知道,眼下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因为相比于怀疑对象的解释,你们绝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宫氏资料泄露与我无关! 坚定的表态后,尹亦浠头也不回的离开咖啡厅。 冷风拂面的街道旁,她躲在公交牌后面避风,同时发短信给宫冰夜,希望能把情况对他讲清楚。 可宫冰夜不知是在忙工作,还是单纯的不愿理她,发出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尹亦浠性格中的执拗冒出头来,宫冰夜不是不理她吗?那好,她这就凑到他眼前去,让他想不理都不行! 伸手拦了台出租车,直奔宫氏集团大楼。 前台小姑娘早就认识她,礼貌问候之后告诉她宫冰夜正在顶层会议室。 她心里急躁,闻言立刻乘电梯上楼,满脑子都是待会见到宫冰夜该怎样解释更可信,却忽略了会议室是个什么地方。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会议室门前,她想都没想,直接推门。 两扇厚重木门缓缓开启,她急不可耐的闯进会议室,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看向满屋子人。 大型会议桌旁围坐着大概三十多人,正襟危坐的董事和股东们都满目震惊的盯着她,那表情无异于被惊雷击中, 而会议桌尽头,原本凝神听下属汇报的宫冰夜见她突然出现也是一怔。 好在宫冰夜反应迅速,趁众人惊愕之际他已经起身走向尹亦浠。 在家里争吵冷战,被怀疑泄露公司机密,现在又冒冒失失闯进来扰乱了严肃的公司会议,宫冰夜会用怎样的手段惩罚自己,尹亦浠有些不敢想。 然而,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宫冰夜走近后展臂将她揽进怀里,居然笑了。 “不好意思各位,忙工作一天都没回家,我老婆着急了,亲自过来找人。” 堂堂宫氏总裁,一天没回家而已,老婆就跑到公司打断重要会议,这个解释怎么看怎么牵强。 当然,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当面质疑宫冰夜。 可他光是袒护老婆就算了,脸上那宠溺的笑又是怎么回事? 当着众人的面,尹亦浠不好说什么,只得曲起手肘偷偷撞他一下,提醒他注意点。 谁知宫冰夜非但不领她的好意,反而捂着被撞的地方面露苦色,假笑道:“好好,我知道了,下次午休不回去一定先打电话告诉你。” “嘶……” 会议桌旁不知谁倒吸了口凉气,显然不敢相信自家总裁居然是个“妻管严”。 莫名担了“母老虎”名声的尹亦浠倍感无辜。 她向天发誓,刚才她就是轻轻碰了宫冰夜一下,根本不会有多疼,他就是故意装的。 不过很可惜,没人能听到她的解释。 “好了。”宫冰夜适时开口,打断众人的种种联想:“具体内容已经基本讨论完,会议暂时结束,大家休息吧。” 总裁大人宣布会议结束,众人立刻从会议室鱼贯而出,不过对于这场会议结束的原因,似乎不言而喻。 尹亦浠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母老虎”的罪名了。 反观宫冰夜,好像丝毫不在意名声问题,神态自若的最后离开会议室。 第八十九章 上辈子是棵树 随宫冰夜回到办公室,尹亦浠选择性将刚才的小插曲忘记,开门见山说起资料泄露的事情。 ——几天前我帮郭禹堂给你送文件,不久宫氏就发生了资料泄露,你也在怀疑我,对吧? 宫冰夜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微怔过后,挑眉反问:“不然呢?”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肯珍惜,如果那天晚上她如实坦白,也许他会原谅她。 ——不是我做的。我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公司的事,希望你相信我。 与已发生的现实相比,尹亦浠的解释显得无力又苍白,宫冰夜几不可闻的勾勾嘴角,丝毫不为所动。 尹亦浠可以忍受郭禹堂的冤枉,因为郭禹堂是外人,并且起先就是有预谋的试探。但宫冰夜不行,宫冰夜欠她的东西还没有还,她不能一而再的背负吃里扒外的罪名。 见宫冰夜听了解释仍无动无衷,她略显急切的上前几步,绕过办公桌在他身侧站定。 ——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调查,没道理毫无缘由的给我定罪。那天的文件我连看都没看过,只不过中途有事耽搁了一下…… 不等她说完,宫冰夜已经不耐烦的离座起身,沉着脸整理西装,看样子似乎准备外出。 尹亦浠哪肯让他走,他就一走,今后再想解释就更难。 尹亦浠没办法叫住他,只能伸手去拉他手臂,谁知宫冰夜恰好在此时迈步,惯性的力道一带,尹亦浠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向前趔趄。 “嘭”的一道沉闷声响,尹亦浠的鼻子结结实实撞在宫冰夜胸口,一瞬间,生理性泪水盈满眼眶。 她下意识抬手揉鼻子,就听宫冰夜讽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狡辩失败就改用色+诱。尹亦浠你长本事了。” 色……色+诱?! 尹亦浠实在腾不出手说话,不然一定指着鼻子问问他,现在环在她腰背上的两条胳膊是谁的! “不止如此,刚才故意闯进会议室,也是为了偷听会议内容吧?” 如果说宫冰夜先前的那句话,尹亦浠可以理解为揶揄玩笑,那么这一句,她就必须严肃以待。因为这根本不是玩笑,而是宫冰夜的真实想法。 他不再信任她了,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处处可疑。 很奇怪,有了这种认知后,尹亦浠方才的急躁羞愤和委屈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心情居然恢复平静。 她不再解释,而是干脆的将宫冰夜推开,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张不用的白纸,提笔写字。 ——你想不想找出真正的泄密者? 按照当前的情形,让宫冰夜仅凭几句解释重新信任她显然不可能,除非两人合作,暗中寻找真正泄密者。如此一来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二来也可以为宫氏永绝后患。 看着纸上的娟秀字迹,宫冰夜似乎有些犹豫,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擦。 片刻后,他考虑出结果,扬声叫来助理。 “送太太回去。” 韩远略带迟疑的看向旁边静立的尹亦浠,不知两人又闹了什么矛盾。 尹亦浠却只是轻轻一笑,而后转过身,径直离去。 既然宫冰夜疑心她到这种程度,她再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知趣点早些离开,省得被人家赶走。 一路怀着心事回到家,进门时发现院子里停着台有些眼熟的汽车,询问佣人才知道是徐子良过来了。 尹亦浠以为尹腾又出了什么事,连忙小跑着上楼,进入客房果真看到徐子良在拆尹腾手上的纱布。 来不及打招呼,她冲上前询问: ——徐医生,我二叔怎么了?你为什么…… “回来了?”徐子良笑着对她点点头,并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担心,只是日常换药。” 说着,他抬起尹腾的手近距离查看片刻,轻松道:“伤口恢复的还算不错,按时换药静心修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尹亦浠拍拍胸口,终于松了口气。 正准备向徐子良道谢,对方却抢先提醒:“光顾着照顾你二叔,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事?” 尹亦浠先是一愣,眨巴眼睛与他对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 她每月都要去医院例行检查,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可最近因为尹腾受伤和宫氏的事情她忙昏了头,完全把检查的事忘在脑后。 “你忙,全世界就你是大忙人——”徐子良故意拖着长音埋怨一句,动作麻利的给尹腾重新包扎后,摆手让她跟自己去客厅。 “国际权威的徐医生今天上门看诊,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你赚了。” 从随身携带的医疗箱中取出基本的检查器械,徐子良抬抬下巴,示意她张嘴。 尹腾的伤已经很麻烦徐子良,自己居然也麻烦人家上门服务,尹亦浠不好意思的道谢,然后才在对方无所谓的神情中接受检查。 简单检查过后,徐子良收起器械,医嘱依旧是老生常谈。 “发声器官都很健康,没有器质性损伤,还是要寻找心理方面原因……”说到一半,徐子良先绷不住笑了,抬手抚着后颈道:“下回我复印名片的时候应该把你的医嘱也复印一份,每次检查完不用口头传达,直接发放。” 他不提尹亦浠倒没感觉,此时经他一提,尹亦浠也忍不住想笑。 整整三年呐,后期每月一次检查,前期则更加频繁,而徐子良每每都要说同一段话。说真的,他没说烦,她都快听烦了。 ——其实没关系的,下次没有特殊情况你不用专门讲医嘱,我能背下来。 “背下来了?”徐子良瞪眼睛,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天,你不会打着我徐医生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吧?!” 尹亦浠被噎住,呆呆的和他大眼瞪小眼。 沉默片刻,徐子良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拍:“傻了?逗你玩呢,不会听不出来吧?” ——听得出来啊。 尹亦浠后知后觉的揉揉脑袋,仍然一脸傻气。 徐子良暗想这女人真是单纯得可怕,如同一张白纸,上面但凡沾染一点颜料都让人惋惜。 “你上辈子不会是棵树吧?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那种?”徐子良含笑看她一眼,拿着医疗箱起身。 尹亦浠跟上去送客。 快走到门口,她越想他的比喻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我是树? 徐子良偏过头,无奈的看向她:“又呆又安静,不是树是什么?” ……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人家形容女孩子都用“文静”“温柔”这种词,哪有说女孩像棵树的?! 尹亦浠反应出不对,深吸一口气准备反驳,徐子良却已经笑眯眯的转回头抬手开门。 尹亦浠在背后瞪他一眼,脸上也浮出笑意。 紧接着,房门打开,迎面走近的宫冰夜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宫冰夜身形一顿,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场景明明再正常不过,可是看到尹亦浠和徐子良都笑着,好像正聊得开心的样子,他心里就莫名生出种不悦。 他站在原地没开口,徐子良倒慢悠悠走近,揽着他肩膀要求借一步说话。 拿开徐子良的手臂,深深看尹亦浠一眼,他转身朝庭院一侧的游泳池走去。 尹亦浠的笑容僵在脸上,紧张的猜测两人会谈些什么。 她的病情还是老样子,徐子良根本没必要特地告知宫冰夜,他……会不会把尹腾的事说出去? 这种担忧时刻萦绕在脑海中,徐子良告辞离开后,她忍不住向宫冰夜试探。 ——徐医生今天来给我做检查,说没什么问题,他告诉你了吗? 宫冰夜心气不顺,冷冷的“嗯”了一声。 ——那他刚才叫你过去,还说了其他什么吗? 据尹亦浠观察,他们谈话之后宫冰夜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好像在生气似的。 如果宫冰夜已经知道了尹腾受伤,那么他出现这种反应就不足为奇。 而宫冰夜的心思,与她所猜测的完全不同。 宫冰夜确实生气,只不过与尹腾无关,而是气她与徐子良有说有笑,气她在徐子良走后还念念不忘。 她为什么追着他问徐子良说了什么,难道她就这样在意徐子良?! “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愤愤的撂下这句话,宫冰夜带着满身怒气走向书房。 不多时,书房门被“嘭”的摔上。 留在原地的尹亦浠惊得浑身一抖,不禁暗想:他又抽什么疯?早知道就不该问他,二叔受伤的事他知道就知道了呗,能怎么样! 书房里,宫冰夜双臂撑在书桌上,面色沉沉。 不过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尹亦浠和徐子良之间的互动,还有另一件更严重的事。 他发现,书房里的东西被人翻动过。 虽然那人尽可能的将所有东西归回原位,但细小的差别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桌角一摞文件其中两个顺序错误,一侧抽屉没有关严,留有细小缝隙,最明显的是鼠标,摆放位置与他早晨出门时完全不同! 趁他上班时间偷偷潜进书房的人,究竟会是谁? 他不愿意去想,可脑海里还是逐渐浮现出一张脸孔。 尹亦浠,是你吗? 第九十章 想闹就闹吧 深夜,宫家别墅内一片静谧,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音都格外清晰。主卧里尹亦浠和宫冰夜背对着入眠,旁边卧室,小宝咿咿呀呀的呓语透过房门,回荡在走廊中,刚好遮盖住了尹腾极力压制的脚步声。 来到书房门口,他佝偻着腰警惕审视四周,确认无人发现,才将健全的那只手搭上门把,缓缓向下按。 “咔哒!” 房门打开,他飞快闪身入内。 今天上午他趁楼上没人曾潜进来翻找过一次,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最后还差点被打扫卫生的佣人发现。 他那时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却还没死心,特意等众人入睡后再次偷跑过来。 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他因为提供不出有关宫氏的有用消息,已经付出了一根手指的代价,如果再没进展,下次他失去的或许是一只手,甚至整条命…… 然而他并不知道,隔着一扇门的书房外,宫冰夜已经站在那里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自尹亦浠在书房偷拍投标案以后,宫冰夜便把里面所有的重要文件运走,有些不得不在家处理的公文,他也必定随身携带。所以此时他并没有进去拆穿尹腾,而是悄然回房。 在浴室里,他打开水龙头,借流水声掩盖拨通助理的电话。 “调查尹腾,他最近的行动以及和什么人来往,全部向我汇报。” —— 几日后,宫家老宅突然决定举办家宴,宫冰夜和尹亦浠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怜尹亦浠从接到通知起就开始头疼,因为她不知道宫泓和魏咏秋又要做什么,总之每次家宴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与她正相反,尹腾却无比渴望能参加这场宴会。 ——这是宫家的宴会,您过去不合适吧? 听说尹腾的想法,尹亦浠满脸惊诧,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然而尹腾似乎已打定主意:“有什么不合适?我是你二叔,是宫家少奶奶的二叔,怎么说在宫家也有一定地位。” 尹亦浠闻言哭笑不得,心想您侄女在宫家都只能伏低做小受人冷落,您还指望着多高的地位? ——二叔,我在宫家的处境您也清楚,何必去自讨苦吃?而且您的伤还没好,出席这种场合肯定就瞒不住了。 尹腾不是一直要瞒着宫冰夜自己受伤的事吗?尹亦浠索性拿这个来堵他的嘴。 没想到尹腾居然破罐破摔,无所谓道:“瞒不住就算了,反正我少根手指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再说,我手现在不是包着呢吗,就跟他们说被刀划了,谁还能逼我把纱布拆开不成?” ——可是重点不是这个! 尹亦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提起他受伤的事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谁知他竟然顺杆爬。 见尹亦浠死活不肯同意,尹腾也不高兴了,陡然提高声音道:“你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怕我给你丢脸吗,可小浠你别忘了,没有我,宫家根本不会要你!” 尹腾满脸通红,抬脚把旁边椅子踢开,气急败坏的叫嚷:“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你真行啊尹亦浠,要不要我把宫家的人都叫来,让他们看看宫家少奶奶是怎么瞧不起自己残疾的叔父的!” 论起撒泼耍无赖,尹亦浠好像没见过比尹腾更厉害的人。 记得儿时爷爷奶奶还在,尹盛和许宛容因为做生意赚了些钱,平日里经常给他们送些吃穿用品。尹腾眼红,次次都要把那些东西抢回去归为己有。 有一次许宛容看不下去,当面说了他几句,他在家里大吵大闹,险些把两个老人气得住进医院。 没想到,这多年过去,尹腾光长了年纪,性格却一点都没变。 其实尹亦浠也明白,尹腾非要去家宴无非是想借机向宫家求助,让宫家出钱挽救他的公司。可这件事宫冰夜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他在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再提,不是打宫冰夜的脸吗? 而且尹氏不是乞丐,不能以乞讨度日。 ——您想闹就闹吧,大不了我也不去,留在这看着你闹。 尹亦浠不肯妥协,干脆的转身离开。尹腾对此却、无计可施,只得独自坐在房间生闷气。 谁知尹亦浠刚走不久,尹腾便又接到了神秘人的电话。 对方要求与他见面,他虽然心里没底,却也不敢不从,只好借口到医院换药前去赴约。 傍晚时,宫冰夜和尹亦浠带着睿睿启程去老宅。 今天的家宴格外热闹,不止有宫家人,宫泓和魏咏秋还邀请了不少商界朋友。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友人家中大多有适龄的年轻人,于是家宴几乎变成了青年男女的聚会。 外人多的场合,尹亦浠的残疾便更加明显,所以她始终跟随在宫冰夜身边,故意装出一副唯喏的样子,以此来掩盖自己不能开口说话的事实。 魏咏秋自然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却还偏偏要借此给她颜色瞧。 “来睿睿,到奶奶这儿来。”把从进门起就拉着尹亦浠不松手的睿睿叫到身边,魏咏秋含笑向对面的几位富家太太介绍:“看,这就是我孙子宫衡睿,小时候就白白胖胖的,长大了更可爱。” 在场宾客大多以魏咏秋为尊,听她这样说自然纷纷附和,夸赞起睿睿明朗活泼,古灵精怪,有福相。 “不止样貌好呢,我孙子头脑也聪明,像他爸爸。” 宫冰夜的地位和成就有目共睹,众人闻言又开始新一轮夸赞,赞美的辞藻不停往睿睿身上堆积,最后连睿睿自己都听不下去,想挣开魏咏秋的手去找尹亦浠。 尹亦浠就站在她们旁边,见儿子这样也很心疼,却无法开口为他说一句话。 魏咏秋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尹亦浠,见状笑得更开怀,甚至拉起对面的不知哪家千金,笑意融融的说:“哎呦,上次见你还在读书呢,现在都成大姑娘了,真是越来越漂亮,面若桃花似的。” 自家女儿被夸,千金母亲自然高兴,面上却还要客气:“哪里哪里,还是您家儿媳更端庄一些。” “她?” 魏咏秋阴阳怪气的反问一声,而后继续笑容可亲的对着千金说:“要我看,这姑娘做宫家人正好,样貌气质个个出挑。” 当着儿媳妇的面夸赞另一个女人更适合进自家的门,众人摸不清魏咏秋的意思,脸上却都闪过一丝尴尬。 旁边被无视的尹亦浠当然更加尴尬,但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自己当成聋子。 就在此时,不远处应酬的宫冰夜察觉这边的情况,直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展臂环住尹亦浠肩膀,他勾唇笑笑,语气宠溺:“站累了吗?带你去那边歇歇。” 尹亦浠刚要点头应允,一位想巴结宫冰夜的太太抢先开口道:“宫少爷,我们正聊你呢。宫夫人说睿睿帅气聪明,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瞧这眉毛眼睛,可不是一模一样吗?”另一位太太附和。 宫冰夜垂眸看向睿睿,见被夸的人正委屈巴巴的盯着尹亦浠,立刻明白了大概经过。 “我倒觉得,睿睿像亦浠多一些。”他收紧手臂,让尹亦浠紧靠在他胸口,然后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鼻子像,眉毛像,白净皮肤也像。” 他哪里是在夸睿睿,分明在拐着弯秀恩爱。众人正配合着点头微笑,睿睿又开口了。 “爸爸妈妈都好看,我才长得好看,换成别的阿姨肯定不行的!”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在打魏咏秋的脸了。 魏咏秋面露尴尬,但又确实是自己失了分寸,即使被孙子拆穿也不能反驳。 见魏咏秋如此,其他人更是面色各异,眼看着气氛僵持,沙发上的宫泓面色不虞的开口。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吩咐下去开始晚宴。” 他沉着脸起身,路过魏咏秋的时候狠狠瞪她一眼。 女人家就是不懂分寸,谁都知道她看不上尹亦浠,稍微给点脸色也就算了,怎么能什么话都往外说?别人是来宫家参加宴会的,不是看笑话的! 宫泓心中不悦,整顿晚餐都没理魏咏秋。不过他虽看不上魏咏秋的无脑行径,有一点却和她一样,那就是不喜欢尹亦浠这个儿媳。 上次投标案的事情不了了之,尹亦浠有宫冰夜护着,他没办法。但这里是宫家老宅,一切可就由不得宫冰夜做主了。 “睿睿,爷爷这里有你喜欢的海鲜汤,过来尝尝。” 餐桌上共有两种汤品,每人选择一种,他见睿睿选择了玉米浓汤,便用海鲜汤吸引。 果然,喝完玉米浓汤的睿睿对此很感兴趣,闻言就跳下椅子从尹亦浠身边离开。 孩子在爷爷奶奶身边吃饭也很正常,尹亦浠没多想,继续安静用餐。 宫泓和魏咏秋的想法却不似她那般单纯,在睿睿靠近后便不停讲解着桌上的菜品,把睿睿没吃过的东西都摆到他面前。 “家里新请了一位厨师,意大利菜做的很棒,睿睿喜欢就留下来让他变着花样做给你吃。” 第九十一章 影院之吻 宫泓和魏咏秋言谈中都透露出希望睿睿留下的意思,尹亦浠起先没多想,后面却渐渐觉出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睿睿没经受住糖衣炮弹,很快就顺着魏咏秋的话向她请求:“妈妈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啊?我想吃好吃的菜,还有坐飞机回来的玩具。” 食物和玩具,对小孩子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当着满桌宾客的面,尹亦浠不想让睿睿失望,也不能拂了公婆的面子,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难之际,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宫冰夜。 后者正用餐巾擦嘴,察觉后垂眸一笑,欣然答应:“既然睿睿喜欢,就住下吧。” 随后,他对在座其他人轻轻颔首:“我和亦浠吃好了,各位慢用。” 处在茫然的中尹亦浠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环着腰朝楼上去。 一进卧室,宫冰夜高大的身影便倾覆过来,尹亦浠退后几步抵着门,惊讶的仰头看他。 他要干什么?吃饭到一半把人拉走,现在还靠的这么近,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正处在冷战时期。 尹亦浠皱皱眉,想要推他,双手却被人捉住。 “配合我,不然睿睿就要一直留在老宅了。”宫冰夜面色正经,好像他此时的行为不是私心,而是为正义献身。 尹亦浠不明白他的意思。 魏咏秋估计是因为厌恶她,想跟她对着干,所以才想法设法要留下睿睿,也就住一夜而已,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再说,如果宫泓和魏咏秋真想强留睿睿,那他刚才为什么痛快答应?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越琢磨越觉得可疑,尹亦浠再次挣扎,想要把宫冰夜推开。 见她不信,宫冰夜也不恼,继续握着她的手慢悠悠解释:“饭前我妈对邱总的女儿十分热情,看得出来吧?先拉拢睿睿,然后再把别的女人塞到我身边,我爸妈的计划的确较之前成熟不少。” 魏咏秋那时承诺不再插手宫冰夜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被逼无奈,现在风头过去了,她又抑制不住换儿媳的渴望。 经他这样一说,尹亦浠也迟疑起来。 作为前车之鉴的乔苏清才从他们生活中消失不久,她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再给魏咏秋找来“张苏清”“李苏清”的机会。 但睿睿已经被成功留在了老宅,她要怎么做才能阻止接下来的一切呢? “猪脑子。” 尹亦浠正在沉思,没听清宫冰夜说了什么,茫然的抬起眼睛用目光询问。 宫冰夜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目前倒是有一个权宜之计,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只要能不和睿睿分开,她什么都愿意! “夫妻恩爱,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我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 魏咏秋的根本目的还是将宫冰夜和尹亦浠分开,如果他们如胶似漆,她自然无从下手。 可是…… 尹亦浠费力的抽出双手,问他怎样才算夫妻恩爱。 宫冰夜还是那句话:“配合我。” 话音未落,他俯身过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边。 脖颈处一阵酥麻,其中还泛着淡淡钝痛,“配合”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种草莓”确实是个便捷有效的方法,尹亦浠紧闭着眼睛,努力忍受着身体的异样感觉,配合他的动作。 可是渐渐的,他两只手似乎偏离了预定轨道,微凉的唇也落在了看不到的地方…… 尹亦浠抬手抵在他肩膀,想喊停,奈何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呼……呼……” 宫冰夜的喘息加重,从一片馨香抬起头来,靠向她的额头。 原本只是做戏,入戏后却无法抽身。他急切寻找她的唇,触碰时,如同枯木遇到火星,瞬间变成燎原之势。 双人相拥着,旋转着,最后纷纷落进卧室中央的大床里…… 一夜疲累过后,第二天尹亦浠还是顺应体内生物钟早早醒来。 魏咏秋本就处处挑剔寻找她的错处,她在这种时候睡懒觉,非被骂的狗血淋头不可。 用力揉揉眼睛努力驱赶困意,好不容易从被子里坐起来,身后却突然伸出条手臂,重新将她拉倒。 “睡觉,别乱动。”宫冰夜语气有些不悦,显然是因为好眠被扰。 尹亦浠手忙脚乱的想起来,宫冰夜重重呼出一口气,翻身压住她半边身子。 他连眼睛都没睁,尹亦浠没法对他解释自己的急切,便又开始动来动去。 “昨晚没累着你?还是我没让你满意,想继续?” 清晨,两人未着寸缕的贴在一起,她实在不该太肆意的动作。 尹亦浠红了脸,果然老实下来。本打算暂时稳住他,等他睡着自己再悄悄起床,没想到睡意比她预想的更加浓烈,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匆匆洗漱过后下楼,尹亦浠连午餐都没吃,小心翼翼躲着魏咏秋。然而事实证明,你永远无法躲避一个下定决心想骂你的人。 魏咏秋成功在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堵在门口,责怪的神情中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睡到中午才起床,这是谁教你的规矩?我们宫家的女人,没一个像你这样!” 注定要挨的骂,躲也躲不掉。尹亦浠暗暗叹气,正准备低头认错,宫冰夜恰好从宫泓的书房出来。 看见眼前情形,不用别人解释他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故意上前揽住尹亦浠,温声问:“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怎么又偷偷起来?” “还多睡?!”魏咏秋闻言,气的眉毛得都变了形,高声说道:“进了宫家的门就得守宫家的规矩,少把娘家那一套搬出来,宫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连珠炮似的一顿骂,尹亦浠习以为常,低眉顺眼的不吭声。 宫冰夜却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拐着弯道:“亦浠向来守规矩,只是昨天听说那位邱小姐差点被人硬塞给我有些吃醋,我这才想办法哄她开心。” 至于想把邱小姐塞给他的人,自然是魏咏秋喽。 魏咏秋被噎得说不出话,瞪了尹亦浠片刻,没好气的朝两人身后吼:“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儿子儿媳,你来教训他们吧!”然后气冲冲走开。 书房门口的宫泓背着手慢步过来,想教训尹亦浠,却开不了口。 儿媳起晚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婆婆数落几句还说得过去,哪有公公指责的道理? 他没开口,宫冰夜却抢先说道:“爸,家里还有些事,我和亦浠先回去了,您今晚之前派人把睿睿送回去就好。” 说完,不等宫泓反应,他已经拉着尹亦浠转身离开。 以宫冰夜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甘心受他人牵制,这一点尹亦浠很清楚,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睿睿一起带走。 坐进车里,她向宫冰夜要解释,宫冰夜面色不自然的说了句“不方便”,之后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汽车在电影院门前停下,尹亦浠才终于知道原因。 “上次没看成,现在补给你。”宫冰夜很霸气的撂下句话,然后自顾自去买电影票和爆米花。 尹亦浠站在原地有些发愣,猜不出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不过来都来了,看场电影倒也没什么。 坐进观影厅里她才发现,宫冰夜选的居然是恐怖片。 电影一开场就是灰暗色调,画面中隐约透出绿光,凄凉幽冷的音乐令人不自觉的起鸡皮疙瘩,女孩子们已经开始发抖,纷纷靠进男友怀里。 纵观全影厅,只有尹亦浠一人坐的笔直,神情间似乎还有点……茫然? 宫冰夜收回观察她的目光,心里暗想:再等等,吓人的场景出来,她应该就会有反应了。 然而,影片中的人物一个个惨死,影厅里女孩们声声尖叫,甚至偶尔还能听到男士的叫喊,尹亦浠却依旧神态自若,觉得无聊就把爆米花扔进嘴里打发时间。 “轰”的一声,电影中又响起惊悚音效,宫冰夜正用余光偷瞄尹亦浠,没防备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闭上眼睛,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察觉他的异样,尹亦浠略显担忧的看过来,那眼神好像在说:“害怕吗?害怕就别看了。” 男性尊严受到挑战,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整整衣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自语道:“这片子没意思,幼稚。” 尹亦浠暗暗嗤笑一声,转过头没搭理他。 随着时间推移,影片逐渐进入白热化,男女主角站在顶楼天台上,拥吻落泪,做最后的诀别。 观众们深受感动,纷纷望向身边人,然后慢慢靠近…… 尹亦浠不明白,好好一鬼片怎么突然变成爱情片了,这群人究竟是看电影还是借机耍流+氓? 没等她想明白,旁边男人忽然拿开她手里的爆米花桶,也学着前排大男孩的样子缓缓倾身。 许是周围暧昧的气氛太浓厚,她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注视着眼前越靠越近的男人。 昏暗的光影中,男人眉目染笑,黑眸如同璀璨的黑曜石,让人移不开目光。 第九十二章 一叶障目 “我走了,她就不会再缠着你,你要……好好生活……” “不!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死一起死,我们一起!” 黑发白衣面目可怕的女人游魂般靠近,男人和女人握紧对方的手,猛地转身跃起—— “啊!!” 鲜血与白色脑浆混合在一起,人就像豆腐一般脆弱,软软的摊在水泥地面上。 接吻的情侣瞬间从温情中脱离,抱在一起失声尖叫。而尹亦浠,也终于从美梦中惊醒。 尹盛和许宛容的死状如电影般一帧帧从眼前闪过,她胃里一阵翻涌,骤然推开宫冰夜,捂着嘴离开影厅,冲进洗手间。 太恶心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就像根针,每当想起就狠狠刺痛她的神经。她抱着洗手盆,撕心裂肺的干呕。 洗手间外,宫冰夜满脸懊恼的给郭禹堂发短信。 ——下次不许再给我出这种馊主意! 郭禹堂回复的倒快: ——怎么了?没成?不可能啊,我朋友带三任女朋友都看过那片子,最后都亲上了!不会是你的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 宫冰夜在心里暗骂一句,因为尹亦浠脚步虚浮的从洗手间出来,才收起手机没继续骂郭禹堂。 —— 还是上次那家酒吧,还是上次那间包房,不同的是今天包房里没开灯,男人的面孔完全被漆黑掩盖,如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死神。 尹腾被两个保镖扔到男人脚边,上次那个保镖又拿出军工刀,挥动几下,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不……不要……我已经在做了,宫冰夜的重要文件我一定……一定全都拿过来给你……放过我吧,再少一根手指,我就真的废了……” 尹盛把左手伸到男人面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男人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嘬嘬嘴唇:“你这模样,跟废了也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求你……我还可以帮你做事……别……”尹腾吓得语无伦次,竟控制不住发出哀嚎声。 男人这次只是吓唬他而已,见状鄙夷的“切”了声,挥手叫人把他弄出去。 逃过一劫,再次见到阳光时尹腾手脚发软,差点瘫倒在酒吧门口。 不过他不敢多留,拦了台出租车就赶紧离开。 他到家时,宫冰夜的汽车也刚好驶进院子。 因为影院里的事,一路上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都气氛怪异,下车后看到尹腾,宫冰夜抱着打破尴尬的想法上前与他闲聊。 刚一走进,就发现尹腾手上缠着纱布,似乎伤得很重。 宫冰夜几天没和他打过照面,不禁疑惑道:“二叔,您受伤了?” “没有!”尹腾下意识否认,低头看见纱布,才面色僵硬的解释:“哦,就是小伤,被刀刮了一下。” 小伤要缠这么厚的纱布吗?还有他在宫家的这些天恨不得把佣人使唤的团团转,哪有机会碰刀,还不小心刮伤自己? 再者,以他的性格受伤后居然一声不吭,其中必然有鬼。 宫冰夜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拆穿他,借口有工作要忙进了书房。 宫冰夜离开后,尹腾立刻把尹亦浠拉进房间。 “小浠,二叔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办没办?”尹腾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尹亦浠微微瞪起眼睛,面露不解。 尹腾“啧”了一声,有些气恼的提醒:“钱!我让你准备钱!” 上次尹腾向尹亦浠要钱,尹亦浠以为他想挽救尹氏,便答应下来。只是她手头紧,筹钱也需要一些时间。 见她拿不出钱,尹腾急得眼睛通红,也不管别人是否能听到了,厉声质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二叔求你帮点忙就那么难吗?我不管,反正你得尽快把钱给我!” 他这两天抓紧从宫冰夜那里偷点情报,送给那男人后立马跑路,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受不了了! 尹亦浠狐疑的打量他,忍不住反问: ——你究竟要钱做什么?这么着急,难道你有麻烦? 饶是她再傻,也不会单纯的认为尹腾是为了公司才急成这副模样。 尹腾猛地哽住,眼珠飞快转了几圈,绞尽脑汁想对策。 “我……我欠人钱了!” ——尹氏只是经营不善,怎么会欠钱? 尹亦浠不信,面容严肃的继续追问。 尹腾没办法,只好破罐破摔道:“赌博!我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为了钱走岔路倒也正常。尹亦浠终于相信他的话,心里却愈发无奈,暗想:难道他之前被人追打囚禁,也是因为赌博欠钱? 唉,赌博和吸毒一样,只要沾上就没有回头路。现在她给钱帮他,如果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再去赌呢? 为了帮他改邪归正,尹亦浠好心劝道: ——二叔,尹氏眼下不景气,你不如试着出去工作赚钱。怎么说你也经营公司多年,拥有许多经验,一定可以…… “少说没用的!” 尹腾高声打断她,整张脸已经涨成酱红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再不还钱我就没命了,你还让我出去打工?老子当了一辈子老板,现在去给人家做跟班?想都别想!” 他根本不听人劝,尹亦浠也有些不耐烦了,摊手道: ——可我拿不出多少钱的,你还想向谁借呢? “二叔就只有你这一个侄女,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尹腾忽的放软语气,弯腰抓着尹亦浠手臂,声音哀切:“你看你住着大别墅,出门坐豪车,参加宴会都是焦点……你过得这么好,难道忍心看着二叔被人逼成这样吗? 他狠狠撕下手上纱布,把断指举到尹亦浠眼前,颤抖着说:“二叔都成这样了,再不给钱,人家再剁我手指怎么办?” 知道尹亦浠吃软不吃硬,所以他换了种方式,博取尹亦浠的同情。 尹亦浠看得出他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于是别过脸去不说话。 谁知尹腾竟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二叔,二叔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尹亦浠被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扶他,尹腾却攥着她的手哀求:“你不答应二叔就一直跪着!二叔为了活命,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尹亦浠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吧,你先起来,我去找朋友借就是了。你需要多少钱? “一百万!”尹腾顿时笑容满面,飞快起身比出一根手指:“一百万就够,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什么?一百万?!! 尹亦浠控制不住的张开嘴,满脸震惊。 上次为了和薛竞永交易,她从宫冰夜给的副卡里取出三百万,后来又还了回去,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取。但是以她自己的能力,哪能弄来这么多钱? 她下意识摇摇头,刚想拒绝,楼下突然传来睿睿的声音。 “妈妈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尹腾也听到睿睿的叫喊声,心思一转,沉下眼睛威胁道:“没有钱,我肯定是没有活路了,把我逼急了, 我带睿睿一起走!” 睿睿是尹亦浠的底线,她能为睿睿放弃一些,同样能忍受一切。 尹腾的品性有目共睹,尹亦浠不敢拿睿睿的安全做赌注,只得先答应想想办法。 之后几天,尹亦浠整日待在房里头痛不已,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先向苏苗昕借点钱,实在不行就向宫冰夜开口。 可她刚准备给苏苗昕发短信,打开手机时,突然发现上面的热点新闻里都是宫冰夜的名字。 点进去一看,居然又与资料泄露一事有关。 昨天上午,宫氏与新项目的合作公司举行签约仪式,之前因宫氏发生资料泄露而取消合作的那家公司派人去发布会上诋毁,意图让宫氏的新项目无法顺利进行。 其实那家公司的行为毫无道理,宫氏已经为之前的失误付出代价,进行了高额赔偿,那家公司也选择了接受,此时突然给宫氏当头一击,绝对是小人之举。 然而外界却不会站在公正的位置上评论此事,因为这场意外,宫氏运营受到波及,引发股票动荡,一夜之间就损失了两千万! 说起来,这件事与尹亦浠毫无关系,但当初那份文件毕竟经过她的手,如果故作不知或者无动于衷,她会觉得心中难安。 于是她来到宫冰夜书房,想要再次解释这件事。 正要敲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毕竟是夫妻,我觉得应该对她有些信任,可资料泄露是事实。不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不能一叶障目……” 宫冰夜在讲电话,尹亦浠不知道对面是谁,但很显然是宫冰夜信任的人,否则他不可能说出如此真心的话。 他信任那个人,却不信任她。 他们是夫妻,却不能因此一叶障目。 经过她无数次的解释,在所谓的“事实”面前,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尹亦浠胸口有些酸胀,不过很快又传来轻松的感觉。 能怎么样呢?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不会更坏了。 第九十三章 你这叫自欺欺人!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已经坚信泄露资料的人是她,便难掩失望的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不久,书房里宫冰夜的声音继续传来。 “……韩远还在调查,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我会给她基本的信任。” 对面郭禹堂嗤笑一声:“得了吧你,还浮出水面之前?那我问你,如果将来真找到她泄密的证据,你要怎么做?” 实话实说,知道资料泄露可能与尹亦浠有关后,宫冰夜没有怀疑她也无法完全信任她,但却从未产生过“泄密者就是尹亦浠”的设想。 他的想法很矛盾,连自己都梳理不清,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究竟该怎么做,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翌日清晨。 尹腾早早起身外出买了全家的早餐,早到什么程度呢?当他两手提满东西进门时,宫家佣人才刚取回牛奶。 对于他的反常表现,佣人并不觉得感谢,反而聚在一起偷偷猜测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当宫冰夜下楼吃早餐之后,他的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冰夜,早餐味道不错吧?我专程去城南排队买的,那家老店每天只限量五十份,听说你爱吃菠萝包一类的甜食,尝尝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不错。”宫冰夜敷衍的答应一声,随后夹起块菠萝包放进睿睿面前的碟子:“多吃点,白日不要总吃零食。” 见偷吃零食的行径被宫冰夜发现了,睿睿吐吐舌头,忙不迭的点头,讨好的模样像只等待主人摸摸头的小狗。 看着两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尹腾有些发急,忍不住插话道:“我住在这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相互体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很正常。冰夜和睿睿喜欢这些早餐,以后我再去买。” 宫冰夜闻言没理会,只示意睿睿向他道谢。 随后,餐桌上陷入沉默,尹腾再找不到理由开口,于是开始疯狂向尹亦浠使眼色。 距离尹亦浠答应为他筹钱已经过去几天,却依然没有结果,他耐不住性子,尹亦浠也能理解。 尹亦浠和宫冰夜之间隔着睿睿,她轻拍睿睿肩膀让他帮忙叫人,宫冰夜却抢先一步起身。 “我吃好了。公司还有事,你们慢用。” 说完,不给尹亦浠叫住他的机会,大步走出餐厅。 宫冰夜的闪避太明显,连睿睿都看得出来。只不过睿睿不知道尹腾才是关键,还以为宫冰夜和尹亦浠又发生矛盾了。 “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吗?”他半举着勺子,里面盛着没喝完的米糊,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担忧。 ——没有,我们很好。 尹亦浠揉揉他的头顶,让他放心。 这时尹腾却狠狠摔了筷子,高声叫嚷道:“没教养!不懂礼数!长辈辛辛苦苦买了饭,他连个谢字都没有,居然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哼,不吃了!” 尹腾气急败坏的发泄一通,黑着脸回房。 尹亦浠无奈的看了眼被他突然发疯吓到的睿睿,摇摇头安抚道: ——没关系,二姥爷心情不好,妈妈待会上去看他,我们继续吃。 宫氏大楼。 正午刚过,宫冰夜忙着工作午餐只匆匆对付一口,处理完最后一个急用文件后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转了转酸痛的脖颈,仰身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手机铃声将他吵醒。 “宫总,我这几天跟着尹腾,发现他和一群混混似的人走得很近,不过那群人的身份目前还没查到。” “继续查。” 宫冰夜下达命令,挂断电话后睡意也被搅散大半,便重新打开电脑,在文件夹中找到一个远程监控的软件。 在几个位置轻点几下,家中书房的俯瞰图出现在屏幕上。 一切如常,他将鼠标移至右上角,正要点击关闭,却因为注意到有人溜进房门而停住动作,微微眯起眼睛。 尹腾像前几次那样微俯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然后迅速关门。 书房的办公桌周围他已经翻了个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今天他直接来到房间侧面的两排书架前,仔仔细细翻找起来。 宫冰夜藏书众多,涉猎也广,半个书架还没看完,尹腾就累出了一头汗。 就在此时,睿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快点妈妈,该你抓我了!” 尹亦浠不知说了句什么,就听睿睿又说:“我知道,我肯定不进爸爸书房!” 之前因为玩捉迷藏睿睿躲到宫冰夜书房里闯了祸,尹亦浠进去收拾,才引出后面的许多麻烦。所以从那以后,尹亦浠都格外注意。 虽然听到她们说不会进来,尹腾还是吓得不轻,连忙钻到办公桌下面躲避。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他才慌慌张张的从桌底爬出来,溜出房间。 —— 这天上午,宫氏大楼门前聚集了各款名牌汽车,自后座下来的男人个个西装革履气派卓然,间或有几位女士,也是气场全开,周身环绕着成功人士的自信优雅。 同进大楼时,其中一些人会颔首示意,或者并排交谈,有些则面露警惕,神情轻蔑。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宫氏集团的股东,今天专程过来参加临时股东大会。 宫氏的股东大会每年都会定期召开,这次突然改变时间,是因为宫氏近期的资料泄露以及股票下跌引起股东不满,众人联合起来要求召开会议,向宫氏现任掌权者也就是宫冰夜,要一个交代。 宫冰夜一早就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狂轰滥炸,而股东们的表现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股票大幅度下跌,在你父亲掌权的时候,这根本都是没听过的事情。造成现在这种结果,责任全在你!” 股东里有一位李女士,出了名的挑剔,平日公司一派静好时她都能从鸡蛋里挑骨头,眼下自然更不肯安分。 她一开火,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宫氏的地位名声摆在这里,亏点钱没什么, 被人白看笑话可不行。” “要我说,资料被泄比股票更严重,亟待处理。” 说起资料泄露,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人士插话:“听说前不久公司内部也发生过一起文件被盗,当时还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差点害公司损失一个大项目。” “有这种事?!”李女士蹙眉回忆,忽然灵光一现:“莫非是z市的投标项目?初次投标宫氏落败,因为起先中标的公司出问题,招标方才进行第二次投标。” 挑起话题的人闻言赞赏的点点头,却不再继续说得罪人的话。 他不说,自然有人替他说。 李女士反应过来后更加气愤,拍着桌子道:“难怪宫氏处处占据优势,却在最后时刻被淘汰出局,居然是因为这个?而且你宫冰夜……你竟然还瞒着我们?!” 有李女士带头,股东们紧接着又开始新一轮的指责和施压。 宫冰夜烦不胜烦,起先极力忍耐,最后干脆沉下脸把话说明白。 “公司内部出问题的确属于我的管理失误,不过投标项目一事已经解决,有时间,我们不如用来讨论眼下的处境。” “说得好听!”李女士眉梢一挑,没好气的问:“这明明都是你的分内事,我们股东的职责是监督你!” 宫冰夜站起身,双臂支撑会议桌:“既然如此,我承诺会将所有事情调查清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现在,散会!” 股东们本想借最近的事给宫冰夜点颜色瞧瞧,谁知最后竟被反将一军。众人拿他没办法,只得负气离去。 应付完股东,宫冰夜刚放松下来,随即又接到宫泓电话,被紧急召回老宅。 宫泓不知从哪里听说此次资料泄露与尹亦浠有关,加之上次投标案一事,他便更加坚定了将尹亦浠赶出宫家的想法。 叫宫冰夜回家,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们宫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颇多关注,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我也不会逼你离婚。”宫泓了解宫冰夜的脾气,于是晓之以理:“尹亦浠一而再的陷害公司,再纵容下去,必成大患。” 宫冰夜说的确是真心话,只不过还有一些原因无法说出口,比如不喜尹亦浠的软弱性格,瞧不上她娘家的势力单薄。 宫冰夜闻言立刻反对:“不会,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事是她做的。” 而且就算真是她,他也不能一气之下和她离婚。他们还有睿睿,离婚后睿睿成为单亲孩子,心理必定会产生阴影。 再者宫家少爷离婚绝对是个轰动新闻,宫家最后不见得能换来好结果,与其孤注一掷,倒不如从长计议。 如果真如尹亦浠所说,她是被冤枉的,他好歹还有挽回的机会。 总之,出于各种考虑,他都不应该和尹亦浠分开。 “你这叫自欺欺人!”宫泓怒视着他,猛地提高声音。 宫冰夜却敷衍:“我只是不喜欢在冲动情况下做决定。” 第九十四章 被怀孕 气温适宜的房间内,淡淡的精油香气在空气中蔓延,钢琴曲的乐音几不可闻,却能在不经意间令听者心情平静。 心理医生坐在尹亦浠侧前方,笑容舒适:“今天你很放松,我们继续聊聊好吗?” 经过多次治疗,尹亦浠已经比较信任医生,配合的点点头。 “刚刚你说,近三年来会经常梦到父母去世的场景,以前只是觉得害怕,现在却会伴随恶心呕吐的症状,是吗?” ——是,而且梦里面偶尔会出现……出现特别的东西,不过醒来后我就忘了。 心理医生点头,面色如常,手中钢笔却在记录本上写下“新枷锁”三个字,并在旁边划了两个感叹号。 原因无他,在尹亦浠之前的生命中,父母死亡是最重大的事件,所以每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都会不自觉的回到父母去世的现场,重新经历当时的绝望。 然而现在,她心里最沉重的阴影中居然出现了新的“东西”,这种改变对她来说是利是弊,目前还看不清楚。 心理医生又与她闲聊片刻,整理好语言后才将情况对她说明。 “……总之,据你当前的状态来看,我建议你接受催眠治疗。” 只有心理医生进入她潜意识中,寻找到她心理问题的症结,才能有效应对。 尹亦浠考虑半晌,终于答应下来。 进入催眠状态前,她整个人都是很放松的,在心理医生的专业指导下,她逐渐感到困倦,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的便熟睡过去。 然而与现实相对的梦境里,等待她的只有无尽压抑。 光线昏暗,气氛沉闷,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感觉到身下是柔软的床,上空有一盏华美吊灯。 然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床边,双手在她身体各处游移,冰凉温腻的感觉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角。 看不清那人的脸,却下意识觉得他是男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男人用背影对着她,絮絮的说着什么话,听不清楚。 她张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能发出声音。 “我爸爸的工程出问题……你……你能帮忙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但声音根本不受控制,争相恐后的从喉咙里钻出来。 男人还是背对着她,似乎轻蔑的笑了一声,随后缓缓消失。 “人呢?人呢!”她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起来,心里有一种感觉,如果她此时无法抓住男人,很快就会失去一切! 然而还是迟了,脚下土地寸寸崩塌,她掉进漆黑的深渊中,巨大的失重感如同一只手,紧紧攥住她脆弱不堪的心脏。 猛然间,她回到曾经的家。 单元楼门口,她似有感觉般仰起头向上看。 尹盛和许宛容站在楼顶上,渺小的只剩下两个黑点,而在他们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不等细看,三道身影从上空坠落,血液汇成一条河,流到她脚下。 鼻间满是血腥味,全世界,都变成红色…… 尹亦浠从噩梦中惊醒,胃里面阵阵翻涌,连忙起身跑进洗手间。 昏天黑地的呕吐后,她脚步虚浮,一路撑着墙壁回到咨询室。 心理医生已经坐回办公桌后面,根据她刚才的表现进行了初步分析:“你的应激反应太剧烈,短时间内无法找到症结。这样,我给你一些安定类药物,你少量服用,对平稳情绪会有帮助。” 还有就是,她长此以往恐怕会给身体和精神造成双重负担,有患上抑郁症的危险,服用此类药物可以起到抑制作用。 见尹亦浠同意,心理医生便低头填写记录单,中途例行公事的问:“近期有没有用药?各种类型的药都算,我需要确认其与安定类药物不冲突。” 尹亦浠垂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避孕药,我一直在吃。 心理医生点点头,抬手在“同期用药”一栏写下三个字。 许是因为催眠的副作用,从心理医院出来后尹亦浠始终昏昏沉沉,胃里也不舒服,坐车时好几次差点吐出来,惹的出租车司机害怕不已,非要送她去医院。 她再三表示自己没事,才终于被送回家。 快到午餐时间,几个佣人在厨房里忙着煮菜,炖鱼的鲜美香气在空气中飘散,进门的尹亦浠一闻到,立刻干呕起来。 她来不及换鞋,径直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将近十分钟,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给睿睿送完水果下楼的李阿姨经过时恰好发现,连忙过去扶起她,担忧的问:“太太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尹亦浠不是多事的人,自己能撑得过去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于是摇摇头: ——没有,这几天都这样,可能吃坏东西了。 接连几天都这样? 李阿姨仔细回忆起来,然后下意识点头。 没错,前次太太和先生看电影回来,太太因为胃不舒服连晚餐都没吃,后面也是经常头晕呕吐,今天早上看到做三明治的番茄酱时也难受了好半天。 要说这种情况,似乎不像普通的胃肠疾病,反倒像是…… 作为有经验的过来人,李阿姨把尹亦浠扶回房间后又试探着问:“胃不舒服,也不一定是吃东西的问题。太太,您近段时间经期正常吗?” 尹亦浠头昏脑涨只想赶快睡觉,闻言没多想,如实回答: ——一个多月没来了。 随后,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她是安稳入睡了,李阿姨却激动得不行,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跑下楼给宫冰夜打电话。 “先生,我跟您说啊……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太太她……好像怀孕了!” “什么?!” 宫冰夜猛地站起身,满脸震惊的盯着前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里的职员纷纷大眼瞪小眼,好奇自家总裁因为什么事激动成这样,但又没一个人敢出声打扰。 直到宫冰夜自己消化了这个惊天消息,才挂断电话,转过身对韩远吩咐:“会议先到这里,今天所有活动都推掉,我有事。” 说完,不给底下人反应的时间,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韩远和职员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用口型道:“看老总的样子,应该是好消息。” 宫冰夜的心情就是宫氏集团的风向标,见状,众人皆松了口气。 —— 一觉醒来,周遭已经换了颜色。 如血的夕阳漫步到天空尽头,优雅地一转身,便消失在远处林立的楼宇后。天空还保留着最后一缕青白,其余一切却被灰暗覆盖。 老实说,睁开眼睛如同换了个世界的感觉,并不那么令人舒服。 尹亦浠皱皱眉,撑着床坐起来,背后却覆上一只手,帮她借力。 她陡然一惊,条件反射转过头去,才发现宫冰夜就坐在旁边。 “吓到你了?” 宫冰夜难得体贴照顾她的感受,可好景不长,很快又沉下脸责备:“这么大的人,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不珍惜身体,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按照李阿姨的说法,尹亦浠孕吐反应这样严重,怀孕中后期可能会更加难捱。她又这么粗心大意,居然连怀孕都不知道。 “被怀孕”的尹亦浠对宫冰夜的态度十分茫然,思忖片刻,猜测可能是心理医生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宫冰夜。 心理问题变得严重也不是主观上能控制的,她觉得宫冰夜的责备很没道理,却也不愿和他争执,便敷衍的表示自己还好。 恰好这时佣人上楼来请他们去吃晚餐,尹亦浠连忙说自己饿了,抢先跑下楼。 “以后要当心,不准蹦蹦跳跳。” 刚落座,又被宫冰夜唠叨,尹亦浠暗自深呼吸几次,决定不和他计较,专心看桌上的菜色。 都是家里常吃的菜,只不过中央的一道砂锅有些与众不同,里面装的居然是鸡汤。 家里没人爱喝鸡汤,佣人也从来不做,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撇撇嘴,没多想,直接盛了一碗拿给睿睿。 不多时,宫冰夜便端着碗鸡汤放在她手边:“李阿姨特地为你熬的,多喝点。” 尹亦浠最讨厌有油腻腻的东西,再加上最近胃不舒服,虽然李阿姨熬的鸡汤香气四溢,她也根本没有品尝的欲+望。 不过这种滋补的东西,二叔应该会喜欢。 想到尹腾,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尹腾没出来吃饭。 ——二叔呢? 她转身询问佣人,得知尹腾中午出门,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尹腾这几天经常早出晚归,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尹亦浠身体不适,便也没有多问。 而后又想起宫氏的事情。 上次在书房门口听到宫冰夜讲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每当想起便觉得气闷,于是忍不住问道: ——新闻上说,宫氏股票出问题了,容易解决吗? 宫冰夜上桌后就没怎么动筷子,始终注意着她,见她吃得心不在焉本就不放心,闻言更是怕她操劳过度,便直接说:“公司的事你不用知道,你当前的任务是照顾好自己。” 公司的事,现在她连问一下都不行了吗? 他果然还是在怀疑她。 第九十五章 能借我些钱吗? 华灯初上,夜市里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小吃摊排在两侧,中间一条窄路供人通行,四处冒着烟火气。紧邻着的麻辣烫、鱿鱼烧和花甲米线旁边,烧烤摊散发出浓烈的炭火香气,像是无声的招牌,吸引各路食客。 烧烤摊胜在味道,但布局简陋,一张方桌几把塑料小凳,旁边再摆上一打啤酒,便是一餐饕餮晚宴。 “来,老徐,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尹腾右手拿了根烤翅,还绑着纱布的左手端起酒杯,敬对面的男人。 被称作老徐的男人已经喝了不少酒,略显肥胖的脸上泛着红晕,闻言又举起杯,向前比划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呼——”他长出一口气,打了个酒嗝,高声道:“痛快!” 尹腾把新上来的牛肉串推到他面前,满脸带笑:“上班一天累坏了,快多吃,待会还有菜。” “诶呀,你瞧瞧这……让你请客都够不好意思的了,还都让我吃……” 老徐稍微客气一番,然后抓了几根肉串塞进嘴里,洒了孜然辣椒粉的肉串冒着油光,几口下去,他嘴边也沾了圈油。 尹腾见状觉得恶心,暗自撇嘴。 如果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他才不会和一个保安坐在一块吃饭,还是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 酒过三巡,看着男人吃的差不多了,尹腾才再次开口:“老徐啊,以前咱们不熟,今天跟你一聊才发现你这人真够意思,够朋友!来,老哥再敬你一杯!” “诶诶诶,还是我敬你!”老徐将杯中酒喝尽,俯身又去拿新的。 尹腾插空说道:“喝这么多能行吗,你不是说今晚值班?” “嗨!没事,我们值班室好几个人呢。再说那么晚了谁还去?除了宫总……”老徐顿了顿,一甩头道:“宫总不管闲事,去了也发现不了。” 老徐是宫氏的保安,这正是尹腾接近他的原因。 于是尹腾顺着话往下问:“冰夜经常晚上去公司?” “是啊。要说做老板也不容易,公司事情忙,三天两头就能看见他加班。”老徐没心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尹腾的算计里。 尹腾先前告诉过他自己与尹亦浠的关系,闻言故意把话题朝其他方面引。 “工作忙那是一定的,只不过……老徐,我不拿你当外人,就直说了。 我侄女告诉我,冰夜最近每天晚上都回公司加班,可我觉得再忙也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啊?”老徐嘴巴张得圆圆的,显然被这种“秘辛”惊住了。 宫冰夜当然没有整晚加班,作为保安他再清楚不过,那么宫冰夜为什么要对妻子说谎呢? 男人嘛,不就那么点事儿! 老徐递给尹腾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自作聪明的笑道:“难怪你突然找上我,原来是为这个。” 见他上钩,尹腾连忙做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摆手叹息道:“告诉你这件事也就不怕你笑话了,只希望你能帮帮忙。”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小沓百元钞,推到他面前。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老徐接受了这顿烧烤,对钱自然更没有抵抗力。 “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这样说着,钱已经进了腰包:“想让我怎么做,你尽管开口。” 尹腾轻笑几声,笑容在昏暗光影下变幻扭曲:“观察宫冰夜的行踪,随时汇报给我。” 老徐满口答应,之后两人重新举杯,预祝合作愉快。 此时,宫家的晚餐已经结束,尹亦浠带着被怀疑的不满把自己关进房间。 宫冰夜自然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却不明白原因,坐在原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李阿姨过来收拾碗筷,见状劝道:“先生,您不用多想,怀孕的女人闹情绪是正常现象,您多陪陪太太就好了。” 是吗? 宫冰夜垂眸回忆,好像尹亦浠怀着睿睿嫁进宫家时也是整日沉默,直到睿睿出生才偶尔能见到笑脸。或许她的情绪真和怀孕有关。 想到这里,宫冰夜坐不住了,端着李阿姨刚熬好的红枣银耳汤抬步上楼。 独自冷静一段时间,尹亦浠的气恼已经平复不少,忍不住琢磨起尹腾的事情。 一百万,她把自己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向苏苗昕借,她也开不了口。 她和苏苗昕是朋友没错,但尹腾许宛容去世后那段难过的日子,苏苗昕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她哪还好意思再向人家借钱? 而且她现在没工作,借了钱要怎么还?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向宫冰夜借钱这一条路。 首先一百万对宫冰夜来说不算什么,再者她和宫冰夜还是夫妻,在离婚之前,她都不用急着还钱。还有,她和尹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宫冰夜脱不开干系,他出些钱,也是应当。 正想着,宫冰夜恰好开门进来。 盯着他手上那碗汤,尹亦浠踌躇片刻,主动开口: ——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宫冰夜把瓷碗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看她,目光询问。 尹亦浠咬着唇,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事到临头却还是难为情。 ——你能,借我些钱吗?一百万。 宫冰夜缓缓蹙眉,然后倾身坐到椅子里,不知在犹豫什么。 尹亦浠以为他不愿意,或者因为她的狮子大开口而生气,正要改口说不用了,就听他语气温柔道:“今天太晚了,恐怕来不及,明天让韩远转到你卡上。” 一百万,就这样轻易转给她,连原因都不问?! 尹亦浠难掩惊讶,抬起手想问他为什么答应,却又觉得多余,最后只是平淡道谢。 “我还要去公司加班,你把汤喝了,早点休息。”宫冰夜并没有因她冷淡的态度不悦,又耐心嘱咐几句,才换衣服准备出门。 他刚走不久,结束饭局的尹腾便回了家。 听说一百万已经有着落,尹腾显得十分满意,尹亦浠本以为这次终于能甩开他这块牛皮糖,却没想到,他随即又提出一个过分要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话告诉你,这一百万就是向宫冰夜借的,你怎么能…… 见尹亦浠急了,尹腾自知理亏,赶忙安抚道:“借他的又不是不还,等我东山再起,肯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但是现在,小浠,你得帮帮二叔。” 照目前的情况看,凭他一己之力想要窃取宫氏的内部资料实在太难,必须借助其他力量,而尹亦浠,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放心,二叔不会害冰夜,只是想……想要一份文件参考参考……” 尹腾绞尽脑汁想借口,尹亦浠却不上当。 ——如果真是这样,你干嘛不自己找宫冰夜要?而且公司内部资料是机密,哪能随便给人看? 尹亦浠忿忿的别过脸去,任尹腾再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她觉得都是自己太纵容尹腾,才致使他得寸进尺,先是要钱,不给就用睿睿威胁,现在又开始打宫氏的主意! ——钱很快就到我卡上,你拿了钱尽早离开吧! 沉着脸警告一句,尹亦浠气冲冲的转身回房。 深夜,宫冰夜埋头在各种文件资料中几乎忘记时间,被郭禹堂一通电话骚扰,才坐直身体舒展筋骨,准备出去吃夜宵。 郭禹堂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夜骚扰宫冰夜,但宫冰夜能答应却实属难得,所以他特地点了些好酒好菜,方便宫冰夜痛宰他一顿。 “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洋洋得意的表明想法,郭禹堂靠在桌子上,等待宫冰夜夸奖。 宫冰夜淡淡瞥他一眼:“有受虐倾向?” 喜欢被痛宰的人可实在不多,放眼古今中外,郭禹堂算头一份儿。 好心没好报! 郭禹堂翻一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拿过红酒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浪费。” “你懂什么?这叫潇洒!”郭禹堂很不满意宫冰夜的说法,端起杯子像喝啤酒一般直接干杯。 宫冰夜懒得理他,自顾自吃菜品酒,不经意间想到什么,神情间就带上一丝柔情。 他这模样自然逃不过郭禹堂的眼睛,嫌弃的撇撇嘴,郭禹堂问:“哟,我们宫少爷怎么面带桃花的,想谁呢这是?” 不等宫冰夜开口,他又拖着长音“哦”一声:“肯定是家里的小娇妻吧,就是背叛了好几次,你还上赶着原谅的那个。” 因为资料泄露的事,郭禹堂近来一直对尹亦浠颇有微词,说话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 宫冰夜心情好没跟他计较,并且难得好脾气的解释:“她怀孕了。” “怀……怀孕?!” 郭禹堂下意识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也跟着笑起来。 怀孕好,不管之前怎么样,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尹亦浠应该不会再做伤害宫冰夜和宫氏的事情。 虽然用孩子拴住女人心的做法对宫冰夜来说太无能,但作为朋友,郭禹堂还是为他高兴。 连日来的阴霾散去不少,两人心情畅快,喝酒便不加节制,散场时都已酩酊大醉。 第九十六章 将计就计 “老徐啊,有情况?” “诶,我也不太确定。先问你一句,宫总回家了吗?” 尹腾拿下手机,把房门打开条缝。 斜对面的主卧门下有灯光倾泻出来,显然是因为宫冰夜没回家,尹亦浠才特意给他留灯。 “没有,他没在公司?!”即便尽力压制,尹腾还是难掩兴奋,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老徐被蒙在鼓里,怕他一时冲动去“捉奸”,连忙解释道:“宫总可能……可能跟朋友在一起,你先别着急,问清楚了再说。” 能不急吗?想法设法努力了这么多天,机会终于出现在眼前,他不但要急,还要快点行动! 挂了电话,他匆忙起身出门,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了两瓶白酒和下酒零食,打车赶去宫氏。 老徐看到他十分惊讶,愣愣的问:“你不去找宫总,怎么跑这来了?” “他大小也是个名人,事情闹得太大不好看,我心里清楚就得了。”尹腾呵呵笑了几声,把购物袋摆到桌上:“我主要是过来感谢你的,你同事在不在,叫过来一起吃啊。” “不用,他们睡觉呢,这两小时我值班。”距离夜市上的烧烤不过三四个小时,老徐却丝毫不觉得撑,用牙咬开酒瓶就大吃大喝起来。 尹腾在旁与他闲聊,塑料杯里的酒分毫未动。 半小时后,尹腾整整衣襟,快步走出值班室。在他身后,值班室的门内传出震天的呼噜声。 搞定了保安,深夜的宫氏大楼简直畅通无阻。尹腾一路上到顶层,潜进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的格局自然比家中书房大上许多,明明时间充裕,尹腾却还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动作非常慌忙。 大致翻了翻办公桌,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又把目光放在办公桌底下的保险柜上。 不知道密码,就算保险柜里有宫氏的产权书他也无可奈何,可人就是这样,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即便明知道一件事不可能,还是不死心的要去做。 手指刚触碰到保险柜,甚至来不及尝试输入密码,办公室的警报器便骤然作响! 总裁办公室是公司的核心位置,警报系统触发后除非在安保室关闭,否则刺耳的警报声就不会停止。 尹腾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勉强支撑着疲软的身体跑出办公室,趁保安赶到前落荒而逃。 鬼鬼祟祟跑进家门,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房,经过走廊时却发现主卧的门开着,尹亦浠正扶着醉醺醺的宫冰夜往床边走。 看见宫冰夜喝醉,尹腾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复一些,正要离开,尹亦浠恰好转头过来。 四目相对,他故作自然的笑笑,打招呼道:“冰夜喝多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尹亦浠的视线在他衣服上流连片刻,安顿好宫冰夜后走近询问: ——您出门了? 深更半夜,他出去做什么?如果有急事为什么不告诉她? “额……嗯,对,出去了一趟。” ——去了哪里? 尹腾干笑几声,摸着鼻子敷衍道:“睡不着在街上转转,没事,不用担心。” 见尹亦浠还要追问,他抢先道:“上了年纪走几步就累得不行,我先回去睡了,你忙着吧。” 他言行举止都有点奇怪,尹亦浠略感狐疑,但因为床上的人吵着胃不舒服,她便没有继续琢磨,而是关上房门专心照顾宫冰夜。 第二天,宫冰夜一到公司就听说了昨夜办公室遭贼的事情。 韩远把大楼门前的监控录像拿给他看,虽然夜间画面不算清晰,但前后联系起来,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贼”就是尹腾。 “派出的人传回消息,先前和尹腾走得很近的那些小混混都在替同一个老板工作,而尹腾的所作所为也是受老板威胁。”韩远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向宫冰夜汇报。 “他的目标是,宫氏内部文件?”宫冰夜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问。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 经过连日跟踪调查,他们已经掌握了尹腾的主要目的,可对于幕后老板却一无所知。 在专业人士追踪下还能隐藏的如此严密,宫冰夜不由想起前不久的投标项目。 当时聂柏青和另外几人做替死鬼,保护了贪污补偿款的真正元凶。那位元凶和现在的这位老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是,他该怎么做,才能找出这个人。 思忖半晌,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将计就计。” —— 预约的心理治疗结束,尹亦浠走出医院时恰好收到侦探罗先生的短信。 宫氏发生资料泄露后,她为了自证清白曾委托罗先生帮忙调查,此时罗先生约她见面,必定是查到了什么。 她停住脚步,看向停在几米外的汽车。 昨夜因为照顾宫冰夜没睡好,宫冰夜不放心她独自来做治疗,所以特地把司机派过来。她要见罗先生,必须先将司机支开。 ——老张,我有点闷,想去街上逛逛,你先回去吧。 老张受宫冰夜吩咐,不敢不完成任务,闻言提议道:“我送您去吧,或者您在前面走,我开车跟在后面,您累了还可以随时上来。” 尹亦浠知道老张只是依言办事,但为了不让罗先生暴露,只得故意沉下脸,问是不是她这个女主人没地位,家里处处都要宫冰夜说了算。 老张心善,几年间看下来也明白尹亦浠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便急忙安慰几句,驾车离开。 尹亦浠在心里默默道歉,转身准备拦台车去约定地点,谁知刚抬起手,就看到街对面站着个笑得意味深长的男人。 “不坐自家车,反倒要花钱坐出租……”郭禹堂快步穿过车流来到她面前,挑眉问道:“想把老宫的家产败光,你这方法也太蠢了些。” 司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现身,尹亦浠不会傻到把这当成巧合。 很显然,郭禹堂不放心她,所以故意来堵人。 ——谁说我要坐出租?手臂扭到了,动动不行吗? 尹亦浠没有好脸色,却还是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其实刚才隔着汽车和行人,郭禹堂并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只隐约看到她抬手,才跑过来用话诈她。 闻言,郭禹堂顺杆爬:“行!宫太太干什么不行啊?怎么样,宫太太有兴趣陪我走走吗?” 尹亦浠已经对司机撒谎说要逛逛,现在郭禹堂提出邀请,她如果拒绝等于自揭短处,无奈之下只得答应。 路上趁郭禹堂买红豆饼的工夫,她飞快编辑了一条给罗先生发过去。 罗先生很快恢复: ——好的,我先把泄露资料的嫌疑人发给你。 随着短信到来,邮箱也收到一封信件。 尹亦浠打开邮箱,紧张的抬起头看向郭禹堂,见他已经在付钱,便立刻要关闭邮箱。 没想到慌乱中她的手指一抖,居然点击了删除选项,正要取消,郭禹堂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偷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尹亦浠心里一道惊雷炸裂。泄露资料的人当然可以给郭禹堂看,但如此一来等于告诉郭禹堂她有一个帮手,帮助她暗中调查。 她手忙脚乱的想把手机收起来,谁知竟不小心碰到了确定选项。 罗先生传来的资料,被她误删了! 尹亦浠整个人顿时被一种焦躁又懊恼的情绪包围,偏偏又不能让罪魁祸首郭禹堂看出端倪,于是她强忍着不耐说自己累了,被郭禹堂护送回家。 因为这件事,她整日都沉浸在消极情绪里,直到晚上宫冰夜下班回来,突然提出要带她和睿睿去游乐场。 在游乐园里面的主题餐厅吃晚餐,然后玩到尽兴,对于这个安排睿睿自然喜出望外,可尹亦浠却觉得奇怪。 宫冰夜不是随性的人,事事都要安排稳妥才能成行,前次出去郊游也是提前一晚决定安排,今天却连个通知电话都没打,突然间就定了出游的计划。 在餐厅吃饭时,尹亦浠忍了又忍,还是好奇的问: ——今晚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带我们出来? 宫冰夜自然有自己想法,但是暂时不能告诉尹亦浠,便敷衍道:“之前答应带睿睿来玩,今天正好有时间而已。” 真是这样吗? 尹亦浠仍然不大相信,却也找不出任何破绽,只好压下疑惑专心陪伴睿睿。 而此时,尹腾正在家中坐立难安。 宫冰夜和妻儿出去了,而且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现在他办公室里肯定没人。如果抓紧时间过去,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文件。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昨夜总裁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宫冰夜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今天还有心情出去玩呢?眼下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圈套。 尹腾内心挣扎,久久无法做下决定。 紧握在掌心的手机传来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躺在收件箱里。 ——没剩多少时间了,我要的东西在哪里? 是他! 几乎下意识的,尹腾认为这是神秘人发来的短信。 有选择余地的时候,他可以徘徊犹豫,此时刀尖顶在脖子上,他终于不敢再耽搁,立刻赶往宫氏。 第九十七章 鬼门关,有来无回 夜还未深,安保室亮着灯,窗户里面偶尔有人影晃动。 尹腾鬼鬼祟祟的绕到侧门,跑进电梯时心脏在胸腔中乱跳,紧张得背后不停出汗。 本以为经过昨天夜里的意外,宫冰夜肯定会加强公司的安保工作,至少会在总裁办公室外安排个保安值班。然而奇怪的是,整栋宫氏大楼和昨天一样来去自如,没有任何变化。 眼下的情况不知是喜是忧,尹腾却来不及细想,脚步匆匆的跑进办公室寻找资料。 有经验之后,他不敢再碰保险柜,只在宫冰夜的办公桌和资料柜周围活动。 将办公桌下的抽屉依次拉开,左侧最后一个抽屉里面,躺着本黑色文件夹。 尹腾伸手翻开,眼睛骤然睁大。 ——绝密! 文件的第一页只写着这两个字大字,旁边还盖着宫氏的公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尹腾无暇考虑宫冰夜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抽屉里,直接拿出文件夹塞进衣服。 打开办公室大门,他探头向外张望片刻,确认周围没人,便步伐飞快的跑向电梯。 一路畅通无阻,他如来时一般轻松的离开宫氏,赶去与神秘人见面。 而不远处,一道鬼魅身影正紧随其后。 身影眼看着尹腾进了一间酒吧,为了防止暴露身份没有继续跟,回到车上给宫冰夜发送位置消息。 几秒后,宫冰夜回复:先离开,会有其他人接替你。 酒吧内,依旧是之前的包房,神秘男人掩唇打哈欠,神情十分不耐。 “那个……打扰您休息了吧?呵呵,我今天拿到个东西,您看看?”尹腾低眉顺眼的说好话,双手把东西递到男人面前。 旁边的保镖挡住他,目光警告的瞪他一眼,夺过文件先检查,然后才送到男人手里。 男人靠在沙发上,一页页翻看文件,起先阴沉的脸色逐渐趋于缓和。 见此,尹腾始终紧提着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笑呵呵的解释道:“在宫冰夜办公室找到的,对您绝对有用。您看我……我答应的都做到了,是不是可以……” “想走?”男人合上文件放到身边,缓缓交叠起双腿,搭在腿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膝盖上轻点。 尹腾赔笑鞠了一躬,语气带着恳求:“我已经把机密文件拿来了,手指头还缺了一根,到这个份儿上,您就放过我吧,行吗?” “阳关大道随你走,但是鬼门关,一向有来无回。”男人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黑洞洞的眼睛中闪过丝狡诈的光芒。 不等尹腾反应,身后保镖已经飞快抬手。 “嘭”的一声闷响后,尹腾捂着后脖颈瘫软在地。 “关回之前的地方。” 男人随口吩咐,而后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包房。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手机从耳边滑下,尹亦浠蹙着眉头,心中不安。 从游乐场回来之后尹腾已经不在,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一个大活人深更半夜的会跑去哪? 自尹腾开口跟她要钱开始,这段时间她都心神不宁,总觉得尹腾要出事,看现在的情况,只能期望她的猜测不要应验。 宫冰夜洗漱出来,见她还拿着手机满脸担忧,上前劝说道:“很晚了,你先躺下休息,或许二叔很快就会回来。” 他很清楚尹腾的下落,却不能如实告诉尹亦浠。 一来尹亦浠正怀着孕,他怕她情急之下动了胎气,二来尹亦浠平日虽看不惯尹腾的种种作为,但尹腾毕竟是她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如果她知道他的计划后向尹腾报信,那么今晚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闻言,尹亦浠抬头看他一眼,神色略显冷淡。 尹亦浠当然明白着急毫无用处,可她总不能无动无衷。对宫冰夜来说尹腾是外人,可尹腾也是她亲二叔! “亦浠?”宫冰夜见她又在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温声道:“你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要熬夜。” ——我知道了,谢谢。 尹亦浠勉强平复下心情向他道谢,却并没有睡觉的意思,直到后来觉得累了半靠在床头,才渐渐睡着。 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隔壁睿睿的哭声。 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按亮床头灯,发现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钟。 她记着睡前自己始终是靠在床头的姿势,很不舒服,现在却躺在床上,很明显是宫冰夜抱她上来。 转头看过去,却惊讶的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宫冰夜居然不在?! 她心中惊疑,但没时间细想,迅速套上拖鞋去隔壁探望哭声越来越大的睿睿。 李阿姨已经先她一步赶到,看见她进门,连忙道歉:“吵到您睡觉了太太,对不起。” 尹亦浠摇头,问睿睿怎么了。 睿睿正坐在床边大哭,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嘴里吵着要找妈妈,却连尹亦浠走近都没发现。 “小少爷刚才做噩梦可能被吓到了,哭着要找您。”如果平时睿睿闹得这么厉害,李阿姨肯定会去主卧找人,可现在尹亦浠怀了孩子,她便不敢再打扰她休息。 尹亦浠把睿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用眼神示意李阿姨回去休息,然后抱着睿睿进了主卧。 进门前她特意朝客房看了眼,客房门开着,尹腾并没有回来。 尹腾彻夜不归,手机失联,宫冰夜也不知何时离家,两人都行为异常,尹亦浠却因为哄睿睿而无暇分心。 终于把睿睿哄睡时,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这一夜,尹亦浠过得并不安稳,天亮后也没空休息,匆匆梳洗一番便以寻找尹腾为借口出门。 在找尹腾之前,她还要做另一件事。 昨天罗先生发来的资料被误删,今天她必须和罗先生见一面,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清楚。 谁知刚出门还没有迈出院子,宫冰夜的汽车就停在身前。 “上车。”宫冰夜倾身过来推开副驾驶车门,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尹亦浠不明所以: ——去哪?二叔整夜没回来,我要去找他。 提起尹腾,宫冰夜脸色突然有些凝重,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 “我帮你找,你先跟我去心理医院。” 昨天刚做完治疗,距离下次治疗还有好几天,一直到汽车在心理医院门前停下,尹亦浠都没想出宫冰夜此行的原因。 宫冰夜也不解释,让她坐在外面等,自己先进了咨询室。 心理医生听助手说宫冰夜要和她单独谈谈,还以为昨天给尹亦浠的药出了什么问题,听宫冰夜一说才知道,尹亦浠竟然怀孕了。 “她怀孕多久?”孕妇用药需要极其谨慎,如果病情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最好停用一切药物,所以心理医生对尹亦浠的情况十分关心。 尹亦浠始终没有坦白怀孕,都是宫冰夜和李阿姨的猜测,宫冰夜只能如实回答:“前天刚知道。” 前天才检查出怀孕,尹亦浠的身形也没有变化,应该正处于怀孕初期。心理医生根据宫冰夜提供的信息作出推测,随后建议:“既然这样,我开的药暂时停用吧,否则对胎儿会有影响。” “好。”宫冰夜应下,随后翕了翕唇,有些为难的说:“其实,她怀孕的事一直瞒着我,我是从佣人那里知道的。” 宫冰夜坚信尹亦浠已经怀孕,而始终服用避孕药的尹亦浠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他以为尹亦浠故意隐瞒。 为尹亦浠的情绪考虑,他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所以今天才专程来找心理医生,希望向其寻求帮助。 夫妻感情有问题,互相猜忌隐瞒的案例心理医生见过很多,闻言并不觉得惊讶。 “昨天检查中她情绪还算稳定,但心理压力较之前更加严重,在系统检查之前,我无法确定是否与怀孕有关。”心理医生给出中肯的说法。 宫冰夜点点头:“可以理解,只是我想请教,这种情况我应该怎样做。” 心理医生思忖片刻,道:“暂时假装不知道吧,以免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不然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给了宫冰夜几条建议,医生提出再和尹亦浠聊聊。 尹亦浠晕头晕脑的被叫进咨询室,问医生刚才和宫冰夜聊了什么,却几次被转移话题。 “昨天按时服药了吗?身体有没有异常感觉?”心理医生拿出记录本,例行公事的询问。 见尹亦浠摇头,她又委婉的表示:“你今天的状态看不上去不错,家里的药物暂时停用吧,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什么药只吃一两天就能见效? 尹亦浠满心不解,而更让她疑惑的事情还在后面。 心理医生突然跟她聊起了有关生命的话题,比如生存的意义、生命的延续、最后直接落在母子关系上。 她有孩子没错,可听心理医生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在说睿睿。 “怀孕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母子或许会不欢迎孩子的降临,甚至排斥。”心理医生温和的笑笑:“母亲首先要做的是保护自己,尚有余力的情况下,也要为孩子考虑。” 第九十八章 你就是个泼妇! 心理医生用尹亦浠不能理解的语言开导她,尹亦浠正不知所措时,恰好收到罗先生的短信。 今天早出门前她约罗先生见面,刚才被宫冰夜打扰,居然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现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再让罗先生空等,怎么也说不过去。 思及此,尹亦浠显得有些急躁。 心理医生看出她心不在焉,继续开导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终于宣布治疗结束。 尹亦浠顿时送了口气,像被释放的犯人一般快步离开咨询室,可打开门之后看到等在外面的宫冰夜,她又紧张起来。 宫冰夜已经答应帮她找尹腾,此时她再以此为借口外出显然不实际,可罗先生那边又不能耽搁…… 为难之际,她只得硬着头皮试探: ——我想出去走走,自己散心,可以吗? 本以为宫冰夜肯定会提出陪同,或者直接拒绝,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当然,你高兴就好。如果走累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来接你。” 心理医生说过,现在对尹亦浠来说最重要的是心境平和,不能伤心生气,而且运动、呼吸新鲜空气,这对孕妇都是有好处的。 他能理解尹亦浠不想他跟着的想法,毕竟尹亦浠连怀孕都不肯告诉他。 宫冰夜痛快离去,倒让尹亦浠心中难安,半是惊讶半是狐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然而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别扭的情绪中,罗先生还在等她。 乘车赶到约定地点,还没找到罗先生的身影,却遇到了面色凝重的苏苗昕,不觉怔愣。 见到她,苏苗昕也愣了愣,然后小跑着过来询问:“你怎么没待在家里?” 尹亦浠茫然的张大眼睛。 她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待在家里吗? 看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苏苗昕就猜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忙翻出手机,打开热点新闻给她看。 《宫氏资料泄露,内鬼竟是总裁夫人!》 放大加粗的红色字体赫然入目,尹亦浠震惊不已。 新闻的发布时间显示在昨晚八点钟,不过一夜时间,已经被炒成热门头条,几乎人尽皆知。难怪苏苗昕认为她该躲在家。 ——这是谁做的? 尹亦浠迷迷糊糊的问。 苏苗昕嫌弃的白她一眼:“我哪知道?你自己得罪哪路神仙了心里没数吗?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管那么多,赶紧回家去,万一被记者发现就麻烦了。” 宫氏闹出这么大动静,a市记者早已闻风而动,这种时候尹亦浠在外面闲逛的确不安全, 与罗先生见面自然也不可能。 尹亦浠正要离开,苏苗昕突然拉住她手臂,从她手机抢过手机。 ——做什么? 她知道苏苗昕不会害自己,所以没有反抗。 苏苗昕轻哼一声,一字一顿道:“帮你清理尾巴。”随后,点进设置中的位置信息,将自动定位的功能解除。 尹亦浠的手机自带定位功能,设计者是为了保护机主安全,但现在对尹亦浠来说反倒成为隐患。 “发布新闻的人居心不良,你要小心一点,别再傻乎乎的被人算计。” 苏苗昕又拉着尹亦浠嘱咐半天,终于放她离开。 大约半小时后,郭禹堂赶来。 按照设想,尹亦浠现在应该正跟某人见面,而那个人就是尹亦浠泄露宫氏资料的对象。可没想到尹亦浠竟然不在,她手机定位留下的最后地点,苏苗昕正和一个女人聊天。 郭禹堂早就调查过尹亦浠,自然认识她目前唯一的朋友苏苗昕,见状便上前询问。 “尹亦浠呢?她刚才是不是在这里?” 做惯了纨绔子弟,突然想改行当侦探脑子必定不够用,苏苗昕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封住了他的嘴。 “我家小浠在哪,你怎么知道?” 见郭禹堂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苏苗昕抱起手臂,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 昨晚尹亦浠等尹腾的消息很晚都没睡,恰好苏苗昕参加聚会也没休息,两人便在网上聊天。 听尹亦浠说起白日遇到郭禹堂的事,她觉得很奇怪,因为郭禹堂的出现实在太巧合。 按理说郭禹堂那样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和耐心跟踪尹亦浠,但他却在关键时刻出现,所以苏苗昕猜测他在尹亦浠手机上动了手脚。 事实证明果然没错。 尹亦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找人,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哼,堂堂郭家二少爷,有事不敢当面说,净在背后搞手段,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苏苗昕毫不掩饰的讽刺他,然后拉着身边的朋友故意道:“来吧,今天咱们有运气,能瞻仰到郭少爷的光辉形象。不看白不看,必须使劲儿看!” 郭禹堂被她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不甘,争辩道:“我使用特殊手段是有原因的,尹亦浠身份特殊,难道我能像审犯人一样审她吗?” “你凭什么审她?又有什么资格怀疑她?!”苏苗昕反唇相讥。 在其他方面,苏苗昕或许帮不上尹亦浠的忙,但要论吵架,作为当年学校里的辩论冠军,苏苗昕自认横行到今日没人是她对手。 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郭禹堂没理。别说尹亦浠没泄露宫氏的资料,就算她真做了,在没有证据之前郭禹堂也不该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宫家的事,宫冰夜解决不了反而要你出马。怎么?你急着把小浠赶走,自己给宫冰夜做二房吗?”苏苗昕嘴上不留情,专挑难听的说。 郭禹堂哪遇到过这种小辣椒,直气得脸红脖子粗:“胡言乱语,你就是个泼妇!” 苏苗昕哼笑:“再不济也比你强,仗着自己身份冤枉个女人,郭少爷,您可真给郭家长脸。” 越说越过分,连郭家都给带上了。 郭禹堂简直想把面前的女人一脚踹进人工湖里,但是自身素养和国家法律都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他只得气冲冲战败离开。 另一边,尹亦浠回家后发现宫冰夜也在家里,正陪睿睿做游戏。 外面新闻那样热闹,他不去处理反而如此安稳,让尹亦浠十分不解。 虽说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尹亦浠无关,但事态发酵成今天这种地步,她也不可能继续无视,所以她坐在宫冰夜对面,准备再次向他解释。 ——关于宫氏的资料泄露,我看到新闻了。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我没做过。 她直视宫冰夜,眼中满是真诚。 宫冰夜也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我相信。”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尹亦浠是他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又怀了第二个,他没有其他方式回报,至少该给出信任。 “新闻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宫冰夜出言安慰。 他能如此轻易的说出“相信”二字,尹亦浠觉得不可置信,同时也生出点怀疑。 不过都无所谓了,她做完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不用多管,也管不了。 两相沉默。 宫冰夜把睿睿的玩具放在一边,搓搓手指,显得有些犹豫。 又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开口道:“你二叔我已经派人去找,但是他可能……失踪了。” 昨夜他的人一直守在酒吧门口,尹亦浠睡熟后他才出发赶去,可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尹腾,还有他设计想引出的幕后老板都不见了。 问过服务生,才知道酒吧还有个后门,而且听说那群人离开时好像搀扶着一个醉酒的人,样貌穿着与尹腾很相似,不知道他真的是醉了,还是…… 尹亦浠早有预感尹腾会出事,顿时紧张的坐立难安。 万一是那群要债的人找到了尹腾该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把从宫冰夜那里借来的钱打给尹腾!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那天我跟你借钱就是为了替二叔还债。他赌博欠了好多钱,我怀疑,他失踪就是那群收债的人做的! 原来如此,尹亦浠借钱的时候宫冰夜就怀疑和尹腾有关。尹亦浠平日都在家里带孩子,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何况是那么一大笔钱。 不过很显然,尹亦浠被骗了。 尹腾那种视财如命的人才舍不得赌博,肯定是幕后老板向他施压,他走投无路才想要钱平事,或者直接带钱跑路。 可惜的是,还没有拿到钱,他已经被人抓到手里。 出于对尹亦浠情绪的考虑,宫冰夜并没有拆穿尹腾的谎言,而是询问:“你想我怎么做?” ——帮帮他!他平时再怎么样,毕竟是我二叔,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能找到他,不管那些人开什么条件你都先答应,事后我一定都还给你。 找到他谈何容易?那个幕后老板的身份不明,不过从目前的几次交锋来看,对方机警狡诈、手段高明,必定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而且很显然,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尹腾,很可能与宫氏有关。 宫冰夜暗自警惕,为了让尹亦浠放心却只能故作轻松:“好,我会帮他。但是我们是夫妻,你不需要还我什么。” 第九十九章 不能靠近的男人 晚上,吃过饭后宫冰夜照旧在书房工作,尹亦浠陪睿睿看了会儿动画片,见佣人端着咖啡上楼,便起身拦住,接过咖啡亲自给宫冰夜送去。 为正在加班工作的丈夫做点事,是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而且宫冰夜答应帮忙寻找二叔,她感激之余也有些惭愧,总想着做些什么来回报。 二楼走廊中,尹亦浠逐渐靠近书房,听到里面有打电话的声音,便轻轻敲门提醒,然后直接走进去。 宫冰夜正站在书桌前,一只手搭在腰间,微垂着头,眼眸黑沉沉的盯着桌面,看上去心情不佳。 尹亦浠刚刚走近就感觉到了他周围冰冷的气压,放下咖啡打算出去,却见他猛的抬起手,将手边的一摞文件从桌上挥落。 咖啡杯恰好在靠近桌边的位置,很可怜的受到波及,也随着那摞资料滚落。 一连串的闷响,其中伴随着陶瓷杯碎裂的清脆声响在书房中炸开。 尹亦浠条件反射的退后,勉强躲过,却仍被滚烫的咖啡溅湿裙摆。 望着她脚边的碎片,两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 过了几秒,宫冰夜突然道歉,也不知是对尹亦浠说还是对电话那端,紧接着他偏过头低声说“先这样,明天我来处理”,然后收了线。 见尹亦浠仍然站在原地,用一种不知所措又略显担忧的目光瞧着他,他僵硬的勾了下嘴角,解释:“公司的一个新项目,谈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合作方临时反悔,与一个叫名盛实业的公司合作。” 新项目告吹,难怪他气成这样。 ——名盛实业是……? 尹亦浠虽然不插手公司的事务,但国内企业还是知道一些的,敢与宫氏抗衡,应该是个势力强大的企业才对,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公司,名不见经传。” 宫冰夜随口解释,而后抬手按压眉心,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忙于公司的事情已经十分疲惫,现在又遇到合作失败,心情不好,尹亦浠不敢再留下打扰,告诉他会让佣人来整理房间后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一具温暖有力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宫冰夜展开手臂,从后环住尹亦浠,下巴埋在她脖颈间,因为身高差异还要弯着腰。 尹亦浠怔然,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有没有吓到你?” 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尹亦浠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句“对不起”是对她说的。 然而与吓到相比,她更惊讶宫冰夜居然会道歉,还用这种温柔的口气对她说话。 以前宫冰夜发脾气的时候,可从不给任何人面子。 尹亦浠心底不免生出一种怀疑,好像从尹腾失踪开始,宫冰夜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转变。 先是主动帮她找尹腾,在她坦白尹腾赌博欠钱后没有生气,反而答应她为救尹腾会答应对方一切条件,现在,又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道歉…… 对于他的这种改变,尹亦浠并不觉得惊喜感动,反而下意识提起警惕。 她动了下身体,从宫冰夜的怀抱挣脱,有些敷衍的笑笑: ——没关系,我没吓到。碎片在这里可能会伤到人,我先下去叫佣人。 说完,她对宫冰夜微微颔首,快步离开。 一连三天,失踪的尹腾始终没有消息。 尹亦浠担忧度日,有心向宫冰夜打听进展,却因为对方终日阴沉的脸色无法开口,甚至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有意躲避。 而宫冰夜忙着调查尹腾和幕后老板,也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关注尹亦浠。 当初他拿出真正的宫氏资料做诱饵,希望能钓出指使尹腾的人,没想到最后一秒钟鱼儿脱钩,他不但没法吃鱼,反而丢了鱼饵。现在那个神秘人利用他的鱼饵在背后做动作,竟破坏了宫氏的新项目,为此他需耗费大力气,才有可能扳回一城。 “咚咚咚。” 佣人推门进来,请他下楼吃午餐。 宫冰夜轻点了下头,却没有动作。佣人明白他不想被打扰,连忙关门离开。 面前的电脑正显示邮箱界面,右下角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脸色也愈发凝重。 直到低缓的提示音传来,看到收件箱里躺着的一封新邮件,他才舒展眉心,满意的阖上眼睛。 神秘人的剽窃证据,以及和项目方的交谈记录,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便立时收回了掌控权。 餐桌上,因为计划顺利进行,他露出了难得的好脸色,期间不停为尹亦浠夹菜,并吩咐佣人从明天开始午晚餐都要添一道滋补的汤品。 尹亦浠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没有应声,沉默的低头吃饭。 这几天他们俩之间气氛不对,当然逃不过睿睿的眼睛,见宫冰夜心情不错,睿睿便大着胆子问:“你们又吵架了吗?” 尹亦浠夹菜的手一顿,偏头给他个“不要多问”的眼神。 宫冰夜倒耐心的作出解释:“爸爸最近工作忙,但没有和妈妈吵架。” 随后,他放下筷子看向尹亦浠,目光和煦的说:“你要我帮忙的事已经有进展了,二叔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听说尹腾有消息,尹亦浠终于不再静默,激动的抬起手问: ——找到他了吗?他在哪里? “这个……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宫冰夜略显犹豫。 尹亦浠以为他仅仅调查出尹腾的消息,还不知道切实地点,便没有多想,只是请他一定多费心,尽早救出尹腾。 宫冰夜自然答应,目光却渐渐黯淡。 他先前说自己的事情,尹亦浠没有任何反应,提起尹腾她就立刻换了种态度,虽然心里明白尹腾对尹亦浠的意义,但他还是不可控制的产生了一丝落寞。 拿起汤匙盛了碗牛肉汤放到尹亦浠手边,视线缓缓向下,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宫冰夜劝自己不要计较太多。 一天平安无事的过去,晚上宫冰夜没有加班,洗漱后就直接上床睡觉。 很快,耳边响起规律的呼吸声。 尹亦浠翻过身,借着月光打量他,心想他今后要是都像今天这样作息规律,或许能多活几年。 不过相比于宫冰夜的秒睡,尹亦浠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最近几天她的胃一直不舒服,可能中午牛肉汤又喝的多了点,现在她只觉得胃里面阵阵烧灼,喉管干涩,止不住的反胃恶心。 此时起身必定会吵到宫冰夜,她强压下不适,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本以为明天早上就会缓解,谁知到了半夜恶心感反而越发强烈,她从半梦半醒间惊起,捂着嘴巴飞快跑向浴室。 抱着马桶吐得满脸是泪,喉咙被胃酸刺激的涩痛不已,尹亦浠正抬手擦眼泪,身边递过来一杯温水。 “又不舒服了?”宫冰夜蹲在旁边,面色急切,语气中满是担忧。 尹亦浠接过杯子漱口,然后脱力般靠在马桶边,一边深呼吸一边抬手解释: ——还好,吐完就没事了。 虽然胃和喉管的灼烧感还在,但那种最折磨人的反胃已经过去,除了手脚无力外,其余她都能忍受。 ——谢谢。我把你吵醒了吧?你快回去睡,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尹亦浠勉强支撑着道谢,宫冰夜却看了眼她踩在地面的白嫩双脚,然后就着当前的姿势将她打横抱起。 在她抗拒的目光中,宫冰夜柔声道:“地上凉,进被子里躺着。” 动作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宫冰夜又下楼冲了杯温糖水,监督她一点点喝下。 “身体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随时告诉我,要是不愿意去医院,就让子良来家里。” 宫冰夜温声嘱咐。 尹亦浠垂眸盯着手中还剩下小半杯的糖水,眼中满是狐疑。 她当然不知道,宫冰夜误以为她刚才的情况是孕期反应,所以才担忧紧张甚至提出去医院。在她看来,宫冰夜对她好的越来越反常,已经超出了他们之间应有的关系。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性情大变,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宫冰夜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必须承认,因为尹盛和许宛容的死,尹亦浠怀疑宫冰夜的用心已经是下意识反应。 在她心底深处,始终认为宫冰夜是个深沉狡猾,无法靠近的男人。 不管怎样,深夜的小插曲终于过去,尹亦浠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而宫冰夜一如既往的早早出门。 早餐午餐合为一顿,尹亦浠怕胃病复发不敢多吃,喝了碗粥配些小菜就示意佣人把东西撤下去。 李阿姨见状上前,想劝她多吃点,此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恰好响起铃声。 宫冰夜打来的。 “睡醒了吗?过来警局一趟。” 简简单单一句话,尹亦浠却已经脑补出尹腾获救被送入警局的场景,连忙飞奔上楼换衣服。 因为心情急躁,出门时她脚下没踩稳,差点从台阶摔下去,幸好李阿姨即使赶到,在旁边扶住她。 ——谢谢! 匆忙道谢后,她继续朝大门跑,惹的李阿姨在后面揪心不已:“太太你慢点,不能跑啊……” 第一百章 扔进海里喂鱼 满心期待的赶到警局,可警局里没有尹腾,只有个受伤的宫冰夜。 宫冰夜坐在警局办公室的沙发上,右手垂在身侧,手背指骨周围肿了一圈,一片青紫。 这是……打架了? 嫁给宫冰夜三年,虽然大大小小跟他吵过好多次架,但尹亦浠还是想不出他和别人动手打架的样子。毕竟对于一个矜持高傲的成功人士来说,用拳头解决问题实在太丢面子。 而显然,最初的冲动过去,宫冰夜也自觉没脸,从尹亦浠进门后他都没敢抬头与她对视。 他死撑着不开口,尹亦浠只好向警察询问,终于得知事情经过。 因为宫氏新项目被抢,各界都很好奇宫冰夜的态度,所以记者们一早就堵在宫氏门口想要采访他。 据说宫冰夜始终都算配合,只是有一个记者非要“标新立异”,该采访的不采,非追问之前尹亦浠泄露宫氏资料的事。 “宫先生可能是护妻心切,所以冲动之下打了那名记者,不过不管怎样,打人总是不对的。” 警察说明情况,然后带尹亦浠去办理保释手续。 临出门前尹亦浠特意回头看了宫冰夜一眼,只见宫冰夜飞快收回目光,还掩饰般的咳嗽了几声。 尹亦浠顿时好气又好笑。 都多大的人了,还宫氏总裁呢,遇事居然这样不冷静,还跟人打架?再说了,他打谁不好偏偏打记者,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幼稚。 尹亦浠在心里下了个二字评语,跟着警察离开。 有尹亦浠保释,又有律师出面帮忙和解,宫冰夜很快被带回家。 一进门睿睿就看到他手上的伤,追在后面问爸爸为什么受伤。尹亦浠被缠的烦了,给宫冰夜上药时朝他抬抬下巴,让他自己跟孩子解释。 谁知在她面前无地自容的人,到睿睿面前就换了副面孔,居然颇有些得意的说:“爸爸是为了保护妈妈才受伤。” 满脸膜拜的听完经过,睿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真哒?坏人欺负妈妈,爸爸才和坏人打架受伤的?”睿睿举起手臂高呼:“爸爸真帅!” 一个得意洋洋,一个羡慕敬佩,尹亦浠表情怪异的盯着两人,觉得自己跟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睿睿尚不自知,还双手抱拳掷地有声的承诺:“以后我也要像爸爸这样,和别人打架保护妈妈!” 什么什么?学着宫冰夜跟人打架,还是为了保护她? 猛地一听确实没什么不对,可仔细想想,简直哪里都不对! 尹亦浠皱起眉头,手上的棉签用力戳在宫冰夜伤处,换来对方倒吸一口冷气。 ——不许在睿睿面前乱说,小心教坏他! 宫冰夜咬牙忍痛,见尹亦浠真生气了便不敢造次,连忙答应。 可即便宫冰夜在家中不提,他为尹亦浠对记者大打出手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网络上对此褒贬不一,经过宫氏的紧急公关处理,才勉强将此事压下。 翌日,宫氏大楼。 吕氏集团总裁坐在宫冰夜的办公室里,笑着用手点他。 “你说说你,咱们之前都商量好了,你何必真的和那群记者动气?” 吕总裁,就是宫氏新项目的合作商,起先同意和宫氏签约,却中途变卦,对外宣布要与名盛实业合作。 想起昨天的冲动,宫冰夜有些脸热,却还是直白道:“与项目无关,私事。” “哈哈哈,还瞒我呢小老弟?”吕总裁挑起眉梢,笑呵呵的说:“我都知道了,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完,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宫冰夜清楚他为人向来如此,并不气恼,反而随着他的笑声弯起唇角。 片刻后,宫冰夜才开口打断:“好了吕总,再笑下去,我可就要怀疑你的来意究竟是为谈合作,还是……” 他点点头,下面的话不言而喻。 闻言吕总终于低咳几声,强忍住笑意,正色道:“好,听宫总的,谈正事。我那边合约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下午就可以签约。” 先前为了诱使神秘人现身,吕总配合宫冰夜演了出好戏,现在戏快收尾,他们也该回到合作。 成功的洽谈之后,宫冰夜送吕总离开,回来时韩远已经等在办公室。 宫冰夜正要把合约的详情交代给他处理,却突然接到一通匿名电话。 对方用了变声器,只能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听好了宫冰夜,如果你敢和姓吕的签约,第二天就会见到尹腾的尸体!” 男人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最后诡异的笑道:“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请查收。” 电话刚刚挂断,秘书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个纸盒,说是宫冰夜的快递。 韩远从秘书那里接过纸盒,拿到宫冰夜面前。 长条形的小盒子,与项链盒差不多大小,不过宫冰夜可不是自信的认为神秘人会好心送他礼物。 在他示意下,韩远找来裁纸刀,小心翼翼将盒子的封口处划开,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两人具是一震。 手……手指!! 盒子里躺着一根断指,截断处血肉模糊,乍一看分外骇人。 然而很快,宫冰夜就轻笑一声,让韩远拿去扔到垃圾桶。 这种小把戏,用来糊弄小孩子还差不多,居然想当成筹码威胁他? 韩远起先不解,仔细观察那根手指才明白过来,不免露出和宫冰夜一样的表情。 “看来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愚蠢。”韩远合上盖子,将纸盒拿在手里。 宫冰夜没做回应,不过胜券在握的样子已经表露出他的想法。 傍晚,各大新闻网站以及新闻节目同时爆出宫冰夜抢回吕氏合作项目并签约的消息。 此次项目一波三折,大众的兴趣被提起,早就在猜测谁会是最后赢家。而宫冰夜获胜,显然印证了大部分猜测。 以宫氏和宫冰夜的能力,眼下的结果似乎并不该惊讶,可尹亦浠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 ——名盛实业能从宫氏手里抢走项目,肯定有些实力,这次签约确定没问题吗? 见她为自己担心,宫冰夜深深欣慰,只是事情真相暂时还不能对她说明。 在没有救出尹腾之前,此事必须完全保密。 “放心,外面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宫冰夜轻声安慰。 尹亦浠以为他还是不希望她插手公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时间低下头不再开口。 宫冰夜不知道她忽然情绪低落的原因,为了哄她开心,便提前透露道:“不出意外,二叔很快就会回来。” 尹亦浠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有震惊,有惊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尹腾能回来,她自然高兴,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的时间节点都太巧合。 尹腾出事失踪,宫氏的新项目恰好被抢,宫冰夜连续三天处在低气压中。而当他情绪恢复正常时,他告诉她已经有了尹腾的消息。现在宫氏把项目拿回手中,尹腾也很快就会回来…… 难道尹腾与宫氏的新项目有关?可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就在尹亦浠百思不得其解时,城市的一栋别墅内,尹腾正被保镖踩在脚下,供人发泄怒火。 “骗我!骗我!你敢骗我!!!” 神秘人连踹了尹腾几脚,听他发出虚弱的哀嚎时才回身拿起桌上的手机,狠狠仍在他脸上。 “看!这就是你偷的绝密资料,就是这堆废纸!”神秘人气急败坏的抓过那份文件,扯下里面的项目计划书撕得粉碎。 尹腾浑身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去看手机上的新闻,不过听神秘人话里的意思,他也能猜到肯定是神秘人的计划出了问题。 可……可出问题也不能怪他啊,他为了偷这东西整日提心吊胆,手指头没了一根,这几天又被囚禁着……他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话是这样说,可再不怕死的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本能的产生惊恐,何况是为了活命能出卖尊严出卖人格出卖一切的尹腾? 当神秘人说出那句“把他扔到海里喂鱼”时,他已经枯竭的身体重新爆发出能量,竟挣扎着推开了保镖,爬到神秘人脚边哀求他放自己一马。 他愿意继续被囚禁,但是不想死。 神秘人当然不会理会他的诉求,直接厌恶的一脚把他踢开。 保镖立马上前压制住他,铁钳般的双手扣住他肩膀和手腕,一路压出别墅,扔进车里。 汽车很快驾驶到海边。 夜晚的大海幽深静谧,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如同一张深渊巨口,足以将一切吞噬。 尹腾哭叫着,哀嚎着,甚至跪下地上抱着保镖的大腿祈求,然而还是逃不过被扔进海里的厄运。 大海的浪潮退了又起,挣扎翻腾的尹腾很快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保镖踮脚细看,旁边司机劝他:“得了得了,赶紧回去睡觉了,扔到这地方他要还不死,我赶明不供关公,直接把他照片摆供桌上。” 保镖深以为然,转身坐回车里。 第一百零一章 与宫冰夜无关 汽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几百米外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放下望远镜,掏出手机:“你们到位了吗?他们走了,赶快救人。” 那边利落应声。 不多时,一望无际的幽暗大海中隐隐闪动着一个光点,随着光点渐近,一艘救生艇出现在尹腾的落水地点。 穿着潜水衣的人纵身跃下海面,水花过后,海面很快恢复平静。 黑暗中的男人再次拿起望远镜,紧盯着那处,直到看见男人拖着奄奄一息的尹腾浮出水面,才坐回车里,打电话向宫冰夜汇报。 多日筹谋,只等这一刻。 电话另一端的宫冰夜终于松了口气。 当初设计时,关于神秘人会怎样处置尹腾他做了很多种猜想。当场杀害肯定不可能,因为依他猜测,神秘人必定将尹腾严密关押,关押地点很可能就在自己名下的房产中,如果发生人命案,他很难洗脱干净。 剩下的处置方式,都必须将尹腾带离关押地。 所以宫冰夜派人暗中调取城市各主干路的监控录像,在城郊路口、高速路下的树林、海边……等等方便毁尸灭迹的地点都安排人手监视,果然捉到了神秘人的狐狸尾巴。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神秘人的手下无法把尹腾扔到深海,这为救援人员的工作提供了很大方便。 不过碍于尹腾近段时间受到不少折磨,身体情况极差,被救起时已经没了意识,经过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 他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 睁开眼睛看到一室阳光,周围虽然安静却能听到走廊里过路人的脚步声,还有输液管中滴答滴答的规律轻响,尹腾几乎要喜极而泣。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 海水冰冷咸涩,涌进口鼻压迫肺部的那种窒息感他还印象深刻,现在能呼吸到充足的氧气,他无比满足。 用力吸了几大口气,胸口却有些刺痛,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您别用力呼吸二叔,医生说您肺部有出血的迹象,要平静修养。 尹亦浠布满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尹腾先是一愣,紧接着暗叫大事不好。 那时他为了活命骗尹亦浠自己赌博欠钱,并用睿睿威胁向她要一百万,这种做法足以令尹亦浠对他埋怨厌恶,而更严重的是,他还窃取了宫氏资料。 现在尹亦浠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果真是这样,以后身败名裂的他还能依靠谁去? 抱着一丝侥幸,他试探尹亦浠道:“是你……救了我?”因为海水吸入过多,他说话时声音都透着嘶哑,好像老了十几岁。 尹亦浠摇头,病房门恰好被人推开。 宫冰夜信步入内,见尹腾清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对尹亦浠道:“去吃饭,这里交给我。” 尹腾是病人,需要照顾,尹亦浠可不觉得宫冰夜能照顾人。 不过他既然这样说,肯定是希望和尹腾单独聊聊,况且他又是尹腾的救命恩人,所以尹亦浠没有多问,直接依言离开。 尹亦浠能看出宫冰夜的想法,尹腾当然也能。联系起尹亦浠的表现,他大概能猜到是宫冰夜救了他,而且他做过的那些事,也被宫冰夜瞒了下来。 可宫冰夜为什么要这样做? 尹腾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忍不住确认道:“冰夜,是你救了二叔?” 宫冰夜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面上无波无澜,如同那夜的海水。 “没错。”间隔几分钟,他终于开口。 “那……文件的事……”被自己陷害过的人救命,饶是尹腾再无情无情,也不禁脸热。 “亦浠还不知道。” 听到宫冰夜这样说,尹腾不可置信的反问:“为什么?你怎么没……没告诉她?” 告诉她,然后让她沉浸在被亲人欺骗的失望痛苦中,甚至伤心过度失去孩子? 宫冰夜沉沉看他一眼,眼神已经代表一切。 尹腾自知理亏,不敢再多言,踌躇着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听宫冰夜再次开口。 “威胁你的人是谁?” “你说老板?”尹腾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格外配合的回答:“我听他手下都叫他老板,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其他的……也不知道。” 宫冰夜皱起眉,显然不信。 尹腾见状连忙指天发誓:“真的,关于他的情况我一点都不清楚,就连长相我都没看清过。” 之前每次见面都在酒吧包房,不开灯或者只开壁灯,神秘人坐在角落里他根本看不清脸。 至于被囚禁的那两次,神秘人站着,他被人踩在脚下,头昏脑涨伤痕累累,自然更没机会注意对方样貌。 设下一盘棋局,你来我往运筹帷幄,却输在最后一颗子上。宫冰夜怎么也想不到,尹腾竟然不知晓神秘人的任何信息。现在尹腾获救,神秘人必定销声匿迹。 心情烦躁,宫冰夜的口气也愈发不善:“把伤养好离开这里,地点我来安排。” 见他要赶自己走,尹腾不大愿意。毕竟在宫家他可以好吃好喝的生活,还能大爷似的指派佣人,换一个地方,没有钱财和权势傍身,怎么活? “地方绝对安全,保证你生活无忧。”宫冰夜了解尹腾的小心思,遂补充道。 见此,尹腾才勉强松了口,不过对宫冰夜,他始终怀着警惕。 毕竟他曾做过对不起宫冰夜和宫氏的事,人都会记仇,宫冰夜自然不例外。 尹亦浠吃完午餐回来时,宫冰夜已经离开。尹腾独自靠坐在病床上,头发斑白面容憔悴,看着有些可怜。 虽然他性格贪婪,自私自利,但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总该接受教训改过自新。 尹亦浠抱着这种想法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被抓。 从尹腾获救之后宫冰夜就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所以尹亦浠直到现在不清楚经过。 “我……赌博欠钱了么,对方要不回钱,只能抓人。”犹豫片刻,尹腾如是说。 ——现在呢?钱还上了吗? “冰夜都帮我搞定了。”尹腾不愿再提,随口敷衍一句,紧接着转移话题道:“我过段时间要离开,你……以后你自己在宫家好好生活,我看得出宫家人对睿睿期望很高,把睿睿养好,你将来才会有好日子。” 听说他要走,尹亦浠十分惊讶,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他是最要脸面的人,闹出这么大的事,今后恐怕无颜在a市居住。 本想关心他几句,可见他又把睿睿当成获益工具,尹亦浠便赌气没开口。 气氛僵硬起来,尹亦浠沉默半晌,突然问: ——当年我爸妈去世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尹腾算是那件事的主要知情人,如果能从他这里问出一星半点的真相,将来调查都会省去许多工夫。 然而尹腾闻言却略显犹豫。 考虑许久,他摇摇头道:“不要再查了,现在生活无忧又有宫冰夜保护,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我已经哑了,不能再让自己成为聋子瞎子! 尹亦浠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自己的怀疑如实相告。 如果宫冰夜是害死她父母的直接或间接凶手,她怎么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能为他生儿育女,和他生活一辈子? 泉下有知,尹盛和许宛容还会认她这个女儿吗?! 原来这三年,她始终纠结于此事。尹腾垂下头,陷入沉思。 他早知道自己这侄女心思重,遇事喜欢较真,偏偏又非常感性。任她这样怀疑下去,恐怕会对她和宫冰夜的婚姻产生影响。 “别再胡思乱想,当年的事和宫冰夜没直接关系,他只不过是工程的东家而已。” 尹腾本不愿再谈此事,但是既然他要走了,过去的便也都成云烟,稍微吐露一点,对尹亦浠有好处,对他自己也有。 —— “妈妈,你干嘛呢?!” 睿睿一声惊呼,将尹亦浠从沉思中唤醒。 她顺着睿睿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中苹果已经连皮带肉被削去大半,这刀再下去,削的将会是她的手指。 “妈妈你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睿睿气鼓鼓的跑过来,因为个子不够高,只能踮着脚扒在厨台上看她的手。 尹亦浠连忙把刀放下,抬起手晃了晃: ——没事,睿睿别担心。 “唉,我不担心不行啊,有时候妈妈比我更像小孩子。”睿睿嘟嘟囔囔的吐槽,而后又问:“妈妈你刚才想什么呢?我在门口半天你都没发现。” 尹亦浠没答,重新拿起刀,心不在焉的削苹果。 还能想什么,当然是那天在医院尹腾说过的话。 三年了,她对宫冰夜整整三年的怀疑在一瞬间成为笑话。不仅努力付诸流水,还白白冤枉伤害了宫冰夜。 以往宫冰夜对她好时,她时刻用父母的死来警醒自己,与他保持距离。宫冰夜对她不好时,她以恨来刺激自己,设想着有一天成功报复的快感。 现在想来,五味杂陈。 还有当年真相,也在突然之间距离她更加遥远。 “你现在特殊时期,谁让你拿刀?”正出神间,宫冰夜不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第一百零二章 想尝尝高跟鞋的滋味吗? 宫冰夜下班回家,路过厨房时刚好看到里面的尹亦浠和睿睿。 只见尹亦浠双目无神,注意力根本不在手上,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他上前从尹亦浠手里接过苹果和水果刀,想了想,又把东西放在厨台上,挽起袖子洗干净手,这才开始笨拙的削果皮。 尹亦浠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一旁睿睿也惊讶的大张着嘴,像是吞了颗鸡蛋。 宫冰夜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做过家务,更别提削苹果这种小事。 尹亦浠不好意思让他帮忙,连忙上去抢,结果换来宫冰夜警告的眼神。 “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再不许做,交给保姆。”顿了下,见她不答又补充:“听到没有?” 听是听到了,可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尹亦浠一脸茫然,心说以前给睿睿做水果餐这种事她大多都亲自动手,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见她仍站着不动,宫冰夜给睿睿使了个眼色。 睿睿瞬间领悟,表情夸张的点点头,然后就拉着尹亦浠朝客厅走:“对对,爸爸说的多,妈妈不能做这个。” 还在迷茫中的尹亦浠被扶着坐进沙发里,前面茶几被睿睿摆满点心零食,两人活脱脱调转了角色。 做完一切工作,睿睿满意的拍拍手坐到尹亦浠身边,眯起眼睛小心翼翼的朝她瞄了瞄,心中蠢蠢欲动。 终于,他没忍住把胖乎乎的小手放在了尹亦浠肚子上,紧张又轻柔的摸来摸去,口中念叨着:“妹妹可爱点儿,我想要妹妹。” 猛然间,仿佛有道电流在脑海中划过,尹亦浠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迷糊。 晚睡时,宫冰夜又拿走了自己的被子,躺进她被子里。 尹亦浠背对着他,不自在的动了下肩膀,随后就感觉到腰间环上只手臂。 还不等她作出反应,另一只手臂又从她脖颈下穿过,稍一用力,她便躺进他臂弯。 相拥入睡,在三年间不是没有过,但无一例外都是在亲密之后,像这种单纯睡觉时,还从未出现。 背后的身体宽厚温暖,腰间的手臂收的很紧,却感觉不到任何压力,还有头顶上规律的呼吸,她甚至能感觉到发丝被那呼吸拂动,微微的痒,但并不讨厌。 鬼使神差的,先前推开他的想法竟然在无形中消失,尹亦浠闭起眼睛,在稍快的心跳声中睡去。 —— 尹腾的外伤内伤有些严重,还需住院一段时间,所以尹亦浠便经常跑去医院探望。 作为侄女,尹亦浠觉得这都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家中佣人却看不过去。 这天,她又早早提着餐盒要往医院跑,李阿姨在院子里看到,拉住她劝:“太太,刚怀孕不好这样劳累的,你本来就瘦瘦小小,现在要安心养胎才对。” 怀孕?养胎? 听到这两个词,尹亦浠猛然想起前一天宫冰夜和睿睿的话。 特殊时期,不能做危险的事,想要个妹妹……难道,他们误以为她怀疑了?! 尹亦浠自问从没说过自己怀孕,也没给出类似暗示,他们怎么会这样想? 正要解释,佣人又道:“其实我该给您道歉的,因为您怀孕的事,我很早就告诉了先生。” 家里人都以为尹亦浠故意瞒着怀孕的事,所以心照不宣的不提,李阿姨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只好硬着头皮坦白。 尹亦浠没有生气,而是觉得连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解释。 比如宫冰夜为什么愿意借钱给她,为什么在知道尹腾赌博欠款后愿意帮忙,甚至心甘情愿的耗费人力财力救尹腾,还有这些日子,为什么对她如此体贴,几乎每夜都要拥抱入睡,却不做任何越线的事。 被人误会的感觉总是不好的,尤其怀孕这种事。按道理她该和宫冰夜解释清楚,但…… 尹腾目前在住院,将来离开a市去其他地方定居也要宫冰夜帮忙,如果她现在说自己没怀孕,宫冰夜白高兴一场,不肯再帮尹腾怎么办? 内心天人交战许久,她决定暂且装傻,等尹腾的事情彻底解决,再向宫冰夜解释道歉。 敷衍回复了李阿姨,尹亦浠提着餐盒继续向前,谁知刚迈出大门,就遇上回家的宫冰夜。 ——今天不忙吗? 她记得宫冰夜刚上班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 宫冰夜没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又去医院?” 见她点头,宫冰夜立刻提出送她去:“天气热,坐出租不方便,上车。” 尹亦浠不肯,退后几步连连摆手。 如果在几分钟前,为了路上方便一些她可能会接受宫冰夜的帮助,可现在,她实在无颜面对他。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宫冰夜想做的事情,从没有做不成的。 在宫冰夜的坚持下,两人还是一同来到医院,尹亦浠出门前喝了些水,先去洗手间,宫冰夜便自己进了病房。 “小浠呢?”看见宫冰夜手上的餐盒,尹腾便知道尹亦浠来了。 “洗手间。” 宫冰夜如实回答,随后又略显不满的添上一句:“她怀孕了,身体不太方便。” 换句话说就是,她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照顾别人。 尹腾闻言十分震惊,不过他最善于察言观色,很快明白了宫冰夜的意思,配合道:“既然这样,那麻烦你好好照顾她。还有我走的时候,就别让她来送了。” 宫冰夜淡淡“嗯”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不少。 没过多久,尹亦浠也走进病房,尹腾心事重重的看着她,开口让她回去休息。 尹亦浠没多想,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并嘱咐他趁热把汤喝掉后就随宫冰夜回了家。 第二天. 尹亦浠正陪睿睿学钢琴,苏苗昕忽然一通电话打过来,张口就说自己在医院,详情却不说明。 尹亦浠登时吓得面色发白,以为苏苗昕出了什么意外,挂断电话就要赶过去。 宫冰夜始终坐在客厅看报,见状问了大致情况,不放心的也要跟去。 虽然不确定苏苗昕那边什么情况,但多个人就多个帮手,所以尹亦浠没拒绝。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本以为是苏苗昕受伤,结果看到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郭禹堂。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尹亦浠和宫冰夜异口同声的问。 苏苗昕斜了郭禹堂一眼,鄙视的轻哼一声不说话。郭禹堂则恹恹的垂下头,也不说话。 僵持片刻,还是急性子的苏苗昕忍不住,没好气道:“他变+态!这几天一直跟着我,先前看在他是宫大少爷朋友的份上没跟他计较,但我苏苗昕也不是好欺负的!” 眼看苏苗昕说着说着又要发脾气,尹亦浠连忙走过去安抚。 宫冰夜看着郭禹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的样子,随口问:“你练过武术?” “切,练那东西干什么?我有武器就行!”苏苗昕脚跟撑地,脚尖在地上轻点,模样得意。 尹亦浠的视线在她七八厘米的细跟高跟鞋上打量一番,顿时替郭禹堂脸疼。 一旁坐着的郭禹堂受到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终于忍不住还嘴:“泼……泼妇!” 苏苗昕立马还击:“呦,郭二少爷,嗓子都哑了就消停会儿吧,还想尝尝高跟鞋的滋味是怎么的?!” 两人几句话不对又要开战,尹亦浠想劝,但根本没人看她,幸好有宫冰夜帮忙。 “你跟踪她了?”宫冰夜看着郭禹堂问。 说起这个,郭禹堂理亏的不再出声,却也不肯承认。 宫冰夜转头看向尹亦浠,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直接抓着郭禹堂离开诊室。 走廊里,郭禹堂不乐意的甩开宫冰夜,气恼又有些委屈的说:“我这都是为了帮你,别不识好人心啊!” 他跟踪苏苗昕,是为了从侧面调查尹亦浠,这一点宫冰夜当然清楚。不过现在,这种行为没必要了。 “以后不用调查亦浠。” “为什么?!”郭禹堂惊呼一声,察觉自己声音大了,连忙捂住嘴朝诊室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追问:“她……宫氏的资料还有之前那些……你不会都忘了吧?” 宫冰夜早知道郭禹堂会对他的决定感到奇怪,但仍然闭口不言,没给出任何解释。 诊室里面,苏苗昕的怒火来去如风,已经恢复正常。 不过她对宫冰夜郭禹堂两人的看法却不会因此改变,见宫冰夜和尹亦浠刚才分外默契,张口就道:“你得警觉点别被人骗了啊,男人的花言巧语都不能信,知道吗?” 她三年前的确看好宫冰夜,但随着三年来听到的关于尹亦浠的生活,以及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看宫冰夜越发不顺眼。 背地里说宫冰夜坏话,放在以前尹亦浠肯定不会在乎,可现在却觉得过意不去。 犹豫片刻,她主动坦白道: ——其实宫冰夜他,他误以为我怀孕了,这段时间对我都特别好。而且二叔的事,也都是他在帮忙处理。 言下之意,现在是她欠宫冰夜人情,不是宫冰夜对不起她。 第一百零三章 侦探妈妈 “怀孕?!” 苏苗昕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视线在尹亦浠身上打量一圈,撇嘴道:“宫冰夜还真是禽兽啊,你都瘦成这样了,他也下得去手!” 夫妻间的事被拿到台面上说,尹亦浠脸红不已,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她安静。 ——苗苗你别吵,都说了是误会,我没……没怀孕。 “哼,就算是误会,他肯定也没干好事。”苏苗昕心中不忿,嘟嘟囔囔个没完。 她为尹亦浠不平,明明顶着少奶奶的名头,婚后生活却过不舒心,这就是宫冰夜作为丈夫的失责。可宫冰夜根本没把尹亦浠放在心上,只会让她实行妻子的义务。 独自生了会闷气,苏苗昕眉梢一挑,开始给尹亦浠出谋划策:“误会了也好,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趁着他现在对你百依百顺,赶紧让他帮忙查叔叔阿姨的案子。” 尹亦浠惊讶的微微张大眼睛,显然没想过这一层。 从昨天了解情况到现在,她每时每刻都不安宁,尤其在宫冰夜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本打算解决完尹腾的事就赶紧澄清,可此时苏苗昕又出了这个主意。 唉,之前的误会是她身不由己,如果让误会继续,那她就是一错再错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尹亦浠犹豫不决,没有正面答复苏苗昕。很快宫冰夜和郭禹堂聊完进门,苏苗昕郭禹堂虽仍互看不顺眼,好在没有再动手,见此尹亦浠便随宫冰夜一同离开。 归家路上,尹亦浠时不时的偷瞄宫冰夜,心里七上八下。 因为受人恩惠,反过来却想着算计人家,实在让她良心备受谴责。更何况在宫冰夜心里,说不定她还是那个泄露公司资料的小人。 再三纠结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对宫冰夜说: ——关于前次的资料泄露,我保证不是我做的,所以我想帮你调查,可以吗? 时隔多日又提起那件事,宫冰夜有些不解,面带询问的从后视镜看她一眼。 尹亦浠目光真诚的与他对视,显然心意已决。 “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考虑到她还怀着孩子,宫冰夜下意识拒绝。 然而尹亦浠却不会退缩,反而产生了一种不被信任的挫败和不满,更加坚决道: ——没过去!你我都很清楚,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那就是我们中间的一根刺,谁也不能当它不存在。 包括今天郭禹堂和苏苗昕的冲突,也都是因它而起。 尹亦浠性格软懦,却也有着强硬的一面,真正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宫冰夜翕了翕唇,还想再说什么,尹亦浠抢先道: ——你帮我二叔那么多,我解决那件事就算报答你,我不想欠你太多,这样可以吗? 话说到这里,再要拒绝恐怕会惹怒她,宫冰夜只得默许。 第二天,尹亦浠便在韩远的帮助下,成功化妆成保洁员潜进宫氏大楼。 宫氏虽大,宫冰夜的管理虽严,职员间却也有如其他公司那般的人情味,这种人情味普遍体现在洗手间里。 比如此时,尹亦浠正装模作样的擦洗手台,关于宫冰夜的种种绯闻便接连不断的从隔间传到她的耳朵里。 “诶,你们知道吗?上次听楼下宣传部的同事说,总裁的正牌夫人好像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那是什么意思?” “就哑巴呗!” “算了吧,可别听她瞎说。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宣传部职员的那张嘴!” “噗!有毒吧你,你男朋友不就在宣传部吗,小心我们给他告状啊。” “那有什么?我也就随便说说。不过要是你们真想知道宫总的新闻,我这有猛料哦。” 闻言,其他人纷纷好奇催促,就连尹亦浠都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工作,支起耳朵。 女职员故意卖关子吊人胃口,慢悠悠的推门出来洗手,然后一边擦手一边道:“咱们公司的合作商陈总,知道吗?” “就长得像狐狸精那个?”另外两个职员也分别出来,围住她追问。 “嗯。听说签约前一晚,她和宫总在酒店谈合同细节直到深夜。那种地方能干什么,你们想想。” 说完,她挤眉弄眼一阵,转过身想要深藏功与名的离开,没想到被一个带着口罩的保洁员挡住去路。 ——这位小姐,看样子您知道不少公司内部的消息啊,上次资料泄露的事,你听说过吗? 尹亦浠举着手机,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尽量弯成月牙形,以表明自己的友好。 然而她忘了,就算女职员的表现欲再强烈,也不至于陪保洁员聊天,人家怕降低身价。 “扫你的地吧,那是你该管的吗?” 女职员轻蔑的瞥她一眼,与另两人挽着手离去。 整个上午,除了宫冰夜与其他公司高层的秘辛外一无所获,尹亦浠的自信心遭受打击,午休时就坐在职员休息室发呆,饭都没去吃。 正绞尽脑汁想办法,休息室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警惕的要带上口罩,却发现进来的人是宫冰夜。 “跟我来。” 简洁的三个字就要把人带走,尹亦浠自然不愿意,担忧的朝门口张望后问他有什么事。 要是她和宫冰夜单独相处被别人看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吃饭。”宫冰夜了解她的心思,出门前又添上句:“不想让我把饭送到这里,就乖乖跟来。” 宫冰夜霸道惯了,尹亦浠又确实害怕被人发现,只好闷头跟上去。一路特意和宫冰夜保持距离,包括进电梯都自动站在角落。 宫冰夜拿眼角余光看她,心中不满,却还觉得有些好笑。 终于到达目的地,顶层天台,尹亦浠赶紧深呼吸。刚才她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引人注意。 宫冰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递到她面前时颇为嫌弃的嘱咐:“休息一下再吃,不然伤胃。” 食盒包装精美,透过半透明的盒盖可以大致看到里面的菜色。 鱼、肉、蔬菜,共四道菜并一份米饭,就连水果都有香蕉苹果火龙果和圣女果三种,颜色搭配非常好看,令人食欲大开。 难怪宫冰夜没直接送去休息室,她现在的身份吃这种豪华型盒饭,不被人怀疑才怪。 可是费劲跑到天台来,为什么不去他办公室吃?有万能助理韩远打掩护,肯定不会被发现。 “空气好。” 宫冰夜双臂撑在护栏上,随口答。 但尹亦浠明白,他其实是怕她接触了一上午的消毒水会对腹中孩子产生影响,所以才趁午休这段时间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他始终是个好父亲,不论对睿睿,还是对这个并不存在的孩子。 尹亦浠咬咬唇,下意识转移话题。 ——对了,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听说了不少你的八卦,合作商和美女下属什么的。 “哦?”宫冰夜被提起兴趣,挑眉道:“然后呢?” …… 哪还有什么然后,就听到了呗。 见尹亦浠不答,宫冰夜以为她吃醋了,居然缓缓弯唇,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尹亦浠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也不感兴趣,转而问起资料泄露的详细经过。 据宫冰夜的回忆,发现资料泄露的时间是在尹亦浠送文件的第二天,而且除尹亦浠外,还有不少人都经手了这份文件。这也是他一直没有下令调查的原因。 距离上次宫氏内部资料被偷窃没过去多久,再大刀阔斧的调查会使职员们人心惶惶,弊大于利。 情况比尹亦浠预想的更要复杂,她心不在焉的吃饭,脑子里盘旋着各种找出内鬼的方法。 宫冰夜正想提醒她好好吃饭,口袋里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你好。”他恢复成一贯的冷清模样,嘴角那抹笑也不复存在。 紧接着,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他无比熟悉又倍感陌生的声音。 “冰夜,是我。” 顾凝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还带着不容侵犯的高贵冷艳。 她说:“冰夜,我要回国了。” 三年前的记忆瞬间涌现,宫冰夜微蹙着眉头,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睛垂直盯着脚下,脸上的神情是尹亦浠从未见过的复杂。 电话那端,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尹亦浠想,如果她试着猜猜,或许可以猜出那人是谁,但她本能的不愿去猜。 ——我吃好先走了,餐盒我带下去扔掉。 尹亦浠仓促离开,当宫冰夜回过神来想提醒她慢点走小心摔倒时,眼前只剩下不停开合的楼门。 尹亦浠怀了他的第二个孩子,顾凝然却要在这时回来,他明知自己应当怎样做,内心却不可控制的纠结起来。 三年前娶尹亦浠进门,是别无选择的做法,现在,他似乎有了选择的权利,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选…… 安全通道内,尹亦浠找到垃圾桶把餐盒丢进去,步伐也逐渐放慢。 从这里下去不知道要走多久,明明应该乘电梯,情急之下却走错了方向。 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蠢,尹亦浠心里有些不舒服。 而就在此时,她猛然听到下面楼梯口传来的说话声! 第一百零四章 今晚我跟儿子睡! “……怎么可能?行了吧,做一次就够了,你以为泄密是什么光彩事儿吗?再说人家给的钱也不少,够咱们花很久,别太贪心。” 泄密!钱?! 尹亦浠猛地瞪大眼睛,一道电流在脑海中飞速划过。 难道下面正讲电话的那个人,就是她费劲心思想要找的泄密者?真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虽然她觉得不可置信,但机会摆在眼前,哪能放弃? 根据声音推测,那人应该就在她下面两段楼梯的地方,她连忙加快脚步跑下去。 那人自以为位置隐秘,根本没想到会被人听见,所以在尹亦浠朝楼下跑时他仍自顾自讲电话。 眼看着即将目睹他的真容,尹亦浠的脚却在转弯时不小心扭到! 磕碰的声音太大,毫无意外的引起了楼下那人的注意。 四周忽然间变得一片死寂,尹亦浠捂着隐隐作痛的脚踝不敢轻举妄动,对方似乎也在观察她的动静。 大概几秒之后,楼下突然响起一阵奔跑声,紧接着是安全通道大门开合的响动。 尹亦浠再想追,已经晚了。 —— 下班回家,睿睿满脸兴奋的冲过来抱住她大腿,笑眯眯的问:“妈妈妈妈,第一天当侦探。感觉怎么样?” 尹亦浠咬着嘴唇,烦躁又懊悔。 宫冰夜在旁边趁机调侃:“运气不错,可惜技术不到家。” 两人一同回来,路上尹亦浠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丢人的扭脚经历也一并坦白。宫冰夜在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就开始明里暗里的笑话她。 睿睿不解,追着尹亦浠要她说清楚。 ——没什么收获,别问了,去把拼图拿下来,妈妈陪你玩。 顺利用游戏转移了睿睿的注意力,尹亦浠抽空瞪了宫冰夜一眼,没再搭理他。 晚间,尹亦浠洗漱后没有去婴儿房陪睿睿,也没有在卧室休息,而是来到书房,与宫冰夜挑灯夜战。 原来宫冰夜在了解情况后很快就联系了韩远,让他把尹亦浠发现泄密者那层楼的安全通道外的监控录像调过来。虽然监控探头的视角无法确定有谁进入安全通道,但可以看到同一时段路过的人。 两人集中精神,瞪大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加速播放的录像中,可以看到前后共有三个人从镜头前经过。 泄密者一定在这三人之中! 调查迈进了一大步,尹亦浠振奋不已,当即保证明天会更加用心,争取将三个人的范围继续缩小。 宫冰夜却在此时给她泼冷水,提出不同意见。 “明天你不用再去公司,剩下的事交给我。” 今天尹亦浠虽然没出意外,但险些扭到脚也不是小事,万一她当时没站稳摔下楼梯怎么办?万一泄密者胆子再大一些,怕自己暴露所以对她下手怎么办? 危险只要发生一次,后果都是不可承受的,他不能用尹亦浠来作赌。 尹亦浠自然不肯。 ——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用别人帮忙。而且今天又没有出事,你何必大惊小怪。 宫冰夜故意沉下脸,严肃道:“出事就晚了。总之按我说的做。” ——我不!我也是当事人,有权利决定自己做什么不做什么! “尹亦浠!” 几分钟前还因为取得进展相视而笑的两个人,转眼间就因为意见不和发生争执,而且这次宫冰夜没再让着尹亦浠,坚决不肯退步。 尹亦浠也不是吃素的,见他不松口,索性不再与他争辩,当即就回卧室抱上自己被子,跑进了睿睿房间。 ——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晚我跟儿子睡! 摔门前,尹亦浠将这句话扔给宫冰夜。 宫冰夜猛地抬手要推门,却考虑到睿睿还在里面,闹起来又会吓到他,只得尴尬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憋着气转身回房。 独守空房一夜,却还是没能阻止尹亦浠的决心。 翌日清晨,因怕被宫冰夜阻拦,尹亦浠早早打车赶去公司。当宫冰夜起身时,她已经坐在休息室吃着路边买来的早餐。 到了上班时间,她戴上口罩拿起拖把,径直奔向在昨晚视频中出现的三名职员。 第一位是技术部职员,又瘦又矮,面色蜡黄,看上去好像几天没吃饭。不过他瘦小的身形倒很适合做小偷。 尹亦浠用力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能以貌取人,随后装作打扫卫生的样子缓缓靠近。 “让开。” 见对方开口,尹亦浠忙抱歉的笑笑,然后拿出手机,把写在备忘录里的话拿给他看。 ——不好意思,请问总裁办公室在哪里啊?主管让我去打扫,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让开!” 对方压根没理她,黑着脸推开她就走。 尹亦浠沉浸在“宫氏职员怎么都这么没礼貌”的怨念中许久,才整理情绪,朝第二位的宣传部职员挺进。 “什么?总裁办公室?有毛病吧你,撒谎也不打草稿!知道总裁办公室里有多少重要文件吗,怎么可能让你这种连路都不认识的新手去打扫,除非你们部门主管都不想干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草草瞥了眼手机上的字,就开始对尹亦浠狂轰滥炸,末了还不忘警告她:“下次有点眼力见儿,别随便往人身边凑,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弄脏了你赔不起!” 嫌弃的踢开保洁推车,男人扬长而去。 尹亦浠望着掉在地上的抹布,心里暗暗叹气:看来调查之路任重道远呐,前两位这么不配合,还是先找第三个人看看吧。 “这是你的东西吧?” 在她出神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双手,把抹布还有刚才掉在地上的拖把递到面前。 目光顺着那双手缓缓向上,瘦高个男人面上带笑,没有丝毫不屑或厌恶。 很普通的长相,但莫名熟悉。 尹亦浠仔细回想,终于灵光一闪,想起他就是监控录像中的第三个人,技术部助理,彭昱扬! 见她愣着不动,彭昱扬直接把东西放进保洁推车里,礼貌询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回过神来,尹亦浠连连摆手,并用动作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彭昱扬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歉意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位同事在为难你,别放在心上,公司里业务忙,大家工作累了难免有些情绪。” 能用平常心面对一名保洁员,并尊重对方的身体缺陷,甚至出言安慰,无论从哪方面看,彭昱扬都是个十足的好人。可相比于前两位没素质的嫌疑人,尹亦浠反倒对他更加在意。 不过她没有立时将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而是面带微笑的听他讲话,希望与他混个脸熟,将来才更容易接近调查。 很快到了中午,尹亦浠将保洁推车送回洗手间,脱下工作服回休息室,半路遇到韩远。 韩远手里拿着与宫冰夜昨天准备的相同的食盒,擦肩而过时飞快塞给她,小声说:“总裁在开会,派我给你送来。” 昨晚还吵了一架,尹亦浠不想要他东西,转身想塞回去,却发现韩远已经走出几米外。 大庭广众之下和宫冰夜的助理拉拉扯扯肯定不行,尹亦浠只好接受这份午餐,坐在安全通道里偷偷吃。 吃到一半,门打开,又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到她顿时一愣,迟疑片刻后,还是露出笑容走近。 “你也在这里吃饭?”彭昱扬故作轻松的问。 尹亦浠点头,目光却落在他手里的食盒上。 跟她拿的一模一样,就连里面的菜色都相同,很显然是从同一家餐厅买的。 她躲在这里吃饭是怕午餐昂贵引人怀疑,那么他呢? ——这家饭菜的味道很不错,就是价格有点贵,我一个月才买来吃一次,看你的样子应该经常吃吧? 尹亦浠故意试探,彭昱扬立刻有些紧张,摸摸鼻子答:“没,朋友送的,我自己不买。” 尹亦浠顺着话又问: ——宫氏的薪水应该很高吧,为什么不买? “哦,我……”其实两人才见过两次面,彭昱扬完全可以不回答她这种问题,但却因为紧张下意识想要解释,直接说了实话:“我弟弟要结婚,买房子比较缺钱,所以……能省则省嘛。” a氏房价在国内处于顶尖水平,普通人想买房的确不易。 尹亦浠赞同的点点头,视线随之向下,恰好落在他的皮鞋上。 黑亮亮的皮鞋一尘不染,虽然尹亦浠对宫冰夜的日常着装不在意,但三年来耳濡目染,也能看出这皮鞋的皮质高级,做工精细,样式并不常见,应该属于定制。 因为弟弟买房而严重缺钱的人,却吃着昂贵午餐,穿着高级皮鞋,显然不符合常理。 似乎察觉到她意味深长的注视,彭昱扬收了收脚,略显刻意的转移话题。 尹亦浠却已经将这些特别之处记在心里,晚上回家便立刻向宫冰夜求证。 借着去书房送咖啡的机会,她问清了一份营养餐的价格大约在百元左右,其中还不包括附送水果。而后她试着描述了一下那双皮鞋的样子,宫冰夜稍一思忖,就给出了个男鞋品牌的名字。 第一百零五章 对他十分重要的人 a市的物价在国内常年居于榜首,但宫氏集团内部专门设有职员餐厅,菜色丰盛健康,一顿午餐在二十到五十元之间足够。可自称缺钱的彭昱扬却吃着百元的营养午餐。 还有皮鞋,能从宫冰夜口中说出来的品牌必定价值不菲,而彭昱扬脚上那双很明显是新定制出来的皮鞋。 他之前或许真的很缺钱,但最近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取得了大笔资金,除去为弟弟买房外,还让自己的生活提高了一个档次。 至此,尹亦浠基本锁定了彭昱扬就是泄密者。 然而她并不打算把这个发现告诉宫冰夜。昨晚查完监控后宫冰夜就要求她退出调查,现在若是将泄密者的身份如实相告,宫冰夜肯定又会百般阻挠。 她希望做事能够从一而终,即便宫冰夜是好意,她也不愿退缩。 宫冰夜见她出神许久,有些起疑,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来电者没有备注,只有一串号码。 宫冰夜连忙拿过手机,但没有接,而是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尹亦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本能反应,尹亦浠却看懂了。 这种紧张的表情,极少在他脸上出现,一旦出现,必定是遇到了对他十分重要的人。 至于那人是谁,她仍然不想去猜。 ——我去看睿睿睡没睡。 尹亦浠自觉把时间留给他们,可望着她离开的单薄身影,宫冰夜心底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日升月落,转眼到了第二天。 尹亦浠又是一早起床准备去公司,谁知刚打开房门,就看到穿戴整齐的宫冰夜正站在门外守株待兔。 宫冰夜还是那句话:“调查的事交给我,你在家休息。” ——可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清白,不想假他人之手。 尹亦浠绕过他朝楼梯走,手臂被人抓住。 “公司出了点事,你暂时别过去。” 前两天还一切正常,怎么可能毫无预兆的出事?尹亦浠知道宫冰夜是为了阻拦她故意这样说,也没有当场反驳,只甩开他的手继续下楼,用沉默对抗。 最后没办法,宫冰夜只好吩咐家里佣人看住她,不许她出门。 不过他忘了,尹亦浠再怎么说也是家里的女主人,真想出去谁能拦得住她? 为了不让佣人背上“违抗命令”的罪名,尹亦浠特意趁人不备偷溜出去,打车直奔宫氏。 没想到,今天的宫氏竟真如宫冰夜所说的……不一般! 往日肃静的大门外围了许多人,拿话筒的、扛摄像机的,看样子好像是记者。 不知道宫氏又出了什么大新闻,希望别和宫冰夜有关,最近家里气氛刚缓和一些,要是他们惹得宫冰夜心情不好,遭殃的还是她和家里人。 一边想着,尹亦浠一边戴好口罩,穿着韩远找来的大一号的保洁制服朝人群走。 本以为记者们的提问热情再高也不会对一个保洁员“下手”,谁知还不等走近,人群已经呼啦啦的冲过来把她围在中间。 自己的特征太明显,要是被记者发现还得了?尹亦浠连忙低头摆手,想蒙混过去,就在此时,一名记者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尹亦浠……对吧?不知我们该称呼您尹小姐,还是宫太太?” 记者们一阵哄笑,随即接二连三的发问。 “您化妆保洁员潜伏在宫氏,是为了调查之前的泄密一事对吗?” “早前有人爆料你就是泄密者,现在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呢?” “您究竟是想找出内鬼,还是借机参与宫氏内务?” …… 将一系列问题梳理后,尹亦浠终于搞清了大致情况。 原来她装作保洁员潜进宫氏的照片在昨夜被人曝光,之后又牵引出了泄密事件,网络上此事被大肆渲染,闹得沸沸扬扬,宫家也再次处于风口浪尖中。 难怪宫冰夜今早让她不要出门! 看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和无数张不停开合的嘴巴,尹亦浠无比后悔没有相信宫冰夜。眼下这种情况,根本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 人群越围越紧,尹亦浠缩着肩膀被挤来撞去,感觉周围氧气都变得稀薄。 好在此时,宫冰夜如同天神般降临。 身材颀长皮肤白的不符合科学的宫冰夜在一众风吹日晒的记者中间显得格外英俊,凌然的气势竟迫使围成铁桶的记者群缓缓让出一条通路。 他信步来到尹亦浠面前,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背后,右手伸到后面握住她的。 “她无法回答你们的问题,请让开。” 宫冰夜语气冷冷,可即使记者们对他多有忌惮,也不可能因此丢掉大新闻。 一个胆大的记者扬声道:“她不能说,宫总可以替她说呀!” 有人打头阵,其他记者纷纷附和。 宫冰夜深深看他一眼,沉声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宫冰夜黑眸深邃,里面仿佛终日结着层薄冰,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再加上他不苟言笑,便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即便他现在没有发怒,记者们也被他的眼神看得略显瑟缩。 还是刚才那个记者,不过声音已经小了许多:“贵公司资料泄露的事……到底有没有找到内鬼?” “找到了。” 出人意料的,宫冰夜非常干脆的做出回答,就连尹亦浠都止不住惊讶。 他什么时候找到内鬼了?当着记者的面说出这种话,如果被证实说谎,后果必定比现在更加严重。 记者们和尹亦浠的想法一样,很快就追问起内鬼的身份。 宫冰夜耐心耗尽,没心情再与他们周旋,答应下午召开记者发布会说明情况后就带着尹亦浠走进公司大楼。 办公室内,尹亦浠知道自己又给宫冰夜惹了麻烦,不好意思再隐瞒情况,便将彭昱扬身上的疑点全部说了出来。 ——你可以派人查查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还有他和他家里人的账户,肯定能发现问题。 发布会时间就在下午,他们不能再耽搁,必须加快调查速度。 宫冰夜依言照做,半小时后果然传回消息,称彭昱扬弟弟的账户曾在前段时间收到笔巨款,很快又被转走。不过收款时间与资料泄露的时间基本一致。 调查进行到此处,真相已昭然若揭。 认真算起来,尹亦浠潜进宫氏不过两天,为了避免怀疑上班时间也要做样子工作,却还能抽丝剥茧找出内鬼,宫冰夜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昨天一天时间,如何在三人中锁定彭昱扬?”宫冰夜有些好奇。 尹亦浠把昨天和彭昱扬的两次偶遇以及在偶遇中发现的疑点如实相告,然后谦虚的笑了笑: ——其实只是我运气好而已,如果没在吃饭时跟他闲聊,我也没信心断定。 运气的确不错,但观察力和决断力也不容小觑。 宫冰夜赞赏的看着她,却没将自己已经查出是竞争公司收买宫氏内部人员的事告诉她。 既然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证明清白,那么就让她如愿以偿吧。 谈完彭昱扬,尹亦浠想问下午的发布会该怎么办,宫冰夜恰好在此时接到了宫泓的电话。 宫泓看见新闻,直气得血压升高,吃完降压药就立刻向宫冰夜兴师问罪。 “你自己的老婆到底能不能管好?她进门之前,宫氏没有任何负面消息,现在呢?!你告诉她,作为宫家的一份子她应该为宫家争光,而不是让宫家因她而蒙羞!” 宫泓怒火中烧的一顿责骂,声音透过听筒,全部传进尹亦浠耳中。 宫冰夜怕她难堪,借口正在开会挂了电话,正要解释,就见她低垂着头道: ——这次的事,责任确实在我。装成保洁员的主意是我出的,你一直反对来着。要是爸因此骂你,你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吧。 尹亦浠在宫泓和许宛容面前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好媳妇形象,与宫冰夜单独相处时却很少服软,见状,宫冰夜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惊讶。 随后他温声安慰:“你做的很好,老宅那边我会解释,下午的发布会也不用担心。快到中午了,我让韩远送你回家。” 尹亦浠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给宫冰夜添乱,便点头答应。 谁知回家后,气势汹汹的许宛容正坐在客厅等着她。 见她走近,许宛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厉声指责:“知道自己是哑巴,就别天天去外面现眼,没听说过丑人多作怪吗?难道你想让宫家陪着你一起丢人?!” 尹亦浠抬手想解释,许宛容根本不给她机会:“还乔装改扮当卧底,你以为拍电影呢!没有自知之明,还要整个宫家受你连累!” ——我的做法有些鲁莽,但也是有原因的。而且现在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您能平复一下,听我详细解释吗? 尹亦浠找出纸板,在上面写下这段话拿给许宛容看。 听说事情解决,许宛容脸色稍微好了些,不过还是继续训了尹亦浠半天才打道回府。 第一百零六章 I''m back. 先是被记者围攻,继而被许宛容教训,尹亦浠这一天可谓疲累至极。 不过晚上哄睡了睿睿后,她并没有休息,而是捧着本书坐在床头翻阅,等待宫冰夜回家。 白日在办公室里的谈话太仓促,她还没有正式感谢宫冰夜在记者和宫泓面前替她解围。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宫冰夜披着满身月光归家,脚步踉跄,浑身酒气,半闭着眼睛眸光比月色更朦胧。 召开记者发布会后,必然少不了各方面应酬,他这个时间才回来,尹亦浠并不惊讶。 佣人都睡了,尹亦浠没有打扰她们,独自扶着宫冰夜上楼。 宫冰夜身材匀称,虽然没空常去健身房但身体素质很棒,该有肌肉全都有。即便如此,对单薄瘦弱的尹亦浠来说,他还是太重了。 把他扶到床上,尹亦浠几乎累没了半条命,本想顺势倒下休息,却注意到他紧蹙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平时最爱干净的人,穿着外衣没有洗漱就睡觉肯定不适应,尹亦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认命去浴室洗了条毛巾,脱下他的衣服替他擦脸擦身。 一番折腾下来,尹亦浠出了不少汗,正要再去浴室洗澡,起身时却被宫冰夜拉住。 他仍闭着眼睛,嘴唇轻轻翕动,说的话尹亦浠没听清。 以为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尹亦浠俯下身,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再说一次。 下一刻,尹亦浠就无比后悔自己这种多余的举动。 他没有不舒服,而是在叫一个名字。 “凝然……” 讽刺吗?妻子照顾酒醉后的丈夫,丈夫却在混乱中叫了另一个女人名字,那个女人,还是他的前女友。 其实也没什么,当初本就是她横插进宫冰夜和顾凝然的感情中,宫冰夜从始至终只爱顾凝然一个人,身体和爱情他一向区分的很清楚,她没资格也没必要不高兴。 但是谁能告诉她,此刻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揪起,胀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开始在乎宫冰夜了吗? 在尹亦浠自我否定的时候,宫冰夜狭长的眼眸张开条缝隙,刺目灯光下,面前女人的脸与三年前的顾凝然渐渐重合。 顾凝然快要回国,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起,他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纠结。 清醒的头脑里他告诉自己,顾凝然才是他的真爱,从前失去的,现在终于再次归来。 可是心里,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受控制的想要逃避。每当想起顾凝然的时候,尹亦浠那张平静的脸和绝望的眼睛就会随之出现。他不愿承认,但他真的产生过许多次“如果顾凝然不会回国”的想法。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歉疚不已,叫了顾凝然的名字想道歉,却在开口时,又看到了尹亦浠。 她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他床前,本该明艳灵动的眸子里,总是盛满伤痛…… 清晨,宫冰夜宿醉醒来,昨晚的记忆早已消失无踪。 探手摸了摸,身侧没人,他一边按压太阳穴一边偏过头寻找,刚好看到端着蜂蜜水进门的尹亦浠。 ——睡醒了?喝杯蜂蜜书,胃会舒服一些。 尹亦浠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尽量自然的说道。 宫冰夜仍保持原来的姿势,侧躺着注视她,尚未完全清醒的黑眸里闪动着熠熠光芒。 明知不可能,尹亦浠还是产生了种秘密被窥探的恐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谁知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两条手臂缓缓靠近,环到她腰间。 尹亦浠身体瞬间僵硬,不可置信的看着正在小腹上轻柔抚摸的手,下意识向后躲,腰后却被牢牢按住。 宫冰夜脸上带着浅笑,期待的神情分明是在与腹中的“孩子”亲近! 可尹亦浠很清楚,那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剧烈挣扎,慌乱又无措,几乎忍不住想对宫冰夜坦白。 但是她突然间不想看到宫冰夜失望的样子,而且,她还有事想求他帮忙。 见她情绪异常激动,宫冰夜终于放手,茫然的问:“怎么了” 以往尹亦浠虽然不喜欢他的亲密动作,但也不会太过抗拒,基本上都会顺从接受。像今天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尹亦浠没法回答他,索性转移话题。 ——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宫冰夜点头,示意她说。 ——三年前,我爸妈去世,主要是因为工程款被贪污的事件,你还记得吗? 呵,自己在他身边碍眼了三年,他怎么可能忘?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没等他回答,继续道: ——你能帮我调查真相吗?我爸妈不是为了利益不顾一切的人,所以我不相信那件事是他们做的,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我不能让他们永远承受着不白之冤。 命运真是神奇,三年前在酒店套房里,一夜亲密后她毫无尊严的求他帮忙,内心满是忐忑。 三年后,在两人共同的卧室里,她又求他相似的一件事,不同的是,这次她有很大把握他会答应。 不为她,为她腹中并不存在的孩子。 “当然可以。” 如她所料,宫冰夜答应的非常痛快。 然而原因却与她认为的不同。 宫冰夜早知道她在调查当年的事,之前也曾暗中帮助过,可心里始终介意她的不信任,舍近求远不肯向他求助。 现在她终于对他开口,至少证明她开始试着依赖他,这样很好。 宫冰夜显得很开心,尹亦浠明白,他的开心是建立在她怀孕的基础上。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被骗,会怎么样呢? 同床共枕这么久,她不敢保证完全了解宫冰夜,却也知道他讨厌欺骗,今天的孤注一掷,究竟是对还是错? a市机场。 一席白色连衣裙的顾凝然拉着旅行箱步履翩翩,暴露在外面的肌肤牛奶般白皙滑嫩,四肢纤细却不露骨,即使被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也成功吸引住路过男士的目光。 她连余光都吝于落在他们身上,自始至终都在寻找一个男人、 结果却让她失望。 宫冰夜居然没有过来接机?!她明明提前告诉过他她的航班号和落地时间,他怎么会不来呢? 自信如顾凝然,很快就猜出宫冰夜肯定是被公司事务耽搁了,所以才迟到。 为了表示自己的懂事体贴,她没有再给宫冰夜打电话,而是直接在机场外坐上台出租车,准备去公司找他。 三年时间,宫氏前台换了又换,新任前台小姐不认识顾凝然,在她径直走向电梯时拦住她,询问身份。 顾凝然面露惊讶,眨着娇美的眼睛柔声反问:“冰夜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谁吗?天哪,他怎么能这样?” 那语气,简直像在撒娇。 前台小姐按规章制度办事,还是让她留下基本信息才放行。 一路来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顾凝然抬手敲门,暗暗构想着宫冰夜看到她时的惊喜表情。 “进来。” 清冷的嗓音一点都没有变化,但这是对其他人,对她顾凝然,宫冰夜从来都是不同的。 “冰夜,i''m back.” 顾凝然笑意盈盈的走进办公室,站在门后与宫冰夜对视。 然而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宫冰夜始终没有露出她期待中的表情。 “冰夜?”顾凝然不确定的又叫他一声,试图用开玩笑缓解尴尬:“几年不见,你不会把我忘了吧?还是我变老了,你认不出?” 温声软语,似乎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宫冰夜从前也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此时,那种动心的感觉却去而不返。 心里无波无澜,甚至有些抗拒,面上却还是作出笑容。 宫冰夜劝自己,当初的感情那么深,不可能彻底消失,或许是因为太久不见他忘记了该怎样与顾凝然相处,适应一段时间,也许就会回到从前。 “不好意思,刚才例行董事会,没抽出时间接你。”宫冰夜起身伸出手。 顾凝然眼波流转,抬手握住那只手,而后身体前倾靠进他怀里。 察觉到宫冰夜的僵硬,她解释道:“在国外居住久了,居然连国内的见面礼节都搞错,不会怪我吧?” “当然。”宫冰夜含笑否认,紧接着退开一步,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顾凝然只作不知,重新将提包挎在臂弯,缓步走向办公桌。 “还在工作?我记得你只要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甚至因为胃出血进过医院,对吧?” “是。” “唉,你这样子,被家里人知道又要挨训了。”顾凝然转过身,歪着头问:“叔叔阿姨的身体还好吧?我在外面太忙,很久都没有问候他们了,实在不像话。” “很好。” “那就好,我这次特地带了些补品给他们,改天送到老宅去。” 宫冰夜点点头。 一个故作熟稔刻意寻找话题,一个强颜欢笑勉强应对,这场对话很快便进行不下去。 顾凝然不喜欢冷场,于是掩唇轻笑,语气无奈道:“冰夜你变得不一样了,三年前就不爱说话,现在更严重。” 说着,她渐渐向宫冰夜靠近,停下来时,几乎贴近宫冰夜的胸口。 第一百零七章 冰夜在我这里 顾凝然踩着高跟鞋,微微仰起头,馨香的气息便划过宫冰夜鼻端。 从前再喜欢不过的感觉,现在他却下意识想要逃离。 别过脸退后一步,宫冰夜生硬的转移话题:“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一所复式公寓,风格你应该会喜欢。” 顾凝然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波转动,轻飘飘的落在宫冰夜身上。 “你准备的,我肯定喜欢。” 暧昧不清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没有丝毫违和。 宫冰夜绕到办公桌后面,要把存在手机里的地址发送给顾凝然,谁知顾凝然突然快步走近,纤纤玉手覆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干嘛?不接我就算了,连送我回家都不肯?”见宫冰夜皱皱眉似乎想找借口拒绝,顾凝然抢先撒娇道:“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冰夜,你怎么了?” 因为委屈,她的小脸皱起来,嘟着粉嫩的唇,清纯可爱的模样与年少时毫无二致。被那双盈盈的眼眸注视,应该没人可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还要开会”四个字在齿间盘旋片刻,终于没能吐出来。宫冰夜微笑颔首:“没什么,我送你过去。”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顾凝然顿时展开笑颜,可伸出去的手还拉着宫冰夜没放。 此时,办公室外,郭禹堂透过半开的磨砂玻璃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并不知道顾凝然回国,也没想到顾凝然在回国后居然第一时间来找宫冰夜,甚至在办公室里……做出这些举动。 不管从前两人感情如何,但宫冰夜已经结婚了,尹亦浠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又怀着二胎,宫冰夜再怎么也不该和顾凝然如此亲密。 郭禹堂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一面因为是宫冰夜和顾凝然当年感情的知情人而认为眼前的情景可以谅解,一面又觉得对不起怀着孩子的那个傻女人。 再三结纠结后,他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准备有机会找宫冰夜问清楚。 今天来宫氏本是想找宫冰夜喝酒,眼下看起来不可能了。他最后瞥了眼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悄无声息的离开。 “晚上我还有应酬,现在出发吧。” 办公室内,宫冰夜借着拿车钥匙抽回手。 顾凝然缓缓蜷起手指,有瞬间的失落,但很快被自信打败。她相信宫冰夜不热情的态度是因为分别太久,她需要的,只是等待。 送顾凝然回住处,半路又被她撒娇要求吃了顿晚餐,当宫冰夜忙完这一切回家时,橙红色的太阳已经隐进地平线。 今年的a市天气始终不好,经常小雨连绵,剩下也大多是沉闷的阴天。 就像今晚,本该纯粹的夜幕被黑云笼罩,星光被阻挡,留给人间一片黑暗。望着天空,心情都变得莫名压抑。 拒绝佣人准备夜宵的好意,宫冰夜独自靠在大厅楼梯的扶手上,眼睛盯着别墅门。 尹亦浠带睿睿出去了,去向不明。其实她们母子俩会去哪些地方并不难猜,放在往常宫冰夜肯定自顾自的回书房工作,可是今天,他心里就是控制不住的烦躁,赌气般的想等她们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佣人们都被他允许休息,院子里的风渐渐变大,树叶被吹动的声音传进别墅时,尹亦浠和睿睿才满面笑容的走进家门。 一进门就看到站得笔直的宫冰夜,两人俱是一愣,还是睿睿先反应过来,张开手臂朝他跑过去。 “爸爸爸爸,植物园可好玩了,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呀!” “你们去了哪里?” 睿睿边跑边跳正开心,听到这句话猛地刹住脚步,眨巴眨巴眼睛奇怪道:“去植物园了呀,我才说过,爸爸忘了吗?” “你们去了哪里?” 宫冰夜没回应他,紧盯着缓缓走近的尹亦浠,重复上一个问题。 尹亦浠走到睿睿身边,俯身脱下他的外套,与宫冰夜投来的目光碰触时,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我在问你话,没听到吗?!” 谁也没想到,宫冰夜竟突然爆发,怒气冲冲的朝尹亦浠大吼。 “爸爸……”睿睿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偷瞄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和妈妈做错了什么,惹他这样生气。 尹亦浠也不明白,不过从进门开始,她就看出宫冰夜情绪不对。 谁知道他在外面被谁惹着了,回来向她们母子俩发火? ——我听到了,但我希望你先冷静一些,别吓到孩子。 尹亦浠神态平和的试图沟通,宫冰夜反倒怒火更盛,高声道:“如果想为孩子好,你现在这种身体状态就不该带他出去!” 尹亦浠倏然一震。 她这样的……是什么样?怀孕,还是哑巴? 许是最近相处得太惬意,尹亦浠几乎快忘记了视她如垃圾的宫冰夜。她的残疾,她的家庭,包括她这个人,对宫冰夜来说都是耻辱和累赘。 没错,是她忘了。 ——睿睿乖,先回去睡觉。 让吓得噤若寒蝉的睿睿先离开,尹亦浠尽量柔和的问宫冰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宫冰夜脾气就算再臭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发怒,但无论原因是什么,她已经成为了导火索。 不想在孩子面前吵架,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和平解决。 然而宫冰夜已经无法冷静。 “深更半夜带着睿睿在外面,你怎么想的?!”宫冰夜拧眉看着她,厉声质问。 ——我们回来的确实有些晚,但送我们回来的是苏家司机,很安全。 “问题不在司机,而是时间,还有你目前的身体!” 宫冰夜接二连三怒吼,一楼佣人卧室的灯陆续打开,却没人敢出来劝。 尹亦浠自嘲的摇摇头,彻底放弃沟通。 作为一个哑巴,吵架对她来说本就吃亏,她从不期待宫冰夜的耐心呵护,但至少该留些尊严给她。 见她要走,宫冰夜顿时产生了一种被忽略的气恼,猛地抬手拉住她。 尹亦浠不肯就范,晃动手臂挣扎。 一来二去,尹亦浠力气不敌,被拽着连退几步,左脚刚好撞到楼梯的台阶一角。 慌乱间,她双手乱挥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宫冰夜也惊觉情况不好,上前想要接住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尹亦浠在混乱中转过身,呈趴伏姿势摔到地板上,因为她身量轻响动并不大,手肘磕到地板时的闷响和钝痛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 倒在地上的人黑发披散在肩头,衬衫样式的连衣裙滑到膝盖上方,纤腰的弧度被勾勒出来,细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断。 她太脆弱了,根本不能承受任何伤害。 这种想法从心底升起,宫冰夜慢慢弯下腰,想伸手拉她,而听到声音的尹亦浠也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宫冰夜身体骤然僵住,那只手,再没有勇气探向前。 因为他居然看到,尹亦浠红了眼眶。 并没有眼泪流下来,只是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盖在总是盛满悲伤的眼眸里,眼眶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像是在极力忍耐。 记忆中,尹亦浠总是坚强得有点傻气,遇事横冲直撞伤痕累累,却从不会用眼泪来博取同情。 而此刻,他竟把她弄哭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宫冰夜居然产生了逃跑的念头,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被烫到一般收回手,他飞快转身步伐匆匆的出门,再没敢看尹亦浠一眼。 相比于他的慌乱,尹亦浠反而冷静得可怕。 今晚的事不论起因与经过如何,与她腹中“孩子”必定逃不开干系。与其给他机会拿孩子说事,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开。 这段时间他的温柔体贴,她始终受宠若惊,所以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两人的关系回到过去或者比过去更差,她都愿意接受。 尹亦浠坐在没开灯的卧室里,在满室灰暗中等待宫冰夜回家,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条短信。 ——冰夜在我这里,他喝醉了,你要来接他吗? 怕尹亦浠不相信,对方还特地附上了一张宫冰夜靠在酒吧沙发里昏睡的照片。 短信右下方的落款是:顾凝然。 光影迷乱的酒吧中,顾凝然收起手机,支着下巴打量宫冰夜。 不得不承认,命运对他总是优待,纵横商海运筹帷幄的男人,身上却没沾染一丝世俗气,反而增添了沉稳魅力。如果三年前她能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仔细看看他,还会舍得离开吗? 没等她想出答案,面前男人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缓慢张开。 茫然片刻,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宫冰夜按按眉心正要起身,忽然注意到对面的目光。 循着目光看过去,他不禁愣住。 “你怎么……”还没有醒酒,他说话时声音喑哑,思维也慢了半拍。 顾凝然凑近一些,弯唇笑道:“我跟朋友来玩,发现你喝醉睡着,我就放了她们鸽子。” 瞧,她为他拒绝了别人,难道不值得感动吗? 顾凝然正等待夸奖,却听到宫冰夜分外懊恼的嘟囔了一句: “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拉她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不行,有孩子 宫冰夜一贯自律,不得已的应酬都很少饮酒,今晚却独自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顾凝然早看出他有心事,此时联系起他的醉话,很容易便猜出和尹亦浠有关。 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借酒消愁,虽然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顾凝然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怎么冰夜,你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和我说说?” 顾凝然凑的更近,头微微偏着,乍看之下还以为两人在亲吻。 宫冰夜却无知无觉,不停重复刚才那句话。 此时,从家中赶来的尹亦浠就站在几步之外,望着两人亲密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 正犹豫着上前打招呼还是默默离开,宫冰夜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尹亦浠道:“亦浠……老婆……” 顾凝然其实早就发现了尹亦浠,只是故作不知而已,眼下不能再装,便面露惊讶道:“亦浠来了呀,我都没看到你,怎么不出声呢?” 不等尹亦浠解释,宫冰夜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她走去,口中不知在对谁说话:“我要和老婆回家了……” 尹亦浠连忙扶住身前的人,对顾凝然微笑示意,而后与宫冰夜一起踉跄着离开。 出租车上,宫冰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次,终于被主人烦躁的拿出来。 醉酒后视线难以聚焦,宫冰夜眯着眼睛研究半天,也没看清屏幕上的几行小字,便下意识举到尹亦浠面前。 “什么东西,念念。” 尹亦浠依言看过去,一行字还没看完,手机已经被收走。 “忘了,你是哑巴……”宫冰夜自言自语,然后继续眯起眼与短信内容对抗。 而尹亦浠刚才在酒吧里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心口微微抽痛,又找不到理由来解释。 宫冰夜不是故意要伤害她,而且他也没说错,她本来就是个哑巴。能看清短信又怎么样?她有能力念给他听吗? 让一个醉酒的人看手语,根本不切实际。 一路无言,回到家后尹亦浠照旧把宫冰夜扶进卧室,褪去衣物用热毛巾擦身。 虽然已经格外小心,但过程中还是免不了肢体触碰。 宫冰夜本就没有睡意,被她柔软微凉的指腹碰触后便愈发清醒,身体内的一团火借着酒精熊熊燃烧,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开始发红发热,叫嚣着渴望眼前的女人来给他降温。 猛地被抱住,尹亦浠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世界已经天旋地转。 两人的位置颠倒,宫冰夜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撑在她耳边,黑眸中透着朦胧醉意,还有欲+望的火光。 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接触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他误会她怀孕的时候。 思及此,尹亦浠竟有些慌张。 既希望一夜过后能把误会解开,又害怕他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幸好就在此刻,即将进行到最后一步的宫冰夜突然停了下来,翻身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盖到两人身上。 尹亦浠松了口气,随后升起疑惑。 以往醉酒,宫冰夜总是一改冷漠形象欲求不满,今天这是……不行了? “不行,有孩子。” 宫冰夜语气沮丧,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深呼吸调整自己。 尹亦浠的神经再次绷紧,懊恼自己刚才的犹豫。还不如进行下去,这样不用她开口,宫冰夜自己就能发现问题,哪像现在,一切回到原点,她还是要满心不安的骗人。 越想越烦,她实在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咬着牙鼓起勇气,伸出去推宫冰夜。 她现在就要跟他说清楚,她根本没怀孕,之前都是误会! 一推之下却发现,宫冰夜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满腔勇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渐渐瘪了下去,尹亦浠没再惊动他,而是找出纸笔,将这件事的前后始末写出来。 本打算明天一早就拿给宫冰夜看,可转念间,她又想到父母的案子。 宫冰夜已经答应帮她调查,或许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她现在激怒宫冰夜,那他还会帮忙吗? 私欲就如同困在牢笼中的恶魔,她可以攥紧钥匙不将恶魔放出,却无法阻止恶魔的声音。 恶魔告诉她:再等等,把这封信藏起来,等宫冰夜查清你父母死亡真相后再告诉他。到那时你不再需要依靠他,任他怪罪发怒,都与你无碍。 于是,尹亦浠折起信纸,塞进了床头柜最底层。 —— 清晨,阳光洒进卧室,唤醒沉睡的宫冰夜。 难得的好天气,他展臂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要起床时发现尹亦浠正趴在床边,脑袋歪着枕在胳膊上,应该是为了照顾他累得睡着。 尹亦浠的睡颜很安静,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但她清醒时总是很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此时却透着股稚气。 其实仔细算算,她才二十二岁,与他相比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宫冰夜心里忽然泛起种疼爱的感觉,没忍住,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随后他进浴室洗澡,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尹亦浠可能真的累极了,居然没被吵醒。 于是,宫冰夜下楼时特地吩咐佣人不要去打扰她。 “好的。”佣人应下,见宫冰夜直接朝门口走,急忙问道:“先生您不用早餐吗?” 宫冰夜摇头,换鞋出门。 记者发布会后,关于资料泄露的事基本澄清,宫氏内部士气大振,外界对宫氏的看法也趋向好转,已经有不少企业向宫氏递出橄榄枝。 经过筛选比对,宋氏的条件更符合宫氏的期望,所以他今天要去与宋齐佳见面详谈。 宫冰夜走后许久,快到中午时尹亦浠才昏昏沉沉醒来。 早就等在门口的佣人听到声音连忙敲门:“太太您醒了吗?楼下有位客人想见您,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您看……” 让客人等这么久,怎么不早点叫她? 尹亦浠并不知道宫冰夜早上下达的吩咐,匆忙洗漱后立刻下楼,同时暗暗猜测来者的身份。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宫泓和魏咏秋,要是他们来了她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肯定连人带床被扔出宫家。 苏苗昕也不可能,那丫头只会趁机溜进房间恶作剧。 郭禹堂没耐心等这么久,要说徐子良倒还有点可能…… 一边计算着上次做检查的时间,一边脚步不停走进客厅,却发现沙发上坐着的人与她的猜想完全不符。 “你好能睡啊,我两杯咖啡都喝完了,我都怕别人误会我是来宫家蹭咖啡的。” 顾凝然含笑起身,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尹亦浠愣了愣,站在对面的顾凝然一袭薄纱质地的长裙,温柔优雅,笑起来嘴角还挂着两个梨涡。反观自己,因为睡姿不良整张脸都有些浮肿,头发草草扎成马尾,身上穿着的还是结婚前的t恤牛仔裤。 ——不好意思,我……昨天睡得有点晚。 尹亦浠尴尬的笑笑,请她落座。 顾凝然举止大方,又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然后才说明来意:“其实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昨天冰夜心情不大好,我就劝了他几句,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偶遇。” 他们是不是偶遇,尹亦浠倒不大在意,毕竟以他们之前的关系,就算相约见面也很正常。 只不过,在调查泄密事件的时候,宫冰夜曾有两次情绪反常,不知是否和顾凝然有关。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尹亦浠试探着询问。 “没多久。”顾凝然含糊回答,接着故意重复:“冰夜不知道我回来,我们昨天真的是偶然碰到。” 对此,尹亦浠还是刚才的态度:不介意。 两人闲聊片刻,因为生活观念和经历的不同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尹亦浠身体不方便,很快就陷入沉默。 不多时,佣人过来说午餐已经准备好。 ——留下来一起吃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作为主人,尹亦浠客气的发出邀请,顾凝然稍作推拒便答应下来。 餐桌上,睿睿见家里有客人显得十分欢快,非吵着坐在顾凝然身边。尹亦浠劝说无果,顾凝然又对睿睿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只得随她们去。 “阿姨,我叫宫衡睿,小名叫睿睿,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凝然,你可以喊我顾阿姨。” 顾凝然剥出虾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细心的问他需要什么蘸料。 睿睿吃的满足,与顾凝然也越聊越开心,尹亦浠正努力忽略心里的怪异感觉当透明人,顾凝然突然抬眼看向她,问: “睿睿就是当年的孩子吗?” 当年作为筹码让一个女人嫁进宫家,而赶走了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尹亦浠愣住,不明白顾凝然是什么意思。 “瞧你,我随口一问罢了,怎么如临大敌呢?”顾凝然自顾自给睿睿夹菜,一派轻松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就算再小心眼也不至于揪住不放。” 看样子,她似乎真的放下了一切,而且她还对睿睿那么好,应该不是在撒谎。 尹亦浠表情逐渐缓和,然后笑着点点头。 第一百零九章 我们能回到过去吗? 顾凝然似乎很喜欢睿睿,午餐后没有离开,反而帮尹亦浠哄睿睿午睡,下午又耐心带着睿睿做游戏。 她不走,尹亦浠自然不能下逐客令,只好默默将睿睿今天的学习任务分布到后面几天。 傍晚宫冰夜下班回家,进门就听到客厅里的笑语,走近一看,顾凝然正陪睿睿搭积木,而尹亦浠坐在旁边含笑望着她们,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你来做什么?” 宫冰夜微蹙着眉,惊讶的询问。 顾凝然闻声转过头,见他回来,面上笑容比陪伴睿睿时更加温柔。 她故作不经意的瞄了尹亦浠一眼,体贴解释道:“昨晚你醉了,我发消息让亦浠去酒吧接你,我们之前……你也知道的,我怕亦浠误会,所以今天专程过来解释。” 昨晚和尹亦浠闹了点不愉快,宫冰夜喝酒没有节制,最后迷迷糊糊的不大记得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看向尹亦浠,用眼神询问。 尹亦浠点点头,示意情况正如顾凝然所说。 尹亦浠虽然是哑巴,但她和宫冰夜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反而比寻常夫妻更加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点头,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顾凝然心中吃味,用力别过脸不愿再看,却在不注意间甩手碰到了桌上的积木。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搭了半个多小时的积木轰然倒塌。睿睿呆立在原地,缓缓张大嘴巴。 “我……对不起啊睿睿,阿姨不是故意的。” 反应过来的顾凝然连忙向睿睿道歉,生怕别人看出她的不悦。 睿睿大度摇头,说没关系,积木搭完总要拆开。倒是宫冰夜深深打量顾凝然片刻,觉得有些异样。 不过怎么说都是件小事,他便没太在意。 很快到了晚餐时间,顾凝然自然被邀请留下来一同用餐。 因为有客人,佣人特意多准备了几道菜,长方形餐桌被摆的满满当当,菜品包含了好几种菜系,未等上桌,已经闻到香气四溢。 宫冰夜坐在主位,尹亦浠在他左手边,睿睿吃饭需要人照顾所以坐在同一侧。而顾凝然,则坐到了他右手边。 这种位置安排并没什么不妥,但联系起几人的关系,餐桌上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尹亦浠忽略掉心里奇怪的感觉,专心为睿睿布菜。宫冰夜一向稳如泰山,不知尴尬为何物。顾凝然则故作大方,试图寻找话题。 为了迎合宫冰夜和睿睿的口味,桌上有许多偏甜的菜,顾凝然看准了那盘颜色红亮的樱桃肉,有意无意的说:“这道菜肯定是为冰夜准备的,对吧?” 其余两人随着她的话抬起头,都没应声。 她又自顾自道:“冰夜嗜甜,女孩子才喜欢的奶茶和蛋糕他都喜欢,却不好意思承认,所以就要求家里厨师做些浙菜和苏菜。喏,比如这道樱桃肉他就很爱吃,不仅让厨师做,还缠着我学过一段时间呢。” 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了她和宫冰夜曾经的相处时光,尹亦浠垂下眼睫,尽量降低存在感。 宫冰夜有些不耐的皱起眉,顾凝然不知是真没发现还是故意装傻,居然继续回忆道:“我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受不了厨房的烟火气,可他脾气大得很,我不给他做他就生气,好像跟我冷战了三五天呢……” 男人希望吃到心爱女人煮的饭,愿望没能达成虽然生气,但认真想来也是甜蜜的。 尹亦浠不着痕迹的弯弯唇角,伸手夹了块牛肉到睿睿碗里。 她低垂着头,看不出情绪,宫冰夜却莫名烦躁起来,沉声道:“别说了。” 顾凝然的笑容骤然一僵,后面从冷战到和好的经过只能生生吞回腹中。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很开心,所以话有点多了。”她重新露出笑容,而后故作小心的问尹亦浠:“亦浠,你不会介意吧?” 尹亦浠摇头,脸上的笑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一个巧设陷阱,屡次试探进攻,一个淡然处之,大方回应,两人的气质性格谁更胜一筹,已显而易见。 暗藏冷箭的晚餐结束后,顾凝然终于提出离开,但她来时没有开车,于是想让宫冰夜送她。 “天色这么晚,我不敢坐出租了,冰夜还是你送我回去吧。” 顾凝然跟在宫冰夜后面,声音软懦,语气中还透着胆怯,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 宫冰夜却指指外面正在擦车的司机,干脆道:“他送你。” 如果顾凝然真不敢自己回家,只需一通电话,来接她的人便前赴后继,但她现在只想让宫冰夜做她的专属司机。 “我和你的司机不熟,会尴尬的,你送不行吗?”说着,意味深长的瞥了尹亦浠一眼,无奈笑道:“还是说你怕亦浠误会生气,所以不敢送我?” 宫冰夜的身份和性格使然,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遇事尹亦浠总会给他留足面子。此时顾凝然这样问,表面上在调侃宫冰夜,实际却是逼尹亦浠开口。 老实说,这种半强迫的做法让尹亦浠有些不舒服,可她也明白,当年顾凝然和宫冰夜分道扬镳与她脱不开干系。 她既然亏欠顾凝然,现在稍作补偿也是应该的。 ——我不会生气。冰夜,还是你亲自去送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尹亦浠都表态了,宫冰夜自然无法再拒绝,只得与顾凝然并肩出门。 道路两旁灯光明亮的商店飞驰而过,汽车驾驶到a市最繁华的地段时,顾凝然终于开口,打破车内沉默。 “昨天刚回来就被拉出去聚会,都没好好逛街,看一下城市变化。” 这种程度的暗示,是个男人就听得出来。 宫冰夜维持着先前的车速,口中淡淡道:“没什么变化,都一样。” “怎么会呢?”顾凝然提高些声音,指着摩天大厦上的广告牌:“我离开的时候那里还没完工,为此主干道整天拥堵,现在完全不同了。” 她偏转身子,直直盯着宫冰夜:“三年可以改变很多。城市的街景、人们的年龄、还有我们的经历和心态。但冰夜你说的对,也有很多东西是不会变的,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深刻。” 比如他们之间的感情,曾经那样甜蜜温馨,哪怕到了世界末日都不该变化。 她坚信,宫冰夜爱她,一直爱。 见宫冰夜侧脸冷硬,始终不肯做出回应,顾凝然玩笑似的问:“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冰夜,你说我们能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汽车开上立交桥,两侧排列整齐的路灯尽职尽责将光亮照进车窗内。余光里有光影闪动,顾凝然视线向下,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样刺眼。 如上次一样,宫冰夜把顾凝然送到家门口,拒绝她进去坐坐的邀请,直接坐回车里返程。 到家时,尹亦浠正在客厅整理玩具。 散落在地板上的积木被她一块块捡起,动作不疾不徐,额上的发丝垂落,被橙色灯光映照着的侧脸看起来异常温柔。 想到顾凝然在车上说的话,宫冰夜心中突然升出一丝歉疚,便走上前去,抱住即将俯身的尹亦浠。 晚餐后无事,干坐着也没意思,尹亦浠便让佣人们都去休息,自己留在客厅打扫。 许是太过专心,她根本没听到宫冰夜进门的声音,直到背后贴上一具温厚的身体。 以往必定要挣扎的,可此时她却疲惫的不愿动作,愣愣的任他抱着。 静寂的夜晚,庭院里连风声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钟表滴答,还有两人心跳的声音。 一个稍快,一个稍慢,纠结缠绵,渐渐汇成同一段曲调。 “对不起。” 宫冰夜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歉。 虽然在车上他没对顾凝然的邀请作出回应,但必须承认,自从知道顾凝然回国的消息开始,他的心里就非常乱。 包括昨晚,本不是什么大事,他却借题发挥冲尹亦浠发脾气,还失手害她摔倒在地。她还在怀着他的孩子,他这样做,实在可恶至极。 然而,尹亦浠并不清楚他道歉的原因。 只以为顾凝然归来唤醒了他沉浸三年的心,他发现自己还爱着顾凝然,所以出于良知,向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道歉。 其实认真算起来,该道歉的人是她。 三年前她的出现拆散了本该是甜蜜恋人的宫冰夜和顾凝然,为了嫁进宫家,她眼睁睁看着顾凝然伤心远走,宫冰夜痛失所爱。 而现在,为了让宫冰夜帮忙调查尹盛和许宛容的冤案,她又默认自己怀孕的误会,终日以谎言欺骗。 她才是最可恶的人,是他们感情的插足者,哪有资格让他道歉? ——对不起。 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然后动了动身体,将宫冰夜的手臂隔开。 宫冰夜抬手覆上她肩膀,想让她转身,无果后关心的问:“今天累坏了吧?” 她在面对顾凝然时会有怎样的压力,他明白。 尹亦浠无谓的摇摇头,继续蹲下身捡起积木,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第一百一十章 让睿睿假扮我儿子吧! 这天,宫氏新项目正式开展的新闻在网上发布,至此资料泄露的事件终于彻底过去。 在宫氏的公关部门以及开明网民的辅助下,蝉联热门几日的关于尹亦浠伪装保洁员潜伏宫氏的新闻纷纷撤去,换成各大主流媒体的道歉信,以及宫冰夜和尹亦浠相处时的恩爱片段。 虽然尹亦浠本人也很奇怪,公司的事跟她和宫冰夜是否恩爱有什么关系? 睿睿对此倒是非常满意,趁着尹亦浠正在为他准备水果沙拉的工夫,捧着手机磕磕绊绊朗读起来。 “记者前去采访时,宫太太有些紧张,宫先生立刻出来……什么什么?” “解围”两字他不认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热情,甩甩脑袋继续读道:“宫先生为宫太太挡下所有问题,并携手走进公司。” “两人对视时饱含爱意,宫太太面露娇羞,什么来冷面的宫先生眉眼带笑,简直一对什么人。” 尹亦浠初见这些新闻时本来很不好意思,经睿睿一读却忍不住发笑。 放下手里的水果找出纸笔,将“素来”和“璧人”两个词的读音和含义写下来,拿给睿睿学习。 母子俩即将开始教学课程时,苏苗昕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点名要借睿睿一用。 尹亦浠怀疑自己听错了,却没法在电话里问她,只好依言带着睿睿赶去她所说的地点。 在一家西餐厅里,尹亦浠终于见到了急躁不已的苏苗昕。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苏苗昕是个急性子不假,但一般情况下遇到问题她都会立刻动手解决,很少像现在这样干坐着着急。 “快别提了!我家老头子和老太太疯了,非让我跟一男的相亲。”光是想想都生气,苏苗昕又提高声音重复:“听懂没?相亲!他们居然让我有钱有貌又有智慧的苏苗昕来相亲!!” 尹亦浠不由咧嘴,努力从她混乱不清的语序中疏离因果关系。 “老头子和老太太”指的是苏父苏母,他们让苏苗昕来这里相亲,所以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 “那男人马上到,就在这里见面!”苏苗昕没好气的肯定尹亦浠的猜测。 尹亦浠顿时愣住,看看自己又看看睿睿,一脸茫然。 她相亲,火急火燎的把她和睿睿叫来干什么? 很快,苏苗昕便解答了她的疑惑:“对方家里吧,也是有钱有势的,很要面子。我家二老又非逼着我过来,我实在没办法,这才……出此下策,呵呵呵。” 提起自己的用意,苏苗昕一改恼怒形象,奸笑着把睿睿拉进怀里,没皮没脸的解释:“为了给那不尊重婚恋自由的俩老人重击,也为了把我苏苗昕绝不相亲的名号一炮打响,所以我决定借睿睿一用。” 尹亦浠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几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但不敢确定。 ——所以,你想? “让睿睿假扮我儿子吧!” 怕尹亦浠不答应,苏苗昕连忙劝说:“你看咱们关系这么铁,本来睿睿就是要给我当干儿子的,‘儿子’和‘干儿子’,一字之差,没啥区别。” 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尹亦浠都快被劝服了。 “好啦好啦,你就答应了吧,奥!”苏苗昕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同时抱着睿睿死活不撒手。 尹亦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终于想起来。 ——你的警察男朋友呢? 虽然苏苗昕始终没有正式引荐,但自从她回国,言谈间便总是带着位“警局的朋友”,依尹亦浠对她的了解,绝对是男朋友无疑了。 闻言,前一刻还满脸推笑的苏苗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脸,咬牙切齿的回道:“死了!” 死了?因公殉职? 不对呀,男朋友死了她应该伤心欲绝,现在怎么是一副恨不得人家去死的样子呢? 尹亦浠心知肚明,肯定是两个人闹矛盾吵架了。 她起先还奇怪,苏苗昕性格一向强硬,怎么会答应自家父母出来相亲,现在看来,里面肯定有和男朋友赌气的成分在。 没办法,身为闺中密友,除了日常谈心外,有时候互相帮些奇怪的忙也是不可避免的。尹亦浠无奈的点点头,把自己儿子“拱手送人”。 相亲男给苏苗昕发消息,说自己很快就到了。苏苗昕赶紧抱着睿睿落座,尹亦浠则坐在她们斜后方观察情况。 不多时,一位中等身材貌不惊人但全身名牌的男人进入餐厅,在服务生引路下缓缓朝苏苗昕走近。 看到面容明丽的苏苗昕时,他故作矜持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可是视线随之向下,发现苏苗昕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后,又立刻皱起眉头。 “这是……” 他迟疑的坐在两人对面,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睿睿。 苏苗昕正中心意,笑意盈盈道:“我儿子啊。怎么?你家里人没跟你说过?” 儿子?!天哪,要早知道她有个都能满地跑的儿子,他压根不会过来相亲! 男人深深吸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不过想到苏家的势力,以及苏苗昕的自身条件,他还是强忍住不悦,继续与苏苗昕交流起来。 苏苗昕怎么也没想到,她都把儿子搬出来了,他竟然还坐得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戏,并且偶尔说出些惊人言论,增加他的厌烦。 斜后方的尹亦浠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只有睿睿盯着桌上的食物下手,不禁好笑。 正想装作路过提醒睿睿稍微注意一点,谁知还没等起身,桌边忽然站了一个人挡住视线。 她顺着那人的白色真皮腰带缓缓抬头,对上顾凝然含笑的目光。 “亦浠!真的是你啊?刚才我一进门就觉得这里坐的人和你很像,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分,在外面吃饭都能遇上。” 顾凝然较以往更加热情,倒让尹亦浠无所适从,只好牵起嘴角僵硬的笑笑,与她打招呼。 “只有你一个人吗?睿睿呢?”顾凝然随后问道。 睿睿和苏苗昕坐在一起,位置比尹亦浠更加靠近门口,按理说顾凝然从门外进来不会看不见她们。 尹亦浠只当做她没有注意到,紧张的攥起手,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善于说谎,但此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 ——睿睿他在家…… 刚做出几个手势,顾凝然突然转身看向苏苗昕那一桌,惊讶道:“诶,那不是睿睿吗?!” 声音很大,不止睿睿,连相亲的男人都一同看了过来。 照这样下去非坏事不可,尹亦浠拉住顾凝然想解释,顾凝然却甩开她的手快步走向睿睿。 “你没跟妈妈坐呀?这两位是你妈妈的朋友吗?”顾凝然一开口,直接毁掉了苏苗昕的诸多努力。 相亲男抬眼瞧她,疑惑道:“谁是他妈妈?” 顾凝然无辜的眨眨眼,朝身后看去。 此时尹亦浠已经走过来,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转圜局面,只好抱歉的看着苏苗昕。 苏苗昕当然不会怪她,只盯着顾凝然两眼冒火。 然而不等苏苗昕发作,对面的相亲男已经气急败坏的拍桌子起身,满脸都是被欺骗的恼怒:“好啊苏苗昕,你居然带着别人的孩子来骗我?!原本我还觉得你各方面条件不错,可以考虑一下让你嫁进我家,现在看来,首先你的人品就有大问题!” “我……我才不想相亲呢!我根本看不上你。” 苏苗昕自知理亏,虽然火爆的脾气不允许她老老实实挨骂,还击时没什么底气。 相亲男没留胡子,不然此刻肯定气得胡子乱颤。 “你们苏家的条件,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我?!”男人怒吼一声,紧接着又狠狠瞪向尹亦浠:“还有你,自己儿子都能借给人家当枪使,摊上你这种母亲,我真为你儿子悲哀!可耻!” 相亲男和苏苗昕一时间争吵不休,场面混乱时,顾凝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拉着尹亦浠开始道歉。 “哎呀,真不好意思亦浠,我是不是闯祸了?你们快……快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顾凝然的样子不像装假,再说这件事本就是自己和苏苗昕做的没道理,尹亦浠摆摆手,轻易原谅了她。 ——没关系,我们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你朋友……”顾凝然略显瑟缩的看着苏苗昕,小声道:“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真的没关系吗?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但如果害你难做,我也可以向她道歉。” 苏苗昕不像尹亦浠那样好欺负,瞬间转移目标,向顾凝然开火:“你谁啊你!知道自己不好就消停待着,少出来得罪人不行吗?睿睿是亦浠的儿子还是你儿子,用得着你上蹿下跳的捣乱吗?!!” 苏苗昕骂起人来嘴不留情,与尹亦浠完全是两个极端。顾凝然自认为不是她对手,也怕再留下去反倒惹人诟病,便借口有事匆匆逃离。 相亲男这会儿也骂累了,最后怒瞪了两人一眼,甩手离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会温柔些 “我要报仇!!!” 苏苗昕腾的坐回椅子上,气冲冲宣布。 尹亦浠和睿睿茫然对视,显然都不确定她报仇的对象是谁。 “别这么看着我,我向来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次她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再不还击,我就不是苏苗昕!” 苏苗昕闭上眼睛深呼吸,勉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掀开眼皮问尹亦浠:“她就是那顾凝然吧?” 三年前因为尹亦浠的缘故,她曾见过顾凝然几面,但并不熟悉,所以刚才气急时才没认出这个人。此时冷静下来,记忆便逐渐回归。 尹亦浠知道她生气的时候不能逆着,必须顺毛捋,连忙点头承认。心想苏苗昕就算认出顾凝然,也顶多挂在嘴上骂几天,总不至于登门找事,毕竟连她都不知道顾凝然住在哪。 然而苏苗昕这次的怒火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旺盛,紧接着就问:“她住哪?电话号码是多少?平时经常出入哪些地方?” 这讯问的口风,该不会是跟警察男朋友学来的吧? 尹亦浠倒吸一口气,准备告诉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谁知就在此时,埋头吃饭的睿睿好死不死插话道:“顾阿姨昨天来我家了哦,苏阿姨你不如去我家等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到哦。” ——宫衡睿! 尹亦浠在旁边不停对睿睿使眼色,却还是没能拦住他。 连睿睿都拦不住的人,对风风火火的苏苗昕自然更无计可施。于是她眼看着苏苗昕像打了鸡血似的猛地抱起睿睿,二话不说就朝餐厅大门走去。 三人一同回到宫家别墅,却没看到期待中的顾凝然,只有宫冰夜一人悠闲的坐在客厅喝茶看报。 见妻儿旁边还站着个人,宫冰夜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苏苗昕正在气头上,想到顾凝然就是宫冰夜的前女友,尹亦浠这三年来生活艰难也与宫冰夜还记挂着前女友脱不开干系,便连带着对宫冰夜也看不上眼。 没理会他的问好,苏苗昕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周身气压低的可怕。 宫冰夜自然不怕她,想起之前她似乎很讨厌自己,看见自己就要转身离开,现在却赖着不走,反而提起些兴味,随口调侃道:“苏小姐很闲,有时间来我家做客?” “不闲,忙得很!”苏苗昕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本小姐是来守株待兔的。” 宫冰夜“哦”了声,追问:“等待着看我们一家人恩爱?” 好意思提“一家人”吗?前女友都登堂入室欺负正牌夫人了,他作为丈夫又做了些什么? 苏苗昕冷哼,语带嘲讽:“希望如此。不过宫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你可千万别被我抓到把柄。我不是亦浠,看到不顺眼的都是先动手,再动口!” 宫冰夜点点头,淡然道:“嗯,已经深有体会。” 上次郭禹堂被打得躲在家里好几天没敢出门,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尹亦浠和睿睿在旁边看得不亦乐乎,暗想还是苏苗昕厉害,居然能让宫冰夜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不过也不排除宫冰夜太无聊了,想随便找个人吵架消磨时间。 晚饭时分,苏苗昕稳坐沙发,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 见佣人来向尹亦浠询问晚餐要吃什么菜,她不紧不慢的开口点餐:“水煮鱼,麻辣口水鸡,麻婆豆腐,回锅肉。” 说完,还止不住叹气:“国外待久了,实在想念家乡菜,怎么都吃不够。今天先吃这几样吧,剩下的明天再点。” 宫家口味偏甜,尹亦浠则喜欢清淡,见苏苗昕张口就点了一堆麻辣菜品,佣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几分钟前苏苗昕还在为哪种咖啡味道更浓郁跟宫冰夜吵架,转眼间就不客气的点菜,怎么说这也是宫冰夜家,真惹怒了家主,别说苏苗昕,连她都可能被赶出去。 尹亦浠用余光偷瞄宫冰夜,见后者压根没反应,这才朝苏苗昕吐吐舌头,与佣人一同进厨房准备饭菜。 这顿晚餐在苏苗昕的“调节”下,气氛格外热闹,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没等到顾凝然,苏苗昕是肯定不会走的,饭后不用人邀请,又坐回客厅。 别墅里客房多得很,住一个苏苗昕当然不成问题,但宫冰夜就是看不惯她这幅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便跟着她回到客厅,举着那张不知读了多少遍的报纸重新翻看起来。 墙边的老式座钟滴滴答答行走,转过三个圈后,两人仍赌气的谁也不肯先离开。 尹亦浠把睿睿哄睡,下来时看到这一幕又是头疼又是好笑。 苏苗昕孩子脾气就算了,宫冰夜深沉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也跟她一般见识呢,就不怕睿睿知道后笑话? 尹亦浠自知劝不动苏苗昕, 便直接来到宫冰夜身边,推推他手臂劝道: ——快回去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请假。”宫冰夜扔出两个字,面无表情的甩甩手上的报纸。 公司都是他的,不去上班也没人敢扣他薪水,说什么请假,不就是故意气人吗? ——可是熬夜对身体不好,你昨天不还说胃不舒服吗?听话,别让我担心。 无奈之下,尹亦浠只好半撒娇半哄劝,只希望把这尊大佛请回房。 见她满脸顺从,水润的眸子里都是祈求,宫冰夜心里发软,终于起身上楼。 解决了一个,另一个根本不用尹亦浠动手。 苏苗昕早困得睁不开眼睛,见状自己就找了间客房睡觉。 尹亦浠怕她住不习惯,硬拉着她告诉了睡衣和洗漱用品的位置后才心累回房。 卧室没开灯,进门后她抬手在墙边摸索,半开的房门突然“嘭”的一下被关上。 面前挤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她连连后退,最后靠在墙壁上。 宫冰夜抬手撑在她两侧,垂头耳语:“因为你我才认输的,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 尹亦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茫然的仰头看他。 “你要补偿。” 大半夜不睡觉,灯也不开,干等着半天就为了让她补偿? 尹亦浠想笑,没等弯唇,灼热的呼吸瞬间靠近,蛮横掠夺她身体中的氧气。 唇齿纠缠,尹亦浠没有反抗,却在一吻终了时微微将他推开一些,做了个手势。 ——幼稚。 宫冰夜眉梢一挑,手掌顺着她的曲线游移,嗓音沙哑:“嫌我幼稚,那让你看看我不幼稚的一面?” 两人都已情动,剩下的事情水到渠成。尹亦浠受不住他的撩拨,意乱情迷间只听到他说了句“我会温柔些”,然后…… 这一夜,他真的很温柔。 激烈运动过后,尹亦浠浑身都好像散了架,却碍于苏苗昕还住在家里,不想成为她调侃的目标,只得不情不愿的早早从床上爬起来。 相比于顶着俩大黑眼圈的尹亦浠,宫冰夜倒生龙活虎精神得很,在楼梯上遇到苏苗昕时也更有力气吵嘴。 两人一路吵到餐厅,正准备坐下来边吃边吵,庭院里打扫的佣人走进来,说顾凝然来访。 “呵,她来的倒挺勤快!”苏苗昕得意的刺了宫冰夜一句,然后转头盯着餐厅门口蓄势待发。 顾凝然进门的时候本是笑如春风的,看到苏苗昕,顿时瞪大眼睛好像见了鬼。 不过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平复下来,甚至还能泰然自若的向苏苗昕问候:“这位小姐你好,我们昨天好像见过,是吗?” 何止见过,因为你我还挨了顿骂呢! 苏苗昕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是的,这位小姐,你记性真不错呢,如果再有点眼色简直就是完美了。” 苏苗昕一点面子都不留,怼得顾凝然说不出话。 这时佣人正巧端着餐盘过来,顾凝然连忙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柔声道:“这是我在路上买的,还热着,碟子装起来,大家一起尝尝吧。” 佣人客气应下,正要接过食盒,却被苏苗昕劈手夺去。 “你去忙吧,这个交给我就行。” 苏苗昕直接把食盒放在自己面前,打开来感叹一声“好丰盛啊”,之后便满脸享受的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完。 边吃边朝顾凝然得意挑眉,心想:你不就是想送给宫冰夜吃吗?我会让你送?哼,全都得进我的肚子里! 眼看着自己的心意被破坏,顾凝然心中冒火,面上却还要维持温婉大气的形象。 实在看不惯苏苗昕的挑衅,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宫冰夜身上,委委屈屈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宫冰夜早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但之前没开口,眼下自然也不会。 对他几近于默许的态度,苏苗昕很满意,吃得也更香,放下碗筷时差点撑得打嗝。 “唔……吃饱了。一大早就吃到这么完美的早餐,估计一整天都不会饿吧。”苏苗昕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眯眯的看着顾凝然继续挑衅。 没有宫冰夜的帮助,顾凝然在这里就是个外人,对此只能隐忍不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绿茶 睿睿昨天玩的太累,今早赖在床上不肯起,尹亦浠陪他在卧室磨蹭半天,还是以失败告终。 想到苏苗昕住在家里,吃饭时遇到宫冰夜两人不定又要怎么吵闹,她只得放弃面前的小懒猪,下去充当调解员。 走进餐厅,见宫冰夜和苏苗昕老神在在的坐在桌边,顾凝然强颜欢笑的站在不远处,不禁愣住。 顾凝然一大早出现在家里已经够奇怪,偏偏连个给她让座的人都没有,居然就让她站着? ——顾小姐,你来有什么事吗? 尹亦浠压下心中惊讶,走上前礼貌询问。 看见她来了,顾凝然莫名松了口气,连忙满脸堆笑的解释:“啊,我昨天不是不小心破坏了苏小姐的相亲吗?所以今天特地过来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假惺惺! 对面坐着的苏苗昕暗自给出三字评语。 刚才顾凝然进门时分明认出了她,却只字不提相亲的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她打招呼。现在觉得自己占下风了,就把这事拿出来说,让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她是故意针对她。 哼,这心计,十个尹亦浠绑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没关系的。那件事我们也有错,你实在不用专程过来。 如苏苗昕所料,尹亦浠傻乎乎的压根没看明白顾凝然的套路,甚至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眼看顾凝然就要得逞,苏苗昕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你想找我道歉呐?” 顾凝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的点了下头。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苏苗昕前倾身体,手肘抵在餐桌上,支着下巴饶有兴味的问:“找我道歉不去我家,反而巴巴的跑到亦浠和宫少爷家里干什么?” 说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显然,顾凝然没有这个本事。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大早跑来宫家,甚至还带了宫冰夜爱吃的早餐。 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宫冰夜身上,期待着他为她说句话。 然而宫冰夜仍垂眸摆弄着手里的咖啡杯,仿佛根本没注意过她们这边的情况。 “我……我不清楚你家的地址。”因宫冰夜的态度感到失落,顾凝然却还要强忍着尴尬,为自己找借口。 苏苗昕不愿搭理她,否则能找到一百种方法让她下不来台。见状只道:“哦,那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 与其让她留下来碍自己和尹亦浠的眼,还不如直接赶走清净。 尹亦浠就算不知道下楼之前餐厅发生过什么,看到这里也大致明白过来。单纯的以为苏苗昕还在为相亲挨骂的事生气,所以故意为难顾凝然。 不管怎么说顾凝然是客人,而且她还对她怀有歉疚,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被欺负走? 于是尹亦浠偷偷给苏苗昕使了个眼色,摆手让她不要这样。 “好心当成驴肝肺!”苏苗昕气呼呼的嘟囔一句,别过头独自运气。 尹亦浠尴尬的笑笑,然后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对顾凝然道: ——还没吃早餐吧?要不要坐下来一起? 其实她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苏苗昕和顾凝然谁亲谁疏她还是分得清的。谁知顾凝然连犹豫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顿四人早餐注定无法平静。 苏苗昕和顾凝然之间的暗流汹涌就不必提了,尹亦浠又要提心吊胆的注意着她们俩的动向,又要观察苏苗昕和宫冰夜有没有吵嘴的趋势,入口的食物都尝不出味道,机械的咀嚼后就草草咽下去。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能阻止某些人没事找事。 起因是宫冰夜早餐吃的很少。 尹亦浠倒也注意到了,从她下楼开始宫冰夜就在把玩咖啡杯,面前的面包到现在都没吃完一半。 但她以为宫冰夜吃饭时不喜吵闹,所以才没胃口,顾凝然却体贴的询问:“冰夜,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工作缘故,宫冰夜要经常加班熬夜,偶尔国外分公司出现紧急情况,还要时差颠倒飞过去处理,整天不吃饭都是常事,胃肠自然会出现问题。 在一起生活三年,尹亦浠就算对他的生活再不感兴趣,很多小事也会潜移默化的有所感知。可相比之下,作为前女友的顾凝然显然更加了解他。 见宫冰夜不答,顾凝然自信道:“别想骗我,这种牛角包你很喜欢的,正常情况下能吃三个。而且每次你犯胃病嘴唇就会发白,没错吧?” 尹亦浠顺着她的话转头看向宫冰夜,他嘴唇的颜色果然不正常,脸色也不是很好。 同样发现问题的苏苗昕暗自为顾凝然竖大拇指,心想这位小绿茶确实有几分能耐,难怪宫冰夜当年为了她把尹亦浠视作仇人。 被三人盯着打量,宫冰夜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得“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怕尹亦浠担心,他紧接着又解释:“没多严重,吃片药就好。” “早餐没吃多少,空腹吃药怎么能行?”顾凝然抢在尹亦浠前面开口,看了眼自己带来的食盒,故意说道:“本来我还带了份粥的,喝完胃应该会舒服点。那是你最喜欢的五谷粥。” 看看面前的空盒,苏苗昕嗤笑一声没说话。 没能及时发现宫冰夜生病,尹亦浠忍不住自责,可想说的都已被顾凝然抢先,只能愧疚的问宫冰夜现在感觉怎么样。 宫冰夜明白她的心情,笑着安慰道:“没那么严重。你实在不放心就泡一杯蜂蜜水吧,嘴巴里没味道,想喝点甜的。” 他如果敷衍回答自己没事,尹亦浠心里肯定更加难受,而他提出要求后,尹亦浠便像找到了补偿方法似的,连忙跑去厨房准备。 一杯温吞的蜂蜜水下肚,胃里面暖洋洋的,先前刺痛果真缓解不少。 见他脸色好转,苏苗昕敲了敲食盒,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态说道:“宫少爷,听说这什么五谷粥是你最喜欢的?啧啧啧,还以为你多有品位呢,不过如此嘛。” 自己带来的粥被嫌弃,顾凝然面色有些紧绷,握着勺子的手指缓缓收紧。 苏苗昕装作没看见她的反应,继续道:“唉……看来你以前品位真挺差的。” 刻意咬重“品位”二字,明着说粥,实际暗指顾凝然。宫冰夜从前喝粥的品味差,选女人的品位同样差。 宫冰夜弯唇,难得没呛声,反而顺势道:“现在我喜欢亦浠熬的粥,算不算口味变好?” 苏苗昕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宫冰夜会这样直白,还当着顾凝然的面。 不过很快她就清清嗓子,瞧着顾凝然道:“看起来的确提升不少。” 有苏苗昕主攻,宫冰夜助阵,本打算来给尹亦浠添堵的顾凝然没讨到半点好处,吃完早餐就灰头土脸的离开。 暗藏冷箭的早餐结束,宫冰夜到了上班时间,穿上西装外套刚要出门,却被身后的苏苗昕叫住。 “宫少爷要去进行宏伟大业了,顺路捎我一段呗。” 宫冰夜淡淡瞥她一眼:“能把蹭车说如此清新脱俗,苏小姐是第一人。” “少来那套,捎还是不捎,痛快点儿。”苏苗昕有个正经的想法,没心情跟宫冰夜开玩笑。 这三年她一直待在国外,名义上是尹亦浠的闺蜜,但她自认从没帮过尹亦浠什么。她是个粗心的人,本想着让尹亦浠顺其自然的经营感情,但今早的顾凝然给她提了个醒。 指望尹亦浠那个傻瓜奋勇维护婚姻似乎不大可能了,所以她只好亲自下场找宫冰夜谈谈。他喜欢现在的妻子也好,对前女友是真爱也罢,但她绝不许小浠受一点委屈。 尹亦浠看出她的心思,立刻把她拉回身边。 ——你不是答应陪睿睿做飞机模型吗?还不能走。 “嘿,傻呀你!”苏苗昕反手在她腰间软肉上捏了一把,没好气道:“你们家是黑店,不给钱不许走是怎么着?还是你怕我把宫少爷吃了?” ——反正就不行。你要回家,一会我和睿睿送你回。 “谁要你们送?我想坐宫少爷的豪车,很有面子的好不?” …… 两人不知不觉斗起嘴来,但是在旁人看来,根本是苏苗昕在自说自话,非常好笑。 宫冰夜面带探究的瞧了眼苏苗昕,暗想这丫头还真不一般,往常他和尹亦浠闹矛盾基本都是他发火离开,尹亦浠默默忍受。让尹亦浠手忙脚乱的人,估计就只有苏苗昕了。 抬手看腕表,他终于开口:“上车。” 两人俱是一愣,然后苏苗昕指指自己,问:“是……叫我呢?” 宫冰夜给她个“不然你以为我叫谁“的表情,随即看向尹亦浠:“刚好有时间,可以顺路送她。别担心。” 说得容易,怎么可能不担心? 昨天被她和睿睿拦着还吵了一整天的两个人现在要单独相处,苏苗昕还抱着为她讨公道的想法,不吵翻天才怪吧。 不过……既然宫冰夜离开前说了那样的话,应该会把握分寸。 尹亦浠深深叹一口气,在心里祈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冰夜,我害怕 睿睿睡得满足,终于慢腾腾的从楼上下来,恰好看到宫冰夜和苏苗昕一起坐车出门的场景,震惊的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爸爸和苏阿姨……他们怎么一起走?” 确认自己没做梦,睿睿飞快跑到尹亦浠身边,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拉着她问。 看吧,连小孩子都在替他们担心。 尹亦浠无奈的摊摊手,解释他们只是顺路而已。 “那他们会不会吵架呀?万一打架怎么办?苏阿姨肯定打不过爸爸的……”睿睿一张小脸上满是担忧,已经在认真考虑追上去劝架了。 尹亦浠虽然也担心,却远不到他这种程度,见状安慰道:“不会的,他们都是大人,有分寸。” 睿睿撇撇嘴,叹息着摇头道:“我可没看出来他们是大人。” 尹亦浠哭笑不得,暗暗猜想如果宫冰夜知道自己在儿子心里是这种形象,会有什么反应。 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宫冰夜的车已经转过路口,彻底消失踪影。 因为察觉出苏苗昕的想法,宫冰夜特意给司机放假,亲自开车。见苏苗昕从上车开始就直直盯着前面道路不说话,他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苏苗昕刚才只是在酝酿语言而已,闻声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我想说什么,你早猜到了吧?没错,就是关于小浠的事。” 这三年,尹亦浠几乎没过过舒心日子,偶尔撑不住了找到她发泄吐露,那也仅仅是冰山一角。 嫁进宫家不是尹亦浠的期望,而是各方面因素结合在一起,被逼无奈的她在不得已情况下做出的选择。宫家是高门大户,处处都是规矩人人勾心斗角就不提了,光宫泓和魏咏秋的偶尔为难都足够尹亦浠吃苦头。 身份使然,她不可能要求宫冰夜为了尹亦浠对抗父母,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希望他保护尹亦浠。 “小浠是你妻子,作为外人有些话不该我说,但又怕我不说,你永远也意识不到。” 苏苗昕快言快语,话出口便不留余地:“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她性格软懦,不喜欢与人争抢,甚至有时受了委屈都不知道为自己说句话。但她这样做不是傻,而是大度淡然,比起你那位前女友不知强了多少倍。”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宫冰夜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没计较。 苏苗昕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刚才在餐桌上宫冰夜暗中帮她对付绿茶,现在她却反过来挖苦他,确实显得不地道。 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她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总之我要说的就是,从今开始你不能再误会或者欺负小浠,她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是她靠山。如果你敢对她不好,我苏苗昕第一个不答应!” 这般底气十足的警告,宫冰夜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愤怒,反而认真考虑起苏苗昕的话。 半晌后,否认:“我没欺负过她,只被她欺负过。” 维持高冷形象习惯了,他经常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别人,平日相处时他偶尔想与尹亦浠说笑谈心,但尹亦浠每次都如临大敌似的,说几句话就找借口做其他事情。 还有两人吵架,他自问从不无理取闹,可因为尹亦浠不能说话,在旁人听来每次都是他在单方面发火。尹亦浠看着温软,但那个倔脾气谁遇上谁知道。 而且每次冷战后几乎都是他主动示好,尹亦浠才不十分情愿的搭理他。 仔细想来,分明是他一直在受尹亦浠欺负。 苏苗昕半信半疑的掀起眼皮看他,接着说道:“就算这样吧,但我还得提醒你,小浠之前受过很大打击,生活经历与平常人不同,所以她会有很多苦衷。” “如果……如果她做出什么让你接受不了的事情,希望你能给她个机会解释,或者亲自去了解一下,别立刻给她定罪。” 苏苗昕嘴上厉害,总说宫冰夜配不上尹亦浠,但实际还是很希望他们的感情能走到最后。 顿了顿,又叹息着说:“你们实在不合适可以分开,可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好,别因为分开而后悔。” 宫冰夜微微蹙起眉头,有些疑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尹亦浠会分开。 在他看来,婚姻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只要他坚持,不论尹亦浠做什么都无法破坏这种关系。 可苏苗昕是最了解尹亦浠的人,连她都这样说,难道真是他的想法太简单了吗? 宫冰夜没有再开口,剩下的路程车内始终沉默。 在半路分道扬镳后宫冰夜来到公司,直接把韩远叫进办公室,问他尹亦浠父母的案子调查进展如何。 尹亦浠很重视这件事,所以他一直很上心,经常催促。 这次韩远终于带回了点有用信息,只不过这信息听起来并不让人轻松。 “现在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不多,寻找起来也不容易,据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似乎和尹腾当时的公司有关。” 除接手尹氏外,尹腾前些年一直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上不得台面,但因为有尹腾夫妇扶持,也算稍有进项。 宫冰夜知道后没轻举妄动,只吩咐他继续调查。 傍晚。 宫冰夜开车回家,中途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顾凝然。 今天早餐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觉得心累,不大想理会。 可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不管是白饭粒还是蚊子血,在面对顾凝然这个名字时,他总是要比对别人稍微特殊一些。况且当初两人分开,错在他。 犹豫过后还是接起电话,那端传来可怜的哭音。 “怎么才接电话呀,冰夜你快过来,我好害怕……” 不用看见脸,宫冰夜都能想象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便耐下心询问:“出什么事了?” “救命!你快来救救我呀,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顾凝然哭得愈发厉害,好像随时都能昏厥一般:“真的好疼啊……冰夜,我害怕……快点来好不好……” 流了好多血不打急救电话,反而找他哭诉,有什么用呢? 宫冰夜大概能猜到顾凝然的心思,但又真怕她受伤严重,只好调转车头朝她的住所驶去。 富丽堂皇的复式公寓旁,宫冰夜靠边停车,快步朝里面走。 门没锁,他一路走进卧室,就看到顾凝然姿势妖娆的趴伏在地上,脚边散落着玻璃杯碎片。 血的确有,但比想象中更少,估计是她不小心打碎了杯子又踩上去,所以受伤。 顾凝然似乎也知道自己伤得不重,便委屈的哽咽道:“脚底好痛,我试了好久都站不起来……冰夜,我真的好害怕,你知道的,我最怕痛了。” 这话不假,她一向娇贵,走路扭一下脚都要哭个不停,现在的情况自然无法忍受。 宫冰夜提起腿上的布料,在她面前蹲下来,查看伤势后问:“扶着你能走吗?” 顾凝然闻言一愣,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直接疼惜的抱起她。 “痛……走不了……”她咬着唇,又开始流眼泪。 宫冰夜无奈,只好伸出手臂抱起她,小心绕过地板上的碎片朝门口走。 计划得逞,顾凝然满意的依偎在宫冰夜胸口,然后抬手想抱住他脖颈。 “不用。”宫冰夜条件反射的向后仰头,脚下步伐加快:“你坐后排吧,空间大些。” 说完打开车门,倾身将顾凝然放进去。 费尽心思想为二人独处创造机会,却被扔在后座,路上每每想开口撒娇,都被宫冰夜以“身体不舒服闭眼休息”为由打断,顾凝然极不甘心,于是在到达医院后痛呼的声音更大,眼泪也流个不停。 宫冰夜本想找医务人员安排轮椅接她,奈何走出一步就被她大哭大闹拦住,路人也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没办法,他只得再次抱起她走进医院。 急诊门外坐着不少患者家属,其中一对小情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瞧瞧人家男朋友多体贴,一路抱进来的,你呢?”女孩推推身边男孩,噘嘴赌气。 男孩为难的挠挠头,犹豫道:“你手臂扭了,我抱你不是正好碰到伤口吗?” “哎呀你还找借口,明明就是不关心我!”女孩哼了一声,掏出手机点进相机:“我不管,反正我要把人家对女朋友的样子拍下来,时刻督促你。” 清脆的咔嚓声过后,宫冰夜横抱顾凝然的场景被瞬间定格。 照片只拍到宫冰夜的侧脸,看不出情绪,但被抱的顾凝然满脸泪痕,双手紧紧抓着宫冰夜的衣服,看上去无比依赖。 任谁看,这都是对相爱的情人。 然而此时的宫冰夜还不知道身侧发生了什么,满心都是快点将顾凝然送到医生面前,然后与她保持距离。 经过检查,顾凝然只是皮外伤,上药包扎后便可以离开,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行动会有些不便。 可顾凝然却在治疗时昏睡过去,最后被医生建议送去病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义感爆棚 宫冰夜下班时已经不早,经过一番折腾,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顺着看过去,正是别墅区方向。 病床上的顾凝然还没醒,他走近一些,试探着叫她。 “凝然,伤口如果好一些了,我请护工过来照顾你。” “……” “你想回家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 顾凝然无声无息,似乎真的昏睡不醒。 宫冰夜无奈,只好再请医生过来查看情况。 有句话说的好: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顾凝然受伤不重,脚底距离脑部神经线又相当遥远,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至于导致昏迷。 医生给不出确切解释,便依照经验说道:“患者应该是惊吓过度,先观察一晚吧,明天如果还没醒就去拍张片子看看。” 观察一晚,意味着宫冰夜要一直守在这里。可家里的尹亦浠和睿睿等不到他,肯定会担心。 宫冰夜拿起手机,本打算如实说明情况,看到屏幕上显示对方已接听后又临时改了主意。 尹亦浠还怀着孕,容易胡思乱想,他说自己陪顾凝然在医院,本来没什么事,万一她想多就不好了。就算她大度没有误会,如果她也要来照顾顾凝然怎么办?她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 经过慎重考虑,宫冰夜说谎道:“今晚我不回去了,公司加班。” 那边一片沉默,几秒后,传来两道“笃笃”声。 刚放下电话,睿睿从楼梯跑下来,满心欢喜的问:“是爸爸打来的吗?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给飞机模型涂好颜色了。”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房间里研究飞机模型,傍晚时才完工,当即就吵着要给宫冰夜看。干等许久也不见宫冰夜回来,他便回去给模型涂颜色,可现在…… 明知说出来他肯定会失望,但尹亦浠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个宫冰夜。 ——爸爸要加班,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啊,那我的模型怎么办?” 睿睿顿时扁起嘴,两手垂在身侧,无精打采的挪步回房。 见睿睿伤心,尹亦浠也不好受,同时也忍不住猜想宫冰夜的真正去向。 方才宫冰夜在电话里说要在公司加班,可那边安静的出奇,没有韩远从旁协助的声音,没有电脑运行声,甚至他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好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他和谁在一起,又在做什么呢? 尹亦浠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迫使宫冰夜说谎,是女人?还是其他?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直至睡去的前一刻,她还猜为宫冰夜担心。 而此时医院里,宫冰夜早已在沙发上睡着。 听着几步外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顾凝然终于能睁开眼睛放松呼吸。 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装睡四五个小时,她全身肌肉都僵硬了,脚底的伤根本感觉不到疼,因为腿麻。 勉强坐起身,正准备展开手臂活动一下,突然听到病房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要躺回床上,却在电光石火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连忙翻身下床,踮着受伤的那只脚快速向沙发靠近。 宫冰夜睡得很沉,并没有被响动吵醒。 月色下,他面容愈发俊朗,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都透着种禁欲味道,令人忍不住靠近。 顾凝然抬手,纤纤玉指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慢慢滑下来,最后落在他唇间。 这里,曾经是属于她的,这个人,曾经也是属于她的。 心中情动,她俯下身,缓缓向他靠近…… 伴随着“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打开,抱着病历本的护士出现在门口,瞪眼看向沙发的位置。 同时,宫冰夜也睁开眼睛,茫然又惊讶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顾凝然。 顾凝然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迅速拿起旁边的薄毯,作势要为宫冰夜盖上。 “睡觉也不盖着点东西,着凉了怎么办?” 顾凝然担忧中又带点娇嗔,嫣然一副妻子的语气。 不等宫冰夜说什么,护士已经打开灯走近。 原本以为自己查房时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听完顾凝然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护士刚松了口气,却在看到宫冰夜时皱起眉头。 宫冰夜是个名人,经常看新闻或者上网的人肯定认识他,护士也不例外。 可她记得,就在前几天宫冰夜还因为和妻子恩爱上了新闻头条,而现在站在宫冰夜身边嘘寒问暖的女人,显然不是照片上他的妻子。 嚯,果然成功人士都没好东西,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糜乱不堪。 “二十四床查伤口,输液!” 护士没好语气的朝顾凝然说道,然后瞪了宫冰夜一眼,独自推车去病床边准备。 顾凝然暗自勾了下唇,柔声叫宫冰夜:“扶我过去呀,刚才急着给你盖毯子,好像又扯到伤口了,痛。” 那声“痛”,听得护士鸡皮疙瘩掉一地,忍不住拆穿道:“没记错的话,二十四床的顾小姐只是轻伤,应该不至于疼得走不了路吧。” 本就是想让护士做个见证者,谁知碰上个硬脾气,顾凝然被噎住,过了半天才还嘴:“每个人承受疼痛的能力不停,护士小姐没学过?” 护士轻哼一声,不再理她。 可树欲静风不止,输液室顾凝然又开始出幺蛾子,非要抓着宫冰夜一条手臂,说这样能缓解心理恐惧。 二十好几的人了,扎一针还装害怕,护士没管她,扯过手就要下针。 “啊!”顾凝然尖叫一声,借机往宫冰夜怀里钻,口中还委委屈屈的说:“你怎么这么粗鲁?我从小就害怕打针,害怕呀!” 被她吵的心烦,宫冰夜只好请护士等一等,照顾她的情绪。 护士甩甩手上的针头,冷笑道:“我们是服务行业没错,但不能在每一个患者身上都浪费没用的时间,隔壁输液袋很快要换,去晚了发生问题谁付责任?” 紧接着,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半夜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在这儿照顾别的女人,还好意思要求别人吗?” 从护士进门起,宫冰夜就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友善,此时终于明白原因。 奇怪的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可以利用护士的正义感脱身。 他故意询问道:“请问她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护士深吸一口气,俯身为顾凝然检查伤口,然后不咸不淡的说:“还行,就是需要尽快治疗。” 不等顾凝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又补充一句:“治疗晚了说不定会自己愈合。” 饶是笑点颇高的宫冰夜,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忍不住牵起嘴角。反观顾凝然,那眼神简直能将人生吞活剥。 宫冰夜早想离开,见状便对顾凝然道:“我明早还要开会,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 顾凝然自然不愿让他走,却也知道不能像之前那样撒娇耍赖,便故作体贴的站起身,要送宫冰夜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她双腿一软,径直向地面扑去。宫冰夜眼疾手快的扶住,就听她可怜的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没事……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头晕,身上没力气……冰夜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吧,我自己也可以。” 同为女人,护士一眼就看穿她的把戏,针也不扎了,推着自己药品车头也不回的出门。 而宫冰夜,无论看没看出顾凝然的心思,今晚注定是走不了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宫冰夜在顾凝然“不忍心麻烦你”的客气话中照顾她去了洗手间,又帮她找来另一位护士输液,终于被放行。 他松了口气,原定计划先回家换衣服再去公司肯定来不及,便想着给韩远打电话,通知他把办公室内的备用西装准备出来。 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朝门口走,打开门,却发现外面有个人静静站着。 “你……你怎么来了?” ——听说顾小姐受伤了,所以过来探望一下。 尹亦浠面带微笑,看不出任何恼怒或者吃味的迹象。 但宫冰夜还是觉得歉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又被抓到现行一般。 “其实昨晚……”他刚要解释,病房里的顾凝然突然出声打断。 “冰夜,谁在外面呀?”顾凝然微微倾身,探头向外看,正好与尹亦浠望过来的视线碰触,顿时展开笑颜:“是你呀亦浠,快点进来吧,我这个样子都不能去接你。” 她大大方方的招呼尹亦浠,表面上看是因为没和宫冰夜发生什么,所以不需要心虚,但从另一面看,又像是在表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很正常,作为前女友,她享受宫冰夜的彻夜陪伴并没有什么不妥。 尹亦浠向来识大体,并未对此表现出不悦,反而安抚般的朝宫冰夜点点头。 ——不是要忙吗?你放心去公司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她越是懂事,越是为宫冰夜着想,宫冰夜越是觉得对不起她。他真是开始后悔,如果昨晚打电话时对她实话实说,那该多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比朋友更亲一点 心不在焉的开完早间例会,宫冰夜独自留在会议室,眼前不停闪现今天早晨尹亦浠站在病房门口的情景。 她站了多久?都听见看见了什么?知道自己丈夫彻夜照顾其他女人,是怎样的心情? 还有,是谁告诉她顾凝然受伤住院的事? 昨天他送顾凝然去医院时已经很晚了,因为心急想回家,他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难道有熟人看到了他们? 同时认识他和尹亦浠,又爱管闲事的人…… 宫冰夜稍一思忖,便在心里确定了人选,随即拿起手机打电话。 平时死皮赖脸邀约都很少给面子的人,今天居然主动来电要求见面,虽然态度生硬了点,地点还是在他公司,但郭禹堂也足够满足了。 以为宫冰夜找自己有什么好事,进门后却发现室内气压低得吓人,还有宫冰夜那双眼睛,x光似的几乎要把人穿透。 “诶诶诶,可别这么看我啊,我不好意思。”郭禹堂咧着嘴开玩笑,试探着走近一些,抬手在宫冰夜面前晃晃:“怎么了这是?去西安了?被木乃伊咬了?” “西安兵马俑,不咬人。” 宫冰夜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沉声道。 郭禹堂慢慢点了下头,表情紧张:“是,它不咬人……可我怎么觉得你要咬人呢?” 对郭禹堂的这种反应,宫冰夜下了个结论:做贼心虚。 不跟他卖关子,宫冰夜开门见山道:“顾凝然住院的事是你告诉亦浠的?” “啊?!” 郭禹堂一愣,问题比宫冰夜还多:“顾凝然病了?你怎么知道?尹亦浠也知道了?” 自从顾凝然回国那天在宫冰夜办公室外看到他们二人姿态亲密后,郭禹堂就再没见过顾凝然,之后的事情自然更不知晓。 可惜宫冰夜并不相信他,仍面无表情盯着他不说话。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事怎么可能告诉尹亦浠?” 郭禹堂平日里虽然胡说八道信口开河的事没少干,但真被冤枉时也会觉得委屈,见宫冰夜这里说不通,索性甩手走人,自己调查去。 不管怎么说,郭禹堂好歹是郭氏集团的二少爷,人脉手段样样都有,很快便查出有人在微+博上发文,称自己在医院看到了对恩爱情侣。 博文没有宫冰夜的名字,不过配图上那张侧脸一看就是宫冰夜无疑。 顺着这条线索,郭禹堂又发现苏苗昕曾在今晨给这条微+博点赞。联系起宫冰夜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报信者就是苏苗昕。 上次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次又替她背黑锅,郭禹堂咽不下这口气,立刻动身找苏苗昕对峙。 苏家门外,苏苗昕抱着手臂满脸不耐。 “找我干嘛?” 都不用说别的,光这一句话,郭禹堂就控制不住想和她吵架。 明明说有重要的事情谈,她死活不肯出门非要他找过来就算了,到了这儿居然都不邀请他进去坐坐,弄得好像他没事找事似的。 郭禹堂本就不高兴,此刻更是怒从心起,高声质问道:“顾凝然和宫冰夜在医院,是你告诉尹亦浠的吧?!” “是啊,怎么了?”苏苗昕看傻子般看着他,气势丝毫不减。 郭禹堂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运了半天气,才瞪着眼睛反问:“人家夫妻间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万一造成误会,你付得起责任吗?而且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多管闲事,老宫把我训了一顿!” 苏苗昕挑挑眉,没什么感情的哦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起因就是你的啊!!”郭禹堂简直气得要跳脚。 既然说到了起因,苏苗昕终于敛去戏虐的神情,开始严肃的与他交谈。 “首先,请你搞清楚,事件的起因是宫冰夜抱着前女友去医院,并且留在那儿陪护了一整夜。作为他妻子的小浠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 额……这个,确实是宫冰夜理亏。 郭禹堂缩缩脖子,气焰登时矮了半截,好像犯错误的人是他。 苏苗昕轻哼,继续道:“还有,你刚才说我多管闲事是吧?帮朋友如果叫多管闲事,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在……”郭禹堂死鸭子嘴硬:“我在自证清白!” “很好,既然郭少爷是个不重情义的人,我们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苏苗昕四两拨千斤,再次给了郭禹堂沉重一击,紧接着又道:“刚才你还说过,我不应该管宫冰夜和小浠的闲事,对吗?” 郭禹堂总觉得自己说出“对”字后又会被苏苗昕怼,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耍赖皮吧? “对!”他一咬牙一闭眼,大声承认。 “很好,那么希望你也不要管我的闲事!” 苏苗昕一个白眼扔到他脑门上,转身进门。 郭禹堂此刻已经七窍流血,不甘心的想追上去,差点被猛力关闭的别墅铁门砸到鼻子。 站在原地揉揉高挺的鼻梁,郭禹堂甘拜下风,耷拉着的头往回走。 此时医院里,尹亦浠照顾着顾凝然吃完早餐,又在医生帮助下换了药,重新包扎伤口,然后陪着她输了液,终于能坐下来休息片刻。 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尹亦浠正想问顾凝然午餐想吃些什么,顾凝然却抢先开口。 “亦浠,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她抿抿唇,委屈又无奈的解释:“我在这里只有冰夜一个朋友,而且我们的关系比朋友更亲一点,除了他,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 这些话,看上去是解释,说成挑衅也不为过。 尹亦浠大度的摇摇头,说没事。 见状,顾凝然变本加厉,装作不经意道:“说来也奇妙,当初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和冰夜也早该结婚了,如果那样,现在我也无需歉疚解释。” 尹亦浠略显惊讶的看她一眼,对上后者理所应当的目光后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哎呦,瞧我病糊涂了,总是乱说话,亦浠你千万别介意啊。”顾凝然瞅准时机道歉。 尹亦浠除了摇头,没别的办法。 因为顾凝然说的没错,是她横插进来破坏了他们的姻缘,顾凝然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就算指着鼻子骂她,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满呢? 气氛正尴尬时,宫冰夜推门进来,手上还拎着外卖餐盒。 尹亦浠下意识起身要接过东西,顾凝然连忙道:“给我带的吗?麻烦你了冰夜。” 尹亦浠的手僵在半空,继续接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照顾好自己身体,这些事不用你做。”宫冰夜牵了下尹亦浠的手,然后将外卖放到床头柜上,打开医用餐桌。 他始终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顾凝然很有眼色的装懂事:“亦浠病了吗?对不起啊,亦浠没说我也不知道,还让她照顾我这么半天。” 宫冰夜指的是怀孕,尹亦浠暗自叹气,随后摇了摇头。 顾凝然正疑惑,宫冰夜已经走到尹亦浠身边,环住她的肩膀一脸笑意:“不是病,是幸福。” 他没有明说,视线却落在尹亦浠肚子上,满是宠溺。 顾凝然脸上的浅笑逐渐僵硬,如同风干的水泥,一块块剥落。 幸福?难不成,尹亦浠又怀孕了? 今天是尹亦浠定期检查的日子,昨晚带顾凝然就诊宫冰夜不想被徐子良知道,所以特地选择了另一家医院。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帮顾凝然准备好午餐后他便带着尹亦浠转路去做检查。 车上,宫冰夜从后视镜观察尹亦浠,数次开口想解释昨晚的事,却发现尹亦浠始终盯着窗外,似乎并不想理会他。 “亦浠……”踌躇片刻,宫冰夜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毕竟这件事不说清楚,他心中难安。 尹亦浠却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飞快做了个要睡觉的手势,随即闭起眼睛靠向椅背。 她能猜到宫冰夜要说什么,无外乎就是顾凝然受伤很可怜,这边没有亲人朋友,只能由他照顾。或者两人从前毕竟是情侣,而且他对不起顾凝然在先,需要补偿。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不然也不会得到消息就赶来医院帮忙,可她明白是一回事,宫冰夜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表现的大度无所谓,可心里,终究还是介意的。 接下来的路程,车内始终沉默,直到到达徐子良所在的医院,两人才就检查的事情交流几句。 而另家医院里,顾凝然正为刚刚得知的情况发狂。 原以为这次回国,宫冰夜已经是囊中之物,却没想到三年前对尹亦浠厌恶仇恨的宫冰夜,现在居然转变了态度。 她太了解宫冰夜,如果他对尹亦浠没感情,绝对不会让尹亦浠再怀孕,甚至碰都不会碰她! 宫冰夜变了,她该怎么办? 曾经可以将宫冰夜拱手让人,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眼下看来似乎不行了。 宫冰夜待她不复从前亲密,连她喜欢的口味都忘记…… 看着眼前的午餐,顾凝然狰狞一笑,狠狠掀翻在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徐子良远点 “谁要吃这些垃圾,真以为我顾凝然落魄成这样,非要接受你们的怜悯吗?”顾凝然冷哼一声,恨恨道:“属于我的,我早晚都会夺回来。抢我东西的人,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尹亦浠那张可恶的脸浮现在眼前,她攥紧拳头,猛地砸向餐桌。 随后好像不解气似的,她又拔掉针头,咬牙切齿的将被子枕头全都扔到地上,眼睛通红几乎要冒火。 “看来顾小姐的病都好了。” 门外传来道戏谑的声音,顾凝然一惊,神情慌张的转头看过去。 苏苗昕勾着嘴角进门,打量着狼藉的地面,了然的点点头:“战斗力惊人呐,我家亦浠没生病,估计都不如你厉害。” 一语双关,顾凝然听出她的讽刺,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伤口痛心情不好,所以才……” “伤口痛找医生啊,破坏公物就不痛了?” “冰夜离开了,没人能帮我叫医生。”顾凝然咬着下唇,借机卖惨。 苏苗昕是谁?能被她骗了才怪。 “少演戏,你还是歇了吧!就你这功力,顶多骗骗色迷心窍的男人和尹亦浠那种傻丫头,没必要跟我白费力气。” 闻言,顾凝然收起委屈的表情,冷冷盯着她。 —— “徐医生,那位尹小姐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帮忙带过去呗。” 尹亦浠来医院的次数太多,科室护士都知道她和徐子良的关系,便时常把跑腿的工作派给他。 徐子良生性洒脱,性格却比较亲和,痛快的结果化验单,抬手虚点了点小护士,开玩笑道:“小心我向主任举报。” “举报什么啊?”护士才不怕他。 “举报你欺负帅哥医生!” 玩笑过后,徐子良拿着化验单朝办公室走,宫冰夜和尹亦浠还等在那里。 刚才宫冰夜告诉他尹亦浠已经怀孕,所以繁复的检查项目缩减了很多,现在只需要确定血液检查结果没问题,就可以让他们离开。 徐子良本来边走边看,视线落在hcg指标一栏时却猛地停下脚步。 阴性? 他用力眨了眨眼,盯着那两字仔细看,真的是阴性! 如果怀孕,这项指标的结果应该是阳性才对,难道检查仪器出问题了? 作为国内三甲医院,徐子良很清楚,检测仪器故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尹亦浠那里。 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进门后发现宫冰夜不在,他瞬间松了口气。 “冰夜呢?” 他看一眼门口,低声问尹亦浠。 尹亦浠告诉他宫冰夜去洗手间了,刚出门没多久。 “我问你个事,必须说实话知道吗?”徐子良把化验单递给她,难得面色严肃:“血液检查显示你根本没怀孕,冰夜却说你怀孕了,怎么回事?” 尹亦浠怀睿睿时被宫家要求着每隔几日就要接受检查,自然看得懂化验单,见状难为情的低下头。 “快说啊,难道你想当着冰夜的面解释?”徐子良忍不住催促。 他一看尹亦浠的反应就能猜出大概,一个做过母亲的女人,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会更加敏感,她肯定知道自己没怀孕。 ——我说了,你能帮我保密吗? 尹亦浠满目恳求的问。 徐子良条件反射的要答应,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那要看具体什么事,我也是有原则的。” 尹亦浠轻叹一口气,终于艰难地承认。 ——对,我没怀孕。可我不是故意骗他的。那段时间我胃不舒服,经常吐,家里佣人告诉冰夜我怀孕了,然后……等我知道情况的时候,已经不好再解释,而且现在我有些事,在求他帮忙。 “什么事?”徐子良追问,同时朝门口望了一眼。 ——我父母的去世真相。当年他们并没有贪污工程款,是被人陷害的,可我一己之力根本查不出结果,只能靠宫冰夜。 她和宫冰夜的恩恩怨怨,徐子良还是知道一些的,闻言反问道:“你不怀疑冰夜了?” 尹亦浠摇头。罗先生曾肯定当年事件与宫冰夜无关,她相信罗先生的判断。 想让宫冰夜帮忙,却闹出了一场假怀孕的乌龙,如果此时向宫冰夜坦白,失望加愤怒,估计宫冰夜就算原来想帮忙,现在也不会帮了。 徐子良了解宫冰夜的脾气,所以能理解尹亦浠的为难。 见他突然沉默起来,尹亦浠以为他不答应,正要继续求情,办公室大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 宫冰夜缓缓走近,见她二人神色奇怪,立刻问:“检查结果出来了?有问题?” 再要串供肯定来不及,尹亦浠紧张的望着徐子良,在心里祈祷。 徐子良察觉到她的目光,抿抿唇,笑道:“一切都好。” 呼—— 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尹亦浠长出一口气,感激的朝徐子良笑笑。 徐子良眨眨眼睛,算作回应。 二人的这番互动已尽量做的隐蔽,但还是没能逃过宫冰夜的火眼金睛。他只做不知,回到车上才向尹亦浠试探。 “你和子良聊什么了?” 尹亦浠正在系安全带,闻言心里一抖,面上故作镇定。 ——就随便聊聊。 “没事情瞒我?” ——没有啊。 尹亦浠转头看向宫冰夜,露出自己最真诚无辜的眼神。 宫冰夜没有再问,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以后离他远一点。” 前次他下班回家,看到尹亦浠和徐子良有说有笑的开门出来,虽然知道他们关系清白,仍令他别扭多日。 不管现在尹亦浠和徐子良之间有没有秘密,他都不希望看见自己妻子和其他男人太亲近。徐子良是尹亦浠的医生,定期见面是没办法的,但他必须提醒尹亦浠,除了医患关系外,她不能和徐子良有其他任何关系。 尹亦浠不解,问他原因。 “我不高兴。”宫冰夜简洁的丢出四个字。 ——你和徐医生闹矛盾了吗? 尹亦浠知道宫冰夜和徐子良是好友,见他不许自己接近徐子良,还以为他们吵架了宫冰夜闹小孩脾气。 ——徐医生人很好的,他对你也一向真诚,虽然偶尔性格跳脱了点,但跟郭禹堂相比不知强出多少倍,你冷静些,有什么不满就坐下来谈谈,别…… 尹亦浠本意是劝宫冰夜和徐子良和好,可这些话听进宫冰夜耳里,就变了味道。 “他在你心里就这么完美,值得你一再偏袒?”宫冰夜打断她,声音已经带上薄怒。 尹亦浠在手机上敲出不少字,被宫冰夜质问后她怔住了,智能语音却还在继续朗读她的劝解。 车内一片死寂,宫冰夜忍无可忍:“把那东西关掉!不然你就下车!” 尹亦浠略显慌乱的关闭语音,面色茫然,直到此刻都不知宫冰夜到底为什么发火。 宫冰夜烦躁不已,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想要等心情平复后再上路。尹亦浠却误以为他在赶自己下车,迟疑一瞬,便顺从的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去。 旁边宫冰夜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怒火腾的窜到头顶,气冲冲的想:我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让你离徐子良远点怎么不听话呢! 盛怒住下,他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被扔在路边的尹亦浠一脸无奈,刚要伸手拦出租,一台骚气的红色小跑突然停在面前。 郭禹堂一条手臂搭在车窗上,对她勾勾手指:“上车,心情不好送你一程。” 知道他这人说话向来不靠谱,尹亦浠嘴角抽了抽,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直接坐进车里。 后面的路程,尹亦浠无比后悔自己为了省车费而做下的愚蠢决定。因为从她上车开始,郭禹堂的嘴就没停过。 “太过分了,你说你一个被欺负都不敢还口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朋友。泼妇,简直是泼妇啊!”郭禹堂摇摇头,长吁短叹:“真是世风日下啊,那种女性不拴绳子居然就敢放出来,不怕咬着人吗?下次碰见她我必须穿严实点,免得受伤。” 吐糟归吐槽,暗骂苏苗昕是狗尹亦浠可就听不下去了。 ——苗苗只是嘴巴厉害,人不坏的,而且你不招惹她,她不会刁难你,这一点我对她有信心。 其实尹亦浠说的没错,上次郭禹堂被高跟鞋揍,是因为他跟踪苏苗昕,今天也是他主动找上门去挑衅。 “可……可就算这样,也不能太过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郭禹堂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就得罪过她一次吗,犯得着把我当成眼中钉,每次见面都炮轰我吗?” 养尊处优被娇贵惯了的郭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对待,不能动手打女人,骂又不骂不过,难道他只乖乖被欺负? 想到苏苗昕的战斗力,在看一眼身侧色厉内荏的郭少爷,尹亦浠心生不忍,摇摇头暗道:算了,还是让他发泄一下吧,不然非憋出病不可。 在尹亦浠被迫忍受郭禹堂吐槽的时候,本该回家的宫冰夜不知为何调转车头,去向顾凝然所在的医院。 医院大厅中,手机铃声响起,他低头拿手机的时候,苏苗昕恰好从电梯里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尹亦浠,她在我心里 红色跑车缓缓停靠在宫家别墅门前,被聒噪了一路,终于可以耳根清净,尹亦浠匆匆道谢后就要下车。 手刚搭上车门,背后郭禹堂却再次开口。 “等会儿,有件事问你。” 尹亦浠转过头,以为他还在生苏苗昕的气,下意识劝道: ——苗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你实在介意,下次我给你们安排一个见面的机会,把之前的误会说清楚好不好? “谁跟你说这个?” 郭禹堂嫌弃的瞪她一眼,然后勾勾鼻子,表情不大自然:“我是想问,你爱不爱宫冰夜。” 他一早就看出尹亦浠接近宫冰夜的动机不纯,所以上次才设计试探,宫氏发生资料泄露后也紧盯着尹亦浠不放。可通过顾凝然的突然回国,他觉得尹亦浠也是个可怜人,若她对宫冰夜尚有一丝真心,那么从前种种,他都不想再计较。 尹亦浠闻言却沉默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从郭禹堂口中问出来,挺奇怪的。毕竟她和宫冰夜之间的事,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 从名义上来说,作为妻子的她应该爱宫冰夜。 可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误会,她始终在强迫自己恨他,即使过程中曾出现她不愿承认的心绪波动, 现在,她的恨已经落空,但想要直面爱,还太难。 她不确定自己爱不爱,或者还会不会爱。 见她犹豫不决,郭禹堂渐渐沉了脸,忍不住提高声音质问:“就问你要一句话,怎么这么难?!你到底是不爱,还是不敢爱?” 或许……不敢吧。 ——对不起。 尹亦浠浅笑着摇头。 又道歉!郭禹堂觉得这女人好像总在道歉,可仔细一想,又想不出她做错了什么。 他最欣赏活泼开朗性感火辣的女人,尹亦浠这种,以往他连多看一眼都不屑。但随着相处加深,他竟越来越觉得她可怜。 沉默寡言,淡定隐忍,甚至逆来顺受。如果把她放进人群,她甚至可以永远缩在角落当空气。她身上没有任何他喜欢的优点,却偶尔……让他想要保护。 “算了。” 郭禹堂没好气地摆摆手,赶尹亦浠下车,在她关车门时又忍不住叮嘱:“要是有困难,记得找我。” 尹亦浠的动作一顿。 他的意思是,愿意和她做朋友吗? 虽然前段时间他们合作过调查补偿款一事,但郭禹堂对她的嫌弃和警惕从未消失,现在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她惊讶。 怔愣片刻,她弯唇笑起来。 笑什么笑,自己丈夫的前女友都打到家门口了,也不知道多加防范,还傻乎乎的笑呢! 郭禹堂在心里吐槽一句,随即发动汽车,脸红离开。 “妈妈,我爸爸呢?!” 尹亦浠一进家门就被睿睿抱住大腿,换鞋的时候差点栽到地上。 睿睿却不松手,从门厅一直跟进卧室,又来到客厅,吵着要找爸爸。 昨晚宫冰夜就没回家,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却还不见宫冰夜回来,睿睿的飞机模型一直摆在房间没人欣赏,自然着急。 尹亦浠被宫冰夜扔在半路,应该到家更晚才对,见宫冰夜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不愿打击睿睿,劝他再等等,说不定路上耽搁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眼看着天色渐暗,明月悬在天边,庭院里始终安安静静,没有汽车驶进。 晚餐过后睿睿越发焦躁,缠得尹亦浠更紧,尹亦浠没办法,只好让佣人帮忙给宫冰夜打电话问问。 佣人得了吩咐,立刻照做。 “宫先生。”碍于宫冰夜的威严,家中佣人在他面前向来小心翼翼:“请问您有没有忙完?小少爷想把新做好的飞机模型给您看,已经等了很久。” 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冰夜在照顾我,今晚……恐怕不能回去了。” 佣人朝楼梯上正在锻炼身体的尹亦浠和睿睿看去,轻声问:“您是……” “顾凝然。你直接跟尹亦浠说,她就明白了。” 放下电话,佣人一脸为难的把情况告诉尹亦浠,尹亦浠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与猜测的一样,所以没什么值得失落,让她发愁的只是不知该怎样向睿睿解释。 为了不让睿睿伤心,再三纠结后,她决定说谎。 “出差啦?妈妈骗人的吧……”睿睿不信,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肯定骗人呢,爸爸昨天明明没出差,可是也没回家。” 年纪不大脑筋转得倒快,再长大一些就更骗不住了。 尹亦浠暗暗叹气,用自己最真诚的表情“解释”: ——爸爸昨天加班就是因为公司出了急事,今天事情没解决好,所以出差了。 闻言,睿睿撅起嘴闷声闷气的问:“妈妈骗人是小狗?” 嗯……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鼓着眼睛,非常缓慢的点了下头。 ——好,妈妈骗人是小狗!不过睿睿,爸爸忙起来没时间陪我们,也是为了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所以不生爸爸的气,好吗? 睿睿认真考虑了半晌,也点头:“我是懂事的孩子,那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他吧。” “勉为其难”是昨天在电视上看来的成语,尹亦浠把意思告诉他,今天他就学以致用。 尹亦浠俯身在他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睿睿不仅懂事,还聪明可爱,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 医院里。 宫冰夜从洗手间回来,看见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被动过,用目光询问顾凝然。 顾凝然没想瞒他,直言道:“刚才你家佣人打电话,我帮你接了。” “唔。”宫冰夜应一声,去拿手机。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你不回去了。”顾凝然继续道。 宫冰夜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她擅自接电话他没反应,所以想再尝试一下,看他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对她的包容力与从前相差不多,也就证明他对她的感情还很深。 如她所愿,宫冰夜没有生气,却直接穿回外套。 顾凝然笑到一半表情忽然僵住,难掩惊讶的问:“你要去哪?” 宫冰夜没答,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顾凝然急切的从床上坐起,全然没有方才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求他:“留下来陪我好吗?冰夜,我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算我求你。” 昨晚留下,今晚也留下,那明天后天呢?难道她住在医院一天,他就要扔下家人陪她吗? 宫冰夜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反而足够决绝。 “我们回不去从前。” 无需复杂的拒绝解释,一句话就足够。 他能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他已不愿再给。 顾凝然嗤笑一声,飞快摇头:“我不相信。当初我们是被迫分开的,三年都过去了,那些致使我们分开的因素都不再重要,为什么回不去?” 不等宫冰夜回答,她紧接着又道:“如果你担心睿睿,那完全没有必要。我和他相处得很好,以后也会像亲生母亲一样疼爱他,或……” “与客观因素无关。” 宫冰夜抬眼看向她,指尖无意识在手机边缘摩擦,语气认真的说:“是我心里有了别人,所以无法接受你。” “别人?怎么可能?”顾凝然别过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眼眶却渐渐泛红。 宫冰夜转身面向窗外,与昨天相同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别墅区。 “尹亦浠……她在我心里。” 某种预想终于应验,各种情绪汇聚在一起如潮水般汹涌而出,顾凝然倏然落泪,一边哭一边摇头。 她不信,宫冰夜那样爱她,怎么可能会再爱上别人。更何况,那人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哑巴! “冰夜,我想我们都太激动了……不如先冷静一下,然后再说……”顾凝然准备退而求其次,先示弱挽留住宫冰夜的人,然后再拿回他的心:“但是今晚你留下,好不好?我自己住在这里真的好害怕……冰夜我害怕……” 她痛哭流涕,上午化好的精致妆容此刻已狼狈至极,然而就算如此,仍无法令宫冰夜心软。 “我可以帮你办出院手续,回家休息。”她的伤本来就不重,没必要在医院浪费时间。 顾凝然却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瞬间清醒。 讨好没用,示弱没用,连声泪俱下的哀求都被他冷漠对待。 看来,的确是不爱了。 她明白,她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色或手段留住任何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唯独宫冰夜不行。 他要走,她留不住,只能放行。 宫冰夜披着夜色归家,没回主卧,而是轻手轻脚进了睿睿的房间。 手机通话有录音,他知道睿睿一直在等他。 暖色调的床头灯下,睿睿抱着玩偶睡得并不安稳,小脚丫踢开被子,睡衣掀到腋下,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 宫冰夜无奈发笑,动作轻柔的帮他拉好衣服又盖上被子。正要离开,小家伙却被吵醒了。 “爸爸……” 睡梦中醒来的儿子嗓音软糯,奶声奶气。宫冰夜顿生怜爱,走回床边。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凝然“释怀” “爸爸,你出差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呀?”睿睿抬手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想坐起来。 宫冰夜一愣,把他轻按回去,示意他继续躺着。 睿睿不乐意,挣扎着朝旁边的柜子伸手:“飞机模型在那儿,我要给你看的。”接着又嘟囔一句:“妈妈说你忙,我还以为要好几天才回来,就把模型藏起来了。” 闻言宫冰夜便明白,应该是尹亦浠不想睿睿失望,所以编出他去出差的理由搪塞。 “这两天确实很忙,不过已经忙完了。”宫冰夜把跑到床边的睿睿塞回被子里,捧着他的小脑袋说:“明天爸爸不上班,全天在家看你的模型。” 力气不敌宫冰夜,困意又逐渐袭来,睿睿只好放弃抵抗,打着哈欠道:“没骗我吧?” “当然,我们都是男子汉,一言九鼎。” 宫冰夜含笑安抚他,等他重新进入梦乡才起身离开。 此时,隔壁主卧里的尹亦浠听到动静,下意识屏住呼吸。 因为傍晚的那通电话,她辗转反侧直到现在都无法入睡,没有刻意去想,宫冰夜和顾凝然相处的画面却还是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闪现。 顾凝然替宫冰夜接电话,说他要留下来陪她,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却莫名有种温情在。 他们曾经是情侣,真心相爱情比金坚,曾因残忍的现实而分离,再遇时,那种感情应该只会更坚定纯粹。 宫冰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尹亦浠甚至猜测他和顾凝然正在做什么亲密的事,或者拥抱在一起互诉情意。她甚至开始害怕,他明天会带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回家,彻底让她从生活中消失。 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还不等细细品味,却听见婴儿房外的脚步声。 她很确定那是宫冰夜,并立刻产生一丝窃喜。好像读书时排长队买烤肉串,终于排到她的时候却已经卖光,老板无奈摊手时,前面顾客突然有急事离开,那两串滋滋冒油的焦香肉串便落到了她手里。 那天肉串的味道,是她吃过最好的,因为令她满足的不只是肉串本身,而是失望后重新焕发的希望。 此刻,被轻轻推开的房门,缓慢靠近的脚步声,就是这深深黑夜中的曙光。 不知为什么,尹亦浠居然不敢转过身去面对宫冰夜,反而下意识紧闭眼睛装睡。 宫冰夜靠近后只看了那乱颤的睫毛一眼,就上床把她抱进怀里。 “为什么不睡?”黑暗中,宫冰夜的嗓音磁性深沉,令人心跳加速:“我去洗手间没拿手机。” 他的解释很简洁,似乎也没什么诚意,尹亦浠却觉得纠结了一整晚的情绪在刹那间释然。 她默默点了下头,嘴角带笑。 宫冰夜收紧手臂借力撑起上身,凑过去在她颊边轻吻:“睡吧,我去洗漱。” —— 光怪陆离的梦,许多熟悉和陌生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陌生人的向她而行,熟悉的却渐行渐远,她心中惶恐,步伐僵硬的追过去,拉着他们的手臂让他们转身。 尹盛、许宛容、尹腾、苏苗昕、郭禹堂……越向前,她的惊慌感就越强烈,终于,她来到那个男人背后。 男人西装革履,皮鞋在灰暗的世界中显得那样漆黑锃亮,耳后的那颗红色小痣鲜明刺目,在她眼前忽闪忽现。 她站在原地不动,男人一直行走,可当她伸出手,却轻易触碰到了男人宽阔的背。 宫冰夜,别走。 她在心里默念,面前男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缓缓转过身来。 猛然间,她看到白纸般的一张脸,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像是未完工的木偶,苍白又生硬! 猛地一激灵,尹亦浠从梦中惊醒,身边的宫冰夜半闭着眼睛看过来,沙哑着问:“做噩梦?” 尹亦浠知道自己吵到他了,刚想道歉,却感觉脸上潮湿。 宫冰夜这时也清醒过来,见她居然哭了,着实愣了愣。 那么坚强傻气的人,该做了多可怕的噩梦才会被吓哭? 他展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充满怜惜的安慰:“梦都是假的,你已经回来了,别害怕。” 梦里面冰冷肃杀,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冷漠疏离,而现在,宫冰夜的怀抱是暖的,窗外阳光是明亮的,静下心来,甚至能听到院子里佣人修剪花枝的机器声响,还有隔壁房间睿睿为了穿那套新衣服跟李阿姨斗智斗勇的高亢声音。 与梦境相比,这一切简直美好的令人不敢相信。 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幸福感,好像盛满泡沫,很快就会溢出来。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尹亦浠仰起头,在宫冰夜的下巴上轻吻。 一触及离,却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 宫冰夜的身体倏然僵硬,下巴上酥麻的感觉电流般一路钻进心里,手臂收紧,几乎想把尹亦浠按进自己身体。 惊喜与情欲交汇,却还要尽力克制不敢用力,汗水顺着脸颊和脊背滑落,隐进雪白的被单里。 漫长的几乎度过了一世纪,宫冰夜终于气喘吁吁的翻身躺回床上,手臂用力,揽着尹亦浠趴在他胸口。 心里止不住骂自己控制力不足,明知尹亦浠正在怀孕,却一次又一次的…… 平复片刻,他体贴的问:“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尹亦浠原本正小口呼吸,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听到这句话后却立马转身回到自己那一侧,盖起被子摇头。 即使再亲密的关系,也无法面对谎言。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没有承认的勇气。 为了防止宫冰夜再提,她闭起眼睛装睡,谁知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醒来后她突然想起件事,连忙跑下床在床头柜里翻找,最后拿着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扔进嘴里。 喝了半杯水才缓解口中苦涩,她紧蹙的眉头刚舒展,就看到浴室磨砂门被拉开,宫冰夜一边整理衬衫袖口一边走出来。 宫冰夜见她起身也是一愣,随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药瓶上,表情担忧:“你不舒服?” 尹亦浠条件反射的把手背到身后,摇摇头,用另只手比划着解释只是维生素。 先前不清楚宫冰夜的态度,所以她每次买回避孕药都装在维生素瓶子里,这样就算被发现吃药也可以掩饰。上次她忘了吃,这次差点又忘记。 宫冰夜没怀疑,甚至走过去把她抱到床上,温声道:“有件事,说了你别生气。” 尹亦浠眨眨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顾凝然来了。” 顾凝然又来了?借着自己受伤让宫冰夜陪伴还不够,现在居然追到家里! 亲密之后,尹亦浠自然而然摆正了身份,对顾凝然的这种做法也终于产生不满。 见她明明吃醋却强撑着不说,宫冰夜捏着她脸颊晃了晃,笑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怕我被抢走?” ——美得你! 尹亦浠轻轻柔柔的白他一眼,但必须承认,因为这句调侃,她心底的忧虑被打消不少。 两人牵着手下楼,客厅里顾凝然正在陪睿睿玩,见状略显惊讶。 尹亦浠装作没看到,笑着与她打招呼 而顾凝然在最初的失态后很快恢复如常,并露出歉意的神情:“突然过来,也不知有没有打扰你们。我只是想向冰夜道谢,前两天我心情不好,又受了伤,幸好有他帮忙。” 她的语气和之前不同,少了些亲昵,多了点洒脱。 所以宫冰夜没拒人于千里之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紧接着她又对尹亦浠解释:“昨天在电话里我那样说,确实……确实太任性,你别放在心上好吗?其实冰夜怕你误会,已经特别着急的赶回来了。” 顾凝然没借机挑拨反而帮宫冰夜说话,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不过闻言,尹亦浠还是觉得非常甜蜜。 在她满心疑虑和猜忌的时候,宫冰夜正因为怕她误会奔向家里,然后解释安慰,极尽温柔。被这样爱护,她实在没有计较的心思。 ——没关系的,你们还是朋友嘛,帮忙也是应该。 尹亦浠一笑泯恩仇,又开口邀请顾凝然留下吃午餐。 谁知顾凝然竟摆摆手,洒脱拒绝:“不了,你们一家人热闹吃饭,我一个外人总来捣乱不像话。看着你们恩爱,我实在羡慕得很,所以我也要去寻找只陪我吃饭的人。” 她笑容温暖,眼中盛着真真切切的艳羡之意。 宫冰夜和尹亦浠对视一眼,都难掩惊讶。没想到,只一夜时间她就彻底释然,不再苦苦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此,两人自然表示祝福。 “好了,你们快点开饭吧,我这就走……”话未说完,顾凝然前一秒还洋溢着笑容的脸突然皱起来,同时慢慢俯下身,双手捂着小腹。 ——怎么?肚子疼吗? 尹亦浠连忙上前关心,顾凝然倒吸着冷气拉着她走开几步,红着脸小声道:“可能是姨妈到访,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借我洗手间还有卫生用品?” 同为女人,时常受姨妈折磨的尹亦浠很能理解她的痛苦,立刻热情的带她上楼。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匿名短信的威胁 ——这是一条新内+裤,如果实在不舒服就换上吧。我在房间外面等你,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尹亦浠把准备好的卫生用品交到顾凝然手里,离开房间时还体贴的带上门。 门后,顾凝然亲切的笑容缓缓消失,目光阴沉,鄙夷的轻哼一声。 如果不是为了那条匿名短信,她才不会跑来向这个哑巴示好,不过等她把“东西”找到,掌控权很快就会回到她手里! 这样想着,她立刻蹑手蹑脚的走向房间中的衣柜,翻找过后没有任何发现,又移步到床头柜。 尹亦浠的口服药物都在里面,包括装着避孕药的维生素瓶,顾凝然没有拧开仔细看,直接略过。但当她走到浴室内的垃圾桶时,却心思一转,蹲下身翻看。 必须承认,对一个自诩高贵的人来说,翻垃圾桶的行为实在令她作呕,她强忍着不适拿开最上方的几张面巾纸,见下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用四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把袋子解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瞬间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洗手拍照。 避孕药的包装盒,日期非常近,足以证明尹亦浠最近仍在服药。 想到“尹亦浠假怀孕”的六字短信,她勾起唇角,在手机屏幕上响亮一吻。 从房间出来,尹亦浠果然等在旁边,两人一同下楼,宫冰夜和睿睿还在客厅,不过都绅士的没有询问刚才的情况。 “那……谢谢你啦亦浠,你们快吃饭,我这就走了。” 顾凝然拉着尹亦浠的手跟她道别,然后对宫冰夜父子俩微微一笑,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孤独离开的背影,尹亦浠居然觉得心疼歉疚,没忍住轻推宫冰夜一下,示意他去送送。 就算彻底斩断过往,至少该有告别的时间。 宫冰夜没动,装看不懂她的意思。 这时,顾凝然察觉身后的动静,脚步没停只抬起手臂挥了挥,潇洒道:“不用送,我步行回去还能顺路逛街。” 声音带着笑意,没有丝毫勉强,就连宫冰夜都渐渐相信她想要放弃他去过新生活。 只有顾凝然自己清楚,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是夜。 宫冰夜履行诺言陪了睿睿一整天,工作便堆积到晚上处理。尹亦浠中途来送宵夜,知道他还要很久才能完成后听话回房。 电脑传来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他从合同书中抬起头,滑动鼠标点开邮箱页面。 韩远调查前尹氏工程款一事取得进展,连夜将几项重要文件发送过来。上面包含当初参与项目的几位主要人物,还有签约合同和汇款单。 宫冰夜放下手里的工作仔细浏览,乍看之下没问题,不过看到汇款单签名时却皱起眉头。 前尹氏虽然规模不算大,但能与宫氏合作,必定有些实力。可就是这样一家具有发展前景的公司,每当重要决策时总会出现两个署名交替的情况。 作为公司法人及总裁,尹盛签名实属应当,可尹腾有什么资格?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尹腾几乎全权参与前尹氏内部的决策和资金运行事宜,如果这样,当初尹盛出事的前因后果他不可能不清楚。 既然清楚,为什么他不替尹腾辩解作证,反而缄口不言呢? 除非,当初那件事与他有某种关联,令他不敢或不能开口。 宫冰夜推开鼠标,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抬手捏捏眉心,然后关闭电脑拿着车钥匙起身。 刚走出书房,主卧的房门随之打开。 尹亦浠听到动静以为他终于忙完,走近后看见他手里的车钥匙,微微一愣。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宫冰夜没想到她一直在等自己,下意识屈指蹭蹭鼻尖,说谎:“邻市分公司出了点紧急状况,我得过去一趟。” 深更半夜出状况,还非要他这个总裁赶去? 尹亦浠不信,面色狐疑的看他片刻,却也没再多问。 ——那你路上小心,开车记得慢一点。 叮嘱几句送走宫冰夜,回房间后尹亦浠靠在床头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胡思乱想。 中午顾凝然来家里的情形浮现在脑海,她一句一句的回忆顾凝然当时说过的话,明明找不出破绽,却仍觉得心中不安。 如果顾凝然是故意说出那番话麻痹她怎么办? 可能宫冰夜不想让睿睿失去母亲,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理由不能和她离婚,所以配合顾凝然演一场戏,让她误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走到尽头,然后再……暗度陈仓。 顾凝然独居,宫冰夜深夜出门,他们会不会相约见面,在一起私会? 意识到自己想法龌龊,尹亦浠连忙甩头,劝自己信任宫冰夜。 宫冰夜晚餐之后就在书房里忙碌,哪有精力再去做那种事,她怎么能因为猜忌而给宫冰夜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突然间产生如此可怕的想法? “你爱不爱宫冰夜?” 郭禹堂的问题猛然在耳边回响,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按着胸口的位置问自己: 难道,我真的对宫冰夜动了别样的心思? 正在这时,枕边的手机震动,有短信进来。 她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打开手机,发现是一条匿名彩信。 避孕药药盒躺在垃圾桶里,垃圾桶就是浴室里面的那个,还有旁边的黑色塑料袋,都证明那药盒是她偷偷丢掉的。 紧接着,另一条短信发送过来。 ——远离宫冰夜。 威胁短信? 尹亦浠面色凝重,猜测谁会用避孕药来威胁她。 对方必定知道她假怀孕的事,并且能自由出入别墅的任何房间拍下这张照片。 她因为怕被人发现,特意把药盒装在塑料袋里系好,一般人肯定不会去动,或许是佣人? 对了,家里前段时间来了几个新佣人,平时做的就是打扫房间的工作,可能发现系紧的塑料袋以为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所以打开检查。而拍照发匿名短信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钱。 暂时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个佣人,尹亦浠不想冤枉好人,所以没声张,只将照片和短信保存下来,若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可以用作证据。 —— 几个小时的车程,宫冰夜终于到达尹腾的现住所。 这里环境清幽,出行也比较便利,算是养老的好地方。尹腾过来没多久,肚子已经多了一圈肉,脸色也红润饱满,看上去精神十足。 见宫冰夜到访,尹腾特地吩咐佣人准备好茶,丝毫没有凌晨时分被吵醒的不悦。 宫冰夜却无心听他套近乎示好,开门见山说起三年前的工程款。 “汇款单上签着你的名字,出事后却是尹盛出来顶包,原因?” 桌上摆着宫冰夜打印出来的各项文件资料,尹腾发现自己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顿时惊慌失措的垂下头。 “说。”无需威胁,宫冰夜轻轻吐出一个字,就能令尹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现在住着宫冰夜置办的房子,吃的穿的用的每一样都是宫冰夜出钱,他就像一只寄生虫,离开宿主只剩死路一条。 而且他当年做过的事情,就算咬死不认,宫冰夜照样有办法能查出来,与其等到那时完全陷于被动,倒不如有所保留的坦白,或许能少些损失。 尹腾心思转的飞快,而后立刻做出懊悔自责的表情,哀声道:“我做错了……当时我头脑发热,为了多赚点钱,没想到却……却害了大哥。” 果然如此。 宫冰夜渐渐沉了脸,追问:“尹盛和许宛容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我……他们……”尹腾猛地抬头,知道自己挣扎不过,又叹一口气,认命般的点点头:“有关吧。但冰夜你知道,我和大哥血浓于水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去死?!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相信我……” 尹腾老泪纵横,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怕宫冰夜追究此事。 见宫冰夜久久没有反应,他索性一咬牙,高声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放我条生路,那就报警抓我吧。我对不起大哥,死有余辜啊!” 报警?宫冰夜的确产生过这种想法,可一想到尹亦浠,又止不住犹豫。 不提报警,仅仅把事情真相告诉尹亦浠估计她都承受不了,而且她还怀着孕,万一激动之下孩子出问题怎么办? “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你会得到比进监狱更严重的惩罚。” 宫冰夜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赶回家时已经快到中午,一夜未睡的尹亦浠还在补眠,略显苍白的小脸埋进被子里,温馨又脆弱。 如果可以,宫冰夜想永远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可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他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隐瞒。 希望他今天的决定,没有做错。 进浴室洗去风尘仆仆,他上床将尹亦浠抱进怀里,动作轻柔的如同对待珍宝。 午间时光悠闲而温暖,他阖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章 “真心”求教 前一日还艳阳高照,今天就滂沱大雨,老天爷的心思如人心一般难测。天空中密布的阴云像是胡乱纠缠的棉絮,看上去心里发闷,透不过气来。耳边都是簌簌雨声,心跳随之乱了节奏。 尹亦浠把伞放得更低一些,加快脚步朝不远处的别墅走。 佣人得宫冰夜授意,已经在门口等她多时,看见她的身影连忙举着伞迎上去。 “哎呦我的太太,您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呀?先生下班没看见您,问我们也不知道您的去向,差点发脾气呢。” 手机半路上就没电了,尹亦浠也是准备回家的时候才发现。 她笑笑,表示自己会向宫冰夜解释。 进门后佣人连忙取来毛巾帮她擦身上水珠,一边擦一边问:“下雨天您没打车?瞧瞧这身上淋得,感冒可怎么办?” ——司机突然有急事,我就让他在别墅区门口把我放下了。 “您就是心善,为了人家让自己淋雨。”佣人小声嘟囔,然后拿着湿毛巾去清洗。 尹亦浠上楼换好家居服,下来走进客厅。 宫冰夜正和睿睿比赛记忆力。茶几上摆着三排卡片,每张卡片的数字与图案都不同,打乱顺序后在限定时间内浏览速记,再凭借记忆说出刚才的顺序。 睿睿年纪小,头脑再好也不是宫冰夜的对手,宫冰夜又不肯放水,睿睿很快便输得丢盔弃甲。 父子俩玩玩闹闹起先都没注意尹亦浠走近,直到她从背后抱住睿睿,才换来小家伙一声惊呼。 “呀!妈妈!” 睿睿灵巧的翻身挂在尹亦浠身上,扭来扭去的问她去哪了。 想着给睿睿解释的同时宫冰夜也能听到,于是尹亦浠把他放回沙发上,腾出手来准备做手势。 谁知宫冰夜突然起身,一边走出客厅,一边吩咐佣人开饭。 尹亦浠咬着下唇,有些不解和委屈。 虽然宫冰夜没有责备她消失一整天很晚才回来,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不高兴。 因为宫冰夜心情不好,晚餐时的气氛无比压抑。桌上只有碗筷偶尔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在雨声背景下几不可闻,宫冰夜正襟危坐,神情比开董事会的时候都严肃。 尹亦浠心不在焉的给睿睿夹菜,视线始终钉在他身上,想找机会解释道歉,可宫冰夜好像故意一般,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来一眼。 饭后宫冰夜照例回书房工作,尹亦浠独自在卧室等待许久都不见他回来,最后没办法,只好去书房找人。 “进来。” 宫冰夜语气冷清,尹亦浠忽然萌生出些许退意,可今晚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她肯定睡不安稳,便硬着头皮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灯都开着,亮如白昼,令窗外夜色显得更加漆黑浓重。 宫冰夜正站在窗边,一半身处光明,一半沐浴夜色,手中咖啡杯断续升起白雾,打着旋消散在空气里。 他没有工作,反而在悠闲的喝咖啡赏雨景,尹亦浠有瞬间的怔愣,然后走近一些,垂眸说明来意。 ——今天我有些事所以回来晚了,害你担心,对不起。 宫冰夜不语,退后两步靠在窗台上,偏过头打量她。 尹亦浠抿抿唇,继续解释: ——其实我去了警局。昨天我收到威胁短信,想了一整夜,还是觉得应该报警。没想到说明情况和出示证据的时候耽误了太多时间,又赶上下雨不好打车,所以才回来的这么晚。 她略显急切,期间甚至做错了几个手势,生怕宫冰夜不相信。 “什么威胁短信?”宫冰夜终于开口,听那语气,好像没多在意似的。 ——这个……可以不说吗? 避孕药是秘密,她还不能让宫冰夜知道。 本以为按宫冰夜的性格肯定会追根究底,她都已经在心里盘算对策了,却宫冰夜爽快的答应一声:“好吧。” 尹亦浠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宫冰夜波澜不惊的目光。 “怎么,改主意想告诉我了?”宫冰夜面无表情的开玩笑。 尹亦浠连忙摇头,她只是奇怪,今天的宫冰夜怎么这么好说话,同时也害怕她行踪神秘,又惹宫冰夜担心。 ——短信没那么严重,可能是我小题大做了,再说有警方帮忙调查,我肯定不会有危险。 面对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宫冰夜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轻声道:“知道了,我相信你。” 随后,宫冰夜把咖啡杯放在窗台,站直身体朝门口走。 背对尹亦浠时,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偷笑。 尹亦浠不发一言的消失,他担心还不来及,哪有工夫生气?晚餐时的故意冷对只是想试试她的反应。事实证明,她很在意他的想法,并且怕他误会。 这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他了,当然值得高兴。 这一夜,宫冰夜仍抱着尹亦浠入睡,而睡在他臂弯中的尹亦浠,也再没被噩梦惊扰。 几日后。 宫冰夜在家休息,睿睿也被允许放松一天,一家三口正商量着出去玩,不想顾凝然突然到访。 顾凝然决定放手后,尹亦浠对她大为改观,原定计划被打扰也没觉得不耐烦,反而热情招待她。 睿睿对此却不高兴,叫过人之后就噘着嘴不说话。尹亦浠怕顾凝然尴尬,便让宫冰夜带他去楼上玩。 父子俩起身离开,顾凝然不着痕迹的看了宫冰夜一眼,有些着急。 她特意选宫冰夜在家的时间过来,就是想和他多相处,谁知竟被尹亦浠搅乱。 不满之余,她还是得按照计划与尹亦浠做好朋友。 “亦浠,你和冰夜结婚三年了,肯定会做不少菜吧?” 尹亦浠被她问的一愣,随后谦虚着说自己厨艺并不太好。 “怎么可能?冰夜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挑嘴的了!”顾凝然做出一副“你别想骗我” 的样子,笑眯眯的求尹亦浠教她做菜。 “以后很长时间我可能都要一个人生活,总不能每天都出去吃吧?可我又笨手笨脚的不会跟着食谱煮菜,上次炒了一盘牛肉,结果盛出来都是黑色的,最后全倒进了垃圾桶。” 顾凝然长相明艳清纯,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时总能轻易击破别人的内心防线,曾经连宫冰夜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何况本就心软善良的尹亦浠? 见她真心求教,尹亦浠只好答应下来。 ——但是我的厨艺确实不高,可能教不好你的。 “放心,我认真学,绝对没问题!” 顾凝然态度坚决,随即就拉着尹亦浠进厨房。 尹亦浠时常帮忙做饭,厨房里各种东西的位置都很清楚,快速准备了几样食材后便开始厨艺课程。 ——首先是切菜。初学时肉类不容易切均匀,所以你先切成小块就好。至于蔬菜和切水果的感觉很相似,你应该可以切好吧? 尹亦浠切好两块牛肉做示范,然后把刀递给顾凝然。 顾凝然接过来试探着下手,口中却说个不停:“肉类确实不好切,记得我和冰夜在一起的时候,有次他惹我生气,为了求我原谅就想亲自准备烛光晚餐,谁知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笑意盈盈的问尹亦浠:“我说这个,你不会介意吧?” 尹亦浠摇摇头,没将自己的不舒服表现出来。 “这就对了,虽然我已经放弃冰夜,但还是想和你们做朋友。随便说点什么就觉得尴尬,那样实在没必要。” 顾凝然慢条斯理的切肉,继续道:“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他亲自准备烛光晚餐。本打算煎牛排,他却买来整块的牛肉,里面甚至还有骨头,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下午,你猜最后怎么样?” 尹亦浠还是摇头。 “最后他端出来一碗没放盐的牛肉汤!”顾凝然笑得花枝乱颤,用手背蹭蹭眼角,不经意般说道:“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跟他闹脾气了,实在怕他下厨浪费资源。” 宫冰夜屈尊降贵的下厨,只为哄她开心,明明是出糗的事情,听起来却觉得甜蜜。 尹亦浠有些吃味,可顾凝然从始至终都在笑话宫冰夜,像多年老友那般,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质疑或者表现出不悦,反而还要配合着发笑。 直到做完菜离开厨房,她才从这种酸涩的感受中脱身。 参考顾凝然的要求,她在教授厨艺的时候自己也做了一份,本以为是为了方便对比,谁知顾凝然竟直接找来宫冰夜,要他对两份菜品评。 顾凝然装出一副强烈想知道自己厨艺水平的样子,让宫冰夜和尹亦浠无法拒绝。 然而谁都清楚,但凡比赛就有高低之分。让宫冰夜在两份菜品间做选择,从某种程度来看,就像是在她和尹亦浠之间做选择一般。 她伪装的实在太好,竟让宫冰夜陷入两难。一面偏心尹亦浠,认为出自尹亦浠之手的就是绝世美味,一面又不愿打击她这个新手的自尊心。 “到底哪个味道好?你说话呀!”顾凝然含笑催促宫冰夜:“知道你肯定偏向亦浠,没事儿,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她越是这样,宫冰夜越无法开口。 为难之际,郭禹堂恰好不请自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纸牌大战 “嚯!什么味儿这么香,老宫你家要开酒店啊?” 郭禹堂一进门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由佣人引路来到餐厅,看见桌上正摆着两份相同的午餐。 咖喱牛肉饭。 咖喱色泽金黄浓郁,汤汁覆盖着小块牛肉及土豆等配菜,旁边半份米饭粒粒晶莹饱满,稻香与咖喱浓香混合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奇怪的是,在他到来之前屋子里共三个人,饭菜却只有两份。而且尹亦浠和顾凝然还分别站在两个餐盘旁边,宫冰夜在她们中间,看上去像是某档美食节目中的厨艺大赛。 “你们这什么情况?厨王争霸?”郭禹堂想到什么说什么,对面顾凝然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 今天发生的一切本都是她设计好的,接下来无论宫冰夜选择谁,都会增加对她的注意,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向来没眼色的郭禹堂居然跑出来搅局。 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认识的人,为了维护单纯可人的形象她还是要撑着笑意上前打招呼。 “我哪有本事和亦浠比赛呀?闹着玩的。”顾凝然对郭禹堂微微颔首,解释:“亦浠教我做菜,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所以让冰夜帮忙评价。” 顿了顿,又提议道:“不如你和冰夜一起尝,只要吃完别笑话我就好了。” 听说临时要增加评委,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唯独宫冰夜立刻表示赞成。 他稍侧过身,避开顾凝然和尹亦浠的目光,悄悄向郭禹堂使眼色。 他自然会选择尹亦浠,只要郭禹堂聪明点选顾凝然,就万事大吉,谁都不会尴尬。但他忘记了,郭禹堂在朋友中的称号一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郭禹堂接收到他的示意后,先是一愣,随即转头打量起两位厨师。 尹亦浠面色淡然,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对结果并不十分在意。顾凝然则轻咬下唇,手指不停绞着围裙边,时不时还会向宫冰夜的方向偷瞄。 “哦——明白了。” 郭禹堂神秘兮兮的对宫冰夜做口型,然后把手伸到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 心疼自己的初恋小情人儿,所以求他帮忙呢。唉,当着正房太太的面,老宫这做法着实不怎么样,不过好在有他这个大义凛然的朋友,勉强能让尹亦浠少受点伤害。 郭禹堂在心里自我感动一番,抬手端过尹亦浠面前的餐盘,拖着长音道:“早上没吃饭,可把我饿坏了,就饥不择食的吃这盘,剩下那色香味俱全的让给你了。” 盯着他手里冒着热气的咖喱饭,宫冰夜眼中已经结了层冰霜,忍不住暗骂他蠢。 郭禹堂曲解了宫冰夜的意思,却正合顾凝然心意,她故作谦虚地解释道:“我的手艺和亦浠没法比,不过冰夜确实吃我这份更好一些。亦浠的比我先做出来,米饭有些凉了,冰夜胃不好,吃完可能会不舒服。” 不舒服?她哪里知道,宫冰夜就算胃疼住院也想吃尹亦浠亲手做的饭! 宫冰夜沉着脸不语,尹亦浠却不能像他那样无所顾忌,只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厨房取来一份小菜放在郭禹堂手边。 ——咖喱吃多会腻,配着小菜一起吃吧。 “哦,谢谢啊!”郭禹堂很不客气的夹起块黄瓜扔嘴里,然后不住点头:“真好吃,咖喱饭和小菜都好吃。这也是你做的吗?” 他指指那碟小菜,提出想带一些回家。 自己的手艺被人喜欢,尹亦浠很高兴,浅笑道: ——当然。我上次腌了几坛小菜,还有其他种类,喜欢的话一会儿装好让你带走。 他们旁若无人的聊天,宫冰夜盯着快被郭禹堂吃光的咖喱饭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终于忍不住,把顾凝然的那份推到郭禹堂面前。 “那份不够吃这份。” 说着,又将尹亦浠的咖喱饭和小菜全部拉到自己这边。 被无辜抢饭的郭禹堂愣头愣脑的看着宫冰夜,他知道,宫冰夜肯定不会吃别人剩饭,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吃过的……”他没反应过来,居然还出声提醒。 宫冰夜的回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亦浠是我老婆,她做的东西只有我能吃!” 话至此处,无论是装傻的顾凝然还是真傻的郭禹堂,都明白过来。 顾凝然缓缓低下头,眼中醋意与恨意交织。 郭禹堂则深感委屈,心想他都是按宫冰夜的意思做的啊,怎么到头来还被记恨了呢?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吃这什么倒霉咖喱饭。 把筷子一放,他弱弱的说:“吃饱了,这两份都留给你,我哪个都不吃。”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宫冰夜看了看眼前的残羹剩饭,自责应该给郭禹堂留些面子,何必把饭抢下来,让他把顾凝然的也吃完不就得了?反正尹亦浠就在家里,他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 最后还是顾凝然故作大方的出来打圆场,夸奖尹亦浠厨艺更好,都是因为自己笨手笨脚才害得大家都争抢尹亦浠的饭菜。 这场小闹剧过后,佣人整理餐厅和厨房,几人移步客厅闲聊。 碍于身份关系,他们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偏郭禹堂是个话痨,顾凝然又铁了心不肯离开,所以这场令人疲惫的相处一直持续到晚饭后都没能结束。 饭后水果时,见宫冰夜似乎要下逐客令,顾凝然抢先提议:“有点吃撑了,咱们做游戏运动一下吧。” 不等两位主人反应,郭禹堂已经一口应下:“成啊,玩什么?” “嗯……现在天气热了,我们还是别出去,就在客厅玩牌吧。” 虽然宫冰夜和尹亦浠都不能理解,玩牌和运动消食有什么必然联系,但碍于面子,还是同意了。 顾凝然刚从国外回来,对纸牌的玩法有些生疏,便提出两两结组。 “呐,两张红a两张黑a,抽到相同颜色的为一组,可以吗?” 规则公平,其余人自然没意见,但谁都没注意到,在整理纸牌时她曾在红a背面按出两个不明显的指甲印。 抽牌时大家都很随意,唯独她在看到宫冰夜抽出一张红a后,立刻选择了另一张。 结果很自然的,她和宫冰夜成为一组。 郭禹堂是个话痨,在玩牌时尤甚,不管谁出牌他总要管闲事,一会儿嫌人家出牌快了没问自己,一会儿嫌人家出牌慢了耽误自己赢,对此,宫冰夜做出句精准总结。 “牌品比人品差。” 郭禹堂不乐意:“老宫你最好别这么说啊,你老婆还在我手里呢。她技术这么烂,要不是我带着,早输的哭鼻子了!” 说完还对尹亦浠扬扬眉:“对吧,这位臭手兄弟?” 尹亦浠在打牌上确实没有天分,而且今天手气也不好,手中的牌既小又不连续,经常其他三人都出完了,她还举着一把牌纠结。所以她根本没心思理会郭禹堂的调侃,注意力全集中在牌面上。 然而就算这样,连续几局败得丢盔弃甲之后,她还是没躲过郭禹堂的一顿骂。 “我说这位已婚妇女大姐,一孕傻三年是没错啦,但你生完睿睿也有三年了吧?我想采访你一下,闭着眼睛出牌您是怎么做到的呢?”顾凝然洗牌的时候,郭禹堂托腮打量尹亦浠,好像要看清她脑子里的构造。 尹亦浠输得晕晕乎乎,下意识辩解: ——我没闭眼睛呀。 “呼……”郭禹堂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双臂仰天长叹:“天哪,一定是老天爷觉得我赌神小王子一生中有太多荣耀,为了不让我自满,才把尹亦浠派下来阻碍我的成功!” 旁边观战的睿睿原本还想帮尹亦浠说话来着,闻言没忍住,“噗嗤” 笑出声来。 尹亦浠默默脸红,暗下决心,下局一定要更认真些,争取不给郭禹堂拖后腿。 然而有的时候,努力并不见就会成功。 捏着一张q和小得不能再小的方片4,她掌心都是汗,眼泪都快淌下来了。 赌神郭禹堂和顾凝然先后出手,只剩下宫冰夜含笑等待。 她试探着拿出方片4,挣扎许久,决定拼死一搏,于是放回方片4,气势汹汹的把q拍在桌上。 只要宫冰夜手里的牌大不过这一张,她就可以摆脱臭手的的名号和郭禹堂的嫌弃,如果宫冰夜有比这张大的,那她就……就只能继续挨训了。 目光哀怨的看着宫冰夜,等待命运的裁决时,宫冰夜也正望着她,指尖的几张牌翻看几次,抽出一张。 眼看着尹亦浠的眸光逐渐黯淡,他笑着把牌一扔,无奈道:“输了。” “哇塞!尹亦浠你可以啊,终于给本赌神争光了!!” 郭禹堂起身欢呼,要不是宫冰夜坐镇,几乎忍不住要把尹亦浠抱起来转圈了。 尹亦浠也高兴,举高手臂与他击掌。 这时候睿睿起身道:“我困了,你们乖乖的自己玩哦。” 上楼途中路过宫冰夜身边时,他拍拍宫冰夜的肩膀,一脸满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 跟踪的神秘人 宫冰夜手里有一张老k,睿睿绕着他们玩小汽车的时候看到了,而顾凝然始终留意着宫冰夜出牌,也算出了他剩下的几张牌。 尹亦浠和郭禹堂不明真相,傻乎乎的只顾开心,宫冰夜满脸宠溺的望着尹亦浠,根本不在意输赢,只有顾凝然强颜欢笑,咬着牙洗牌。 她输了牌局,也输了宫冰夜的心,自然心生嫉妒。 正在这时,郭禹堂突然穿回外套,打着哈欠道:“行了行了,玩的差不多了,我自觉得很,不打扰你们春宵一刻。” 顾凝然发牌的手僵在半空,想找借口留他再玩一会儿,被见他朝自己招手:“顾小姐,一起走呗?顺路送你。” 看样子,再玩下去肯定不可能了,顾凝然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这里叫车很方便,我自己走就好。” 然后她又不死心的跑到尹亦浠身边,姿态亲昵的说:“亦浠,谢谢你今天教我做的咖喱牛肉,明天我还过来学习好不好?” 忙碌一整天,尹亦浠已经很累了,而且她实在不愿意再听顾凝然讲述她和宫冰夜的曾经。但顾凝然的态度热络又客气,让人无法拒绝。 她略显勉强的点头应下。 想到明天还能与宫冰夜见面,顾凝然的失落感顿时弥补不少,正要离开,却被宫冰夜叫住。 “别太为难亦浠,我不想她累到。”宫冰夜还是一贯的清冷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单纯提醒。 顾凝然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容僵硬道:“好啊,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盯着宫冰夜看几秒钟,她收回目光,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 今天这一整日,何止尹亦浠累,她也筋疲力尽。 在情敌面前笑容晏晏,还要客气讨好,心爱的男人就在对面,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放在三年前,风头正盛的顾凝然绝对不相信,她会过上这种生活。 令人失望的是,她已经放下自己高贵的自尊为宫冰夜做了这么多,却换不来他一丝怜惜,反而不想她给尹亦浠添麻烦。 呵,男人果然都狠心,心疼你时把你捧在掌心,失去兴趣后就弃如敝履。 顾凝然下了出租车,走进小区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夺回宫冰夜的计划,并没发现一道黑影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背后。 直到转弯时,她目光随意落在停靠在绿化带旁的汽车上,透过挡风玻璃,才察觉有人跟着自己。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步伐都变得僵硬,虽然她已经极力控制,手脚还是不停发抖。 会是什么人?小偷?变+态?杀人犯?! 她加快脚步,脑子里都是在国外看到的各种凶杀报道。 眼看着就要走到公寓楼前,她心中慌乱,不知该快跑回家,还是想办法喊人帮忙。而在这时,身后的黑影已经闪身来到她面前。 “啊——”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因为借着路灯的光她发现对方是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看上去有些身份,与她猜想中的蓬头垢面或浑身杀气的坏人完全不同。 “你……你是……” 她试探着开口,对方很有礼貌的回应:“你好。很抱歉冒昧找上门来,吓到你了吧?” 闻言,顾凝然更确定对方没有危险,便整理了一下走乱的头发,询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目前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认识。”男人取出张名片递过去,低声道:“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顾小姐如果有困难,可以随时向我求助。” 如果有一天走在路上,一个人突然挡在你面前,说可以帮你做任何事,那么不是你疯了,就是他疯了。 可或许是对面男人的气场太足,顾凝然居然有些半信半疑。 “你能……帮我什么?”她犹豫的问。 “任何事。” 留下这句话,男人一手插进西裤口袋,风度翩翩的转身走远。 —— 黑沉沉的夜,风吹云动,恰好将月光遮掩。城市的街道犹如一条条寂静河流,在略微燥热的微风中蜿蜒流淌。 别墅区内,染着夜色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一场阴郁梦境。 宫冰夜和尹亦浠都睡得很沉,睡前相拥的姿势早已变成各自侧卧。尹亦浠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揪着被单,在夜色映衬下,脸色更显惨白。 噩梦里,尹盛和许宛容无数次从高空坠落,她两只脚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不停蔓延的鲜血将她的白色连衣裙染红。 无助挣扎了不知多久,她才猛地一激灵,从梦中惊醒。 宫冰夜也被吵醒,见她满头冷汗双眼含泪的凄惨模样就知道她又做噩梦了,连忙靠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我在这里,没事了,不怕不怕……” 宫冰夜温声轻哄,尹亦浠渐渐回过神来,却想起另一件事。 ——我爸妈的事,你有查到什么吗? 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宫冰夜一怔,略显不自然的敷衍:“暂时没有。” 距离尹亦浠求他帮忙,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以他的能力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尹亦浠不信,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神情激动的质问: ——你根本没帮我查对不对?因为我爸妈已经去世了,你觉得没必要所以没查对不对?! “不对。”宫冰夜立刻否认,握着她肩膀让她先平静一些:“韩远前两天曾交给我一份名单,那上面的人还需仔细调查,我觉得没必要,所以不打算告诉你。” 韩远的确给过他名单,不过那是在他吩咐任务的第二天。他怕尹亦浠情急之下做傻事,只好先拿出来搪塞。 不过关于尹腾的事,他绝对不会让尹亦浠知道。 ——名单在哪里?给我看看。 尹亦浠似乎不再信他,非要立马查看名单,说完就作势下床。 宫冰夜一把将她揽回来,语气有些沉:“明天再看,已经很晚了,你不休息孩子也要休息。” 停顿一瞬,又放软语气哄道:“不是说今天很累吗?刚才做噩梦流汗,吹风感冒怎么办?听话,明天一早我就把名单拿给你。” 尹亦浠对父母的事一向坚持,但听到他提起孩子,便忍不住心生愧疚。同时也担心她太过不管不顾,会让宫冰夜起疑。 于是只得躺回床上,乖乖睡觉。 一觉醒来已天光大亮。 尹亦浠洗漱过后下楼,宫冰夜正坐在餐厅斯斯文文的吃早餐。 照旧的面包牛奶后,宫冰夜又吩咐佣人盛了碗海鲜粥,尹亦浠抬头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问: “你没吃饱吗?” 他答应今天一早就带她看名单,可现在都快到他上班时间了。 宫冰夜慢条斯理的喝粥,安抚道:“公司无事,再休息一天。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 喝完粥,他果真上楼找出那份名单交给尹亦浠。 上面大多是前尹氏职员,其中有几个与罗先生查到的一样,不过宫冰夜调查的这份更加详细。其余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人,都或多或少参与了当年事件。 尹亦浠忐忑又激动,盯着名单恨不得把上面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而将名单归还给宫冰夜时,她心中的歉疚感也愈发强烈。 宫冰夜言而有信,答应帮忙调查果然查出了很多东西,最近对她也是无微不至处处体贴,可这一切,都源于她腹中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他真心付出,她却用谎言欺骗,就算她不惧怕知道真相后宫冰夜的怒火,依然良心难安。 再三纠结后,她深吸一口气,想对宫冰夜坦白自己并没有怀孕。谁知刚做出一个手势,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佣人快步过去开门,然后转身通报:“先生,太太,顾小姐来了。” 顾凝然怎么又来了?昨天离开时她明明答应宫冰夜改天才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显得有些无奈。至于坦白一事,尹亦浠也只好先压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顾凝然笑意盈盈走进门来,见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欢迎自己,连忙为难的解释:“我可能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因为今早煮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锅弄坏了,网购的新锅要明天才能到,所以……” 知道对宫冰夜说没用,所以她直接上前握住尹亦浠的手,亲昵道:“一天而已,亦浠你不会讨厌我了吧?就再教我一天吧,好吗?” 尹亦浠一向很难拒绝别人,尤其顾凝然这种自来熟的。 “太好了亦浠,我就知道你心软善良,不像冰夜只会给我脸色看。”见尹亦浠答应,顾凝然半开玩笑的把话题引到宫冰夜身上。 宫冰夜敷衍的勾了下唇,没应声。 顾凝然也不尴尬,随即就拉着尹亦浠走向厨房。 昨天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宫冰夜担心顾凝然再出幺蛾子,便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后给郭禹堂打电话求助。 别看郭禹堂没什么解决问题的本事,但搅混水的能耐不小,有他在,宫冰夜和尹亦浠至少能轻松一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全员中毒?! ——今天我们做几道家常菜吧,简单方便,你应该一学就会。 尹亦浠在冰箱里找出些蔬菜、鸡蛋和肉,认真琢磨食谱后决定教顾凝然做小炒和蒸菜,并且尽量多做一些,希望她学会后可以不再经常过来。 虽然她对顾凝然心怀歉意,但顾凝然既已决定放下宫冰夜,就该适当保持距离。而顾凝然昨天的种种表现,似乎已经超越了朋友间的界限。 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愿说而已。 “好啊,做什么你说吧。”顾凝然无所谓的点点头,神情间仍带着笑意,却和之前有些不同。 尹亦浠抿唇,忽略异样的感觉,在手机上写出几道菜名拿给她看。 顾凝然没意见,洗了手就开始处理蔬菜。 ——最好先把肉洗一下,然后泡在水里,这样会干净些。 尹亦浠始终观察着她的流程,见状出言提醒。 放在昨天,顾凝然肯定笑眯眯的照做并自嘲笨手笨脚,但此时,她却做出副轻蔑的样子,反问:“超市的生鲜肉都经过许多道杀菌处理的,说不定家里的水都干净,你不知道吗?” 尹亦浠被呛住,一向不会与人吵架的她只好默认顾凝然的话,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谁知就在她切胡萝卜的时候,顾凝然竟主动凑过来,指着她切好放在盘中萝卜丝嫌弃:“这什么啊?有粗有细根本没法炒,冰夜看到还以为我什么都做不好呢。” ——那这些我来用,你重新切。 尹亦浠提出解决办法,却换来顾凝然一个白眼:“我刀工还没练好,万一切到手指怎么办?算了,就勉强用这个吧。” 说完,她直接端着盘子放到自己那一侧。 接下来,无论尹亦浠切好什么菜,她都会抢过去自己用,并且不让尹亦浠教,自己照着百度上的食谱学做。 看她的样子似乎又要比拼,尹亦浠无奈,却也明白当下肯定脱不了身。 因为顾凝然既然敢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就肯定有办法继续在宫冰夜面前伪装,如果现在她跑出去说顾凝然有心针对,或许下一秒顾凝然就会梨花带雨的装可怜。 她不愿多费周章,更不愿白惹一身腥,索性按照顾凝然的意思来。反正这是最后一天了,今后无论顾凝然再找什么理由靠近,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处理好的菜都被顾凝然抢走,只剩下角落里的几颗红薯,尹亦浠稍一思忖,便决定做拔丝红薯。 宫冰夜和睿睿都嗜甜,正合他们口味。 众所周知,拔丝红薯在炒制糖浆的时候非常关键,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成糖衣。尹亦浠正聚精会神做到这一阶段时,旁边暗暗关注她的顾凝然突然冲出来,猛地将半碗冷水倒了进去。 “唰”的一声,炒锅内甜蜜晶亮的红薯块瞬间被淋成“落汤鸡”,空气中的甜香味道也随之消散。 顾凝然分明是故意的,见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看过来,却做出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道歉:“不好意思啊,手滑。” 尹亦浠深深叹一口气,顾凝然真手滑也好假手滑也罢,她实在没力气与她争辩,只想着赶快做点东西端出去,结束这场无谓的斗争。 没有食材,她便将挂了些糖衣的红薯块洗净,加水和米做成粥,一直在锅中煨到顾凝然做完“满汉全席”后才盛进汤碗里。 宫冰夜和郭禹堂进厨房帮忙端菜,见她这边只有一份粥,显得十分疑惑:“其他菜在哪?我帮你端。” 顾凝然主动跳出来解释:“都怪我不好,为了照顾我拙劣的厨艺,亦浠把食材都让给我了,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厨艺怎样不清楚,但演技确实拙劣。尹亦浠别过眼睛,不愿看她假惺惺的样子。 宫冰夜似乎看出什么,继续问尹亦浠:“是这样吗?” 顾凝然站在宫冰夜背后,闻言挑衅的朝尹亦浠抬抬下巴,显然胜券在握。 ——我只做了粥,刚好当主食。 尹亦浠没承认也没否认,敷衍带过。 然而不论尹亦浠做什么,在宫冰夜眼里都是最好的,上桌后他什么都不吃,只接二连三的喝粥,惹得郭禹堂都忍不住调侃:“老宫,准备出家当和尚了?” 宫冰夜面色正经:“红薯粥有营养,甜香软糯入口即化,我喜欢。” 喜欢粥,更喜欢煮粥的人。 很明显,这一局顾凝然又输了,但她一反常态没有失落嫉妒,反而起身为郭禹堂和睿睿也分别盛了碗粥,好声好气的劝道:“亦浠的手艺确实比我好,一份粥足以战胜我这几道菜,你们也多喝点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尹亦浠狐疑的打量她,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新手段。然而直到午餐结束,她没有任何特别动作,只是在餐后称自己累了,要借客房休息。 顾凝然不在,昨晚的牌局开不起来,郭禹堂便瘫在客厅里修生养息,时不时的逗弄下睿睿,尹亦浠为了消食去厨房帮佣人收拾,宫冰夜则回书房看文件。 午后的时光温馨又而悠闲,却被一声痛呼打破。 厨房里的尹亦浠听到声音先是一愣,然后与身旁佣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时候李阿姨快步进来,指着楼上道:“太太,那位顾小姐说她肚子疼,正在床上打滚呢。” 尹亦浠第一反应是生理期疼痛,擦干手准备上去看看。楼梯上恰好遇到闻声而来的郭禹堂和睿睿,担心顾凝然会难为情,她还特地让郭禹堂先别过去。 她和睿睿一前一后赶到客房,发现宫冰夜已经到了,正半跪在床边紧握着顾凝然的手,面色焦急,安慰她的语气却温柔。 “告诉我哪里痛,肚子还是胃?” “肚子……肚子好疼啊冰夜!!好像有把刀在里面绞,我会不会死……冰夜……我还害怕,好疼啊……” 顾凝然额头上挂着冷汗,声嘶力竭的叫痛,看起来好像确实病得严重,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面色正常,根本不像她喊得那么严重。 然而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去怀疑她的反应,宫冰夜就算对她没有了爱,当初的情分总还在,见她痛苦不堪的样子便急躁起来。 “别胡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到医院就没事了。”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宫冰夜没有回头,直接怒吼道:“还不叫救护车,愣着干什么?!!” 尹亦浠先是为房间里的情形惊讶,而后又被宫冰夜的态度吓住,呆呆的忘记动作。 而睿睿更是被吓哭,抹着眼泪扑进她怀里。 宫冰夜很少在睿睿面前发脾气,但睿睿看见过他和尹亦浠吵架的样子,所以格外害怕。 “妈妈……爸爸生气了吗?”睿睿抱着尹亦浠大腿,哭得直抽气。 尹亦浠顾不上房间里的两个人,连忙蹲下身哄他: ——没有,是顾阿姨病了,爸爸担心所以声音有些大。睿睿别怕,我们先看看顾阿姨怎么样了,好不好? 睿睿正揉眼睛,根本没注意尹亦浠的手势,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不远处的宫冰夜听见后终于转过头来,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佣人,而是尹亦浠和睿睿。 刚才那句话吼向佣人的话都落进尹亦浠耳中,他顿生歉意,下意识就要出去解释,刚想起身,却被顾凝然反握住手。 “好疼啊……我好疼冰夜……救救我吧……” 她是个病人,宫冰夜无法狠心挣脱,只能神情复杂的看向尹亦浠。 “哎我说你们干嘛呢?怎么一个两个都哭上了?”楼下的郭禹堂等着发急,上来后发现这里像战场似的乱成一团,震惊的半天没迈步。 尹亦浠见睿睿总也哄不好,便做了个手势让郭禹堂打急救电话。 见状郭禹堂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再耽搁,连忙照做。 可正当他拨号的时候,忽然捂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背靠着墙面滑坐到地上,倒吸着凉气说:“唉……我肚子怎么这么疼啊……” 他也肚子疼?! ——事情很严重,别闹了! 尹亦浠以为他又在开玩笑,不禁沉下脸提醒。郭禹堂却紧皱着眉头瞪她:“你这女人好狠心,我都疼……疼成这样了……你还说我装病?” 尹亦浠还未从惊疑中回过神来,面前睿睿抽噎道:“疼……我也疼……” 怪不得,睿睿很少哭,哭起来也非常好哄,可今天就是哭个不停,居然是因为肚子疼! 尹亦浠一把抱起睿睿,准备去楼下叫人,正在这时李阿姨端着红糖水不紧不慢走上来,见她面色焦急还询问道:“怎么了?顾小姐真病了?” 李阿姨从三年前开始一直照顾尹亦浠和睿睿,所以很不待见宫冰夜的前女友,听说顾凝然肚子疼也不大关心。 ——好像不是生病,郭禹堂和睿睿都开始肚子疼,可能吃坏东西了。阿姨你赶紧帮忙叫救护车! “啊?!” 闻言,李阿姨慌得直转圈,找手机时朝客房一看,更是连手都吓软了:“先生晕过去啦!!”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下毒之人 顾凝然、郭禹堂、睿睿、宫冰夜相继出现腹痛的症状,最为严重的是宫冰夜,去医院的路上始终昏迷不醒。 到医院后,四人全部被推进急救室,只剩尹亦浠在外焦急等待。 不多时,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走出急救室,看见她后询问:“你是患者家属?” 尹亦浠连连点头。 “哪个患者的?”一共四个人,成人孩子男人女人都有,医生需要搞清楚他们的基本信息才能写诊断书。 尹亦浠出门时忘记带手机,现在解释起来很麻烦,手忙脚乱比划了半天,却把医生弄得一头雾水。 “你不能说话?”医生察觉她的情况,手边却没有纸笔,只好简单告知:“他们都是食物中毒,我这就要去给他们下诊断书,你把他们的姓名和以往病史告诉我,然后去办住院手续。” ——睿睿没有病史,就是那个孩子,您明白吗? 尹亦浠面色焦急的做手势,同时又忍不住问睿睿的情况,刚才睿睿哭得太厉害,她实在害怕他出事。 医生看不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道:“你还是跟我去趟办公室吧。” 睿睿还没出来,尹亦浠哪肯离开?正僵持间,徐子良忽然出现。 急救室里的几人徐子良都认识,与医生沟通起来并不费力,很快便交代好信息,并问清了每个人的情况。 总体来说顾凝然和睿睿中毒最轻,不过睿睿年纪比较小,所以需要住院观察。郭禹堂情况不算轻,好在年轻力壮,观察几天应该也没事。 “至于冰夜……他中毒情况最严重,刚刚洗了胃,马上也要被送去病房。” 食物中毒必定是与午餐有关,那时宫冰夜只喝了粥,其他菜一口都没碰,联系起其他人的情况,似乎都与喝粥多少有关。 至于尹亦浠,因为顾凝然给每人都盛了很多粥,到她这里已经没有了,所以才逃过一劫。 想通其中关节,尹亦浠分外不解。粥里面的米和水都是家里一直用的,红薯也没有变质,怎么会让人食物中毒呢? 可惜四位等待照顾的病患不给她深思的时间,这一夜,幸好有徐子良帮忙,她才能专心陪伴睿睿。 整夜没有合眼,清晨徐子良从医院食堂买回早餐给她送来。 ——谢谢,他们怎么样了? 尹亦浠接过白粥和包子,实在没胃口,便转身放在床头柜上。 “郭禹堂和顾凝然都没事,正在补觉,冰夜还在昏迷,不过医生检查已经没有大碍,你别担心。”徐子良说明情况,然后指指那袋早餐:“先把它吃了,不然你没力气照顾睿睿。” 睿睿昨晚就醒了,肚子隐隐作痛几次,后半夜就已睡得安稳,为此尹亦浠总算松了口气。 ——等一下再吃,还不饿。对了,昨天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医院? 徐子良正在给睿睿测体温,没过脑子就直言道:“冰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帮忙照看顾凝然,我赶到宫家听佣人说你们都来医院了,所以……” 他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反应过来以顾凝然和宫冰夜的关系,在尹亦浠面前说这些并不合适。 可话已出口,尹亦浠也听到了。 李阿姨上楼时宫冰夜已经晕倒,他跟徐子良通电话肯定是在晕倒之前,说不定那时他感觉到了身体不适,怕自己照顾不了顾凝然,所以才找徐子良帮忙。 为了顾凝然,他还是真是体贴入微。 尹亦浠有些吃味,但很快又劝自己: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宫冰夜和顾凝然本就是一对,她生生拆散了别人,没遭报应就不错了,还期待着好结局吗? 本来她就决定退出,这几天的时光就当成一场梦吧,在梦境结尾看清宫冰夜的心,刚好可以令她清醒。 —— 宫冰夜迟迟未醒,最终惊动了老宅,魏咏秋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 进门时发现顾凝然和尹亦浠都在,虽然她也看不上顾凝然,但相比之下更讨厌后者。 “回国了?”不咸不淡的打招呼,但谁都听得出对象是顾凝然。 顾凝然受宠若惊的点点头,然后柔声劝道:“阿姨您别太担心,医生说冰夜没有生命危险,今晚之前应该能醒来。” “都昏迷了还不危险?” 魏咏秋没好气,坐在床边椅子上盯着宫冰夜看,眼风都没朝旁边两人扫去。 原本这样相安无事也很好,可顾凝然偏偏要搞出点矛盾。 “其实……食物中毒确实有些严重,但谁能想到在家吃饭也会中毒?我想亦浠……” 她故作为难的看了尹亦浠一眼,小声道:“亦浠也不是故意的。” 魏咏秋本不知道宫冰夜为何昏迷,闻言便全清楚了,立刻怒气冲冲的起身质问:“尹亦浠给冰夜下毒?!” “不不不……冰夜只是喝了她煮的粥而已,或许是她不小心……” “哪有什么不小心?肯定是蓄意!”不等顾凝然装模作样的解释完,魏咏秋已经气势汹汹来到尹亦浠面前,眼中满是怒火。 尹亦浠早看出顾凝然的心思,可她是哑巴,自然无法为自己争辩。见状也只能摆摆手,请魏咏秋先冷静一下。 ——妈,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先别着急,一切等冰夜醒来再说好吗? “呵!”魏咏秋冷笑一声,厉声道:“等着冰夜清醒后护着你?做梦吧!以往你不懂事倒还算了,这次居然下毒害人,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有!那份粥或许有问题,但我真的什么都没…… “收起你那一套吧,这次,你非离开宫家不可!” 魏咏秋越看尹亦浠越生气,索性把她赶走,没想到动静闹得太大,居然把病床上的宫冰夜吵醒了。 见她已经把尹亦浠逼到门口,宫冰夜不顾头晕,连忙开口道:“亦浠。” 三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宫冰夜撑着病床坐起身,一边按压眉心一边询问:“睿睿怎么样?” 刚才半梦半醒间,他恍惚听到了事情经过,知道睿睿也食物中毒住院。 尹亦浠简单说明情况,然后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魏咏秋,进退两难。 “没事就好,你不用自责,毕竟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说着,宫冰夜下床,要和尹亦浠一起去探望睿睿。 魏咏秋见状不悦,没好气道:“什么情况不明,她就是故意的,想害死你继承家产!看睿睿可以,但她不能去!” 魏咏秋霸道性格又上来,宫冰夜刚醒正头昏脑涨的不舒服,便没给她留面子,直接道:“她是睿睿的母亲,我相信她。” 闻言,尹亦浠缓缓抬眼看向他。虽然自己没有做坏事,但被冤枉后有一个人愿意出面保护,愿意说出“相信”二字,她还是委屈又感动。 “好,好啊,你相信她,不相信自己亲妈,我管不了你!”魏咏秋气的不行,愤然转身离去。 宫冰夜早习惯了她这种脾气,并没在意,开口让尹亦浠带他去睿睿病房。 顾凝然也跟了过来,见睿睿仍在睡觉,立刻装作紧张的样子质问尹亦浠:“粥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我们中毒就算了,睿睿还这么小,万一出意外怎么办?”那神情那语气,好像她才是睿睿亲生母亲,尹亦浠是个恶毒后妈似的。 其实睿睿已经恢复了不少,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根本没她说的那么严重。 尹亦浠本就沉浸在深深自责中,没计较她的态度,反而诚恳解释起来。 ——粥里面只有红薯和一些糖,红薯是炸过的,但我觉得应该没问题,所以…… “不用说了。”宫冰夜本就没怀疑她,所以也无心听她解释,反倒担心她腹中的孩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尹亦浠知道宫冰夜在问什么,垂下头说自己很好。 ——你们喝粥都中毒了,我却没事,说明问题还是在那碗粥。对不起。 即使她自认为清白,却无法否认事实,四人全部食物中毒至少现在看来与她脱不开干系。 “我已经派人去化验,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你不用这么早道歉。”宫冰夜温声安慰。 来睿睿病房的路上他去过一次洗手间,顺便把化验一事吩咐给韩远,否则时间过得太长,恐怕会找不到证据。 尹亦浠对此表示赞成,一旁的顾凝然却有些慌了。 “还要化验吗?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吧?”顾凝然干笑两声,舔舔下唇道:“这种事情要是被外界知道,可能会引来不好的猜测,我看……还是别麻烦了。” 郭禹堂进门时恰好听见她的话,似乎看出些什么,故意道:“那可不行!你们都无所谓,但我郭二少爷的命可金贵得很,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给我个交代!” 紧接着他抬手搭在宫冰夜肩膀上,笑呵呵道:“是吧老宫?” 调查是肯定,不过他这副德行实在太烦人,留他在这里只会影响睿睿休息。 宫冰夜拿掉他的手,淡淡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和亦浠留下陪睿睿就可以。” “为啥不让我帮忙?”郭禹堂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太吵。”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护驾来迟 郭禹堂和顾凝然分别回病房后不久,医生来查房,睿睿从睡梦中被叫醒便吵着要吃东西。 昨天急救后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他一直空腹到现在,确实已支撑到极限。经过医生允许,尹亦浠从医院食堂买了份白粥喂他。 “唉,这个粥没有味道,不如妈妈熬的好喝。” 睿睿还不清楚情况,说话时没顾忌,一旁尹亦浠闻言便不是滋味起来。 宫冰夜察觉她的心思,转移话题让睿睿继续睡觉养精神。 睿睿打了个哈欠,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眼睛,顺从的躺进宫冰夜怀里:“终于不用学习,可以没完没了的睡懒觉啦,生病真好!” “再胡说,爸爸让人把书本拿到医院来。”宫冰夜在他鼻尖上捏一把,语气威胁。 睿睿缩着脖子“唔”了一声,终于老实的闭上眼睛。 生病终究伤元气,虽然身体上已无大碍,但精神头总是不足。睿睿很快又睡熟,只留下宫冰夜和尹亦浠相顾无言。 尹亦浠仍在想着睿睿刚才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化验结果没出来之前,她始终认为错在自己。 如果当时她没有煮那碗粥,或者自己多喝一点,也许宫冰夜几人的中毒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可事事没有如果,她必须承担起应付的责任。 顾凝然中毒轻又已经对她摊牌,她没必要去自讨苦吃,倒是郭禹堂刚才过来时脸色蜡黄,虽撑着精神和宫冰夜开玩笑,但一只手始终在肚子上轻抚。 而且这两天对于顾凝然的为难,郭禹堂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她于情于理该去探望。 对宫冰夜说明想法后,尹亦浠起身要走,却被一把拉住。 转回头去,宫冰夜正目光幽怨的望着她。 “我中毒最重,更需要关心照顾。” 以宫冰夜的高大形象和一贯作风来看,“争宠”这个词实在和他搭不上边,但此时此刻,尹亦浠怎么觉得他只需一条尾巴,就能模仿祈求主人疼爱的大狗呢? 想象宫冰夜戴着毛茸茸的狗耳朵摇尾巴的场景,尹亦浠忍不住笑了。知道自己被嘲笑,宫冰夜也不恼,执拗的把她拉近身边。 不知是笑的还是害羞,尹亦浠顿时红了脸,任由他拉着靠在他肩膀上。 合起眼睛,困倦感立刻袭来,她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睿睿旁边的病床,宫冰夜已不在身边。 睿睿仍在睡,外面隐约传来讲话声,听声音应该是宫冰夜。 尹亦浠下床活动了一下脖颈,走过去打开门,刚好与宫冰夜目光相对。 见她出来,宫冰夜简单吩咐几句就挂断电话,然后告诉她:“化验结果出来了,粥里面有巴豆粉,浓度不算高,但摄入量过大也会引起中毒。” 巴豆粉? 尹亦浠知道巴豆会令人腹泻,可家里从没买过,更别说什么巴豆粉了? ——我绝对没把那东西放进粥里,我记得非常清楚,粥里面只有红薯和糖! 这回,她终于能坚信自己是无辜的。 宫冰夜自然也信她:“交给我,我会给你清白。” 几日后。 郭禹堂身体刚恢复,便耐不住寂寞出院回家,宫冰夜要忙工作,也在经过详细检查确认无碍后办理出院。顾凝然本就没什么事,见宫冰夜不在便也跟着离开,只剩下睿睿因为年纪小怕留下隐患,所以被要求多住几天观察。 这天上午,李阿姨来医院送饭,顺便替换尹亦浠回家洗漱休息。 没想到尹亦浠刚进家门,就被告知魏咏秋正在客厅等她,还带来了一位客人。 上次在医院闹得不愉快之后,尹亦浠再没见过魏咏秋,此时她突然出现,不用想都知道没好事。可宫冰夜在上班,睿睿又在医院,没人能保护尹亦浠,她只得硬着头皮过去问好。 客厅里,魏咏秋正与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聊天,双方都自持身份,所以气氛不算热络。 听到声音,两人一同转头看过来,只听妇人语气不善的问:“就是她?” 尹亦浠茫然的望着魏咏秋,礼貌询问: ——妈,这位阿姨是哪位? 魏咏秋没理她,对妇人点了下头,然后提高声音道:“这是郭夫人,禹堂的母亲,还不问好?” 尹亦浠没理会魏咏秋的刁难,朝郭母鞠了一躬,指着嘴巴摆摆手,歉意的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郭母轻哼一声, 面露不屑:“我有话问你,你怎么回答啊?” 茶几上照旧摆着纸板和签字笔,尹亦浠拿起来,快速写下一行字。 ——您问,我可以写下来的。 “麻烦。” 郭母嘀咕一声,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几分。 魏咏秋本就介意尹亦浠的哑,见她因此被外人嫌弃,一时面上更挂不住,没好气道:“问你什么就实话实说,少废话!别再给我们宫家丢人了。” 尹亦浠自问从进门开始没做出任何一件有失礼数的事,实在不明白又哪里惹到了魏咏秋,不过这种待遇她也习惯了,只当做没听到就好。 郭母目光锐利的上下扫视她一番,终于开口:“禹堂来做客,喝了你做的粥以后中毒住院,有没有这回事?” 原本住院一事郭禹堂一直极力隐瞒,甚至骗家人自己出门旅游,可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被发现。 尹亦浠不愿骗人,痛快点头承认。 “还算诚实。”郭母倾身端起咖啡,挑眉道:“那就给我个解释吧。” 诚如郭禹堂所言,他好歹是郭家二少爷,身体金贵得很。食物中毒不算小事,他能看在宫冰夜和尹亦浠的面子上不在意,但郭家人不能。 郭母想要解释并不过分,可尹亦浠目前也仅仅知道粥里被加了巴豆粉,至于是谁加的,那人是否有意,她心里有猜测却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乱说。 在她考虑的过程中,魏咏秋已经抢先指责:“有什么好解释的?肯定是她粗心大意乱加东西,禹堂和冰夜都中毒了不说,我们睿睿一直住院到现在都没回来!” 看魏咏秋的样子,好像要和郭母同仇敌忾似的,可事实上,因为宫冰夜赌气这些天她都没去过医院,更没关心过睿睿一句。 尹亦浠无心与她争论,只对郭母解释: ——阿姨,郭禹堂中毒的事我很抱歉。我现在能告诉您的是,粥里面确实有巴豆粉,但并不是我加的。我和冰夜怀疑有人设计陷害,但那人是谁……目前还不确定。 闻言,郭母与魏咏秋对视一眼,神色间都透出怀疑。 “你口中的不确定,是因为没证据,还是故意推卸责任呐?”郭母露出讽刺的冷笑:“别在我面前耍心眼,这类事情我见多了。” 说着,她不着痕迹的瞄了魏咏秋一眼,缓缓道:“不管你下毒是为了什么,跟我家禹堂肯定无关,对吧?他最无辜,但凡你有些良心,就不该再隐瞒。” 郭母误以为尹亦浠下毒是因为宫家的内部矛盾,魏咏秋听出来后愈发恼怒,恨恨的瞪着尹亦浠:“快承认吧,宫家为你背了那么次黑锅,不差这一次!” ——真的不是我。 尹亦浠连连摆手,魏咏秋不免嗤笑:“情况我都听佣人说了,当时只有你和顾凝然两个人在厨房,粥是你做的,难道毒还能是她下的不成?” 毒是谁下的还真说不准…… 尹亦浠在心里默默回答,却没说出来,毕竟没证据,就算说了也顶多被安上个诬赖好人的罪名。 眼看着尹亦浠就要被魏咏秋和郭母联手“屈打成招”,佣人忽然走进来,称郭禹堂来访。 果然,郭禹堂随后就快步走了进来,见到郭母后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尹亦浠。 那眼神分明在说:不好意思啊,护驾来迟。 尹亦浠松了口气,笑着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事。 紧接着,他便去到郭母身边,不高兴的问她来干什么:“是不是郭禹锡又跟您乱说什么了?他就是嘴没把门的,您可得教育他,不然公司机密都得被他播放出去。” “怎么说你哥呢?!”郭母作势要打他,脸色却比面对尹亦浠时柔和许多:“我还没教训你,中毒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家里,越大越不听话。” “哪有什么大事啊,跑几趟厕所而已,住院的时候我就嫌丢人,现在您还没完没了的提。” “哼,我不提?我不提有些人就认识不到错误!”郭母冷眼盯着尹亦浠,似乎依然不打算放过她。 郭禹堂眼珠一转,连忙岔开话题:“好好好,那我认识错误行了吧?咱们马上回家,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话音未落,他已经拉着郭母起身。 郭母自然不肯走,拍了他肩膀几下让他松手,可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哪舍得真用力气? 郭禹堂仗着这一点,更加插科打诨不许她再为难尹亦浠,闹了半天,最后郭母没办法,只好警告尹亦浠好自为之。 ——您的教诲我记住了,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我还是要向您和禹堂道歉。 尹亦浠再次鞠躬,神情诚恳。 郭禹堂转头对魏咏秋颔首示意,然后朝尹亦浠眨眨眼,推着还想再说什么的郭母走出客厅。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郭母走了,魏咏秋不必再陪着尹亦浠受辱,本该高兴,可一想到每当尹亦浠出事都会得贵人相助,便满心不悦。 “人品不怎么样,人缘倒不错,这都有人帮你。”魏咏秋不冷不热的嘲讽。 尹亦浠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微笑着问她还要不要咖啡。 一拳打在棉花上,魏咏秋愈发不满,剜了她一眼直接拿包走人。 兴师问罪终于告一段落,尹亦浠身心疲惫,见桌上还摆着咖啡点心,正要上前收拾,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捂着小腹半弯下腰,她想坐到沙发上歇歇,迈步后痛感却愈发严重,小腹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一般,痛觉顺着神经直冲到头顶。 渐渐的,眼前视线变得模糊,乳白色的咖啡杯不停旋转,颜色越来越暗,最后融进背景中,变成一团浓黑。 倒在地上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佣人惊叫,不过很快她便失去意思,陷入沉沉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阵阵杂乱的响动。 她被这噪音吵醒,不耐的蹙着眉头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阴沉的云层。 又要下雨了,阴云交叠纠缠,被冷风推着缓慢移动,即使房间关着窗,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与季节不符的萧瑟凉意。 转过头,宫冰夜正在床头柜里翻找什么,放药的抽屉里乱糟糟的,想必方才的响动就出自这里 。 尹亦浠抬手在被子上拍了拍,吸引他注意。 “醒了?!”闻声,宫冰夜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近,焦急询问:“感觉怎么样?” 尹亦浠摇头: ——没事,就是刚才肚子有点痛。 宫冰夜眸色暗了暗,欲言又止:“刚才子良来过,说你……这几天熬夜照顾睿睿太辛苦,体力不支。” 的确,尹亦浠自己也感觉近几日身体不适,经常头晕脑胀,精神恍惚。不过刚才晕倒前她小腹那样疼,也与这有关吗? 她正疑惑,视线忽然落在宫冰夜身侧的床头柜上。那上面摆着不少从抽屉里拿出来的药瓶,包括避孕药的! 看样子他没发现维生素瓶子里的异样,可他在找什么?尹亦浠知道他不喜欢吃药,生病的时候被逼着都不肯吃。 ——你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翻那个抽屉? 尹亦浠强压下内心的紧张,试探问道。 宫冰夜蹙眉不语,目光深沉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淡淡道:“……先休息吧。” 他越是这样,尹亦浠越不安,见他起身要走,连忙抬手去拉—— 宫冰夜心里藏着事情,反应便慢了半拍,竟被她拉着倒下去。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巧,两人都收势不及,竟吻到了一起。 虽然唇瓣一触及离,但温软的感觉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一瞬间,尹亦浠面红心跳,宫冰夜也呼吸急促,眼中燃烧起欲+望。 “故意的?” 宫冰夜曲臂撑在她两侧,笑容浮出几分挑逗。 尹亦浠别过脸,贝齿紧咬着下唇,锁骨处的皮肤都染上粉红。 宫冰夜愈发燥热,低头就要亲上去,尹亦浠突然将他推开一些,指指窗外,意思很明显。 现在还是白天,不适合做这种事。 可宫冰夜哪里会在意这些,直接攥着她手腕拉到头顶,一边啃咬耳垂一边邪魅道:“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时间早?现在,晚了。” 只要宫冰夜想,尹亦浠根本无力抵挡,只能认命的被吃干抹净。水乳交融后,两人相拥而眠,醒来已是傍晚。 天气缘故,本该尚有余光的天际已彻底被黑暗笼罩,乌云将月与星子遮掩,仿佛不允许一丝光明落到人间。 沙沙的轻响从窗外传来,毛毛细雨拍打着叶片和窗棂,莫名令人心慌意乱。 尹亦浠忽然想起心慌的原因,鞋都不顾上穿就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 房间里没开灯,她摸黑在床头柜上找药瓶,倒出一粒扔进口中,还未等喝水,床头灯“啪”的一声亮起来。 宫冰夜的脸隐匿在明暗交界处,冷硬的如同雕塑,如果不是他还赤+裸着上身,尹亦浠甚至怀疑他与床上和自己亲密纠缠的是不是用一个人。 然而此时四目相对,她很清楚的意识到,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她的假怀孕,她一直以来偷偷服用避孕药,他都知道。不然刚才情动时他不会那般肆意妄为,现在,也不会用这种目光望着她…… 或许现在抓紧时间解释,还有抚平他怒火的机会,可尹亦浠的两只手痉挛一般紧紧抓着药瓶,口中发不出声音,只有药物溶解后的苦涩。 “没有要说的?” 还是宫冰夜先开口,那种语气,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最厌恶她的时刻。 尹亦浠莫名想哭,但她知道绝对不行,她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在了解情况后解释、道歉、求他原谅。 可惜,她似乎没机会了。 因为宫冰夜已经给过她机会。 上午收到一条匿名彩信,卧室垃圾桶里,躺着避孕药包装。当时宫冰夜正在开会,五雷轰顶的感觉几乎让他双耳失聪,听不到下属汇报的声音。 但那时他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要相信尹亦浠。 接到佣人电话,听说尹亦浠晕倒的消息,他立刻联系徐子良为尹亦浠诊治。 徐子良说没大问题,只是宫寒体弱外加连日熬夜造成体力不支。 放在往常他不会在意徐子良废话般的医嘱,只会让其尽心治疗,可今天听到“宫寒”两个字,他的心瞬间揪紧。 即便再没常识,也该知道宫寒是影响怀孕的,如果尹亦浠正在怀孕,徐子良怎么会说她没大问题? 如果到了那时候,宫冰夜还在自欺欺人的相信尹亦浠,那么在床上他没控制力道随心所欲时,便彻底清醒。 一个做了母亲的人,尤其视孩子比生命还重的尹亦浠,怎么可能任由他乱来? 全都明白了,他却仍然不舍得拆穿。 他愚蠢的想,再给尹亦浠一次机会,如果她主动坦白,他立刻就原谅她。或者哪怕她继续欺瞒,他只装作不知道,等她真正怀上孩子就好。 可现实如同当头棒喝。 尹亦浠没坦白,没有真正怀孕的想法,而是在温存后迫不及待的吃避孕药! 她就那么不喜欢他吗?成为他的妻子,却连给他生孩子都不愿意?那睿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她选择生下睿睿,真的只是为嫁进宫家?! “尹亦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有没有想说的?”宫冰夜嗓音沙哑,内心有多失望受伤,外表便有多强硬凌厉。 尹亦浠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眼中盛满水光。 宫冰夜不愿再看她,蹙眉盯着她手里的药瓶:“那你说,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不,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我确实没怀孕,但是当时大家都误会了,还有我爸妈的事……我想…… 尹亦浠慌乱的想要解释,却越发混乱,好像缠绕成一团的线头,越是着急解开只会缠得越紧。 “总之,你假怀孕骗我,是为了让我帮你调查?”宫冰夜没耐心,打断她质问。 ——是。 尹亦浠紧咬着唇点头。 “避孕药你一直在吃?” 还是点头。 “你从没想过再为我怀孕生子?” 尹亦浠猛地抬起头,想否认,掌心的东西却提醒她没资格说这种话。 她想过再为宫冰夜生孩子的,但现实不允许。她在宫家三年仍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宫泓和魏咏秋的厌恶针对,宫家人的轻视乃至敌视,如果这些她都可以为了睿睿和宫冰夜忍耐,但还有个顾凝然。 她真的怕,在宫冰夜心里顾凝然始终在她之上,她可以被嫌恶抛弃,但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睿睿的未来是她最担心的问题,难道她还要再生一个孩子,成为第二个睿睿吗? 大概几秒钟的沉默,房间里只有雨声回响,肃杀冷寂。 宫冰夜突然笑了,漆黑的眼眸仿佛一潭死水,只剩下恨意与讽刺。 “尹亦浠,当初你既然选择嫁我,不论为了给父母报仇还是过上好生活,都该把身心全部交给我。”他嗤笑着,一字一顿道:“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世上没那么好的事。” “轰隆——” 黑沉沉的空中一道惊雷划过,尹亦浠猛地颤抖,牙齿止不住战栗,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咯咯声。 而宫冰夜对她的凌迟还在继续。 “看来最近我对你太纵容,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没错,但在宫家,我就是你的天。我还愿意看你一眼,你就是少奶奶,金尊玉贵。惹我厌恶,你连院子里打扫的佣人都不如。” “你该明白,想为我宫冰夜生孩子的女人有多少,即使不能进宫家的门,无名无分,她们也排着队求我。以你的容貌姿色和木头似的床上功夫,究竟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结婚第一年的生活,应该还没忘记吧?那么尹亦浠,你就重新滚回那种生活里吧!” 恶毒的语言尽情扔到尹亦浠脸上,看着她受尽屈辱无地自容的样子,宫冰夜终于获得一丝畅快,从衣柜里拿一件外套便绝情离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雨还在下,并且势头更猛烈,雨滴好像冰凌般砸向地面,发出噼啪声响。天空被染成阴郁的深蓝色,路灯浅薄的光几乎无法照亮前路,置身其中的人,仿佛在地狱游荡的魂魄。 尹亦浠穿着睡衣追出来,一路踉跄跑到门口,却只看到拐角处宫冰夜汽车的尾灯一闪而过。 全身都湿透,可她不敢停下脚步,心里一道声音告诉她:去追,将所有的踌躇恐惧和犹豫全部告诉宫冰夜,只有彻底说清楚,你才有挽回他的机会。 她奋力奔跑,迎面而来的雨滴刀锋一般划过脸颊、脖颈,雨水泪水混在一起。拖鞋不知何时跑掉了一只,白皙的脚掌踩在水坑里,很快沾满泥污。 可即便她足够努力,步伐仍渐渐缓慢,背后的黑暗好像巨大吸盘,令她寸步难行。 仰起头,倾盆而下的雨落进眼睛里,她全身麻木,感觉不到冷和疼。想要追寻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朝着茫茫黑暗。 突然,一道光芒从身侧掠过,她猛地转头看去,依然只看到汽车尾灯。 是宫冰夜吗?他回来了?! 灰暗的双眸被瞬间点亮,她拔足狂奔,小腹却在这时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痛。 来不及反应,她双膝一软扑倒在地,下颌撞到水泥路面,脑中“轰”的一下便失去意识。 瓢泼大雨中,一台汽车缓缓倒车,停在倒地的尹亦浠身边。 男人跑下来,蹲身试了试她的气息和心跳,然后打横抱起她放进车里。 汽车冲破雨幕绝尘而去,一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拖鞋被抛弃在路边,孤寂可怜…… 梦里,冰冷的雨和令人绝望的黑暗都那样真实,宫冰夜最后的讥讽侮辱声声回荡在耳边,和淅沥雨声相互纠缠,心悸又迷茫。 尹亦浠紧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紧绷的神经终于达到极限,猛然惊醒。 入目是明亮灯光,身下一张柔软双人床,四周都是陌生的摆设。 她顿生警觉,强撑着坐起身后,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看见徐子良端着汤碗缓步进来,她终于松懈,无力的靠回床头。 “醒了?手边有体温表你自己测一下,看有没有发热。”徐子良把汤碗放在桌上,又转身去衣柜翻找:“你那身衣服不能穿了,找件我的换上。” 刚才尹亦浠就好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全身湿漉漉,男女有别他也不能给她换,秉持着医者仁心的信念,才忍痛让她躺在自己床上。 尹亦浠看一眼体温表,没动,等徐子良拿着干净衣服走近才询问道: ——现在几点了? 房间拉着窗帘,也没有任何能显示时间的东西,不过她衣服还湿着,应该没过多久。 “九点多吧。”徐子良掏出手机:“我从夜店出来差不多八点,想起你肚子疼的事准备去送点止痛药,正好在路边把你捡回来。” 带她回来的人是徐子良,那么当时看到的那台车,也是徐子良的吧? 尹亦浠下意识抿唇,怕他问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在路边。 好在徐子良为人通透,看出她的窘迫后就选择性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而询问:“小腹又疼了吧?现在好点没?” ——有下坠的感觉,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尹亦浠如实回答,随即便要下床回家。 徐子良抬手把她按回去,扬眉道:“你今晚就住这儿,下雨天来回跑,嫌自己病得不重?” ——可睿睿自己在家。 宫冰夜负气出走,估计会像以前一样很多天都不回来,如果她也不在家,睿睿肯定会害怕。 “不差这一晚,你安心休息,明早我送你回去。”徐子良态度坚决,把找出来的新睡衣放在床边。 尹亦浠不肯,自顾自要起身,可还不等徐子良再拦,她已经捂着小腹倒了回去。 下午才因为宫寒和劳累晕倒,醒来后被宫冰夜缠了好久,刚才又淋了雨,此时的疼痛感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烈。 “都说了不能走,非不听,什么性格这是?” 医生最讨厌不听话的病人,徐子良嫌弃的嘟囔一句,却还是扶着她躺好,拿了片止痛药让她服下,然后盛一碗暖宫滋补的汤喂她。 忙完这一切,尹亦浠昏昏欲睡,想起她衣服还潮着,徐子良又丢了两个暖水袋在她被子里。 此时,雨势已逐渐变小,稀薄的星光在云层中飘散浮动,空气中除去水汽又添了几缕草木清香。 宫冰夜仍在路上疾驰,负气的将油门踩到最底,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白色汽车像道影子,转瞬即逝。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仿佛在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扔下惊雷。 刻意忽略心间的期待,可当他停车后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顾凝然”三个字时,依然不可控制的产生失望。 “什么事?”犹豫一瞬,还是接听。 那端,顾凝然嗓音娇软,还透着丝虚弱:“冰夜,你在哪里呀?我肚子又有点痛,能来看看我吗?” 已经出院好几日,又痛了? 宫冰夜无意拆穿她,淡淡道:“去医院。” “可我……我痛得很厉害啊。”没想到宫冰夜会这样冷漠,顾凝然失落又委屈,伪装的情绪中仿佛也增添了几分真情实感:“这几年在国外我没照顾好自己,经常生病吃药,落下了一身毛病,根本经受不起任何伤害了。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吗?” 三年分离,始终是宫冰夜心里的一道坎,此时听她这样说,便忍不住动摇。 “我知道亦浠不喜欢我,所以才努力想和她做朋友,她下毒的事……我从没有怪过她,可我现在真的很难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顾凝然小声抽噎,哀求道:“就过来看我一下好吗,冰夜?” 不论真的还是装的,她实在说的太可怜,宫冰夜终于心软,答应送她去医院。 在挂断电话之前,又补充道:“尹亦浠没有下毒,你别乱想。” 十几分钟后,宫冰夜赶到公寓。 用顾凝然给的密码打开房门,刚走进客厅,就看到顾凝然侧躺在沙发上。 她只穿着睡衣,薄纱材质,胸口风景和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见宫冰夜来了,立刻开始呻+吟叫痛。 “冰夜,我肚子好疼,你快过来。” 她抬手伸向宫冰夜,五指涂着淡粉色指甲油,如同一瓣瓣睡莲。 宫冰夜向前迈出一步,又忽然停下,看着卧室的方向询问:“外套在哪里?穿好带你去医院。” 顾凝然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而后摇头道:“不嘛,去医院就要吃药打针,我不想。”顿了顿,试探着说:“你还是抱我回房间吧……” 她穿成这样,与故意勾引差不多,就算宫冰夜能保证自己坐怀不乱,可说起来也不好听。 “凝然,我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宫冰夜好言提醒。 顾凝然不悦,提高声音反问:“为什么?我们不是……不是朋友吗?”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要恪守朋友的界限。” “什么界限,我不懂!我只知道你以前对我很好,事事顺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顾凝然别过脸去,又羞又恼:“但是冰夜你变了,就好像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隐忍多日,终于忍不住爆发。 她的自尊,她的骄傲,都不允许自己再像普通女人那样想方设法靠近宫冰夜,她要的是宫冰夜像从前那样将她视若珍宝。 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宫冰夜已经确定她在装病,便想趁此机会,把两人的事说清楚。 在对面沙发落座,宫冰夜无波无澜的望着她,缓缓道:“凝然,你该明白,经过三年时间我们都变了。” 宫冰夜少有的收敛起周身气场,如长者劝解孩子一般,平淡又温和的陈述。顾凝然含泪与他对视,心里却忐忑不安,总觉得今天的结局会与她的期望截然相反。 “我已经结婚,不管当初心境如何,至少现在我没有离婚的考虑。而你,你成熟了很多,行为方式也更加圆滑机敏。” 圆滑,机敏…… 细细体味这两个词,其中或许有夸赞,但更多的则是讽刺和警告。 宫冰夜在告诉她,即使她极力隐藏或自作聪明的伪装,他也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顾凝然自嘲的勾勾唇,整理衣服坐起来。 宫冰夜继续道:“或许你还放不下过去,但凝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 “谁说的?!”顾凝然面色涨红,怒视着他厉声道:“我们还爱着对方,为什么回不去?你之所以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尹亦浠,为了她给你生的那个儿子!” “睿睿……” “听我说完!” 顾凝然打断他的话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过去。 “我知道你看重睿睿,只要你能开心,我很愿意接纳他,然后我还可以为你生孩子,儿子、女儿……尹亦浠能做到的事,我会做得更好。” 她垂下眼眸,红唇缓缓靠近他掌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哑巴在我这里 唉…… 宫冰夜几不可闻的叹气,抽回手。 他本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谈话,并尽量给顾凝然尊重,可现在看来,似乎做不到了。 “顾凝然,阻碍我们复合的不是尹亦浠,也不是睿睿,而是我不再爱你。这样说,你能明白了吗?” “不爱我?” 顾凝然抿抿唇,挑起眼皮看他:“我知道啊,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做错了什么?” 宫冰夜蹙眉不语,客厅里霎时沉寂下来,连雨声都消失。 顾凝然哼笑,满身落寞的靠坐在沙发旁,望着窗外黑夜:“三年前,尹亦浠蓄意勾引然后怀上你的孩子,凭借孩子,她嫁给你,并把我逼到国外整整三年。” 偏过头,她忿忿质问:“你告诉我,为什么做错事的人非但没受惩罚反而能得到幸福,而受尽欺辱的人,直到今天还要独自承受这一切?冰夜,你扪心自问,你们对我公平吗?” 或许吧,对她来说,宫冰夜和尹亦浠确实给过沉重伤害,但命运,从来不会偏袒。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笑:“当初若没有尹亦浠,在出国和嫁给我之间,你会选择什么?” 不必长篇大论的总结质问,只需一句话,足以令顾凝然丢盔弃甲。 顾凝然以为宫冰夜不知道,却不曾想过,其实他早已看清一切。 三年前的顾凝然,家庭、地位、能力处处不及宫冰夜,她当然可以依仗宫冰夜的爱嫁进宫家,但随之等待她的,只会是和尹亦浠相同的待遇。 而在那时,恰好有一个出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能在享受生活的同时让自己变得更好,唯一的代价,就是离开宫冰夜。 她会怎么选,不必言明。 “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看小丑似的,看我表演……”顾凝然突然笑起来,几近癫狂,似自嘲,又似悲哀。 她原还疑惑,以宫冰夜的性格怎么可能受人胁迫,只因尹亦浠怀了孩子就娶她进门。后来她自作多情的认为,宫冰夜在她这里受了情伤,自暴自弃的情况下才接受这段婚姻。 现在她终于明白,宫冰夜仅仅是因为看穿全局,才在所有选择中,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 其实宫冰夜的做法也是自私的,但很显然,作为先背叛的那个人,她没资格去指责他。 笑过之后,顾凝然嚎啕大哭,抱着宫冰夜的膝盖哀求:“原谅我好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冰夜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不可能了。” 相比于顾凝然的几次失控,宫冰夜实在冷静的可怕,或者说,冷漠。 顾凝然却不肯接受现实,仍紧抱着他不松手,道歉哀求,痛哭流涕。 宫冰夜耐心耗尽,终于一根根拉开她的手指,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背后传来顾凝然哽咽的,又夹杂着恼怒的声音:“宫冰夜……你一定要这样狠心吗?” 回答她的,是宫冰夜的又一次提醒:“今后我们保持距离,没重要的事,不必单独见面。” 房门被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动,与其同时,窗外雨声再次肆虐,仿佛形成一个牢笼,将顾凝然禁锢其中。 顾凝然紧闭着眼睛,许久后,抹去眼泪,抓起桌上的摆件用力掷出去。 “咣啷”一声,铜制摆件砸在门板上,然后远远弹开。 顾凝然犹不解气,再要扔东西时,忽然看见飘落到地板上的名片。 几天前的夜晚,尾随她回家又承诺可以帮助她的那个神秘人,曾把这张名片递给她,说如果有需要,就拨打上面的号码。 她对宫冰夜还是有感情的,所以攥紧名片,犹豫起来。 但很显然,她的怒火和恨意在此时已经达到顶点,犹豫不久,她就拿过手机,输入那串数字。 嘟声过后,那边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 她紧握着拳,略显挣扎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找时间见面吧。” —— 从公寓出来,宫冰夜坐在车里沉思许久,终于决定回家。 一路都在考虑该以何种心态面对尹亦浠,可进门后在家中寻找一圈,又把佣人全都叫醒询问,才知道尹亦浠根本没回来。 满腔气愤和纠结霎时化为乌有,只剩下担忧。 他焦急的给尹亦浠打电话,却发现她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万般无奈之下,索性冒雨出门寻找。 他记得自己愤然离开时,尹亦浠曾在后面追车,可当时他怒火滔天,继续面对她根本不确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只能加快车速,心想她追不上自然也就回去了。 谁知尹亦浠居然如此一根筋,直到现在都还不回来! 宫冰夜把尹亦浠的消失理解为赌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往坏处想,但事实上,他慌乱的心跳已经出卖了自己。 深夜,阴雨天,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独自走在街上,会发生什么事?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甩去这种可笑的想法,继续沿着刚才的路线步行寻找,正当他看见躺在路边的一只拖鞋时,口袋里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宫少爷正干什么呢?让我猜猜……不会在千里寻妻吧?” 徐子良戏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宫冰夜却感觉已经提到喉咙的一颗心,平稳下落。 因为徐子良紧接着说:“小哑巴在我这里。” 尹亦浠睡得很沉,却在迷迷糊糊间闻到了宫冰夜的气息,还有他温暖的怀抱。 不知是不是做梦,如果是,那千万不要醒来。 她不停给自己催眠,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逐渐转醒。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还有外面睿睿和徐子良的笑闹声,她惊喜不已。原来不是梦,真的是宫冰夜抱她回家! 可……宫冰夜他人呢? 尹亦浠起身下楼,从书房到客厅,都没发现宫冰夜的身影,反而徐子良看到她后立刻抛弃睿睿,端着碗浅褐色的汤跑过来。 “好点了吧?把这个喝了再吃点东西,保你下午就红蹦乱跳。” 说着,徐子良回头朝睿睿挤挤眼睛,很神秘的样子。 尹亦浠道谢后接过来,举到鼻端闻了闻,清香辛辣,是姜汤的味道。 她顿时明白了,徐子良以为她喝不了这种东西,所以才对睿睿使眼色,等着看好戏。 他们未免得意的太早了,她尹亦浠什么苦没吃过,还会怕小小一碗姜汤不成? 她没犹豫,直接仰头喝下。 谁知刚喝进第一口,眼泪就被呛了出来,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刺激的汤水顺着喉管滑进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像在喝汽油。 本想为了面子强忍,可中途实在撑不住,她捏着鼻子把碗端的老远,指着问这是什么。 “姜汤啊。”徐子良答的理所当然。 睿睿在旁边补充:“爸爸亲手熬的哟!” 难怪,里面不知放了多少姜,却连点糖都不放,简直是折磨。 可宫冰夜为什么亲手熬姜汤,难道是……为了她? 尹亦浠难掩惊讶,再看那碗姜汤,似乎也不像先前那么可恶了。 屏住一口气,她再次仰头,将剩下的半碗汤全部喝光。无论如何,宫冰夜的心意她不能再辜负。 睿睿目瞪口呆看着她,有些嫌弃的咧嘴道:“爸爸煮完我喝了一口,早饭都吐出来了,妈妈你可真厉害。” “谁知只有你妈妈厉害,我也喝了没看到吗?”徐子良一手搭在睿睿脑袋上,满脸神气。 “哼,你吐的比我还厉害呢!”睿睿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开玩笑,尹亦浠心里藏着事,便插空询问宫冰夜的去向。 徐子良捂着睿睿的嘴,抢话道:“去郭家了。” 去郭家干什么? 尹亦浠正要追问,忽然反应过来。 昨天郭母亲自登门问罪,宫冰夜自然要给个说法,不然外界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可郭母昨天的态度看上去非常强硬,甚至连魏咏秋的面子都不给,宫冰夜今天过去要面对的是全部郭家人,肯定会被为难。他性格又那么高傲,万一闹出什么不愉快,那…… 尹亦浠越想越担心,在客厅来回踱步,似乎宫冰夜再不回来,她就要去郭家找人了。 徐子良见状安慰:“放心吧,冰夜不是小孩子,行事有分寸。再说还有郭禹堂在呢,他确实有点不正经,但对冰夜还算真心。” 话虽如此,可下毒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顾凝然和她之间的恩怨,宫冰夜被牵扯进来就算了,居然还要出面解决。 不用想都知道,在郭家他肯定要放低身份解释道歉,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忍受这些呢? “回来了。”尹亦浠正着急,徐子良突然看着窗外出声提醒。 下一秒,宫冰夜便脸色疲惫的推门进来。 尹亦浠迎上去,满腹的话语在对方漠视中尽数卡在唇齿间,踯躅片刻,还是先道歉。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郭禹堂的家人有没有为难你?他们都说什么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惧内和善妒 宫冰夜面色冷淡,瞥了尹亦浠一眼,似乎没打算理会,直接走向楼梯。 刚从客厅出来的徐子良见状,猜出他们正闹矛盾,便笑眯眯的打圆场道:“看样子是挨骂了,瞧瞧脸臭的。” 徐子良昨晚收留照顾尹亦浠,今天一大早又过来探望,宫冰夜即便心情不好也不可能给他脸色看。于是脚步一顿,摇头,淡淡道:“没事。” 也不知道在回答谁的问题,反正他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尹亦浠。 面对他的刻意疏远,尹亦浠委屈又无措,原本准备好的道歉和解释,此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先去休息。” 宫冰夜交代一句,步伐沉重的上楼。 整夜没睡,天亮后开始下厨熬姜汤,忙完连早餐都没吃就去郭家登门致歉,直到现在才松懈下来。 若只是身体疲惫,尚且可以忍受,却还有个伤他心的尹亦浠。 他还没想好该怎样对待尹亦浠的错误,只得先冷着她,同时也给自己冷静的时间。 他走后,楼下陷入一片静默。 徐子良性格洒脱却也会看人脸色,怕尹亦浠觉得难为情,便主动抱睿睿去院子里玩。 尹亦浠独自回到客厅,口腔的辛辣涩痛已完全消失,胃里面暖洋洋的,身体的寒意都被驱散。 雨后艳阳斜斜透过窗子,阳光形成一个菱形方格,将她包围其中。 忽然萌生出睡意,她便阖目靠在抱枕上休息…… 意识游离间,耳边隐约响起宫冰夜和徐子良的声音。 “下午有个科室会诊,我就先回去了。”窸窸窣窣的,应该是徐子良在找东西,随后:“这个给你,止痛药,她肚子疼得厉害的时候再吃。” “情况很严重?” “那倒不至于……不过昨天光着脚在雨水里跑,体内寒气肯定更重。” “不是喝了姜汤?” 宫冰夜问的一本正经,徐子良忍不住笑:“我的宫大少爷,要是光喝姜汤就能把体内寒气驱散,一大批医生都得丢饭碗。” 沉默片刻,徐子良再次开口:“你什么表情?心疼小哑巴了?” “谁心疼她?” 宫冰夜矢口否认,掩饰般指责道:“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到处乱跑,病情加重也是活该。” 话音未落,他上前抱起尹亦浠。 徐子良看的直撇嘴,摇头嘟囔句“心口不一”,然后拿外套走人。 尹亦浠迷迷糊糊被放在卧室床上,其实已经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 她实在害怕,在睡着时对她温柔体贴的宫冰夜,看到醒来后的她,又会恢复成上午的模样。 下意识屏息聆听周围动静,却发现宫冰夜也上床躺到她身边,只不过没像往常那样抱着她。 每次都是宫冰夜主动,或许,她也该主动一次。 这种想法产生后,身体好像被瞬间注入一股力量,借着装睡的优势,她猛地翻过身将一只手搭在宫冰夜腰间。 ……没反应? 等待片刻,确定自己没被推开,她磨磨蹭蹭的又靠近一些,另一只手环进宫冰夜臂弯,终于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宫冰夜早已察觉她的小动作,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弯起了唇,眯眼偷看。 见她睡了,他便也维持姿势不动,任由她轻轻抱着。 暖阳从东到西,房间里的影子随之转移,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宫冰夜才从梦境中醒来。 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里面他和尹亦浠互相伤害,然后两败俱伤。最终他捧着鲜血淋漓的一颗心求尹亦浠留下,尹亦浠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惊醒后,额头沾着几滴冷汗。 他闭眼平复呼吸,下意识探手朝身边摸索,心里陡然一惊。 空的?! 察觉身边空无一人,他腾的坐起身寻找,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被月光渲染的黑暗,而尹亦浠正站在窗边,睡裙裙摆随薄纱窗帘一同飘动,长发随意挽成髻,几缕碎发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她单薄的身形和侧脸都被月光洒上一层光晕,朦胧动人,却莫名散发出忧郁气息。 宫冰夜的感觉没错,当双眼逐渐适应黑暗,他就看到了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初始的惊艳瞬间被烦躁取代,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或有什么资格哭? 欺骗隐瞒,为了不生孩子偷吃避孕药,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他本该像昨晚放的狠话那样残忍惩罚她,却仍在她主动靠过来后心软。 他一退再退,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怒气无处安放时,韩远的电话突然打进来,说公司财务方面出现漏洞,需要他亲自处理。 他闻言立刻起身,一系列动静惊扰了尹亦浠,尹亦浠偷偷抹去眼泪,开灯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赌气没回答,穿好衣服便快步出门。 最终他的去向,尹亦浠是从李阿姨那里知道的。 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连续熬夜,又因为避孕药的事心怀愧疚,尹亦浠便在第二天清早带着早餐来到宫氏。 宫冰夜正在审核报表,秘书带尹亦浠进门的时候他只随意掀了下眼皮,连声招呼都没打。 尹亦浠也不介意,在秘书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关上门,提着餐盒放在他桌上。 不敢出声打扰,她在手机上打出几行字。 ——冰夜,你忙完了吗?有没有时间吃点东西?昨天一整天你都没吃饭,再饿着可能会胃疼。 宫冰夜用余光扫了一眼,仍冷冷的没反应,心里却有些高兴,仿佛整夜阴霾都在此刻消失殆尽。 心情变好了,高冷的模样便装不下去,很快他就放下手中的报表准备吃饭。 谁知刚喝了口咖啡,胃里面突然刺痛起来。 见他皱眉,尹亦浠猜出他胃病犯了,立刻就要给徐子良打电话。 宫冰夜忍痛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没事,扶我去那边躺会儿就好。”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他现在不可能离开。 尹亦浠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去沙发躺下。 觉得他脖颈的姿势有些别扭,怕他不舒服,尹亦浠索性也坐了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换个姿势,宫冰夜明显舒了一口气,先前苍白的脸颊也逐渐恢复血色。 尹亦浠力道适中的为他做头部按摩,很快便听见他呼吸规律而沉重,已缓缓睡去。 室内安静而温馨,两人此时的相处模式仿佛回到了昨天之前,没有误解和气怒。 这时,办公室大门猛然被打开,秘书端着杯咖啡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好像撞破了什么私密。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尹亦浠却被她眼神弄得羞怯慌乱,下意识起身和宫冰夜保持距离。 可怜宫冰夜正在睡梦中,头和肩膀被用力一推,直接从沙发滚到地上。 大理石地面光滑而又坚硬,他本就睡得迷糊,再加上全身都被撞痛,挣扎了很久才重新起身。 罪魁祸首尹亦浠早已红着脸逃之夭夭,他满腹火气正没处发泄,秘书袅袅婷婷的走过来,面色急切道:“总裁您没事吧?都怪我吓到太太,她才……呀,你手腕这里好像受伤了,我帮您上药吧。” 说着,她毫无避讳的抓住宫冰夜的手。 宫冰夜蹙眉甩开,目光锐利的盯着她,满是厌恶。 她那点小心思,宫冰夜以前不是没有察觉,只不过她始终安分守己未曾表现出来,宫冰夜看在她业务能力不错的份上才装作不知。 但今天,她做的实在出格。 尹亦浠过来时她面带嘲讽,刚才又在明知他和尹亦浠独处的情况下闯进来,还有现在,善解人意楚楚动人的望着他…… “资本配不上野心,等待你的将是什么,知道吗?” 宫冰夜的语气冷若冰霜,比较之下,他对待尹亦浠时的所谓冷漠,简直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 秘书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双手忍不住战栗,动了动红唇,却不敢多说一句。 宫冰夜没有时间与她浪费,直接一通内线打到韩远那里,将她开除,重新聘请秘书。 宫太太来看望宫总,走后宫总的秘书就被开除,这对宫氏职员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新闻,三两个小时间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对此,职员们做出了一致猜测:上次董事会,宫总惧内的名声已经很响亮了,现在看来,宫太太不仅在家中地位高,还善妒! 丈夫惧内,妻子善妒,传言被韩远送到面前时,宫冰夜非但没发怒,反而十分满意。 如果他和尹亦浠真能如传言那般,一定会生活的很幸福。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回想尹亦浠无措逃走的模样,心想她或许真的不太满意他用一个年轻女人做秘书,所以有些嫉妒。 “这次聘请秘书在性别上控制一下,尽量选男性。”宫冰夜故作随意的吩咐。 韩远应下,转过头却一脸愁闷。 秘书的工作除了协助宫冰夜处理公事,平日也要管理私事,并在需要时作为女伴与他一同出席正式场合,自然女人更合适。可他现在居然要选个男人过来,就为了那个真假难辨的传言。 宫总对太太实在是好,不过秘书的事,难办哟。 韩远摇摇头,回助理室准备发布招聘信息。 第一百三十章 浓情似火 从宫氏逃回家,尹亦浠仍面红心跳,却又忍不住高兴。好像和宫冰夜一起“做坏事”被发现,也是甜蜜的感觉。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她累得直接在沙发上睡着,睿睿下楼喝水,见此便把书本抱下来,一边守着她一边学习。 中午时,佣人忽然走进客厅,说顾凝然又来了,要求见太太。 因为顾凝然的身份还有前几天的下毒事件,家中佣人都不喜欢她,所以才没直接把她请进来。 睿睿对那些事不大清楚,却莫名不希望她再打扰尹亦浠,于是亲自跑去门外阻拦。 见到他,顾凝然态度热络:“睿睿呀,你爸爸妈妈在家吗?阿姨找他们有事,可你家佣人不许我进去。” “阿姨好。”睿睿礼貌叫人,然后问她有什么事。 “我……我想向你妈妈道歉。”顾凝然故作歉疚的低下头,为难道:“前天夜里我不舒服,身边又没人陪,所以才联系冰夜……事后我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欠考虑,怕你妈妈生气。” 她不确定宫冰夜深夜去她那里的事尹亦浠是否知晓,所以有意试探。 睿睿不知听没听出她话中深意,小脑袋一仰,竟高声道:“爸爸妈妈正在给我生妹妹,不能打扰!” 生……生妹妹?宫冰夜居然和尹亦浠在里面……做那种事?! 顾凝然信以为真,登时呼吸急促,气得脸颊通红。 可她不敢在睿睿面前表现出来,便又强撑出笑脸,继续试探:“那我……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还是睿睿你告诉阿姨吧,前天夜里和昨天,你爸妈相处的怎么样?吵没吵架呀?” “前天夜里我在睡觉,昨天我在学习,什么都不知道。”睿睿背着手,面色正经的敷衍。 接下来不论顾凝然打听什么,他始终都是这个态度,最后顾凝然没办法,只好失败而归。 晚上。 尹亦浠在客厅睡了小半天,直到现在还没醒。 已经到了晚睡时间,李阿姨过来抱睿睿洗漱,他却态度坚决的要守着尹亦浠。 李阿姨拍拍睿睿头顶,温言劝说:“先生还没回来,他回来以后看见太太,自然就把太太抱回房间去睡了,你等在这里,不是个小电灯泡吗?” 睿睿闻言一脸惊讶,却觉得有道理,终于乖乖上楼。 不想,宫冰夜回家时已经很晚,而且醉醺醺的,换鞋时差点把鞋柜撞倒。 门厅传来一连串响动,终于把尹亦浠吵醒。她紧张的跑过去,见宫冰夜满身酒气,醉眼朦胧,西装外套被随手扔在地上,衬衫也被洒了酒,不禁震惊的愣在原地。 又喝醉了? 她知道,宫冰夜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会任由自己醉酒,过往三年,几乎每次喝醉他都会提起顾凝然的名字,而这一次,她却自作多情的猜测,或许和自己有关。 因为气她不肯再怀孕生子,所以才借酒浇愁。 不其然间,她竟很心疼宫冰夜,快步过去想要安慰解释,可是以她的情况与醉酒的宫冰夜根本无法沟通。 准备许久的话再次压回心底,她满心落寞的搀扶着宫冰夜回房。 躺在床上,宫冰夜嘟囔身上不舒服,要洗澡。 虽然他身材匀称,但对于尹亦浠来说太过高大,怎么可能把他扶进浴缸再捞出来? 他一直吵闹不肯睡,尹亦浠无法,只得去浴室洗毛巾为他擦身。 两人无数次坦诚相对,可此时他挺拔的身体无遮无拦暴露在眼前,尹亦浠还是抑制不住的红了脸。 心里却紧张,手上的动作便越快,就在她即将“完工”时,宫冰夜突然猛一翻身,将她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慌乱间四目相对,尹亦浠看到他眼中虽仍有醉意,却也透着清醒时候的精明,不由想起方才他纠缠自己为他洗澡的场景。 这人,是流+氓吗?! 尹亦浠又羞又怒,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冰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借几分残存的醉意质问:“为什么不肯给我生孩子?” 嗯? 尹亦浠一怔,觉得画风与自己猜想的有几分不同。 “回答!”宫冰夜没什么耐心,见她双眸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便愈发焦躁。 尹亦浠却慢半拍的想:他这样问,是希望她给生孩子的意思吗? 尹亦浠承认,最初不愿怀孕与为父母报仇的想法有关,但自从知道宫冰夜无辜后,每次偷吃避孕药时她内心都在挣扎。 一面,她不敢正视自己对宫冰夜产生的感情,但那感情又确实存在。 另一面,她不确定宫冰夜的心,她怕宫冰夜还爱着顾凝然。若果真如此,那她和她的孩子必定会成为笑柄 许是过往的伤害太深太重,在面对危险时她永远是自私的,永远先为自己和孩子做考虑。而宫冰夜,只被她排在两者之后。 此刻听到宫冰夜的话,她倍感心痛,同时也从心底生出一种感情得到回应的欢愉。 她仍红着脸,双臂似受到牵引般缓缓向上,揽住宫冰夜的脖颈。 然后仰起头,垂眸吻了上去。 触碰到柔润唇瓣的瞬间,如烟花在脑海炸裂,宫冰夜全身僵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前轻颤。 呼吸逐渐混乱,气氛也变得浓烈,他终于反应过来,紧紧拥着她占据主动。 这一夜,浓情似火,前所未有的酣畅…… 翌日清晨。 尹亦浠难得比宫冰夜醒得更早,趴在枕头上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颜,然后起身准备洗漱。 刚打开浴室门,便看见垃圾桶里面的避孕药。 那晚吵架后,药瓶都被胡乱塞进抽屉里,佣人不明情况没敢进来收拾,她怕宫冰夜见到避孕药又要生气,便做贼心虚的扔进垃圾桶。 可是经过昨夜,她相信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彻底解释清楚,不必再刻意回避什么。 她浅笑着蹲下身,捡起药瓶想去水龙头那里冲洗,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身体随着强大的力道转向后面,宫冰夜铁青着一张脸,正怒目而视。 “又要吃这东西?”宫冰夜凌厉的目光在她和药瓶之间流转,怒极反笑:“做了之后还要吃药,那你昨晚勾引我干什么?嗯?!” 尹亦浠被他吼得一激灵,慌忙想解释,却发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几乎快把脆弱的腕骨捏碎。 她疼得直皱眉,但宫冰夜已毫无怜惜之心,咬牙切齿的讽刺:“当初你利用孩子嫁给我,怎么?现在不想用孩子稳住宫太太的地位?” 因为从前种种,他们的关系本就如同看似圆满的水晶球,脆弱的不堪一击。昨夜尹亦浠抛却羞赧直视自己的心,用尽努力才换来的结果,只需宫冰夜一句话,便轻易支离破碎。 感情中可以容忍误解、争执、甚至无数艰难的客观条件,但当宫冰夜将自己置于高处,用蔑视的态度来讽刺尹亦浠心底最脆弱的角落时,等待他们的,便只有两败俱伤。 尹亦浠没力气再为自己辩解,因为她已经心痛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可面前这张脸又实在令她生恨。 奋力挣脱宫冰夜的钳制,她当着他的面拧开瓶盖,倒一粒药在掌心,然后在他愤怒警告的目光中仰头吞下。 她不愿被人冤枉,他不是说她吃避孕药吗?那她就真的吃好了。 她刻意挑衅,宫冰夜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不忍对她做什么。 两人像两只充满气的气球,忿忿的怒视对方许久,最后以宫冰夜摔门离开收场。 他走了,尹亦浠霎时间泄气,慢腾腾的整理好自己才下楼吃饭。 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再因宫冰夜产生起伏,但很显然,她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在她刚踏进餐厅时,就听到李阿姨难掩忧虑的询问:“太太,先生怎么走了?他不是要带您和小少爷出去野餐吗?” 见她发愣,李阿姨顿时明白过来,不免叹息:“昨天下午先生打电话回来吩咐我准备东西,我看您正睡着,便没有吵您……” 原来他有过这样的安排吗? 那是不是说明,就算昨晚她没有表露心意,今天宫冰夜也会以另一种方式缓和两人的关系? 尹亦浠有片刻感动,紧接着想起他刚才的话,又不免寒心。 如果他对她真的看重,又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也许在他心里,她嫁进宫家的原因始终不纯洁,所以今后无论怎样幸福,这个污点也抹不去。 而这种幸福,她并不想要。 ——公司有点事,他忙完就去与我们汇合。 尹亦浠撒了个谎,打算独自带睿睿去野餐,因为她知道睿睿很喜欢这种出行活动,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到了野餐地点,她立刻就后悔了。 正值周末,出来游玩的都是一家三口或四口,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喝谈笑,温馨又快乐。 反观她和睿睿便显得冷清许多,而且铺桌布摆食物时睿睿帮不上忙,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做,本已忙得团团转,睿睿却还着急拉着她去放风筝。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居然没爸爸 这日天气不错,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郊外草地上处处都是草木清香,间或有蜻蜓蝴蝶来去飞舞,与出游人的欢声笑语融汇在一起,美妙的仿若画卷。 但若说这画卷中有哪处不和谐,当属举着风筝线轮满场跑的尹亦浠。 她本就没有放风筝的经验,跑步速度也不快,再加上风力不足,好不容易把哆啦a梦风筝扔上天,还没等放线,就看到哆啦a梦笑眯眯的俯冲下来。 连续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尹亦浠累得气喘吁吁,睿睿却愁眉苦脸不高兴:“要放风筝嘛,别的小朋友的风筝都飞起来了,为什么只有我的飞不起来?” 尹亦浠顺着他的目光向四周看,的确,猫头鹰、奥特曼、小燕子……各式各样的风筝几乎快将天空遮住,可视线向下便能发现,那些小朋友只是拍着手在旁边陪跑,真正放风筝的都是爸爸。 尹亦浠知道,睿睿不只想放风筝,更想让宫冰夜过来。 出门时她骗睿睿宫冰夜会来汇合,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宫冰夜根本不会来。 ——别气馁,妈妈再试试看。 尹亦浠手握成拳鼓励睿睿,然后深吸一口气,举着风筝开始助跑。 感觉迎面风势逐渐加大,她用力向前一送,紧接着放线加速…… 蓝胖子慢悠悠的向上飘去,睿睿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嘴巴缓缓张成‘o’型。 可不等他兴奋欢呼,飞至半空的蓝胖子突然间像是失去了依托,又原路跌落,孤零零躺到草坪上。 旁边观察她们半天的一个小男孩见状捧腹大笑,指着凄惨的蓝胖子给自己爸妈看:“又掉下来了,那个阿姨可真笨呐。” 尹亦浠正脸红,又听男孩父亲解释:“今天风不好,爸爸都试了两次才放起来,她……肯定不行。” “那他爸爸怎么不来放风筝呢?”小男孩满脸疑惑。 男孩母亲转转手指上的钻戒,低声嘟囔:“说不定没有呗。” “啊?!没有爸爸?”小男孩的认知受到冲击,显得非常惊讶,反应过来后又指着睿睿嘲笑:“你居然没爸爸,太好玩了,还能没爸爸……” 睿睿小脸涨得通红,气得想上前争辩自己有爸爸,而且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可转念一想,爸爸现在不在这里,妈妈又不能说话,就算吵架也会吃亏。 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垂眸退回尹亦浠身边,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尹亦浠也面色不虞,却有和睿睿一样的顾虑。而且她也不愿意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男孩母亲之所以话中带刺,不过是因为刚才摆东西时她拿出不少进口零食,小男孩馋嘴过来讨要,她很喜欢孩子便多拿了几样送他,男孩母亲可能觉得受了侮辱,从那时开始看她和睿睿的眼神就十分不友善。 本是善意举动,非要闹成眼下这般。尹亦浠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带睿睿放风筝。 这次放风筝之前她特意在网上搜索了动作要领,跑步前也蓄足了力气,借着渐渐加大的风势猛地将蓝胖子向空中一抛—— 一边慢跑一边放线,蓝胖子飘飘转转的越升越高,终于加入四周的“风筝阵”里。 睿睿开心的又蹦又跳,扬手朝尹亦浠要线轮。 在尹亦浠的指导下他小心翼翼接过线轮,迈开小短腿向前跑,母子俩正玩得高兴,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靠近。 他逆光而行,清冷气质与周围的温馨气氛格格不入,立刻成为众人焦点。 睿睿却异常兴奋,拉着风筝线跑到他身前,仰着小脑袋求表扬:“爸爸你看我厉不厉害,风筝飞得好高哦!” 宫冰夜俯身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明明笑着,却总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很厉害。” 他简明扼要的夸奖,余光里尹亦浠已经走到旁边,但他故意不看去一眼。 “其实不是我放起来的,是妈妈。”睿睿诚实的说明情况,而后鼓嘴瞄着尹亦浠,小声道:“还以为妈妈这次也是骗我的,没想到爸爸真的来了。” 宫冰夜工作繁忙,之前尹亦浠和他的关系又不好,所以尹亦浠独自带睿睿的时候每当睿睿问起爸爸,她都推脱说他忙完就会过来。 然而很多很多次,宫冰夜都没有出现。 尹亦浠也很感激宫冰夜这次能不计前嫌赶过来,主动道谢。 宫冰夜冷脸看向她,没理会,随即移开目光向睿睿解释起自己刚才的去向。 此时,旁边几对夫妻和情侣已经小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 关于她是宫冰夜的情人或追求者的言论层出不穷,尹亦浠浑身不自在,干脆回野餐地点。 想着睿睿放完风筝肯定饿了,她打算先把速食火锅和饭菜加热一下,再把水果切好。谁知刚一走近,就看到浅黄色桌布上被踩了好几个小脚印,上面摆的食物也散落一地,很多都沾染泥土不能再吃。 抬头向四面搜寻,果然,方才的男孩母亲正和其他几位妻子围坐在一起,笑容得意的望着她这边。 暗叹一口气,她蹲下身慢慢收拾。 不多时,宫冰夜拿着风筝走过来,见状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硬生生又黑了一度。 “怎么回事?” 尹亦浠没注意到他走近,愣了愣,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摆手解释: ——没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出来,我洗一下就好。 宫冰夜盯着桌布上的脚印,心底没来由的升起阵火气,冷声质问:“你这么喜欢逆来顺受,可在我面前怎么从不这样?” 在他面前,她只会不停的隐瞒、欺骗、虚与委蛇,而在面对其他人或事的时候,她又隐忍不发默默承受。 她的存在,似乎只为了引得他心疼,然后再狠狠伤害他。 尹亦浠听得出他话中深意,但眼下场合并不适合说这些,只能温和一笑,宽慰他不要生气。 ——我真的没事,洗好的东西我来吃,你和睿睿吃其他干净的。今天睿睿难得开心,我们也陪着他开心些,好吗? “诶,要说现在这些小姑娘可真不自爱,人家明明看不上她,还总往上倒贴。”旁边的男孩母亲见缝插针,突然出言讽刺。 另一个妻子跟着附和:“对呀。要是有资本也就算了,偏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说完,几人对了个眼神,又小声窃笑。 尹亦浠无比心累,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给小孩子几袋零食,怎么就得到如此大的恶意。 怕宫冰夜发火,她正想劝他小事化了,却见他已经大步朝着那几人走去。 “你们在讽刺谁?”这几日宫冰夜始终心气不顺,正好缺发泄对象,她们几个就直刺刺撞上来。 男孩母亲转头向后看,见几人的丈夫孩子都还在远处放风筝,一时有些胆怯,眼神闪烁的嘟囔:“又没说你……” 这话落进宫冰夜耳里,无益于沸油入水,瞬间激起怒火。 “所以你觉得说我妻子就没事?”宫冰夜面沉如水,缓缓道:“我本不该和你们一般见识,但很可惜,我这人最护短,见不得任何人说我妻子不好。” “那你……你想怎么样?” “想让你注意言行!”宫冰夜陡然提高声音,怒气冲冲道:“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代劳。警局或者法院随你选,人身侮辱不算大罪,你在里面住上几天,你儿子一定不会想你!” 宫冰夜不苟言笑的样子已极具震慑力,此时勃然大怒,更令人心生畏惧。男孩母亲登时被吓得不敢说话,其他人也缩着肩膀低下头,看都不敢再看尹亦浠。 处理好这些糟心事,宫冰夜也没有对着脏桌布吃饭的心情,便决定带尹亦浠和睿睿去餐厅吃午餐。 睿睿还没玩够,意犹未尽不想走,直到宫冰夜答应下次再来,才不情不愿的被尹亦浠抱进车里。 一家三口回到市内,就近找了家餐厅,可是少了鸟语花香和游人交谈声后,气氛便显得有些凝重。 睿睿因为野餐行程提前结束而兴致缺缺,摆弄着水果沙拉不说话,尹亦浠知道宫冰夜在生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宫冰夜则一直忙着对付手机。 从进餐厅开始,他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已经拒接过几次,对方仍不肯罢休。 见状,尹亦浠以为公司又有急事,便借机打破沉默。 ——你接电话吧,万一是重要的事情呢? 宫冰夜再次按掉电话,而后眉目阴郁的看过来。 尹亦浠不知道自己又错了什么,正疑惑哪里出了问题,就听宫冰夜低沉到极点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你就这么想推开我?” 尹亦浠一脸茫然,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沉默着没做回应。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她才是做错的那个,却好像都是别人在欺负她。 宫冰夜意气难平,后面的话几乎从齿缝间挤出来:“顾凝然来电,要我接吗?” 好似某种猜测应验,可尹亦浠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心中沉重。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爸妈的春天要来了 早晨的那场误会好像一道分隔线,在那之前尹亦浠的心摇摆不定,一面不愿承认自己对宫冰夜的感情,一面又忍不住靠近。 而在那之后,她终于确定宫冰夜这个名字已经深埋进她心底的某一处角落,并生根发芽,悄然无息又蛮横霸道的想要将她的心填满。 同时,她也彻底认清了她和宫冰夜之间的距离。 有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注定无所抹去,如果是那样,她宁可及时止损,从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抽身。 她或许可以继续保留自己的心意,但不能深陷其中,更不能再被他发现。 ——去看看她吧,说不定真的有急事。 还是同样的话,还是要赶他走。 宫冰夜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可笑至极,早上那件事后明明恼怒至极,却仍借着担心睿睿的名义赶去郊外,因为见不得她受欺负,所以毫无形象的和几个女人吵架。在刚才,还满怀期待的问她,要不要他接顾凝然的电话…… 他为她忍住怒火,放下高傲,做了这么许多,换来的却只有嫌弃。他可真是自作自受! 再没说一句话,宫冰夜拿起手机愤然离去,留下一脸担忧的睿睿,和忽然失掉全身力气,连勉强笑笑都做不到的尹亦浠。 坐进车里,他仍怒火难平,恰好此时顾凝然的电话又打进来,他便赌气般接听。 电话那边的顾凝然梨花带雨,却又故作善解人意,邀请他去做最后道别。 明知她抱着什么心思,可一想到方才尹亦浠的种种表现,他还是头脑发热答应下来,驱车赶去公寓。 顾凝然换掉了上次那条衣不蔽体的睡裙,转而穿上套棉质睡衣裤,及肩的栗色长发侧编成麻花辫,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看上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大学毕业的小丫头。 任何男人见到这种形象的女人,应该都会心头发软,更何况她已喝了不少酒,没有妆容点缀仍两颊泛红,唇色艳丽,眼眸中盛着朦胧醉意和星点光芒。 见到宫冰夜,她立刻表明自己这样不是在装可怜,而是想用最初的模样来跟他做最后道别。 “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三年前的我,那时我即便犯错,你也会无条件包容。” 顾凝然满目凄凉的笑笑,添上两杯酒,一杯放到宫冰夜面前。 “你就把我当成三年前的顾凝然吧,陪我醉一次,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好吗?看在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话音落下,顾凝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双眸含泪看向宫冰夜。 最后的道别? 宫冰夜虽然没有太多感情经历,却也不会蠢到去相信这种鬼话,但不得不承认,顾凝然今天运气好,恰好在他满心怒火和愁闷时送来了酒。 想起尹亦浠对自己的屡次排斥,他自嘲一笑,也端起酒杯…… 第二天,他在顾凝然的床上醒来,衣不蔽体。 宿醉的头痛好像一把锤子不断敲击太阳穴,他翻身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自始至终没理会满脸羞涩坐在床边的顾凝然。 顾凝然起先故作矜持,直到见他洗完澡真的要走,才焦急起身:“你去哪?你还要离开我吗?我们都……” “顾凝然。” 宫冰夜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她:“做没做出格的事,我很清楚,不需要你提醒,也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孤男寡女醉在一处会发生什么事情,动动脑子就能想到,所以顾凝然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宫冰夜昨天之所以没拆穿,只是不屑而已。 随着宫冰夜头也不回的离开,昨天的筹谋计划彻底变成一场闹剧,顾凝然从震惊和屈辱中回过神来,整具身体都被怒火填满。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尹亦浠那个不要脸的骗子能得到宫冰夜的心,她却连得到他的身体和一丁点怜惜都不行? 宫冰夜本是属于她的! 如果三年前她更坚定一些,或者宫冰夜再多挽留一句,或者今天的结局截然不同。然而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尹亦浠的错。 “尹亦浠贱人!”她砸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然后瘫坐在一片狼藉中,满腔愤恨的发誓:“我一定会报复你,让你后悔三年前所做的一切,让你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宫家别墅。 苏苗昕突然造访,还拎着一个大纸袋。睿睿见到后以为有什么好吃的,立刻扑上去,馋的直流口水。 “诶诶诶,不是吃的……你个小馋猫。”苏苗昕慢了半拍,眼看他把东西抢走也不着急,只双手环胸等待他的惊呼。 果然,不出三秒钟,睿睿就“嗷”的一声抱着纸袋跑回房间。 抽屉里塞不进,衣柜里又太显眼,最后趴在到地上动作飞快的把纸袋藏进床底。 起身后看看自己的成果,他仍觉得不放心,又搬来备用的枕头被子和衣服,一股脑全塞进去,这才爬到床上歇气。 太吓人了,苏阿姨真是的,搞什么恶作剧不好,非拿些幼儿园的宣传单吓唬人。 他才不要去幼儿园呢,他要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反正都一样可以学习。 这样想着,睿睿摸摸仍跳动偏快的心脏,准备去偷听苏苗昕和尹亦浠讲话,好确认她真的只是开玩笑。 楼下客厅,苏苗昕正向尹亦浠告密,把睿睿刚才的反应模仿的绘声绘色,结果没逗笑尹亦浠,自己却乐得肚子疼。 “诶我说,给点面子行不行?我这也算为你们家做贡献了。”苏苗昕开心之余,还强迫尹亦浠感谢。 尹亦浠却认真考虑起来,觉得送睿睿去幼儿园也不是个坏主意。 其实之前宫家人也提过这种想法,但当时她满心都是为父母报仇,生怕睿睿像父母一样离开自己,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实在太过偏激。 睿睿很快就三岁了,天真可爱,善解人意,还遗传了宫冰夜的良好基因,聪明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可长时间留在家中,他性格上也不知不觉留下了一些缺陷。 比如昨天在郊外野餐时小男孩当面嘲笑他,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普遍反应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冲上去,而不是在思索之后选择退避。 当然,善于分析自身能力及处事圆滑并不是坏事,但放在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身上,未免有些突兀,令人心疼。 这不是睿睿的错,而是她和宫冰夜的夫妻关系有问题,才潜移默化影响了他。所以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趁睿睿的认知还未完全成型时尽量朝更好的方向引导。 与同龄人相处、见识外面的世界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宣传单在哪里?正好你在这里,可以帮我分析选择一下。 “你真要送睿睿去?”苏苗昕眨眨眼,挑眉道:“其实我也就是给个建议而已,真把睿睿送走,你能舍得吗?” 尹亦浠自然不舍,但睿睿的未来比她的感受更重要。 ——如果合适的话,我准备送他去试试。 “哇!” 尹亦浠手语还没做完,客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嚎哭。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倾身看过去,只见睿睿一手抹眼泪,一手指着他们,又气又伤心的哭喊:“妈妈不要我了……为什么……我很听话,为什么妈妈不要我……” 这冲破天际的嚎啕大哭声很快将家中佣人都引了过来,尹亦浠和苏苗昕震惊对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宫冰夜进门听到了睿睿的话,顿时勃然大怒。 他气势汹汹走进客厅,抓着尹亦浠手腕一路把她逼到墙角,咬牙切齿质问:“我究竟哪里不好?嗯?!说话!” 尹亦浠完全被吓呆,茫然瞪着眼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得安抚般的摇一下头。 谁知宫冰夜见状怒火更盛,几乎抵着她鼻尖吼:“又骗我?我没有不好,你为什么一次次要离开?!!” 什么离开?她什么时候骗他了? 客厅内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先生为何发火,苏苗昕倒是最先反应过来,朝佣人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各自散开,然后抱起睿睿就往楼上溜。 从宫冰夜气冲冲进门时睿睿就不再哭了,正准备过去给尹亦浠帮忙,却被人腾空抱起来,立刻蹬着两条小短腿反抗:“放开我啊苏阿姨,我要去保护妈妈!” “哎呦你个小祖宗……”苏苗昕抽出手捂住他的嘴,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卧室,压低声音问:“你还想不想要妹妹了?” “啊?”睿睿一愣,似乎不明白要妹妹和保护妈妈有什么关系。 苏苗昕用一种“你还是太嫩”的眼神看他,神秘兮兮的指向客厅,点点头道:“等着吧,暴风雨后就是彩虹,你爸妈的春天要来了。” 睿睿觉得苏阿姨今天太奇怪了,说话奇怪做事也奇怪,不过他又莫名觉得,或许她说的有点道理。 因为自从他们离开之后,客厅里就再没传出爸爸的怒吼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终归会和我离婚 客厅角落,尹亦浠被宫冰夜用力抵着,手腕和背后都隐隐作痛,便下意识挣扎。 宫冰夜以为她现在就要离开,更加激动,捧着她的脸颊语气急促的质问:“回答我,到底为什么想走?就算你不在意我,难道连睿睿也不管了吗?” 尹亦浠惊讶的张开嘴,终于明白他一连串反常行为的原因。 他居然以为她要走,也不知道从哪看出来的? 尹亦浠略显嫌弃的皱了下眉,把他推开一些想解释。宫冰夜却在慌乱间忘记了她的哑,怕她真说出离开的话,直接低头吻了过去。 宫冰夜一向喜欢占据举动,包括往日亲吻时也总要将尹亦浠吻的意识迷乱、气喘吁吁,可此时他再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场,甚至焦急咬了尹亦浠舌尖一下。 尹亦浠疼得直抽气,不敢再反抗,顺从的仰头回吻他。 察觉她的配合,宫冰夜黑眸中骤然绽开光芒,欣喜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纠缠许久,直到两人都面色通红气息凌乱,宫冰夜终于退开。尹亦浠抓紧机会连忙解释。 听说睿睿大哭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幼儿园,宫冰夜哭笑不得,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开始后悔刚才疯狂的举动。 在那么多人面前上演了一出“追妻大戏”,尹亦浠也觉得难为情,自然不会再给他难堪。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苗昕可就没那么“善解人意”了。 晚餐时,苏苗昕几乎三句话不离嘲笑宫冰夜。 “诶呦,这个胡萝卜到底有哪里不好,睿睿你为什么不吃呢?” “牛肉有哪里不好,为什么西红柿要离开?” “叶子离开,究竟是风的追求还是叶的不挽留……” 苏苗昕自导自演苦情大戏,睿睿看得不亦乐乎,拍掌大笑差点把面前的牛肉汤打翻。 “吃饭时不要乱动。”宫冰夜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谁知苏苗昕撇撇嘴,故意含笑道:“睿睿,要听你爸爸的话哦。他说的没错,吃饭时不能乱动,在客厅时才可以。” 在客厅不仅可以乱动,还能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呢。 苏苗昕朝宫冰夜和尹亦浠使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再次面红,老老实实的闷头吃饭,任她再说什么都不敢理会。直到饭后苏苗昕离开,他们才由衷松了口气。 晚间回到卧室,尹亦浠挑了本书靠在床头翻看,宫冰夜洗漱后上床靠在她身边,几次偷瞄她,欲言又止。 经过今天的误会,他已彻底看清自己的心。他这一生认定了尹亦浠做妻子,无论老宅的阻拦还是顾凝然的小计俩都不可能令他改变心意。 他要永远把尹亦浠留在身边,与此同时,也要让尹亦浠看清自己的内心,明白就算没有尹盛许宛容的事故联系,没有对睿睿的责任心,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斟酌良久,他试探着询问:“今天的事……确实是我不清楚情况,闹出乌龙。那么,你呢?” 尹亦浠看得正入神,闻言愣了愣,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有没有过离开的念头?”宫冰夜没有绕弯子的耐心,索性直截了当。 这可把尹亦浠吓了一跳。 离开的念头她岂止是有,之前都差点付诸行动了,要不是怕给不了睿睿更好的生活,她早一走了之。 可是……她也必须要承认,自从察觉对宫冰夜的感情之后,每当想到离开的事,她便会心生不舍。 她会试着去想,如果稍微忍耐一下或者再幸运一点,有没有可能和宫冰夜走到最后。 但这种美好的愿望能否实现,此刻还是未知数。至少从今早的争执来看,她和宫冰夜之间误解太深,谁都无法完全信任对方,性格方面似乎也不太适合。 她无法确定自己对宫冰夜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被三年时光蒙住了眼,误将这种感情当成爱。 支吾片刻,她摇摇头,说不明白他的意思。 宫冰夜把她的挣扎闪躲看进眼里,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盖上被子睡觉,还好言提醒她不要睡得太晚。 接下来几天,宫冰夜都早出晚归。 尹亦浠起先没在意,时间长了不免也产生些猜测,再加上李阿姨时常在旁边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之类的话,这一晚她特地端坐在客厅等待,想找他谈谈。 没想到,宫冰夜彻夜未归。 第二天中午,她才终于等到了回家取文件的宫冰夜。 ——有时间吗?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宫冰夜步伐匆匆,差点与她错过,见状退回来几步,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等了他好久,真的等到尹亦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怕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满,又担心问过之后会使他的不满加重,考虑许久,决定用儿子做借口。 ——睿睿几天没看到你,以为我们吵架了。你最近很忙吗?如果有时间,回来吃顿晚餐好吗? 她不知道,宫冰夜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多久。 这些日子公司的确事务繁忙,不过他为了让尹亦浠主动,故意将休息时间都排满,就想看看她的反应。 眼下,他明明目的达成心花怒放,却还要板着脸逗弄她:“让睿睿先适应一下也好,反正你终归会和我离婚。” 此言一出,尹亦浠满脸震惊的愣在原地,还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呢,就听宫冰夜一本正经的安排道:“我知道你放不下睿睿,离婚后我愿意让他跟你走,并且每月支付高额生活费。只有一点要求,十八岁时他必须回来继承宫氏。” 可以带睿睿离开并且不用担心生活问题,睿睿还可以在成年时接手宫氏,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可此时此刻,尹亦浠的关注点只在他前面一句。 ——我没说过要离婚啊,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你别胡思乱想,其实…… 见尹亦浠慌乱的想要解释,宫冰夜终于绷不住露出笑容,仿佛冰山融化、大地回暖,令尹亦浠的心跳都加快几分。 “不离婚,那就是不想和我分开咯?” 宫冰夜神情间竟带了几分痞气,尹亦浠颊边顿时飘起两片红云,手足无措的垂眼盯着鞋尖。 宫冰夜靠近一些,笑意盈盈望着她,故意用男色+诱人:“说,你不会离开我。” 这种话,怎么能面对面说呢,根本不是尹亦浠的性格。 ——反正,我没有要离婚。 尹亦浠敷衍一句,脸红的像是要滴血。 宫冰夜还想逼问,恰好此时韩远电话打过来,提醒他与客户约定的会面时间快要到了。 调戏小妻子到中途,他意犹未尽,飞快倾身在她面颊啄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出门。结果与客户谈生意时他总是心不在焉,计划着明天就带尹亦浠出来约会,并表白心意,再不玩这种捉迷藏似的游戏。 为了营造浪漫气氛,他当夜没对尹亦浠透露自己的计划,第二日上班后才给她发短信,告知她见面的时间地点。 上午十点钟,尹亦浠来到中心街的一家西餐厅。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迟到了? 她对座上的男人道歉,然后在他对面落座,整理因小跑而凌乱的发丝。 “没有,距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徐子良抬手看一眼腕表,对她眨眨眼。 今天清晨徐子良突然联系尹亦浠,告诉她自己认识的一个催眠师刚刚回国,希望她们能见一面聊聊,或许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本就是求人帮忙,哪里能厚脸皮迟到?尹亦浠原本早早出门,谁知必经路段发生事故,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徐子良见她忙来忙去觉得好笑,忍不住问:“小短腿走得慢,不会提早出发?还有你那手机,买来当摆设的,连时间都不能看?” 尹亦浠知道他在开玩笑,便配合着拿出手机晃晃,一脸无奈: ——接完你的电话就自动关机了,明明电量是满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哦?”徐子良挑眉,伸出手指勾了勾:“来吧,大神帮你看看。” ——你还会修手机? 尹亦浠半信半疑,却还是递了过去。 徐子良一边翻来覆去的查看,一边自信道:“人都能修理,手机算什么……” 这句话未等说完,他“嘶”了一声,微咧着嘴把手机放回她面前:“这个还真不会。” 想给他留些面子,尹亦浠尽量忍着,掩唇憋笑,可笑意已从晶亮的眼眸中满溢出来,落在对面的徐子良眼里,也落在窗外宫冰夜的眼里。 宫冰夜在预定好座位的餐厅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看到徐子良进去,因为不想自己和尹亦浠的约会被打扰,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却怎么也没想到,徐子良要见的人也是尹亦浠。 他们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亲近又自然。而他站在落地窗外傻傻等候,最可笑的是,右手还拿着束玫瑰,左边口袋里放着专门为尹亦浠定制的项链。 浪漫约会,真心表白,为此几乎紧张的彻夜未眠? 此刻想来简直讽刺至极。 前方不远有个垃圾桶,宫冰夜把见证他犯蠢的两件东西扔进去,然后驾车离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城市“追击战” “铃铃铃……铃铃铃……”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宫冰夜面沉如水,置物台上手机铃声响了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接听。 “冰夜,你在忙吗?”尹腾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看样子好像生病了。 宫冰夜没心情理会他,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哦,是这样的,我今早起来忽然浑身没力气,头晕目眩,佣人给我量血压,高压都快一百八了……”尹盛停下来喘几口气,唉声道:“实在太不舒服,你能来看看我吗?” 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他紧接着解释:“我联系过小浠,电话打了几通,一直没人接。” 尹亦浠正在和徐子良约会,能有空理他才怪! 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宫冰夜脸色更难看,却没拒绝尹腾的请求,当即转道赶去尹腾住所。 虽然他厌烦尹腾,但毕竟尹腾年纪大了难以抵抗病痛,而且他曾承诺过会照顾他今后生活,就不会食言。 行色匆匆赶到后,发现尹腾情况有些严重,他又亲自开车把人送进医院。 “先做几项检查,我需要根据结果确定病情。” 医生一句话,宫冰夜又被支到了检查室。尹腾被护士搀扶进去,他独自在外面等候,空闲时忍不住又想起尹亦浠对着徐子良笑的模样。 她怎么能笑的那么开心,左边脸颊上本不明显的酒窝都笑了出来,是徐子良太风趣幽默?还是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层层伪装连真心的笑容都没有? 可她不是不想离婚吗? 宫冰夜抬手捏了捏眉心,实在猜不透尹亦浠的心思,或者说不敢去猜。 尹亦浠想让他帮忙调查尹盛和许宛容当年的事,所以才装出喜欢他的样子不肯离婚。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又被他竭力压制回去。 不知是不是墨菲效应作怪,他刚想到三年前的事情,忽然发现从检查室走出来的男人很面熟,好像就是在前尹氏工作多年的程巍。 当时韩远整理出来众多资料,经过删选后,程巍与其他几人被划为重点,可时至今日也没能找出这几个人。 尹腾的话只是一面之词,可以信,但不可以全信。如果能找到另一个证人两相对质,才能确保得到的信息准确。 思及此,宫冰夜立即起身朝程巍追去。 “程巍!”他在医院门口把人拦下,客气的说想与他谈谈。 程巍盯着他上下打量片刻,问:“你是……宫冰夜?” 宫冰夜实在名声太响,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知道无法隐瞒身份,他只好点头承认。 谁知程巍见状转身就跑,一眨眼已经跑到几米开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宫冰夜心里有了成算,立刻抬步跟上。 程巍一身休闲装,脚踩运动鞋,轻盈的在行人和车辆间穿行,可怜宫冰夜日常都是正装,今天为了引诱尹亦浠还特地换了双崭新的皮鞋,若不是体能较好,早已被甩开几条街。 两个男人在街上玩追击战,很快吸引了路人注意,眼看着路人都停下来挡道,程巍迅速转头向四周扫视。 十字路口虽是红灯,但过往车辆稀疏,他想都没想就冲过去。 “危险!”宫冰夜高声提醒,却该是晚了一步。 “吱——”的一道刺耳声响,小汽车紧急刹车,却还是撞到了飞奔的程巍。只见程巍先是随着惯性扑向挡风玻璃,随即被弹向后,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来往车辆全部被迫刹车,行人发出阵阵惊呼,小汽车里是个女司机,已经吓得手脚发抖。 出了这样的事,宫冰夜也备受震动,怔愣几秒才想起叫救护车。 救护车和警车相继到达,宫冰夜当街追程巍的场面已经被许多路人看到,作为事故当事人,他被带上警车,与女司机一同送到交警队。 沿路都有监控,宫冰夜自称程巍欠钱不还才出现追跑的那一幕,很快便洗清故意伤害的嫌疑,只是需要家人保释才能离开。 他仍在生尹亦浠的气,此时却只能找尹亦浠过来,而且他也倍感羞耻的希望能把尹亦浠和徐子良的约会搅乱。 没想到尹亦浠电话根本打不通,虽然心痛气恼他也只得放弃,改为联系韩远。 屋漏偏逢连夜雨,韩远正带领团队与合作企业签合同,分身乏术。 他不想自己调查三年前案子的事被太多人知晓,无奈之下,只得联系顾凝然。至少顾凝然听话,他不准她问,她必定缄口不言。 去交警队保释宫冰夜,这对顾凝然来讲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自然欣然前往。 办完相关手续,她与宫冰夜并肩往外走,并试探询问缘由。 宫冰夜一个眼神瞥过去,她立刻知趣摇头:“不问了。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我绝不会做。” 宫冰夜早猜到她会借机诉衷肠,不打算理会,加快脚步走出交警队大门。正要上车,突然一阵胃痛。 今天他早早起身为约会做准备,没吃早餐,程巍出车祸后他在交警队待在现在,自然也没有午餐吃,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繁重工作,犯胃病似乎在意料之中。 只是胃痛袭来的痛感,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他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搭在车门上却没有力气把门打开,而是直直朝车门扑去。 顾凝然始终跟在后面,见状眼疾手快抱住他,双臂环过他的腰,整个人都紧密贴到他身上。 顾凝然此举的确有勾引意味,不过也是为防止宫冰夜摔倒,很快她就转到侧面,用身体将宫冰夜支撑起来。 宫冰夜的额头已经隐隐冒出冷汗,明明不愿顾凝然靠近,此刻却只能紧紧抓着她肩膀借力,等待阵痛过去。 两人都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猛然望去好似暧昧拥抱一般。 修好手机接到韩远电话然后匆匆赶来的尹亦浠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的拥抱,脸上的担忧慢慢被失望取代。 催眠师临时有事没能赴约,她空欢喜一场,紧接着就听到宫冰夜出事的消息。 坐车赶来的时候有多紧张、多慌乱、多害怕,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宫冰夜回报给她的,就是与顾凝然姿态亲密,在当街拥抱。 她自嘲般弯唇笑笑,垂下眼睫遮住失望的目光,转身离去。 恰在此时,宫冰夜似有感应的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想喊住她,可刚吸了口气胃里面就翻滚绞痛,他向前踉跄一步,终于看着她消失在转角。 这晚他住在医院里,没有回家,尹亦浠也没有打电话过问。 顾凝然始终在旁边照顾,即使他明确表示不需要陪同,冷言冷语赶她走,她也不肯离开。 宫冰夜猜她或许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动,但很可惜,就算在胃疼到痉挛时,他心里念着的也只有尹亦浠。 长夜漫漫,他独自忍耐着疼痛,不知何时才逐渐睡去。 第二天。 医生来查房,建议他继续住院观察几天,顾凝然也配合医生劝他。可公司事务还有家中的尹亦浠都令他难以静心修养,便拒绝了医生好意,办理出院。 换完衣服出来,顾凝然正在打电话,他没在意,准备拿好东西就回公司。 顾凝然挂断电话后却忽然提出要他请喝咖啡,算是对昨天照料的感谢。 “你觉得我适合喝咖啡?”宫冰夜语气冷淡,显然很不喜欢她蓄意靠近的行为。 “你不能喝,我可以嘛。” “半小时后会有人送去你家。” 想着电话里神秘人告知的时间,顾凝然有些发急,跺脚道:“我现在就想喝,而且就要你陪我一起,难道这点小请求你都不能答应?” 宫冰夜心生厌烦,正要再拒绝,却看见她红着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几乎整夜未睡,始终在床边守着,此时脸色暗淡甚至还有黑眼圈,都是为了他。 即便宫冰夜铁石心肠,也无法再说“不”字,只好在警告她喝完咖啡就分道扬镳后与她一同出门。 而此时,尹亦浠和徐子良正坐在顾凝然口中的咖啡厅里,等待催眠师到来。 对于昨天的临时放鸽子,催眠师十分抱歉,所以今天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徐子良引荐后,催眠师便与尹亦浠交谈起来。 初次沟通不涉及到隐私,所以徐子良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一旁充作翻译,提高两人聊天的效率。 不得不承认,专业情况下的徐子良还是很靠谱的,很快就让催眠师对尹亦浠有了初步了解。 “你的情况可以接受治疗,不过我需要回去看一下时间安排,然后把治疗的具体时间发给你,你看可以吗?” ——当然,多谢您愿意帮忙。 尹亦浠难掩兴奋,道谢后推了下徐子良,示意他快点翻译。 “呵呵,她说她高兴傻了,下回请你吃饭!” 都知道徐子良的性格,咨询师自然不信,含笑与尹亦浠道别后起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法期待的感情 “喂,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徐子良见尹亦浠一直望着催眠师的背影,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在冒星星,忍不住含笑提醒。 尹亦浠收回目光,心中的欣喜却无法抑制。 ——如果她真能把我的病治好,那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概什么时候能正式治疗呢?我好像等不及了。 催眠师刚回国不久,所以日程安排应该不会特别满,据徐子良猜测也就在这三两日之内。 “问你个问题,没别的意思,别多心。”徐子良双臂撑在桌上,侧身对着尹亦浠。 尹亦浠点点头,示意他讲。 “你已经失声三年,一般人在相似情况下大多会选择放弃或接受这种状态,可我怎么感觉……你始终热情不减呢?” ——或许,我对声音的渴望太强烈了吧。 以前她想让睿睿有个正常的妈妈,不会被别人嘲笑;想让宫家老宅的人能对她少一些厌恶;想在出门与人交流时不被当成异类…… 还有,声音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正常与残疾的分界线,更是三年前与之后的分水岭,她想收回的也不只有声音,还有过去失去的一切。 而在近期确定了对宫冰夜的感情后,她更希望一点点改变自己,变得能与宫冰夜相配。 她的愿望太多,足以支撑她坚定前行。 徐子良的目光渐渐从好奇变成动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见尹亦浠眼眶泛红,正准备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余光看到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 许是来者气场太强大,明明没发出声音,他和尹亦浠却不由自主的转头望去。 宫冰夜面色阴沉,好似暴风雨前被深蓝色乌云遮蔽的天空,走向两人的步伐缓慢而沉重,却莫名带着劲风。 徐子良不明所以,开玩笑问:“谁惹我们宫少爷了,脸都快拉到腹肌了。” 谁知宫冰夜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尹亦浠面前,强压着怒气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尹亦浠愣了愣,抬手想回答时,顾凝然跟在宫冰夜身后进门。 昨天交警队外看到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尹亦浠低垂着眼,敷衍: ——喝咖啡。 闻言,宫冰夜笑了。那双黑眸却仿佛深渊一般,幽暗冷寂,寒意刺骨。 “喝咖啡?” 他紧咬着牙关点头:“昨天呢?吃西餐?” 尹亦浠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心想昨天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可是不等她询问,宫冰夜已经怒气冲冲讥讽道:“自己老公被误解被拘留,老婆却在与其他男人私会,问起时还能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尹亦浠,我太纵容你了,是不是?” 私会?! 尹亦浠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终于明白他为何从进门开始就冷脸,甚至连徐子良的调侃都没理会。 她匆忙起身想解释,宫冰夜已转身朝门口走,慌乱间她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宫冰夜刚刚急火攻心,胃病似乎有复发的趋势,要离开也是不想被尹亦浠发现。而尹亦浠直刺刺的扑过来,他心中厌烦,下意识挥手把她甩开。 疼痛中他没控制好力道,只见尹亦浠向后踉跄几步,脚绊在桌子腿上,险些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徐子良眼疾手快倾身扶住她,长臂环过她肩膀,轻轻松松把人抱起。 这一幕落在宫冰夜眼里,刚升起的不忍瞬间被醋意取代,于是决绝的转头对顾凝然伸出手。 “扶我走。” 胃里面抽搐般的疼,紧握的拳指甲几乎陷进皮肉,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顾凝然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后尹亦浠,体贴又乖巧的握住他的手。 如此严重的争执过后,宫冰夜没有工作的心情,当然更不可能回家,顾凝然便顺水推舟,把他带到自己的公寓。 坐在客厅里,上次两人对坐饮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宫冰夜突然开口,说自己要喝酒。 “那怎么行?!”顾凝然惊呼一声,然后热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柔声嗔怪道:“胃病没好,刚才不是还胃疼来着?喝酒想都别想,只有牛奶。” “酒。” 宫冰夜靠进沙发里,满身疲惫,此刻除了酒精,他找不出其他方式能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 若在往日,见此情景顾凝然必定借机表白情意,劝宫冰夜放弃尹亦浠,可今天她竟一反常态,坐在宫冰夜身侧开导起他来。 “刚才在咖啡厅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说不定他们只是朋友聚会,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宫冰夜惊讶的抬眼看她,也察觉她的反常。 “你帮尹亦浠说话?呵,真是奇谈。”宫冰夜讽刺的勾唇笑笑,而后正经脸色:“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异性朋友会连续两天约会?” 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徐子良只是她的医生。” 顾凝然不满宫冰夜的态度,语气有些差:“怎么就不能,你我这两天不也在一起?”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就因为你是宫冰夜,所以就能高人一等,掌控一切?!” 顾凝然涨红着脸争辩,宫冰夜突然停下来,迷茫的打量起她。 此刻她微瞪着眼睛,秀眉蹙起,红颜的唇紧紧抿着,明艳的长相却透出种不好惹的气场,简直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们刚确认关系时她还在读大学,虽然偶尔会露出些娇艳妩媚,但骨子里还单纯懵懂,像个含苞待放的莲花。那时他对她的喜欢就像欣赏艺术品,甚至不忍心触碰。 她回国后这段时间,他曾试图从她身上寻找当初那种感觉,但始终没能找到。 本以为她已失去了从前的自己 ,然而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东西。 这一次,她应该是真心。 宫冰夜放下戒备,叹息道:“或许吧,有时候我也会犯错……拿点酒过来,喝完我就回去。” 费尽心思仍留不住他,顾凝然有些不忿,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值得。 用一场戏换回宫冰夜的信任和好感,明显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她明白,以宫冰夜的性格如果被女人拒绝一次,或许会引起他的兴趣,但若有第二次,只会被他厌烦。所以她依言拿来啤酒,与宫冰夜碰杯买醉。 两人边喝边聊,从下午直到凌晨,宫冰夜记着自己的承诺,喝完最后一瓶酒就让顾凝然帮忙找代驾。 他已经头晕目眩,别说开车,连手机上的数字都看不清。当顾凝然和代驾一起把他送回宫家别墅时,他更是睡意昏沉,怎么被扶进房间的都不知道。 其实从他负气离开咖啡厅后,尹亦浠就立刻与徐子良道别,回家等待他想要解释。 在客厅枯等直凌晨,等来的却是满身酒气的他和顾凝然一同站在门外。 代驾司机在佣人引路下帮忙将宫冰夜送回房,尹亦浠努力忽略掉心中吃味,撑出笑容向顾凝然道谢。 “真感谢我的话,就好好照顾冰夜吧。”顾凝然将碎发挽到耳后,自信又优雅:“不管怎么说你也嫁给他三年,应该清楚他的性格。欺骗和背叛是他最深恶痛绝的两件事,你做了第一件,已令他失望至极,就不要再做第二件了。” 欺骗……难道他还对她假怀孕的事耿耿于怀,无法原谅? 尹亦浠明白,任何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轻松带过,可是看着宫冰夜近几天的态度,她还以为他没那么在意了。 原来还是在意的,在她面前可以伪装,而到了顾凝然面前,他便肆意吐露心声。 送走顾凝然,尹亦浠坐在卧室地板上,背靠床头柜,困惑的望着熟睡中的宫冰夜。 她想尽量的多看看他,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产生无法期待的感情后,他们会渐行渐远…… 第二天上午,日光洒满庭院的每一处角落,楼下佣人打扫房间时刻意放轻手脚,只传出窸窸窣窣的令人安心的响动。 宫冰夜在一派平和中醒来,昨日的负面情绪似乎真的虽酒精挥发。 他撑着双臂坐起身,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刚好看到坐在地上歪头睡觉的尹亦浠。 想到昨夜尹亦浠一直守着自己,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琴弦拨动,连忙下床抱起她。 满眼疼惜的把她放在床上,正欲收回手,鼻端忽然飘过缕陌生香气。 尹亦浠从不用香水,这味道只可能是与她亲近的人身上的。 几乎下意识的,宫冰夜想到徐子良。 他们接连两天单独见面,尹亦浠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他们会做些什么?只是吃饭?还是……做更亲密的事? 思及此,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宫冰夜强忍着叫醒尹亦浠质问的欲+望,紧攥着拳头退后,再退后,倏然转身离开。 快步下楼,一路行至门口,拉开门却看见拎着保温桶的顾凝然。 “你这是……要出去吗?”顾凝然将手中保温桶向前送了送,笑容温婉:“胃病没好又喝那么多酒,我给你熬了醒酒汤,喝完再去好吗?” “太太,您醒了?” 未等宫冰夜回答,楼梯拐角处突然传来佣人的问候声,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心慌,拉起顾凝然就快步出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年邂逅 ——先生在吃饭吗?怎么我醒来就没看到他? 尹亦浠一边下楼,一边向佣人询问。 佣人探头朝房门看了眼,随口道:“好像刚才和顾小姐一起走了。”然后问:“太太您要吃什么吗,我去准备。” 和顾凝然一起…… 昨天才喝酒到凌晨,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出去,他就这么讨厌这个家,这么不愿和她相处吗? “太太?太太!”佣人问了好几次,见尹亦浠始终呆呆的没反应,只好提高声音。 她刚来宫家不久,很多情况都不清楚,有些茫然的问:“太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尹亦浠摇摇头,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 有些话就算别人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又怎么能怪说话的人? ——我不饿,你去忙吧。 摆手让佣人离开,她就近走到一楼洗手间,把门反锁,然后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以前在网上看到个冷知识贴,说照镜子时间长了会不认识自己,今天她终于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 镜子里面的那张脸越来越陌生,皱着的眉头、黯淡无光的眼、微微下垂的嘴角……这个满身落寞的人,不该是她,可又确实是她。 她想,如果早知动情后自己会变成这样,她应该宁愿沉浸在仇恨中。因为仇恨可以伤害对方,而喜欢和爱,只能伤及自身。 —— 车里,顾凝然监督宫冰夜喝完醒酒汤,然后满意的收起保温桶。 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宫冰夜问:“去哪,需要送你吗?” “嗯……我回家。”顾凝然抿抿唇,指腹无意识的在手腕上摩擦,似乎欲言又止。 宫冰夜沉默片刻,刚想开口,顾凝然已经面带娇羞的主动问道:“昨夜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吧?” 昨夜? 宫冰夜只记得两人聊了会尹亦浠的事,还保持界限的回忆过三年前,后来……后来好像就是不停喝酒,直到他断片,头脑一片空白。 “就知道你忘了!哼,男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不负责任?”顾凝然愤然转头,抱起手臂生闷气。 见她这样,宫冰夜以为确实是自己的错,只好放软口气追问:“究竟什么事,你现在说也一样。” “万一 你不承认怎么办?” 顾凝然不满的瞪向他,然后小声嘟囔:“你答应要给我一个完美的结束,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一天,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真正开始新生活。” 宫冰夜闻言皱了下眉,似乎对“完完全全”这个词不大认同。 “放心吧,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不会让你做出格的事。”顾凝然一副看穿他的模样,嫌弃的瞥他一眼。 这次顾凝然与上次的故作洒脱不同,变得不太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说话时也不像前段时间字斟句酌。宫冰夜想,或许她真的决定放手了。 说起来,这段感情是他先放手,最大过错方是他,顾凝然想要个完美结束并不算过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应该给出些补偿。 ——好,时间你定。 “就明天吧。”顾凝然歪头笑笑:“早点结束就能早日放你自由,我也能早日抽身。” 宫冰夜点头答应。 随后,宫冰夜将顾凝然送回家,到公司时已经下午。而此时,尹亦浠正在徐子良的陪同下来到催眠治疗室。 催眠师受徐子良托付,特意在繁忙日程中挤出时间,尽量提早为尹亦浠做治疗。 尹亦浠在助手指导下填写了个人信息,然后被催眠师告知治疗在明日正式开始,而且治疗中需要成年亲属陪同。 “我看信息卡上面写着,你以前曾在心理咨询师处接受过催眠,这与我的催眠不冲突,但出于医生职责我必须提醒你,专业催眠的危险性要比咨询中的催眠高出许多,并且没有任何人能预知意外的发生,包括我。” 催眠师拿出专业姿态,详细并简洁的向尹亦浠讲明情况,然后让她考虑选择谁作为自己的监护人。 “今天我为你做一个轻度催眠,子良等在外面就可以,不过明天你记得要带个亲近的人过来。”催眠师知道徐子良和尹亦浠只是普通朋友,所以特地提醒。 尹亦浠微笑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其实在催眠师初次提出需要监护人时,她心中就已有了人选。 但她不打算提前告诉他,想明天直接带他过来,给他惊喜。 催眠开始,她在催眠师指导下抛却杂念,全身心投入催眠师营造的意境中…… 那是个炎热的夏季,a市迎来前所未有的高温。暑假里的她整日躲在家里吃西瓜吹空调,在苏苗昕夺命连环扣的情况下仍不愿出门。 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尹盛和许宛容笑容满面的从外面回来。 她清楚记得自己故意使坏,把他们卧室的空调调成暖风,然后躲在门外坏笑。 很快两人就从卧室里跑出来,许宛容戳着她额头嫌弃:“都多大了还搞恶作剧,看将来谁敢娶你!” 尹盛在一旁护着她,不服气道:“我尹盛的女儿,别人争还来不及,谁敢不要?” 许宛容瞪他们父女一眼,随即却又点头:“也对,等这个工程做完,咱们公司就能继续扩大规模,公司做大做强,咱家小浠也能找个条件更好的男朋友。” 当时尹亦浠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工程就是宫氏的项目,只带着那个年纪女孩特有的羞赧大声说了句:“我才不嫁人呢,就留在家里把你们吃穷!”然后在许宛容和尹盛的宠溺笑声中跑来。 没过多久的一天傍晚,尹盛和许宛容要参加一场宴会,主办方就是新工程的公司老总。那天下着小雨,天气不冷不热,尹亦浠便缠着他们要去凑热闹。 两人考虑后同意,在出门前嘱咐她要注意言行,别惹麻烦。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上流社会,原以为家里有间公司,吃穿无忧就是富二代的她,与宴会上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们相比简直捉襟见肘。 不自在的拽拽身上那件在商场里打折买来的连衣裙,她正要找个角落安静吃东西,忽然听到不远处人群骚动。 好像有什么人进来了,是谁呢,排场居然这么大? 她难掩好奇,缓步朝人群走,谁知就在这时,面前人群自发散开,让出一条通路。 她在这头,仿佛凝聚了宴会厅内全部光芒的宫冰夜,在那头。 那时她只是个懵懂傻气的大一学生,嘴边甚至还沾着巧克力酱,而宫冰夜已是a市乃至国内的风云人物,一根头发丝都比她整个人金贵。 宫冰夜自然不会注意到她,淡淡一瞥便绕过她走远,而她在与帅哥近距离接触兴奋了两三天后,也忘记了这次匆匆邂逅。 他们行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事故,或者此生都不会再见。 这段尘封在尹亦浠心底连她自己都忘记的往事,在催眠中被重新唤醒。 从躺椅上醒来后,她按着胸口深呼吸许久,那种淡淡的欢喜还是萦绕不散。 原来他们的初次相遇不是在噩梦般的酒店套房,而是在她最美好无忧的年纪。原来从很久之前,她就对他产生过淡淡的少女心情。 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回想那段记忆,想把每一个细节记起然后珍而重之的收藏。 徐子良见状笑话她:“都老夫老妻了,还腻腻歪歪干什么?快点下车,单身司机要去找乐子了。” 尹亦浠朝窗外一看,发现已经到了别墅门口,不好意思的道谢后下车。 一路步伐轻快的进门上楼,路过书房时发现里面有动静,立刻停下脚步。 抱着先和宫冰夜说定让他明天空出时间的想法,她抬手敲门。 宫冰夜说“进来”,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她就是莫名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进门后,宫冰夜正站在窗边,面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尹亦浠走近,轻轻扯了下他衣角,神情间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明天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宫冰夜垂眸看她,只觉得那笑容刺眼,就像方才看到她在楼下笑着与徐子良告别那样。 “不能。”醋意下,他脱口而出。 尹亦浠明显愣了愣,觉得失望,却强忍着不想被发现。 ——没时间吗?那好吧,没关系的。 宫冰夜的确没时间,他已经答应了要把明天的时间留给顾凝然做最后告别,尽快处理好从前的情债,才能全心全意经营现在。 可想到尹亦浠和徐子良相处时的样子,又见尹亦浠如此轻易的就不再邀请,他实在难忍嫉妒,冷声问:“我说不去,你不会求我试试吗?” 连考虑都没有就拒绝了别人,还要求别人继续请求,这是种什么心态? 尹亦浠奇怪的打量他,不明所以: ——不是你说不能去的吗?如果能去直接答应就好了,干嘛非要我求你? 尹亦浠正暗自窃喜,以为宫冰夜傲娇过后会答应明天的行程,谁知宫冰夜脸色更差,语气讽刺道:“你是不想求人,还是根本没打算让我一起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哑巴丢了 尹亦浠觉得宫冰夜今天肯定受了什么刺激,不然就是脑回路有问题,她只想让他陪自己出门而已,他果断拒绝就算了,事后还反过来挑剔埋怨她。 ——我原本就是来邀请你的,你有拒绝的权利,但干嘛非找机会跟我吵架呢? 最近因为各种误会,两人好像总处于冷战中,尹亦浠真的想平心静气的和宫冰夜谈谈,然而宫冰夜正醋意冲天,根本没感受到她的真诚。 “想吵架的不是我,而是你。”宫冰夜轻嗤一声,抬手指向窗外:“要我陪你去个地方,却没有丝毫诚意,怎么?是不是想着我拒绝了,你就有理由天天和徐子良在一起?!” 尹亦浠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徐子良刚才停车的地方。 原来他看到了徐子良送她回来,所以才阴阳怪气气急败坏,说白了,还是不信任她,怀疑她和徐子良有染。 尹亦浠缓缓摇头,觉得可笑,嘴角却向下弯成一个悲哀的弧度。 催眠时回忆起的初遇,回家途中的满心怀喜,以及对将来的美好期待……在此刻,在摆出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表情的宫冰夜面前,全部变成可笑的泡影。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个地方? 她想再给宫冰夜一个机会,同时也给自己的感情机会,可宫冰夜正在气头上,心里还记挂着尽早与顾凝然告别,想都没想就讥讽道:“为徐子良准备的位置,我怎么能占?” “啪——” 尹亦浠脑中轰鸣,猛地抬手朝他挥过去。 清脆声响在两人间炸开,宫冰夜不可置信的偏着头,而她,只能带着血流不止的心转身逃走。 这一巴掌,的确是在情急下打的,但她不后悔。 她后悔的是,自不量力喜欢上宫冰夜,得到一点甜头,就忘乎所以的跑过来被羞辱。 但人总会吃一堑长一智,相同的错误,她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晚间,她无法面对宫冰夜,所以搬进了睿睿卧室。 宫冰夜说完最后那句话就后悔了,即便挨打也没生气,但尹亦浠和徐子良的两次私会仍是他的心结,于是对尹亦浠的做法故作不在意。 夜里他翻来覆去想着尹亦浠和徐子良的关系,很晚都没能入睡,终于有睡意袭来时,胃里面又隐隐作痛。 可能是饮酒的后遗症,吃过止痛药后疼痛非但没缓解,反而逐渐加重。 他强撑着起身,想再吃一片药,踉跄着走到桌边,胃部突然一阵痉挛。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顺着桌边滑坐到地上,还带倒了桌上的几个水杯。 “噼里啪啦”一阵嘈杂。 睿睿翻了个身,含糊的嘟囔:“打雷了……我不害怕……” 旁边的尹亦浠拍拍他肩膀,又为他盖好被子,内心里不想多管闲事,可双脚好似不受控制一般跑下床,快步走到隔壁。 尹亦浠匆忙进门时,宫冰夜还瘫坐在地上等待阵痛过去,见状尹亦浠连忙把他扶到床上。想问问他还好吗,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忍不住指责道: ——自己有胃病还喝那么多酒,不要命了吗?而且你这么晚到处乱跑什么,有事不会叫人吗? 尹亦浠脸色很差,却掩盖不住眉眼间的心疼,照顾着宫冰夜吃了药,又拿来毛巾给他擦汗,忙完这一切不敢离开,便坐在床边陪他。 许是胃痛导致,又或许是夜里氛围静谧安宁,宫冰夜难得收敛起满身凌厉,虚弱的任由尹亦浠盖被子擦汗,看上去像是个放大版的睿睿。 见他疼的嘴唇都白了,尹亦浠忿忿别过脸,很不厚道的把责任都推在顾凝然身上。 明知宫冰夜胃不好还要陪他喝酒,然后还炫耀般的跑过来让她照顾好他,顾凝然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第二次吃下的止痛药发挥作用,胃里刺痛感逐渐消失,停留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宫冰夜将眼睛睁开条缝,借着银白月色看向尹亦浠。 她眼角有水光闪动,然后形成条晶莹的弧线在下颌汇聚,虽然很快被抹去,但宫冰夜确定那是眼泪。 她在为他流泪,因为担心和焦急,与徐子良无关。 宫冰夜很开心,甚至希望胃病永远不要痊愈,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享受尹亦浠的重视。 可他现在仍很虚弱,没力气表达自己的情绪就恍惚睡去。 不多时,枕边手机发出“叮咚”轻响,提示收到新短信。 尹亦浠伸手拿过手机,正要叫醒他,目光一晃忽然看到屏幕上的短信内容。 ——明天上午九点钟,我在中心影城等你。 发信人是,凝然。 明天,他要和顾凝然见面,所以拒绝了她的邀请。 他们在中心影城汇合,看样子像是要约会。他冤枉她和徐子良有染,极尽羞辱,却跑去和前女友约会。 掌心手机突然发烫,她心里一抖,猛地将手机扔回原处,然后捂着嘴跑进浴室。 靠在门后,她紧闭着眼睛,短信内容却一字不落的从眼前闪过。 一串泪珠留下来,被她粗鲁擦去,却引出更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只是看错了人而已,只是自作多情的以为宫冰夜会回应她的感情,只是愚蠢的试图为他改变自己,只是在决定不再犯傻后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照顾……仅此而已。 没什么好委屈的,此刻的卑微和心痛都是她自找,她把自己看得太高。或许住在宫殿里的时间久了,她便以为灰姑娘也能变成公主。 而宫冰夜的公主,始终只有顾凝然一人。 剩下的半个夜晚,宫冰夜在疼痛后的舒缓中酣然入梦,尹亦浠在浴室里环抱着冰冷的自己,无声哭泣……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宫冰夜被洒落在眉间的阳光叫醒,精神焕发的洗漱起身。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佣人们轻手轻脚做家务的声音,他以为尹亦浠和睿睿还在睡,于是缓步走进隔壁婴儿房。 看到空空如也的单人床,他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朝房间各处扫视。 浴室门半开着,里面没声音,她们肯定不在。 正当他以为两人已经下楼吃早餐,转身想去找她们时,猛然注意到大敞着门的衣柜。 睿睿的春夏衣服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排衣架空空荡荡。 见此宫冰夜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快步回到主卧,拉开柜门的一瞬间,心脏径直沉入谷底。 尹亦浠的衣服少了大半,还有角落那只旅行箱也不见踪影!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离家出走。 产生这个念头后,宫冰夜顿时六神无主,慌忙跑下楼问有没有人看到她们母子,得到的回答是一致摇头,连李阿姨都说没听到她们出门的动静,以为她们还没起来。 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没一点线索?! 宫冰夜手足无措,下意识想到徐子良。这几天尹亦浠和徐子良联系紧密,说不定徐子良会知晓内情。 上次在咖啡厅里,他只顾着向尹亦浠发泄愤怒,丝毫没在意徐子良的感受,现在有急事要找人家,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尹亦浠和睿睿没有任何犹豫。 “子良,你今天见过亦浠吗?”问完这句,他立刻屏住呼吸静立不动,期待徐子良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回应他的,是徐子良睡梦初醒的沙哑嗓音:“昂?小哑巴?这么早我上哪见她去?” 这一刻,宫冰夜无比希望徐子良在骗自己,希望尹亦浠和睿睿就坐在他身边,怂恿他说谎。 “你们这两天一直私下联系,她就一点都没向你透露?”宫冰夜知道自己这种问法很不客气,但为了验证徐子良所言真假,只能如此。 听筒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应该是徐子良掀开被子坐起身。 几秒之后,他似乎清醒过来,终于反应出宫冰夜话中含义:“小哑巴丢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宫冰夜的太阳穴突突乱跳,忍不住提高声音:“你们最近究竟做了些什么,尹亦浠突然无声无息离开是不是和你有关?” 先前在咖啡厅,徐子良当时就看出宫冰夜误会了他和尹亦浠的关系,本想着作为外人他无需多言解释,让他们夫妻俩自己说清就可以,但是看样子,情况与他想象的刚好相反。 宫冰夜的误会非但没解除,反而愈发严重。 “小哑巴找我是想让我帮她治病。我们见面,是因为我一个催眠师朋友恰好回国,她或许可以治好小哑巴。” 徐子良最不喜欢猜来猜去相互试探,所以直接告诉宫冰夜实情。 紧接着,他又帮尹亦浠解释:“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闹成这样,不过冰夜,小哑巴想尽办法不惜承受危险都要治好自己,很大程度是为了回归正常,然后才能与你相配。这是她亲口说的。” 她和徐子良私下见面,是想要治疗失声,冒着风险接受催眠治疗,是为了与他相配…… 想到自己最近几日对她的讥讽和奚落,宫冰夜懊恼的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当尹亦浠用尽全力试图向他靠近时,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艰难的离家出走 宫冰夜疯狂寻找尹亦浠,甚至病急乱投医派韩远回老宅探问消息,结果却都令人失望。 正在此时,顾凝然的电话打过来,嗓音甜腻的嗔怪他怎么迟迟不去约定地点。 “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今天鞋跟高,脚都酸了。再最后给你二十分钟,你不来,我可真生气了!” 顾凝然一无所知的撒娇,宫冰夜闻言却察觉异常。 “你要我去哪?” “中心影城啊!时间地点不是都发给你了?”顾凝然不满的提高声音,而后狐疑的问:“喂喂,你不会想放我鸽子吧?” 发给他了? 宫冰夜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点进短信页面,果然看到顾凝然昨夜发来的消息。而这条他从没看过的消息,是已读。 昨夜他吃过止痛药睡熟,尹亦浠守在旁边悉心照料,发现他的手机收到新短信,又阴错阳差看到这条短信。 想到他昨天下午果断拒绝她的邀请,又明嘲暗讽她和徐子良的关系,以为这一切都是假象,他才是背叛婚姻的那个人。所以她失望透顶,默默整理好东西,在清晨抱着仍未睡够的睿睿离开。 昨夜到今晨发生过的场景,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他仿佛能看到尹亦浠读完短信后心痛流泪的模样,还有在离开时,她转头看向别墅二楼的不舍…… 他在尹亦浠身上尽情发泄愤怒,可做错的那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见面取消吧。” 沉重的留下一句话,不等顾凝然震惊不满的质问,他已抢先收线,转而拨打苏苗昕的号码。 说来讽刺,从尹亦浠失踪到现在,他一直怀疑与徐子良有关,所以调查方向始终围绕徐子良,竟连尹亦浠最好的朋友都忘记。 难怪尹亦浠要离开他,他这种气量狭隘只会猜忌妻子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感情。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在宫冰夜无数次拨打苏苗昕的电话,无数次被告知对方已关机的时候,城市某间咖啡厅里,苏苗昕正对着面前的手机皱眉头。 “你说……宫冰夜会给我打电话吗?” “肯定。” “那他会给你打吗?” “不一定吧……” “万一他也给你打了,发现我们俩都关机,他会不会起疑?” “应该……不能……吧。” 郭禹堂烦躁的抓抓下巴,恨不得把定时炸弹一样的手机顺窗户扔出去。 苏苗昕比他还烦,没好气道:“你说说你,还整天自诩手眼通天的郭家二少呢,怎么一点应急能力都没有?看着小浠带睿睿打车离开居然不追,不是说她们还带行李了吗?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 苏苗昕机关枪似的一通指责,郭禹堂起先没敢反抗,不过听到后面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追,我那是跟丢了好吗?都解释过好几遍了,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我有问题?”苏苗昕腾的站起来,居高临下吼道:“你一个跑车追不上出租车,还好意思说我有问题?!” “那是因为正好遇到早高峰!我被堵在高架桥上,半个多小时才下来呢……” 郭禹堂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十分委屈。 苏苗昕知道跟他发脾气也没用,只得深呼吸几次坐回原位,继续盯着手机满心焦虑。 她和郭禹堂都很担心尹亦浠母子的安全,可尹亦浠电话根本打不通,为了不面对宫冰夜的责问,便选择了这种看似愚蠢实则无奈的办法。 只希望宫大少爷快点把妻儿找回来,也省得他们这两个无关人员跟着提心吊胆。 此时,被众人记挂的尹亦浠正带着睿睿坐在火车上。 铁道两旁的树林和居民房匆匆闪过,睿睿扒着窗户朝外面张望,将未能睡醒的不满都抛在脑后。 “哇妈妈,这个地方有好多大树和鲜花,比我们家里还多。” 睿睿没出过远门,所以看哪里都很惊奇,刚上火车时还抱着列车员的大腿问人家是不是警察。 尹亦浠照顾他穿上外套,拍拍他的额头: ——已经看了一路,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到站了。 “是吗?二姥爷就住在这个都是树和花的地方呀?”睿睿咧嘴笑得开心,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非常期待。 尹亦浠却无法像他一样轻松,反而心情沉重。 她想带着睿睿离开宫家重新开始,但尹腾是尹家唯一的长辈,于情于理她都该过来看望。 她担忧的是,宫冰夜也能猜到她的想法,追到这里来。 现实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一手抱着睿睿一手拉行李箱,刚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就看到宫冰夜八位数的豪车在一众私家车和出租车中分外耀眼。 睿睿也注意到了宫冰夜,下意识开口喊:“爸爸……” 尹亦浠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转身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不远处的宫冰夜听到睿睿喊声,但周围实在太过嘈杂,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幻听。迅速回过头去,目光在出站口前一寸寸搜寻,看到的却只有一道道陌生身影…… 尹亦浠混在人群中离开火车站,心里清楚,宫冰夜既然等在出站口,必然已经对她的行程有所了解,尹腾的住处也必定安排了人手。 看望尹腾的计划必须取消,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尹亦浠带睿睿来到汽车站,匆忙买了张最近发车的车票,连目的地都没看就坐进车里。 此处属于三四线城市,坐长途汽车的大多都是本地人,因为位置临山,许多乘客都带着山货,各种气味和大嗓门的交流声混杂在一起,睿睿上车不久就开始哭闹着要下去。 前不站村后不着店,现在下车能去哪? 尹亦浠无可奈何,只得抱着睿睿轻轻哄逗,可是她刚哄得睿睿收起哭声,前排大姐一阵爆笑,立刻又吓出了睿睿的眼泪。 “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刚才看到爸爸了……我要爸爸……” 睿睿不愿再被尹亦浠抱着,扒开她的手跳下座位就朝车门跑。谁知过道被乘客们的行李堆得满满当当,他没走几步就撞见一只被晒干的山鸡,“嗷”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见他吓得不成样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尹亦浠歉疚不忍,刚好汽车已开进市里,她连忙请司机停车,抱着睿睿换乘出租。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再带睿睿乱跑,犹豫许久,最终向司机报了苏苗昕家的地址。 当她赶到苏苗昕家门口的时候,睿睿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趴在她肩头睡着。 因为心中负气,折腾了整整一日,她没损失什么却害苦了孩子,不免自责懊丧。而今后的路,还不知道要怎么走。 楼下,苏苗昕和郭禹堂两个臭皮匠聚在一起没想出任何好办法,终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苏苗昕一开始以为尹亦浠只是闹脾气,吓唬吓唬宫冰夜也就回来了,没想到天都快黑了她还没有消息,心里便也开始打鼓。 回家的一路她都在给尹亦浠打电话,后来又给能联系得上的大学同学挨个发消息询问,却没得到任何结果。正想着给前段时间因为强制相亲而被她拉黑老爸老妈打通电话求助,谁知还没等按上通话键,就看到小区门口像保安站岗似的宫冰夜。 这是找不着尹亦浠,所以堵她这个闺蜜来了? 天地良心,她可没给尹亦浠出谋划策,而且她帮忙把废物郭禹堂骂了一顿。 “师傅师傅,您调个头,咱走小区后门。” 苏苗昕哪敢接受宫冰夜的审问,连忙弯腰缩头躲在后座。 司机朝门口瞄了眼,摆出副过来人的口气:“跟男朋友吵架了吧?嗨,那都不算事儿,当面说开比躲来躲去管用。” 男朋友?吵架? 她可扛不住宫冰夜这种冰块似的男朋友,更没胆子跟他吵架,平时在他面前耍耍威风,那也是仗着尹亦浠做靠山。现在靠山“倒台”了,她不快点跑,说不定被活活压死! 抱着逃出生天的强烈希望,她偷偷摸摸的在后门下车,一边快步朝单元楼走,一边做贼似的四下张望。 直到她看见单元楼外那道高大的身影。 “亦浠有没有来找过你?”宫冰夜把苏苗昕堵在楼门口,一副“你不说出点什么就别想走”的架势。 苏苗昕别过脸狠狠咬了咬牙,转回头则瞬间装出茫然的样子:“没有啊,小浠不在家吗?我还想约她逛街来着。” “现在约她逛街?”宫冰夜发现破绽,抬眼望了眼天空。 谁会在太阳落山后逛街?真是说多错多! 苏苗昕差点咬掉舌头,生硬的解释:“我说的是今天早上……这不后来有事就给忘了。” 宫冰夜轻哼一声,没耐心再配合她演戏。 “尹亦浠藏在你这里了对吧?叫她出来!” 本来因为和郭禹堂的那个秘密,苏苗昕对宫冰夜有些愧疚,但此刻被厉声质问,她可就不能接受了。 “你会不会说话?有没有点担当?!自己把老婆弄丢了,不赶紧想办法找,怪这个怪那个有什么用?!!”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好像爱上他了 苏苗昕起先装作不知道尹亦浠失踪,情急之下却责怪宫冰夜把尹亦浠弄丢,如此前后矛盾,宫冰夜便更加肯定她知晓内情。 “就算是这样,现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吗?”宫冰夜难得好脾气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继续追问。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郭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苏苗昕连忙收声,险些咬到舌头。 “郭禹堂?”宫冰夜皱皱眉,声音沉了下去:“他也与此事有关?” 从尹亦浠和睿睿失踪到现在,他先是联系徐子良,而后赶去尹腾的住处,想起尹亦浠还有个不靠谱的闺蜜后又跑到这里堵人,谁知又牵出个郭禹堂。 宫冰夜明显快要失去耐心,苏苗昕自问不是这位冰块少爷的对手,只好无奈叹气,将郭禹堂清晨的所见如实相告。 “……总之就是那个笨蛋大脑迟钝,估计洗澡的时候进水没烘干,竟然眼睁睁把小浠放走了!”说着说着,苏苗昕又忍不住生气:“我已经骂过他好几顿了,你不用再骂,直接让他当劳力去找小浠和睿睿就行。” 苏苗昕还在不停埋怨郭禹堂,对面宫冰夜却已面沉如水,怒火直直蹿升至头顶。 他咬牙切齿的打断苏苗昕:“所以,你们早知道尹亦浠离家出走,故意隐瞒消息不告诉我,是吗?” “额……” 苏苗昕暗暗抽了自己个嘴巴,心想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让宫冰夜抓到把柄。 不过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没逃避责任,挺着腰板道:“是,这件事我做得不够意思,你先去找小浠。等人找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宫冰夜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朝郭禹堂杀去。 已经傍晚,落日余晖掩映大地,漫天红霞仿若一场烈火,将宫冰夜渐行渐远的身影陇上一层火光,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苏苗昕突然很后悔。她不应该因为害怕宫冰夜责难而选择逃避,不应该把尹亦浠的出走当成普通夫妻矛盾,是她太大意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尹亦浠身体本就不方便,再带着睿睿和行李,路途该有多艰难。她们能找到住的地方吗?有没有吃饭?睿睿那么娇气的小孩,肯定会哭闹吧…… 苏苗昕越想越忧虑,步伐沉重的走进单元门。 下了电梯,她垂着头转弯,一双沾染泥灰却很熟悉的鞋子出现在眼前。顺着向上看,失踪一整日的母子俩正依偎着靠在房门旁的墙壁上,脚边放着一个超大号行李箱。 她们应该是累极了,连她走近的声音都没听到,仍酣睡如泥。 一瞬间,苏苗昕几乎喜极而泣,开口想叫她们,眼泪却争先恐后跑出眼眶。 “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你们是离家出走还是逃难啊?!” 没好气又充满心疼的埋怨将尹亦浠吵醒,她先是目光茫然的四下看看,然后才注意到蹲在面前眼睛通红的苏苗昕。 抬手想说什么,右臂的沉重提醒她睿睿还在睡着,只好抱歉的朝苏苗昕笑笑。 苏苗昕瞪她一眼,终于平复心情起身开门,顺便帮她把沉得要命的行李箱拉进屋子。 而此时,被夜色与霓虹装点的城市的另一处,宫冰夜正为了尹亦浠对郭禹堂大打出手。 颧骨青了一块,肩膀和前胸被揍了好几拳,稍微动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就这样,郭禹堂竟强忍着没还手。 当然,不还手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对宫冰夜隐瞒自己看见尹亦浠离开的事,的确不地道,二来嘛,就算还手他也打不过宫冰夜,还不如让宫冰夜快点发泄完,自己也能少受点罪。 而宫冰夜虽然满心怒火,下手时也控制着力道。打完架两人气喘吁吁的在地上躺了会儿,便起身去酒吧。 夜里找人要比白天困难得多,而且宫冰夜这一天又是焦急担忧又是气愤懊恼,滴水未进,精神和身体都快撑不住,必须想办法让紧绷的弦松一些,才能不在找回尹亦浠和睿睿之前先把自己累倒。 酒吧灯光昏暗,偶尔扫过来的光束灯将酒杯里流动的液体映照出诡谲的颜色,如同潘多拉魔盒引诱着人们为它沉醉。 郭禹堂先为宫冰夜倒酒,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杯碰撞响声清脆,两人皆仰头一饮而尽。 郭禹堂再次拿起酒瓶,这次就随意起来。 “瞒你确实不对,我认错。”酒过三巡,郭禹堂打破沉默:“当时我开车追上去,结果半路把人跟丢,责任也在我。” 之前在苏苗昕那里,宫冰夜只听说他们俩约好瞒着他,并不知还有这段插曲。 作为丈夫的他都没预料到尹亦浠会离开,郭禹堂能帮忙追人已经仁至义尽,没追到责任自然不在他。 “不怪你,是我不该动手。”宫冰夜歉疚道。 郭禹堂“嗨”一声,倾身在他肩头拍拍:“咱们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来吧,今晚先借酒消愁,明天接着找人。” 宫冰夜晃晃手中酒杯,盯着酒液在里面旋转碰撞,却无法像郭禹堂一样彻底放松。 —— “确定没听错?” “肯定的,老大您还不相信我吗?”染着黄毛的干瘦男人朝沙发中的神秘人嘿嘿一乐,得意道:“那地方我熟,常来常往就那么几位,知道您对他感兴趣,看见人我就跟过去了,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神秘人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尹亦浠和睿睿失踪,宫冰夜四处寻而不得,为此还把郭禹堂揍了一顿,真是奇闻一桩。 “你……为什么对冰夜感兴趣?” 坐在他旁边的顾凝然在听到黄毛的汇报后就面露狐疑,她原本就觉得他不简单,此刻对他的怀疑更是升至最高点。 神秘人摊摊手,嘴角带笑:“顾小姐究竟是来向我求助,还是例行调查?” 顾凝然被噎住,略显尴尬的别过脸。 今天上午与宫冰夜的约会突然被放鸽子,她以为自己的目的暴露,所以才过来找神秘人商量对策。 现在她已经知道宫冰夜爽约与尹亦浠失踪有关,可心里却更不踏实。 “当初是你主动找上我的,既然如此,就该拿出些诚意。”顾凝然不想再糊里糊涂下去,严肃质问道:“你为什么帮我?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哈哈哈哈……” 神秘人突然大笑起来,而后撑着额头满脸无奈:“我不过想与顾小姐交朋友,并在日后请你帮个小忙,怎么就被当成特务对待了呢?” 顾凝然眼珠转了转,追问:“什么忙。” 这次神秘人不肯再答,只敷衍说日后她自然会知道。 紧接着,为了赢得顾凝然信任,他将刚才黄毛耳语的酒吧地点告诉了她,让她趁宫冰夜脆弱的时候悉心照顾以增加好感。 顾凝然闻言微怔,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答应,但离开神秘人的公寓后就忍不住前去印证。 夜已深,随着最热闹的步行街行人逐渐减少,喧闹了一整天的城市终于沉寂下来,在清凉的微风中入睡。 卧室开了扇窗,鬓角碎发被吹动,尹亦浠被这种痒痒的感觉吵醒。 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苏苗昕家里,便抱着手臂下床关窗,之后却还是觉得冷。 抬手摸摸额头,滚烫一片。 难怪,原来她在发热。 察觉这一点,头脑中的昏沉瞬间袭来,她迷迷糊糊想继续睡,却突然一机灵,飞快朝门外跑去。 ——睿睿,睿睿在哪? 她不大清明,把睿睿抱进卧室的记忆却十分清晰,可刚才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苏苗昕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嫌弃的说:“孩子晚饭都没吃,我刚才点了外卖给他,吃完在客房睡了。” 明知苏苗昕不会骗自己,尹亦浠却还是不放心,亲自跑去客房看到睡颜满足的睿睿,才终于松了口气,随苏苗昕来到客厅。 “吃药。”苏苗昕从抽屉里翻出感冒药扔在桌上。 她知道在这种情形下尹亦浠肯定不会去医院,索性不多费口舌,直接给她喂药。 见她乖乖服下,苏苗昕才说起正事。 “为什么离家出走?都有孩子了,行事作风还这么随意,以前还嫌我不成熟。”苏苗昕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嘟嘟囔囔半天,没好气的问:“现在你来说,到底谁不成熟?” 尹亦浠被训得抬不起头,确实汗颜。 折腾一通又回到原点,还白白让睿睿跟着自己受苦,早知如此,她肯定不会在冲动下做决定。 只是昨晚在看到顾凝然的那条短信后,她实在万念俱灰,除了远远逃开想不出其他办法。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可是…… 尹亦浠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支支吾吾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苏苗昕看得着急,正色道:“别逃避问题。我在问你离家出走的原因,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信不信我把宫冰夜叫过来?” ——我好像爱上他了。 第一百四十章 商场如战场 苏苗昕威胁要把宫冰夜找来,但尹亦浠知道她不会,因为她们都足够了解对方,也足够体谅对方。 正因为这样,尹亦浠对所有人隐瞒心意,唯独在苏苗昕面前有勇气表达真心。 她苦笑着说自己好像爱上宫冰夜了,然后缓缓落下泪来。就像这种爱带给她的感觉一样,只剩下伤痛。 苏苗昕闻言并不惊讶。 相爱的两个人或许可以不自知,但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透出暧昧味道,作为局外人的苏苗昕当然看得清楚。 “爱他,为什么又要离开?” 尹亦浠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更没有勇气将昨夜的感受重新体会一次。 她还在发烧,脸颊通红,嘴唇却干燥起皮没有血色,此刻泪眼朦胧的样子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令人心生不忍。 苏苗昕感同身受般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爱他,去争取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勇气以及适宜的客观条件去追求所爱,更何况,宫冰夜心里已经有了顾凝然,再装不下其他人。 ——我是多余的。 尹亦浠把头埋进苏苗昕的肩膀,强迫自己放下。 翌日清晨。 宿醉后的郭禹堂在舒适的大床上醒来,打一个哈欠,眯着眼睛朝门口大吼:“烦死了,一大清早你们开party呢?!” 外面的音乐声终于停止,郭母沉着脸推门进来,吓得郭禹堂连忙翻身盖被子。 “嘿!你一个中年妇女怎么随便进男青年房间?门都不敲,看我长得帅居心不良是吧?” 郭禹堂扯着嗓子叫嚣,郭母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耳朵拽出被子,呵斥道:“昨晚你喝的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抱着马桶吐呢。赶紧穿衣服起床,有正事跟你说。” 郭禹堂捂着耳朵疼得嗷嗷叫,挣脱后立刻缩到床的另一侧:“有事就这儿说,我得睡个回笼觉。” 他在家里一向备受娇惯,睡到日上三竿是常有的事,虽然郭父和郭禹锡时常教育,郭母偶尔看不惯了还要出手警告,但他照旧我行我素,没一点压力。 郭母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板着脸训:“二十好几的人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就不能学学你哥?” “我哥的优秀是不可复制的。”郭禹堂昂着下巴申辩:“再说了,如果我和他一样,那还怎么凸显他的优秀。” 都是歪理,偏偏被他用一种有理有据的语气说出来,郭母抿唇瞪他许久,终于落败,不打算跟他这个小无赖吵嘴架。 “行了行了,我来就是要提醒你,以后少和宫冰夜接触,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郭母不耐烦的聊下句话,转身就走。 郭禹堂却不明白,他和宫冰夜从小就是好朋友,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能接触? “什么意思啊?” 郭母回头嫌弃的瞥他一眼,淡淡道:“近几年宫家的风头越来越盛,已经触及了郭氏的利益链,将来两家公司必定会产生争夺。” 停顿一瞬,她无奈的劝道:“妈知道你们脾气相投,但商场如战场,早些疏远关系,总好过将来兵戎相见时心软。” 谈起商场生意的郭母,和方才与郭禹堂斗智斗勇的母亲判若两人,干练、冷酷、利益永远凌驾于情感之上,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在残酷的商场中存活。 这,正是郭禹堂不愿参与家族生意的原因之一。 可他已经尽量远离这些纷争,凭什么还要成为牺牲品? “你们怎么勾心斗角跟我没关系,别带上我!” 没好气的回了郭母一句,他跳下床拿着换洗衣服走进卧室,打开花洒,将郭母不高兴的责怪声隔绝在外。 洗漱后从浴室出来,郭母早已离开。 被郭母打扰他没有了睡觉的心情,猛然想起尹亦浠失踪的事,便打电话给几个相熟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想办法找人。 几经打听,得知尹亦浠昨日曾买过去邻市一家贵族养老院的火车票,他立刻动身赶过去。 郭禹堂这边正忙着寻找尹亦浠,而另一边的宫冰夜却刚刚醒来。 周围环境有些陌生,不是酒吧包房,不是自家别墅,也不是郭禹堂的房产。按按眉心清醒片刻,才认出这是顾凝然的家。 看着自己身下的沙发,起初的不适感消散不少,他翻身坐起来寻找西装外套,准备离开。 这时顾凝然恰好端着两份三明治走出厨房,见状柔声询问:“睡醒啦酒鬼?快点洗脸刷牙来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顾凝然显然也是刚起床不久,身上还穿着睡裙,而且轻纱睡裙有些单薄,隐隐能看出里面内+衣的颜色。 宫冰夜瞬间别开目光,心生警惕。 “怎么还不去?牙刷毛巾都准备好了,难道要我亲自伺候你?” 顾凝然眉目含笑,缓缓朝他靠近。 宫冰夜下意识退后,看见掉在地毯上的外套,弯腰捡起后立刻朝门口走:“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他腿长步子大,顾凝然根本追不上他,眼看着他就要开门离去,忍不住高声道:“宫冰夜!” 听声音她似乎在生气,宫冰夜疑惑转头,正对上她质问的目光。 “昨天为什么不来?知道我孤零零在影城门前等了多久吗?” 高傲如她,虽然为了夺回宫冰夜的心甘愿放低身段,但努力得不到回报仍令她恼怒。 这件事,的确错在宫冰夜。见此,宫冰夜痛快道歉,至于原因却不愿多说。 “我就那么不值钱,让你可以随便对待……” 顾凝然自嘲的笑笑,却没给宫冰夜安慰的机会,紧接着就问:“看在昨晚我从酒吧把你带回来的份上,留下吃顿早餐,可以吗?” 话至此处,宫冰夜哪里还能拒绝,只得紧握着外套原路走回来。 餐桌上摆着的都是他喜欢的食物,可见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顾凝然在准备这顿早餐时有多用心,然而时过境迁,他心里的位置已经被尹亦浠占据,所以对顾凝然几近讨好般的行为,他只感觉抱歉,而无发生出丝毫爱意。 宫冰夜用餐时不喜说话,犹豫与顾凝然单独相处。顾凝然几次寻找话题无果,灵机一动,试探道:“你昨天……是在找亦浠吧?” 宫冰夜咀嚼的动作一顿,倏然抬眼看向她。 与之前的歉意和刻意疏离不同,那里面盛满了惊讶与怀疑。 “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顾凝然撒娇般的眨眨眼。 宫冰夜却放下筷子,面色阴沉的冷声道:“亦浠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顾凝然一僵,笑容缓缓从脸颊上消失,捏着汤匙的手缓缓收紧,指腹被印出几道红痕。 原本提起这个话题,她是想引出宫冰夜烦闷的情绪,然后站在红颜知己的角度上安慰开导,顺便拉近距离。谁知宫冰夜闻言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她! 她就那么不堪吗?在他心里,尹亦浠是只毫无心机的小白兔,她就是残忍丑陋的狼外婆? “昨天我一直在中心影城等你,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连保安都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顾凝然越说越委屈,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哪有时间去害你的宝贝亦浠?要是你不信,我发誓好了!” 宫冰夜最受不了女人哭,尹亦浠受了委屈就算哭都会找个角落躲起来,以往他还觉得尹亦浠逆来顺受的性格很讨厌,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好。 见顾凝然真有掉眼泪的趋势,他连忙道歉:“是我误会了,你别放心上。” “哼,你就会欺负我,以前是,现在还这样!”顾凝然扁着嘴生闷气。 宫冰夜疲惫的捏捏鼻梁,劝她不要多想后起身告辞。 苏苗昕家中。 吃过早餐,小懒虫睿睿又跑回卧室睡懒觉,苏苗昕整理餐桌时不停看表,心想尹亦浠怎么还没睡醒,待会要过去看看。 昨天两人彻夜谈心,聊到激动处开了瓶红酒作为调剂,最后都有些醉意才各自回房。她觉得以尹亦浠的酒量应该不会有问题,却忘记尹亦浠还是个病人。 看见瘫在床上全身滚烫、高烧得都快晕过去的尹亦浠,她着实吓得不轻,立刻就要叫车去医院。 尹亦浠晕乎乎的拉住她的手臂,虚弱摇头。 “干嘛?你不去?!”苏苗昕忍不住惊呼:“病成这样不去医院,你不想活了?” a市里到处遍及宫冰夜的眼线,更何况医院那种地方,说不定她前一秒刚进医院,宫冰夜随后就会黑着脸出现。 她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宫冰夜,所以暂时不能见他。 听了她的想法,苏苗昕急得直跳脚:“那你就这么硬抗,抗不过去让睿睿当孤儿?” 的确,她眼下病情很严重,从昨晚到现在接连吃了三次药都没能缓解,继续硬撑显然不行。 无奈之下,她只好朝床头柜上正充电的手机指了指,让苏苗昕帮忙联系徐子良。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母子病重 徐子良正在医院值班。 清晨科室刚接收一位病情严重的患者,几位专家医师紧急会诊制定出一套治疗方案,并决定立刻手术。手术时间在上午十一点钟,副院长主刀,徐子良为一助。 突然接到尹亦浠的电话,他着实愣了愣。 按照宫冰夜的说法,尹亦浠和睿睿从昨日清晨离家出走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怕这是尹亦浠在途中遇到危险打来的求救电话,便对正在主持会议的副院长抱歉颔首,快步走出会议室。 “小哑……尹亦浠,你在哪呢?!”走廊里十分安静,他下意识压低声音,却仍能感觉出语气中的焦急。 电话另一端,苏苗昕无可奈何的瞪了尹亦浠一眼,叹息道:“我是小浠朋友,苏苗昕。她现在高烧不退,又不肯去医院,你能过来帮帮忙吗?” 徐子良难掩惊讶。他以为尹亦浠已经远走高飞,没想到居然和朋友在一起。 “你们在哪?” “在我家。我马上短信把地址给你,来的时候记得多带点药,看她这副样子,估计得打上十针八针才能好,谢谢了。” 说话间尹亦浠又开始剧烈咳嗽,苏苗昕匆匆挂断电话,喂她喝了杯温水,才重新拿手机给徐子良发短信。 接下来的手术很重要,而徐子良的专业程度其他助手恐怕很难取代,所以他必须出席。 大致计算好时间,他向副院长请了假,带着一大包应急药物和输液器具赶往短信中的地点。 尹亦浠烧的晕晕乎乎,只隐约听到门铃响,然后就是苏苗昕带徐子良走进房间的脚步声。 “在这儿呢,你快看看吧,脸红的都没人样了。” 苏苗昕拨开被子把尹亦浠通红的脸颊露出来,然后扶着她脖颈喂水。 徐子良初步检查了一下尹亦浠的情况,让苏苗昕换条薄点的被子给她盖,再用酒精擦身物理降温。 “还有,温水里面加少量盐,多给她喝。” 苏苗昕被指挥得团团转,却没有丝毫怨念,按要求准备好一切,回房间时徐子良正在给尹亦浠输液。 尹亦浠血管偏细,高烧后就更加难找,徐子良俯身站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观察片刻,才试探下针。 “……扎上了吗?”苏苗昕害怕尖锐物,偏着头捂眼睛,等徐子良应声才心疼的跑到尹亦浠身边。 “小浠你受苦了,特别疼吧?要不要我放点音乐给你听?” 尹亦浠昏昏沉沉,脑袋里面好像装着浆糊,周围安静的时候都眼花耳鸣,要是真听了苏苗昕风格的摇滚乐,估计体温表还要再上升几度。 她抬起发软的手臂,轻轻摆了下,而后侧过头看向苏苗昕身后的徐子良,撑起笑容道谢。 “不用,我是你主治医生嘛,随叫随到解决病人困难是我的服务宗旨。”徐子良笑眯眯的打趣,接着说起注意事项:“你温度有点高,我已经增加了药物浓度,但不确定能否见效。我一会有台重要手术必须赶回去,如果你下午之前还没有好转迹象,必须听你朋友的去医院。” 闻言,尹亦浠还没来得及反应,苏苗昕已经痛快点头:“放心,就算绑我也给她绑去!”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看着苏苗昕为尹亦浠着急忙乱,徐子良相信她是位靠谱的朋友,把尹亦浠留在她这里,他也能安心。 不过,宫冰夜为找尹亦浠已急得焦头烂额,他既然知道了尹亦浠的所在,那么要不要…… ——徐医生,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在苗苗这里,你可以不告诉宫冰夜吗? 尹亦浠适时点破徐子良的纠结。 夫妻间的事外人不好插手,在这一点上,徐子良向来有分寸,很快就答应下来。 整理好东西刚要离开,对面房间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他回头望一眼,询问:“睿睿?” 尹亦浠点点头,立刻强撑着起身要过去,苏苗昕自知拦不住,索性一路扶着他。 睿睿睡觉时偶尔会做噩梦,要被抱着轻拍后背才能平复,尹亦浠连站着力气都没有,只能由苏苗昕代劳。 手刚碰到睿睿的身体,苏苗昕便下意识惊呼:“怎么这么热?!” 尹亦浠心里一抖,忙把手刚在睿睿额头上试温度。 她自身体温高,试不出来,却也能看出睿睿脸色发红。仔细一想,她们在外面奔波一天,吃的是快餐盒饭,乘的火车长途,公共场合里不定有多少细菌病毒,连她都高烧不退,何况免疫力不高的小孩子? 苏苗昕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难怪他从昨晚就开始睡,到现在都睡不醒,我还以为他走累了,没想到居然是生病。” 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恼自责也没用。 徐子良把刚收起来的药品重新取出,给睿睿测量体温又输上液,交代苏苗昕多加看顾。 忙完这一切已经快到十点,手术前需要繁复的准备工作必须预留出足够时间,所以他无法再耽搁,匆促告别离开。 专业人员走了,只剩下苏苗昕一个人面对两个亟待照顾的病号。 她本就不太会照顾人,两个房间来回跑,累得气喘吁吁,尹亦浠和睿睿的情况却始终不见好。 实在没办法,在争取尹亦浠意见后,她决定联系郭禹堂,让他过来当帮手。 叉腰站在客厅,苏苗昕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不放心的用目光在两个房间来回扫视。 “喂,苏大小姐,我忙着呢没时间应付你,有什么事快说。”两人不打不相识,寥寥几次的见面或通话总要剑拔弩张。 苏苗昕此时没空跟他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小浠和睿睿都病了,我忙不过来,快点来帮忙。” “你说什么?!她们在——” 郭禹堂下意识惊呼,意识到对面还坐着黑脸的宫冰夜才倏然收声,被呛得咳嗽半天。 尹亦浠的输液袋快要空了,苏苗昕不耐烦的催促:“到底能不能来,给个准话。对了,你可不许当叛徒通知宫冰夜啊,不然还拿高跟鞋揍你!” 郭禹堂今天一早接到消息赶去邻市养老院,到那里后却被告知昨天宫冰夜已经去过。无奈他只得灰溜溜的再赶回来,找宫冰夜商量对策。 刚进宫冰夜办公室不到五分钟,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宫冰夜好像已从他的惊呼中发现异样,再和苏苗昕说下去必定露馅,想挂电话,又怕苏苗昕气急败坏的再打回来,只好动用自己不大灵活的脑筋,试图瞒过宫冰夜向她传递信息。 “哦,我知道了。他们在ktv包场呢是吧?”郭禹堂偷瞄着宫冰夜,清清嗓子道:“你去呗,我就先不去了,这有点事儿。” 苏苗昕刚给尹亦浠拔完针头,闻言怔愣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句话:“郭禹堂,你有病吧?” “嗯,嗯……对,我有急事要处理,别再打来了。” “你精神不好还是耳朵不好?小浠和睿睿在我家,我让你帮忙照顾她们,听没听懂?”苏苗昕满心烦躁,怒吼道:“等着郭禹堂,今儿你要敢不来,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说完,怒气冲冲按断电话。 可怜郭禹堂,挨骂之后还得强装笑脸,晃晃手机道:“那群狐朋狗友,我正和老宫办大事呢,哪有空搭理他们? 宫冰夜没说什么,视线却不着痕迹的落在他手机上。 郭禹堂记挂着生病的尹亦浠母子,安慰宫冰夜片刻便找借口走人。 飞奔到停车场,他边给苏苗昕打电话边倒车上路,油门踩的飞快,结果转弯时瞥了眼后视镜,差点把心脏吓出来。 我的妈,老宫怎么在车屁股后面跟着?! 慌乱间手机掉在脚边,他来不及捡,只听苏苗昕在里面怒骂了几句便被挂断。 身后宫冰夜的车始终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确定宫冰夜对他起疑,不敢再按照原路线行驶,在十字路口猛一转弯,朝郭家大宅驶去。 拉风的红色跑车成功入库,下车的时候他装作没发现宫冰夜,大摇大摆的走进别墅,偷偷吩咐佣人注意门外动向。 回到房间,他给苏苗昕打电话解释。 电话接通后披头盖面的一顿骂肯定跑不了,等苏苗昕骂完,他才好声好气的道歉:“刚才我在老宫那里,接你电话差点吓个半死。” 掀开窗帘朝外面张望,见宫冰夜的车还停在原地,他“啧”了一声,憋屈道:“老宫正在我家门口守着呢,估计短时间内我都出不了家门,你那边情况着急吗?” 苏苗昕擦擦额头的汗,止不住叹气:“着急又怎么样?算了算了,睿睿要上洗手间,不跟你说了。” 知道郭禹堂来不了,苏苗昕没有和他继续浪费时间的心情,连忙扔下手机跑去睿睿房间。 输液过后尹亦浠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仍恹恹的没精神,却已经能抢着照顾睿睿。见苏苗昕在讲电话,她费力的把睿睿抱进洗手间,然后又原路把人抱出来。 苏苗昕进门时,她正用徐子良留下的酒精一点点为睿睿擦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偷偷看他一眼 “诶呀,你都什么样了还在这瞎忙,赶紧回去休息去!” 苏苗昕从尹亦浠手里抢下毛巾,按着她肩膀往外推。 尹亦浠虚弱没力气,态度却强硬,坚决要留下来照顾睿睿。 ——我已经没事了,真的,不信你看,我可以给睿睿喂水擦身子。 “这些都有我呢,你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照顾好。”苏苗昕不听她的,继续往外推人。 尹亦浠突然红了眼,咳嗽许久,苍白的一张脸上满是担忧,直直盯着睿睿的方向不肯走出房间。 苏苗昕看得一阵心疼,可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顺着尹亦浠,见劝说无用,便提醒道:“你还没完全恢复,留下来是想照顾睿睿,还是想把他传染的更厉害?如果你相信我,就赶紧去歇着,把睿睿交给我照顾。” 苏苗昕说的确实有道理,尹亦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说不定比睿睿的情况更严重,留下来反倒没好处。 挣扎片刻,她只能狠下心转身回房。 空荡的房间里,她独自缩在床头落泪。 睿睿烧的意识不清,刚刚被抱进洗手间时叫了她一声“爸爸”。二十四小时不见,他便这样想宫冰夜,如果她真的把他们父子分开,他长大后会不会恨她? 她不敢想,因为光是想想就心痛得快要窒息。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不该自私的妄图带走睿睿。昨天失败的行程已经给她深刻教训,事实证明她没有保护睿睿的能力,更遑论为睿睿提供更好的生活。 睿睿需要母亲,但是在天平的另一头,还有宫冰夜和优渥生活。两相比较,对睿睿来说孰轻孰重,不该由她决定。 可是……没有睿睿,她在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对她来说等同于倒退回三年前,她刚刚失去一切的时候。 曾经那种令她畏惧心悸的痛苦,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再承受一次,她不知道。 深夜,月明星稀,小区内出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飞快走进公寓楼时还紧张的四下张望。 电梯的数字缓缓上升,只听“叮”的一声,身影飞快闪出电梯,转过一个拐角按响门铃。 大约三分钟后,门内才传来苏苗昕烦躁又警惕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我我我!”门外的人连忙回答。 苏苗昕原本还怕是宫冰夜找了过来,听见这声音,立刻翻了个白眼开门。 “有那么句话叫‘多送及时雨,少放马后炮’没听过吗?需要你的时候不来,大半夜都快睡了,你又来捣什么乱?” 扔出双拖鞋,苏苗昕抱着手臂靠在鞋柜上,垂眼打量郭禹堂:“和宫大少爷的跟踪与反跟踪的游戏玩完啦?” 郭禹堂不赞同的瞪她一眼,换完鞋径直朝里面走。 “要不是我反应灵敏,早就被你这个猪脑子坏事了好吗?还有脸嫌弃我呢?” “诶!你什么意思啊?”苏苗昕快走几步追上他,指甲使劲掐在他手臂上:“知道白天的时候我们有多忙吗,小浠发烧快到四十度,睿睿都到三十八度,我一个人哪能照顾得过来?” 郭禹堂被掐得生疼,却不敢出声怕吵到尹亦浠母子,紧咬牙关忍了半天,任苏苗昕怎么数落都不敢再争辩。 两人正默默作斗争,尹亦浠的房门突然打开。 ——禹堂你来了?明天可以帮我把睿睿送回宫家吗? 客厅开着灯,可无论郭禹堂还是苏苗昕,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尹亦浠的手势。 昨天还离家出走,今天还高烧病重,即便这样她都没想过回宫家,怎么这会儿突然该主意了呢? 苏苗昕挠挠额头,不解道:“小浠,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郭禹堂则松了口气,万分满意道:“这就对了,夫妻吵架哪有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还把孩子也拐出来,小心老宫告你。” “怎么说话呢?宫冰夜凭什么告小浠呀,明明是他对老婆不好,要告也是小浠告他!” 说着,苏苗昕的指甲又掐上郭禹堂手臂。 郭禹堂疼得直打哆嗦,连忙求饶:“行行……行了!开玩笑听不出来啊,再掐就出人命了……” 两人插科打诨说得热闹,对面尹亦浠却始终一语不发,等他们闹够了,才淡淡的表示要回去的人只有睿睿。 ——睿睿在父亲身边才能过得更好,所以麻烦你,把他送回去。 “只送睿睿,那你怎么办?一直住在这里?”郭禹堂茫然追问。 ——我自有打算,谢谢你。 尹亦浠朝他和苏苗昕轻轻颔首,转身走进睿睿房间。 睿睿下午时渐渐退烧,到了夜间又有些发热,她再一次为睿睿擦身,然后在跪坐在床边守着他。 “爸……爸爸……要爸爸抱……”睿睿眼睛紧闭,脸颊上浮着两藕 红晕,叫爸爸的时候不再像往常那般奶声奶气,而是透着淡淡沙哑。 他能感受到妈妈就在身边,所以才会迫切的寻找爸爸,可尹亦浠听到后却心痛不已。 睿睿更爱爸爸令她心痛,即将与睿睿分离,更令她心痛。 窗外明月已行至穹顶中央,很快就会缓缓下落,滑行到地平线以内。当太阳升起带来万丈光芒时,就是新的一天,就是她和睿睿分别的时刻。 一整夜,她都没能合眼,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看着睿睿,希望能把他的脸牢牢印刻在脑海。 下次再见,也许他就长大了,无法再像今天与从前那样奶声奶气叫她妈妈,撒娇的扑进她怀里。也许,他会恨她,恨她狠心抛弃,让他成为没有妈妈的孩子。 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她抱起睿睿塞进郭禹堂怀里,飞快把人赶走。 她不敢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否则艰难迈出去的这一步又会成为泡影。 送走睿睿后,她不让自己有片刻的休息,迅速订了张机票,然后开始跑来跑去整理东西。 苏苗昕看着她用忙碌麻痹自己,终于忍不住,拦着她质问:“舍得吗?尹亦浠你摸摸自己的心,你能舍得不要孩子吗?!” ——当然舍不得,可那又怎样?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 “你非要走是吧?好,买的去哪里的机票,我跟你一起走!”苏苗昕从柜子里抱出行李箱,也动手装衣服,口中不停的说着:“不就是从小长大的城市吗,不就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男人吗,有什么了不起,走就走!” 尹亦浠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想劝她,却明白按照苏苗昕一贯的性格,自己越劝只会越让她激动。 咬唇考虑许久,直到苏苗昕发现异样伸手在她眼前晃动,她才下定决心般对苏苗昕说: ——离开之前,我想最后看宫冰夜一眼,偷偷地。能帮我吗? 再看宫冰夜一眼,越看越不舍,说不定就能鼓起勇气面对现状,勇敢追求! 苏苗昕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就打电话联系郭禹堂,让他随时报备宫冰夜的行踪。 郭禹堂放下手机,发愁的摇摇头,然后下车抱着后座的睿睿进门。 宫冰夜接到佣人汇报,说小少爷回来了,下意识以为尹亦浠也回来了,下楼时步伐飞快,差点在转角处绊倒。 到了客厅,见李阿姨正抱着睿睿满脸心疼,郭禹堂大喇喇坐在沙发喝茶,目光四下寻找都没有尹亦浠的身影,不由放慢脚步,眼中的兴奋也缓缓消失。 “你………” “千里送儿子,感动吗?”郭禹堂打断他,朝睿睿抬了抬下巴:“高烧不退,赶紧找家庭医生过来看看吧。” 宫冰夜这才注意到睿睿脸红的不正常,立刻让李阿姨把睿睿抱回房间,同时给医生打电话。 随后,他追问郭禹堂:“你在哪找到的睿睿?尹亦浠呢?” 郭禹堂自知瞒不住,便遮掩的回答:“孩子是苏苗昕交给我的,至于其他的……”他耸肩摊手:“我可不知道。” 睿睿在苏苗昕那里,尹亦浠很可能也在。宫冰夜当即要去寻找,想要楼上还在发烧的儿子后却又停下脚步。 不能把睿睿自己仍在家里,佣人再尽心,也无法代替父母。而且尹亦浠既然敢让郭禹堂大摇大摆把孩子送回来,肯定已经想好对策,此时就算他去了,估计也会扑个空。 看来想找到尹亦浠,还得从郭禹堂这里找突破口。 他坐回沙发,凌厉双眸紧紧盯着郭禹堂:“你和苏苗昕私下联系,还接回睿睿,从始至终都瞒着我?” 闻言,郭禹堂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为睿睿回家后宫冰夜的注意力就会全部转移到睿睿身上,没工夫和他秋后算账,没成想,居然…… “嘿嘿嘿,我这也……不算瞒着吧?”郭禹堂脑筋转得飞快,终于找到个好借口:“而且苏苗昕威胁我,我要通知你,她不把睿睿给我怎么办?” 宫冰夜冷哼一声,没继续与他计较,转而逼问道:“现在苏苗昕没筹码威胁你了,你告诉我,尹亦浠在哪?” “都说了不知道,老宫,咱俩这关系,你还不相信我吗?”郭禹堂陪着笑脸开始攀关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活该! 宫冰夜近两日始终觉得郭禹堂行为怪异,而且他方才已经把睿睿带回来,说没看过尹亦浠谁会相信? 宫冰夜无视他的嬉皮笑脸,利用自己强大的逻辑思维继续追问。 郭禹堂被逼的没办法,最后只得转移话题:“你光想着尹亦浠在哪 有什么用?如果不知道她因何离开,就算把人找回来,你能留得住吗?” 不得不说,郭禹堂下了一剂猛药。 宫冰夜的确在为尹亦浠离家出走的原因疑惑,在她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他态度一直不太好,但与两人结婚前后相比,已经天差地别。她那个时候都能忍耐,没理由现在不能。 或者,与顾凝然深夜发来的短信有关? 可那短信上只有时间地点,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话,怎么看都不至于把她伤害到要离家出走的程度。 见他面露苦恼,郭禹堂又一语道破关键:“自己男人和前女友纠缠不清,任何女人都接受不了吧。” 宫冰夜一怔。又听他道:“也许你觉得自己没错,但换位思考,如果尹亦浠有个类似顾凝然的前男友,你会怎么样?” 如果尹亦浠也有一个整天围绕在身边的前男友,如果前男友送早餐、送醒酒汤,哄着睿睿玩游戏,如果前男友来宫家学做菜,要与他一较高下,如果前男友数次对尹亦浠表白…… 宫冰夜想,他的做法会比尹亦浠可怕一万倍。 他自以为行事光明磊落,与顾凝然的接触只为偿还从前情债,却完全忽略了尹亦浠的感受。他口口声声说尹亦浠是自己妻子,却从未赋予她同等的地位。 他以为尹亦浠总是会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却忘记了她也有颗柔软的心脏,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选择放手。 确实,是他做错了…… 宫冰夜深深自责,没再继续逼问郭禹堂,而是回楼上照顾睿睿。 郭禹堂接收到苏苗昕的指令,自然也不敢离开,跟在宫冰夜身边忙前忙后,直至傍晚见宫冰夜都还没有出门的打算,便决定想办法把他“推”出去。 彼时宫冰夜正在托着睿睿的小脑袋喂水,郭禹堂凑过去,故作漫不经心道:“老宫,商量个事。你今晚能出去吃晚饭吗?” 回复他的,是宫冰夜看白痴的眼神。 被嫌弃的郭二少爷开始耍赖:“唉老宫你别这样……其实原本该我去的。我爸要锻炼我谈判能力,非让我去和一个公司经理吃饭,还要谈妥个合约……” 闻言,宫冰夜勉强施舍了一道余光过来,听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故事。 “我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搞定这种级别的case?只有你能帮我了老宫。”郭禹堂越说越进入情景,就差抱着宫冰夜的哭天抢地。 最近宫家和郭家的形势不太好,虽然表面上一派祥和,但内里已风云涌动。站在宫氏掌权人的位置上,宫冰夜应该避嫌不插手郭氏内部的事,可郭禹堂如此恳求,他又不免心软。 然而,就算他有帮忙的心,现实情况也不允许。 “睿睿病着,我怎能离开?” 尹亦浠本就不在,他再离开,睿睿醒来后肯定会害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郭禹堂哪能让这小风吹不起来? “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再说睿睿差不多退烧了,一觉睡醒我陪他吵吵架,保证你回家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小猴子。” 郭禹堂舌灿莲花,不正经时能把人气疯,安慰人的时候又能制造出天下和平的效果。 宫冰夜耐不住他的碎碎念,只好依言赶去餐厅。 餐厅是提前订好的,根据郭禹堂给出的合约信息,他预估在半小时之内就能谈妥。然后他准备利用剩下的时间去苏苗昕家,杀她们个措手不及,或许能找到尹亦浠。 在餐厅空等了十几分钟,对方经理迟迟不来,给郭禹堂打电话只得到“再等等”的回答。 他一向最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收起手机就要离开,刚站起身,忽然看见门外有个女人走进来…… 另一边,城市某条主干道上。 ——师傅,请问还要多久能到? 尹亦浠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旁边苏苗昕见状直接开口询问。 司机师傅探头看了眼前面的长龙,打着哈欠道:“没准,少则五分十分,多则几个小时都有可能。每天都这样,急也没用。” 怎么能不急?据郭禹堂传来的消息,宫冰夜已经到了餐厅并且催促过他。宫冰夜那样讲究效率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对方超时的情况下稳坐等待。 苏苗昕见尹亦浠恨不能下车跑过去的样子,忙抱住她劝她冷静:“这到餐厅还有段距离呢,等你跑去,宫冰夜早饭都吃完了。” 尹亦浠明白苏苗昕言之有理,可想着最后一次与宫冰夜见面的机会都要错失,仍忍不住心酸。 好在她二人运气不错,大概十分钟后,车流便渐渐向前涌动,赶到餐厅时还不算太晚。 郭禹堂特地订了靠窗的位置,这样如果尹亦浠不愿与宫冰夜见面,也可以在窗外偷偷看他。 没想到的是,尹亦浠怀着满心期待和不舍站在窗外时,却看到宫冰夜与顾凝然正相对而坐聊天。 隔着一扇窗,她听不到二人对话,但顾凝然脸上的幸福笑容就像一柄利剑,从她的双眼直直刺进心底。 “是嘛?那禹堂还真不靠谱,幸好我过来了,不然你一个人多无聊。”顾凝然点好菜,把菜单递给宫冰夜。 宫冰夜随意扫了眼,没心情吃东西,便要了同样的。 随后询问:“你知道我在这?” 顾凝然连忙否认,称自己想换换口味所以出来吃,路过这家餐厅恰巧发现他在里面,便进来打声招呼。 “我知道你还在为亦浠的事心情不好,哪能再出现让你烦心?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亦浠对睿睿那样重视,看在睿睿的面子上,她也会保护好自己。” “希望如此,谢谢你。” 经过郭禹堂的那番话,宫冰夜终于有意与顾凝然疏远,不过人家温声软语的宽慰,他不可能表现得太冷硬。 就这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而窗外的尹亦浠,已经被顾凝然的笑和宫冰夜的随意姿态凌迟的只剩下一副躯壳。 原来宫冰夜等不到人,便邀请顾凝然出来约会,他根本不在意离家出走的妻子,甚至不为家中高烧的孩子担心。 她的离开,终于给他们足够的机会和理由破镜重圆,她始终,都是多余的。 尹亦浠强忍伤心,拉着要冲进去臭骂宫冰夜的苏苗昕离开原地。 回到家里,尹亦浠借口休息把自己关进房间,无论苏苗昕怎样劝说或者骂宫冰夜和顾凝然,她都没有一丝回应,只在手机上发了条消息给苏苗昕。 ——为了睿睿,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只想静一静,你别担心。 苏苗昕清楚尹亦浠的性格,既然这样说了别人劝也没用,可她被渣男和渣男前女友激出的满腔怒火还没发泄出来,必须找个撒气桶。 于是—— “以前我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吗?哼,你可千万别觉得委屈,我那不是骂你,是夸你呢!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宫冰夜那种人,就得有你这种和稀泥的朋友!” 苏苗昕拿着电话机关枪似的责怪埋怨,电话那头,郭禹堂听得满头雾水。 而等苏苗昕将刚才在餐厅外撞见的事情讲了一遍后,他也忍不住生出怒火。 原本尹亦浠想见宫冰夜,他和苏苗昕二人都非常高兴,以为他们夫妻和好有望,谁知宫冰夜竟搞出这种事情,这不是往尹亦浠伤口上撒盐,逼着她远走高飞吗?! “成了,我都知道了,你赶紧去陪尹亦浠,老宫这边有我呢!”郭禹堂信心十足的立下军令状,要让宫冰夜认识到错误,并小声嘟囔:“除了你,还从没有人能骂过我郭二少!” 刚放下手机,便听到楼下传来佣人的问候声。 知道是宫冰夜回来了,郭禹堂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下走,正要开口教训,忽然发现客厅里不只有宫冰夜一人。 顾凝然竟然也在! 呵,可真是看出尹亦浠这个女主人不在了,她在外面跟宫冰夜吃饭还不够,居然登堂入室跑到家里来! 郭禹堂收回准备教训宫冰夜的话,转而冷笑一声,充满讥讽的问:“玩的开心吗两位?要我说,老宫你以后不用再找尹亦浠那个傻子了,和顾小姐凑合凑合过得了。你也不必觉得委屈,尹亦浠不要你,是你活该!” 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成功令宫冰夜沉了脸,顾凝然却在旁边不怕死的解释:“我和冰夜只是碰巧遇到而已,你别误会。冰夜晚餐时喝了酒,心情又不好,我不放心才送他回来。” 一口一个冰夜,叫得比合法妻子尹亦浠还亲,说他们俩之间清白,谁信?! “得了吧你,你肚子里打什么算盘,也就老宫色迷心窍看不出来,想骗我,没门!”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子不多管闲事! 在这次尹亦浠离家出走的事情上,郭禹堂始终站在她那一方,宫冰夜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郭禹堂说些出格的话他也不会计较。 可顾凝然今天同他吃饭并送他回来完全出于好心,因为他被郭禹堂明嘲暗讽,他不能坐视不理。 “我和亦浠之间的事,不要累及旁人。” 宫冰夜语气不大好,但还是给郭禹堂留了些面子。 郭禹堂闻言神情中的讽刺却更重。 他和尹亦浠现在分开了,不能怪在顾凝然身上,旁人连说一句都不行。可尹亦浠为什么走?不正是因为顾凝然的阴魂不散吗?! “你说这样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尹亦浠的感受?” 郭禹堂几乎句句不离尹亦浠,仿佛他才是尹亦浠的丈夫,宫冰夜心里的不悦加重,沉声提醒:“不用你费心。” “我不费心?那孩子是谁给你抱回来的?”郭禹堂伸手朝楼上指,紧接着又指向顾凝然:“求你帮我办事的时候,你担心孩子不愿意去,这正常,我还要敬你有责任心。可为什么没见到人你不赶紧回来看孩子,反而和她一起吃饭?” “听说还喝了酒,您二位可真有闲情逸致。”郭禹堂勾起嘴角,难得一见的露出冷冽神情。 宫冰夜也被引出火气,寒声提醒:“抱睿睿回来,我感谢你,但我的私事无需旁人插手。” “我是旁人?”郭禹堂怒视着他质问。 宫冰夜垂眼看向手中的茶杯,明知不该说,但高傲的天性不允许他示弱。 “不然呢?” “原来我是旁人……好……你好样的宫冰夜……” 郭禹堂大笑着点头,而后瞬间敛起笑容,怒气冲冲道:“既然如此,你就和你的‘自己人’恩恩爱爱吧,老子不他妈多管闲事!” 郭禹堂摔门离开,顾凝然看在眼里,强忍着欢喜装出副抱歉的样子,向宫冰夜道歉。 宫冰夜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说了声“请自便”就转身上楼。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顾凝然不愿就这样结束,追上去拉着他手臂道:“不是说睿睿病了吗?我来帮忙照顾他。” 从在餐桌上听说睿睿高烧被送回宫家开始,顾凝然就不停关心睿睿的身体,但宫冰夜已经吸取之前的教训,不打算让她再时常出现在宫家。 而且家中佣人多得是,没必要让她帮忙。 “不用,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宫冰夜示意一旁的佣人去叫司机准备,然后没再多看顾凝然一眼,抬步上楼。 虽然没能完成在宫家留宿的愿望,顾凝然仍对今天的进展十分满意。 回家后,她迫不及待的给神秘人打去电话,要求合作。 “非常荣幸成为顾小姐的合作伙伴。”神秘人并不感到惊讶,循循善诱般说道:“作为初次合作的惊喜,我已经将尹亦浠的现住址短信给你,并且会教授你一个计划。” 顾凝然答应与神秘人合作,只因为神秘人每次给出的关于宫冰夜的消息都没有失误,而她按照他的方法,确实也动摇了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 她想今后仍能从神秘人处获得信息,却没想到,他居然已制定出计划。 内心不是没有犹豫,比如神秘人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神秘人会对宫冰夜的一切了如指掌……可这些,都比不上她心中夺回宫冰夜的欲+望。 最终,她还是同意按照神秘人的计划行事。 —— 从宫家被气走,郭禹堂径直来到苏苗昕家,进门就开始抱怨宫冰夜的种种罪行。 苏苗昕早看宫冰夜不顺眼,见状也非常愉快的加入了控诉宫冰夜的队伍。 “长得人模狗样,脑子还不如你好用,连顾凝然那种低级白莲花都能把他哄得团团转,真给a市企业家丢人!” “就是!现在你看出来了吧,我郭禹堂才是个好男人。” “那种人,就该抓起来狠揍一顿,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已经揍他了,一拳头砸他脑袋上,让他清醒……” 郭禹堂沉浸在胖揍宫冰夜的幻想中,还没有过足瘾,就见尹亦浠快步从房间跑出来,神色焦急。 ——你打他了?真的对他动手了?! “我……” 看着尹亦浠紧张又担忧,一副生怕宫冰夜受伤的样子,郭禹堂心里不好受,翕了翕唇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这样,尹亦浠更加着急: ——快告诉我啊,他伤得重不重,你到底打了他哪里?为什么要打架? “重个屁。”郭禹堂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不忍再看她:“我又不是毛头小子,吵架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动手?” 闻言,尹亦浠悬着一颗心终于落地,一时有些尴尬。 苏苗昕还在念叨着宫冰夜的不好,郭禹堂却轻声道:“看吧,就算他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可你还是在意他。” 因为习惯了与宫冰夜同住一个屋檐下,习惯了他冷脸或者皱眉的样子,习惯了去期待他的好心情,一句温声软语或者一个笑容,这种习惯,在三年的时间里渐渐变成喜欢,潜移默化,却异常坚固。 尹亦浠再次认清自己的心,可这又能这样?宫冰夜心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顾凝然,她怀抱着空空的喜欢,除了自我感动或自我伤害,寻不到其他出路。 郭禹堂知道她纠结,虽然还在气宫冰夜的不知好歹,却也忍不住帮宫冰夜说话:“老宫和顾凝然没约会,只是偶遇,你别胡思乱想了。”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顾凝然的鬼话,但当着宫冰夜的面,想必顾凝然也不敢说谎。 可尹亦浠得知后并没有多开心,仍郁郁寡欢。 苏苗昕见气氛越来越沉重,怕尹亦浠待会想起睿睿会更加难受,索性提议喝酒,一醉解千愁! 另二人纷纷附和,不多时,客厅茶几上便摆满了酒瓶,其中还有两瓶苏苗昕从苏父酒窖里偷的私藏。 三人边聊边喝,时间匆匆而过,很快,不胜酒力的尹亦浠和苏苗昕就相继醉倒。 郭禹堂还算清醒,只是被酒精刺激后比平日更加放松,见两人都倒下了,本想得意的炫耀一番,却在注视着尹亦浠的睡颜时突然怔住,呆呆的忘了反应。 老实讲,尹亦浠长得并不差,虽然没有顾凝然那种时而妖艳时而清纯的气场,也没有苏苗昕整容级别的化妆术,但她身上气质自成一派,沉静温柔,乍看平淡,细品后却有种悠远缠绵的味道。 此刻她侧枕在手臂上,借着灯光,未施粉黛的脸干净温暖,饮酒后唇瓣被染成浓郁的红色,似仙子,又似暗夜中的精灵。 郭禹堂不禁想,如果她没有未婚先孕嫁给宫冰夜,现在她过着的会不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充满阳光与欢乐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丈夫的背叛而伤心,因与儿子分离而痛苦,因毫无方向的未来而茫然无措…… 这样的她,实在让人心疼。、 鬼使神差的,郭禹堂伸出手,隔着桌上的空酒瓶和外卖盒子,缓缓朝她的脸颊靠近—— “哎呦喂!!” 没等碰到,他突然大叫一声,反手捂住耳朵,用力瞥着眼睛往旁边看。 只见睡眼朦胧的苏苗昕半趴在他背上,紧紧揪着他耳朵,大骂:“王八蛋啊你!宫冰夜……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平时欺……欺负我家小浠就算了……嗝……小浠都躲到我这来了……你还敢……放肆!” 经苏苗昕这一搅和,再旖旎的感情此刻都化作泡影。 郭禹堂哭笑不得的从她的魔掌中救出自己耳朵,又去卧室找来两条薄毯给她们盖上,然后回到茶几边的地上坐着,继续对着窗外月色喝酒。 第二天郭禹堂早早离开,酒醉醒来后的苏苗昕和尹亦浠两脸懵打量着整洁如新的客厅,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存着淡淡酒味,她们差点觉得昨晚只是一场梦。 “这郭禹堂,总算做了回好事啊。” 苏苗昕感叹一句,心情愉悦的去厨房准备早餐。 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被苏苗昕夸赞的郭禹堂正躺在自己卧室,盯着天护板发呆。 凌晨回家,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清醒过来,一点睡意也没有。 手机里躺着宫冰夜的一通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他不接也不看,打定主意要冷落他几天,才好维持自己矜持高傲的自尊。 郭母发现他的变化,马不停蹄把消息汇报给郭父,郭父听到很是满意,当即来到卧室,准备对他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教育,洗涤他的灵魂。 “禹堂,昨晚喝酒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郭父笑眯眯走进来,郭禹堂打眼一看就知道没好事,立马翻身下床:“不睡,外面还有事呢。” “不差这一时半刻,爸有事跟你说,你先做好。”郭父一锤定音,坐在椅子上用目光压迫。 郭禹堂在家里一贯无法无天,不过涉及到重要的事情,他对郭父多少还是有些敬畏。 不敢像对郭母那样直接拒绝,他甩甩头发在床边坐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郭父毕竟是商界的风云人物,虽然近几年年岁渐长,开始对郭禹锡放权,但运筹帷幄的气场已经融进血液里。 他不会像郭母那般开门见山的命令郭禹堂远离宫冰夜,而是先和郭禹堂聊家族产业,从自家扩展至整个国内市场,再逐渐将话题转移到宫家。 “……要说占比最大,宫家绝对首屈一指。前些年郭氏还可以与之平分秋色,但现在恐怕……”郭父意味深长的笑了下,等待郭禹堂的反应。 郭禹堂明白他的意思,语气不大好:“想说什么您就直说。” “呵呵,只我说有什么用?现在的关键在于你。”郭父缓缓转动手上的翡翠扳指,垂眸道:“前次你妈来劝你,听说你重情义,不肯失去宫冰夜这个朋友。这当然可以。不过你不能光为朋友活着,而平白享受家族带给你的财富和地位。” “您想让我做什么?”郭禹堂拧眉,神情已非常不耐。 果不其然,郭父紧接着就提起“市场要平衡,不能一家独大”的理论。 在他即将讲到对付宫家的事情时,郭禹堂的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对了!今儿朋友酒吧开业,我答应过去帮忙震场……”郭禹堂看一眼腕表,拿着仍震动不停的手机边往外走边解释:“已经快来不及了,下次再听您老教诲吧。” 快步走出郭家大门,郭禹堂按掉保险推销的来电,准备再去苏苗昕家看看情况。 谁知没等迈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正笑容温柔的望着他的顾凝然。 她怎么会来? 郭禹堂早已看透顾凝然的人品,怕她此番前来是想为昨天所受的羞辱报仇。 昨天他不过损了她几句,就被宫冰夜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责怪,现在单独相处,万一事后她跑到宫冰夜面前哭诉又被他欺负了,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郭禹堂是个珍惜生命的人,所以当机立断,转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他烦躁的加快步伐,没想到还是被追上。 “嚯,顾小姐跑过马拉松吧?真厉害。”被迫停下来的郭禹堂张口就是讽刺。 顾凝然也不尴尬,反而略显委屈道:“禹堂,你别这样说我。我今天真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有话快说,有……”郭禹堂扁扁嘴,把后面不太文雅的词咽回去。 “我找到了关于亦浠的消息。”顾凝然自动屏蔽掉他的敌意,自顾自的说:“但我觉得你昨天的劝告有道理,我确实该与冰夜保持距离。所以为了避嫌,还是由你向冰夜转达吧,好吗?” 如此充分的接近宫冰夜的理由,她居然要转手送人,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尹亦浠一直住在苏苗昕家,基本没出过门,她从哪得到的消息? 郭禹堂有短暂的犹豫,想到苏苗昕几次骂他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决定不做那么复杂的事。 “绝佳机会还是留给你吧,毕竟,你满意了宫冰夜才满意。”郭禹堂讥讽的勾起唇角,翻个白眼不再看她。 屡次被明嘲暗讽,顾凝然的自尊心终于承受不住,垂下眼眸委屈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禹堂,我们之前明明是好朋友的。” 郭禹堂轻哼一声,继续无视。 顾凝然咬咬唇,决定放个大招:“还记得吗?当年我们四个人关系很好的,每次冰夜忙工作不理我,你都会……” 话未说完,她倏然噤声,被郭禹堂狠厉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郭禹堂抬手指着她鼻尖,一字一顿:“再提当年,再提四个人,信不信宫冰夜都保不住你?!!” 从严格意义上讲,郭禹堂应该是个无下限的人,很少有什么人或者事能激怒他。就像昨天与宫冰夜的争执,当时吵得脸红脖子粗,出门被风一吹就不当回事。 可当年四个人组成的好友圈,却始终是他心底的一个痛,每每思及,便控制不住的悲伤愤怒。 多年来,他和宫冰夜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顾凝然,她有什么资格提?! 眼见郭禹堂双目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架势,顾凝然不敢再刺激他,只得灰溜溜离开。 走出郭禹堂的视线后,她瞬间换了副面孔,笑意阴沉的拨通宫冰夜电话。 “冰夜,我听说了一些亦浠的消息,能出来见面吗?” …… 与顾凝然分开后,郭禹堂越想越气愤,生怕她真借此机会缠上宫冰夜,情急之下,便开始劝说尹亦浠回家。 “昨晚喝酒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还喜欢老宫,对他还有感情不是吗?那就快点回去,免得他被别人抢走啊!”郭禹堂像个跟屁虫似的追着尹亦浠,也不管人家烦不烦,只顾自己说个不停。 尹亦浠起先还向他解释,比如宫冰夜和顾凝然的感情深厚,根本没有旁人插入的余地,再比如她的身体情况和地位能力处处配不上宫冰夜,回去只会拖累他和睿睿。 后来见郭禹堂没完没了,自己也被勾起了伤心事,渐渐有些抗拒与他交流。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决定权在我手里,请你不要再劝我了。 尹亦浠把自己关进房间,背靠房门,无言望着天花板。 门外,苏苗昕又揪着郭禹堂的耳朵指责。 “你有毛病吧你?!我家小浠心情刚好点,就被你个扫把星给搅坏了!” “怎么是我有病?这些话本来该你做闺蜜的说,我替你说了,还不满意呀?”郭禹堂不敢对尹亦浠说重话,在苏苗昕面前却混不在意:“人家都劝和不劝离,想你这种盼着人家离婚的还真没见过。” 苏苗昕自然不甘示弱,双手叉腰道:“我就特立独行怎么了?总比你皇帝不急太监急好!宫冰夜自己丢了老婆都不着急找,你瞎掺和什么?想挨揍是吧?” “骂谁是太监呢?!” …… 两人越吵越热闹,尹亦浠听进耳里,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她似乎是个霉运很重的人,父母亲人都一个个离开,丈夫心系前女友,决心带孩子自立门户反将孩子害的高烧不退,现在住在苏苗昕家里,苏苗昕和郭禹堂又因此天天吵闹…… 她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活着?勉强活着,又有什么未来可言? 无力的倒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任自己睡去,或许只有在梦里,她才可以过上期待的生活。 一连几日,尹亦浠都昏昏沉沉睡在卧室,而另一边,宫冰夜为了找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宫冰夜原本怀疑尹亦浠就住在苏苗昕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们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而且苏苗昕对他态度始终不好,肯定不会让他进门查看。 再者苏家在a市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女儿苏苗昕的单身公寓,他如果硬闯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无奈之时恰好得到顾凝然的消息,说尹亦浠离家出走当天曾坐火车去往邻市,但没有看望在邻市养老院居住的尹腾,而是当即又乘长途汽车赶去另一个城市。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又在中途带睿睿下车。之后的去向,便无人知晓。 宫冰夜得知蛛丝马迹,立刻派人详细调查,最终确定尹亦浠和睿睿的下车地点在两个城市的交界处。 站在汇报中的地点,可以看到顺着公路一直向前就进入市内,两侧都是延绵的高山,山下为尚未开发的村镇,炊烟袅袅人迹稀少,颇有种遗世独立、恬静淡然的味道。 然而宫冰夜并没有欣赏的心情,而是立刻跑到山下,挨家挨户打听尹亦浠的消息。 据他猜测,尹亦浠中途下车必定迫于无奈,很大可能是睿睿身体不舒服,毕竟被送回宫家时睿睿就在高烧。 尹亦浠担心孩子,肯定会就近找人帮忙,这里的村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想不到的是,从高架桥向下望村中住户稀稀落落没有几家,可真正走到眼前,却发现工程浩大。 就这样,宫冰夜开始了漫漫的调查之旅。 随着他的步伐逐渐走向村内,天空不知何时被染成灰色,接连几日的阴云密布后,终于迎来爆发。 彼时他正走在山路上,准备去下一个村子探寻,一无所获之后,最初的期待和激动被疲劳取代,路过一片土坡时,恰好遇到大雨倾盆。 雨水从天空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珠把脸颊砸的生疼,他脱下西装加快步伐,想要在雨势更大之前找到村民家避雨…… 两小时后。 尹亦浠被苏苗昕和郭禹堂强硬的拉出卧室,在客厅看电视。 邻市暴雨带来的冷空气令他们三人不得不抱着毯子取暖,郭禹堂还不住吐槽这哪里是春夏交际,分明是冬天! 正百无聊赖,电视上突然紧急发布橙色暴风雨预警。 播报员维持着职业素养,播报时尽量平静,神色间却隐隐透出担忧。天气情况后,她又补充报道另一重大消息。 “据知情人来电,宫氏集团总裁宫冰夜一小时前在暴风雨地区失去联系,希望广大市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宫冰夜生死未卜 第一次播报后,客厅中的三人愣愣的没有反应,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幸好这条紧急新闻滚动播出,在第二次听见宫冰夜在暴风雨地区失踪的消息后,苏苗昕惊呼一声,捂着嘴巴扭头看向尹亦浠。 尹亦浠早已脸色惨白,双手都因突然惊慌而变得冰凉。 她立刻起身,不顾窗外夜晚朝门口跑。 苏苗昕没能拉住她,还好有郭禹堂眼疾手快挡在她面前。 “你干什么去?” ——你说呢?! 尹亦浠抬头望着他,觉得他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担心冰夜,但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你能去哪?”郭禹堂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逐条给她分析利弊。 首先是宫冰夜的身份问题,若他真的失踪,宫家人必定会全力寻找,与他们的手段势力相比,尹亦浠是否出面根本微不足道。 其次,宫冰夜的仇家很多,谁也不敢保证保证这条新闻不是有人故意发布,想以此来打击宫冰夜,造成宫氏内乱。 “总而言之,你安心等着,我先找人问问情况再说。” 郭禹堂给苏苗昕使了个眼神,让她看好尹亦浠,而后拿着手机去旁边打电话。 先联系了郭禹锡,对方给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别多管闲事”,他只好动用自己的人脉调查,同时向警局内部的朋友询问。 得到的结果统一都是:新闻属实,并且宫冰夜的失踪时间很可能比新闻上报道的更长。 这些话他肯定不敢对尹亦浠说,只能告诉她宫冰夜确实失踪了。 消息得到确认,尹亦浠当即眼前发黑,被苏苗昕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她不准自己在此时倒下,便强撑起精神,求郭禹堂和苏苗昕帮忙。 ——能带我去找他吗?求求你们了……把我送到那里你们回来就好,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刚才郭禹堂打电话的时间,她已考虑清楚,暴风雨地区现在必定处于戒严阶段,闲杂人等不会被允许靠近。就算可以,应该也没有哪个出租车司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载她。 所以她只能向苏苗昕二人求助,但不用他们以身涉险,只要把她送去附近就可以了。 苏苗昕不怕危险,却担心她的安危。郭禹堂和苏苗昕的意见一样,几个人的力量太小,搜救工作还是专业人员更合适。 尹亦浠执意不肯,穿上外套拿了个手电筒就往外跑。 ——我一定要去,就算死也没关系! 苏苗昕见劝不住她,又被她这幅模样弄的心软,只好收拾东西跟上。 而郭禹堂始终放心不下宫冰夜,本打算拦住尹亦浠后自己带人去找,见状便也改变主意,与她二人一同前往。 如尹亦浠所料,暴风雨附近的整片山区都被救援人员设置路障,不允许闲杂人进入。 苏苗昕还在想办法,只见尹亦浠立刻下车移开路障,并朝开车的郭禹堂打手势,让他快点通过。 狂风骤雨尚未停歇,尹亦浠穿着白裙,被雨打湿后单薄的身影看上去异常脆弱,仿佛再有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在地。 可她的神情又那样坚定,似乎感觉不到冷和痛,只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 汽车缓缓驶进路障内,苏苗昕连忙打开车门让尹亦浠坐进来。 一阵刺骨的寒意随着她一同闯进车里,苏苗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嗔怪又心疼:“还知道把路障放回去,你是雷锋啊?!” 说着,捂住尹亦浠冻得发红的双手,好像抓着一块冰。 尹亦浠想笑,嘴角却弯不起来,只好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漆黑深夜茫茫雨雾中,说不定哪个角落就有宫冰夜的身影。 三人一路开车寻找,前方隐隐露出些光点,在夜幕中异常清晰。 尹亦浠知道,那应该是救援队伍的临时安置点。 看来雨势太大,他们的救援工作也无法进行,可照这样下去,宫冰夜该怎么办呢? 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冷的失去意识? 尹亦浠小时候看过一篇新闻报道,才知道在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没有食物无法取暖,人存活的几率真的很渺茫。 她只顾为宫冰夜担心,殊不知在自己身后已经有危险降临。 “嘭!” “哐哐——” “轰隆——” 震耳欲聋的一阵巨响,车上的三人转头看过去。 只见方才行驶的道路已经被石头与泥沙覆盖,而两侧山上仍不断有山石混着泥沙向下滚,将道路变成一座“小山”。 “小山”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超过五十米。 “还干什么呢?快过来啊!!!” 前方传来道大吼,郭禹堂终于回神,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到达安全地点后,救援队队长让三人站成一排,狠狠教训了一顿。 “谁让你们往这边来的?大暴雨不知道啊?!都不要命了是怎么的,现在好了,退路被泥石流堵住,你们就在这跟我们一起挨冻吧!” 救援队长怒火滔天的离开,不过随后,外面便开始搭建新帐篷。 三人在救援队帐篷中度过漫长一夜。 翌日清晨,天空仍乌云密布,薄雾将整座山脉笼罩,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仿佛电影里的末日前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偶尔有雨花飘过,肉眼看不到,但站在外面片刻就能感觉到发丝湿润。 救援队行动迅速,早早便组队去山中搜索,尹亦浠提出要跟去,被脾气急躁的救援队长狠狠骂了一顿然后拒绝。 郭禹堂和苏苗昕也劝她,已经来到这了,但凡有消息她都是第一个知道的,没必要再去添乱。 尹亦浠却不这样想。 多个人多份力量,而且冥冥中,她总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宫冰夜的气息,心里面有个声音,让她去把他找回来。 趁苏苗昕和郭禹堂不注意,她偷偷带上装备,走向与救援队相反的方向。 途径一个村庄,于是走进去挨家询问。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很多村民都认识她。 “你叫尹亦浠是吧?我看过你照片,前两天有个男人拿着照片挨家挨户敲门找你。”妇人上下打量尹亦浠,好奇道:“他说你们是夫妻,吵架了吧?” 宫冰夜到这里来,居然是为了找她?! 先前她被宫冰夜失踪的消息吓得慌乱紧张,始终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直到此刻才明白。 他从没放弃过寻找她,放下工作来到山里,因暴风雨生死未卜,都是为了她。 尹亦浠怔愣在原地,被忧愁浸染多日的眼眸,突然迸发出明亮的神采。 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她终于想明白。 或许宫冰夜不爱她,或许宫冰夜永远放不下顾凝然,或许她穷尽一生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她配不上宫冰夜,盼着他们离婚…… 但宫冰夜为寻找她身陷险境,只这一点,她便愿意以同样的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宫冰夜,要与他在一起!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我任性,把他弄丢了。 尹亦浠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然后出门,继续去下一家询问。 询问到村子里最后一家住户时,她得知宫冰夜在这里没打听到消息,向他问了去邻近村子的路。 尹亦浠连连道谢,按照村民的指路继续寻找。 她体力不好,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村庄的影子。 可人一高兴就容易出错,激动之下她不由加快脚步,谁知竟踩到块淤泥,身形一晃便从山坡上跌下。 身体在土坡上磕磕碰碰,滚了好多圈,即将落地时被树干挂住,才勉强逃过骨折的悲惨结果。 她捂着被撞痛的小腿,冷汗都快冒出来,尝试着动了动,似乎没什么大事。 然而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连站都站不起来。 “亦浠?” 隐隐约约,不远处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似乎还有脚步声靠近。 直到那人又试探着喊了第二声,尹亦浠才激动的喜极而泣。 宫冰夜,那是宫冰夜的声音!! 她忙翻出屏幕碎裂的手机,这地方没信号,她便打开闹铃将声音调至最大。 宫冰夜顺着铃声提醒找过来,真正站在面前时,两人都是一愣。 尹亦浠从山坡上滚下来,灰头土脸,形象不好看。而在山坡下走了一夜都没能找到出路的宫冰夜,自然更惨。 被雨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又被体温烘干,皮鞋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许是走路太多脚痛,被主人当成拖鞋踩。 这幅打扮的宫冰夜,脸上还有好几道泥指印,额角的位置甚至凝固着血痂,如果不是周身气质加持,尹亦浠估计都不敢认他。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罢了,此时被尹亦浠表情惊讶的盯着看,宫冰夜非常难为情,忍不住嗓音沙哑的开口:“笑够了没?” 尹亦浠茫然的眨眨眼,心想我哪笑了,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不过历尽艰险才见面,她不打算以吵架作为开始,平复心情问: ——声音怎么这样?除了额头,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 不知何时,天空的阴霾渐渐散开,淡金色的光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下来,仍坐在泥土里的尹亦浠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那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宫冰夜起先的窘迫忽然消失,也仔细的打量起她来。 多日未见,她瘦了,脸色比离家时更差,刚刚还显得很激动,现在眼里却浮现出水光。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婚后三年他们的夫妻关系虽不算美满,吵架冷战都是常有的,偶尔他气得狠了还会故意在外留宿,但真正长时间分离甚至险些离婚,从未有过。 不只尹亦浠,他身处此情此景,胸口也酸胀难受。 “你……” ——到底有没有受伤? 宫冰夜想说的话被打断,飞快的摇了下头,又努力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你呢?从上面摔下来,疼吗?” 原本想去扶她,又怕她还存着气不肯让他帮忙。 小腿其实有些疼,尹亦浠却也摇头。 突然之间似乎无话可说,两人一站一坐,被山坡下的凉风一吹,同时打了个冷战。 ——对不起。 远空一群候鸟飞过,光线忽明忽暗,宫冰夜好像没看清尹亦浠的手势,紧张得屏住呼吸问:“什么?” ——对不起。我不懂事离家出走,害睿睿生病,还害得你差点出事,都是我不好。 尹亦浠仰头望着他,神情歉疚又忐忑,等待他的答复。 阻隔在两人中间的屏障被这句“对不起”击出道裂痕,然后裂痕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最终应声而破。 宫冰夜缓缓笑了,走到她面前蹲下,试探着握住她的手,见没有被甩开,笑容更加满足。 “不要再离开我,好吗?我哪里做错或者哪里惹你不开心,都直接说出来,我会改。” 尹亦浠没想到他会给出这种承诺,震惊的愣了几秒,才慢动作的点了点头。 此刻宫冰夜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狂喜形容。 他抬手抚上尹亦浠的脸颊,温柔的用指腹蹭去泥点,然后倾身过去吻住她的唇。 这一吻,比当年两人共同步入民政局,在宫家人和尹腾的见证下领结婚证更加神圣。 仿佛有烟花在耳际炸响,尹亦浠听不到风声,听不到虫鸣,听不到村庄居民相聚在一处修葺房屋的声音,只有她和宫冰夜加快的心跳,温暖的气息,伴随着远处古寺的钟声缱绻缠绵。 相互厌恶,相互猜忌,相互试探……整整三年时间,他们终于确定了对彼此的感情,虽然过程艰难,但都觉值得。 很快,救援队根据村民提供的信息找到这里,将二人救回临时帐篷。 宫冰夜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将近三十个小时,身上已经不成样子,而尹亦浠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又是污泥又是擦伤,两人看上去倒真的有夫妻相。 见他们实在凄惨,救援队长让人烧了些热水,在帐篷里用帘子隔出一个小空间,供他们洗漱。 洗澡出来,宫冰夜拉着尹亦浠坐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拿毛巾细细为她擦头发。 谁都不用开口,便有温馨在空气中蔓延,尹亦浠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两情相悦是这种感觉。 她想,或许宫冰夜没办法完全爱上她,但只要能维持着这种淡淡的喜欢,她就已经很满足。 “洗好了没,都快一个小时了,你们不会洗鸳鸯浴……” 美好的氛围被苏苗昕的大嗓门打破,偏偏破坏者还不懂得避嫌,见到两人相处的样子先是张大了嘴,然后震惊不已的问:“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吧?” “知道就好。” 不等尹亦浠回答,宫冰夜已经毫不掩饰嫌弃的扔给她四个字。 苏苗昕斜他一眼,撇嘴道:“切,强行被塞了口狗粮,我还没朝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呢!” 说起狗粮,尹亦浠突然想起她的那个警察男友,好像从相亲男那次听说她们吵架冷战,之后她就再没提起过。 ——不是有警察小哥哥吗,干嘛羡慕我们? 尹亦浠故意逗她。 苏苗昕闻言怔了下,不自然的别开目光。 “少拿我开心,收拾好赶紧出来,开饭了。”沉默片刻,苏苗昕勉强撑出一抹笑,而后转身走出帐篷。 暴风雨终于过去,电视台派来记者进行后续报道。 救援队兵分两路,清理被石头泥沙封锁的道路和帮助村民修葺房屋土地同时进行,宫冰夜几人见一时无法离开,便也动手帮忙。 作为外界格外关注的受困对象,宫冰夜数次出现在媒体镜头中,与他形影不离的尹亦浠自然也被拍摄进去。 画面里,尹亦浠正与宫冰夜并肩清理路面的碎石,山间清风中,尹亦浠的发尾飞扬,落在宫冰夜的肩膀上,一切和谐又美好。 电视前的顾凝然却看得咬牙切齿。 明明尹亦浠应该绝望离开,宫冰夜在寻而不得后会放弃然后重新接受她,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之前所做的努力,为什么都白费了?!! 顾凝然恼怒的拨通神秘人电话,张口就道:“萧默程!这就是你的好主意?!看新闻了吗?尹亦浠居然又跑到冰夜身边,他们的感情……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被直呼大名的神秘人显得有些不悦,隔着听筒,顾凝然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流。 不过她此时怒火攻心,根本不在乎他爱不爱听,见他不语便继续质问:“我答应跟你合作,是为了拿回宫冰夜的心,不是把他和尹亦浠送做一堆,明白吗?” “嗤——” 对面传来一道轻蔑的笑。 萧默程的语气满是讥讽:“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你当初不愿将尹亦浠的消息告诉宫冰夜,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当时宫冰夜正疯狂寻找尹亦浠,萧默程查出尹亦浠就住在苏苗昕家中,便将这个顺水人情送给顾凝然,让她和宫冰夜联系。 谁知顾凝然竟藏下后半段,只向宫冰夜透露了尹亦浠带睿睿的下车地点。 心事被戳破,顾凝然缓缓攥起拳头。 的确,她藏了私心,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宫冰夜找到尹亦浠! “我没说又怎么样?和现在的结果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如果你说了能得到宫冰夜的感激,而现在,没人会想起你顾凝然。”萧默程冷哼。 如果顾凝然按他说的做了,宫冰夜如愿在苏苗昕家找到尹亦浠,那时宫冰夜必定会对苏苗昕和郭禹堂产生微词,对尹亦浠的不满也会存在心里。而真诚帮助过他的顾凝然,就成了贴心的红颜知己,那时还怕没机会发展感情吗? 就是因为顾凝然不听话,把那该死的下车地点告诉宫冰夜。宫冰夜才遇到暴风雨,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 经历过天灾,此时宫冰夜尹亦浠二人必定更加珍惜对方,谁还记得她顾凝然是谁? 听完萧默程的分析,顾凝然意识到自己一招踏错满盘皆输,简直追悔莫及。 可事情已经定局,她必须要再想办法才行。 “萧先生,对不起萧先生我误会你了。你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次我保证听话。”为了达到目的,顾凝然只好放下尊严,再次向萧默程求助。 萧默程早已做好分析:“先别轻举妄动,记得和宫冰夜保持距离。” 宫冰夜尹亦浠夫妻正情热,顾凝然如果在这种时候贸然冲上去,只会加重宫冰夜的反感。 他可不希望再被顾凝然这个蠢货坏事。 另一边,经历一路艰辛,被困山中的几个人终于回归都市。 几人聚集在苏苗昕家,彻彻底底洗去满身污秽,换上新衣服后都不禁发出感叹。 “还是有车有楼有信号的城市好啊,这两天我都快憋出病了!” 苏苗昕说出众人心声,郭禹堂在旁边附和:“对,还必须有外卖。吃什么告诉我,今儿郭二少请客!” 痛宰郭二少的机会,苏苗昕自然不会放过,当即扑倒他身边点菜。 尹亦浠也觉得饿,正要凑过去,却被宫冰夜从后拉住。 “什么时候回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偏带了些委屈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就像小时候被爸妈带去亲戚家做客,尹亦浠不喜欢亲戚家的小女孩,便扯着妈妈的袖子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见尹亦浠只是笑,宫冰夜以为她不想跟自己回去,连忙拿出杀手锏:“睿睿天天吵着要妈妈,你不想他?” 这回尹亦浠笑不出了,反而露出忧虑的神情。 睿睿高烧时没有她在身边陪伴,醒来后还是见不到她,肯定会哭吧? ——我们现在就走。 她连忙回房收拾东西,好像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到睿睿身旁。 宫冰夜很满意自己的苦肉计,苏苗昕却看不下去,没好气道:“见色忘义也没你这样的,连顿饭都不陪我们吃?” 闻言,尹亦浠纠结起来。 当时情况那样危急,苏苗昕和郭禹堂不顾生命危险与她一同寻找宫冰夜,就这样走了,确实太没良心。 于是,经过冷脸的宫冰夜和计谋得逞的苏苗昕双方“谈判”,决定吃过晚饭再离开。 第一百四十八章 阿生 傍晚,宫冰夜和尹亦浠乘着夜色散步回家。 苏苗昕忙前忙后收拾餐桌,累得满头汗,转眼一瞧郭禹堂还坐在客厅喝酒。 “喂!没点眼力见,不能过来帮帮忙?” 没动静? 苏苗昕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这次郭禹堂倒是回答了,可怎么听都不符合他的性格,因为他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苏苗昕急脾气上来,蹬蹬蹬几步走进客厅,刚要开骂,却猛然发觉郭禹堂的侧脸在月光下居然显得有些凄凉。 没错,就是那种痴心错付老婆跟人跑了的凄凉。 苏苗昕甩甩头,谴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落井下石! 其实中午宫冰夜要带尹亦浠回家的时候,她就隐约发现郭禹堂情绪不对,所以才找借口缠尹亦浠多留一会儿。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尹亦浠已经嫁给宫冰夜,两人和好,回宫家是再应当不过的事。 “呦,喝酒呐?正好我也没吃饱,一起再喝点吧。” 苏苗昕故作不知,在旁边沙发坐下,没想到刚举起酒瓶就打了个饱嗝。 “呃……可能是……” 她眼珠乱转找借口,郭禹堂瞅过来一眼,淡淡道:“别装了,知道你看出来了。” 说罢,他仰头将瓶内剩下的酒喝光,又开启一瓶,继续道:“听说老宫的结婚对象是尹亦浠时,我很气愤,在各种场合没少没她难堪。但是后来……” 他微抬起头想了想:“或许从马家村工程那次开始吧,我觉得她和我印象里贪图钱财享乐的那种女人不同,挺真实单纯的。后来也不知怎么,顾凝然回国,宫冰夜遇到撕心裂肺爱过的前女友,我又觉得尹亦浠傻乎乎的很可怜,总忍不住出手帮她。” 他知道尹亦浠是好兄弟宫冰夜的妻子,所以从一直就把她排除在自己的“目标人群”之外,然而这一次,连他这个混迹情场的老手都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呵呵,肯定是喝多了,居然心疼起老宫的女人来,真是……”郭禹堂自嘲的笑笑,决定将一切归咎为醉酒。 苏苗昕难得没有怒骂,没有讽刺也没有嫌弃,反而一言不发,尽可能的给他尊重。 同时,郭禹堂无法名状的感情,也勾起了她对某个人的想念。 阿生。 默念着这个名字,眼泪便流了满脸。 寒凉月色下泪水好像被冻成冰凌,一如她需要温暖的心。 与此处的凄凉气氛不同,宫家别墅主卧里此时正暧昧火热,仿佛有燎原之势。 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尹亦浠警告自己,再也不能相信男人的那张嘴。 说什么睿睿想她、哭着喊着找妈妈,睿睿早被送回老宅了好吗?!今晚家里没有睿睿,只有一个兽+性大发的睿睿的爸爸! 疯狂一夜之后,清晨尹亦浠在满身酸痛中醒来。僵直的在被子里许久,才能试着挪动一下手臂。 心里把宫冰夜骂了几万遍,觉得不过瘾,又想指着真人鼻子骂,四下转头寻找,才看到宫冰夜正弯腰在柜子里拿什么东西。 忍着身体不适坐起来,尹亦浠敲敲床头柜吸引他注意。 ——在找什么? 宫冰夜转过头来,看样子累得不轻,说话时也好像在负气。 “避孕药!” 避孕药在家里属于敏感词汇,尹亦浠闻言一惊,暗想上次的避孕药不是早就扔了吗,怎么又找? 见她疑惑,宫冰夜主动解释:“怕你私藏,所以我要都找出来扔掉。” 尹亦浠呆呆望着他,几秒种后,低头笑了。 哪有这样的?还怀疑她私藏避孕药,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三年他都没发现好不好? “偷笑呢?” 宫冰夜看不清她表情,但能感觉出她的变化,走近一看,果然,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有这么好笑?” 尹亦浠鼓着嘴想了想,大清早的不睡觉穿着睡衣在卧室里乱翻,非要找出并不存在的避孕药扔掉,这事发生在郭禹堂那种不靠谱的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一本正经的宫冰夜……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宫冰夜,诚恳点头。 自尊心被打击,宫冰夜皱眉,缓缓俯下身向她靠近。 “好笑是吧?马上让你笑不出来。” 尹亦浠头皮一骂,拦住他问他要干什么。 “继续。” 宫冰夜贴着她耳边吐出两个字,一阵酥麻顺着传进胸口。 再次落入魔掌,尹亦浠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继续”就是继续做昨夜没做完的事…… 原定上午出门,宫冰夜“突发奇想”打乱计划后,两人午后才驾车去向老宅。 前几天宫冰夜为了调查尹亦浠的消息将睿睿送回老宅,请他爷爷奶奶代为照顾。尹亦浠是宫家少夫人,失踪的事可以瞒得了一时,但肯定不能一直瞒着,宫冰夜索性对两位老人坦白。 眼下尹亦浠出面来接睿睿,自然会引来刁难。 所幸宫泓有急事要处理,客厅里只有魏咏秋一人坐镇。 “接孩子?还知道睿睿是你孩子?不离家出走了?”魏咏秋接连发问,处处暗指尹亦浠不负责任。 以往被为难尹亦浠都会尽量隐忍,这一次错在她,态度自然更加恭顺。 ——妈,对不起,我不应该闹脾气,给您和家里人添麻烦,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哼!”魏咏秋抱着手臂转过头,一副懒得看她的样子:“跟我保证有什么用?而且你不只我添麻烦,被连累的是小夜和睿睿。你可知道,如果总裁太太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出去,会给宫氏找来多大的灾祸?” ——是,都是我的错,妈您别生气。 “少跟我来这套,我不是小夜,没那么容易受你的骗!” 魏咏秋越说越过分,因为尹亦浠的确有错,所以她先前质问指责宫冰夜都忍着没开口,此时她侮辱尹亦浠的人品,宫冰夜却不能坐视不理。 “夫妻间吵架很正常,年轻时您和我爸不也是吵吵闹闹过来的?”宫冰夜探手把尹亦浠拉到身边坐着,满脸幸福道:“现在我们感情更好了,您应该为我们高兴才对。” 当着魏咏秋和佣人的面说这些,尹亦浠不由红了脸,被握着的手却悄悄用力,回握住宫冰夜。 两人相视而笑,魏咏秋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气恼。 之前宫冰夜还对尹亦浠瞧不上眼,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肯离婚,还找各种理由维护尹亦浠了呢? 魏咏秋想不出结果,只得阴阳怪气的提醒:“感情好也要小心,免得你老婆再来一次离家出走的戏码。” 尹亦浠闻言垂下眼睫,更加歉疚,宫冰夜展臂揽住她肩膀,含笑道:“不会。我不会再让亦浠离开我一步。”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间的甜蜜,魏咏秋知道自己怎么挑拨都没用,干脆摆手赶人。 “我要睡午觉,赶紧把孩子接走吧!” 魏咏秋满脸不悦的上楼后不久,睿睿便被管家牵着笑嘻嘻的下楼来。 走下最后一级楼梯,他挣开管家,张着手臂朝尹亦浠飞奔。 “妈妈!” 扑进尹亦浠怀里,小脑瓜在她颈窝蹭来蹭去,睿睿激动的双手乱挥:“妈妈回家了,我就知道妈妈不会不要我和爸爸!” 尹亦浠揉揉他毛茸茸的头顶,浅笑着与宫冰夜对视。 宫冰夜突然走近,从她怀里接过睿睿,故意正色道:“撒会娇就行了,别累着你妈。” “我又不重,怎么会累到?!”睿睿不懂他的意思,捏着小拳头强调尹亦浠每天都要抱他,根本不会累。 尹亦浠却听得面红耳赤,在他背上轻拍一下,警告他不许在孩子面前乱说。 睿睿察觉两人的暧昧互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缓缓点头道:“爸爸妈妈和好了,所以觉得我多余了,是不是?哼,你们这样对我,那我就要……” 尹亦浠屏息盯着他,以为他要提出什么要求,却见他照着宫冰夜侧脸“吧唧”亲了一口。 “爸爸履行了承诺,所以我要给出奖励呀!” 在他高烧醒来找不见尹亦浠的时候,宫冰夜曾向他保证,只要他来老宅暂住几天,他一定带着尹亦浠来接他。 宫冰夜果然说到做到。 落地窗内,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远处的高倍望远镜后,顾凝然银牙咬碎。 “有什么高兴的,如果不是我,他们根本不可能一家团聚!” 顾凝然恨恨的把望远镜扔到地上,抬步就朝大门走。 旁边萧默程立刻拦住她。 “疯了?!” “怎么是我疯了?分明是宫冰夜忘恩负义,还有尹亦浠那个贱人,不要脸!”顾凝然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再说我又不是要找他们打架,假装去做客,给他们添堵总行吧?” 萧默程轻蔑的看她一眼,反问:“忘了我上次叮嘱你的?” 最近她要与宫冰夜保持距离才行,不然以她的智商,被人家添堵还差不多。 警告过后,萧默程不再理会气冲冲的顾凝然,继续观察二楼书房里的宫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年一定生 “妈妈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生妹妹啊?” 睿睿趴在尹亦浠腿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盛满期待。 正追剧吃水果的尹亦浠顿生无奈,歪着头瞧他。 自从她和宫冰夜确定感情日日甜蜜后,睿睿就变成了个小闹钟,每天定时跑来要妹妹。起先她还耐心解释这种事情急不来,或许找借口转移话题。奈何小睿睿在妹妹的事上相当有耐心,依旧风雨无阻的追着她问。 尹亦浠愁闷的叹一口气,心想有他一个小捣蛋鬼就够了,再来一个不是要累死她吗? 面上却露出微笑,把吃剩一半的苹果放回桌上,抬手安慰道: ——不着急,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可是我急嘛!我要是有个妹妹就可以疼她爱她,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了!” 见妈妈一副不重视的样子,睿睿当即顺风转舵跑到爸爸身边。 宫冰夜正在为尹亦浠剥芒果,听睿睿告状说“妈妈不肯生妹妹”之后,十分淡然的摇了下头。 “不会,妈妈在逗你。” “可她一点都不着急!”睿睿撅起嘴,嘟嘟囔囔:“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妹妹的消息呢……” 宫冰夜忍不住发笑,随后用手背蹭蹭他的圆脸蛋,信誓旦旦道:“今年一定生。” 沉浸在撕心裂肺的韩剧中无法自拔的尹亦浠闻言,刚想提醒宫冰夜不许在孩子面前乱说,到时完成不了目标她可不会陪他一起背负“言而无信”的名声,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宫冰夜抽两张纸巾擦手,悠闲的接听。 谁知两句话之后,他立刻脸色大变,沾着芒果汁的双手都来不及洗就快步走到衣架前穿外套。 尹亦浠连忙起身跟上,俯身帮他摆好鞋子,担忧询问: ——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公司。”穿鞋间隙,宫冰夜抬头看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安抚,动作间的急切却掩饰不住:“不是大事,我处理好就会回来,你陪睿睿待在家里,别担心。” 话音未落,他已经疾步出门,连司机都没叫,独自驾车离开。 许是这段时间的生活太过安稳幸福,见他突然急事出门,尹亦浠竟控制不住的慌乱起来。 其实这种情况以前没少发生,越是大公司,那些高层们的胆子便越小,随便发生些什么变故都要请宫冰夜出面处理,无非是不愿承担责任。 尹亦浠勉强弯起唇,劝自己不要杞人忧天。 然而此时的她没想到,宫冰夜这一走,整整三天都没再回来。 期间她几次想给宫冰夜打电话问问情况,可身体不便,就算打了也是浪费时间,还有可能耽误宫冰夜的事情。 想过让佣人代劳,又怕本来没什么事却被她闹得人心惶惶,宫冰夜会觉得她太没用。 无奈之下只好发短信问候,但不知宫冰夜是不是忙着工作没看到,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转眼来到第四天清晨,睿睿出奇的早早起床,跑到主卧来钻进她被子里。 “妈妈。” 睿睿侧身盯着她,圆鼓鼓的小脸满是严肃:“好孩子不能说谎,你说实话,你和爸爸又吵架了对不对?” 尚未完全清醒的尹亦浠一脸懵,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的摇头。 睿睿眯眯眼,摆出副“又在骗我”的表情。 尹亦浠哭笑不得,坐起身认真解释: ——我们真的没吵架。那天爸爸出门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只是去工作而已。 可就算工作,睡觉总该回家来吧? 肯定是上次妈妈生气离家出走,这回爸爸也闹脾气,所以学着妈妈出走。 睿睿坚决不相信尹亦浠,非要亲自去向宫冰夜求证。 “反正我要听爸爸说,我们都是男子汉,他不会骗我!” 因为不是男子汉而不被信任的尹亦浠,对此表示无奈。不过转念一想,睿睿说的也没错,与其在家里胡思乱想的等着,不如去公司看望,求个心安也好。 想到这,她痛快答应了睿睿的要求,并且立即跑进厨房熬汤,准备给宫冰夜补补身体。 日头渐渐升至天空的中心,阳光无遮无拦的挥洒向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尹亦浠一手牵着睿睿,一手提着保温桶,乘车去向宫氏集团。 刚踏进公司大楼,忽然感受到一种紧迫气氛。 前台四周围了一圈人举着各种文件问这问那,根本看不到前台小姐的瘦小身影,尹亦浠认得路,索性不再给她添麻烦,独自带睿睿上楼。 电梯里有两个职员,不知哪个部门的,从进来开始就一刻不停的讨论着什么,直到离开都没得出结论,透过电梯门未合上的缝隙,还能看见他们一路跑进办公室。 大楼顶层,以往最安静的总裁和各高层的办公室所在地,今日看起来也完全换了副模样。 几个戴着眼镜类似技术员的男人边朝电梯走边对手中的文件指指点点,差点撞到不知所措的尹亦浠。勉强躲过后脚步不停,只有一个人回头做了歉意的手势,也不等尹亦浠回应就小跑进了电梯。 继续往走廊里面走,各部门的秘书助理都行色匆匆来往于各个办公室之间,其中还有几个新面孔,应该是临时从分公司调来帮忙的人。 通过这一路上见到的场景,尹亦浠终于明白宫冰夜为什么连给家里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估计他和公司职员每天能安稳吃一餐饭都是奢求。 尹亦浠渐渐停下脚步,犹豫着该不该去打扰宫冰夜。 最终理性战胜了感性,她俯弯下腰劝睿睿: ——睿睿看到了,爸爸和同事们都非常忙,我们先回家,下次再来看爸爸好不好? 睿睿瞬间露出失望的神情,咬着嘴唇不说话。 ——睿睿是乖孩子,你爱爸爸,他一定知道。如果你能在爱他的基础上为他做考虑,那就成为了一个懂事的小小男子汉,爸爸会以你为骄傲的。 睿睿内心是渴望见到爸爸的,但又觉得妈妈的安慰很有道理,天人交战半晌,终于略显勉强的点了点头。 尹亦浠浅笑着亲一下他额头,牵起他的手转身往回走,背后突然传来韩远的声音。 “夫人?” 本不大确定,待走到近前韩远才颔首问好:“夫人,带睿睿来找总裁吗?” 额…… 尹亦浠都决定离开了,下意识想否认,可她带孩子到公司出了找宫冰夜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只好如实承认。 “那您先随我来办公室吧,总裁在开会,应该……”抬手看了眼腕表,韩远给出个大致时间:“一个小时左右能结束。” 由不得尹亦浠婉拒,睿睿已经跑到了韩远身边,满是愿望即将达成的欢愉。 既然如此,只好等咯。 两人被韩远送进办公室,呆坐着数时间,还没能等到宫冰夜散会回来,睿睿已经无聊的在沙发上睡着。 会议结束,已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 从会议室出来宫冰夜满脸疲倦,在办公室门前遇见韩远,没等他说完尹亦浠和睿睿正在里面等待,他就烦躁的挥手打断:“推掉,谁也不见。” 门内的尹亦浠听到动静迎过来,闻言,开门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门被推开,险些撞到在门口发愣的人。 宫冰夜定睛一看,疲惫霎时被惊喜取代。 “你怎么来了?!” 察觉尹亦浠面色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宫冰夜连忙改口:“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突然来公司,想我了?” 韩远还在门外等指示,见自家总裁已经开启了勾引小娇妻模式,立刻自觉的东张西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然后瞅准机会把一份文件交给宫冰夜就头也不回的走人,还不忘把门带上。 尹亦浠能理解事务繁忙时宫冰夜会心情烦躁,很给面子的点头,并朝沙发的方向指了指: ——不止我,睿睿也想你了,我是被他胁迫来的。 随后,她盛出一碗还温热的玉米排骨汤照顾着宫冰夜喝下,听着后者满足的喟叹,顿时觉得三个小时的等待很值得。 宫冰夜是真的累了,把保温桶里的汤喝光后就靠在尹亦浠肩头休息,本就不多话的人,此刻更是累得不发一言,很快尹亦浠耳际就传来略沉重的鼾声。 她抬手轻轻摸他的脸,怕吵醒他不敢靠近便在半空描绘轮廓,胸口好似午后的时光一般,被阳光甜蜜满满充斥。 不知不觉间,她也缓缓睡去,醒来时已经躺在沙发上。 天地好像被遮了一块幕布,昏昏暗暗的没精神,眯着眼睛朝窗外看,才发现已经天黑。 宫冰夜和睿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玩,睿睿一向喜欢能转圈的椅子,奈何腿短碰不到地,便央着宫冰夜推他。 两父子怕吵醒尹亦浠所以没有开灯,但照样玩的开心,偶尔忘记了控制笑声就会尴尬的停一停,然后互相比出个“嘘”的手势。 尹亦浠见状觉得好笑,随即又不免担心。 宫冰夜整个下午都在陪睿睿,难道不用处理工作吗? 第一百五十章 苏苗昕的“负心汉” 尹亦浠走到门边开灯,问出自己的担忧。 公司职员都忙得团团转,必定出了大问题,宫冰夜作为总裁不理工作,万一造成严重后果怎么办?到时她和睿睿就真的变成好心办坏事了。 宫冰夜闻言轻松的笑笑,扬眉道:“你是我的天使,你来后不久危机便解除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尹亦浠却惊讶于自己是不是有那样大的能力,想再细致问问公司情况,提醒他不要大意,又怕被误会探问机密。 纠结片刻,她还是选择沉默,毕竟以前被冤枉时她付出过很大代价,现在能与宫冰夜好好相处,她便不想再为双方添堵。 宫冰夜看出她的心思,让睿睿先自己玩,然后来到她面前温声解释:“公司的一家合作银行毫无预兆的提出解约,短时间内几个项目工程的资金供应不上,公司内部也发生资金断裂,所以这几天才忙成这样。” 他抬手捏捏她的耳垂:“不过别担心,现在已全部解决。” 至于解决的过程说来话长,他无法对尹亦浠细致解释,只能安慰她不要担心。 尹亦浠暗暗舒了口气,回以笑容: ——解决就好,赶紧回家歇歇,给职员们也放个假,这些日子你们都累坏了。 两人商量着今晚带睿睿在外面吃饭庆祝,拿好东西便离开公司。 此时,城市某家咖啡厅中,萧默程正眸色阴沉的盯着坐在对面的顾凝然。 顾凝然自知理亏,气势大不如前:“我也没想到,明明连银行都取消合作了,宋齐佳居然那么不怕死,敢拿着自家企业替冰夜堵窟窿。要不是她捣乱,现在肯定……”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萧默程不悦的打断她,沉声讽刺:“连区区宋家都搞不定,还敢自诩在a世人脉广阔,呵。” 要不是怕自己贸然插手宫氏的合作会被宫家人怀疑,他才不会让顾凝然这个蠢货帮忙,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 顾凝然被骂也不敢争辩,懦懦的问:“那……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萧默程瞥她一眼,没理会。 顾凝然急了,连声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更小心。你千万别放弃我,咱们还要继续合作呢,是吧?” “合作的计划还没作废,不过仅依靠你我二人肯定不够。” 萧默程朝顾凝然背后招手,顾凝然惊疑的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缓缓靠近。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宋氏集团的高管…… 西餐厅外,尹亦浠收到苏苗昕短信,问她在干嘛。 尹亦浠以为苏苗昕有事,于是示意宫冰夜先别带睿睿进去,如实回复苏苗昕后询问她有什么事。 很快,苏苗昕电话打了过来。 “吃饭呢吗?带我一起好不好?伤心难过求安慰啊!!!” 苏苗昕的哀嚎冲破听筒传到宫冰夜耳里,立刻换来个不耐的眼神。 尹亦浠正不知所措,那边的苏苗昕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一家三口有啥意思,咱们干脆来个五人聚餐吧!” 知道尹亦浠没办法回答,她紧接着便解释:“郭禹堂这家伙非缠着我求安慰,我可受不了他了,干脆拖你和宫冰夜一起遭殃。” 说完也不能尹亦浠回复,直接收了线。 尹亦浠举着回荡着嘟声的手机无奈看了宫冰夜一眼,赔笑请他订个五人位。 餐厅内。 宫冰夜没好眼神的来回打量苏苗昕和郭禹堂,越看越别扭,忍不住道:“晚餐应该家人团聚,旁人还是少凑热闹的好。” 苏苗昕一片鹅肝刚咬进嘴里,闻言“切”了声,口齿不清的说:“我和小浠情同姐妹,你和郭二少情同父……兄弟!” 朝旁边瞪眼的郭禹堂抱歉的笑笑,继续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见外。” “夫妻需要二人世界,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老夫老妻讲究那些干什么?” 宫冰夜被苏苗昕反驳的愈发心气不顺,索性厚着脸皮强调:“我和亦浠结婚三年,最近正步入热恋期,需要私人时间约会。” 结婚三年才刚进入热恋,还好意思说呢? 苏苗昕头不抬眼不睁的回:“只能怪你眼瞎,要是早点发现小浠的好,你们三胎都生出来了!” 被揭了短,宫冰夜这下哑口无言。知道尹亦浠不可能帮忙,只好对郭禹堂抱怨:“女人是老虎,果然不好惹。” 不等郭禹堂回应,身边和对面的两位女士已经对他投来了极不友善的目光。 他抿抿唇,终于不再开口引战,乖乖低头吃饭。 吵闹过后苏苗昕也恢复安静,闷头吃东西,却没有往日的欢快。 从接到她求安慰的电话开始尹亦浠就在猜测她是否有心事,见此便试探着询问。 苏苗昕苦笑摇头:“没,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太孤单。” 尹亦浠才不会相信她的话,可眼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也不敢再多问,怕更加勾起她的伤心事。 宫冰夜点的两瓶红酒几乎被她一个人喝光,喝醉前还吵着要带尹亦浠和郭禹堂换地方喝酒,吩咐宫冰夜带睿睿回家睡觉,喝醉后便人事不知,任由郭禹堂把她扔进出租车。 “交给你了,”宫冰夜看都懒得看那个烂醉如泥的女人一眼,抱起睿睿就朝自家汽车走,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训练有素的拉开车门。 尹亦浠不放心,毕竟郭禹堂也喝了酒,他们两个平时见面都吵个不停,现在喝醉了万一再吵架甚至打架怎么办? 郭禹堂知道她担心什么,几不可察的笑了下:“我酒量没那么差,人品也不至于差到欺负酒鬼的地步。” 宫冰夜在身后催促,尹亦浠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苏苗昕,然后上车离开。 出租车在小区外停下,郭禹堂付了钱,搀扶着已经清醒一些的苏苗昕朝公寓楼走。 苏苗昕口中还在不满叫嚣:“谁让你把我带回来的?我要和小浠喝酒,喝酒你明不明白!” 秉持着对尹亦浠的承诺,郭禹堂不和她一般见识,只偶尔附和两句。 即将靠近公寓楼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原本聒噪的苏苗昕见状一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正等在楼门前,见他们走进便抬步迎过来。 “你认识?”郭禹堂偏头问。 我宁可不认识。 苏苗昕在心里默默的回了一句,然后推开他的手自己站好,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走近了,终于能借着路灯看清男人相貌。 很平凡的长相,五官拆开看甚至有些丑,但不知为何,他眉眼间流露出一种坚毅的神情,周身环绕着凛然正气。 郭禹堂私以为这不会是苏苗昕喜欢的长相和类型,可现在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情侣吵架男方来认错。 而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郭禹堂肯定自己的猜测。 “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却令苏苗昕瞬间泪目。 她别过脸抹去眼泪,声线颤抖道:“不怪你……你们都没错。回去好好照顾你妻子吧,她刚怀孕,需要……需要……”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全部被哽咽取代。 男人垂下头,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对不起,如果不是阿生出手救我,我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 郭禹堂听得云山雾罩,隐约知道男人跟苏苗昕道歉,苏苗昕又让他回去照顾老婆,下意识便把男人当成脚踩两只船最后狠心抛弃苏苗昕的负心汉。 没注意对方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直接攥着拳头冲上去。 男人是警察,散打格斗不在话下,被他袭击却没反抗,只后退一步躲过。 一拳落空,郭禹堂怒气冲冲的质问:“还好意思躲?自己有老婆孩子还来调戏小姑娘,你爸妈没教给过你做人道理吧?你爸妈没教,今儿郭少爷教你!” 说着,他扬拳又冲上去,苏苗昕赶紧拦住,开口想解释。 郭禹堂以为她还在偏袒负心汉,压根不听她说话,厉声喝道:“在坑里摔一次是不小心,摔两次就是蠢,就是活该!不让老子帮忙,那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忿忿的甩开手,回身走远。 苏苗昕望着他的背影干瞪眼,最终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替他向男人道歉。 “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不好意思啊。” 男人连忙摆手,居然笑了起来:“不用,不用……看到你有人照顾,我就放心了。” 他误会她和郭禹堂是情侣吗? 苏苗昕缓缓垂下眼眸,沉默没有解释。 如果这样做,就能让男人安心,那她愿意。毕竟她和阿生不确定是否还有未来,既然他是阿生救回来的人,那么至少让他幸福吧。 而她…… 遇见过阿生那种正直到有点傻气,执行任务时可以不要命,私底下又像个阳光大男孩般的男人,她应该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因为阿生是她的光芒,与光芒相比,其他都是灰暗。 她会等他,不论他现在正在哪里拼了命的活下来,还是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都要等着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孕检 唉…… 洗漱后尹亦浠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在心里不住叹气。 从上次苏苗昕被迫相亲到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之前暴风雨被困在救援队帐篷时她还特意试探过苏苗昕和警察男友的进展,可看今天的样子,二人应该还未和好。 苏苗昕必定很喜欢那个警察,不然依她的性格不可能为了吵架或冷战而失魂落魄,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苏苗昕难得口风很紧,始终不肯透露。 宫冰夜从浴室出来,见尹亦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知她又再想苏苗昕的事。 餐厅回来的一路都是这个表情,眼下要睡觉了,不想自己丈夫居然还想着没眼力见的苏苗昕?! 宫冰夜有些吃味,故意上前夺过她手中的书扣在桌上,然后关掉床头灯,揽她躺下,粗声粗气道:“睡觉。” 瞬间失去光源后眼睛不适应,尹亦浠想反抗也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力道乖乖靠在他肩头。可眼睛闭上后,苏苗昕晚餐时落寞喝酒的模样就放电影一般从脑海里闪过。 她觉得自己该帮帮苏苗昕,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怀里的人时不时有些小动作,或是泄气般的沉重呼吸,宫冰夜见她这样醋意更浓,但也止不住心疼。 苏苗昕真是麻烦精,自己恋爱谈不好,还要连累他老婆跟着发愁。 宫冰夜暗暗吐槽一句,而后收紧手臂,问:“还没睡?” 尹亦浠以为自己吵到他了,连忙向后缩准备回到自己被子里,却被他按着背一动不能动。 “担心苏苗昕的状态?”宫冰夜又问。 见心事已被看破,尹亦浠安静下来,双手环上他的腰,乖巧点头。 宫冰夜侧过身轻轻将她抱进怀里,温暖有力的手掌在脑后轻拍几下:“旁人的事我不爱管,但她是你朋友,所以我说说自己的想法。” 尹亦浠知道他有多不喜欢管闲事,平日家里佣人若是闲聊八卦被他听到了,都会轻则罚薪水重则开除,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主动帮忙分析。 “首先苏苗昕是成年人,有能力独自处理感情问题。先前在餐厅你问过她为何伤心,她不说,证明不需要帮助,既然如此,你没必要庸人自扰。” 尹亦浠咬咬唇,反手到枕边找手机。 ——可我们是闺蜜,以前我遇到过不去的坎都是她在帮我。 宫冰夜扫一眼屏幕上的字,偏头看她:“因为你表现出需要帮助的意愿。” 是这样吗? 闻言,尹亦浠垂下眼睛考虑。 她和苏苗昕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如同水与火,她太柔弱单纯像温室中的花朵,而苏苗昕干脆奔放,好像烈日下的太阳花。她遇事总喜欢示弱,而苏苗昕,好像从未求过别人什么。 ——就算这样,那我总该为她做点什么吧?难道任由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人有自我修复创伤的本能,给她些时间,如果承受不住她自己便会说出来。” 宫冰夜略显无奈的叹一口气,下巴抵在尹亦浠头顶,闷闷的说:“我只希望你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不要生活得太累。” 尹亦浠依偎在他胸口,能真切的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亲密又有安全感。 之前的愁闷被疏散了不少,忽然意识到今晚有些冷落他,便轻柔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表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很快便相拥入睡。 清晨醒来,宫冰夜整条手臂都是麻的,人却神清气爽。转头想找尹亦浠,发现她已经不在,只剩被子里的余温。 以为她去看睿睿了,宫冰夜正要起身,浴室里忽然传来阵冲水声。 不多时,面色苍白眼眶还挂着泪珠的尹亦浠开门走出来。 宫冰夜连忙过去问她怎么了,得到的回答是胃不舒服,凌晨醒来就反胃恶心,刚才实在忍不住才跑去吐。 最近正春夏交际,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身体素质不好的人的确容易生病。 宫冰夜照顾她漱了口,下楼吃早餐时特意吩咐佣人准备些清淡养胃的汤品。 “小菜凉,就别吃了,多喝点粥和水煮蛋。”宫冰夜剥了颗鸡蛋滑进蔬菜粥里,然后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尹亦浠咬了口蛋白,胃里面又是一阵阵的不舒服,闭上眼睛忍耐半晌,还是放下筷子跑进洗手间。 她病成这样,宫冰夜自然吃不下东西,也不放心再去上班,当即给韩远打电话推掉工作安排,留在家里照顾。 饭后两人在庭院里晒太阳,尹亦浠又跑了一次洗手间,回来时宫冰夜提出要带她去医院。 ——不用,没那么严重,吐完就舒服多了。 麻烦他放下工作,尹亦浠已经很不好意思,不想太娇气,有一点病就往医院跑。 李阿姨恰好送水果过来,见状有些犹豫的说:“先生,太太,我……我不太确定啊,就是觉得太太的情况怎么有点像怀孕呢?” 之前她胡乱猜出闹出大乌龙,所以这次不敢轻易下结论,从早餐一直观察尹亦浠到现在,实在觉得可能性很大,才壮着胆子说出来。 而且最近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恩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怀孕再正常不过。 经她提醒,尹亦浠突然想起上个月老朋友没到访,她一向规律,难道真的…… 她和李阿姨一样,害怕只是空欢喜一场,没敢直接附和而是转头看向宫冰夜。 宫冰夜自是喜不自胜,立刻吩咐司机备车,要去医院检查。 这回尹亦浠终于不再拒绝,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或许睿睿期待了好久的天使般的妹妹, 真的要降临了。 医院大厅,宫冰夜扶着尹亦浠,尹亦浠拿着挂号单,一同走向电梯。 尹亦浠几次想推开宫冰夜,毕竟还不确定是否怀孕,更没显怀,根本用不着这样小心。可宫冰夜不同意,非说医院人多,怕不小心撞到她。 两人推来推去的走到半路时,发现了一个熟人。 宫冰夜脸色有些僵,别开目光打量大厅侧面的led显示屏,尹亦浠没发现他的异样,神情自然的打招呼。 ——徐医生,今天不休假呀? “偶尔休息叫休假,经常休息那是开除。”徐子良含笑打趣,故作不经意的瞄了眼宫冰夜,舌尖扫过牙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尹亦浠离家出走,宫冰夜几次电话质问徐子良并派人调查他之后,两人再没有任何联系。本来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谁知竟在这里遇见。 宫冰夜那时急疯了,虽然并没有恶意,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气,肯定让徐子良承受了不少误解和委屈。 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他放不下面子,同时也始终对徐子良和尹亦浠的关系心存芥蒂。 或许他的掌控欲太强,希望尹亦浠的眼里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剩下的无论闺蜜还是医生,都不该夺取她的一丝关注。 气氛僵住,连尹亦浠都渐渐察觉到尴尬。 到底还是徐子良先开口:“冰夜,你们来干什么?好像还不到定期检查的日子。” 台阶已经摆在眼前,宫冰夜自然顺着向下走,语气听着还不错,但不知是否有意,直接开门见山的答:“孕检。” 怀孕了?! 徐子良下意识看向尹亦浠的腹部,然后在宫冰夜不满的眼神中坚定道:“不可能。” 自己的妻子可能怀孕了,却被其他男人否定,宫冰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其中还带着浓浓的怀疑。 好在紧接着徐子良就蹙眉解释:“她经常接受催眠治疗,情绪相当不稳定,怀孕的几率很小。而且就算怀孕,也会对孕妇和胎儿产生影响。” 徐子良说的没错,国际上之所以对催眠疗法持两派意见,相互斗争多年仍无法得出准确结论,与催眠疗法对患者精神层面乃至健康层面的或有伤害脱不开干系。 此种状态下,尹亦浠并不适合受孕,无论哪一位专家都会给出相同意见。 原本欢喜的心情被徐子良一盆冷水浇熄,宫冰夜来不及失望,反而更担心尹亦浠的身体。 如果催眠会造成这么大伤害,她还有没有继续接受催眠的必要? 随后两人在徐子良的陪同下去向妇产科做检查,得出的结论是尹亦浠近期情绪波动太大引起月经不调与气血双亏,并未怀孕。 没能得到预期的结果,三人却都松了口气。 告别徐子良离开医院后,宫冰夜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向尹亦浠提建议。 “催眠你别再继续,实在不愿放弃,就去之前那家心理医院。” 尹亦浠正沉浸在没能怀上孩子的失落中,闻言微微发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宫冰夜握住她的手,温声劝道:“我们抓紧时间给睿睿生妹妹,然后再补一场婚礼和蜜月,一起做你喜欢的事。没必要因为一些不值得的事情伤害自己身体。” 催眠的确伤身,但效果也值得期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剩一抹藏蓝 尹亦浠很向往宫冰夜口中的生活。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在有能力又有精力的时候做尽一切快乐事,这也是她的梦想。 可人除了需要梦想,还要面对现实。 她是哑巴,日常沟通只能通过手势或者写字,遇到紧急情况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教育睿睿时,她无法像正常母亲那般温声细语循循善诱,很多时候还要睿睿反过来帮她,难道再生一个女儿,让睿睿的经历再重复一次吗? 她不想,她想做个称职的母亲。 还有宫冰夜的社会地位,虽然两人都在极力忽略这个问题,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宫冰夜对自己的哑巴妻子不离不弃,或许可以赢得好名声,但这种名声通过捐款就能轻易做到。而因为她的存在,背后不定有多少人在看他笑话。 至于老宅那边对她的敌视,就更不用说了。 她也想试着努力发展自己,但她的起跑线与别人不同,过程实在太艰难。她至少要做一个健全的人,才会有与宫冰夜并肩而立的可能。 同情和怜悯她并不需要,只求一个机会而已。 坚定拒绝宫冰夜后,她转头看向车窗外,明显不愿再沟通。 宫冰夜却因为担心她,直接道:“就这样决定了,不许再去催眠。” 在宫冰夜心里,尹亦浠似乎是个很听话的人,或者说他习惯了别人对他言听计从。 可这次明显触及了尹亦浠的底线。 ——是否接受催眠是我的自由,而且我只是想找回声音,究竟有什么不可以?! “没有声音一样能生活得很好。”他可以带给她想要的一切,不能说话而已,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针没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痛。 尹亦浠从没幻想过任何人能对自己的残疾感同身受,可听到宫冰夜如此风轻云淡的把“生活得很好”几个字讲出来,仍不免一阵痛心愤懑。 什么叫生活得好? 嫁入高门大户,吃穿不愁,被丈夫疼爱,有一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就是好生活吗? 可他知不知道,她从没有真正开心过! 失声就像洁白纸上的墨渍,永远直刺刺的戳在她眼睛里,提醒她是不同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 而且在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她更觉得配不上他,这种惭愧和歉疚感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暗,将她牢牢困在其中。除了找回声音,她不知道还能怎样逃出生天。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总是催眠我绝对不会放弃。 尹亦浠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再次强调。 宫冰夜疑惑的蹙眉,很奇怪她为何如此坚持。 “难道就为了找回声音,你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我们已经有睿睿了! 宫冰夜一愣,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没有再生二胎的打算?” 如果没有,他这段时间的期待和对睿睿的承诺算什么?笑话吗? 尹亦浠以为他只看重孩子,赌气般的回答: ——是!我不准备再生,你想怎么样?把我赶出家门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宫冰夜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两人似乎忘记了初衷,开始无谓争执。 司机早已吓得屏住呼吸放松油门,生怕驾车不稳引来宫冰夜的责备。 没想到比被宫冰夜责备更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尹亦浠拍拍他的椅背,手机播放出两个字。 ——停车! 司机身形一僵,透过后视镜看宫冰夜的反应。 这时手机又开始播放语音。 ——不停车我就跳下去! 自家太太的执拗脾气他是见过的,估计他把车门锁上她也会再想出别的办法威胁,与其给她造成新的刺激,倒不如顺势而为。 司机停了车,然后垂下头等着挨训。 谁知宫冰夜压根没瞧他,只盯着尹亦浠的背影独自运气,他将功补过的提醒:“太太正在气头上,您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出了什么事……” 宫冰夜一个眼风扫过来,他瞬间收声,不过很快宫冰夜就追了出去。 尹亦浠顺着公路小跑,眼眶止不住发酸,却强迫自己不许掉眼泪。 背后没有一点动静,想必宫冰夜生气不管她,直接让司机开车回家了 。 她更加难受,明明因为把宫冰夜计划进自己的未来中,她才会不惜代价的接受治疗,可为什么他不能理解,还要因此责怪她? 泪水终于模糊视线,她刚好跑到路口,没看清交通灯就疾步向前。 大吼声从后面传来,似乎是宫冰夜。 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却猛地被拉住手臂,向侧面栽去—— 大概眨眼的时间,身侧划过疾风,汽车的后视镜险险从她手臂上擦过,在前方几米的地方紧急刹车。 司机探出头来张望,见她没事,才吁了口气重新发动汽车。 宫冰夜上下查看,确定没受伤之后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嗓音居然有些哑:“生气也不能拿自己安全开玩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明白吗?!” 危险发生后尹亦浠才觉后怕,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听到宫冰夜的斥责非但没有不满,反而产生了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差一点点,她或许就再见不到宫冰夜和睿睿了。 “怎么不说话?还不知错?!” 宫冰夜光顾着担心生气,把她哑的事情完全忘在脑后,尹亦浠已经不知该气愤还是好笑,忍不住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宫冰夜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反应过来,似乎也很尴尬。 “对不起,我忘了……”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些距离,他面容沉重的望着她:“还有刚才,我态度不好,不生气了行吗?” 想吵架就吵架,要和好就和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尹亦浠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故意噎他。 ——我不听话不懂事,脾气不好。 宫冰夜难得有眼色,飞快答道:“我脾气更差,以后我听你的。” ——我不打算生二胎! “那……就不生,只要睿睿同意,我没意见。” 关键时刻居然拿睿睿当挡箭牌? 尹亦浠气鼓鼓的瞪眼睛,继续挑战宫总裁的威严。 ——我要催眠,我要找回声音。 这个…… 宫冰夜浅浅叹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香许久才无奈的说:“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切回答你。给我些时间考虑吧。” 没答应,但至少有些松动。 尹亦浠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见他被自己欺负了这么久也没反抗,便想着给他点甜头。 ——那么二胎的事,我也勉强的考虑一下吧。 她推开宫冰夜,笑容比阳光更明媚,捉弄人的样子简直与睿睿如出一辙。 宫冰夜陷进她温柔如水的目光中,久久无法平静,只得再次紧紧抱住她,无声的笑。 途中一场闹剧终于圆满落幕,回家后发现居然有客人到访。 宫冰夜刚走进客厅就黑了脸,沉声道:“苏小姐这是赖上我老婆了,天天见面,比上班都准时。” 瞧瞧这男人多双标,当初顾凝然每天找各种借口来家里看他时,他可没说过什么。现在来找尹亦浠的还不是异性,只是闺蜜而已,他就摆脸色给人家看。 尹亦浠正想开玩笑的教训他,猛然发现苏苗昕的情绪不对。 苏苗昕正在陪睿睿玩,虽然是笑着的,但根据她多年的了解,苏苗昕此时的笑明显在硬撑。 她又在为警察男友的事难过? 昨晚宫冰夜的劝说安慰不再起作用,她又开始担心苏苗昕的情况,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帮助。 这晚,苏苗昕没回家,而是死缠烂打的从宫冰夜手里抢到了尹亦浠的陪寝权。 宫冰夜起初听到她想法的时候差点当场赶人,奈何尹亦浠悄悄使眼色,求他照顾一下苏苗昕的情绪。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做一次老好人,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送”。 两闺蜜同住在客房,聊天谈心直至深夜才渐渐入睡。 记得两人大学时经常同床睡觉,时隔多年重复当初的经历,竟有些感慨。 尹亦浠睡得很踏实,嘴角一直带着浅笑,苏苗昕却再次进入纠缠多日的梦魇。 “救救我!” “小昕,你救救我!” “我想做个正直的警察,想对得起这身警服,可我不想死啊!” 面前的男人全身都是血,面孔隐藏在血色后模糊不清,但他朝她伸出手,她就知道那是阿生。 “你在哪?我报警去救你,你到底在哪里?!” 阿生垂下双手,绝望的摇头。 “说话啊!快点说你到底在哪!!” “不行,他们来了。” “谁……谁来了!” 场景倏然变换,破旧的出租屋里亮着一盏钨丝灯,阿生被压制着跪在地上,周围男人对他拳打脚踢,四处都充斥着皮肉遭到重击的“砰砰”声。 甚至有一个男人抬起脚,猛地踩在他手上,还带着邪恶的笑容用力碾动。 阿生痛呼,嘶吼,却始终紧咬牙关不肯答应他们的要求。 苏苗昕哭喊着扑上去救他,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原地般一动都不能动。 那些人对阿生进行最残忍的殴打虐待,血色淋漓中,只剩下他警服的一抹藏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阿生!阿生!!” 睡梦中的苏苗昕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隐入发鬓。 尹亦浠被急切的惊呼声吵醒,见她满脸恐慌,双臂举在半空乱挥,连忙轻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清醒。 掌心的温度灼热,尹亦浠心里一紧,转手覆在她额头上。 一片滚烫。看样子苏苗昕不仅做噩梦,还正在发烧! 尹亦浠叫不醒她,情急之下只好跑去主卧找宫冰夜帮忙,没想到在外面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应。 顾不得那么许多,她直接推门进去,借着月色,却看见空空如也的双人床。 深更半夜,宫冰夜居然没在卧室睡觉?! 尹亦浠惊异不已,抱着侥幸的想法走向书房,确认宫冰夜并没有熬夜工作。 苏苗昕生病,宫冰夜又不知去向,究竟怎么回事?! 尹亦浠顿时有些无措,听到客房里的苏苗昕又在哭叫,连忙赶回去看情况。 苏苗昕昏睡不醒,这个时间把她送去医院肯定不现实,而且宫冰夜不在,她连车都不会开。慌乱之下,徐子良猛然出现在脑海。 上次她和睿睿生病就是徐子良帮忙,眼下只能再麻烦他一次了。 怕徐子良睡着听不见,她先拨通电话,在徐子良接听后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明情况。 ——别急,马上到。 徐子良很快回复,尹亦浠扑通乱跳的心总算安定一些。 睡前没有关窗,刚才跑来跑去她出了些汗,被夜间凉风一吹止不住打哆嗦。怕满身大汗的苏苗昕吹风后会加重病情,她快步走到窗边。 将窗帘拉开一半,未等关窗,忽然听到说话声。 客房窗外是后花园,这么晚了,谁会在那里? 尹亦浠有些心惊,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发现竟然是宫冰夜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应该在讲电话。 “……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不要再用之前的事绑架我,没意义!” “生命是你自己的,旁人无法左右,但是希望你能活得有骨气一些。” “我们的事与她无关,别再打扰她的生活。这是我的底线,顾凝然……” 顾凝然?! 他深夜起身跑到后花园来,是在和顾凝然通电话,聊感情上的事? 尹亦浠愣在原地,虽然并没有听到他说任何逾矩的话,但这种行为本身已令她很不舒服。 她不在身边,他便偷偷与顾凝然联系,证明顾凝然对他来说还是不同的。 宫冰夜从前的经历无法抹去,会永远横亘在他们的婚姻中,尹亦浠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但也仅此而已。 她允许他保留过去,但不能无休止的向未来延续。 床边的手机响,她收回目光关好窗子,跑回来接电话。 徐子良已经到了,正等在门外。 宫冰夜的事先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苏苗昕的病情。尹亦浠快速整理好情绪,下楼开门。 徐子良为苏苗昕做了基本检查,只是高烧和梦魇,并不算严重,输上液后简单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赶回医院值班。 离开时正好在楼梯上遇到宫冰夜,二人皆是一愣。 ——徐医生,那我就回去照顾苗苗了,你开车慢点。 尹亦浠与徐子良道别,淡淡看了宫冰夜一眼,转身往回走。 通过她的话,宫冰夜大概猜出了情况,便对徐子良颔首道谢,目送他离开。 随后宫冰夜走进客房,见苏苗昕正睡着,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什么时候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尹亦浠肯定找过他,否则不会把徐子良请来帮忙,所以宫冰夜语带歉意,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大概一小时前。 尹亦浠守在苏苗昕床边,回答的很简单。 “你……没找到我吧?”宫冰夜明知故问。 尹亦浠以为他会解释,便没应声静静等待,心想只要他承认刚才在和顾凝然通话,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半晌之后,宫冰夜才缓缓开口:“对不起,你需要我时,我没在身边。” 尹亦浠微蹙起眉,苦笑着摇头。 她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坦诚相待。既然他做不到,那么谈话也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这一晚,宫冰夜没再回房,始终留在客房安慰尹亦浠。尹亦浠如常与他相处,心里的结却越缠越紧。 日升月落,转眼已是清晨。 苏苗昕渐渐转醒,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然大好。 “诶,这什么啊?” 她盯着手背的医用胶带一脸茫然,似乎根本不记得昨夜发生什么。 尹亦浠简单把情况告诉她,然后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 ——昨晚你一直在做噩梦,喊着要救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梦中被鲜血染红的警服再次出现在脑海,苏苗昕不禁发抖,紧咬着唇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估计烧糊涂了吧。”苏苗昕敷衍的笑笑,好像怕尹亦浠追问似的,立刻跳下床要回家。 “为了照顾我都没休息好吧?唉,我就善良一次,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听说她要走,宫冰夜非常满意,口中还不忘讽刺:“难得有自知之明。” 却没想到,尹亦浠垂眸思忖片刻,居然要与她一同离开。 “为什么?”宫冰夜挑起眉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苗苗身体还没恢复,我想跟去照顾她几天。 说这话时尹亦浠只匆匆瞥了宫冰夜一眼,似乎有些心虚。 宫冰夜觉出不对,盯着她继续问:“仅此而已?” 尹亦浠点头,随即进浴室匆匆洗漱,态度是显而易见的敷衍逃避。 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心里有气,有失望和不甘,但又没办法对宫冰夜讲出来,因为宫冰夜从昨晚到现在的表现,已经将她的勇气消耗殆尽。 她害怕把这件事说破后,宫冰夜会毫不在意的告诉她:既然选择回来,就该做好承担这些的准备。或者干脆残忍恶劣的警告:想继续做宫家少奶奶,就别指望他能只守着她一个人。 说起来真是悲哀,多日的幸福甜蜜只因一通电话,就被轻易动摇。 苏苗昕自然也看得出尹亦浠情绪不对,到家后直接把人拉到沙发上逼问。 尹亦浠本就没打算瞒她,如实说了昨夜的所闻。 听后,苏苗昕抬手点了点尹亦浠,拖长音“哦”了一声:“怪不得拿我当借口,原来是吃了人家的醋又不敢承认。” 吃醋?! 尹亦浠连连摆手。 ——不是,我没有!只是觉得心里别扭,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哎呀!那顾小白莲和宫冰夜都是过去式了,你现在既有名分又有宫冰夜的感情,还怕她不成?”苏苗昕恨铁不成钢的瞪她:“再说,上次宫冰夜可是豁出性命把你请回家的,他怎么可能不珍惜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尹亦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没有安全感,会因为一件小事想这么许多。 ——可能……我任性过一次,所以觉得没有再任性的权利了吧。 她垂着头抿唇,两只手无意识的绞动衣摆。 苏苗昕实在拿她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没办法,只得凑过去揽住她肩膀,继续劝解。 然而夫妻间的事,外人说的再多都没用。 眼看着尹亦浠整天都闷闷不乐,苏苗昕在心里把宫冰夜骂了个狗血淋头,午餐过后终于忍不住,准备打电话好好质问他一番,却没想到宫冰夜还算上道,竟主动带着儿子来认错。 见到睿睿,尹亦浠先心软几分,随后又听到宫冰夜的解释。 “昨晚你找我时,我在后花园讲电话。”一边说,宫冰夜一边打量尹亦浠的反应,简直与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竭力想掩饰心情,却又止不住好奇委屈。 他哭笑不得,暗叹了口气继续道:“对方是顾凝然。” 尹亦浠瞬间全身僵硬,在心里骂自己没用。明明想听实话,现在人家说了,自己又瞎紧张。 “她喝醉了,又哭又闹搬出以前的事纠缠,还威胁要自杀。我怕她做傻事,所以勉强应付,但又……”宫冰夜露出颇为无奈的目光:“但又怕你误会,只好躲出去。” 他这样说,尹亦浠是可以理解的。 不论顾凝然平日是怎样的人,醉酒后都容易激动,如果宫冰夜言辞太过,说不定真会逼得她做傻事。 还有后面的怕误会所以躲出去,也算可以接受吧。 虽然她希望两人能坦诚相待,不过宫冰夜如此贴心的为她着想,她也不能不识好意。 话都说开了,尹亦浠的脸色也渐渐缓和,在睿睿的神助攻下终于露出笑容。 苏苗昕见状故意损她:“还说不吃醋,打脸了吧?” 当着宫冰夜的面怎么能说这些?! 尹亦浠急忙使眼色要她住口,但已经晚了,宫冰夜眉眼含笑,揶揄又得意。 ——我没吃醋,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不解释也没关系的。 尹亦浠死要面子不肯承认,宫冰夜也不揭穿。反正吃没吃醋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通过昨晚的事,他也意识到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不信任,如果不能消除这层隔阂,此类事情以后或许还会发生。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打起来了 两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或许是白白浪费的三年时光吧。 从决定结婚开始,宫冰夜对尹亦浠的态度就只有厌恶和冷淡,即便随着后面的相处,他对她的看法已经一点点改善,却好像形成习惯似的,总会下意识对她冷言冷语。 以至于现在突然表明情意,尹亦浠虽然选择接受,但始终不敢确信。 如果能从头开始,他们可不可以抹去之前的一切,像其他情侣夫妻那般亲密恩爱? 宫冰夜早有所准备,便提出把睿睿扔给苏苗昕照顾,自己和尹亦浠出去过二人世界。 苏苗昕和睿睿自然举双手赞成,可尹亦浠担心苏苗昕的身体不同意。 她过来不光为了宫冰夜的事,还想照顾苏苗昕,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 她是个倔脾气,其他三人都拿她没办法,就在三比一谁都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大救星郭禹堂来了。 尹亦浠明白宫冰夜想要彻底和好的用心,见有人能帮忙照顾苏苗昕了,便痛快的与他出门。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七点钟左右,正是晚餐时间。 尹亦浠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准备烛光晚餐,然后再看场电影,最后散步回家的时候挽着手谈心。没想到,他直接开车穿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驶向靠近城郊的海岸线附近。 与人来人往的市内相比,通往城郊的公路清幽静谧,宫冰夜将天窗打开,仰头就能看到满天星辰和皎洁的月,两边树林传出虫鸣,偶尔有小动物从中蹿过,撞动草叶发出“沙沙”的悦耳轻响。 夜间的风也舒适,迎面轻拂过来,带着海水的咸涩以及春日末尾特有的温柔软绵。 前方渐渐出现灯塔的影子,紧接着全部由玻璃构建的音乐餐厅展现在眼前。 尹亦浠近几年几乎没出过远门,并不知道这里何时建了一家餐厅,记得小时候,每个周末和爸妈来海边玩,看到的只有广袤无垠的大海和金灿灿的整片沙滩。 那时候,这片天地就是她的全部世界,所有微不足道的烦恼忧愁只要写在沙滩上被海水冲走,便好像也从她心里冲走了似的。 这家餐厅似乎专为贵宾开设,两人被侍者引领着进门时只看到零星几个食客,坐下来后尹亦浠稍作观察,发现这里似乎只有三四张餐桌,距离非常远,用餐或聊天都绝对不会受到打扰。 餐点很快被送过来,不出所料,每一种都精致诱人,意境也与夜间的大海相得益彰。 见她喜欢,宫冰夜唇角也始终扬着。 边吃边聊,惬意的时光匆匆而过,侍者送来餐后甜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束鲜花。 红玫瑰。 “你应该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花,但我考虑许久,还是觉得玫瑰最适合现在的气氛。”宫冰夜略有些无奈的笑道。。 他们是夫妻,自然要送代表爱情的红玫瑰。 尹亦浠接过来,低头轻嗅,然后笑意盈盈的看向他: ——谢谢,我很喜欢。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她在心里默默添了句。 宫冰夜探手过来摸她的头,含笑道:“不喜欢也没关系,可以对我提意见,下次换别的。” 见他故意逗自己,尹亦浠也起了促狭的心思,故作认真的问: ——如果你嫌我要求太多,觉得烦了怎么办? “怎么会?”宫冰夜当即反问,接着眨了下眼睛,正色道:“我们先结婚后恋爱,比其他情侣更有保障,你无需担心任何事。” 她知道,他的承诺中不只包括鲜花,还有她不敢提及却深埋心底的许多其他事。 尽管无法轻易的说通自己,尹亦浠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宫冰夜撑着手臂凑过来,乘机追问:“说到结婚,宫太太打算什么时候再给宫先生生个孩子呢?” 这……公共场合,虽然别人听不见吧,可他怎么能明目张胆的说这些?! 尹亦浠腾地红了脸,嗔怪的瞪他: ——说着说着就没正形,小心睿睿跟你学坏! 宫冰夜轻笑,得意道:“他是否学坏我不确定,不过他妈妈应该很喜欢我这样子。” ——你! 尹亦浠猛地抬起头,害羞的咬着下唇,不知还能和这位无赖的宫先生说些什么。 与此处热情甜蜜的气氛完全相反,苏苗昕家中,正清冷尴尬到极致。 客厅开着灯,苏苗昕和郭禹堂各占据一个沙发,一个玩手机一个吃水果,谁都不肯搭理谁。 睿睿原本在看动画片,随口说了句情节,然后转头看了看两人。 两人似乎都想搭话,可察觉对方的意图后又瞬间收声低头,继续保持沉默。 睿睿心思细腻,很快便发现异常。 以往他们俩可是最能说的人,而且一见面就要吵架,今天怎么这样安静? “苏阿姨,你和郭叔叔吵架了吗?”睿睿挂掉电视,小大人似的危襟正坐,准备为他们进行调解。 苏苗昕立马露出个温柔的笑,捏捏他的脸蛋安慰道:“没有没有,你快点看动画片吧,待会就演完了。” 睿睿仰头躲过她的手,不许她挑战自己的威严,而后转头看向郭禹堂。 “郭叔叔,你是男子汉,要诚实回答问题。你惹苏阿姨生气了吗?” 郭禹堂本就不满意苏苗昕的态度。上次好心帮她出头,反倒落了一身不是,可又担心她出事,所以今天巴巴跑过来探望,结果她呢?就来了个沉默以对! “哼!谁敢惹她啊?上次本少爷做好人好事,为了保护她出手揍人,可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反过来埋怨我。” 郭禹堂阴阳怪气,自以为委屈,却引得苏苗昕险些发笑。 “跟一个孩子告状,不觉得幼稚吗?” “你说谁幼稚呢?!”郭禹堂瞬间炸了,气冲冲的呛声。 苏苗昕一向不惧他,耸肩摊手:“谁应我就说谁喽。” “嘿,这女人怎么就不知好歹呢!”郭禹堂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成拳在大腿上连砸几下:“那天晚上我在帮你对吧?不求你感恩,至少不能反咬一口哇!” “我求你帮忙来着?再说你了解情况吗就帮忙?不,你那根本不叫帮忙,那叫瞎掺和!” “我瞎掺和,你竟然说我……”郭禹堂不可置信的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 此时,口袋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等着,待会再和你讲道理!” 撂下句狠话,郭禹堂翻出手机接听。 对面传来顾凝然梨花带雨的声音:“禹堂,你快来救救我吧,我……” 海边。 宫冰夜和尹亦浠依偎着坐在礁石上,望着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海面,四周是一片宁静,连同心绪也淡然平和,全身心享受此刻。 两人聊了会天,见气氛逐渐变得温情,宫冰夜悄悄把左手伸进口袋,握住里面的戒指盒。 当初两人在一起是由宫家和尹腾全权操办,考虑到他的态度,直接省略了求婚这一项。而现在,他要补给她一场最美好的求婚。 “亦浠……” “铃铃铃——” 准备好的话被铃声打断,宫冰夜不悦的皱眉,却也只能先不着痕迹的收回戒指。 来电人是郭禹堂,接电话前他已骂了他一万次。 “有事快说!” 他没好气,没想到电话那端的郭禹堂更加着急:“老宫你快过来吧,出大事了!对了,把尹亦浠也带上,顾凝然和苏苗昕打起来了……” —— 警局内。 顾凝然和苏苗昕分别坐在调解桌两端,警察坐在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该从何劝起。 主要是两人的情况太特殊。 一般两个女人打架无非是为了感情,谁抢了谁的老公,谁做了谁的小三,可是这两位的打架理由居然是帮朋友出气和正当防卫! 她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又不是黑社会,大晚上的老实在家睡觉不好吗? 警察无计可施,顾凝然倒是一直哭个不停,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但是只敢擦左面,不敢擦右面。因为右面眼眶被苏苗昕打青了。 苏苗昕也没占多少便宜,仍斗鸡似的瞪着她,心想这小白莲还真不一般呢,看着柔柔弱弱的,动起手来跟泼妇没两样。 她小时候可是学过跆拳道,竟被她抓破了脖子! 两人谁都不肯服软,可不能总赖在警局不走,基层民警不爱管这些事,直接通知郭禹堂办理保释,把人带走好好劝劝就得了。 郭禹堂只能保释一个人,实在没办法了才联系宫冰夜。 等待的间隙,那天等在苏苗昕家楼下的男人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因为行动仓促,仍穿着警服。 郭禹堂这才知道他是警察,心里却更加鄙夷。 还人民的公仆呢,又是脚踩两只船又是欺骗单身女青年感情,简直给人民丢脸! 他正心气不顺,恰好又看到苏苗昕与男人坐在一起聊天,愤懑之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顾凝然瞅准机会,哭诉的声音更大:“禹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也是太……太难过了,才没忍住提起……我向你道歉……”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四个人 正吵闹间,民警拿着文件走近,询问郭禹堂到底要保释谁。 刹那间调解室内安静下来,苏苗昕和顾凝然都下意识看向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与苏苗昕聊天的警察要避嫌,不能出面保释,所以苏苗昕觉得郭禹堂肯定会帮她,还挑衅的朝顾凝然抬了抬下巴。 顾凝然冷眼以对,心里却没底,只得再次期期艾艾的开始哭诉。 谁知,郭禹堂想都没想就高声道:“保释顾凝然!”而后还恼怒的瞪了苏苗昕身边的警察一眼。 苏苗昕拍案而起,正要指着郭禹堂的鼻子骂他没良心,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现在她如果再闹事就没先前那么简单了,也会让顾凝然看笑话。 “冷静点,不是说你朋友快来了吗?” “对!我家小浠和小浠老公马上就到,本小姐才不需要狼心狗肺的人帮忙保释!”苏苗昕哼一声,重重坐回椅子上。 郭禹堂见状更加气恼,直接夺过民警手里的文件签字交钱。 很快,尹亦浠和宫冰夜便赶了过来。 办理完保释手续,几人一同离开警局,尹亦浠始终紧紧拉着苏苗昕,好像生怕她再过去找茬。 ——为什么跟人家打架? 趁宫冰夜开车的工夫,尹亦浠背对着顾凝然二人询问。 苏苗昕没好气的剜了眼顾凝然身边的郭禹堂,然后忿忿的移开目光,再也不愿看见他似的,转身坐进车里。 尹亦浠随她一起坐进去,关车门前朝郭禹堂的方向看了眼。 “我们去医院,这就走了。”郭禹堂隔空朝她摆摆手,随即带着顾凝然走向自己的跑车。 分道扬镳后,车上尹亦浠继续追问事情经过。 苏苗昕余怒未消,气冲冲道:“还不是顾莲花又没事找事!打电话要和郭禹堂见面,那傻子就颠颠的答应了。” ——他们俩见面,你怎么会和顾凝然打架? 提起这个,苏苗昕轻咳一声,略显心虚:“我……我出于义气,怕顾莲花又在背后使坏,所以就……跟过去看看喽。” 她这幅任意妄为和冲动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尹亦浠在她手背轻拍一下,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离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说话,只隐约听到‘第四个人’什么的,之后他们就开始吵架。吵着吵着郭禹堂突然蹲地上,我以为他受了欺负,一激动就冲上去了。” 说着说着,苏苗昕气不打一处来:“我全都是为了郭禹堂,可他呢?不识好歹就算了,还是个白眼狼,刚才在警局居然保释顾凝然!早知道,让顾凝然欺负死他算了!” ——好了,你冷静一点吧,顾凝然都被你打成那个样子了,还想怎么样? 尹亦浠劝解,同时悄悄给她使眼色。 宫冰夜还坐在前面,顾凝然和郭禹堂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说的太多不合适。 而且她注意到,在苏苗昕说完“第四个人”之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似乎心情不佳。 苏苗昕也有所察觉,不免产生狐疑:第四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郭禹堂和宫冰夜的反应都如此奇怪。 “谢谢你为禹堂做的事。” 冷不防的,宫冰夜忽然开口道谢。 苏苗昕着实愣了愣,没敢厚脸皮应承下来,连忙转移话题:“咱们快回家,睿睿还一个人在家等着呢。” 至此,打架打进警察局的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深夜回到宫家,尹亦浠为熟睡的睿睿盖好被子,然后走进主卧。 房间没开灯,宫冰夜靠坐在床头不知正想些什么,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想起车上苏苗昕的话,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冰夜,那第四个人是谁呀? 宫冰夜一怔,目光渐渐从凝滞中恢复神采。 “没有……没谁,估计苏苗昕听错了。”他敷衍一句,然后躺下朝尹亦浠伸出手臂:“时间不早,睡吧。” 或许苏苗昕真的听错了,但他现在的反应,足以证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尹亦浠有些失望,原来他在二人世界的时候表现得千般万般好,转眼就可以变成隐瞒和欺骗。他们之间,始终有不能谈及的话题,永远无法坦诚相待。 尹亦浠缓缓垂下眼眸,没再多问,平复好心情后如往常那般躺进他怀里。 只是这一夜,宫冰夜实在太奇怪,好像做噩梦一般紧紧抱着她,硌得她胸口疼,差点喘不上气来。 可不论她怎样挣扎,睡梦中的宫冰夜都不肯松手。 这种压迫感一直持续到凌晨,天际泛起微微的青色时,她感觉身体一轻,翻过身舒服睡去。 醒来后,才发现宫冰夜已经离开许久。 城市某条繁华的街道上,年轻的男孩女孩背着画具包走进一家画室内,老师早已做好准备,时间一到便开始讲解绘画的知识技巧。 画室分两层,二楼分布着几间教室,一楼则是作品展示区,供有闲暇的绘画爱好者欣赏品鉴。 梵高《星月夜》的临摹作品摆放在展示厅最中央的位置,每个走进画室的人都可以第一眼看到。 宫冰夜站在画前,目光随着油墨的轨迹缓缓流动,仿佛被时光的漩涡带回多年之前。那种与他极为不符的哀伤情绪,再次浮现在深黑色眼眸中。 “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曾自称可以与当今最优秀的仿品媲美。” 顾凝然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同他一样望着眼前汹涌动荡的色彩撞击:“画工的确出色,但也仅能止步在这间画室或者本市几次画展中,知道为什么吗?” 宫冰夜沉默。 她自顾自的说出答案:“因为相比于正品,仿品是一种太微不足道的存在。人们只会对第一个出现的事物印象深刻,包括感情,成为过去的,才弥足珍贵。” “所以你认为,你就是我的弥足珍贵?” 宫冰夜转头,目光看不出情绪。 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顾凝然有瞬间的怔愣,随即恢复如常。 “事实如何,冰夜,你心里已有定论。” 宫冰夜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极尽轻蔑:“所以,你故意对禹堂说那些,就是想勾起所有人对从前的回忆,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顾凝然飞快否认:“我没有任何目的,只希望你看清自己的心。就像你忘不掉他一样,你根本忘不掉我们当初的种种回忆!” 他,第四个人。 宫冰夜倏然冷静,方才的愤懑轻蔑不复存在。 顾凝然看出他的变化,忍不住暗自得意,面上却摆出副伤痛的神情。 “冰夜,他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回忆,你觉得亏欠他,我的歉疚感只会比你更重……我没有坏心思,只是不想残忍的把他忘记,难道这也算错吗?” 几句话的工夫,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把路上买来当做早餐的两杯豆浆递给宫冰夜,低头从包里拿纸巾。 恰在此时,宫冰夜手机响起。 顾凝然动作一顿,接回豆浆时趁机扫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是“家”。 猜出尹亦浠在找宫冰夜,她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紧接着手指一松,整杯豆浆全洒在宫冰夜的手机上。 豆浆热烫,宫冰夜下意识松手,手机直直摔在地面。 进水加撞击,手机毫无意外的发生故障,宫冰夜试了几次都无法开机。 顾凝然自然装出副慌乱的样子连声道歉,宫冰夜看她一眼,没做声。 随后两人继续谈论起第四个人,而画室门外的苏苗昕已经拍好了照片打道回府。 昨天在车上她就感觉出宫冰夜有问题,今早心绪不宁怎么也睡不着,便溜到宫家准备看看情况,谁知刚好遇到开车出门的宫冰夜。 一路尾随到画室,总算让她揪出了狐狸尾巴。 她行色匆匆的跑到宫家把证据拿给尹亦浠看,眯眼猜测:“他们仨之间肯定有事,不然宫冰夜怎么会听说顾莲花和郭禹堂吵架后,一大清早就跑去见她呢?” 宫冰夜的行为确实怪异。 尹亦浠方才让佣人给他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就算他和顾凝然在一起不想让她知道,也总该接听电话稍微安抚,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想到昨日傍晚两人在海边互诉情意的场景,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宫冰夜。 ——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我们想多了。没关系,他回来后我问一下就是了。 送走苏苗昕,尹亦浠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等待,直到天色渐晚,宫冰夜的汽车才驶进院子。 见尹亦浠正等在门厅,宫冰夜快步走近,边换鞋边问:“担心了吧?我今天去和顾凝然谈了些事,手机坏了,没能联系你。” 尹亦浠不想透露苏苗昕跟踪他的事,所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多想。”宫冰夜直起身子,温和的神情里透出满满疲惫:“吃过晚餐了?我还没吃东西,让佣人准备一下吧。” 尹亦浠心里别扭,站着没动。 她是他的妻子,难道除了吩咐她这种佣人做的事情以外,他就不能对她诚实一些吗? 她愿意无条件信任他,可他又在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三者” 从昨夜宫冰夜的敷衍问题开始,到今天清晨的不告而别,失联一整天后才回家,却仍然在隐瞒和转移话题,尹亦浠的宽容一点点被耗尽,积压心头的不满终于在此刻爆发。 她冷眼看着宫冰夜,质问: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宠物吗?喜欢的时候就逗弄甜蜜,烦了就随便扔个谎言,让我守着你的谎言自我安慰。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 整天都沉浸在悲痛回忆的旋涡中,宫冰夜本就心情沉重,回家来以为能从尹亦浠身上获取些温暖,却没想到,现实恰好相反。 她根本看不出他低落的情绪和满身疲惫,只会捕风捉影,为了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对他吵闹,就像不懂事的孩子。 以往他或许会觉得她真性情很可爱,然而此刻,只剩下烦躁。 没有任何回答,他直接抬步朝楼梯走,擦肩而过时没有丝毫犹豫。 尹亦浠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这些日子他一直对她很好的,没有冷言冷语,没有争执冷战,虽然前天夜里因为一通电话闹了些不愉快,但他也放下面子主动去苏苗昕家向她道歉,还赔给她一个美好的夜晚。 眼下的忽视和厌恶,她已经很久没从他身上体会到了。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 可她错在哪里?担心他,关注他,还是想用尽一切办法向他靠近? 如果这也算错,他们婚姻和感情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尹亦浠怀着满腹委屈回卧室,本想找机会再和宫冰夜好好谈谈,没想到,宫冰夜整晚都留在书房,没踏进卧室一步。 第二天,苏苗昕不知从哪里听说她和宫冰夜闹别扭的事,发视频过来道歉。 “我就是怕他有事瞒你,你傻乎乎的被人伤害都不知道,可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尹亦浠明白,除了睿睿,天底下最希望她幸福的人就是苏苗昕。 ——哪有那么严重?谁家夫妻还能不吵架呢?跟你没关系,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 夫妻关系中没有足够的信任和理解,发生误会争执并不奇怪。 苏苗昕蔫蔫耷拉着脑袋,嘟囔道:“总嫌弃郭禹堂不干好事,这回我还不如他。反正你可以骂我,但是绝对不准生我气!” 尹亦浠无可奈何的笑笑,郑重点头。 宫氏大楼。 顾凝然提着最新款手机信步走到前台,要求见宫冰夜。 前台小姐按照制度询问姓名职业一类的信息,然后从记录表上抬起头:“请问您找宫总裁有什么事呢?他很快要开会,我可以帮您预约下午的时间。” 顾凝然闻言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惊讶的反问:“预约?我见他还需要预约?” “您……”前台不清楚她和宫冰夜的关系,略显迟疑。 “放在三年前,就算他亲自邀请我还不见得愿意来呢,现在娶了别人就是不一样了,居然连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顾凝然故作委屈的抱怨几句,而后晃晃手里的纸袋:“昨天不小心弄坏了他的手机,非缠着我送个新的,你不让我进,恐怕会惹他生气哦。” 顾凝然的动作、神情、语气,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宫冰夜交情匪浅,甚至可以说成是暧昧。 前台小姐稍作斟酌,终于决定放行。 目光随着顾凝然袅袅婷婷的背影一路走进电梯,她飞快拿出手机,在宫氏职员私下建的八卦群中发出一条信息: ——神秘美女探班宫总,看上去关系不一般呦! 八卦消息向来一传十十传百,以光速传播,当顾凝然进入总裁办公室时,公司内部几乎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宫冰夜正在为十几分钟后的会议做准备,见来人是她,下意识蹙起眉。 顾凝然全无刚才自信的样子,转而受惊般询问:“冰夜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只是来还手机而已。” 将纸袋放在办公桌上,她弯唇轻笑:“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和从前一样。” 宫冰夜看都没看那手机,模样有些冷:“下次不要再来公司。” 公私分明,是宫冰夜一贯的准则,或者说,是他对不喜欢的人的一贯准则。 因为前几次尹亦浠到来时,可从没见他冷淡过。 顾凝然好心好意来送东西,本以为能拉近关系,谁知竟得到他的冷待,心中不免气愤。同时也嫉妒作为他妻子的尹亦浠,可以名正言顺来公司看他。 正欲争辩,销售部助理恰好敲门进来送文件,原本赌气的话被她生生咽回去,改为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娇嗔: “一部手机而已,你干嘛跟我客气?以前可从没客气过。我知道你要避嫌,但也稍微考虑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毕竟……” 轻叹一声,她意味深长道:“我已经失去了你。” 哇塞!她失去了他,却还忍不住巴巴的找机会过来探望,这不是深情偶像剧里的经典桥段吗?!! 销售部助理以为自己听到了惊天秘闻,强忍着没在宫冰夜面前表现出来,走出办公室立刻在八卦群里发送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然,是添油加醋,增加了自己臆想的片段。 很快,宫冰夜与心爱女子在办公室互诉衷情的消息便传遍了公司每个角落,不巧的是,作为故事中的“第三者”尹亦浠,也在此时步入公司大楼。 她进入电梯时,旁边的电梯门缓缓开启,顾凝然在众人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中得意离开。 “诶,前任刚走正主就来了,这是要捉奸吗?”路过的小职员纷纷交头接耳,把自己当成福尔摩斯,试图破解自家总裁的感情谜案。 “别乱说,谁是正主还不定呢,总裁夫人的位子,还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夺来的。” 有人开始阴谋论,随即便又更多人跟着附和。 尹亦浠听到众人的闲言碎语,没有理会,毕竟对她来说宫冰夜才是重要的人,除宫冰夜外,其他人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意。 而且她过来是为了与宫冰夜谈谈,将昨天的事情说开,没必要横生枝节。 来到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刚好遇到准备去向会议室的宫冰夜。 背后的议论声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尹亦浠顿住脚步,直直望向他。宫冰夜快步过来,路过时说了句:“去办公室等,我开会。” 从始至终,都没为她停下来一步。 尹亦浠胸口发闷,后知后觉的认为方才议论声刺耳,可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发泄都找不到出口。 在去留之间犹豫时,跟在宫冰夜身边的韩远小跑着回来,见她仍站在原地有些惊讶。 “夫人,怎么不去办公室?” 尹亦浠有些尴尬,不知该找借口离开还是依言进去等,韩远已经几步过去拉开了办公室大门。 “您先坐,茶水零食很快有人送过来。总裁之前吩咐过,让常备着您喜欢吃的。” 不得不承认,韩远是个很称职的助理,即便看出了尹亦浠的心情不好也没表现出来,而是在不经意间给她安慰。 ——你不用去开会吗? 不好意思让他唱独角戏,尹亦浠主动询问。 韩远笑笑:“要去的,不过要先完成总裁的指令。” 先前公司内的流言蜚语宫冰夜不是没有耳闻,只是没兴趣理会而已。但尹亦浠到来,他不能让她承受舆论压力,所以派韩远先过来解释,然后去处理满天飞的假消息。 闻言,尹亦浠表示理解,可心里还是感觉别扭。 或许是她太贪心,上次宫冰夜故意装成妻管严的样子为她结束会议,她便不满足的想永远拥有这个特权。可宫冰夜终究是宫氏总裁,不可能无休止的为她改变原则。 罢了,她既没有贪得无厌的资格,想得太多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而已。 抛却杂念,她安心在办公室等待,从午后等到晚餐时间,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宫冰夜回来时,就看见她枕着自己的一摞文件睡得正香,背后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中亮眼的霓虹光芒,巨大广告牌上面当红女星笑容甜美,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整栋宫氏大楼都沉寂下来,他不由得放轻脚步,缓缓向她靠近。 轻柔的亲吻落在额头,尹亦浠迷茫的张开眼睛,正对上宫冰夜温柔如水的目光。 然而还未来得及享受此刻温情,她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 ——糟了,我怎么睡着了?婆婆还叫我们回老宅吃饭呢! 先前魏咏秋打电话来,说联系不上宫冰夜,要她通知宫冰夜一起过去吃晚餐。时间是七点钟,可现在天已经黑成这样,肯定晚了。 宫冰夜抬手在她头顶轻揉:“是我开会到现在才耽误了时间,不怪你。” 顿了顿,又道:“下次爸妈再为难你,尽管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他清楚尹亦浠在家中的地位,而作为丈夫,保护妻子是他的责任。 尹亦浠尴尬的鼓鼓嘴,勉强道: ——其实,也没有啦,公公婆婆只是要求严格,没有故意为难我。 宫冰夜为她着想,她自然也不舍得让他难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目的调戏 办公室的顶灯熄灭,宫冰夜关好门,反手握住尹亦浠的手拉着她走向电梯。 电梯从顶层缓缓而下,尹亦浠撑不住睡意,闭起眼睛抓紧时间休息。模糊间感觉一只手环过脑后,按着自己的头靠到一个宽厚的肩膀上,她没多想,直接将自身的重量全部转移过去。 宫冰夜稳稳环着她的腰,为肩头的重量感到甜蜜。 “叮——” 电梯中途停下,门打开,小职员边玩手机边低头朝里面走,注意到有人后下意识抬头,然后猛地愣在原地。 “宫……宫……” 他瞠目结舌,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已经被宫冰夜噤声的手势打断。 朝宫冰夜旁边瞄了眼,他立刻捂住嘴,对宫冰夜鞠了一躬后缩进角落,努力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可表面有多谨慎,内心便有多沸腾。 天哪,谁能告诉他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加个班,随随便便的坐个电梯,怎么就能遇见大boss呢?而且boss怀里还抱着妻子,即使boss夫人连眼睛都没睁,两人间没有任何对话,可并不算狭小的电梯里简直充满了暧昧气息。 还有日常冷脸的boss刚才那温情的眼神,究竟怎么回事?! 难怪韩助理信誓旦旦的为八卦群里的消息辟谣,原来boss 和夫人的感情是真的如胶似漆! 对于自己的意外发现,小职员惊喜交加,出门后不住回头朝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方向张望,心想明天他肯定能变成八卦群里的红人。 宫家老宅。 宫冰夜和尹亦浠到达时,晚餐果然已经结束。宫泓和魏咏秋难得没有怪罪尹亦浠办事不利,只神色淡淡的留他们喝茶,说有事商量。 “维罗纳的分部刚开设不久,派去的主管似乎难以服众,你安排好时间,明天出发去那里视察一周。” 宫泓闭目品茶,全然没有商量的态度,好像早已做完决定,召宫冰夜过来只是为了下达指示。 他毕竟是宫家家主,宫冰夜听他派遣也算正常,不过这次突然安排出差,他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维罗纳分部有宋氏股份,宫冰夜得到消息,宋齐佳也会在明日前去视察。 自上次银行突然撤资,宋齐佳说动宋父出手相助开始,宫泓对宋齐佳的好感便大大提升。说起来,尹亦浠、顾凝然、乔苏清和宋齐佳四人放在一起,明显宋齐佳的自身能力与家世更胜一筹,宫泓会在她身上动心思并不奇怪。 只是他已多次强调,尹亦浠既嫁了他,就是他永远的妻子,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我已经将视察工作交给韩远,不劳您费心。” 宫冰夜生硬拒绝,连尹亦浠都听出他情绪不对,不由得露出疑惑神情。 被扫了颜面,宫泓面色不虞,高声强调:“我让你亲自去,做不到吗?” 宫冰夜几不可察的冷笑一声:“单纯的视察工作当然没问题,只怕我答应您之后,会惹上不少麻烦事。” 就像当初的乔苏清一般,差点令他和尹亦浠的婚姻走向终结。 宫泓抬手拍在桌上,“嘭”的一声闷响,目的被看破的尴尬和计划落空的气怒混杂在一起,怒视着宫冰夜久久不动。 两父子开始打擂台战,一旁魏咏秋跟着着急。 她自然明白并同意宫泓的想法,为了把实力强大的宋齐佳变成自己儿媳,只得勉强对尹亦浠露出笑脸。 “小夜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他爸吵架。亦浠快帮着劝劝,都是一家人,闹什么闹?” 魏咏秋“不计前嫌”的求助,倒令尹亦浠手足无措。 她原本就是个没话语权的人,而且还是哑巴,怎么劝得动宫冰夜?可在魏咏秋殷切期待的注视下,她似乎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冰夜,爸既然觉得你去更合适,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爸管理公司几十年,非常有经验。 不痛不痒的两句话,虽然明白她是不知内情才会这样说,宫冰夜仍听得心火旺盛。 “没什么考虑的!” 他一锤定音,随即朝尹亦浠伸出手:“跟我回家。” 尹亦浠想不通,只是出差而已,他干嘛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过还是乖乖起身与他离开。 在老宅不欢而散,回家的一路上宫冰夜都沉着脸。 尹亦浠抵不过好奇,问他到底为何不同意出差,还如此激动。 “不想去而已,没什么其他原因。”宫冰夜起身喝水,试图避开这个话题。 他不希望尹亦浠知晓宫泓二人的打算,因为她本就对他的感情和这段婚姻不自信,如果得知老宅那边又找了新的人选替代她,必定会忧虑难过。 然而不明情况的尹亦浠无法理解他的关心,听他说的云淡风轻,还真的以为他心情不好故意反抗宫泓。 魏咏秋难得有求于自己,尹亦浠也希望能和公婆搞好关系,便想着哄得宫冰夜开心,求他松口。这样一来,宫冰夜和家人的关系会缓和,宫泓和魏咏秋说不定也会对她转变看法。 ——我也想喝水。 她凑到宫冰夜身边,仰起头期待的望着他。 宫冰夜不明所以,却还是从桌上令取了只杯子,倒好温水递给她。 尹亦浠摇头,指指杯子又指指他的嘴,用口型说:你喝。 宫冰夜被她奇怪的反应弄得满头雾水,不过还是照做。 温润的柠檬水缓缓流进口中,他疑惑的看向尹亦浠,没想到尹亦浠猛然靠近,贴上了他的唇。 喉结滚动几次,宫冰夜强迫自己冷静,小妻子好不容易主动热情一次, 千万不能打击她的自信心。 可从别人口中抢水的戏码,她究竟从哪学来的? 尹亦浠退开后,他正难掩惊喜的想要询问,却在看到尹亦浠接下来的一串手语时瞬间燃起怒火。 ——有没有开心一些?如果开心,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去出差吧。 去出差,和宋齐佳单独相处整整一周,期间或许还会得到宫泓和魏咏秋的暗中撮合,然后他们之间本就不牢固的感情继续扩大裂痕,像前段时间那样闹得焦头烂额?! 宫冰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向尹亦浠的目光竟然有些冷,不知是因为耐心一再被挑衅,还是令他无比惊喜的来自尹亦浠的调戏讨好,居然另有目的。 他什么都没说,尹亦浠却从他眼睛里看出了气恼与失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开始后悔刚才不经思考的举动。 可惜已经晚了,宫冰夜放下水杯就离开卧室,直接走进了对面客房。 房门被“嘭”的摔上,尹亦浠一个激灵,心脏差点震出来。 看样子宫冰夜今晚打算分房睡了,天知道尹亦浠有多后悔,明知宫冰夜性格孤傲,最不喜欢别人为他做决定,同时厌恶女人带着目的接近,可她偏偏把这两件事都做了。 纠结反省许久,终于在夜里万簌俱寂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敲响了宫冰夜的房门。 本以为会得到冷遇,可宫冰夜像个没事人似的应声,让她进去。 ——冰夜,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开那种玩笑,你能不生气吗?以后我再不会那样。 宫冰夜正笔直坐在床边,床上甚至连枕头被子都没有,显然一直在等待尹亦浠到来,然而尹亦浠满心歉疚,根本没发现这点。 “过来。”宫冰夜挑眉,明明早就消气,偏要故作严肃吓唬她。 尹亦浠慢腾腾的挪过去,手指不安的绞动,谁知下一秒,宫冰夜竟突然起身吻住她。 唇瓣一触及离,宫冰夜复又坐回床边,饶有兴味的勾唇笑道:“你来我往,扯平了。” 尹亦浠还在发愣,他的眼眸中却渐渐涌起深情。 单纯善良,胆小却又坚定,偶尔可恨,但更多时候会令人从心底里怜爱。这样的妻子,他除了寸步不离的保护,放在掌心里疼,还能怎么样呢? “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或者被任何人欺负,相信我。” 尹亦浠还没想出他原谅自己的原因,就又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惊住,柔润的唇微张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宫冰夜没打算要她表示什么,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快步回房。 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翌日清晨,夫妻二人是被宫泓的电话轰炸吵醒的。 宫冰夜烦躁接听,果然还是为了出差的事。 “机票已经订好,到时宋齐佳会在机场等你,你赶紧安排好这边的事然后去机场。” 宫泓没有了昨日的怒火,但语气仍是不容反驳。 宫冰夜闭了下眼平复心情,沉声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如……” “你在意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让它发生。这次视察对宫氏将来在国外的发展很重要,为了公司,希望你冷静斟酌,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宫泓突然换了个路数,宫冰夜刚蹿升至胸口的火气瞬间失去效用。 如果不是和宋齐佳单独成行,他原本就打算亲自前往,此时宫泓既主动松口承诺不会干预工作之外的事,或许他也该退后一步。 “好吧。” 他最终勉强应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差?公费旅游! 原来,同去出差的人还有宋齐佳。 尹亦浠隐约听到宫冰夜和宫泓的对话,终于明白昨晚宫冰夜气愤的原因。 他为了她有意避嫌,甚至不惜与父母争执,可她却不知好歹利用他的喜欢,试图帮助父母说服他。 角色调换,她一定比他气得更厉害。 然而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宫冰夜已经答应出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为他准备行李。 宫冰夜何许人也,自然看出尹亦浠情绪低落,便悄声靠近正收拾东西的尹亦浠背后,猛地伸手抱住她。 本想解释这次出差的确很有必要,谁知被吓了一跳之后,尹亦浠忽然转过身把他推开一些。 ——刚才你讲电话,我……听到了一点。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清楚就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逼迫你,还厚着脸皮求你原谅,和我相处,你一定很累吧…… 宫冰夜以为她会吃醋嫉妒,或者使个小性子,没想到她竟会道歉。而且看样子,她好像真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眼眸始终低垂着,都没敢看他一眼。 明明不希望尹亦浠在他面前如此战战兢兢,可看着她为他考虑的样子,宫冰夜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 “傻瓜,你老公还没那么小肚鸡肠。”他再次倾身将尹亦浠抱进怀里,亲昵片刻,认真提议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出差,顺便散散心。” 初闻提议时,尹亦浠眼眸中明显闪过一丝期待,可随即她就失落摇头。 ——不行的,不能把睿睿独自扔在家里。 早餐餐桌上,听说宫冰夜的计划和尹亦浠的担忧后,睿睿当即替他们做了决定。 “你们尽管出去工作,出去玩,我要陪苏阿姨,才不想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睿睿漫不经心咬着面包,似乎对他们两人在不在身边完全不介意。 尹亦浠还是不赞同,皱起眉头道: ——苗苗自己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哪能照顾好你?不许跟你爸乱起哄,乖乖吃饭。 决定被驳回,睿睿歪着头看向宫冰夜,无奈表示自己也没办法了。 宫冰夜拿餐巾擦擦嘴角,温声宽慰:“苏苗昕能力不足,还有老宅那边,她照顾不了把睿睿送去老宅就是了。公费旅游机会难得,机票已经备好,不用会浪费的。” 父子俩接连上阵,尹亦浠终于产生些动摇。 她心底是极渴望随宫冰夜出行的,虽然放心不下睿睿,可睿睿总要长大,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否则有一天她不在了,睿睿该如何自处? 而且宫冰夜满心期待,连机票都准备好,她再拒绝该有多扫兴。 ——那,好吧!我同意陪爸爸一起出差,不过睿睿,你必须答应妈妈几个要求。 睿睿眼睛都瞪园了,忙不迭点头。 ——第一,每天必须定时跟妈妈通电话,至少两天视频一次;第二,按时按量吃饭,不可以仗着苏阿姨喜欢你就提过分要求;第三,如果万不得已被送去爷爷奶奶家,记得要礼貌懂事…… 一连串的要求,睿睿听得头大。不过他机灵得很,知道“天高皇帝远”,等宫冰夜和尹亦浠走了,怎样对苏苗昕撒娇卖萌全凭他的本事! 睿睿“同意”所有要求后,尹亦浠给苏苗昕发消息,沟通好让她来接人。 无巧不成书,苏苗昕来接睿睿的路上,恰好遇见了郭禹堂。 闷骚的红色跑车从左侧超车而过,她仿佛已看到了郭禹堂充满挑衅的脸,顿时燃起熊熊怒火,右脚猛地用力,车身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两人驾车在公路上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让谁,目的地偏还都是宫家别墅。 郭禹堂在转弯时夺得先机,抢先到达,关车门时特地自以为帅气的吹了下压根不存在的刘海。 趁他嘚瑟的工夫,苏苗昕飞快下车跑进别墅大门,虽然穿着高跟鞋,那速度简直与百米运动员无异。 郭禹堂玩脱了,赶紧迈开自己两条长腿追上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堵在门口怒目而视,谁都进不去,徒留来开门的佣人满脸紧张。 “女士优先,郭少爷连这道理都不懂?”苏苗昕当先出击。 郭禹堂嗤笑一声,故意向四周张望:“哪呢?除了面前这位美丽的佣人小姐,还有其他女士吗?没发现呀……”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苏苗昕捏紧拳头举到他面前:“忘了挨揍的滋味,小心我再让你尝尝!” “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果然不是女人!以前那是本少爷让着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说谁……” 门口越来越大的争吵声很快引来一家三口,睿睿蹬着小短腿跑得快,冲到两人面前长长 “嘘”了一声。 苏苗昕找到救星似的,拍着他头顶道:“来,睿睿男子汉给这位叔叔上一课,告诉他怎样礼让女孩子。” “那他得先确认您是女孩子,不是母老虎修炼成的人形。”郭禹堂抱起手臂,阴阳怪气。 苏苗昕气得要动手,睿睿一边叹气一边把两人隔开。 “见面就要吵吵吵,叔叔阿姨怎么这么幼稚?”睿睿朝转过头朝身后偷看一眼,见爸妈没跟过来,压低声音提醒:“你们都乖一点,不要影响我爸爸妈妈出游的心情好不好?” 睿睿小大人似的劝解两位大朋友,这一幕落在远处宫冰夜和尹亦浠眼里,不免觉得欣慰又有趣。 见战火被灭的差不多,尹亦浠上前把苏苗昕拉到一边,耐心对她解释: ——郭禹堂是冰夜叫来的,人家可答应会照顾你和睿睿,你再没完没了,那就显得心胸狭隘了啊。 苏苗昕最受不了激将法,同时也没想到,郭禹堂看上去虽然不识好歹,却也不算太狼心狗肺。 她本就刀子嘴豆腐心,很快产生动摇,鼓嘴嘟囔道:“知道了,在你和宫冰夜出门这几天,我不和他闹别扭就是了。” 不闹别扭,但是也没原谅他。毕竟在她和顾凝然打架的那件事上,他的做法太令人失望。 尹亦浠正想方设法劝慰,一旁失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郭禹堂忽然走了过来,眼角余光瞥过苏苗昕,然后在尹亦浠脸上定格。 “不……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有点冲动了,说你不是女人的那些话……我收回。” 不知对象是谁的道歉,落进苏苗昕耳里却也舒服不少,知道他好面子,便懒得多计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苗昕晃晃脑袋,说出了句不符合她性格的成语。 其实两人早有和好之意,只不过都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跟对方争个你死我活不可。现在有一方先低头,把话说开之后气氛很快缓和,连带着尹亦浠和宫冰夜都松了口气。 随后,两人带着睿睿一起去机场送行。 路上遇到堵车,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宋齐佳独自等在机场大厅,显得有些落寞。 许是听说了尹亦浠会跟来的消息,见到几人她并未惊讶,热情的打招呼。 尹亦浠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宫冰夜出差是为办公事,她巴巴跟过来,总像在计较吃醋似的。 ——宋小姐,你和冰夜忙公事的时候不用考虑我,我就是在家呆闷了想散心,公事我不懂,但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如此识大体,倒令宋齐佳稍显惊讶。 不过很快宋齐佳就开玩笑的问宫冰夜:“这么懂事的妻子你从哪找的,很有福气嘛!” 宫冰夜从看见她开始就显得有些冷淡,却也知道此事是两家父母的安排,与她无关,便配合着笑了笑。 宋齐佳耸耸肩,催他们一起过去安检。 伴随着轰隆巨响,庞然大物的飞机缓缓上升,直至成为天空中沙粒一般的小点。 头等舱中,宋齐佳的位置与宫冰夜之间仅隔了一条过道,尹亦浠的机票购买较晚,所以在他们后面的座位。 她识趣的与尹亦浠调换了位置,美其名曰不做电灯泡。 想不到的是,飞机起飞后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胸口发闷,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好像即将冲破胸腔一般。 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吸急促,身体里的氧气逐渐抽离,脸上逐渐毫无血色。 正与尹亦浠谈论热门新闻的宫冰夜察觉异常,立刻起身来到她身边。 “又不舒服?” 宋齐佳有天生的心脏问题,不算严重,但乘飞机时偶尔会使情况加剧。 她虚弱点头,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下唇已经咬出深深的齿痕。 “松口。”宫冰夜捏着她脸颊两侧,命令。而后熟练询问她的现状,并了解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原来宋齐佳为了空出这周的出差时间,前三日一直熬夜赶企划案,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身体本就不好,非要逞能。” 宫冰夜沉脸教训,随即请空姐帮忙准备氧气瓶。 顺利吸入氧气,宋齐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表情也不似先前痛苦。 宫冰夜谢过空姐,对宋齐佳道:“你坐回原来位置,万一再有意外我能及时发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情圣地 尹亦浠始终紧张注意着宋齐佳的方向,见她痛苦难忍自己却帮不上忙,不禁心怀歉意。 同时,虽不愿承认,但心底那抹醋意也令人无法忽视。 宫冰夜对宋齐佳实在太了解了,从察觉宋齐佳发病开始,一直到她吸氧恢复,宫冰夜始终陪护在身边,甚至提醒空姐该作何紧急处理。而宋齐佳也对宫冰夜百分百信任,自始至终都顺从接受他的各种安排。两人间的默契,是尹亦浠与宫冰夜之间所没有的。 至少尹亦浠这样认为。 见宫冰夜要两人换回原来的座位,尹亦浠略有些失落,为了宋齐佳的安全考虑却还是照做。倒是宋齐佳很懂眼色,说自己已经没事,不用再给大家添麻烦。 宫冰夜没强迫,转身回位。 ——真的不用换吗?我怎样都没关系,你们不用考虑我。 尹亦浠吃味不假,为宋齐佳担忧也是出于真心。 “她清楚自己身体,你安心坐着。”宫冰夜抬手帮她理理碎发。知道她习惯隐藏心事,接着又解释:“宫宋两家合作多年,齐佳发病我遇见过几次,所以懂得处理。” 心事被轻易看破,尹亦浠并未尴尬,只有些淡淡的无奈与愁闷。 ——我们结婚几年,好像都不太了解对方。 顾凝然知道宫冰夜有胃病,宫冰夜能熟练照顾突然发病的宋齐佳,相比之下,她这个正牌妻子好像距离他太遥远。 这三年被怨恨和复仇填满的时间里,她错过了太多。而宫冰夜起先也沉浸在对她的厌恶中,丝毫没有了解她的兴趣。 飞机穿过云层,丝丝缕缕的光辉投射进来,尹亦浠的侧脸沐浴在光芒中,却显得那样落寞。 宫冰夜觉得心脏揪痛,连忙将她揽进怀里。 “往后余生的时间用来了解还不够吗?我就在你身边,想怎么了解,都随你喜欢。” 靠在他怀里,能闻到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如山间清风林间草木,清新又沉稳。尹亦浠深吸一口气,真希望能钻进他身体里,这样就再也不会控制不住的吃醋嫉妒。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总是忍不住忧虑。好像此刻的美好都是她偷来的,早晚有一天会如数失去。 宫冰夜见她意兴阑珊,便不再多说,不过方才她的那番话,已被他深深记在心里。 之后旅程,宫冰夜始终紧搂着尹亦浠不放,宣示主权一般。尹亦浠靠得也舒服,索性眯眼睡起觉来。 宫冰夜微偏着头,疼惜满足的目光不住在她身上流连,落在她纤细的双手上时,却猛地蹙眉。 “尹亦浠!”他提高声音将人推开。 睡梦中的尹亦浠被这一系列动作吵醒,下意识满脸迷茫的向后看,还以为宋齐佳又发病了。 迷糊的视线还未完全聚焦,手腕却已被人攥住。 宫冰夜将她拉回自己面前,气恼的目光从无名指滑过,随即落在她脸上。 “戒指呢?” 尹亦浠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指,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不自在的曲起手指,她试图收回手,谁知却被攥得更紧。 可是她从来没有戴婚戒的习惯啊,那么大的钻石很影响做事,万一弄丢了也不好。 ——我,忘带了。 她尽量委婉的解释,宫冰夜却不相信:“可为什么我记得,好像从没在你手上看到过?” 额…… 谎话被拆穿,尹亦浠只得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怕麻烦。宫冰夜闻言不发一语,气冲冲的别过脸看向窗外。 如果不是他盖住左手的动作太刻意,尹亦浠或许都不知道他为何气成这样。 方才他左手一闪而过的光芒,分明来自两人婚戒上的钻石。 尹亦浠垂眸,仔细回忆。好像自结婚以来,宫冰夜始终有带婚戒的习惯,最初当然是为了避免外界传出他们夫妻不和的舆论,而现在…… 两人已经确定感情,他自然希望这象征婚姻的戒指被她时刻戴在指上。 思及此,尹亦浠忽然感觉心口泛起丝丝甜蜜,于是厚着脸皮去拉宫冰夜的手,在他一脸不悦的看过来之后,保证道: ——这次回家我就把戒指戴上,永远不摘。就算将来我们分开,戒指我也会永远戴在手上。 听到前半句宫冰夜还算满意,脸色柔和不少,后半句却又令他拧眉。 “谁说我们会分开?不许胡思乱想!” 他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直至头发花白儿孙满堂的时候,再一起相携离去。 这一生,他们都没有分开的可能。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尹亦浠作势拍了下额头,然后笑眯眯的继续哄宫冰夜开心。 后排宋齐佳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进耳里,病情明明已经得到控制,心脏却又传来钝痛。 随后她自嘲的笑笑,心想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人家本就是夫妻,她对宫冰夜怀了不该有的心思已是逾矩,难道还想要的更多不成? 她的确心系宫冰夜,可是她不想为了爱情迷失自己。 飞机落地,宋齐佳提前安排的车辆已经等在机场门口。 宫冰夜提着两人的行李放进车里,却不坐进去,而是让宋齐佳先带东西回酒店,他要和尹亦浠四处逛逛。 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有些刺眼,宋齐佳飞快收回目光,吩咐司机开车。 刚回到酒店房间,宋父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宋齐佳略显疲惫的坐在床头,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才慢悠悠接起。 “爸。” “诶,佳佳,你们平安落地了吧?” “嗯。” “冰夜在旁边吗?把电话给他,我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宋齐佳明白父亲的心思,老实说,在刚发现时她是期待的,可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不允许她做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爱情与自我不停交战,停顿片刻,她还是决定帮宫冰夜打掩护。 “他回房间洗漱了。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差,哪用得着别人照顾?” 宋父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佳佳,你对冰夜的感情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老爸我。” 接着,叹气道:“唉,都怪老爸以前对你关心不够,总觉得你还小,应该留在家里享福,却无形中耽误了你的人生大事。宫冰夜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你喜欢他很正常,爸爸支持。” “我……” 宋齐佳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是个直性子,说话办事从不拐弯抹角,更何况在自家的至亲面前。 又是羞赧,又是愁闷,最后她只得撒娇般的叫了声:“爸——” 宋父哈哈大笑:“我们佳佳这是怎么了?假小子终于懂得害羞了?” 宋齐佳被调侃的面红耳赤,可心中道德的界限无法消失。 待宋父笑够了,她无奈的轻声道:“既然您看出来了,我就不瞒您。没错,我确实对冰夜有好感,但他已经娶妻生子,我可以做他的合作伙伴,做朋友,却绝不能介入他的生活。” 否则,不仅她会看不起自己,恐怕也会失去留在宫冰夜身边的资格。 出租车上。 宫冰夜一边沿路寻找餐厅,一边向尹亦浠道歉。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游,怪我,结婚后都没能给你一场蜜月旅行。” 那时他满心都是对尹亦浠借子逼婚的恼怒和鄙夷,哪会想到有今日? 尹亦浠宽慰他: ——这次当成蜜月就好了,我不介意那些形式的。 “这算什么?”宫冰夜满脸不赞同:“时间地点人物处处不对。” 没有景色优美的住宅,没有自由便利的交通工具,酒店里甚至还有另一个人等着。而且他很快就要投入工作,根本没太多时间陪伴尹亦浠。 如果把这当成蜜月,太委屈她了。 “蜜月至少要保证只有两个人,眼下连旅游都不算。” 见宫冰夜挑剔的性格又暴露出来,尹亦浠虽无奈,却也感受到被重视的幸福,随后安慰他以后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前排的司机大叔始终观察着两人,看出尹亦浠身体不方便,又见宫冰夜对她处处照顾,不禁欣赏起这对年轻人,便热心告知:“我们这有个著名的爱情圣地,在那里祈福过的情侣都会相守一生,你们不如去那儿转转?” 爱情圣地? 宫冰夜被勾起兴致:“什么地方?” “缙云山大悲寺。”司机瞧了眼时间,点头道:“现在去正好,有高僧在里面讲经,还能求签批姻缘呢。” 没想到爱情圣地居然是一间寺庙,宫冰夜与尹亦浠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来了,如此有名望的地方自然该去看看。 见他们同意,司机大叔调转车头,油门踩的飞快:“你们不是想吃饭吗?那山下有不少本地特色小吃,吃得饱饱的,正好爬山!” 就这样,宫冰夜和尹亦浠没经住司机劝说,被“拐带”去了爬山拜佛的道路上。 此时机场中,又一架航班抵达。 顾凝然拉着行李箱,随人流缓缓走出接机口…… 第一百六十章 姻缘签 送走宫冰夜夫妻,郭禹堂和苏苗昕正式承担起照顾小睿睿的职责。为了讨孩子欢心,第一步当然是奔向超市买零食。 即便是工作日,超市仍一如既往的热闹,苏苗昕原本还怕睿睿乱跑,没想到小家伙懂事得很,始终抓着她的手跟在旁边,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会先征求她和郭禹堂的意见。 可惜两位大人并不知道,睿睿不是想懂事,而是不得不懂事。毕竟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容易发生战争,如果他再跟着添乱,非把尹亦浠从外地气回来不可。 可就算这样,该来的还是挡不住。 “这个酸奶打特价是为了品牌宣传,质量没问题!” 苏苗昕抱着一桶酸奶,试图突破郭禹堂的防线扔进购物车。郭禹堂却死守着不答应:“便宜没好货,肯定是快过期了,这种东西你也敢给睿睿喝?” “什么过期?麻烦您睁大眼睛仔细瞅瞅,生产日期是昨天!” “那就是原材料有问题,反正好酸奶不会这么便宜!” “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商业知识都没有?这么简单的营销手段都不懂吗?!” 冷鲜区的顾客很多,来来往往吵闹不堪,苏苗昕和郭禹堂的正常对话很快变成了对着嘶吼。 睿睿在一旁看得着急,想上去劝架,却被对面涌来的一群抢鸡蛋的老人挤得接连后退。 人群看样子一时半会都散不开,他没办法,只好从旁边绕路,谁知走了大半圈回到原地,却发现原本正为一桶酸奶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他绕路的时候苏苗昕和郭禹堂察觉他消失,便急忙忙的找人。 可他们就不会留一个在原地等吗?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常识吧。 睿睿抬手撑住额头,无奈的想:爸爸妈妈把他交给这两个人,究竟是想让谁照顾谁?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还是赶紧想办法汇合才好。 他转头四下张望,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叔叔正朝自己走过来,便迎上去拉着人家的裤脚,奶声奶气的求助:“叔叔,请问你知道哪里能广播找人吗?我家大人走丢了,我要把他们找回来。” 男人勾起唇角,屈膝蹲在他面前。 “找大人?呵,好厉害的小家伙!” 谁都喜欢被夸赞,睿睿懂事不假,却也是个小孩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又掩饰不住自豪的说:“没办法,大人实在太让我+操心了。” “哦?” 男人故作惊讶,而后一把抱起睿睿:“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找不懂事的大人吧。” 好心的男人抱着睿睿来到超市广播处,请工作人员帮忙广播寻人信息,一路上不停与睿睿聊天,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小男孩。 睿睿对他的印象也很好,分别时还笑眯眯的自我介绍:“我叫宫衡睿,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男人不着痕迹的朝门口看了眼,见郭禹堂和苏苗昕还未赶到,停下来告诉他:“萧默程,你可以叫我萧叔叔。” 说完,他摸摸睿睿的头顶,快步离开原地。 不多时,听到广播的两位让人操心的大人便赶了过来,抱起睿睿绕着圈打量半天,确认他没出任何意外才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也不敢再吵了,顺利买好东西便打道回府。 另一边,宫冰夜夫妇被司机大叔带到爱情圣地缙云山下,用各种小吃填饱肚子后开始了登山之旅。 尹亦浠从小体力就不好,记得十岁那边被许宛容逼着爬了次长城,后半段要不是尹盛心疼背着她,估计她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而眼前这蜿蜒崎岖的山路与当年的长城比起来,艰难程度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只她,连宫冰夜都感叹此处的环境十分原生态,人工开凿的痕迹少之又少。 环境越是艰难,越能考验拜佛者的诚心,如果说两人起先抱着游玩的心思来这里,那么当他们面对着高耸入云的缙云山时,心态已完全发生了变化。 两人没借助任何工具,相互扶持着往上走,途中尹亦浠做手语不方便,两人便通过眼神交流,一路虽然很累,却都心情愉悦。 到达山顶后,尹亦浠靠在巨大的山石上弯腰喘气,两条腿仿佛快失去知觉。宫冰夜买了瓶水,让她喝浅浅的一口润嗓子,然后蹲下身帮她按摩小腿。 终于休息的差不多了,尹亦浠拉他起来准备在周围逛逛,欣赏风景,然后再去寺庙。 宫冰夜自然没意见。 两人刚走出几步,后面突然窜上来几个孩子边打边闹朝寺庙跑,其中一个孩子不小心踩到了尹亦浠的鞋子,却没察觉。 尹亦浠本就虚弱无力,经此变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随着惯性向后仰去—— 关键时刻宫冰夜立刻伸手抓住她,却无法稳住身形,只得随着力道与她一同摔在台阶上。 滚下了三四级台阶,宫冰夜始终将尹亦浠圈在怀里,保护她不受碰撞,自己的手肘却被撞的剧痛不已,缓和半晌才渐渐恢复知觉。 尹亦浠虽没受伤,却被摔得头晕目眩,紧闭着眼睛久久不敢动。宫冰夜顾不得自己,连忙上前扶起她,紧张道:“伤到哪里了?亦浠?说话啊亦浠!” 尹亦浠摆摆手,缓缓睁开眼。 ——没有,就是有些晕。你怎么样? 宫冰夜暗暗转动酸痛的手臂,说自己没事。 突如其来的意外后,两人的模样都有些狼狈,互相帮忙整理好衣服,尹亦浠抬头望着几步外的山顶,和周围随风舞动的经幡,忽然涌起丝伤情。 ——费尽力气登山,却还是差了最后一步,看样子,连佛祖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祈福。 不知为何,宫冰夜自她语气里听出了淡淡的自嘲,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佛祖每天受香火的时间都不够,哪会管这些闲事?!” 宫冰夜不信邪,拉着尹亦浠重新向上走:“我带你去看,佛祖有多祝福我们的婚姻。” 尹亦浠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宫冰夜竟当了真,连周围风光都不再欣赏,直接拉着她来到香火鼎盛的寺庙前。 鼻端是幽幽檀香,耳边是低沉浑厚的钟声,身旁,则是心上的男人。那一刻,冥冥中她感觉自己被安全感包围。 寺庙有不成文的规定,先进香再求签。 尹亦浠上香时不小心烫到了指尖,白皙圆润的指头上烧破了层皮,不算严重,却隐隐作痛。 随后两人终于来到求签的地方。 僧人双手合十行礼,然后将签筒递过来。 宫冰夜握着尹亦浠的手,共同从里面抽出一张签。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 两人仔细看过上前的一行小字,却不明白是何意,连忙向僧人求解。 “二位施主的婚姻乃终身大事,关乎一生幸福。此签意为,爱之,不得以逾越、不正、强行等手段行之。须顺其自然取得对方爱意,两厢情愿,才可善始善终。” 爱不可强求,大概这个意思吧。 尹亦浠沉默的点点头,突然又问: ——如果做不到,又会怎么样呢? “如反其道而行,虽结合,惟两者之间貌合神离,良缘亦为此破坏无遗。” 僧人语中处处禅机,细想却不难理解。 二人既能结合,自然是有缘分的,但现在他们想要的更多,就要顺其自然不得强求,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分崩离析。 可爱情本身就是件无法控制的事情,他们在爱情中都会嫉妒、争夺、施压,这是本能。 难道他们的未来,注定进退两难吗? 求签之后,尹亦浠一直耿耿于怀,胸口仿佛压了块巨石,闷闷的透不过气。 宫冰夜也听出签文的意思不好,不过他并不深信这些,只当做娱乐而已,见尹亦浠回酒店的途中情绪反常,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到达酒店已是傍晚,宫冰夜晚餐时要出去应酬,匆匆安慰她几句便不得已的离开。 尹亦浠在房间里待得烦闷,下楼准备到餐厅找点吃的。 刚走进餐厅大门,忽然迎面撞上个人,她及时止步,那人却好像吓到了一般惊呼,连退几步,口袋里还掉出个东西。 尹亦浠下意识扫了眼,发现那也是一张姻缘签。 “亦浠,怎么是你?!”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尹亦浠怀着惊讶缓缓抬头,果然与顾凝然含笑的目光相撞。 顾凝然打过招呼,慢悠悠的弯腰捡起姻缘签,故作无意的解释:“随便抽来玩的,还不知道准不准呢。” 尹亦浠没应声,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张上上签。 顾凝然见她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指着旁边餐桌道:“你也是来吃饭的吧?正好我也一个人,我们一起吧。” 顾凝然如此热情的主动邀约,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尹亦浠不准备重蹈覆辙,正想拒绝,却已经被她按在座位上。 此时再要离开就有些矫情了,没办法,尹亦浠只好留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敌人在暗我在明 正值晚餐时间,餐厅内食客众多,交谈声不绝于耳。 相比之下,尹亦浠与顾凝然所在的位置就显得太过冷清。 “瞧你,怎么只顾着低头吃饭,饿成这样子吗?”顾凝然打破沉默,态度热络道:“刚才看你从楼上下来,你也住这家酒店?” 看见她了? 既然看见,为什么还会撞到她身上? 尹亦浠懒得戳穿她话语中的漏洞,敷衍点了下头。 “我也是呢。早听说缙云山上的寺庙算姻缘特别灵,所以这次特地过来求签。对了,亦浠你也是来算姻缘的吗?”顾凝然明知故问。 尹亦浠抬眼看向她,觉得这种言语试探非常无聊,便直言道: ——冰夜出差,我陪他一起过来。 “哦?”顾凝然一怔,紧接着恍然大悟:“也是,瞧我这脑子,刚刚还看见冰夜和宋家小姐一起出门,怎么会以为你是独自来的呢?” 绕了个大圈,不过为了将宫冰夜宋齐佳一同出行的事“不小心”透露给尹亦浠,企图破坏他们夫妻感情。这种小计俩,实在无聊至极。 尹亦浠自然不会遂她的心愿,只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匆匆吃晚饭离开。 留在座位上的顾凝然试图留住她,她装作没听见,身影很快消失在餐厅侧门。 顾凝然咬牙切齿,手中的刀叉狠狠扔回盘子里,心想有什么好得意的,自己老公身边跟着别的女人,还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呢? 哼,那个宋齐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缠在宫冰夜身边,以前打着学长学妹的名义,现在又成了合作伙伴。都是女人,那点心思想瞒过谁?! 不过只要有她顾凝然在,谁都别想安稳登上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哪怕她得不到,也要让那些与她争抢的女人,承受高于她百倍千倍的痛苦! 是夜。 尹亦浠躺在床上辗转发侧,等待宫冰夜回来的同时,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寺庙中的场景。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 解签的僧人面容淡淡,仿佛已看破红尘,但她只是俗人,为了那句“不可强求”而耿耿于怀,直到此刻仍无法纾解。 被香火烫伤的位置微微发热,好像在提醒她不要忘记那张签文的寓意,她将手伸出被子,借着月光打量,发现受伤的刚好是左手无名指。 巧合吗? 希望这一切只是她庸人自扰吧。 迷茫忐忑的想法中,不知何时,她终于沉沉睡去。宫冰夜回来已是深夜,身上染了些酒气,为她盖好被子便去洗漱。 尹亦浠被浴室的流水声吵醒,眼睛睁开条缝望过去,看见里面正开着灯。 她有些事想问宫冰夜,于是下床过去敲门。 里面没回音,她想试探房门是否上锁,谁知用力过度直接将门推开。 酒店的淋浴是全透明玻璃,宫冰夜站在里面冲澡,听到声响望过来,隔着蓄满水汽的玻璃与尹亦浠震惊的目光相撞。 “你……”看得出,宫冰夜对小妻子深夜醒来勇闯浴室的行为也很惊讶:“故意的?” 尹亦浠本就睡得不清醒,猛然看见幅美男出浴图已经愣在原地,再被调侃,顿时红了脸。 ——不是不是,你……我……你先忙,我走了! 她慌忙摆手后退,然而送上门的美食,宫冰夜哪可能放过? 这一夜,尹亦浠想问的事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沉浸在宫冰夜为她铺设的美好梦境中不愿醒来。 极尽缠绵后,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清晨先后醒来,却都缩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愿动。 昨晚没拉窗帘,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天低云暗,青灰色的乌云积压成棉絮般的一团团,仿佛随时都会坠下来,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令人莫名压抑。 从登上缙云山开始尹亦浠始终心绪不宁,总觉得有坏事要发生,此时遥望着暗沉天色,心里那种消极的感觉便更加肆虐。 宫冰夜原本虚揽着她的腰,察觉她的异样后收紧手臂,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她的脸颊紧贴他胸口,这样亲密的姿势,却也无法让两人心意相通。 宫冰夜柔声安慰:“我们相互喜欢又是合法夫妻,谁都无法拆散我们,更何况一张毫无科学根据的姻缘签?别想太多,相信我就好。” 相信他……什么? “我们会幸福的在一起,永远。” 真的吗?虽然这也是她的希望,但希望和现实之间总有距离,如果那段距离可以通过努力弥补,她愿尽力一试,而如果那是天堑,又该如何? 尹亦浠明白,她当下产生这种想法是荒谬的,即便说出来也会被宫冰夜当成“胡思乱想”,所以干脆抱着一丝幻想敷衍应下。 宫冰夜的手掌顺着细弱的手臂滑到她左手,牵出被子,满目怜惜打量指尖上一块暗色疤痕。 昨夜欢愉时她就紧紧攥着左手,似乎想极力忽略这块痕迹,所以他虽注意到了却什么都没说。 将指尖拉至唇边,极尽温柔的亲吻,宫冰夜微微阖起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 缩在他怀里的尹亦浠却神情冷淡,怔怔的盯着半空,若有所思…… 昏昏沉沉间又再次睡去,醒来时宫冰夜已不在身边。 尹亦浠掀开被子坐起来,有些烦闷的看向仍在砰砰作响的房门。 宫冰夜和宋齐佳都不会这样敲门,酒店服务员也不会如此惊扰客人,带着不耐的猜测过去开门,果然,站在外面一脸焦急的人正是顾凝然。 ——请问有事吗? 尹亦浠心情不太好,不愿强撑笑脸应付。 没想到顾凝然竟突然上前拉住她手臂,惊慌失措道:“快帮帮我亦浠,出大事了,我……我特别害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尹亦浠微皱起眉,等她继续往下说。 顾凝然抹掉被吓出的眼泪,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我发现,我房间里被人安了针孔摄像头。” ——什么?! 尹亦浠一惊,不可置信的朝她背后看了眼,又问: ——你住在哪个房间?发生这样的事酒店知道吗? 顾凝然咬着唇摇头。 “这家酒店在国内名声不错,应该不会自找麻烦做这种龌龊事,恐怕……恐怕是有人蓄意害我!” 安装摄像头蓄意害人? 尹亦浠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实话说,她并不太相信顾凝然的人品,甚至怀疑这是顾凝然的新计谋。但她又不能因为怀疑,就将顾凝然置于险境。 同是女人,她能理解顾凝然此刻担惊受怕的心情。考虑片刻,提议报警。 “不行!”顾凝然猛地提高声音,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又连忙低声解释:“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万一警察来了没有任何发现,我不是更加危险吗?” 她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打草惊蛇,的确不是明智之举。而且这件事关乎她的安危,应该由她自己做主。 这回尹亦浠也没办法了,无奈询问: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顾凝然抿抿唇,欲言又止。 “亦浠,我能不能在你这里避避呀?”怕尹亦浠不答应,她带着哭腔解释:“我实在不敢回那个房间了,又怕换了新房间还会被人监视,如果有你陪着,应该会好得多。” 她此时嘴唇发白眼中含泪,额头还挂着冷汗,说话时气息不稳,似乎真被吓得不轻。若是演戏,尹亦浠只能佩服她演技太好。 终究还是心软,侧身让她进门。 顾凝然似乎早知道宫冰夜不在,极其自然的坐进客厅,见尹亦浠忙着洗漱还不好意思的道歉。 “我吵醒你了吧?实在对不起,要不是太害怕,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的。” 尹亦浠没说什么,从浴室出来煮了杯咖啡递给她。 ——多加了奶和放糖,吃点甜的可以压惊。 “难为你想的细致。”顾凝然含笑道歉,接过咖啡直接放在桌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尹亦浠不再管她,准备回卧室整理一下。 “诶亦浠,能再帮我个忙吗?” 顾凝然突然从后叫住她,一手撑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解释:“昨天我睡得晚,好像受了凉。帮我去买点感冒药行吗?” 得寸进尺,大概就是用来形容顾凝然这种人的。 躲在人家房间还不够,连买药都使唤尹亦浠帮忙,饶是尹亦浠脾气好也有些不高兴。 本想打电话给前台,让服务员把药送来,顾凝然又说什么自己从小体质弱,各种药物吃得多产生抗药性,必须吃指定的一种感冒药才有用。 而那种药,恰好不是常备药。 尹亦浠被烦的头晕,稍作犹豫后只得亲自出门。 当她一边整理背包一边在酒店门前的路口转弯时,宫冰夜的汽车恰好从另一个方向驶近。 宫冰夜清早回公司办事,见尹亦浠睡得正香便没忍心吵醒,计算着时间她这会儿应该起床洗漱好了,准备带她去外面吃午餐,谁知进门后却发现“她”还躺在床上。 “还在睡?” 他自言自语一句,而后试探着问:“亦浠,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回答,他担忧的蹙起眉,快步靠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并肩作战” 走到床边,宫冰夜刚要伸出手探进被子里,身形忽的僵住。 不对! 周围空气里都是香水味,尹亦浠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他瞬间沉了脸,直起身怒声质问:“谁在里面?出来!” 缩在被子里的顾凝然心头大跳,本来只要宫冰夜触碰到她,她就可以装作被惊扰的样子,到那时是宫冰夜轻薄了她,两人间必定会生出些暧昧。 没想到,居然功亏一篑。 眼看宫冰夜已经怒了,她不敢再装睡,连忙红着眼睛坐起来,楚楚可怜的叫了声:“冰夜……” 顾凝然?! 宫冰夜眉头蹙得更紧,眼神不善的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亦浠呢?” “她出去买药了,我有点不舒服。”怕宫冰夜怪罪,紧接着她又解释:“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是我被人监视,实在不敢一个人住,只好来求亦浠帮忙……冰夜,你不会怪我吧。” 宫冰夜无暇分辨她所言真假,只是转头望向窗外。 天空比清晨时更加晦暗,似乎正飘着小雨,尹亦浠人生地不熟会去哪儿买药?估计她出门时根本不会记得带伞。 看都没看顾凝然一眼,他转身离开房间,下楼到酒店门口等待。 雨下得越来越急,眼前已形成道水幕,宫冰夜不住向前方张望,心里焦急又气恼。 急的是尹亦浠不知何时能回来,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气的是尹亦浠“大方”,竟然随随便便让顾凝然住进他们的房间。 难道她不清楚他和顾凝然的关系吗?她就不怕他和顾凝然单独相处会出什么事? 当然,他心里的人是她,顾凝然如何做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可她就不会觉得别扭吗? 先前还因为他夜里与顾凝然通电话吃醋,怎么这会儿全不在意? 宫冰夜越想越气,已经考虑出好几种惩罚尹亦浠的方法,然而,当他看见那一抹在雨中奔跑的曼丽身影时,刹那间便什么都忘记了。 雨势又大又急,尹亦浠的衣服几乎被湿透,发丝略显狼狈的贴在脸颊上,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在朦胧雨幕中清新又温柔。 跑上台阶,她急急忙忙拍落衣服上的雨珠,许是被冻着了,还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宫冰夜又气又心疼,走过去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她总算发现他的存在,粉嫩的唇微张着,眼睛湿漉漉望着他,似乎他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回来了?那房间里…… 反应过来后,她终于想起面前这男人的前女友还在自己房间。 宫冰夜早已没了惩罚她的心情,拥着她朝酒店里面走:“靠我近点,冷得像冰块一样,生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便明白他已经知道了顾凝然的事,挣扎的抽出手想解释,又被他原路按回去。 “别乱动,先洗个热水澡驱寒。” 宫冰夜在前台另开了间房,一路半牵半抱把她带进去。 结婚这么久,宫冰夜还是第一次切实感觉到两人间的年龄差距。 在他看来,尹亦浠就像个孩子,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这种天气淋着雨帮别人买感冒药,她怎么就这么伟大呢? 尹亦浠能感觉出他的嫌弃,便任由他折腾,洗漱后被拉回原来的房间,路上也是一声不吭。 顾凝然正在房间里苦苦等待,连向宫冰夜道歉诉苦求原谅的演说词都准备好了,看见两人并排站在门外时,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里。 “你们……都回来了啊?” 她强颜欢笑,还故作担心的说外面下雨了,早知不该让尹亦浠帮忙买药。 尹亦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把药拿给她之后就进卧室换衣服,宫冰夜则跑去厨房熬姜汤。 夫妻二人都没对她的存在表示反对,孤立她的意思却很明显,顾凝然满心的嫉妒愤懑,却只能选择忍耐。 没办法,想破坏两人感情,她必须先插入两人中间。 “咚咚咚——” 尹亦浠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一串急促敲门声,疑惑的打开门,宋齐佳正急吼吼的站在门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找宫冰夜江湖救急,没打扰你们吧?” 宋齐佳探头朝里面张望,似乎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去。 经过途中相处,尹亦浠对她的印象不错,便浅笑着请她进来。 宋齐佳话多,宫冰夜在场时与尹亦浠相处还觉得有些别扭,眼下便自在多了,边往里面走边解释:“分部明天要参加个投标,我和宫冰夜从原主管那里接手过来,想着抓紧时间修改一下,争取一次成功,可是这个数据……” 爽朗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保持着迈步的姿势愣在原地,原本笑着的脸慢慢舒展,两条弯眉渐渐蹙起。 顾凝然被她盯着有些尴尬,主动开口打招呼。 宋齐佳没来得及说什么,宫冰夜恰好端着姜汤从厨房出来,她便借机无视了顾凝然,拿着文件去找宫冰夜讨论。 聊完投标的事,她偷偷问顾凝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宫冰夜简单解释后她才了解经过。 “哦,顾小姐居然遇到了这种事?也太可怕了吧?!” 宋齐佳故作惊讶,一惊一乍的令顾凝然不知所措,只好配合着点头。 “看你这样我都不敢自己住了,倒不如你搬到我房间里,正好可以做个伴。”紧接着,宋齐佳提议道。 顾凝然瞬间面色僵硬,下意识看向宫冰夜,发现对方老神在在,似乎对宋齐佳的想法很满意。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凝然此刻总算深有体会。 和宋齐佳住在一起,她再想做点什么都要加倍小心,而且看样子,宋齐佳和尹亦浠关系不错,一个敌人还没解决就又多出一个,照这么下去,她究竟何时才能把宫冰夜抢回身边? “不用麻烦了吧,我睡沙发也一样的。” 顾凝然还想垂死挣扎,宋齐佳压根不给她机会:“有床不睡睡沙发,你有受虐倾向呀?” “我……” “好了,不用跟我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宋齐佳格外干脆的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拉着她朝门外走。 如此盛情相邀,顾凝然再也无法拒绝,只好满心不情愿却又装作感激的跟她出去。 多亏宋齐佳帮忙,尹亦浠二人终于不用再为顾凝然的存在尴尬。 晚上,尹亦浠主动向宫冰夜道歉,说自己不该擅作主张把顾凝然放进来,还差点让他们闹出误会。 宫冰夜先前的确有些不高兴,不过顾凝然既已不在了,他没必要再为不相干的人为难尹亦浠。 “知道错了就用心弥补,我还算大度,应该会原谅。” 尹亦浠正苦思冥想该怎样补偿,身边的宫冰夜已经扑了过来…… 第二天,宫冰夜起床时神清气爽,尹亦浠却累瘫在床上,抱着被子要求睡懒觉。 宫冰夜俯身在她额角蹭了蹭,把早餐叫进房间才出门与宋齐佳汇合。 今天是投标的日子,两人都穿着正式,背后跟随的也是在分部里挑选出来的精英。 当他们赶到招标会场时,各家记者早已等在那里,听说宫冰夜到了,立刻转身朝他们飞奔而来。 宫氏与宋氏的合作外界都很清楚,记者们对宋齐佳的出现并不惊讶,反而将提问的中心尽量放在她身上。 问过投标的相关事宜后,很快有记者耐不住好奇,打听起两人的私生活。 “听说这次两位共同出席招标会是家族授意,那么请问两家长辈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 男已婚女未嫁,虽然这位记者猜的八九不离十,但是谁给他勇气问出来的? 宫冰夜当即沉了脸。 当场给记者难堪的事他不是没做过,可招标会在即,如果进场前就惹事,恐怕会影响招标方对宫氏分部的看法。宋齐佳见情况不对,连忙把话接过来。 “长辈的想法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今后宫宋两家会继续长久合作。” “长久合作,意味着今后我们还有机会见证二位‘并肩作战’,对吗?” 记者善用提问技巧,宫冰夜心中不屑,可宋齐佳已经挽回了局面,他不能驳了她的好意,只得含糊应下。 两人的这段采访很快被加工成视频发布到网络上,记者们更是自由发挥,将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关系描写的亲近又暧昧,不明内情的人或许真会将他们当成一对。 顾凝然看到视频和网上评论后心情大好,直接找上了尹亦浠。 “看看网上都把他们俩写成什么样了?冰夜也真是的,都结婚了还不懂得注意影响。”顾凝然装模作样的责怪宫冰夜,内里却怀着看好戏的心思。 尹亦浠看过那段视频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为宫冰夜解释。 ——他也是不得已吧,毕竟两家关系摆在那里。 “关系再好也不能罔顾事实啊!你才是他妻子,宋齐佳总跟他绑在一起算怎么回事?”顾凝然的眼珠转了转,趁机添油加醋:“而且,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正宫与小三 顾凝然突然巴巴跑来找自己,还装出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尹亦浠即便再蠢,也不至于落入她的圈套。 可她偏还要自作聪明,妄图用宋齐佳来挑拨尹亦浠和宫冰夜的关系。 她挨到尹亦浠身边坐着,远远看去好像闺蜜间谈心一般。 “有些事我早就想告诉你,又怕你误会,不过这次宋齐佳做的实在太过分,我不能再缄口不言了。你知道吗?宋齐佳很早之前就喜欢跟在冰夜身后,连我们谈恋爱那段时间她都没有消失。” 宫冰夜和宋齐佳关系好,是尹亦浠早就知道的,起初她还误会过宋齐佳是宫冰夜的新欢,后来才清楚两人只是学校里的前后辈。 虽然,偶尔她也会为两人的默契吃味,但在背后嚼舌头,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敷衍的点了点头,她什么都没说,继续整理手边的衣物。 见她一派淡然,顾凝然坐不住了,继续添油加醋道:“现在不是有那种汉子婊的说法吗?要我看她就是。整天和冰夜称兄道弟,拿学校里的关系说事,实际上抱着什么心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 觑了眼尹亦浠的脸色,她又试探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作为过来人我必须劝你一句,别太相信别人,男女之间……哪有纯友谊?” 翻译过来就是,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关系不正常。 从进门到现在她嘴没停过,终于说出了真正来意,尹亦浠都替她松一口气。 可就算这样,又与她顾凝然有什么关系呢? 尹亦浠故作不在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顾凝然本以为她会吃惊或者嫉妒恼怒,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片刻,开始疑惑是不是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最后还是顾凝然撑不下去,半真半假的道歉:“瞧我,怎么对你说这些呢?不好意思啊,我被那些不负责任的新闻气到了,才会口无遮掩。” 不管怎么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必须在尹亦浠和宫冰夜面前维持良好形象。 对此,尹亦浠还是刚才的态度,不冷不热只是敷衍。 很快到了中午,尹亦浠要去楼下吃饭,顾凝然一直赖着不走,她推脱不过只得与她一起下去。 为了投标的事,宫氏昨晚派来几位技术人员,连夜对投标案进行完善,今天这些人没有随宫冰夜一同参加招标会,而是留在酒店休息。 几人围坐在一桌,原本正闲聊谈笑,见尹亦浠和顾凝然走近后顿时安静下来,眼中满是探究。 上次顾凝然去给宫冰夜送手机,在宫氏职员的内部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谣言被韩远压制,但职员们的八卦心却不会随之消失。 此刻见尹亦浠与顾凝然走在一起,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支起耳朵,想知道“正宫”和“小三”之间会怎样和平共处。 其中一位好事的男职员还抬手掩着嘴唇,偷偷摸摸说:“看来这位少奶奶在宫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丈夫前女友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还得强颜欢笑的忍着。” “不然有什么办法?”旁边女职员斜睨着尹亦浠,面带讽刺:“想攀高枝付出点代价是很正常的,再说她是第三者,被看不起也是活该。” “也不见得吧,宫家高门大户,里面水有多深谁也说不清,甭说她,我看谁嫁进去都不好过……” 职员们议论纷纷,自以为声音不大,从桌边路过的两个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凝然其实很满意那位女职员的说法,但为了不得罪尹亦浠,还要假惺惺的说:“不然……我去解释一下吧,他们这样谈论你也太不尊重人了。” 尹亦浠淡淡瞥她一眼,然后微笑请她入座。 ——不用麻烦,只有不辨是非和无能的人才会在背后议论、或者传播各种八卦,对待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予理会。 尹亦浠说得正大光明,顾凝然却有种被暗讽的感觉。 她刚刚还在抹黑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关系,转眼尹亦浠就来了这么一番话,要说无心,似乎不大可能。 但没办法,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强颜欢笑的附和忍耐。 这顿午餐味同嚼蜡,顾凝然草草吃了几口就借口不舒服离开。终于不用应付她,尹亦浠倒是轻松不少,慢悠悠的付了钱起身。 外面风轻云淡,她打算去酒店周围转转,给睿睿和那两位冤家买些礼物带回去。 刚走近酒店大门,就看到外面一片嘈杂。 方才在餐厅吃饭的职员都聚集在门外,中间包围着两个人,正是笑容满面的宫冰夜和宋齐佳。 不知人群中喊了句什么话,其他人纷纷跟着起哄,然后宫冰夜就倾身抱住了宋齐佳。 宋齐佳也抬手回抱住他,脸颊红红的,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害羞。 两人的拥抱很短暂,属于礼节性的,可尹亦浠看在眼里仍觉得不舒服,好像晴朗的天空中忽然浮起一片乌云,令她再没有游玩的心情。 她不禁问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在意宫冰夜的一举一动,他与其他女人稍亲近一些都会觉得吃味? 还没想出结果,宫冰夜已经发现了她。 扔下门口一群正在庆祝的职员,宫冰夜大步流星走到尹亦浠身前,猛地抱住她。 “亦浠,投标成功了!” 尹亦浠早有猜测,听他亲口说出来仍倍感惊喜,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抬手道: ——恭喜宫总裁,又为宫氏拿下了大项目。 先前的低落情绪被她隐藏的很好,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落寞。 宫冰夜帮她整理好鬓角的碎发,眨眼笑道:“其中也有你的功劳,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共同努力…… 尹亦浠不由得看向他背后的宋齐佳,暗想:那才是与你并肩作战的人,关于工作,我根本帮不上你一点忙。 不过宫氏中标她是真的开心,也不想扫了宫冰夜的兴致,便默认下他的夸奖,然后对走过来的宋齐佳道贺。 宋齐佳微笑回应,跟在她后面的职员们却面色各异,似乎还在想着方才出现在餐厅的顾凝然。 那个瞧不起尹亦浠的女职员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竟开口问:“顾小姐呢?我们应该把中标的事告诉她,让她也一起高兴高兴!” 她以为宫冰夜已默许顾凝然作为女友与尹亦浠同时存在,所以才以此为话题,想讨宫冰夜欢心。 可她哪里知道,宫冰夜最忌讳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什么意思 ?” 宫冰夜脸色阴沉,再也看不到刚才的喜色。 女职员似乎被他突然变脸吓到了,朝四周看看,见没人帮自己,只好结结巴巴的解释;“我……顾小姐她不是您的……我就是想让大家都……” “顾小姐是我的什么?” 宫冰夜沉声打断,握着尹亦浠的手加大力道,已然在强忍怒火。 尹亦浠见情势不妙,连忙勾起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提醒他不要乱发脾气破坏气氛。 “她——”宫冰夜将尹亦浠拉到身前,凌厉目光在四周缓缓巡视:“是我唯一的妻子,宫家唯一的少夫人。同一件事,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疾言厉色的警告,令在场众人都低垂着头,生怕一个动作或眼神会再次激怒他。 宋齐佳也略显讶异,似乎没想到,宫冰夜会如此维护尹亦浠。 气氛尴尬许久,宋齐佳才笑着打圆场,让忙了一夜的职员先回去休息,晚上参加庆功宴。而她自己也跟在灰溜溜逃走的职员后面离开,把时间留给宫冰夜二人。 因为这件事,宫冰夜整个下午都心情不佳,尹亦浠又劝又哄了许久,才勉强没让他冷脸出席庆功宴。 宴会上,顾凝然不知受谁邀请也到了现场,在尹亦浠的劝说下,宫冰夜只当做没看到,始终跟在尹亦浠身边帮忙挡酒。 宫氏的几个职员知道自己得罪了少夫人,怕今后被穿小鞋,都一反常态的向尹亦浠示好。尹亦浠酒量不济却又不懂得拒绝,很快便有些微醺。 后半场的敬酒几乎都是宫冰夜代替她喝,见自家老板在夫人面前没架子,职员们也逐渐放松下来,一场庆功宴宾主尽欢,结束时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散场之后,尹亦浠的酒劲上头,晕头晕脑站不稳,险些摔倒时侧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扶住她。 眯起眼仔细打量片刻,才认出是顾凝然。 她颔首示意,顾凝然关心道:“女孩子怎么能喝这么多酒?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我还是先送你回房间吧。” 尹亦浠意识不大清醒,却还惦记着宫冰夜,见状顾凝然抬手招来服务生,让他帮忙搀扶喝醉的宫冰夜。 “他呀,喝的比你还多,已经人事不省了。”顾凝然笑着打趣,一路上不停提醒尹亦浠小心不要绊倒,真诚的样子令人无法怀疑。 可醉酒的夫妻二人并没有发现,走进电梯时,顾凝然与被她叫来的服务生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第一百六十四章 离婚协议 清晨,城市又下起小雨,水汽从窗户的缝隙蔓延进来,连空气都变得潮湿微凉。 宿醉后的尹亦浠头痛不已,仿佛有个小人在脑袋里敲锣打鼓,令人莫名烦躁。 她深呼吸几次,强撑着坐起身想去洗漱,指尖触碰到床的另一侧时,却猛地停住动作。 太凉了,好像昨夜根本没人睡在这里。 可宫冰夜不是喝醉了吗?怎么可能不回房间来住? 她脑子晕乎乎的,愣了半天才想起给宫冰夜发短信,见许久没人回复,又改为打电话。 “……谁呀?”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她耳边轰的一声,心脏好似被一只手骤然攥紧! 虽然那道声音并不清晰,但可以确认,那是属于宋齐佳的。 宫冰夜的手机在宋齐佳身边,那么,宫冰夜呢? 尹亦浠像是被针刺到一般,飞快起身朝宋齐佳的房间跑去。她甚至都没有洗脸换衣服,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希望是误会,希望昨夜的混乱中宫冰夜掉了手机,恰好被宋齐佳捡到,希望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然而,推开门后,眼前的场景恰恰是她最害怕看到的。 宋齐佳正举着手机呆坐在床上,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宫冰夜站在床边,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衫,正在系胸口处的纽扣。 大床上,两只枕头并排摆在一起,要多讽刺,便有多讽刺。 见她进门,宫冰夜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冲过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亦浠,听我说……” 尹亦浠摇摇头,双眼无神的盯着脚边地板,再不敢朝他们俩看一眼。 她知道宫冰夜会说什么,无非喝醉了酒进错了房间,一切都是误会。她愿意相信他,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敢想更不敢听。 宫冰夜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焦急恐慌,甚至连令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都派不上用场,这种感觉,从今晨醒来发现宋齐佳躺在自己身边时,就已经产生。 昨夜好像一场梦境,在黑暗中独自上演着离谱的戏码,而天亮以后,他们作为戏中人,却想不起任何细节。 三人静默的僵持许久,尹亦浠终于有了些反应。 宫冰夜欣喜若狂的看向她,哪怕被她打骂发泄都甘之如饴。 可尹亦浠只冷静的对他说: ——先回去吧,这样子被人看到的话,影响不好。 随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尹亦浠又走到床边对宋齐佳道歉。 不管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作为女人,宋齐佳总是吃亏的一方。 宋齐佳满脸通红,掀开被子跳到地上,又蹦又跳了半天,急切道:“我俩什么事都没有,你千万别乱想,不信你看!” ——我知道,但还是对不起。 尹亦浠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带走僵立着的宫冰夜。 今天是回程的日子,机票临时购买,所以没有头等舱,宫冰夜一行人只能与公司职员一同坐进经济舱。 经过昨天的庆功宴,职员们自以为与顶头上司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便纷纷凑上来套近乎。 飞机起飞后不久,尹亦浠已经接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零食杂志,她怔怔望着那些礼物,心思却早不知飘去哪里。 宫冰夜看出她的异样,侧头看过来,似乎又想解释。 尹亦浠抢先截住他的话,将一本杂志递过去。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如果无聊就看这个吧。 说话时她面上带笑,看不出一丝勉强。 宫冰夜本就爱面子,发生那种事自己已经足够气恼,偏偏还遇上个油盐不进的尹亦浠,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拉着脸僵坐。 四周职员感受他周身的低气压,吓得大气不敢喘,都低眉敛目安静下来。 宋齐佳个性干脆,受不了尹亦浠这种软刀子割肉,趁尹亦浠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拦住她,非要把昨晚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一遍。 ——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不需要再解释。 尹亦浠面色诚恳,甚至还带着理解的意味,宋齐佳听得直发愣,又忍不住问:“既然你相信,为什么还……还……”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毕竟尹亦浠从始至终都没给过她和宫冰夜脸色看,更没有生气撒泼或者与她作对。尹亦浠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却又总能让她觉得别扭。 尹亦浠笑着敷衍几句,与宋齐佳擦肩而过回到座位。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但她刻意不去理会。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以何种心态面对宫冰夜宋齐佳二人。而且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不在别人身上,在于她。 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心绪不宁,即使宫冰夜就陪在身边也会觉得怅然若失,在缙云山求签之后,那种感觉更加明显,一颗心好像在半空中漂浮,令她没有一刻轻松。 昨夜的误会只是一个导火索,将她多日的怀疑顾虑点燃,而后爆发。 她想,回家冷静一段时间,陪陪睿睿再与苏苗昕聊聊天,或许可以将这种莫名的感觉打消吧。 下飞机后,众人分道扬镳。 尹亦浠正朝等候在门口的汽车走,忽然被后面的顾凝然叫住。 “亦浠,昨晚的事……不好意思啊。”顾凝然低垂着头,似乎倍感歉疚:“当时场面很乱,我只顾着送你回房,没想到冰夜会走错房间。” 尹亦浠摇摇头,表示这件事与她无关。 “你还在生气吧?千万别啊,冰夜的人品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喝醉后感觉不太敏锐,他也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顾凝然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咬着唇抱歉的笑。 ——这不是你的错,倒是我该谢谢你送我回房间。 尹亦浠与她客套几句,直到宫冰夜催促,才道别上车。 车上她依然没有理会宫冰夜的意思,而是在心里琢磨起顾凝然方才的表现。 如果真如顾凝然所说,昨晚她只顾着送她没注意宫冰夜,怎么会知道宫冰夜走错房间的事? 退一步说,就算宫冰夜清晨从宋齐佳房间出来被人看到了,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进顾凝然耳朵里。毕竟与他们同行的都是宫氏职员,其中无人与顾凝然相熟。 尹亦浠心中起疑,正犹豫着要不要与宫冰夜谈谈,宫冰夜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 “……嗯,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宫冰夜转头看过来,略显为难道:“爸要开会讨论投标案,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你要回公司? 宫冰夜停顿一瞬,点头。 ——那没关系,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知道他工作忙,尹亦浠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他添堵,便体贴的拿好东西准备下车。 宫冰夜却犹豫着开口:“你坐我的车就好,我……宋齐佳也去参加会议。” 尹亦浠身形一僵,拿着背包的双手握紧又松开,重复几次,才勉强挤出个笑。 其实没什么的,宋齐佳与宫冰夜一起下飞机,公司临时要开会,一道过去再正常不过,她本不该产生其他想法,只是……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聚集在今天呢? 如果在平时,她绝不会有任何特别情绪,但偏偏是今天。 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佣人见状还以为她累了,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回去休息。 尹亦浠缓步上楼,即将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底下佣人突然提醒:“老宅来人了。” 老宅管家拿着一份文件进门,见到尹亦浠后先鞠躬,然后双手将文件递给她。 ——这是……什么? 询问时,她的双手在轻颤,似乎已有所觉察。 管家从不多言,只说这是家族共同的决定,而后便转身离去。 文件夹沉甸甸的放在掌心,尹亦浠颤抖着手,翻开封皮。 离婚协议书。 五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脑中好像被狠狠打了一拳,她瞬间眼前发黑,靠在背后围栏上才勉强没有摔倒。 三年,三年来曾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的场景,终于变成现实。 她连日的恐慌和忧虑也终于找到答案。 仔细想来,其实不难理解。 宋齐佳在宫氏遇到困难时出手相助,无论宋家的家族势力还是她对宫冰夜的感情都可见一斑。 宫泓和魏咏秋需要这种有能力、能够辅助宫冰夜的儿媳,宫冰夜需要一个默契的贤内助,宫家需要一个能为其带来深远利益的新成员。 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说,宋齐佳都比她更合适宫家少夫人的位置。 所以,在这个位置上强占三年的她,应该让位了。 尹亦浠弯唇,想扯出个笑来,泪水却争先恐后的滑落。不想让佣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她紧攥着离婚协议书跑进洗手间,靠在门后无声痛哭。 她愤懑、痛苦、不甘……而最令人绝望的是,她对此根本无可奈何。 她从来都是宫冰夜的附属品,随时都可以被替换,在宫家,她从来没有独立的人格,是去是留,不过凭借别人的一句话。 刚才管家说“这是家族共同的决定”,现在她只想知道,那里面是否包括宫冰夜?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伟大的郭二少爷 “……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宫泓放下签字笔,向后靠进椅背,示意众人可以离开。 宫冰夜闻言起身,跟在人群后缓缓向门口移动,未等出门,却又被叫住。 “冰夜,你留下。” 宫冰夜疑惑的停下脚步,对走在前面正与他道别的宋齐佳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爸?” 刚才半路下车时他觉得尹亦浠情绪不对,想早些回去安慰,不知宫泓突然找他做什么。 “关于这次投标案,我有几个问题要和你讨论,跟我来办公室吧。”宫泓拿着面前的文件率先离开。 宫冰夜不明所以,投标明明已经成功,专门为其召开会议都不是很有必要,还有什么问题值得讨论? 不过这里是公司,宫泓发话,他只能照办。 进入办公室后,宫泓便开始与他促膝长谈,从此次出差的感受、分部未来的发展前景、一直到国内外经济趋势……拖到天黑,他才终于被放行。 而家中的尹亦浠,在洗手间崩溃痛哭后已逐渐冷静下来。 日暮西沉,天空尽头划过三两只倦鸟,树木枝叶被晚霞掩映成金黄的颜色,与晚间清风追逐交错。 尹亦浠坐在庭院里,望着这幅宁静苍茫的景象,尝试着分析房间里那份离婚协议书的事。 宫家人不喜欢她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宫冰夜也会那样吗? 宫冰夜说过喜欢她,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妻子,说过要和她永远在一起。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给出这些承诺,因为就算不给,她也会尽可能地留下。而他既然给了,就应该会做到。 今天宫冰夜临时接到开会通知,偏偏她在那时收到离婚协议,起初她只觉得五雷轰顶,此刻细想却感觉一切都太过巧合。 宫冰夜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她既然喜欢他,就该给予信任。 在外面吹吹冷风,果然清醒多了,尹亦浠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起身离开家门。 离婚协议书的事她决定等宫冰夜回来亲自询问,现在,她要去接睿睿回家。 心情沉闷的缘故,她没坐车,一路向着苏苗昕家漫步,路过一个街边小巷时,突然听到里面有打斗声。 拳头与肉体碰撞的闷响和隐忍的痛哼夹杂在一处,借着不算明亮的路灯,可以看见有个男人正被三四个男人围攻。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毕竟在体力方面她不是对手,甚至连帮忙求救都做不到,可天性使然,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种暴力的事情继续。 男人们正起哄叫嚣着挥拳头,冷不防被人从后拉开,纷纷凶神恶煞的回头向后看。 尹亦浠趁机挤进他们中间,准备看看被打男人的伤势,一看之下猛地惊住。 这不是……徐子良吗?!! 见来人是她,徐子良也震惊不已,当即抓着她手臂往后一甩。 “快走!” 其余男人见他们认识,互相对视后都露出阴险的笑:“哟,正好揍他不过瘾,又来个细皮嫩肉的小美人供咱们消遣……” “闭上你的臭嘴!” 尹亦浠因为自己被羞辱,徐子良怒不可遏,推她的力气更大:“赶紧走,没你的事!” 她走了,他不是会被打得更重? 尹亦浠不肯,态度强硬的挡在他身前,然后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正在拨打的报警电话。 “妈的,你敢报警?!” 打人的几个男人见状破口大骂,却又不敢真的招惹警察,只得撂下几句狠话后咬牙切齿的离开。 尹亦浠咚咚乱跳的心脏终于回归原位,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照看徐子良的情况。 徐子良伤势不算重,但鼻青脸肿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惨烈,在尹亦浠的坚持下才答应去医院治疗。 医院里,尹亦浠好奇询问他怎么会和人打架。 他活动了一下下颌,略显愤懑的说:“那是群小混混,故意撞在我车上,想找事儿。” 原来是被人勒索了。 真没想到,朋友遍地无所不能的徐医生也会遇到这种糟心事,看来不管身处哪个阶层,都不可能事事如意。 想起自己的境遇,尹亦浠自嘲道: ——以后出门别开豪车,像我这样低碳环保的,肯定没人打主意。 她很少阴阳怪气的说话,徐子良狐疑的看向她,总觉得今天她有哪里不对。 “你……还好吧?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徐子良担忧的蹙起眉:“或者,和冰夜吵架了?” 尹亦浠几不可察的笑了笑,而后摇头。 看吧,她果然是依附于宫冰夜存在,就连其他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会不由自主的猜测与宫冰夜有关。 这种被当做附属品的感觉,令她不满又焦虑,却又无处发泄。 ——我很好,多谢关心。 她隐藏心情,微笑与徐子良道别,继续赶往苏苗昕家。 到达时已接近九点钟,睿睿玩累了在房间睡觉,苏苗昕过来开门时正在收拾客厅。 “呀,这么快就回来啦!” 苏苗昕看到她显得很惊讶,拉她进门后左看右看,说是要检查宫冰夜有没有照顾好她。 尹亦浠哭笑不得,强撑着精神与她开玩笑。 ——我们又不是去玩的,再说,照顾得好不好能用眼睛看出来吗? “当然能!我看你现在就不大高兴。” 苏苗昕一语道破机关,挽着尹亦浠的手臂往里面走。 其实在打开门后与尹亦浠对视的一刹那,她就察觉尹亦浠情绪低落,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而是从心而发。 尹亦浠原本就没打算隐瞒,正准备主动“坦白”,谁知刚要去沙发上坐着,猛然发现前方地板上正躺着个不明物体! 见她倏然瞪大眼睛,苏苗昕才反应过来解释:“哦!别怕别怕啊,那是人,我们的朋友,伟大的郭二少爷。” 三个形容词,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 尹亦浠微咧着唇,有些嫌弃的指着巨大蚕蛹一般的郭禹堂问: ——他,为什么在这睡? “说来话长啊……” 苏苗昕撇撇嘴,拉着尹亦浠进了自己卧室,这才对她细细讲来。 尹亦浠随宫冰夜出差不久,郭家便知晓了郭禹堂帮忙照顾睿睿的事,命令他立刻与宫冰夜划清界限,不许再与宫冰夜联系。他向来重义气,怎么可能就范?倔脾气上来便与家中闹翻。 名下的房产和信用卡都被停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郭二少爷没地方住了,苏苗昕便好心收留了他。 没想到短短几天会发生这么多事,记得前不久郭禹堂还为宫冰夜和顾凝然太过亲密与他争执,而此时,郭禹堂却不计前嫌,全心为宫冰夜考虑。 透过房门的缝隙望向客厅,尹亦浠第一次发现,躺在那里的人身上的可敬之处。 说完郭禹堂,话题再次回到尹亦浠身上。 她将收到离婚协议书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苏苗昕,随后表示自己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带睿睿回家。 一来睿睿已经睡熟,她不想吵他,二来,她实在有些累,提不起力气再去面对宫冰夜。 苏苗昕听完宫家人的所作所为,顿时义愤填膺,要不是尹亦浠拦着几乎要冲去宫家老宅算账。 “夫妻离不离婚公婆做决定,呵,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这种老古董存在?他们家疯了吧!” 尹亦浠就知道苏苗昕会生气,连忙劝她冷静,并再三表示自己愿意相信宫冰夜。 “我估计他也不敢认同他家人的做法,除非不想要老婆孩子了!”苏苗昕没好气的损宫冰夜,心里却还在为尹亦浠不平,琢磨着必须想个办法惩治宫冰夜一下,不能什么委屈都让她闺蜜一人承担。 说来也巧,尹亦浠去睿睿的房间休息时手机刚好停电关机,她自己没发现。 而宫冰夜听说她来接睿睿后再没有回家,打电话过来又联系不到人,只得找苏苗昕打听。 苏苗昕故意说尹亦浠没来过,要他去外面找找。 于是一整夜时间,宫冰夜都开着车在街头乱转,不住担忧尹亦浠的现状。 他以为尹亦浠还在为酒店的事生气,或者真的怀疑他和宋齐佳之间有什么,怕她失望之下又像之前那般离家出走。 他有种感觉,尹亦浠上次给他机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她再动离开的心思,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初夏清晨的雾气覆在挡风玻璃上,坐在车里的宫冰夜竟感觉到一丝凉意。 而同一时间,尹亦浠正带着睿睿起床洗漱。 苏苗昕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故作神秘的卖了会关子,忽然问她:“我昨晚干了件大事,想知道是什么吗?” 论起调皮搞怪,估计连睿睿都不是她对手,尹亦浠才不会傻乎乎真的去猜。 ——也不是很想知道,随便你说不说吧。 尹亦浠装出副不在意的样子,苏苗昕果然觉得没趣,轻哼一声道:“你和宫冰夜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相,连开玩笑都不会。算了,还是告诉你吧,昨晚我骗宫冰夜说不知道你在哪,让他在外面整整找了一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尽快结婚 尹亦浠攥着手机,在客厅里坐立不安。 刚才听说宫冰夜被苏苗昕骗找了她一整夜后,她立刻跑进卧室给手机充电,告诉宫冰夜她现在的位置。 宫冰夜欣喜若狂的语气直到现在还在耳际回响。 “你在那里等着,千万别动,我马上过来!” 从昨天收到离婚协议书到现在,她前所未有的忐忑期待,从宫冰夜接电话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不知道家人的所作所为,可她又怕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 “叮咚——” 门铃声响起,尹亦浠一个箭步冲过去开门,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已经被拉进微凉的怀抱中。 宫冰夜的外套沾染着清晨的凉意,喘息却格外剧烈,似乎一路都在奔跑。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尹亦浠的一颗心终于安定。 “对不起,我来晚了。离婚协议的事我昨晚回家才知道,都是老宅那边的主意,你千万别误会。” 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自己相信宫冰夜的决定是对的。 慢慢闭起眼睛,她在宫冰夜胸口蹭了蹭,虽没有任何言语,却好似撒娇一般。 宫冰夜垂头在她头顶轻吻,声音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慌乱:“不要再离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来解决,但你不要离开。” 这算是新承诺吗? 尹亦浠满足的笑笑,抬手覆在他手臂上。 半天没等到回答,宫冰夜不大高兴,揽在她腰间的手再次收紧。 “听没听到?回答。” 都抱得这么紧了,耳聋才听不到吧? 尹亦浠颇为嫌弃的点了下头。 紧接着宫冰夜又催促:“听到怎么不答应?” 尹亦浠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点头。 误会终于解释清楚,一家三口也从苏苗昕家撤离,回到自家别墅。 睿睿因为这段时间贪玩没好好学习,直接被送进书房补习,宫冰夜和尹亦浠则准备回卧室补眠。 宫冰夜整晚都在外奔波找人,精神紧绷时没什么,此刻松懈下来才觉得身心俱疲。而尹亦浠怀着心事也没睡好,眼下倒在床上就能昏睡好久。 “你先去洗漱,我……” 宫冰夜拿着换洗衣物来到床边,本想坐下等待,却看到床上的离婚协议书。 昨晚房间没开灯,他只仓促扫了一眼就疯狂找人,此刻才发现尹亦浠竟在上面签了名字! “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瞬间黑了脸,拿起文件扔到地上,指着那个签名质问。 他怎么也想不到,尹亦浠居然会签字,那么是不是说明,如果他没有找到她,她就真的要跟他离婚? 尹亦浠都快走进浴室了,被他激动的模样吓得连忙跑回来,捡起文件一看,右下角可不是写着自己的大名。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昨天那种情况下她又急又怒根本没有理智,满心都是对宫家人的谴责,自然也就……把宫冰夜归为可恶的宫家人中了。 人家要赶她走,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再赖下去,所以头脑发热就签了字。 ——签完我就后悔了! 怕宫冰夜不信似的,她万分郑重的作出解释。 宫冰夜没好气的瞥她一眼,显然余怒未消。 “你明不明白,如果这份协议书落在老宅手里,他们会用尽办法逼我签字,然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宫冰夜神情严肃,却又不忍心责怪尹亦浠,只好叹一口气,再次把她抱进怀里:“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婚。” 离婚,这似乎是两人间最沉重的字眼,明明都怕得要命,却总是躲不开。 尹亦浠咬着下唇,眼里闪动着不确定的光。 ——那你呢?如果有一天…… “不会。”宫冰夜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一字一顿道:“我永远不会和你离婚。” —— 几日后,宫家老宅。 宋父突然来访,正在后花园散步的宫泓和魏咏秋接到消息后连忙往回赶。 快步走进客厅,见宋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能猜到他为何而来。 “老宋,今天怎么有时间到家里做客?哈哈,记得之前邀请你来参加宴会,可是被你接连拒了两次。” 宫泓上前与宋父握手,然后虚点了点他,故作熟稔的打趣。 宋父配合着笑笑,朝魏咏秋颔首叫了声“嫂夫人”,而后开门见山道:“今天过来,其实有些事情想向二位求证。” 说着,他取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宫泓夫妇面前。 宫泓使了个眼色,魏咏秋主动拿起信封,稍一倾斜,里面便滑出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宫冰夜几人出差时入住的酒店,一共三张,分别为宋齐佳进入房间,宫冰夜进入房间,还有尹亦浠将宫冰夜带出房间。 照片下角都标有时间,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宫冰夜与宋齐佳同处一室,整整一夜。 “这是匿名发给我的信件,我很清楚佳佳的性格,也愿意相信宫少爷的人品,但这件事情,你二位必须给我个交代。” 宋父虽然想与宫家联姻,但也不会残忍到用女儿做诱饵。如果宫冰夜与尹亦浠因感情不和而分开,再由宋齐佳上位也就罢了,现在这算什么事? 相比于他的不满,宫泓二人却大喜过望。毕竟在背后使手段,成功的可能性总归不高,若是生米煮成熟饭,那就简单得多了。 宫泓强忍着笑意,严肃道:“小夜这种行为的确不负责任,老宋你生气也是应当,不过你放心,宫家一定会给你和佳佳一个满意的答复。” 魏咏秋笑眯眯的从旁附和:“没错,所有事都交给我们处理,肯定让小夜和佳佳尽快结婚!” 宋父没想到他们会直接答应结婚,眉头蹙得更深,似乎仍不满意。 宋齐佳是他的心头肉,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半点委屈,而宫冰夜现在还有一位名义上的妻子,就算离婚再娶,那也是二婚。 清清白白的女儿嫁给二婚男人,无论怎么看都吃亏,先前他想着只要女儿高兴就好,发生过这种事后,心里却不禁觉得别扭。 他还要再说什么,宋齐佳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急吼吼的问他在哪里。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撒谎,只得实话实说。 那边宋齐佳瞬间炸了,用了威胁命令恐吓等等方法要他回家。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打道回府。 由于宋齐佳暗中帮忙,宫宋两家试图联姻的事算是不了了之,可宫泓和魏咏秋却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这天,尹亦浠正在家中陪睿睿做手工,突然被宫冰夜拉走,直接塞进车里带到老宅。 她一脸茫然,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被叫到这里挨训,宫冰夜却对她说起了宋父带到老宅的那几张照片。 尹亦浠这才知道,当时在酒店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带走了宫冰夜,居然早已被有心人发现并记录下来。 宫冰夜怕她误会,还在不停解释自己和宋齐佳之间的清白,她却已经想明白,恐怕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从宫冰夜醉酒进错房间,第二天清晨出门被拍照片,照片又被匿名发送给宋齐佳父亲……种种线索联系起来,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 她自是相信宫冰夜的,只怕有些人会以此为借口生事。 牵住宫冰夜的手,她缓步走进大门,暗暗劝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宫泓和魏咏秋就算再讨厌她,也总会顾及宫冰夜的颜面,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然而,事实证明她太低估了自己公婆的手段和决心。 进门后,宫泓坐在沙发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魏咏秋在旁,面前摆着一份类似协议书的东西。 谁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异样,尹亦浠勉强挤出个笑,向他们问好: ——爸,妈。 “来了?”魏咏秋不咸不淡的答应一声,然后朝侧面沙发抬抬下巴:“先坐那儿等吧,律师很快就到,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尹亦浠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家庭训话,没想到竟还有律师的事,一时怔愣在原地。 不等她发问,魏咏秋已经解释道:“上次的离婚协议书石沉大海,我们猜测,你们可能对其中条款不满意。没关系,这次大家坐在一起共同拟定,绝对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叫他们来,是为了拟定离婚协议?!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宫冰夜,发现后者比她还要惊讶。 而惊讶过后,便迎来足以灭顶的怒火。 “离婚的事,谁同意了?”宫冰夜牙关紧咬,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他已然在竭力控制情绪,魏咏秋偏还要火上浇油。 “这件事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当初你娶她进门就是家族的共同决定,离婚自然也一样。” “一样?”宫冰夜简直气的发笑,知道与他们争执毫无意义,便直接道:“不可能!我和亦浠不会离婚,你们那些如意算盘趁早别打!” 三年前,他们曾将他的婚姻当做维护宫家名誉的保护伞,他也确实做错了事,所以愿意承担。 而现在,他和尹亦浠早已产生感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退路 宫冰夜与魏咏秋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尹亦浠见状偷偷握住他小指,轻扯了一下,提醒他别太激动。 宫冰夜猛地抽出手,揽着尹亦浠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表情郑重的宣布:“她是我妻子,从前是,今后也是,除她之外我不会再娶任何人。” 魏咏秋被气得脸色铁青,正要与他争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宫泓终于发话。 他把宋父带来的信封狠狠扔到宫冰夜脚边,指着从中滑出的几张照片厉声质问:“你不离婚,不愿意娶别人,那为什么会进到宋齐佳房间里!被人拍下这种照片威胁,你还有脸面来和我们争执?!” 早料到他会拿照片说事,宫冰夜冷眼看着那些拍摄清晰距离极近的照片,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怎么会那样巧? 宫宋两家有联姻之意,他和宋齐佳便被安排一起出差。出差前宫泓答应不会插手他和宋齐佳之间的事,然后便有了他醉酒进错房间的闹剧。从他进房间直到出门,整整一夜时间,就有人守在不远处拍照。 除了有心人故意为之,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而发生这件事之后,获益最大的便是宫泓和魏咏秋。他们希望他离婚,这些照片就是筹码,用来打击他的高傲和自尊,破坏他和尹亦浠本就不算牢固的感情。 “呵。” 他极轻蔑的笑了笑,然后抬脚将照片踢远,沉声道:“您二位真是用心良苦,为了那点虚荣心,居然安排出如此好戏。” “我们……安排?”魏咏秋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去看宫泓。 宫泓自然听得出宫冰夜言辞中的讽刺之意,登时火冒三丈。 “你的意思是,照片是我们派人拍的?” “不然呢?”宫冰夜反问,眸色阴沉的仿佛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如此断人后路的手段,还有谁会用?” 他这话说得太狠,等同于在指责宫泓冷酷狠毒,连魏咏秋都听出弦外之音,忍不住训斥他道:“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快给你爸道歉!” 宫冰夜冷哼,握住尹亦浠的手更加用力。 宫泓此时已急火攻心,捂着胸口连退几步,“嘭”的摔坐到沙发上。张口想骂,脑中却阵阵晕眩,耳边也嗡鸣不止。 见他情况不对,魏咏秋连忙跑过来安抚,同时厌恶的剜了尹亦浠一眼。 “都是你干的好事!瞧瞧吧,自从你进门以后,我们宫家哪有过一天安宁?扫把星!” 毫无预兆的被骂,尹亦浠不由愣住,反应过来后想上前帮忙,却被魏咏秋一把推开。 “少装模作样,其实你巴不得我和小夜爸爸快点死,然后宫家就落到你手里了!” 魏咏秋又急又怒,口不择言的朝尹亦浠发难。尹亦浠作为小辈不可能与她争吵,甚至为自己解释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硬生生站着挨骂。 宫冰夜本有些担心宫泓的身体,见此情形顾不了便那么多,直接拉着尹亦浠离开。 魏咏秋的痛骂和宫泓摔东西的声音被阻隔在门内,尹亦浠随宫冰夜快步走到院子里,突然停住不动。 宫冰夜疑惑转头。 ——你还是回去照顾公公吧。 尹亦浠几不可察的叹气,在宫冰夜惊讶的目光中平静解释: ——妈说的没错,家里闹成这样子都是因为我。我处处不如人,只会给大家添麻烦,现在公公被我气病了,你却跟我走……这样不合适。 宫冰夜知道她又在自责,无奈劝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何必在意他们的话?什么都别管,跟我走!” 说着,他伸手去拉她,谁知竟被避开。 尹亦浠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勉强撑出个笑,还是摇头。 ——我自己走,你回去。 “你……你故意气我?” 刚刚经历过一场吵闹,宫冰夜本就心情不虞,在尹亦浠面前已尽量隐忍温柔,没想到她竟然不接受! 客厅里被气病的人是他父亲,难道他会不担心吗?他即使担心也要带她先走,这是为什么,难道她不懂? 宫冰夜的耐心即将被耗尽,心烦意乱的点点头,抬手虚指着她:“最后一次,跟不跟我走?” 尹亦浠还是那句话,要自己离开。 随即,宫冰夜利落的转过身,原路返回,直至进门都没再看尹亦浠一眼。 尹亦浠明白他被自己不知好歹的做法惹怒了,可她只能如此。 宫泓和魏咏秋的态度比以往每次都要强硬,如果她真的任由他与父母对抗,恐怕会害他落得个不忠不孝的恶名。 魏咏秋刚才的话虽残忍,却也不是毫无缘由。她的存在已经给宫冰夜拖后腿,难道还要继续拖累他吗? 或许只有答应离婚,才是对宫冰夜最好的选择,可是……她已经离开过一次,实在没有勇气、也不愿意再与宫冰夜分离。 从宫家老宅出来,尹亦浠漫无目的的在街头行走,满腹抑郁不知该对谁倾吐。 想过找苏苗昕发泄,却怕苏苗昕比她的反应还大,直接气冲冲的去宫家帮她讨说法。 或者郭禹堂?更不可能,郭禹堂自己都还焦头烂额,哪有时间陪她闲聊。 她总共就这么几个朋友,却一个个都被否定,正苦闷时,发现竟不由自主的走到医院了门前。 想起前几天徐子良与人打架的事,也不知道他伤有没有好些,尹亦浠稍作犹豫,便抬步走进医院。 被前台告知徐医生今日正常坐诊后,她在办公室外静坐等待,午餐时间才与徐子良一同去到医院食堂。 徐子良买了两份套餐,路过饮品区还买了瓶热牛奶,回座位时顺手放在尹亦浠面前。 “郊区农场的奶牛,据说院领导亲自去监督过,保证每一滴牛奶都来自吃草的牛。” 许是看出尹亦浠情绪不高,来食堂的一路上徐子良都在开玩笑逗她,先前她出神想事情没注意,这回倒配合着笑了。 徐子良长舒一口气:“总算笑了,不然我都怕自己对着你的冷脸吃饭,下午坐诊胃疼。” ——对不起,我…… 不小心给别人看了脸色,尹亦浠十分歉疚,放下筷子就开始道歉。 “说着玩的,快吃饭。”徐子良把筷子塞回她手里,一边挑菜里面的青椒一边故作随意的问:“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和宫冰夜斗争到底,对吧?” 但凡她痛苦愁闷必定与宫冰夜有关,这似乎是周围朋友们默认的事情。 尹亦浠不知自己该感谢他们的了解,还是为此悲哀。 ——我想找一份工作,你能帮忙吗? 不愿再谈宫冰夜,尹亦浠转移话题。方才等徐子良下班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关于是否该离开她越想越乱,却明确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样走。 不论是否和宫冰夜在一起,她都不能再像过去三年一样无所事事,整日围着丈夫孩子转。家庭主妇的生活或许平静安定,也适合她的性格,但现实不允许她停留在原地。 徐子良闻言震惊。 虽然他不曾因为尹亦浠的残疾而看轻她,但失声的确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很大影响,大多数工作她都无法胜任。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徐子良询问。 尹亦浠垂眸盯着餐盘中的一团米饭,神情略显沉重: ——不算突然,很早之前就想过,只是没合适的机会说。现在……我想为自己留条退路,如果有一天离开宫家,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听说她又要离开,徐子良瞬间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离开,睿睿怎么办?” 上次她离家出走不过几日,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宫冰夜疯了似的差点把整个a市翻过来。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还有她的病,她不是很想找回声音吗? 尹亦浠的一句话,徐子良已经设想出了种种可能的后果,但又不知该如何劝她,只能搬出睿睿。 说起睿睿,尹亦浠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有认识的律师吗?如果离婚,我想争取睿睿的抚养权。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徐子良简直被她问怕了,赶紧收声,生怕不小心再“提醒”她什么。 “嗯……找你找找看吧,不过以宫家的势力,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徐子良故意敷衍道。 或许早猜到是这种结果,尹亦浠并没失望,道谢后离开。 徐子良独自一人坐在原位,只动了几口的午餐却没有继续吃的欲+望,满脑子都是尹亦浠落寞的眉眼。 他很奇怪,尹亦浠那样单纯淡然的人,为什么总是不快乐,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苦难会降临到她身上。 以前两人不熟,他叫她小哑巴,把她当成小猫小狗似的不带恶意的逗弄。而如今,他似乎做不到像之前那般淡漠了。 他不忍看她痛苦挣扎,独自面对一切,所以总想通过各种方式帮助她,哪怕自身的力量微不足道。 纠结片刻,他还是拨通了宫冰夜的电话。 “我偶然遇到小哑巴,她心情不大好,似乎……又动了离开的念头,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们还是朋友吧? 从医院出来,尹亦浠沿着街边漫步散心,时近傍晚才回家。 宫冰夜已经等在家里,见她进门,立刻大步迎上去。 “你又想去哪?!” 在外面吹了半天的风,尹亦浠的情绪勉强平复了一些,本想与宫冰夜好好沟通,谁知刚一抬头就对上后者怒气冲天的脸。 她以为宫泓出事了,担心的询问情况,却被宫冰夜厉声打断。 “别转移话题,说,你离开我之后还要去哪?!” 什么离开后去哪?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尹亦浠满头雾水,面色不虞的回: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啊。 “在家?”宫冰夜哼笑一声,随即欺身向前抓住她肩膀,漆黑的眼眸里盛满怒火:“还想骗我,你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手劲大,尹亦浠觉得自己肩膀都快被捏碎,一时间也来了火气,挣扎的推开他,愤然质问: ——你又抽什么风?! 宫冰夜顺着她的力气后退一步,面沉如水,咬牙切齿道:“我抽风?是,我做什么都是错,所以你有事从不对我说,就连决定离开也偷偷告诉徐子良!” 徐子良! 尹亦浠倏然睁大双眼,脑海里仿佛有电流划过,瞬间便明白了宫冰夜奇怪反应的原因。 可是, 她才刚和徐子良分开不久,怎么会…… ——我可真是没用,连朋友都这样无所顾忌的出卖我。 她自嘲的笑笑,失望至极,再没有与宫冰夜争吵的力气。 见她露出这种神情,宫冰夜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但出口的话如覆水难收,对尹亦浠造成的伤害也注定无法弥补。 她本就孤独自卑,苏苗昕几个朋友是她除家人外最看重的人,他却让她知道了这种事…… “亦浠,子良也是为你好,他……” 宫冰夜急忙想要弥补,尹亦浠已经缓步走上楼梯,把自己关进房间。 客厅里的睿睿早听到父母二人的争执,见状跑出来询问,宫冰夜没心情解释,却说有件事要他帮忙。 十分钟后。 “妈妈妈妈,我肚子疼,疼得好像要炸开了!” 睿睿不停拍门,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尹亦浠怀疑他是装的,却还是不敢冒万分之一的危险。 走过去开门,果然,睿睿早一溜烟跑掉,只剩宫冰夜顺着缝隙挤进来。 尹亦浠不愿面对他,想躲出去,却被他抢先握住手腕。 “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 宫冰夜俯下身,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令人移不开目光:“我只是怕你离开,如果没有你,我就要独自过完一生。” 唉……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尹亦浠抱进怀里,动作轻柔的好像对待水晶娃娃。 然后他贴着她头顶,用极轻的声音说:“那样太孤单了,就当可怜我,别走,好吗?” 宫冰夜几乎使出了全身解数,用二十九年的生命里积攒的所有哄人手段来安抚尹亦浠,说完之后便屏息等待,心里仿佛已知道结果。 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冰冷高傲、控制欲强、几乎从不会低头的男人温声细语的表白甚至恳求时,没有任何女人能忍心拒绝,更何况早已对他动情的尹亦浠? 宫冰夜能如此放下身段,抛弃面子求她别走,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震惊之余,只剩下满满感动。 ——我没有想走,只是我……我害怕自己会拖累你,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尹亦浠终于放下心防,将委屈倾诉。 她总是会想,如果没有她存在,宫冰夜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他肯定仍高高在上,与家人商议后娶一位适合他又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妻子。 他能在三年的时间里潜移默化的喜欢上她,或许,也会喜欢那位妻子吧。 “又胡思乱想!” 宫冰夜本打算对她温柔些,可她总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什么叫负担?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他心里已经被她填满,只要过好当下就足够,何须再去考虑那些虚无的可能? “或许从前有许多路口供我选择,但现在我已经踏上了你所在的这一条路,无法回头。” 宫冰夜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慰。 —— 街边长椅上,徐子良和尹亦浠并排坐着,对视几次,始终没人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尹亦浠耗不住了,问他约自己出来有什么事。 徐子良难得话不多,踌躇片刻,才干巴巴的说了句:“对不起啊,你跟我说的事,我告诉冰夜了。” 尹亦浠摇摇头,说没关系。 他那样做必定经过慎重考虑,是为了她好,也为了顾全他和宫冰夜之间的情谊。每人立场不同,她没必要怪他。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徐子良不确定尹亦浠是否还愿意与自己谈心,所以询问时显得小心翼翼。 尹亦浠倒是一派自然。 ——我想停掉催眠治疗,再为冰夜生一个孩子。 之前徐子良说过,接受催眠期间都不能受孕,所以在孩子与声音之间,她必须舍弃其中一个。 宫冰夜和睿睿都在期待小宝宝的到来,所以她决定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同时她也抱着种希望,当第二个孩子降临后,宫家人对她的敌意会稍微减少,她和宫冰夜的感情也能变得更加坚固。 怀孕生子是私密的事,徐子良作为外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居然升出些失落的情绪。 他选择性忽略这种感觉,爽朗笑道:“那很好啊,催眠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怀宝宝还是要趁早的好。” 尹亦浠也笑,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那就这样吧,催眠师那里我去联系,你安心备孕。”徐子良起身,抬手想拍一下尹亦浠头顶,中途却生硬的转移方向,伸到她眼前:“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尹亦浠握住他的手,一秒后分开,笑着眨眨眼。 当然。 随后徐子良离开,她也走上回家的路。 中途睿睿突然发来视频通话,要她去宫冰夜的公司帮他拿东西。 尹亦浠一头雾水,心想他能有什么东西放在公司?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睿睿却态度强硬,说韩远出差时给他带了新兴玩具,非要尹亦浠跑过去取。 架不住他撒娇耍赖,尹亦浠只好答应。 赶到宫氏时已经快到中午,最热的时候,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尹亦浠快步朝大门走,无比渴望里面的冷气,谁知路过转角的时候却听到争吵的声音。 现在是上班时间,宫氏的规章制度又向来严格,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居然在宫冰夜眼皮底下闹事? 她脚尖一转,好奇的走过去。 “……让你自作多情?看你还敢不敢了?!” 几个职场打扮的女人将顾凝然围在中间,扯着她的手臂羞辱谩骂。顾凝然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肩膀却在轻颤。 尹亦浠见状大惊。虽然她不大喜欢顾凝然,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于是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拦住扬手准备打人的女人。 ——你们在做什么? 被阻拦的女人甩开她的手,挑眉道:“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东西?!” 其余人在旁边附和:“没错,我们正收拾这个狐狸精呢,有眼色的就快点躲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尹亦浠飞快转头打量顾凝然一眼,看她柔柔弱弱的,实在想不出她有哪里会惹得别人这样气恨。 有人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这姓顾的整天往公司跑,谁都看得出来,她就是想勾引宫总然后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就她这样的,宫家女主人是谁也不会是她!” 光天化日聚众打人,竟然就为了争风吃醋? 闻言,尹亦浠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宫冰夜怎么就这么有吸引力,连公司职员都对他心怀倾慕? 而且她和宫冰夜还没离婚呢,她们怎么就讨论上女主人的人选了? “喂!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待会伤到你可不怪我们!”几个女人等得不耐烦,冲尹亦浠叫嚣。 这时顾凝然吸吸鼻子,带着哭音开口:“亦浠你不用管我,快走吧……不就是挨打挨骂吗,我受得住。” 怎么可能不管? 前几天徐子良被打时正值黑夜,尹亦浠都硬着头皮冲进几个男人中间救人,何况现在? ——这里是公司,内外都有监控,你们最好赶快离开! 尹亦浠想出言警告,可明明是威胁的语气,通过手机播放后便体现不出任何力度。 女人们轻蔑发笑,显然没当回事。 眼看着顾凝然又要被打,她只好给宫冰夜打电话,让他下来帮忙。 有个女人眼尖,飞快从她手里抢过手机,还顺势推了她一把。 她重心不稳朝旁边倒去,原本记得顾凝然就站在那里,所以没多害怕,却没想到竟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众人互相对视,而后一同朝她走来。 “想做好人是吧?行呀,那我们就放过姓顾的,给她个冲英雄的机会吧!” 尹亦浠惊恐又不解,双手撑地缓缓向后退,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凝然正笑容阴险。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自动手 怎么还没过来? 宫冰夜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抬手看一眼腕表,而后又望向门口。 半小时前睿睿打电话报信,说已经把尹亦浠骗过来了,按照距离估计,她应该早就到达,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这时韩远恰好来汇报工作,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随口提了句:“前台小夏刚才送文件的时候好像看见过夫人,还说夫人看起来很年轻呢。会不会……夫人走错路了?” 说完,韩远自己都止不住摇头。 不可能,尹亦浠来过总裁办公室不止一次,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宫冰夜莫名有些心慌,文件也顾不上签了,直接吩咐韩远去调监控。虽然宫氏集团建筑面积大,但又不是迷宫,一个成年人怎么会走丢? 韩远应下离开,不多时,就带着紧急消息跑了回来。 “总裁,夫人她在楼下!从监控里看,好像正在和人打架……” 打架?! 宫冰夜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尹亦浠哪会打架,被人打还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宫氏欺负宫家少夫人! 宫冰夜杀气腾腾的赶到事发地,见几个女人正围着尹亦浠辱骂甚至动手后,怒火径直蹿升至头顶。 一把拉开挡在前面的女人,他冲进人群将尹亦浠扶起来,护在怀里,而后目光如炬的扫视众人。 女人们见他来了,纷纷偃旗息鼓,低着头死盯着脚尖,都露出副坏事的表情。 韩远紧随而来,一看这情形心中已明白大概,恭谨的问宫冰夜想要怎样处理。 宫冰夜本打算把尹亦浠骗来约会,发生这种事,几乎将他的好心情消耗殆尽。不愿再与这群人浪费时间,他甚至连原因都没问,直接让韩远报警。 听说警察要过来,女人们终于害怕了,先前瞪眼冷哼的神气劲儿再也看不到,反而都跑过来求尹亦浠放她们一马。 尹亦浠在地上坐了半天,现在尾椎骨那里还隐隐作痛,想到她们欺负人的样子更是气愤,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会。 没想到的是,顾凝然竟在此时跑到宫冰夜面前帮她们求情:“她们应该是无心的,我经常来公司找你,确实会打扰到正常工作……以后我尽量不再过来,冰夜你也别罚她们了好吗?” 顾凝然神色急切,尹亦浠不由得满头雾水,心想她竟是如此大度善良的人吗,竟然以德报怨。 韩远也倍感讶异,拨号码的手停在半空,等待宫冰夜发话。 宫冰夜连看都没看顾凝然一眼,转过身将尹亦浠腾空抱起,一边朝停车场走一边吩咐:“你留下等警察过来,处理好之后带她去医院。” 这话是对韩远说的,里面的“她”指的则是顾凝然。 顾凝然知道,宫冰夜这还算给她留面子,否则若当场拆穿,她会比现在更丢脸。 可她仍是不甘。 她费尽心机自导自演这场戏,就是想给尹亦浠一个教训,却又被搅局。凭什么尹亦浠总是有这样的好运?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被尹亦浠一人占去! 她处处都比尹亦浠强,凭什么,宫家少夫人的位置不能属于她?! 不远处警车正缓缓驶近,她却仍死死盯着尹亦浠二人离去的方向,面色铁青。 车里,宫冰夜正在检查尹亦浠的伤势。 尹亦浠顺从的伸出手,掌心被石子蹭红,但没有流血,并不严重。 “还有哪里疼?”宫冰夜将她细弱的手握进掌心,体贴的吹了吹,视线重新在她身上搜寻。 ——没有了,其实她们还没打到我,你就来了。 尹亦浠实话实说,忽然想起什么,故意问宫冰夜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监控。”宫冰夜干脆作答,随即感觉出不对,猛地抬眼看向尹亦浠。 果然,尹亦浠紧接着又问,他为什么要调监控找她。 “额……我……”宫冰夜屈指勾勾额头,脑中飞快编故事,想把此事搪塞过去。 难得见到他笨口拙舌的模样,尹亦浠终于不再戏弄他,得意说道: ——我知道,是你让睿睿骗我过来的,对不对? 接到睿睿电话时她的确怔住了,不过路上一想便明白过来。只是觉得父子俩把她当傻子骗,实在太气人! 宫冰夜自知理亏,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道:“其实,刚才那几个不是宫氏的职员,我问过韩远,他对她们完全没印象。” 尹亦浠一愣,开玩笑的心思被惊疑取代。 ——不是吗?可她们明明在…… 她赶到的时候,那群女人明明在指责顾凝然蓄意勾引宫冰夜,想争夺少夫人的位置,如果她们不是公司职员,那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未等宫冰夜回答,手机忽然收到短信提示。 她翻出来一看,是顾凝然发来的消息: 亦浠你还好吗?今天多谢帮忙,也很抱歉害你受伤。只是不知道你伤的严不严重?需要我来照顾你吗? 尹亦浠帮忙完全出于本能,不知该如何回复顾凝然,索性拿给宫冰夜看,让他做决定。 宫冰夜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删除短信,提醒:“以后离她远点,遇事先保护自己,别像今天这样。” 尹亦浠接过手机,乖乖点头。 她能理解宫冰夜的担忧,毕竟刚才那件事很怪异,事实情况与她见到的肯定不一样。更说不定,那又是顾凝然为夺回宫冰夜使的手段。 与顾凝然勾心斗角她显然不是对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自保。 不知不觉讨论起了顾凝然,车里气氛都变得沉重,宫冰夜拍拍尹亦浠的手背,发动汽车。 “不说她,带你去吃饭” 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中午,虽然经历过一场闹剧后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尹亦浠还是答应下来。 谁知宫冰夜打着吃饭的名义,却不去餐厅,而是径直将车停在商场门前。 尹亦浠以为他要换口味在商场里吃快餐,正准备夸他“亲民”,就被拉进了一家名品珠宝店。 守在门旁的店员笑容得体的迎上前,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尹亦浠疑惑看向宫冰夜,后者故作矜持不开口,直接走向钻戒陈列柜。 店内灯光照射下,分隔排列的钻戒光芒闪动,光是看着都令人心情愉悦。 宫冰夜修长的指尖在玻璃柜台上轻点,装作无意的问尹亦浠:“既然来了,随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随便……看看?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不小心开车到商场,不小心走进珠宝店,又非常不小心的站在钻戒柜台前似的。可这一路不都是他走在前面吗? 尹亦浠被他这幅别扭的样子逗笑,毫不留情拆穿道: ——想送我钻戒直说就好了,干嘛遮遮掩掩的? 心思被戳破,宫冰夜老脸一红。 追女孩的事他以前从没做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又被尹亦浠打击,顿时恼羞成怒。 “谁说要送你,让你随便看看而已!” ——哦,宫少爷陪妻子逛街,只用眼睛看,什么都不买的呀?那宫少爷真是勤俭持家的典范。 尹亦浠故意刺激,宫冰夜的脸色更红,眼睛瞥向旁边不再搭理她,似乎真有些下不来台,生气了。 调戏要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尹亦浠还是懂的,所以她飞快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啄了一下。 温软的触感一触及离,宫冰夜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尹亦浠起先还笑,后来被他瞪得发虚,还以为他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与她亲近,正略显失望的想要道歉,身体已猛然腾空。 腰间环着一只手,耳际也有只手在温柔摩擦,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好半天,双脚才终于落地。 身体绵软的靠进宫冰夜怀里,她无力的握拳打在宫冰夜胸口。心想:我又不是睿睿, 在公共场合抱着我转圈,在拍偶像剧吗?! 宫冰夜却顾不了那么多,往日冰冷的眉眼此刻满是笑意,胸腔仿佛都被甜蜜填满。直到尹亦浠适应过来,害羞的把他推开,两人才正经脸色继续选戒指。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珠宝店对面的店铺里,一个男人已经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消息很快传回宫家。 魏咏秋怒不可遏,急忙去书房告知宫泓。 “尹亦浠那个心机深沉的丫头,上次假惺惺的让小夜留下照顾你,转过头又把小夜哄得团团转!你快想想办法吧,不然小夜再被她灌些迷魂汤,更要把我们当成仇人了!” 宫泓闻言也急,不过不只为宫冰夜的婚事,还有宫氏与宋氏的合约。 宋父那边势必要给个交代,宫冰夜离婚再娶宋齐佳自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如若不然,宋父很可能在盛怒之下取消两家合作,到时宫氏付出的代价便更大。 思及此,宫泓立刻拿起电话联系秘书:“再命人草拟离婚协议,尹亦浠那方多给些优待。还有,立刻转移宫冰夜名下的不动产,做得隐蔽些,速度要快!” 既然宫冰夜和尹亦浠那里走不通,他只能孤注一掷,亲自动手解决了。 第一百七十章 消失的宫冰夜 商场中的宫冰夜二人选好钻戒,又在其他店面转了转,为尹亦浠和睿睿添置了不少东西。 尹亦浠只需要跟在宫冰夜身边选选样子、吃些小食,付钱和提购物袋的任务都落在宫冰夜身上。 当两人终于走出商场时,已经快到傍晚,不肯屈尊吃零食的宫冰夜早就饿了,于是直接去订好位子的餐厅用晚餐。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好在餐厅内灯光幽暗,配上烛光晚餐也不算太突兀。 餐后宫冰夜故技重施,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束白玫瑰。 尹亦浠其实早有预料,不过为了不再打击他的自信心,还是露出惊喜的表情接触花,捧在鼻端轻嗅。 烛火光影里,她的一瞥一笑都仿佛上世纪油画中的少女,高贵优雅,又透着清纯淡然,令人移不开目光。 宫冰夜缓缓前倾,似乎想亲吻她的侧脸,目光却猛然间在她侧后方凝固。 不远处黑衣黑裤的男人发现宫冰夜已经注意到自己,立刻低下头,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去下洗手间,等我。” 宫冰夜笑着对尹亦浠说,转过身时却瞬间换了副神色,脚步匆匆的追赶刚才的男人。 那是宫泓的保镖,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可是宫泓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他? 宫冰夜心生疑惑,步伐也越来越快,转弯时险些撞到迎面过来的人。 “不好……”刚要道歉,看清来人后他倏然一惊。 “爸?!” 宫冰夜去洗手间一去不回,尹亦浠中途请服务生帮忙进去找人,才知道宫冰夜根本不在里面。 她惊疑不已,尝试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却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刚刚在宫冰夜离开之前,她分明感觉到他想亲她,甚至都做好了闭眼的准备。他突然要去洗手间已经很奇怪,怎么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呢? 联系不上宫冰夜,尹亦浠没敢独自离开,一直在座位上等到餐厅打烊。 被服务生抱歉的请出餐厅,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收到顾凝然的短信。 ——冰夜被宫叔叔带回家了,你不用再等他。 底下附着一张照片,正是宫泓和宫冰夜从餐厅侧门离开。 前一刻还在与她共进晚餐的宫冰夜,后一刻就被父亲偷偷带走,尹亦浠不明白老宅那边又想做什么,但直觉肯定不会是好事。 这一晚,她忧心忡忡,几乎彻夜未眠。清晨醒来后没有精神,昏昏沉沉下楼,刚好遇到被佣人领进门的律师。 律师是老宅那边派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离婚协议。 “尹小姐您可以仔细研读协议书上的条款,较之前那次增加了许多优待。比如离婚后您会额外获得三百万现金,m市产值五百万的房产,以及……” 律师喋喋不休的为尹亦浠讲解协议上的可得利益,试图以金钱诱+惑,而尹亦浠关注的只有一点。 她将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见甲方乙方的签名栏内都空空如也,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宫冰夜没签字,只要宫冰夜不放弃她,她就什么都不怕。 ——不好意思,我对离婚协议没兴趣,即使离婚,我也要和自己丈夫亲自面谈。不耽误您的时间,您可以请了。 尹亦浠在手机上打字拿给律师看,然后转头朝佣人示意。 旁边等待的佣人立刻上前,不大友好的高声道:“律师您请慢走!” 主仆二人联手打发了律师,尹亦浠却丝毫不觉得高新,反而愈发忧虑。 老宅送来离婚协议的事宫冰夜是否知道?他是不是也被要求签字?他为什么没签?又要为不肯签字付出怎样的代价?……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脑海,尹亦浠实在坐不住,在手机里翻看昨天顾凝然发来的短信,之后决定约顾凝然见面。 不知为何,尹亦浠总觉得从顾凝然昨天发短信的行为来看,似乎是在真心帮忙。 虽然这想法有些不大实际,但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见面后顾凝然出乎意料的配合,听完尹亦浠的问题后没卖关子,如实回答:“昨天我正好逛街,看见冰夜好像在和宫叔叔争执,本想去劝解来着,结果拍照片的工夫两人就上车走了。” ——冰夜主动跟他回去的吗? 尹亦浠止不住担忧,如果宫冰夜是自愿回老宅的,那么很可能是为了与宫父宫母谈条件,说不定……最后真的会同意离婚。 顾凝然看出她的紧张,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宫叔叔两个保镖都在,身强体壮的,冰夜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原来如此。 尹亦浠顿时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开始担心宫冰夜与家人硬碰硬会受伤。 顾凝然强忍着不耐,尽量温和的安慰她,同时也叮嘱她要相信宫冰夜,小心中了宫家人挑拨离间的计策。 对于顾凝然为何突然转性,尹亦浠无暇思考,却认同她的想法。 因为她明白,此时宫冰夜正面对的情况,必定比她更加艰难。 宫家老宅,宫冰夜卧室。 宫泓摔门出来,站在走廊里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渐渐平复。 他咬咬牙,朝房间里大吼:“不答应离婚,你就永远在里面住着,反正我宫家养你一个闲人也没什么困难!” 宫冰夜正紧紧攥着拳站在门后,声音比他更大,语气暴怒:“您身体康健能将宫氏长久经营下去,让我做闲人我自然没意见,但尹亦浠,必须是我妻子!” 从昨晚在餐厅开始,宫泓就想方设法逼他签协议,起先用利诱、用家族的未来做绑架,见计策无用后又开始警告威胁,甚至动用强制手段把他关进房间。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十年前,他还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的时候或许能有点用,但现在绝不可能! 他宫冰夜想要一个女人做妻子,任何人都无法阻拦! 父子两人隔着门争吵,老宅里的一众佣人可吓坏了,纷纷装出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在楼下干活,根本不敢踏进二楼一步。 魏咏秋到底担心儿子,见佣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便亲自端着餐盘送上楼。 宫冰夜还在怒气冲冲的警告宫泓:“把手机给我!亦浠必定等得着急,如果她因此出什么事,你们会后悔!” 宫泓冷哼,厉声回:“只要你配合,她绝不会出事!” 魏咏秋清楚这对父子的性格,眼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真怕闹出大事,连忙拉了把宫泓,小声让他下楼休息,自己来劝说试试。 宫泓都没能劝动宫冰夜,自然不会对魏咏秋抱希望,不过他年纪大了体力确实不行,的确快要撑不住了,只好顺着魏咏秋递来的台阶离开。 见他走远,魏咏秋才凑到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小夜,妈来给你送饭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松鼠鱼……”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钥匙开门。 房门刚打开道缝隙,里面猛然传来一股大力,魏咏秋被撞得连退几步,幸好被赶来的保镖扶住,否则非要狠摔一跤。 宫泓怕宫冰夜逃跑,自己离开还特地派保镖过来看守,宫冰夜简直要被他气笑,连带着对魏咏秋也没有好脸色。 “吃饭?您觉得我有心情吃饭?” 宫冰夜勾勾唇,冷笑看着魏咏秋:“您真关心我,应该去劝我爸。” 他知道宫泓掌管宫氏半生,凭一己之力将祖辈传下来的家业发扬光大值得敬畏,同时伴随的,还有不容辩驳和反抗的强硬性格。 而且必须承认,他性格中也沿袭了宫泓的特点。 但不管怎样,他既拥有独立人格,就不可能事事以宫泓为尊。他早已不是襁褓中的婴儿,生活事业,都已紧握在自己掌心。 魏咏秋不了解他的想法,似乎也不想了解,满心只盼着能劝动他和尹亦浠离婚,再为家里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少夫人。 将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好,她讨好的对宫冰夜笑道:“不管怎么样,饭总要吃,难道饿着就能解决问题?” 宫冰夜冷眼瞧着那桌饭菜,一脸讽刺:“问题是您和我爸制造的,为何由我解决?” 原本他可以与尹亦浠快快乐乐的生活,尹亦浠一定会是个孝顺懂事的儿媳,一家人间不会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可就是因为宫泓和魏咏秋的不知足,总希望通过他的婚姻来为宫家争取利益,才将一家人闹得分崩离析。 依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本不该被宫泓擎肘,但却因为顾念着血肉亲情而无法反抗。 他自问已经忍耐到极致,偏偏魏咏秋还不知足。 “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你好?你自己说,尹亦浠哪方面能配得上你,配得上宫家?这三年来看在睿睿的面子上我们没为难她,现在好聚好散,该给的也不会少给她,这还不够吗?” 将感情当成物品贩卖,用金钱衡量,还真是宫家人一贯的行事作风。 宫冰夜不愿再听她用这种方式贬低尹亦浠,猛地抬手将桌上饭菜全部扫落在地,指着门口怒声道: “您出去!去和宫董事长一起数着股票和存款生活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营救”计划 尹亦浠空等了整整一天,宫冰夜那边却始终没有消息,她焦躁不安,可又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向苏苗昕和郭禹堂求助。 两人赶到宫家时已将近傍晚,暮色四合,宫家别墅一片寂静,冷风拂过竟显出几分悲凉。 来时路上还在吵架的两个人在走进大门后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偶尔对视一眼,都面色凝重。 佣人早早等在门厅,见他们走近立刻迎上去。 “郭先生,苏小姐,夫人正在楼上陪小少爷,请随我来。” “小浠怎么样?”苏苗昕性急,忍不住向佣人打听情况。 佣人闻言面露苦色:“夫人一天都没吃东西,小少爷又闹得厉害,唉……” 说话间已经来到二楼,没等走近就能听到儿童房里传来的哭声。 “不嘛不嘛……我要和爸爸一起玩,爸爸去哪儿了?!” 尹亦浠不知说了什么,就听睿睿继续哭叫道:“妈妈骗人!爸爸昨天没在家里睡觉,今天也不会回来!” 睿睿的聪明才智完全遗传自宫冰夜,虽年纪轻轻,想骗他却不容易。 苏苗昕和郭禹堂只照顾过他几天就能有如此感觉,可见他是个小人精。 见尹亦浠不是对手,两人赶紧过去帮忙,好说歹说才哄着他先睡下。 而后三人回到客厅,终于能坐下来谈正事。 刚才仅在短信上粗略了解了经过,听完详细过程后,苏苗昕火冒三丈。 “砰”的一掌拍在茶几上,怒声道:“绑架、囚禁、干涉婚姻自由!宫冰夜他爸不是疯了吧?!真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就能只手遮天不成?还有没有王法!” 她突然发火,吓得对面郭禹堂一激灵,朝楼上探了下头后飞快给她打手势。 “大姐,你小点声行不?那小坏蛋刚睡着,再吵醒了你去哄?” 反应过来的苏苗昕也是一惊,扁扁嘴重新坐回沙发,依旧没好气:“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咱们报警?” 尹亦浠微皱着眉,摇头。 报警肯定不行,且不提警察出面会对宫家和宫氏造成多严重的名誉损害,只从宫泓与宫冰夜的父子关系来说,都是下下策。 她的确想救出宫冰夜,但同时也想得到宫家的认可,贸然行事只怕会得不偿失。 苏苗昕一连说了几个提议,都因为思虑不周被否决,她没办法了,便摊摊手把问题推给郭禹堂。 “你不是自称a市没有摆不平的事的郭二爷吗?你来想办法。”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郭禹堂就忍不住叹气。 如果他是以前的郭二爷当然好办,不管是去求郭禹锡,还是以朋友的名义去探望宫冰夜都可以,可问题是他现在和家里闹翻了,失去郭家的光环,谁认识他郭禹堂是谁? 抬手蹭蹭眉心,他试探着说:“要不……咱找宋齐佳试试?” 宫泓闹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娶宋齐佳进门,如果他们把宋齐佳拉到己方阵营,那随便宫泓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两个拒婚的人送进礼堂。 听到这主意,尹亦浠和苏苗昕都眼前一亮,急忙催促他与宋齐佳联系。 原本三人不清楚宋齐佳的态度,还怕空欢喜一场,没想到宋齐佳出乎意料的配合,闻言立刻答应帮忙。 “今天太晚了,我突然出门爸妈可能会怀疑,明天一早我去老宅看看,怎么样?” 她愿意帮忙三人已经谢天谢地,哪能再提要求? 郭禹堂连连道谢,又是许诺送人家限量版名表又要给人家郭家投资球赛的贵宾门票,然后才万分疲惫的挂电话。 “呼——”他瘫倒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喃喃自语:“这回我郭二少可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是夜。 苏苗昕留宿在宫家,睡意昏沉间又梦到了浑身染血的阿生,接着像从前每次一样,在剧烈的心跳声中醒来。 额头上都是冷汗,嘴巴里也干涩发苦,她趿着拖鞋下楼找水,发现厨房亮着灯。 “还没睡?” 她缓步走进去,余光注意到尹亦浠正迅速弯腰藏起了什么,只装做没看见的样子。 尹亦浠掩饰般整理碎发,说自己还不困。 “不困?是担心的睡不着吧?”苏苗昕倒了两杯温水,递给尹亦浠一杯:“知道你挂念宫冰夜,但没听过一句话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说不定还要和宫家打持久战呢,你现在就把自己累垮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 尹亦浠无奈苦笑,此刻她担心的就是和宫冰夜是否还有以后。 ——我明白你的意思,快去睡吧,我坐一会儿再回去。 尹亦浠没有沟通的想法,苏苗昕再劝也无用,只得拍拍她肩膀离开。 出门时转头瞥了一眼,见她俯身从桌底拿出个酒瓶,苏苗昕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宋齐佳如约来到宫家老宅。 宫泓和魏咏秋看见她很高兴,笑容和蔼的问是不是宋父让她来的。 宋齐佳敷衍过去,只说自己有些事想找宫冰夜聊聊。 二人同意,立刻命人去楼上开锁。 在宋齐佳的帮助下,宫冰夜终于在一天两夜后走出卧室,面色自然不好,不过看在宋齐佳的面子上并未发作。 “好了,既然齐佳来了,你就多陪陪人家,我和你爸去后园走走。” 魏咏秋和宫泓有意将时间留给他们,但借口离开后仍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宫冰夜深知他们的性格,给宋齐佳使个眼色,两人便一同走到客厅阳台边低声交流。 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却令人浮想联翩,暗处的二人误以为他们关系好,纷纷露出满意微笑。 而实际上,宫冰夜和宋齐佳的话题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尹亦浠。 听说尹亦浠因为担心自己彻夜不眠,甚至主动约见顾凝然询问情况,又找到苏苗昕和郭禹堂帮忙,他自责又心疼,恨不得立刻冲回家。 可惜他只能想想罢了,老宅内外都被宫泓安排了保镖,只怕他还没跑出门就会被押回卧室。 冲动行事不是他的作风,稍作冷静后他便叮嘱顾凝然:“亦浠胆子小,遇事就会慌乱着急,你回去后帮我劝劝她,告诉她我自有办法,让她一切照常。” 此刻的宫冰夜面色焦急,连话都多了起来,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他说尹亦浠遇事慌乱,但在宋齐佳看来,遇到与尹亦浠有关的事情时,他才是最慌的那个。 胸口有些发酸,她勉强压制住这种感觉,然后走到宫冰夜背后侧过身,拿出手机。 “你说比我说更合适,我帮你挡着,快点。” 能亲自与尹亦浠联系当然最好! 宫冰夜感激的对宋齐佳笑笑,立即拨打电话。 接通后,对面是一片静默,连敲击的声音都没有。 不过宫冰夜能感觉到,尹亦浠已发现打电话的人是他。 “亦浠……” 忍着万千情绪开口后,他才发觉自己嗓音沙哑,控制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等我。照常吃东西睡觉、带孩子,不许亏待自己,听到没有?” 细弱的抽气声从听筒中传来,宫冰夜知道她在哭,心里一阵刺痛,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将她抱进怀里,只能用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慰。 “……对不起。” 沉默许久,他艰难开口。 那边突然传来“笃笃”的敲击声,起先缓慢低沉,而后越来越快。 尹亦浠在表明她的决心,她在告诉宫冰夜,她会听话等着他,一直等。 近处的宋齐佳将两人的交流全部收入耳中,胸口那股酸涩就像泡进水里的海绵,越发膨胀,同时还生出淡淡自卑。 她想,宫冰夜这样喜欢尹亦浠,应该永远也不会看到她的存在吧。 正沉浸在落寞的情绪里,客厅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推了下宫冰夜,朝外面抬了抬下巴。 宫冰夜紧攥着手机,明明不舍,却也只能挂断。 之后,宋齐佳借做客的名义留在老宅,实则是为了帮宫冰夜找机会逃离。 晚餐时喝了些酒,魏咏秋邀请她住下,她顺势答应,与宫冰夜交汇眼神约定等夜深人静时再想办法。 焦急等待中,夜色终于越来越深,一轮明月缓缓爬至中空。宋齐佳轻手轻脚从客房出来,朝斜对面的宫冰夜的卧室走。 因为有客人在,宫泓没再锁房门,听到外面动静宫冰夜飞快闪身出来,抬手朝后花园的方向指了指。 老宅最近戒备森严,大门和前厅位置必定有保镖值夜,从后门翻墙自然更安全。 宋齐佳会意,连忙跟在他身后。 两人小心翼翼的在走廊里踱步,每一步都尽力踩稳,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只要能顺利下楼,后面就好办了,就算到了后花园被人发现,宋齐佳也可以声东击西吸引保镖们注意,为宫冰夜争取时间离开。 可想不到的是,他们还没等走到楼梯拐角,就被下楼喝水的魏咏秋抓了个正着。 “小夜,齐佳,这么晚了你们干什么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个孩子好事将近 宋齐佳留在宫家过夜,宋父宋母拦不住她,却也放心不下,隔天一早便亲自登门。 魏咏秋先是热络的与他们打招呼,然后直接将两人带上二楼。 “不怪你们担心,这俩孩子工作都太拼命,昨天夜里还在商谈公事……” 魏咏秋走在前面,趁人不备用钥匙开锁,之后才故作自然的打开房门。 宫冰夜和宋齐佳正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个看手机一个读报纸,看上去没什么不正常,但两人出现在一个房间本身就不对。 宋父当时就沉了脸,指着宋齐佳厉声道:“你过来!” 出差时被人拍下那种照片还不够,现在又明目张胆住进宫冰夜房间,他真不知道自己这女儿是怎么想的。 宋齐佳闻言乖乖起身,本想解释,又觉得没意义。 昨夜她帮宫冰夜逃跑被魏咏秋抓了个正着,为了不被怀疑动机,她只能撒谎说两人要谈公事。原以为互相给个面子事情就过去了,谁知魏咏秋竟如此的……无赖,以方便工作为由把两人关进房间不说,还把门锁上了! 现在她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宋母心疼女儿,见状连忙把宋齐佳护到身后,打圆场道:“都是年轻人,感情好也正常,你又不是没年轻过,做出副老古板的样子给谁看?” 魏咏秋跟着附和:“是呀是呀,齐佳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不瞒你们说,我简直拿她当亲女儿看,绝不会让小夜欺负了她的。” 停顿一瞬,瞥了下宋父的脸色,她又试探着说:“两个孩子好事将近,我们做长辈也跟着高兴,对吧?” 越说越离谱! 宫冰夜早已面色不虞,见她自导自演上了瘾,终于压不住脾气要辩驳。宋齐佳却在背后轻轻拉了他一下。 “想离开,这是唯一的方法。” 宋齐佳压得极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宫冰夜稍作犹豫,最终还是听了她的建议。 没错,只有假意与宋齐佳交好,才有可能麻痹宫泓和魏咏秋,只要他能走出这扇门,以后如何就无需再受他们钳制。 宫冰夜隐忍不发,任宫泓和魏咏秋将两人送做一堆,偶尔还会配合着微笑点头,与宋齐佳假装甜蜜。 这一幕幕落在别人眼里,就好像他们真的两情相悦似的。 宋父宋母起初的不满消散不少,没过多久便告辞离开。宋齐佳则留下来继续陪宫冰夜演戏。 他二人自以为配合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魏咏秋了解自己儿子,早已看出端倪。 她不戳穿,只吩咐佣人偷偷为二人拍照,留作后用。 一直到了下午,宋齐佳自称要回家,向魏咏秋试着提出希望宫冰夜送她。 本以为要斗智斗勇好一会儿,谁知魏咏秋竟痛快答应,甚至没向宫泓请示。 宫冰夜心中狐疑,却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归心似箭的开车奔向自家别墅。 接到通知的尹亦浠早已等在院中,远远看见宫冰夜的汽车便红了眼眶。当两日未见的宫冰夜终于出现在面前时,她的泪水汹涌而出,猛地上前抱住他。 宫冰夜也立刻抱住她,然后仰起头缓缓舒了口气,仿佛阴霾散尽,终于迎来阳光。 这两天时间,对他们来说似乎比两年还要漫长。 “圆满完成任务,我也该功成身退啦!” 宋齐佳突然开口,抱在一起的两人才反应过来冷落了人家,连忙分开。 “想要什么感谢,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宫冰夜半开玩笑的说道。 尹亦浠看着宋齐佳爽朗的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宫冰夜受难是因为她,救他出来的人却是宋齐佳,稍作比较,两人高下立现。 除了宫冰夜的喜欢外,她一无所有,只会不停的给周围人添麻烦求帮助。这样无能的自己,她真的很讨厌。 但无论怎样,这次多亏宋齐佳帮忙,于情于理她都该感激。 ——是啊,宋小姐你帮了我和冰夜的大忙,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你尽管开口。 宋齐佳被夫妻二人的深情感恩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可千万别这样。行了,你们夫妻团聚我也该回家陪爸妈了,拜拜。” 宋齐佳驾车离开,此时睿睿也被佣人抱了出来,见到宫冰夜的一瞬间,他立马嚎啕大哭。 “爸爸!!!” 圆乎乎的小脸皱在一起,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鼻涕糊了满脸。见自己儿子这幅“惨状”,宫冰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急忙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 睿睿环着他脖颈抽噎,眼泪鼻涕全都蹭在西装外套上。 “吓坏我了……还以为爸爸再也不回来了……爸爸……你会不会不要我和妈妈啊……” 这两天虽然尹亦浠一直瞒着他宫冰夜被关的事,但从偶尔听到的众人的谈话里他也能明白几分。害怕父母离婚,害怕他们其中一方不要自己,已成为他长久以来的心病。 宫冰夜心疼不已,再三保证他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又哄他等过几天有时间一家人出去玩,才渐渐安抚好他的情绪。 连续两天的乱事终于度过,这晚大家都早早休息,尹亦浠躺在宫冰夜身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睡到半夜,床头柜上突然有手机震动。宫冰夜累极了并未发觉,她却被吵醒。 拿过手机,按亮屏幕后她眯起眼睛细看,原来是条短信。 发信人一栏是串乱码,短信里面有几张照片,主人公全都是宫冰夜和宋齐佳。 餐桌上两人相视而笑,互相夹菜敬酒,客厅里两人同看一份报纸,为对方挑水果,院子里两人共同乘凉,微风拂过,宋齐佳的裙摆飞扬,宫冰夜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柔…… 都是假的,都是演戏。 尹亦浠弯着唇笑,在心里一遍遍强调,这只是为救宫冰夜出来不得不使用的方法而已,换成别人,宫冰夜也会如此。 可理智是一方面,感性又是一方面,能彻底将理性感谢区分开来的只有圣人。 关掉手机合眼躺回床上时,尹亦浠总是忍不住回想照片中的场景,越是难受痛苦,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她稍微优秀一些,如果她不像现在这样差,她和宫冰夜的婚姻绝不会变成这副样子。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第二天。 宫泓一早打电话来让宫冰夜回去,宫冰夜不肯,两人又差点在电话里吵起来。 尹亦浠知道后虽然担心,但还是劝宫冰夜回去。 ——上次公公就差点被气病,他年纪大了,你别总和他硬来,有什么事都坐下来好好说。 父子亲情,哪能因为一点误会就斩断?她不舍得让宫冰夜以后后悔,只能忽略自己的感受,为他着想。 宫冰夜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也清楚,宫泓和魏咏秋有拆散他们的心思,他们步步退后只顾着逃避根本没用。 “可是,你就不怕我再回不来?”他紧盯着尹亦浠的眼睛,有不满也有委屈。 ——只要我们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算不见面也是夫妻。再说公公婆婆能关你一辈子吗?我们坚强些,一定能扛过去的。 尹亦浠抬手为他整理衣领,随即又踮脚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目光坚定又温柔。 “那你送我。” 宫冰夜牵着她的手出门,刚走到院子,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宋齐佳。 宋齐佳靠在车门上,摊摊手略显无奈的解释:“没办法,大清早就被魏阿姨夺命连环扣过来,怕演戏到一半跑路会出事,所以只好演到底。” 宫冰夜松开尹亦浠的手,信步走到宋齐佳身前,抿抿唇,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不用酝酿了,肯定又要感谢我呗?”宋齐佳抢过话头,摆手道:“没必要,总说谢谢就太对不起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了。” 宫冰夜被她逗笑,赞同的点点头,然后拉开后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给你当司机。” 宋齐佳瞥一眼后座,边摇头边叹息:“恐怕我没福气享受宫少爷的服务,宫叔叔和阿姨想让我看着你,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保镖吧。” 说着,她折身坐进驾驶座,宫冰夜也默契的走向副驾驶。 汽车绝尘而去,尹亦浠不记得宫冰夜最后有没有透过车窗向她挥手了,估计就算挥了,也只是仓促的一下。 她慢慢攥紧被宫冰夜松开的那只手,再慢慢松开,再攥紧……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而且是她眼睁睁看着,却没能留住的。 其实她早该有所预料。 宫冰夜与宋齐佳一向默契,他很少对谁青眼有加,但每当与她聊起宋齐佳时几乎都是夸赞之词。 明朗大方,活泼自然,工作能力强,行事干脆利落…… 这些从不属于她的东西,宋齐佳身上通通都有。那么如果她和宋齐佳站在一起,宫冰夜为何舍弃后者选择前者呢? 或许她不该质疑宫冰夜的感情,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能做到基本的避嫌? 是没有这种意识,还是不愿意做?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也想离婚吧? ——到公司来,马上。 突然收到宫泓的短信,尹亦浠茫然又疑惑,盯着八个字看了将近半小时,还是猜不出宫泓的目的。 宫冰夜刚和宋齐佳离开不久,宫泓随后就让她去公司,难道又在酝酿什么手段?可她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呢? 尹亦浠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依言赴约。 宫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内,宫泓正在沙发上观看会议视频,见尹亦浠进门,不发一言的起身向外走。 尹亦浠后知后觉的跟上去。两人乘电梯直奔顶层,尹亦浠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宫冰夜办公室,谁知未等到达,他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里面在开会,别出声。” 宫泓微抬起手臂,提醒道。 面前是一间大型会议室,之前尹亦浠曾头脑发热闯进去找宫冰夜,并因此为宫冰夜留下了“怕老婆”的名声。 此时,里面仍在进行会议,在座也同样是公司各部门高层,唯一的差别只有主持会议的人变了。变成宫冰夜与宋齐佳合作。 他们正带领众人讨论投标案接下来的发展计划,大到资本经济,小到项目分工,或许是之前有过商议的缘故,他们看起来默契非常。宫冰夜抛出一个论点,宋齐佳很快便接上几条论据,十几分钟下来便轻松解决问题。 在生活中,他们是好友,而在工作中,尹亦浠又见识到了他们另一种相处方式。 与早晨分别的情景相比,此刻他们没有肢体触碰,没有相视而笑,更没有玩笑打趣,可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们如此默契般配的样子,尹亦浠心里更加难受。 “这才是小夜和他妻子该有的相处模式,明白了吧?” 宫泓适时开口,点破尹亦浠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终于知道宫泓让她过来的原因,想故作无谓的笑笑,却连牵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是呀,眼前的宫冰夜和宋齐佳郎才女貌,山鸣谷应,无论由谁看都是一对璧人。 而她呢? 家庭主妇的打扮,连头发都没能好好打理,因为前两日挂心宫冰夜所以黯淡的面容和发青的眼眶,站在全市最高级的办公楼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她的哑,未能完成的学业,一无是处的人生。 就算宋齐佳把里面那个位置让给她,她都不可能做好,还有什么资格吃醋或不平呢? 目前她唯一拥有的,就是和宫冰夜之间的感情。宫冰夜能为了这份感情忽略她所有的不足,她也愿意竭尽全力,为他坚定。 ——爸,您带我来看这些的意思,我能明白。但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努力改变自己的。我真心喜欢冰夜,一定会尽心尽力做他的贤内助。 尹亦浠鼓足勇气向宫泓保证,换来的,却是后者轻蔑的目光。 宫泓只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去看宋齐佳,神情中都是赞许。 “你还是不明白,小夜需要的不只是妻子和贤内助,还有合作伙伴。宋齐佳是宋家内定的继承人,拥有小夜所需的全部条件,是宫家少奶奶最合适的人选。” 他将双手背到身后,停顿几秒,目光陡然凌厉:“再有,宫氏与宋氏刚签约不久,小夜若不能对宋齐佳负责,激怒了宋家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应该也不希望,整个宫氏因你的存在而破产,小夜因你的拖累而跌落神坛吧?”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面对宫泓的质问竟下意识退后一步。 不得不承认,宫泓口中的后果对她来说太沉重了,与宫冰夜而言,更无异于毁天灭地的打击。 可是用婚姻、用感情来交换一个企业的生存,来交换宫冰夜今后的坦途,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尹亦浠一时想不出答案,不敢妄下决断。 她没有给宫泓明确答复,只同意回去仔细考虑。回家的一路上都魂不守舍,谁知到家后,又得到了一个更猛烈的打击。 “刚才老宅管家把睿睿抱走了,我让他等你回来,可他根本不听!” 李阿姨神色急切的看着尹亦浠,把情况大致告诉她。 尹亦浠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然后立刻转身跑出门。 她不敢相信,宫泓居然会用调虎离山来对付自己儿媳。真是一手好算盘,一面利用宫冰夜与宋齐佳的般配让她死心,一面趁机将睿睿带走,呵,宫家人,还真是狠! 她气愤不已,跑到老宅拍门时全身都在发抖,却不敢真的与他们硬碰硬,只能泪眼模糊的求魏咏秋开门。 ——妈,你把睿睿还给我!我和冰夜是不是离婚和睿睿没关系,就算让我们分开也不能把睿睿从我身边带走! 手机播放的声音被她调到最大,可大门距离别墅之间隔了整整一个庭院,根本传不到魏咏秋耳中。 魏咏秋正拿着玩具哄睿睿,佣人过来汇报情况,她不耐烦的挥挥手。 “我妈妈来了?!”睿睿猜出端倪,扔下二人就朝门外跑。 他个子小身形灵活,几个佣人和管家竟没能抓住他,眼看着他跑向大门,魏咏秋恼怒命令:“都是群废物吗?还不快拦住他!” 大门内侧守着两个保镖,闻声立刻抱起睿睿,不顾他的踢打把他送回魏咏秋身边。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我要告诉爸爸,让他……让他给我和妈妈报仇!” 到底是小孩子,挣扎不过又看到尹亦浠痛哭的模样,也控制不住跟着嚎哭,眼泪很快流了满脸,脸蛋连着脖子都涨红。 尹亦浠发不出声音,却能听到他的哭声,顿时更加心痛,双手抓着大门栏杆不停摇晃,用尽全身力气后顺着跌坐到地上。 六月的天气,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她却犹坠冰窟,从心底到外都被寒气浸透。 她真的很想大吼一声,问问那些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嫁进宫家嫁给宫冰夜不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甚至不是出自于她本心,只是在当时情况下不得已做出的决定而已。对此,宫家人是答应了的,他们为了孙子,为了宫家的名声愿意让她进门,又怎么能在把人利用得一干二净之后一脚踢开? 如果她和宫冰夜没感情,或许可以顺从,但现实是她与宫冰夜相互喜欢啊! 他们不光把她当成物品,连宫冰夜的感受也不在乎,他们,还配为人父母吗?! 尹亦浠愤懑不平,满心不甘,可一想到方才在宫氏看到的场景,又止不住悲哀。 就算宫泓夫妇的所作所为自私,但必须承认,其结果是对宫冰夜有利的。没有了她,宫冰夜的人生会再提升一个高度,今后有宋齐佳帮助,他必定万事无忧。 她的存在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明明该尽早结束这一切的,偏她又在宫冰夜营造的温情中迷了眼,再也找不到归途…… 魏咏秋把嚎啕大哭的睿睿抱进了屋子,管家佣人怜悯的停留一会也去各自做事,保镖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岗,空荡荡的大门前只剩尹亦浠一个人。 她哭哭停停,不知瘫坐了多久,连双腿都麻木没有知觉,最后才被接到消息赶来的郭禹堂带走。 “傻吧你?要不是李阿姨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跑到那里去。”郭禹堂半扶半抱的把尹亦浠送进卧室,没好气的问:“你觉得你直愣愣的去宫家要人有用吗?他们明显是故意算计你!” 没用,尹亦浠当然知道没用,可她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把睿睿接回来,郭禹堂,你带我去找冰夜好吗?我把这件事告诉他,求他把睿睿救出来! “唉……” 郭禹堂深深叹气,摇头道:“找不到人了,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是我去老宅接你?” 李阿姨在联系郭禹堂之前原本先给宫冰夜打了电话,那边却提示手机关机。后来郭禹堂试了几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他在公司啊! 尹亦浠记得她收到宫泓短信出门的时候大概十点钟,距离现在不过三两个小时,宫冰夜怎么会不见? “让人找过了,没有。”郭禹堂摊摊手,无奈解释。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和宋齐佳主持会议,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去哪? 尹亦浠面色逐渐凝重,呼吸也渐渐加快,脑海中嗡鸣一片,只剩下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实在太害怕了,宫家人都太残忍无情,连让人骨肉分离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而宫冰夜,也是宫家的一份子。 ——他,也想要离婚了对不对?不敢对我说,所以才故意躲起来,对不对?!! 尹亦浠上前抓住郭禹堂的衣领,牙关紧咬,通红的眼里泪水已经流干,眼神绝望又疯狂。 郭禹堂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攥住她肩膀。 “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宫为了你付出多少,你比谁都清楚,怎么能这样怀疑他?”郭禹堂语气激动,又带了些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已经丧失理智了,赶紧冷静一下,然后再想办法吧。” 一番痛骂,倒真令尹亦浠平静下来。 她脱离般躺到床上,闭起眼睛,极力压制心底的焦躁与恐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虎毒不食子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 “继续什么?” “接近尹亦浠,向她示好。” 顾凝然放下咖啡杯,略显犹豫:“可是……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尹亦浠。” 萧默程懒懒的抬眼看她。 “我的意思是,现在宫宋两家交好,并且都在极力撮合冰夜和宋齐佳,咱们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就来不及了!”想起这几日宋齐佳跟在宫冰夜身边的样子,顾凝然就忍不住嫉妒,越说越激动。 萧默程早猜到她的心思,心里不屑,面上却装出副为她考虑的样子。 “你要赢得的是宫冰夜的心,而他的心,正放在尹亦浠那里。” 只要尹亦浠还在,宫冰夜就只关注她一个人,若她离开,剩下一个宋齐佳,顾凝然想要竞争便容易得多。 这也是前几次他让顾凝然向尹亦浠提供帮助的原因。 锦上添花算不得什么,雪中送炭才感人。当尹亦浠真正将顾凝然视为自己人的时候,一切就会简单得多。 “……好吧。” 顾凝然被说服,答应继续接近尹亦浠。本想约她出来见面,谁知拨了电话过去却显示无人接听。 此时,宫家的一处房产中,宫冰夜正被宫泓的保镖轮换看守。 宋齐佳原想帮忙,可不知宫泓对宋父宋母说了什么,两家长辈竟统一战线,再不肯给她帮助宫冰夜偷跑的机会。 她在父母面前死缠烂打,才勉强被准许与宫冰夜单独相处。 房间里,宫冰夜笔直站在窗边,脸色难看到极点。如果不是处在高层,宋齐佳甚至怀疑他会打破窗子跳出去。 “学长。”她很久没这样称呼过宫冰夜了,好像自从两家合作开始,他们的关系便在冥冥中发生了变化。 宫冰夜闻声没动,深黑色西装将他挺拔的脊背衬托出威严气场,周身都透着冷冽气息。 宋齐佳敏锐的感觉出他在生气,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劝说:“再忍忍吧,他们总不能关你一辈子。” “哼,哪需要那么久?他们用手段对付我不容易,只怕会向亦浠施压。”宫冰夜语带讽刺道。 宋齐佳被噎住,总觉得他对自己有些敌意,态度更加柔和:“亦浠……有郭禹堂和苏苗昕帮忙,应该不会怎么样的,你别担心。” 宫冰夜转过身来,紧蹙着眉头盯着她:“可能吗?上次我失踪两天,她知道我的去向都被吓成那样,这次连人都找不到,她会无动于衷?!” 他口气很冲,宋齐佳似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显得有些无措。 “我不是那个意思,学长你别……别生气……”宋齐佳垂下头,平日里总是挂着爽朗笑意的脸上此刻布满慌乱,生怕宫冰夜误会似的,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只是不希望你太难过,亦浠那边,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会去劝劝,把你的情况都告诉她。” 她急得声线都在抖,宫冰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气恨宫泓二人和宋家父母的乱点鸳鸯谱,因为若不是这场闹剧般的联姻,他和尹亦浠也不用受此磨难。宋齐佳和他一样,都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他不该把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宫冰夜深呼吸几次,转回去面向窗口,双手支撑在窗台上,低声道歉。 宋齐佳垂眸站在他背后,咬咬唇,故作轻松的说没事。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期间宫泓和宋母分别进来劝说过,魏咏秋也借着送水果的工夫让他们多为家族考虑,不要太自私,但始终无法说动他们。 最后宫泓见宫冰夜确实不愿离婚,威逼利诱等等方法都用遍了也无法令他松动,只得转换目标,试图在尹亦浠那里寻找突破口。 尹亦浠刚才累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被视频邀请的提示音吵醒。 见发起人是魏咏秋,她连忙接听,但在看清对面只有魏咏秋一人没有睿睿身影时,原本晶亮的眼眸又瞬间灰暗。 她抬了抬手,想礼貌些叫一声“妈”,却觉得太过讽刺,最终什么都没做。 好在魏咏秋也不在意这些,开门见山道:“你和小夜必须离婚,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还想再见孩子,赶紧签协议吧。” ——睿睿呢?我要见睿睿! 尹亦浠没答她的话,只态度强硬的要见睿睿。 魏咏秋不同意,说睿睿刚才哭累了正在休息。 “睿睿是宫家人,我还会害自己亲孙子不成?现在我正和你谈离婚的事,别转移话题。” 尹亦浠完全不信任他们,紧抿着唇表示,如果不能亲眼看到睿睿,那么一切免谈。 一个儿子已经够受了的,现在连儿媳都变成这样,魏咏秋被气得七窍生烟,只好举着手机轻手轻脚的跑到睿睿卧室,把睿睿熟睡的样子拍给尹亦浠看,然后再出门与她谈条件。 “已经看到了,现在可以签协议了吧?只要你听话,宫家不会亏待你。” 把她逼到这般境地,才来提不会亏待她? 尹亦浠讽刺的笑笑,反问: ——如果我不,你们会怎么样? 魏咏秋习惯于紧紧压制她,此时威严一而再的被挑衅,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睿睿在我这里,你难道不为孩子想想吗?!” 尹亦浠呼吸一滞,不可置信的盯着魏咏秋。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魏咏秋居然会用睿睿威胁她。虎毒尚不食子,宫家的人,难道都是铁石心肠吗? 之前她还想过,为了睿睿能有更好的生活,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愿意放弃抚养权。但现在她彻底改变主意了。 ——把睿睿还给我!我要孩子,然后才会谈其他事! 尹亦浠下定决心,无论魏咏秋怎样威胁都没用,最后只得约定好见面详谈。 放下电话,她靠在床头平复了许久,听到外面的动静才起身出门。 郭禹堂正站在走廊里打电话,对面是苏苗昕的警察朋友,差点被他揍的那个。 “你好,郭先生,我叫孟哲……算是苏苗昕的朋友。” 见对方主动联系自己,郭禹堂显得很惊讶,敌意满满的问:“怎么着,来找打了?” 他一直误会孟哲和苏苗昕的关系,苏苗昕出于和他斗气的心理始终不肯解释,才将误会延续到现在。 孟哲态度客气,好言道:“郭先生,其实我和苏苗昕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简单来说,我是她男朋友的同事。” 郭禹堂前不久从尹亦浠那里知道苏苗昕有个警察男友,两人似乎在冷战,所以苏苗昕近期总是情绪不佳。此时听孟哲一解释,他似乎明白了几分。 “哦——”他意味深长的拖着长音,然后冷哼一声道:“你朋友知道错了,想求原谅?” 他思维太跳脱,孟哲心急又无奈,为难的表示:“跟我朋友没关系,是苏苗昕,她好像失踪了。” 苏苗昕也失踪了?! 先是宫冰夜,后是苏苗昕,这群人搞什么?玩失踪联盟吗?! 郭禹堂起先以为他在胡说,烦躁的皱起眉正要训斥他别捣乱,忽然想起从昨晚开始就再没见过苏苗昕。 放在往日,以他和苏苗昕的关系十天半个月不见面都正常,可现在属于非常时期,苏苗昕拿尹亦浠当亲人对待,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出现,明显有问题。 “你怎么确定她失踪?打过电话了?”关键时刻,郭禹堂思路还算清晰。 孟哲飞快回答:“打过,而且我现在就在她家门口,她家里也没人。” 没人,那就只能找了! 郭禹堂放心不下尹亦浠,便让孟哲先到苏苗昕常去的地方碰碰运气,等他安顿好了尹亦浠在过去帮忙。 挂断电话转过头,恰好撞上尹亦浠探究的目光。 郭禹堂心里一抖,结结巴巴的问:“睡醒了?跟幽灵似的,在人背后也不说一声。” ——你在跟谁打电话? “没谁……嗯,一个朋友。” 不想让她知道苏苗昕失踪的事,怕她担心,郭禹堂飞快找借口搪塞。 可他这样反倒勾起了尹亦浠的疑心。 ——什么朋友?是宫冰夜对吧?宫冰夜给你打电话是不是?!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联系了郭禹堂,郭禹堂却故意隐瞒,霎时激动起来。 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实情,肯定是宫冰夜说了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比如要和她离婚,比如不肯把睿睿还给她, 比如…… ——郭禹堂!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和他们一起骗我?!你们都是骗子!混蛋! 见她情绪逐渐失控,郭禹堂怕她出事,连忙安慰:“真不是老宫的电话,就是一普通朋友,要不信我可以给你看通话记录。” ——少装模作样了,你们真想瞒我,我根本没有发现破绽的本事!你们都看不起我,把我傻子耍的团团转! 尹亦浠猛地将他推开,抬手擦去眼泪,胸口剧烈起伏连喘息都不匀。 还想继续骂,眼前却天旋地转,墙壁和地板好像染上了团团墨迹,直到将她的视线全部占据。 “尹亦浠!” 晕倒之前,她听到郭禹堂紧张的呼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她不是要自杀吧?! “滴答——滴答——” 规律的轻响在寂静环境中格外清晰,仿佛连心情也随之平静。 尹亦浠头还有些痛,努力睁开眼睛,望见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发出滴答声的,正是连接她手上的输液管。 晕迷前的记忆渐渐回归,她下意识朝身边张望,却没找到郭禹堂的影子。 这时,查房的护士恰好走进来,见她醒了便公式化询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她全身都不舒服,好像没有半点力气似的,不过与心里的痛苦相比,这些外在感受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摇摇头,然后飞快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举到护士面前。 ——送我来医院的那个人,他去哪了? “那我可不知道。” 小护士帮尹亦浠拔了针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提醒道:“对了,你得接着住院观察,别跑出去啊,都当妈妈的人,要照顾好自己。” 尹亦浠还在为郭禹堂的去向出神,闻言迟钝的点了下头,大概半分钟后,又猛地抬起头。 当妈妈的人? 护士怎么知道她生过孩子?难道…… 护士已经走远,她用力敲了敲桌子却没能把人叫住,好在没过多久医生就前来查看她的情况,同时也解决了她方才的惊疑。 “你已怀孕两周,这次晕倒就是营养不良外加精神受到刺激导致。以后一定要注意控制情绪,胎儿月份太小,很容易受母体影响。” 医生为尹亦浠做了简单的检查,又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后离开。 尹亦浠愣愣的坐在床上,掌心贴着小腹,好像能感受到那里面存在的小生命。 这个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回过神后,她高兴又心酸,心中不免叹息。 前段时间她和宫冰夜蜜里调油,老宅那边也平安无事,睿睿终日吵着要妹妹,若那时她怀孕,定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而现在,宫冰夜不知被宫家关在什么地方,宫泓魏咏秋接连施压想让她同意离婚,小生命在这时出现,说不定会与她一同被嫌弃。 她和宫冰夜的未来尚不明朗,这个孩子,究竟该不该留下? 城市的海岸线,细沙、礁石、海浪、迎面而来的带着咸涩气味的海风,以及被云层遮挡的朦胧阳光,汇聚成一幅画,仿佛正夹在某位画师的画板中。 郭禹堂与孟哲在画境中行走,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前方,阳光汇聚成一点的地方,正立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红色的裙子,张扬如烈火,又仿似末日残血般的夕阳。 “是她吗?!” 郭禹堂抬手遮上眉梢,眯起眼盯着那里打量。 他把尹亦浠独自放在医院,跟孟哲出来寻找苏苗昕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才从她前几天的社交账号的动态里发现这片海滩。如果再找不到,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郭家寻求帮助了,毕竟尹亦浠那里也离不开人,他分身乏术。 孟哲是警察,视力和洞察力都要更强,观察一瞬便欣喜的点头:“没错,就是她!” 顿了顿,又蹙起眉反问:“可她为什么站在那儿?万一突然有巨浪扑过来……” 苏苗昕此时正站在一块凹凸不平的巨大礁石上,发丝裙摆随海风飞扬,纤瘦的身躯偶尔也轻轻晃动,好像半空中的纸鸢,随时会断线飘远。 “他+妈+的她不是要自杀吧?!” 郭禹堂急了,骂了句脏话就飞奔过去。 靠近后他不敢出声惊动苏苗昕,而是从礁石后方绕上去,屏息向她伸出手…… 距离足够接近时,他猛地扑过去抱进苏苗昕,后者只来得及发出声惊呼,便与他一同滚下礁石。 身下垫着细沙并没有摔痛,况且还有郭禹堂这个人肉垫,可苏苗昕在看见他和孟哲后,忽然呜咽着流下泪来。 郭禹堂还以为自己没护好她,顾不上揉揉被撞痛的手肘,连忙凑上去道歉。 谁知苏苗昕竟剧烈摇头,抽噎说了声:“谢谢。” 今天是她和阿生确定感情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她对阿生的死缠烂打终于奏效,他把她约到这片海滩,说愿意尝试一下。 那时候天气还不算温暖,她为了漂亮特地换上这条裙子,希望能让两人都记忆深刻。 现在,她记着了,可阿生呢? 她越哭越凶,却半个字都不肯解释,郭禹堂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都快跪下来求她了。 孟哲目光探究的观察他们,更加误会二人关系紧密。 医院里。 尹亦浠久久等不到郭禹堂,便麻烦护士买来了粥和小菜,强迫自己多吃些东西。 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总要为腹中孩子考虑。 艰难的吃完东西,她刚要起身收拾,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怔然的望着眼前打扮入时、眉眼似曾相识的女人,指头动了动,准备打个招呼。 “我是佳佳妈妈。” 宋母主动开口,没给尹亦浠问好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我过来的原因,想必你也能猜到。佳佳很喜欢小夜,他二人两情相悦,希望尹小姐你不要再横加阻拦。” 人都是自私的,在宋齐佳面前她是慈母,见不得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而在面对尹亦浠的时候,她完全不考虑她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甚至各方面都要比宋齐佳更可怜。 她理所应当的提出要求,似乎根本不认为拆散一对夫妻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尹亦浠几乎要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逗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不语,等着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果不其然,宋母见她无动于衷,很快便表露真正的来意。 “这个,你拿着。” 她从手包里取出张支票,递到尹亦浠面前:“别担心,这只是订金,等你和冰夜离婚之后我会再支付一大笔钱,足够你今后生活无忧。” 不用看,尹亦浠也知道那张支票上的数字不会小。但是她很奇怪,宋母究竟凭什么觉得她会答应? 用钱买感情或许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很可惜,他们选错对象了。 尹亦浠轻蔑的眼神从支票上划过,然后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字。 ——宋阿姨对女儿真好,为了把女儿嫁进宫家简直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可是真对不起,我过惯了穷日子,没有被天上馅饼砸到头的好运,您还是把支票收起来吧,免得被别人看到,您不好解释。 宋母盯着手机屏幕,把这段话来回看了两遍,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之前魏咏秋明明说尹亦浠个性软弱,逆来顺受,没有一点脾气,可此刻她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母被将了一军,自觉丢面子,语气比先前更差,简直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威胁:“能嫁进宫家,对你来说不就是天大的好运吗?所以你才不肯离婚对吧?”她冷哼一声:“但我告诉你,人的运气都是有定数的,你的运气在过去三年已经花光了!现在还缠着冰夜,只会害了他,也害了身边所有帮你的朋友!” 朋友? 尹亦浠蹙起眉,问她什么意思。 宋母鄙夷的挑起嘴角:“郭禹堂和苏苗昕是你好朋友吧?放在以前他们两家还算根基牢固,可在商界占一席之地。不过宫宋两家合作后,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案板上的鱼肉,生死全在我们一念之间。” 她知道尹亦浠胆子小,故意把情况说严重来吓唬她。 “听说苏苗昕正在发展自己的事业,想打击她就更容易了。尹亦浠,你自己死缠烂打不要紧,总不能连累朋友吧?” 尹亦浠面无波澜的望着宋母,听完刚才这番话,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同时她也明白,如果她真的因此惊慌失措,恰好就落入了宋母的圈套。 ——阿姨,您这招偷换概念用的不错呢。 分明是强迫一对有感情的夫妻离婚的他们在做错事,却反过头来道德绑架她,想让她知难而退。看样子,这位宋夫人比魏咏秋手段更高明。 尹亦浠露出讽刺的笑,淡淡道: ——如果世界上真有因果循环,那么请您想想,您此时做法会获得怎样的业果。您的一念之差,会不会殃及无辜的人,甚至身边亲人。 尹亦浠完全没掉进宋母的思维陷阱,反而调转方向对她发动攻击。 宋母被气的不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最后只得愤愤收起支票,摔门离去。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讨厌的人走了,尹亦浠也塌下肩膀,失去力气。 其实刚刚宋母的态度如果不是那样强硬,稍微软硬兼施一些,她恐怕会再次迷茫。 现在冷静下来,她便又忍不住自我怀疑。 所有人都说她配不上宫冰夜,认定她的存在对宫冰夜来说是累赘,渐渐的,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宫冰夜在身边时,听到他温声劝解她或许能找到些安慰,但眼下连宫冰夜都不在了。 她就像停留在大海中心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只能随着命运的波涛摇摆起伏,即使再恐惧无助,也寻不到半点依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意外收获 整夜未眠,尹亦浠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呆呆望着窗外。 月亮升起又落下,天际被染成青白一片,露水的味道透过窗户缝隙飘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好像很冷。 手机就脚边,这一夜,谁都没联系过她。 在这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的清晨,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呼吸时凉气钻进肺里,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几乎将她冻住。 她问自己,这种生活究竟算什么? 三年的委屈隐忍,换来几个月的甜蜜时光,当她沉浸在幸福中忘乎所以时,命运之神再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累,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觉。 先前抱着宫冰夜给予的希望强撑,但那希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堆,无人加柴时,便会熄灭。 不知不觉间,脸颊已经被泪水浸湿。她仰起头抹去眼泪,心里忽然产生了个念头:不然就离婚吧。 她和宫冰夜的婚姻从开始就是个错误,是一场明码标价的生意,现在生意结束了,他们也该友好的握握手,结束这段合作。 老宅给的离婚协议书被她扔在家里,恰好桌上有纸有笔,所以她决定亲自起草。 她想要睿睿,那些房产和财产都可以不要,宫冰夜只需定期支付抚养费便好。至少在她有能力独自抚养睿睿之前,还需要宫冰夜的帮助。 在她字斟句酌写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太阳已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细碎的金色光辉将城市街道照亮,也将熟睡的人唤醒。 阳光照射在眼皮上,宫冰夜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肩膀有些酸,侧头一看,原来宋齐佳正枕着自己。 宋齐佳好像还没醒,他轻轻托着她脸颊撤出肩膀,然后回手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脑后。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准备洗漱。 因为宋齐佳在,他不打算用房间里的浴室,走到门边准备出去,可握着门把手晃动几次,居然打不开! 把他光在家里就算了,明知宋齐佳在房间他们竟还把房门锁上?一而再的做这种事,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他婚内出轨?! 宫冰夜恼羞成怒,用力晃动门把手无果后直接抬脚踹门。 “嘭!” “嘭!!” 接连巨响毫无意外的把宋齐佳吵醒,她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茫然四顾。 “怎么了?房子怎么了?!” 宫冰夜再次狠踹一脚,紧攥着拳头努力平息怒火:“你自己来看。” 他这幅表情,宋齐佳就算不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事已至此,发脾气也没用,倒不如想办法出去。 宋齐佳来到门后,抬手敲了三下,试探着说:“有人吗?我想去洗手间,把门打开。” 沉寂片刻,外面传来保镖的声音。 “里面有洗手间。” “可我……”瞄宫冰夜一眼,宋齐佳红着脸道:“我们俩都在房间里,我怎么上洗手间啊?” “您不放心可以将洗手间的门反锁。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听从老爷的吩咐,绝对不能擅自开门。” 保镖说这话已经很给面子了,要按照两家父母的想法,简直盼望着他们能发生点什么。 宋齐佳尝试失败,只好朝宫冰夜摊摊手,表示无奈。 随后两人坐到沙发上,继续苦思冥想逃跑的办法。 另一边,郭禹堂昨日把苏苗昕送回家,见天色已晚又担心苏苗昕做傻事便没回医院。迷迷糊糊一夜过去,天亮后准备赶去看看尹亦浠的情况。 苏苗昕的情绪已然平复不少,虽然看起来仍没有精神,好在不像昨天哭个不停。 郭禹堂有意逗她开心,打趣道:“还以为苏大小姐是钢铁侠呢,没想到居然是只小白兔,这两双眼睛红的呦……” “滚开!别惹我啊。”苏苗昕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问:“早上吃什么?我要做饭,想吃就快点说,过时不候。” “这就对了,该吃吃该喝喝,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再说,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正站在你面前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郭禹堂借着玩笑的名义安慰她,本想隐瞒尹亦浠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纸包不住火,还不如早点告诉她,省得她以后更担心。 “……就是这样。所以我不能吃饭,得赶紧过去了。” 听说尹亦浠晕倒住院,苏苗昕瞬间紧张起来,脱下围裙就要跟郭禹堂一起去。 郭禹堂连忙拦住她:“您可算了吧,这副样子被尹亦浠看到,不定你俩谁照顾谁呢。” 而且他知道,苏苗昕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独处,那些积压在她心底的事必须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否则像昨天那种情况还会再出现。 他说的有道理,苏苗昕又的确不想让尹亦浠担心自己,终于同意。 —— 医院里。 尹亦浠涂涂改改,浪费了无数张纸才写好一份离婚协议书。别人的都是规整的印刷体,她这份手写体的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发笑。 说来也怪,写离婚协议书时她满满都是负面情绪,恨不能立刻与宫冰夜去民政局办手续,可随着这份协议书艰难完工,她那些小情绪好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漏光。 拿着这张纸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便随手放在桌上,准备再仔细考虑一下。 正在此时,顾凝然突然敲门走进来。 “亦浠,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这些都是早餐,你喜欢……”顾凝然十分自来熟,直接拎着东西走到床边,话未说完,猛地看见了桌上的协议书。 见她面露惊诧,尹亦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脑中霎时“轰”的一声。 抓起协议书团成一团塞进垃圾桶,尹亦浠掩饰般的笑笑。 顾凝然很快控制好表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继续热络的与尹亦浠说话:“这里有些小笼包、红豆粥、还有蒸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每一种都买了点。” 盛情难却,尹亦浠只得接过早餐道谢。 两人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早餐送完气氛便渐渐尴尬起来,尹亦浠以为顾凝然会知趣离开,没想到她竟坐到了沙发上,俨然一副要与她长谈的模样。 “冰夜还没联系你吧?唉,这两天我也没有他的消息。” 顾凝然故意用宫冰夜打开话题,想以此让尹亦浠卸下心防。 可尹亦浠也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可能连如此低级的手段都看不出来?虽然这段时间顾凝然一直明里暗里的帮她,但之前的事已经在她心里留下烙印。 对顾凝然,她不可能完全信任。 ——还没有,他应该在家里吧。 尹亦浠面容平淡,根本不在意似的。 顾凝然叹气道:“你千万别多想,他不能见你,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们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理解,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嗯,我知道,谢谢。 尹亦浠敷衍道谢,实在不愿意继续应付她,便借口去洗漱,离开了病房。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顾凝然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险。 她哼笑一声,飞快俯身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团险些成为废纸的离婚协议书。 不知尹亦浠写下这份协议书是出于什么目的,扔掉它又因为什么,反正这东西现在落在她手里,如何解释全凭她一张嘴。 刚把协议书装进口袋,门外便进来个人。看身形不像尹亦浠,她疑惑抬头,对上郭禹堂狐疑的目光。 “你在这干什么?”郭禹堂一开口就没好气。 顾凝然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可为了接近尹亦浠,她不得不对她身边的人客气些。于是强撑出笑脸,忍耐道:“我来探望亦浠,听说她病了,我从昨晚就一直担心。” 猫哭耗子假慈悲! 郭禹堂暗暗讽刺一句,然后就坐到椅子上等尹亦浠回来,再不理会她。 顾凝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甚至还得到了意外收获,刚好趁机离开。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躲在旁边病房的尹亦浠见顾凝然走了才出来,忍不住向郭禹堂道谢。 郭禹堂唱黑脸都习惯了,大方的摆摆手:“下次她再凑过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收拾她。” 嗯……对一个女人用“收拾”这个词,好像也不太合适。 尹亦浠虽然不喜欢顾凝然,但人家毕竟有意示好,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不理会她就是了,没必要借机报复。 不过吧,跟郭禹堂解释这些估计也解释不通,尹亦浠索性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起苏苗昕。 ——你这两天还住在苗苗家吗?她在忙什么呢? 提起苏苗昕,郭禹堂先前的少爷派头立马消失,不自在的换了个坐姿,偷瞄了尹亦浠一眼,才态度敷衍的说:“瞎忙呗,我才懒得看她。” ——是这样吗? 尹亦浠面露怀疑。以她对郭禹堂的了解,不管苏苗昕做什么他都该嘲笑嫌弃才对,“懒得看她”,这可不像郭禹堂的风格。 见没骗住她,郭禹堂只好改口,说苏苗昕最近有点感冒,怕她担心才没说实话。 这次郭禹堂的神情格外真诚,尹亦浠却还是半信半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动摇 傍晚。 宫冰夜和宋齐佳依然被关在卧室,期间除佣人进来送饭外,宫泓魏咏秋等人都没再出现。 “看样子,他们准备打持久战。”宋齐佳忍不住摇头叹气,盘腿坐到窗边,欣赏落日的景色。 宫冰夜在沙发上看杂志,枯燥乏味的内容能令他心情平静,同时也产生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时间过的非常缓慢,好像等了很久,太阳肥胖的身躯才彻底消失在远处的高楼大厦背后,带来漫天星光。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破室内静谧的气氛,宋齐佳拿出手机看一眼,显得有些兴奋:“是我妈!” 她以为宋母终于心疼女儿要放她出去,接电话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谁知刚听了几句,那笑容就如同干裂的水泥般,一块块剥落。 放下电话,她朝同样心怀期待的宫冰夜摊摊手,泄气道:“我妈说她今天去见亦浠了,两人谈崩,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出去。” 宋齐佳在意的是能否被放出去,而宫冰夜听完她的话,关注点却在尹亦浠身上。 “她找亦浠做什么?!” 宫冰夜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多余。还能做什么?也就是威逼利诱劝尹亦浠签协议。 于是他又改口:“亦浠怎么样?” 宋齐佳面色略显尴尬,方才宋母对尹亦浠的斥责侮辱肯定不能说,只得委婉表示:“她们……谈得不太愉快,我妈被讽刺一通气得够呛,亦浠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怕宫冰夜担心,她紧接着又劝:“不过她们没吵架,应该不会有事。” 没吵架就没事? 宫冰夜冷哼一声,烦躁的摇摇头。 尹亦浠的个性他还算了解,能当面反抗宋母已经证明她情绪异样,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她的反应应该是隐忍不发,就像曾经对待魏咏秋一般。 她情绪不好,所以像刺猬似的竖起全身的刺保护自己,当危险度过后,恐怕她会更加焦虑低落。 宫冰夜原已做好了与家人打持久战的准备,想到尹亦浠的现状,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你留下,我回去看她。”宫冰夜扔下杂志起身,一分钟都等不了。 两人一整天都在想逃跑的办法,最终还是无果,他连走出房门都做不到,怎么去找尹亦浠? 宋齐佳跑过去拦住他:“你先别激动,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应该先和家人谈谈,彻底解决这件事再……” “我们和他们谈,他们会配合吗?!”宫冰夜蹙起眉,陡然提高声音。 宋齐佳被他吓了一跳,也有些急,强忍着伤心反问:“那你现在去找尹亦浠又有什么用?到时还不是被抓回来?再说她正住院,这个时间说不定都睡了。” 宫冰夜正要推开她,闻言一顿,紧盯着她问:“亦浠住院了?” 自知失言,宋齐佳下意识捂住嘴巴,却已经来不及。 她本不想把尹亦浠住院的事告诉宫冰夜,怕他着急,而且宋母也说了,尹亦浠看起来不像重病的样子,大概只是没休息好而已。 可既然宫冰夜已经知道,必定无法搪塞过去, 她只能垂下眼睛无奈道:“嗯,听说是突然晕倒了,正在住院修养。” 如此一来,宫冰夜离开的心意便更加坚定。 被锁住的房门他没办法,只剩下一条路…… “这里是四楼!你不要命了?!”初闻他要跳窗,宋齐佳立马发出惊呼,被他嘘声的手势拦住后,压低声音紧张道:“我知道你会攀岩,可外面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你怎么下去?” 宫冰夜从不莽撞行事,转头在房间内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大床上。 他快步过去,将床单扯下来转成绳子的形状,又从衣柜里找出备用床单,如法炮制,然后将几条“绳子”系成死结,做成一条“长绳”。 “长绳”一端绑在床脚,一端系在他腰间。 从窗口翻身而出时,宋齐佳吃力的扯着绳子,紧咬牙关道:“我尽量慢慢放,你小心。” 宫冰夜颔首道谢,多余的话再不用说。 夜色茫茫,宫冰夜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当手里的绳子陡然一轻时,宋齐佳知道,宫冰夜正在朝与她相反的方向奔跑…… 医院中的尹亦浠还没有睡,或者说,她已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一闭上眼睛就是离婚协议书,就是宫泓几人轻蔑的嘴脸,还有宫冰夜与宋齐佳心领神会相得益彰的场景。 古人常说对月寄相思、诉愁肠,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一轮沉静皎白的月,真能勾起人心底最真实的落寞。 在宋母面前她可以用强硬的态度掩饰自己,但在夜晚月色下,她内心的感受根本无处可躲。 如果说白日里那份离婚协议书是在情绪失控时用以发泄的渠道,那么此时此刻,她是很认真的在思考与宫冰夜的婚姻。 前段时间的美好与甜蜜,几乎让她忘乎所以。身份、地位、家庭以及自身,种种阻碍在她和宫冰夜中间的东西其实从未消失,只是被他们选择性忽略而已。 她和宫冰夜或许愿意得过且过,但宫冰夜背后的整个宫家,必定不会允许。 是啊,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该怎么结合呢? “亦浠。” 宫冰夜的声音出现在耳际,她自嘲的笑笑,默默计算这是第几次出现幻听。 可紧接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还带着几丝不确定。 “亦浠?我来了。” 尹亦浠身形一僵,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缓缓转过身去,与站在她背后的宫冰夜四目相对。 无法言说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流淌,她红了眼,宫冰夜展臂将她抱进怀里,开口时嗓音喑哑:“我来晚了,对不起。” 没错,他的确来得太迟。她一直在等,等到落寞痛心,等到迟疑绝望,等到……不知该不该再等。 她一直都是软弱的,这几天的独自面对,已是极限。 宫冰夜疼惜的在她脑后轻抚,柔声问:“怎么会晕倒?医生说了什么?” 怀孕的事现在只有尹亦浠一人知道,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 正犹豫间,走廊里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两人俱是一愣,惊疑对视。 片刻后。 “睡了吗?”伴随敲门声响起的,是魏咏秋趾高气昂的问话。 宫冰夜逃跑出来,被发现后很可能连累宋齐佳,他不敢与魏咏秋相见,连忙放开尹亦浠躲进病房里换衣服用的隔帘后。 尹亦浠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探身出来做了个口型。 “别让她看到我。” 尹亦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拿上外套出门。 魏咏秋等得不耐烦,斜着眼睛打量她,没好气道:“在里面干什么呢?这么半天。” ——屋子里有些闷,不太舒服,我们去后面公园边走边聊好吗? 尹亦浠随便扯了个借口,转身朝电梯走。魏咏秋不耐的嘟囔两句,还是跟了上来。 进电梯时,尹亦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病房,心想待会要快点把魏咏秋打发走,再回来和宫冰夜好好谈谈。虽然她对两人的婚姻产生动摇,但必须要承认,她还是很想念宫冰夜的。 住院部楼后的公园,二人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谈话。 魏咏秋开门见山:“上次你说要见面,我答应了,转天你就跑医院来,到底什么意思?” 营养不良晕倒也不是尹亦浠能控制的,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可听魏咏秋的意思,好像她故意来医院躲避似的。 ——您别误会,我确实身体不舒服。 尹亦浠好脾气的解释,魏咏秋闻言轻嗤一声,满面嫌恶:“事事不如人,身体也差的要命,究竟有什么脸赖着小夜?行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我问你,究竟答不答应离婚?” ——离婚的事我正在考虑,我…… “别说废话!”魏咏秋沉着脸打断她,冷冰冰道:“如果你真为小夜好,就痛快点答应,这样也能早日接回睿睿。我们双方皆大欢喜。” 为了睿睿,为了宫冰夜,似乎只有离婚,才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其实就在刚才,尹亦浠已经决心委屈自己成全宫冰夜的未来,可谁知宫冰夜会从天而降。 他满脸倦容,那样憔悴,似乎也同她一样被思念折磨。他在想尽一切办法令父母改变心意,甚至因此失去自由,而她,就要放弃了吗? 尹亦浠犹豫不决,仿佛天平两端盛着重量相似的砝码,摇摆不定,一时无法抉择。 ——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好好考虑,尽快给您答复。还有,我必须先见睿睿一面。 那天睿睿哭声凄惨,也不知回去后能不能正常吃饭睡觉,有没有饿瘦或者生病。 魏咏秋明白,真正能攻破她心理防线的只有孩子,于是痛快应下。 “明天在中心广场见,我把睿睿带去。” 与魏咏秋分开后,尹亦浠怀着即将见到睿睿的喜悦,脚步轻快的走进医院大楼。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病房。 来到隔帘背后,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重要的两个人 将整个病房找遍,甚至跑到楼层里的洗手间门口等了半天,尹亦浠还是没能找到宫冰夜。 她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开。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她接听,里面传来宫冰夜抱的声音。 “宋齐佳还在帮我掩护,我不能离开太久,你乖乖等我,什么都不用想知道吗?” 怕宋齐佳受牵连,所以不能再看她一眼,不能再抱一抱她。 他做的没错,但她,确实心里不是滋味。 半天没等到回答,宫冰夜似乎有些急,温声催促:“听到了吗亦浠?回答我。我还在路上,不能耽搁太久。” “笃笃。” 两道沉闷的响声在对面响起,随即电话被挂断。 宫冰夜将手机还给司机,转头望着窗外夜景,心里却止不住担忧尹亦浠的情况。 看她刚刚的反应,好像很失望。 他当然也想留在医院,可现实情况实在不允许。宋齐佳被关起来就是因为他,现在他为见她逃走,怎么能再让宋齐佳背黑锅? 亲疏有别,他不愿欠宋齐佳太多人情,只能稍微委屈她。 “叮咚——” 他正忧虑烦闷,司机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司机瞥了一眼,出言提醒:“先生,好像是你刚才拨的号码。” 宫冰夜一怔,拿起手机,果然是尹亦浠发来的短信。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和家人谈话时别冲动,我会等你。 寥寥数字,却仿佛一颗定心丸,瞬间将宫冰夜焦躁不安的心抚平。 出租车很快停在宫家老宅门前,宫冰夜向司机道谢,付钱下车。 刚走进家门,便感受到浓浓的肃杀气氛。 转进客厅,果然看见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宫泓,以及旁边站着受训般的宋齐佳。 逃跑的事暴露,宫冰夜并不觉得惊讶,毕竟以宫泓的警觉程度,中途派人进房间查看是必然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在这短短半小时内去查看。 “去哪了?”宫泓沉声发问。 事实摆在眼前,宫冰夜辩解无用,更没必要回答他的明知故问,索性保持沉默。 宫泓见状怒火更盛,额角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砰”的一拍桌子,宫泓怒道:“把他给我关回房间,半小时查一次,再把人看丢,你们都给我滚蛋!” 这话是对保镖说的,眼睛却死死瞪着宫冰夜。 几个保镖见状立刻上前,把宫冰夜“请”请上楼。 旁边宋齐佳一直紧张观察着宫冰夜的反应,等他上楼后忍不住向宫泓求情:“叔叔,亦浠住院了,冰夜担心她才会逃跑,您别生他气。而且……他是宫氏总裁,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宫家脸面,您总这样关着他,是不是有些……” “关着他,就是为了宫家脸面!”宫泓余怒未消,沉声吼道。 宋齐佳咬咬下唇,还想再劝,又怕引得宫泓反感,反而会伤害他们父子关系。 沉默许久,宫泓情绪逐渐缓和,意识到方才对宋齐佳的态度不好,清了清嗓子,故作和蔼道:“齐佳啊,叔叔知道你善良,一心为小夜考虑。不过叔叔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您……”宋齐佳不解。分明是宫泓夫妇想强制拆散宫冰夜和尹亦浠,他们怎么又有苦衷了呢? 宫泓叹气,面色真诚看不出丝毫说谎的迹象:“尹亦浠早答应和小夜离婚,甚至连条件都开好了,我之所以这样逼小夜,就是想让他清醒,长痛不如短痛。” “什么?!您说亦浠同意……”宋齐佳惊呼,被宫泓提醒才猛然噤声,瞪大眼睛低声道:“亦浠同意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爸怎么没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题,宫泓被问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找到理由敷衍。 “说来话长,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先瞒着小夜,别让他受打击。” 如果尹亦浠真的说一套做一套,向宫家提出条件同意离婚,那宫冰夜知道后必定会受伤害,自然该瞒着。可是……宫泓的话可信吗? 宋齐佳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对宫泓的话始终半信半疑,犹豫着要不要透露给宫冰夜。 这天晚上,她一直对着宫冰夜的背影欲言又止。而医院里,尹亦浠正靠在窗边,在脑海中描绘着宫冰夜的面容。 尹亦浠没看时间,但估计着已至深夜,她却毫无睡意。 先是心里难受,后来胸口也跟着不舒服,头昏脑涨,连小腹都传来微微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起先没当回事,情况越来越严重后便有些害怕,偏偏身边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双手按在小腹上,她弯着腰朝病床走,想着躺一会儿就会好些,可还没等走近,小腹突然一阵剧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就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深夜寂静的病房中,她孤零零躺在地上,病号服裤子逐渐被血色渗透。 —— “他就是冷血!小浠都什么样了,他来看过一眼吗?!” “他不是没办法吗?那么多保镖看着,就算神仙也跑不出来!” “呵,宫少爷不一直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吗?原来他不是神仙啊?既然不是,就别说大话!” “老宫说什么大话了?” “还不承认呢?他说会永远照顾好小浠,不让她受半点伤害!可是现在小浠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他却连影子都看不到着!” 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在耳边炸裂,好像过年时放的鞭炮。 尹亦浠头痛欲裂,缓缓睁开眼,看见阳光的一刹那忽然清醒过来。 见她醒了,苏苗昕和郭禹堂终于暂时休战,立刻围到她床边。 “小浠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快看看有没有哪里疼或者不舒服,我叫医生来。” “都说了让你小声点,她根本就是被你吵醒的。”郭禹堂嫌苏苗昕嗓门大,皱着眉头埋怨。 苏苗昕忿忿瞪他一眼,呛声道:“小浠原本也要醒过来,不然睡傻了怎么办?!” “你见过有人睡傻的吗?”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吵,尹亦浠连忙做手势说自己没事,顺便问他们自己怎么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苏苗昕就忍不住连她一起骂。 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苏苗昕正色道:“尹亦浠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连我这个朋友你都不认了是吗?” 尹亦浠一脸茫然,愣愣的摆了摆手。 “还不承认?”苏苗昕挑眉,看着她被盖住的腹部,问:“你早知道自己怀孕了,对吗?” 原来是这件事,尹亦浠恍然大悟。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先前没想好该怎样对待这个孩子,所以才没对任何人提起。 尹亦浠露出抱歉的神情,郭禹堂看不过去,出言为她打抱不平:“差不多行了,她才刚醒,你别再刺激她。” 苏苗昕顿时不高兴,没好气的回:“你当我在害她?这次她怀孕谁都不告诉,结果差点流产,如果不是护士查房时发现,后果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不给她点教训,下次再出事你负责吗?!” 听说自己差点流产,尹亦浠心里一抖,连忙抬手覆上小腹。 刚知道怀孕的消息,她第一反应是慌乱,不知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的想法甚至比高兴还要强烈。而此时,当她知道自己险些流产时,才终于明白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意义。 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不管是睿睿还是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她愿意穷尽一切去保护的。 同样,为了孩子,她也能放弃一切。 ——我要和宫冰夜离婚。 苏苗昕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没看清楚,转过头去看郭禹堂。 后者和她一个反应,愣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句话。 “我最近在学手语来着,嘶……不过你刚才这个,我好像不太明白呢。” “有什么不明白的?费劲!”苏苗昕一把推开他,俯身攥着尹亦浠的手问道:“怎么突然要离婚,是不是宫冰夜变心了?他答应家里娶宋齐佳了?” 尹亦浠摇摇头,却没解释。 见状,郭禹堂上前劝说:“老宫不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到底为什么,你确定考虑清楚了?婚姻不是儿戏,连我都明白的道理,你可别犯糊涂。” 犯糊涂吗? 尹亦浠想,她从前的确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肯正视自己和宫冰夜之间的差距,不愿意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 如果她早在知道宫冰夜与她父母之死无关的时候就抽身而退,那么现在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 她确实错了,她给了腹中孩子生命,却无法让她拥有完整的家庭和父爱。 但她别无他法。 宫家人喜爱睿睿,因为睿睿是个男孩,如果腹中孩子是女孩,恐怕会得到截然不同的对待。 而就算他是男孩,宫家也必定会留下他和睿睿其中一个,作为母亲,她不能允许一个孩子离开自己。所以她只能离婚,彻底与宫家断绝关系,保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至于宫冰夜,她已无力去想……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绝情到这种地步! 尹亦浠的无助和绝望,身边二人都看得清楚,苏苗昕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劝,到底没说出什么。 而郭禹堂,居然鬼使神差般说道:“你非离婚不可,那我来……我来照顾你一辈子!” 他说这话,的确有激动的成分在,不过愿意照顾尹亦浠,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混迹情场多年,却全然不懂得爱是什么,尹亦浠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用尽全力去保护的女人。 与他壮士断腕的决心相比,尹亦浠的反应却只有震惊,苏苗昕甚至在背后狠狠掐了他一把,小声埋怨:“没毛病吧?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个?!”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郭禹堂拍拍脖颈,在苏苗昕 “威胁”的目光下结结巴巴的解释:“想帮老宫照顾你!呵呵……我和老宫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他没做到的,我帮帮忙也应该。” 场面有些尴尬,苏苗昕清楚郭禹堂的心思,紧接着就打圆场道:“郭少爷这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呢,小浠你千万别给他机会,不然他不定怎么嘚瑟。” 尹亦浠没听出他们二人的话外音,惊讶过后便真诚的道谢。 ——禹堂,这段时间都是你和苗苗在帮我,我很感谢你们。但是,以后的路,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得到的只会是失望。这种感觉她已经历太多次,所以今后不论她和宫冰夜会走向何种结果,她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全身心依赖。 窗外,阳光洒落,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与叶片被风吹动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就是人间最平淡的模样。 宫家老宅的庭院中,各色花卉争相开放,假山周围小桥流水,打造成古风的泳池里水波粼粼,仿佛将天空的光芒全部吸入其中。 与这幅富贵画卷格格不入的是,院内冷冷清清,不止主人,连看守宫冰夜的保镖都不见踪影。 佣人们在别墅里做事,轻手轻脚不发出任何声响,并严格遵守老爷太太出门前下达的命令:绝不允许踏上二楼一步。 二楼卧室,宫冰夜正睡意昏沉,如果不是右臂的酸麻感愈发强烈,恐怕继续睡上一天都不会醒。 右臂被什么东西压着,他整张俊脸都皱在一起,烦躁的想要抽出手臂,却听到一声嘤咛。 刹那间清醒过来,他猛地朝身边看去,只见宋齐佳正躺在那里,因为好眠被打扰而黛眉微蹙,最重要的是,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真丝睡衣,经过一夜时间,胸口处已春光半泄! 再看看自己,上身赤+裸,下面只有条空荡荡的睡裤! 宫冰夜头痛欲裂,努力回想昨夜的经过,却一无所获。 他只记得他被宫泓赶回房间,然后就站在窗边想尹亦浠的事,再一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在他慌乱气恼的时候,宋齐佳也被吵醒,同他一样愣了片刻,紧接着就大叫一声,抓过被子紧捂住身体。 “你……我们怎么会……”宋齐佳平时再干脆洒脱,到底还是个女人,遇到眼下的情况又羞又怕,脸红得要滴血。 宫冰夜连忙安抚她:“先别急,昨晚我虽然没什么印象,但你我之间……绝对没发生任何事。” 他坚信自己身体的感觉,同时也相信自己对尹亦浠感情的忠贞。 而宋齐佳,在冷静下来后也选择信任他。 哪怕对宋齐佳来说,昨晚就如同一个惊险恍惚的梦,虽后怕不已,却也给她带来了一丝羞耻的愉悦。 宫冰夜没对她做任何出格的事,但哪怕是误会、是圈套,她都无法控制自己卑鄙的心情。 两人迅速穿戴整齐,过程中大概猜测出这又是宫泓二人的新手段。宫冰夜不愿再坐以待毙,气势汹汹的要出去与父母谈判。 快步走到门前,握着门把正要叫人,没想到手腕一转,竟传来声“咔哒”轻响。 “没锁?!” 宋齐佳与宫冰夜同样惊讶,打开门先后走出房间,这才发现家里没人。 不知宫泓又在玩什么把戏,宫冰夜懒得猜,直接下楼准备去找尹亦浠,谁知走进院子,却发现大门被反锁。 宫冰夜把管家叫来,威逼利诱等等手段都用上,后者却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对不起了少爷,老爷再三吩咐,坚决不能让您和宋小姐出去。您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吧,求您了。” 老管家在宫家效力多年,此时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宫冰夜拿他没办法,只得沉着脸问:“老爷夫人去哪了?” “这个……”管家转了转眼珠,赔笑道;“老爷去公司了,夫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哪里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对宫冰夜实话实说罢了。 魏咏秋约定与尹亦浠见面,今天一早就抱着睿睿出门,看时间,现在应该到了约定地点。 a市中心广场,引人注目的名车停在路边,不远处魏咏秋戴一副墨镜,挎着包等待。 苏苗昕知晓尹亦浠与魏咏秋约见后不放心,非要暗中保护,两人在路上折腾许久才姗姗来迟。 尹亦浠小跑着奔向魏咏秋,到她面前后下意识回头,看向躲在长椅上用报纸作掩护的苏苗昕。 后者给她使了个眼色,再次抬起报纸挡住脸。 ——妈,睿睿呢? 尹亦浠环顾四周,发现熟悉的汽车后立刻就要冲过去,却被魏咏秋拦住。 “他就在车里,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呢?” 魏咏秋面无表情的审视她,仿佛身处生意场中,这里没有儿媳和孙子,只有宫冰夜和宫家的未来可期。 ——我要见睿睿,你先把孩子还我! 尹亦浠甩开魏咏秋的手,疯了般冲向汽车。许是有感应,后座上的睿睿突然转头看过来,发现她后也瞬间扑到车窗上,哭着喊妈妈。 母子二人被车窗阻隔,掌心贴在一处,却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 尹亦浠求司机把车门打开,对方却始终目视前方,显然只听从魏咏秋一人的命令。 魏咏秋缓步走近,见状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借机提要求。 “和小夜离婚,你随时可以带走睿睿。真心疼孩子,就快点做选择。” 尹亦浠双眼通红,含着泪直起身,看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同为母亲,她不明白魏咏秋怎么能如此狠心,用一个孩子,甚至亲孙子来威胁。 她早知道宫家人绝情,却没想到,他们居然绝情冷血到这种地步! 可无论她怎样愤懑不甘,还是无法阻止魏咏秋带走睿睿。 奔跑追逐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看着睿睿被泪水染湿的小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尹亦浠终于开始认真考虑离婚的事。 之后几天,她始终郁郁寡欢,并到底查找法律资料为离婚做准备。 苏苗昕总觉得冲动离婚她将来会后悔,便时常装作无意的劝她。 “看今天的新闻了吗?因误会分手的情侣,阔别二十年再度重逢,本以为能再续前缘呢,谁知道,男人竟得了不治之症。” 苏苗昕举着手机跑到尹亦浠身边,挡在电脑前逼着她看。 尹亦浠放下鼠标,按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 ——男人快死了? “嗯……差不多吧!”苏苗昕用力点头,然后挑眉问:“你试想一下,如果二十年后宫家那些讨人厌的长辈都不在了,你和宫冰夜重逢,却发现他命不久矣,会是什么心情?” 尹亦浠一愣,竟认真思考起来。 苏苗昕挥挥手打断她:“别想了,肯定悔不当初呗!到那时候你就会想,世界上有什么事能比失去生命更重要呢?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不管宫泓魏咏秋给我多大压力,我都不会放弃宫冰夜啊。” 苏苗昕自导自演,沉浸在自己设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尹亦浠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好奇变成无奈。 就算二十年后她和宫冰夜真的会重复这种悲剧又怎样?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现实压力,自然更重要。 苏苗昕仍在滔滔不绝,尹亦浠哭笑不得的将她推远些,认真道: ——后悔与否都是以后的事,我要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苏苗昕明显被噎住,顺了半天的气,才不赞同的反问:“那当下,你还喜不喜欢宫冰夜?”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尹亦浠深知无法在苏苗昕面前伪装,索性承认。 ——喜欢,但喜欢他和离婚是两码事。 苏苗昕头一次听到这种清新脱俗的说法,简直被气得发笑:“相互喜欢却离婚,你非要这么伟大吗?阻碍你们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宫家那些人吗?宫冰夜都说了让你不用管那些,只要安心等他就好,你到底再纠结什么?” ——我…… 尹亦浠抬起手,这次却无话可说。 因为苏苗昕说的没错,宫冰夜始终把她保护在身后,她只需要若无其事的等待,或许就能回归从前的生活。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甘心。她不愿一直做被动的一方,被伤害、被威胁、被保护、被劝解…… 她很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次,哪怕结果不能得偿所愿。 第一百八十章 不要嫁给他 尹亦浠终究是个性格软懦的人,白日里被苏苗昕劝说时虽赌气般的故作坚定,但夜深人静,独自躺在空荡大床上的时候,她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宫冰夜的好。 她可以震惊于魏咏秋的绝情,气愤于宫泓的冷酷,但曾经与宫冰夜相处的那些甜蜜时光,她永远忘不掉。 手机放在床头,时刻吸引着视线。 终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在心里默默打赌:只给宫冰夜打一通电话,如果拨通了,她就心平气和的与他谈谈,把自己的委屈担忧全都告诉他。 如果还像之前一样,那她就…… 没继续往下想,怕自己反悔一般,她已飞快将电话拨出去。 嘟声传来,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尹亦浠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等他接听后就转为视频通话,甚至连手指都放在了相应的按键上。 然而,规律的嘟声在寂静房间中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期待中的声音都没能出现。 丈夫妻子,整日无法见面不说,连寻常通个电话都做不到。他们,算什么夫妻? 尹亦浠失望至极,自嘲的笑笑,放下手机时小腹突然一阵刺痛,与那日在医院一模一样。 她顿时紧张起来,捂着小腹想出去叫人,却疼得手脚发软,寸步难行。 从床边缓缓滑坐到地板上,她拼尽全力,扬手打落床头柜上的花瓶,然后蜷缩起身子,咬牙等待阵痛过去。 不多时,有人破门而入,随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 她虚弱的将眼睛张开条缝隙,借着灯光,恍惚认出那是郭禹堂。 “肚子又疼?走,我带你去医院!” 郭禹堂和苏苗昕最近都住在宫家,他夜里睡不着,想去书房找本书消磨时间,刚路过主卧就听到里面打碎花瓶的声音。 问了两句没人应,怕尹亦浠出事,便直接闯了进来。 说话间,尹亦浠已经被打横抱起。 她强撑着伸出手抓住他的领口,见他低头看过来,缓缓做出几个手势。 ——帮我,找律师。 —— 被半强制的在宫家住了一周,宋齐佳终于回到自己家里。 宋父宋母问她对宫冰夜看法如何,两人相处的好不好,她望着父母,只觉得心里委屈。 宫冰夜不喜欢她,这是显而易见的。 这几日宫泓和魏咏秋轮番劝她,说怕宫冰夜心情不好,让她留下陪伴。起先她的确抱着些期待,希望能借此机会与宫冰夜亲近一些,哪怕无法得到他的感情,至少对他来说,她会成为特别的存在。 然而渐渐的,她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愚蠢至极。 宫冰夜眼里心里只有尹亦浠一人,她的存在,就像个笑话! 她想过离开,可房门始终被锁着,为了宫冰夜,她不能与宫家人撕破脸,更不能让自己父母知道这件事,所以只能隐忍。 而现在,她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别再继续丢脸,趁早结束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爸,妈,我一点都不开心。”刚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的红了眼:“我从没想过和宫家联姻,如果你们不想让我太难堪,就去取消婚约吧。” 见女儿哭了,宋父宋母惊讶对视,连忙伸手把她叫到身边。 宋母抽纸巾给她擦脸,心疼的劝:“快别哭,不然眼睛肿了不好看。” “对,有什么事跟爸爸妈妈说,我们给你解决。”宋父紧跟着说道。 宋齐佳用力摇头,抽噎着说:“我就是不想嫁给宫冰夜……不想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你们把婚约取消,就什么事都……都没有了。” 起先听说她要取消婚约,宋父宋母只以为她和宫冰夜闹别扭了,发小孩子脾气,此时看她面色认真,没有任何赌气的样子,终于紧张起来。 宋母为了让宫冰夜离婚,曾亲自去找尹亦浠交涉,可见对和宫家的联姻都多看重,见状焦急询问:“宫冰夜对你说什么了?还是发火了?你先别多想,男人都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在意。他现在不肯离婚,完全是因为和父母较劲,只要你耐心等下去,早晚……” “不是!不是这样的!” 见宋母越说越偏,宋齐佳忍不住高声打断:“我能看出来他对尹亦浠的感情有多深,任何人都不可能插入进去!” 在衣袖上抹了抹眼泪,她别过脸道:“而且我也从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他!不要嫁给他!” “你这孩子……”宋母见劝不动她,连忙给宋父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 宋父一向宠爱宋齐佳,看见她哭已经心软了几分,不过宫宋两家联姻不只是感情那么简单,背后还牵连着两家企业的合作。 宫冰夜和家里闹成那样宫泓都没提毁约,他若先开口,势必要承担所有责任。 无奈之下,他只好安慰宋齐佳,让她再忍忍,过了这段时期看看情况再说。 进入公司几年,这种打太极的手段宋齐佳见过不少,只怕她这边刚点头,那边宫家就会再把她叫去“陪”宫冰夜。 “不行,我一刻都等不了,你们现在就取消婚约!”宋齐佳挥开宋母的手,连退几步,泪眼模糊的看着父母的方向,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 自家女儿向来阳光开朗,像个假小子似的,此刻竟然下跪,宋父宋母女都震惊的愣在原处。 宋齐佳笔直跪着,抽泣着哀求:“如果你们真的爱我,不希望我变成商业联姻的牺牲品,就别再逼我了……求求你们……我受不了了!” “佳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宋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拉她,同时没好气的埋怨宋父:“女儿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劝劝?!” 劝?宋齐佳现在的情况是劝说就能解决的吗? 宋父知道,按宋母的想法还是想稳住宋齐佳,继续与宫家联姻。不过见宋齐佳这副样子,他却动了恻隐之心。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难道他真要把她当成商业联姻的筹码吗? 如果宋齐佳与宫冰夜相互喜欢,他可以忽略这种歉疚感,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可能了。 “好,爸爸去和宫家人说。” 宋父走到宋齐佳面前,把她扶起来,眼眶也有些发红。 宋齐佳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眼泪却止不住,抱着他胳膊撒娇。身后宋母看着这一幕,虽然倍感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宫家老宅。 听闻宋父的来意,宫泓当即沉了脸。 “取消婚约?老宋,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宫泓倾身将茶杯放回桌上,偏头打量了宋齐佳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是不是齐佳在小夜那里受委屈了?” 宋齐佳怕他为难宫冰夜,立刻摇头。 “没有叔叔,冰夜他很好,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所以……”她看向宋父,用眼神求助。 宋父紧接着开口:“年轻人之间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吧。看起来冰夜对现在的妻子更有感情,我们也没必要拆散有情人,你说对吧?” 宫泓几不可闻的冷笑一声,心想同意婚约的是你们,现在我费尽心思把冰夜和尹亦浠分开,你们又跑来取消婚约,怎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们占了,我宫家,就该围着你们宋家团团转? 他知道,宋父作为老资格的生意人,绝不对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问题还是出在宋齐佳身上,于是他故意惋惜的看着宋齐佳,叹息道:“老宋啊,你这样为宫家考虑我实在感动,既如此,我也不能太不够意思,必须提醒你一句。” 宋父疑惑的看了看宋齐佳,问他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这段时间齐佳一直和小夜住在一起,虽然现在社会开放,但……”宫泓意味深长的顿了顿,继续道:“齐佳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要是传出去,实在对她名誉有损呐。” 宋齐佳和宫冰夜住在一起,宋父根本不知道。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他和宋母来找宋齐佳,曾看见她和宫冰夜从房间出来,而对于那次,魏咏秋给出的解释是两人在里面整夜聊工作。 他相信自己女儿,所以未曾多心,可此时宫泓的意思,分明是…… “我和冰夜之间什么都没有!” 怕父亲误会,宋齐佳立即出言解释。再者她不是傻子,宫泓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她自然看得出来。 抱着不能让宫泓得逞的想法,她故意转移宋父视线,委屈的表示自己没想和宫冰夜待在一起,但是房门被锁着,她根本出不去。 “你说什么?!” 宋父闻言腾地起身,脸色极差的盯着宫泓,质问:“佳佳说的是真的,你把他们锁在房间里?” 宫泓没想到宋齐佳居然如此不在乎名节,当着自己父亲的面能把实情说出来。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法之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歉解释。 宋父根本不听,命令他必须解除婚约,否则连两家公司的合作都别想进行下去。 宋父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宫泓明白再不让步,只会把两家关系彻底弄僵,只好答应他先考虑几天。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期待什么? “好的尹小姐,这就是按照您的要求完成的离婚协议书原件,请收好。” 律师把协议书放在桌上,拿着公文包起身离开。 尹亦浠呆呆望着两份文件,连送客都忘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伸手触碰封皮。 没想到,她和宫冰夜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曾经她最盼望的事,此刻却成为最痛苦的折磨。实在害怕再等下去就没了勇气,她仰头眨眨眼,抹去眼角的泪水,而后拿起协议书走出房门。 她要亲自去老宅送离婚协议,直接把睿睿接回来,还能再看宫冰夜最后一眼。 谁知她抱着诀别的心情刚下楼梯,就看见院子里停着台汽车。 后座车门打开,宫冰夜从里面下来,步伐有些虚浮,却是一步一步坚定的朝她走来。 尹亦浠还愣着,宫冰夜已行至近前,两人都没说话,静静望着对方,内心却波涛汹涌。 宫冰夜瘦了,两侧脸颊陷进去突出颧骨,眼眶下是两块青黑色痕迹,胡子也没修理干净,淡青色胡茬露在表面,看起来竟有种沧桑感。 本来是要离婚的,看到这样的宫冰夜,尹亦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猛地揪痛起来。她突然上前抱住宫冰夜,心疼又激动。 宫冰夜立刻回抱住她,甚至将手臂环在腰间,将她提到与自己相同的高度。 两人紧紧相拥,无需言语,感情便在彼此心间流淌。 这场感人至深的拥抱终止于,宫冰夜发现尹亦浠始终攥在手里的两份文件。 “这是什么?” 宫冰夜将尹亦浠放回地面,从她手里拿过文件想看看,却被尹亦浠一把夺了回去。 宫冰夜皱皱眉,面露狐疑。 尹亦浠自知瞒不过去,只好叹一口气,垂下头坦白。 ——离婚协议书,我刚找律师拟好的。原来那份上面有好多钱,我用不到……只要把睿睿留下,其他……我都没有要求。 “你再说一次。” 宫冰夜已疲惫至极,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只握住她肩膀,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要和我离婚?” 这句话里有多少震惊、失望、委屈、痛心,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尹亦浠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狼狈的垂着头解释。 ——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已经为我受了这么多苦,睿睿也每天担惊受怕,再这样下去,如果你们出事我根本没法活! 宫家的确厉害,无论精力还是财力她都不是对手,只有认输,才能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些东西,比如睿睿,比如宫冰夜的自由。 闻言,宫冰夜提起的一颗心才算缓缓落下。 “傻瓜。”他抬手按在尹亦浠脑后,压着她靠近自己,然后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你安心等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说着,他再次抢过文件,看都没看就从文件夹里把离婚协议取出来,撕得粉碎。 “宋齐佳已经说服宋家解除婚约了,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听到没?” 听说婚约取消,尹亦浠瞬间瞪大双眼,显得无比震惊。 她原以为宋齐佳对宫冰夜有好感,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没想到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险些误会了宋齐佳的人品。 ——她真是个好人,我们该怎么感谢她才好?你和她比较熟,快想想该怎么谢人家啊! 尹亦浠激动地语无伦次,宫冰夜弯弯唇,想劝她冷静些,宋齐佳取消婚约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他们,更是为自己考虑。 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身形晃了晃,突然向旁边栽去…… “也不知道几天没吃饭了,估计为了和宫叔对抗闹绝食来着。” 徐子良挂好葡萄糖,一边调整输液速度一边向旁边满脸担忧的尹亦浠解释病因。 听说宫冰夜是因为绝食昏倒,尹亦浠当即就要去厨房煮饭煲汤,吓得徐子良赶紧把她拦住。 “他现在只是虚弱而已,你一碗鸡汤鸡汤灌进去,非把他弄出病来不可。”徐子良嫌弃的看着她,嘱咐道:“近期吃点简单食物就好,切忌大补,等身体恢复过来再说。” 尹亦浠一向信任徐子良的医术,闻言连连点头,表示绝对回严格服从他的安排。 刚被老宅管家送回来的睿睿见状问道:“爸爸什么时候能睡醒呀?我都好久没和爸爸抱抱了。” 尹亦浠也有此疑问,便与睿睿一同望着徐子良。 徐子良被母子俩紧张的模样逗得发笑,随意瞥了宫冰夜,然后抬抬下巴:“喏,那不是醒了吗?”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宫冰夜微蹙着眉头,眼睛正缓缓睁开。 如果有人问宫冰夜,你这一生中最安心的时刻在什么时候,此时的场景绝对会浮现在他脑海。 多日分离,一觉醒来后就看到妻儿守在身边,身体上的不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心里已然被幸福填满。 “亦浠,睿睿。” 他抬起手,睿睿马上扑进他怀里,怕碰了他输液的那只手不敢乱动,便挨着他脖颈蹭来蹭去。 有外人在,尹亦浠不好与他亲近,便准备下楼熬些粥再做点清淡小菜,谁知刚起身就被叫住。 “还要去哪?”宫冰夜语气有些不悦,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尹亦浠转过头,无奈解释。 他却坚持道:“那些东西让佣人做,你就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现在的宫冰夜就像被吓坏的小孩子,生怕尹亦浠离开他的视线后,两人又会像之前一样很多天都不能见面。 尹亦浠觉得好笑,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得乖乖留下陪他。 一家三口气氛温馨,徐子良瞬间成了多余。想起刚才尹亦浠围着自己打听情况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她眼里只剩下宫冰夜一人,徐子良不免心中落寞。 本来就只是朋友而已,究竟在期待什么? 他暗暗嘲讽自己一句,开口告辞。 徐子良走后,天色很快黑下来,睿睿被李阿姨抱回房间,尹亦浠则上床躺到宫冰夜身边。 熟悉的怀抱令人心安,她很快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楼下隐约传来争吵声,听着好像是宫冰夜,她不知发生什么事,匆匆洗了把脸便跑下去。 只见魏咏秋正站在楼梯口,怒气冲冲的指着二楼责怪道:“就因为这个扫把星不肯离婚,你宋叔叔气成什么样子?还有齐佳,那么好的儿媳就这样没了!” 对面的宫冰夜面带愠色,却为了不吵醒尹亦浠,始终控制音量:“亦浠才是宫家儿媳,宋齐佳只是你们一厢情愿。”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若是有宋家相助,将来宫氏前途无量,我和你爸就算走了也能放心,可现在呢?!”魏咏秋恨得直咬牙:“真没说错,她尹亦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 宫冰夜明白,魏咏秋之所以一大早跑来大吵大闹,不过是因为宋父在悔婚之后与宫家生了嫌隙,可追根究底,这与尹亦浠有什么关系?完全是宫泓自作自受。 “我和亦浠婚姻美满,你和我爸非把宋齐佳扯进来,中间做过的那些事我不愿说,是给您二老留面子,但谁是谁非,您心里该有笔帐!” 宫冰夜未把话挑明,但句句都在讽刺宫泓和魏咏秋的无耻作为。魏咏秋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佣人的面却不敢再步步紧逼,否则宫冰夜说出实情,丢人的还是宫家。 可不能反驳宫冰夜,她胸中一口闷气难咽,恰在此时,站在楼梯上不知该不该下楼的尹亦浠撞进她眼里。 她顿时调转枪口,冷嘲热讽道:“哼,你老婆现在长本事了,以前看到我还知道问声好,现在连这点规矩都没有。” 宫冰夜这才知道尹亦浠醒了,正要解释,尹亦浠已经快步走到魏咏秋面前。 ——妈,不好意思,我见你和冰夜正在谈事,所以没过来打扰。 “真会找借口,难怪能把小夜哄得团团转,你这张嘴的确厉害啊。”魏咏秋仍旧阴阳怪气,不论尹亦浠怎样道歉解释,在她这里都是别有用心。 尹亦浠知道她讨厌自己,索性低下头听训,幸好魏咏秋说了几句就觉得无聊,愤然离去。 宫冰夜刚才没帮尹亦浠说话,一来是怕魏咏秋见他帮忙会更加为难尹亦浠,二来也怕魏咏秋恼羞成怒,再找来其他女人破坏他们婚姻。 忍一时风平浪静,从前宫冰夜最瞧不起这种懦夫行为,可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他只能如此。 “对不起亦浠,让你受委屈了。”他心疼的抱住尹亦浠,在她头顶亲了又亲。 尹亦浠理解他的顾虑,虽然被魏咏秋骂得心里难受,仍浅笑着表示只要能在他身边,无论受怎样的委屈都可以接受。 ——你和爸妈闹得不愉快,都是因为我。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想……我们该抽时间回老宅一趟,我们毕竟是小辈,应该先低头。 宫冰夜没想到她会这样懂事,欣慰之余更加心疼,轻抚着她的背安慰:“这些都交给我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想,开开心心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分别三日 为离婚的事,宫冰夜已多日未在公司露面,在家中休息一天后便回去处理积压的公务,忙忙碌碌,时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 尹亦浠还没把怀孕的事告诉他,一来怕他分心,二来胎儿不稳,能不能保住尚是未知数,她想等确定胎儿稳定健康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这天,又到了产检的日子,本想让苏苗昕陪自己,可前几次约苏苗昕来家里做客或逛街喝下午茶都被婉拒,尹亦浠觉得她似乎有心事,便决定不打扰她。 早早出门去医院排队,谁知还没到目的地,就接到郭禹堂电话。 医院挂号处,尹亦浠接过自己的挂号单,见前面还有不少准妈妈等待,便拉着郭禹堂到旁边休息椅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检查? 刚才在路上接到郭禹堂电话,听他问起自己产检的事,尹亦浠着实惊讶。 郭禹堂百无聊赖的望着周围一群大腹便便的妇女,随口道:“苏苗昕说的,从三天前就每天两个电话提醒,耳朵都快被她磨出茧子了。” 苏苗昕还记得她产检的日期?她还以为她忘了呢。 ——她为什么不自己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总觉得她最近情绪不太对。 “嗨,还能有什么事?就她那警察男朋友呗!”想起上次苏苗昕险些“轻生”,郭禹堂立刻露出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就是个男人嘛,丢了就丢了,至于……” 他说得正欢快,忽然察觉到尹亦浠面色疑惑,还带着微微诧异,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些。 稍一回忆,好像苏苗昕当时提醒过他,要他千万瞒着尹亦浠别说漏了。 “呃……” 他倏然噤声,险些咬到舌头。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圆场,尹亦浠已然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整天心事重重的,原来又和她男朋友有关。不过你刚才说她男朋友丢了,那是什么意思? “丢了就是……找不到了……我其实也不太……”一面是苏苗昕的耳提面命,一面是尹亦浠x光似的犀利眼神,郭禹堂只恨自己管不住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呢!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很快就决定“投敌叛变”,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全告诉了尹亦浠。 阿生在一场任务中为营救战友没能从犯罪分子的包围圈中逃脱出来,至今下落不明,除他的父母亲人、直系上司还有苏苗昕外,其他人几乎都认定他已经牺牲。 ——也就是说,他已经失踪了两个多月! 尹亦浠猛地站起身,回想起这两月来苏苗昕的落寞绝望和强颜欢笑,心口瞬间被刺痛。 苏苗昕有多爱那个警察,从刚回国时几次不经意提起他的样子就能感受到,那分明是沉浸在爱情里的模样。 前一刻还亲昵甜蜜你侬我侬的爱人,转眼间就消失无踪,甚至有可能已经…… 尹亦浠不禁试想,如果她遇到相同的情况,如果消失的人是宫冰夜,她一定会疯掉! ——苗苗现在在家里吧?走,我们去看她! 尹亦浠扔下挂号单,拉着郭禹堂抬步就走。 郭禹堂“诶”了两声,忍不住劝:“不差这一会儿工夫,你先查完,查完我们再去。” 尹亦浠头都没回,直接摆了摆手。 苏苗昕正独自沉浸在痛苦中,不知道已经硬挨了多久,她起先不了解情况也就罢了,眼下什么都知道了,再不过去陪伴她还算什么朋友?! 一个两个都是倔脾气,郭禹堂压根拿她们没办法,只好乖乖跟上。 刚跑出医院大门,尹亦浠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起一看,竟是养老院的电话。 “您好,您是尹腾先生的侄女吧?他这几天一直不舒服,今晨突然病重,现正在接受治疗。医生说他的情况有些严重,如果出现意外我们养老院无法随时通知,所以请您过来一趟。” 记得之前尹腾就病过一次,还是宫冰夜赶去把他送到医院,听说他再次病重,尹亦浠不免忧虑。 苏苗昕那边的确重要,但尹腾这里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尹亦浠只能放弃原来计划,转道去看望尹腾。 ——麻烦你帮我打电话通知冰夜,我现在就往二叔那里赶。 尹亦浠请郭禹堂帮忙,随即就要转身离开。 郭禹堂拉住她,朝马路看了眼:“马上午休高峰期,你连出租都拦不到。再说就算你到了车站,能保证买到票吗?” 最近节假日颇多,趁假期出游的比比皆是,恐怕三日内的车票都早已售空。 ——那怎么办呢?二叔病着,我总该去看看他! 尹亦浠有些发急,咬着嘴唇不停跺脚,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果然快到中午。 郭禹堂在她肩膀轻拍两下,掏出手机给宫冰夜打电话。 “先问老宫忙不忙,有时间让他送你去。” 尹亦浠屏息等待,距离不远,能听到手机里一直传来忙音。 “没接……可能在开会吧。”郭禹堂略显为难,收起手机想了想,提议带尹亦浠去公司找人。 ——来不及了,万一他没空送我,不是又要耽误时间? “可是他肯定不放心你自己走,知道后也会跟过去。” 郭禹堂自从察觉出自己对尹亦浠的感情后,日常相处时都会加倍注意,尽量不与尹亦浠太亲近。上次在医院说出照顾尹亦浠一辈子的话,回家就抽了自己一耳光。 老宫是他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撬墙角的事他不能做,甚至连想想都不该。 但尹亦浠此时急成这样,他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道:“不然我送你去吧,老宫那边我给他发短信,你不用管。” ——可以吗?那太谢谢你了! 事出紧急,尹亦浠没和郭禹堂客气,直接上了他的车。 两人连夜赶到养老院,负责人果然没夸大其词,尹腾的情况比上次还要严重,甚至戴上了呼吸机。 平日再讨厌的人,到了这种时刻也只盼着他快些好转,郭禹堂都帮着忙前忙后,作为侄女的尹亦浠自然更担忧焦急。 两人衣不解带的照顾尹腾两天,第三天一早,不知从哪听到消息的苏苗昕也跑了过来。尹亦浠本就挂念她,闺蜜俩个一见面就忍不住拥抱哭诉,互相安慰,把郭禹堂看得直掉鸡皮疙瘩。 期间宋齐佳也发短信过来问候,尹亦浠客气的道谢,并表示尹腾正逐渐好转。 到了第四天,尹腾终于脱离危险,被送回房间休养。 宫冰夜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尹亦浠不明情况,又担心睿睿无人照顾,给尹腾的保姆塞了些钱嘱咐她尽心照顾后便与郭禹堂苏苗昕打道回府。 汽车刚驶进a市,车载广播突然播放一条新闻,称宋氏集团未来继承人将在今年大婚。 尹亦浠原本昏昏欲睡,闻声立刻清醒,旁边苏苗昕也反应过来,蹙眉问道:“宋氏继承人不就是宋齐佳吗?和宫家的联姻刚取消,这么短的时间,她又要嫁给谁?” 前排郭禹堂关掉广播,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谁知道,宋家就她这一个宝贝女儿,选的女婿就算不如老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郭禹堂说的没错。 宋齐佳虽性格爽朗,却也看得出是个心高气傲的。曾与宫冰夜并肩过,其他男人,还能入得了她的眼吗? 还有,宋家刚悔婚就找了新亲家,不怕宫家记恨? 明知不该怀疑,可尹亦浠还是控制不住的想,今年要与宋齐佳大婚的人……会不会就是宫冰夜? 满心疑虑的回到家,佣人迎面走过来。 她正要询问宫冰夜的去向,忽然间听见客厅里的说笑声。 宫冰夜,睿睿,还有宋齐佳…… 这时佣人恰好走近,见她望着客厅的方向若有所思,便轻声道:“宋小姐来家里做客,先生和小少爷都在,夫人您是先去见客人,还是上楼洗漱更衣?” 果然是宋齐佳。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预感被证实,眼泪汹涌而出,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她没理会已经被吓傻的佣人,鞋子都没换就快步走进客厅。 正与宋齐佳谈笑的宫冰夜听到声音转头,脸上的笑霎时凝固。 “亦浠?你……怎么了?”宫冰夜显得很惊惶,立刻起身来到她面前,前后打量了一遍,然后急切道:“别吓我,快点回答。” 看着眼前他焦急的样子,尹亦浠只觉得讽刺。 如果真这么担心,这三天他去哪了?为什么一通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反而和宋齐佳谈笑风生? 尹亦浠一把推开他,气冲冲的质问: ——你有没有看过短信?二叔病了,郭禹堂和苗苗陪我去照顾,你在哪里?就算忙,总该告诉我一声。而且看起来,你应该很清闲! 有意无意的朝宋齐佳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尹亦浠别过头,被刺痛一般。 “别哭亦浠,我……我确实有许多工作要处理,看完短信忘记回复,对不起。” 宫冰夜明白尹亦浠现在的心情,但他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无法对尹亦浠坦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孩子还会有 因为忙,妻子消失三天都不在意,看到短信也不回复,只需一句“忘记”就万事大吉。 尹亦浠微仰起头,蹙眉盯着宫冰夜,只希望能得到他一句真话,哪怕结果同样令人失望。 然而没有。 宫冰夜不停道歉,不住关心她的身体,却再不肯解释自己这三天的去向。 眼眸里的光一点点消散,心也一寸寸冰冷,尹亦浠被绝望包围,偏在这时小腹又传来阵阵疼痛。 她强撑着转过头感谢宋齐佳之前对尹腾的问候,然后连睿睿都没理就快步上楼。 回到房间立刻把自己关进浴室,坐在马桶上一看,果然流血了。 上次流血晕倒,事后医生说她险些流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尹亦浠恐惧不已,又忍不住为宫冰夜的行为生气,小腹疼痛得便愈发强烈,最后她只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紧咬牙关期盼着能挨过这一次。 全身都在冒冷汗,汗珠甚至顺着脸颊滴到地面,她止不住发抖,此时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紧接着,宫冰夜歉疚的声音传进来:“我知道你在生气,亦浠,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但我认错。你先出来我们面对面谈。亦浠?” 身体疼痛时听到任何声音都觉得烦心,何况是令她不舒服的罪魁祸首? 尹亦浠烦躁不已,随手抓起个东西就扔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护肤品砸在门板上,玻璃瓶身应声而碎,奶白色乳液从门上一直流到地面,满是狼藉。 门外的宫冰夜显然没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怔愣片刻,被佣人叫走。 楼下,宋齐佳接到公司电话离开,睿睿看出尹亦浠心情不好,吵着要去公园摘花送给她,哄她开心。 “我本来打算陪小少爷一起去的,结果上个卫生间的工夫,小少爷就跑不见了。”李阿姨向宫冰夜认错。 宫冰夜被搅得心烦意乱,朝楼上看了看,还是先出门找睿睿。 楼上浴室里,尹亦浠疼得几欲昏厥,虚弱的倒在地上,脸颊已毫无血色。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下+体的黏腻感更重,空气中也隐隐漂浮着血腥味,勉强垂下头,发现裤子已经被染红大半,身下也是一小摊血迹。 她吓得手脚发软,知道再不能等硬撑,连忙费力的从衣兜里找出手机。 拨打家中座机,想叫佣人进来帮忙,可试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此时宫家别墅内一片寂静,佣人都随宫冰夜出门寻找睿睿,她并不知道,尝试无果只得联系郭禹堂和苏苗昕。 求救电话刚拨通,她便彻底失去力气,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睿睿正举着满手的野花在公园的小路上穿行。 这座公园刚开放不久,距离宫家所在的别墅区只有百米距离,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游客并不多。睿睿很轻松的找到地方,离开时却迷了路。 来回走了几圈都找不到大门,原还满脸笑容的睿睿终于觉得害怕,渐渐露出慌张的神情,脚步也不由得加快。 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整座公园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他忍不住抽噎起来,蹲在一棵大树旁边抹眼泪。 “谁家的小朋友在哭呢?” 优雅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似乎还有些熟悉。 睿睿转过头,泪汪汪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光彩:“叔叔!萧叔叔!!” “还记得我呢?”萧默程含笑走近,俯身将他抱在怀里,捏捏他的鼻子夸赞道:“好厉害的小家伙。” 睿睿有些难为情,扯着他衣袖问:“叔叔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正合心意,萧默程痛快点头:“当然。” 随后,他便抱着睿睿走向公园深处的一条小路,大概几秒之后,宫冰夜从他们刚刚对话的地方匆匆跑过。 —— 尹亦浠在医院醒来,苏苗昕等在床边,见状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 “可算醒了,吓得我差点心脏脱落!” 尹亦浠满身疲惫,好像经历过长途跋涉一般,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转动眼珠看向四周。 “在找什么?” 苏苗昕看出她的意图,叹气道:“郭禹堂下楼缴费去了,还要排队去拿检查报告。如果你要找的是宫冰夜……那就省了吧,他还不知道你的事。” 两小时前她接到尹亦浠电话,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察觉事情不对便连忙叫着郭禹堂赶去宫家。 尹亦浠流了很多血,她立刻叫救护车把人送来医院,事后才想起宫家空空荡荡,连佣人都不在。 因为尹亦浠一直没把怀孕的事告诉宫冰夜,所以她也不敢自作主张联系他,只能焦急等待。 尹亦浠点点头,表示她做得对。 又躺着休息许久,身上渐渐恢复了些力气,她想尝试着坐起来,却被苏苗昕一掌按回去。 “不能动,医生说……他说……”苏苗昕咬咬唇,极为难的样子:“流产之后要休养,最好不要下床。” 说完她赶紧盯着尹亦浠的脸看,生怕她反应激烈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谁知尹亦浠闻言只双眼无神放空了片刻,再没有任何反应。 流产了啊,仿佛早有预感一般,她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有些心痛。为那个尚未出世,不知道是睿睿的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心痛。 如果她再小心一些,如果她当时不那么生气,或许,孩子是能保住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走?孩子还会有,你千万别着急伤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她若是不可置信或者嚎啕大哭倒没什么,可偏偏如此冷静,苏苗昕了解她性格,只怕这件事又会成为她心底沉重的伤口。 尹亦浠勉强牵了下嘴角,干裂的嘴唇渗出血色。 ——为了睿睿,我会好好活着。如果为我好,就回去吧。 她态度坚决,苏苗昕不敢再劝,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出门。 病房里顿时变得安静,好似一座坟墓,处处透着死亡气息。 尹亦浠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小腹,那里柔软温热,不久前还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叮咚——” 短信提示音突兀响起,她忍不住皱眉。 又是匿名短信,又是宫冰夜与宋齐佳的“亲密照”。 她不知道发信人抱着何种目的,但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每当看着这些不知真假的照片时,她极力劝说自己要信任宫冰夜,但心里的怀疑就像颗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哪怕照片都是假的,她也会因为两人的不知避嫌而气恼,忍不住对宫冰夜失望。 她没有恋爱经历,还是个在温室中未长大的孩子的时候就遭遇家庭变故,半是无奈半是被迫的嫁给宫冰夜。这也造成了她性格孤僻懦弱,不会处理夫妻关系,甚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宫冰夜相处。 她清楚自己对宫冰夜的感情,但爱情与婚姻,原本就是两回事。 宫冰夜与宋齐佳的过从亲密,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交好的朋友关系,她如果贸然提意见,只怕会引得宫冰夜生厌,但若不提,又会成为她的心结。 她曾以为,她和宫冰夜之间需要的只是信任,而现在看来,这段婚姻里还欠缺太多太多的东西。 因为对宫冰夜有感情,她不愿轻易放弃,可照现在的样子继续下去,她真的不确定还能撑多久…… 宫冰夜在公园找了几圈,几乎将整座公园翻过来,还是没能发现睿睿的影子。 管家和佣人们在周围寻找,也是一无所获。 实在不行只能报警,但眼下失踪时间太短,恐怕警方都不会立案。 宫冰夜焦躁不已,命令众人继续寻找,自己则准备回家碰碰运气,顺便看一下尹亦浠的情况 。 睿睿自然不在家,他快步上楼进卧室,走到浴室门前,猛地停住脚步。 浴室门大开着,尹亦浠早已不在里面,而在米白色瓷砖上,几滴猩红异常显眼! 不用走近,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尹亦浠人呢?这些血血迹是她留下的吗?! 宫冰夜顿时紧张起来,心慌意乱,竟不敢再看那血迹一眼,立刻拨打尹亦浠的电话。 然而听筒里传来两声嘟声,紧接着居然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 “你好,请问是睿睿妈妈吗?是这样的,睿睿刚才在公园里迷路,我见他哭的很严重,便把他带来餐厅吃东西顺便休息,你现在方便过来接他吗?” 萧默程彬彬有礼,完美演绎了好心人的角色。尹亦浠哪里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接近她。 听他说完,尹亦浠连忙挂断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先是道歉,解释自己身体不方便没法讲电话,紧接着道谢,请他稍作等待。 很快,萧默程便回复: ——不急,我和睿睿在这里等你。 尹亦浠又发了条道谢短信,然后不顾医生流产后要卧床休息的医嘱,强忍着不适换了衣服跑出医院。 赶到短信上的地点,果然看到睿睿正和一位面容俊朗的先生坐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真的多谢您,幸好睿睿遇到您这样的好心人,不然……我都不敢想。 听说睿睿迷路的经过,尹亦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苍白几分,抱着睿睿止不住后怕。 萧默程谦虚的表示这都是应该做的,换成其他人,也会同他一样处理。 尹亦浠叹息着摇摇头,还要再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萧默程竟然能看懂她的手势。 对此萧默程的解释是:“家中长辈有过声带方面的疾病,我在那时学过一些手语,简单语句都能看明白。” ——会手语的人倒是很不常见呢。 “也算是缘分吧,毕竟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见睿睿。”萧默程朝睿睿眨眨眼,逗得小家伙捧腹大笑。 尹亦浠正疑惑,就听他开口提醒:“睿睿聪明又机灵,也很独立,不过家长还是要仔细看护,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千万别再发生才好。” 经他一说,尹亦浠不免想起宫冰夜与宋齐佳谈笑的场景。 当时她在浴室里疼的昏天黑地,他们不明情况在下面聊天就算了, 怎么能让睿睿独自出门? 他们就那么开心吗?竟然连最基本的警惕都丧失! ——谢谢,我一定会注意。 尹亦浠心里存着气,面上却还要做出笑脸,萧默程看出她的勉强,顺势询问:“尹小姐看起来应该是个细心的人,或许,刚才是您先生在看孩子?” 心事被说中,尹亦浠尴尬的别开目光。 萧默程紧接着又道:“男人难免粗心,只要他真心爱你和孩子就好,其余的……不必太较真,你说是吧?” 真心吗? 应该是的,但宫冰夜不止对她和孩子真心,对待朋友更加真心。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身体不适所以随后就抱着睿睿与萧默程告辞。 没等走出餐厅,便迎面撞上接到消息赶来的宫冰夜。 宫冰夜的视线越过尹亦浠,看向她身后的萧默程,后者微微颔首,回以礼貌的微笑。 见爸妈都面带疑惑,睿睿主动解释:“萧叔叔怕你们担心,所以分别给你们打了电话呦。” 尹亦浠揉揉他的脑袋,转过身再次对萧默程道谢,身旁的宫冰夜却始终沉着脸,似乎对萧默程的印象并不好。 随后,一家三口乘车回家,路上宫冰夜一直在琢磨萧默程,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尹亦浠则望着窗外,对宫冰夜偶尔的关心不冷不热。 到家后,宫冰夜吩咐李阿姨带睿睿上楼洗澡,然后拿着车钥匙又要出门。 尹亦浠本不打算理他,见状却受不了,拦在他身前质问: ——你又去找谁?! 宫冰夜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不解的反问:“谁告诉你我要去找人?” 推拉敷衍就是不肯说实话,见他如此,尹亦浠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用谁告诉我也知道,你肯定要去找宋齐佳,没说错吧? 才刚刚见过面,甚至为了和宋齐佳聊天把睿睿弄丢了,这么一会儿居然又忍不住去她。尹亦浠讥讽的勾起唇,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宫冰夜却认为她不可理喻。 他为什么要去找宋齐佳?睿睿险些走失,他自然希望留在家陪睿睿,只是有些原因才非出门不可。 前几天他胃病又犯了,咬牙坚持着继续工作,结果引发胃出血,最后被抬进了医院。 正因如此,韩远发现手机上郭禹堂发来的短信才没有给他看,怕他不肯配合治疗非要追去养老院。 今天尹亦浠从尹腾那里回来的半小时前,他才刚被韩远送回家,和宋齐佳聊天时手都紧紧按着胃。之所以笑得开怀,只是怕睿睿发现异样而已。 刚才在外面找睿睿,他剧烈运动又情绪激动,胃又开始绞痛,现在出门是要去医院输液。 怕尹亦浠担心,所以他不愿透露自己的情况,谁知竟引得她无端怀疑。 明明说好要信任对方,怎么就做不到?! 宫冰夜被胃痛折磨,心情不佳,忍不住指责:“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多疑?亦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完,不等尹亦浠反应,他已转身离去。 尹亦浠怔怔望着门口,似乎不敢相信他会是这种态度。 此时,手机里又收到匿名短信,照片上宫冰夜与宋齐佳相视而笑的样子对尹亦浠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在宋齐佳面前可以笑容愉悦,面对她的时候,却连一句解释都吝啬。 她,是他的妻子啊。 因为他家人反对,连怀孕都不敢声张,流产了,又要独自承受痛苦。她怕他为难,所有苦难都独自承担,可并不是要换来他与别人笑容晏晏啊! 他们前段时间与与宫家人对抗,拼命保护的婚姻,现在看来不觉得讽刺吗? 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彻底绝望。 她觉得自己无法再面对宫冰夜,至少最近不行,所以当天下午她就买好车票带睿睿去了养老院,一来照顾尹腾,二来调整心情。 —— 宫冰夜在医院输液,因况实在太差,被医生严厉要求住院。第二天上午回家时,家中早已没有尹亦浠和睿睿的身影。 他问佣人,得到的回答一律是摇头。 “不知道啊,昨天下午夫人抱小少爷出去,我们都以为她是去散心,谁想到就再没回来。” 佣人回答完问题朝宫冰夜轻轻鞠躬,然后俯身将垃圾桶里的袋子系好,如往常那般扔到别墅外的垃圾箱。 谁也没注意到,那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是尹亦浠留给宫冰夜的话。 而此时,尹亦浠和睿睿正在长途汽车上。 依旧是上次暴风雨时发生泥石流的路段,极狭窄的盘山公路上,前方发生车祸,整个汽车的人都被困在没有信号的半山腰,救援人员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萧默程时刻注意着尹亦浠的动向,确定她的方位后立刻联系顾凝然,要她按计划行动。 顾凝然拿着那份偷来的离婚协议书找到宫冰夜,自称受尹亦浠嘱托。 “这是她昨晚写好交给我的,希望你能在上面签字。”顾凝然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假意劝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亦浠看起来……很坚定,应该不是普通闹脾气。” 宫冰夜攥着协议书,确定上面每一个字都是尹亦浠的笔迹,额角青筋暴起,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她人在哪?”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把东西给我之后就走了。”顾凝然按照萧默程教的说辞回答。 莫名其妙要离婚,离婚协议书还让顾凝然送过来。 她不是讨厌顾凝然吗?难道现在在她心里,他连顾凝然都不如?! 宫冰夜怀疑过,可能这又是顾凝然的新计策,或者宫泓魏咏秋的新手段,可协议书上的字迹总做不了假。 疑惑和恼怒纠结在一起,他抬手想撕掉协议书,却突然胃痛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顾不上协议书,甚至连再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顾凝然吓了一跳,惊声尖叫把佣人全都引了出来,才联系救护车将他送进医院。 不到一周时间两次胃出血,主治医师简直快被气吐血,命令护士严格监控宫冰夜的一举一动,痊愈之前再不许出院。 其实根本不用上护士,听说他再次发病,宫家人和宋齐佳早跑了过来,一个个都围在床边,生怕他出事。 魏咏秋心疼儿子,对尹亦浠的怨念便更重,不住埋怨她不是个好妻子,把丈夫害成这样自己却带孩子跑了。 听说尹亦浠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之后,她更是激动,扬言等宫冰夜醒来就立刻签协议,彻底把尹亦浠这个扫把星赶出家门。 宫家人早已看不惯尹亦浠,有此举动并不奇怪,宋齐佳却始终认为这其中有误会,不断给尹亦浠打电话发短息,试图与她取得联系。 然而,随着自己的努力都石沉大海,宋齐佳的想法也不似起初坚定。 宫冰夜醒来时,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宫家人七嘴八舌的要求他签协议,与不负责任的妻子离婚,唯一信任的宋齐佳也面带不满,告诉他根本联系不上尹亦浠,估计这次顾凝然没说谎。 宫冰夜身体不适,又被这群人闹得心烦意乱,高声呵斥将人全部赶走,独自躺在病房里回忆尹亦浠离开前发生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仔细梳理过来,可他实在想不出哪里做的不好令浠不满意。 尹亦浠似乎在怀疑他和宋齐佳的关系,但他们俩之间清清白白,而且就算怀疑,也总该给他解释的机会,怎么能不发一言就玩失踪? 她明明答应过,再不会离家出走。 宫冰夜百思不得其解,魏咏秋瞅住时机回到病房,“苦口婆心”的劝道:“夫妻间的嫌隙哪是因为一件事就铸成的,那都是日积月累留下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适合宫家,勉强和你在一起自然不会开心。离婚是她的选择,如果爱她,你就该尊重才对。” 魏咏秋话里存着多少私心,宫冰夜很清楚,本该反驳或者讽刺的,可这次,他竟莫名有些认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不要他,我要! 一天一夜过去,医院里环境清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当宫冰夜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感觉恍若隔世。 宋齐佳送完早餐后回去上班,宫泓也回宫氏坐镇,只剩魏咏秋一人留下来监督护工工作。 照顾着宫冰夜吃完早餐,魏咏秋又开始老生常谈,态度不似之前强硬,反而聪明的旁敲侧击,将尹亦浠不适合宫家的理由一条条罗列出来,令人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她还搬出宫家与宋家失败的联姻计划,把宫家为此错失的利益都怪在尹亦浠头上。 “感情都是细水长流慢慢积累的,三年前你对尹亦浠什么态度?不是恨的咬牙切齿吗?所以说,你能对她日久生情,同样也能随着时间流逝把她忘记。” 魏咏秋为宫冰夜掖好被角,语重心长道:“妈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先前你执意不肯离婚,现在怎么样?人家扔下份离婚协议书不声不响走了,还把睿睿也带走,她有为你考虑过一分吗?” 宫冰夜不愿面对她,闭目假寐,胸口却因为她的话阵阵酸痛。 其实他不生尹亦浠的气,哪怕她真的又闹脾气离家出走他也会原谅,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尹亦浠为什么突然离开? 吃醋? 不至于的,他和宋齐佳的关系她很清楚,就算觉得哪里不舒服直接对他提就好,没必要闹成这样。 或者,还在为宫家人之前的做法不满? 也不大可能。那日被魏咏秋指责后她还劝他别与家人闹得太僵,她很识大体,过去的事不会斤斤计较。 许多种猜测都被一一否决,即便宫冰夜再不愿承认,还是不由得把原因归结在尹亦浠身上。 或许她没有生气,没有不满,真的只是想离婚而已。 她一直对两人的婚姻没信心,也不曾完全信任他,觉得累了不愿再过这种压抑的生活,所以决定离婚,一了百了,不是没可能。 放在平时,宫冰夜断不会如此消极的看待问题,但尹亦浠的突然消失再加上胃出血带来的痛苦,精神心理双重夹击实在令他无法理智思考,以至于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久久缠绕在心头。 而魏咏秋的喋喋不休,更无异于火上浇油,在心烦意乱到极点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终于阴沉着脸、紧咬牙关道: “协议书拿过来,我签字!” 人在情绪激动时不该做决定,可有魏咏秋在一旁推波助澜,他的名字很快签在离婚协议书的男方一栏。 得来全不费工夫,避开宫冰夜的目光,魏咏秋拿着协议书看了好久,简直喜不自胜。 —— 养老院。 郭禹堂听说尹亦浠失踪之后便驾车赶来,却迟迟没能等到她,以为自己的猜测有误,纠结了半天时间,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房门便在花园里遇见一行人,看样子也是来探望老人的,郭禹堂与他们擦肩而过,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如福至心灵般连忙退了回去。 “你们刚才说什么?哪儿出车祸了?!” 男女几人皆穿着华贵,打眼一看就知身价不菲,此时却个个灰头土脸,好像在泥地里打滚过似的。 其中一个健谈的男人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回答:“盘山公路那里,事故频发路段,我们从小路绕进来时救援人员才刚赶到,后面堵住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行呢。” “那些堵住的车里,有没有a市来的长途汽车?”郭禹堂连忙追问。 男人讶异的“啊”了声,蹙眉深思,旁边女人接过话头:“有的,就在紧邻小路的位置,我经过时恰好看到了。” 如此一来时间便对上了。 郭禹堂自驾,速度肯定比尹亦浠乘汽车快,也就是说他刚通过不久盘公路上就发生了车祸,把尹亦浠和睿睿的去路挡住。 谢过几人后,郭禹堂脚步不停的跑到停车场,开车朝几人告知的小路驶去。 尹亦浠刚流产,身体虚弱到极点,而且她在这种时候离开必定是受了什么打击,郭禹堂实在不放心让她继续待在半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何况身边还有个睿睿? 山路崎岖,汽车走了大半便无法前行,郭禹堂无奈之下只得下车步行。 他不像宫冰夜和徐子良那样喜欢运动,与尹亦浠成为朋友之前几乎每天都会呼朋唤友在酒吧里泡着,要不就是天南地北的瞎玩,身体素质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没走多远便累得气喘吁吁,随手从路边捡了根树枝当拐杖,咬牙硬撑着往上爬。 走过几次岔路,终于看到盘上路上的大巴车时,他险些喜极而泣。 接到尹亦浠和睿睿,回去的路上便轻松许多,他一手抱着睿睿一手扶着尹亦浠,找到汽车后直奔养老院而去。 在路上耗了一天一夜,又走了段山路,尹亦浠的体力早已到达极限,回养老院后就在房间里昏睡,醒来已是隔天。 虚弱的身体恢复些力气,她起床洗漱,问过保姆知道郭禹堂几人正在花园散步,便找了过去。 n市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被誉为国内的养老胜地。 温暖明媚的阳光斜斜照射下来,微风清凉似乎能拂去心间燥郁,入目是品种繁多的树木花草,鼻端满满都是草木清香。 尹亦浠顺着小路行至花园深处,看见郭禹堂正推着尹腾在草坪上晒太阳,睿睿撒开了欢的四处奔跑,偶尔摔倒也不哭,拍拍屁股爬起来,还要回头朝两人大笑几声。 身处轻松愉快的环境中,心情也随之开阔,她不免想起宫冰夜,不知远在a市的他在做什么?看到她的留言后,他会不会气她自作主张,事先不与他商量? 拿出手机想发个视频给他,汇报自己的情况,开机后却发现几十个未接来电,并且全都来自宋齐佳。 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立刻回电话过去。 不多时,听筒里传来宋齐佳怒气冲冲的声音:“总算接电话了?不躲着了?我还以为你能躲到天荒地老呢!” 尹亦浠被骂得一愣,反应过来想问她什么意思,却发现这不是视频电话。 对面宋齐佳的气愤指责仍在继续。 “讲道理的说,离不离婚是你和宫冰夜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你偷偷摸摸离开,让别人把离婚协议交给宫冰夜的做法实在太恶心,我一人外人都看不下去!” 什么偷摸离开?她不是留言告诉宫冰夜自己要来养老院散心吗?还有离婚协议书又是怎么回事。 尹亦浠一头雾水,宋齐佳却不知情,说完协议书之后又忍不住为宫冰夜不值。 “因为怕你担心,学长胃出血住院都没敢告诉你,甚至不听医生警告提前出院。现在好了,你又把他气得进了医院,尹亦浠,你可真行!” 宫冰夜又犯了胃病? 尹亦浠闻言震惊不已,紧接着想到尹腾病重的那三天。那三天宫冰夜消息全无,应该就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吧。 她回家时还给他脸色看,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也在生病。 尹亦浠满心焦急歉疚,却无法解释,宋齐佳则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几乎口不择言:“想离婚是吧?如你所愿,学长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你的目的达成了!以后你和学长再无关联,你不要他,我要!” 尹亦浠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瞪大双眼,半张着唇不知如何是好,宋齐佳已经摔上电话。 她怕再激怒宋齐佳,不敢回拨过去,心里却像是破了个口子,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灌。 究竟怎么回事?她只是想带睿睿出来散心而已,临行前怕宫冰夜担心,特地留下字条写明去向,而现在,又是宫冰夜生病又是离婚协议书,所有事情都莫名其妙! 不远处的郭禹堂察觉她到来,本要开口喊人,见她在打电话才没打扰,不过始终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 此时见她神情异样,便立刻跑了过来。 “跟谁打电话呢,怎么愁眉苦脸的?”郭禹堂微俯下身打量她的表情,略显担忧的问道。 尹亦浠正六神无主,直接把宋齐佳在电话里说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然后焦急的请他帮忙想办法。 郭禹堂了解宫冰夜的性情,闻言显得比她还震惊,二话不说就拨通了宫冰夜的电话。 刚接通,他张口便是怒骂:“老宫你胃出血把脑子病坏了吧!亦浠怎么可能跟你离婚?还离婚协议书,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好吧!要我说你简直……” “我是小夜妈妈,你魏阿姨。” 魏咏秋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对面响起,郭禹堂和尹亦浠俱是一愣。 “阿……阿姨,那个老宫……哦不是,宫冰夜呢?我有事找他。”郭禹堂不大喜欢魏咏秋,但人家毕竟是长辈,看在宫冰夜的面子上他也必须尊敬。 相比于他的装模作样,魏咏秋却连面子工夫都懒得做,直接冷声回绝:“小夜病着,不能用手机,你别再打电话来。还有,他和尹亦浠离婚已成定局,你只是他朋友,这种事不用你操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唯独感情无律可循 昨日还艳阳高照,今天突然下起小雨,尹亦浠站在窗边望着天空,恍惚间觉得老天爷可能在配合她的心情。 床上尹腾刚刚睡醒,想去洗手间,努力了半天却连坐都坐不起来。 尹亦浠听到动静,连忙端着尿盆过来,熟练的掀开被子放在位置上。 尹腾老脸通红,沙哑的嗓子不停道谢,似乎想拍拍尹亦浠的肩,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放下。 他对不起尹亦浠,三年来,他利用尹亦浠获得了许多利益,直至病入膏肓,才终于忏悔。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不假,现在他面对尹亦浠,心里只剩下愧疚。 听郭禹堂说起尹亦浠和宫冰夜的事,他几次都忍不住想告诉尹亦浠当年尹氏工程款被挪用的真相,以此换取她和宫冰夜的相互信任。可话至嘴边,看着尹亦浠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无比羞愧的质问自己,难道即便不久于人世,也改不掉自私懦弱的毛病吗? “小浠……放在那,让保姆做吧。” 见尹亦浠要端着秽物离开,尹腾连忙阻拦。尹亦浠浅笑着摇摇头,表情没有任何勉强,直接把东西倒进洗手间。 出来后,许是看出尹腾的不自在,她体贴的解释: ——谁都有变老的一天,您身边没人照顾,我作为侄女做这些事不是很正常吗? 自前段时间病重后,尹腾虽然被抢救回来,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平时只能卧床休息,难得出门透气也要坐轮椅。到了阴雨天,全身的关节肌肉都酸痛不已,即使被人搀扶,都难以从床上坐起来。 大家怕不吉利什么都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尹腾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生老病死,是最最无奈的事情,尹亦浠为此忧心,可除了尽心照料外也别无他法。 此时的a市,宫冰夜的身体正渐渐恢复,而且经过时间冷静,似乎意识到了先前事情的古怪。 然而自宋齐佳那通电话之后,再没有人能联系上尹亦浠。 直到又过了几日,尹亦浠因小产后未得到充足休息,身体逐渐支撑不住,找苏苗昕到养老院帮忙。宫冰夜早就派人注意着苏苗昕的动向,见她出门,便一路尾随,直至到达养老院。 起初得知宫冰夜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尹亦浠震惊慌乱,险些跑回a市亲自向他解释,可经过魏咏秋在电话里的警告以及多次联系宫冰夜无果之后,她也逐渐绝望。 她想,不论什么原因,在没有见到她本人的情况下,宫冰夜签字就是不信任她的表现。 她原本自信的以为,即使她要求离婚,宫冰夜都会万般阻拦,却想不到,他居然因为别人的小小算计就选择放手。 如此不坚定的婚姻和感情,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正因如此,见到宫冰夜后她没有任何反应,对他想要解释的欲+望也持冷漠态度,为了回避他白日里都守在尹腾身边,晚上回房就锁住房门,连睿睿敲门都不开。 他们二人气氛僵硬,其他人也各有想法。 郭禹堂还对宫冰夜怀着怨气,同时也心疼尹亦浠,两种情绪纠缠在一起令他倍感别扭,索性整日跑的不见人影,以此来避免尴尬。 与他相比,苏苗昕则干脆利落得多,直接站到尹亦浠的阵营,看见宫冰夜就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这两人毕竟年轻气盛,尹腾的想法则更加实际,只希望他们夫妻二人能快些和好,这样在他走后尹亦浠才不至于无依无靠。 作为过来人他看得出来,宫冰夜对尹亦浠是真心的,尹亦浠对宫冰夜也有感情。让尹亦浠嫁进宫家,算是他自私自利的人生中无心做下的一件好事。 见尹亦浠对宫冰夜态度冷淡,他忍不住劝说:“男人都好面子,你冷着他三两天倒也罢了,长此以往,恐怕不合适啊。” 尹亦浠最近正心烦,闻言只是敷衍: ——我明白的,您多想些开心的事对病情有好处,不用为我+操心。 “这叫什么话?我是你亲二叔,我不为你考虑还能指望谁?”尹腾想拿出长辈的气势,结果刚提高声音就剧烈咳嗽起来。 尹亦浠被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拍背顺气,然后顺着他的意思表示会仔细考虑和宫冰夜之间的关系。 很快到了晚间,照顾尹腾睡下后尹亦浠和苏苗昕先后回房,被晾在门外一整天的宫冰夜也抱睿睿回去休息。 睿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过身盯着宫冰夜看了好半天,突然气冲冲开口。 “你要和我妈妈离婚是不是?坏爸爸!” 宫冰夜自然也毫无睡意,起先闭着眼睛只是在琢磨离婚协议的事,此时被睿睿一问,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我永远不会和你妈妈离婚,这次……是受了小人算计。” 虽然他到现在都没能梳理出事情经过,但从尹亦浠的表现来看,他很确定,把离婚协议交给他绝不是尹亦浠的本意。 睿睿皱眉盯着他,似乎半信半疑,在他保证甚至发誓之后才嘟囔了句:“勉强相信你一次,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会监督你哦。” 翌日清晨,睿睿果然从起床开始就跟屁虫似的跟在宫冰夜身后,尹亦浠见状有些不解,却也懒得询问。 而前几日早出晚归的郭禹堂,今天难得没往外跑,尹亦浠闲来无事便随口问了句。 郭禹堂看看宫冰夜,然后就闷头吃饭,好像没听到尹亦浠说话似的。 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尹亦浠撇撇嘴,端着拌好的粥和菜去房间里喂尹腾吃饭。苏苗昕却不着痕迹的瞥了郭禹堂一眼,若有所思。 饭后,见郭禹堂又要出门,苏苗昕在半路把他拦住,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干什么去?”苏苗昕抱着手臂打量他。 郭禹堂略显慌张,下意识捂住口袋,摇头道:“没事儿,到处走走呗。” “切!”苏苗昕翻一个白眼,直接上前拍开他的手,动作迅速的从口袋里翻出证件,举到他面前晃了晃:“出门走走还要带身份证,怎么,要干坏事?” 谎言被戳穿,郭禹堂顿时泄气,却没像往常那样与苏苗昕争执,而是拿回证件,淡淡的说:“别闹。” 他的确不是随便走走,而是准备回a市。 起先宫冰夜不在,他作为唯一的男人,可以帮着尹亦浠忙前忙后。现在宫冰夜来了,就算尹亦浠还在负气,他也没理由抢在宫冰夜前面帮她做事。 如果仅是这样,他大可以如往常般吃喝玩乐,将这次行程当做旅游,可每当看见宫冰夜利用一切机会靠进尹亦浠时,他都会感觉到不舒服,甚至有几次找借口把尹亦浠叫走。 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不知不觉中,他对尹亦浠的感情已经如野草般疯长。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怎样过分的事。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苏苗昕早看出他想离开,刚才追出来只是故意戏弄而已,此时见他神色认真,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思。 之前吵吵闹闹惯了,冷不丁见他严肃,还真不习惯。 “委屈你了小伙子。”苏苗昕大姐大似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犹豫片刻,还是直言道:“你的想法没错,及时止损,对你们三个人都好。毕竟……小浠虽然现在没原谅宫冰夜,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感情根本没人能插入进去。 郭禹堂自嘲的笑笑,抬头望向远方,眼中一片孤寂。 苏苗昕心生不忍,紧接着又安慰:“为情伤身又伤心,这可不是郭二少的风格啊。行了,甭委屈了,我敢保证,将来你找到真正适合并且真心相爱的人时,一定会笑话现在的自己,觉得自己这样特别傻气。” 心里难受,看什么听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但郭禹堂还是配合着弯了弯唇。 一时无话,两人并排靠在墙壁上,盯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彩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郭禹堂突然开口:“你呢?” “我?”苏苗昕茫然看向他。 “阿生,你还想他吗?” 问完之后不等苏苗昕回答,郭禹堂先摇头:“多余问,不想他才不是你苏苗昕的性格。” 当然想了,这种想念就像窖藏多年的红酒,随着时间流逝会挥发,但留下来的更加醇厚浓重。 苏苗昕没接他的话,隔了好久,才自言自语般的说:“我们约定好要结婚的,在他出任务的前一晚。” 世间万物都有定律,唯独感情,无律可循。 爱或不爱,爱而不得,得而不能善终……他们陷进感情的泥潭,除非粉身碎骨,否则注定无法逃离。 郭禹堂站直身体,侧身朝尹亦浠所在的方向望去,虽然隔着花园小路、隔着来往行人、隔着冰冷围墙,但他仿佛能看到尹亦浠俯身喂尹腾汤药的模样,一缕碎发落在颊边,那样柔顺。 他不愿让她为难,所以要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只要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护她,他已经知足。 苏苗昕再次拍拍他的肩,送他离开。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直面死神 将郭禹堂送走,回来后苏苗昕找了一大圈,才发现在房间里睡觉的尹亦浠。 以往这个时间该推尹腾出门透气的,怎么今天跑回来偷懒? 苏苗昕踮着脚尖走近,俯下身一看,尹亦浠脸色白的吓人,即便睡着也不安稳,一只手始终紧捂着小腹,好像又体会到了流产时的痛不欲生。 她动作已经很轻,尹亦浠还是被吵醒,睁开眼茫然的盯了她片刻,问郭禹堂去哪了。 “郭二少爷过不惯这里的清苦生活,回a市花天酒地去了。”苏苗昕随口扯谎,然后为她掖了掖被子,轻声劝道:“就不要再管别人了,瞧你这样子,再不休息估计比尹二叔情况还差。” 尹亦浠的确没精神,闻言点了点头,正要继续睡,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宫冰夜赖在这里不走,我流产的事……你千万不要说漏嘴。 苏苗昕竖起眉毛,没好气道:“凭什么啊?他是孩子父亲,你流产也是被他气的,他凭什么可以没事人一样?!” 尹亦浠抿抿唇,不说话了。 其实,她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孩子已经不在了,就算让宫冰夜与她一起懊悔痛苦也于事无补。再者她不想因为孩子再和他扯上关系,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各过各的,谁也不用为谁隐忍退让,不用为对方改变自己。 而且不论原因是什么,既然他签了离婚协议,就代表同意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她也累了,愿意放自己和他一条生路。 见她神色黯淡,苏苗昕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得草草应下,恨铁不成钢的甩手出门。 谁知刚离开房间没走几步,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宫冰夜,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 “别去烦小浠!”苏苗昕不用猜也知道他的意图,直接展开手臂把人拦住。 宫冰夜被迫停住脚步,朝她身后张望一瞬,自动忽略她的敌意,询问:“亦浠呢?我有事找她。” 房间里尹亦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任谁看都是情况极差,苏苗昕忍不住想臭骂宫冰夜一顿,却碍于刚刚答应了尹亦浠,只得强压着火气道:“病了!感冒!” 听说尹亦浠生病,宫冰夜自然想进去看,却被苏苗昕以“正在休息不便打扰”为由拦住。 宫冰夜犹豫片刻,突然说道:“刚才医生为二叔做检查,告诉我……二叔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他之所以焦急赶来,就是想带尹亦浠去尹腾身边陪伴。 除去睿睿,尹腾是尹亦浠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长辈,即使之前二人关系不算融洽,但生死面前,没有任何什么能比血缘关系更重。 苏苗昕当即就要回去找尹亦浠,却被宫冰夜拦住。 “再撑几天应该没问题,还是让亦浠先好好休息吧。” 若尹腾去世,办理后事时还需尹亦浠出面,各种流程难以应付,如果那时她还生着病就糟了。 苏苗昕没有这方面经验,但听宫冰夜解释后也能理解,便没打扰尹亦浠,而是与他一同去看望尹腾。 刚经历过一场检查,虽然项目不多,尹腾仍累得筋疲力尽,平躺在床上不停喘粗气,最后还是宫冰夜找来医生为他吸氧,才渐渐平复。 休息半晌,他转头望着宫冰夜,说:“谢……谢谢。” “都是我应该做的。” 宫冰夜这不是在和尹腾客套,毕竟有尹亦浠在,他照顾她二叔很正常。 尹腾露出欣慰的笑容,缓慢的说:“你们刚结婚时,关系不好,我也很少为小浠考虑,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现在回想起来,小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何止刚结婚的时候,结婚三年他们之间都是陌生人的状态,宫冰夜掌握主动权都偶尔觉得不自在,何况承受过巨大伤痛、自卑又脆弱的尹亦浠? 宫冰夜蹙起眉,格外严肃道:“以后不会了。” “有你这句话……就好……咳咳咳!!”尹腾想笑,口水却呛到气管,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声音比之前更嘶哑:“这是你的承诺,我可记住了,会带进土里的。冰夜啊,一定要照顾好小浠,我这个做二叔的……求你了。” 他一生自私自利,只希望在死前为福薄命薄的侄女求一个安稳未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未来相比,尹亦浠或许更想要过去,真实完整的过去。 尹腾是尹氏当年工程款案的最重要证人,依照宫冰夜手中的消息,他应该清楚全部经过。尹亦浠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其实都在他记忆中。 “当初你告诉我工程款一事与你有关,却始终不肯讲明经过。如果真想为亦浠好,还是把真相说出来吧,否则她终生都会活在阴影里。” 宫冰夜面色平静,出口的话却字字诛心。 尹腾早有此意,只是放不下面子,又不忍心再对尹亦浠造成伤害,此时宫冰夜提出要求,他便顺水推舟,示意宫冰夜从床垫下取出一个大信封。 “都是我的错,大哥和嫂子付出无数努力才换回来的大项目,就因为我贪小便宜,一念之差给毁了。事后我担惊受怕了好久,见实在瞒不住了,才把……把事情都推到大哥头上。” 当年尹盛接下了宫氏项目,不顾许宛容反对让尹腾参与其中,本意是想借机锻炼这个野心大过能力的弟弟。却没想到,尹腾误信他人,挪用公款去买“质量相同价格更低”的材料,最后被骗的血本无归。 挪用公款是大事,更何况工地上还因为用了他的劣质材料死了工人,查出来免不了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他惊慌失措之下,为求自保便设计陷害尹盛,谁知,竟害得尹氏破产,尹盛一家也家破人亡。 夜深人静时,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可与富贵生活相比,那一丁点悔意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现在呢,后悔了吗?” 尹腾瞳孔紧缩,干瘪的眼眶溢出几滴眼泪。 宫冰夜根本不想知道他的答案,早已转身离去。 出了门,苏苗昕盯着宫冰夜手里的信封,许久都说不出话。 以前她和尹亦浠一样,以为尹盛二人的死与宫冰夜脱不了干系,因此才看他不顺眼,处处作对。包括尹亦浠的私人侦探为宫冰夜洗清嫌疑后,她仍抱着怀疑。 眼下真相大白,她才知道一直误会了他。 “这个信封……你要交给亦浠吗?”踌躇片刻,苏苗昕没话找话。 宫冰夜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听完尹腾的讲述后又改变主意。 永远活在对过去的疑心和恐惧里或许痛苦,但也比不上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绝望。既然尹腾命不久矣,还是让他在尹亦浠心里留下好形象吧。 这样做不是为了维护尹腾的脸面,而是想留给尹亦浠一些温暖。 对此,苏苗昕也表示赞同。 后面几日,尹腾仍处在危险边缘,尹亦浠经过休养倒恢复了不少,腹痛的感觉缓解,终于可以在房间里正常活动。 苏苗昕怕她没能在最后的时间陪在尹腾身边会自责后悔,见状便将尹腾的情况告诉了她。 尹亦浠起先不相信,直到跑进尹腾房间,看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老者时,才爆发出一阵痛哭。 从前的是非对错都在此刻散尽,她紧紧抓着尹腾的手,只想拼尽全力留下最后的亲人。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尹腾一个长辈,哪怕曾经怨过怪过,但她必须承认,在最艰难的三年里每当产生离开的心思,她第一个想求助的人还是尹腾。 尹腾走了,她就彻底变成大人,要做好妻子、做好妈妈,却再也无法在一个人面前做孩子。 有人说过,父母长辈是我们与死神之间的一道墙,他们在时,我们永远年轻安稳,他们不在,我们便直面死神。 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却令人揪心的痛。 ——冰夜,你救救二叔好不好?求你帮忙,再找医生来想办法……不要让我二叔有事,求求你…… 此刻,尹亦浠无心再与宫冰夜冷战,只要能让尹腾活下去,她愿意做任何事。 可哪怕宫冰夜再强大,在死神面前也渺小得如同尘埃。 尹腾看她的眼神充满疼惜,想摸摸她的脸安慰,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翕动嘴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叮嘱她:“好好和冰夜……过日子……活得……快乐些。” 尹亦浠不停摇头: ——二叔你别离开好不好?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不要…… “傻孩子。”尹腾叹息,别开眼睛望向窗外,忽然说想去晒晒太阳。 宫冰夜把他抱上轮椅,与尹亦浠一起推着他下楼。 阳光正明媚,微风正温柔,三个人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四周鸟语花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尹腾被宫冰夜扶着,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己的尹亦浠身上。 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侄女,只希望他离开之后,能把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厄运一并带走。 他笑了笑,终于闭上眼睛。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选择性失忆 尹腾葬礼这一日,阴雨绵绵,众人回到a市,将他送到尹盛和许宛容身旁。 看着一个个从身边离开的亲人,尹亦浠跪在地上痛哭不止,被宫冰夜强硬的抱起来后,竟直接晕厥过去。 醒来时,已经回到家里。 睿睿守在床边,见状连忙凑过来问:“妈妈你醒了?你还难不难受啊?” 尹亦浠奇怪的看着他,不解道: ——妈妈不难受,你怎么没有午睡? 午……睡? 睿睿揉着瘪瘪的肚子,心想连午饭都没吃呢,为什么要午睡? 母子两人对视片刻,皆满头雾水,直到楼下苏苗昕和宫冰夜的争执声传上来,才将尹亦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苏阿姨来做客怎么不叫我呢? 尹亦浠在睿睿额头轻拍一下,连忙跑下楼去。 睿睿惊讶的张大嘴巴,总觉得妈妈哪里不对劲。 楼下客厅,苏苗昕正和宫冰夜吵得不可开交。 “我说什么了?别让小浠参加葬礼!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小浠又病了吧!” 宫冰夜提醒她小声点,沉着脸道:“那是她亲二叔,你能拦得住她?” “我怎么不能?要不是你擅作主张,我肯定把小浠平安带回来!” “哼,自以为是。” “究竟谁自以为是?谁横行霸道?!” 苏苗昕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要与宫冰夜对抗到底的模样,在这时,尹亦浠突然从楼梯跑下来。 ——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葬礼?我二叔……二叔他怎么了?! 尹亦浠满面惊慌,同时又带着气恼,在苏苗昕愣愣的说尹腾已经去世之后,她更是气愤的质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我二叔,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闻言,苏苗昕和宫冰夜俱是一愣,方才争吵的火气早已消散,看着对方的目光充满疑惑。 “小浠,你……你再好好想想,尹二叔去世的事,你真不知道吗?”苏苗昕以为尹亦浠伤心过度脑子出问题了,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 尹亦浠却只顾着抹眼泪,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诶,你看这怎么回事?太吓人了吧。”苏苗昕用手肘偷偷撞宫冰夜一下,小声嘟囔。 最初的讶异后,宫冰夜渐渐看出端倪,担忧的低声道:“或许是失忆……” 虽然现实中并不常见,但失忆的病例确实存在,而尹亦浠现在的样子与失忆的症状完全相同。 “失忆?!”苏苗昕下意识惊呼,被宫冰夜警告的瞪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追问:“那怎么办啊?她失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她还认识我吗?” 如果不认识人,她又怎么知道尹腾是她二叔? 宫冰夜没回答苏苗昕智障般的问题,只轻声提醒:“情况还不清楚,先别把失忆的事告诉她,等徐子良过来检查后再说。” 随后,他便打电话联系徐子良。 徐子良为尹亦浠做了基本检查,又问清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初步得出结论尹亦浠是应激性失忆,简单点解释就是受到重大刺激后选择性忘记了痛苦的记忆。 与宫冰夜猜想的差不多,送走徐子良时,宫冰夜请他回去做些准备,明天带尹亦浠到医院接受详细检查。 晚间,苏苗昕留在宫家陪尹亦浠。 不知她的选择性失忆严重到什么程度,苏苗昕便借着聊天的机会试探。 “你身体有没有好些?前段时间你一直肚子疼。”苏苗昕紧张的打量尹亦浠。 尹亦浠略显怔然,反问有过这种事吗? 苏苗昕干笑两声敷衍:“呵呵呵,可能是生理期的缘故吧,我记得你以前生理期也会肚子疼来着。” 怀孕流产的事也忘了。苏苗昕在心里默默确认。 尹亦浠看上去没有说话的心情,她顿了顿,故意说:“和宫少爷同床共枕习惯了,冷不丁换成了我,肯定不自在吧?要不,我跟他换回来?” 尹亦浠频频走神只是在想尹腾的事,听苏苗昕这样说,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喜欢和你一起睡,像读书时一样。 “哦,是吗?”苏苗昕意味深长的拖长音,紧接着又道:“那你们干脆离婚算了,以后咱俩天天住一起。” ——又说疯话! 尹亦浠嗔她一句,显然只当她在开玩笑。 苏苗昕却由此推断出,她把之前宫家闹离婚的事也忘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便熄灯休息。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规律,尹亦浠睁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片刻之后,放轻动作起身。 深夜,四处寂静无声,乌云遮盖住星星,天空只剩下一轮光芒惨淡的月,将清辉洒向地面。 尹亦浠梦游般缓慢前行,在庭院的秋千上坐下,望着月亮出神。 她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似乎还很重要。记忆从脑海生生剥离的感觉,就像是拼图残缺了一部分,永远不得圆满。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那些记忆所产生的感受仿佛还留在身体里,她沉浸其中,莫名伤感痛苦,被绝望包围。 宫冰夜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凌晨时分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客房,拉窗帘时恍惚看见秋千上的人影,穿着睡衣就急忙跑下楼。 “亦浠,这么晚了你怎么……” 他想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却发现她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仍目光呆滞的仰头望着天空,周身好像竖起一道道围墙,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 他放慢脚步走近,张开手臂,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没有再出声打扰。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望着月亮缓缓滑落,天空逐渐透出亮光,青白一片,仿佛雨前的光景。 尹亦浠不知何时已睡去,宫冰夜把她抱回卧室,爱怜的看着她睡颜许久,最后在额头落下一吻。 —— 医院里。 经过全面检查,尹亦浠被证实身体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选择性失忆的症状的确是由遭受刺激引发。 检查结束后,宫冰夜随徐子良一起拜访院内的神经科医生,询问此种情况的治疗方法。 尹亦浠独自坐在大厅等待,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她又开始发呆。 忽然间,好像有道熟悉的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她顺着看过去,发现那人的反方向挂着妇产科提示牌。 妇产科…… 看到这三个字,她小腹毫无预兆的刺痛起来。 “亦浠?” 这时宋齐佳也注意到了她,面带惊讶的走过来。 尹亦浠紧蹙着眉头,脑海中全是刚才宋齐佳从妇产科出来的场景,并且渐渐地,耳边响起道愤怒的声音。 “离不离婚是你和宫冰夜之间的事,但你偷偷摸摸离开,让别人把离婚协议交给他的做法实在太恶心!” “你又把他气得进了医院,尹亦浠,你可真行!” “如你所愿,学长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你的目的达成了!以后你和学长再无关联,你不要他,我要!” 离婚协议书?签字……宫冰夜签字了?! 尹亦浠猛地抱住头,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撕扯,剧烈的疼痛仿佛要爆炸一般! 随着宋齐佳走近,这种疼痛便愈发剧烈,太阳穴突突乱跳,头皮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撕裂。 她抬起手想阻止宋齐佳靠近,却又立刻按回头上,刺痛感叫嚣着在头脑中翻腾,几乎令她抓狂。 “亦浠?亦浠你怎么了?” 宋齐佳与那日电话中的声音重合,她仿佛看到了宫冰夜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场景,一笔一笔写下名字,从此两人再无关联。 然后呢?宫冰夜会娶谁?宋齐佳?! 她不停摇头,一步步后退,可宋齐佳偏步步紧逼。 当宋齐佳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她条件反射般狠狠把她推开! 宋齐佳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时间甚至忘记起身。 两人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人注意,而从电梯里出来的宫冰夜也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径直走向宋齐佳,把人扶起后才察觉尹亦浠的异样。 尹亦浠痛苦的抱着脑袋,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绝望,泪水充斥眼眶,要落不落的样子看得他心都揪起来。 三个人对峙,他站在宋齐佳那边,似乎已经说明一切。 尹亦浠紧咬着下唇,再不愿看他们一眼,转身想逃,却在下一刻被宫冰夜抱进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害怕了是不是?” 宫冰夜以为尹亦浠的异常情绪是由于独自等待太久,却怎么也想不到,尹亦浠竟缩在他怀里,胆怯的问: ——离婚协议书……你签字了吧? 今天他们来医院前,苏苗昕曾偷偷把宫冰夜叫到一边,告诉他尹亦浠忘记先前闹离婚的事。 而此时,看样子她已经想起了一些。 见她不停朝自己怀里挤,深深埋着头好像在躲避什么,宫冰夜终于明白过来。 恐怕是宋齐佳的出现,让她想起了之前那些不好的记忆。 他侧过身将尹亦浠完全保护起来,冷声对宋齐佳道:“亦浠不舒服,你先离开。” 宋齐佳看出尹亦浠情况不对,原本想帮忙,被推倒不说又被宫冰夜嫌弃,登时变了脸色。委屈和不满交织在一起,她负气般转身就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洗手做羹汤 随着宋齐佳离开,看热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尹亦浠仍埋头在宫冰夜怀里,肩膀不停颤抖。 宫冰夜在她背上轻抚,然后试着扶她起来,注视着她眼睛真诚道:“我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永远都不会签。” 尹亦浠双眸含泪,神情中透着怀疑和委屈,思忖片刻,不确定的说: ——可是好像有人告诉我,你签字了…… 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宋齐佳离开的方向,宫冰夜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假的。你相信我就好,别人的话不用理会。” 经他安抚,尹亦浠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体力被先前的头疼消耗殆尽,很快便靠在他怀里睡着。 宫冰夜暗暗叹息,从休息椅上起身,横抱着她送进车里。 苏苗昕一直在家中焦急的等消息,听佣人说先生夫人回来了,立刻跑出门迎接。 只见尹亦浠被宫冰夜抱在怀里,脸色苍白,眼睛阖着不知在睡觉还是又晕了过去。而宫冰夜略显颓唐,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不是去医院检查吗,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苏苗昕惊诧的目光一路追随他们进卧室,而后就在卧室门口守株待兔。 宫冰夜将尹亦浠安顿好后按着眉心出来,被苏苗昕一把拦住质问:“我家小浠怎么了?你不是陪她去医院吗,为什么病没治好反而更虚弱了?” 说来话长,宫冰夜面色沉重,将刚才的事情简单讲给苏苗昕听。 “……应该是齐佳的出现让她记起了什么,但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闻言,苏苗昕仿佛发生了新大陆,兴冲冲的问:“看见宋齐佳就能恢复些记忆,那我们把宋齐佳叫来,小浠时常看着她病不就好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 宫冰夜不耐的皱了下眉。 在医院里尹亦浠头痛欲裂,那种在痛苦中挣扎的样子历历在目,他怎么舍得再让她经历一次? 而且医生也说,像尹亦浠这种情况只能慢慢恢复,短期内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对她的精神和身体都会造成伤害。 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苏苗昕狠狠拍了下脑门:“对对对,没必要为了那些记忆再让小浠受伤害……其实失忆也挺好,省得为过去的事伤心难过。” 忘记过去,就能脱离苦海吗? 宫冰夜想或许不能,不然尹亦浠也不会彻夜失眠,空洞的眼眸里盛满哀伤。 “这段时间你帮忙守着亦浠吧,别让她再受刺激。”宫冰夜总觉得自己的出现也会令尹亦浠产生异样情绪,只得向苏苗昕求助。 苏苗昕自然满口答应,就算他不说,她也会这样做。 卧室里,睿睿正趴在床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尹亦浠。 尹亦浠睡得不大安稳,偶尔会进入极度紧张的状态,双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被子,整个人不住打哆嗦。 每当这时,睿睿便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为她整理好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然后握着她的手,用稚嫩的童音安慰:“妈妈别害怕,睿睿在这里呢。睿睿是你的守护骑士,永远守护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妈妈,你别哭了好不好……” 整整三天,都是苏苗昕和睿睿在卧室里照顾,尹亦浠不曾踏出房门一步,也不见除她们以外的任何人,包括宫冰夜。 宫冰夜不明原因,终日在门外守着,佣人送上来的饭菜他都要亲自交给苏苗昕,然后借着开门的机会远远看尹亦浠一眼。 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换来尹亦浠的一丝心软,直至第四天,在公司股东的再三催促下他不得不暂时离家。 汽车缓缓驶出大门,二楼窗边,尹亦浠重新将窗帘关严,转身回到床上。 苏苗昕始终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忍不住问:“既然在乎人家,为什么不肯见面?” 尹亦浠抱着膝盖靠在床头,身体蜷缩着,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闻声只是摇头。 隔了好久,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又猛地抬头看向苏苗昕。 ——苗苗,我问你件事,你一定要说实话可以吗? 苏苗昕迟疑一瞬,答应。 尹亦浠紧咬着唇,做手语的时候动作竟有些僵硬,之后饱含期待又好像不敢听到答案似的,紧张等待。 她问的是,她是不是和宫冰夜离婚了? 苏苗昕顿时心疼起来,原来这几天她谨小慎微、明明想念的要命却不敢多看宫冰夜一眼,竟是这个原因。她以为她和宫冰夜离婚了,害怕宫冰夜不要她了,所以像只乌龟似的进缩在壳里,可怜又可气。 “你呀,你就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早点说出来不行吗?!” 苏苗昕没好气的责怪,准备回答她时,却又止不住踌躇。 刚怎么说呢?刚才已经答应她要实话实说,可事实上,宫冰夜的确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不论生效如否,若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更会认定宫冰夜不要她。 为了不再对她造成刺激,苏苗昕只好硬着头皮安慰:“你们没离婚,感情好着呢。” ——真的吗? 尹亦浠面露狐疑,似乎并不相信。 苏苗昕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磕磕绊绊的反问:“不然呢?你……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有一道声音在我脑海里出现,她告诉我冰夜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以后我们再无关联。 尹亦浠愁闷的蹙起眉,心事重重,苏苗昕却暗自松了口气,干脆道:“没那回事,都是误会,肯定是宫少爷的那些追求者故意骗你的。” 见尹亦浠仍情绪低落,她坐在床边揽住她肩膀,用力晃了晃,为她打气:“振作起来啊!我敢打包票,有生之年宫冰夜他绝对不会跟你离婚!” 感情上的事,哪有定论呢? 尹亦浠对苏苗昕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好在从这开始她肯走出房间了,虽然不爱讲话不爱笑,但其他方面看起来都已恢复如常。 睿睿见此非常激动,抱着自己珍藏的玩具跑过来,要陪着她一起玩。 尹亦浠盯着厨房许久,拍拍他的头道: ——妈妈好久都没下厨了,今天给你们煲汤喝,好不好? 她厨艺不错,煲汤更是一绝,睿睿没有抵抗住馋虫诱+惑,立刻同意。而苏苗昕虽然还有些担心,不过看着她神情平静、洗菜切菜的过程也都正常,便也没有阻拦。 很快到了傍晚,宫冰夜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从厨房传出的浓郁香气。 路过时随意瞥了眼,发现里面戴着围裙正微垂下头用汤匙尝味道的人竟是尹亦浠! 这般场景,有多久没见到了? 从前每天他下班回家,几乎都能看到尹亦浠在厨房里煮菜做饭,家里请的佣人只能给她打打下手而已。炒菜炖菜,热菜冷菜,煎炒烹炸……只要出自她手,都是唇齿留香的美味。 那时他们还没有确定感情,但每天都过得简单纯粹,现在却…… 宫冰夜含笑摇摇头,觉得自己想法可笑。过去三年生活自在的估计只有他,尹亦浠何时发自内心快乐过?那时没做到的事情,今后他要努力做到才是。 茫茫夜色,万家灯火,妻子洗手作羹汤等待忙碌一日的丈夫归家,这样暖心的场景,以后定会日日出现。 他怀着满心欢喜,轻手轻脚的从背后靠近,然后猛地将尹亦浠抱住。 本想给尹亦浠个惊喜,谁知她竟被吓得一激灵,剧烈挣扎起来。 宫冰夜不明所以,连忙放开手,口中安抚道:“是我亦浠,别怕。” 尹亦浠不停挥舞着手臂,连连后退抵在厨台前,听到宫冰夜的声音才渐渐平静,胸口却仍在急促起伏,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宫冰夜不敢再轻易靠近,保持一段距离继续安抚她,同时注意到了惊慌失措时被她甩在地上的砂锅盖和汤匙。 这里是她的家,就算突然被人抱住会害怕,总不至于吓成这副模样。 “亦浠,告诉我,为什么害怕?”宫冰夜忍不住询问。 尹亦浠双手紧捂着胸口,那里的衣服布料都被攥出褶皱,隔了好长时间,她才盯着地上的碎片,怔怔说道: ——以前有人抱住我,我不喜欢,很害怕……但是只能忍着。 以前?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宫冰夜,那个被她抗拒的人,自然也是他。 宫冰夜稍加回忆,便想起了过去那三年,尤其是刚结婚不久,他厌恶甚至痛恨尹亦浠,时常借由床事发泄怒火,并罚她。每次她都卑微的蜷缩起身体,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出来,她一定恐惧又羞耻。 “对不起。” 哪怕他满心愧疚,恨不能回到过去杀了那时的自己,但此时此刻除了道歉,他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可以再给尹亦浠微不足道的补偿,告诉她:“那种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 尹亦浠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只茫然的望着他,双眼无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第一百九十章 咱们说好的啊! 这段插曲过去,到了晚饭时尹亦浠似乎再次恢复正常,甚至在餐桌上与苏苗昕讨论菜谱。 宫冰夜见她已经好转,便剥夺了苏苗昕霸占主卧的权利,当晚就睡回尹亦浠身边。 睡前尹亦浠很平静,夜里却又做起噩梦。 梦中,过去三年的经历放电影般在眼前闪现,父母和尹腾一个个的死去,电话里又有一个女人不停的重复宫冰夜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从此她再不是宫冰夜的妻子。 失去父母亲人,失去丈夫,孩子睿睿也被魏咏秋带走,她孤零零站在大街中央,过往行人都表情木然,仿佛根本看不见她的存在。 她如同一抹游魂,漫无目的飘荡在人世间,找不到来路,也寻不到归途。 惊醒时,她浑身狠狠一抖,冷汗滑进眼睛里看不清东西,她惊慌失措的在四周乱抓,触碰到宫冰夜的手时,就好像临时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狼狈的扑了过去。 宫冰夜被吵醒,起先还有些迷糊,见状连忙把她抱进怀里,睡意已消失大半。 “做噩梦了?” 没有回答,他抬手在她背上轻抚,一下一下,如同哄睿睿那样:“好了,什么事都没有,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睡。” 尹亦浠仍轻轻发抖,他用被子把她裹起来,贴在她耳边絮絮安慰,语气温柔。 过了许久,尹亦浠才渐渐睡去。 他托着她的头动作轻柔的放在枕头上,再盖好被子,盯着她睡颜片刻才躺回床上。 而这时,他却忧心忡忡,再也无法入眠。 隔天,苏苗昕吃过早餐就收拾东西离开,本想再多陪尹亦浠一段时间,可工作出了点问题,不能再耽搁。 尹亦浠习惯了她的陪伴,突然分别,难免依依不舍。 “你乖乖吃饭睡觉,别胡思乱想,我处理完工作马上搬回来,到时郭少爷撵我我都不走。”苏苗昕捏捏她的脸蛋,退后一步,又回来抱住她,显然也不忍心离开。 尹亦浠抓着她手臂,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下撇,随时都能哭出来。 苏苗昕好气又好笑,斜眼瞪她:“我出国的时候你都没难过成这样,现在终于认识到我的好了吧?” ——讨厌,我怎么没难过呢?可难过了。 尹亦浠毫无气势的为自己争辩,然后牵着苏苗昕的手送她出门,直到车尾消失在远方,才无精打采的往回走。 苏苗昕离开,对尹亦浠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打击,没想到魏咏秋又来雪上加霜。 宫冰夜知道魏咏秋肯定没安好心,便一直陪在尹亦浠身边,不等魏咏秋开口抢先问道:“亦浠最近身体不舒服,您有重要事情吗?如果没有,就先让她上去休息。” 见他护着尹亦浠,魏咏秋登时面色不虞,但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只能暂时隐忍。 “我这个做奶奶的来看孙子,让儿媳作陪,应该不过分吧?”她用睿睿当借口,别人自然无法反对。 事实上,她是知道了尹腾去世的消息,又听说自尹腾去世之后尹亦浠始终闭门不出,似乎精神上受了刺激,今天才特地过来试探。 尹亦浠是个哑巴,家中无钱无势,就算这些理由都不足以令她离开宫家,但宫家也绝不能容忍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女人存在! “亦浠,小夜刚才说你不舒服,怎么回事啊?”魏咏秋装作关心的问道。 尹亦浠没有精力与她勾心斗角,礼貌却敷衍的答只是有些感冒。 “是吗?”魏咏秋明显不信,却顺着她的话道:“最近正换季,的确是流感多发时期,你既然照顾睿睿就要保持健康,否则传染给睿睿就不好了。” ——好的,我记下了。 尹亦浠顺从答应,旁边宫冰夜却不满意:“睿睿是男孩,不必娇惯,以后还需要他来保护亦浠。” 孙子和儿媳相比哪个更重要,魏咏秋当然毫不犹豫的选前者,听完宫冰夜的话便轻嗤一声,阴阳怪气道:“几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再说他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你们不要给他灌输这种没用的思想。” 保护自己母亲是没用的? 宫冰夜拧眉看向她,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母亲。 魏咏秋被盯得不自在,转移话题道:“生病去医院了没?” 突然被关心,尹亦浠略显惊讶,谨慎的说吃过药,病情已经得到控制。 谁知魏咏秋紧接着说道:“病了别硬撑,医生比你专业得多。这点你正该向齐佳学习……” 说到这,她特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宫冰夜一眼:“前两天齐佳胃不舒服,时常反酸呕吐,去妇产科检查后很快就得知了原因。” 反酸呕吐并且去妇产科,极大可能性是怀孕,这点作为女人应该都知道,更何况生过孩子的女人? 尹亦浠震惊不已,又受到魏咏秋暗示,便止不住的往宫冰夜身上联想。 同时,她又想起上次在医院遇见宋齐佳的场景。 没错,当时宋齐佳正是从妇产科出来,还有最近不断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声音,也是宋齐佳的! 宋齐佳说宫冰夜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以后宫冰夜与她再无关联,而是属于宋齐佳的…… 还有……还有那份离婚协议书,她隐约记得自己的确写过一份,在哪里?在……医院?!! 她忘了当时为什么住院,但是写协议书的情形却一点点在脑海中还原,就好像一份拼图慢慢被拼凑完整。 原来离婚协议书是她写的,难怪宋齐佳会那样气急败坏。宫冰夜在上面签字,她也没有资格责怪,因为错误的源头是她,先放手的人,是她。 尹亦浠抱着头缩进沙发里,无声的痛哭颤抖。 宫冰夜早已察觉出魏咏秋的意图,此时见尹亦浠如此痛苦,立刻沉着脸赶人:“您马上离开!还有,刚才那种暧昧不清的话别再说!” 魏咏秋好歹是宫家的当家主母,被自己儿子下逐客令,自觉失了面子,顿时火冒三丈。 “我说的都是实情,难道还要处处迎合你们不成?哼,看她的样子也教育不好孩子,我趁早把睿睿带走,免得他跟着这样的母亲学坏!” 魏咏秋知道攻击哪里最令尹亦浠痛,所以一把抱起睿睿要离开。 尹亦浠本就头痛不止,见状更像疯了一般冲过去,牢牢拉住睿睿的手臂,不停摇头。 她失去一切,只剩下睿睿了,如果连睿睿也离开,她还不如直接去死! 魏咏秋面目狠厉的与她争抢,甚至抓住她一根手指用力向后掰。她吃痛,下意识松手。 见魏咏秋快要把睿睿抱出门,她脑中空白一片,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呼喊,却只是徒劳。 ——把孩子还我!我离婚……我同意离婚,你把孩子给我!咱们说好的啊!! 鬼使神差的,她说出这句话来,连自己都没明白其中含义。 宫冰夜看到后也是一愣,魏咏秋却突然心虚起来。 当初宫宋两家想要联姻,她为了逼走尹亦浠便用睿睿威胁,如此下流的手段若是被宫冰夜知道,免不了一场冲突。 走神间,哭喊不止的睿睿已经被尹亦浠抢回怀里,魏咏秋站在原地喘息片刻,终究不敢与宫冰夜闹僵,便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尹亦浠紧紧抱着睿睿,泪水流了满脸,双腿控制不住的发软,慢慢滑坐到地上。 “妈妈,不要奶奶,我要和妈妈在一起……讨厌奶奶……”睿睿环着尹亦浠脖颈,已经哭到嘶哑。 一时间,客厅里乱成一团,宫冰夜站在那里竟然产生了种无措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许是情绪激动,胃又痛起来,尖锐的疼痛撕扯着他全身神经,而他却第一次不抗拒这种痛苦,反而任由它加剧。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暂时忘记眼前的糟糕。 真的是太累了,连续半个月的加班或者奔波于各个国家与各种难缠的合作商谈判时都没这样累过,最近这段时间,是他过去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疲惫。 一旦失去信念,便再难以支撑,他按着胃缓缓俯下身,另一只手试图撑在茶几上,却猛地栽倒在地…… 黑暗中困顿了不知多久,似乎有光照射进来,他试着动了动眼睛,听力也逐渐恢复正常。 “滴答,滴答……”输液管内药水滴落的声音有一种安定的感觉,似乎能令人心境平和。 他睁开眼睛,视线从头顶的输液袋缓缓向下,看见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 尹亦浠正在看药盒内的说明书,神态平静又安详,后知后觉发现他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他: ——胃还痛不痛?医生刚才做了紧急处理,但药物时效过去后还是有可能疼痛,如果不舒服你一定不要硬撑。 宫冰夜盯着她看,眉头渐渐皱起来,显得有些疑惑。 尹亦浠太冷静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本该觉得高兴,却又忍不住担忧。 他不知道她是又忘记了什么,还是全部记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忘记了,她已喜欢上他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旧,宫冰夜病愈出院后回公司工作,尹亦浠在家中照顾睿睿,情绪平静得让人不可置信。 本以为风波已经度过,宫家别墅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愉快,谁知这天晚饭时分,尹亦浠突然在餐桌上提出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宫冰夜,我们离婚吧。 她的神情无波无澜,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在评价一道菜色,对面的宫冰夜和睿睿则同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餐厅里一片死寂,许久之后,宫冰夜才勉强笑着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等尹亦浠回答,他又瞬间板起脸:“不许再开这种玩笑,吃饭。” 睿睿看看宫冰夜,又转头看向尹亦浠,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却还是小大人似的朝尹亦浠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爸爸好像生气了,我们快吃饭吧。” 谁知,尹亦浠无视父子俩的劝说,重复刚才的话。 ——我们离婚,不用进行财产分割,我什么都不要,只带走睿睿。 宫冰夜原本正故作无事的夹菜,闻言手臂僵在半空,握着筷子的手指逐渐收紧。 尹亦浠突然提离婚,他气愤又不解,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 或许早有预感吧,从胃病复发在医院醒来看到恢复如常的尹亦浠时,他就隐隐产生了不好的感觉。事后他曾私底下询问徐子良,对方也觉得尹亦浠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太过冷静,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时他和徐子良猜测,尹亦浠可能恢复了记忆,或者又失去了部分记忆,才导致她的情绪变化巨大,可后来他试探过几次,都被敷衍过去。 “我不同意!” 宫冰夜将筷子“啪”的摔在桌面,强忍着没发火。不管尹亦浠情绪变化的原因是什么,离婚这件事,他绝不可能答应。 与他的强装镇定相比,尹亦浠内心里却是真的毫无波动,只拿出一份离婚协议缓缓推到他面前。 ——我已经决定了。 协议书上,两人的名字赫然签在页面末尾,不用言语就足以表明一切。 尹亦浠拿出协议书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宫冰夜,而对于宫冰夜来说,反倒更像质问和讽刺。 不是已经签字了吗?签字就代表同意,现在又摆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做给谁看? 宫冰夜搭在桌上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咬牙盯着那份协议书,片刻后才一字一顿的解释:“是误会,那时顾凝然把这东西拿给我,我以为是你的意思才……” ——好,现在我的意思就是想离婚,可以吗? 尹亦浠挑眉看着他,面容严肃,仿佛坐在会议室里的谈判官。 宫冰夜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震惊过后,心底没来由的涌起怒火。或许,这样的尹亦浠第一次让他产生了不可控的感觉,明明音容面貌都与从前一般无二,但就是有什么地方变得极为陌生。 他蹙着眉头尽量忍耐火气,不发一言,没想到睿睿竟再次开口。 “妈妈别不要我,妈妈去哪儿我就去哪!” 过去几年家里每次提起离婚,要么是宫冰夜尹亦浠吵架,要么是魏咏秋跑来捣乱,场面嘈杂又混乱,睿睿觉得害怕便哭喊着不许他们分开。而这次,离婚的场面被尹亦浠控制得如闲聊般平和,睿睿对此没有明确认知,所以才没有提起重视。 他随着心意表态,却彻底将宫冰夜激怒。 宫冰夜一掌拍在桌上,碗碟震动发出阵阵轻响,而后他抓起协议书就撕了个粉碎,厉声道:“离婚你想都不要想,都给我安心留下!” 纸张碎片自半空散落,飘飘荡荡落在满桌饭菜上,被红烧鱼浓稠鲜香的汤汁染成暗红色,莫名倒人胃口。 尹亦浠无谓的望着被污染的饭菜,淡淡道: ——这是复印件,原件我已经交给律师。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离婚,居然还知道做两手准备!宫冰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涨红,深不见底的眼眸露出杀人般的目光。 怕吓坏睿睿,他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起身走到尹亦浠面前,俯下身扛起她就快步上楼。 随着他的动作,尹亦浠胃部不停撞在他肩膀上,疼痛不已,可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直到整个人被狠狠甩到床上。 被踹开的房门大敞着,宫冰夜已顾不上那么许多,直接上床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大力撕扯她的衣服。 尹亦浠被摔得头晕目眩,下意识紧紧攥住衣领,同时冷眼瞪着上方男人。 她果然没看错,宫冰夜本就是这样的,但凡忤逆他的心思就用强,过去三年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这种男人,她为什么要继续留在他身边承受折磨和屈辱?! 宫冰夜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怒到极致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用强硬的行为伪装自己。 察觉到尹亦浠的目光,他慢慢停住动作,与她对视时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继续了?我真想看看,除了在床上强迫我,你还能做什么? 尹亦浠冷言冷语的讽刺,神情极尽轻蔑,而后别过头去,放下挡在胸前的手,似乎任他为所欲为。 宫冰夜早已后悔,哪可能真的兽+性大发对她用强? 刚才他太激动,竟忘记了几天前在厨房抱住尹亦浠时把她吓了一跳的样子。过去三年他带给她太多的恐惧委屈,难道眼下他还要继续施加伤害吗? 一时间,他进退不得。一面是被尹亦浠提出离婚而引发的滔天怒火,一面又是对她的深深愧疚,越是想要做好,却越是心急坏事,他气尹亦浠,更气自己。 不敢再待在房间里,怕自己冲动之下又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他扔下尹亦浠,狼狈的冲出房门。 尹亦浠仰面躺在床上,这见证了他们曾经的互相伤害、虚与委蛇、相互试探、依偎甜蜜的地方,此时此刻带给她的,只有遍体生寒。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断层,分界线就是婚后三年。 过去三年的事情她都有印象,而从那之后的记忆却模糊错乱。她记得父母之死,记得宫冰夜的厌恶强迫,记得宫家人的嫌弃刁难,却忘记了尹腾去世的场景,忘记了先前宫宋两家为联姻制作的闹剧,忘记了,她已经喜欢上宫冰夜……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她恐怕连自己亲手写过一份离婚协议书都不知道。不过幸好那人的“好心”,让她可以轻易结束这场早该走到尽头的婚姻。 房间被宫冰夜方才的残暴搞得一片狼藉,枕头被子乱糟糟的堆在床角,床头柜上的装饰品掉落在地,下面还压着尹亦浠混乱中掉出口袋的手机。 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趁机收拾东西准备带睿睿离开。当她拉着行李箱出门时,已不见宫冰夜的影子。 这样正好,离婚事宜交给律师打理,从今以后他们再不用相见,免得互相折磨。 宫冰夜站在书房窗边,双手撑着窗台,静静凝望着尹亦浠牵睿睿离开的身影。 他心中刺痛,却默默垂下眼。 不该放她走的,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追上去?一直以来尹亦浠所受的伤害都是因他而起,他说过要保护她,但从未做到。 他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得到尹亦浠的感情。 窗外天色渐暗,这个时间她去哪里坐车,又能去哪里投宿? 思及此,宫冰夜猛地直起身想追,视线朝大门外一扫,发现一大一小已踪影全无。 此时追出去,已经晚了。 —— 酒店大堂,尹亦浠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办手续。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苏阿姨家住啊?”睿睿仰起头看她,眼睛圆鼓鼓的有些不解。 经他提醒,尹亦浠才想起苏苗昕已回国多时。正想向前台道歉要回证件,却又猛地愣在原地。 苏苗昕家,她明明去过很多次的,可是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呢? 她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答案好像近在眼前,但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您好女士,房间已经开好,请问您需要入住几天?” 这期间,前台已经将房卡和身份证递还回来,她抬手去接,睿睿摇晃着她另一条手臂:“真的不去苏阿姨家吗?我不喜欢酒店诶,一点都不热闹。” 尹亦浠明白,睿睿口中的“热闹”大概是指家的感觉,相比之下她也更喜欢苏苗昕家,但……如果她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睿睿,恐怕会吓到他。 ——现在很晚了,如果苏阿姨已经休息我们去了会打扰她,明天再去好不好? 尹亦浠决定先安抚住睿睿,其余的事都等明天再说,睿睿却已经笑嘻嘻的跑到柜台侧面,对前台小姐竖起短短的食指。 “阿姨我们只住一天哦!” 这…… 后路被睿睿斩断,见前台小姐正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自己,尹亦浠只能动作僵硬的点了下头。 去房间的路上,睿睿蹦蹦跳跳似乎心情不错,尹亦浠觉得他可能把这次离家当成了普通度假,不知该庆幸还是歉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记忆漏洞 “喂——” 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苏苗昕接电话后语气烦躁,如果对方没有重要事情,估计她随时会摔上电话。 宫冰夜也明白不该这时候打扰她,可实在担心尹亦浠的情况,便难得好态度的询问道:“亦浠和睿睿睡了吗?他们……还好吗?” “说什么呢?有毛病吧?!” 苏苗昕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粗声粗气的骂了两句便要摔电话,却在拿开手机后猛然惊醒。 再次把听筒贴到耳边,她惊诧的反问:“亦浠和睿睿没在家?!” 宫冰夜原本以为尹亦浠无处可去,必定会带睿睿去苏苗昕家借宿,闻言才意识到苏苗昕根本不知情,一时间愈发担忧。 “她今天晚餐时跟我提了离婚,我不同意,后面又闹了些不愉快,她便带着孩子出门。我以为她会去找你,谁知道……” 宫冰夜简单叙述了经过,苏苗昕听得吃惊不已。 又是离婚又是离家出走,最近几天尹亦浠不是恢复正常了吗?怎么又变成这样? “她没来找我!还有她为什么要离婚?你又刺激到她了?” 宫冰夜早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几遍,根本找不出任何可能引发尹亦浠异常反应的地方。 最可疑的,大概是尹亦浠手上的那份离婚协议。 “那时顾凝然把离婚协议书送去医院,我签字过后便再没看到过,不知为何居然出现在她那里。而且她不是忘记了先前闹离婚的事,怎么突然间又全部知道了?” 尹亦浠忘记离婚一事是苏苗昕亲自探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假。尹亦浠询问时,她也敷衍带过,安慰一切只是误会。再后来,尹亦浠的情绪逐渐平复,她自然不可能再旧事重提引她难过。 苏苗昕指天发誓自己绝没在尹亦浠面前乱说,虽然她性格跳脱,但宫冰夜相信她对尹亦浠的真心。 两人相互交换消息,到头来却更加迷茫。宫冰夜怀疑其中有诈,却也只好谢过苏苗昕,先着手调查尹亦浠的去向。 连夜将韩远叫起来帮忙找人,直到凌晨时终于查出尹亦浠的退房信息。 据传回的资料显示,她退房的具体时间为夜里一点四十分,深更半夜突然离开,宫冰夜不免担心。 而此时,尹亦浠已经敲响了苏苗昕家的房门。 自与宫冰夜通过电话后,苏苗昕再也睡不着,匆忙洗漱一番本打算去找宫冰夜共同商议,没想到令两人忧心不已的尹亦浠竟自己跑来了。 她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把人让进屋子,安顿好半睡半醒的睿睿之后就要给宫冰夜打电话报平安,谁知却被尹亦浠拦住。 “不打也可以,但是你必须跟我坦白,为什么要离婚?”苏苗昕知道尹亦浠肯定也无心睡眠,便把人拉到客厅,态度强硬的索要解释。 尹亦浠原也没想瞒她,实话实说道: ——顾凝然回来了。虽然你们都瞒着不告诉我,但我知道,她回来了。 “啊?她回来你就要离婚?这……这哪儿跟哪儿啊?” 苏苗昕差点把眼珠瞪出来,实在搞不懂尹亦浠的脑回路。 先不提顾凝然都回来多长时间了,单从宫冰夜的态度来说,难道还不明显吗? 宫冰夜都那么明确的拒绝了顾凝然,也拒绝了宫家为他安排的联姻对象,又一次次的对她表白情意,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苗昕满头雾水,尹亦浠却比她还惊讶。 ——顾凝然是宫冰夜的初恋,也是他最爱的人,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你吗? 没注意到苏苗昕被雷毙了似的表情,她又面带疑惑自言自语的说: ——可能我又记错了吧……最近我总是会把过去的记忆弄混,或许我真没对你提过这些。 苏苗昕不知该如何反应,愣了好久,才慎之又慎的问:“那个,除了顾凝然是宫冰夜初恋情人,其他的事……就比如宫冰夜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记起来了吗?” ——他和我之间? 尹亦浠觉得苏苗昕这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三年前她凭借腹中孩子嫁进宫家,宫冰夜为了宫氏名声被迫接受,结婚时的怨气和不满通通在婚后发泄在她身上。 那三年,对她来说犹如噩梦。 听到这里,苏苗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要和他离婚啊。 完了。 苏苗昕暗暗叹气,心想这回彻底完了。 不管尹亦浠选择性失忆也好,恢复记忆也罢,至少先前她还明白自己的感情,现在可好,她居然把她和宫冰夜之间的日久生情给忘了! 看她的样子,估计连她自己也梳理不清,此时把真相硬塞给她,恐怕结果会适得其反。 苏苗昕难得稳重一次,没直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尹亦浠,也没有联系宫冰夜,而是决定先观望几天,看看情况。 尚不知道尹亦浠的去向,宫冰夜无心工作,但早已安排好的行程不能轻易变更。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带着满心焦躁坐进了会议室里。 下属经理举着份调查资料做汇报,言辞简洁条理清晰,放在往常他或许会满意的夸奖一句,此时却心不在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宫总,这是我收集整理的近半年的材料成本变化,您看下个季度的采购资金是否可以提高一部分?” 经理汇报结束,向宫冰夜征求意见,其他与会人员也都朝他看过来。他却毫无所觉,仍望着窗外出神。 这在平时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尴尬对视。 正在这时,韩远敲门走进来,缓解了会议室内几乎快要凝固的气氛。 “宫总,您看采购资金……”经理见状连忙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韩远被派去调查尹亦浠的事,眼下回来必定是查到了什么,宫冰夜一心记挂着尹亦浠,哪有心思再去理会什么采购资金? “资料送去办公室,我再仔细看看。” 随口敷衍一句,挥挥手让经理坐下,宫冰夜示意韩远上前汇报。 “宫总,我调查了夫人近期的出行情况,暂时没发现异常,不过离婚协议书已经确定是有人匿名邮寄给夫人的。” 果然如此,宫冰夜早猜到尹亦浠提出离婚必然有人在背后挑拨,韩远的这一发现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继续调查。”他沉着脸,冷声吩咐。 —— 熟悉的咖啡厅中,尹亦浠按照记忆坐在了之前几次见面的位置上,点了两杯咖啡,静坐等待。 不多时,一个高瘦男人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尹亦浠对面。 入夏后天气渐渐炎热,男人仍一丝不苟的穿西装打领带,右手拎着公文包,从装束上就给人一种安心沉稳的感觉。 尹亦浠请他入座,礼貌的颔首道: ——你好,罗先生。 罗先生微微颔首,回以微笑:“尹小姐近来可好?” 私家侦探是罗先生的工作,闲聊必定会耽误人家时间,尹亦浠很有自知之明的简短回应,随即便说起正事。 ——关于我爸妈当年的案子,前段时间因为些意外情况我没能联系你,现在希望你继续帮我调查。 “当年?”罗先生永远挂着浅笑的脸上露出些惊讶和困惑,不确定的问:“您指的是贪污工程款一事,以及尹总和夫人去世的真相吗?” 停顿一瞬,又接着说:“应该不是吧?” 尹亦浠正要点头,见他突然改口显得很奇怪。 她不是一直都在委托他查这些事吗?现在还没有结果,当然要继续查下去。 闻言,罗先生的表情显得十分怪异,迟疑片刻才为难的解释:“可您不是知道了谁是凶手吗?而且您已经取消合作,并付给我了余下的雇佣费。” 尹亦浠逐渐从疑惑变成不可置信,怔愣许久,忍不住问他会不会记错了。 当然不可能,结束长达三年的雇佣关系,这么大的事罗先生怎么会记错?再者,私家侦探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就是记忆力与思维能力,若连这都记错,等于自砸招牌。 尹亦浠也觉得自己问得很可笑,但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罗先生所说的这些经历。对那个凶手,她更是一无所知。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恢复记忆,模糊的那些地方经过那位“好心人”提醒也逐渐记起,怎么还会出现如此大的漏洞? 难道……她的记忆还存在着问题?就像昨晚她怎么也想不起苏苗昕家的位置,夜里被噩梦惊醒才突然记起。 那么罗先生口中的真凶,她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来呢? 还有,除了这两件事,她到底还忘记了多少?在重新记起之前,她又会做多少错事,走多少弯路? 尹亦浠先前平和的心境,完全因为她自以为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此时意识到那只是错觉,她瞬间变得焦虑不安。 与罗先生道别后,她立刻回家找苏苗昕。 其他的事情可以不急,但当年的凶手必须要问出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死在三年前 苏苗昕今天休假,刚哄着睿睿午睡,便看见一大早有事出门的尹亦浠面色凝重的走进家门。 “去哪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午饭留了你喜欢的水煎包和鸡蛋羹,我给你热热。”苏苗昕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朝厨房走,却被尹亦浠拦在半路。 “怎么了这是?”她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尹亦浠盯着她打量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挣扎的问: ——我好像……还有一些事没记起来,你如果知道能告诉我吗? 苏苗昕面露喜色,还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记忆出错委屈了宫冰夜,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想知道什么,你尽管说。” 尹亦浠眉头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线,平日总是温柔和善的眼眸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恨意。 ——当年害尹氏破产、害我父母自杀的凶手,是谁? 闻言,苏苗昕猛地瞪大双眼,无意识嘴唇微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尹亦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尹腾去世前曾坦白一切,但当时只有她和宫冰夜在场,并且他二人为了保护尹亦浠,约定好不将这件事告诉她。 可若是尹亦浠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偏偏来问她? 几秒钟的时间里,苏苗昕脑中已掠过无数种想法,却还是分析不出眼下的情况,只得硬着头皮装傻。 “凶手是谁……是谁……我哪知道啊?”她干笑几声,偷偷打量尹亦浠的神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记忆又恢复了一些?” ——害我家破人亡的仇恨,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尹亦浠眸光凌厉的回答,而后继续逼问真凶。 方才听到她的问题后,苏苗昕脸上曾有惊慌一闪而过,如果她没看错,苏苗昕一定知道些什么。 苏苗昕说了谎,自然心虚,不禁垂下头犹豫起来。 该不该说出真相呢?不说,尹亦浠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可如果说了,以尹亦浠现在的精神状态,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还是先瞒着吧,找机会跟宫冰夜商量一下再说。 她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做出副忧愁的样子:“你父母的事我真不知道。三年前你家刚出变故不久,我就出国留学去了,这你总记得吧?” 关于三年前的记忆,尹亦浠始终保留着,明白苏苗昕说的是实情。可是以她和苏苗昕的关系,若她知道了真凶应该会告诉苏苗昕才对,难道中间出现了某些特殊情况,所以她没来得及说吗? 尹亦浠胡乱猜测,越想脑子里越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苗昕趁机转移话题,要她先休息一下,毕竟失忆不是普通的发烧感冒,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痊愈。 把尹亦浠拉进餐厅,东拉西扯了好久才总算艰难的敷衍过去,加热饭菜时苏苗昕暗暗决定今晚就联系宫冰夜,绝不能再放任尹亦浠胡思乱想。 深夜,小区公寓楼内的灯光陆续熄灭,除了偶尔响起的蝉鸣声外,只剩一片寂静。 确认母子俩都睡熟了,苏苗昕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拨通宫冰夜电话。 那头的宫冰夜时刻准备着一般,居然立刻接听,并好像会读心术似的,开口就问:“亦浠和睿睿去你那里了?” 苏苗昕默默竖起大拇指,而后认真说起正事。 “昨天夜里她们俩就过来了,我发现小浠有些……奇怪,想先看看情况,所以才没立刻联系你。” 听说尹亦浠的记忆回到最初,忘记了三年后两人的感情和所有甜蜜,宫冰夜震惊失望,却又恍然大悟。 难怪她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平静冷淡,又坚定的提出离婚。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态度与她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苏苗昕的形容很恰当,对尹亦浠来说,他们之间的感情的确回到了最初时。 消化掉这个惊人消息后,宫冰夜追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意外促使,他相信苏苗昕仍不会主动联系。 苏苗昕对他可怕的推理能力已经免疫,只如实说道:“小浠忽然问我她父母的事,看起来……她似乎觉得我知道凶手是谁。”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你详细说说。”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出去了,午后才回来……” 苏苗昕依言讲述起尹亦浠一天的行程,却没发现紧闭的房门外,一道身影正缓缓靠近。 尹亦浠口渴起来倒水,听到苏苗昕房里有说话声,以为她又在熬夜打游戏,本想过来提醒,却在不经意间发觉她的谈话内容与自己有关。 而且电话对面的人,很可能是宫冰夜。 尹亦浠敲门的手僵在半空,犹豫许久还是垂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近房门。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宫少爷,你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到了。”苏苗昕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把动脑子的事都推给宫冰夜。 尹亦浠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 苏苗昕确实在和宫冰夜讲电话,而且看样子两人关系不错,可她明明记得苏苗昕比她更讨厌宫冰夜,哪怕在新闻上看到宫冰夜的消息都会冷嘲热讽好久。 难道她的记忆又出错了吗?还是他们有事瞒着她? 尹亦浠迷茫又无措,一颗心好像悬浮在半空,捧着水杯的掌心甚至冒出了冷汗。 她想过冲进去开门见山的质问苏苗昕,最终却转身回房。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冲动行事,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先装作什么都发生,从长计议…… 后半夜,尹亦浠再无睡意,而远在宫家别墅的宫冰夜,也夜不能寐。 晚间韩远传回消息,尹亦浠收到的匿名信件是有人在快递站发出,那里每天都要经手上千件快件,根本不可能记得发件人长相,这条线索又断了。 雪上加霜的是,尹亦浠竟然忘记了曾经喜欢他。 如果她对他尚存着哪怕一丝感情,他挽回这段婚姻都会容易得多,可反之…… 一个仅存着绝望痛苦和被伤害的记忆的人,他该怎样留住她的心?还有眼下的情况,他究竟该不该让她知晓? 第二天。 尹亦浠下楼扔垃圾,余光注意到停在绿化带旁的汽车上下来个人,没多想便转身往回走。 背后那人的脚步似乎加快了不少,她正疑惑间,猛地被人从后抱住。 奇怪的是,她没有惊慌或者挣扎,此时的怀抱好像很熟悉似的,竟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宫冰夜略显疲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再生气了,我们不冷战好不好?从前都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发誓,今后再不会那样。我会不离不弃的和你过一生。” 尹亦浠下意识偏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面冷心的宫冰夜怎么可能温声软语的哄女人,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的求人?更何况,她可是他最痛恨的人! 现在顾凝然也回来了,他应该立刻离婚投向初恋情人的怀抱才对,为什么还反过头来找她? 难不成,她身上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尹亦浠自以为已经看透了宫家人的本性,连宫冰夜口中的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于是剧烈挣扎起来。 宫冰夜怕伤到她不敢用力,很快便被推开。 ——宫冰夜你听好,我们离婚了,从今以后再无关系,别再来我这里假惺惺的演戏! 尹亦浠冷眼望着他,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再寻不到半分温情。 “不会!”宫冰夜立刻否认:“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别想离开!” 尹亦浠轻蔑的笑了,告诉他离婚协议书已经被律师提交到法院,眼下只等着宣判。 ——那上面有你的签名,判决结果如何,很明显。 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宫冰夜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 从前吵架时没少提离婚,前段时间宫泓和魏咏秋还陆续施压想拆散他们,即便那样他们都没分开,而现在……最艰难的日子已经度过,在可以幸福生活的时候,他们却被一纸协议变成再无关联的两个人。 不可笑吗?不可悲吗? 宫冰夜心中悲痛,却强撑着勾起嘴角,欲哭不哭似笑非笑的样子竟让尹亦浠胸口刺痛。 她抬手抚上胸口,似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害怕看到宫冰夜这幅表情,却在宫冰夜以为她心软了,走上前想再次抱住她时,落荒而逃。 宫冰夜的手臂僵在半空,拢了拢手指,只抓住一片虚无。 暗处始终注视着一切的苏苗昕走出来,在他背后站定,同他一起望着尹亦浠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 “会有办法的。”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已失效,她只能如此安慰。而宫冰夜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不知有没有听到…… 尹亦浠飞奔回家,坐在客厅里发呆。 记忆的漏洞和面对宫冰夜时产生的异样感觉让她恐慌,身处的这个世界她好像不认识了,有时她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现在的一切,都来自她的臆想。 为了躲避宫冰夜,接下来几天她都不敢出门,整日靠在窗边发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爸爸不喜欢妈妈 “叮咚——” 门铃声响了几次,尹亦浠才回过神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走过去开门。 又忘记拿钱包了?钥匙也没带,真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 尹亦浠以为是刚刚去买菜的苏苗昕折返回来,没看门镜就把门打开,抬眼问“她”要拿什么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顾凝然。 见尹亦浠把自己错认成了别人,顾凝然尴尬的笑笑,柔声解释:“亦浠,我今天没事所以过来看看你,你在干嘛呢?” 看望她?她们之间很熟吗? 尹亦浠惊讶的打量起顾凝然,确定自己没看错,对方就是宫冰夜的那个初恋女友之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空气凝固了几秒,紧接着顾凝然面不改色的说谎:“当然了,虽然我和冰夜……嗯,曾有过一段感情,但这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呀。我们很聊得来,苏小姐家的位置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真是这样吗? 尹亦浠转头朝屋子里看了看,心想顾凝然和苏苗昕并不认识,能找到这来,多半是别人告诉的。 可那个人是她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 见尹亦浠面色狐疑,顾凝然故作伤心的问:“亦浠,你不会忘记了吧?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呀?我回国以后只交了你一个朋友,你要是不理我,那……” 她委屈的撇撇嘴,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尹亦浠向来是受人欺负的,眼看着顾凝然要因她哭了,哪还好意思再伤害人家,连忙否认道: ——没有没有,我都记得的。 殊不知,这句话之后,她便进入了顾凝然的圈套。 两人进客厅聊天,说起自己为什么会找过来,顾凝然的解释是:“前次我不是跟你学了几道菜吗?现在都做的很熟练了,便想着再来偷师。没想到去家里没找到你,佣人还说……说你和冰夜离婚了。” 她停顿一瞬,瞄了眼尹亦浠的表情,继续道:“我担心得不行,想起苏小姐是你的好朋友,便试着找了过来。” 尹亦浠点点头,倒好一杯茶水递给她。 “其实这话我不该问,但是……”顾凝然呷了口茶,犹豫道:“你和冰夜又吵架了吗?怎么闹成这样?” 闻言尹亦浠自嘲的笑笑,暗想她和宫冰夜的关系真是水火不容,连刚回国不久的人都知道他们时常争吵。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如实承认。 想起顾凝然刚刚说的和她关系不错,思忖片刻,她主动询问顾凝然是否知道她和宫冰夜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她早有与宫冰夜离婚的想法,那份离婚协议书也恰好帮了她的忙,但离婚协议书为何出自她的手笔,至今都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把协议书寄给她的人究竟是谁?宫冰夜为何在签字后反悔不肯离婚? 许许多多的疑点摆在眼前,她却一个都看不透。 对此,顾凝然自然再清楚不过,却摆出副惊讶的样子反问:“你知道的,因为身份的缘故,我一向很注意避嫌,从没打听过你们夫妻间的事。所以,恐怕帮不上忙了。” 顾凝然面色诚恳,尹亦浠便不再追问。心想她可真是病急乱投医,都说了顾凝然刚回国不久,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场面再次沉默下来,顾凝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表现,把话都说死,计划还怎么完成? 于是她假装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的“诶”了一声。 尹亦浠询问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她趁机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还记得前段时间你陪冰夜出差,结果发现……他和宋齐佳在酒店同房住了一晚吗?” 宋齐佳? 尹亦浠仔细回忆,印象里的确有这么个人,好像是宫冰夜的师妹,跟宫冰夜的关系很好,工作中也有过多次合作。 不过顾凝然口中的出差,还有两人同房一夜,她却是毫无印象。 “忘记了?”一看她的表情顾凝然就明白了,随即便忿忿不平的说:“也难怪你忘记,那种事记着也是恶心自己。他们俩实在太过分,还有冰夜的父母和宋家,出了事不但没有歉疚,居然还想联姻!唉……” 她叹了口气,倾身握住尹亦浠的手,满是同情道:“你突然失忆,估计也和接连受刺激有关。现在他们都没事人一样,唯独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 顾凝然的一番话后,尹亦浠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震慑住了。 婚内出轨,出轨后不知悔改反而想与情人联姻,现在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同意了,他反倒一而再的上门求原谅,估计也是为了名声考虑吧。宫冰夜不愧是纵横商场的大人物,真是处心积虑,自私到了极致! 尹亦浠怒极反笑,更加坚定了离婚的想法。 顾凝然目的达成,觉得失忆后的尹亦浠实在太好骗,还想再添一把火,没想到这时苏苗昕回来了。 进门后发现顾凝然在,苏苗昕原本笑嘻嘻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手中的购物袋被她随便扔在一边,口气很冲的问:“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我……”顾凝然色厉内荏,前几次的针锋相对后早知自己不是苏苗昕对手,一时间张口结舌起来。 经过刚才的交谈,尹亦浠已经对她改变看法,见状帮忙解释: ——凝然怕我无聊,所以来陪我说说话。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好了。 “用不着。”苏苗昕没好气的打断,眼神不善的盯着顾凝然道:“这位顾小姐,我不仅认识还很了解呢。她的每一面,我都见识过。”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说的很慢,顾凝然的脸色也随时由红转青。 见她比以前更不好惹,顾凝然连忙阻止尹亦浠为自己说话的举动,借口有事离开。 她走后,苏苗昕立刻拉着尹亦浠耳提面命。 “我说你失个忆怎么连脑子都不灵光了?顾凝然是什么人还要我告诉你吗?以后离她远点,听到没有?” 苏苗昕用一贯的口气提醒尹亦浠,可她却忘了,尹亦浠早已不似当初。 现在的尹亦浠,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还有自己的感觉。 ——顾小姐人很好,而且我觉得她并无恶意,苗苗,你不要凭借自己的喜好轻易给人下定论。 “我?你说我给顾凝然下定论?!”苏苗昕反手指着自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她本来就居心叵测好不好?我把她赶走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为尹亦浠忙前忙后,甚至与平日最看不上眼的宫冰夜耐心沟通,做这些的时候苏苗昕没有任何不耐或者企图,她把尹亦浠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做,并且认为这是应该的。 唯独一点,她的好意不被尹亦浠接受,反而被质疑,她绝对忍受不了。 而尹亦浠却在想,或许苏苗昕真的被宫冰夜骗了在帮宫冰夜做事,企图牢牢把她控制住,不让她与别人联系。 两人各怀心思,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竟引发了相识以来极少发生的争执。 苏苗昕摔门回房间,赌气似的一天都没迈出来一步,而尹亦浠默默整理好地上两袋子的菜和肉,做好午饭放在锅里温着,也没有给她送去。 午后,尹亦浠心不在焉的抱着睿睿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一个接一个的换,睿睿看得眼花缭乱,终于从她手里抢过遥控器,指着电视说:“就看这个!妈妈你再换台我就要晕了。” 尹亦浠顺着他胖乎乎的手指看向屏幕,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本市的商业资讯。 “据悉,本市龙头企业宫氏,将与国内企业估值排名前三的宋氏展开合作,宋氏独女宋齐佳也将携资进入宫氏,出任高层董事。两家企业强强联合,前景大好……” 播报员仍在喋喋不休,屏幕上的画面已经换成宫冰夜与宋齐佳签约后握手的照片,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落在尹亦浠眼里,竟然有些刺痛。 一旁睿睿却高兴的拍手,仰头对尹亦浠说:“太好了,爸爸又上电视了,好像还能赚好多钱的样子,我们可以给爸爸庆祝了哟!” 尹亦浠摸摸他的小脑袋,无奈的笑: ——可他并不需要我们帮忙庆祝。 看宫冰夜的样子,只要宋齐佳陪在身边他就满足了吧,有别人在,估计反倒惹他心烦。 睿睿没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问:“可是以前都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庆祝的啊,为什么这次不行?” 三个人?宫冰夜,睿睿还有她? 尹亦浠面露怀疑,宫冰夜心情好带着睿睿倒也正常,可是带着她……那不是开玩笑吗?他烦都要烦死她了。 以为睿睿记错了,她耐心解释: ——爸爸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他,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或许……以前有些聚会或者宴会,妈妈不得不出面,但以后肯定不会了。 她和宫冰夜感情不好的事实,从前她不愿告诉睿睿,怕给他造成童年阴影。但眼下她和宫冰夜离婚已成定局,睿睿早晚要知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和宫学长关系不一般 爸爸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爸爸。 以前一家三口可以住在一起,一起吃饭、看电视、做游戏,出门郊游,但是以后都不行了,因为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原来离婚,是这样的。 睿睿终于切实明白了离婚的意义,先前懵懂时无所谓的态度不复存在,登时大哭起来。 “为什么离婚,为什么不喜欢……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我不想变成没人要的孩子……” ——怎么会没人要? 见他哭了,尹亦浠心里揪痛,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然后解释: ——妈妈永远都陪在你身边,爸爸也会经常来看你,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偶尔搬去爸爸那里住几天。 她和宫冰夜的婚姻失败,不能让孩子承担后果,这一点尹亦浠想得很清楚。 睿睿却无法被她说服:“可是爸爸妈妈也要住在一起啊!别想骗我……电视里说了,爸爸妈妈分开以后孩子都好可怜……你们会再和别人结婚,然后生其他宝宝……就不喜欢我了……” 尹亦浠闻言沉默下来。 睿睿说的这种情况是必然的,她对人生已不抱希望,完全没有再婚的想法,但宫冰夜肯定要再娶,并且新夫人说不定已经有了人选。 她不愿欺骗睿睿,只能把情况如实向他说明。谁知睿睿听完哭的更大声,抽噎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房间里生闷气的苏苗昕都被他的大嗓门吓了出来,转了一圈搞清楚情况后用“自作自受”的眼神斜尹亦浠一眼,又回去继续“闭关”。 两相夹击,尹亦浠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她的做法真的太过决绝,不仅苏苗昕不满,连睿睿都接受不了? 儿子在旁边哭得声嘶力竭,她脑中乱成一团,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答应约宫冰夜出来庆祝。 编辑短信时她特地注明了是睿睿要求,她拒绝无效,十分不得已才给他添麻烦。 宫冰夜很快回复。 ——之前常去的那家餐厅可以吗?我来定位子,你们出发时通知我就好。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尹亦浠盯着最后那句话看了几秒,将手机放回桌上,没再回复。 晚间,按照宫冰夜短信中的安排,她带睿睿出门时提前发了条消息,到达餐厅时他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如他所说,三人常来这间餐厅,虽然尹亦浠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但所点的餐食同之前相差无几。 等待上菜的工夫,宫冰夜变戏法似的从桌下取出一束香水白色,如从前那般倾身送给尹亦浠。 尹亦浠一怔,恍惚间时间倒退,仿佛看到了在游乐园里的主题餐厅,还有海滩上的音乐餐厅里,也曾有人送花给她。 不过这转瞬即逝的画面,很快被她当成幻觉。 她礼貌的道谢,接过花后放在身侧椅子上,再未多看一眼。 宫冰夜期待的眼眸稍显黯淡,正要说些过去的事提醒她,背后却先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学长,亦浠,你们带孩子来吃饭吗?” 尹亦浠正对着宋齐佳的方向,看到她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说好三个人吃饭,宫冰夜叫宋齐佳过来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今晚他和宋齐佳本已约好庆祝,她和睿睿没有自知之明的打扰了他们? 宫冰夜还在和宋齐佳打招呼,尹亦浠已拉着睿睿起身。 “妈妈你干什么?” 最喜欢的土豆泥和鹅肝还没吃到,见尹亦浠要带自己离开,睿睿立马挣扎起来。 ——我们留在这里会打扰别人,睿睿最懂事了,喜欢什么妈妈下次带你来吃。 尹亦浠打定主意要走,睿睿却抱着桌子死活不松手,两人动静有些大,周围食客都陆续看了过来。而宫冰夜和宋齐佳还没搞清楚状况,皆是一脸茫然。 不愿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尹亦浠责备的看了睿睿片刻,终于放弃。 ——让他留下和你们一起吃吧,结束后麻烦把他送回我那里,谢谢。 尹亦浠把睿睿抱给宫冰夜,然后负气似的,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餐厅。 睿睿倍感委屈的看看宋齐佳,又瞧瞧自己爸爸,最后撇着嘴巴满脸无措的望着尹亦浠背影。 宋齐佳这才看出些端倪,犹豫着迈了两步:“亦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要不……我去解释?” “多谢,不必。” 宫冰夜简短回应,收回看向尹亦浠的目光,故作无事的把睿睿放回原来位置,从服务生那里要来餐单,让他再选两个喜欢的甜品。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吸引,虽然仍觉得对不起妈妈,但还是乖乖挑选起满目琳琅的蛋糕布丁和冰淇淋。 见他没有哭闹,宫冰夜暗暗松了口气,可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再也回不到先前的愉悦自在。 餐厅外,尹亦浠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透过落地穿望着餐厅里的情形。 她的位置换了人,宋齐佳坐在那里帮睿睿围餐巾,偶尔与宫冰夜谈笑,看上去与一家人无异。 这种场景在她和宫冰夜离婚后应该会时常出现,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尹亦浠揉揉不知为何酸涩的胸口,如此告诉自己。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深呼吸平复心情,打开来看,发信人是顾凝然。 ——方便一起吃个晚餐顺便聊聊天吗?一个人吃饭真的好无聊。我在市中心步行街的易记火锅店。 那家火锅店尹亦浠知道,就在西餐厅附近,这个时间独自回家说不定又要被苏苗昕嫌弃,不如去找顾凝然。再者上次两人聊的还算不错,今天再试试看,说不定还能从她那里了解些事情。 尹亦浠回复一个“好”字,顺着街道走向火锅店。 前方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的顾凝然立刻转身进火锅店点餐,等待鱼儿上钩…… 尹亦浠离开后不久,一个打扮靓丽的女人走进西餐厅,径直来到宋齐佳座位前。 “说好约饭的,怎么自己吃上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齐佳笑了笑,起身介绍:“这是我同学兼好朋友,我来就是要和她吃饭。”随后朝宫冰夜抬了抬手:“这位你得叫学长,比咱们高两个年级,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宫冰夜外形与头脑兼备,又有家世加持,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即使毕业多年学校里还流传着他的种种事迹,校友自然没有不认识他的。 女同学闻言立刻惊呼:“哦!就是那个宫冰夜对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帅得不得了啊!” 宫冰夜微皱了下眉,公式化的朝她颔首。 宋齐佳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聒噪又自来熟的人,随即就道别,要带着同伴去另一桌。 谁知那女同学实在没有眼力见,竟不知趣的打量起宫冰夜,还撞了撞宋齐佳肩膀,挤眉弄眼,语气暧昧的问:“早听说你和宫学长关系不一般,今儿终于让我撞着了。没关系,我不怕做电灯泡,一起吃呗。” 她说话时虽然朝向宋齐佳,但音量不小,座位上的宫冰夜和睿睿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齐佳出现尹亦浠就要离开,睿睿心里早有些别扭,此时听到有人说这种话,如同不好的预感被印证了一般,登时就大哭起来。 “讨厌鬼!阿姨是讨厌鬼!爸爸……你是不是因为宋阿姨才……才不要妈妈的?你们这些大坏蛋!” 越想越气,还伴随着深深的委屈,睿睿嚎哭不止,周围食客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纷纷探究的看着宫冰夜和宋齐佳。 宋齐佳责怪的看了女同学一眼,把她拉到身后,俯身对睿睿解释:“没有,那个阿姨在开玩笑,你别哭,听我……”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我才不要听你们说话!!” 睿睿一把推开宋齐佳,跳下椅子朝门口跑。 宋齐佳想追,却被随后起身的宫冰夜拦住:“我带睿睿回去,你们慢用。” 服务生往来送餐,睿睿身形灵活很快便跑出大门,宫冰夜几次侧身让路,追到门外时睿睿已经跑出去很远。 餐厅里,食客们还在议论纷纷,宋齐佳不大在意旁人的看法,可宫冰夜方才冷漠的语气却始终在耳边回响。 两人相识多年,宫冰夜虽脾气差,却很少对她冷言冷语。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人误会,就那么让他讨厌吗? “呃……佳佳,不好意思哈,我随便乱猜的,没想到闹出这么大误会。”女同学摸摸鼻子,表情讪讪的道歉:“你别往心里去啦,你跟宫学长那么熟,他肯定不会生你气。” 宋齐佳一脸黯然,仍呆立在原处。 女同学自知闯祸,又赔笑脸道:“好啦好啦,快先坐下吃饭,今天我请客。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别这样嘛。” “不了,下次吧。” 宋齐佳连装样子的心情没有,直接告别离开。 心情沉闷的走在街边,随意朝旁边店铺看了看,却惊讶的停住脚步。 那不是顾凝然吗?尹亦浠怎么和她在一起? 拿出手机,宋齐佳纠结着要不要给宫冰夜发消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因为,我喜欢你 刚刚在餐厅,一切事情都由尹亦浠吃醋离开引发,如果她没有走,女同学也不会误会。 宋齐佳的确喜欢宫冰夜,但一向认得清自己位置,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今天却承受了那么多人异样的眼光。 她不是圣人,会不甘会嫉妒,并且做不到永远无私。 指尖在短信页面滑动许久,最终还是点了退出,然后随手拍了张照片给宫冰夜发过去。 没有解释,看不看得懂是他的事。 而此时,宫冰夜根本没有看消息的时间,他从餐厅出来就一直在找睿睿,可始终没能找到。 “妈妈……妈妈……” 漆黑的巷子里,前后都是曲折小路,睿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进来的,同样也不知道该从哪出去。 没有行人经过,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睿睿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紧贴着墙壁满心惊恐,叫妈妈时声音都在发抖。 实在害怕的紧,他再次大哭起来,脚边杂草堆里安眠的虫子被吓到,一蹦一跳飞快蹿进黑暗中。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近,似乎是被声音吸引过来的,疑惑的问:“谁在那里哭?是小朋友吗?” 睿睿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连忙哽咽的大声回答:“我是……我是小朋友……可我害怕……” 几米外,手机光芒突然亮起,将黑暗驱散。 睿睿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问:“又是你啊,萧叔叔?” “小睿睿,怎么又是你?” 萧默程学着他的语气反问,而后上前抱起他离开巷子。 第三次“意外”救了睿睿,萧默程提议时间太晚了,先带他回家住一晚,明天再把他送回父母身边。睿睿不知为何却不同意,坚决的要找妈妈。 他哭得头昏脑涨,背不出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手机号码,萧默程无法,只得抱着他去警局。 很快,宫冰夜便接到警局通知赶去。 许是相似的人之间存在着特殊磁场,宫冰夜从第一次见到萧默程开始就对他心存警惕,眼下再次相见,并且是同样的原因,宫冰夜便愈发狐疑。 生硬的对萧默程表示了感谢,宫冰夜准备带睿睿离开,睿睿却躲开他伸到面前的手,别过脸气鼓鼓的说:“不要爸爸,我等妈妈来接我!” 知道睿睿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宫冰夜正要安抚,一旁的萧默程却突然插话道:“看来睿睿和宫先生不大亲近呐,呵呵,生意再忙,宫先生也要小心照顾好家庭才是。” 任谁看,这都是怕宫冰夜没面子为他打圆场的话,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能感觉出其中深意。 宫冰夜冷眼看向他,沉声道:“与你无关。” 正在这时,面色焦急的尹亦浠已经冲了进来,本就满眼含泪,看到睿睿的一瞬间泪水顿时汹涌而出。 ——你这孩子!说过多少次不许乱跑,怎么还这样呢?!电视上的安全教育片都白看了吗?!再不听话妈妈就不管你了,听到没有! 有多担心便有多恼怒,这大概就是天下父母心。 睿睿明白尹亦浠是为自己好,所以不管她如何严厉的责备,他都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带着哭音叫妈妈。 母子俩相拥而泣,此情此景谁看了都不免感动,萧默程适时提醒:“小家伙也吓坏了,教育他的事可以往后推推,先带他回家吧。” 尹亦浠这才调整情绪,对睿睿的恩人道谢。 萧默程知道她不记得自己,没多说什么,只微笑点头。 三人陆续离开,宫冰夜随即就要追上去,却被警察拦下,让他在接警记录表上签字。 等他处理好一切跑出警局大门时,尹亦浠和睿睿乘坐的出租车早已走远。 车上,睿睿依偎在尹亦浠怀里,小圆脸皱成一团,不停数落着宫冰夜的罪行。 “爸爸变坏了,以前他只喜欢跟我和妈妈一起吃饭,今天却和宋阿姨一起。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宋阿姨,不要我们了?好讨厌,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坏爸爸,臭爸爸……” 尹亦浠说话不方便,同时也想和宫冰夜好聚好散再无牵扯,所以没回应睿睿。谁知司机大哥听到睿睿的话后却义愤填膺起来,咂着嘴叹息道:“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你说老婆孩子都有了,安安心心过日子多好,非找些小三小四的……唉,你带个孩子也不容易,不过你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对于司机大哥的热心,尹亦浠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微笑着敷衍几句。 司机正说得热闹,睿睿突然从尹亦浠怀里坐起身,指着后窗外面一脸惊讶。 “妈妈你快看,那个好像是爸爸的车!” 听说宫冰夜追上来了,尹亦浠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确认是他的尊贵豪车后,顿时紧张起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犹豫着询问是否要停下。 夫妻间吵吵闹闹的事他见的多了,大都是床头吵床尾和,虽然他挺瞧不起找小三的男人,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不是? 尹亦浠却慌忙摆手,面色哀求的请他再开快一点,千万不要被追上。 司机答应下来,猛踩油门加速,在前方的路口转弯,不起眼的一台出租车很快便消失在城市夜晚的浩浩车流中。 人跟丢了,宫冰夜面色凝重,蹙眉思忖片刻便调转车头朝苏苗昕家开去。 他想去苏苗昕家守株待兔,尹亦浠却也不是没脑子,早已猜透一切让司机随便在一处路口停车。 折腾了一晚上,睿睿累得不轻,下车后就趴在她肩上睡着。 快四岁的孩子,平日吃得太好像圆球似的,睡着后比清醒时更要重上几分。尹亦浠小产后本就没休息好,估计留下了病根,时常体虚无力,抱着这么个小圆球着实有些费力。 还没想好今晚的去处,尹亦浠只能先顺着街边走动,考虑是去住条件好点的酒店,还是价格便宜的旅馆。 一个没注意,脚下踩了块石子,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朝前方扑去。而睡在她肩上的睿睿,自然也难逃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噩运。 千钧一发的时刻,侧前方忽然冲出个人,一把从她怀里接过睿睿,并空出只手扶住她。 稳住重心后,尹亦浠仍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喘匀了气想要道谢,没成想视线缓缓向上,竟看到了郭禹堂写满担忧的脸。 “怎么着,几天不见不认识了?”郭禹堂板着脸打趣,然后嫌弃道:“笨手笨脚的,走个路也能摔跤,真服了你。” 既是郭禹堂,也就省去了道谢,尹亦浠无奈的笑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苏大小姐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当然是人家让我过来的。” 闻言,尹亦浠松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先前的确怕郭禹堂出现是受宫冰夜所托。 她不愿再与宫冰夜有任何关联,自然也不能欠他人情。 免去摔跤之苦可以不道谢,但郭禹堂大晚上的跑出来寻人,她可不能无动于衷。 ——又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说这干嘛,好像我是自愿过来似的,都是被逼无奈呀!” 郭禹堂开着违心的玩笑,托起睿睿的小屁股颠了颠,示意尹亦浠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隔了步距离,沉默片刻,郭禹堂突然开口问:“离婚的事,你真考虑好了?” 尹亦浠盯着脚下的地砖出神,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 发现郭禹堂看不见,她快走几步到他身边,再次点头,这次便坚定得多。 郭禹堂似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试探着说:“如果真离婚了,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我照顾你们母子,怎么样?” 尹亦浠一愣,没听清楚似的。 ——为什么这样说? 她和郭禹堂相识的时间虽然不短,但真正成为朋友也就是近几月的事,况且很大程度上,他们的接触都与宫冰夜脱不开干系,她怎么能接受他如此大的帮助? “因为……” 因为随着相处加深,我渐渐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单纯,善良,柔和,温暖,就像冬季的一杯清茶,光是远远望着茶杯上氤氲的雾气,嗅着茶香,都令人无法忘却。 因为,我喜欢你。 夜色太温柔,星光闪动的频率仿佛也配合着心跳的节奏,差一点,只差一点郭禹堂就将这些话脱口而出。可在那之前,他又想到了现实。 他最好的朋友、兄弟,宫冰夜还没有和尹亦浠离婚,此时他说了这些,将来该如何面对宫冰夜,又让尹亦浠如何自处? 失落的垂下眼睛,他僵硬道:“怎么说你和老宫也做了三年夫妻,我帮他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又是宫冰夜,难道她的人生就非要与宫冰夜纠缠不清吗? 尹亦浠心中生出些不满,果断拒绝道: ——他是他,我是我,曾经三年都没多少关系,离婚后便更加毫无瓜葛,你不用看在他面子上可怜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可怕的预感 “我背着家里偷偷搞来的公寓,有点小,不过足够咱们三个人住。” 郭禹堂一手抱睿睿,一手拿钥匙开门,按亮大灯后才招呼尹亦浠进来。 “没拖鞋,不用换了。”见尹亦浠俯身想解鞋带,他开口提醒。 果然是单身男人的公寓,没有保姆伺候,连生活必需品都不知道准备。 尹亦浠对房间的整洁度不抱任何希望,可跟着他进门后仍大吃了一惊。 面前就是客厅,沙发里抱枕、杂志、衣服裤子还有游戏手柄混乱的堆在一起,有些散落在地板上,茶几上则摆着外卖餐盒,以及……酒瓶? ——怎么这么多酒?你自己喝的?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郭禹堂咧着嘴干笑几声,算是承认,然后借口送睿睿回房避开这个话题。 而留在原地的尹亦浠,却更加惊讶。 在外面时灯光昏暗,再加上聊天话题沉重,她都没有好好看郭禹堂一眼,刚才郭禹堂傻笑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脸色竟这么差,平时最重视的发型根本没打理,下巴上一片淡青色,衣服好像打过滚似的满是褶皱,目光也不似从前清亮。 如果不是相互熟识,她简直会以为他刚从监狱里出来。 郭禹堂似乎也知道自己模样狼狈,安顿好睿睿后就忙着收拾屋子,始终低垂着头避免与尹亦浠对视。 尹亦浠本想帮忙,见他正在收酒瓶却鬼使神差的说: ——一起喝一杯吧。 不是没一起喝过酒,之前苏苗昕也在,郭禹堂甚至还毫无绅士风度的要把她们两个女人灌趴下,可是现在…… , 他不大喜欢尹亦浠沾酒,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不方便吗?那我自己喝也可以。 尹亦浠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下。 郭禹堂犹豫几秒,摸摸鼻子笑道:“没,陪你一起。” 尹亦浠情绪的确很差,从喝酒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之前几次她都是小口小口的抿,把啤酒喝成红酒的样子,今天却一反常态,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干不说,还连连向郭禹堂劝酒。 郭禹堂一边接受她的好意,一边止不住劝说:“够了够了,再喝最后一杯就去睡觉吧。” 尹亦浠已有醉意,目光呆滞的瞧着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砰” 的把酒杯放到桌上,面无表情的问: ——你和宫冰夜是一伙的吗? “啊?!”郭禹堂一愣,而后连连摆手:“怎么还怀疑我,都说了是受苏大小姐所托。” ——可苗苗就总帮宫冰夜说话啊。 不仅明着帮,暗地里还打电话透露她的情况,明明以前最讨厌宫冰夜的一个人,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尹亦浠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气鼓鼓喝下后继续细数苏苗昕和宫冰夜的罪行。 ——苗苗肯定是为我好的,但她怎么会相信宫冰夜呢?还有……我明明恢复记忆了,可有些事情即使被人提醒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有时候我都……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真的…… 郭禹堂满目疼惜的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劝道:“既然知道苏苗昕不会害你,那离婚的事,还是三思吧。” 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他自然更希望尹亦浠恢复单身,这样他才可以试着追求她。但站在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角度,明知他们相爱,他怎能眼睁睁看他们分离,然后将来后悔? 这一句劝解,他心中百转千回,尹亦浠却不解其意,板起脸不悦的质问为何所有人都要她三思,都帮宫冰夜说好话。 她才是真正与宫冰夜生活了三年多的人,她才是承受了不幸福婚姻的人,对她来说离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因为你忘了……” 郭禹堂险些脱口而出,她如此坚决的要和宫冰夜离婚是因为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三年后的种种美好,可关键时刻,感性还是占了上风。 他刚刚已经无私了一次,这次,应该有自私的机会。 酒意渐渐涌上来,尹亦浠没听清他的话,双手抱着头缓缓靠在沙发上。 郭禹堂盯着酒杯发呆,许是酒精作用,内心的冲动居然快要不受控制,仿佛来势汹汹的洪水将要冲破堤坝。 天人交战了许久,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决定趁醉表白心意,可未等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咚”的一声。 原来尹亦浠睡着了,身体顺着沙发靠背滑了下去…… 宿醉之后本该睡个懒觉,可或许是住在别人家的缘故,尹亦浠第二天很早就醒来。 郭禹堂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却已经被打扫干净,床边甚至还摆了一大一小两双拖鞋。 尹亦浠俯身在仍沉睡着的睿睿额头亲吻一口,准备出去买早餐,洗漱时恰好收到苏苗昕质问她人在哪里的短信。 苏苗昕可能找了她一整晚,从文字里都能感受到勃发的怒火以及深深担忧。 可尹亦浠现在只想静静,不论宫冰夜还是与宫冰夜有关的人,她都不想见。 ——我和睿睿住在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你也不必再找我们,我想独自冷静一段时间,想回去的话,我会再联系你。 点了发送后,尹亦浠将手机关机,从包里找出些零钱下楼买早餐。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宋齐佳也住在这个小区。 直到提着早餐袋子从外面回来,在小区门口看到迎面走来的宋齐佳,她才震惊的愣住,随即低着头快步往回走。 一早起床她只草草洗了把脸,别说化妆,连点水都没拍,头发也是胡乱扎成的马尾,最可怕的是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火锅的烟火味、去警局接睿睿时急出了汗、半夜又弄上一身酒气…… 这幅模样,和自信阳光的宋齐佳相比,简直令她无地自容。 可她分明都躲得如此明显了,宋齐佳还是没眼力见的追了过来。 “亦浠?是你吧亦浠?!” 宋齐佳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速度竟比尹亦浠还快,转眼就拦住她面前。 “叫你怎么不答应,躲我呢?”宋齐佳热情的打招呼,开了句玩笑后回手指着小区问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住这里?” 尹亦浠抬手把碎发掖到耳后,敷衍的摇了下头。 宋齐佳倒没再多问,转而说道:“对了,冰夜一直在找你,好像挺急的,昨晚到现在都给我打了三通电话。” ——是吗? 尹亦浠勉强笑笑。 “是呀,他还说如果遇到你让我帮忙解释一下,昨晚的事都是误会,我约了朋友吃饭才会去那家餐厅,不是你想的那样。” 粗略听了昨天晚餐的经过,尹亦浠的想法却没有丝毫动摇,脸上始终挂着冷笑。 宫冰夜把她当成三岁孩子了,随便编出个理由就敢来骗她。呵,就算他所言属实又怎样?难道他没和宋齐佳坐在一桌吃饭吗?难道他没因此把睿睿弄丢吗? 解释得越多,只能越说明他心虚。 ——只签署了离婚协议就这样,他还真是等不及。 宋齐佳一愣,心想自己都说得这样清楚了,她怎么还不相信呢?正要继续解释,却发现尹亦浠已经离开。 而她前进的方向,正是自家小区。 随后,宋齐佳赶去宫氏。 宫氏每个工作日都要举行早间例会,宫冰夜正在办公室准备,见宋齐佳过来道歉,不免一头雾水。 “我说过了,昨晚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会议马上就要开始,宫冰夜没心情再纠结这些,想尽快打发她离开。 宋齐佳急得直跺脚:“不是昨天,是今早!今早我看见尹亦浠了!可是我跟她说昨天都是误会,她好像不信。” “亦浠?!”闻言,宫冰夜猛地站起身,焦急追问道:“她在哪?” “应该就在我住的小区,不过我问的时候,她没承认。” 自上次联姻一事后,宋齐佳不愿继续住在家里,怕父母看她烦了又着急把她嫁出去,便在外面买了间公寓独居。 宫冰夜不知道她口中的小区是哪里,随口说了句“把位置发给我”就拿着车钥匙出门,全然不顾接下来的会议。 刚出了停车场,宋齐佳的短信就发了过来,宫冰夜看到后却紧握着方向盘久久未动。 因为他记得,郭禹堂几天前也在那里购买了一套公寓。 一路上心情忐忑,根据宋齐佳所给的地址找到小区,刚走进去不远,他就看到出来扔垃圾的尹亦浠。 下意识迈出一步,却怎么也没勇气再向前。 尹亦浠在本市没多少熟人,不联系苏苗昕的情况下只可能住酒店,而现在,她却住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价格堪比别墅的公寓小区里。 这会是谁的住处? 昨夜,今早,他联系过郭禹堂两次请他帮忙找尹亦浠,还说若尹亦浠联系他,一定要通知自己。 如果尹亦浠此刻住的正是郭禹堂那套公寓,证明了什么? 如果郭禹堂居然为了尹亦浠骗他,又代表什么? 宫冰夜仿佛被钉住一般,眼睁睁看着尹亦浠转身上楼,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预感……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自杀 夜深了,燥热一天的城市终于随着太阳的消失迎来轻松舒缓的时刻,清凉的微风穿过云层、树梢和一幢幢高楼间的空隙,吸引着居民们在夜幕下谈笑。 小区内的花园是居民聚集的首选地点,每到此时,便热闹的如节日一般。 而相隔不远的单元楼门口的角落里,却格外冷清。 一台白色的汽车在黑夜里如同幽魂,窗口处有火光闪动,明明灭灭间,映照出宫冰夜冷到极致的脸。 车旁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烟蒂,他无知无觉,又伸手去置物台拿烟盒,晃了晃,已经空了。 他顿时蹙起眉头,想下车去买,正好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郭禹堂。 借着路灯,能清楚看到郭禹堂两只手都拎着购物袋,里面有蔬菜、水果、零食。 终于不用再心怀侥幸了。 他在车里等了一整天却不敢上楼一探究竟,就是怕自己的预感应验,而此时此刻,一个从不下厨的贵少爷,认为零食是女人和孩子才会吃的人,居然像个居家男人似的买这些东西回来,究竟为了谁,不用想也知道。 “呵。” 他无声冷笑,随即快步冲上前去,二话不说一拳打在郭禹堂脸上! 郭禹堂正出神想着家里的尹亦浠,不知她会不会等自己吃饭,见黑暗里窜出道身影时根本来不及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手上东西也随之摔在地上。 骂了句脏话,他迅速起身,看清对面脸色阴沉的宫冰夜后才震惊的愣在原地。 都是男人,一瞬间,似乎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 郭禹堂明知自己做错,却在想到尹亦浠的委屈遭遇后升起满腔怒火,震惊的表情逐渐被愤怒取代,他攥紧拳头,猛地朝宫冰夜挥去…… “妈妈!妈妈快来啊!” 睿睿突然大喊大叫,正在厨房做菜的尹亦浠想问问他怎么了,无奈身体不便,只得放下锅铲匆匆跑过去。 刚走出门口,突然想起自己没关火,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跑,谁知一个没注意,竟撞到门框上。 她速度不慢,被撞的力度自然很大,当即就头晕目眩起来,背靠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紧闭着眼睛想调整过来,恍惚间,睿睿的呼喊和厨房里的烧油的噼啪声响都慢慢远去,寂静了片刻后,耳边竟响起海浪声。 海水翻滚波动,拍打在沙滩上,或撞击礁石。 两个人依偎着坐在礁石上,她心生疑惑,随着画面拉近,才认出那是一男一女。 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两颗,看上去放松又温和的男人是宫冰夜、长发随风,未施粉黛却面容清丽眉目含笑的女人,居然是她! 夕阳已经落下,海平线处只剩余晖,他们遥遥望着那临近消亡却极致绚烂的景色,偶尔交谈几句,完全是一副亲密恋人的模样。 尹亦浠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已足够惊诧。 “妈妈!!” 睿睿的一声高喊将她惊醒,来不及分析刚才脑海中的景象,她立刻跑了过去。 浴室里,睿睿趴在地上一脸委屈,睫毛上还挂着两颗圆滚滚的泪珠。见尹亦浠进来,哭声顿时放大:“好疼啊妈妈!拖把绊我!” 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才会摔倒,居然怪在拖把身上。 尹亦浠哭笑不得,赶紧俯身把他抱起来。 此时,楼下的两个男人都挂了彩,打过瘾后终于愿意冷静下来谈谈。 少爷们都没了讲究,直接坐在绿化带台阶上,满身灰尘的样子与街头混混无异。 宫冰夜高冷,到底还是郭禹堂先开口。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宫冰夜缓缓转过头,声音比脸色更冷:“你问我?” “切!”郭禹堂太了解他的德行,没好气道:“怎么,我没资格问你了是吗?可你别忘了,尹亦浠不是我绑过来的,是她被你逼得无处可去,除了向别人施压,你就不能先认清自己的错处吗?” “我错在哪里?!” 说着说着,口气便都有些冲,打架这种丢脸的事宫冰夜不想做第二次,便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情绪后解释:“亦浠的记忆回到原点,只记得结婚三年,忘记了三年后的一切。这样说,能明白吧?” 三年后……也就是从他们互相表明感情开始,尹亦浠的记忆都消失了。 郭禹堂原就觉得尹亦浠突然要离婚的决定很奇怪,闻言总算明白过来。 “可就算这不是你的错,那宋齐佳呢?你们一会儿要联姻,一会儿把尹亦浠踹开,带着睿睿约会吃饭,又是怎么回事?” 昨晚苏苗昕让他帮忙寻找尹亦浠,这些事情肯定也对他解释过,他自己没听清楚,只会一股脑的把责任安在宫冰夜身上。 宫冰夜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却只得继续无奈解释。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郭禹堂也彻底蔫了,本来还天人交战该不该撬兄弟墙角呢,现在才知道,人家夫妻家之间根本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都是意外和误会而已。 看来他对尹亦浠的感情,注定只能埋藏在心里。 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再给宫冰夜添堵,便故意说谎道:“哦,这样啊。那你好好跟她说清楚不就得了,省得一个个都来麻烦我。我就是不忍心看她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才好心收留,你趁早把自己妻子儿子领走啊。” 他故作嫌弃,宫冰夜却目光探究,似乎不确定他所言是否出自真心。 “含情脉脉的看我干什么?有这劲赶紧往自己老婆身上用吧!” 郭禹堂翻一个白眼,低下头掩藏失落。 宫冰夜不再纠结于此,点头道:“钥匙。” “忙忙活活空欢喜一场,给别人做嫁衣。”郭禹堂小声嘟囔一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过去,顺便朝地上的两个购物袋抬抬下巴:“那个也带上去,你们爱吃不吃,不过做好了记得给我留点儿。” 看着宫冰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单元门内,郭禹堂起身拍拍屁股,怀着落寞的心境独自去酒吧买醉。 上楼的过程中,宫冰夜不停思考着该怎样面对尹亦浠,以及尹亦浠可能会产生的态度,甚至想着要不要先哄好睿睿,为自己争取一个有力帮手。 然而打开门后,所有想法都被呛人的气味逼退。 “咳咳……咳咳咳……” 控制不住的咳嗽几声,他紧蹙起眉头向四周张望,发现厨房中浓烟滚滚,客厅里的气味也是从那里传出来,连忙冲进去查看。 抬手用力挥舞几下,勉强看见锅内黑黢黢的被烧干的食材,立刻关上火又打开全部窗子,浓烟才逐渐挥散。 清理完厨房,他随即在各个房间寻找尹亦浠和睿睿,脸色比被烧焦的锅底还黑。 担忧和慌乱几乎令他失去理智,他完全没去考虑锅里面的食物,一心以为尹亦浠想带着孩子自杀。所以在浴室发现两人后,他猛地将她们紧紧抱住。 对于突然冲进来的人,尹亦浠吓了一跳,睿睿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惊奇。 “爸爸,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你和你妈妈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宫冰夜咬着牙,几乎气急败坏。 尹亦浠起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有些不悦,可随着外面未散尽的烟气飘进浴室后,她心里一震,终于想起刚才自己要回去关火,却因为撞到头而忘记了。 最近两人正闹离婚,她把屋子弄成那样,也难怪宫冰夜乱想。 见宫冰夜又急又气,力气大得好像要把自己和儿子活活勒死,她赶紧使劲摇头,表示自己没想自杀。 宫冰夜此时已逐渐冷静下来,又见她摇头,终于回归理智:“没想自杀?哼,粗心大意也该罚!” 尹亦浠撇撇嘴,心想他这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即使好心,也不肯把话说得好听点。 思及此,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另一个场景。 某个酒店里,她和宫冰夜在谈什么马家村和土地补偿款的事,她本以为宫冰夜铁石心肠,却在出门前听到他说如果最终补偿款无法批下,他会出钱。 可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些场景她好似亲身经历过,但记忆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还有刚才,撞到头之后看见的那片海岸,以及坐在那里亲密谈天的两个人,分明是她和宫冰夜没错,可为什么,她全无印象?! 拼命寻找答案,脑袋好像要爆炸一般,她激动地推开宫冰夜,跑进客厅坐到角落里,希望在安静的环境中能回忆出哪怕一点点当时的前因后果。 可最终,还是无解。 那一幕幕的画面就好像古墓中出土的前朝古书,大部分都随时间腐烂,只余下断续残篇。 她屈膝环抱着自己,偏过头望向窗外。 阳光是真实的,树木是真实的,风声鸟叫声都是真实的,唯独她自己,仿佛游离在这真实的世界之外。 难道她的记忆还存在问题?那些偶然冒出来的画面,也许真的发生过? 若真是这样,她对宫冰夜不经意间产生的怪异情绪,又该如何解释? 第一百九十九章 喜欢上有夫之妇 哄睡睿睿后,宫冰夜从卧室出来,缓步走回客厅。 尹亦浠就坐在几步外的地方,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在的搓了搓,竟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过去。 自失忆以来,尹亦浠对他的排斥和厌恶一日日加重,就像昨晚的庆功聚餐……天知道在收到尹亦浠的短信后他有多激动,整个下午根本无心工作,一直在盯着窗外发呆。只希望太阳能落下得快点,再快一点…… 可最终的结果,却令他的一颗心跌落谷底。 “亦浠。”他试探着轻声叫她名字,然后缓缓靠近,在她侧后方蹲下来:“刚才我误会了,对不起。” 尹亦浠怔怔盯着地面,没应声,但也没像之前那般与他拉开距离。 仿佛受到了鼓舞,他连忙继续解释:“还有昨天……宋齐佳应该告诉过你了,她约了朋友所以才会出现在那家餐厅,与我无关。” 听到这里,尹亦浠慢慢偏过头,情绪不明的看着他。 宫冰夜以为自己说错话,又要道歉,却发现尹亦浠早已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落地窗外的一株枝繁叶茂的桂树。 一时无话,气氛变得沉寂起来。 宫冰夜几次开口,但又因为怕惹怒尹亦浠而将准备好的话吞回腹中。谁知这时,尹亦浠竟突然开口: ——我的记忆出问题了。 起先她并不确定。听说尹腾去世的消息时,她还以为宫冰夜和苏苗昕不希望她伤心,所以联合起来隐瞒。后来去医院检查,徐子良和宫冰夜虽然未明说她的情况,但通过他们的对话和表现,她也能猜出一二。 然后便是那份离婚协议书,还有魏咏秋和顾凝然的几通电话,从她们那里,她知道了自己本该记得,脑海中却一片空白的经历。 再之后,便是侦探罗先生和那个她已经调查出的凶手。 直到那时,她认为她即使无法恢复记忆,但也对自己的记忆有了清楚认知,可随着与宫冰夜的一次次接触,她渐渐觉得除了那些,她似乎还忘记了一些东西,没有任何人提醒过她的东西。 ——我觉得,你似乎不想离婚。如果我没猜错,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的眼神充满茫然和无奈,还有一丝疼痛,宫冰夜心疼的想摸摸她的脸颊,抬起的右手却只敢停在半空,描绘她长发的轮廓。 几不可闻的叹息后,他柔声道:“我们约定过,永远不会离婚。” 该是多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出如此承诺呢?总之,按照他们婚后三年那微薄的感情,绝不可能。 ——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来好吗? 尹亦浠终于愿意试着去相信,但这场婚姻恶劣的开场以及三年冷待,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让她释怀。 宫冰夜自然答应,而后也在她身边席地而坐,陪着她,一同听风吹叶片的簌簌轻响,看路灯之上的浩浩星空。 夜色渐浓,宫冰夜劳累一日,此刻在尹亦浠身旁放松下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尹亦浠感觉到他归于平稳的呼吸,奇怪的是竟觉得十分熟悉,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而随后,当宫冰夜靠在她肩膀上时,她同样也没有任何不适。 “对不起。” 客厅里未开灯,一片寂静中肩膀上的人忽然出声,尹亦浠先是一愣,然后误以为他刚才在装睡,黑着脸转头看过去。 没想到借着路灯,她只看到宫冰夜阖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灰色阴影。 “对不起……” 在她的注视下,宫冰夜仍断续的呢哝梦话:“亦浠……我不好,对不起你……” 他是在说,曾经的他不好,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所以向她道歉吗? 不知为什么,心头竟传来一阵钝痛,身体像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的向他靠近。 轻轻闭上酸胀发热的眼睛,尹亦浠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没有任何情欲,只是因为心疼而下意识安慰。 仿佛被她的情绪感染,宫冰夜猛的从睡梦中惊醒,将她扑倒在地。 双臂撑在两侧,他低头俯视着她,目光中有惊喜,还有失而复得后的不确定感。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尹亦浠顿时红了脸,偏过头反抗。 宫冰夜将她牢牢禁锢在身前,语气是对她独有的温柔:“其实你已经相信了,对吗?” 已经相信那些她忘却的,都曾真实存在;相信他们早已对彼此托付终身;相信直到此时此刻,她对他的感情仍存在心底,无法忽视。 哪怕理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曾经那三年所承受的委屈和心酸,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亦浠,看着我。” 宫冰夜抬手抚上她脸颊,极轻柔的摩挲:“我喜欢你,爱你……你也诚实面对自己,好不好?”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射进来,一缕恰好落尽宫冰夜眼中,深黑色眸子沾染银色光辉,仿佛能将一切吸引其中。 尹亦浠忘记挣扎,忘记满心纠结,看着他缓缓贴近的唇,竟也忘记躲避…… 从酒吧出来,天空好像染了墨,浓黑的深不见底。月色清冷,盛夏季节也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城市的夜生活还未结束,街道两旁的商店餐厅皆灯光明亮,音响里播放流行曲,应该是韩国某个大热组合的歌,郭禹堂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烦躁。 其实喝的不算多,走路却有些打晃,好像故意不想让他回家似的。 不回就不回,他干脆在路边台阶坐下,抬头瞧着天空一边苦笑,一边叹气。 “唉……我这一天天的,干什么呢这是?” 他晃晃脑袋,自言自语道:“喜欢一个女人,不敢追就算了,居然连承认都不敢?孬种!可谁让我喜欢的是个有夫之妇呢,还是我朋友的老婆,连撬墙角这种缺德事都不能干……我郭二少就是太正直……正直的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吃亏啊……” 有结伴出游的人从路边走过,发现他后惊呼一声,连忙拉着旁边的姐妹离开,估计怕被醉鬼缠上。 郭禹堂嫌弃的轻嗤一声,嘟嘟囔囔:“谁看的上你们啊,老子喜欢的那女人,比你们好看一万倍!” 或许力气用尽,说完后他就“咚”的栽倒在地。 大概半小时后,苏苗昕接到孟哲电话。 “苏小姐,打扰你休息了吧?你的朋友郭禹堂喝醉后睡在马路上,路人报警把他送到警局,你能联系到他家人吗?” 郭禹堂?醉酒睡马路?现在在警局?! 这令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的消息成功将苏苗昕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唤醒。沉默几秒,她无奈应道:“还是我去接他老人家吧。” 郭禹堂和郭家人始终没能议和,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去接他?就算通知郭家人,估计也会让他在警局多住几天,长长记性。 时间已近深夜,苏苗昕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换了身衣服就跑出门。 驾车驶过中心街时,热闹的氛围已消散不少,只剩寥寥行人或在路边等车,或朝着家的方向慢步。 前方交通灯变成红色,她停车等待,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向旁边张望,视线却猛地顿住。 阿生! 深夜里仍穿着西装的男人从眼前一闪而过,那道身影和削瘦的侧脸,竟与记忆中的阿生重合。 苏苗昕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一走神的工夫,“阿生”便坐进一台汽车里。 她张口想叫他,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大段距离,而绿灯亮起后,身后等待的司机也开始鸣笛催促。 “阿生”的车已经离开,她连忙发动汽车跟上去,至于去警局接郭禹堂,已被她抛到脑后。 夜间车辆和行人都很少,路面空空荡荡,按照常理应该很容易就能追上才对,可老天爷就像偏偏和她作对似的,前方的车只转了个弯,就再不见踪影。 她的车速慢慢降下来,最后失魂落魄的停在路中央。 整条街上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的“阿生”,再一次消失…… 失望、懊恼、心痛,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幸好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再次忘记郭禹堂。 接郭禹堂的路上,她不停回忆着刚才那男人的体态动作,希望能找到他与阿生相同或不同的证据,可几分之一秒的画面,实在不能为她提供什么决定性证据。 城市这么大,偶遇一个陌生人的几率能有多少? 想到这,她便失望得无以复加。 赶到警局时,郭禹堂还在睡着,满屋子似乎都隐隐飘着酒气。 孟哲极委婉的请她快些将郭禹堂带走。 “虽然夜里接警量不多,但他这样……住在警局实在不合适,而且有时候说醉话,会影响正常办公。” 苏苗昕闻言勉强笑了笑,道歉又道谢后走近郭禹堂,刚俯身准备把他搀起来,差点被浓烈的酒气薰吐。 这人,喝了一吨吧! 不知幸还是不幸,醉鬼郭禹堂成功帮她从刚才的忧郁心情中解脱出来,同时带给她沉重负担。 最后还是在孟哲帮助下,她才把郭禹堂弄进车里。 第二百章 蜜糖里的刀子 夜晚总是静谧,在无知无觉中悄然度过。 夏季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尹亦浠醒来时天已大亮。脖颈有些酸痛,她试着动了动,下面的“枕头”却也跟着轻动。 疑惑的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宫冰夜腿上,而且从宫冰夜微妙的表情来看,她已经枕了不知多久。 “醒了?”宫冰夜尽量掩饰着已经麻木到毫无知觉的右腿,笑着对尹亦浠打声招呼,然后装作专心的看手上合同。 客厅中央,睿睿正蹲在地上摆弄郭禹堂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的机器人模型,玩的开心,丝毫不去想郭禹堂发现后会怎样整治他。 看到这样一幕,尹亦浠略显惊讶,难为情的坐起身问: ——昨夜,我们一直在这里? 腿上的不适感逐渐缓解,宫冰夜放下合同,好整以暇的欣赏自己老婆晨起时的懵懂模样,配合着点了下头。 ——睿睿呢?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大概……”宫冰夜看一眼腕表:“半小时前。” ——那现在几点了? 宫冰夜露出无奈的笑,直接伸手到她面前,见她傻气的点头后挑眉道:“回答你这么多问题,现在换我问了?” 尹亦浠一愣,鼓起嘴有些不满。刚睡醒当然会想要知道时间啊,问一问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还跟做生意似的,要有来有往不成? 宫冰夜装作没看出她的想法,毫无预兆的凑近问:“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嗯,在他们没离婚之前,那栋别墅确实是她名义上的家,但若要让她从心里接受,似乎短时间内还不太可能。 她宁可去找苏苗昕,或者继续赖在郭禹堂这里,都不愿意回去。 被拒绝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宫冰夜没强求,只站起身后把她扶起来,告诉她自己午餐后要回公司上班。 先前看腕表,已经将近十一点钟,现在去准备午餐应该还来得及。 尹亦浠正要进厨房,侧身想从他和沙发之间走过时,房门恰好被打开。 同时传来的,还有苏苗昕撕心裂肺的吼声。 “你迈步!往前面迈啊!大哥,是你非要回家的对吧?已经到了,您倒是进去啊!” 苏苗昕简直要被郭禹堂给气死,半夜把他从警局接回自己家,结果人家不干,又作又闹的,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哼哧哼哧的再把他打包扔进车里送回来,谁知这都走到门口了,他又矜持着不肯进门。 郭禹堂酒意还没散,身体不大受控制,但意识偶尔清醒。 起先吵着要回家,是因为赌气不甘心,凭什么他让了喜欢的女人,还得把家也让出去? 可真当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他又怕进来会看到什么劲爆场面,到时伤心难过的还是他。 就这样,两人在门口展开了拉锯战,客厅里的一家三口看傻了眼。 而当苏苗昕累得气喘吁吁叉腰歇气的时候,也终于发现了面前惊人的一幕。 “你……你们……” 不怪苏苗昕惊得合不拢嘴,实在是尹亦浠和宫冰夜此时的距离太近,不仔细看好像紧贴在一起,即将拥抱似的。 尹亦浠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的位置容易引起误会后连忙退后几步,然而已经晚了。 苏苗昕早已飞速把郭禹堂拉到外门,然后“嘭”的一下关上门。 “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不打扰,你们随意……随意哈!” 回到车里,苏苗昕拍着胸脯大喘气,累得满头大汗,心里却默默给宫冰夜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宫大少爷,才多长时间,竟然就把尹亦浠拿下了,早知如此,她何必收留尹亦浠那么久,直接把她撵回家不就得了。 “难得,你居然长眼色了。” 郭禹堂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阴阳怪气的“夸奖”苏苗昕。 苏苗昕自然听得懂他话中含义,横着眼睛看过去,没好气道:“醒了怎么不自己走,使唤我没够是吧?!” “确定要我自己走?”郭禹堂一手搭上车门,做出副要下车的样子。 苏苗昕立刻把车门锁上,翻个白眼道:“刚才让回你不回,现在晚了。” 郭禹堂半真半假的冷笑一声:“真是好闺蜜,为他们创造二人世界呢?” “我说你没完了是吧?!” 苏苗昕知道郭禹堂为何不平,但温声安慰和心灵鸡汤不是她风格,偶尔一两次还可以,说多了自己也烦。 见郭禹堂越发嘚瑟,她干脆一巴掌打在他脑后,提高声音:“打起精神吧郭少爷!只要你喜欢,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女人有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郭禹堂被打也不嫌疼,怅然若失的仰头望了自家窗户片刻,才嬉笑着挑衅道:“女人的确有很多,只怕都是您这种啊……” “嘿!” 好心当成驴肝肺,苏苗昕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他一顿胖揍。 最终的结果就是,郭少爷被打得抱头躲避只能认怂装睡,苏苗昕嫌弃的翻出湿巾擦了擦手,发动汽车驶向自家小区。 转眼到了午餐后。 时隔多日再次品尝到尹亦浠的手艺,宫冰夜倍感满足,可眼看着快到上班时间,又不免失落。 出门前,他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到底把尹亦浠抱进怀里,当他低头想亲吻时,始终乖巧任他动作的尹亦浠却害羞躲开。 “怎么了,昨晚不是都……”话说到一半,反而更引人浮想联翩。 尹亦浠气鼓鼓的瞪他,心想他这样孤高冷傲的性格,怎么脑子里总想着这些。 昨晚他们的确亲吻了许久,不得不承认,她被他高超的吻技弄的心神迷乱,如果不是他先退开,最后不定会发生什么。 可那只是生理上的意乱情迷,她还未能完全接受他,眼下一切相处模式,都要遵从内心。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班吧。 尹亦浠上前推他,宫冰夜随着她的力道走出几步,又突然俯下身贴近她耳边:“今晚我过来,咱们……还睡客厅?” 刚有些降温的脸颊再次爆红,尹亦浠咬唇怒视,明艳的眸子中水波荡漾,半点气势也无。 宫冰夜捏捏她的耳垂,终于不再调戏,整理好领带后转身出门。 房门关上,尹亦浠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睿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用一副见怪不怪的口气说:“爸爸晚上肯定还来,不用从现在就开始等吧?” ——我,我没有! 尹亦浠恼羞成怒的否认,可当她转过身时,睿睿早拿着汽车模型跑进了卧室。 睿睿才三岁多,竟能一语道破她的心事,而她居然不觉得惊讶,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或许她忘记的,还有太多太多…… 宫氏大楼。 宫冰夜的追妻之旅进展迅速,心情自然愉悦,刚开始工作没多久便经历了设计部门请求延期交设计图,以及宣传部长前来汇报公司签约的代言人陷入吸毒风波两件坏消息,放在往常早拍桌子骂人,今天却和颜悦色的问明原因并与他们共同商讨对策。 两位部长走出办公室后还是一身冷汗,对视一眼,皆咂嘴摇头,暗想自家这位总裁冷面训人的样子吓人,笑脸迎人也相当可怕。 就这样,宫总裁心情大好,各部门有什么错处漏洞都趁着今天赶紧往上报备的消息以光速在公司传开,宋齐佳闻询便猜到,必定是他和尹亦浠的关系有了进展。 送文件的时候,她试着问了一句,果然得到肯定的回答。 心里肯定是失落的,但还是微笑着建议他:“亦浠心思细腻,你一定要循序渐进把她追回来,千万不能急切。” 宫冰夜做事最讲究效率,宋齐佳怕他把生意场上的那一套用在尹亦浠身上,那样的话,恐怕真就适得其反了。 宫冰夜表示明白。 随后二人就合同的事讨论了一会,敲定方案后宋齐佳拿着文件离开,宫冰夜在背后叫住她,似乎有些犹豫。 “有事直说啊,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宋齐佳笑呵呵的打趣。 宫冰夜放下签字笔,十指交叉,直视着她说道:“亦浠虽然答应给我机会,但看得出,她还是有心结。我很感谢你先前的帮助,但是希望你暂时别出现在她面前。” 宫冰夜向来话少,这次说了许久,其中也不乏解释,皆看在与宋齐佳朋友多年,她又始终真心以待的面子上。 可他却不知道,这些话会对宋齐佳造成多大的伤害。 得知宫冰夜与尹亦浠和好,她用尽力气才笑着祝福并为他“出谋划策”,不求他的感激,只因看着喜欢的人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哪怕那是蜜糖里的刀子。 结果呢? 他告诉她,不要再出现在他心上人面前。 言语无法形容宋齐佳的震惊,她愣了许久,直到宫冰夜似乎看出什么,微微变了脸色,才紧握着拳头点了点头。 “好。” 她开口答应,随即转过身,快步离开。 关门的一瞬间,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朝宫冰夜看去,心里想着,如果他叫住自己,或者哪怕再看自己一眼都好。 而留给她的,只有心寒。 第二百零一章 情商堪忧 城市烈日炎炎,街道上行人稀疏,偶尔路过也是步伐匆匆,仿佛怕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 如此一来,便成全了道路两旁的商铺,尤其咖啡厅和冷饮店,简直人满为患。 冷气充足的咖啡厅内,闲靠在沙发椅上,面前摆着饮品和甜点,与窗外好似两个世界。 顾凝然悠哉的呷一口咖啡,指着马路对面道:“就是在那里,她坐在车里一直盯着你,后来你上车离开,她立刻就跟了过去。” 萧默程顺着顾凝然的视线望出去,回忆起自己昨夜到公司与国外客户开视频会议,回家时口渴,中途确实在那里下车买了水和一包烟。 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跟踪他? “苏苗昕,尹亦浠的多年好友?”他早调查过尹亦浠身边的人,不过重点还是放在尹亦浠身上,她朋友,他倒是没多少了解。 顾凝然挖了块冰淇淋蛋糕,觉得口味甜腻,扔下勺子道:“对,就是她。跟尹亦浠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这两次尹亦浠和冰夜吵架都是去她家借宿。” 以前顾凝然也对苏苗昕没多少关注,只知道对方性格火爆,不敢招惹而已。谁知昨夜她和朋友从酒吧出来,在路边等车时居然瞧见了苏苗昕,并发现她神情怪异的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萧默程。 她怕苏苗昕已经察觉到了她和萧默程之间的合作关系,这才不顾焦金流石的天气,把萧默程约出来商量。 萧默程对自己的计划和隐藏能力有信心,倒不似顾凝然那般做贼心虚,不过既发现了问题,总要弄个明白才行。 转头看向旁边座位上的保镖,后者立刻会意,起身去调查苏苗昕的情况。 “萧先生驭下手段真不错,佩服。”顾凝然咬着吸管,半真半假的奉承。 萧默程没理会,转动手上腕表淡淡道:“最近你常去尹亦浠身边走动,她的记忆很可能正慢慢恢复。” “啊?!”顾凝然满目惊诧:“那她……她要是恢复记忆,我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好装的?” “所以我要你抓紧时间与她缓和关系。” 就算尹亦浠真能恢复记忆,这段时间的经历也必定会对她的认知造成影响,顾凝然趁机在她那里刷刷好感,以后便能让她放松些警惕。 萧默程目光长远,顾凝然自是可望而不可即,闻言便不再质疑,立即依言联系尹亦浠。 听说尹亦浠正住在郭禹堂家,她着实惊讶,而后又别有目的的把这件事通过短信发送给魏咏秋,这才带着自己小白莲的伪装前去与尹亦浠见面。 来到郭禹堂住处,顾凝然可要比在苏苗昕那里自在得多,发现家中只有尹亦浠和睿睿后,便更是放松。 两人闲聊片刻,从天气聊到早餐又谈论起新闻热点,顾凝然曾几次试着把话题引向宫冰夜,尹亦浠却对离婚和记忆的事闭口不谈,好像故意提防。 顾凝然以为她已完全恢复记忆,便装出副老好人的模样劝道:“你和冰夜做了这么久夫妻,他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没必要继续为难他也为难自己,还是赶快回去吧。” 说着,朝周围打量一圈,又道:“而且你住在禹堂这里,时间长了也不是回事,旁人知道了恐怕会说闲话。” 她说的这些,尹亦浠当然明白,只是眼下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一面是宫冰夜的火热追求和她偶尔似曾相识的感受,一面又是完全空白的记忆,她怕一步走错,将来又会后悔。 她的人生,还有多少个三年能如此消耗? 思忖许久,她终于犹豫不决的询问: ——我和宫冰夜之前的事,你清楚吗?能不能对我讲讲? 看出她还未恢复记忆,顾凝然暗自松了口气,转而微笑道:“当然,我们是朋友嘛,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 尹亦浠道谢,有些难为情的问她和宫冰夜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的? 在她的记忆里,婚后三年他们的关系都冷淡得如同陌生人,除了被迫履行妻子的义务,他们甚至都没有牵过手。 想起宫冰夜为保护她与自己斩断前情的场景,顾凝然简直恨得牙痒痒,可为了计划成功,只能故作无所谓的说:“具体时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回国后不久,就看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尹亦浠知道,顾凝然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发展,刚结婚时宫冰夜每当想起她就会拨一通越洋电话,即使电话那端从未有过回应。 顾凝然是宫冰夜的初恋,他真的爱了她很久,至少比喜欢自己要久。 随时间淡忘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无论宫冰夜放下顾凝然而选择她的原因是什么,她都应对顾凝然心怀愧疚。 如果不是她,宫冰夜和顾凝然或许早成眷属。 ——抱歉。 她无法做出任何补偿,只能干巴巴的道歉。 顾凝然自然不会被这无关痛痒的两个字感动,装模作样的表示没关系后,借机坦诚道:“其实我那时候还喜欢着冰夜,并因此做了些错事,希望你能谅解。不过我现在都看开了,投入新生活总比紧握过去不放要开心得多,你说是吧?” 如她所言,是非对错都已成过去,有什么必要紧握不放? 尹亦浠不怪她,反而觉得安心,同时也更加肯定自己忘记了曾经对宫冰夜的感情。 傍晚,宫冰夜下班回来,特意整理好西装领带才抬手敲门,想让尹亦浠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然而他满心紧张,等来的人却是睿睿。 门打开,视线缓缓向下,他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你妈妈呢,怎么不来开门?” 睿睿对他望妻石的形象已见怪不怪,闻言略有些嫌弃的撇撇嘴,摊手道:“买菜去了哦,家里只有小睿睿,所以爸爸你要走了吗?” 宫冰夜被儿子说的面热,连忙解释:“怎么会?好久没陪睿睿玩游戏了,今晚爸爸陪你。” 话音未落,睿睿已经被他扛在肩头。 睿睿很享受高处的空气,但依然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谎言:“是借着陪我的机会哄妈妈吧!” 嗯…… 儿子太聪明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都怪他基因太强大。 宫冰夜暗自懊恼,随后双手举起睿睿颠了颠,挑眉问道:“你还想不想要妹妹?” 想要妹妹,自然要为爸爸妈妈创造相处空间,不然以现在的进度,妹妹估计几年后才有可能出现。 被精准的抓住心理,睿睿败下阵来,很快投敌叛变同意宫冰夜留宿。 可光他同意没用,最要紧的是说动尹亦浠。 “我撒娇耍赖就好了嘛,不管我提什么要求,只要这样做妈妈就会答应了。” 睿睿一脸得意的显摆,宫冰夜却深沉的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啊?”睿睿不解,两条眉毛揉到一起,嘟着嘴巴问:“是不是妈妈太讨厌爸爸了,连我帮忙劝她都没用?” 分析得到还算准确,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顺耳呢? 宫冰夜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随即话锋一转,与他商量起该如何劝说尹亦浠,让其心软。 两人正说得热闹,尹亦浠恰好提着购物袋进门,见宫冰夜在没有惊讶,只神色如常的换了鞋,进厨房准备晚餐。 宫冰夜与睿睿茫然对视,不明白她这算什么态度,就见她又缓步走了出来。 ——睿睿小就算了,你也不来帮忙吗? 既然说了喜欢她,就该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而不是时刻端着宫少爷的架子。 宫冰夜自然愿意,当即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进厨房帮忙。 尹亦浠怕他不会下厨,便把最基本的洗菜切菜的任务交给他,验工时见土豆丝茄子块还有一条草鱼都被他收拾得有模有样,不禁讶然。 ——你之前也做过这些? 尹亦浠还以为又是失忆导致她不记得宫冰夜会下厨的事,没想到宫冰夜的回答却是…… “做过几次,不多。很久前凝然闹脾气离家出走,我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就特地学着做了一桌菜表示诚意。” 其实宫冰夜的本意是对尹亦浠坦诚以待,并且尽量多说点话,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冷淡形象,谁知情商堪忧,居然把前女友顺口说了出来。 尹亦浠垂下眼睛,点点头装作不在意,可之后越想越的别扭。偏偏菜刀今天也跟她作对,片鱼肉时不是薄了就是厚了,怎么都不对。 烦躁被她写在脸上,宫冰夜再没有眼色也能看出来,原本随便聊些什么把刚才的事略过也就算了,谁成想他竟直接询问:“亦浠,你不高兴吗?” 他真的没反应过来尹亦浠为何生气,而尹亦浠听完他的问话后连努力压制情绪的想法都没有了,“嘭”的一声把刀扣在案板上,黑着脸道: ——没有,我高兴的很,你快出去吧! 宫冰夜一脸担忧,还温声劝她:“不是早告诉过你,有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交给我解决就好。” 解决? 尹亦浠现在就希望他能把他自己解决了! 第二百零二章 留宿? 尹亦浠满心火气,宫冰夜到底被赶出了厨房。 一边朝客厅走他还在一边疑惑,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尹亦浠,被正在堆积木的睿睿看到,睿睿摇摇头,叹气道:“情商低,真是神仙都救不了哇……” 宫冰夜一顿,退回两步问:“你说什么?” 积木已经搭好,睿睿伸出根手指轻轻一推,便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拍了拍手,然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仰着脑袋小大人似的反问:“刚才在厨房里,你跟妈妈说什么了?” 宫冰夜蹙眉回忆,也顾不得在儿子面前丢脸,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睿睿其实早就听到了,故意问他只是想让他自己明白而已,没想到他居然仍毫无所觉。 “天哪爸爸,现在追女生都要求情商的,依你的这种情商,要哪年哪月才能把妈妈带回家呀?” 睿睿失望不已,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苦恼,令他满心疲惫。 见宫冰夜还是一头雾水,他只得无奈的继续提醒:“顾阿姨是爸爸的前女友,妈妈是爸爸的妻子,她们是什么关系?” 勉强……算情敌? 闻言,宫冰夜终于豁然开朗。 照睿睿的意思,尹亦浠是因为听到他提起顾凝然,甚至为顾凝然学习下厨才不高兴的,也就是说,尹亦浠在吃醋,吃顾凝然的醋! 意识到这一点,宫冰夜一扫方才的苦闷心情,笑得嘴都合不拢,立刻跑回厨房门口,对里面正在炒菜的尹亦浠高声表白道:“不管我学习下厨的原因是什么,以后只为你和孩子下厨。而且我保证不会气得你离家出走,要走也是我走!” 堂堂宫氏总裁,与妻子吵架后离家出走,那种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好笑。 尹亦浠瞬间被逗笑,吸了几口油烟后呛得直咳嗽,见宫冰夜要进来帮忙,连忙回手阻止。 他要是再进来,今天这顿晚餐不定还要做得多热闹呢,尹亦浠可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 宫冰夜似乎也明白自己只会帮倒忙,便乖乖退了出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走后,尹亦浠望着案板上没用完的生姜片简直哭笑不得,总觉得他的高冷总裁形象在渐渐崩塌。 因为他说:“我只为你一个人熬过姜汤。” 几经波折,晚餐终于按时开始。 餐桌上,宫冰夜和睿睿一唱一和的夸赞“大厨”手艺,同时相互使眼色,提醒对方计划开始。 “这个菜真好吃,今天我要吃两碗饭饭!”睿睿把空碗递给尹亦浠,要她帮忙盛饭。 他饭量的确不小,不过尹亦浠每次也只给他盛小半碗而已。宫冰夜见此却故意说道:“晚餐吃太多容易积食,一会下楼走走。” “好呀好呀,要妈妈陪我去!”睿睿仰起白嫩嫩的小脸,用眼神请求尹亦浠,见她点头同意,紧接着又说:“爸爸也一起吧,我要是走累了还可以让爸爸抱。” “就你机灵。” 宫冰夜佯装不满的斜他一眼,余光却始终观察着尹亦浠的表情,见她没反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计划第一步圆满成功,睿睿乘胜追击,很快又道:“散步回来肯定好晚了,爸爸开车回家不安全,就住在这里好了。” 偷着看看尹亦浠,他故意补充:“妈妈不喜欢爸爸,所以爸爸就陪我睡吧。” 宫冰夜暗暗为睿睿竖起大拇指,心想不愧是我儿子,这话术用得简直出神入化。 可还不等他附和,尹亦浠已放下筷子向睿睿解释: ——爸爸工作忙,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说不定还要加班,和你挤在一起肯定休息不好,还是回家睡才对。 “可是……”睿睿皱着小脸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只好用“我已经尽力了”的表情看向宫冰夜。 宫冰夜清清嗓子,“我不加班”四个字刚出口,桌上手机便响了起来。 屏幕上“韩远”二字前所未有的刺目。 “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宫冰夜接起电话就语气不悦,对面韩远头皮一紧,尽量委婉的解释:“确实……有点事。公司有点急事需要您出面处理,所以……” 看样子,还真是不得不走。 宫冰夜挂断电话,沉着脸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相较之下尹亦浠则显得非常愉快,还不忘提醒他刚吃完饭不要生气,容易胃疼。 爸爸走了,妈妈得逞了,计划失败了,小睿睿有些失望,原定的两碗饭饭也吃不下去,跳下椅子说自己吃饱了。 尹亦浠哭笑不得看着他,除了安慰几句也没其他办法。 楼下车里,宫冰夜把刚才气愤按掉的电话重新打回去,刚一接通便怒气冲冲的问:“究竟什么事?如果被我知道你谎报军情,今年的奖金和假期全部取消!” 作为宫冰夜的助理,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奖金倒无所谓,但假期可不能再消减了! 韩远被吓得连忙坦白:“是董事长命我联系您的,他老人家正在办公室等着,您最好……还是快点过来吧。” 老宅那边近期都没什么动作,看样子宫泓终于耐不住性子,准备再次出击。 猜出宫泓的心理,宫冰夜反而冷静下来,收起手机径直向公司赶去。 半小时后。 “啪!” 夜晚本该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清脆的耳光声,宫冰夜偏着头,抬手蹭蹭嘴角,情绪毫无波动。 “跟我吵?你要时刻记着,我是你父亲,我说的话你必须照做!” 宫泓怒火滔天,胸口急促起伏,指着宫冰夜质问:“而且这一巴掌不是平白无故的,你自己说,你有尽力照顾宋齐佳吗?我当初怎么交代你的?!” 宋齐佳作为高管进入宫氏时,宫泓和魏咏秋再三叮嘱,要让宋齐佳享受少奶奶的待遇,宫冰夜那时满心都是尹亦浠,根本没精力与他们争论,便随口应下。 可他既然不肯与宋齐佳联姻,又怎么可能让宫氏职员把她当做少奶奶?这不是笑话吗? 见他不答话,宫泓怒火更盛,厉声指责道:“就因为你的不重视,现在公司里对齐佳议论纷纷,我来取个公章的时间,竟听到两个小助理明目张胆的谈论她的来路!你说,这像话吗?!” 来路? 宋齐佳是宋家独女,将来宋氏的唯一继承人,这都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没人会质疑。但若想让她以宫家少奶奶自居,被人猜忌揣测也就不奇怪。 宫冰夜知道宫泓这是在故意给他施加压力,他却偏偏不肯就范,无论宫泓说些什么,都沉默以对。 拳拳打在棉花上,宫泓很快被气得说不出话,再加上时间已经很晚,最后警告了几句便气冲冲摔门离去。 宫泓刚走不久,宋齐佳便敲门进来。 看见宫冰夜脸颊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她满是歉意的问需不需要冰敷。 宫冰夜累得很,没心情顾及那么多,直接摆摆手,回办公椅上靠着休息。 “对不起学长。”宋齐佳跟到办公桌前,垂着头解释:“我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会对你发火,但我保证什么都没对他说过,连我爸妈都没说。” 企业内部向来是各股力量相互牵制并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她作为外来者,不被包容是必然的。所以承受些委屈或者针对,她都能理解。 既然她选择进入宫氏,唯一的目的就是将两家公司发展壮大,其他细枝末节,她不会斤斤计较。 别人怎么看她都不重要,她只是,不希望被宫冰夜误会。 “我知道。” 宫冰夜答应一声,语气无波无澜,宋齐佳还想说什么,他摇摇头,阖起双眼。 宋齐佳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他已经睡着,才取来一条薄毯轻手轻脚的盖在他身上。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传来极轻的响动,宫冰夜随之睁开眼睛,清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 他的确疲惫,但心里念着尹亦浠自然不可能入睡,装睡只是不想与宋齐佳单独相处而已。 或许如睿睿所言,他情商确实很低,但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即便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何况是一个女人浓烈的情意? 宋齐佳其实已经掩饰得很好了,至少在校读书以及毕业后他们始终以学长学妹相称,他从未觉出异样。只是从宫宋两家有意联姻开始,他才渐渐产生怀疑。 而最近他与尹亦浠遭遇波折,宋齐佳的种种表现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宋齐佳一直都是好意,但笑脸下的落寞和心酸却藏不住,他目光如炬,生意场上分析各式各样的商业陷阱,怎么会连她的心思都分辨不清? 他不愿拆穿宋齐佳的伪装让她尴尬羞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疏远,或许她只是被他的表象迷惑,长时间保持距离之后,便会认清自己的内心。 如果事与愿违,她仍对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所需要在意的女人,只有尹亦浠一个。 第二百零三章 老婆,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是夜。 尹亦浠哄睡睿睿,自己却毫无睡意,便回到客厅打算找一部电影边看边休息。 不得不承认,郭禹堂实在是个讲究生活情调的大少爷,明明有家难回又囊中羞涩,却还能将这私人公寓设计得高端大气。公寓的客厅关上灯,电视墙落下,打开投影仪,环绕立体声开启,俨然一间小型影院,观影体验比外面的电影院要优秀得多。 翻来找去,最后尹亦浠选了部奇幻爱情片。 《剪刀手爱德华》,算是老片子了,记得上大学时她和苏苗昕挤在宿舍床上,用苏苗昕家里奖励她考过六级的最新款笔记本电脑看这部电影,事先准备的零食只吃了一半,因为后半部分只剩下哭了。 那时年少,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浅显,没能从其中感受到现实世界的复杂残酷和人性隐喻,只为男女主角的爱而不得而伤怀。 电影开场,一个冰雪交加的夜晚,躺在温暖被子里的小女孩询问奶奶雪是从何而来,奶奶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尹亦浠看电影时很专注,情绪随着情节起伏,当爱德华离开古堡初到女主角家闹出种种笑话时,她嘴角始终上挑着,倒映着光影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咔哒——” 门口突然传出细微响动,前一秒还轻松微笑的尹亦浠立刻提起警觉,猛地站起身盯着门口,确认响动还在继续,并且房门很快就要打开后,她想都没想就抄起茶几下面郭禹堂摆着当装饰品的棒球棍冲了过去。 这么晚了,郭禹堂和苏苗昕不可能回来,而宫冰夜又在公司工作,能直接打开门进来的除了小偷还能是谁? 藏在门后,她高高举起棒球棍,掌心冒冷汗,双手止不住发抖,可她必须一举控制住小偷,否则房间里的睿睿和她自己都会有危险。 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高大身影悄然走进来,同时疑惑的四下张望。 为了看电影,尹亦浠没开灯,借着影片忽明忽暗的光线看见男人这种反应,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猛地提起一口气,双手紧握着棒球棍狠狠砸了下去—— 打人的瞬间,她条件反射的紧紧闭起眼睛,也不知那人怎么动作的,竟一把握住她手腕,然后用了个巧劲,她甚至没觉得疼就莫名松了手。 “武器”跌落在地发出“嘭”的巨响,她心里默念一声完了,缩起身体等待对方反击,谁知等来的却是一个拥抱。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身体本能的松懈下来,比思维反应更快。 宫冰夜? 她愣了片刻,下意识想要挣脱,耳边却传来宫冰夜闷闷的声音:“很累,让我抱抱可以吗?” 彼此紧贴着,情绪和感受仿佛随着温度传递给对方,尹亦浠感觉得到他的疲惫,沉甸甸的,就如同窗外的阴暗夜色。 她没有把他推开,并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像安慰睿睿那样。 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令宫冰夜激动起来,他毫无预兆的俯身将她抱起,快步走到沙发前。 不太温柔的被放在沙发上,尹亦浠皱眉看他,发现他黑眸里涌动的情欲时,触电般的往后缩。 宫冰夜倾身压上来,一手按住她肩膀,另只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她吓得连连摇头,指着卧室的方向焦急提醒: ——睿睿刚睡着,你要干什么?不行啊! 一时头脑发热,忘记了孩子还在。宫冰夜抓着她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竭力隐忍什么。 在尹亦浠心惊胆战的挨了片刻后,宫冰夜终于退开,坐到旁边整理衣服。 尹亦浠赶紧与他拉开距离,装作专心看电影的样子,身体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宫冰夜看出她不自在,没解释,只故作不经意的向她靠近,最后干脆侧躺下来,头枕在她腿上。 有了肢体接触后,关系好像瞬间拉近了许多,尹亦浠不似之前那样对他抱有戒心,反而很好奇他此时的状态。 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 宫冰夜本打算睡了,听到提示音后拿出手机扫了眼,朦胧目光中透出淡淡笑意。 “亦浠,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不论你信不信,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突如其来的表白,比尽心准备的仪式更令人动心,尤其在此刻安宁温情的氛围中。 尹亦浠害羞的低下头,略显无措,却又忽然想起顾凝然曾告诉过她,宫家人更希望宋齐佳做儿媳,宫冰夜因此承受了很大压力。 所以宫冰夜今晚的情绪低落,是不是与宋齐佳有关? 尹亦浠这样想着,便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闻言,宫冰夜以为她误会了自己和宋齐佳的关系,连忙扔下手机起身解释。 “我和宋齐佳绝没有超越朋友之外的关系!老宅那边和宋家怀着什么心思与你我无关,我只要你知道,这一生和今后的生生世世,我宫冰夜……只有你尹亦浠一个妻子。” 悠远的乐曲遥遥响起,光影交汇中,爱德华为金雕刻着一尊天使,剪刀手下,冰屑纷纷扬扬,如同漫天飞雪。 影片之外,尹亦浠轻轻偏过头,望着宫冰夜急切紧张的模样,笑了。 ——我相信你。 她将手撑在身侧,仰起脸,亲吻他的嘴角。 电影中正冰雪纷飞,宫冰夜却似被点燃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再顾不上其他,直接抱起尹亦浠走进房间…… 房门被踢上,掩住一室旖旎。 第二天清晨,尹亦浠进了浴室许久都不出来,床上宫冰夜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叫了声:“亦浠?” 尹亦浠从镜子里收回目光,脸上铺满红霞,快步走到浴室门口,气鼓鼓的指着脖颈给他看。 尹亦浠皮肤白皙,几颗小草莓印在上面,异常显眼。 昨晚察觉出他要“干坏事”,她又是推拒又是讨好,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得逞了。脖子上带着这些东西,她可怎么出门呐! 宫冰夜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盯着看了半天,得意洋洋道:“你不肯回家,身上带点属于我的印记才好堵住悠悠之口。老婆,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鬼才是你老婆! 见识了他不以为然的态度,尹亦浠又羞又气,摔上门重新躲进浴室,研究怎样能把吻痕遮盖掉。 对着镜子搓了又搓,希望痕迹能淡一些,谁知反而更红。她望着那片红痕出神,猛然间,眼前浮现出大片的鲜血。 她霎时头痛欲裂,抱着头缓缓蹲在地上,浴室独有的水汽味道飘进鼻端。 同样的味道,她曾闻到过的。 那时她躺在冰冷地面上,周身都围绕着这令人绝望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 低头看,腿间正血流潺潺。 似曾相识的剧痛再次侵袭,她惊恐不已,慌乱退后时不知撞到了什么,狼狈摔倒。 浴室里传出一连串闷响,宫冰夜觉出异样,连忙下床去看。 推开门,只见尹亦浠正缩在角落里紧紧环抱着自己,埋着头,看不到表情。 “摔倒了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宫冰夜敏感察觉到气氛不对,却无暇细想,满心都是尹亦浠的安危。 可就在他试图靠近时,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尹亦浠突然抬起了头,眼睛里的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你……”宫冰夜脚步一顿,嘴唇翕动,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尹亦浠才站起身,面色冷然的问: ——你早就知道我会离婚,对吧? “什么?”宫冰夜一脸茫然,不明白两人刚刚和好,怎么她又提起离婚的事来。 尹亦浠原也没想听他回答,问完后就抬手指向门口。 ——走。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一身冷酷,与几分钟前指着红痕让他看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宫冰夜心下疑惑,同时也有些不满。 “你这是做什么?刚才还好好,怎么突然间……” ——我让你走!看不明白吗?!! 尹亦浠激动打断他的话,不知伤心还是愤怒,全身都在轻颤。 宫冰夜自然不肯,沉着脸质问她究竟为何发脾气。尹亦浠却只是不停流泪,然后指着门口让他滚。 前一刻浓情蜜意,后一刻便相互折磨,宫冰夜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她有什么不满或者要求,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吗?为什么次次都要以冷暴力折磨?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 宫冰夜也急了,大步上前抓住尹亦浠手臂,连声质问。 尹亦浠用力摇头,死命推拒着,失控时竟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宫冰夜被打得偏过头,先是震惊,而后便涌起磅礴怒火。 昨晚,为了维护她,他生生挨了宫泓一耳光和无数指责,换来的就是她的厌恶? “呵!” 宫冰夜怒极反笑,抬手点了点她,咬牙道:“真不知道你还会这般无理取闹,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离婚!” 第二百零四章 早该离婚 宫冰夜气急了,狠话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可即使在那种时刻,他所谓的“早早离婚”也是指在他爱上尹亦浠之前而已。 从他爱上尹亦浠那一刻起,早已注定无论承受多少压力和折磨,他都不会放手。 然而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话中歧义,就已经故作潇洒的转身离去,留尹亦浠一人曲解了他的意思,心痛绝望。 早该离婚吗?或许是的。 尹亦浠轻柔的抚摸着小腹,眼前又浮现出流产时的情景。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离开这个世界,在冰冷至极的浴室里,没有人帮她。 宫冰夜作为孩子的父亲,那时去了哪里?既然口口声声说爱她,承诺要保护她,为什么让她承受如此沉重的痛苦? 都是骗人的,她就不该相信他。 —— “好了睿睿,小祖宗,快把牛奶喝了吧,要不然你妈回来非训我不可。” 苏苗昕捧着牛奶杯子追在睿睿后面,绕着郭禹堂这间面积不算大的公寓跑了整整三圈,还是没能完成尹亦浠交代的任务。 睿睿扭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跳上沙发,小霸王似的叉着腰。 “牛奶可以喝,但是苏阿姨要告诉我妈妈去哪儿了?” 今天起床时就没看见尹亦浠,只有苏苗昕一个人在家,睿睿起先还没当回事,可一直等到现在都没见尹亦浠回来,才有些担心。 苏苗昕无奈至极,可怜兮兮的摊手道:“睿睿大哥,小的没说谎,我真不知道你妈去哪了,她就说出去办点事。” 睿睿疑惑的皱起眉,心想妈妈能有什么事?难道和爸爸约会去了?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他开心的大喊一声“妈妈”就要扑过去,下了沙发,才看清来人是郭禹堂。 小圆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神情,他刚想嫌弃郭禹堂回来的不是时候,却忽然发现郭禹堂鼻青脸肿的,好像被人揍了。 “郭叔叔,你……出去打架了吗?”睿睿咧着小嘴巴询问。 不怪他不知道,自那晚郭禹堂与宫冰夜动手后,郭禹堂再没回过家,中途因为醉酒被苏苗昕送来,结果连门都没进,就又被打包带走。 在苏苗昕家休养两天,伤处倒是不太疼了,但恢复期时伤痕反而加重,青青紫紫的看起来格外唬人。 不等郭禹堂自己解释,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苗昕已抢先道:“你郭叔叔跟人打架早就不算新鲜事儿了,还有像什么喝醉酒睡大街啊,被人当成醉鬼啊……这些你都没见过呢。” “哇塞,这么吓人?” 睿睿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问:“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肯定被你气死了。” “我……” 郭禹堂刚要开口,又被苏苗昕接过话头:“他爸妈早不要他了。睿睿,你是乖宝宝,长大后可千万不能像他这样哦。” 睿睿赞同的点头,还伸出手指在脸蛋上来回刮了几下,笑嘻嘻的说:“郭叔叔羞羞!” 苏苗昕学着他的样子,也朝郭禹堂挑衅:“羞羞!” 从进门开始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大一小联合起来嘲笑,郭禹堂简直没力气生气,只能认命般抬高手里的购物袋。 “零食玩具一应俱全,我表现得这么好,您二位有点不够意思了吧?” 听说他带了好东西,苏苗昕和睿睿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瞬间扑了过去,再不提他的丢人事…… 此时,律师事务所内。 尹亦浠坐在律师对面,通过手写文字与对方沟通。 听说她要尽快处理离婚事宜,律师不解道:“为何突然这么着急?有什么变故吗?” 记得当初尹亦浠拿着离婚协议书找到他时,虽然离婚的愿望强烈,但始终没有催促过。 他经手过许多起离婚案件,像尹亦浠这种情况,最后大多都会和好,所以他也就默认了从前的处理方式,尽量降低速度。谁知尹亦浠时隔多日突然找来,要求他抓紧处理,让法院判定离婚。 尹亦浠的态度冷淡,写下原因时却流露出绝望神情。 ——没有感情。 无论夫妻间离婚的理由有多么怪异或者不堪,拿出来示人的理由似乎总是感情不和。 见此,律师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允下来。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她拦了台出租车径直回家,而家中三人,早为她的“失踪”焦急不已。 苏苗昕把未吃完的薯片扔回桌上,拍拍手上的碎屑,蹙眉道:“两个多小时了,别说买菜,摘菜都该摘完了。” 她起先以为尹亦浠只是去附近超市买东西,没放在心上,可见她迟迟不回家,不免渐渐担忧起来。 郭禹堂拉着脸问:“她出门时你怎么没问问她去哪?” “她又不是犯人,我还能追在后面问她到哪里去,去多长时间不成?”苏苗昕翻一个白眼,显然不接受指责,不过随后又有些后悔:“还不如陪她一起去呢,最近她情绪反常,突然消失肯定不是好预兆。” 苏苗昕胡乱猜测,却把郭禹堂吓坏了。 “离家出走!”郭禹堂猛地站起身,高声道:“她不会又离家出走吧?!” 尹亦浠不可能回宫家,又是从苏苗昕那里搬到他这里的,如果再离家出走,恐怕他们谁都找不到。 苏苗昕一副无语的表情:“大哥,动动脑子好不好?睿睿还在这儿呢,她怎么可能自己走?” 或许之前尹亦浠有过把睿睿留在宫家享受优渥生活和良好教育的念头,但这次她很明显的要把睿睿留在身边,为此,无论宫家提出任何要求她都能答应。 两人猜测半天也没得出结论,睿睿跟着着急,怕尹亦浠不要自己,非吵着出去找人。 屋子里正乱成一团时,房门已悄然开启。 尹亦浠垂手站在鞋柜旁,看上去无精打采,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睿睿最先发现她,大喊着妈妈想扑过去,却在看清她脸色后停住脚步,求助般看向苏苗昕。 苏苗昕会意,上前旁敲侧击道:“小浠回来啦?哈哈,出去这么久,早饭吃没吃呀?” 尹亦浠摇摇头,抬步朝房间走。 “那我叫个外卖吧?”苏苗昕锲而不舍的跟在她身后,继续追问:“没吃早餐也没买东西,那你出去干嘛了?总不至于散心吧?” 尹亦浠站定,转过身敷衍道: ——是,我去散心了。 而后,不给苏苗昕反应的时间,已经关上了房门。 什么都没问出来,苏苗昕很不甘心,坐在客厅一直等到尹亦浠睡醒出来,又追上去试探,结果却还是失败。 其实她倒不是真想探听尹亦浠的行踪,只是怕尹亦浠情绪不稳,一意孤行做下什么决定,将来会后悔。同时也怕真被郭禹堂那个乌鸦嘴说中,尹亦浠在悄悄找机会离开。 于是,这一晚她不顾尹亦浠的逐客令,硬拉着郭禹堂一同住下,还美其名曰保护母子俩安全。 尹亦浠拿她没办法,只能默认,在深夜她抱着睿睿睡熟后才轻手轻脚的来到客厅。 公寓只有两间卧室,郭禹堂作为男人当然要首当其冲睡沙发,不过他忧心尹亦浠的情况,始终没能入睡。 听到声响,他瞬间坐起身,见来人是尹亦浠并未惊讶,仿佛早有预兆一般。 ——还没睡? “找我有事?” 两人同时发问,而后皆露出苦笑,似乎觉得自己的问题太没必要。 “说吧,什么事,能帮我一定帮。”郭禹堂不愿看到尹亦浠与自己客气,索性直言。 见他一脸真诚,尹亦浠便也开门见山。 ——我想请你帮忙找个房子,嗯……条件不用太好,能容下两个人日常起居就行,还有价格……最好别太高。 她存款不多,在没找到稳定工作之前必须节省,否则她挨饿没关系,睿睿也会跟着她一起受苦。 这几年她始终困在宫家,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找房子这种事只能来求人脉广的郭禹堂。 郭禹堂闻言显得很惊讶,问她住在这里不好吗? ——可这是你家啊。你已经为我和宫冰夜的事情帮了不少忙,再说这间公寓也是你刚买下的,我怎么能鸠占鹊巢,一直让你住在外面? 尹亦浠说的没错,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无休止的接受郭禹堂的好意,哪怕郭禹堂心甘情愿。 郭禹堂挠挠头,似乎有些烦躁,琢磨半天才想出个理由:“要不这样吧,正好我手上缺钱,这房子算我租给你的,你付我房租就好了。” 尹亦浠还是摇头。 她不能这样做事,郭禹堂这间公寓在黄金地段,虽然面积不大,但室内设计以及各种设施都不是她能用得起的。而且若她答应了郭禹堂,恐怕他也不会收她的租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性格怎么就这么别扭呢?!”郭禹堂不满的别过头,看那意思,如果尹亦浠不同意他的安排,他也不会帮忙找房子。 尹亦浠倒也没强求,心想这样也好。今后她不希望再与宫冰夜有任何瓜葛,如果郭禹堂知道她的住处,必定会告诉宫冰夜,到时又要纠缠不清…… 第二百零五章 我得了乳腺癌 租房子的事还没有定论,尹亦浠便借口时间太晚了回房休息。 她离开后,郭禹堂重新躺回沙发,枕着条手臂盯着天花板发呆。老实说,尹亦浠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确实有些不高兴,因为现在的他明知两人间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才想通过些微不足道的关联来换取自己心底卑微的满足。 可惜的是,尹亦浠连机会都不肯给。 夜色更深了,似乎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他闭起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传来短信提示音。 他略有些不耐的翻身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后,最后一丝睡意也被冲散。 ——亦浠想住在你那里,暂时就让她住吧。帮我照顾好她,有事联系。 清晨气冲冲离开,碍于面子不愿再回来道歉或者温言软语的哄人,却还是放心不下,没办法,宫冰夜只能请郭禹堂帮忙,代为照顾尹亦浠。 郭禹堂不知道他们夫妻间发生了什么,收到宫冰夜的嘱托后,瞬间产生了一种背叛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卑鄙小人,一面与宫冰夜嘻嘻哈哈称兄道弟,一面又觊觎着兄弟的妻子,甚至在几分钟前,还想方设法的要把兄弟妻子留在自己家。 不管这件事存在着多少客观因素,但他产生了自私卑劣的想法,本身就是错了。 夜晚的后半段,他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再无法安眠,而发送短信的宫冰夜也彻夜在公司加班,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下个季度宫氏与宋氏就要展开全新合作,届时将会召开记者发布会,通过媒体将两家合作的热度再次大幅提升。随之而来的压力,自然也会更重。 作为宫氏总裁,宫冰夜无法预知接下来的舆论或困境,只能尽善尽美的做好安排计划,争取规避风险,提高合作质量。 他埋头在报告书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深蓝色的天空遥遥悬挂起一颗启明星。 把他从紧迫的工作状态中拉出来的,是来自宋齐佳的电话。 铃声接连响了几次,他心生犹豫,却还是在自动挂断前接听。 这个时间,以他和宋齐佳的关系本不该联系,想必宋齐佳也清楚这一点。不过她既然打来,应该有什么重要事情。 果不其然,电话里宋齐佳声线颤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学长,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我在这里……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就一个人过来!” “你病了?”宫冰夜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 听筒里似乎传来几声抽泣,宫冰夜没听清,一边大步朝门口走一边询问:“什么?你先别哭,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你先过来,过来我再告诉你。”宋齐佳勉强说出这句话,随即捂着嘴巴痛哭。 闻声,宫冰夜没有再问,答应她后挂断电话。 宫冰夜赶到医院时,天已大亮,宋齐佳正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怔怔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连他进门都没发现。 “生病了?” 听到声音,宋齐佳抬起头,含泪的眼眸里瞬间浮现出委屈无助,还有浓浓尴尬。 宫冰夜不解,又问:“病的重吗?” 他以为宋齐佳的老毛病又犯了,环顾整间病房没发现宋家人,甚至连个护工都没有,不免惊讶。 宋齐佳扁着嘴摇头,他以为不重,正松了一口,就听她带着哭腔说:“不知道。” 病情如何都不知道,难道检查时医生没说吗? 宫冰夜没什么耐心,沉着脸命令她不许再哭,先把话说清楚。 “我没办法说……太丢人了,我不好意思……”宋齐佳眼下最需要的是安慰,没想到宫冰夜上来就教训,她又是伤心又是不满,哭声反而比刚才更大。 宫冰夜最烦女人哭,除了尹亦浠难过时默默掉眼泪他会觉得心疼外,其他女人他都忍受不了。之前不排斥和宋齐佳交朋友,也是欣赏她性格像男孩子,不矫情。 见宋齐佳越哭越收不住,他决定先去外面透透气,等她冷静下来再谈,谁知刚一迈步,宋齐佳带了些赌气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乳腺癌……我得了乳腺癌,哭一哭还不行吗?!” 乳腺癌,听起来的确是容易令人尴尬的疾病,但只要稍微有些了解就会知道,这是乳腺腺上皮组织的恶性肿瘤,不局限于女性,更与私生活无关。 宋齐佳早在拿到诊断书时就上网查找了相关资料,明白这病除了情况严重些以外,剩下的与感冒发烧没区别,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可当着宫冰夜的面说出来,她还是无地自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瞒着其他人,把宫冰夜当成唯一依靠,真的是正确的吗? 不过事实证明,宫冰夜对她还算在意,听说她的情况后没再追问什么,只留在病房照顾她,连晚上都没离开。 第二天医生来做检查,结束后宫冰夜跟随医生回了办公室,详细询问宋齐佳的身体状况,得到的回答是乳腺癌早期,尽快手术的话康复几率非常高。 但最大的问题是,宋齐佳不肯接受手术? “为什么不手术?” 一进病房,宫冰夜便一脸严肃的问宋齐佳原因。 宋齐佳早知道他从医生那里了解情况后会质问自己,便摆出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不回答一切问题,同时拒绝与他交谈。 “遇到苦难就勇敢面对,这种浅显的道理不会我教你也明白,你人在医院,代表你愿意接受治疗,为什么不肯手术?” 见她不语,宫冰夜愈发疑惑,他哪里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做这个手术需要多大勇气,万一胸部被切除,她今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虽然她性格大大咧咧,但她也是女人,也爱美,根本没勇气冒如此大的风险。 “我自有理由,不用你管。”被问的烦了,宋齐佳没好气的呛声。 宫冰夜蹙眉反问:“既如此,你何必找我过来?” “你!”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宋齐佳心头酸楚,却仍硬撑着高声说道:“那你就走啊!我没求着你留下,你走啊!” “我离开可以,但这件事不能由着你任性,必须告诉你家人知道。” 宫冰夜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照顾宋齐佳也是出于兄长和朋友的情谊,其实他昨天就想联系宋家人,只是怕影响宋齐佳心情才未行动。 听说他要告诉自己父母,宋齐佳顿时激动起来。 宋父宋母一向疼她,知晓此事必定强迫她立刻手术,到时或许还会有更多人知道她生病的消息。 旁人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光是想想她都浑身发抖,绝不可以变成现实! “你没资格替我做决定,不想管我了就赶紧走,别说那么多!” 宋齐佳冲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指着外面让宫冰夜出去。 宫冰夜原想好言相劝,谁知事情竟闹到了这种地步,他体谅宋齐佳是病人,深呼吸压下火气,点头道:“我走,但我走之前必须通知你父母。” 也不知是他答应离开太让人失望,还是他要通知宋父宋母的想法激怒了宋齐佳,宋齐佳扯着嗓子大吼起来:“不要!我说了不要,你听不懂吗?!”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宫冰夜耐心耗尽,也不自觉的提高声音。 宋齐佳别过脸,压抑着心中委屈,硬邦邦的说:“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就不该找你过来!” 反正过来了,也是要走的。 先是尹亦浠,再是宋齐佳,宫冰夜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好,可不知怎么,好意总是被忽视,回报给他的反而是恼怒不满。 “当下的问题不在于我走不走,而是你的身体。”宫冰夜沉声提醒:“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出现意外,宋叔叔和阿姨会怎样!” “我当然想过!”宋齐佳飞快回答。 她又不是小孩子,做事当然会考虑后果,可难道宫冰夜就不能为她考虑一下吗?她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胆怯无措是很正常的,他不安慰就算了, 怎么能没完没了的逼她和指责? 两人的想法不同,谈话愈发不投机,最后演变成争吵。路过的护士看到这一幕,忙过来劝架。 都说医院是见证人性的地方,护士见过许多为治病发生分歧的家人,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当成了夫妻,见宋齐佳穿着病号服,开口便是:“老婆都病了,你一个大男人应该心疼,怎么还跟她吵架呢?” 莫名被教训的宫冰夜一愣,刚想解释,对面的宋齐佳已捂着脸跑开。 见宫冰夜还站在不动,护士皱眉在他背上一拍,抬抬下巴道:“还不快追,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后悔吧!” 宋齐佳本就是怕丢人才不肯做手术,谁知被宫冰夜毫无温情的态度刺激,竟大吵大闹起来,引来了护士和其他病人家属,这下反而更丢人。 情急之下她连电梯都没等,直接跑下楼梯,气喘吁吁的准备冲出医院时,却在大厅里被宫冰夜拦住。 第二百零六章 夏虫语冰 同样从楼上跑下来,宋齐佳长发凌乱,胸口起伏剧烈,看上去异常狼狈。反观宫冰夜,除了呼吸稍快些,即使一夜没休息也照旧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模样。 与他相比,宋齐佳更是相形见绌,咬着唇想绕过他离开,手臂却突然被攥住。 “回去。”宫冰夜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吵闹,所以尽量控制着语气。 宋齐佳不停挣扎,一根根掰他的手指,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后又开始大喊大叫。 “我就不!我没病,为什么要住医院?你赶紧放开!” “还狡辩?”宫冰夜冷脸质问,如果面前的人是尹亦浠,他早强硬的把人抱回病房,可是在面对宋齐佳的时候,他还是有许多顾忌。 就这样,两人又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拉扯起来,很快吸引了众人围观。 尹亦浠拿着挂号单跟在护士后面,准备去做楼上做检查,路过人群时有些疑惑,不过她一向不是多事的人,脚步未停直接从旁边走过。 谁知这时一个看热闹的人想离开,突然向后退,直接撞到了尹亦浠身上。 尹亦浠险些被撞倒,幸好被护士扶住。那人不停道歉,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如此一来,她便停在了人群外,眼前身影晃动,不知里面究竟什么情况,她便随意问了句: ——有人闹事吗? 现如今医患关系紧张,光是患者家属打医生的新闻就在一月之内连续几次登上头条。人与人之间缺乏理解,生活压力大容易情绪激动,互相不信任,医院就像一面镜子,将这些现象全部映射出来。 这间医院有宫家投资,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莫名有些担心。 护士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宫冰夜与宋齐佳争吵,听了个大概,摇摇头道:“不是,好像是对年轻夫妻,女的不愿意接受治疗,想逃跑。” 妻子不愿治疗,丈夫却坚持不肯放弃,这样的好男人应该不多了吧。 尹亦浠一笑而过,继续向前走,忽然听到背后的争执声。 “马上回去,不然我现在就联系你父母!” 这嗓音听起来真熟悉,怎么好像,是宫冰夜? 她转过头,人群恰好在此时空出道间隙,宫冰夜拉着宋齐佳的场景直刺刺的摆在她眼前。 见她站住不动,护士含笑道:“别看热闹了,这种事儿多得是,你要想看,等检查完天天到我们医院报道,保准你能看……” 话未说完,看见尹亦浠做了串手势,护士满脸疑惑:“不好意思啊,您这是……什么意思?” 只顾着惊讶,竟下意识用了手语,反应过来后尹亦浠重新在手机上打字,拿给护士看。 ——那位小姐,什么病?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妇科吧,刚才我看她从妇科病区跑出来的。” 妇科。 前段时间宋齐佳曾到妇科做检查,魏咏秋还特意向她炫耀,现在宋齐佳直接住进了妇科病房,而且还有宫冰夜陪同。 妻子不肯治病,丈夫坚持不懈的劝导,几秒前她的想法有多讽刺啊! 宋齐佳到底得了什么病?难不成真是魏咏秋暗示的那样? 尹亦浠缓缓转过身,站在原地盯着二人,宋齐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环顾四周最后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自己的丈夫站在别的女人身边,姿势亲昵,明知快要离婚了,尹亦浠却还是无比失望。 宋齐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尹亦浠,一时怔愣忘记动作。 宫冰夜垂眸看她,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尹亦浠。 三个人都是惊讶的,但除去惊讶,其余的感受却各不相同。 宫冰夜条件反射的松开宋齐佳,想去向尹亦浠解释,可刚刚迈出一步,宋齐佳居然趁机再次逃跑。 她还生着病,万一躲起来不接受治疗,延误病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宫冰夜拧眉望了尹亦浠最后一眼,万语千言都在其中,可随即只能转身去追另一个人。 随着主角退场,这场闹剧宣告结束,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开,护士早已因为叫不动尹亦浠而离开去忙其他事。 尹亦浠紧紧捏着挂号单,心里面好像空了一块,面上却仍装的若无其事,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今天来医院,想做一个b超检查,以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流过产。 她怕有关流产的画面又是自己记忆出错,如果因此冤枉了宫冰夜,她会很抱歉。 不过这只是她先前的想法,在看到刚才那一幕后,接下来的检查只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是否冤枉宫冰夜,已经不重要了。 检查结果不出所料,果然是近期流产。 记忆里的那滩鲜血和冰冷无助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她曾为宫冰夜怀过第二个孩子,又在怀孕不久后失去。 她努力回忆,却仍记不起流产的前因后果,不过想来,必定与宫冰夜脱不开干系。 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没有尽到保护职责,甚至在孩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没能出现在身边。果然,这才是宫冰夜的真面目,他原本就是个三心二意、不负责任的男人。 尹亦浠绝望到极点,反而觉得释然,走出医院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再没有关于宫冰夜的混乱想法。 谁知,她想放手,宫冰夜却偏偏不肯放过她。 医院门外,宫冰夜靠在车门上,见她出来立刻起身迎上前。 “亦浠,哪里不舒服?”他以为尹亦浠来医院看病,越想越担心,把宋齐佳送回去立刻来这里等她。 尹亦浠看都不愿看他,侧过身想走,却又被拦住。 宫冰夜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好言好语的解释:“宋齐佳病了,不肯接受治疗,我只是在劝她回去。” 尹亦浠无路可走,被迫停下来面对他,强忍着不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问: ——说完了?我可以回家了? 她明显在赌气,宫冰夜自然不肯这样放她走,考虑片刻,又要继续解释。 “她病情有些严重,但那是个人隐私,我不能详细告诉你,你信我一次好吗?” ——你是在询问我的意见,还是命令? 没想到尹亦浠会这样问,宫冰夜被噎住,而后略显勉强的说:“当然……是询问。” 尹亦浠冷哼一声: ——询问是吧?那好,我不仅这次不信你,以后也再不会相信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两日不见,宫冰夜原以为尹亦浠莫名的怒火已经消散的差不多,谁知她态度竟比之前更加决绝,便也生出些不满。 “你究竟什么意思?” 他冷声质问,尹亦浠本不想理会,可又觉得意气难平,于是近乎咄咄逼人的把他与宋齐佳之间的暧昧全部摆出来。 在她记忆里存在的,那时她和宫冰夜关系还很冷漠,宋齐佳曾作为客人几次去到宫家别墅,并和宫冰夜两人在书房聊天,说说笑笑,气氛欢愉。 ——当然,从你的角度来看,那时我们还没确定感情,以你对我的厌恶程度去找其他女人也很正常。但在所谓的确定感情之后,你也一样和她纠缠不清。 顾凝然告诉过她,几月前她随宫冰夜出差,宫冰夜竟在同行的宋齐佳房间度过一晚。不过这件事没有证据,她不能仅听顾凝然的一面之词,可事后宫宋两家试图联姻总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止顾凝然,苏苗昕和郭禹堂,甚至睿睿都能作证。 还有之后宫宋两家未能成功联姻,又开发布会正式宣布企业合作,宋齐佳出任宫氏高管。网络和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宫冰夜和宋齐佳良才女貌天生一对的新闻,现在想找还能找得到。 她是宫冰夜名义上的妻子,又是他口中的爱人,可事实上呢?完全不是这样的! 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全部说出来,尹亦浠红了眼眶,竭力克制才没哭出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 接连的质问指责后,宫冰夜说不出所以然,可他确定自己从始至终没做过对不起尹亦浠的事,并且为了能和尹亦浠在一起,做出了许多改变,承受了无数压力。 与他所面对的种种困境相比,尹亦浠那些猜忌简直是小题大做,甚至无理取闹,他实在觉得没必要。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差异在两人身上完美体现,当宫冰夜神情自然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尹亦浠的心一落千丈,连最后那一丝委屈都消失。 她终于明白,令她饱受煎熬的伤痛在宫冰夜心里根本不值一提,而她被压迫到了极限才肯说出的内心感受,说给宫冰夜听,也等同于夏虫语冰。 他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如何感同身受? 尹亦浠笑着点点头,终于什么都不再说,径直朝公路走去。 宫冰夜伸手拉她,被甩开,再伸手,又被甩开…… 两人不停拉扯,尹亦浠脚步也越来越快,走到路边时被台阶绊到,身形一晃竟猛地扑向路面! 这时,一辆汽车恰好从左边飞速驶来—— 第二百零七章 不看不听不信 正值午休时间,道路拥堵,好不容易等到绿灯,众多私家车便纷纷加大油门,争分夺秒的向前冲刺。 尹亦浠被绊倒时恰巧是车流高峰,侧方径直驶来的汽车司机一边狠狠踩刹车,一边狂敲喇叭,几秒时间已经吓得满脸冷汗。 幸好宫冰夜眼疾手快,猛地上前把尹亦浠拉回怀里,而同一时间,汽车也风驰电掣的从路边滑过,停在几米外。 当事人以及看到方才场面的路人皆心有余悸,宫冰夜正要教训尹亦浠任性胡闹,尹亦浠已皱眉将他推开。 不过看得出来,尹亦浠虽然仍冷着脸,神情间却透着后怕。 “吓坏了?”宫冰夜不知不觉换了副温和的语气,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许再这样。” 尹亦浠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是死是活与他无关,还不等说,汽车司机突然横插进来。 “怎么回事儿啊你们?!大街上吵架,不要命了吧?你们不要我还要呢!” 司机的确吓得不轻,汗珠顺着肥胖的脸颊往下滑,面色通红。 宫冰夜本就心情不佳,闻言瞬间沉了脸,冷声道:“所以你想怎么样?要钱?” “嘿!我说你这人,刚才差点出车祸知道吗?钱重要命重要?连句道歉也没有,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真他妈给成功人士抹黑!”看得出司机也是个暴脾气,原意是想要点赔偿的,但被宫冰夜一刺激,便只顾着争吵。 宫冰夜看都未看他一眼,直接掏出钱夹:“支票还是刷卡?” “你他妈来劲是吧?!” “嘴放干净点!” 一个被惊出满身火气,一个已积压了多日怒火,司机和宫冰夜谁都不肯让步,对话很快充满了火药味。 尹亦浠清楚宫冰夜的脾气,原想帮忙道歉,可见宫冰夜只顾着借机发泄把自己给忘了,又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于是蹑手蹑脚的退后逃跑。 当宫冰夜扔下张银行卡准备结束这场降低身份的争执时,尹亦浠早已不知去向。宫冰夜无法,只得开着车沿路寻找,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他哪里知道,为了不被找到尹亦浠没傻乎乎的直接回家,而是躲回了医院,打算等他离开后再走另一条路回家。 在门诊部转了好几圈,路过的医生护士都目光狐疑的打量她,尹亦浠知道自己要再这么闲逛下去,恐怕会被人抓起来送去楼上神经科,只好朝门口走,想着碰碰运气,看宫冰夜是否离开。 刚转过拐角,一个正带着护士查房的医生忽然叫住她。 她抬眼一看,才发现面前的人是多日未见的徐子良。 “你怎么在这?”徐子良把手上的信息表交给护士,吩咐几句后带尹亦浠走到旁边空地,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几眼,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生病。 看出他的想法,尹亦浠摇摇头,如实回答自己来做检查,接着又被问起宫冰夜去向。 “冰夜呢,他没跟着?”徐子良有些惊讶,似乎在他眼里,宫冰夜一向将尹亦浠视之甚重,不会放心她独自来医院。 尹亦浠还是摇头,不过这次她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表示: ——我们正在办离婚,我做完检查还没走,就是为了躲他。 徐子良一愣,没想到她如此坦诚。 其实宫冰夜与尹亦浠的感情会产生隔阂,他早有预料。 前段时间宫宋两家联姻失败,虽然消息被两家合力压了下来没传到媒体那里,却成为了a市富人圈里默认的笑柄,凡听说这件事的,几乎都在猜测尹亦浠是否会“忍辱负重”,为了自己和儿子的荣华富贵留在宫家。 旁人的揣测大多带了讽刺意味,都觉得凭尹亦浠的条件能嫁入豪门已是三生有幸,不会也不敢再要求更多。 可他了解尹亦浠,尹亦浠个性软弱却有韧性,能忍受宫家长辈刁难和外人的轻视,但绝不会眼看着自己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而无所作为,除非她对宫冰夜没感情。 然而事实早已证明,她爱宫冰夜。 徐子良不知该不该劝她,犹豫许久,最后只说要送她回家。 尹亦浠婉拒了他的好意,转身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不是太麻烦的话,可以把我送到旁边地铁站吗? 万一宫冰夜还等在门口没走,她坐徐子良的车出去才不会被发现。 徐子良明白她的顾虑,痛快应下。 两人顺利离开医院,到达地铁站时,徐子良缓缓停车,转头问她:“你现在住哪里?送佛送到西,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天气热,换乘也麻烦。” ——不用了……不太方便。 尹亦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住在郭禹堂家,飞快拒绝后才意识到这样说会让徐子良尴尬,随即垂下头抿了抿唇,指甲无意识的摩擦安全带。 徐子良的确有种被噎住的感觉,打圆场似的笑了笑,主动提议帮她调查宋齐佳。 “冰夜不是喜欢沾花惹草的人,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我先查查看,免得你们将来后悔。” 提起宫冰夜,尹亦浠的心情瞬间又变得沉重,道谢后一脸平静的说: ——我既然决定和他离婚,就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如果说起先她还对宫冰夜抱着一丝希望,或者正考虑重新接受他,那么今天确认自己短期内流过产、看到他和宋齐佳在医院里拉拉扯扯被当成夫妻、还有刚在在医院门口他说的那些话,经过这三件事,她已彻底心凉,哪怕他和宋齐佳真的清白,她也宁愿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不信。 强撑起笑容与徐子良道别后,她坐地铁回郭禹堂家,不想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宫家老宅司机。 司机老张也发现了她,迎上前几步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然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少奶奶,夫人请您回去一趟,有事与您谈。” 她要离婚的事老宅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魏咏秋找她干什么?如果又是逼她离婚的话,可真是多此一举了。 尹亦浠正胡乱猜测,老张好心提点一句:“似乎……与孩子有关。” 孩子?睿睿? 不,家里佣人一向称呼睿睿为小少爷,老张不会犯这种错误。莫非…… 想起自己今天的行程,尹亦浠恍然大悟。 她在医院做检查用的都是真实信息,医院又有宫家股份,如此一来她流产的消息传到魏咏秋耳里也就不奇怪了。 难怪把老张派来接她,看样子魏咏秋是准备三堂会审了。 马上就要和宫家断绝关系,尹亦浠本不愿再见宫家人,可为了不让老张不好交差,只得前去解释。 出乎意料的是,来到宫家后她猜测的大场面并未出现,客厅里只坐着魏咏秋一人,连向来看重子嗣的宫泓都没在。 缓步到魏咏秋面前,再违心的叫一声“妈”实在别扭,所以尹亦浠像结婚前那样称呼她阿姨。 魏咏秋压根没看她的手势,开口就质问道:“你流产了?什么时候的事?!” 尹亦浠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尽量平静的说大概在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怀的孕?几个月了?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魏咏秋发出一连串责问,却没有半点心疼孩子,只是在借机找尹亦浠麻烦。 尹亦浠不愿再面对她这幅落井下石的样子,别过脸咬着下唇道: ——与您无关。 “什么?!” 见状,魏咏秋像是被针刺到一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她厉声道:“你敢再说一次,孙子没了与我无关?!小夜真是太宠你了,居然把你宠得无法无天,连最基本的尊敬长辈都不懂!” 宫冰夜宠她?她应该尊敬魏咏秋这样的长辈? 这两句话分开听都觉得可笑,放在一起更是讽刺,实在难以想象,她竟在如此可怕的地方做了三年儿媳,竟忍受了这毫无人道的规矩整整三年。 幸好,她很快就会脱离苦海。 魏咏秋火冒三丈,大吼大叫的模样像是疯子,全无半点当家主母该有的姿态。尹亦浠反而不觉得生气委屈了,与她对视的眼眸里无波无澜。 ——再说也是一样的,我是否怀孕是否流产与您无关,与宫家无关。 “你!你好哇尹亦浠,当面顶撞我,看样子你全然不把我和宫家放在眼里!” 魏咏秋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么多年,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我就知道你那些恭顺小心全都是装的,你的本质和外面那些陪酒小姐没什么不同,都为了钱而已!” 尹亦浠冷眼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般不停吐出种种肮脏词语,没有任何反应,只等着她骂够了就离开。 可魏咏秋拳拳打在棉花上,愈发觉得不解气,竟上前拉扯尹亦浠,要带她去见宫冰夜。 “跟我走!把小夜还有宫家上下都叫来,让他们也瞧瞧你这幅真面目。顺便让小夜查查,你为什么怀孕流产都不敢声张,死在你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第二百零八章 “奸夫” 死在你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这句话魏咏秋原只是脱口而出,说完见尹亦浠表情怪异,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说中了。 尹亦浠在宫家向来没地位,最近的宋齐佳一事更是引得知情人猜测她少奶奶的位置坐到头了,处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中,怀孕对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 若她公开怀孕的消息,就算宫家内部仍容不下她,也会迫于外界压力放弃与宋家联姻。更何况以宫冰夜对她的重视程度,知道她怀孕后必定事事顺从,根本不会有宋齐佳插入的机会。 可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孩子都没保护好,竟流产了。 莫非……她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心虚所以故意流产?! 魏咏秋大惊,指着尹亦浠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这个……你这个道德败坏水性杨花的女人,宫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说!奸夫是谁?你肚子里那孩子是谁的?!!” 从进门到现在尹亦浠只说了三句话,不知为何,竟令魏咏秋脑洞大开,平白无故弄了个“奸夫”出来。 她不愿被冤枉品行,摇摇头正欲解释,魏咏秋却狠狠推了她一把。小腿撞到茶几尖角上,她疼得倒吸一口气,魏咏秋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高声责骂。 “看来我刚说错了,你不是像陪酒的女人,你根本连陪酒女都不如!住着别墅,吃穿由宫家供着,出门在外顶着宫家少奶奶的名号,不能为家里做事就算了,连女人最基本的贞洁都不做到!” 说着,魏咏秋突然满是讥讽的笑了:“也对,听说你现在都住到郭禹堂家去了,呵,就你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哪懂得什么叫羞耻!” 尹亦浠一怔,心想她住在郭禹堂那里的事魏咏秋怎么会知道? 不过都不重要了,离婚在即,她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阿姨,您别激动,其实我和宫冰夜马上就要离…… 她决定告知魏咏秋真相,可话未说完,忽然被人拉着手臂护在身后。 宫冰夜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将魏咏秋尖酸刻薄的嘴脸阻隔,也让咄咄逼人的羞辱结束,若在以前,尹亦浠肯定心生感动,然而此时此刻,她内心毫无波澜。 夫人和少夫人在家里争吵,佣人怕出事便联系了宫冰夜,接到消息的宫冰夜立刻赶了回来,在客厅外就听到了魏咏秋的责骂声。 什么都不用问他也知道,必定是魏咏秋又在找茬刁难尹亦浠,于是直言道:“妈,我和亦浠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您不要插手。” 魏咏秋斜眼看着尹亦浠,气冲冲道:“事情都没问清楚就护着她,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相信她!”宫冰夜想也不想的回答。 “是吗?”魏咏秋轻嗤一声,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她流产的事?” 流产?! 闻言,宫冰夜震惊的愣在原地,直直盯着魏咏秋,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才转过身看向尹亦浠。 视线向下,在她小腹停留片刻,又缓缓落在她脸上。 “妈刚才说什么?你流产了?”宫冰夜难看的笑笑,为她辩解:“你故意这样说来气她对吗?你若是流产,我怎么会不知道。” 别说流产,他连她什么时候怀孕都不知道! 母子俩一个气急败坏的等着看好戏,一个不可置信,尹亦浠却一脸坦诚的点点头承认。 起先她瞒着宫冰夜自己怀孕的消息,是因为胎像不稳怕孩子保不住会让他失望,而流产后她便经历失忆,终于再次记起时又没有了告诉他的必要。 不顾眼下既然提起了这件事,她顺便通知他一声也无所谓。 许是她一派淡然的模样太容易引起误会,宫冰夜下意识以为她是故意流产,随即便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他和睿睿都在期待着新成员加入他们的小家庭,她明知道他们的期盼,为什么要狠心剥夺那个孩子的生命,甚至都没有和他事先商量。 如果她不愿意再生,他也可以接受,帮忙瞒着睿睿和老宅,这些他都能做到,但她怎么能私自做决定?她心里究竟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他! 不等尹亦浠说话,旁边魏咏秋已添油加醋的污蔑道:“那孩子根本不是宫家的,不流产,难道她敢生下来不成?” 短短几分钟时间,宫冰夜试想过许多种尹亦浠不肯留下孩子的原因,却从未想到这一层。 孩子不是他的,她和别的男人怀了孩子,所以才瞒着所有人做流产? 宫冰夜与她对视,眸光闪动,竟前所未有的流露出恐慌。 他怕,怕魏咏秋所言属实,更怕尹亦浠承认。哪怕她骗他都好,但不要让他知道如此残忍的真相。 “你说,我只信你。”宫冰夜喉结滚动,艰难发出声音:“孩子究竟……是谁的?” 哀莫大于心死,尹亦浠望着他,为自己悲哀,更为他们那些所谓的甜蜜时光悲哀。 他说信她,却仍要问她。 真正的信任根本无需解释,若是爱,就无条件信任,若不爱,真相和假象又有什么分别? 于是,在他几近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她面带微笑的抬起手: ——孩子是我流掉的,但她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宫冰夜的,只是她自己的孩子。 说完,不再看宫冰夜的反应,她决绝的转身离去。 宫冰夜缓缓闭上眼睛,过往的画面不停闪现,都恍然如梦。 原来在他一直以来的追求和付出都是一厢情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已心有所属。 可笑的是,他居然以为她爱自己。 宫冰夜离开客厅,默默的上楼回房,魏咏秋在后面聒噪的劝说,让他放弃尹亦浠多看看宋齐佳的好,声音却一点都没落进他耳中。 整个下午,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动,满脸木然的坐在床边沉思。 从三年前与尹亦浠结婚开始的互相厌恶、敌视,到后面的冷对、漠然,察觉到自己感情后有意无意的接近、保护,直至最近的争执、分崩。 他的情绪也从最初的震惊怔然,变成愤懑恼怒。 为了尹亦浠,他几乎放弃了全部的骄傲和自尊,做了前二十九年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换来的就是她的背叛。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甚至连对方一星半点的怜悯都得不到。可怜又可恨! 还有,流产的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的?除他之外,尹亦浠身边还有哪个男人?! 宫冰夜正疯了般猜测那男人的身份,恰在此时,郭禹堂突然打电话过来约他喝酒。 他红了眼,以为孩子和郭禹堂有关,便乘着夜色赶去了约定的酒吧。 郭禹堂先到一步,守着满桌子酒瓶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见宫冰夜出现也不理会,只放在了酒杯在旁边。 宫冰夜看一眼腕表,沉声道:“这么晚了,不用回家吗?” “家被占领了,没地儿回。”郭禹堂没看出他的异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与平时无异。 “亦浠住在你那里,你不担心?” “担心?有苏苗昕那个母老虎在什么都不用担心。”郭禹堂习惯性损了苏苗昕一句,然后拧着眉头朝宫冰夜招手:“过来喝酒啊,又不是找你来当保镖的,站着干什么?” 宫冰夜虽然心存怀疑,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轻举妄动,依言在旁边落座,端起郭禹堂倒好的酒一饮而尽。 “嗬,痛快!” 郭禹堂陪了一杯,随后问他是不是心里不痛快:“平时可不见你喝得这么猛,怎么,又和尹亦浠吵架了?” 今天中午尹亦浠回家时情绪明显不对,苏苗昕和睿睿连番上阵都没问出什么,他便肯定是与宫冰夜有关。深夜约宫冰夜出来,也是想和他谈谈。 宫冰夜没承认也没否认,继续喝酒。郭禹堂却忽然说了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呀,实在配不上她。” “你这样认为?”宫冰夜挑眉反问。 郭禹堂“切”一声,努努嘴道:“我说的有错吗?除了家世和这幅皮囊,你还有什么?别跟我提什么能力,出身决定一切,要没有宫家做后盾,你再有能力又怎样?” 尹亦浠温柔善良,人又单纯,谁娶回家是谁的福气,可就因为吃了家世的亏,才在宫家受苦受难,备受欺凌。 两相比较,二人结婚受委屈的分明是尹亦浠。 “这么跟你说吧老宫。”郭禹堂拍拍宫冰夜的肩膀,摇头道:“冲你这张脸,那没的说,让我嫁给你我都愿意。可你这挑剔霸道的性格,换成任何女人都受不了,也就尹亦浠好欺负,一声不吭忍受了三年。” 郭禹堂有些喝多了,口齿不清,但听口气绝不是在开玩笑。宫冰夜从不知道他竟如此欣赏尹亦浠,记得前几年他还对尹亦浠百般挑剔,但凡遇见就要阴阳怪气的讽刺几句。 “你喜欢她,像个男人一样和我争啊。”宫冰夜冷声说道。 郭禹堂一把将他推开,骂了句脏话,然后嘟囔着:“要回到三年前,你看我争不争……” 第二百零九章 再谈爱,她觉得脏 已经深夜,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却热闹非常,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男男女女的笑闹声交杂在一起,令人身体内的多巴胺加速分泌,变得激动兴奋。 宫冰夜隐约听见郭禹堂的话,登时燃起怒火,抓着他领子质问:“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郭禹堂本已不大清醒,被宫冰夜挑衅后倒立刻瞪圆了眼睛,难得气势十足的呛声:“老子说了好些话,你指的哪句啊?要是骂你那句,我能变着花样说更多!” 宫冰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扬手想给他一拳,却又想起之前在他家楼下的事。 虽说两人是好兄弟,但也不能一而再的动手,尤其眼下还没弄清楚真相,如果再误会了郭禹堂,恐怕两人关系再难回到从前。 宫冰夜朋友不多,交心的更少,难免有所顾忌。 “想和我争是吧?”宫冰夜松手把他甩回沙发,整整衣服道:“走,去体育馆。” a市最大的一家体育馆有宫家股份,所以即便在深夜,保安也毕恭毕敬的开门将宫冰夜和郭禹堂请了进去。 一路吹风之后,郭禹堂酒意消退,换好运动装上拳击台的时候目光如炬,仿佛早期待着与宫冰夜正面对抗。 宫冰夜检查好身上装备,朝他抬抬下巴,就见他微俯下身猛冲而来…… 拳击和打架的区别在于受规则压制,但更重要的是自身实力,把一个常年运动的人和从未成年开始就花天酒地只顾玩乐的人放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郭禹堂仰躺在拳击台上不动了。 “认输了?” 宫冰夜垂眸扫他一眼,随即也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如上次打架一般,两人休息够了,又是郭禹堂主动开口。 “你们这次吵得挺严重吧?”擦擦脸上的汗,他故作轻松的告密:“尹亦浠回家的时候眼睛通红,跟兔子似的,估计气的够呛。” 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宫冰夜紧绷一下午的神经也缓和不少,闻言没多想,而是配合着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就躲房间里哭呗,或者扎小人诅咒你,这我就不确定了。” 郭禹堂欠欠的开玩笑,惹得宫冰夜不再搭理他时,忽然望着体育场明亮的顶灯没头没尾的说:“其实,你根本不信任她。” 闻言,宫冰夜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硬撑着面子问:“凭什么这么说?” 这回郭禹堂笑了笑,真的不再开口了。 信任与否,他心知肚明,何须从别人那里寻找答案。 他和尹亦浠二人,一直以来都希望与对方建立信任,但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恰恰是因为互相都不信任。 尹亦浠经历了父母双亡,又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了成为母亲,嫁进宫家,忍辱负重的做名义上的宫家少奶奶。巨大的痛苦和生活压力下,她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紧闭心门是很正常的。 而宫冰夜的不信任,只是天性使然。 换言之,他爱尹亦浠,但还没爱到超越天性的程度。 ——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再说你非问这个干嘛?都过去的事了,何苦再给自己找罪受?” 尹亦浠想知道自己流产的前因后果,知情人只有苏苗昕,可苏苗昕怕她知道后更加难过,死活不肯告诉她。 ——就算事情过去了,我也该有知情权啊。苗苗,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腹中的一块肉,就算她死了,我也想保留一些关于她的记忆。 前半生她活得混混沌沌,糟糕透顶,后半生她不愿继续过那种生活。她不会再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也不需要保护,而是要变得强大。 如果她连承受真相的能力都没有,离开宫家后又凭什么能带着睿睿好好活下去呢? 苏苗昕本就意志不坚定,经她一解释很快松动:“诶也,好啦好啦,别给我灌励志鸡汤,我说还不行吗?” 其实对于此事,苏苗昕也知之甚少。 那天她正和借住在家里的郭禹堂斗嘴,忽然接到尹亦浠电话,喂了好几声,那边却在一声闷响后再没动静。 她和郭禹堂怕尹亦浠出事,连忙赶去宫家,谁知进去一看家里佣人都不见了,尹亦浠正躺在主卧浴室里,身下都是血。她们立刻把人送去医院,也是那时才知道尹亦浠怀孕。 ——就这样? 苏苗昕讲完了,尹亦浠仍满心疑惑,她最想知道的是自己因何流产,虽然之前医生就说过她胎像不稳,但如果不是受到巨大刺激,绝不至于出现那种情况。 “那怎么办?要不你在手机里面找找,看那天你都做了什么,或者都和谁联系过,说不定能恢复些记忆。”苏苗昕出主意道。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尹亦浠拿着手机,在各个软件里一通乱翻,关键证据还没找到,却先看到了顾凝然发来的短信。 ——顾凝然约我见面。 她向苏苗昕征求意见,苏苗昕向来看不上顾凝然,闻言却一反常态的同意她去赴约。 “我看顾凝然这段时间总往你身边凑,像是在示好。你去见她问一问,说不定能从她那儿找到答案。” 尹亦浠觉得她言之有理,当即就按照她的意思回了短信过去。 下午,咖啡厅内。 尹亦浠到达时顾凝然已在位子上等待,面上带着浅笑,很亲切的样子。 “路上很堵吧?都怪我,什么时候不好,偏选在这个时间。” ——没有,太阳快落山了,刚好不会太热。 两人闲聊几句,服务生送完咖啡离开后,才谈起正事。 尹亦浠并未直接问起自己流产一事,而是听取苏苗昕的建议,拐着弯问: ——这几天我时常做梦,偶尔会梦到些已经忘记的事情,上次你说我陪宫冰夜出差,我好像有些印象了。只是不知道,那段时间还发生过什么。 按照时间来看,那时她应该即将怀孕,或者刚刚怀孕还未发现。 顾凝然似乎并不清楚她怀孕的事,根本没往那方面提,而是从身边拿出一个资料袋。 “你和冰夜之间的事,我始终没太关注,这些都是从网上或者朋友那里找到的,你看一看,或许能想起什么。” 尹亦浠面露疑惑,接过资料袋打开,发现里面有几张打印纸和照片。 照片共三张,右下角标有时间,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宫冰夜在宋齐佳房中度过一整夜,第二天清晨才出来。 而打印纸上,则记录着他们出差参加招标会的几天里,各家媒体对宫冰夜和宋齐佳暧昧关系所做的报道。 几乎所有不知宫冰夜已经结婚的人,都认定宋齐佳是他的未婚妻,是宫家认定的儿媳。两人亲密又默契,既是工作上的伙伴又是生活中的伴侣,只是看着报道,都令人觉得羡慕。 而对此,两位当事人从始至终都没作出解释。 事实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难怪宫冰夜不信任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三心两意不忠于感情的人,看别人时也总抱着肮脏的怀疑,很正常。 尹亦浠把东西按原样装回去,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顾凝然始终悄悄观察着她,见状忍不住感叹:萧默程的诛心计划还真是强大,以前她试图勾引宫冰夜,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反而让他们感情更浓。现在萧默程只略使手段,便令他二人互相猜忌,渐行渐远。 还好当初她答应了萧默程合作的提议,不然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能等到这一天。 内心暗喜,面上却要做出副同情的样子,叹息着说:“唉……初回国时,我还以为冰夜喜欢的人是你,本觉着你们从互相厌恶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的相爱,谁知……真是可惜。” 此时,越是美好的畅想,对尹亦浠来说就是越沉重的打击。 那个曾许诺过会永远爱她,生生世世保护她的人,早已变心,甚至在她怀孕前后睡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再谈爱,她都觉得脏。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已经准备和他离婚。 尹亦浠神色淡淡的,从最开始说出这句话时的艰难落寞,到现在的麻木无感,其中伤痛只有她自己明白。 闻言,顾凝然故作惊讶的安慰她,心里却窃喜不已,如果不是害怕露出马脚,几乎忍不住立刻去向萧默程报喜。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事,因为尹亦浠没有心情,很快便各自离开。 接下来几日,尹亦浠都在家里陪睿睿,除了偶尔出门买菜或去律师事务所催进度外,一切都平静的仿若从前。 宫冰夜与她情况差不多,每天按时去医院探望宋齐佳劝她接受手术,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家里喝酒,佣人见他这样怕出事,不敢再买酒回来。他醉醺醺的命令无用,便跑去酒吧买醉。 关于流产的那个孩子,他渐渐不再怀疑了,许是郭禹堂一番话的作用,又或许是冷静之后自己想通。 他想过去找尹亦浠道歉,可还没等走出家门就泄了气。 他不敢去,也没脸去。 第二百一十章 因为她不是尹亦浠 白日里酒吧人不多,厚重的窗帘半开着,阳光顺着缝隙倾泻进来,打在宫冰夜的侧脸上。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酒,然后收起空酒瓶离开,整个过程宫冰夜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手中酒杯,想起来时才仰头一饮而尽。 门口,一身休闲装的宋齐佳四处张望,最后视线在角落的男人身上落定,径直走了过去。 靠近之后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宋齐佳身体不舒服,转过头咳了好一会儿,才掩着口鼻质问他:“你这是干什么?难怪这几天你去医院看我时状态都那么差,刚才佣人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呢。照你这种喝法,很快就能去医院陪我了。” 宫冰夜正出神回忆着那天在老宅尹亦浠被魏咏秋羞辱的场景,满心懊恼,自责的想如果当时他再坚定一些,说不定眼下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半天没得到回应,宋齐佳伸手夺过他的酒杯,“嘭”的一声重重放到桌上。 “我在和你说话呢,不许再这么喝下去了,听没听到?” 下意识蹙起眉,宫冰夜冷冷抬眼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又像在强忍不耐:“出院了?” 这些天宫冰夜和医生不断劝说,宋齐佳却始终不答应手术,只愿意接受保守治疗。宫冰夜明白欲速则不达,同时也没太多心情与她浪费时间,便渐渐不再过问手术一事。 只是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从医院跑了出来。 宋齐佳吐吐舌头,小声道:“还不是你太让人担心。” 宫冰夜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她,见他面色日渐憔悴,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她实在担心,才偷溜出来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谁知去到宫家别墅,佣人竟说他最近正在酗酒,喝光了家里的又整日泡在酒吧里,她这才按照佣人提供的地址找来。 “不用管我,回去。”宫冰夜倾身拿起酒杯,晃了晃,猛地仰头灌下去。 宋齐佳不顾身体跑来这里,原就没指望能得到他的感激,但也不希望被无视,见他又开始倒酒,便立刻上前夺过酒瓶。 “不能再喝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喝酒能解决问题吗?”她满是心疼的走近,温声安慰道:“学长,我送你回家吧。至于亦浠的事……我们从长计议,总有办法的。” 从长计议?呵,尹亦浠肯定都恨死他了,这是从长计议能解决的吗?如果不能彻底把两人间的误会解开,尹亦浠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没脸向她解释,就算他放下面子去了,她也不会给他机会! 宫冰夜闭上眼睛,忍耐道:“回医院去。”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宋齐佳坚持。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与酒精碰撞,引线被点燃,怒火便如同炸弹般震天动地。 宫冰夜狠狠摔了酒杯,起身后一脚将方桌踹开,上面玻璃酒瓶乒乒乓乓的倒下,宋齐佳满脸震惊时,他已指着她厉声道:“别让我说第三遍,回去!” 第一次被宫冰夜指着鼻子吼,宋齐佳吓了一跳,不服输的性格也被勾了出来,硬着头皮不肯挪步。 “我也说过了,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说着,她竟上前拉扯宫冰夜的手臂。宫冰夜本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忍耐已到达极限,面色阴沉的一把将她甩开。 男女力量悬殊,虽然宫冰夜控制了力气,宋齐佳还是连退几步才站稳,再看向他时,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了,惊讶吗?觉得我不该这样对你?”宫冰夜哼笑一声,缓缓摇头:“除了亦浠,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我之间的破烂事,都是两家长辈擅自决定,宫家有错,宋家也无法推脱责任!” 谈话上升到整个家族,宋齐佳脸色涨红,颤抖着声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在明知他有妻子的情况下同意联姻,甚至与宫泓魏咏秋合谋想将尹亦浠赶走,这种行为难道是正常的吗?这种父母难道不该被谴责吗?! 宫冰夜紧攥着拳头,手臂青筋绷起:“若没有宋家,就不会出现什么狗屁联姻,亦浠也不可能伤心失望,连怀孕后流产的消息都不告诉我……宋齐佳,我对你已仁至义尽,别再来烦我!” 宫冰夜大吼一通,扔下宋齐佳独自离开,宋齐佳停在原地,终于不敢再追上去。 可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除了最开始曾对父亲表示过喜欢宫冰夜外,她没帮着家里和宫家人做任何事,反而一直暗中帮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忙。 难道仅仅因为她表露过真心,就要得到如此残忍的对待吗? 尹亦浠伤心失望,那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望眼欲穿,她的卑微落寞又算什么? 因为她不是尹亦浠,她的感情就一文不值了吗? 眼中含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她紧按着胸口,那里闷痛的感觉像是被棉花牢牢塞住,呼吸都不顺畅。 路过的服务生见她脸色惨白,正要询问,却发现她已软软滑到地上。 宋齐佳突然发病,被人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到医院,而这时宫冰夜已经回到家里,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月落日升,醒来已是第二天。 宫家佣人早早准备好了早餐,不知宫冰夜是否又要去喝酒,便将醒酒汤提前备出一份。 长时间饮酒后胃不舒服,宫冰夜没有吃饭的欲+望,幽魂一般从楼上下来,站在门厅不知该何去何从。 恰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佣人跑过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信封,不安的挪步朝宫冰夜靠近。 “是什么?”宫冰夜开口,嗓音沙哑。 “额……是……是法院的……”佣人提了口气,还是没敢说出来,低垂着头把信封递到他面前:“您还是自己看吧。” 听到“法院”二字,宫冰夜便猜出了什么,打开看到里面的离婚传票时也不显得惊讶。 离婚?尹亦浠还真是说到做到,好狠的心。 不过她想得太简单了,只要他不同意,这婚就绝对不可能离! 宫冰夜当即给韩远打去电话,吩咐他与律师联系,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让法院判决离婚无效。 手机刚放下,别墅外又来了一台汽车。 宫冰夜无心应付,挥手让佣人出去看看,结果佣人回来时身后跟着两名保镖。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宫泓的手笔。 果然,其中一名保镖弯腰鞠躬,而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宫总您好,董事长派我二人前来接您回公司,请您准备好就出门。” 宫冰夜一连几日都在借酒消愁,不问公事,甚至连公司大门都没踏进一步,宫泓知道了,自然会有所行动。 没为难保镖,宫冰夜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坐车被“请”去公司。 总裁办公室内,宫泓负手立在办公桌前,面容威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们先出去。” 挥退保镖,他走到宫冰夜面前,重重哼了一声:“还知道这是你的办公室?接连几天不露面,等待审阅和批复的文件堆了满满一桌子!” 点了点办公桌,宫泓又缓和了语气,继续道:“你心情不好,爸可以理解,但宫氏的股东和董事会的人能理解吗?小夜,对男人来说事业才是第一位,不论如何,私人感情都不能影响工作,明白吗?” 闻言,宫冰夜嘴角勾起个讽刺的弧度。 事业和家族是重中之重,感情只是闲暇之余的调剂,上不得台面。这是宫泓从小开始对他的教育,所以才造就他冷硬的性格。 也正因为这种性格,他从未真正快乐过。 宫泓知道他还在为尹亦浠的事赌气,见状板起脸教训:“为你的婚事,家里已乱成一团,尹亦浠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宫家了,你振作一点,为一个女人如此,只会叫别人耻笑。” 说起婚事,宫泓又想起了宋齐佳:“最近都没看见齐佳,你们见过面吗?” 又是宋齐佳! 宫冰夜见惯了宫泓利益至上的模样,对先前的所谓“教育”可以当做没听见,但宋齐佳乃至整个宋家已成为他的死穴,每每被人提起,他便会想到尹亦浠转身离开的背影,还有早上的那张离婚传票。 “宋家人害我失去爱人和孩子,您还抱着让宋齐佳做宫家少奶奶的幻想吗?”宫冰夜满面讥讽道:“我劝您,尽早断了这个念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宫冰夜态度冷淡,宫泓尽量隐忍着没发作,可宫冰夜说出这种叛逆的话,他忍无可忍:“宋齐佳的家世能力,哪点配不上你,你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若没有你们对亦浠的百般挑剔,现在她应该正在家养胎,而我也会一切如常的坐在这里办公。你们希望的事,早已毁在你们自己手中!” 宫冰夜气势汹汹的呛声,话音未落,宫泓的手掌已扬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韩助理偷偷生孩子 “你清醒一点!” 伴随巴掌声响起的,还有宫泓的怒声警告。 为了尹亦浠,宫冰夜已经多次顶撞他,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他自问从小对宫冰夜教育严苛用心,几乎手把手将宫冰夜扶上了总裁职位。外界都说虎父无犬子,但他这个虎父的良苦用心,外人哪会知晓? 他的拳拳爱子之心,宫冰夜又何时明白过?! “小夜,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对感情泥足深陷的男人都是懦夫,无能者!可你呢,偏要放任自己堕落!” 会心动,会去爱,就是堕落吗? 那他需要的究竟是儿子,还是工作机器,以及传宗接代的工具? 宫冰夜曾经认同过他的理论,虽然有了初恋顾凝然,却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被感情左右,造成的结果就是自以为会爱,但从未付出真心。 那种困惑的感觉,直到与尹亦浠结婚后才渐渐找到答案。 他体会到了真心相待的感觉,生活不再如从前般枯燥乏味,原本单行道的人生忽然出现了另一个路口,那条路上阳光温暖,鲜花伴蝶。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人生不是宫泓计划中的产物,而是完完全全握在自己手中的。 而现在,宫泓竟妄想用一句话将这些全部否决,不可笑吗? “我从未如此清醒过。”宫冰夜盯着宫泓,一字一顿:“想要的是什么,该抛弃的是什么,爱上亦浠后我才有了清醒的认知。你教育出的那个工作机器,已经不在了。” 宫泓猛地瞪大眼睛,眼角的皱纹被撑开,仿佛不敢相信这会是宫冰夜说出的话。 而宫冰夜的神情愈发冷厉:“如果你还妄图操控我的人生,最后结果就是失去儿子,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宫冰夜一向说到做到,闻言宫泓面露恐慌,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自然不敢冒险,他已将近花甲之年,宫氏和宫家的未来都要依靠宫冰夜,若真逼得宫冰夜宁为玉碎,他和父辈的几十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 “小夜,你听爸说……” 他还想再劝,宫冰夜冷声提醒:“您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宫冰夜步步紧逼,宫泓别无他法,只得脱力般垂下肩膀,松口道:“好,好……我明白了,只要你们别闹得太过分,今后……我不会再管你的婚事。” 说完,他转身出门,微弓的腰背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 电视里正播放动画片,桌上摆着零食和果汁,沙发上还有许多玩具,睿睿却把小脸蛋皱成了包子,一根一根掰着手指数日子。 一天、 两天、三天……手和脚都用上了,还是不够。 他和妈妈已经这么多天没回家了啊,开始的时候爸爸还会过来找妈妈,最近也不来了。 爸爸妈妈不会真的要离婚吧?那他怎么办啊?不管跟着谁,他都会想另一个人的,因为以前他们一家人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啊!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宫冰夜和尹亦浠必定会离婚,睿睿不愿坐以待毙,心想既然大人们都想放弃,就让他来想办法挽回吧。 于是,趁着尹亦浠出门买菜、苏苗昕和郭禹堂在书房专心致志打游戏的工夫,他偷偷溜出家门,准备去宫氏找爸爸。 从前尹亦浠去宫氏的次数不多,睿睿跟随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于是毫无意外的,刚出门转过两个弯,他就迷路了。 两条小短腿扑腾扑腾的在路边乱跑,一个好心的阿姨见状走过来,俯身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是的哦。我想去找爸爸,阿姨你能帮我一下下吗?” 睿睿昂首挺胸,言辞清晰的说明情况,全然没有一般小孩子迷路时的惊慌。 好心人觉得他有趣,捏了捏他的圆脸蛋道:“当然可以啦。你爸爸在哪,我们这就去找他?” 于是,在睿睿报上目的地后,好心人便随他一起乘车来到宫氏。 宫冰夜重回公司不久,堆积的事务还有许多没处理,发话几日内都不见客。所以前台小姐在看见一个陌生女人领着孩子要见宫冰夜时,没向上级汇报,直接把人拦了。 睿睿跑到前台小姐身边,拉着她手臂不停摇晃,口中解释:“阿姨你真好看,让我进去见爸爸好不好?我爸爸是宫冰夜,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呀。” “小家伙你也很可爱,但宫总现在不见客哦。” 前台小姐不认识睿睿,又怕有人故意带着孩子来闹事,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人。 这边睿睿仍在鼓着嘴巴请求,另一边,苏苗昕和郭禹堂正顶着两张苦瓜似的脸到处找人。 “都怪你,干嘛非叫我打游戏,把睿睿都弄丢了!”苏苗昕在小区花园里转了一大圈,回到原地时气喘吁吁,仍不忘埋怨郭禹堂。 郭禹堂找遍了整栋楼,更是累得不行,烦躁的皱着眉道:“什么叫弄丢了,那小混蛋就在客厅坐着,还能蒸发不成?再说,是谁说闲着没事打打游戏也挺好,不是你吗?” 两人吵了半天也没结果,还得聚在一起想办法,最后不知是谁先想到去门卫室看看。 小区保安很负责,听说孩子丢了立刻把刚才的监控调出来,一看之下,三人都不免惊讶。 “嚯,还真是自己走的,这小子长本事了啊!” 苏苗昕用力在郭禹堂背上一拍,没好气道:“别瞎说,赶紧出去找人吧。外面人多车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小浠还活不活?” 在关心尹亦浠这件事上,两人倒难得合拍,随即就兵分两路顺着小区外的街道寻人。 宫氏大厅,韩远代宫冰夜视察工程进度回来,刚进门就看到缠着前台小姐的小家伙。 送睿睿过来的那位好心人有事先走了,前台小姐拿他没办法,本都打算叫保安过来联系警局,幸好韩远先到一步。 “韩叔叔!” 睿睿也发现了韩远,立刻放弃固执的前台小姐跑到他身边,轻轻一跳,就跳进了他怀里。 韩远拍拍他的小屁股,问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要找爸爸!”睿睿扭了扭,在他怀里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焦急道:“韩叔叔你快点带我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韩远自然答应,向宫冰夜汇报后就抱着他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恰好遇到个要去给宫冰夜送文件的女秘书,眼神暧昧的盯着韩远看了好久,直到韩远被看得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你看我干什么?脸上有东西?” “没,就是觉得吧,这小孩儿跟你长得挺像,都这么帅。”女秘书半是试探半是奉承的说道。 睿睿始终望着楼层数,见即将达到顶层,满心都是见面后要怎样劝说宫冰夜,根本没听另外二人对话。 韩远不清楚宫冰夜的想法,便没有多做解释,只淡淡提醒:“不要乱说。” “哎呦,放心吧,我口风最紧了。你韩助理偷偷生孩子的事儿,我肯定不会乱说。” 女秘书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朝韩远挤眉弄眼,恰在此时,电梯门开了。 宫冰夜站在门外,语气比面色更冷。 “这是我儿子。” 说完也不管女秘书和周围职员险些被惊掉的下巴,直接从韩远手里接过睿睿。 睿睿大哭不止,方才预想的种种“策略”在见到宫冰夜之后都被思念取代。他不敢想象,如果宫冰夜和尹亦浠真的离婚了,很长时间都见不到爸爸,他会多难受。 “好了,怎么看到爸爸就开始哭,不怕被笑话了?”宫冰夜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贴着他头顶蹭了蹭。多日不见,他也很想儿子。 睿睿不停抽气,偏着嘴命令:“我不管,爸爸必须把妈妈抢回来……你们不能离婚,谁都不能离开我!” 原来是为这件事。 宫冰夜知道,睿睿心思一向细腻,最近他和尹亦浠之间的事虽然都尽量瞒着他,他也肯定会发现端倪。 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就算睿睿不说,他也不会放尹亦浠离开。 “放心,你妈妈这辈子都只能做我老婆,离婚是不可能的。”宫冰夜信誓旦旦的对睿睿保证。 然而他只顾着安慰睿睿,忘了自己还没回办公室,周围一群脸上写满了八卦的职员正支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很快,宫总在电梯间外怀抱儿子对妻子深情告白的场面就转换成文字传遍了宫氏的每个角落。 公司里认识尹亦浠的人不多,除了韩远和前台小姐,就只有很久之前那场被尹亦浠打断的会议上的高管,而热衷于讨论上司八卦的,大多都是底层职员。 众人纷纷猜测,睿睿究竟是宫冰夜正牌夫人的孩子,还是绯闻女友宋齐佳所生。 联系起最近一段时间宫宋两家的合作,以及甚少露面传言不被婆家喜欢的神秘夫人,众人似乎更倾向于身份地位和自身条件都与宫冰夜更般配的宋齐佳。 可他们哪里知道,很快,宫冰夜就会亲自出面给他们一个完美证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小白兔和老狐狸 尹亦浠提着满手的菜从超市回来,准备问问苏苗昕三人想吃什么,开始准备午餐,谁知进门后竟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桌上有郭禹堂留下的便笺,看过后她惊得心中一抖。 ——睿睿自己跑出去了,我和苏苗昕看过监控,马上去外面找人,你安心在家里等。算了,估计你也待不住,要是出来找人的话记得先去门卫那里看监控,别走错方向。 便笺上的留言很符合郭禹堂啰里啰嗦的性格,看起来不像开玩笑,而且尹亦浠知道,他们断不会用睿睿的安危与她玩笑。 她把菜随手扔在地上,急急忙忙的跑下楼去门卫室看监控。 听说她是走丢小孩的妈妈,保安很热心的重新把监控调出来,还安慰她别着急,市中心的治安向来很好,不会出事。 尹亦浠根本没听进保安的话,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不眨,见睿睿一路走出大门,过马路后左转然后消失在监控中,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一下,心里不免狐疑。 如果睿睿只是单纯的想出去玩,先不说为什么不告知苏苗昕和郭禹堂,至少在出门后也该有些犹豫,比如考虑一下去哪里玩。 可从监控里看,他完全没有那种做选择的感觉,好像早就确定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而他消失的那条路,正是通往宫氏的方向。 尹亦浠不由产生一个猜想,而后立刻给宫冰夜发送视频邀请。 她能主动联系,宫冰夜似乎很惊讶,声音却尽可能的温柔:“今天下班后我去看你和睿睿,带你们出来吃饭好吗?” 闻言,尹亦浠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错误,但还是询问道: ——睿睿在你那里吗? “什么?”宫冰夜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故意反问:“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视频刚接通时,宫冰夜的样子确实骗过了尹亦浠,不过他此时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尹亦浠暗自松了口气,摇头说自己不信。 “这样的话……我正在公司,不如你来找找看,免得又冤枉我。”宫冰夜顺水推舟的邀请。 尹亦浠哪里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稍想了想就觉得可行。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没直接答应,而是表面拒绝,挂断视频后就打车直奔宫氏。 来到宫氏,尹亦浠直奔总裁办公室,为了不给宫冰夜准备的时间,特意没让前台小姐通报。 可惜…… 当她猛地推开办公室大门时,里面只有一个“专心工作”的宫冰夜,根本没有睿睿的影子。 “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 宫冰夜“满脸震惊”的起身迎接,摊手朝四周看了看,委屈道:“都说了不在,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哼,就他这副老狐狸的样子,别人会信才怪! 尹亦浠狐疑的打量他片刻,不放弃的在办公室里四处寻找,连装饰花瓶后的角落都不放过。找过这里,又去了韩远办公室,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 可她有种预感,宫冰夜绝对知道睿睿的去向。 宫冰夜始终跟在她身后,偶尔还帮忙开门关门,等她停下脚步陷入沉思,才适时出现,提议道:“公司这么大,睿睿若真想躲起来,躲在哪里不行?不如我陪你去公司其他地方找。” 宫冰夜的办公室在顶层,一层层顺着找下去,应该就不会有疏漏了。 他言之有理,可尹亦浠总觉得古怪,好像自己正顺着他安排好的道路往前走。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睿睿更要紧,只要能找回睿睿,被算计她也认了。 就这样,小白兔尹亦浠跟随着老狐狸宫冰夜的脚步,仔仔细细的在宫氏大楼内转了一圈,同时也在大部分职员面前亮了相。这回公司里人尽皆知,尹亦浠才是睿睿的母亲。 可怜尹亦浠还蒙在鼓里,因为没找到睿睿而满心焦急,直到两人准备乘电梯去楼上再找找时,看到电梯里举着冰淇淋的一大一小。 睿睿吃的投入,嘴巴周围沾了一圈白,韩远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冰淇淋没办法帮他擦,见电梯外两人望着自己,无奈解释:“这个也是小少爷的,他想吃两个,我……拦不住。” 尹亦浠在意的才不是冰淇淋,随即便转头看向宫冰夜,脸上满是被算计的恼怒。 没错,虽然没猜出宫冰夜此举的目的何在,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一番耽搁,已经将近中午,宫冰夜被盯得心虚,生硬的转移话题道:“睿睿好像饿了,我带你们去吃午餐吧。” 尹亦浠心气不顺的白他一眼,虽然找回睿睿后心情轻松下来,但仍不准备给他机会。 ——不用麻烦,我买了菜,可以回去做给他吃。 不给宫冰夜再争取的机会,她直接抱起睿睿走进旁边下行的电梯,在电梯门合上前都忙着帮睿睿擦嘴,再没抬头看失落的宫冰夜一眼。 回家途中,天色渐渐阴沉起来,乌云碰撞翻涌,酝酿多日的大雨似乎即将爆发。 睿睿始终闷闷不乐,未吃完的冰淇淋也不要了,挣扎着从尹亦浠怀里跳下来,赌气般丢进垃圾桶。 尹亦浠过来牵他的手,接连两次被避开后终于不能再装傻,只得在他面前蹲下来,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睿睿的眼泪本就在眼眶里打转,闻言立刻滚落下来,然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问:“你不要爸爸了对不对?你要和爸爸离婚,让我变成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小孩……” 他看过许多童话故事,白雪公主的爸爸妈妈也分开了,然后国王新娶了一个妻子,那个妻子对白雪公主一点都不好。 虽然他是男孩子,但也不希望爸爸妈妈分开,再和其他人结婚,万一他们都不疼他,不要他了怎么办? 离婚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尹亦浠心里清楚,这也是她过去三年哪怕生活再艰难也不曾提离婚的原因。 可最近经历了太多事,在感受到自己对宫冰夜那丝特别的感觉时,她想过再尝试看看的,可记起自己流产、被宫冰夜疑心、又看到宫冰夜和宋齐佳共度一夜的照片后,她实在无法像从前那般隐忍。 那种监牢般的生活,她受够了。 ——睿睿,不管怎么样,你只要记得妈妈很爱你就好了。妈妈在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的。 尹亦浠避重就轻的安慰,睿睿却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谎言:“才不是呢!我没有爸爸了!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睿睿…… “为什么要把爸爸赶走,妈妈这样很自私,你讨厌爸爸了,可是我喜欢啊!!” 尹亦浠试图安抚,但睿睿不看她的手语,两人便无法沟通。 睿睿越说越伤心,跺着脚大吵大闹,最后竟一把将尹亦浠推开,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尹亦浠猜出他要回去找宫冰夜,害怕宫冰夜会借此机会把他留在身边,连忙追了上去。 可刚才她蹲在地上,被睿睿用力一推好像崴了脚,没跑几步脚踝便传来一阵刺痛,她收势不及,整个人扑倒在地。 膝盖上的布料蹭破了,边缘泛着淡红,她却无暇顾及自己,立刻爬起来又追上去。 此时睿睿已经跑远,她正要忍痛加快速度,谁知迎面走来个讲电话的人,两人直接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忙做了个手势,转头再想去追的时候,哪里还有睿睿的身影? “轰隆——轰隆——” 几道惊雷在空中炸响,大雨倾泻而下,地面上很快积了层水。行人纷纷跑进公交牌下躲雨,出租车流水般的接客离开,很快,路面便变得冷冷清清。 睿睿原本就记不清路,下雨后视野模糊,身上被雨水一淋又冷得发抖,毫无意外的再次迷失了方向。 抱着肩膀蹲在公交牌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偶尔行色匆匆的路人从旁跑过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小朋友……诶,又是你呀?” 萧默程撑着把黑伞,站在雨幕中的身影修长挺拔,仿佛本就属于这布满阴沉的世界。 遇见认识的人,睿睿含泪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带着哭腔叫了声“萧叔叔”,接着又开始大哭。 “乱跑走丢了吗?”萧默程收起伞走进站牌下,看出他害怕,所以没有责备,而是把他抱起来温声安抚:“没关系,叔叔小时候也淘气的很,闯的祸比你更严重。别怕,叔叔在就能保证你的安全。” 睿睿泪眼汪汪的仰头看他,抽噎道:“我想回家,想找爸爸。” “嗯,这个恐怕……”萧默程看了眼雨势,略显为难道:“叔叔没开车,没办法送你回家。不过叔叔家就在附近,先过去坐坐,等雨停了叔叔再送你回家好吗?” 睿睿朝外面看了看,的确没车,只好答应下来。 而此时,尹亦浠正在瓢泼大雨里四处奔跑。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落在皮肤上甚至有些疼,尹亦浠却顾不上这些,近乎疯狂的寻找睿睿。 第二百一十三章 撞破“出轨” 夏季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灰暗的如世界末日,此刻已晴空万丈。 徐子良正要下班,出门前因为整理办公桌晚了一步,很无奈的被主任抓壮丁,派去警局接人。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天院里接收了一位转院病人,病人来时生命体征已不明显,不过在病人家属下跪祈求并保证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怪医院后,副院长才勉强拍板同意。 倒不是医院不近人情,实在是近来医闹事件频发,各家医院都明哲保身,没人敢接这烫手山芋。 而事实证明,善意只能用来对待善良的人。 今晨七点钟左右,病人抢救无效死亡,病人家属甚至连死者都没看到,就集结起来堵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门口闹,下面的实习生看不过去,与对方争执并动了手,警察到达后便将他们一起带回了警局。 徐子良很欣赏实习生的性格,接人时特地和警察多聊了一会儿,询问今天的事会不会对实习生造成影响。 “徐医生。” 刚聊完,实习生就从旁边房间被带了出来,脸上挂着彩,看上去还是副意气难平的模样。 徐子良上前照着他脑袋一拍:“得了啊,还没打够是怎么着?小孩子家家别太冲动!” 被教训了,实习生没敢回嘴,低着头小声嘟囔:“都快大学毕业了还小?女人还淋雨打架呢,我也不能太怂吧……” 徐子良耳朵尖,闻声又在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离开时觉得好奇,下意识朝旁边房间看了眼。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下巴惊掉。 里面坐着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裤腿上磨破了洞、哭的眼睛都肿了却还是满脸激动不停朝身边女警打手语的人,不是尹亦浠吗?! “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警察方才与徐子良聊的投机,见状随口道:“这女的下雨天坐路边哭,精神状态好像有点问题,也不会说话。我正想着找个翻译过来,怎么,你们认识?” 尹亦浠形容凄惨,虽然坐在椅子上身体却频频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徐子良无心再与警察闲聊,连忙办理手续把尹亦浠一同接走。 实习生还算有眼力,见他遇到熟人便取消了一起吃饭的计划,独自离开。他扶着尹亦浠坐上车,起先尹亦浠还哭着跟他说睿睿的什么事,后来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他把人送到医院,检查后留在病房输液,而后他一边照顾,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宫冰夜。 尹亦浠的其他朋友他都不太熟,没有联系方式,可最近尹亦浠和宫冰夜正闹离婚,他不清楚宫冰夜是什么态度,怕擅自通知会令尹亦浠难做。 还未做出决断,病床上尹亦浠缓缓睁开眼睛,看他拿着手机纠结,立刻猜到他想做什么,紧蹙着眉用力摇了摇头,随即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态度坚决,徐子良便放弃先前的想法,专心守在她身边。 到了傍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久后雨势加急,轰鸣雷声配合着逐渐阴暗的天空,仿佛要将城市拖入地狱。 睿睿站在窗边,望着瓢泼大雨满心担忧,早已后悔之前的莽撞举动。 当时他朝着反方向奔跑,曾回过一次头,看到尹亦浠从地上爬起来又撞到了路人。他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气恼占了上风,加快速度跑进旁边的一条小路。 “妈妈身体不好,又摔了跤,我不应该跑开的。妈妈回家了吗?她会不会还在外面找我?”睿睿两只小手在胸前握紧,不住抖动,口中也不停念叨着怕尹亦浠出事。 萧默程已连续给尹亦浠打了几通电话,但对方始终关机,见此他试探着问:“不如你用我的手机联系你爸爸,看他能否来接你?” 他想接近宫冰夜已经很久,但对方始终对他存有戒心,通过孩子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白天睿睿跑走就是想去找宫冰夜,可到了这会儿,犹豫片刻却突然改口,不愿意再回宫冰夜身边。 “不要……我不能背叛妈妈。” 虽然他也很想和爸爸在一起,但若是非让他在爸爸妈妈之间做选择,他一定会选后者。 而后萧默程又旁敲侧击过几次,见他实在不肯也只得作罢。 母子二人一个在医院,一个在萧默程家,总体来说都还算安全,却苦了另两个人。 话说苏苗昕和郭禹堂白日里分头寻找睿睿,被大雨阻隔在半路,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回家碰头,却发现尹亦浠和桌上的便笺都不在了。 孩子没找到,孩子的妈又丢了,两人愈发焦急,连忙去警局报案。 睿睿年龄小又是独自外出,警方很快立案调查,可听完尹亦浠的“失踪”经过,却说不达到立案标准。 的确,尹亦浠除了哑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正常,外出时间也才几个小时而已,失踪几率实在很小。 “可是小浠流产后身体一直不好,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呐!” 与警方交涉无用,苏苗昕站在警局门口急得直跺脚。 郭禹堂同意她的想法,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好主意:“要不,咱们再去找找?” “现在天黑成这样,还下着雨,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你找谁啊!苏苗昕脾气不好,此刻更是焦躁,抱着脑袋在原地转圈,琢磨半天才灵光一闪道:“诶,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宫冰夜打电话,让他帮忙?” 虽然宫冰夜不怎么招人待见,可能力摆在那儿呢,他一声令下比她们俩跑一整夜都管用。 苏苗昕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好,都拿出手机翻联系人了,郭禹堂却有些犹豫:“让老宫出面,亦浠知道了会不会……” 说这话他绝不是出于私心,只是担心,若尹亦浠没有失踪只是还在找睿睿,他们擅自做主把事情告诉宫冰夜,或许会使得两人关系雪上加霜。 经他提醒,苏苗昕也略显踌躇,攥着手机不知该如何是好。 雨仍在下,时大时小,砸在路面的声音噼里啪啦令人烦躁,一直持续到深夜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尹亦浠在黑暗中醒来,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发现趴在床边熟睡的徐子良,没有惊动他,而是轻手轻脚的下床,在桌上找到自己的手机。 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不知睿睿在哪里,有没有找到宫冰夜被带回家。万一没有,那……那就真的出大事了。 尹亦浠不敢深思,连忙按亮屏幕—— 按了几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这才记起上午出门时手机就已电量不足,经过一天时间,肯定早就没电关机。 徐子良把她送到医院又彻夜陪床,她不好意思再把人家吵醒,便准备去护士站借充电器。 医院走廊里开着暗黄色壁灯,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尹亦浠出来后把门关好,刚转过身,却看见前方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病号服的宋齐佳一手揉眼睛,一手掩唇打哈欠,好像没睡够的样子,宫冰夜就跟在她旁边,体贴的搀扶着她,中途两人偏头交谈几句,姿态亲密仿若夫妻。 尹亦浠在原地静静看着,直到他们进了病房,才若有所思的走向护士站。 把手机充上电,她本想回房,却鬼使神差的来到宋齐佳病房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看一看宫冰夜和宋齐佳相处的情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同时又会升起种解脱的畅快。她无法解释这种异常心理的原因,只能顺从。 病房里开着灯,透过门上的窗户可以看到宫冰夜刚从洗手间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湿毛巾。 “先擦手,明早再联系医院的人过来修理。”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这间高级病房的洗手间发生故障。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刚才他扶着宋齐佳从外面回来。 宋齐佳没有道谢,只笑着朝他眨眨眼,接过毛巾后一边擦手一边玩笑的抱怨:“真实的,连个好觉都不让睡,大半夜害得我跑那么远上厕所。” “都在同一层,有什么远的?” 宫冰夜随口应付,见她重新躺下后看了眼腕表,正想提出离开,就听她咂咂嘴道:“渴了。” 宫冰夜暗自深呼吸,只好又去桌边倒水。 向来被伺候惯了的宫大少爷居然也能衣不解带的照顾别人,尹亦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讽刺。 说什么不肯离婚,这辈子都只有她一个妻子,甚至中午时还想约她吃饭,转头便跑来向另一个女人献殷勤。而她这个所谓的妻子,就住在同一层楼里。 呵呵,男人的话果然不能信,尤其是宫冰夜的。 尹亦浠微抬起手,犹豫着是否推门进去。 若她亲眼撞破宫冰夜“出轨”,今后他也就没脸再纠缠她了吧? “亦浠!” 还未做好决定,不知何时找过来的徐子良突然在背后叫她名字,而且声音不小。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去听病房里的动静。果然,两人的交谈声也戛然而止。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个男人间的敌意 亦浠?! 正走向沙发的宫冰夜脚步顿住,惊讶的转过头看向门口,而后脚尖一转快步走了过去。 打开门,倾身向两边张望,寂静的走廊内空无一人。 怎么会?他刚才分明听到有个男人在叫尹亦浠的名字,为什么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他面带狐疑的关上门,回来询问宋齐佳。 宋齐佳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指尖不自觉的抠弄床单,迟疑片刻,摇摇头说没有。 窗外风雨交加,的确有可能听错,宫冰夜以为自己心有所想产生了幻觉,便没再纠结于此事。 他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空病房内。 方才徐子良突然出声,尹亦浠下意识的怕被宫冰夜发觉,立刻将他拉近了空病房,然后屏息凝神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旁边病房的门开了又关,走廊恢复静谧,她剧烈跳动的一颗心才渐渐归位。 “危险”度过了,终于放松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徐子良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 刚才因为怕徐子良再出声,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只手拉着他,身体也随之靠了过去,将他紧紧抵在墙上。 他温热且略显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掌心,哪怕周围昏暗,她都能感受到他涨红发烫的脸颊。而那比她更急迫的心跳声,正清晰的在两人之间回荡。 触电般猛地退开,黑暗中,两人都显得不知所措。 “你……”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徐子良掩饰的笑笑,尹亦浠则尴尬的解释: ——我刚才……走错方向了,怕打扰到别人才把你拉进来,不好意思啊。麻烦你送我回家好吗?我现在住郭禹堂那里。 上次分别后,徐子良便派人查了尹亦浠的住处,闻言并不觉惊讶,点头应下。 至于尹亦浠漏洞百出的解释,他只装作相信。 郭禹堂家楼下,徐子良刚刚停车,斜前方便窜出两个人。 “小浠你可算回来了,差点被你吓死……” 苏苗昕一把抱住刚下车的尹亦浠,没好气的埋怨几句,便跑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看到空空如也的后座,她茫然转过身问:“睿睿呢?” 见尹亦浠回来,她下意识以为尹亦浠已经找到睿睿,尹亦浠闻言自责,告诉她自己把睿睿弄丢了。 ——我确实在宫氏里找到了他,但是后来我把他惹生气,他又跑走了。 起先她猜测睿睿很可能回到宫冰夜那里,可通过刚才宫冰夜深夜留在宋齐佳病房来看,他肯定没再见睿睿。 “啊,那怎么办啊?” 苏苗昕担心睿睿,脸立刻垮了下来,而郭禹堂却还关心另一件事。 “睿睿丢了,你又跑哪儿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家,知不知道我们多着急?” 说话时,他有意无意的瞥了徐子良一眼,眼神不太友善。 都是宫冰夜的朋友,郭禹堂和徐子良自然认识对方,但或许是性格相近的原因,两人并不太合拍,平日基本上没有往来,只是点头之交。 而此时郭禹堂明显的意有所指,很不符合他们以往的关系。 徐子良意味深长的打量他,后者感受到特别的目光注视,也直直看了过来。 尹亦浠并未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神色如常道: ——路上遇到点状况,恰巧遇上徐医生,他帮了我然后把我送回来。 “哦?”尹亦浠说完话手还没放下,郭禹堂紧接着就阴阳怪气的问:“徐医生这么乐于助人的吗?怎么以前没看出来?” 苏苗昕闻言眉头一皱,用手肘撞他:“会不会说话!” 徐子良微微勾起嘴角,浅笑道:“我们似乎没熟悉到相互了解的程度吧,郭少爷?” “哼,我们是不熟,但看样子你和亦浠很熟嘛。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都能偶遇。” 一想到徐子良和尹亦浠单独相处,郭禹堂就觉得不舒服,语气已近乎挑衅。 苏苗昕不知道他大晚上的又抽什么风,警告无效只好对徐子良抱歉的笑笑,说他脑子不好,时常冒出点疯言疯语。 徐子良淡淡道:“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了……” 郭禹堂自知占了下风,瞪着眼睛还要再说,却被尹亦浠焦急打断。 ——睿睿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能帮我想想办法吗?现在我脑子里一团乱,实在不知道该去哪找。 话题终于被拉回正轨,苏苗昕没好气的白了郭禹堂一眼,然后搂着尹亦浠肩膀安慰:“别着急,我刚才和郭禹堂分析了半天,都觉得睿睿应该没危险。你想,今天一直在下大雨,坏人总不至于冒雨出来干坏事吧,所以我猜,他很大可能是被好心人带走了。” 听完苏苗昕的话,尹亦浠深思片刻,也觉得有道理。 睿睿跑走后不久就开始下雨,行人车辆都少,为了防止交通事故,还有交警在街上巡查,出事的几率确实很小。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拿睿睿的安全去打赌啊,还是要尽快把人找到才行。 尹亦浠一脸慌乱,其余三人也都跟着紧张,呆立半晌后,郭禹堂突然提议把这件事告诉宫冰夜。 “他是孩子亲爸爸,孩子丢了他当然该帮忙找。”说这话的时候,郭禹堂又挑衅的看向徐子良。 徐子良还没反应,尹亦浠已飞快否决。 ——别找他,人家没时间! “可是问都没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时间?”苏苗昕深表疑惑,旁边郭禹堂脸上也写满问号。 徐子良却看出端倪,仔细回想一番,之前在医院里的场景便浮现在脑海。 当时尹亦浠只顾着把他拉开,居然连保持距离都忘记,柔软的身体紧贴他许久才退开。像她说的怕打扰别人,肯定是不可能的,难道…… 傍晚去食堂买饭时,他曾看见宫冰夜和宋齐佳坐在一起吃晚餐,宋齐佳似乎在住院。因为不明情况,他便没有上前打扰。而尹亦浠的种种反常,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把尹亦浠拉到一边,徐子良开门见山的问:“刚才在医院,那间病房里住的是谁?”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毕竟就算她不承认,明天他回医院一看便知。 ——宫冰夜和宋齐佳。 尹亦浠简洁回答,视线落在身旁凝着雨珠的叶片上,看不出情绪。 “那你……” 徐子良想问问她对此有什么想法,又觉得没必要。虽然她看上去好像不在意,但宫冰夜毕竟是她丈夫,心里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再者,即便失忆,他也不相信她对宫冰夜再无半点感情。 尹亦浠不喜欢被人同情,故作轻松的笑笑,说道: ——我们正准备离婚,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判决书就能下来。所以他现在和谁在一起,跟我没半点关系。 听说她真的决定离婚,徐子良难掩惊诧,明白劝说无用,考虑半天才询问道:“那你离婚后住哪里?” 据他所知,尹盛夫妇去世后家产被全部拍卖,走出宫家大门,她便一无所有,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是困难。 现在她能暂住在郭禹堂这里,但不可能长此以往。 ——我带着睿睿,不能一直赖着别人家里,还是要有自己的家才好。 停顿一瞬,猜到徐子良的想法,尹亦浠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这几年我攒了些钱,不多,但租个房子暂住应该够了。然后我尽快找工作,先保证睿睿的生活,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 上次她向郭禹堂提过,希望他帮忙找间房子,但最后不了了之。郭禹堂和家里关系还僵着,找他帮忙,倒不如找徐子良。 思及此,尹亦浠便开口请求徐子良。 徐子良有和郭禹堂相同的顾虑,一面是好兄弟,一面是有好感的女人,偏向哪方都觉得不合适。 而且尹亦浠和宫冰夜此时还未离婚,如果中途又出现变故,他现在答应算怎么回事? 见他犹豫,尹亦浠连忙解释: ——我要求不高的,干净便宜一点就好。你先试试,不行的话也没关系。 尹亦浠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任谁也无法拒绝。 徐子良深吸一口气,终于应下。 两人密探许久,苏苗昕和郭禹堂都快等得不耐烦,尤其郭禹堂,几次想偷跑过去听墙角,都被苏苗昕暴力拦住。 见他们回来,郭禹堂立刻把尹亦浠拉到身后,不满地质问:“说什么了这么半天,不能当着我们面说?” 尹亦浠摆摆手,告诉他是私事。 “你跟他有什么私事?!”闻言,郭禹堂情绪更激动,看着徐子良的眼睛都在冒火。 徐子良抱起手臂,故意不理会。 尹亦浠拿他没办法,只好拿自己的哑当借口,说徐子良刚才在通知她上次的检查结果,这属于患者隐私,不能当着第三人的面说。 其实以前尹亦浠做检查之后,宫冰夜都会旁听,根本不存在隐私问题,只是郭禹堂什么都不懂,才被轻易敷衍过去。 随后,徐子良驾车离开,尹亦浠三人也回家休息。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以毒攻毒 清晨,万簌俱寂,东边地平线泛起丝丝亮光,将原本黛青色的天际染上一层薄金。没有风,露水凝结在草叶与花瓣上,枝桠间三两只鸟雀静静啄食。 一片晨光中,公寓小区的住户陆续出门,遇见时纷纷精气十足地打招呼,表示自己去晨练或者买早餐。 而此时郭禹堂家里,仍静谧的如同夜晚。 整夜未眠,三人回家后连衣服都没换就在各自房间倒头大睡,日上三竿,仍没有转醒。 “铃铃铃——铃铃铃——” 尹亦浠昨天淋了很久的雨,虽然输过液,但身体还很虚弱,手机铃声响了几次都没能把她吵醒。 过了片刻,她的手机安静下来,隔壁又传出铃声。 “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没素质!!” 苏苗昕暴躁的坐起身,眉头拧得死死的,拿起手机就是一通吼:“干什么!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对面很静,只能听到低沉的呼吸声。 “到底哪位啊?打电话不出声,找骂呢!”她抓抓鸡窝似的头发,没好气道。 “宫衡睿在我这里,想要人,先备钱。嘟嘟嘟……” 对面男人缓缓说了句话,并在苏苗昕反应过来之前挂断,再打过去,已显示关机。 宫衡睿在他那儿,要人先备钱?宫衡睿?听着有点耳熟…… 苏苗昕转动还不大清醒的头脑,几秒后终于惊呼一声:“睿睿!宫衡睿是睿睿大名!还有什么备钱的,该不会……绑架啊!!” 她光脚跳下床,一路尖叫着跑出门,然后被正从客厅走来的郭禹堂一把捂住嘴巴。 “小点声!”郭禹堂压低声音提醒:“亦浠还睡呢,你瞎喊什么?” 事态紧急,苏苗昕顾不上挑剔他的态度,连连摇头示意他先放手,而后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出大事了,睿睿被绑架了,刚才绑匪给我打电话了!” 她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郭禹堂也不免紧张起来,把她拉进房间关好门,严肃道:“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苏苗昕把自己刚才接到勒索电话的过程重复了一边,然后就要去找尹亦浠。 郭禹堂连忙拉住她:“事情还没确定,你慌慌张张的是想吓死她吗?” “什么不确定,电话都打过来了!” 苏苗昕急得跳脚,郭禹堂却觉得有些蹊跷。 首先“绑匪”想勒索,为什么不直接找睿睿父母,而是联系苏苗昕?他怎么知道苏苗昕和尹亦浠的关系?再者他只让备钱,却连具体钱数都不说,这不奇怪吗? 听完郭禹堂的分析,苏苗昕也跟着疑惑。可光他们两个在这乱猜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找到睿睿。 “你别急,也别跟亦浠乱说,等我找个朋友,看能不能通过这通电话确定他们方位。” 郭禹堂看了眼苏苗昕手机,然后去给自己的黑客朋友打电话。 宫家别墅。 终于从医院回来,宫冰夜身心疲惫。照顾人他不喜欢,但勉强可以坚持,不过与宋齐佳独处这么久,已触碰到他的心理底线。 靠坐在床头,拨通魏咏秋电话。 “喂,小夜啊,你还在医院吗?齐佳身体怎么样了?”听语气,魏咏秋很关心宋齐佳的情况。 宫冰夜却清楚她打的什么算盘,生硬道:“就那样。以后我不会再独自照顾她,您安排其他人夜里陪床吧。” “别呀!”闻言,魏咏秋立刻否决:“旁人照顾的哪有自己人细心,再说齐佳她也更喜欢让你……”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气氛瞬间冰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魏咏秋赶紧转移话题:“而且我流感还没好,去了怕传染她。你就再帮妈妈照看她几天,几天就行。” 宫冰夜态度坚决,不肯让步:“我已经跟爸谈过,如果不想失去儿子,你们最好别再逼我。” “小夜你……” 连宫泓都被宫冰夜的威胁吓住,魏咏秋自然更不敢与他硬碰硬,但心里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最后还是尹亦浠遭殃:“哼,自从尹亦浠出现,你做事便失了分寸,当初让她未婚先孕来宫家逼婚就算了,现在她明目张胆的住进郭禹堂家,你居然还维护她!” “那是事出有因。”宫冰夜尽量维持平静,想对魏咏秋解释。 然而魏咏秋根本不打算听,仍将一切责任都怪在尹亦浠头上,还提起了流产的孩子:“不定和哪个男人怀的野种,你不离婚,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听到这里,宫冰夜怒火汹涌。 原本尹亦浠已答应给他机会,试着重新开始,就因为魏咏秋从中挑拨,才害得他误会尹亦浠,尹亦浠也再次失望,决绝的要求离婚。 “清者自清,您还是少说这种话,为儿孙积福吧!” 怒气冲冲的摔上电话,宫冰夜顺着床头躺下去,一条手臂盖住眼睛,深呼吸调整情绪。 同一时间,“绑匪”再次联系了苏苗昕,仍是简短的一句话,而郭禹堂的朋友动作迅速,已查出信号发出的大概范围。 竟然在宫冰夜居住的别墅小区附近! —— 顾凝然从尹亦浠那里得知她要和宫冰夜离婚的事,回去向萧默程汇报后,便被安排了新任务。 来到宫家别墅门前,她内心雀跃,似乎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与宫冰夜挽手走进去,佣人站在两旁称呼她“少夫人”的情景。 只要尹亦浠离开,那一天就不远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身体里充满动力,努力控制才装出一副忧虑的样子,抬手按门铃。 宫冰夜心情不佳,见她来了脸色更差,下楼后也不出声,只随手拿了份报纸翻看。 “冰夜,你和亦浠是不是闹矛盾了?前两次遇见她,我们聊了聊……”顾凝然主动挑起话题,说到一半却又停止。 这种低级话术宫冰夜见的多了,本能的提起警惕,却仍忍不住追问:“聊什么?” 顾凝然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故作纠结,随后突然说道:“她记忆可能出了点问题,你千万别误会她,平时也要多让着她些。” 尹亦浠的确记忆紊乱不假,可她是怎么知道的?仅凭几次闲聊? 宫冰夜面露狐疑,目光锐利的打量她。 看出宫冰夜的怀疑,顾凝然按照萧默程教授的方法,装可怜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讨你欢心,只是单纯的觉得亦浠有些可怜。上次她泪眼蒙蒙的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看得出她很自责,也很胆怯。” 尹亦浠确实不记得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从这点来看,顾凝然似乎没说谎。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其他的……”顾凝然咬咬唇,努力回忆道:“好像她只忘记了和你有关的事。” 顾凝然装可怜装善良是好手,再加上她句句属实,宫冰夜先前的疑心终于产生动摇。 而且看样子,尹亦浠失忆后似乎对顾凝然转变了态度,以前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与她谈心。 最近宫冰夜正为如何哄回尹亦浠苦恼,见此便想从顾凝然那里问出更多,毕竟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顾凝然倒也配合,如实告诉了他尹亦浠的种种想法,而后竟还出谋划策,主动提议帮他留住尹亦浠。 “亦浠的记忆停留在结婚三年,那时她对你没感情,自然不会心软。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恢复记忆。” 若尹亦浠将一切记起,必定愿意与宫冰夜永远的生活在一起,哪会再提离婚? 宫冰夜明白顾凝然言之有理,可恢复记忆哪是容易的事?连医生都没办法,他们怎么可能做到? “医生治病都按照指定形式,当然拿失忆这种毫无规律的病没办法。”顾凝然摇摇头,前倾身体道:“我最近看了不少记忆方面的书,上面有重拾记忆的病例,大多都是经过外界刺激。” “简单来说,失忆是因为遭受重大刺激,同样的情况再经历一次,或许就能恢复记忆。”怕自己表述的不明白,顾凝然又把结论重申一遍。 宫冰夜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倒也听说过这种方法,但要用在尹亦浠身上,似乎不大合适。 最初造成尹亦浠失忆的原因是尹腾去世,后来又经历了宫宋联姻一事,她才发生记忆紊乱。尹腾去世必定不能重演,至于和宋齐佳的联姻……万一再来一次,她非但没恢复记忆反而对他误会更深怎么办? 还有她流产不久,身体和心理都承受了巨大压力,若突如其来的刺激造成的伤害她无法承受,结果恐怕不堪设想。 以毒攻毒,成功和失败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宫冰夜心动,却不敢轻易用尹亦浠做赌注,一时间陷入犹豫。 顾凝然见此还想劝,忽然收到萧默程的短信。 ——离开宫家,立刻。 交代的事还没办好,怎么突然让她走? 顾凝然不解,但萧默程一步步安排精妙的计划早已让她产生了信任,所以她没敢耽搁,立刻起身告辞。 殊不知,她走出宫家别墅的场景,已被人记录在照片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弃子 狡兔死,走狗烹。 萧默程眯眼看着手机中的照片,心里玩味的默念这句话。 当初他决定接近宫冰夜并伺机出手,奈何宫冰夜防范心重,他几次设下的商业陷阱都被看破。后来偶然查到了顾凝然此人,看上去非常有利用价值,他便主动接近,把她变成自己手里的一杆枪。 而现在,万事俱备,他终于可以亲自出马,用完的枪自然也要顺手处理。 将照片发送给尹亦浠,他扔下手机,继续悠闲的品尝红酒。 当晚,顾凝然正想联系尹亦浠,就收到了尹亦浠发来的消息。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她从宫家别墅走出来的照片,那时她脸上还带着笑,好像与宫冰夜相谈甚欢的样子。 见此,她无暇考虑这张照片是从何而来,而是满心焦虑的想着该怎样对尹亦浠解释。 经历过宋齐佳一事,尹亦浠最近原就疑心很重,她曾再三保证与宫冰夜斩断情意,已经开始新生活,这张照片,则像一个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 慌乱中,她下意识想向萧默程求助,却始终联系不上对方,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对尹亦浠解释。 视频通话里,宋齐佳赌咒发誓,自己去找宫冰夜只是为了帮他和尹亦浠和好,不曾有半点私心。 尹亦浠不知信了还是不信,表情始终淡淡的,说自己知道了。 “我真的是为你们好,不需要你感谢,但绝不能被冤枉。”宋齐佳挤出两滴眼泪,哽咽着表示:“在国内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要是因为这件事误会或者疏远我,那我……我该怎么办呐?” 见她如此,尹亦浠略显尴尬。 先不提她们俩一个是宫冰夜的初恋前女友,一个是即将与宫冰夜离婚的现任妻子,单单说她们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尹亦浠收到有人匿名发来的照片后不知该怎么处理,才直接转发给了顾凝然,心想不论顾凝然好心还是恶意,在这之后都会有所收敛,也省得她费心去探究。 没想到的是,顾凝然对此居然这般重视。 ——我不会疏远你,你别这样。 出于客气,尹亦浠随意安慰几句,顾凝然却又提出见面。 下午的时候郭禹堂和苏苗昕查出睿睿可能在宫冰夜那里,尹亦浠满心都是怎么样要回睿睿,根本没心情与她见面,婉拒后挂断电话。 顾凝然做贼心虚,总觉得尹亦浠已看出什么,如果不能得到定论便心中难安。 于是她不顾夜色,跑去了郭禹堂家。 谁知刚走进小区,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反而被夜跑归来的苏苗昕拦住。 “你来干什么?” 其实苏苗昕与顾凝然的接触并不多,只是通过几件小事对她充满敌意,而后就处处看她不顺眼。 顾凝然对自己当初的愚蠢行为后悔不已,心想那时若在苏苗昕面前稍作伪装,此时也不至于处处受限。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她只能尽量和气的笑笑,解释自己来找尹亦浠有事。 苏苗昕闻言“哦”了一声,敷衍道:“那你不用上去了,小浠不在。” 谎话张口就来,刚才尹亦浠和她视频明明还在家里,这么晚了,难道还会出门不成? 顾凝然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上去等她。” “你倒挺执着。”苏苗昕讽刺一句,而后再次拦住她:“等等,有件事问你。” 苏苗昕盯着她的手提包打量片刻,面带探究道:“大概一周之前,你有没有半夜出去玩儿?” 苏苗昕去接醉酒被送进警局的郭禹堂那晚,曾看到与阿生相似的身影,追赶时也发现了另一个熟人,只是当时她满脑子都是阿生,没细想而已。 刚才看到顾凝然的手提包,好像和那天夜里看到的一样,才猛然回忆起来。 “啊?一周之前,那么早的事情我哪会记得?而且我很少夜里出门的,你应该认错人了。” 顾凝然当然知道苏苗昕指的是哪天,不过她故作茫然,苏苗昕也没办法。 “行吧,算我白问。”苏苗昕摆摆手,转身朝单元楼走。 顾凝然不相信她说的尹亦浠不在家,便也跟了上去,到楼上才发现她所言非虚,虽然疑惑,却也只得先离开。 而这时候,尹亦浠刚好到达宫家别墅。 李阿姨来开门,多日未见,此刻看到尹亦浠回来,她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先生每天都盼着你呢。” 昨晚还亲眼看见宫冰夜体贴照顾宋齐佳,尹亦浠当然不信李阿姨的话,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抬步进门。 听说她来了,已经睡下的宫冰夜匆匆跑下楼,连睡衣纽扣都系错,在佣人小心提醒下才尴尬系好。 可惜他的激动无措,尹亦浠根本不在意,开口就向他要睿睿。 ——我知道他在你这里,离婚协议书上写的很清楚,我可以净身出户,但孩子必须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她深夜到此,居然是为了孩子,宫冰夜震惊之余不免惊慌。 “你说睿睿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尹亦浠无奈叹气,歪着头道: ——别再装模作样了好吗?我们干净利落的结束这段闹剧般的婚姻,然后放过彼此吧,算我求你。 见她不相信自己,宫冰夜也急了,气冲冲的摊手道:“孩子不在我这,我没必要骗你。现在我们要赶紧找人,而不是互相怀疑!” 宫冰夜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不像装出来的,尹亦浠心里一抖,先前认定的想法渐渐动摇。 可她深知自己与宫冰夜不是一个段位,害怕再次被骗,非要亲自找过才放心。 而当她一间间屋子甚至连后花园都不放过的查找后,终于相信了宫冰夜的同时,心底的恐慌也愈发严重。 怎么办,睿睿真的丢了! —— 客房内,睿睿怀抱着公仔睡得正香,似乎梦到了尹亦浠,口中还嘟嘟囔囔的叫妈妈。 萧默程坐在书房,看着电脑屏幕上宫冰夜与尹亦浠在宫家门口争执的场面,嘴角缓缓勾起,笑得诡异。 这时,顾凝然突然打了电话过来,他关掉监控视频后颇为不耐的接听。 “尹亦浠怎么会有我从宫家出来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哪来的?还有,我刚才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怎么不接?!” 一连串的质问,萧默程脸色更难看,敷衍的问:“我在哄睿睿睡觉,你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 顾凝然顿觉惊异,琢磨片刻还是把情况都告诉了他。 “……就是这样,尹亦浠居然把那照片发给我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我?” 遇事只会慌,到处找人求助,一点分析事态的能力都没有,活该被人当枪使。 萧默程轻蔑的笑了下,敷衍道:“既然如此,你就分别去宫冰夜和尹亦浠那里挑拨吧,让他们彻底对彼此失去信心。” “这样能行吗?”顾凝然略显犹疑:“之前你不是说要我装好人,怎么突然又变了?” “你懂什么?眼下时机不同,计划自然也要变化。” 从监控里看,宫冰夜和尹亦浠的矛盾正逐渐扩大,照这样下去二人离婚已势在必行,派顾凝然过去添一把火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算顾凝然那个蠢货做得太过明显被宫冰夜记恨,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萧默程满腹算计,对面的顾凝然却还在暗自激动。 这段时间她低声下气的向尹亦浠示好,早就烦闷不已,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能扬眉吐气了,自然高兴。 等着吧,尹亦浠让她受过的屈辱,她会全部都还回去! 宫家别墅门外。 尹亦浠一脸慌忙想去外面找睿睿,宫冰夜还没有将情况了解清楚,拦着不许她离开。 “回答我的问题,睿睿什么时候不见的?!” 见尹亦浠固执的要走,他心里急躁,便无意识加重了语气。 尹亦浠不停摇头,泪水几乎连成一条线,顺着脸颊淌下来。 ——就在昨天……昨天我接他回家,路上他就跑了……我……我没能追上…… 宫冰夜闻言眉头拧的更紧:“离开宫氏之后?” 尹亦浠两只手抵在他胸口,用力推拒,还是不肯配合。他一把抓住她肩膀,狠力晃动几下。 “你给我冷静点!现在天黑成这样,你出去能找到什么?赶紧把情况告诉我,我派人去找!” 睿睿失踪到现在已经两天一夜,尹亦浠先前都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他在宫冰夜身边,中途甚至还休息了许久,此刻想起来,满心都是自责。 不过宫冰夜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睿睿,她不能再固执的拒绝他帮助。 于是,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把睿睿失踪的前后经过如实告诉了他。 宫冰夜听完,头顶都快要冒火:“大雨天他自己乱跑,你觉得会没事吗?以为他在我这里,那你昨晚怎么不过来找,这就是你说的爱睿睿,不能失去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杀了儿子和丈夫 弄丢睿睿,尹亦浠满心慌乱和自责,即使被宫冰夜指责,也没有半分委屈。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说那些……可现在要怎么办?他会在哪里啊? 睿睿不在宫冰夜这里,那么勒索电话很可能就是真实的,如果睿睿真被人绑架,会不会被虐待?他们会给他吃饭吗?他肯定害怕极了吧? 还有,万一情况比她猜想的更恶劣,比如睿睿不肯配合,绑匪被惹急了撕票怎么办? 尹亦浠越想越怕,同时也觉得愧对宫冰夜,不停的道歉祈求,神经绷得紧紧的,脑子好像要炸开一般。 儿子丢了自己还被误会,宫冰夜原本一肚子火气,可看到无声痛哭的尹亦浠时,那股怒火很快被心疼取代。 其实也不怪尹亦浠,睿睿的性格像他,想做的事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做到,所以才会在说不通尹亦浠的情况下负气跑走。昨天下着那么大的雨,尹亦浠刚刚流产身体还未恢复,哪能追得上身姿灵活的睿睿? 再者他刚才的话也太伤人,尹亦浠将孩子看得多重,连魏咏秋都清楚,他怎么能用不关心的理由呵斥她? 宫冰夜暗叹一口气,后悔不已,展臂将尹亦浠抱进怀里。 “对不起,我也有错。”睿睿因他二人离婚而闹脾气,作为孩子父亲,他难辞其咎。 他语气柔和,不似方才疾言厉色,尹亦浠却骤然变得僵硬。 脑海里闪过几幅画面,拆迁赔偿款一案时,几人调查之路遭遇坎坷,他曾这样抱过她温声安慰;被魏咏秋教训,他揽着她与魏咏秋周旋;尹腾去世,他承诺会永远做她的依靠时,也是如此抱着她…… 许多许多次,她遭遇困窘、刁难、痛苦、沮丧,宫冰夜都在身旁陪伴,为她遮风挡雨。 可这些事情,在她记忆中只是断续的画面,还有许多缺失的,不知何时才能补齐。 察觉她的异样,宫冰夜退开稍许,十分紧张的问她怎么了。 尹亦浠缓缓抬头看向他,脸上是深深疲惫,神情却一派坦然。 ——二叔去世之前,是不是惹到什么人或者欠债了?我突然想起,好像是你帮忙解决那些事的,对吗? “我们是夫妻。” 宫冰夜不愿用恩情束缚她,又怕敷衍否认会让她对自己恢复的记忆产生怀疑,便换了种方式承认,紧接着又问:“与我有关的事,你忘记了很多?” 尹亦浠垂下眼睛,不知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还是记起过往片段消耗了大量体力,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快没有,便没答宫冰夜的问题,而是向他借客房休息。 他说得对,睿睿已经失踪两天一夜,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找到,盲目的在外面乱跑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且若睿睿真被绑架,她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养好精神,等待绑匪电话。 宫冰夜自然答应,在她走上楼梯时又突然改口:“还是睡主卧吧,客房没收拾。” 宫家的规矩,佣人每天必须将家中所有角落打扫一遍,无论有没有人经过,所以客房根本不可能没打扫。 宫冰夜的借口拙劣,尹亦浠却虚弱的无法分辨,直接走进主卧,躺进还带着他体温的被子里。 间隔这么久,她这位女主人才终于归位,宫冰夜既为此激动,又担心睿睿的处境,自然毫无睡意。 独坐在书房里,他先打电话吩咐韩远秘密调查睿睿的去向,而后便盯着桌上的一盏台灯,思考起顾凝然来时说过的话。 以毒攻毒,给尹亦浠巨大刺激唤醒她沉睡的记忆,危险性不小,但通过她刚刚的反应来看,或许也可行。 等找回睿睿,如果时机合适应该可以尝试一下。 —— 午夜时分,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走廊上的壁灯偶尔闪动发出幽暗的光,似乎是电压不稳。 很静,没有风声,连夏季夜晚吵人的蝉鸣都没有。 两边房门都关着,尹亦浠仿佛被什么牵引,径直走入婴儿房。 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她含笑过去,掀开被子想看一下睿睿,而后却失声尖叫。 血!被子和床单上都是刺目的血红,睿睿蜷缩成一圈,倒在血泊里。 她脑后发麻,心脏猛地提到喉咙处,好像被掐住脖子般恶心干呕,身体却僵硬的绷直。 “睿睿……”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颤抖着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赫然发现自己手中正握着一把滴血的水果刀。 轰的一声,她如遭雷击,疯狂甩手想把刀丢掉,紧攥的手却不听使唤。 而就在她崩溃的尖叫时,甩动的刀忽然刺进什么东西里,受到阻力的感觉令她下意识转头看去。 宫冰夜站在她背后,一把刀扎在胸口的位置,正潺潺涌出血来。 “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她亲手杀死了睿睿和宫冰夜,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和丈夫! 身体被猛地箍住,她惊慌失措的挣扎,想要叫喊,脖颈青筋凸起却再发不出声音。 耳边,响起宫冰夜的声音:“醒醒亦浠,没事了,醒过来……” 倏然睁开眼睛,没有黑暗和血色,而是一片光亮。 见她醒来,宫冰夜终于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听到房间里声音奇怪,就知道你又在做噩梦,总算醒了,醒了就好。” 她经常做噩梦吗?他怎么会这么清楚? 尹亦浠刚想问,眼前突然有些模糊,明明看着宫冰夜,却像隔着层轻纱。 身上感觉也奇怪,好像房间温度在不停攀升,她热的要命,控制不住的抬手拉衣领。 睡衣本就单薄,很快便被她褪去大半。 宫冰夜原以为她从噩梦惊喜出了冷汗才觉得热,此时见她衣不蔽体,终于觉出不对。而这时,他也渐渐闻到一股异香。 站起身在房间四处走动,唯一可疑的是角落里冒着白色烟雾的加湿器,宫冰夜扯下电源把那东西扔出去,连忙回床上看尹亦浠的情况。 尹亦浠已吸入不少烟雾,神志难以恢复,双手仍不停的在身上摩擦。不知什么时候,似乎感觉到宫冰夜身体凉爽,她便猛地将他扑倒,紧紧贴了过去。 玲珑躯体在怀,宫冰夜虽然担忧,却也动了本能的念头,而就在最后一刻,又紧咬牙关把人推开。 睿睿还未找到,他怎能无所顾忌的与尹亦浠行夫妻之事?若尹亦浠清醒后知道了,嘴上不说,对他也会更加厌恶。 强忍着身体的欲+望把尹亦浠抱进浴室,泡在温度偏凉的水中,尹亦浠的燥热逐渐褪去,反而冷得一直朝他怀里钻。 他心疼不已,连忙用浴巾把人包裹住,再抱回床上。 尹亦浠冷得嘴唇都在抖,双手紧拉着他,生怕他离开的样子。他见状不忍,躺下来环抱着她,哄睡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尹亦浠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中午。 明晃晃的骄阳从窗外照射进来,她却丝毫不觉得热,许是空调温度太低的缘故,甚至有些流鼻涕。 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睿睿有没有消息,尹亦浠出门来到书房,见宫冰夜不在,便下楼想找个佣人问问他去了哪里。 谁知她在厨房、客厅甚至洗手间转了几圈,居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宫家十几个佣人,竟一个都不在吗?! 正惊诧间,宫冰夜提着外卖纸袋从外面回来,在桌上摆好几道冒着热气的饭菜让她过去吃。 ——为什么是你去买饭?家里其他人都去哪了? “走了。”宫冰夜低头倒水,敷衍道:“工作不尽责的人,不该留在宫家。” 因为工作不尽责,就把所有佣人都赶走?那些人不至于都得罪了他吧? 尹亦浠心中狐疑,却清楚自己身份,不打算多管闲事。 拒绝了宫冰夜共进午餐的邀请,她想回去与苏苗昕二人汇合,没想到还未等出门,苏苗昕和郭禹堂已经赶了过来。 “查到了,绑匪的信号发出点就在这个小区里面!” 苏苗昕晃晃手机,向面露不解的两个人解释:“刚才他又给我打电话,要两千万赎金,我故意拖延时间,郭禹堂那朋友就锁定了位置。” 尹亦浠闻言立刻恐慌起来,这个小区里的住户都非富即贵,即便是宫冰夜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冲进去找人,可那绑匪又要一千万赎金,她怎么可能凑出那么多钱? ——宫冰夜,睿睿也是你的孩子,你救救他……借给我一千万好不好?以后我当牛做马都会还你的! 能立时拿出一千万救人的,眼下只有宫冰夜一人,尹亦浠只能向他求助。 不等宫冰夜开口,郭禹堂抢先道:“你还真打算给钱,让绑匪逍遥法外?万一他拿了钱不放人怎么办?要我说赶紧报警,让警方派人来小区里搜查。” ——不行!要是报警被绑匪发现,睿睿就没命了!我不能拿睿睿的生命冒险! 两人意见相左,苏苗昕也拿不定主意,好在宫冰夜虽然焦急,倒也还维持着理智。 按眼下情况看,报警是最好的选择,但为了睿睿的安全和安抚尹亦浠,他还是默认了尹亦浠的想法。 第二百一十八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书房里,宫冰夜和郭禹堂一坐一站,皆面色凝重。 “我就不明白,尹亦浠是女人胆小怕事就算了,你个大老爷们怎么也唯唯诺诺的?被一个绑匪牵着鼻子走,你不嫌丢人?” 郭禹堂还是主张报警,所以趁着苏苗昕安慰尹亦浠的工夫,把宫冰夜拉进书房教训。 宫冰夜语气平静:“脸面和睿睿相比,我选择后者,这不奇怪吧?” “可问题是你放弃了脸面和一千万,也不见得能救出睿睿啊!”郭禹堂双手叉腰,身体前倾,满面焦躁的提醒:“二十一世纪了大哥,警察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宫冰夜当然明白警方在处理绑架案上要比他们几个有经验的多,可除去激怒绑匪令睿睿陷入危险境地外,尹亦浠的情绪状况也是他所担心的。 方才郭禹堂提出报警时,尹亦浠态度坚决几乎快要崩溃,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再刺激她。 郭禹堂性格急躁,好心劝说得不到采纳,又听到宫冰夜的解释,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这么关心尹亦浠?呵,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那声冷笑里的讽刺意味太明显,已尽量控制脾气的宫冰夜微微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以前既然不能对尹亦浠全心全意的好,现在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表忠心。”郭禹堂轻哼一声,勾着嘴角别过头去。 他这是在表忠心? 还有,他以前如何对尹亦浠不好了?他对尹亦浠好不好,又与郭禹堂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郭禹堂,你以什么身份为亦浠打抱不平?”深黑色眼眸微眯起来,宫冰夜沉着脸打量郭禹堂。 “朋友!不行吗?” 宫冰夜冷声道:“可以。我对亦浠哪里不好,你再说说看。” 郭禹堂简直要被气笑了,边摇头边忿忿不平道:“你还真好意思问呐,你对她哪不好,自己心里没数吗?但凡你对她好一些,她会一次次的离家出走又要离婚?!” 尹亦浠之前离家出走都是因为误会,至于这次离婚,更是源于她突然失忆。宫冰夜承认,婚后三年他的确没给过尹亦浠好脸色,但确定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再没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 相比之下,他倒是对郭禹堂的反应更好奇。 “那么你呢?一次次守在亦浠身边,甚至让她住在你那里,原因是什么?” 宫冰夜早已产生了某种猜想,只是依照以往对郭禹堂的了解,不敢确定罢了。此时此刻他紧盯着郭禹堂,目光犀利,似乎定要看出真相。 郭禹堂一哽,嘴唇无意识翕动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宫冰夜的探究神情逐渐变成了然,他才突然高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女人!而且我……我还觉得尹亦浠可怜,告诉你,以后你再让她伤心,我照样保护她!” 若郭禹堂否认狡辩,宫冰夜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然而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对尹亦浠的爱慕之情,反而气势汹汹的警告起宫冰夜来,倒打了宫冰夜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仔细想来,从郭禹堂意识到自己对尹亦浠的感情直到现在,从未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每每帮助照顾尹亦浠时,还要对她解释自己是受宫冰夜所托,的确没什么值得谴责。 宫冰夜被他一吼,也终于不再纠结于此,心想他必然是看在兄弟情分上,才毫不避嫌的提醒。 就这样,两人偏离主题莫名其妙开始的争执,同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宫冰夜喝一口咖啡冷静片刻,再次开口时已恢复如常。 “帮我个忙,回去动用郭家的势力调查绑匪情况,是否报警,到时再做决定。” 早在楼下时,宫冰夜就抱着这个想法。 之所以让郭禹堂帮忙,是因为他不能让睿睿被绑架的消息传到宫家人耳中,韩远的行动也会因此受限。眼下时间紧迫,只能依靠郭家。 郭禹堂与家人闹翻后再未回去过一次,显然想利用这次机会表明自己绝不肯受约束的态度,可宫冰夜的请求关乎睿睿生命,他似乎无法拒绝。 而且他明白,宫冰夜不想让宫家人知晓此事,正是为了尹亦浠。 沉默片刻,他点头答应下来。心想看在宫冰夜已经开始处处为尹亦浠考虑了的份上,他稍微做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铃铃铃——” 一楼客厅,桌上手机突然铃铃作响,在场几人都瞬间绷紧神经。 苏苗昕用目光询问,得到另三人肯定的回答后才接起电话。 “……喂?” “苏小姐你好。” 苏苗昕开了免提,“绑匪”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尹亦浠靠在宫冰夜怀里瑟瑟发抖。 “我的要求你是否告知了宫衡睿父母,那一千万,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苗昕吞了口口水,看着宫冰夜道:“告诉了,现在我们都在一起呢。你……你要不和孩子爸爸说?” 说着,苏苗昕要将手机递给宫冰夜,却被“绑匪”阻止。 “不用。” 睿睿在旁边不停挥手,萧默程捂住话筒,侧耳过去。 “萧叔叔,你能想办法拖时间,让我爸爸妈妈多在一起相处几天吗?”睿睿压低声音请求。 萧默程稍一思忖,便重新拿起手机道:“你们尽快把钱准备好,三天后交易。” 三天时间,对宫冰夜来说应该不困难。 尹亦浠不在乎钱,只急迫的想听到睿睿声音,确认他还安全。 谁知苏苗昕刚提出要求,电话就被挂断。 “你做什么?!” 萧默程一把从睿睿手里夺回手机,见通话已经结束,登时蹙起眉头质问。 睿睿一脸坏笑:“这样才能让我妈妈着急,爸爸就有机会安慰她了,嘻嘻嘻,我聪明吧?” 聪明?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默程面无表情的提醒,这样做恐怕会让宫冰夜产生怀疑。 “啊?好像……是哦。”睿睿恍然大悟,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立时打回去说不定会将情况弄得更糟。 “那我们晚点儿再打电话好了。”睿睿噘着嘴,显然很后悔刚才的冲动,但同时还不忘提醒萧默程:“我爸爸很厉害的,我们要小心点,千万别被他找到了。” 宫家。 自电话突然挂断后,尹亦浠就开始惊慌失措,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他不让我听睿睿的声音,为什么?会不会是他不敢,或者……或者他没办法给我听…… 如果是后一种原因,那很可能证明睿睿已经遇害! 尹亦浠全身都在发抖,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宫冰夜扶着她到沙发坐下,温声安抚道:“别自己吓自己,你仔细想想,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如果睿睿根本不在他手里,他自然无法让你听声音。” 不在? 尹亦浠讶异的仰头看他: ——你的意思是…… 宫冰夜平静的点点头:“宫家树大招风,被人威胁勒索的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而睿睿这次走丢的消息也不是密不透风,当日街上的路人都有可能看到,难保有心人知道后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宫冰夜的说法确实有道理,可还是不能缓解尹亦浠的焦虑。毕竟那种可能的几率太小,睿睿的生命只有一次,谁敢拿来打赌呢? “明白,我会先把钱准备好,以防万一。”宫冰夜在尹亦浠背上轻拍,继续轻声安抚。 他二人正相互依靠,旁边充当空气的苏苗昕忽然收到条短信,而发信人竟是顾凝然。 ——我这里有些重要的东西,苏小姐有兴趣看一看吗?如果有,来下面的咖啡厅就好。 读完短信,苏苗昕眉心紧蹙。她对顾凝然可一向没有好脸色,这人约她干嘛,总不会找挨骂吧? 虽然对顾凝然的动机充满怀疑,不过她还是被顾凝然口中的重要东西吸引,动了见面的念头。 但是……睿睿还没救出来,尹亦浠急成这样,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 正纠结时,尹亦浠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她是不是有事,如果有事就先去忙。 “没,我能有什么事儿?睿睿有危险,我这个做干妈哪能放心离开?” 苏苗昕故作轻松的否认,却逃不过尹亦浠的眼睛。 ——好了,这么多年朋友,我还不了解你?这里有冰夜在,你不用担心,快去办事。 尹亦浠板起脸命令。 一个睿睿已经让她焦头烂额,苏苗昕不想再因为自己让她分心,终于听话出门。 短信中的咖啡厅内,顾凝然正面带微笑等在位置上。 见苏苗昕来了,她笑得更加亲切,体贴问道:“你喜欢喝什么?以前我们也没机会一起吃东西,都不了解你的喜好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 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苏苗昕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理会顾凝然,在服务员递来的饮品单上随便指了下。 “有话直说。”服务员走后,她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盯着顾凝然道。 早料到她不会给自己面子,顾凝然也不生气,只从包里取出张照片放在桌上,指尖轻点,缓缓推到她面前。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诱饵 阿生! 照片里,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头微微偏着,侧脸分明就是阿生的模样! 起先还游刃有余、等着看顾凝然耍什么花招的苏苗昕登时变得激动,双手颤抖的攥着照片,视线紧紧黏在那张侧脸上,似乎希望上面的人能转过身,让她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阿生。 顾凝然始终观察着她的反应,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上午萧默程把自己的照片拿出来做诱饵的时候,她还怕被苏苗昕看出端倪,没想到,萧默程的长相竟真的与苏苗昕那位倒霉警察男友如此相似。 “认识他吗?”顾凝然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的问道:“多日不见,你一定很想念他,可就是找不到他的人,对吗?” 苏苗昕猛地从照片中抬起头,神情中有惊疑,同时也有着深深期待。 “你怎么会有阿生照片?从哪儿来的?!” 顾凝然慢悠悠端起杯子,呷了口浓郁的黑咖啡,而后舔舔下唇,微笑道:“苏小姐,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呢。现在知道阿生消息的人是我,想找阿生的人是你,我虽然好心,但没有回答你所有问题的义务。” 说得好听,不外乎就是想借机威胁! 苏苗昕满心急切,没心思与她周旋,直接问她想怎么样。 “都说了我是好心,苏小姐怎么还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之前顾凝然在苏苗昕那里吃了不少苦头,此时终于掌握主动权,自然要抱着一箭之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苗昕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气闷不已,但与阿生相比,自己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苏苗昕放在桌下的手紧攥着拳头,面上尽量维持平静:“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从哪来的了吗?” 顾凝然娇嗔的叹口气,露出副为难的样子:“这个不行。你只是想找阿生而已,其他的没必要知道。” “那好,你告诉我阿生在哪!” 苏苗昕简直要被她不紧不慢的态度逼疯,虽极力控制,还是忍不住提高声音。 怕真把她惹急了,到时计划失败,顾凝然见好就收,很快换了副真诚的表情,语气温柔的解释:“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做朋友,阿生的联系方式还有他的现住址,我都可以告诉你。” 朋友?苏苗昕今年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大概就是顾凝然要和她做朋友。难道还真有人喜欢挨骂? “好哇,那做朋友吧。他现在住哪,你说。” 苏苗昕直截了当答应下来,倒把顾凝然噎得够呛,脸色青了好一会儿,才无奈承认自己有事要她帮忙。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很正常,是吧?”顾凝然笑容难看,心想苏苗昕果然不如尹亦浠好对付。 苏苗昕轻嗤一声,露出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挑起下巴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嗯……你和亦浠关系不是很好吗?我对她很感兴趣,如果她有什么消息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把小浠的消息告诉她,等等,那不就是变相的监视小浠吗?! 苏苗昕猛地一机灵,瞪起眼睛质问:“好啊你顾凝然,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前几天一直往我家小浠身边凑,也是想害她吧!” 还说把话说完苏苗昕就出现如此激动的反应,是顾凝然事先没料到的,一时也有些慌了。 她怕苏苗昕把自己要对付尹亦浠的想法泄露出去,连忙改口道:“哪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说……我……我也想和亦浠做朋友,如果她不理我,希望你能从中说和。” 闻言,苏苗昕狐疑的打量她,似乎在审视她所言真假。 顾凝然则暗暗咬牙气愤,本想把苏苗昕拉进己方阵营,帮着她一起对付尹亦浠,谁知苏苗昕在关键时刻居然智商上线,而且如此重情,用阿生做饵都不上钩。 眼下她必须赶紧想办法堵住苏苗昕的嘴,否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干笑几声,她略显僵硬的说:“要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但我们今天的对话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为什……” “若你做到了,我就把阿生的联系方式给你。”不等苏苗昕发问,顾凝然抢先抛出诱饵。 一面是顾凝然的怪异行径,一面是失踪多日的阿生的联系方式,苏苗昕咬着唇纠结片刻,终于点了头。 她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人就有私心,她已经拒绝顾凝然的第一个要求,保证了尹亦浠生活无虞,那么用守口如瓶来换取与阿生联络,也就不过分了吧? 回家的一路上,她不停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可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背叛尹亦浠。 尤其回到宫家别墅,看见尹亦浠抱着睿睿的玩具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她竟开始后悔刚才冲动答应顾凝然。 可若要让她反悔,似乎也做不到。 ——苗苗?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神间,尹亦浠发现了她,飞快抹去眼泪来到她身前,见她愁眉不展显得很担忧。 苏苗昕哪能让尹亦浠再为自己伤神,连忙摆摆手道:“没有,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有点累了。” ——这样啊,那你先回房间睡一觉吧,晚餐做好了我去叫你。 尹亦浠心神不宁,很轻易的被苏苗昕敷衍过去。 苏苗昕顺势答应下来,转身上楼时暗想:不管顾凝然在打什么主意,眼下最重要的是睿睿,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别给尹亦浠添堵,等找回睿睿再从长计议吧。 晚餐时。 宫冰夜接到公司电话,临时回去处理公事,郭禹堂主动与家人和解后,为表忠心和加快调查绑匪,也回了郭家。 餐厅里只有尹亦浠和苏苗昕两人,桌上满满都是宫冰夜买来的菜,反而更显冷清。 宫家讲究食不言,宫冰夜本就话不多,她又是个哑巴,只有睿睿仗着年纪小不会被宫冰夜教训,每到吃饭时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结果不只她,连宫冰夜偶尔都会被逗笑。 那样平淡却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可眼前,已物是人非。 尹亦浠吸吸鼻子,吃了两口米饭就放下筷子,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根本不觉得饿。 “你这样不行小浠。”苏苗昕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拍拍她手臂道:“再多吃点,不然睿睿回来了,你就垮了。知道你担心他,但你折磨自己也没用啊。” 尹亦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身临其境,哪个母亲又能做到如常生活? 不想让苏苗昕跟着着急,她刚想端起汤碗勉强喝几口,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惊得心里一抖。 苏苗昕蹙眉看着手机平静,嘟囔道:“奇怪了,谁发来的视频邀请?这人我不认识啊……” 听说是视频,尹亦浠隐约猜到什么,连忙抢过手机接听。 几秒后,漆黑一片的画面中亮起一束灯光,而被光束包围着的,正是令众人牵肠挂肚的睿睿。 睿睿被绑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泪痕,看见尹亦浠就大喊妈妈。 尹亦浠的眼泪立刻涌出眼眶,做手势时全身都在颤抖。 ——睿睿!睿睿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你别怕,你好好听话,妈妈很快就救你出来! 有太多话想说,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剩下痛哭。 在视频之前睿睿还和萧默程商量,要怎么样说话动作才能显得可怜一点,可是见尹亦浠哭得几乎快要晕厥,模样狼狈,眼泪鼻涕甚至都混成一团,睿睿再不敢让她担心。 他甚至开始犹豫,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了? “妈妈你别哭了,我……我很听话,每天也都能吃好多饭,没人打我的……” 睿睿尽可能把自己的“被绑”生活描述得更好,可那毕竟是绑架,尹亦浠哪会因此就不担心? 见状,睿睿也垂下嘴角,真的哭了起来。 “对不起妈妈,你别害怕了……其实我……其实这次绑架是我……” 屏幕上的画面戛然而止,重新归于黑暗。 睿睿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泪眼蒙蒙的看向手机支架后站着的萧默程:“萧叔叔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才对。”萧默程声音低沉,缓步走过来,捏着他小小的下巴问:“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睿睿抽抽鼻涕,撇着嘴道:“想跟妈妈说实话,我不该骗人的!” 终究是小孩子,平时计划得再好,见到妈妈的一刻就什么都忘了。 萧默程最讨厌坏事的人,可对于睿睿他还算喜爱,于是俯下身望着睿睿眼睛,一边抚摸他头顶一边提醒:“你不想骗人,那么就想让爸爸妈妈离婚吗?刚才视频里你爸爸不在,想必工作去了,这证明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你的目的还没达到。” 经他提醒,睿睿也意识到这一点,虽然舍不得尹亦浠伤心,但拥有完整家庭的愿望更强烈。 萧默程瞧准时机把他抱回卧室,稍加安慰,便哄他入睡。 第二百二十章 真的是阿生! 宫冰夜从公司回来时,尹亦浠已几次激动险些昏倒,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缩在沙发角落里,看上去瘦小虚弱,仿佛再经受不起一点刺激。 问清情况后,宫冰夜把她抱回卧室,请苏苗昕帮忙照顾,而后去书房联系郭禹堂。 原本他怀疑睿睿绑架一事是有人故意策划,试图通过假消息勒索,可现在尹亦浠和苏苗昕亲眼看到睿睿被绑,自然由不得他不信。 郭禹堂昨天连夜回了郭家,今晨应该就可以展开调查,他必须知道进展,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然而郭禹堂传回的消息,令他更加失望焦急。 “不知道绑匪那边是不是也有黑客高手,我几个朋友全部上阵,就是找不出他的踪迹。他的信号发出点有时在别墅小区,有时又突然消失,唉……” 郭禹堂烦躁不已,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才继续说道:“小区里我也派人暗中搜过了,还差点被当成小偷报警抓走,但也没找到任何有用信息。” 郭禹堂已尽了全力,调查仍一无所获,宫冰夜劝他不要急躁,稳重行事就好,挂断电话后却面色凝重。 当前局势他完全处于被动,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未体会过的。绑匪对宫家的信息了如指掌,就算有不清楚的也可以从睿睿口中问出来,而他对绑匪却一无所知。 被牵着鼻子走,用一千万换回睿睿是最好的结果,他怕的是对方贪得无厌,交易时临时变卦要的更多。 当然,如果只是要钱,对他们来说还不算最坏的处境。万一绑匪自知贪心不足怕没活路,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心,他们呢?就只能坐以待毙! 失去睿睿,他会怎么样,尹亦浠会怎么样,这个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甚至不敢想。 深夜时分,整个世界都被静谧包围,宫冰夜站在窗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雾顺着半开的窗子飘到外面,燥热的风一吹,便破碎在黑夜里。 床上,尹亦浠还睡着,但也睡不安稳。 她又做了前次的那个梦,不过梦中没有宫冰夜的身影,只剩下睿睿。 睿睿满身血污,带着哭腔问她:“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疯了般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不会,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如果他死了,她就跟他一起走,无论去哪里,她都保护着他。 可惊醒后,怀里哪还有睿睿的身影,只有睿睿最喜欢的玩偶,被她指甲划破了口子。 脑袋里昏昏沉沉,尹亦浠转过头想看看时间,忽然发现宫冰夜回来了。 想起郭禹堂数次提议报警,她连忙跑下床,中途被地毯绊了一下,到宫冰夜面前时几乎是跪着的。 ——千万别报警!睿睿真的被绑架了,我们给钱……给钱把睿睿换回来! 她拉着宫冰夜裤脚,低声下气的恳求,宫冰夜蹙眉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才温声对她解释。 “事情我都听苏苗昕说了,别哭,我们不报警。”他抬手顺着她发际缓缓抚过,拇指停在脸颊处,温柔摩擦。 尹亦浠害怕睿睿出事,他作为父亲,又怎会不怕? 虽然他对绑匪的信誉存疑,但眼下除了答应对方要求,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睿睿一定会没事,相信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处理就好。” ——放心,这些事有我,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别担心,我答应你了就会做到。 ——因为他是你二叔,所以我一定会帮他,你别胡思乱想,照常生活就是了。 相似的话,宫冰夜似乎说过很多,当初他答应帮尹腾解决麻烦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虽然陌生,却又像真实存在过的。 尹亦浠突然头痛欲裂,她推开宫冰夜,抱着头向被子里缩。 宫冰夜以为她仍在为睿睿担心,可除了继续安慰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夜,所有人的内心都注定无法平静。 几步外的客房中,苏苗昕也正举着手机,看里面顾凝然刚发来的照片。 “阿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如果你在,肯定不会让我这么纠结的。” 她很清楚,顾凝然故意把“阿生”的照片发过来,就是想诱+惑她答应她的条件。 不得不承认,在正思念阿生的时候看到这张照片并获得希望,对她来说的确有着极大的诱+惑,并且她也犹豫过。 可最终,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背叛尹亦浠。 整夜的辗转反侧后,第二天清晨她便带照片去了警局,想以此给警方提供寻找思路。 然而仅凭一张看不清正脸的照片,警方根本不可能再动用大量人力出去搜寻。 “阿生刚失踪时,局里曾安排了一个专案组调查寻找,最后却无疾而终。”孟哲把不肯离开险些与警员发生争执的苏苗昕带到警局外的公园里,向她解释那张照片不能作为证据的原因。 “本市有多少人口,常住和流动人口又有多少?仅凭一张照片找人,等同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没人能证明照片上的人就是阿生。” “我能证明!” 苏苗昕在手机里翻出照片,放大后指着那人的侧脸道:“你看这里,下巴、嘴角还有鬓角的样子,这就是阿生呀!” 苏苗昕不懂,孟哲却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刑侦人员,他们办案时依靠的是证据,不能被推翻的证据。别说这张侧脸照片,就算是一张正面照,警方都不可能轻易下结论。 “你冷静点,虽然局里人手不够,但我办案的时候一直留意着,也托了很多同事,如果阿生有消息,我马上就告诉你。”孟哲对阿生心存愧疚和感激,自然也时刻盼着阿生平安归来。 苏苗昕却激动的站起身,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我这里就有消息啊,你们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苗昕,你别这样,我已经解释过了……” 孟哲被苏苗昕逼得头痛不已,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这时,郭禹堂已经赶来接人。 孟哲局里有事,与郭禹堂打完招呼就急匆匆跑走。 郭禹堂一脸疲惫,手搭在脖颈后,转了转头发出几声脆响。见苏苗昕望着孟哲离开的方向,似乎还不死心,只得强撑着精神劝说。 “一张照片,确实证明不了什么。你先别急,要是想查,等睿睿这事过去了我来帮你。” 苏苗昕摇摇头,急得直跺脚:“不是的!照片里就是阿生,真的是阿生!不信你看……” 说着,她又要开手机,郭禹堂深呼吸,无奈提醒:“我没见过他,怎么知道是不是?” 苏苗昕动作一僵,而后爆发道:“你们都不相信!你们没人真正关心他,你还有那些警察,都是一样的!说什么是好兄弟好战友,他是死是活你们才不在乎!” 从看到那张照片开始,苏苗昕的情绪便一直紧绷着,想要寻找阿生又不肯伤害尹亦浠,两种念头在脑海里碰撞对抗,仿佛把她逼到死角。 她濒临崩溃,警方是她唯一能依靠的,谁知竟被拒绝。现在郭禹堂来了,和警方也是同样的说辞,她就像一个疯子,紧握着没用的东西还当成宝贝,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阿生活着,就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明明活着却无法相见,这种希望后的绝望,只有她独自感受,旁人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自然接受不了。 郭禹堂起先好声好气的劝说,在苏苗昕坚持要再回警局找人帮忙后,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如果能找,孟哲会不帮你吗?你那张照片根本没用,赶紧跟我回去,别闹了!” “不是的……” “什么不是?!”郭禹堂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听苏苗昕抱怨并出言安慰半晌,已是他耐心的极限,此刻便彻底发怒:“抱着张照片到处乱跑就能找到阿生了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知道你急,但急有什么用?” 他气冲冲的别过脸,大吼道:“我也急,我也累得不行!为了找睿睿,我多久没合过眼了你知道吗?就这样我接到电话还得连滚带爬的过来接你,我找谁诉苦去!” “就知道闹,现在是闹的时候吗?!” 朝空气狠狠踹了一脚,郭禹堂转过身,铁青着脸盯着不远处的喷泉。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他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劝劝苏苗昕,转回去后,却看到苏苗昕收起了手机,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 郭禹堂犹豫着开口,苏苗昕闻声抬起头,一张脸上死气沉沉,再没有往日的灵动。 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说重了,郭禹堂放软语气道:“别难受了,我不该……算了,不说这些。阿生失踪这么久,你迫切想找到他,我能理解。再等等行吗?把睿睿救出来,然后我马上帮你找人。” 苏苗昕呆呆望着他,然后缓慢的摇了下头,不知在拒绝他的帮助,还是让他别担心自己。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讨价还价 一路无话,把苏苗昕送到宫家后,郭禹堂马不停蹄的回去继续调查,而原本满心苦闷的苏苗昕也强颜欢笑,安慰起尹亦浠来。 宫冰夜今天推掉了公司事务,没上班,见两人脸色都不大好便让她们先上楼休息,自己在楼下守着几部手机,以防绑匪再打电话过来。 巧合的是,尹亦浠二人刚回房不久,其中一部手机便铃铃作响。 “哪位?” “哦……是宫先生?”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接电话之前宫冰夜似乎就有所预感,萧默程在听到他声音后也是一怔,说不出是觉得惊喜,还是忧虑。 因为与尹亦浠和宫冰夜见过面,所以在此之前萧默程都格外谨慎,尽量不与二人直接联系,可碍于睿睿催得太紧,他只得冒风险给尹亦浠打电话,谁知竟是宫冰夜接听。 前两次见面,宫冰夜就对他表现出了莫名的警惕和敌意,希望眼下不会被发现才好。 萧默程捂住话筒肃了肃嗓子,尽力伪装出凶恶的语气:“钱准备好了吗?” “暂时没有。”宫冰夜微蹙着眉头,暗自思索。 萧默程看了眼旁边的睿睿,又道:“快点凑齐,明天就交易!” “不是约定在三天后吗?” “我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还要不要儿子,要就听话!”话音未落,萧默程忍不住咳了几声,他本是温润的嗓音,刚才那样说话嗓子实在不舒服。 宫冰夜搓了搓指尖,忽然试探着说:“孩子在你那里,一切自然听你的,只是这一千万……你知道,宫氏最近接连启动了几个项目,资金方面有些艰难。” 堂堂宫家大少爷,拿出一千万还要依靠公司,不是笑话吗? 萧默程清楚宫冰夜在故意拖延时间,巧得很,他正好也不想如此快的把睿睿送回去,见状便将计就计,故作震怒道:“早就给你们时间准备钱,现在竟然跟我说没有?哼!你在耍我吗?!” “当然不是,如果降低到三百万,我可以立刻给你送去。” 讨价还价就算了,居然把一千万降到三百万,宫冰夜呀宫冰夜,真是无奸不商。 “一千万,一分都不许少。还有两天,自己看着办吧!” 萧默程压下心中暗喜,挂断电话。 睿睿始终在旁边听着他和宫冰夜的对话,见状不满道:“爸爸说现在就可以给钱,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经过昨天的视频通话,睿睿做了一夜噩梦,梦见尹亦浠因为担心他而生了重病,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所以今早醒来他就吓得跑来找萧默程商量,快点做交易,把他送回家。 他们当初策划绑架的时候也没打算真要钱,宫冰夜给出一千万还是三百万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默程不敢让睿睿知道自己的私心,只得找借口道:“三百万距离在我们的预期太远了,贸然答应,恐怕会引起怀疑。” “怀疑什么?”睿睿一脸严肃的追问。 “绑架的真假。” “可我只想让爸爸妈妈多在一起相处,现在已经成功了,就算被发现是假的又能怎么样?” 睿睿逻辑上线,很快将萧默程噎住。 “但是……他们以后可能会……” 萧默程没料到睿睿能将此事看得如此透彻,眼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搪塞,但唯一确定的是,睿睿暂时不能回去,必须让顾凝然那里先爆发。 不等萧默程说完,睿睿已经大喊一声“萧叔叔是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然后气冲冲跑回房间。 因为一通电话,睿睿与萧默程第一次闹别扭,而宫家别墅,也不安宁。 宫冰夜把手机放回桌上后,还在出神回忆着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对方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尹亦浠已经气势汹汹的跑到面前。 看了眼尹亦浠手里的水杯,他立时明白过来,询问道:“刚才的电话,你听到了?” 尹亦浠不答,愤怒又失望的盯着他。 ——我问你,为什么不肯给钱?你明明能拿出一千万,为什么还要跟绑匪讨价还价?你就不怕他伤害睿睿吗?!! 果然听到了。 宫冰夜为难的舔舔下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别激动,听我解释。钱我有,但我总觉得绑匪的声音很熟悉,可能是认识的人……” ——那又怎样?认识的人就能给你打折吗?宫冰夜,宫衡睿他是你儿子,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尹亦浠不愿再听宫冰夜的任何解释,心里已对他彻底绝望。 先前听说绑匪要一千万,她没有犹豫就向他求助,心想不论如何他是睿睿父亲,就算和她做不成夫妻,父子情意总还在的。 谁想到,他竟然在儿子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在计较钱! 尹亦浠气得头昏脑涨,扔下满脸委屈的宫冰夜跑进了书房。 宫冰夜想追上去, 跟出两步又无奈停下。 他现在百口莫辩,恐怕不管说什么在尹亦浠听来都是狡辩,还是先给她点时间冷静吧。 至于那个绑匪…… 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绑匪很可能就是他认识的人,甚至仇家。方才他故意用钱没凑够来拖延,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换思路调查。 正要打电话通知郭禹堂时,尹亦浠又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张纸。 看她神情,倒不似先前激动,虽然还存着怒气,但更多的是哀怨。 宫冰夜以为她终于肯听自己解释,原本松了口气,看到她递来的借条后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这一千万算我向你借的,求你把钱给我,救回睿睿以后我马上出去工作,除非我死了,否则一定把钱慢慢换上。 尹亦浠恨宫冰夜的冷血,但为了睿睿,此刻只能卑微哀求。 宫冰夜紧紧攥着那张纸,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最后终于忍不住,把该死的欠条撕了个粉碎。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一次?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不会和她离婚,更不会不救孩子。他所有的财产包括这个人都是她,哪用得着她来借?! 尹亦浠望着满地碎片,眼中的光渐渐黯淡,却还艰难的伸出手抓住他衣角,满目凄然的摇头。 ——不要……睿睿是你儿子啊,怎么能不救他?求求你宫冰夜,别这样……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用钱换回睿睿,是尹亦浠最后的希望。如果睿睿死了,她真的活不下去。 宫冰夜见她这般,愈发火大,沉声道:“我不借钱,你能怎么样?” 闻言,尹亦浠呼吸一滞。 他绝情至此,不顾睿睿死活,她又能怎么样?他是明知她无路可走,才故意这样问吧? ——混蛋你!你这种人就不该有儿子,从今以后就守着你的宫氏江山过吧,我就算卖血卖肾,出去借高利贷也要把睿睿救回来!! 尹亦浠用力按着胸口,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腔般剧烈跳动,喉咙仿佛被紧攥住,干涩胀痛,呼吸越来越艰难。 终于,她眼前发黑,仍抓着宫冰夜衣角的手指渐渐松开,身体瘫软下去。 连续几日没能正常吃饭休息,情绪又数次失控,她会晕倒并不奇怪,却吓坏了宫冰夜。 抱她上楼的时候,宫冰夜不停在心里责骂自己,有误会为什么不好好解释清楚,非要仇人似的针锋相对,最后闹得伤痕累累才知道后悔。 家庭医生离开后,客房里的苏苗昕也睡醒跑了过来,见状没多问,只坐在床边照顾尹亦浠。 宫冰夜原也打算守在尹亦浠身边,却忽然接到医院的电话。 “宫先生吗?病人宋齐佳从早餐以后就不见人影,可能离开医院了。你能联系上她吗?再找不到人,我们就要通知她家人了。” 宋齐佳毕竟是癌症患者,医院怕她在住院期间发生意外,己方也要承担责任,所以必须通知家属。 宋家人还不清楚宋齐佳生病的事,唯一知情者就是宫冰夜,他答应会帮她瞒着,可眼下…… 宫冰夜敷衍对方几句,收了线,打量着尹亦浠的病容内心犹豫。 恰在此时,他又收到条短信。 ——对不起学长,这段时间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险些害你离婚,都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今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彻底离开,走得干干净净。 发信人,是宋齐佳。 “彻底离开,走得干干净净。”盯着最后这句话,宫冰夜瞬间变了脸色。 宋齐佳本就因生病一事忧虑困扰,近日来时常对着空气发呆,连主治医生都提醒要小心她患上抑郁症,莫非……她竟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思及此,宫冰夜不敢再耽搁,连忙起身对苏苗昕道:“麻烦你看好亦浠,她醒过来马上联系我,我要去处理些事情。” 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那个宋齐佳吗? 刚才他接电话时,苏苗昕隐隐听到了宋齐佳的名字,自然而然的误会了。 “去呗,但我不是你家保姆,小浠醒不醒,我没义务告诉你。” 苏苗昕没好气的回应,然而此时宫冰夜已走到门口。 房门关上,苏苗昕正不满的冷哼,忽然发现床上尹亦浠已睁开眼睛。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小浠……” 不知道尹亦浠听没听见宫冰夜刚才的话,苏苗昕正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尹亦浠却轻轻摇头,一脸了然。 医院来电话时,她便被铃声吵醒了,不愿面对宫冰夜才装睡,而宫冰夜后面的话,她自然也全部听到。 “宫冰夜这个王八蛋,你都这样了他还去找那个女人!等着,我非把他骂回来向你谢罪不可!” 事情都挑明,苏苗昕也不用再伪装,怒气冲冲的就要给宫冰夜打电话。 尹亦浠还是摇头,勉强抬起手说道: ——别打扰他们了。 一切已成定局,宫冰夜不在乎睿睿的死活,更不可能关心她,就算把人叫回来又能怎样? 眼下她需要做的是尽快养好身子,至少保存些体力,不管想什么办法先借钱救出睿睿,后面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见她明明已虚弱到极致,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苏苗昕在心里把宫冰夜骂的狗血淋头。 尹亦浠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把一只小兔子生生逼成狼,也就王八蛋宫冰夜能做出这种事。这还没离婚呢,就把卧病在床的老婆扔下去和情人私会,他俩已经不止是无情无义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不要脸! 而此时,“无情无义”又“不要脸”的宫冰夜正站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 他四下环顾,又打开侧方的衣柜,见宋齐佳的东西都还在,连穿来医院的那双运动鞋都放在衣柜角落,便确定她没走远。 匆忙和医生赶到监控室,调取清晨病房外的监控后,他们发现宋齐佳的确没离开过医院,而是乘电梯去了顶楼天台! 谢过医生,宫冰夜心急火燎的朝天台走,殊不知,家中已发生变故。 苏苗昕打开手机免提,面色凝重,床上的尹亦浠也强撑着坐了起来,捂着嘴眼中含泪。 听筒中,萧默程声音冰冷。 “钱准备好了吗?我没有耐心了,马上带着钱来海边东侧浅滩,最多一个小时,否则再也别想见到孩子!” 萧默程的人时刻守在宫家别墅外,宫冰夜匆忙离开的消息自然已传进他耳中,正因为宫冰夜不在,他才临时改变计划,决定提前交易。 可那是整整一千万呐,尹亦浠银行卡里的钱加起来连零头都不够,苏苗昕有些存款,但距离绑匪开出的数字也相差甚远,而且她家中虽然也做生意,但规模与宫家比不了,突然拿出一千万,她父母也不会同意。 两人满心焦急却又束手无策时,对面绑匪还在不停的催促威胁,最后实在没办法,苏苗昕只好提议向郭禹堂借钱。 “郭氏怎么说也算龙头企业,郭禹堂不至于太穷,其他的事都别想,先救睿睿要紧。”怕尹亦浠不好意思对郭禹堂开口,苏苗昕压低声音劝说。 只要能让睿睿平安无事的回来,尹亦浠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当然不会反对。 应下绑匪的要求后,两人便立刻与郭禹堂联系…… 不知何时,外面天色逐渐阴暗,浓重的云将天幕完全遮挡,原本燥热的风也透出丝丝凉意。 天台上风势更大,宫冰夜微眯起眼睛,在空旷的场地寻找。 穿着病号服的宋齐佳正站在天台边缘,宽大的衣服被风灌满,显得她更加轻盈瘦弱,仿佛风势再大一些,她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天台飘下。 这种时候,宫冰夜不敢再给她一丁点刺激,放轻脚步靠近些,然后轻声道:“齐佳,你在这做什么?” 宋齐佳听到声音转身时略显惊讶,嘴角带着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张开手臂深深吸气、呼气,满身轻松的说:“吹风啊,看风景啊!” “不冷吗?”宫冰夜微皱起眉。 这次宋齐佳没再回答,而是缓缓敛去笑容,垂眸望着他身前的地面。 有些话,她决定要说出来,可事到临头,却又感到艰难。 “学长,对不起。”她叹息着,自嘲的笑笑:“其实我早该跟你道歉,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以为那样就能……”就能再多靠近你一刻。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只能装在心里。 背过手去,她故作洒脱的继续高声道:“之前给你添麻烦了,也让亦浠产生了很多误会,今后我要彻底离开你的世界,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学长和学妹,普通朋友,合作伙伴,这才是她和宫冰夜的关系,不远不近,格外单纯。 宫冰夜不太确定她的意思,没回答,只试探着说:“先冷静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谈。” “不用谈啊。”宋齐佳莫名其妙:“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你听到就好了。” “那……然后呢?” “什么然后?” 气氛僵住,空气中都透着尴尬。 宫冰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顿时松了口气,敷衍过去后连忙把宋齐佳带回病房。 今天的检查和治疗都还没做,医生护士很快推着输液车进来。 又是没完没了的输液吃药,宋齐佳正因为决定离开宫冰夜的事难受,再见到这些,更是心情抑郁。 “你要走了吗?” 见宫冰夜与医生交谈几句就走向门口,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宫冰夜转头,语速有些快:“我还有事,你听医生的话。” “可是……”宋齐佳抽回手,站起身道:“我有点害怕,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她确实不愿再横亘在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若在从前,或许能潇洒放手,但是得知自己生病后,她整日都活在阴影里,宫冰夜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她的勇气在刚刚已经用尽,然后私心便跑出来作祟。 宫冰夜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能留下我的人,只有亦浠。” 尹亦浠是他的妻,而她宋齐佳,只是外人。宫冰夜在感情方面一向清醒,是她糊涂了。 “对不起……” 宋齐佳向后踉跄两步,坐回病床上,再也不敢看宫冰夜一眼。 海边东侧浅滩,风声呼啸,海波汹涌,尹亦浠穿着单薄,脚边放着一个大号旅行箱,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按照绑匪要求,一千万数目不小可以使用支票,但必须准备出两百万现金供他检查。 可尹亦浠清楚,无论箱子还是她手中信封,其实都是空的。 看了眼时间,她掩饰着自己的焦急,侧过头朝几米外的礁石望去。 苏苗昕正躲在礁石后面,等待郭禹堂送钱来。 突然拿出一千万,就算是郭家二少爷,郭禹堂也需要时间准备,可绑匪规定的时间又到了,三人没办法,才铤而走险。 “再等等,已经上路了。”苏苗昕探出头来对尹亦浠做口型,安抚她别急,而后立刻缩回礁石后。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远处萧默程的眼睛。 他不在意的放下望远镜,捏捏眉心,休息片刻再看过去时,却骤然变了脸色。 因为空旷的沙滩上,此时正有另一个人朝尹亦浠快步走去。 宫冰夜,他怎么会来?! 萧默程狠狠将望远镜摔到地上,拨通尹亦浠电话气急败坏道:“说了只许你一个人来,不讲信用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听筒里传出嘟声,尹亦浠满脸焦急的想重拨回去,对方却已经关机。 她以为苏苗昕或者郭禹堂暴露了,回身过去才发现来人竟是宫冰夜。 ——谁让你过来的?! 本来就快要见到睿睿了,眼下巨大的希望落空不说,还可能把睿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尹亦浠盯着宫冰夜的眼神简直可以用愤恨形容。 宫冰夜起先没敢走近,见状猜出什么,来到她面前问:“电话是绑匪打的?” ——你说呢!人家看到你了,不肯做交易了,都是因为你!!要是睿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尹亦浠杀了宫冰夜的心都有,情绪激动下头却又开始发晕,扶着额头站都站不稳。 宫冰夜连忙上前抱住她,心里却觉得奇怪。 刚刚他回家后发现家里没人,猜到尹亦浠可能来和绑匪交易了,而尹亦浠拿不出钱,只可能找郭禹堂帮忙。 联系郭禹堂,情况果然如此。 他早已把钱准备好,自然不再需要郭禹堂帮忙,便带着钱仓促赶来。 虽然一路上行色匆匆,但靠近海滩时他格外小心,生怕被不知躲在哪里的绑匪发现,而且最后他所站的位置,就在苏苗昕身边。 如果绑匪能看到他,那么之前必定也发现了苏苗昕,但为什么之前不打电话取消交易呢? 还有,他刚离家不久绑匪就要求交易,是不是太巧了? 宫冰夜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把几近崩溃的尹亦浠抱进苏苗昕车里让她们先回家后,便径直赶到公司。 “这是个经过处理的号码,你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总裁办公室里,韩远立在办公桌前,接过写着号码的白纸表示自己知道了。 宫冰夜点点头,面色凝重的考虑片刻,又道:“再派人查查,一小时前海岸的东侧浅滩附近有什么人经过,今天风大,游玩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宋齐佳表弟 事情都吩咐下去了,韩远出门调查后,宫冰夜也起身准备离开。 绑匪突然取消交易,尹亦浠没能成功救回睿睿情绪几乎崩溃,虽然家中有苏苗昕,他还是放心不下。 谁知刚出办公室,就遇上了个不速之客。 “冰夜哥,什么时候过来的,中午开会都没看见你。” 宋泽宇,宋齐佳表弟。 宋齐佳为了住院治疗找借口暂停了在宫氏的董事一职,宋家人随即就安排了这位除野心外处处不及她的表弟来接替职务。 宫冰夜识人准,见宋泽宇第一面时就没好感,而事实证明他没看错。 宋泽宇入职不到一周,就新官上任三把火,烧跑了一个实习生助理,据韩远得来的消息,他开除实习生的原因仅仅是人家在客户面前称呼他为“代理董事”。 放在以前,宫冰夜是绝对不会把这种人留在公司的,只不过最近尹亦浠和睿睿接连出事,再加上答应帮宋齐佳隐瞒病情不想节外生枝,他才睁只眼闭只眼,没和宋泽宇计较。 可有些人天生不懂得见好就收,只会得寸进尺。 宫冰夜敷衍应了一声,抬步继续向前,却又被宋泽宇叫住:“这就要走啊?冰夜哥,我还有事想跟你聊聊呢。” “公司不是闲聊的地方。”宫冰夜背对他,提醒道。 “瞧你说的,我好歹是个高级董事,能不知道规矩吗?”宋泽宇嬉皮笑脸的来到他面前,刻意放低声音:“我要说的是公事。今天中午开会的时候,大家投票表决了新项目的负责人,我初来乍到落选倒也无所谓,不过新项目的启动资金比原计划少了五百万,这怎么回事?” 他口中的新项目是宫宋合作中的一个小投资项目,负责人必然要在两家公司里选。若宋齐佳还在,应该有很大几率被选中,但要换成他…… 宫冰夜暗自冷笑,简单解释了句:“资金问题由项目负责人与我对接,你不用操心那些。” 说完,宫冰夜微微颔首想要离开,却再次被挡住。 “冰夜哥,这话就不对了吧。我姓宋,两家合作的项目怎么就和我无关了?” 宋泽宇偏着头,翘着嘴角挑眉的样子仿佛市井混混。 见此,宫冰夜耐心彻底耗尽,沉下脸冷声道:“公司里面我是总裁你是下属,注意你的称呼。关于项目,你有疑问回去问家里长辈,我没义务为你答疑解惑。” 平时对下面的人作威作福就算了,今天居然还想爬到宫冰夜头上找茬,若不是宫冰夜担心家中的尹亦浠,绝不仅仅是教训他几句这么简单。 宋泽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话锋一转,赔笑脸道:“嗨,我这不是觉得冰……觉得宫总您能力超群吗,想借机学两手,您要是忙我当然不能打扰。不过……” 他顿了顿,笑容突然变得暧昧起来:“细算起来,咱们也快成一家人了。您离婚之后娶了我表姐,就是我亲表姐夫,到时别说五百万资金,就算再多,我们也都好商量。” 宫宋两家的联姻早已取消,此时他旧事重提,又故意带上五百万资金,显然是在暗示宫冰夜与宋齐佳结婚后,可以获得更多财产助力。 说来好笑,当初为了让宫冰夜就范,宫泓用尽了威逼手段,现在宋家又换了种方式,开始利诱。 宫冰夜讽刺的笑笑,摇头道:“奇怪,宋家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为何拼了命要将女儿嫁给二婚男人,恐怕不止是想巩固合作那么简单吧?” 宋父宋母出了名的宠爱宋齐佳,先前不确定他和尹亦浠的感情,同意在他离婚后把宋齐佳嫁过来就算了,现在明知他不愿离婚,却还旁敲侧击,着实奇怪。 不过眼下宫冰夜无暇分心去思考这些,只淡淡威胁“你们好自为之,不要让我产生兴趣调查此事”,而后便步伐匆匆的离开。 宋泽宇根本不是宫冰夜的对手,被打得连连败退,只能盯着他背影咬牙启齿的骂几句。 然而当宫冰夜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时,宋泽宇并没有原路离开,而是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蹑手蹑脚的跑进了总裁办公室。 在里面一通翻找,出门时他面色不大好,快步到安全通道里打电话。 “喂,我照着你说的样子找了,根本没有那个资料啊……” 宫家别墅。 宫冰夜还未回来,尹亦浠在苏苗昕的安抚下已逐渐恢复平静,只是仍为了睿睿的安全提心吊胆,任苏苗昕如何劝说都不肯回房,一定要在客厅里等绑匪电话。 苏苗昕拿她没办法,只好陪她一起等。 谁知绑匪没等到,顾凝然的电话倒先打了过来。 见尹亦浠的手机屏幕上不停闪着“顾凝然”三个字,苏苗昕的心跳也跟着加快,预感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顾凝然先和尹亦浠闲聊了几句,紧接着就要约她出去见面。 “不能去!” 苏苗昕立刻阻拦,见尹亦浠一脸惊疑的看向自己,才匆忙掩饰了慌乱,低声解释:“你想啊,绑匪那边取消了交易,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联系咱们,万一你出去之后错过了,睿睿不是更危险吗?” 睿睿是尹亦浠的死穴,关键时刻提一句,比用别的理由劝一百句都有用。 尹亦浠赞同的点点头,随后便挂断电话,发短信拒绝了顾凝然的邀请。 苏苗昕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还不敢彻底放松,趁尹亦浠不注意的时候溜进洗漱间主动给顾凝然打去电话。 她明白,顾凝然刚才故意约尹亦浠见面,实际上是为了威胁她,如果她再不给出回应,恐怕顾凝然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如她所料,电话接通后顾凝然第一句话就是:“看来苏大小姐还是很聪明的嘛。” 苏苗昕气的牙痒痒,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强压下火气说道:“上次那家咖啡厅,今晚见面。不许再骚扰小浠,否则我豁出去再见不到阿生,也不会饶了你!” “见面就见面,怎么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顾凝然故作胆怯,而后含笑道:“等你哦。” 电话被苏苗昕摔上,顾凝然举着手机在萧默程面前晃了晃,满脸得意。 “成功了?” “那还用说?你萧总的计策,什么时候失败过?” 萧默程勾起唇角,视线落向摆在对面茶几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有一男一女,女人是笑容灿烂的苏苗昕,男人的脸与他一般无二,却是那个叫阿生的警察。 “记得把照片带回来,为了找它,我费了好大功夫。” 顾凝然起身把照片装进包里,魅惑一笑:“当然。” 整个晚餐,苏苗昕都心不在焉,吃的东西甚至比尹亦浠还少。 宫冰夜察觉出异样,正要问问,尹亦浠已抢先开口。 ——苗苗,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其他事?从下午开始你就总走神。 苏苗昕的确有心事,却不能如实坦白让尹亦浠费神,只得随口敷衍道:“没事,就有点累了……对了,今晚我想回家一趟,给花浇浇水,顺便拿些换洗衣服。” 这段时间宫家频频出事,苏苗昕住在这里的时间几乎比在自己家还多,生活物品大部分也都搬了过来,哪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至于她家里那两盆花,当初是尹亦浠为了帮她陶冶情操摆过去的,因为她一向疏于照顾还死了一盆。 她明显在找借口,宫冰夜和尹亦浠对视一眼,默契的都没戳破。 不过尹亦浠还是有些担忧,宫冰夜见状便提议送她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家又不是不认识,送什么送?”苏苗昕干脆的拒绝,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就要离开。 尹亦浠见劝不动,便没再强求,只一路送到门口,嘱咐她注意安全。 苏苗昕朝门外的两个人挥了挥手,钻进计程车里。 十几分钟后,计程车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店门前停下,苏苗昕付钱后下车,径直走进店内。 顾凝然又比她早到,但这次的态度不如之前热情,而是一副准备谈判的模样。 苏苗昕也不在意,落座后挥退服务生,开门见山的问她又想干什么。 “看样子,苏小姐好像更讨厌我了呢。”顾凝然假意叹气,紧接着将手提包里的照片拿了出来:“如果看到这个,你对我的印象会不会有所好转?” 苏苗昕与阿生相识相恋的时间不长,阿生又不喜拍照,所以二人合照少得可怜。 看到顾凝然手里的照片,苏苗昕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阿生贴身放着的,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捏紧。 她的反应全落在顾凝然眼里,顾凝然悠闲的收起照片,看准时机说道:“我还有阿生的许多消息,只要你配合,我一定知无不言。” 苏苗昕缓缓垂下眼睛,内心纠结片刻,再次看向顾凝然时神情已变得坚定,还透着一丝讽刺。 “请问你怎么保证,你口中的消息都是真实的,不会像之前那张以假乱真的照片一样?”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对付不了她 以假乱真。 听到这几个字,顾凝然登时变了脸色,不可置信的盯着苏苗昕。 没错,在被警方拒绝并被郭禹堂大骂一顿后,苏苗昕仔细观察了那张侧脸照片许久,那个男人的脸好像是阿生的翻版,根本找不出破绽,但问题出在其他地方。 首先是发型,阿生作为刑警常年出任务,根本无暇打理头发,永远都是扎手的寸头,而照片中的男人头发要长一些,并且烫过。 再者就是衣着。阿生喜欢宽松的运动装,苏苗昕曾嫌他不够帅特地买了西装送他,结果被他装进衣柜最底下,压出无数褶皱。 那个男人不知是不是刻意扰乱视线,身上的衬衫价格并不高,但可惜的是他算漏了阿生除去穿警服外,从不穿其他衬衫。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只要苏苗昕冷静观察就能发现,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苏苗昕将男人的破绽一条条说给顾凝然听,堵住她的狡辩。顾凝然被逼到角落,只得承认。 “就算他不是阿生,但……但刚才这张照片总是真的吧?”被当场揭穿,顾凝然有些慌,急切的想找机会扳回一城:“而且他和阿生长得一模一样,你就不觉得奇怪,不好奇吗?” “好奇怎样?不好奇又怎样?”苏苗昕抬起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老神在在的反问。 顾凝然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强装镇定。 “还是先前那句话,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就可以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包括照片上那个人的身份。”她挑起眉,语气充满诱+惑:“他和阿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你肯定想知道,对吧?” 苏苗昕笑而不语,让人猜不出情绪。 顾凝然却耐不住性子,继续煽动道:“想想看,你和阿生已经多久没见面了?你还对他牵肠挂肚,但他是否能保证不变心?作为过来人我必须提醒你一句,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今天喜欢你,明天就能爱她。” 顿了顿,见苏苗昕还是不为所动,她又拿宫冰夜和宋齐佳举例子,暗示二人早已暧昧不清。 可她越是这般迫切的想要说服苏苗昕,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苏苗昕静静看着她表演,见时机差不多了,故意打断她,说道:“照片上那男人的身份,我已经调查了。” 顾凝然一愣,然后强装镇定的笑了笑:“不可能,他的身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查到的。” “哦?”苏苗昕缓缓勾起唇,一字一顿道:“可我怎么已经查出……他是华裔了呢?” 苏苗昕出国留学三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在国外生活的中国人,而萧默程身上,就有一种典型的华裔气质。 不过她也不敢确定,只是想诈一下顾凝然。 没想到还真让她说准了,顾凝然闻言便有些紧张,嘴上说着否认的话,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眼看着两人在谈话中的地位就要翻转过来,苏苗昕即将化被动为主动,这时,顾凝然突然接到了萧默程电话。 “出来吧,你对付不了她。” “可我……” “不想功亏一篑,就听我的!” 萧默程厉声警告,顾凝然紧咬着下唇仍不甘心,却也只得借口自己还有事,灰头土脸的离开。 家中。 自苏苗昕走后,尹亦浠就独自坐在客厅发呆,盯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冰夜知道她还担心睿睿,便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本打算出言安慰,可无论他说什么,尹亦浠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他把果盘递过去,她更是看都不看,直接起身上楼。 “亦浠。” 他在楼梯前把人拦下,脸色不大好的问:“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没有啊,我只是累了,想回房休息。 尹亦浠的解释找不出漏洞,同时脸上还带着笑,显得客气又疏离,好像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宫冰夜冷哼一声:“别装了,告诉我,你到底又在赌气什么?” 尹亦浠惊讶的瞪大眼睛,摇头道: ——我真的没生气,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上去了。 说完,她便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宫冰夜沉下脸,手臂上肌肉也倏然绷紧。 最近尹亦浠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好,偶尔冷漠厌恶,偶尔针锋相对,但他宁可是前两种,也不希望她故意假笑敷衍,跟他见外。 “尹亦浠!” 他大吼一声,抓着尹亦浠手腕直接把人抵在楼梯扶手上,怒气冲冲盯着她道:“有话直说,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不许这样,听没听到?!” 腰间被撞了一下,尹亦浠疼的蹙起眉,但疼痛缓和后她再次露出笑容。 两人的距离不到五公分,一个满脸怒火,一个笑容轻松,他们眼睛里只有彼此,心却仿佛隔开很远。 “不许笑了!不许笑!” 宫冰夜简直快被逼疯,一手托在她脑后,强迫她向自己靠近。 尹亦浠终于受不住,挣脱他的控制后把他推远,胸口剧烈起伏着却佯装镇静的提醒: ——请你注意分寸,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谁会误会?”宫冰夜眉心深深隆起,两道剑眉上挑,气愤又疑惑。 ——宋齐佳啊。我们很快就离婚了,所以今后还是保持些距离,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来说去,又提起离婚的事,还和宋齐佳扯上了关系。 尹亦浠说的义正言辞,宫冰夜却,笑了。 什么快离婚了怕误会?什么保持距离?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分明在吃醋! 宫冰夜重新凑过去,笑眯眯的解释:“我和宋齐佳只是朋友,说过很多次,怎么还多想呢?” 贴的这么近,他说话时的气息都落在尹亦浠脸上,尹亦浠猛地把人推开,往楼梯上跑了几步拉开距离。 ——随便你们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如果你怕离婚的事会影响公司声誉,我可以帮忙隐瞒,但是……你和宋齐佳之间无论怎么样,无需向我说明。 宫冰夜把该说的都说了,尹亦浠却顽固不化,认准了他和宋齐佳之间有私情似的。 他实在没办法,只得无奈叹息道:“我已经和宋齐佳说清楚了,今后会保持距离。如果你还不放心,以后我不在私底下与她联系,工作上也尽量少交流,这总行了吧?” 听他的意思,好像她在逼着他与宋齐佳分手。 电视里不是有好多这种情节吗?男女主角两情相悦,第三者却偏要横插进去,男主角迫于现实只能委曲求全,答应第三者的要求,与心爱的人分道扬镳。 呵,她尹亦浠从未想过做第三者,三年前因为腹中孩子,不得已逼走了顾凝然,难道同样的场面又要在三年后的宋齐佳身上重演吗? 可是为什么,她永远是卑鄙肮脏的角色,其他人都可怜无辜呢? ——求求你,别再让我背负骂名了行吗?除了睿睿,我什么都不要,更不敢奢求做你的妻子和宫家少奶奶,我只想带着睿睿离开,求你成全好吗! 尹亦浠用力拍拍胸口,那里好像压着块巨石,让人喘不上气来。 见宫冰夜还想说什么,她立刻抬手打断。她实在不想听宫冰夜那些被逼无奈的解释,因为她从未逼迫过任何人。 ——你喜欢顾凝然也好,宋齐佳也好,我把位置让出来给她们。真的,我不想再做第三者了,我受够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她脚步飞快的跑进房间,反锁房门后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紧捂着耳朵,再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宫冰夜不停敲门,解释自己爱的人只有她,不会离婚更不会娶别人,可自言自语了许久,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多时,郭禹堂发了条信息过来,说查到了些消息,他才不得不转身走向书房。 —— 在萧叔叔家里住了好多天,见不到爸爸妈妈,也见不到苏阿姨郭叔叔。 睿睿起先怀着让宫冰夜尹亦浠重归于好的美好愿望,所以不觉得时间难熬,可在与尹亦浠视频通话,看到她为自己“被绑架”而痛哭流涕几近昏厥后,不由得渐渐动摇起来。 他向萧默程提过几次要回家,萧默程起先摆出各种理由劝说,后来干脆开始敷衍。 他知道自己给萧叔叔添麻烦了,现在中途反悔,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举动,但他实在熬不住了。实在没办法,他便想了个主意,决定夜里偷偷溜走。 只要他自己回到家,就可以不连累萧叔叔,到时爸爸妈妈问起绑匪的事,他一概推说不记得就好了。 他在萧默程家的卧室也在二楼,下楼再从正门出去实在太引人注目,就算被保姆看到都可能计划失败,所以他按照以前宫冰夜用过的方法,把卧室里能找到的床单窗帘都聚到一起,系成了两条十几米长的“绳子”。 “绳子”一端绑在床尾,一端在腰和肩膀上缠了好几圈,确认万无一失后,睿睿打开窗子,把另一条用来攀爬的“绳子”扔出去。 刚踩着椅子想爬上窗台,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次被“绑” 深夜,天空被巨大幕布遮掩,只剩繁星满天。 幽静的别墅二楼,一条被卷成麻花状的床单顺着窗口垂到方砖地面,院外不远处,郭禹堂举着手机,踩在假山上的脚努力踮起。 “看见没?就是这家。”镜头由左至右滑过,把手机重新举回面前,他压低声音道:“刚才突然有人扔了条床单出来,但是房间里没开灯,不确定那人是谁。” 宫冰夜蹙眉思忖,深更半夜把床单扔出来,这行为的确怪异,可惜同在一个小区,他却对这家住户完全没有印象。 “先调查户主身份,还有,记得派人在周围时刻观察。” 虽然绑匪与人质家属同住一个小区有些不可思议,但之前苏苗昕和郭禹堂查出的对方手机的信号发出点的确在这里,若绑匪胆大,故意来一招灯下黑也不是不可能。 “这还用你提醒吗?放心,包在我身上。” 郭禹堂信誓旦旦的挂了电话,蹲下身再次隐匿进黑暗中。 不多时,那间卧室忽然亮起灯光。 “萧……萧叔叔!” 萧默程推门而入,睿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把身上的床单解开,谁知越急越不得法。 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最后只得垂着头道歉:“对不起萧叔叔,我错了,不该逃跑。”顿了顿,又眨巴着大眼睛恳求:“可是我真的后悔了,我想爸爸妈妈,想回家……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这里是二楼,你跳下去,不怕摔坏吗?”萧默程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指尖沾到了因步伐太急洒出来的牛奶,他攥了下拳,不经意间抹掉。 睿睿摇摇头,见他没生气顿时放松下来,好奇的问:“萧叔叔怎么知道我要跳窗户?” 萧默程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耐心把被他缠成死结的床单解开,朝桌上抬了抬下巴:“来送牛奶,刚好撞见。” 对于他的解释,睿睿没怀疑,而是再次提出回家的请求。 “知道你想家,但叔叔这样做也是为你好。”萧默程人畜无害的笑笑,摸着睿睿的脑袋道:“最晚后天,叔叔一定把你送回家,好吗?” 相处几日,睿睿也大致看清了萧默程的性格。他定好的事情就算询问别人,也只是出于礼貌,根本不会听取任何意见。 于是睿睿表面答应,心里却策划起二次出逃。 他实在太想见到爸爸妈妈,多一天都等不及。 看着睿睿喝完牛奶,萧默程拿着空杯子离开,照例到院子检查了一下周边情况,然后才回房休息。 而躲在暗处的郭禹堂,恰好趁此机会拍下一张照片。 怕被萧默程发现,郭禹堂没敢开闪光灯,只能借着月辉和庭院灯的光亮,所以照片中的人像不甚清晰。 宫冰夜收到照片后,看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仔细回忆,才记起他曾与这个男人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去接咖啡厅里的尹亦浠和睿睿,当时尹亦浠与其相谈甚欢。第二次在警局,他总能感觉到男人有意无意散发的挑衅气息。 最诡异的是,这两次见面的起因,都是男人救下走丢的睿睿。 宫冰夜心生怀疑,立刻将照片和地址传给韩远,让他着手调查此人。 忙完后,想到卧室里还在闹别扭的尹亦浠,他按按胀痛的太阳穴,准备再去解释。 刚出书房,却遇上了晚归的苏苗昕。 苏苗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显受了什么打击,宫冰夜自问没有做知心大哥的潜质,微微颔首后便与她擦肩而过。 “宫冰夜。”苏苗昕在原地犹豫几秒,突然叫住他。 宫冰夜转过身去:“有事?” 苏苗昕以往与他吵闹惯了,这回想求人家帮忙,便有些难为情。 不过阿生失踪、顾凝然步步紧逼、还有来路不明的与阿生样貌相同的男人,都令她心力交瘁,郭禹堂正在调查绑匪,除了宫冰夜她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她把神秘人侧脸的照片递过去。 宫冰夜抬手接过照片,登时面露震惊。 又是这个男人?! “你和他什么关系?”宫冰夜下意识问道,问完又自顾自摇头:“错了,但凡你认识他,也不会托我查。” 苏苗昕看出宫冰夜的异样,没多言,请他务必帮忙后就回房休息。 翌日。 早餐过后,萧默程带睿睿在院子里散步。 “这栋别墅刚买不久,叔叔还没熟悉,你陪叔叔到处转转怎么样?” 睿睿早已烦闷整日在房间里待着,听闻萧默程的提议,自然答应,并且也想借机寻找逃跑路线。 昨晚跳窗被萧默程发现,同样的方法总不能再用第二次。 两人在庭院中闲逛,随意讨论着植物花草,不知不觉就来到后园。 “听说前主人离开时曾在这里种下整片的蔷薇花,明年若能盛开,一定很美。”萧默程侧过身,面带浅笑的问:“明年花开,睿睿会来陪叔叔一起赏花吗?” “呃……当然了!” 睿睿的视线黏在对面的一扇小门上,回答萧默程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萧默程的眼睛,清了清嗓子,萧默程故意道:“那是后门,装修老化连锁都坏了,我正准备找人修缮。” 少有人经过的后门,而且还没有锁,不正是逃跑的好地方吗? 睿睿心中暗喜,决定今天就找机会从这里跑出去。 心里藏着事,午饭时满桌的美味睿睿都提不起兴致,匆匆扒了两口饭,便吵着要去院子里玩。 萧默程没多问,只派了个佣人陪他。 后园里,睿睿蹲在草丛里装作捉虫子的样子,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终于想到了个主意。 “阿姨,我好想喝果汁啊,你能给我拿一杯吗?” “外面燥热,还是回屋子里吧。”佣人劝说道。 睿睿皱着小眉头耍赖:“不嘛不嘛,我还要抓虫宝宝呢,马上就抓到了。” “既然这样……那好吧。” 佣人十分勉强的答应,看上去好像怕睿睿偷跑似的,可转过身却瞬间恢复如常。 睿睿对此毫无所觉,见人被自己支走了还捂着嘴巴偷笑,然后才弯下腰顺着草丛后面一路小跑,飞快溜出后门。 后门被关上,院内重新恢复平静。 屏幕前的萧默程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家伙着实可爱,若不是为了计划,真想多留他一段时间。 原本他没打算这么快放走睿睿,只是昨夜出门打点、防止苏苗昕查到自己的信息时,他意外发现了躲在外面的郭禹堂。 郭禹堂监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受宫冰夜所托,怕二人继续监视调查下去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他只得两害相较取其轻,先放走睿睿。 离开萧默程家,睿睿一路小跑,同时谨慎的东张西望。 认出这是自家小区,他正要辨明方向回家,却猛地被人捂住嘴巴,从后抱住。 “唔……唔唔……” 他奋力蹬着两条小短腿挣扎,还试图张嘴咬人,可惜力量相差悬殊,还是被塞进了路边汽车。 车门被“嘭”的摔上,“绑架”他的人没好气道:“这恩将仇报的小家伙,差点把你郭大恩人咬死。” 郭禹堂甩甩手,对着阳光观察手指上的牙印。 听到郭禹堂的声音,以为自己再次被绑的睿睿终于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埋怨:“怎么是你啊?谁让你不出声,吓坏我了!” “出声干啥?把绑匪招出来?” 惊心动魄之后,两人一见面就是吵嘴。 好在郭禹堂还算有正经,很快就终止这段无营养的对话,问睿睿是如何逃出来的。 经他提醒,睿睿才想起自己逃跑的目的,立刻眼眶通红:“我要回家找妈妈!我闯祸了……我骗了你们……对不起……” 越说声音越小,但郭禹堂总算了解了事情经过,指着睿睿不知说什么好。 “你这个……你这个小烦人精,小笨蛋!假装绑架?亏你想的出来,你妈差点被吓死知不知道?!” 想起这段时间被这个小家伙骗的团团转,担忧紧张都白费了,郭禹堂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把他顺着围墙扔回刚才那别墅去。 睿睿早已认识到错误,被他一骂便更加自责,却还是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怒火,追问道:“我妈妈生病了吗?上次打电话她哭得好厉害,我……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害怕的。” “你还知道害怕呢?” 郭禹堂气冲冲的翻个白眼,把尹亦浠终日茶饭不思并且情绪崩溃晕倒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回,睿睿彻底被吓得大哭不止,又是担心又是抱歉,同时也因为好久没见到妈妈而觉得委屈。 郭禹堂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只好翻出张纸巾给他擦擦眼泪鼻涕,抱着他送回家去。 被绑架的睿睿回来了,宫家别墅简直炸开了锅。 尹亦浠抱着睿睿无声痛哭,郭禹堂在旁边解释经过,宫冰夜确认儿子一切安好后询问细节,苏苗昕则抱着纸抽帮母子俩轮换着擦眼泪,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劝劝那个。 不过这种热闹景象,倒比前几日的冷清好得多。 第二百二十六章 如果阿生在 睿睿平安回家,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危险度过后,他假装被绑的事却瞒不住了。 在宫冰夜和郭禹堂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威逼利诱下,他还是没坚守住阵地,坦白了一切。 “萧叔叔?就是别墅里的那个男人?”闻言,郭禹堂追问:“他全名叫什么?” 睿睿到底是个孩子,大惊大喜又经历“审问”后早累的不行,脑袋也不大清明,回忆了半天才嘟嘟囔囔的说:“忘记了……反正我一直叫他萧叔叔。” 事情经过已完全清楚,宫冰夜心疼孩子,不打算在细节上过多计较。抬手阻止想要继续追问的郭禹堂,他揉揉睿睿头顶道:“累了?先上去睡会儿吧。” 睿睿眼睛一亮,委屈的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刚要答应,始终抱着他的尹亦浠忽然把他放到旁边沙发上,用一副略显严肃的表情看着他。 从睿睿进门开始尹亦浠一直在哭,先是毫无形象的痛哭,宫冰夜几人询问事情经过时又改为默默流泪,直到现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睿睿母亲,除了发泄自己情绪外,也该关注睿睿的感受。 不过她虽然故作威严,与睿睿交流的时候仍不自觉变得温柔。 ——你跑出来,那位萧叔叔知道吗? 许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众人皆是一愣,而后就见睿睿鼓着嘴摇头。 ——萧叔叔答应帮助你,这些天又为你提供吃住,还陪你玩,你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有没有想过他会担心? “我……”睿睿明白了尹亦浠的意思,抱歉的低下头:“想过的。” 萧默程虽然意外救过他好几次,但两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权利要求萧默程帮他做戏,更不该只顾自己的想法说走就走。 尹亦浠见状又问: ——认识到错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改错。”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尹亦浠的教导,睿睿全都记在心里。 尹亦浠这才重新把他抱进怀里,在他脸蛋上亲了亲,温柔的笑着安慰: ——做错了事不要害怕,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明天妈妈和你一起去向萧叔叔道歉,好不好? 睿睿“啊”了一声,似乎不大愿意,可在尹亦浠鼓励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听说两人要去找萧默程,郭禹堂和不知萧默程真实身份的苏苗昕都没什么反应,倒是宫冰夜总觉得萧默程此人不简单,不放心她们母子单独去,便表示自己同去。 睿睿见此很开心,还以为爸爸妈妈和好了才会一起出门,直到晚睡之前,他的美梦才被打破。 为了给宫冰夜和尹亦浠创造独处条件,苏苗昕在晚餐时就提出今晚要和睿睿挤一张床,尹亦浠当时没说什么,见众人要各自休息了,才找各种借口要和睿睿睡。 ——睿睿想我了,还是我陪他吧,苗苗你住原来的客房好不好? 苏苗昕自然知道尹亦浠心里的小算盘,立刻斩钉截铁的拒绝。 睿睿虽然不解,仍下意识帮着苏苗昕:“对,我要和苏阿姨一起睡,不要妈妈。” 被二人接连否决,尹亦浠显得讪讪的,站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留下句“那我去睡客房”后,就冷着脸转身离开。 睿睿拉着苏苗昕的手臂让她俯身下来,小声问:“妈妈怎么了?” 苏苗昕怕还没走远的尹亦浠听到,没敢说话,只瞪眼撇嘴,夸张的使了个眼色。 聪慧如睿睿,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爸爸妈妈还没和好呢,早知道他就不急着回来了,应该听萧叔叔的话的! 可惜事已至此,就算他再后悔也没用了。 第二天一早,尹亦浠将准备的礼品带好,在客厅里等着宫冰夜父子出来。 下楼时,睿睿一张小脸始终紧绷着,抓着扶手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磨脚尖。 “怎么了?”已经走下楼梯的宫冰夜见状询问。 “我不想去……不是,我肚子疼,想先去厕所。”睿睿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个借口,立马捧着肚子朝卫生间跑。 宫冰夜抱臂站在原处,不紧不慢的说:“男子汉是不会逃避问题的,而且你不可能在里面躲一整天。” 小计俩被戳破,睿睿哭丧着脸走回来,垂着头委屈道:“可是我不想去嘛……” “为什么不想?” 宫冰夜俯下身,双手撑在腿上与他对视:“害怕被萧叔叔训斥?或者觉得不好意思?” 睿睿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怕什么,大概两者都有吧。 “据你的描述,萧叔叔人很好,应该不会随便骂人。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他,那么更不该逃避,而是要堂堂正正的表达歉意。” 宫冰夜一把抱起睿睿,托在手臂上颠了颠,鼓励道:“睿睿是个勇敢的男子汉,说到就会做到。而且爸爸妈妈就在旁边,你处理不了的情况,还有我们。” 宫冰夜难得耐心的给人做思想工作,好在效果还算不错,睿睿虽然仍很紧张,但至少愿意出门。 三人来到萧家门前,没想到的是,萧默程居然不在。 佣人客气的请他们下次再来,而后关上院门离开,睿睿随之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 尹亦浠不赞同的看着他: ——萧叔叔不在,我们还要找机会过来,道歉和道谢是必须的,不可能赖掉。 事不临头,睿睿才不会害怕, 笑嘻嘻的回:“下次就下次咯,不过妈妈要是着急,给萧叔叔发条短信不就好了。” 最近萧默程装作绑匪,联系过尹亦浠几次,尹亦浠自然有他的号码,只不过因为睿睿突然回来而高兴昏了头,才没想到这一层。 闻言,她果然放下手中礼品,认真编辑起道谢短信来。 “叮咚——” 桌上的手机传来轻响,提醒收到短信。 萧默程瞥过去一眼,而后收回目光,仍望向楼下的一家三口。 “好戏才刚刚开场。”他勾起嘴角,轻声道。 不多时,尹亦浠几人原路返回。 见他们从出门到回来才用了不到半小时,家中收拾东西的苏苗昕十分惊讶,挤眉弄眼的问他们是不是被人赶出来了。 宫冰夜用“你很无聊”的表情看她一眼,而后回房间,准备换衣服上班。 睿睿笑容满面的把原因告诉她,紧接着问:“你怎么把行李箱搬到这里啦?衣柜里装不下吗?” “傻吧你?” 苏苗昕哭笑不得的戳了下他额头,解释自己该回去了。 前几天为了照顾尹亦浠她才搬来宫家住,现在危机解除,她自然不能继续赖在这儿。 睿睿闻言显得有些失落,而在看到尹亦浠说自己要跟苏苗昕一起离开的时候,更是整张脸都垮下去,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苏苗昕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由叹了口气,把尹亦浠拉到一边。 “怎么回事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快和宫冰夜离婚了,当然应…… “当然应该什么?”苏苗昕打断尹亦浠,蹙起眉正色道:“睿睿这次为什么自导自演被绑架,你心里没点数吗?在你心里,究竟是和宫冰夜分道扬镳重要,还是睿睿的感受和安危重要?” 尹亦浠近期心情大起大落,许多事情都无法顾及,经过苏苗昕的提醒,才恍然大悟。 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人或事比睿睿更重要,与前几天失去睿睿的恐慌相比,继续留在宫家似乎也可以接受。 而且她和宫冰夜毕竟还没办离婚手续,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尹亦浠终于被说服,答应留在宫家,苏苗昕便功成身退,拉着行李箱离开。 她没开车,也没叫计程车,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漫步在小区里,心口酸涩。 尹亦浠和睿睿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她们家人团聚,而她,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阿生在,肯定不同的。 她可以去警局烦阿生,明知他工作时不喜被打扰,还故意坐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等待,或者买几箱饮料和冰淇淋,采取迂回政策贿赂他同事。 他肯定会露出副烦不胜烦的表情,无奈的被同事推出来,陪她吃一顿午餐或者看场电影。 如果他恰好在执行任务,她就去邻市传说很灵验的寺庙里为他求一张平安福,祈祷他每一次任务都能平安归来。 如果阿生在,他们可以一起去看海,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如果阿生在,就算争执赌气,就算她嚷嚷着要分手,都是幸福的。 可是,阿生不在。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皮肤被太阳炙烤着,心被孤独冰冻着。 当你全心全意想着一个人时,那人就会出现在你眼前。苏苗昕原本不相信这种无聊的鸡汤,可盯着前面转角处,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 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是阿生! 她怔愣一瞬,然后毫不犹豫的扔下行李箱追上去,跟着那道若即若离的身影转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栋别墅院门前。 “阿生”好像走进去了,她想敲门,却又有些踌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这张脸还想要! 庭院内,复式别墅恢弘气派,两旁以名贵绿植装点,花鸟相闻,却处处透着幽静。 苏苗昕被阻隔在围栏大门外,心中纠结。 刚才看到的人影很像阿生,但阿生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又是照片里那个男人在搞鬼? 思维很透彻,行动却不受大脑控制,只跟随内心。 她实在害怕,怕那个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是阿生,却因为她的疑心令两人再次错过。 所以她要赌,哪怕前方等待她的是圈套。 “铃——” 刚按了一声门铃,背后突然传来郭禹堂的声音:“干嘛呢你?” 苏苗昕吓得全身一抖,下意识缩回手臂,拉着郭禹堂快步躲到旁边的香樟树后。 “问你话呢,不在宫家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郭禹堂正准备去找宫冰夜谈事,进小区后不知为什么,想再到这里看看,所以绕路过来,谁知竟看到苏苗昕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前。 苏苗昕迟疑片刻,生硬解释:“我就……随便走走,而且现在小浠和睿睿都平安无事,我也该回自己家了。” “那我送你吧。” 和宫冰夜的事情不急,郭禹堂便提出送她回家,陪她去捡扔在路边的行李箱时又忍不住问:“连东西都扔了,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呢?住在那里面的人,你是不是认识?” 苏苗昕连忙否认,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她隐隐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十分诡异,所以不想把郭禹堂和尹亦浠牵扯进来。 见郭禹堂还要追问,她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找你帮忙。你能不能去查查顾凝然,比如她最近在和什么人接触,有什么奇怪举动。” 前次她拜托宫冰夜调查照片上的男人,这回顺便再查顾凝然,双管齐下,应该会有些收获。 郭禹堂以为她的请求是为了帮尹亦浠清扫情敌,自然答应。 话题被岔开,郭禹堂便没再纠缠之前的事,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深夜,宫家别墅。 “叮咚!叮咚!……” 短信提示音接连响起,睿睿揉着眼睛翻身,口中不满的嘟囔:“是谁呀,好吵!” 尹亦浠将手机调节成震动模式,在他背上轻拍,等他重新入睡后才继续看手机上的短信。 一连五条,都是宋齐佳发来的。 第一条: 亦浠你睡了吗?有时间的话,明天可以来医院见一面吗?我想和你聊聊。 尹亦浠睡眠轻,早已被吵醒,却没做任何回应。 紧接着宋齐佳又发来第二条: 对不起,不该这么晚打扰你,但我恐怕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勇气联系你。你和学长之间的矛盾都因我而起,我也的确怀有私心,才使你们难以解开误会。但请你相信,错都在我,学长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 后面几条,大多如法炮制,都在替宫冰夜做解释。 尹亦浠看后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不该相信宋齐佳的话,更不知道,如果宋齐佳所言属实,她又能怎么做。 宋齐佳大概真的有心事无法入睡,后半夜都在发短信,直到天光大亮睿睿都起床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还震动了两次。 穿衣服时,睿睿指着手机问:“妈妈,宋阿姨的短信诶。昨晚一直吵着我的,也是她吗?” 尹亦浠帮他把最后一颗纽扣系好,想了想,解释: ——宋阿姨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别怪她好吗?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但尹亦浠能感觉到,一直以来宋齐佳对她都是善意的。 见尹亦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睿睿乖乖点头,琢磨片刻又小声问:“你们在说爸爸吗?” 他年纪虽小,许多事情却瞒不过他的眼睛,对于宋齐佳昨夜的邀约尹亦浠还拿不定主意,便如实承认,想听听自己儿子的意见。 睿睿当即鼓励道:“去啊!妈妈觉得宋阿姨是好心,就应该给她机会解释,那样也可以不再冤枉爸爸了。” 可是……她已经决定和宫冰夜离婚,即便与宋齐佳见面,又能改变什么呢? 看出她内心犹豫,睿睿搬出她昨天教育的自己话:“遇到困境不要总想着躲避,勇敢面对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闻言,尹亦浠沉默下来。 或许睿睿说得对,在感情问题上她总是一味逃避,眼看着就要告别一段婚姻了,却连离婚的根本原因都不清楚。若继续抱着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愚蠢又混乱的活着,那她今后的生活不是又会重复从前吗? 是啊,她至少该弄清楚原因。 尹亦浠被睿睿说动,终于决定勇敢的面对真相。 早餐后,宋齐佳照旧望着窗外发呆,发现尹亦浠走下出租车的身影后,心中悲喜交加。 她打发了催她去做检查的医生,转身等待尹亦浠到来,不多时,病房门便被敲响。 “亦浠?快进来吧。” 尹亦浠抱着一束鲜花和一篮水果进门,原本带着浅笑的脸在看到宋齐佳后猛然僵住。 仔细算一算,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个月,宋齐佳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 人瘦了好多不说,脸色也苍白暗沉,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的神气,而是病恹恹的没精神。 ——你,还好吗? 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很没礼貌,尹亦浠赶紧放下手里东西,关切询问。 宋齐佳已经好久不照镜子了,不过猜也能猜到自己是什么模样,抿唇笑了笑,摇头道:“叫你过来是为了道歉,你怎么反倒给我带东西?” 尹亦浠略显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同时也觉得后悔,人家在生病,她不该因为自己那点无关紧要的事过来叨扰。 “别想太多,我昨天的短信都是真心的,要是因此让你为难,我会更不好意思。”宋齐佳好似会读心术一般,轻易看透了她的心思,然而神色如常的请她坐下。 今天的阳光热烈,走在街上的时间长一些都有可能被烤焦,病房里尽管开着冷气,还是略显憋闷。 尹亦浠的目光随意落向窗外,从前宋齐佳给她的感觉就像这阳光一般,而现在…… 宋齐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低咳许久,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而后才强撑笑,开口对尹亦浠解释。 其实她和宫冰夜之间纯洁得很,除了出差那次醉酒后乌龙般的共处一室,和宫宋两家长辈单方面安排的联姻,他们平时忙着工作,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很少。 不过同样都是女人,她能明白作为宫冰夜妻子的尹亦浠心里的不安全感。 毕竟宫冰夜坐拥无数家产,相貌能力样样出挑,而他父母又对他的婚事期望巨大,以尹亦浠的条件,与他的确不太相配。 可感情这东西,哪是相不相配就能决定的呢? “不管怎么说,你和学长产生误会都是因为我,这点我必须道歉。但是亦浠,我希望你能信任他,他很爱你,为你付出和改变了很多……虽然这些,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宋齐佳无声叹息,为宫冰夜委屈,也为自己大义凛然的做法悲哀。 关于和宫冰夜定情以及定情之后的事,尹亦浠确实不记得,可包括顾凝然、苏苗昕和宋齐佳在内的每个人都在提醒着她,那些经历是真实存在的,她早已产生了动摇。 ——我们的感情,曾经真的很好吗? 尹亦浠一脸诚恳的追问。 没想到还不等宋齐佳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听起来他们正在向护士确认这里是不是宋齐佳的病房。 “糟了,我爸妈来了!” 宋齐佳生病的事一直瞒着父母,不知他们从哪听到风声,居然找到医院来。 想起父母以前对尹亦浠的态度,她连忙把尹亦浠藏进洗手间,告诉她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洗手间的门刚关上,铁青着脸的宋父宋母便走进病房。 “呀!佳佳,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宋母一见宋齐佳虚弱的样子就忍不住落下眼泪,把她抱在怀里不住的说女儿受委屈了。 宋父一向疼爱宋齐佳,自然也心疼,但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教训:“就是太骄纵你了,才把你养得这般大胆,得了这么严重的病都不告诉家里人一声。你说……你眼里还有我们这对父母吗?!!” 外面吵吵闹闹,宋母和哭声和宋父的责骂声混在一起,洗手间里的尹亦浠却心生疑惑。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宋齐佳究竟生了什么病,刚才只顾着谈她和宫冰夜,居然都忘了问一问。 她正这样想着,被宋父刺激得发起脾气的宋齐佳便带着哭腔吼道:“乳腺癌是什么光彩的病吗?我怎么好意思到处宣扬!” “可我是你爸爸啊!” “那又怎么样?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还不是逼着我去当小三,去破坏别人婚姻!”宋齐佳越说越伤心,方才在尹亦浠面前强撑的镇静,到了爸妈这里便全数爆发:“万一你们借着我生病,再去威逼利诱宫冰夜怎么办?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这张脸还想要!” “你……” 宋父被气得不轻,还想说什么,却听宋母惊叫一声,被她抱在怀里的宋齐佳已紧闭双眼,身体软软的栽向地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同一个男人 宋齐佳情绪激动,突然发病被送去抢救,宋父宋母都慌了,相互搀扶着跟了过去,尹亦浠知道他们不待见自己,所以等人都走光了,才从洗手间出来。 望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群,她从口袋里伸出手,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 ——宋齐佳发病,情况可能有些严重,你过来吧。 给宫冰夜发去短信,她来到抢救室外远远望了一会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转身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时,宫冰夜的车刚好开进去。 他一心去看宋齐佳,没发现她,这样也好。尹亦浠无力的笑笑,挺直脊背继续向前。 她已经知道宋齐佳是无辜的,那场联姻只是宫家和宋家长辈的愿望,而宋齐佳向她道歉,希望她能和宫冰夜解除误会重归于好,也是出自真心。 但她,却更觉得自己应该离开。 宋齐佳的病很严重,危及生命,她看得出宋齐佳对宫冰夜的感情,所以在这种时候,只有宫冰夜才能给宋齐佳对生命的强烈期待。 至于她和宫冰夜…… 就算没有宋齐佳的存在,他们也注定有缘无分,比如她受刺激失忆后很快就记起了其他事,唯独想不起对宫冰夜的感情,比如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睿睿自导自演一出绑架的戏码,而在那期间她和宫冰夜仍然在不断吵架,甚至比如刚才,他们明明面对面向对方靠近,最后的结果却是擦肩而过。 注定要分离,何必强求。 离开医院,尹亦浠径直回宫家收拾行李,然后带睿睿离开。 这次她没有去投奔苏苗昕或郭禹堂,而是去到徐子良为她安排的新住处。 按照她的要求,住所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徐子良甚至还贴心的准备好了蔬果零食,还有些新玩具。 初到新环境,睿睿觉得新奇到处跑跑跳跳,尹亦浠却只觉得疲惫,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理完房间就坐在客厅发呆,直到傍晚时分睿睿吵着说饿了,才无精打采的进厨房做饭。 再次把尹亦浠弄丢,宫冰夜倒不似以往那般激动,除去对她和儿子安全的担忧外,其余一切如常,只等着两天后的离婚官司时见面。 —— “要吃这个,这个也好吃,对了,还有薯片和果冻!” 在新家住了一晚,睿睿的新鲜劲过去了便吵着要找爸爸,尹亦浠拿他没办法,只好用逛超市诱+惑,总算让他暂时忘了回宫家。 睿睿拿的零食徐子良都准备了,但为了不让他吵闹,尹亦浠只能由着他性子。 见他拿了两袋薯片后还要再拿,尹亦浠才蹲下身提醒: ——我们先把这两包吃完,然后再来买。 “不嘛不嘛!”睿睿登时扭着身子耍赖:“我就喜欢这个味道的!” ——可是家里还有好几包薯片,买那么多也吃不完啊。 “吃得完!!!”睿睿扯着嗓子大喊,然后抱起薯片就跑。 尹亦浠打手语劝说的速度根本比不过睿睿逃跑的速度,只得起身无奈望着他,谁知他跑出去没几步,就撞到了别人身上。 “唔……” 被撞痛了,睿睿捂着额头哼哼,尹亦浠连忙跑过来看情况,确定他没受伤后又赶紧给人家道歉。 ——对不起,小孩子乱跑,您没……萧先生?! 尹亦浠惊讶的看着面前男人,察觉出气氛变化,睿睿拿开手仰起头来,跟着也惊呼道:“萧叔叔,又看到你啦!” 之前睿睿请萧默程帮忙演戏又偷偷逃跑的事,尹亦浠原想当面道歉,却正巧遇上萧默程不在家,只好改为发短信,眼下睿睿又撞到了人家,尹亦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提出请客吃饭。 三人在附近找了间餐厅,刚落座不久,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尹小姐,带孩子来吃饭?” 尹亦浠委托帮自己处理离婚事宜的方律师走近,笑着打招呼。 尹亦浠点点头,问他是一个人吗。 “哦,不是,我和客户约在这里。”方律师回应一句,随后目光转动,落在对面的萧默程身上,略显惊讶道:“萧先生,您也在啊,你们……认识?” 萧默程微微颔首,两人交谈几句,正巧此时客户过来,方律师便告辞离开。 “方律师的离婚官司在业界名声响亮,不过他主攻企业顾问。”见尹亦浠面带疑惑,萧默程主动解释道。 尹亦浠了然点头,随后意识到不对,诧异的抬起眼睛看向萧默程。 萧默程一愣,接着淡笑道:“不好意思,我听说了尹小姐和宫先生将要离婚的事,同在商界,时刻掌握各种信息是职业要求。” 的确,在商界除了资产对抗、同盟对抗外,心理战也非常重要,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吗。 不过自己的私事被不相干的外人知晓,尹亦浠还是不由得感觉别扭。 于是她敷衍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但萧默程好像看不出她意思似的,非但没停止这个话题,反而劝解起她来。 “夫妻之间有些磕碰很正常,宫先生毕竟是大企业的总裁,应酬时偶尔过界,也免不了的。看得出尹小姐很善解人意,不如试着理解他。” 萧默程的一番话,表面上看在为宫冰夜求情,可听完后却让人心里不舒服。 什么叫应酬时偶尔过界,在他们这些企业家眼里婚姻的界限范围在哪里?而且为什么她善解人意,就要独自承受那些过分的事? 尹亦浠闻言不大高兴,同时也隐隐对萧默程提起了防范,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 铃铃铃——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萧默程抱歉的笑笑,拿起手边铃铃作响的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是“顾凝然”。 知道尹亦浠迎着光看不清上面的字,他镇定自若的接起来,与顾凝然交谈几句,没有露出丝毫心虚。 挂断后,他起身系好西装纽扣:“公司突然有事我先告辞了,抱歉。” 说完,他又对睿睿挥挥手,去服务生那里买单后才离开。 三个人的餐点,尹亦浠和睿睿两个人吃,出门时都有些撑,于是决定先步行一段再坐车。 尹亦浠牵着睿睿在街边漫步,偶尔看看街道两旁的各种店铺,路过一家婚纱店的落地窗时,却猛地停住脚步。 后面那台车……好像跟了她们很久了。 从离开餐厅时她就看见过那台车,按照常理,以她们这种龟行的速度那车早该超过去了,怎么一直不紧不慢的在后面? 被跟踪了! 尹亦浠猜测车里的人是宫冰夜,连忙抱着睿睿钻进旁边一台出租车,请师傅在周围乱绕,最后开到两条街外的警局门口,才终于把人甩掉。 尹亦浠在手机上写下自己的现住址,正准备拿给司机看,忽然间发现苏苗昕从警局走出来,而且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情绪异常低落。 她搬新家的事没告诉苏苗昕和郭禹堂,不过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本不愿在这段时间与他们联系,可苏苗昕这副样子,她实在放心不下。 付了车钱,尹亦浠带睿睿下车,径直走到苏苗昕面前。 ——苗苗,你到这来干什么? 见到她和睿睿,苏苗昕也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擦眼泪,说话时嗓音还是哑的:“没事,随便走走。” ——还骗我?! 尹亦浠早就觉得苏苗昕最近有心事,先前忙着救睿睿实在无暇询问,这会儿可绝没那么好打发。 “真没事,你带睿睿出来玩的吧?赶紧去吧,我还得回公司呢。” 苏苗昕不自然的笑笑,一只手下意识背到身后,尹亦浠眼尖发现了,立刻伸手去抓她手臂。 “喂,当街抢劫呀!再这样我可喊人了!”苏苗昕吓了一跳,又把手护在身前,弯着腰连退几步想要避开。 两人转着圈抢夺,睿睿在旁边看得发笑,还拍掌喊“妈妈加油”。 要论力气,身体虚弱的尹亦浠绝不是苏苗昕对手,但苏苗昕怕伤到她,根本不敢用力,你来我往片刻,一张照片便掉落在地。 苏苗昕立刻俯身去捡,可惜尹亦浠已经看到了照片上的人,连睿睿都“咦” 了一声,眨巴着眼睛问:“这不是萧叔叔吗?苏阿姨为什么拿着萧叔叔的照片?” 听说与阿生样貌相同的男人就是救过睿睿几次的萧叔叔,苏苗昕震惊不已,怔愣许久,才问他本名是什么,又是什么身份。 她显得很激动,尹亦浠只能压下自己的疑惑,先回答她。 ——他叫萧默程,是个商人,其他情况我就不了解了。我们也只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萧默程。顾凝然利用他和阿生相同的外貌来接近自己,同时他又意外救过睿睿几次,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还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苏苗昕心中起疑,却无法将整件事梳理清楚,更找不到任何证据,沉思许久,才开口提醒尹亦浠:“这个人很奇怪,你务必小心,以后最好少和他接触。” 尹亦浠不明白苏苗昕怎么会这样说,睿睿听完也皱起眉,不赞同的表示:“萧叔叔是好人,一点都不奇怪。”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谁在跟踪 睿睿年纪小,认为一个人待他好便会全心全意的喜欢对方。萧默程前后帮过他几次,他自然认定萧默程是个好人。 听苏苗昕说萧默程的“坏话”,他立刻不满意的反驳,苏苗昕拿他没办法,只得转移话题与尹亦浠聊起别的,直到被一通电话叫走。 临走之前,苏苗昕还抱起他郑重其事的叮嘱:“小家伙我可告诉你,喜欢那个萧默程没问题,但是你必须把自己和妈妈都保护好,拿出你的机灵劲儿来,知不知道?” 说到底,苏苗昕还是不放心尹亦浠带着孩子在外面单住。 尹亦浠闻言心里不是滋味,咬着唇跟苏苗昕道歉: ——我还不能把住处告诉你,对不起苗苗,我知道你对我好,但告诉你之后如果别人问起……你也会难做。 那个“别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苏苗昕点点头,故作爽快的安慰道:“行了,多余的话我说了你也不爱听。反正有事就联系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多年感情,的确不用相互客套解释,尹亦浠笑着应下,然后带睿睿回家。 苏苗昕坐回车里,想了想,给宫冰夜拨去电话。 “你是不是跟踪小浠了?”刚一接通,苏苗昕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刚才闲聊时尹亦浠跟她说有车跟着自己,她和尹亦浠的猜测相同,都认为是宫冰夜。 可怜宫冰夜接电话时以为她有了尹亦浠消息才特地联系,本来一脸喜色,听到这火药味充足的质问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 “有人跟踪她?怎么回事?” 苏苗昕一愣,惊讶的反问:“不是你?” 她一向不待见宫冰夜,但也知道,宫冰夜此人虽然冷面冷心了些,却不至于做出跟踪和跟踪后不承认这种掉价的举动,一时间不免担忧起尹亦浠的处境。 若是宫冰夜跟踪,至少不会伤害尹亦浠,换成别人可就不见得了。 险些冤枉了宫冰夜,她气势变弱,为难的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碰见小浠,她就这么告诉我的。” 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宫冰夜不再浪费时间,简洁道:“我来调查。”紧接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等……等一等!” 苏苗昕连忙拦住他,纠结一瞬,厚着脸皮又请他帮忙:“顺便查一下萧默程可以吗?这个人,你……认识吧?” 萧默程与睿睿和尹亦浠有过几次来往,之前她把照片交给宫冰夜的时候,宫冰夜又神色异样,她就算再蠢,也能猜到宫冰夜是认识萧默程的。 宫冰夜没答,承诺会帮她调查后便收了线。 另一边,尹亦浠带睿睿回家,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到顾凝然抱臂站在不远处,好像专程在等她。 知道她住处的人只有徐子良,而徐子良不可能向旁人透露,顾凝然怎么会找到这里? 尹亦浠心中惊疑,没理会顾凝然的问候,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顾凝然笑容得意,开口时却遮遮掩掩:“偶然看到的,证明我们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对吧?” 不知为什么,之前两人见面的时候,顾凝然总是态度亲密甚至带着讨好,而今天,她仍是笑着的,但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攻击力。就像是,小人得志前的那种掩饰不住的炫耀。 尹亦浠突然想到,刚才跟踪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顾凝然! “怎么了亦浠,不请我上去坐坐?有些日子没见面,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说着,顾凝然伸手过来拉她。 尹亦浠下意识避开,见顾凝然手臂仍尴尬的僵在半空,只装作无视,而后打发睿睿上楼。 ——不是吵着走累了吗?快回去歇着吧,我和顾阿姨不打扰你。 看着睿睿走进电梯后,她才答应顾凝然去小区外的咖啡厅坐坐,并在中途趁着顾凝然不注意的时候给徐子良发短信,请他过来照看睿睿。 咖啡厅里,顾凝然使用一贯的开场白,满脸关心的说尹亦浠又瘦了,问她是不是有心事。 以往尹亦浠总会出于礼貌如实告知,今天却总觉得与顾凝然相处时很不舒服,自然而然的竖起防备。 “亦浠,你心情不好吗?还是不想理我?”顾凝然看出她在提防自己,索性主动承认:“其实你要和冰夜离婚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天过来也是为了安慰你。” 尹亦浠端起咖啡慢慢喝,故意不作回应。 顾凝然很快又道:“既然不合适,分开也好,免得又像过去三年一般相互折磨。” ——之前你不是说我和宫冰夜有感情吗?为什么又变成折磨了? 为了让尹亦浠坚定离婚的信念,顾凝然自然要把两人的婚姻描述得满是缺憾,但没想到竟被尹亦浠戳穿言论前后不一。 她讪讪的笑了笑,原想辩解,可在看到尹亦浠平静无波的脸后,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对自己起疑,索性不再遮掩,直白道:“总之你尽快离婚就是了,否则不光你,冰夜都会有危险!” 不离婚就会有危险?怂恿无果又开始危言耸听了? 尹亦浠狐疑的盯着顾凝然,突然质问: ——这都是你的诡计吧? 她所说的“诡计”,指的是顾凝然跟踪她到这里又想尽办法让她离婚,而顾凝然做贼心虚,见状还以为她恢复记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那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顾凝然猛地站起身,指着尹亦浠怒气冲冲的大骂:“我用诡计又怎么了?是你不要脸在先!我和冰夜才是一对,你百般勾引不说,还用孩子威胁,不然,你以为冰夜为什么会娶你这种贱女人?!” ——我什么时候勾引过他? 尹亦浠也站了起来,三年前她的确为了救父亲和尹氏做过错事,也因为怀孕去宫家逼婚,但她哪有百般勾引?又什么时候用孩子威胁过? 这个世界上,她最珍惜的人就是睿睿,绝对舍不得利用睿睿。 顾凝然却怪异一笑,挑眉道:“别忘了,你之前失忆了,你怎么能确定现在恢复的记忆就是全部呢?” 与萧默程相处一段时间,顾凝然运筹帷幄的手段没提高,倒学会了打心理战的技巧。明明身处劣势,却招招攻击尹亦浠的软肋。 尹亦浠的记忆本就没完全恢复,此时经顾凝然暗示,立刻就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顾凝然没说谎,她关于结婚前后的记忆也是片面的,她勾引过宫冰夜,甚至用睿睿威胁过? 或许真是这样,不然深爱着顾凝然的宫冰夜,又怎么会平安无事的与她结婚三年,到了现在都不肯离婚?至于宫冰夜对她的感情,可能一直都是她自欺欺人! 她伪装的太好,所以连苏苗昕和郭禹堂都被骗了,而实际上,她就是个为了嫁进豪门不择手段的贱人…… 尹亦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厅的,失魂落魄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顾凝然的指责谩骂。 天空渐渐阴暗,乌云强硬的将穹顶遮挡,为大雨创造条件。 萧默程刚从公司出来,等红绿灯时随意一瞥,恰好发现了在街边游荡的女人。 见她双目无神的朝马路中央走,萧默程连忙下车跑过去把她拉回路边,问她要去哪。 “尹小姐,你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尹小姐?” 萧默程耐心询问许久,尹亦浠却毫无反应,始终脸色木然的盯着半空。 眼看快要下雨了,萧默程没办法,只得把她带回家中。 夜里,外面大雨瓢泼,尹亦浠坐在床边,仍保持着萧默程离开时的姿势。 萧默程过来探望看到这幅情形,便开灯走进房间,坐到她身边。 “还不睡吗?你晚饭没吃,再不休息可能会撑不住。” “……” “你一直不肯说话,我就擅自做决定把你留下了,等明早雨停就可以送你回家。” “……” “你似乎心情不好,要跟我聊聊吗?” 萧默程早想接近尹亦浠,眼下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尹亦浠不开口,他索性自顾自“劝解”起来。 “因为要和宫冰夜离婚,你才变成这样的吧?听说你失忆了,其实怪不得你,但宫冰夜和前女友的感情确实很好,外界早都流传开了。” 尹亦浠缓缓转头看向他,似乎想听他说下去。 萧默程佯装可惜的叹一口气,继续道:“三年前宫冰夜和顾凝然就是一对璧人,媒体几次发出他们已经在筹备婚礼的报道,狗仔们也总能拍到他们相处甜蜜的照片。” “而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我前段时间偶然结识了顾凝然,她还向我打听过你家人的事。” 尹亦浠心里很乱,无暇探究萧默程为何会与顾凝然相识,但萧默程的这番话无疑令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看样子,她的确对不起顾凝然,不过顾凝然为什么要打听她家人,那分明都是过去的事了。 还有顾凝然之前的屡次示好,现在看来都是虚情假意,但她那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章 离婚法庭 经过一夜休息,尹亦浠还是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但好在情绪已恢复正常。 她放心不下睿睿,对萧默程道谢告辞后便离开萧家。 路上她始终低垂着头想心事,走到小区门口时听到喇叭声,才回过神来准备退到路边。 中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车内,刚迈出的脚步又僵在原地。 车里面,宫冰夜面色惊讶,显然没想到会在家门口看到她。而宫冰夜身边,宋齐佳一脸怔然,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 出门前尹亦浠看过时间,才早上七点钟而已,宫冰夜和宋齐佳这时候从外面回来,证明什么? 他们昨晚就是在一起的吧? 想到从前的种种,尹亦浠突然很想笑,原来她和顾凝然都被耍了。 宫冰夜心爱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宋齐佳吧?毕竟那三年里他从未主动联系顾凝然,却几次将宋齐佳带回家起来,并相谈甚欢。 他和宋齐佳一同出差,知晓她乘飞机时不舒服该如何应对;宋齐佳得了癌症,他不顾身份彻夜看护;听说宋齐佳发病,他放下一切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他会对宋齐佳毫不设防,每次对宋齐佳笑也是发自内心,其实一切早有预兆,只是她不够细心而已。 宫冰夜为了避免顾凝然的纠缠,把她当枪使,让顾凝然误认为是她抢走了他,而实际上,在她与顾凝然为此困扰争斗时,他就带着被他妥善保护的宋齐佳在外享乐,彻夜不归。 她还真是蠢得可怜。 车里的宫冰夜解开安全带,好像打算下来,尹亦浠连忙绕过汽车跑开, 带着满心绝望,不敢回头。 她甚至连拦一台出租车都忘记,只顺着路边奔跑,跑到呼吸不畅,嗓子里面热辣涩痛的时候,苏苗昕和郭禹堂突然出现。 “干嘛呢你,身体都什么样了还跑马拉松?”苏苗昕把她拦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喘息。 郭禹堂在旁边看着,心里难受:“回宫家了?” 见尹亦浠面露疑惑,苏苗昕解释:“宫冰夜刚给我们打电话,说你状态不好,他又不敢追上来,所以请我们出马。” 不敢?还是不想?心头宝还坐在车里等着,他会不管不顾来追她才怪。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对此没做回应,仅将昨天遇到顾凝然的事简单告诉了他们。 ——放心我没事,睿睿还在家等着,我得回去了。 说完,她仍固执的不肯暴露自己住处,拦了台车独自离开。苏苗昕和郭禹堂在原地望着她逐渐远去,对视一眼,皆满脸的无可奈何。 家中,徐子良正在照顾睿睿吃早餐,见她回来浅浅一笑,没问她的去向。 ——谢谢你,昨晚睿睿还乖吧? 尹亦浠在桌边落座,替睿睿擦去嘴角的面包屑,与徐子良交谈。 徐子良拍拍睿睿脑袋,点头道:“乖!睡前我们还讲鬼故事了呢。” 聊了会儿睿睿的事,徐子良突然提醒:“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你……确定考虑好了吗?” 因为宫冰夜始终不同意离婚,方律师只能向法院提交申请,要求开庭判决。 夫妻两人站上法庭,彻底成为对立面,尹亦浠原本觉得她和宫冰夜的关系没恶劣到这种程度,心里怀着歉疚,但经过刚刚所见,她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最好现在就开庭。 ——我一定会去,把宫冰夜期盼的爱情还给他。 尹亦浠故作淡然,说出的话却带着浓浓讽刺。 徐子良察觉到她态度突变,似乎较之前更加坚决,不过事已至此,她二人离婚已成定局,其他都不重要了。 “那离婚之后的生活,你怎么打算?”徐子良舔舔下唇,试探着劝:“对你来说a市应该是个伤心地,不如带睿睿换个环境,换个心情重新开始。” 劝尹亦浠离开,徐子良的确怀着私心。因为尹亦浠与这里的人和事彻底断绝关系,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帮助她,或者,慢慢向她靠近。 但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尹亦浠不要再被伤痛困扰,只有离开,才有可能做到。 提起将来,尹亦浠不由得沉默,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漂浮在半空的蒲公英,无依无靠又脆弱不堪。 这样的她,偏偏要撑起睿睿的一片天空,为他遮风挡雨,她实在害怕自己做不到或者做不好。 尹亦浠还未想好怎么回应,一旁睿睿却听懂了徐子良的意思,立马不满的扔下勺子,捂着肚子缩进椅子里耍赖。 “肚子疼!妈妈我肚子疼,要抱抱,要妈妈哄睡觉觉!” 尹亦浠一愣,不好意思的看向徐子良。 谈话被打断,睿睿又闹得厉害,徐子良便很有眼色的提出告辞。 送走他后,尹亦浠回过身来看睿睿,小家伙已经又抓着勺子吃蛋糕。 ——肚子不疼了?徐叔叔陪了你一夜,为什么没礼貌把人家赶走? 尹亦浠早看出他是装的,只不过没当着外人的面拆穿。 “哼!”睿睿闻言又不高兴,噘嘴道:“徐叔叔是讨厌鬼,他让妈妈和爸爸分开!” 见他误会徐子良,尹亦浠没责怪,而是坐下来耐心的与他讲道理。 她和宫冰夜没有感情,离婚是必然的,与其他人无关,而徐子良帮忙只是出于朋友情谊。如果没有徐子良,她们的生活会比现在艰难得多。 尹亦浠说的这些,其实睿睿心里都明白。只是他还太小了,不能为父母的婚姻做什么,所以单纯的敌视所有与父母离婚有关的人。 “妈妈明天就要和爸爸离婚了?”睿睿不甘心似的,再次问尹亦浠。 ——是。 尹亦浠点头,认真回答。 第二天一早尹亦浠便联系了苏苗昕,让她帮忙带睿睿。 去法院的路上把睿睿交给苏苗昕时,两人异口同声的拦住她。 苏苗昕看一眼睿睿,第无数次问她是不是考虑好了:“法院判决一旦下来,你和宫冰夜就真的变成两个不相干的人了,就算将来后悔,也于事无补。小浠,你再想想清楚好吗?” 睿睿见状也跟着劝:“爸爸对妈妈特别好,送过花和戒指,还帮妈妈跟奶奶吵架。妈妈别不要爸爸……” 上午九点钟,阳光耀眼,马路喧嚣,最好的朋友和儿子都在尽最后的努力劝说,然而这些,都无法穿透尹亦浠坚实的外壳,触碰到她内心。 ——紧紧怀抱着不属于我的东西三年,是时候还回去了。我该成全他的爱情。 曾经犹豫过、胆怯过、失落过、挣扎过,但当离婚这一日真正到了面前时,尹亦浠反而一派平静。 苏苗昕不明白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她的决心,于是按照自己承诺过的那样,毫不犹豫站到她身边。 “决定了就去吧,我支持你。以后咱俩都是单身,一切就像回到上学那时候,也挺好!” 睿睿垂着头摆弄手指,无法像苏苗昕那样心大祝福,却也没再说什么。 随后,苏苗昕开车带睿睿回家,尹亦浠则坐进出租车,径直去往法院。 谁知路上手机响个不停,顾凝然先是发来视频邀请,她没理会,紧接着就收到好多条短信。 顾凝然似乎怕那天的出言不逊惹怒了她,她为了报复不肯与宫冰夜离婚,所以短信内容先是警告威胁,见她不回复又变成了哀求解释。 这种跳梁小丑似的行为,尹亦浠看了只是好笑,又觉得顾凝然这种品性的人被骗也是活该,所以趁着车还没到法院,编辑了条短信回过去。 ——宫冰夜最爱的人是你,即便我们不离婚,他也会时时刻刻牵挂你。至于昨天清晨他和宋齐佳出现在一起,肯定是误会,不管他和宋齐佳有多亲密,也是爱你的。 想到自己失忆时顾凝然伺机接近,在耳边煽风点火,险些令她和苏苗昕生出间隙,还有事与愿违后又露出真面目,毫无底线的诅咒谩骂,尹亦浠忍不住也小小报复顾凝然一下。 可她显然高估了顾凝然的心胸。 看短信里的意思,她不打算和宫冰夜离婚,而宫冰夜又和宋齐佳生出了牵扯,顾凝然看完简直急火攻心,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 “妈的,这群贱人!一个两个全都是贱人!” 顾凝然破口大骂,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继续打字,谁知就在她低头的工夫,前方交通灯已经变成了红色。 车祸发生前,她扔掉手机拼命扭转方向盘,身体受惯性影响狠狠撞到车窗时,心里仍在诅咒着所有觊觎宫冰夜的女人都不得好死。 而同一时间,未收到她回复短信的尹亦浠已下了出租车,信步走进法院。 法庭上,郭禹堂、萧默程、宫家人和宋家人都在场,宋齐佳就坐在宋家人中间,向她看过来的目光饱含歉意,又仿佛想说什么。 尹亦浠立刻收回目光,背对着他们走向原告席。 宋齐佳还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劝她不要离婚,或者告诉她之前的事都是误会。 同样的话她听过太多,实在没有意义。而且宋齐佳只要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更坚定了她离婚的心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往事一幕幕 开庭。 法槌敲响后,全场肃静,法官请原告方先进行陈述。 尹亦浠提早与方律师交流过,所以亲自发言,表示自己与被告宫冰夜感情不和,提出离婚却被拒绝。 对此,被告方自然反对。 法官要求原告出示证据,尹亦浠将宫冰夜与顾凝然、宋齐佳二人的亲密照片呈递上去,方律师配合说明:“在婚姻期间,被告曾多次与其他女性发生暧昧关系,已经违背了一夫一妻制原则,我方有权要求离婚。” 法官和陪审团审核照片后交流意见,认为仅凭照片无法证明宫冰夜的出轨行为。 “照片不构成出轨证据,原告是否还有其他人证或物证?”法官如是问道。 方律师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闻言转过头看向尹亦浠,提醒她可以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尹亦浠起身,淡淡看了眼宫冰夜的方向,然后做出一串手势,旁边的翻译人员随即复述: “我的确没有被告出轨的直接证据,但照片里他与别人暧昧不清是事实,而这正是造成我们感情破裂的主要原因,更导致了我精神状况出现问题。” 翻译人员话音刚落,宫冰夜身旁的律师便被授意起身。 “法官,原被告双方没有发生感情破裂,原告提出离婚的原因也是由失忆与记忆错乱导致,对此我方可以提供视频资料作为证据。” 他们准备了视频? 尹亦浠起先没听到任何风声,方律师和旁听席上人也都是一脸惊讶。 正当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大屏幕上,准备一观究竟时,负责视频播放的工作人员突然跑到法院处说了句什么。 法官点点头,扬声道:“视频设备发生故障,工作人员正紧急修复,暂时休庭。” 关键时刻突然出现问题,尹亦浠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近乎麻木的随方律师回到原告休息厅。 两人就接下来的视频商讨好应急预案后,方律师去洗手间,不多时,房门被推开。 尹亦浠还在纳闷方律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人竟是宫冰夜。 ——这里是原告休息厅,请你出去。 尹亦浠猛地站起身,不知为何,始终平静的心境在与宫冰夜单独相处时竟渐起波澜。 宫冰夜非但没出去,反而靠近一步,盯着她目光灼灼的问:“非要这样吗?” 夫妻俩闹上法庭,从最亲密的人变成敌人,可明明,他们是相爱的。 ——如果你签署离婚协议,就不会发生今天的局面。 尹亦浠与他对视,态度坚决,看起来再无转圜。 “我不同意离婚,为什么要签协议?”一向惜字如金但句句切入要害的宫冰夜,唯独在这件事上废了颇多口舌,却又解释不清。“我没有与其他人暧昧,我们也没有感情破裂,相反我们深爱着对方。在你失忆前,你是爱我的!” 尹亦浠苦笑着摇头。 她忘记自己是不是爱他,但可以肯定,他爱的人只有宋齐佳。至于他为什么不肯离婚娶宋齐佳,她头脑远不及他,所以猜不到。 ——宫冰夜,事已至此,我们都放过对方好吗,继续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约定要永远在一起,怎么能放过?” 宫冰夜知道,尹亦浠肯定还在为他和宋齐佳走得太近而生气,本想解释之前是宋齐佳请他帮忙瞒着父母,而先前宫氏出事,宋齐佳帮过不少忙,他必须要还这个人情。 可没不等开口,魏咏秋已经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 “小夜你快去看看吧,齐佳把自己关在洗手间谁也不见,只说要见你。我看她脸色差得很,别是又病了吧?” 尹亦浠知道宋齐佳身体不好,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宫冰夜,等待他的反应。 宫冰夜满心都是尹亦浠,生怕开庭播放视频后,法官仍采纳尹亦浠的意见判决离婚,可宋齐佳那边人命关天,他怎能袖手旁观? “千万别离婚,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满脸急切的留下句话,宫冰夜终究还是选择了宋齐佳的安危。 殊不知,这一个转身的时间,在尹亦浠眼里就代表着他的真心。 “离婚最好。”宫冰夜走后,魏咏秋冷不丁开口,语气带着深深厌恶:“因为你从中阻隔,小夜和齐佳的感情始终不能圆满,而公司那群不分是非的人还误会齐佳是第三者。” 尹亦浠垂下眼睛,很疲惫,却不愿在离婚的时候继续承受魏咏秋的刁难。 ——那时我和宫冰夜还没离婚,她难道不是吗? 魏咏秋眼睛一横,抱起手臂厉声道:“这算什么话?!难道你忘了自己三年前是怎么上位的了?再说齐佳和小夜是真爱,凭什么被那些流言蜚语重伤?同样都是女人,你怎么如此心狠!” 魏咏秋的话如同利刃,句句戳在尹亦浠痛处。 见她不语,魏咏秋还不满足,反而变本加厉:“齐佳被你害的遭人冤枉侮辱,一次次的想自杀,幸好都被人拦了下来,不然你就要背负一条人命了!” 尹亦浠不确定魏咏秋所言真假,但听到这些,心里实在难受。 嫁进宫家三年,她未曾得到一丝善意,临了才明白自己耽误了人家的感情,还险些害人性命。旁人都说她错了,那么或许,真是她的错吧。 她心底生出些内疚,但更多的,是决定。 不愿再听魏咏秋的指责,她抹着泪跑出去,下定决心不论待会法庭上宫冰夜拿出什么证据,或者再说什么,这个婚她都离定了。 出门不久便撞上在周围闲逛的萧默程,尹亦浠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擦泪。 萧默程发现她哭了,体贴的递来一张纸巾。 “发生什么事 ?宫冰夜又找你了?” 尹亦浠低垂着头接过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才对他道谢,或许内心憋闷的厉害,居然把刚才的事都向他倾吐出来。 得知经过,萧默程思忖片刻,忽然问:“我帮你做些手脚,让宫冰夜的视频无法播放,怎么样?” 尹亦浠一愣,嘴唇微张,被他这种无视法庭公正的想法吓住了。 可人都有私心,尹亦浠很清楚,如果那段视频不播放,她胜诉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于是她眼神飘忽的点了点头。 想不到的是,后半场开庭时根本无需萧默程动手,因为宫冰夜再未出现。 连离婚法庭宫冰夜都能中途缺席,法官自然完全采纳原告尹亦浠的意见,判决二人离婚。睿睿的监护人被判为尹亦浠,而宫冰夜需要向尹亦浠支付孩子抚养费及各种赔偿等等,共计三千万。 法槌再次落下,尹亦浠与宫冰夜长达三年的婚姻也随之落幕。 法官与陪审团人员起身退场,旁听席上的人也纷纷散去,尹亦浠站在空旷寂静的法庭里,心仿佛被掏空,窒息般的疼。 而此时此刻,医院里的宫冰夜也收到了离婚判决的消息,整个人瞬间呆住,然后瘫坐在休息椅上紧紧抱着头。 他这副样子,旁人从未见过,宫泓和魏咏秋见状很忧心,但宋齐佳仍在昏迷,没人开口放他回去休息…… ——尹小姐,万事看开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萧默程的短信好似一道钟声,将尹亦浠惊醒。 尹亦浠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缓缓抬起头,与镜子里泪流满面的人对视。 她问那个人为什么哭,却没有答案,只是心里痛苦,仿佛一张拼图从第一块起就是错的,她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看着面目全非的拼图全无办法,只剩下哭。 不多时,郭禹堂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很急的样子。 她不想让郭禹堂担心,回短信告诉他自己还在法院,马上回家,然后匆忙洗了把脸,顶着两个哭肿的眼皮走出洗手间。 郭禹堂去取车,要她在大门口等,谁知她刚刚满身疲惫的迈出大门一步,对面街道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 她如有所感,向身侧看去—— “砰!” 只一眨眼的时间,她听到了身体撞击重物的沉闷响声,还有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 身体失去重力,被巨大的冲击力扔出去好远,摔在坚硬地面上时,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眼前的世界换了个角度,歪歪斜斜跑过来的人群逐渐被染成红色。 一片血泊中,她恍然又看到了去的母,过往三年,还有那个爱着她的,她也爱着的——宫冰夜。 往事一幕幕浮现,被上帝收回的记忆以另一种方式归还,然而神志模糊的她还未来得及后悔,就看到对面车窗内顾凝然狰狞的脸。 一天内发生两场车祸,顾凝然的汽车伤痕累累,不敢多留,她立刻调转车头开上去郊区的路。 可惜,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默程见她没出现在庭审现场,早派人在周围监视,发现她开车撞倒尹亦浠后,便发动汽车对她围追堵截。 肇事逃逸被抓住的后果如何,顾凝然心里清楚得很,更何况刚才撞尹亦浠时她用了全力,就算尹亦浠大难不死也不会好过。 于是她不惜一切代价拼命逃窜,萧默程的人不可能陪她一起玩命,只能任她超车后消失在公路远处。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再宽恕 法院门外,萧默程现身,在郭禹堂赶回来之前陪着尹亦浠上了救护车。 尹亦浠呼吸微弱,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疼到极致反而麻木。 这种无力,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半空中漂浮,随时都会消失。 可她偏偏还存在着意识,听到医生说这个时间路段拥堵时,意识到自己正在去往宫家的医院,便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触碰到萧默程的衣角。 萧默程始终全神关注她,很快发现,下意识弯腰问她有什么事,反应过来她不能说话,复又直起身望向她的手。 被鲜血染红的纤瘦手腕微微颤了下,紧接着,食指颤巍巍抬起,左右晃动一次。 “不想去那个医院?” 出乎意料的,萧默程竟立刻猜中她的意思。 见她眨眼睛,萧默程向窗外瞥了一眼,问道:“我投资过一家私人医院,愿意去那里吗?” 尹亦浠再次眨眼。 飞速行驶的救护车在路口转弯,驶向与原计划相反的路线。 —— 宫家继承人宫冰夜离婚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各处,同时前妻刚迈出法院便车祸重伤的事也被曝光。 各界纷纷猜测两者间是否有联系,记者们整日守在私人医院外,等待采访当事人的机会。 他们却不知道,昏迷两天两夜之后,尹亦浠才刚刚醒来。 萧默程始终在床边陪护,医生做完检查离开后,一脸关心的靠近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尹亦浠的一条手臂和腿上都打着石膏,只能用未伤到筋骨仅是擦伤的那只手在手机上打字。 ——好多了,听医生说我睡了两天,你一直照顾我,谢谢。 “不用客气。”萧默程和气的笑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转头又问:“苏苗昕和郭禹堂在下面,要见他们吗?” 尹亦浠心里很乱,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如果他们进来见她这样,肯定担心不已的问好多问题,或者,有可能说起宫冰夜的事。 思及此,她摇摇头,说暂时谁也不见。 萧默程点头说好,然后走回床边:“身体恢复前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千万别强撑。” 离婚之后,尤其恢复记忆之后,尹亦浠感觉自己亲手丢掉了全世界,并且没资格去后悔。能得到萧默程的贴心帮助,她心中感动,没出息的红了眼睛。 ——谢谢,谢谢你。 她不住道谢,情绪激动时身上的各处伤口便也跟着疼,但这些远不及心里的伤痛汹涌。 想起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她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在劝她,可她偏偏信了顾凝然的,误以为宫冰夜的所爱另有其人,竟然不顾宫冰夜的苦苦哀求一再提出离婚。 虽然后半场开庭时,宫冰夜选择离去,但最终责任还是在于她。 敲门声打断尹亦浠的思绪,护士说警方要来录口供,萧默程询问她的意见,然后请警察进门。 事情经过警方早已从当天的目击者处得知,尹亦浠身体不便,只简单说了大致情况。 而且车祸发生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记住的事估计还没有旁观者详细。 通过调取监控及证人证言,警方锁定顾凝然为嫌疑人,按照程序询问将嫌疑人逮捕后尹亦浠希望如何处理此事。 ——完全走法律程序,我不同意私下调解,不同意酌情减轻刑罚,不管她被捕后态度如何,都必须以最严厉的方式惩处。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尹亦浠不明白,人心怎么能残忍到顾凝然那种程度,因为爱而不得就用尽手段,甚至不惜害人性命。 她有过退步,可结果反而令对方得寸进尺,愈演愈烈。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一次她不会再宽容饶恕,相反,对付残忍的人,她也要变得狠厉! 得知这个消息,萧默程立刻联系了顾凝然,将尹亦浠的话悉数相告。 顾凝然并不知道那天追自己的人是萧默程手下,再加上这两日为了躲避追捕过得生不如死,便下意识把萧默程当成救命稻草。 “你千万要帮我啊,我当时就是……就是头脑发热……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坐牢,萧先生……看在咱们合作这么久的份上,你一定得救我!” “我自然有心帮你,不然也不会把尹亦浠的决定透露给你,不过……” 顾凝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头脑不够偏还喜欢擅作主张,萧默程早对她不满。但话说回来,有一把能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枪,倒也不错。 萧默程权衡片刻,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这几天我很忙,你先好好躲着吧,过后我会救你。” 说完,他随手挂断电话,心想先晾顾凝然几天,看看局势再说。 另间医院里,宫冰夜受宫泓魏咏秋逼迫,也为了报答宋齐佳之前的恩情,整日在病房照顾。 从韩远那里听说尹亦浠的现状后,他独自坐在安全通道里吸烟沉思,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回到病房,宋齐佳正百无聊赖的看电视,接连换台,似乎没有喜欢的节目。 见宫冰夜进门,她立刻放下遥控器,笑着道:“去哪了?刚才护士来给我拔针,没看到你很惊奇呢。” 是啊,他的确和宋齐佳走得太近了,以至于连不相干的人都产生误会。 “以后我不会常来,你和护士都要适应了。”宫冰夜淡淡开口,尽量婉转的不让宋齐佳难堪。 然而宋齐佳根本不在意那些,很快便满脸震惊的问原因:“你明明答应会陪我。我的病不知能不能治好,如果你走了,我就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生与死是你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答应你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爸妈,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宫冰夜先前犹豫不决,所以拿不准该怎样对待宋齐佳,怕把对宫泓两人的怒气带到她身上,让她受委屈。 但眼下他完全考虑好了,如果在尹亦浠和道义之前做选择,他要选前者。 何况,从宋齐佳生病到现在,他所做的已仁至义尽。 “我不!我不要你走……学长,这两天因为有你陪伴,我过得好开心,连癌症都不怕了,你要是离开,我……”宋齐佳说着,不自觉的掉下眼泪:“求求你学长,别走……”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我之前说过,能留住我的人只有亦浠。现在我再告诉你,今生我陪伴、保护的人,也只有她。” 随着宫冰夜话音落下,病房内一片沉寂,两人都沉默不语,仿佛在无声对抗。 打破平静的,是电视上一则新闻。 “据悉,宫氏总裁前妻尹亦浠小姐现正住在城南一家私人医院中,车祸后多日仍昏迷不醒,医院禁止记者采访,以及亲友探视……” 尹亦浠出车祸了,难怪宫冰夜把一切挑明,甚至不惜出言伤害她,原来是为了赶去照顾尹亦浠。 宋齐佳缓缓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从新闻来看,尹亦浠出车祸的时候她正突然发病陷入昏迷,而宫冰夜也因此在医院陪她。 宫冰夜离婚,没能保护尹亦浠不受伤害,似乎都是因为她。 对此,宋齐佳不免内疚,可她真的不能失去宫冰夜。 “对不起,学长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好不好?你去陪亦浠吧,去多久都行,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能感觉的到,宫冰夜这次离开不仅仅是不再照顾她那么简单,更像是自此与她保持距离,连曾经的朋友关系都无法保持。 是她太贪心了,居然想将宫冰夜据为己有,现在她知道错了,愿意再像从前那般做他的影子,还来得及吗? 四目相对,宫冰夜或许有瞬间的犹豫,不过随即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私人医院楼下,等不到新闻的记者们聚在一起,手里要么举着台迷你风扇,要么用笔记本扇风,皆是满头满脸的汗。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离开。 事实证明他们的坚持是正确的,在太阳升至中空播撒下火一般的热辣阳光时,宫冰夜的汽车在翻滚着热浪的公路尽头缓缓现身。 霎时间,人群沸腾起来,呼啦啦的冲过去将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宫冰夜围得水泄不通。 “宫先生,请问你到这里来是探望前妻吗?” “尹亦浠小姐昏迷未醒,你在这时候过来究竟是出于关心还是做戏?” “请问两天前法院门外的车祸是否与你有关?” “宫总,离婚后您是否有再娶的打算?不知新夫人是您绯闻女友中的哪位?” 记者们的问题渐渐露骨,宫冰夜的脸色比路边被阳光烤蔫的野草更难看。 “让开。”他冷声道。 七月盛夏,记者们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不过到底人多势众,又看出宫冰夜心烦气躁,不似往日有威慑力,所以众人只停顿一瞬,便继续拥挤追问。 这一切,都被萧默程转述给了楼上病房里的尹亦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在期待什么? “记者朋友们还真是敬业,对吧?” 说完宫冰夜的情况后,萧默程轻松的开着玩笑,可尹亦浠却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最近城市内连续高温,现在正值中午,室外温度估计要四十度以上。 宫冰夜最怕热,因为工作关系常年穿西装,所以宫氏的中央空调永远保持低温,很多职员和客户都偷偷抱怨过夏天进宫氏就像被放进冰箱冷冻,记得有一家杂志还专门以此暗讽宫冰夜霸道。 在家里时倒还好,她和睿睿都受不了太凉,他便只把自己的书房弄成“冰箱”。 天气燥热,心情也会跟着烦躁,他脾气原本就差,万一与记者发生冲突……虽然旁人对他大多畏惧,但记者人数众多,又在楼下空守了两天两夜没等到新闻,难免群情激昂。 尹亦浠越想越担忧,生怕宫冰夜出什么意外,只能请萧默程帮忙。 ——如果不是太麻烦,可以让他进医院躲躲吗? 萧默程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微弯的唇角缓缓放平,目光探究:“为什么?莫非,你还对他余情未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 尹亦浠满心都是宫冰夜,自然听不出来,只尴尬的抿了抿唇,然后转移话题。 ——不方便也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相处时间虽不多,萧默程却大致摸清了尹亦浠的脾气,凡她不想说的,任谁逼问也没用。 略显不满的转过身,走到门口时,萧默程才神色如常的应声:“没什么不方便的,既然你开口了,能做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楼下,医院大门突然打开,几名训练有素的保安冲进人群,在记者们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时,护送宫冰夜快步走进医院。 宫冰夜正疑惑,就在转过一个弯后看到了萧默程。 “顺着这条路直走是个vip通道,外面没人。” 私人医院专为明星富豪等服务,为了躲避狗仔掩人耳目,特殊通道是常规设施。 简洁告知后,萧默程侧身示意宫冰夜离开,宫冰夜却径直走到他面前。 “亦浠在哪?”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 “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气场相似的人,几句话便可以剑拔弩张。 宫冰夜仅有的耐心已经被记者耗光,见此压制不住怒火,直接挥拳砸向萧默程。 “接近亦浠是你蓄意而为,说,目的是什么?!” 萧默程没躲,被打得退后两步,而后眼都没眨就攥起拳头还手。 两人各挨一拳,空气中的火药味更浓,似乎只需一点火星,便可以将整间医院炸毁。 就在气氛如弓弦紧绷的时刻,萧默程居然毫无预兆的笑了。 他冷笑道:“宫总裁的强势独断果然如传闻一般。指控我接近亦浠,你可有证据?若没有我倒想问问,将亦浠害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人是谁,在亦浠落魄无助时保护她的人又是谁?” 宫氏总裁离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所有八卦者的眼睛都紧盯着尹亦浠,如果没有萧默程相护,她就算重伤没命,记者们也会水蛭一般吸尽她最后一滴骨血。 而他们被判离婚的主要原因,正是宫冰夜“临阵脱逃”。 萧默程的指责正中要害,宫冰夜无言以对,先前气焰也逐渐削弱。 “没想到以赤口毒舌著称的宫总也有沉默的时候。”萧默程轻哼一声,继续攻击他的软肋,言辞质问道:“当天你突然离开法院,去医院陪宋齐佳了是吧?看来你们的绯闻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在妻子尹亦浠和绯闻女友之间,你选择了后者。” “宫总,男人要敢作敢当。既然你那时不怕失去亦浠,现在也无需装作深情丈夫的模样来献殷勤!” 宫冰夜猛地抬眼看向萧默程,神情中有愤懑狠厉,也有羞愧。 最终,他仍什么也没说。 —— 房门被推开,始终望着门口的尹亦浠立刻屏住呼吸,手无意识的紧紧攥住床单。 随着萧默程缓步走进来,转身关门,她眼眸中的光芒逐渐消失无踪。 萧默程看出异样,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在期待什么?宫冰夜?” 尹亦浠连忙摇头,欲盖弥彰的眯眼笑了笑,可惜谁都能看出,她笑得生硬又勉强,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掩饰的落寞。 “放不下他、自找伤害,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没必要骗我。”萧默程无情拆穿,而后自顾自坐到沙发上,翻看今天的报纸。 尹亦浠本来有话想对他说,见他面色不虞,一时间又有些踌躇。 萧默程默默叹了口气,放下报纸:“说吧。” 心思被看破,尹亦浠有瞬间的尴尬,不过转念一想,萧默程和宫冰夜属于一种人,看上去高冷毒舌,实际却很好相处。(若苏苗昕听到这话,肯定大喊一声:觉得宫冰夜好相处的,全世界只有你尹亦浠一个人吧!) 于是她沉吟一瞬,坚定的开口道: ——我想再求你帮一个忙。帮我忘掉宫冰夜,可以吗? 两天前,她认定宫冰夜与宋齐佳有染,虽然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失落,仍然可以站到法庭上与他离婚。 而车祸之后,她记起过往一切,睁开眼闭上眼,与宫冰夜甜蜜相处的画面便不停歇的闪过。曾经的那种浓厚的情感,也随之在心中充盈。 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你们已经离婚了,除了共同生育一个孩子外,与陌生人无异。可她的心,根本无法被说服。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之前那样,忘掉宫冰夜,以及他留在她心底的深情。 “当然可以!” 萧默程脱口而出,随即才觉得惊讶,不为尹亦浠的决定,而是自己本能的希望尹亦浠忘掉宫冰夜,这种想法是他没想到的。 深夜,一弯冷月高悬,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空调出风口向病房的每一处角落蔓延。 熟睡中的尹亦浠觉得冷,向上扯了扯被子,打着石膏的手臂又隐隐作痛。 今日医生来检查,她轻微脑震荡的情况还未改善,脏器出血的情况已得到控制,但距离康复还多段时间,至于手臂和腿,恢复期将会更长。这期间内,疼痛和虚弱无力,将成为时刻伴随她的感觉。 突然的疼痛,令她重新置身于那天车祸,顾凝然驾驶着汽车呼啸而来,她明明该躲的,可是望着顾凝然阴狠的眼睛,就好像被牢牢吸住一般,双脚麻木的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撞击时,整个世界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路人错愕惊恐的脸、尖声叫喊、顾凝然的疯狂笑容、车灯碎裂的声音、骨头错位碎裂所带来的席卷全身的凌厉刺痛、以及死神降临般的绝望笼罩…… 尹亦浠的额头满是冷汗,脑中“哄”的一声,终于从噩梦惊醒。 萧默程每天夜里都会过来探望,刚进门便看见她这幅模样,连忙快步走近。 “又做噩梦了?”连续两天,她都在做同样的梦。 尹亦浠苦笑着阖上眼睛,心想自己怎么就无法脱离这种可怕的梦魇。 父母自杀的场景纠缠了她整整三年,而后是与宫冰夜和睿睿的分离噩梦,现在,又因为顾凝然创造的车祸饱受折磨。 心脏咚咚咚跳的飞快,身体里仿佛呼啸着一场巨大风暴,与病房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咬着唇试图平复,死亡的恐慌感却挥之不去,直到听见“啪”的一声,眼前浓重的黑暗被光芒照亮。 萧默程端着水杯过来,插上吸管靠近她唇边。 她颔首表示感谢,喝下些温水,干涩的喉管被浸润,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看出她的害怕和无助,萧默程认为眼下是接近她的好机会,便俯下身温柔的帮她擦去冷汗,极郑重的承诺:“医院很安全,不用害怕。我会尽快派人抓住顾凝然,让她再也威胁不到你。” 尹亦浠水汪汪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心中动容,可即便这样,她神情间还是带着客气的疏离。 萧默程明白她曾经受伤太重,自己很难在一朝一夕间获取她全部信任,倒也不心急,只体贴的为她掖好被角,安慰她继续休息。 尹亦浠这次睡着后,总算没再回到噩梦中,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小腹坠胀,是昨夜那杯水的“功劳”,她四下寻找, 病房里空空荡荡。 她不愿麻烦别人,本想忍到护士来查房,可身体反应根本控制不住,就在她红着脸准备按呼叫铃时,突然有个人走进来。 以为是萧默程,她连忙在手机上打字,想请他帮忙叫护士,却猛然间意识到哪里不对。 抬头细看,面前那人分明是宫冰夜! 经过一夜休整,宫冰夜不像昨天萧默程向她描述的那样狼狈,西装整齐,皮鞋油亮,俨然已恢复宫总裁的气派。 ——你来做…… 想问他来做什么,刚打出几个字,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手机也随之掉落在床上。 宫冰夜很巧妙的避开了她打着石膏的手和腿,径直走向卫生间。 第二百三十四章 重新爱上我 ——不行!放我下来! 震惊过后,尹亦浠摆手挣扎,用行动和表情表示自己的意思。 怎么能让宫冰夜帮她上卫生间呢?她连自己脱裤子坐在马桶上都做不到,护士帮忙她都觉得难堪,甚至因此减少喝水的次数,吃东西时更是控制。 宫冰夜选择性无视她涨红的脸,无所谓的调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澡我都帮你洗过,你全身上下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你……你这个人……简直是……流+氓!! 尹亦浠不能开口,心里却咬牙切齿的臭骂起宫冰夜。可事已至此,除了任由宫冰夜帮忙,她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忍耐着解决完生理问题,被放回床上时,尹亦浠脸上脖颈上的红晕还为消散。 但她思维是清醒的,随即就请宫冰夜离开。 宫冰夜继续无视,走到桌边拎起自己带来的购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给尹亦浠看。 “丹麦本土的营养品,据说对伤口恢复很有效果。这些燕窝鱼翅一类让护士帮忙煮一煮,就算不爱吃也要撑着吃些,其余还有些零食,都是你喜欢的,但是不知道你目前能不能吃,等会儿我去问医生,还有这部手机的语音转换功能更好……” ——请你出去可以吗?我不想看见你。 不等他说完,冰冷的机械女音毫不留情的响起,尹亦浠攥着手机,表情漠然。 “亦浠我……”宫冰夜想要装的积极些,没皮没脸的重新挤进尹亦浠的生活里,可个性使然,在尹亦浠不肯回应甚至表现出极度排斥的时候,他根本做不到自娱自乐。 放下手中袋子,他满身落寞:“那天我不该离开,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解释,更不会求你原谅。但是亦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们相爱,即便你忘了,我也有信心让你重新爱上我。” 不需要再一次的机会,尹亦浠已经记起他们曾经相爱,可那又怎样呢? 离婚已成定局,难道要时隔几日复婚吗?若真如此,外界会如何评价他们?必然跑不了一个拿婚姻当儿戏的罪名。 尹亦浠可以不在乎,作为宫氏总裁的宫冰夜能吗? 就算他们不顾世俗眼光选择复婚,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会随之消失。 处心积虑想要夺回心爱之人的顾凝然就不提了,仅仅一个宋齐佳,都足以令他们焦头烂额。 宋齐佳对宫冰夜的心意,早随着近期的一场场闹剧显现出来,而且她身患重病,又颇得宫家二老喜爱,宫冰夜根本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那样的话,两人的婚姻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差别呢? 一边是门不当户不对刚刚离婚的前妻,一边是门当户对又对他心存爱意的病弱学妹,究竟哪个更适合、更需要宫冰夜,可想而知。 明知复婚后又会回到曾经暗无天日痛苦比幸福更多的生活,尹亦浠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倒不如做一次好事,把宫冰夜还给宋齐佳。 宋齐佳是个好人,值得她忍痛放手。 ——没必要,无论从前怎样,今后我不可能会爱你。你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尹亦浠将手机扔在床头,一手撑着床边慢慢向下挪。 宫冰夜想帮忙,被她一把推开,而她的身体也随之重重摔到床上。 见她疼得直抽气,宫冰夜慌乱的想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结果再次被推开。 两人拉扯时,萧默程恰好走进来,见到这一幕高声质问:“谁放你进医院的?!” 听到声音,两人皆是一僵,紧接着尹亦浠的视线便绕过宫冰夜落在萧默程身上,指指宫冰夜,又朝门外挥挥手。 萧默程会意,蹙眉道:“亦浠不想见你,出去!” 宫冰夜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尹亦浠,却发现后者已经用被子蒙住头,再无声息。 尹亦浠执意要他离开,萧默程又在对面目光挑衅,宫冰夜怒从心起,大步走出门外。 随即,萧默程也轻轻关上房门,跟了出来。 “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谁允许你来她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的质问对方,紧接着又相继露出不屑冷笑。 萧默程勾着唇角:“这几日我始终照顾亦浠,并且征得了她同意。至于你……”顿了顿,轻蔑道:“刚才亦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你还赖着不走,我不介意报警。” “我是尹亦浠的丈夫!”宫冰夜面沉如水。 闻言,萧默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笑容带着惊讶:“你们已经离婚了,就在三天前。宫总,你不会也失忆了吧?” 接连被挑衅,宫冰夜胸口怒火翻涌,西装下的手臂肌肉紧绷,几乎忍不住再给对面那个小人得志的男人一拳。 可他心里清楚,尹亦浠不肯原谅他,拿旁人撒气根本没用。 同时他又想起萧默程之前无数次的巧合出场,以及苏苗昕拜托他帮忙调查的事。或许他早该查查,这位救完他儿子又跑来救他妻子的“好心人”究竟是何来路。 “萧先生大可以等着看,亦浠,早晚还会成为我夫人。” 萧默程撇撇嘴:“希望下次宫总过来的时候,可以不被赶出来。” 互相警告,谁也没占到便宜,宫冰夜目光冰冷的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从vip通道离开医院,宫冰夜吩咐韩远立刻着手调查萧默程此人,正说着,忽然发现苏苗昕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被一个保安带进了医院。 病房中,萧默程拉开尹亦浠的被子,含笑道:“知道你没睡着,出来透透气,小心闷坏了。” 尹亦浠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情却格外沉重。 “还在想宫冰夜?” 尹亦浠摇头,盯着窗外的雪白云朵发呆。 “我自作主张派人把苏苗昕接了进来,希望你不要生气。”萧默程再次打破沉默,语带歉意:“我有工作要忙,恐怕不能时时陪你。” 萧默程已经帮了她这么多忙,就算不能陪伴尹亦浠也不会介意,可是怎么能让苏苗昕来呢? 她车祸受伤苏苗昕肯定担心死了,看到她这副样子,估计苏苗昕还会臭骂她一顿! 看出尹亦浠害怕想拒绝,萧默程微笑安抚:“她是最关心你的人,虽然脾气暴躁,但说话做事都是为你好,有什么可怕的呢?” 尹亦浠眨巴眨巴眼睛,仍有些慌张,萧默程又无奈道:“如果她骂你骂的厉害,你装不舒服就是了。” 多大的人了,还要学睿睿装病吗? 尹亦浠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心里也跟着轻松不少。 很快,急得满头大汗的苏苗昕便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病房。 “尹亦浠,你胆儿肥了……” 还没骂完,看清打着两块石膏浑身僵硬像个兵马俑似的尹亦浠时,苏苗昕瞬间吞回准备好的话,吸了吸鼻子尽量憋着眼泪,而后开始更严厉的责骂。 “伤成这样还不让我见,想绝交了是吧?!快给我看看,绑上石膏还能动吗?那只手呢?等着,现在我收拾不了你,等你恢复的活蹦乱跳之后,我非再把你揍残疾不可!!” 苏苗昕气得口不择言,可抓着尹亦浠看伤口的时候,手上却不敢用一点力气,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 “瞧瞧你自己,这还有个人样吗?要是睿睿看到了得多担心?”苏苗昕一屁股坐在床边椅子上,扁着嘴抹眼泪:“我才不在乎你伤的多重的,就是替睿睿哭一哭。” …… 尹亦浠本来挺感动的,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差点控制不住笑起来。 正尽力憋着呢,苏苗昕又抽噎着开口了:“你这两天怎么过的?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不方便吧?床边那呼叫铃你够得着吗?” ——别担心了,之前一直有人照顾我。 尹亦浠无奈又动容的看着苏苗昕,如实回答。 “哪儿呢?”苏苗昕环顾四周,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没人呀!” 尹亦浠叹气,告诉她那人已经去忙了。 既然尹亦浠好好的养病,苏苗昕便不太关心是谁照顾她,闻言敷衍的点点头,连忙问起她车祸当时的情况。 前几天不肯见苏苗昕,害她担心不已又再太阳底下晒了几个度,尹亦浠心中愧疚,终于决定不再隐瞒,将顾凝然蓄意谋杀及自己恢复全部记忆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苏苗昕惊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半天说不出话。 沉默许久,她才猛然大吼道:“顾凝然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自己留不住男人,凭什么把仇记在你身上啊?!小浠你别怕,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让顾凝然得到报应!” 尹亦浠被她吓了一跳,略显困扰的挠挠头,劝苏苗昕先不要激动。 ——顾凝然连开车撞人的事都能做出来,已经丧心病狂了,你千万别找她算账,一切都交给警方,法律会惩罚她。 苏苗昕冷哼,抱着手臂义愤填膺:“她该庆幸自己活在法治社会,否则不止我,郭禹堂呐宫冰夜呐,随便一个人都能让她生不如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医院惊魂夜 “诶呀不嘛不嘛,我不想走,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傍晚时分,吃完医院的营养餐后,尹亦浠担心苏苗昕太晚回家不安全,便催她快些离开。苏苗昕自然不乐意,拉着她完好的那只手摇来晃去的耍赖。 尹亦浠最近正体虚,稍微动动身子就头昏眼花,连忙抽出手,打字提醒她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她住的地方。 “不是说之前有人照顾你吗?那人住哪儿啊?”苏苗昕鼓起嘴,一脸狐疑。 尹亦浠无奈朝旁边病房指指。 萧默程是这间私人医院的股东,可以随便找病房休息,苏苗昕却不行。 苏苗昕一心想赖在这里,没注意听尹亦浠的解释,直接倒在沙发上,抻抻胳膊腿儿,长舒一口气道:“我看沙发就挺好,又大又软,晚上你要有什么事我也能听到动静。” 可得了吧,谁不知道苏大小姐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能睡,打雷都吵不醒? 尹亦浠还想劝她回去,手机忽然震了震。 点开一看,是萧默程的短信。 ——今晚加班,不能过去陪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尹亦浠起先执意让苏苗昕回家,一是不愿累到她,二则是怕萧默程见了以为自己不信任他。眼下既然萧默程不回来了,那让苏苗昕留下倒也可以。 如果她夜里起来时叫不醒苏苗昕,再请护士帮忙就是了。 见尹亦浠松口,苏苗昕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喜笑颜开的冲到她旁边,又是按摩又是讲冷笑话,忙得好不开心。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刻萧默程正看着手机里的监控画面,露出满意微笑。 “顾凝然那边你们也要严密监视,绝不许把人跟丢。”不多时,萧默程收起手机,对身边侍立的手下吩咐。 午夜。 月黑风高,私人医院的走廊中静悄悄的,即便刻意放轻脚步,仍然能听到窸窣声响。 不过值班护士和病人都已睡熟了,没人注意到这诡异的声音。 房间“吱呀”一声打开,病房拉着窗帘,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那人适应了好久,才径直走上沙发。 床上的尹亦浠睡得正熟,梦里面她身处一片原始丛林,树木茂密但枝叶杂乱,没有路,野花野草都布满荆棘,迈一步便会刮出道道血痕。 不知不觉间,丛林深处氤氲出一团雾气,仿佛泡腾片扔进水中一般,雾气飞速膨胀扩大,如一张巨口将丛林吞没。 她无路可退,眼睁睁看着雾气从脚底盘旋而上,渐渐聚拢在脖颈边。 轻盈的雾气如有实质,缓慢收紧,收紧…… 她大口喘息,气管却好像被一根绳子勒紧,胸腔内堆积的气体排不出去,外面的空气也吸不进来。 终于,几近死亡的窒息感将她惊醒,入目一片黑暗,而脖颈处的积压仍没有消失。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眼前的黑暗泛起星星点点的白光,好似濒死前的晕眩,耳蜗轰鸣,能听到心脏加速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同时,还隐隐伴随着—— “救命……谁打……打我了,救……命……” 谁在呼救?苏苗昕吗?可是苏苗昕为什么不来救救她,她肺部涩痛好像有无数刀片在割,马上就要炸开了! 就在她双眸逐渐涣散,意识也即将消失的时候,脖颈突然一轻,清冽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空气争先恐后闯进肺里。她一手按住快要断开的脖颈,大张着嘴巴呼吸。 她第一次感觉,空气的味道居然这样好闻。 “顾凝然,竟然是你?!” 乍然亮起灯光,尹亦浠被晃的眯起眼,只听到萧默程大喝一声,而后隐约见他拉着个女人跑出去。 走廊里响起混乱的脚步声,好像两人在撕扯什么,很快又恢复宁静。 安全通道内,顾凝然一把甩开萧默程,揉着自己被抓痛的手腕道:“拦我干什么,我差点就成功了!” 萧默程冷笑一声,整理好西装领带,不紧不慢的反问:“差点成功把自己送进监狱?” 老实说,他知道顾凝然蠢,但没想到她能蠢到这种程度,竟真的敢来谋杀尹亦浠。 不过幸好她来了,不然他接下来的计划要怎么进行下去呢? 顾凝然丝毫没有嗅到阴谋的气味,反而自以为聪明的呛声:“要不是你拦着,我现在已经杀了她逃走了!” 蠢货! 萧默程在心里暗骂一句,表面却摆出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 “杀人偿命的道理不懂吗?不说你能不能顺利避开医院的保安第二次,即便你成功逃走了,以后也只能背着杀人犯的罪名亡命天涯。” “那又怎么样?!”顾凝然咬牙切齿,心想就算死,她也要拉着尹亦浠垫背。 “怎么样?”萧默程哭笑不得的摇头:“别忘了,你之所以恨尹亦浠入骨,起因是宫冰夜。若你成为杀人犯,那么你和宫冰夜才真的再无可能。” 萧默程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凝然闻言愣住,震惊之余也不免后怕。 杀了尹亦浠以解心头只恨,从此后居无定所,终日逃亡,永远生活在恐惧中,并且再无法回到宫冰夜身边…… 幸好萧默程拦住她,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那种日子! 见她面色渐渐变得惨白,萧默程明白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态度愈发诚恳:“警方还在找你,待会儿尹亦浠二人回过神来说不定也会追出来……” 说着,他张开手,掌心托着把钥匙:“先去我的公寓避避,过两天风声小了就送你出国。” 顾凝然狐疑的盯着钥匙,紧接着视线向上移动,落在萧默程脸上。 无事献殷勤,真的只是好心吗? 犹豫片刻,她还是拿起钥匙。 算了,目前走投无路,只能相信萧默程一次,况且她之前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稍加回报也是正常的。 就这样,顾凝然拿着钥匙逃走,萧默程梳理情绪,转身回到病房。 苏苗昕躺在沙发上,被尹亦浠按铃叫来的护士正为她做检查,尹亦浠满脸焦急的看着,却帮不上忙。 见萧默程回来,尹亦浠朝他身后望了眼,似乎在寻找方才攻击她们的人。 “又是顾凝然,可惜给她跑了。”萧默程面不改色的说谎,同时安抚的朝她笑笑:“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报警。这次她罪上加罪,被抓到后绝没有好果子吃。” 尹亦浠与他对视半晌,看不出情绪,而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要去协助警方录口供,有事叫护士。”萧默程嘱咐一句,随即离去。 苏苗昕头上被电热壶砸出一块坚硬的大包,好在壶里没装热水,不然情况不堪设想。 可现在这样也够她受的,虽然医生检查完确定没大碍,她却总觉得自己天灵盖被砸瘪了,试着摸一摸,不小心碰到那个硬包便又是一阵哀嚎。 “王八蛋,到底谁下这么狠的手?这是要送我归西呀!!”苏苗昕头不好,嗓门却依旧优越。 尹亦浠告诉她是顾凝然,而且据自己猜测,顾凝然事先没想到她也在,进来发现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抓起个东西就对她动手。 “这女人怎么还没被抓,该死的,抓到她以后必须判刑!十年!二十年!不,直接死刑!”苏苗昕一边龇牙咧嘴的揉脑袋,一边嘟囔:“这种人留着也是危害社会,浪费粮食……” 紧接着她想起什么,又好奇的问:“那她砸完我是不是就去害你了?后面我好像听到有人闯进来,谁救了我们?” ——萧默程。 萧默程,照片上的男人?! 苏苗昕始终不知道这几天照顾尹亦浠的人就是萧默程,初听到这个名字震惊不已。 她先前一直怀疑萧默程和顾凝然是一伙的,利用与阿生相似的样貌帮顾凝然拉拢威胁自己,可眼下看,情况似乎与她猜想的不大相符。 经历一番生死边缘的挣扎,此时天际已经泛白,苏苗昕性急,不顾头疼非跑去楼下看监控。 保安听说她是尹亦浠的朋友,很痛快的调出监控给她看,午夜在走廊里与顾凝然拉扯的人,的确是萧默程。 那道与阿生极相似的身影,她不会认错。 而此时,骗尹亦浠自己已经报警的萧默程,正将准备好的证据匿名发送到警局,举报顾凝然到医院行凶。 警方核实后确定情况属实,认为顾凝然丧心病狂、很可能出现了反社会人格,于是立即下达通缉令,全国通缉。 萧默程悠闲观察着警方这一系列举措,顾凝然的求救短信也随即而至。 ——警察到处在找我,我现在不敢出门甚至都不敢上网,究竟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你救救我吧萧先生,看在我以前为你做过那么多事的份上! 从短信内容来看,很显然,顾凝然已经慌乱无措,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公寓里急得直转圈,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萧默程。 萧默程没为难她,很快回复短信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惜顾凝然看不到,手机那端,萧默程笑容诡异。 第二百三十六章 圈套 宫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韩远敲门入内,将一份文件夹放到宫冰夜面前。 “总裁,这是您派我调查的萧默程此人的资料。他身份隐秘,只用心腹,所以关于他的来历还未查清。” “这是什么?”宫冰夜翻开文件夹,粗略扫了一眼,似乎没太大兴趣。 韩远会意,简洁说明道:“据调查得知,萧默程应该是从国外归来,具体能追溯到去年五月份,他曾在那时收购了三家公司。” “哪家?” 韩远一一报上名字,面色纠结:“这些公司都是无名小卒,盈利甚微,曾经的职员都说公司不赔钱就不错了。并且三家公司之间毫无关联,属于三种完全不同的行业。” 能收购公司,证明萧默程手中并不缺资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没有商业头脑的,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其中必然有诈! 可他究竟抱着何种目的?连他的来路都查不到,要么他只是虚张声势,要么就真的强大到足以在宫氏的调查中隐藏自己。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宫冰夜抬了抬下巴,示意韩远先出去,而后独自在位置上深思。 是夜。 尹亦浠陷入新的噩梦中,极度惊恐下,不停叫喊宫冰夜的名字。 经过昨晚的历险记,苏苗昕难得提心吊胆的睡不着,感觉病床上的尹亦浠一直在乱动,便开了灯过去照看。 只见尹亦浠眉头死死拧着,一只手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嘴唇不断开合,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口型分明是“宫冰夜”。 “小浠……醒醒小浠……” 苏苗昕不敢碰她,怕更令她受惊,只好轻声呼唤。 又过了片刻,尹亦浠才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她双眼圆睁打量周围,触到苏苗昕担忧的目光时,才终于恢复正常。 “做噩梦了吧?喝点水压压惊,缓缓再睡。” 苏苗昕倒了杯温水,将吸管放进她唇间,看着她呼吸不似刚才那样剧烈,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呀,可真会挑时候,我正好睡不着,你就醒来陪着我了。”苏苗昕笑着打趣,试图缓和她的情绪。 睡不着? 尹亦浠闻言却疑惑的皱起眉,转头朝窗外看了看,一脸惊讶。 昨夜受了惊吓没睡好,所以今天她吃过午饭便开始补眠,一觉睡到现在,根本不知道天黑。 她回手拿过枕边的手机,敲出一行字。 ——我睡着的时候,萧默程有没有来过? 苏苗昕撇撇嘴,摇头。 她倒也想见识一下这位萧先生的庐山真面目呢,谁知屡次仗义救人的萧默程,居然在尹亦浠经历惊心动魄的刺杀后再未出现。 不只她,尹亦浠也倍感惊疑。 或者说从昨夜萧默程回病房说那番话时,尹亦浠就已经觉得奇怪。 顾凝然是个女人,先后攻击了苏苗昕和她,等萧默程冲进病房时估计早已没了力气,可在那种情况下,熟悉医院坏境的萧默程居然让她跑了。 再有,萧默程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 事发当天,承诺会一直保护照顾她的萧默程突然以处理工作为由从医院消失,当晚顾凝然恰好动手,而在即将得手之际,他又奇迹般地出现。 还有现在,顾凝然在外出逃,萧默程也不知去向。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尹亦浠思绪烦乱,想梳理却又无从下手,只能遥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圆月,伴随着耳边苏苗昕的叽叽喳喳,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同一时间,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的萧默程正与顾凝然联络,表示要出手帮她。 顾凝然把他当成救命稻草,自然毫无防备,挂断电话后乖乖赶往他指定的见面地点。 深夜的海滩较城市更加黑暗,浓墨般的颜色将万物包裹,若不是海浪汹涌,身处其中的人几乎会以为自己正处在一片虚空。 手电筒的光亮极微弱,离得近了才能勉强分辨,顾凝然步伐谨慎,在距离光源几米的地方就停下来询问:“是……萧先生吗?” “过来。”隐匿在黑暗中的萧默程淡淡开口。 顾凝然继续向前,看清萧默程的脸后高悬的心终于安稳落下,忍不住低声嘟囔一句:“大半夜的干嘛跑来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 按照萧默程往日的脾气,必定要鄙夷的斥责她一番,今天却一反常态,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说起自己的想法。 “你两次试图伤害尹亦浠,还因此攻击了苏苗昕,现在警方正四处通缉你。”顿了顿,他微微提高些声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自首。” “不可能!” 不等萧默程说完,顾凝然已气急败坏的打断他:“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自首然后去坐牢吗?哼,我已经骑虎难下,要真想帮我,就赶紧帮我偷渡到国外去!” “偷渡?这我哪能办得到?”萧默程语气诧异。 顾凝然觉得好笑,正要问他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对面却骤然亮起数道高强射灯。 她条件反射的偏过身抬手遮挡,透过指缝看过去,顿时吓得手脚发软。 警察!萧默程身后,突然涌出一群警察,各个手里都举着枪,警笛声嗡嗡作响,彻底将静谧的黑夜扰乱。 顾凝然毫无反抗的机会,被两个女警压着走向警车,路过萧默程时,混沌的大脑终于清明。 “是他干的!这一切都是他只是我干的!”顾凝然的心态已经崩溃,恶狠狠的瞪着萧默程,口不择言:“你让我挑拨宫冰夜和尹亦浠的关系,引着我记恨尹亦浠,我……我中了你的圈套,就像今天这样!你竟然联合警察抓我,萧默程你还有没有良心?!” 萧默程既然主动申请充当诱饵,自然做好了被顾凝然反咬以及被警方怀疑的准备,当下丝毫不见慌乱,坦然朝身边的警察伸出手。 “请将我也待回警局吧,作为守法公民,我愿意配合调查。” 一日后。 听说尹亦浠险些命丧顾凝然手中的消息,宫冰夜早已坐不住,于是趁着夜色偷跑进医院。 原本只想偷偷看尹亦浠一眼就离开,免得惹她生气,可发现她正在熟睡后,双脚便再也挪不动。 病床上的尹亦浠睡着也不安稳,眼珠动来动去,好像又在做噩梦。宫冰夜心疼的俯下身,想碰碰她的脸,却又在中途收回手。 “瞧你多厉害,连睡着了都能吓住我。” 宫冰夜苦笑着自言自语:“以前你很喜欢我静静抱着你的,可惜你不记得了。我本来想着,你忘掉过去那些烦心事,重新刻画与我相爱的记忆也好。可没想到,你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我。” “亦浠,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忘记?”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沉寂和尹亦浠的眼睫轻颤。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小心萧默程这个人,他城府极深,韩远都查不出他的来路。即便他救过你和睿睿,你可以感激,但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 宫冰夜难得说这么多话。刚结婚的时候,他对尹亦浠没好脸色,又因为她是个哑巴,所以常常一个月都不会搭理她一句,就算说了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想起往事,尹亦浠心中愤懑,被子下的手缓缓收紧。心想:以前不知珍惜,现在又装什么深情?晚了! “……演够了就起来吧。” 尹亦浠正暗暗臭骂宫冰夜,走神间,没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宫冰夜俯身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有些好笑的重复:“知道你在装睡,看够我笑话了,就起来吧。” 他他他……他怎么知道?! 尹亦浠震惊的睁开眼,一只手把人推开,然后拿着手机删了写写了删,半天才凑出句完整的话。 ——我没装睡,刚刚才醒的。 没有一点力度的狡辩。 宫冰夜抱起手臂悠闲的打量她,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怀疑。 尹亦浠咬着唇暗自运气,决定反将他一军。 ——你说我装睡,证据呢?没有证据叫诬告懂吗? 嚯,几天不见长能耐了,还跟他要证据呢?宫冰夜再次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幽深的黑眸含着浓浓笑意。 “证据……且听我慢慢道来。” 尹亦浠嫌弃的别过脸,心里切一声,暗道你还要说书是怎么的,几天不见,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无聊。 宫冰夜看得出她心思,也不计较,只无奈道:“不想戳穿你的,可实在怕你把自己憋死。” 起先他真以为她睡着了,眼珠乱动也是做噩梦的原因,但是哪个做噩梦的会硬憋着不喘气,还脸红? 不仅刚刚,她的脸现在都红得像个红苹果似的。 尹亦浠让他拿证据,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谁成想他还真说出来了,尹亦浠顿时恼羞成怒,继续用力推拒他。 “真生气了?” 宫冰夜挑挑眉,明知故问。 见尹亦浠连耳朵都红了,他终于收起逗弄的心思,正准备起身,却被那娇艳欲滴还带着淡淡齿痕的唇瓣吸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欢 尹亦浠不知宫冰夜吻过来时自己为什么没有躲,不知为什么自己会任由那微凉的薄唇辗转缠绵,不知为什么全世界都在一瞬间静止,只余下她的心跳与他的气息。 她抓着床单,五指紧紧收拢,下意识蹙起的眉心却逐渐舒展,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已沉浸在阔别重逢的亲吻中。 而这一切,都被门外传来的突兀声音打断。 “尹小姐今天做检查了吗?情况怎么样?” “恢复的不错,您放心吧。主任特意嘱咐过要细心照顾,我们不敢偷懒的。” 游离在外的思绪回归身体,尹亦浠猛然惊醒,意识到那人身份后想都没想就把宫冰夜用力推开。 许是拜托过萧默程帮自己忘掉宫冰夜的缘故,尹亦浠居然很怕被萧默程撞见他们刚才的样子,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可她这种反应落在宫冰夜眼里,意味却完全变了。 宫冰夜沉下脸,再不复方才的柔情:“你怕什么?” 几天时间而已,她居然就开始避嫌了,她究竟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还是只顾忌萧默程?! 尹亦浠不语,指指房门示意他离开。 “让我走?”宫冰夜语气更冷了几分,目光锐利的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紧接着俯身飞快向尹亦浠靠近。 见他还要吻自己,尹亦浠吓了一跳,连忙缩起肩膀偏过头躲避,同时再次抬手推他。 萧默程敲门进来时,恰好看到尹亦浠将宫冰夜推开的一幕。 “宫先生在做什么?” 萧默程眉梢一挑,自然而然的走到尹亦浠床边,盯着宫冰夜质问的样子仿佛在宣示主权。 宫冰夜立刻被挑起怒火,黑眸微微眯起,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夫妻间的私事,你没资格问。” “呵,宫先生似乎又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亦浠现在不是你妻子。”萧默程勾起唇,笑容挑衅。 宫冰夜攥紧拳头上前,还想再说什么,没想到竟被尹亦浠打断。 “请你离开吧,行吗?” 尹亦浠皱眉望着他,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分明,或许是烦不胜烦,又或许是落寞到了极致,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只盼着能逃离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无论哪一种,都似柄利刃刺进宫冰夜心里。 明明他才是先来的那个,接吻时她也曾陶醉其中,为什么萧默程一出现,她就完全换了副态度? 她和萧默程站在一端,视他为洪水猛兽,可他只是想看一看她伤势如何,在她身边多陪一刻而已啊! 尊严屡次被践踏,宫冰夜再压制不住怒火,口不对心的喝问尹亦浠:“让我离开,给你们两个人腾地方?你不顾一切要离婚,就为了和新欢在一起是吗?!” 新欢?他竟然污蔑她和萧默程有染?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对不起他们这段婚姻的人究竟是谁?撇下老婆孩子在医院陪学妹的人是谁?还有法院判决当日,放弃出示证据的机会追宋齐佳而去的人又是谁? 她说喜欢他时,曾给过他那么多的信任,而他呢?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可以轻易伤害她。 尹亦浠大口呼吸,强迫自己平复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抓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几乎用不上力气。 ——你马上给我走!明天我就让我的新欢去宫家接睿睿,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两人怒目而视,死死盯着对方好像恨不得将对方拆吃入腹,却都忘记了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沉浸在甜蜜柔情中。 若不是萧默程突然出现,等待他们的或许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然而天公总是不作美,宫冰夜最后还是气冲冲的摔门离开,留下尹亦浠像只戳破的气球,恼怒无处安放,委屈心酸又争先恐后的跑出来。 萧默程把房门关好,回到床边见她这副模样,温声安慰道:“宫先生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你应该早就了解,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反正今后是陌路人,没必要为他的话折磨自己。” 说的很有道理,听的人心里反而愈发不是滋味。 尹亦浠一点回应都不给,萧默程倒也识趣,很快转移话题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顾凝然被逮捕了。” 闻言,尹亦浠果然精神一振,惊讶的看向他好似不敢相信。 “我就算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不会骗你。”萧默程言辞恳切,劝她安心:“这两天我没来看你,就是为了配合警方抓捕她。” 尹亦浠感觉出不对,想了想问道: ——警方为什么请你帮忙?你和顾凝然……有什么关系吗? 她早觉得萧默程有些奇怪,谁知萧默程根本没打算隐瞒,居然直接承认:“我们之前的确认识,虽然交情不算深,但她已经走投无路,我愿意帮助,她只能选择相信我。” 说到这里,尹亦浠忽然隐约记起,好像萧默程曾提到过他与顾凝然相识,只不过当时她心不在焉的忽略了。 从这点来看,萧默程应该没说谎,可她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他,总觉得他还有事隐瞒。 第二天。 警方成功逮捕了顾凝然,便开始陆续传唤证人,尹亦浠身体不便,所以苏苗昕先去到警局配合调查。 录完口供又当面指认了顾凝然后,苏苗昕从警局出来直接回医院,神秘兮兮的向尹亦浠透露自己了解到的“情报”。 “小浠你知道顾凝然是怎么被抓的吗?哇,说起来我都觉得痛快,她居然是被人算计了,然后落入圈套的!” 苏苗昕乐得直拍大腿,神色间还带着对顾凝然的鄙夷:“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让她总在别人背后使坏,这下遭报应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有人愿意救她,就她那智商也是活该!” 苏苗昕说的痛快,尹亦浠在一旁浅笑倾听,直到她提起协助警方办案的人,并且要当面感谢人家的时候,尹亦浠才适时开口。 ——那个人就是萧默程,我上次跟你提过的。 怎么哪都有他?! 苏苗昕闻言震惊,面上喜色一扫而光,转而换上了副凝重的表情。 尹亦浠始终观察着她,上次提起萧默程她的反应就很奇怪,没想到这些也一样。 ——苗苗,你好像认识萧默程,对吗? “没……没有啊,我怎么会认识他?”苏苗昕连忙否认。 她倒没说谎,虽然看过萧默程的照片知道这人的存在,但她还未曾亲眼见过。 ——可是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反应很大,不许骗我,到底怎么回事?! 尹亦浠认定苏苗昕知道什么内情,正逼问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苏苗昕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溜烟的从尹亦浠面前闪人,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来向尹亦浠询问车祸经过以及顾凝然的其他情况。 谈话被打断,尹亦浠只得先配合警方调查。 了解完情况后警察离开,苏苗昕怕再被尹亦浠逮住,非要把两名同志送到医院门外才肯罢休,回病房时也走得慢腾腾的,侥幸期待着时间一长尹亦浠就能把刚才的事忘了。 巧合的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刚磨蹭到病房门口,忽然发现有道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那身影,那侧脸,分明是萧默程啊! “你你你……你转过来!” 她一步跨进病房,双眼圆圆瞪着,高声命令。 萧默程把手里的午餐放在桌上,然后才悠闲转身,将生疏演绎的恰到好处。 “你就是亦浠的朋友苏小姐吧?你好,鄙人萧默程。” 太像了,简直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去肤色身材有些差异,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不得不承认,虽然明知眼前这个男人不是阿生,甚至他很有可能心怀叵测,但苏苗昕还是心潮澎湃,努力控制许久,才不至于失态。 清了清嗓子,苏苗昕故作镇定道:“我认识你,哼,当初顾凝然就是拿着你的照片来骗我的。” 萧默程早将苏苗昕的一切调查得一清二楚,料到她不会给自己留面子,所以对她的讽刺并不惊讶,反而含笑解释:“我和顾凝然只是普通朋友,至于苏小姐口中的照片……抱歉,我不太清楚。” 在大事上,苏苗昕还是很拎得清的,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意味深长的“哟”了一声,苏苗昕抱起手臂质问:“普通朋友,她会有你那么多照片?就敢拿着你的照片招摇撞骗?” “苏小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萧默程歪着头,笑得温文尔雅。 “少来这套,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男人就承认!” 眼看着气氛渐渐变得诡异,尹亦浠的视线不停在两人脸上盘旋,心想什么照片什么招摇撞骗,这两人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懂? 其实她心里也对萧默程有所怀疑,不过萧默程来送午餐毕竟是好心,又忙前忙后照顾她这么久,甚至帮忙把顾凝然送进了警局,如果此时她不明情况的偏帮苏苗昕,总归说不过去。 ——好了苗苗,你和萧先生之间有误会,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我各退一步 顾凝然在警局关了三天,却始终不肯配合,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唯一的要求是与宫冰夜见面。 警方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来到宫氏,希望能说动宫冰夜出面帮忙。 彼时宫冰夜正在开会,秘书中途进来,汇报有两个警察在外面等待。他不明情况,只得先暂停会议。 会客室里,宫冰夜信步而至,依次与两名警察握手,然后询问他们的来意。 “是这样的宫先生,策划车祸报复尹亦浠小姐的嫌疑人已经被我们抓获,嫌疑人要求见您,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凝然要见我?”宫冰夜蹙眉道:“不见!” 他干脆拒绝,或许很少遇到如此不配合的群众,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尴尬。 其中一位年轻些的沉声道:“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况且只是见一面,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宫冰夜冷冷瞥他一眼,语带讽刺:“你也知道是义务。” 既然是义务,警方就没权利对他实行强制措施,见与不见,全凭他自愿。 年长警察瞪了年轻警察一眼,心说这位宫总裁是什么身份?连局长见了他都得客气有加,哪是咱俩惹得起的? “不好意思啊宫先生,他新来的不太会说话。只不过……”年长警察笑笑,厚着脸皮解释:“顾凝然自知罪行严重,咬死了不松口,说除非见到你,不然什么都免谈。” 顾凝然见他有什么用?他既不能帮她逃跑,也不可能劝法院减刑,再说了,她险些害死尹亦浠,若不是警方动作快,他恨不得亲手处置了她。 如果她想谈感情,那更是可笑。两人之间没可能,他早已经说的很清楚。 “这忙我帮不上,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宫冰夜态度坚决,随即就起身离开,丝毫不把对面脸色由青转白的两个人放在眼里。 这话时候,自然需要助理出来发挥功能。 韩远驾轻就熟的走到两人面前,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总裁近几日始终为总裁夫人受伤的事心情不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暗想这宫冰夜和尹亦浠不是都离婚了吗?前妻受伤,他宫冰夜心情不好个什么劲儿? 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两人只好表示理解,然后起身告辞。 ——有时间过来医院一趟可以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宫冰夜正准备出门见客户,刚下电梯就收到尹亦浠的短信,停在原地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直到韩远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心惊胆战时,他才笑着收起手机。 宫冰夜虽然很少笑,但韩远跟随他多年也是见识过的,可他笑得这么傻,却少见得很。 “宫总……总裁,您……有什么高兴事吗?”韩远小声询问,同时给路过一脸惊奇的打量宫冰夜的职员使眼色,让他们赶快离开,别不要命的探听老总八卦。 宫冰夜沉浸在喜悦里,倒没注意那些,只正了正脸色,故作平静的吩咐:“接下来的行程都取消,你去三环那家老字号餐馆买几份营养汤,越快越好。” 能让自家老总不顾工作临时改变计划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再加上他又是喜笑颜开又是买营养汤的,刚才他收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出于职业素养,韩远忍住笑,负责的询问:“营养汤需要几份?是我派人送去,还是由您亲自送?” 宫冰夜斜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废话太多:“有助伤口恢复的都要,我送!” 韩远连声答应,而后拍马屁的竖起大拇指:“宫总,您对夫人的这份心意实在令人感动啊。” 最近几日因为法院判决和外界传闻,宫冰夜始终情绪不高,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冷得快冻死人的气场,好不容易有点阳光了,韩远也跟舒了口气。 可惜他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为宫冰夜带来了不少负面舆论。 职员们一传十十传百,都听说宫冰夜将准备大礼去探望尹亦浠的事,众人便猜测他明明已经离婚,还装痴情男人关心前妻,分明是为了安抚由他离婚所引发的股市动荡。而等这阵风波过去后,他还是会按照媒体预测的那样,如愿以偿娶宋齐佳进门。 流言的传播速度永远超乎想象,韩远两手提满保温桶回来时,宫冰夜已经听说了自己的“劣行”。 但他没工夫与那些阴谋论者计较,让韩远调查后就带着营养汤和一些补品赶去私人医院。 苏苗昕仍留在医院照顾尹亦浠,宫冰夜到达时,两人正在病房里有说有笑。 见宫冰夜进门,苏苗昕知趣离开,临走前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握机会好好表现。 宫冰夜却根本没看她,眼睛好像长在尹亦浠身上一般。 苏苗昕拿这个望妻石没办法,只得一边摇头一边关上房门。 病房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沉默许久,宫冰夜才没话找话道:“刚才听你们在聊午餐吃什么,我正好带了汤过来,你尝尝。” 尹亦浠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神色疏离: ——谢谢,不用给我带东西,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宫冰夜盛汤的手一顿,放下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知道她还在为上次见面时的争执赌气,宫冰夜默了默,主动道歉。 “上次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以后不会了。”说着,他端起汤碗到她面前:“犯错的是我,你别惩罚自己,先吃点东西吧。” 尹亦浠别过脸,依旧冷淡。 宫冰夜摸不准她的态度,奇怪的问:“还在生我气?”如果她仍在生气,为什么要把他叫过来。 终于聊到正题。 尹亦浠接过他手里的汤碗放在床头柜上,冷漠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因为她找宫冰夜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你……能不能配合警察办案,去警局见顾凝然一面? 她和苏苗昕都很关注警方的办案进度,上午苏苗昕还专程去警局询问,结果得知顾凝然死不开口,非要见宫冰夜,而警方请宫冰夜帮忙,却又遭到了拒绝,所以她才拉下脸把宫冰夜找来。 床头柜上的大骨汤冒着热气,醇厚浓郁的骨香与中药材的清淡香气结合,缓缓飘散到房间各处。 此时闻着这味道,宫冰夜却只觉得讽刺又心痛。 亏他收到短信时那样激动,又是补汤又是补品,殷勤的连下属职员都在笑话鄙夷他,可没想到,换来的就是尹亦浠求他去见顾凝然。 她明知他不会拒绝,所以才无所顾忌吧? “好。”宫冰夜可悲的应下,心想如果他委曲求全能让尹亦浠满意,那就值得。 尹亦浠闻言再次道谢,正当宫冰夜缓和情绪想询问她身体状况时,她却直接开口让他走。 宫冰夜强撑出来的笑僵在脸上,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笑容难看的问:“再说一遍,你要我怎么样?” ——我想午睡,你工作应该也很忙,请离开吧。 尹亦浠格外认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宫冰夜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冷笑一声,面色激动的问:“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在耍我?” 想他宫冰夜何时遭受过这种对待,已经忍气吞声一退再退,她不给好脸色就算了,居然连让他多留一会都不肯。 “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找我?”明知答案如何,宫冰夜仍紧盯着她逼问。 尹亦浠面容平淡的与他对视,而后,轻轻点头。 “呵!” 宫冰夜双手搭在腰间,别过头去,侧脸紧绷着形成凌厉的弧度。 气氛霎时凝固,只剩下低沉的气压在两人中间盘旋,你来我往,仿佛高手间的对决。 过了半晌,宫冰夜突然笑了,眼中柔情不再,转而恢复商人的阴险狡黠。 “我可以帮忙,也可以离开,但作为交换,你必须推迟一年离婚。” 既然尹亦浠不顾念情分处处伤他的心,那他也没必要捧着血淋淋的人家不稀罕的心接二连三找苦头吃,还不如为自己争取些实际利益。 尹亦浠本以为他顾念旧情肯定不会拒绝,没想到他竟趁火打劫,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登时气得怒目圆睁,严词拒绝。 好不容易才得到法院判决,此时变卦,以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到时她又要与宫冰夜纠缠不清,回到从前的生活中。 商人本性,无利不起早,见状宫冰夜抬步便走,口中还轻飘飘的提醒:“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工作有多忙你也清楚,就先回去了。” ——等等!那顾凝然那边……你还去吗? 尹亦浠怕他真的走了,情急之下没过脑子就在手机上打字询问,问完后恨不能咬断舌头。 简直是废话,她都没答应人家,人家凭什么答应她? 果然,宫冰夜转过头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三个月,你我各退一步,怎么样?”宫冰夜再次提议。 尹亦浠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若不答应,便谈无可谈。 最后,她只能勉强的点了下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长得比你帅! 宫冰夜离开后,苏苗昕推门进来,张口就问:“小浠你干嘛对他那样呀?你不是都恢复记忆了吗?” 尹亦浠抬眼看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苏苗昕起先还觉得奇怪,傻傻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然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尴尬的吐吐舌头,小声解释:“我这不是怕你们吵起来吗,真不是故意听墙角……” 哼,就知道耍小聪明! 其实刚才尹亦浠就发现门外有动静,只不过与宫冰夜斗智斗勇,没工夫搭理她而已。 再说自己和宫冰夜的事身边的朋友早晚都会知道,没必要刻意隐瞒。 尹亦浠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在手机上输入几行字。 ——我们已经离婚了,以后再没任何关系,自然要保持距离。他真心喜欢的人是宋齐佳,对我只是日久生情而已,这些我以前没意识到,或者已经有所感觉却自欺欺人,现在我不想那样了。 宫冰夜不喜欢尹亦浠,喜欢宋齐佳?! 这绝对是苏苗昕近期听到的最震撼的消息,与顾凝然被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宫冰夜对尹亦浠怎样,大家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不是真爱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苏苗昕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如果宫冰夜对你不是真心的,那我就再不相信爱情了。我看你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没痊愈,才整天胡思乱想。” ——他中途离开法庭去陪宋齐佳,是我胡思乱想吗?还有我们相互厌恶的那三年里,他与宋齐佳的言笑晏晏,他们相互了解信任,默契合作,携手共渡难关。他对宋齐佳始终是不同的,只不过自己没发现而已。 她执意与宫冰夜离婚,的确因为失忆,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客观因素。那些因素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在寻找一个爆发点,而她的失忆,恰好为此提供机会。 她不否认宫冰夜对她有感情,但那不是爱,而是长时间相处后的彼此熟悉适应。就像小时候的玩具汽车和布娃娃,长大后也舍不得丢掉,但那可能是爱吗? 尹亦浠叹一口气,忽然觉得很累,让苏苗昕不要再帮宫冰夜劝她,否则她连她也不见。 苏苗昕只能讪讪的闭起嘴巴。 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的明白呢?苏苗昕即便有自己的想法,但若尹亦浠已经下定决心,她便会无条件的站在尹亦浠那边。 不多时,萧默程又来照顾尹亦浠,苏苗昕趁此机会离开,约宫冰夜见面。 别墅小区的花园了,苏苗昕开门见山,质问宫冰夜和宋齐佳究竟是什么关系。 宫冰夜被她问得满头雾水,却如实回答。 “朋友。” “就只是这样?你敢保证对她没有任何其他感觉?”听完尹亦浠的话,苏苗昕心里也有些动摇。 宫冰夜眉头一皱:“比如?” “比如……”比如男人对女人? 苏苗昕纠结半天,还是问不出来,只得换一种方式:“算了不说这个,我问你,你对小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爱她吗?” 一会儿宋齐佳,一会儿尹亦浠,宫冰夜摸不清苏苗昕的套路,反问:“亦浠让你来的?” “诶呀不是!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答我!”苏苗昕急切不已,忍不住连声催促。 “爱。” 宫冰夜淡淡吐出一个字,随即转回头去,面上一派自然,耳尖却默默泛红。 此时,医院病房中,尹亦浠正在劝说萧默程回家休息。 先前萧默程整日守着尹亦浠,公司堆积了许多事务,这几天多了苏苗昕帮忙,他才抽出时间熬夜处理。 可如此一来,他休息的时间便少得可怜,脸色看起来比尹亦浠这个病人还要差。 尹亦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但他却执意不肯离开。 “我是男人,累点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就算回去了也睡不踏实。”萧默程含笑回复她,然后继续低头切芒果。 一颗红黄相间的芒果从中切开,取出核,横竖划出网格,轻轻一翻,甜香软糯的果肉便一块块落进果盘里。 “医生说你要多吃水果,喏。”萧默程把果盘递过去,又埋头开始切火龙果。 尹亦浠本想拒绝,奈何拦不住他,正准备任由他去吧,郭禹堂突然出现。 郭禹堂是受苏苗昕所托,替她来照看尹亦浠,自然早知道萧默程也在,不过进门后他看都不看萧默程一眼,直接跑到尹亦浠床边。 自尹亦浠受伤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看见尹亦浠被石膏固定住的胳膊和腿,心疼的直咂嘴。 “你这都属于二级残疾了吧?是不是疼坏了?” 嗯……有的人虽然好心,但就是这么不会说话。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刚吃进嘴里的芒果差点喷出来,平复了几秒,才笑着告诉他自己恢复得很好,已经不太疼了。 郭禹堂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这才把目光施舍给萧默程。 “萧先生是吧?亦浠这里有我就行了,听说你这两天忙的不得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从郭禹堂进门开始,萧默程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苏苗昕对他不放心,所以特意让郭禹堂过来取代他,可惜他不能如苏苗昕所愿。 眼下尹亦浠还病着,身体心理都出于脆弱无助的阶段,是他接近尹亦浠的最好时机,必须牢牢把握。而且郭禹堂此人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他不能给他机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萧默程还是不肯离开,僵持间,病房里又来一个人。 徐子良背着双肩包小跑进来,一脸的风尘仆仆,尹亦浠问过才知道,他前阵子去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半小时前才下飞机,在出租车上听说宫冰夜和尹亦浠近期的变故后,立马让司机转道开来这里。 “你时差还没倒过来,赶紧回家算了。”郭禹堂一向与他不对盘,听完就下逐客令。 尹亦浠明白徐子良是好意,但也觉得郭禹堂的话有道理,便婉转的劝道: ——是啊,我现在除了行动不便,其他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你们不用都留在这儿。再说你回国了,应该很快就要上班吧? 说话间,徐子良已摘了帽子脱下外套。不得不承认,国内温度实在比国外高出不少,他跑了没几步就满头大汗。 见状,郭禹堂不满的提醒:“让你走呢,怎么还脱上衣服了?” 徐子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指指沙发道:“我累得走不动了,先借卫生间洗个澡,然后就在沙发上睡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尹亦浠想的是家里有好好的床不睡,干嘛非在这儿找罪受? 郭禹堂在心里暗骂一声不要脸,人家都明着轰他走了,他居然跟没听见似的,还自己找了个补觉的地方。 而萧默程则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他的办法,眼下沙发被占了,看样子自己非离开不可。 最终的结果,当然就是萧默程离开,互相视为敌人的郭禹堂和徐子良坚守阵地成功留了下来。 可是没想到,他俩留下以后也不消停。 徐子良洗完澡出来吹空调,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郭禹堂看他不顺眼,于是故意提宫冰夜。 比如尹亦浠正感谢他们关心照顾自己,郭禹堂偏要解释一句:“你是老宫的老婆嘛!呃……虽然……可能……以后不是了吧,但夫妻一场,我们做朋友的该帮还得帮。” 徐子良看得出郭禹堂那点小心思,本不打算理会,可尹亦浠在听完这些话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他便忍不住开口反驳。 “那是你,别带上我。” “嘿,带你怎么了?!”郭禹堂闻言立刻跳脚:“老宫不是你兄弟吗?你照顾亦浠难道不是为了他?” 郭禹堂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徐子良留余地。 徐子良不愿把话说开,怕会令尹亦浠难堪,只能压着火气沉声警告:“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亦浠和老宫的事都不是闲事!” “郭禹堂,你别太过分!” “徐子良,你也别装好人!就你那司马昭之心,当谁不知道呢?!”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 “我……我长的比你帅!个子比你高!游戏段位在你之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身高一米八一的郭禹堂特地抬头挺胸,还偷偷踮起了脚,试图减少自己与一米八五的徐子良之间的差距。 眼看着两人的吵架方向越来越幼稚,尹亦浠深深叹了口气,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才勉强打断他们。 ——两位,我困了想睡觉,不吵了行吗?病房这么大,你们距离拉开一些,不要靠近对方,算我求求你们了。 先前信誓旦旦的说了要照顾尹亦浠,结果只顾着自己吵架,郭禹堂和徐子良都有些脸热,终于偃旗息鼓,一个靠在窗台前玩手机,一个回沙发上倒时差。 尹亦浠也得以喘息,安安稳稳的开始睡午觉。 第二百四十章 三月之约 午睡醒来后,郭禹堂和徐子良的战争再次开始。 其实徐子良不愿与郭禹堂计较,始终处处退让,只是郭禹堂的少爷脾气上来,总是找机会挑刺。徐子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一来二去两人便又吵闹起来。 同样的情况在整个下午大概发生了五六次,尹亦浠从起先的愤怒逐渐变成无奈,最后只能像个老母亲哄孩子似的从中劝架。 事实上要不是身体不方便,她早下床把这两人踢出去了。 好在随着夜晚到来,三人相继睡去,病房内终于再次迎来安宁。 今天医生来为尹亦浠检查,又多加了一种加快骨头复原的药,只是她每天吃的药太多,这种药便被排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 徐子良起来照顾尹亦浠吃药时,郭禹堂缩在从医院买来的担架床上睡得正香,听到动静还烦躁的翻了个身,说徐子良没素质,要是打扰到尹亦浠休息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病床的尹亦浠与徐子良对视一眼,险些笑喷。 “等他醒了让他去挂个脑科吧,早治疗早恢复。”徐子良摇摇头,试好水温后递给尹亦浠。 尹亦浠吃药很困难,无论多小的药片,必须一个一个的就水吞服。徐子良便在床边拿着药盒,一片片递给她。 总共四片,尹亦浠吃的苦大仇深,最后一片还没咽下去,房门忽然缓缓开启。 两人皆是一愣,惊讶的盯着门口,只见宫冰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宫冰夜也很惊讶。 本以为这个时间尹亦浠肯定睡了,谁知她正苦着张脸坐在床上,旁边还站着徐子良,几步外还睡着个郭禹堂。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我正陪亦浠吃药呢。” 徐子良随口解释了一句,谁知宫冰夜听完却变了脸色。 他早觉得尹亦浠和徐子良之间不正常,或者说尹亦浠和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走得近一些,他都觉得不正常。 现在深更半夜的,另一个男人照顾自己妻子吃药,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虽然旁边还有个郭禹堂,但瞧着郭禹堂睡得死猪一样,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估计他也发现不了。 “吃完药了?”宫冰夜声音有些冷。 徐子良不解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尹亦浠。后者半点反应都没有,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就要躺下睡觉。 她手脚都不方便,徐子良下意识帮忙,手都伸出去了,才意识到有宫冰夜在,他做这些不合适。 果然,宫冰夜很快就带着凛冽的气场走近,一把揽着尹亦浠肩膀。 没想到的是,尹亦浠用力一扭身子,避开了宫冰夜的搀扶,过程中似乎碰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 徐子良见状只好帮宫冰夜说话:“你自己躺不好,让冰夜扶你吧。” 尹亦浠摇摇头,硬撑着要自己躺下,并且目光警告的盯着宫冰夜,禁止他再碰自己。 怕她不小心再伤到自己,徐子良只得上前扶她,期间能感觉到背后宫冰夜刀子般的目光。 尹亦浠的被子刚盖好,宫冰夜便把徐子良拉出了病房。 安全通道内,徐子良甩开宫冰夜的手,微蹙着眉问:“干什么?” 宫冰夜眸色沉沉,一脸“你还好意思问我”的样子。 “这话该我问你,你究竟是何用心?!” 徐子良一怔,以为他指刚才在病房里的事,便无辜解释:“亦浠不让你碰,我不扶她,难道看着她摔倒吗?” 再说他起先也帮宫冰夜求情了,尹亦浠不愿搭理,宫冰夜就算生气也不该怪到他身上。 宫冰夜闻言却冷哼一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徐子良万分疑惑。 前段时间他都在国外出差,国内的事情都没参与,就连尹亦浠受伤他都是在回国后才知道的,他哪会得罪宫大少爷? 宫冰夜冷眼看他,提点了两个字。 “公寓。” 徐子良有瞬间的茫然,随即终于明白宫冰夜的意思。 原来他帮尹亦浠找新住所的事,被宫冰夜知道了。其实也不奇怪,以宫冰夜的能力和手段,猜到是他帮尹亦浠的忙简直太容易。 徐子良忽然笑了,抬手覆在眼睛上,不住点头:“这件事,我做的确实不够意思。但是冰夜……” 他敛起笑容,面色严肃的与宫冰夜对视:“就算我不帮,亦浠也会找别人,你我都不能保证下一个帮她的人比我更可靠。” 宫冰夜挑眉:“这就是你隐瞒我的原因?” “如果你怪我对你有所隐瞒,那我无话可说。”徐子良摊摊手,一脸坦然。 帮助尹亦浠从某种程度上说等于背叛宫冰夜,徐子良当初就明白,但他们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他喜欢尹亦浠,但尹亦浠与宫冰夜相濡以沫时他未曾对她抱有任何幻想,即便后来尹亦浠住进了他找的房子,在两人未离婚之前,他也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他自认对宫冰夜已仁至义尽,所以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自私,却不觉得歉疚。 “我很奇怪,你有时间在这里为过去的事质问我,却不能放下尊严哄尹亦浠回心转意吗?” 沉默片刻,徐子良再次开口。 宫冰夜猛地抬眼看向他,黑眸中氤氲着薄怒。 “不用这样,你的性格我太了解。实话告诉你,正因为你这种性格,才将尹亦浠越推越远。” 本是来责问徐子良的,没想到反被讽刺教训,宫冰夜面上挂不住,冷声问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子良又笑了,这次却满满都是自嘲。 “我还能怎样?反正我们都快败给别人。” 别人? 宫冰夜疑惑的皱起眉,思忖片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萧默程的脸…… 翌日清晨。 尹亦浠醒来后久久没有睁开眼睛,一想起郭禹堂和徐子良昨天吵闹的情景心里就叫苦不迭,只希望自己能再睡一会儿,最好睡上个一天一夜,永远不要面对他们才好。 可她越是强迫自己入睡,头脑便越是清醒,连卫生间里洗衣桶转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实在撑不住了,她只好苦着脸起床。 起身比躺下要容易些,她用一条手臂和腿支撑发力,因为身量轻,很快便靠坐到床头。 目光在病房里四下搜寻,没看到郭禹堂和徐子良,正惊奇的想这两人竟一起挤在卫生间干活吗?就看到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宫冰夜拿着衣架从里面走出来。 宫冰夜只穿着衬衫,为了干活方便还把袖子挽到了臂弯处,西装裤子上有好几处深色痕迹,应该是不小心沾到了水。他头发也没打理,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看起来很像普通家庭里下班回家忙着帮妻子做家务的丈夫。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尹亦浠的心里就突然塌陷了一块似的。 “醒了,睡得好吗?” 尹亦浠内心的柔软,在宫冰夜出声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转头看着窗外,故意无视他。 宫冰夜也不强求,把衣服挂好后又去洗拖把。 尹亦浠条件反射的想告诉他那些会有保洁员来做,刚拿起手机,却又默默放下。 算了,他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就随他好了,反正她看到了也不会感动。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她便看到宫冰夜扫地、擦地、擦桌子、浇花,中途还出门买了早餐,见她不吃,又抱着手机考虑该点些什么外卖。 尹亦浠实在受不了他自娱自乐的演默剧,终于忍不住问: ——他们俩呢? 短短四个字,还是由机械女声说出来的,宫冰夜听到后却高兴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背课文似的把两人行踪汇报了一遍,并且再三保证自己今天推掉了所有工作,完全可以把她照顾好。 他突然这么积极热情,尹亦浠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在他摆好放在请她给面子尝一口的时候,也没像先前那般坚定拒绝。 有一便有二,紧接着宫冰夜照顾她喝水吃药,半强制帮她做按摩,直到上卫生间的 时候,她彻底绷不住了。 ——那个……你千万别误会什么,我这样是因为……因为那三个月的约定。 尹亦浠不肯承认自己心软,便搬出两人的约定做挡箭牌。 宫冰夜从善如流的答应,而后打开卫生间的门,要抱着她进去。 ——等等等等! 尹亦浠连忙抬手阻止,要他叫护士来。 虽然她答应对他软化态度,可不代表连这种私密的事都能接受他的帮助,两个人毕竟要离婚的,总这样算什么? “上次不也帮了吗?”宫冰夜面露不解,提起前天的事。 的确,尹亦浠那时对他的要求半推半就,最后还是没抵抗得了。但那时他没有口口声声污蔑萧默程是她的新欢,也没有用配合警方办案作威胁。 很多时候,一句话,就把人心伤得千疮百孔,一件事,便足以令人心寒。 尹亦浠执意不肯,宫冰夜也不敢把她逼得太紧,生怕一早上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只好听话去叫护士。 第二百四十一章 在哪里亲? 私人医院内的咖啡厅里,徐子良与郭禹堂对面而坐,脸上都挂着副大号黑眼圈。 昨天深夜和宫冰夜谈话后,徐子良便自觉离开病房,见咖啡厅二十四小时营业便进来休息。 郭禹堂比他还惨,只不过起身上卫生间的工夫,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宫冰夜提着衣领扔出来。可怜他捂着肚子到处找厕所,好不容易解决完生理问题又困得要命,只好把咖啡厅当旅馆,进来补眠。 可到底存着心事,两人谁都没睡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一人点了份早餐干坐着出神。 “怎么不吃啊?”郭禹堂打了个哈欠,瞧着徐子良面前的三明治问。 徐子良也看向他那份动都没动过的面包和沙拉,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说来奇怪,在尹亦浠面前时,两人争强好胜吵吵闹闹恨不得把对方踩到脚下,到了独处的时候,却又变得深沉不已,安静得不符合各自性格。 郭禹堂无精打采的叹气,叉起面包咬一口,就着咖啡胡乱咽下去,一点味道都吃不出。 “什么东西这是,真难吃!”他扔下叉子,继续发呆。 徐子良淡淡看着他,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而后平静道:“吃不下睡不着,我们就别绷着了,聊点正事吧。” 喜欢一个人是隐藏不住的,尤其他们抱着相同的心情,所思所想自然瞒不过对方。与其这样僵持,造成更多人的痛苦,倒不如彻底把话说开。 “我承认自己对尹亦浠的特殊感情,但是我给不了她幸福,所以今后……还请你好好守护她。” 听徐子良说要聊正事,郭禹堂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心想他要是敢跟自己抢亦浠,那就去外面打一架,堂堂正正的决出胜负。可谁成想,徐子良竟然要把尹亦浠让给他! 闻言,郭禹堂像只漏了气的皮球似的,满腹斗志迅速瘪了下去。 “那个,其实我,我这个人也有点不靠谱。”他挠挠额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守护吧,多个人多分力量,反正都是为了亦浠好。” 徐子良弯唇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这日清晨,吃过早餐后尹亦浠靠在病床上看书,胳膊和腿上的石膏昨天就被拆除,虽然不能正常行走活动,却也感觉浑身轻松。 宫冰夜为了方便照顾她,差点把办公室搬来医院,空出时间便埋头工作,短短几天,整个人已累瘦了一圈。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不像中午时那样炙热,风中带着浓郁花香和丝丝清爽,蝴蝶起舞鸟雀齐鸣,仿佛脱离喧嚣忙碌的世界之外,身处桃源幻境。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宫冰夜无意识的看过去一眼,视线调转间,却发现了楼下有道不和谐的身影。 宫冰夜立刻起身来到病床边,提议道:“看了半个多小时,歇会儿吧,下楼去花园转转。” 尹亦浠从书中抬起头,眯眼看向窗口,瞬间被郁郁葱葱的景色吸引,而且医生也叮嘱过她要多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便点头说好。 宫冰夜露出笑容,把她抱上轮椅便快步出门,快到电梯时,她突然响起没带水瓶,提醒宫冰夜回去拿一下。宫冰夜却随口敷衍了句“渴了就在商店买”,然后不等她再说话,就飞快按了几下电梯。 两人走进电梯时,旁边的电梯门恰好打开,萧默程提着东西从里面出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护士刚查完房准备回办公室,见萧默程来了便上前打招呼。 “萧先生又来探望316的患者?不过她好像出去了呢。” 萧默程微微颔首,听到后半句话脚步一顿,回过身询问:“去哪里了?” “不知道。”护士摇头:“那位宫先生陪着她,可能去散步了吧。” 萧默程谢过护士,慢步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向楼下望去。 花园中,宫冰夜推着尹亦浠在花草间缓缓前行,阳光打在尹亦浠脸上,可以看得到她正轻松微笑。 眼下时机未到,萧默程不打算时常与宫冰夜正面相见,只好给尹亦浠发一条短信,然后离开。 ——水果和汤放在桌上,如果凉了记得热一热。公司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楼下,尹亦浠手机“叮咚”一声。 收到萧默程短信,她下意识回头朝住院楼张望,什么都没看到,才安心回复短信。 期间宫冰夜跟她说了句话,见她毫无反应便疑惑的低头打量,发现她在和萧默程联系后,瞬间黑了脸。 “走累了,在这坐着吧。”宫冰夜把轮椅往路边一靠,自己坐在轮椅旁的长椅上,偏过头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再不看尹亦浠一眼。 可他那点醋意,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呢! 尹亦浠哭笑不得,故意在手机里打字,然后大声放给他听。 ——幼稚!早知道你带我下来是为了躲避萧默程了,我没拆穿,你倒闹起脾气来。 小心思被当众戳破,宫冰夜面上挂不住,硬着头皮否认:“谁说的,我凭什么躲他,我还能怕他不成?!” 越是心虚嗓门就越高,尹亦浠撇撇嘴,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 可她这样做,宫冰夜反而觉得受到侮辱,气得耳朵都红了,猛地转身抓住她肩膀。 尹亦浠一愣,不知他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要做什么,他已经怒目圆睁的……吻了过来。 脑中“轰”的一声,尹亦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要挣扎,宫冰夜已抢先退开。 短短几秒钟的亲吻,周围散步的患者和患者家属却看得分明,一时间花园里仿佛炸锅一般,鼓掌和起哄声不绝于耳,有祝福尹亦浠早日康复的,有赞叹宫冰夜真男人的,还有人起哄让宫冰夜再来一个…… 而侧方围栏外,蹲守的几个记者也是精神一振,抱着自己刚才拍到的“珍贵”照片幻想着即将到手的奖金。 尹亦浠脸红的要滴血,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使劲拍打宫冰夜,让他快点送自己回病房。 许是这次亲吻事件的缘故,又或许因为宫冰夜无微不至的照顾,多日相处后,两人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清早,医生照例带着实习生和护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来查房,基础检查过后,宫冰夜询问尹亦浠何时可以回家休养。 医生知道宫冰夜的身份,略一思忖,便回答道:“患者的恢复情况很好,只要家里有人二十四小时护理,她随时都可以回去,之后每周来复查一次即可。” 听闻宫冰夜要把自己带回家,尹亦浠立时心生抗拒,急切的表示自己住在这里很好。 宫冰夜早猜到她会如此,坏笑着调戏:“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我回家亲你,还是在这儿?” 对面医生护士站了一排,听到这话都抿起嘴偷笑,两个年轻的小护士还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仿佛自己被调戏似的红了脸。 尹亦浠连脖子都红了,气鼓鼓的却毫无气势的瞪着宫冰夜,直到宫冰夜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她才有所松动。 “睿睿还在家等你,这么久不见,你不想他吗?” 的确,她不顾一切的要离婚,费尽心思争夺睿睿的抚养权,可自从走出法院,她都再没看过睿睿。 先前她满身是伤,苏苗昕看见都心疼的不行,她怕睿睿见了害怕所以不肯让他过来,现在拆了石膏外伤也恢复的差不多,确实该陪陪睿睿了。 至于回宫家…… 眼下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根本不可能带睿睿独自生活,总去麻烦苏苗昕和郭禹堂也不是办法。再者,她答应了宫冰夜的三月之约,在宫家暂住些日子,倒也不算太过分。 就这样,在宫冰夜的强烈建议下,她终于半推半就的随他回了宫家。 谁想到刚进家门,就遇到了“拦路虎”。 魏咏秋正哄着睿睿玩拼图,听见佣人问好的声音便拉着睿睿迎出去,面上原本带了几分笑意,可在看到宫冰夜推着的人时,整张脸瞬间垮了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为了劝尹亦浠回家,宫冰夜可是费了大力气,见魏咏秋一副想要把尹亦浠赶出去的样子,顿时生出火气。 没回答魏咏秋的话,他反问道:“您来干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后魏咏秋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拿出张照片疾言厉色的指责:“还不是为了你们那点破事!看看这都是什么,你自己看看?” 一家三口默契的将目光投向照片,尹亦浠倏地红了脸,宫冰夜和睿睿则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是那天在医院宫冰夜偷亲尹亦浠的照片,被记者发布出来,引起外界不少猜测,宫泓和魏咏秋知道后险些血压升高。 魏咏秋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兴师问罪,命令宫冰夜和尹亦浠断得一干二净。 可是看现在这情形,似乎不大可能了。 因为睿睿正朝宫冰夜竖大拇指,宫冰夜得意的笑说尹亦浠被拍丑了,父子俩乐呵呵的,根本没把魏咏秋放在眼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放尊重点 父子俩都是宫家的人,魏咏秋不好与他们计较,便将矛头对准了尹亦浠。 她抱起手臂上下打量尹亦浠一番,语气轻蔑的质问:“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宫家,你现在和宫家没有任何关系了,知道吗?!” 还是一贯的咄咄逼人,尹亦浠却已不在乎她的态度,直接无视她的刁难,询问起睿睿的近况。 睿睿偷瞄了一眼魏咏秋的表情,正要回答,就听魏咏秋嗓音尖利的责骂:“还有没有家教!就算你和小夜离婚了,我好歹也是长辈,你就这么对待长辈吗?!哼,我看你真是从小没人教,养出这种没规矩的性格!” 魏咏秋怒气冲冲的朝尹亦浠大吼,若她说其他难听的话,尹亦浠可以当做耳旁风不理会,但她非要提家教。 尹腾和许宛容已经去世了,她怎么还能把他们拉出来指责?! 尹亦浠恼怒的望向她,脸色难看至极。 宫冰夜早已受不了自己母亲的行为,抢在尹亦浠前面沉声道:“是我让亦浠回来的,从今天开始她继续住这里。” “你!”魏咏秋抬手虚点了点宫冰夜:“你们都离婚了,她凭什么住这儿?不行!必须马上把她赶出去!” “不可能离婚,我会继续上诉。” 宫冰夜淡淡说出一句话,却好似炸弹一般,令所有人都惊得愣在原地。 睿睿最先反应过来,为他拍掌叫好,却被魏咏秋厉声打断。 “简直是疯了!提离婚的是这个女人,她又不是什么宝贝,你干嘛紧抓着不放?别说宋齐佳,她连当初的乔苏清都比不上,一个一无是处额度哑巴,你……” 不等她说完,尹亦浠沉着脸打断。 ——魏阿姨,请您放尊重点,我回这里是为了睿睿和答应了宫冰夜,您没权利如此不依不饶的诋毁我和我家人。 自结婚以来,对于魏咏秋的欺压尹亦浠几乎从未反抗过,所以此时她突然为自己发声,魏咏秋着实愣了愣。 不过很快,魏咏秋就满面厌恶的喝道:“我就骂你了,你能怎么样?!你本来就比不上宋齐佳的一根毫毛,怎么,还不许人说了吗?!!” 魏咏秋愈发过分,彻底惹怒了宫冰夜。看在尹亦浠刚回家,不想将气氛闹得恶劣的份上,他强压着火气语气尽量平和的让魏咏秋离开。 “我凭什么走,这里……” 魏咏秋还想反驳,却猛然注意到宫冰夜阴沉的目光,里面盛满了愤怒和警告。 她了解自己儿子,明白若再闹下去,必定会伤及母子情分,只得暂时妥协。 魏咏秋离开后,别墅里的气愤顿时轻松起来,佣人们也都松了口气,热情欢迎尹亦浠回家,并精心为她准备了一场接风宴。 到了晚睡时间,尹亦浠找到宫冰夜,要求从今天开始两人分房睡。 宫冰夜自然不愿意,他把尹亦浠接回来除了想让她住的舒服点外,也想趁此机会与她亲近,而培养感情的最佳时间就是在晚上,在一张床上。 没想到他这般得寸进尺,尹亦浠有些不满,倒也没表现出来,只改口要和睿睿一起睡。 ——不是说睿睿很想我吗?正好,我就陪睿睿了。 宫冰夜打着睿睿的旗号才把尹亦浠连哄带骗的弄回家,谁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时再说什么好像都没用了,只能哑巴吃黄连。 睿睿见状开心得不得了,一口一个“谢谢爸爸把妈妈让给我”,殊不知宫冰夜已经悔的捶胸顿足。 可这世界上还有一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尹亦浠在佣人的帮助下洗完澡回卧室,看到床上比睿睿体积大了几倍的男人时,无比赞同这句话。 ——这是睿睿房间,你怎么在这? 面对尹亦浠的质问,宫冰夜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她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哦,睿睿和我换房间了,他还说,希望我们能早日给他生个妹妹出来。” 动不动就拿孩子做挡箭牌,尹亦浠没好气的提醒他们已经离婚了,不会再生孩子,睿睿也不会再有什么妹妹。 “明白。这是他说的,跟我没关系。”宫冰夜飞快推卸责任,紧接着又厚着脸皮保证:“再说你现在还受着伤,我肯定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吧。” 要是对他放心,尹亦浠才是真的蠢到家了。 见尹亦浠作势要出门找睿睿,宫冰夜眼疾手快的把她抱到床上,比出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提醒:“睿睿都睡着了,别吵到他。” ——那我去客房! 尹亦浠气得只瞪眼,宫冰夜又哄她:“客房没收拾,闹出动静肯定会吵醒睿睿,就先将就一晚吧,行吗?” 宫冰夜半真半假的劝解,还承诺自己一定紧挨着床边,与她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这才换来尹亦浠的勉强点头。 但是真到了夜里,拉着窗帘的房间满目漆黑,宫冰夜可就不老实了,装作睡熟的样子一寸寸的朝床里面挪,还偷偷搂住尹亦浠肩膀,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他哪里知道,靠在他怀里的尹亦浠早已开始天人交战,内心挣扎许久,才带着浅笑睡去。 第二天清晨。 重新抱得美人归的宫冰夜心情大好,与同样兴奋的睿睿在餐桌上嘻嘻哈哈,全然不复往日的严肃模样。 尹亦浠因为行动不便,洗漱有些慢,过了片刻才被佣人推着来到餐厅。 睿睿见状,圆溜溜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妈妈的右手坏了吃不了饭,我个子又太矮,爸爸还是你帮忙喂妈妈吃饭吧!” 在医院里吃饭时尹亦浠都不用别人帮忙,自己拿着勺子用左手慢慢吃就是了,再说现在是早餐,都是些白粥小菜,哪里需要人喂呢? 她连忙婉拒,睿睿却不肯罢休,非吵着说要是不让爸爸喂,他就亲自来喂。 睿睿吃饭都需要人照顾,打翻碗碟弄脏衣服都是常事,尹亦浠哪敢让他动手,最后只好让步,同意宫冰夜帮忙。 宫冰夜等待与尹亦浠亲近的机会已经等了许久,感激的朝睿睿点点头,便全心服侍起尹亦浠来。 旁人佣人看到这场景都憋着笑交换眼神,心想自家先生这朵高岭之花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就像个爱老婆疼孩子的普通男人。 此时,医院里。 萧默程提着满手的东西过来看望尹亦浠,谁知病房空空如也,一点住人的痕迹都没有。 叫来护士询问,才知道尹亦浠已经被宫冰夜带走。 “昨天办的出院手续,临走前主任还为尹小姐做过一次详细检查,确认各项指标都正常才让她回家休养的。”护士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萧默程,然后抱着病历本继续做事。 闻言萧默程蹙起眉,脸色不大好。 上次他因为不愿与宫冰夜正面交锋,连尹亦浠的面都没见就默默离开,已经足够忍让,可没想到宫冰夜得寸进尺,居然敢把尹亦浠接回宫家。 他越想越不甘心,猛地转过身要去宫家,没注意竟与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嘿呦喂!谁呀这是,不看路啊!” 郭禹堂两只手都被占满,腾不出手来揉鼻子,只能一边担忧着自己高挺的鼻梁会不会被撞歪,一边气冲冲质问。 待看清面前的人之后,他终于不再心疼鼻子,而是立刻挺直身板,表面友好实则警惕的开口:“萧先生啊,你也来找亦浠?” 萧默程正心情郁闷,勉强弯唇答应一声,看着郭禹堂的眼神也不大友善。 两人眼神较量的片刻,才各自迈步向前。 萧默程直接下楼赶去宫家,郭禹堂在知道尹亦浠被接走后也狂奔着跑回车里,开车在萧默程后面追赶。 一前一后达到宫家别墅,等待佣人开门的间隙,郭禹堂没好气的讽刺:“萧先生情商似乎不大高,明明一句话的事,非要看着别人白忙活。” 他指的是萧默程明知道他要去看尹亦浠,却不告诉他尹亦浠已经回了宫家。 萧默程轻嗤一声,轻蔑道:“若我做了蠢事,绝不会得意的对别人提起。” 说完,不给郭禹堂反应的时间,萧默程已对佣人微微颔首,走进门内,只留后知后觉的郭禹堂在门口跺脚。 客厅里,宫冰夜和尹亦浠都不在,只有睿睿抱着薯片看动画片。 郭禹堂上前捏捏他脸蛋,又把薯片抢过来,惹得睿睿瞪起眼睛要发火,才笑嘻嘻的问:“你妈呢?” “讨厌鬼叔叔,就不告诉你!”睿睿用力转过头去,很有气节的不肯暴露父母行踪。 与郭禹堂的傻缺举动相比,萧默程就要精明得多,并不开口问尹亦浠,而是在睿睿身边坐下来,从自己带来的购物袋里打开包薯片递给他。 睿睿本就对萧默程有好感,立刻笑眯眯的接下,还不忘朝郭禹堂吐吐舌头做鬼脸。 见萧默程拉拢人心,郭禹堂也不甘示弱,把自己准备的营养品和零食水果也都翻了出来,一样样的摆在桌上给睿睿和佣人介绍。 第二百四十三章 生猛的尹小姐 别墅后花园里,尹亦浠坐在树下乘凉,微风略显燥热,却伴着清幽花香。 宫冰夜去旁边接电话,应该在聊工作,十几分钟了还没有挂断的迹象。 她口干舌燥,斜前方就是一张小矮几,上面摆着茶水和瓜果。俯下身试着伸手去拿,可她手臂已绷到极限,还是差一公分。 宫冰夜与电话那端的谈话声仍在继续,她不想打扰,便加大探身的幅度,受伤的手臂和腿也轻轻绷着劲。 身下的轮椅开始颤动,就在她指尖触到杯柄的时候,轮椅的承受力到达极限,向侧面倒去,而她也随之栽向地面。 几步外的宫冰夜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这一幕,立刻扔下手机冲过来—— 却还是晚了一步,轮椅掀翻,尹亦浠也被摔了下来。 好在宫冰夜眼疾手快的躺倒在地,为尹亦浠做了人肉垫。 慌乱间宫冰夜怕撞到尹亦浠的伤处,不敢抬手去扶,尹亦浠则随着重力扑在他身上,一条手臂承受不住自身重量,整个人贴上了他,嘴唇居然撞上他的。 唇瓣柔软,但被牙齿磕到却不是一般的痛,宫冰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舔了下唇硬撑着调戏道:“尹小姐,以前可没看出你这样生猛。” 尹亦浠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就听到他这句话,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险些再次晕过去。 此刻二人姿势紧密,尹亦浠无法做手语,便用力在他胸口拍了一掌以示警告,而后挣扎要起来。 如此难得的机会,宫冰夜怎能轻易放过,抬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按,就让她重新扑回了自己身上。 尹亦浠又羞又气,猛地抬头瞪向他,谁知却刚好给了人家可乘之机。 唇瓣再次相触,这一次没有牙齿作怪,只余下柔软和温暖。 尹亦浠脑后和腰间都被人按着,扭了扭身子,根本没有逃避不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都怪茶杯放的太远,下次她就算渴死,也绝对不会再去碰茶杯! 被吻得脸红心跳时,她默默下定决心。 不知何时结束的亲吻,直到被推回别墅时,尹亦浠仍红着脸晕晕乎乎,走近客厅,才被里面的声音唤回心神。 “人参血燕有什么用,亦浠又不是半老徐娘,再说她最讨厌吃那些玩意儿。还是我朋友从澳洲带回来的……” “你带来的那些滋补身体的功效不大,吃了也没意义。” “你才没意义呢!” 郭禹堂萧默程两人还在攀比自己带来的礼品,同时贬低对方,睿睿坐在中间无奈的看着听着,好像裁判似的。 终于,裁判不耐烦了,撇着嘴巴嘲笑:“你们可真幼稚啊,还不如我一个小朋友!” 吵闹的争执声刚被止住,宫冰夜便推着尹亦浠走了进来。 客厅中的三人一同看过去,睿睿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另外二人却都眼尖的看出了尹亦浠红得不正常的脸色,下意识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宫冰夜正因为刚才的亲吻心情大好,见郭禹堂和萧默程来关心尹亦浠难得没有冷脸,还微笑着颔首道谢,吩咐佣人每天为尹亦浠进补。 萧默程笑着回应,笑容却不达眼底,而郭禹堂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思,敷衍着说了句“应该的”,语气透着僵硬。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尹亦浠正不明所以,郭禹堂突然问她:“知道苏苗昕那丫头干什么去了吗?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应该在忙工作吧。 尹亦浠想了想回答。 前段时间苏苗昕日夜陪着她,肯定有耽误了不少事,最近她这里有宫冰夜照顾,她自然也要忙碌起来。 “哦,这样啊……那……那她在苏家的公司上班,还是自己创业?”郭禹堂蹭蹭鼻尖,绞尽脑汁找话题。 尹亦浠闻言显得很惊讶。 ——她不想借由自己的身份进苏氏,回国后一直在和别人做合伙人,只有她爸妈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偶尔帮忙。怎么,她没告诉过你这些吗? “她哪会跟我说,我俩在一起不吵架就是好的。” 郭禹堂用苏苗昕当借口与尹亦浠搭话的意图太明显,萧默程不甘心,便学着他的样子向睿睿套近乎。 郭禹堂和萧默程把母子二人的视线都占据,宫冰夜倒成了被“冷落”的那个,于是他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场,先是吩咐佣人换顶级茶叶来招待客人, 而后问起睿睿的功课和尹亦浠昨夜睡得如何。 问功课倒罢了,只是昨晚他和尹亦浠睡在一张床上,尹亦浠睡得怎么样他还能不知道吗? 尹亦浠含羞带怒的瞪他一眼,又想起方才花园里,两人躺在树荫落花中的亲吻,刚刚降温的脸颊又腾的燃烧起来。 偏在这时,睿睿又跳出来捣乱。 “妈妈到底什么给我生妹妹嘛?!”他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说:“到时候有了妹妹,妈妈和爸爸睡,我就可以和妹妹睡,不用再一个人了。” 这下子,客厅里的气氛彻底被尴尬笼罩,除了睿睿一脸期待,宫冰夜望着自己神助攻的儿子颔首赞同,剩下的人都面色各异,垂眸不语。 过了片刻,尹亦浠才勉强笑笑,开口试图化解尴尬。 ——不许乱说,昨天的功课完成了吗,爸爸问你怎么不回答? 昨天尹亦浠回家,又经过魏咏秋那么一闹,睿睿自然是没心思学习的,尹亦浠正因为清楚这点,才故意来堵睿睿的嘴。 同时她也想,主人家已经开始聊孩子的学习,郭禹堂两人也该提出告辞了吧,继续待下去,不定宫冰夜和睿睿还会怎样语出惊人。 可她没料到的是,两人脸皮出奇的厚,居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干坐了半晌,尹亦浠实在撑不下去,让佣人推自己去洗手间。 而随后宫冰夜也将郭禹堂叫到书房,说有事与他谈。 书房内,郭禹堂靠坐在办公桌上,随手拿起张白纸折着玩:“什么事啊,还神神秘秘的。” 宫冰夜对他吊儿郎当的坐姿已经习惯,只当做没看到,转身在旁边沙发上落座,思忖一瞬,试探着开口:“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切,少来这套,咱们兄弟间哪用得着请,你这不是骂人吗?”郭禹堂故作气恼,然后抬抬下巴:“有话直说。” “我想……让你帮忙照顾宋齐佳。” 前次宫冰夜已经对宋齐佳坦白,并表示再不会与她有任何普通朋友外的接触,可那时他正为尹亦浠车祸受伤的事情绪激动,事后仔细想想,又觉得对宋齐佳太不公平。 毕竟宋齐佳从未做错什么,甚至在宫宋两家试图联姻时还帮他逃脱,即使她对他存了不该存的感情,他也不能因此无视她的善意和帮助。 但,他再回去照顾陪伴她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找人代替自己。 “所以我就是代替你的人选?!” 郭禹堂瞬间黑脸,看得出,这回他真的生气了。 且不说他和宋齐佳并不熟识,跑去照顾她两人都会别扭,单从宋齐佳对尹亦浠造成的伤害来看,他就不愿意。 他知道,尹亦浠失忆、离婚、车祸受伤……许许多多的苦难或许都不是宋齐佳造成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存在着间接关系。 比如当初宫宋联姻,以宋家父母对宋齐佳的疼爱程度,但凡宋齐佳没对宫冰夜抱有幻想,他们都不可能把自己女儿往一个没离婚的男人身边推。 还有离婚法庭上,如果不是宋齐佳突然发病,宫冰夜又怎么会走? 或许发病与否不是宋齐佳能控制的,可她不会不去吗?明知那天对宫冰夜和尹亦浠有多重要,她还非拖着病躯跑过去,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郭禹堂自认不是多正直无私的人,他一向偏心与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对宋齐佳,他实在没有好感,更不可能去照顾。 “不但我不会去,希望你也别再为宋齐佳费心,人家有父母,哪就轮得到你操心?”郭禹堂越想越气,语气也随之变差。 宫冰夜蹙起眉,心中也有些不悦。 “照顾她是我当初的承诺,不然你以为我愿意伤害亦浠吗?” 话题越聊越偏,眼看就要吵起来,最后还是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转移话题。 他看一眼门外,放低声音道:“上次要你调查的事,有进展吗?” 之前苏苗昕让宫冰夜帮忙调查萧默程,但尹亦浠突然出事,公司里面又忙成一团,他抽不出时间,便把这件事托付给了郭禹堂。 可惜,萧默程隐藏的太深,郭禹堂也没有重大发现。 “不过……”郭禹堂稍显迟疑的开口,似乎不确定自己的偶然发现是否有用:“顾凝然前段时间和萧默程走得很近,但两人具体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自萧默程配合警方抓捕顾凝然开始,宫冰夜就已经产生怀疑,此时听了郭禹堂的话,更是提起警惕。 想起苏苗昕对萧默程的防备,他提醒郭禹堂道:“你最近多留意苏苗昕,保护好她。” 郭禹堂这次没推脱,痛快应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有人在追你? 萧默程陪睿睿在客厅拼高达,等了半天不见尹亦浠回来,便想借此机会继续拉拢睿睿。 把马上要用到的零件递过去,见睿睿正全心投入,他故作随意的开口:“睿睿,刚才叔叔和你说话,你怎么说到一半就不理叔叔了?” “啊?” 睿睿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回忆起刚才和萧默程聊天被宫冰夜打断的事,笑嘻嘻的对萧默程撒娇:“哎呀萧叔叔,我还是要更宠老爸一点嘛,不然他会吃醋的。” 萧默程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副理解的样子。 沉默片刻,又问:“你说要妈妈生妹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我想要妹妹都好久了,可是爸爸妈妈一点都不给力。别人家好多都是两个小朋友的,我也想要。” 这回睿睿没犹豫,说到最后还可怜兮兮的嘟起嘴,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刚说完,书房里的宫冰夜和郭禹堂便走了出来,尹亦浠也被佣人推回来。 几人又围坐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儿,期间三个男人为了陪睿睿玩都暗暗较劲争宠,尹亦浠只当做没发现,快到中午,她才打断众人的吵闹,请两位客人留下来吃饭。 其实她只是客套而已,毕竟已经十一点多了,佣人却得了宫冰夜的示意,都还没开始准备午餐。 谁知那两位一点都不客气,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好!” 尹亦浠无奈,怕佣人忙不过来,只好进厨房帮忙。 之前开除了几个佣人,现在负责厨房的人手不够,宫冰夜是清楚的。担心尹亦浠有伤在身,他便把睿睿扔给另两人,自己也跟了过去。 见他进来,尹亦浠连忙摆手: ——待会炒菜会有油烟,你快出去吧,不然弄脏了衬衫又要不高兴。 宫冰夜自顾自的去水池洗手,毫不在意的表示衬衫脏了也没关系。 ——可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虽然宫冰夜下过几次厨房,但做的都是些简单家常菜,用来招待客人肯定不合适。 尹亦浠自己转着轮椅过来,想把他推出去,可没想到宫冰夜抓着握把轻轻一转,便她推到了远离厨台的地方。 “你指挥,我来做。”宫冰夜拿起根香芹晃了晃,决定道。 旁边忙着洗菜的佣人见状,偷偷抿着嘴笑,见尹亦浠还要再说什么,他背过身做口型:“给点面子吧老婆。” 尹亦浠被他委屈巴巴的模样逗笑,没注意后面称呼,想着自己坐轮椅的确不方便,让他代劳倒也不错,终于松口答应。 可她着实高估了宫大总裁的厨艺。 知道宫冰夜不会切菜,佣人很有眼色的把他需要用的菜切好,才去侧面的厨台熬高汤煮菜,但即便这样,把菜放到锅里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步骤,宫冰夜还是出错了。 ——热锅凉油,把锅烧热再倒油……算了算了,还是等着它们一起烧热吧。 尹亦浠打字需要时间,当她打出前半句话时,宫冰夜已经把油倒进了冷锅里, 然后一脸无辜和惊诧的转头过来看她。 她叹一口气,摇摇头安慰他,而后注意到他背后已经开始冒烟的油锅。 ——菜菜菜!快炒菜呀! 宫冰夜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一堆菜扔进去,还差点烫到手。 尹亦浠盯着那一锅混杂着香芹、西红柿、芋头、牛肉和花菜的“食物”,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哪,她不是提醒过他好几遍要先做一道番茄牛腩汤的吗?为什么要把其他东西扔进去?而且牛肉没有炒,葱姜蒜什么都没放,应该放进去的松茸菇却被他不小心掀翻在地…… 绝望到极致,尹亦浠被气笑。 ——宫总裁,宫少爷,您还是适合西装革履的坐办公室,小小厨房,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尹亦浠恶意调侃,佣人聚在一起又偷笑起来,可怜的宫冰夜鼻梁上被熏黑了一块,白衬衫也被溅上不少西红柿汤汁和油点,却不气不闹,任由尹亦浠嘲笑。 等尹亦浠笑够了,他还含笑配合:“确实笨了点,不过只要你喜欢,我天天下厨房。” 尹亦浠白他一眼,别过脸去,可嘴角分明翘了起来。 一顿午餐,两人虽然没帮上什么忙,最后还要佣人收拾烂摊子,却相处的温馨融融。开饭后,两人中间也始终萦绕着一种特别的气氛,之前淡淡的疏离感仿若消失。 萧默程敏感的察觉到,故意体贴的为尹亦浠夹菜,还温声提醒:“手不方便,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见状,郭禹堂翕了翕唇想继续和他争,却被宫冰夜抢先。 只见宫冰夜用勺子舀起饭和菜,动作娴熟的送到尹亦浠嘴边,尹亦浠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张开了口。 从两人的配合看,绝不是第一次喂饭。 睿睿假装埋头吃饭,心里却乐开了花,心想昨天吃饭的时候爸爸分明想喂妈妈,碍于面子却还要找借口,今天因为吃萧叔叔的醋,居然当着外人的面主动喂饭。唉,看来还是吃醋的能量大啊…… 郭禹堂望着宫冰夜和尹亦浠的一举一动,刺目的场景仿佛顺着眼睛径直刺进心里,努力的想装作不在意,可回手拿杯子喝水时,却不小心碰掉了碗碟。 “啪!” 瓷碗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众人都停下动作看过来。 尹亦浠正要打圆场说“碎碎平安”,郭禹堂已经起身,盯着一地碎片道:“突然想起来约了朋友吃饭,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萧默程看破一切,知道郭禹堂走后自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只会被迫观看一家三口恩爱的场景而已,便也借口离开。 别墅门外,见萧默程紧跟着自己出来,郭禹堂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似乎没心情再与他吵嘴。 萧默程却旁若无人的坐进副驾驶,偏头打量郭禹堂,目光玩味。 “看什么看?下去!”郭禹堂正心烦,没好气的赶他下车。 “在里面被人家的其乐融融气到,出来向我撒气?”萧默程轻蔑一笑,刻意压低声音:“郭少爷,没想到啊,你竟然真喜欢上了自己好兄弟的妻子。” 郭禹堂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萧默程,眼神是前所未见的狠厉。 有些事情,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说与不说,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对尹亦浠的感情是他藏匿最深的心事,是他最羞于启齿的秘密,此刻,却被萧默程闲聊天气一般轻易的说出来,令他惭愧又愤怒。 萧默程却云淡风轻的伸手过来拍拍他肩膀,继续带着那厌恶的笑容说:“别激动,其实你喜不喜欢亦浠都没关系,反正你也保护不了她。” “谁说的!”郭禹堂一把甩开他的手,厉声质问。 萧默程耸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还用谁说吗,你自己应该有所感觉才对。亦浠在宫家生活的不快乐、不幸福,宫冰夜只会一而再的伤害她。而你呢?懦弱无能,既不能对兄弟全心全意,又不敢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就凭你能照顾亦浠吗?” 萧默程仿佛有着窥探人心的能力,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扎在郭禹堂最痛的地方。 兄弟与女人,郭禹堂无法抉择,却又通通放不下。 他自知无法照顾尹亦浠,所以之前在私人医院的咖啡厅里才会试图把尹亦浠交给徐子良,可事实证明,在说出那句话以后他就后悔了。他宁愿永远沉浸在纠结的折磨中,也不想把尹亦浠拱手让人。 可是现在,萧默程毫无顾忌的揭开遮羞布,将他所有肮脏懦弱无法启齿的想法暴露在阳光下,不用别人指责,他已经被自己的真实面目恶心得想吐! 可萧默程还要再说。 “头脑、能力、勇气、处事果决,我统统在你之上,尹亦浠来到我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你能做的,就是沉默和祝福。” 他轻蔑一笑,开门下车。 望着郭禹堂崩溃而去的身影,萧默程勾起唇,露出目的得逞的微笑。 郭禹堂一路飞车回家,进门就冲进厨房,把冰箱里所有的酒都捧到客厅,然后瘫坐在客厅地板上,一瓶瓶的灌酒。 因为除了把自己灌醉,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逃避现实,饶恕自己卑鄙龌龊的心。 可是两瓶酒下肚,还不等他喝醉,苏苗昕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他心思烦乱,本不想接,挂断前却想起宫冰夜的嘱咐,这才抹了把脸接听。 听筒里,苏苗昕声音微弱,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在哪呢郭禹堂?快来救救我,我正在被人追……” “什么?!”郭禹堂瞬间惊醒,坐直身子询问:“你说什么,有人追你?” “对,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你快点来,记得要小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 郭禹堂起身抓起车钥匙,边朝门外走边问:“你在哪?” “我家的几个制药厂你知道吧?有一个前年废弃的,我就在这,你千万要快……” “喂?!说话啊!” 电话被中途挂断,郭禹堂心知不好,连忙朝苏苗昕说的地点赶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制造违禁品 天气炎热,空旷的城郊没有任何遮挡物,烈日便更加肆无忌惮的照射下来。 汽车在路边停下,郭禹堂刚一下车,离开了空调的保护后顿感燥热,背后的布料很快就被汗水打湿。 不过苏苗昕很可能正身陷险境,他娇贵的少爷脾气也只能忍忍,迎着火辣辣的阳光快步跑向仓库后门。 听苏苗昕电话里的意思,有人在追她并把她堵在了仓库里,所以郭禹堂不能打草惊蛇,必须先找到苏苗昕,了解情况后再做打算。 仓库后门开了条缝隙,推门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吓得郭禹堂立马屏住呼吸,回身躲在门后。 确认无人发现,他才轻手轻脚的顺着半敞的门走进仓库里。 一路猫着腰寻找,快到仓库中央时,郭禹堂停住脚步,疑惑的望着眼前化学实验室一般的场景。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摆着几个类似试验台的东西,上面有许多透明或白颜色的仪器,旁边还摆着各种瓶瓶罐罐。 要说苏家长期投资制药项目,做些实验也正常,可那应该在正规实验室里,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废弃仓库。 就在郭禹堂觉得奇怪,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时,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嘘,别出声,快跟我来。” 苏苗昕! 他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跟着苏苗昕躲到一大推废弃材料后面,透过纸箱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仓库正门跑进来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个老大模样的向四周环视一圈,然后向其他人发号施令。 “大热天的附近连出租车都不好打,她肯定跑不远,再给我找!” 话音落下,几人在仓库内巡视片刻,又从后门匆匆跑走。 仓库内重新恢复宁静,郭禹堂连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说来话长。” 苏苗昕谨慎观察着后门的情况,确定那群人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向郭禹堂解释。 “那些都是我家员工,这里以前是存放过期药品的仓库,大概一年多以前废弃了。今天我爸让我帮着视察仓库,我忘记这里被弃用的事儿,进来后才发现居然有人从公司偷盗药品原材料,在这里制造违禁品!” “违禁品?什么东西?”郭禹堂不大了解药材市场,但从前面那些仪器来看,肯定不简单。 “一种麻醉剂,国家明令禁止生产和销售的。” 见郭禹堂似懂非懂的点头,苏苗昕推他一把:“我手机没电了,你赶紧报警,那群人要钱不要命,万一被发现,咱俩都出不去了。” 刚才给郭禹堂打电话到一半突然挂断,就是手机没电,也幸亏如此,因为那时她刚收起手机,一个职员就从几步外走过。 闻言,郭禹堂立刻拨通报警电话,而后两人就蜷缩着身子躲在原地,等待警察到来。 半小时后,当一队警察破门而入时,制造违禁品的团伙正聚集在仓库里商量着集体转移,结果被堵了个正着,担惊受怕多时的郭禹堂和苏苗昕终于逃出生天,离开那处满是酒精味的材料堆。 没走出几步,苏苗昕突然停下来,转头朝后门看去。 “怎么了?”郭禹堂发现后退回来找她。 苏苗昕摇摇头,略显迟疑:“没事……可能是风吹的吧。” —— 制造违禁品的窝点被警方一举歼灭,苏苗昕和郭禹堂因勇敢揭发并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还受到了警局表彰。 可这次事情结束后,苏苗昕总觉得心中不安,独自在家或外出时,总感觉有人监视自己,却又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捕风捉影的事,她怕尹亦浠担心便没告诉她,而是跑到了郭禹堂家蹭吃蹭喝。 反正她和郭禹堂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了,这点小忙郭禹堂一定会帮的,再说,他也不敢不帮。 是夜。 晚睡前喝多了水,尹亦浠小腹坠胀,本想忍一忍,但眼下时间尚早,忍到明早肯定不可能,只好试着挪动身体。 轮椅就在床边不远,她以为自己单脚蹦过去也不会费多大劲,可没想到竟连坐起身都耗费了将近五分钟。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会吵醒宫冰夜。 台灯“啪”的被打开,看见她的样子,宫冰夜什么都没说,揉揉惺忪的睡眼便下床抱起她,径直走向卫生间。 解决了生理问题,尹亦浠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难为情,被宫冰夜重新抱起时连连道谢。 宫冰夜似笑非笑的打量她,而后把人轻轻扔到床上,自己控制着力道压了上去。 不等尹亦浠反抗,他已经低头将人亲了个遍。 他终于离开后,尹亦浠全身热得快炸开,瞪着水雾迷蒙的眼睛紧咬着唇骂他不要脸。 宫冰夜最近似乎被骂习惯了,诸如“不要脸”“臭流+氓”“混蛋”一类的词都已经产生免疫,闻言好像没听到似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小心的不碰到她伤处,嗓音沙哑的说了声 :“睡吧。” 尹亦浠活动本就困难,此刻被他压制着,更是一动都动不了,只能听着台灯被关上的声音,在逐渐陷入黑暗的房间中阖起眼睛。 第二天。 宫冰夜清晨出门,去公司处理工作。尹亦浠起床时佣人已准备好早餐,餐厅里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报本市新闻。 一则药品监督方面的新闻后,本市前段时间的一起恶性驾车伤人案被详细报道,照片上的人脸虽然被打上马赛克,人物也用了化名,但作为当事人的尹亦浠仍一眼看出,这正是顾凝然在法院门外开车撞伤她的新闻。 奇怪的是,顾凝然故意伤人的案件还未结案,电视台怎么会现在就急着报道? 她拍拍正在照看睿睿吃饭的李阿姨的肩膀,问她是否清楚这件事。 李阿姨闻言“啊”了一声,显得很惊讶:“您还不知道呐?顾凝然撞您的照片被人传到了网上,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都在讨论这件事,听说社会各界都很关注,那国家政府不给出点表态能行吗?再说……” 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李阿姨撇嘴道:“从您前天回家开始,记者们就朝九晚五来家门口堵着,您没听到声音?” 尹亦浠许久没回来,几乎忘了之前别墅里有多清净,此时经李阿姨提醒,似乎的确有些吵闹的声音从大门口那里传来。 “您吃好了吗,我叫人收起来?”李阿姨见尹亦浠不动筷子,询问道。 尹亦浠点点头,还在思索刚才看到的新闻。 不多时,管家快步走进餐厅,说话时有点喘:“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宋小姐来访。外面记者都围着,我怕影响不好,就没向您通报先让她进来了。” 宋齐佳,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尹亦浠其实不愿面对宋齐佳,但人都来了,避而不见肯定不可能,只得吩咐管家把人请到客厅。 她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时,宋齐佳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听到声音,宋齐佳腾的站起身,双手绞在一起,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亦浠,听说你回家休养,我觉得……我应该过来探望,所以……” ——没什么应该的,我受伤是顾凝然一手造成,与别人无关。 尹亦浠平静的说明情况,请她坐下。 宋齐佳却站着不动,语气愈发焦急:“你在怪我对不对?在法院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学长也不会被判离婚。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解释这件事,当时我真的……” 尹亦浠摇摇头,打断她的话。 ——离婚是我和宫冰夜之间的事,也与其他人无关,你不用自责,更没必要向我解释。 经历过生死,尹亦浠看淡了许多东西。宋齐佳爱不爱宫冰夜又怎样呢?感情是最最不受控制的,爱和被爱的人都没错,错的只是命运。 她不知道自己和宫冰夜的将来会如何,也不愿再去想,如现在这般顺其自然的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至于从前那些繁杂纷乱的过往,她再不想牵扯其中。 可惜感情就像一个怪圈,有的人拼命想逃脱,有的人沉浸其中却还不自知。 在尹亦浠极力转移话题时,宋齐佳依然坚持着为宫冰夜辩解:“学长他很爱你,你一定要相信。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不量力险些拆散你们……可学长对你是一片真心,你别伤害他……别和他离婚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 尹亦浠捂着耳朵不停摇头,宋齐佳却冲过来拉她的手,神情激动,那副样子竟与开车撞向她的顾凝然神似。 心底莫名的升起恐慌,尹亦浠瑟瑟发抖,轮椅都跟着轻颤。 幸好此时宫冰夜从公司回来,进客厅看到这幅场景后,立刻把宋齐佳从尹亦浠身边隔开,然后转头对管家吩咐道:“让司机送宋小姐回医院!” “学长我……”宋齐佳还想解释,却在开口后深深垂下了头,嗫喏着说:“对不起,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宫冰夜淡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示意管家把她请出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黑手 随着宋齐佳离开,客厅里终于恢复宁静,尹亦浠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似乎满心忧愁。 宫冰夜刚开口想劝,就被她拦住。 ——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算我求你。 她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原本她以为只要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的生活就可以逃避过往,但现在看来,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方才宋齐佳激动的样子,实在让她害怕,她怕宋齐佳会变成第二个顾凝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她。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可是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离婚已成定局,不可能转圜。 不肯让宫冰夜留下,她也是怕自己会心软,会后悔。 不明所以的被赶走,宫冰夜心生郁闷,幸好目睹了所有经过的睿睿跑出来,拉着他的手劝慰道:“妈妈只是心情不好,我们等一会儿再回去,她肯定就会和之前一样了。” 和之前一样…… 他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宫冰夜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抱起睿睿在别墅附近散步。 家中,尹亦浠心情刚有些平复,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里有一张照片,是医院里宋齐佳的治疗意向书,而在家属签字一栏,却签着宫冰夜的名字。 家属,宫冰夜是宋齐佳的家属!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但这还不算最惊人的消息,真正惊奇的是,短信的发出者是顾凝然! 顾凝然正被关押在警局,怎么可能有机会拿到手机,还给她发来短信挑衅? 尹亦浠越想脑子里越乱,索性不再费神,直接把今天的短信还有之前顾凝然发来的各种各样的挑拨短信打包发到警局邮箱里。 没想到,她这招快刀斩乱麻居然很快就奏效了。 警方来人将她和宫冰夜请去警局,详细的向她询问了短信一事,而后又问宫冰夜是否婚内出轨。 宫冰夜是和睿睿散步途中被叫回家的,至此仍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闻言自然立刻否认。 “可是这些东西,你要怎么解释?”警察将打印出来的照片和其他信息拿给宫冰夜看。 其实宫冰夜是否婚内出轨本不该他们调查,但碍于宫冰夜与尹亦浠的关系特殊,他们必须排除宫冰夜有伤害尹亦浠的动机。 翻看过种种“证据”,宫冰夜面沉如水,冷声质问:“你们从哪拿到这些东西?” “都是顾凝然陆续发送给尹小姐的。”警方想试探宫冰夜的态度,所以有意透露了一些内情。 宫冰夜闻言看向尹亦浠,似乎欲言又止。 “没有,我从未背叛过我妻子。”宫冰夜态度坚定的否认,但对于与宋齐佳交往密切的原因却始终不肯做出解释。 因为他答应过宋齐佳,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的病。 离开警局后,宫冰夜才在车上对尹亦浠解释,说那些照片都是顾凝然的手段,目的就是让他们产生隔阂,希望尹亦浠千万别相信。 尹亦浠却始终不发一言,沉默着直到回家。 “爸爸妈妈!”睿睿早等着着急,见他们回来连忙从楼上跑下来,问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尹亦浠摸摸他的脸,还是什么都不说,只让李阿姨推自己上楼。 为了尹亦浠坐轮椅方便,宫冰夜特地命人在楼梯上安装了平板装置,可这几天只要宫冰夜在家,一向都是由他抱着尹亦浠上下楼,从未麻烦过旁人。 眼下尹亦浠故意忽略他,明显还在误会他和宋齐佳的关系。 “出去!” 宫冰夜突然大喝一声,手刚搭上轮椅握把的李阿姨吓了一跳,看清他的脸色后赶紧抱着睿睿跑进房间,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尹亦浠偏过头不肯理他,他便捏着她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和宋齐佳从没有朋友以外的关系,那些照片都是顾凝然故意挑拨。”宫冰夜强压着火气,一字一顿的解释。 尹亦浠的面容却没有丝毫波动,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我们很快就离婚了。 三月之约。几天时间里两人相处的很融洽,似乎都忘掉了曾经的相互折磨和这份约定,但宫冰夜能感觉得到,尹亦浠只是在做一名敬业的演员,为他做戏而已。 哪怕这样,他也甘之如饴,卑微的盼望着尹亦浠能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再多给他一丝希望和温暖,别叫醒他这个装睡的人。 可惜,她还是说出来了,毫不在意是否会伤害他。 “尹亦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如此残忍的女人。”宫冰夜失望到极致,反而勾唇笑起来,不无讽刺的问:“演戏要做全套,没人教过你吗?不论三个月之后怎样,至少现在你我还是夫妻。关于丈夫的绯闻女友,你真就一点都不介意?” 尹亦浠也笑,比他更诚恳。 ——所以呢,我该做些什么?提早让位,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冰夜的双手已紧握成拳,手臂肌肉绷起,控制不住的轻颤。 他真是恨,恨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恨她怎么就不能试着相信他一次,一定要咄咄逼人,把他逼到死角,还装作无动于衷。 “你最好不爱我,否则你会后悔曾经对我的不信任!” 高傲如宫冰夜,这句话,实在不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但他拿尹亦浠根本毫无办法,连说句重话都会心疼,只能不痛不痒的给出警告。 而尹亦浠,果然毫不在意。 ——我从前的确做过许多后悔的事,比如嫁给你,不过今后不会了。 又是无休止的争吵,相互猜忌、试探、攻击对方的底线和软肋,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一步步的将对方推远。 宫冰夜负气回公司,尹亦浠也像失了魂魄一般,呆呆坐在原地,只余下满室死寂…… 第二天,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昨天有人利用黑客手段盗用了顾凝然的手机,给尹亦浠发出了那条短信。 得知消息后,尹亦浠更加确信宫冰夜和宋齐佳的事。 毕竟若顾凝然存心挑拨还情有可原,但连旁人都能轻易找到他们过从亲密的证据,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关系的确不正常。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宫冰夜伤神,尹亦浠却还是忍不住失望。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她的短信不知为何竟遭到泄露,被人传到网上甚至还登了报! 前段时间她离婚和出车祸的新闻热度还未散去,短信内容无疑又将她的悲惨遭遇推至顶峰。 一时间,各界对宫宋两家骂声一片,不到一日的时间,两家公司便股票大跌。 如此一来,宫泓和宋父都坐不住了,不约而同来到宫冰夜别墅。 不明情况的管家打开门,就看到宫泓、魏咏秋、宋父宋母四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指名要见尹亦浠。 尹亦浠当然清楚他们所为何事,躲不过,只能下楼与他们见面。 魏咏秋早对她还住在自己儿子的别墅里感到不满,但那时的愤懑与现在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还不等她轮椅停稳,张口便责问道:“尹亦浠,我宫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祸害了小夜和齐佳的姻缘不够,你还要对宫氏下手吗?!” “还有宋氏!”宋父站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宋氏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若你仍为先前的事心存怨气,大可以说出来,赔钱还是赔礼宋家都答应。不过背后下黑手,可不是君子作风!” 几人接二连三的质问指责,尹亦浠来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他们说够了,才为自己辩解。 她先将短信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以及上午时警方传回的消息,也一并告知他们。 ——那人能盗取顾凝然的手机,自然也能将短信内容公布出去,你们该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来对我兴师问罪。 宫泓闻言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敢做不敢当,编造出一个黑客就妄想骗过我们,哼,省省吧!” ——你们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尹亦浠摊摊手,懒得再与他们废话。 这恰恰戳中了几人的心思,魏咏秋登时大怒道:“谎言被戳破,你无话可说了是吧?好啊,你不说我们说!我们也不愿和你纠缠,只要你删除那些短信内容,并公开发文澄清,往事我们都可以不计较。” “对,我们两家的名誉因你受损,不需要你补偿,但必须尽量挽回损失。”宋母从旁附和道。 看样子,他们又要纠缠不休了。 尹亦浠不大了解宋父宋母,但对于宫泓和魏咏秋的做事方式却相当清楚,恐怕若不能逼她就范,他们今天绝对会闹得天翻地覆。 于是,尹亦浠招手叫来睿睿。 ——睿睿去给警察叔叔打一通电话,告诉他们家里有人闹事,请他们过来一趟。 睿睿始终在旁边看着尹亦浠被人欺负,自知帮不上忙,急得都快哭了。此时听了尹亦浠的话,自然立刻去办。 “给我站住!”宫泓厉声叫住他。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野兽 如果宫泓四人先前的情绪是火冒三丈,那么在听到尹亦浠要睿睿报警之后,就足可以用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来形容了。 不论如何,尹亦浠还算是宫家的人,眼下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宋氏还因此受创,宫家可谓两面不是人。而她非但不知悔改,居然还想报警,宫泓和魏咏秋的脸面彻底挂不住,毫无形象的朝她大骂起来。 睿睿跑回来挡在尹亦浠身前,气急了的魏咏秋竟一把将他推开,还朝佣人大吼:“没点眼色吗?还不快把小少爷带走?!” 佣人们被吓得不敢动作,皆迟疑的望向尹亦浠。 尹亦浠要报警原只是吓唬威胁,此时见他们气焰不消反涨,便真动了念头。 出于对宫冰夜名声的考虑,她最后一次提醒。 ——若不想再被记者报道宫宋两家登门欺辱宫冰夜原配、可怜原配走投无路将其送进警局的新闻,我奉劝你们,最好马上离开! 此言一出,吵得面红耳赤的四人顿时噤声,面色由红转青。 他们很清楚,以宫氏和宋氏当前的情况,如果当家人再扯上什么不好的官司,必定会令情况更加恶化。痛骂尹亦浠或许一时爽快,过后却得不偿失。 利益面前,他们那些恼怒愤恨都不值一提。 早看透了他们的本性,尹亦浠讥讽的笑笑,目光凌厉道: ——还不离开?! “你……你别得意的太早!要不是那些非不分的网民,你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魏咏秋不甘心的呛声,随后却也只能带着满心怒火与其他三人离开。 公司里,韩远刚把今天的报纸送到宫冰夜桌上,紧接着又敲门进来。 宫冰夜翻报纸的动作一顿,抬起眼道:“还有事?” “家里佣人刚打电话来,说宫董和董事长夫人还有宋家人一起去了别墅……” 不等韩远汇报完,宫冰夜已猛然起身:“他们为难亦浠了?!” “是的。”韩远还要再说什么,见宫冰夜拉开抽屉像是在找车钥匙的样子,连忙解释:“您先别急,他们已经离开了。” “走了?亦浠呢?” 宫冰夜面露惊讶,显然不相信自己父母和宋家人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尹亦浠。 韩远明白他的意思,如实回答:“听说起先闹得很厉害,后来夫人差点报警,才把他们吓走。” 这都是佣人的原话,韩远初听到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尹亦浠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都是温和柔弱的,从前受过魏咏秋不计其数的欺负,今天怎么会突然转性,以一敌四还首战报捷了? “总裁,您看……您是不是回去一趟?” 韩远正打算把宫冰夜今天的工作安排向后推,却见宫冰夜若有所思的坐回办公椅里,挥手示意他出去,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 韩远离开后,宫冰夜重新拿起报纸,对着上面最显眼的版面沉思。 短信内容的持有者只有尹亦浠和警方,警方不可能泄露当事人隐私,难道真是尹亦浠做的? 尹亦浠自失忆以来就性情大变,曾几次当着他的面顶撞魏咏秋。当然,每次都是魏咏秋挑衅在先,他并没有责怪尹亦浠的意思,仅仅是有些怀疑,如此性情的尹亦浠,或许有可能为了报复而故意泄露消息。 当晚回家后,宫冰夜如常的吃了晚餐并关心询问今天的事有没有吓到尹亦浠和睿睿,直至晚睡前与尹亦浠单独相处时,才犹豫着问出心底疑惑。 彼时尹亦浠正在涂护肤品,手臂的伤恢复了许多,类似洗脸擦脸这种不吃力的动作她都可以独自完成。 听见宫冰夜的话,她有瞬间的震惊,而后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反问: ——你觉得呢? 宫冰夜以为她受了冤枉会委屈或愤怒,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间,更怀疑所有的一起都是她所设计。 “真的是你?亦浠,你看着我,老实回答!” 试探的询问变成质问,尹亦浠心灰意冷,居然弯唇笑了起来。 ——是不是我又怎样,反正都要离婚的。我倒想问问你,一边拖着我不肯离婚,一边哄着宋齐佳,不累吗? “这跟宋齐佳有什么关系?!” 每次都是这样,不论争执的源头是什么,说着说着总要扯到其他女人那里,以前是乔苏清顾凝然,现在又成了宋齐佳! 宫冰夜万分疲惫,紧蹙着眉无奈至极的问她:“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信任我?” ——信任是相互的。 尹亦浠眼神冰冷的看着他,然后翻出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砰”的拍在桌面上。 宫冰夜脸色差到极点,压着怒火沉声问:“做什么?!” 尹亦浠又拿出支笔,回手递给他: ——我会遵守三月之约,但请你把字签好,否则我会重新起诉离婚。 真正的高手,总能杀人于无形,因为在对决之前,她就已清楚对方的软肋。 宫冰夜败了,商场中的常胜将军,却一次次的败在尹亦浠手下。 面对尹亦浠一而再的离婚威胁,他觉得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都像个笑话,那些尊重、迁就、讨好,根本毫无用处,只令他败的更彻底,更贻笑大方。 “想离婚是吧?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离开我?!!” 宫冰夜低吼一声,气势汹汹的上前将尹亦浠抱起,狠狠扔在床上。 尹亦浠被摔得头晕目眩,受伤的左腿传来一阵刺痛,可宫冰夜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甚至连余光都不肯施舍,如同一头野兽般在她身上肆无忌惮,仿佛要摧毁一切。 窗外月光如水般掀起波澜,恍惚间,尹亦浠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三年,三年间每一个与宫冰夜同床共枕的夜晚,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噩梦,还没有结束…… 尹亦浠不知自己何时昏睡过去,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然大亮。 明媚阳光下,她满身的狼狈便无处躲藏,她恨死了已经的宫冰夜,更恨死了无法反抗的自己。 强撑着整理好自己后,她将离婚协议书拿进书房,复印了几十份,并毅然决然的在每一份上签好名字。 她决定每天都拿一份交给宫冰夜,他撕了也好烧了也好,她绝不会放弃,总有一天他会忍耐到极限,也在上面签字。 可惜从这天起,宫冰夜再未露过面。 日常用品和衣物都由韩远回来拿,或者直接买新的,睿睿想爸爸给他打电话时,他给出的解释都是工作太忙。 但尹亦浠知道,他在躲她。 不过没用的,他不回来,她就把离婚协议书寄到宫氏,每天一份,风雨无阻。 转眼,已是一周后。 这天夜里,尹亦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听到楼下似乎有些奇怪的响动。 她起身拿起床头的拐杖,一瘸一拐艰难的开门下楼,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借着月光看清倒在地上的宫冰夜。 周围弥漫着浓烈酒气,不用说也能猜到他喝了多少酒。 尹亦浠试着用脚尖踢踢他,见他呢哝了句什么又翻过身,无奈的偏过头深呼吸。 时间很晚了,不想吵醒别人,尹亦浠只好试着弯腰扶他。 可刚刚下楼已经消耗了她大量体力,拐杖毕竟不比自己的腿,她没掌握好平衡,身形一晃便栽到宫冰夜身上。 “唔——” 宫冰夜痛呼一声,抬手想揉揉被撞痛的胸口,却触碰到一具柔软的身体。 酒登时醒了大半,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多日不见,本以为可以强迫自己淡忘,反而思之如狂。 落寞的叹一口气,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的心意,你真的看不到吗?” 尹亦浠呼吸一滞,胸口好像被针刺到,泛起丝丝缕缕的痛。 宫冰夜侧过身,动作轻柔的把她抱进怀里,凑到她耳边仿佛孩子似的表白:“我是真心的,好喜欢你。别把我推开可以吗?” 宫冰夜冷漠强硬时,有能力摧毁一切,但当他试着温柔,便如春风化雨,莫名令人心软起来。哪怕他做了错事,哪怕就在几分钟前,尹亦浠还气愤的思考着离开他的方法。 似乎感受到了尹亦浠的软化,宫冰夜得寸进尺的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第二天醒来,床上只有宫冰夜一人,尹亦浠已不知去向。 宫冰夜心慌意乱,脸都没来得及洗就跑下楼,随手抓住个佣人便焦急询问:“亦浠呢,夫人去哪了?!” 佣人被他吓得眼皮直跳,结结巴巴的说:“医……医院啊……去医院复查……” 尹亦浠拆了石膏也不再需要轮椅,算算日子,的确该回医院复查了。 闻言宫冰夜放开佣人,回房匆匆洗漱,而后快步下楼朝门口走。 刚要换鞋,却被睿睿拉住。 转过头,睿睿正仰着小脸目光幽怨的望着他。 一周没见到小家伙,宫冰夜自知理亏,连忙俯身要抱,谁知竟被躲开。 “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对不对?” 睿睿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语气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静和冷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到时,你就死定了 “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们?” 宫冰夜面露不解。 虽然那晚他和尹亦浠吵架后再未露面,可这种情况以前偶尔也会发生,睿睿却是第一次问这种问题。 然而他不明白的事情,睿睿早已看得透彻。 “既然这样,爸爸为什么不解释?妈妈生气了,爸爸道歉解释就可以哄好她,为什么要跑到公司去呢?”睿睿板着脸,小大人的模样:“爸爸教过我,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爸爸自己却在逃避。”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冰夜心中蓦然一震,顿觉懊悔。 那天他和尹亦浠之所以吵得两败俱伤,是因为他们的出发点不同。他关心的是短信内容被泄露,而尹亦浠归根结底还是不相信他和宋齐佳关系清白。 其实被尹亦浠误会到今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没有给尹亦浠足够的安全感,甚至在接连让她失望之后,还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好,爸爸明白了。” 宫冰夜摸摸睿睿的头顶,随即联系韩远,在电话中吩咐韩远立刻着手准备记者会,他要把所有事情通过媒体做出澄清! 见状,睿睿终于露出愉悦的笑容。 另一边,尹亦浠复查后离开医院,并未回家,而是径直来到警局,要求与顾凝然见面。 顾凝然的故意伤人案还没有开庭审理,而且警方还在调查短信被黑一事,所以她仍被关押在警局。 警察已经知道尹亦浠和顾凝然的关系,提醒她一切小心后便安排两人见面。 被女警带进门的顾凝然看到尹亦浠时,在警局被磨灭掉的戾气瞬间回归,坐在她对面的尹亦浠看的很清楚,那双眼睛里,满是仇恨的光芒。 不过尹亦浠既然决定来这里,就做好了应对一切情况的准备。 尹亦浠朝她笑了笑,不算友好,但为了从她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只能尽量给她安抚。 “还活着呢?”顾凝然轻哼一声,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没少胳膊也没少腿,便宜你了。” 早料到她没有好话,尹亦浠也不生气,还配合着点头。 顾凝然立刻黑了脸,语气恶劣,恢复了本来面目:“找我干什么,总不是叙旧吧?要不然是想看我倒霉的样子?哼,告诉你尹亦浠,别得意的太早! “老实点!”身后女警按住她肩膀,高声呵斥。 尹亦浠一脸沉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在脑中将准备好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才面带讽刺的问: ——警局里的日子不好过吧?我看你瘦了很多,脸色也变差了。怎么,没人救你出去? 女警看不懂手语,所以尹亦浠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 顾凝然却猛然提起警觉,斜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尹亦浠摊摊手: ——字面意思咯。当初你们合作算计我,现在我一切安好,反而是你身陷牢狱。我来就是好心想提醒你,别被人家白白算计了。 说起算计,顾凝然便又想起那天夜里在海边的情形。 不得好死的萧默程,她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被他卖给警察,他明哲保身不说,还主动要求作证人,想彻底把她踩死!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答应跟他合作!他根本就是条毒蛇,是恶毒无比的吸血鬼!! “谁也算计不了我!早晚我会让他付出代价!”顾凝然怒不可遏,疯狂的拍着桌子叫嚷,又引来女警的厉声警告。 尹亦浠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说的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猜测的没错,顾凝然背后还有一只幕后黑手为其出谋划策,若不是如此,以顾凝然的头脑,根本不可能在她失忆时耐心伪装,并且步步为营的设下圈套。 ——他是谁? 尹亦浠紧盯着顾凝然,勉强压制住心头波动。 顾凝然余怒未消,看向她时眼眸中还燃烧着熊熊怒火,但是很快,那怒火渐渐熄灭,转而变成了浓浓的轻蔑。 “想知道吗?那你靠近一些。”顾凝然挑起两道细眉,声音充满诱+惑。 尹亦浠看出她心怀不轨,但有警察在场她又戴着手铐,也不怕她伤害自己,便依言附耳过去。 “我会出去的,到时,你就死定了。” 顾凝然语气阴险,而后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斗不过我的,哈哈哈……尹亦浠你永远也不是我对手……” 见她情绪仿佛失控,女警提前结束探视,将她带回关押室。 尹亦浠站在警局门口,越想越觉得心慌。她迫切的想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因为那人太可怕了,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着顾凝然,在关键时刻又如壁虎断尾,明哲保身,却不给顾凝然留一丝生机。 如果不能找出那个人,就算顾凝然进了监狱,她以后的生活或许也不得安宁。 可是顾凝然不肯透露那人的任何信息,她该怎么查呢? 思考许久,她拨通郭禹堂的电话,求她带自己去顾凝然家看看。 顾凝然和幕后黑手之间必然联系频繁,家中说不定会留有蛛丝马迹。 郭禹堂自然答应,开车来警局接上她,然后赶到顾凝然家。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顾凝然作为故意伤害案的嫌疑人,家中早已被警方搜查并封锁,禁止任何人入内。 调查还未开始就受到挫折,两人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宫家,宫冰夜正与人通话,不知在谈些什么,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尹亦浠本想直接回房,谁知宫冰夜见她回来立刻收了线,跟上来问她去了哪里。 她不愿理会,恰好睿睿也跑了过来,便顺势与睿睿说笑,故意无视他。 宫冰夜尴尬的站在原地,发现随后进门的郭禹堂后连忙把人拉到一边,略显惊讶的问:“你陪亦浠去的医院?” 郭禹堂茫然的摇摇头,没像从前那样开玩笑或者追问什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那你们……路上偶遇?”宫冰夜又问。 郭禹堂还是摇头,好在这次没等宫冰夜再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才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完以后,宫冰夜面沉如水,快步到尹亦浠面前口吻有些凶的叮嘱:“顾凝然的事有警方调查,再不然还有我,你不准插手,听到没有?” 他早看出此事不简单,只是迟迟未找到证据,可见幕后操纵者的能力有多可怕。若尹亦浠被牵连进来,他不确定自己能保护她完好无损。 毕竟她上次被顾凝然驾车撞伤,到现在都还没痊愈。 他用严厉掩饰自己的紧张,尹亦浠却不领情,反而嘲讽他又有事隐瞒。 我认为这种事没必要告诉你!” 宫冰夜气结,心想调查毫无进展,难道要告诉尹亦浠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吗? ——所以我说你凡事只顾自己感受,从不会征求别人意见。 尹亦浠面容平淡,仿佛根本不为这件事生气,只想以此指责宫冰夜而已。 郭禹堂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眼看着两人又快吵起来,索性借口离开,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自己一个忍不住又开始心疼尹亦浠。 晚间,卧室里。 尹亦浠洗漱后站在床前,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睡客房,还是赶宫冰夜出去。 宫冰夜似乎发现她的意图,主动开口道:“不用你赶,我说件事,说完就走。” 上次情绪失控强迫了尹亦浠,事后他懊恼不已,实在没脸再缠着尹亦浠睡一张床。只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尽快缓和,然后他再自然而然的住回来。 尹亦浠这才在床边坐下,点头示意他说。 “这周日我会举办一场记者记者会,将我和宋齐佳的关系对外解释清楚,到时你陪我一起出席,好吗?” 这番话,宫冰夜已经酝酿了一整个下午,起先他想说的委婉些,毕竟他也是要面子的。可想到尹亦浠失望的表情,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样才能给尹亦浠信心。 谁知尹亦浠听完面上毫无波澜,甚至连考虑都没有,就直接拒绝。 “为什么?!”宫冰夜不能理解。 她不是怀疑他和宋齐佳吗?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他已经放下宫少爷骄傲的自尊决定把一切说清楚,为什么她连陪他出面都不愿意? 她究竟还想要什么?! ——没有原因,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已经离婚。我不再是宫夫人,没必要也没义务出席你的记者会。 “尹亦浠!” 宫冰夜猛地抓住她肩膀,咬着牙一字一顿的提醒:“我们没领离婚证,还没有离婚!这种话你再不许说!不许说!!” 满腔赤诚被人当做垃圾,宫冰夜几乎被心痛和失望淹没,不敢再多看尹亦浠一眼,转过身狼狈的冲出房间。 坐在车里,他靠着座椅满心落寞,最后拿起手机联系郭禹堂。 “出来喝酒。” 以往心情不好时,两人都会聚在一起喝酒,可这次,郭禹堂犹豫片刻却拒绝了他。 “如果是为尹亦浠,那我没空。”郭禹堂语气有些冲,心里暗骂宫冰夜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帮我洗澡吧 酒吧包房里光影交错,却因为关掉了音乐,看上去仿佛与外面的嘈杂和纸醉金迷隔离,成为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又吵架了?” 徐子良推门进来,刺激心跳的鼓点与男男女女疯狂的叫喊声顺着缝隙倾泻而入,接着又戛然而止。 宫冰夜自顾自喝酒,眼皮都没抬,只摆手示意他坐下。直到将整瓶酒喝尽,才回答他进门时的问题。 “我和尹亦浠吵架……站在外人的角度,你会如何评判?”宫冰夜不大喜欢征求别人意见,可在尹亦浠的事情上,他总是摇摆不定进退维谷,实在没办法,只能放下高傲。 徐子良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着实愣了愣,然后也捞起瓶酒喝了一口,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你先告诉我,你和宋齐佳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徐子良侧过头,目光探究。 闻言,宫冰夜自嘲的笑了笑,心知徐子良已经给出答案。 所有人都怀疑他和宋齐佳关系不单纯,所以尹亦浠不信任他也很正常,他和尹亦浠争吵的源头就在这里。 可是对此他解释过无数次,尹亦浠不相信,他能怎样? “我承认之前就看出了宋齐佳的心思,但我们是朋友也是同事,我能做的就是表明态度并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宫冰夜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烦闷异常:“我心里只容得下尹亦浠一人,可无论我怎样解释,她都听不进去!” 徐子良默默看着他,似乎能理解他的苦闷,却又不愿体谅。 毕竟与尹亦浠所遭受的痛苦折磨相比,宫冰夜要轻松得多。至少宫家人、宋家人还有顾凝然,对他都是善意甚至敬畏的,而尹亦浠面对的全部都是恶意。 两个人的性格都固执多疑,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强烈反差和有心人挑拨离间,他们的情路当然无法顺畅。 徐子良不打算劝宫冰夜什么,因为他知道没用,有那时间,倒不如陪宫冰夜痛痛快快喝一场,换来短暂的畅快。 酒局散场时,两人皆酩酊大醉,宫冰夜强撑着一丝清醒拦了台出租车回家,徐子良瘫坐在自己车里,稍动一下便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叫了代驾,总之最后有人坐进了驾驶室,开车送他。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猛然发现所在之处不是自家卧室,而是酒店房间。还有身下的大床,竟乱成一团,好像发生过战争似的。 最可怕的,他掀开被子后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其他衣服都被扔在地上。 而房间里,全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酒精作用,他不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路心神不宁的赶到医院上班,刚出电梯,就被主任叫进办公室。 “小徐啊,最近有一个出国交流的名额,院里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把名额给你。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尽快准备吧。” 徐子良专业能力过硬,院领导和科室主任一向对他青眼有加,若真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把他推过去等着砸头倒也有可能,只是…… 他记得这次的交流任务很早就派下来了,但因为工作辛苦并且没有太多学习机会,大家都推脱着不愿参加。 之前科室里几个护士聚在一起开玩笑,还说苦差事不管派给谁,都不可能落在小鲜肉徐子良头上。 然而眼下看来,这过期馅饼还真要砸在他头上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宫冰夜的主意。 宫冰夜怀疑他对尹亦浠的感情已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他们婚姻关系正水深火热,宫冰夜怕他见缝插针抢走自己妻子,所以把他赶去国外,倒也很符合宫冰夜一贯的处事风格。 他垂眸轻嗤一声,什么都没说。 宫家别墅。 宫冰夜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昨天醉的厉害,连楼都没上去,居然直接睡在了客厅沙发。 他用力按按太阳穴,准备去找点解酒药吃,起身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从厨房出来的尹亦浠。 尹亦浠撑着拐杖走路不方便,却因为心里赌气想要避开他,转弯太猛没控制好拐杖的着力点,踉跄几步就朝地上扑去。 宫冰夜起先还一脸不悦的盯着尹亦浠,发现异常后连忙冲过去,本想扶住她,可自己宿醉后还未恢复精神,竟身形一晃,随她一起摔倒在地。 “……第二次了。”宫冰夜闷哼一声,忍痛说道。 尹亦浠趴在他胸口,先是怔然,而后脸颊慢慢爬上红晕。想起第一次,在别墅后花园里,他也是这样为了她充当人肉垫。 下意识想骂他活该,刚吸了口气,便被呛得连连咳嗽。 尹亦浠手忙脚乱的支撑拐杖爬起来,站在旁边蹙眉看他,表情里写满嫌弃。 宫冰夜低头闻了闻自己,诧异道:“味道很重吗?” 尹亦浠忍无可忍的闭起眼睛,心想你整晚都泡在酒坛里,当然闻不出来了! 被嫌弃了,一向以洁癖著称的宫大少爷有些难为情,顾不上调戏脸红的小妻子,连忙起身想去洗澡。 谁知刚撑着地板坐起来,腰间便传来一阵刺痛。 “嘶——”他倒吸凉气,捂着腰愁眉苦脸的仰头看向尹亦浠,委屈道:“腰……闪了。” 救人不成反倒闪了自己的腰,尹亦浠险些笑出来,不过意识到两人还在吵架中,她立刻控制住情绪,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 “我受伤了,你就这种反应?!”宫冰夜不可置信的问。 尹亦浠高冷的挑起眉梢,反问: ——不然呢?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宫冰夜撇撇嘴,心说我想让你收起离婚的念头,你能答应吗? 失落的叹息后,他决定曲线救国,先为自己争取点福利:“我想洗个澡,但是腰疼,动不了。” 如果没亲眼看着他从地上坐起来,或者他装的更像点,尹亦浠可能会相信他的话。 尹亦浠百无聊赖的继续问: ——所以呢? “所以你帮我洗澡吧!” 宫冰夜大概也觉得自己要求过分,说这话时语速飞快,紧接着就转头看向别处,不敢再对上尹亦浠的目光。 尹亦浠简直哭笑不得,运了半天气才转身离开。 看样子是没戏了。 愿望没达成,宫冰夜满脸失落的站起身,一只手扶着腰朝楼上走。 没想到刚进房门,竟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 嘴硬心软,尹亦浠一贯如此。他内心窃喜,用力抿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不过放洗澡水可以,让尹亦浠帮忙洗澡就不大可能了,宫冰夜知趣,也不强求,在尹亦浠出来后就独自进了浴室。 泡在浴缸里,温暖的水缓缓滑过身体,宫冰夜忽然升起种异样心思,并愈演愈烈。 稍作思索,他抬手重重拍在浴缸壁上,然后“哎呦”一声,又开始用力拍水。 外面的尹亦浠不清楚里面情况,听到声音以为他摔倒了,想起他有伤在身,顾虑立刻被担忧打败,连忙冲了进来。 只见浴缸内外水花四溅,宫冰夜闭目靠在浴缸里,好像晕过去似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跑到近前想拍他脸颊,却没注意腰后悄然环上了一条手臂,猛然间,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落在浴缸里。 激起的水花中,她看到宫冰夜得逞的笑容,还有自己瞬间湿透的衣服。 “真的腰疼,好多地方擦不到,你帮帮我。” 宫冰夜凑到她耳边,一边细细密密的亲吻,一边嗓音沙哑的撒娇。 尹亦浠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同时又气的不行,自然拼命挣扎。 一时间,浴缸仿佛变成战场,要不是面积稍大,两人早抱团摔出去了。 宫冰夜早料到尹亦浠会反抗,本以为可以轻易制住,却忽略了浴缸表面光滑,没有支撑点,他为了保证两人不彻底沉进水里就必须空出只手扶着浴缸边沿。 如此一来,尹亦浠双手双脚对付他一只手,很快占得上风,逃脱掌控后猛地起身。 “小心!” 为了洗澡时方便取用物品,浴缸斜上方延伸出一个置物台,尹亦浠只顾逃跑忘记了置物台的存在,宫冰夜提醒时已经晚了,尹亦浠已经撞到上面。 来不及关心尹亦浠有没有受伤,宫冰夜的目光被从置物台掉下来的一瓶沐浴乳吸引,条件反射的起身护住尹亦浠。 一声闷响过后,宫冰夜捂着额头缓缓坐回浴缸。 尹亦浠方才被他抱在怀里都听到了响动,自然明白他这次不是装模作样,赶紧俯身去拉他的手。 宫冰夜闻到血腥味,知道自己流血了,怕吓着尹亦浠始终不肯松手,只借口自己要穿衣服,让她先出去。 尹亦浠会信他才怪,仍执拗的掰他手指。 正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的时候,尹亦浠却突然放开了手,费力的迈出浴缸,一瘸一拐的朝外面走。 宫冰夜不解,直到透过水中倒影看见顺着自己指缝流出来的血痕,才明白她是去拿药箱了。 第二百五十章 钟声敲响时 这天上午,宫氏集团出现了一道奇景。 不苟言笑的冰山总裁宫冰夜来上班时额头上贴了块显眼的纱布,走起路来姿势也怪,总像不敢用力似的。 职员们又有了新的谈资,偷偷聚在一起议论,从宫总裁倒霉遭遇车祸九死一生到宫总裁熬夜工作凌晨归家路遇劫匪奋起反抗……众人猜测出不下十几个版本,最后比较筛选,确定了最可靠的一种。 ——宫总裁被家暴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总之一传十十传百,半天时间宫冰夜被家暴的消息就传遍了公司大楼。 合作商吕总来访洽谈新项目,途中听到这项传闻,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宫总,额头见血,您可谓鸿运当头哇!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被人盯着来回打量,宫冰夜稍显不自在的低咳几声,却强装镇定道:“小伤不碍事,多谢吕总关心。” 吕总一脸“我能理解”的模样,摇头叹息:“唉,男人嘛,偶尔受点委屈让着她们女人,也正常,你可千万别受打击,没什么丢人的。” 都知道宫冰夜心高气傲,这是怕他被家暴后承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产生什么心理问题? 为了不让误会加深,宫冰夜登时挺直脊背,故意暧昧措辞道:“的确不丢人,还很甜蜜。” 办公室门开着,二人说话时外面恰巧有个职员经过,于是半小时后“甜蜜的家暴”这一传闻便迅速在公司内部波及开来。 对于总裁宫冰夜家里的情形,众人也更加浮想联翩。 医院里。 宋齐佳刚做完治疗,虚弱的躺在病床上。护工喂她喝了些水并让她睡一会儿之后就继续回洗手间洗衣服。 细弱的手指在手机边缘轻轻抚过,宋齐佳犹豫着,想给尹亦浠发条短信。 她产生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压制不住。 ——亦浠,我们见一面好吗?麻烦你到医院来一趟,我们把从前的事说清楚。 蹙眉看着短信,尹亦浠心情沉重。 确实该说清楚,她与宫冰夜离婚也好,宋齐佳嫁给宫冰夜也好,对她们三个人来说都是新的开始。既然决定重新开始,就该与过去彻底道别,不留下任何纠结和不甘。 尹亦浠想了想,回复一条短信过去,说“好”。 两人在医院里的花园见面,宋齐佳身体很不舒服,却坚持着不肯在病房与尹亦浠谈话。 尹亦浠能理解,凡生病的人,总不希望别人因此特殊对待自己。 ——坐下说吧。 怕宋齐佳支撑不住,尹亦浠借口自己走路不方便,要求坐下来。 宋齐佳不是拖拉的人,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对不起,不管接下来我要解释什么,都该先对你道歉。因为你和学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我脱不开干系。” 宋齐佳性格直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道歉时也满脸诚恳没有丝毫勉强,可尹亦浠听着,心里却隐隐感到不舒服。 她对宫冰夜的感情姑且不论,就算离婚已成定局,她也希望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他人无关。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淡淡摇了摇头。 “你真的很善良,善良的傻气。”宋齐佳忽然笑了,毫无血色的唇弯出个弧度,再不复从前鲜活:“我喜欢学长,你应该看得出来,而且我相信,学长也早就看出来了。” ——是吗?他……很早就知道? 尹亦浠眸光闪动,里面藏着的情绪影影绰绰看不清晰,但强撑起的笑却透着苦涩。 很奇怪,人在心里痛苦的时候总喜欢笑,仿佛这样做就能与痛苦对抗似的。 哪怕他们明知不可能。 宋齐佳按着胸口咳嗽起来,勉强控制住之后,才继续道:“学长外冷内热,其实和你一样,都很善良。善良得,没有去伤害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喜欢。” 明知对方喜欢自己却无动于衷,不拒绝不躲避,难道仅仅是因为善良吗? 不,她不相信。 尹亦浠彻底沉默下来,面无表情的听宋齐佳说下去。 “不瞒你说,我从上学时就喜欢学长了,只是那时候他冷傲得很,故意从他面前走过他都不会看我一眼。记得我们机缘巧合熟识之前,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他的水杯打翻了,他看我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回忆起那些过往,就像重新回到了校园时光,宋齐佳仍是苍白无力的,却又隐约焕发出神采。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想到宫冰夜专一柔情的初恋,宋齐佳渐渐垂下头,声音也闷闷的:“算了,不说那些。总之我要向你证明,我和学长一直以来都是朋友关系,连暧昧都没有过,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因为我的存在误会他。” 为了帮宫冰夜证明清白,不惜将自己内心最软弱的角落展示给别人,尹亦浠扪心自问,换成她,她能做到这样吗? 还有宫冰夜和宋齐佳曾经的校园时光,在青涩的年纪与对方相遇,即便没有爱,也会有感情的种子萌芽。 其实不论宋齐佳还是顾凝然,都比她更有资格陪伴在宫冰夜身边,她只不过是借了睿睿的福气而已。 福气总有用光的一天,她,或许真的该放手了。 ——顾凝然性格偏激残忍,就算没有我的出现,宫冰夜应该也会和她分手。我不觉得亏欠她,却实在对不住你。 因为若没有她,遭受情伤的宫冰夜得宋齐佳体贴陪伴,再有两家父母的倾力支持,两人必定能修成正果。 ——过去来不及挽回,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把宫冰夜还给你,以弥补自己从前犯下的错。 尹亦浠拍拍宋齐佳的手,然后利落的起身离开。 她意外出现在宫冰夜的世界,就像灰姑娘有幸穿着水晶鞋参加王宫盛宴,午夜钟声敲响时,一切就该回归原点。 如果她足够干脆,过往的记忆说不定能供她后半生回忆。 宋齐佳震惊的愣在原地,想不出她明明是要劝尹亦浠与宫冰夜和好的,怎么到头来却坚定了尹亦浠离婚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她连忙要追上去,没想到起身时胸腔里突然涌起撕裂般的剧痛,几乎眨眼的时间,她就顺着长椅摔在地上。 尹亦浠走出医院大门时,宋齐佳已经被推进手术室。 十二点三十分,午休时间,道路上车流拥堵。 尹亦浠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身旁比走路还慢的汽车向前挪动时,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而在她斜前方的逆向车流中,宫冰夜的汽车正喇叭长鸣。 接到宋齐佳发病的消息,宫冰夜立刻将避嫌的念头抛在脑后,将吕总独自留在餐厅驾车赶来。 毕竟与生命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太过微不足道。 交警紧急疏通后,车流的移动速度终于逐渐加快,尹亦浠脖颈酸痛转头看向另一边车窗时,宫冰夜的汽车恰好刚刚经过。 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们又一次错过…… 回到别墅,韩远正快步从院子里出来。 “夫人,您回来了。” 韩远一如往常的问好,尹亦浠点点头,随口问他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有没有吃午餐。 说起这个,韩远就笑了:“我来取份资料。托总裁的福,今儿中午我可吃了顿大餐呢。对了,麻烦您帮我转告总裁一声,吕总说了,以后再不跟临阵脱逃还不买单的人吃饭。” 韩远知道宫冰夜和尹亦浠最近关系尴尬,为了帮自家总裁的忙给两人提供相处机会,他才故意请尹亦浠转告吕总的玩笑话。 可尹亦浠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 ——他应酬中途离开了? 虽然他和吕总关系不错,但吃到一半把人晾在那里实在不礼貌,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尹亦浠原有些担心,可听完韩远接下来的话,一颗心便瞬间冰冷。 “是的,好像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宫总连解释都没给吕总就走了,半路堵车的时候才吩咐我去向吕总道歉。” 据尹亦浠所知,住在医院并且能让宫冰夜紧张到失态的人,似乎只有宋齐佳。 她面色如常的与韩远道别,然后回房收拾东西,为离开做准备。 吸取了之前离家出走的经验,这次她提前为自己和睿睿报名了一家旅行团,用以混淆视听。 睿睿敏感察觉出她的异样,一脸委屈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又要带自己离开爸爸。 闻言,尹亦浠蹲下身,第一次正式的对睿睿解释这件事。 ——对不起睿睿,妈妈知道你不想离开爸爸、离开这个家。妈妈不会强迫你什么,但妈妈和爸爸势必要离婚,你只能选择我们其中一个。 “为什么?!”睿睿不解,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尹亦浠满是苦涩的摇头: ——不可能了。爸爸不爱妈妈,已经爱上别人了。你知道,没有爱存在的婚姻是无法继续下去的,就算妈妈勉强留下,我们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母子二人含泪对视,在睿睿尚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爸爸可以不爱妈妈。 他失望至极,终于决定和妈妈离开。 第二百五十一章 顾凝然自杀 已至深夜,盛夏时分晚风都透着燥热。 尹亦浠站在半开的窗子前等待,睡裙裙摆鼓着风,发丝也随风舞动,猛然看去仿佛画家笔下的油彩。 片刻后,她拿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出门走向书房,摆在办公桌上。 直到第二天看见协议书仍纹丝未动的摆在那里,她才终于忍不住叫来佣人。 ——先生没进书房吗? 佣人有瞬间的怔愣,而后解释:“先生整夜都没回来,您睡下了,可能不知道。” 的确,尹亦浠昨天整理完东西便搬进了客房,准备拿到宫冰夜的签字成功离婚后就带睿睿离开。 也正是因为分房睡,她并不知道宫冰夜昨晚是否回家,今早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早起上班去了。 对于宫冰夜一夜未归,尹亦浠表现的很冷淡,佣人却在一旁干着急,不停鼓动她给宫冰夜打通电话问问。 尹亦浠自然不会同意,就在这时,苏苗昕突然一脸疲倦的赶来。 见苏苗昕双目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尹亦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带她上楼。 ——怎么了苗苗?你说句话,别让我干着急。 尹亦浠举着手臂在苏苗昕眼前晃了半天,苏苗昕的眼珠才终于动了动,紧接着,杏眼中便落下一串泪。 相识这么多年,尹亦浠从未见过苏苗昕哭成这样,眼泪根本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水分都流出来。 尹亦浠愈发焦急,却不敢再催她,只能一边帮她擦泪,一边观察她的情绪。 感觉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尹亦浠才委婉的问: ——有什么伤心的事,你想跟我说说吗?不想也没关系,我陪着你,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听着。 闻言,先前一直默默流泪的苏苗昕猛然放声大哭,悲痛的哭声中,她抽咽着说: “他们骗我!他们……说……说阿生……死了……” 知道尹亦浠生活艰难,为了不让她为自己忧心,苏苗昕从未把自己和阿生的事告诉过她。可现在她必须要说,因为如果满心的痛不说出来,她会死的。 她和阿生相识于偶然,再遇见也是偶然,除了相爱相恋是在她长期坚持以及不要脸的追求下才达成的结果之外,他们之间的一切几乎都来自于偶然。 包括阿生出任务,为救队友身陷险境下落不明,也是偶然的。 这种偶然对一名警察来说,遇到了就是九死一生,她早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不相信,阿生会死。 当今天阿生的领导把她请到警局,告诉她阿生同志已经被证实牺牲时,她根本没有任何悲伤或者震惊的情绪,只以为他们在开玩笑而已。 因为她记得阿生很机警,战斗力很强,以一敌三都不是问题,又怎么可能会死? 他还不到三十岁,因为选择了警察作为自己的职业,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旅行看一看这个世界,充斥他生活的只有受害者、嫌疑人和罪犯。他见识了社会上所有的黑暗,却没来得及看一眼人间美好。 他腼腆的说过喜欢她,却只留给她拥抱后的温暖和寥寥几个吻。 他都没有痛快自由的为自己活过,所以一定不会死。 苏苗昕的泪终于流尽,抓着尹亦浠的衣袖,她努力睁大眼睛,笑着问:“你会相信我,对吧?你和我一样知道阿生没有死,告诉我是不是?!!” 尹亦浠倾身抱住她,闭上眼睛咬牙忍着泪,用力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信我……”苏苗昕的手缓缓垂落,全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倒在了尹亦浠肩头。 尹亦浠扶着她平躺在床上,洗毛巾为她擦了脸,然后便坐在床头静静守着。 苏苗昕醒来时,火烧云已点燃半片天空,暖风吹在身上,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两人相互依偎着,过了好久,尹亦浠才开口告诉她自己决定离开的事。 苏苗昕不惊讶,并提出要和她一起离开。 “找不到阿生,我就走得远远的,这样还可以安慰自己,或许某一天他已经回到了警局,继续做那个正直又傻气的警察。” 尹亦浠答应。 离开的事正式提上日程,宫冰夜却好似蒸发一般,再没有出现。 一连等了三天,尹亦浠终于绝望,直接联系方律师,请他帮忙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离婚。 第四天,她在搬家公司雇佣了几位工人,准备正大光明的将行李一件件搬走。谁知众人正在别墅里忙活,警局竟突然打来电话,说顾凝然自杀了! 得知这一消息,尹亦浠和苏苗昕面面相觑,再顾不得搬家,把睿睿交给佣人照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去医院。 抢救室外,本案的负责警察向她们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从大概半月以前开始,顾凝然每天以自己睡不着觉为名,向看管警员索要安眠药。警员经过请示,每天提供给她一片,并亲眼看着她服下。 可现在看来,顾凝然都是当着警员的面假装服药,在警员走后就把药吐出来存着,直到药量差不多了,又混着之前骗来的感冒药胃药等等一并吞服,企图自杀。 两人都想不到顾凝然会做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尹亦浠恨顾凝然,但被法律制裁和畏罪自杀是两回事。 随后,两人便在抢救室外与警察们一同等待,直到护士出来告知病人抢救成功已脱离生命危险,才同时松了口气。 尹亦浠找到警察,说明自己即将离开本市,但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回来帮忙作证后,与苏苗昕一同离开医院。 她们已经在市里租了间公寓,决定暂住一个月,等离婚证下来并且所有人放弃寻找她们之后,再彻底远走。 —— “哇——” 热闹的小区公园中,一道凄厉的嚎哭声将欢欣的气氛瞬间打破,在此散步游玩的居民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哭声的发出者。 只见一架秋千旁边,两个男孩正相对站着,一个面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一个咧嘴大哭。 不远处听到哭声的尹亦浠连忙跑过来,手上还举着刚刚买的冰淇淋。 睿睿知道她不方便说话,主动说明情况:“刚刚我在玩秋千,他突然用力推我,让我把秋千让给他。我告诉他等秋千停下我就让开,可他非要把我推下去。” “撒谎!我儿子推你,怎么可能你一点事儿没有,他伤成这样?!” 男孩的家长抱起儿子,抓着他的手把上面破皮流血的地方给尹亦浠看:“瞧瞧瞧瞧,你们家孩子怎么这么没素质!” 尹亦浠相信睿睿,不停旁人的一面之词,把冰淇淋递给其他小朋友后,俯身摸了摸睿睿头顶: ——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你来说,妈妈相信你。 睿睿似乎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才小声继续道:“他使劲儿推我,我害怕,就从秋千上跳下来了……他自己摔的。” 如此一来,尹亦浠便明白了。 小男孩调皮捣蛋欺负人,非要把睿睿从秋千上推下去,却没想到睿睿突然跳下去,他自己反而因为惯性摔倒。 尹亦浠安抚睿睿,告诉他他没有做错事,然后对小男孩的家长道: ——这位大姐,睿睿的话您听到了?您的孩子的确是因为睿睿受伤,我可以赔付他医药费,但睿睿没有伤害过他。 男孩母亲斜眼瞪着尹亦浠和睿睿,没好气道:“什么叫没伤害?再说了,谁能证明你儿子说的是真话?轩轩,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叫轩轩的小男孩早被两家大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吓得忘了哭,此时被妈妈点名,顿时有点蔫了。 见状,男孩母亲立刻明白过来,却不愿在尹亦浠面前跌份,暗中戳了男孩一下,拧眉给他使眼色。 “就说是他推你的,快!”男孩母亲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提醒。 轩轩“啊”了一声,但不敢反抗母亲,只得照做。 “你看,你儿子撒谎了!他根本就是故意推我家轩轩的,还不承认!”男孩母亲冷哼,指桑骂槐的说:“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尹亦浠也沉了脸,问她又怎么能确定说谎的是睿睿,而不是她儿子。 男孩母亲咄咄逼人,虽无理却声告,尹亦浠用手机打字跟不上她的速度,但也不肯让睿睿蒙冤,两人僵持不下,最终竟闹到了警局。 处理此事的警察曾见过尹亦浠,一眼就认出了她,谁知刚提出一句,便被男孩母亲连珠炮似的顶了回来。 “哟,连警察都认识,你人脉广了不起啊?!”朝地上啐了一口,男孩母亲满脸鄙夷的高声道:“傍大款当小三,生了孩子没爸爸,你这种人有什么可牛气的,看着你我都觉得脏!恶心!” 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贞洁,无缘无故被如此诋毁,尹亦浠气得脸颊通红,打字时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我们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男孩母亲翻一个白眼,哼笑道:“得了吧,全小区谁不认识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烈士的未婚妻 全小区大概没人不认识尹亦浠三人。 半月多以前,普通的居民小区里搬来一家新住户,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 这本不至于引起别人的过多注意,只是尹亦浠和苏苗昕为了帮睿睿调节低落的情绪,每天都会轮流带他到楼下的公园玩。 三人穿着不凡,言行谈吐也与工薪阶层的小区住户格格不入,再加上尹亦浠不会说话,苏苗昕又出手阔绰,久而久之,住户们看她们的眼神就慢慢变了。 流言在她们毫无所觉时悄然蒸发,最多的猜测,便是她们二人都是富豪包+养的情人,小老婆生的孩子被发现,大老婆容不下,富豪只能给足够的钱让她们换个地方藏起来。 这流言当然漏洞百出,可茶余饭后拿这当谈资的人们却不会在意,三人成虎,很快小区里的住户都不约而同的与她们保持距离,更不许自家孩子和睿睿玩。 睿睿本来已经交到了不少朋友,正因为最近朋友们都莫名其妙的与他疏远,他刚刚才坐在秋千上失落发呆。 从轩轩母亲的叫嚷中,尹亦浠总算弄清了原委,登时就气得流眼泪。 她不明白,大家生活的都很不容易,为什么不能相互体谅,反而要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污蔑别人。 她原本就不大会吵架,此时眼泪止不住的流,更是气势全无。 正当轩轩母亲以为戳到了她痛脚洋洋得意时,苏苗昕已经怒气冲冲的闯进来。 “没进门就听见你骂骂咧咧的,骂谁呢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苏苗昕把尹亦浠和睿睿拉到身后,抬着下巴与轩轩母亲对视,气场全开:“告诉你,你回去也告诉那些吃饱了撑的八婆们,我家小浠行得正坐得端,除了长得漂亮容易引人嫉妒外没有任何缺点,管好你们的嘴!” 苏苗昕嘴皮子利落,吵架从不落下风,可惜她眼下面对的不是外强中干的郭禹堂,而是专注胡搅蛮缠几十年的中年妇女。 轩轩妈妈起先被训得呼吸急促,眼珠差点瞪出来,不过很快就话锋一转,嗤笑道:“我看你们都够漂亮的,怎么着,你和她也是同一个‘职业’出来的?” “你!” 苏苗昕爆了句粗口,而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往桌上狠狠一拍,指着轩轩妈妈的鼻子吼道:“你看好了,老娘有的是钱,就算包+养,也是我们包+养小白脸!” 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偏,警局里其他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看了过来,影响非常不好。 处理此事的实习警员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办公室里走出个人,站到苏苗昕旁边。 “苏小姐是我们公安系统一位烈士的未婚妻,她的品性我可以担保。” 苏苗昕转头看过去,眼泪瞬间涌上眼眶,连忙把头转到一边。 难怪这人知道她身份,她记得那天警局领导通知她阿生确认牺牲时,这个人也在现场。此时看到熟面孔,当日的感受便随之涌现。 见当官的都出来了,轩轩妈妈立马蔫了,嘟囔一句“烈士的未婚妻了不起啊”就低着头不再言语。 警察没理会她,而是温声询问轩轩,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的。 感觉到自己母亲的气势被压制,轩轩自然承受不住压力,哭着说了真话。 “我是自己摔倒的,可是妈妈不让说……妈妈打我屁股,让我说是睿睿推了我,如果赚钱……就……就能给我买好吃的……” 随着轩轩坦白真相,睿睿终于获得清白,警察提醒尹亦浠可以追究对方民事责任,尹亦浠却不愿把事情闹大,谢过警察就带着苏苗昕和睿睿离开。 到家后,尹亦浠越想越觉得危险,便对苏苗昕提议换个住处。 ——宫冰夜不知道有没有找我们,今天那个警察认识你,如果传到宫冰夜耳朵里就麻烦了。 她的担心很有道理,苏苗昕赞成,紧接着两人便开始整理行李,并通过网络和报纸上的租房信息寻找下一个住处。 没想到搬家当天,郭禹堂居然找上门了。 见尹亦浠看向自己,苏苗昕立刻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一脸真诚道:“不是我,真的,我可以发誓。” 郭禹堂不等人请,自顾自的换鞋进门,还抽空帮苏苗昕澄清:“她对你死心塌地的,别冤枉人家了。老宫从警局得到消息知道你们住这儿,我才被派过来的。” 果然,尹亦浠没猜错,只要她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宫冰夜便会嗅觉灵敏的追踪到。 只是为什么来找她们的人是郭禹堂,宫冰夜没来呢? 尹亦浠虽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倒是郭禹堂看出端倪,主动解释:“你人藏起来了,江湖中可还流传着你的传说呢,宫氏因此名誉受损,近期受了不少打击,老宫实在走不开才求我帮忙。” “得了吧你,宫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赖的着我们小浠吗?”苏苗昕不乐意的瞪郭禹堂。 尹亦浠神情淡淡的,没说什么。 郭禹堂自知失言,连声道歉,又继续帮宫冰夜诉苦:“我知道您二位受委屈了,可老宫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妻子儿子,还要整日和公司那群保守派老顽固斗智斗勇。亦浠,不信你回去看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活该!”苏苗昕再次抢在尹亦浠前头,堵回郭禹堂接下来的话。 郭禹堂简直想把她嘴捂住,奈何不敢得罪尹亦浠,只好强忍着赔笑脸,将宫冰夜的形象描绘的弱小又可怜,好像再见不到尹亦浠,明天就会去世一样。 在他即将磨破三寸不烂之舌时,尹亦浠终于点了下头。 郭禹堂和苏苗昕俱是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点头什么意思?答应跟我回去了?” 苏苗昕恨铁不成钢的拉扯尹亦浠:“坚定意志啊小浠,你不说自也不想见他了吗?” 尹亦浠安抚般拍拍苏苗昕的手臂,平静回答: ——如果我听他解释一次,他今后能不再纠缠,那么我同意见面。 郭禹堂今天过来的任务就是把尹亦浠带回去,至于回去之后的事就不归他管了,劝看宫冰夜的能耐。 想到这,郭禹堂笑呵呵的点头:“成,只要你给他次机会,怎么着都行。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着,他转身准备出门。 尹亦浠轻轻拉他衣袖,然后朝墙壁上的挂钟指了指。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还要给睿睿做晚饭,明天再去。 只要她答应见面,不管提什么要求郭禹堂都绝满足,闻言只跟她约定了明天过来接她的时间,便回去向宫冰夜宣布好消息。 看着他的汽车从楼下离开,尹亦浠随即便回房拉出行李箱交给苏苗昕,然后抱起睿睿。 苏苗昕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带行李先走,我抱睿睿随后离开,咱们兵分两路在新家汇合。 尹亦浠思路清晰的做出安排,显然已经“预谋”许久。 她不打算与宫冰夜见面,注定要分开的两个人,不论争执吵闹还是互诉衷情都没意义,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走,一丝念想都别留。 同一时间,宋齐佳再次病危抢救,宫冰夜与郭禹堂的谈话只进行到一半,就被叫到医院守着。 也正因为这样,他忘记了提醒郭禹堂在尹亦浠家周围派人蹲守。当一夜过去,金色阳光透过窗子铺洒在医院走廊时,郭禹堂传回消息,尹亦浠家已人去楼空。 手机掉落在地,郭禹堂的愧疚道歉全未传进宫冰夜耳里。 宫冰夜紧紧攥起拳头,身体因蓄足力量而控制不住的轻颤,不远处的宫泓察觉出异样,正要走近询问,竟见他猛地挥拳朝墙壁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整片墙壁仿佛都跟着震动。 这时,魏咏秋和宋家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皆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宫泓上前想劝,却见宫冰夜又接连挥拳砸在墙壁上,最终连墙面都被染红。 “住手!只有懦夫才会用自残的方式惩罚自己,别让大家看不起你。”宫泓年纪大了,在魏咏秋和宋父的帮助下才勉强将宫冰夜拉住。 宫冰夜被拉到走廊中央,一把甩开他们,目光阴沉牙关紧咬的警告:“如果尹亦浠出事,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会让你们每一个人付出代价!!” 他厉声指责在场的人,但他心里明白,这次他又做错了。 昨天傍晚郭禹堂传回消息,他为什么不立刻赶去与尹亦浠见面?为什么知道宋齐佳正接受抢救后要赶过来? 宋齐佳躺在抢救室,生死有命,可尹亦浠一直心心念念要离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被他轻易放走了! 他后悔,然而后悔自责之余,生活还要继续…… 宋齐佳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却始终昏迷不醒,宫冰夜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医院守着她,所以匆匆看了她一眼后,就重新回到公司。 白日拼命工作,晚上安排人手到处寻找尹亦浠,他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几天之前。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遇见阿生了 这天,昏迷许久的宋齐佳终于醒来,茫然的环视四周后,只虚弱的说了一句话。 “学长呢?我想……见他。” 见状,陪在医院的宋父宋母和魏咏秋连忙联系宫冰夜,可连番拨了电话过去后,无一例外都被宫冰夜拒接。 三人没办法,只好找到郭禹堂,请他帮忙转达。 为寻找尹亦浠四处奔波的郭禹堂不好驳了魏咏秋面子,便抽时间去了宫氏一趟。 宫冰夜闻言冷笑:“他们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居然把你找来当说客。” 郭禹堂知道他还在为尹亦浠再次失踪的事生闷气,一脸无奈的劝道:“他们是他们,你看在宋齐佳的份上,给个面子吧。” 就是为了宋齐佳,他才把尹亦浠弄丢。 宫冰夜还是冷着脸,不过郭禹堂看得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些松动。毕竟对宋齐佳这个学妹,他还是很关心的。 郭禹堂趁势搭上他肩膀,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安抚:“行了行了啊,知道你高冷。到那儿你还这样冷冰冰的就行,争取把他们都冻死,省得他们再来烦你。” 宫冰夜先前按掉了魏咏秋几人的电话,其实已经猜到宋齐佳醒来,只是心里怀着对尹亦浠失踪的自责,所以赌气不肯过去。 此时被郭禹堂推出办公室,他便也半推半就的随他去了。 两人驾车到医院,熟门熟路的乘电梯上楼,没注意到有个熟人正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自己。 直到电梯门关上,这位“熟人”才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甩着手里装药的袋子气愤离去。 新家。 苏苗昕从进门起就黑着脸,把塑料袋扔在床上,双手叉腰问尹亦浠:“猜我刚看到什么了?” 睿睿好不容易睡着,尹亦浠示意她小声一点,把她拉到客厅才问她为什么气成这样。 “还不是被宫冰夜郭禹堂那俩混蛋气的!” 苏苗昕抱起手臂,咬牙切齿的把刚才在医院看见他们二人的事讲给尹亦浠听。 “什么东西,睿睿还在生病发烧呢,怕被他们发现,我去趟医院都得偷偷摸摸的。他们倒好,光明正大的看宋齐佳去了!” 睿睿从前天开始感冒,夜里便发起烧来,物理降温没有效果,尹亦浠只能让苏苗昕去医院买些退烧药。 其实是她们自己非要带睿睿躲起来,宫冰夜不知道睿睿生病也没有什么值得责怪的,只是……此时他刚好又要去陪伴宋齐佳,听起来的确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过心中的异样感觉转瞬即逝,随后尹亦浠就嘱咐苏苗昕,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睿睿。 苏苗昕气鼓鼓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后,尹亦浠回房间继续照顾睿睿,苏苗昕则跑出去买菜,回来后就闷在厨房“做实验”。 尹亦浠担心睿睿,没心情吃东西,晚餐时匆匆扒了几口米饭就放下筷子。苏苗昕想劝,嘴还没等张开,对面的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房间。 面对一桌子分不清本来面目的“菜”,苏苗昕也没有胃口,便把几乎原样未动的几盘菜都倒进了垃圾桶。 收拾完厨房她累得不行,正要瞧一眼睿睿就去睡觉,忽然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片刻后,她面色凝重的走近尹亦浠房间。 “不好了小浠,顾凝然她……失踪了。” 怕尹亦浠担忧,苏苗昕本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可转念一想,万一顾凝然贼心不死又跑来报复,尹亦浠毫无准备肯定是要吃亏的,所以她只得把情况如实说出来。 尹亦浠闻言心里也是一惊,可眼下睿睿的健康最重要,她只能假装不在意的安慰苏苗昕,说顾凝然应该没那么大胆子。 “真的吗?” 苏苗昕半信半疑,问了几句便被尹亦浠赶回房睡觉。 第二天,睿睿终于退烧,摸着他恢复常温的皮肤,尹亦浠紧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可松懈之后,脚踝的疼痛便更加强烈。 大概从一周前开始,她为了出行方便就不用拐杖了,起先倒没什么,最近受伤的脚踝却经常隐隐作痛。或许两天衣不解带照顾睿睿的缘故,今天疼得格外厉害。 疼得忍耐不了,她只好请苏苗昕帮忙照看睿睿,自己拦了台车去医院。 经过检查,原来她脚踝没恢复好,再加上运动过量,关节处发炎产生积液。 ——那这要怎么治疗呢?吃药可以吗? 尹亦浠有些紧张,她怕医生提出住院治疗,那样的话她离开本市的时间又要向后推移,并且会增加被宫冰夜发现的风险。 医生飞快填了张治疗单交给她,摇头道:“发炎的情况有点严重,光靠吃药不行,不想住院的话,你做完穿刺就回家好好休养吧。” 穿刺抽液不打麻药,由注射器直接抽取积液。 尹亦浠孤零零坐在病床上,看着医生面无表情的打开一管注射器,然后把针头一寸寸刺进她的皮肉中。 她抓着床单,指节泛白,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当医生抽出针头,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流血。 还好,这样脚踝的伤就可以更快恢复,她行动如常了才能不给苏苗昕和睿睿拖后腿。尹亦浠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这样安慰自己。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刚打开门,她顿时心里一颤。 苏苗昕和睿睿的鞋子都不在! 她再顾不上脚踝的疼痛,疯了般跑进屋子里,找遍每一处角落,都没发现她们的身影。 去哪了? 难道宫冰夜又发现了这个住处,过来把她们带走了? 还是……顾凝然真的迫不及待来报复她?! 第二个念头刚刚在脑海浮现,尹亦浠便冒出一身冷汗,心慌意乱的几乎要崩溃。 幸好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苏苗昕的声音。 “我的天哪,走之前刚擦的地,瞧你踩的!” 闻声,尹亦浠立即转身看过去,发现苏苗昕正一脸不满的瞪着她,睿睿则抱着一大袋零食笑得合不拢嘴,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又略显紧张的问: ——你们是去了楼下的超市吗?回来时有没有注意身后,没被人发现吧? 见尹亦浠神经过敏,苏苗昕愁的直叹气,心想她们还是得今早离开这,再待下去,尹亦浠非被逼疯不可。 睿睿把零食扔给苏苗昕,蹬掉鞋子过来拉尹亦浠的手,摇头晃脑的撒娇:“哎呀妈妈你别害怕,我和苏阿姨很小心,没人看到我们的。再说了,就算有危险我也能保护你们,我可是小小男子汉!” 尹亦浠微仰起头深呼吸,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太激动,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快消失,顿觉无奈和懊恼。 她勉强弯了下唇,摸着睿睿头顶道: ——对,睿睿是男子汉,只要有睿睿在,妈妈就什么都不怕。 有所执着,才会害怕。 尹亦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运,可以不在乎对宫冰夜的感情无处依托,但坚决不能放下的,就是睿睿。 只要睿睿在她身边,平安快乐,她便再没有忧惧。 下午时,睿睿抱着一堆零食边看电视边吃,苏苗昕重新擦了遍地板又要去洗衣服,尹亦浠想帮忙,苏苗昕按着肩膀把她推回沙发上。 “快陪你儿子吧,一个伤残人员就别给我添乱了,有时间还……” 话未说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苏苗昕见是警局来电,便打开免提,方便尹亦浠一起听。 警察打电话来,主要是为了提醒尹亦浠近期小心些,因为顾凝然失踪后他们立即在城市的各大主干道上设卡,飞机、高铁、客车等等交通工具也加紧盘查,却始终没发现顾凝然的身影。 由此他们怀疑顾凝然最终目的是报复尹亦浠,而先前的自杀行径就是为了给逃跑做准备,并且顺着这条线索调查,目前已经确定有人帮助她逃脱。 苏苗昕先前的担忧被证实,一时间,家中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尹亦浠试着开了些玩笑,苏苗昕都像没听到似的,只焦急的在客厅里踱步想办法。 日头逐渐西沉,尹亦浠提出要去买菜,苏苗昕才猛然惊醒,从她手里一把夺过买菜专用的布袋。 “拿到离婚证离开这里之前,你都不许再出门了,买东西这种事都交给我,你老实待在家里。” 苏苗昕唠唠叨叨的一顿叮嘱,出门时匆忙,居然忘记带手机。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离开没多久,手机上便收到一条短信。 ——我遇见阿生了,他说很想念你。如果你也想他,就来见我吧。 下一行,写着见面地点。 短信没有署名,但尹亦浠很清楚,这是顾凝然发来的。 顾凝然会先联系苏苗昕,却没来找她,对此她很惊异,不过供她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 苏苗昕对阿生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这条短信若被苏苗昕看到,哪怕明知是圈套,苏苗昕也会毅然决然的赴约。 她不能任由苏苗昕冒险,毕竟顾凝然真正的仇人是她,所以她必须抢在苏苗昕回来之前去见顾凝然。 不管顾凝然抱着何种目的,她必须冒险一试,为了苏苗昕,也为了将来的安宁。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说他会不会被打死? 苏苗昕提着菜回家,进门前警惕的左右张望了许久。想起中午时自己还嫌弃尹亦浠神经过敏,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回来啦,今天的基围虾超级新鲜,小浠你可要认真做啊,这两天我都快饿瘦了。” 把东西放进厨房,她一边擦手一边回到客厅,见睿睿还在盯着电视看,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育了几句,然后探头朝房间里张望。 “你妈呢,不会偷懒还想让我做饭吧?” 沉浸在动画世界里的睿睿这才扭过头来,惊讶道:“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苏苗昕正在喝水,闻言,水杯“砰”的摔在地上。 “你说什么?小浠出去了?!” 刚才警局来电话时睿睿就在旁边,听完了全过程,所以在尹亦浠离开前还特地提醒她不可以出门。尹亦浠以苏阿姨拎不了那么重的东西要去帮忙为由,才骗过睿睿。 天都快黑了,明知有危险却要出门,还说谎骗睿睿。苏苗昕顿觉事情不妙,听说尹亦浠拿走了自己的手机,她连忙回房开电脑,查看自己的手机定位。 系统显示五分钟前手机曾出现在郊外,现在信号却彻底消失。 完了,真出事了! 苏苗昕怕睿睿担心,没多说什么,让他先饿了先吃零食后就快步离开。 事已至此,她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寻找尹亦浠,只能找人帮忙。 乘车来到宫家别墅,她纠结片刻才按响门铃。 其实她最想找的人是郭禹堂,但她心里很清楚,论能力和手段宫冰夜要更胜一筹,不敢拿尹亦浠的安危赌气,她只能向宫冰夜坦白一切。 宫冰夜正在书房办公,听完后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拿起手机吩咐韩远派人去调查清楚。 “让韩远去,你不出去找人吗?”苏苗昕眉头越蹙越紧,似乎不敢相信在听说尹亦浠遭遇危险后,宫冰夜会是这种反应。 宫冰夜还在和韩远通话,闻声没理会她。 苏苗昕焦躁又气愤,暗骂一句“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来找你!”紧接着就摔门离开。 因为生宫冰夜的气,苏苗昕连带着也不信任郭禹堂,本打算自己打车去城郊找人,没想到此时正值晚高峰,别墅小区外根本拦不到出租车。 她急得直跺脚,终于态度软化准备向郭禹堂求助时,面前却忽然停下一台汽车。 车窗缓缓落下,萧默程转头看过来。 “苏小姐在等车吗?不如我送你一程。” 苏苗昕顾不得跟他客气,想都没想就开门上车,被车里冷气一吹,着火似的心总算平静几分。 萧默程发动汽车,透过后视镜打量她:“苏小姐好像有什么急事?” “我……是很急……小浠可能有危险!” 苏苗昕两只手紧紧抓着衣摆,因为之前的事,她对萧默程并无好感,甚至一度怀疑他是顾凝然的帮手。可眼下情况危机,她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期望萧默程是个好人。 得知尹亦浠失踪的事,萧默程二话不说,立刻加速朝城郊行驶,并在途中仔细询问了尹亦浠的失踪经过。 苏苗昕也因此对他稍有改观。 可两人来到手机信号的最后发出点时,发现这里竟是一片空阔地,而且此时天逐渐黑了,他们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 在周围茫然寻找后,两人虽心有不甘,却只能无功而返。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漆黑的道路上再次亮起车灯。 宫冰夜在相同的位置下车,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拿着手电筒半跪在地上一寸寸的寻找。 听苏苗昕告知尹亦浠可能遇到危险时,他不是不相信,更不会不在意,只是惊慌到了一定程度,他便下意识掩藏自己的情绪。而且他向来理智,明白越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他当然会出来寻找,但必须在这之前安排好其他事情,比如派人时刻追踪手机、调查顾凝然行踪、调取尹亦浠出行的沿路监控…… 夏季的深夜,蝉鸣与风声交汇,浓墨似的天空仿佛聚集了最深沉的黑暗,如同巨大吸盘,一不小心,便会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 宫冰夜从夜晚找到天明,当他发现关掉手电筒也可以正常视物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僵硬,无法站立,身形晃了晃,便重重摔倒在地。 一夜沉寂,他起先焦急,而后变得冷静,再继续焦急,反反复复周而复始,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双手随意的落在草地上,不用顾忌脏不脏,因为他全身每一处已经都是脏的。 恍然间,手指似乎触到了什么冰凉的物体。 他猛然惊醒,力量瞬间涌进身体,弹起身在方才的位置摸索,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条项链。 尹亦浠的项链! 几百米外的烂尾楼里,尹亦浠早已泣不成声。 这一夜,不只宫冰夜没睡,她也未曾合过眼。 顾凝然故意用苏苗昕做引子,目的就是把她骗过来。昨天出租车刚离开,她便被顾凝然雇佣的人打晕,绑到这栋烂尾楼里。 她不知顾凝然想做什么,只能保持安静。直到天彻底变黑之后,顾凝然突然把一副夜视望远镜绑到她头上,透过望眼镜,她清楚的看到远处宫冰夜趴伏在地卑微寻找她痕迹的模样。 整整一夜啊,她只是坐着都浑身酸痛,宫冰夜的痛苦可想而知。可宫冰夜几乎没有休息过,就好像一部机器般,无休无止的寻找。 她在心里大喊着要他别再找了,让他回到车里哪怕休息半个小时也好,但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将心里的声音传递给宫冰夜。 “心痛吗?” 见尹亦浠脸上的泪痕被新流出来的眼泪覆盖,顾凝然阴狠的笑了:“这都是你造成的。因为你蠢,才被我骗来,宫冰夜才会因此受到这种折磨。” 尹亦浠紧咬着牙,拼命摇头挣扎,却无法撼动身上的绳子分毫。 顾凝然一把扯开夜市望远镜的带子,换成普通望远镜,抓着她头发命令她继续看。 “他为你累成这样,你为什么不看?嗯?!你除了会伤害他,会让他为你伤心着急,还会干什么?你个该死的贱货!” 尹亦浠用尽力气晃动身体,疯了般的想挣脱绳子。 她可以被顾凝然折磨讽刺,甚至侮辱,这都没关系,她唯一的祈求就是去抱抱宫冰夜,哪怕只是让宫冰夜看到她在哪里,不要再漫无目的的寻找下去。 可顾凝然,又怎么会如她所愿? 相反,她越是痛苦煎熬,顾凝然才越开心畅快。 成功报复尹亦浠的快感不停刺激着神经,顾凝然偏执到极点,竟指挥喜手下几个男人去暴打宫冰夜。 四个壮汉站在面前,宫冰夜既悲又喜。 悲哀的是,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可能战胜这四人,只能认命挨打。 而喜的是,这四人的出现恰恰证明了他的寻找方向没有错,尹亦浠一定就在附近。 然而不等他朝周围看看,一个男人已经挥拳过来。 他险险躲过,下一刻腰间便挨了一拳。膝弯被人狠踹了一脚,他单膝跪地,正想撑地起身,肩膀又挨了重重一棍。 倒地后,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尽力护着头部,蜷缩起身体任由四人拳打脚踢。 顾凝然举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心疼的同时也觉得痛快,而后她面容狰狞的看向尹亦浠,要笑不笑的问:“你说他会不会被打死呢?呵呵呵,如果想救他,就求我试试看吧。” 尹亦浠手被绑着,根本无法说话。 明知顾凝然在故意刁难,她却只能顺了她的意,心痛不已的大哭,身上已经没力气了,双脚却急得不停在地上跺。 打斗终于结束时,她也像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宫冰夜趴在地上许久,才轻轻动了下手指,然后慢慢地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喘息片刻,弓着腰脚步踉跄的走回汽车旁。 他用仅剩的力气开车回到市里,走进家门后,便直直倒了下去。 家里佣人都吓坏了,惊叫之后手忙脚乱的把他搀回房间,又打电话叫医生。 被寻找尹亦浠的信念支撑着,宫冰夜很快醒来,强撑着坐起身联系苏苗昕,让她过来一趟。 苏苗昕正忙着找尹亦浠,自然不肯,听他语气恳切声音还有些奇怪,才勉强答应。 被佣人领进房间后,苏苗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上下指着宫冰夜,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成这样了?” 宫冰夜的模样确实惨烈。 佣人们了解他脾气,即便晕倒了也不敢擅自帮他换衣服,所以他还穿着昨天的衬衫西裤。 在草地里折腾一夜又沾染不少血迹,白衬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而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自然更加凄惨。 光是脸上,就有好几处於痕与血痕,脖颈和手臂上更是不计其数,最要紧的是他手上的伤还没好,包着的纱布脱落后,伤口再次破裂出血,眼下虽换了新纱布,却也被血迹湿透。 第二百五十五章 暗恋她的同学 “什么?!你在城郊找了一夜,还被人打了!” 听宫冰夜说明情况后,苏苗昕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震惊。心知自己先前错怪他了,有些过意不去,没话找话的问:“你确定打你那群人是顾凝然派去的吗?” 宫冰夜点头。 清晨十分,几个人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郊区,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处处都透着可疑。而且当时他虽然被打倒在地,视线却偷偷追随着那些人,隐约看见他们前行的方向是一栋烂尾楼。 “如果我猜的没错,顾凝然很可能就在那栋楼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苏苗昕脑子转的飞快,突然面露喜色道:“那是不是证明小浠也在那里?” 她能想到的事,宫冰夜自然也能,不过他的看法可不像苏苗昕那样乐观。 他单手拆掉纱布,一边提醒苏苗昕别抱太大希望,一边迅速的好像没有痛觉似的为自己换上新纱布。 “顾凝然派人动手的原因我暂时没考虑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就算当时想不到,事后也会察觉那种行为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所以……依你的意思,她已经逃跑了?”苏苗昕觉得宫冰夜言之有理,却还存着些许疑惑。 许是两人都在为救尹亦浠而努力,宫冰夜这次难得有耐心的为苏苗昕答疑解惑。 “她固然仇恨亦浠,但抓到亦浠之后也不可能善罢甘休,肯定会再联系我们。她绝不会走远,应该只是更换藏匿地点。” 将当前的局势分析清楚后,宫冰夜进浴室洗澡,换好衣服再出来时,总算恢复了些平日的模样。 苏苗昕正要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他却先开口了。 “事已至此,即使亦浠再讨厌我,我也不会弃她不顾。只希望你能告诉我,她坚持离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苏苗昕“啊”了一声,尴尬的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亦浠最好的朋友,所做的一切决定自然也是为她考虑,这我能理解。”宫冰夜不着痕迹的奉承几句,而后面露恳求:“可是就算判我死刑,也该有个罪名吧?” 苏苗昕眼珠骨碌碌的转,暗自琢磨,心想宫冰夜说的也有道理,尹亦浠一直把所有痛苦藏在心里,最后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宫冰夜还倍感委屈无辜。 再者,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尹亦浠,虽然她已经找了萧默程帮忙,但相比之下还是宫冰夜更靠得住,她也更信任宫冰夜一些。 尹亦浠的性命都还指望着人家搭救,感情上的那点小曲折有什么好瞒的呢? 苏苗昕终于把自己说服,无奈叹息道:“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小浠非要离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那学妹,宋齐佳!” 果然是她! 宫冰夜这段日子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曾猜测过尹亦浠仍在误会他和宋齐佳的关系,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多次解释,尹亦浠的怀疑不至于如此之深。 眼下看来,他似乎还是不够了解尹亦浠。 尹亦浠固执,想劝她回心转意恐怕不容易,所以宫冰夜打算从她闺蜜“下手”,先解除苏苗昕对他的误会,这样以后追回尹亦浠的时候,苏苗昕还能从旁做个辅助。 还没等开口,手机忽然铃铃作响,竟是宋齐佳的电话。 苏苗昕不小心瞥到了手机屏幕,而后便支起耳朵偷听。只听宫冰夜先是沉默几秒,接着就说了句“好,我现在过去。” 好啊,刚知道小浠为什么离婚,转头他就要去和绯闻女友约会! 苏苗昕气不打一处来,怒视着宫冰夜警告:“不许去!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老婆孩子了,小浠还在顾凝然手里呢,你有没有心呐?!” 见她误会自己,宫冰夜连忙解释:“韩远已经集结所有人手调查亦浠下落,你留在这里听消息。我去找齐佳说清楚,这样亦浠回家的时候,我才有底气向她认错。” 从前他不是很在意尹亦浠对他的怀疑,甚至一度认为尹亦浠无理取闹,因为他对宋齐佳好完全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同时也为了感谢她对宫氏的多次相助。 可当尹亦浠真正失望离开之后他才明白,许多他不重视的小事,才是将尹亦浠越推越远的真正原因。 他不能重蹈覆辙,所以必须尽快改错,拿出真心给尹亦浠看。 听完他的话,苏苗昕表示理解,没再说什么,只让他快去快回别耽误正事。 宫冰夜走后不久,苏苗昕便接到了顾凝然的电话。 “真让宫少爷说着了,顾凝然还真是贼心不死!” 苏苗昕惊叹一句,然后面色严肃的接听。 对面传来顾凝然得意的笑声:“你果然拿着尹亦浠手机呢,怎么样,担心坏了吧?是不是怕我用尽手段折磨尹亦浠,或者直接把她杀了?” 接电话前苏苗昕一直在深呼吸,告诫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能激怒顾凝然。可听完这话,她恨不得顺着电路冲过去撕碎了她。 “你敢碰小浠一根头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顾凝然还是笑:“好啊,你可以试试。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和你见一面,就我们两个人。” 苏苗昕一怔,心想顾凝然是因为被宫冰夜拒绝才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的,就算要见也该约宫冰夜呀,为什么约她单独见面呢? 犹豫片刻,她谨慎的提出个要求:“我要先和小浠视频通话,确认她没事我就见你。” “……好,你等我电话吧。” 顾凝然略显勉强的答应,接着就挂断电话,苏苗昕试着再拨回去,那头已经关机。 —— 脚步声渐渐接近,尹亦浠紧张的绷起身体,被绑在背后的两只手指尖紧紧勾着,双腿几乎麻木。 直到眼罩被拿掉,看清自己所处的坏境,她才放松一些。 “害怕了?怕我把你扔到深山老林喂狼?”顾凝然阴狠一笑,猛地拽住她头发。 尹亦浠被拽的向后仰,头皮好像要被掀开一般,疼得她眼中泛泪。 从被抓来开始,顾凝然没少对她动手,但不是拳打脚踢,而是抓头发或者狠掐着某一处不放,尖锐的刺痛比被暴打一顿更难以忍受。 可奇怪的是,顾凝然想尽办法折磨刺激她,却突然找来了一个医生,为她治疗脚踝的伤。 看出她的不解,顾凝然冷笑道:“一个哑巴原本已经不配做我的对手了,你再变成瘸子,我就算赢了也不好看。等着吧,我要让你变得健康健康的,然后眼睁睁看着幸福离你越来越远。” “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别想得到!”贴在尹亦浠耳边,顾凝然咬牙启齿的提醒。 尹亦浠一直以为顾凝然这次把她抓来是在为以前的事情报复,可现在听来,顾凝然似乎只是想让她离开宫冰夜身边。 她连连摇头,用力扭动肩膀想把手臂伸出来。 见她有话要说,顾凝然命人先解开绳子,反正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她逃跑。 “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顾凝然抱起手臂,垂眸轻蔑的睨着她。 ——我和宫冰夜离婚了,很快就会带着睿睿离开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人和你抢他,完全不用! 如果能劝动顾凝然,自己便有一线生机,尹亦浠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做手势时格外诚恳的望着顾凝然,生怕她不相信自己。 可惜她忘记了,顾凝然的心态早已崩塌,偏执又疯狂,怎么可能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少他妈骗我!尹亦浠,你把我当傻子呢!”顾凝然上前抓住她肩膀,尖利的指甲隔着轻薄的夏衣几乎刺进皮肉里。 尹亦浠疼得蜷起身体,仍坚持着摇头解释。 ——不是的,我没骗……你忘了吗,在法院门口你开车撞我那天,我就是在起诉离婚啊…… “放屁!在那之前你给我发过短信,说不会离婚!”也正因为那条短信,顾凝然才彻底失去理智,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赶去法院。 想起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拜尹亦浠所赐,顾凝然更是恨得嚼穿龈血,一抬手狠狠把她推到地上。 尹亦浠来不及反应,虽然条件反射的用双手撑地,额头仍重重撞在水泥地面上,脑中顿时嗡鸣作响。 看样子顾凝然又快要失控,尹亦浠不敢再刺激她,只能任由旁白的男人重新把自己绑到椅子上,乖乖保持沉默。 另一边,萧默程查出一些线索,电话联系苏苗昕,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刚得到消息,帮顾凝然从医院逃跑的人是当初暗恋过她的一个同学,名叫陈俊昊,可现在陈俊昊也随她一起失踪了。” 苏苗昕的安全带还没系好,闻言立刻转头过来:“那我们这是去哪里?” 萧默程打开导航,将地址给她看。 “这是陈俊昊父母家,我们先去找找看,或许能得到线索。” “如果能直接找到他就好了,既然是他帮顾凝然逃走,那顾凝然在哪儿他肯定知道!” 苏苗昕对接下来的行程显得很乐观,萧默程却神色平淡,似乎没报多大希望。 第二百五十六章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 破旧的居民楼下,几位大爷大妈围坐在磨损严重的石桌边下棋谈天,头顶的树冠叶片稀疏,几乎遮挡不住阳光。 苏苗昕一手搭在眉心,仰起头朝楼上看,迟疑的问:“这地方……也能住人?” “很多人连这种地方都住不上。”萧默程并不似她那般惊讶,停好车后脚步不停的朝单元门走。 苏苗昕不满的瞪瞪眼睛,也快步跟了过去。 这种居民楼当然没有电梯,两人爬上四楼,按照萧默程手下传回的地址敲响侧面一间房门。 三分钟过去,里面才传出踢踢趿趿的脚步声,好像走路抬不起脚,在地上摩擦着前行似的。 “谁啊?”妇人的声音略显沙哑,听起来有气无力。 苏苗昕连忙按照之前萧默程教的,说自己是陈俊昊的朋友。 又过了几秒,房门终于被打开。 阴暗沉闷的屋子里,一位瘦骨嶙峋的妇人站在门后,看清他们的面貌后侧身请他们进去。 “屋子脏,不用换鞋,进来吧。” 苏苗昕愣在当场,萧默程不着痕迹的推了一把,她才步伐僵硬的朝里面走。 她不是嫌弃这间屋子,只是觉得不可置信。那位陈俊昊既然是顾凝然的同学,那他父母的年纪应该和她爸妈差不多,可面前这位妇人看上去简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几岁。 房子是一居室,狭小逼仄。进门就是客厅,卧室没关门,路过时看到里面床上躺着个病恹恹的男人,苏苗昕才终于明白陈母虚弱苍老的原因。 “那是俊昊他爸,瘫痪很多年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才勉强吊着一口气。”见苏苗昕停住不走,陈母开口解释,而后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家里连点茶叶都没有,你们喝水吗?我去烧点热水。” “别……阿姨您别忙了,我们不渴。” 苏苗昕生平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生活,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怕陈母忙来忙去的招待他们,赶紧拉着陈母到墙边破了几个洞的沙发上坐着。 途中握着陈母手臂,她心脏都在颤抖。 尹亦浠也很瘦,一起逛街时她环着尹亦浠手臂,总要吐槽一番。但尹亦浠的瘦与陈母是不同的,就好像纤细的树枝与干枯木柴的区别。 一种生机焕发,另一种却充斥着死亡气息。 两位老人的生活已经如此艰难,苏苗昕不忍再伤害他们,所以当陈母问起他们的来意,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只委婉的询问了陈俊昊近几天的踪迹。 离开前,她不停在身上摸索,表情却越来越失望。正在这时,萧默程递来一张银行卡。 “诶!你怎么知道……” 萧默程含笑摇摇头,示意她把卡交给陈母:“陈俊昊犯错与他父母无关,算我们一点心意吧。” “等我回去还你一半。” 苏苗昕接过银行卡,意味深长的看着萧默程片刻,然后趁陈母不注意,偷偷塞进了门口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口袋里。 医院。 宫冰夜走进病房的时候,宋齐佳正在读书,视线从封皮上划过,看到《人间失格》四个字。 听见声响,宋齐佳合起书放到一边,笑了笑问:“你来了?” 宫冰夜颔首,面上却毫无笑意,开门见山的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 宋齐佳笑容一僵,翕动嘴唇想说什么,被宫冰夜打断。 “你是我最默契的合作伙伴,在宫氏陷入危机时你慷慨的出手相助,我和亦浠的婚姻受到父母阻挠,你暗中帮助我们。”宫冰夜笔直站在病房中央,与宋齐佳对视,神情中透着深深感激,同时也带着从未在宋齐佳面前表现过的决绝。 “我感谢你的善意,希望能以宫氏股份作为报答,你……” “我不要!” 宋齐佳缓缓摇头,眼圈早已红了:“如果不想让我难堪,就别用利益来衡量我们的关系,算我求你。” “可是齐佳,我们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宫冰夜微皱着眉,笔挺西装衬的他愈发坚硬冷傲,再无一丝温暖气息。 宋齐佳明白,生病之后得到宫冰夜的照顾陪伴,那些日子都是她求来的,而好运,不可能永远环绕着她。 其实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就算分别,也要由她先开口,如此才能保留她最后一丝尊严。 宋齐佳深吸一口气,微仰起头望着宫冰夜,两人相隔不过一米,中间却仿佛横亘着天堑。 “我要走了。学长,今天请你来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决定去国外接受治疗,然后留在那里休养,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我们之间……也不必再联系。” 沉默半晌,宫冰夜走近一些,终于露出柔和的笑意。 “很好啊,重新开始,忘掉这里的一切。你还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 可是未来的每一种可能里,都不会再有你。 宋齐佳认真注视着他,努力记下他凌厉的眉眼,削瘦的脸颊还有笑着时嘴角的弧度。 然后她抱着被子躺下去,说自己累了。 宫冰夜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留恋,仿佛安心的把她交给幸福一般,连关门的声音都透着轻松。 宋齐佳眨眨眼睛,视线清晰又朦胧,那本书还摆在床头,她想起宫冰夜进门时她看到的那句话。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被子里传出压抑的哭声,而病房外,一切照旧。 宫冰夜离开医院本打算立刻回家,却接到魏咏秋电话,说家里出事了,命令他必须回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转道先去老宅。 此时的宫家老宅客厅里,宋父和宫泓正对面而坐,气氛再没有往日的熟络亲近,二人皆面色严肃。 偷偷打完电话的魏咏秋快步回来,坐到宫泓身边,见状赔着笑脸打圆场:“有什么事慢慢聊,先吃点水果。宋先生,听说你爱喝茶,这茶叶是……” 宋父抬手打断她:“不必了,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只需给出回答即可。” “话不能这样说啊,咱们两家一直都有合作,这是双方共同的利益,因为两个孩子的事闹成这样,不合适吧?”魏咏秋推推宫泓,使眼色让他说点什么。 宫泓瞥她一眼,面色平静的询问宋父:“齐佳真的打算出国,并且再也不回来?” 宋父点头:“即便回来,最短也要几年之后。她说过,冰夜心里只有尹亦浠一人,所以她愿意放弃。” 闻言,宫泓干脆答应:“好,我同意解除合作关系。” “你说什么呢?!”宫泓话音未落,魏咏秋便气急败坏的开口质问。 她实在想不通,这两人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样的。 刚才宋父突然跑过来,说宋齐佳不打算和宫冰夜在一起了,还要出国休养,所以宋氏决定与宫氏解除合作关系。 女儿要出国,碍着公司合作什么事?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一言不合就要一拍两散吗? 还有宫泓,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难道不知道合作终止会给宫氏带来多严重的打击? 疯了!这些人简直都疯了! 魏咏秋气得快要血压直线蹿升,可眼下不是激动的时候,必须先控制住场面。 于是她故意转移话题,吩咐佣人去换壶新茶来,然后安抚宋父道:“咱们先喝杯茶,细致的聊一聊,或许哪里产生误会了。您看,小夜不是一直对齐佳挺上心吗?” 宋父别过脸观赏墙上的一幅字画,俨然不愿再听的样子。 魏咏秋却不放弃,仍自说自话:“感情上的事都不能着急,尹亦浠和小夜已经离婚了,等她走了,小夜就可以全心投入的照顾齐佳,出国的话……哦,要是出国就让小夜陪齐佳一起,正巧宫氏在国外也有……” “住口!” 不等魏咏秋说完,宫泓终于忍无可忍的出言打断。 魏咏秋不解,没好气的问:“你朝我吼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宫氏?” “少来这套,你要是真为这个家好,就不会一而再的伤害小夜!”宫泓气冲冲的哼一声:“从现在开始,小夜的婚事你再不许插手!” 宫泓态度转变巨大,不止魏咏秋,连宋父都倍感惊讶。 还有刚刚走到客厅门口的宫冰夜,更是一脸震惊,停在那里半天没有挪步。 倒是魏咏秋发现了他,连忙起身招呼:“小夜快点过来劝劝你爸,他和你宋叔叔要取消合作,这不是开玩笑吗?!” 宫泓随着她的视线转过头,见宫冰夜正诧异的盯着自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因为那天在医院看到宫冰夜悲愤至极下的自残举动。 毕竟是亲生骨肉,他即使再重利益,在看到自己儿子因为失去所爱而弄得伤痕累累,他也会觉得心痛。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如果宫氏和宫冰夜之间必选其一,那么他必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是被宫冰夜长时间盯着,宫泓总觉得别扭,最后只好借口回房休息,匆匆离开。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我来画 宫泓回房,宋父也告辞离开后,魏咏秋连忙把宫冰夜拉到身边,将宋父的来意添油加醋说给他。 方才听到宫泓的话,宫冰夜已了解大概,闻言平静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宫氏与宋氏经过长期合作的确积累了不少默契,但您放心,宫氏完全可以承担解除合作的损失,发展新的合作伙伴。” “凭什么发展新的?!”魏咏秋不满,登时抬高嗓音质问:“最好的选择就摆在眼前,你们非要换新的,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宫冰夜无奈的看着她,解释:“提出解除合作的人是宋叔叔,并不是宫家。” “那你们就不能争取争取吗?平时你们都是怎么跟人谈合作的,这次也好好想办法呀!宋家单方面终止合作,他要赔钱给我们的,难道他不在乎高额违约金?” 魏咏秋不明白,宫宋两家合作的基础是在宫氏陷入困境时宋氏出手相助,所以即便解除合作,最大的损失方也是宫氏,而非宋氏。 当然,宫冰夜不会自讨麻烦向她解释这些,只提醒她事情已成定局,不必再强求。 公司最大的合作商没了,心心念念的儿媳和后续资源也没了,魏咏秋怎么可能不强求? 她气得牙根紧咬,指着宫冰夜脱口而出:“我不管,反正宋氏和宋齐佳,你必须都给我劝回来!” 停顿一瞬,她又忽然换了脸色,抓着宫冰夜手臂“语重心长”的劝道:“小夜,齐佳对你的感情多深妈能看得出来,只要你去哄哄她……不用太下功夫,答应娶她就行。这样咱们先把她稳住,再继续跟宋家合作,再过几年你要实在不喜欢她,妈也不逼你。” 魏咏秋自以为已经做了很大让步,可在宫冰夜看来,完全刷新了他对自己亲生母亲的认知。 他早知道魏咏秋急功近利、唯利是图,但没想到,她居然能为了钱连尊严和良知都不要! 仅仅为了留住合作,她就能教唆他去哄骗一个住在医院里虚弱不堪的女孩,这种行为已不是自私自利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没有人性! “妈,宫家现在的资产还不够你用吗,是不是非要把国内资产垄断到你这里你才安心?!” 宫冰夜怒气冲冲甩开她的手,厉声道:“我劝你有空多念念佛经,年长者该良善慈悲平心静气,而不是像你这般机关算尽不择手段!” 从未被如此指责过,魏咏秋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宫冰夜,好像突然不认识了这个自己养育了二十九年的儿子。 客厅内一片死寂,佣人早已悄悄退出去,外面的佣人也个个噤若寒蝉。 就这样过了半晌,魏咏秋才“诶呦”一声哭闹起来。 当着旁人的面被儿子言辞指责,她自觉颜面尽失,却又不敢真跟宫冰夜硬碰硬,只能搬出母亲的身份埋怨宫冰夜不孝,又满腹委屈的表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宫氏。 触及自身利益时就无所不用其极的算计伤害别人,一旦被戳穿,又开始一哭二闹,宫冰夜从小到大见多了魏咏秋这种嘴脸。 可魏咏秋毕竟是他母亲,此时哭闹起来总比逼着他算计宋家要好,所以他适时递出了台阶,转移话题说明天把睿睿接回来。 “我爸只知道忙工作,您自己在家也无聊,我把睿睿带来陪您几天。” 魏咏秋自然喜欢孙子,同时也很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顺着台阶下来,擦擦眼泪挤出个不大自然的笑,应道:“那可太好了,有段时间没见睿睿,他肯定也想我。” 宫冰夜不置可否,正要离开,就听魏咏秋一脸好奇的打听尹亦浠的情况。 尹亦浠先前吵着要离婚,却又带着睿睿住进宫家,现在又同意把睿睿送来老宅,魏咏秋以为离婚的事有变数,不敢直接问,只能拐弯抹角的试探。 宫冰夜没正面回答她,敷衍一句便转身离开,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在老宅耽搁了不少时间,终于能回去与苏苗昕商量对策,宫冰夜一路飞车,到家后竟发现萧默程正坐在自己客厅。 他本就不大好的脸色登时沉下去,蹙起眉语气警惕的问一旁苏苗昕:“你带他来的?” 苏苗昕知道宫冰夜和萧默程互看不顺眼,见状连忙解释:“萧先生帮我查到了帮顾凝然逃跑的同学,叫陈俊昊,如果找到这个人,说不定就能问出小浠的下落。” 宫冰夜侧目,狐疑的打量萧默程,话却是对苏苗昕说的:“为什么不去找?” 说到这里,苏苗昕就止不住叹气:“找到是找了,可惜没找到。” 苏苗昕将详情告知宫冰夜,无奈表示自己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请他帮忙调查。虽然萧默程那边的调查仍在进行,但两条腿总比一条腿跑得快,为了尹亦浠能安全回家,她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 闻言,宫冰夜总算敛去周身敌意,同意了苏苗昕的请求,不过面对萧默程时,仍表现得相当冷淡。 好在萧默程并不介意,手下传回新情况还会分享给他们。 宫冰夜刚开车回来,频繁抓握方向盘导致手上伤口又裂开,苏苗昕见状取来医药箱帮他换药,嘴上不说,但很显然是在对他表达歉意。 毕竟她先前只看到尹亦浠受委屈,却误会了他好久,几次见面也冷嘲热讽出言不逊。 宫冰夜任由她毛毛躁躁的拆纱布,偶尔被药水浸湿的棉签生硬的撞到伤口上,他也面无表情忍住疼痛。 与此同时,他不禁想起方才在老宅的场景。 清晨被打之后他脸上一直挂着伤痕,父亲应该看出来了,几次想询问,最终还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没开口。但母亲…… 他不确定魏咏秋有没有察觉,估计就算察觉了,在魏咏秋心里他这点小伤也比不上公司合作重要吧。 默默叹了口气,他忽然有些心寒。 傍晚,天色渐沉,幽深的蓝与夕阳的余晖交相辉映,搅动出层层涟漪。 宫家别墅内,三人仍围坐在书房探讨对策,同时判断梳理接收到的最新消息。 突然,苏苗昕手机传出视频邀请的铃声,她看一眼屏幕,抬起头缓缓道:“顾凝然发来的。” 顾凝然约她见面并答应让她与尹亦浠视频通话的事情,宫冰夜和萧默程都已知晓,见状默契的让她回房间接听,避开他二人。 这样做的原因是想混淆顾凝然的视线,让她无法确定他们这边的情况,误以为他们三人还在各自为战。 苏苗昕深知自己肩负着巨大责任,郑重的点头应下后,一路小跑回房间。 接听视频,对面出现了顾凝然的脸。 苏苗昕立马急了:“小浠呢?你答应让我见她的,不会在骗我吧!” “急什么?” 顾凝然“切”了一声,后退一步微微偏过头,尹亦浠的身影便在她身后出现。 从视频里可以看到尹亦浠正被绑在椅子上,双目含泪望着镜头,但无法开口。表面上看应该没有受伤,只是有些虚弱,精神状态也还算可以。 苏苗昕稍微松了口气,正想与顾凝然谈条件,谁知顾凝然眉梢一挑,忽然问道:“你在哪里?!” 苏苗昕一愣,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编出谎话,对面顾凝然已经气急败坏的骂道:“才把尹亦浠这贱人抓来,你居然又跑到冰夜身边去了,苏苗昕你想死吗?!!” “我不是……我……” 苏苗昕想解释安抚顾凝然的情绪,但对方显然已经被激怒,撂下句“你就好好在那待着吧,别想和我见面!”就结束通话。 “诶你听我说……顾凝然?喂!!” 苏苗昕连忙拨回去,可对方已再次关机。 见苏苗昕满身怅然的从客房出来,门外等候的二人猜到结果。萧默程婉转的问:“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吵起来,为了亦浠吗?她受伤了?” 苏苗昕始终垂着头,闻言有气无力的摇了摇,语气透着憋屈。 “她看出我在宫冰夜家,吃醋嫉恨,不肯跟我见面了。” 如果顾凝然愿意见面,到时宫冰夜和萧默程派人在后面跟踪,必定能寻到蛛丝马迹,眼下激怒了顾凝然,他们原定的最好计划只能被迫取消。 三人皆是一阵失落,宫冰夜更是沉默着转身离去,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苏苗昕能明白他的感受,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尹亦浠被顾凝然嫉妒仇恨报复不成又疯狂绑架,原因就是他。而此时大好机会失去,也是因为顾凝然发现她在他家里。 有时候,被人喜欢和爱,似乎也并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况且顾凝然已经偏执到接近疯魔,她的那种感情不知还能不能称为爱。 “给他些时间平复心情吧,你跟我过来。” 萧默程将苏苗昕带进客厅,茶几上摆着几张白纸和一根铅笔。 苏苗昕显得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 “视频中看到的东西都描述给我。”萧默程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铅笔:“我来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濒死 宫冰夜整理好情绪下楼时,见客厅还亮着灯,苏苗昕和萧默程坐在一起不知正讨论什么。 走近一看,两人手里拿着张素描图,上面画着斑驳的墙壁和凌乱摆设,画工却属实不一般。 听到脚步声,苏苗昕连忙招手叫他过来:“一起看看,这会是什么地方?” 宫冰夜疑惑蹙眉,苏苗昕见状又解释:“萧先生让我把视频时看到的场景描述给他,然后他就画了这幅图出来,跟我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我们还不确定这是哪里,觉得可能是废弃工厂或仓库。” 闻言,宫冰夜也在旁边落座,可惜的是,三人聚精会神琢磨半晌,都没能想出具体地址。 “这样不是办法,到书房来,我们从信号消失的地方开始排查。” 城郊虽然地处空旷,但废弃的楼房仔细算算也有不少,逐一排查无疑是项繁琐的工作,但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 通宵达旦,第一缕阳光穿过玻璃时,三人终于确定了具体位置。 根据素描画的背景和角落中的散落器具,还有近几年城郊地皮的种种新闻,视频里出现的建筑与一所废弃的化工厂高度吻合。而且化工厂所在的位置在信号消失点东面两公里左右,与宫冰夜看到的四个打手前进的烂尾楼方向刚好相反。 顾凝然怕昨天清晨的冲动行为暴露行踪,故意将藏匿地点转移到另一面,正与宫冰夜的预想不谋而合。 锁定目标,苏苗昕猛地将素描纸拍在桌上,转身就要出门。 宫冰夜叫住她:“去哪?” 苏苗昕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道:“当然是去救小浠,我有预感,她肯定就在那儿!” “我也有预感,但现在不行。” “说什么呢?都知道她在哪儿了,有什么不行的?!” 苏苗昕一脸惊诧,看看宫冰夜又看看萧默程,见二人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由得高声提醒:“两位大哥,现在不是凹造型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救小浠去啊!昨天视频的时候顾凝然都快发疯成精神病了,万一她一怒之下把小浠给……那就完了!” 宫冰夜与萧默程对视一眼,无需开口,便能察觉出对方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对苏苗昕,恐怕还得细细解释一番。 宫冰夜不愿多话,萧默程便自觉承担起解释的“重任”,先安抚苏苗昕不要急,然后告诉她顾凝然身边有四名以上的打手,并且地理环境占优,如果白日贸然前去,恐怕还未靠近就会被她发现。就算能顺利进入化工厂里,也随时可能暴露位置。 “所以你的意思是等到晚上?”苏苗昕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要是顾凝然今天白天就把小浠杀了怎么办?” 萧默程深吸一口气保持耐心,为她做分析:“顾凝然不是疯子,不然她也不会设计自杀来逃脱警方监控。亦浠在她手中,就是她最好的筹码,不仅能制衡我们,若被警察追击,她还可以把亦浠当成人质。” 言下之意,顾凝然只要还存有一丝理智,都不能愚蠢到杀害尹亦浠。 “再者,难道你忘了亦浠并没有受伤?”萧默程补充道。 这样说来,似乎也有点道理…… 苏苗昕被说动,犹豫片刻,终于同意了他们的想法。 营救尹亦浠的时间定在天黑后,为了迷惑顾凝然,他们又商量好白天里一切照旧,营造出他们对追查尹亦浠的所在无能为力的假象。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宫冰夜怀疑在昨晚视频之后,顾凝然会在他们周围安插眼线。 做好安排,三人一拍即散,萧默程和苏苗昕陆续离开宫家,宫冰夜也在洗漱过后回公司上班。 早间例会,宫冰夜坐在位置上几次走神,韩远从旁提醒没什么效果,只好用心听取众人的汇报,听到重要之处才偷偷叫他。 销售部总监一番慷慨陈词,然后目光灼灼的望向宫冰夜,似乎想得到些夸奖,韩远只好抬手抵在鼻端,侧过头低咳几声。 “嗯……想法非常好,再接再厉。” 宫冰夜回过神来,敷衍夸赞几句,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了震,显示收到一条短信。 打开来,是陌生号码传来一张照片,后面还跟着行字。 ——一百万,不然我就在这张小脸上划几刀,看你心不心疼。 照片上是尹亦浠苍白的脸,下巴被人用力捏着,眼角还挂着泪痕。 一百万对宫冰夜来说当然不是问题,可他却觉得事情不对,因为顾凝然对他的财力很清楚,就算索要赎金,也不至于给出个这般容易达成的数字。 不知她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宫冰夜故意没回复。 会议结束后,宫冰夜坐在办公室沉思许久,总觉得己方不该如此被动,最后决定联系宋齐佳,约她出来见面。 接到电话的宋齐佳显得非常惊讶,同时也很犹豫。 “上次我们不是都……都说清楚了吗,你为什么还……” “对不起。”宫冰夜明白自己此番做法并不合适,但眼下尹亦浠的生命更重要,他只能如此。“就当帮我个忙,出来见一面可以吗?” 宋齐佳根本无法拒绝宫冰夜的任何请求,见他这样说,自然立刻答应。 两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午餐,位置靠窗。宋齐佳发觉宫冰夜一直在透过窗子向外看,好像在寻找什么,却默默吃东西没有多问。 不多时,宫冰夜手机震动。 “你继续。”宫冰夜示意她接着吃饭,接着打开手机,上面果然是顾凝然新发来的短信。 ——可真有兴致,居然还有心情和学妹约会呢,看样子你对尹亦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但是我警告你,立刻把约会的时间用来转钱,否则我杀了这个贱人! 宫冰夜本想借此机会查出顾凝然安排的眼线,可那人隐藏的太好,他还未找到人,顾凝然的危险便先到了。 怕尹亦浠受伤害,宫冰夜只得妥协,答应凌晨时会把钱转到她给的账户,但前提是必须再与尹亦浠视频,确认其安全。 顾凝然第二条短信,只发来一个“好”字。 “把她解开。” 手机关机扔到一边,顾凝然拿着几张照片漫步到尹亦浠面前,得意的晃了晃,笑问道:“你在这里受苦,宫冰夜却在和别的女人约会,心情如何呀?” 尹亦浠原还奇怪,顾凝然怎么会好心的把她放开,原来是想看她受刺激后会说些什么。 不过可惜了,她早知道宫冰夜与宋齐佳感情深厚,根本不在乎这些。即便在乎,也不会傻傻的在顾凝然面前表现出来。 ——我告诉过你的,我和宫冰夜已经被判离婚了,从今后分道扬镳再没有关系。你给我看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如意算盘打错,顾凝然先是一愣,而后渐渐露出笑容。 “真的吗?你们离婚了,还是法院判决的?!” 法院判决离婚的事,她昨天明明说过,可顾凝然怎么好像刚知道似的…… 尹亦浠皱眉打量着顾凝然,见对方一副惊喜的样子,莫名后背发凉。但又怕自己表现怪异引她怀疑,只得配合的点点头。 “你们离婚了,那我不是就能和冰夜在一起了?几年前他就答应要娶我的,我终于要嫁给他了!” 顾凝然抱着几张照片自言自语,还嘻嘻的笑起来,可就在突然间,她看到了照片上宫冰夜与宋齐佳对坐交谈的场景。 “不是……你骗我!!”她骤然变了脸色,目光狠厉的看向尹亦浠,厉声道:“宫冰夜还在和宋齐佳在一起,是你故意的……你说过不会离婚……宁愿和宋齐佳分享一个丈夫,你为了报复我……就算宫冰夜爱别人你也不离婚!!” 说着,她几步冲上来掐住尹亦浠的脖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说:“你骗我!你个贱人居然敢骗我!!” 尹亦浠想摇头,但根本用不上力气,双手不停推拒着顾凝然,最后紧抓着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拉开。 可惜两人的力量本就不对等,顾凝然又出手在先,尹亦浠被控制住根本用不上力气。 脸色红得发紫,太阳穴和脖颈上的血管根根暴起,眼珠好像都要冲出眼眶。肺里的空气消耗殆尽,喉管处的骨头仿佛即将从中折断,不仅剧痛,还伴随着浓浓的恶心和窒息感。 渐渐的,整个头部好像被黄沙充斥,只剩下麻木,眼前景物变得灰暗模糊,耳朵已听不到声音,双手也慢慢失去力气,从顾凝然手背滑落。 直到她即将失去意识,顾凝然终于狠狠的将她甩到一旁。 空气争先恐后钻进肺里,她捂着脖子想要大口呼吸,可张开嘴巴就控制不住的干呕,眼泪早已淌了满脸,此刻再次汹涌而出,模样狼狈至极。 顾凝然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出清楚,心脏后知后觉的加速跳动,好似要冲出胸腔。 想到刚刚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哭,那种濒死的感觉,几乎令她崩溃。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通风报信者 夜里十一时五十五分,宫家别墅灯火通明,宫冰夜三人围坐在客厅中面色凝重,佣人们都在外间守候,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当时钟上指针都指向“12”时,一道令人心跳加速的铃声骤然响起。 宫冰夜迅速接听视频电话,屏幕闪了闪,而后出现尹亦浠的面。 “怎么会这样?!”苏苗昕掩着嘴巴,忍不住发出惊呼。 上次视频的时候尹亦浠看上去只是略显虚弱,大体还算正常,可现在脸上却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干燥泛白,眼皮肿胀,泛着盈盈泪光。 宫冰夜怒了,激动质问对面的顾凝然:“你说过只要给钱你绝不会伤害亦浠,这是怎么回事!” 隔着屏幕,手中又有人质,顾凝然才不惧怕宫冰夜,闻言狞笑着讽刺:“给钱?你们给了吗?钱在哪呢!” 没见到人之前,宫冰夜当然不会傻傻的先交钱,而且眼下看来,他的做法很正确。 顾凝然已经伤害了尹亦浠,她根本不守信用! 可事已至此,与她继续纠缠显然没好处,宫冰夜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钱随时都可以打到你账户,但前提是你违反约定伤害亦浠,所以现在你必须先放人,我们才能谈下去。” “放人?”顾凝然仰天大笑,肩膀不住颤动,竟显得十分疯癫。 笑够了,她瞬间换上副阴险的神色,勾着唇道:“你当我是傻子?放了人,我还能有活路?!” 言下之意,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尹亦浠! 宫冰夜再抑制不住愤怒,紧攥着拳头前倾身体,恶狠狠的凑到屏幕前。 见他似乎想威胁顾凝然,萧默程连忙上前阻拦,怕他此举会刺激顾凝然,导致她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没想到的是,萧默程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镜头中,顾凝然突然面色震惊的结束了通话。 对着逐渐灰暗的手机屏幕,三人面面相觑,方才宫冰夜被萧默程挡着没发现异常,倒是苏苗昕有些狐疑的盯着萧默程,觉出哪里不对。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宫冰夜已经气势汹汹的起身朝外面走,她和萧默程只得快步追上去。 “冷静点宫冰夜,我们不是说好先把钱给顾凝然,然后从长计议吗?”苏苗昕在门厅拉住宫冰夜,焦急劝道。 下午时宫冰夜将顾凝然勒索一百万的事情告诉了苏苗昕和萧默程,三人经过商议,决定满足顾凝然的要求,而后静观其变。 可那时他们以为顾凝然拿了钱后大约有两种做法,一是再次要钱,二是提出用钱交换人质。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救出尹亦浠,所以若她提出第二种要求,他们会立刻答应。即便是第一种,他们也会与她讨价还价,要求以钱换人。 但是刚才的电话之后,他们先前的预想被完全否决。 宫冰夜举起手机,下颌紧紧绷着,蹙眉道:“看不出来吗?她想要的不仅是钱,还有尹亦浠的命!” 即使他们一而再的顺从顾凝然,也救不出尹亦浠,最好的结果只是拖延她被顾凝然害死的时间而已。 所以此时,他们能做的就是与顾凝然殊死一搏。 宫冰夜决定的事,旁人向来无法阻拦,更何况他所言也不无道理,所以最终苏苗昕与萧默程决定同他一起去化工厂救人。 三人驾车驶出别墅大门,与此同时,顾凝然收到一条短信。 ——你的位置已暴露,不想被抓到就快撤。 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但顾凝然已经是受惊的蚂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能提起她的警觉。 反正还有其他藏身之处,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给尹亦浠戴眼罩时,顾凝然故意阴狠的讽刺:“告诉你个好消息,宫冰夜很快就要来了,但是可惜,你见不到他。不只今天,从今后你再也别想见到他!” 尹亦浠面色沉静,淡淡瞥她一眼,毫无反应的样子仿佛刚才听到的事与自己完全无关。 顾凝然着恼,恶声恶气的又骂了几句,才狠狠扣上眼罩。 她不知道的是,尹亦浠面上虽无波无澜,心中却早已波涛汹涌。 被抓来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明知宫冰夜和苏苗昕正在为自己焦急奔波,尹亦浠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而且只有在直面死亡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活着。 她想睿睿,想苏苗昕,也想那个又爱又怨的宫冰夜。可是从前随时都能见到却费尽心思躲避的人,此刻再想见,已难如登天。 顾凝然的动作很快,宫冰夜三人赶到时,化工厂内早已人去楼空。 三人将化工厂里里外外找了几遍,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宫冰夜始终是一种被怒火包围的状态,当他接到韩远的一通电话后,怒火的引线瞬间被点燃。 “萧默程!” 他大吼一声,怒不可遏的冲到萧默程身前,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在耍我们!!” 苏苗昕刚从外面进来,见到这场面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架。 “干嘛呀宫冰夜,你又抽什么疯!萧默程这次一直在帮我们,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朝他撒气啊!” 虽然仍对萧默程存着怀疑,但苏苗昕一向就事论事,这次尹亦浠失踪,她很感激萧默程从旁相助。 宫冰夜闻言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漆黑的双眸如鹰隽般紧盯着萧默程,沉声道:“她说你在帮我们,那你解释一下,顾凝然究竟接到了谁的通风报信提前逃走?!” 通风……报信? 苏苗昕目瞪口呆,顿时愣在原地。 萧默程却一脸茫然,反问宫冰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即便有人给顾凝然报信,那也绝不会是我!” “怎么不会!” 宫冰夜记得,三人出门前萧默程曾去了次洗手间,开车来这里时,他和苏苗昕坐前排,而萧默程独自坐在后排。 若真想偷偷联络顾凝然,萧默程有的是时间! 找不到人本来就足够烦躁,此时又莫名其妙的被怀疑,萧默程也恼了,面色沉沉的与宫冰夜对峙。 “有没有联系顾凝然,手机必定有记录,你大可以查查看!” 萧默程掏出手机递过去,宫冰夜连余光都没给,只轻飘飘的讽刺:“你也有充足时间抹去手机里的痕迹,不是吗?” “宫冰夜,我已处处忍让,你别得寸进尺!”萧默程抬高声音,怒视着宫冰夜警告。 “我看你是居心叵测!!” 宫冰夜一声暴喝,挥拳朝他脸上砸去,苏苗昕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去拦,却已经迟了。 萧默程被打得踉跄几步,抬手蹭了下嘴角,手背沾染几缕血痕。 舌尖抵了抵唇角,萧默程的眼神浓墨似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宫冰夜也不甘示弱,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眼看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苏苗昕赶紧把萧默程拉到一边,然后跑回来没好气的朝宫冰夜吼:“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打架?现在最重要的是亦浠啊!我们连她在哪都不知道了,不敢去找,窝里斗有用吗?” 苏苗昕的指责终于渐渐唤回宫冰夜的理智,只是萧默程的存在,仍令他不放心。 在这件事上,苏苗昕倒还算冷静。 与宫冰夜认定通风报信者是萧默程不同,她认为此事疑点重重,因为就几日相处来看,她觉得萧默程不会蠢到做出如此引人怀疑的事。 再说他要是站在顾凝然那边的,先前也完全没必要把陈俊昊的事告诉她们。还有素描画,如果不是他提议把看到的场景画出来,她们也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苏苗昕讲出自己的看法后,宫冰夜脸色依旧很差,但好在渐渐冷静下来,也敛去了周身戾气。 漆黑的房间里,尹亦浠被扔在角落,经过一路颠簸,她脚踝的伤势仿佛加重,疼痛难忍。 眼罩被拿开,顾凝然拿着手电筒走过来,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 顾凝然把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尹亦浠才惊觉她居然要给她上药。 “你成了瘸子,对咱们都没好处。”顾凝然笑着解释,可手电筒昏暗的光线下,她眼眸中的恨意愈发清晰。 尹亦浠莫名觉得心慌,下意识后缩,小腿却被人狠狠攥住。 “躲什么躲,你以为你躲得掉吗!” 拧开药酒瓶盖,顾凝然倒出一些在掌心,冷笑着覆在尹亦浠脚踝肿起的位置,然后狠狠的揉搓。 尹亦浠疼出了一身冷汗,但力气根本敌不过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为了发挥药效,医生的确说上药时需要配合揉搓,可顾凝然完全是在借机报复,那种力度根本不是治病,反而是想把尹亦浠的踝骨生生折断一般。 剧烈的疼痛顺着伤处蔓延开来,尹亦浠本就疲惫虚弱,不堪折磨竟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顾凝然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为了让她在清醒时承受折磨,便命人去接了一盆冷水,狠狠泼到她身上…… 第二百六十章 组队调查 宫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苏苗昕和萧默程、还有宫氏一众手下仍在四处调查顾凝然和尹亦浠的下落,但公司事务不能无人主持,宫冰夜只得压制心底的焦急,满身疲惫的投入工作。 可就在这种时候,宋父偏又带人来访,要求立刻清算两家公司的资金关系。 两家先前共有多项合作,牵扯的资金数目更是巨大,处理起来劳神费时,宫冰夜眼下根本没有心情,便请宋父再多给出些时间。 宋父态度坚决,半点不肯体谅,两方正僵持着,没想到宋齐佳竟突然出现。 见到女儿,一直板着脸的宋父面色终于有所缓和,将女儿拉到身边担心的问:“今天不是有场全面检查吗,怎么跑出来了?” 宋齐佳不着痕迹的瞧了宫冰夜一眼,抿唇道:“检查在下午,我待得闷了出来走走。” 宋父没戳穿她,转头吩咐身后的保镖陪她去外面逛街。 “爸,我不想逛街,我……”知道瞒不住宋父,宋齐佳只得实话实说:“听说您要和宫氏解约是吗?您做了决定我不拦着,但两家合作多年,就算不再合作,您也没必要步步紧逼。” “不必说了。”宋父摆摆手,侧过身道:“你要是想劝我,就回医院去吧。” 他当然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但解约这事原本就是因为两家联姻不成,直到现在女儿还帮着宫冰夜说话,只会令宋家更加面上无光。 在他这里没有买卖不成仁义在的说法,既做不成买卖,也就不需要再互相留面子。 宋齐佳又偷偷看向宫冰夜,见他脸色很差好像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样子,心脏忍不住抽痛。 心里也明白,决定离开就该断的干干净净,再无牵挂,可心爱的人就在面前,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父亲一再逼迫他? 她犹豫着叫了声“爸”,将宋父拉到旁边,满目哀求地望着他:“我马上要出国了,很久都见不到你和妈,而且我这个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再给学长点时间好不好?” 宋父恨铁不成钢的沉了脸,但眼睛分明湿润了,沉默半晌,终于重重叹息:“……你这傻孩子!” “谢谢爸!”宋齐佳忍住眼泪,笑着向宋父撒娇道谢。 宋父走后,办公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宋齐佳理解宫冰夜的心情,无所谓的笑笑,故作洒脱道:“举手之劳,你可别说谢啊。” 宫冰夜弯了弯唇,最终还是道了谢:“宫宋两家的矛盾因我而起,却要你出面调和,我不止该道谢,更应该道歉。”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那种相处随意的感觉消失了,都努力装作自然,却反而愈发客气疏离。 宋齐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最近很忙吗?” 那天宫冰夜突然约她出去,宋齐佳就觉得奇怪,再看到宫冰夜这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她更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宫冰夜却摇头否认,多一个字都不说。 试图调节气氛帮他排忧解难,却总用不上力气,宋齐佳暗自苦笑,只得告辞离开。 —— 破旧居民楼外,一个穿着卫衣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快步走近,进单元门前警惕的向四周张望,确定无人跟踪,才飞快闪身入内。 而这一切,都被路边车里的萧默程尽收眼底。 骄阳如火的天气,谁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除非心里有鬼。 萧默程立刻跟踪上前,并电话联系苏苗昕。 苏苗昕满头大汗赶到的时候,萧默程正在陈俊昊家所在的楼层拐角处,见她来了连忙比出个“嘘”的手势,示意她放轻动作。 “怎么了,陈俊昊回来了?”苏苗昕压低声音询问。 “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抓人呐!” 苏苗昕的急脾气又上来,话音未落就要往前冲,萧默程抓着手臂把她拉回来。 “人肯定要抓,但我们要先商量好。”萧默程对苏苗昕的急躁性格无能为力,只好耐心解释。 首先他们不是警察,不能大张旗鼓的把陈俊昊抓走,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再者陈俊昊父母还在,两位老人皆身体虚弱,万一受惊吓出了什么事,要负责任不说,他们心里也过不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苏苗昕急得直跺脚。 萧默程温声安抚她,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待会你去敲门,进去还称自己是陈俊昊朋友,我等在门口,如果他逃跑,我也能控制住他。” “那……那陈俊昊又不认识我,他万一说漏了……” “放心,他还不至于那么笨。” 萧默程摇摇头,和苏苗昕一前一后走向陈俊昊家。 来开门的还是陈母,见到两人,陈母连忙转头招呼:“俊昊啊,快出来,你那两位朋友来了!” 陈俊昊正在洗漱,从狭小的浴室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 看见面色凝重的苏苗昕和萧默程,他果然明白了,顺着话道:“哦,我跟他们出去一趟,你和爸吃饭吧,不用等我。” “别呀,让你朋友一起吃,妈今天刚买了菜,还有条新鲜的草鱼呢。” 陈母热情邀请,陈俊昊替他二人拒绝,匆匆套上原来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袖便走出房门。 车上,陈俊昊略显不安,时不时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他终于忍不住问。 “现在的形势,似乎该由我们提问。”开车的萧默程淡淡道。 苏苗昕没萧默程那样的耐心,直截了当的质问:“顾凝然把小浠拐到哪去了?你帮顾凝然逃跑,肯定知道她的事对吧?” “我……”陈俊昊抿抿唇,垂下头,声音如蚊呐:“我不知道,出医院以后我们就分开了。” “胡说八道,你这两天都没回家,敢说不是和她在一起?!”苏苗昕气得想骂人,要不是萧默程事先嘱咐过她不能动手,怕激起陈俊昊的逆反心理,她早把人拉过来揍一顿了。 陈俊昊却还是摇头,坚持说自己不知道顾凝然的去向。 萧默程始终沉默听着他们对话,此时才平静开口,闲聊般问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不反抗?” 陈俊昊手指绞在一起,面上的神情令人看不分明。 直到苏苗昕已经失去耐心,他才踌躇着反问:“你们上次去我家,留了一笔钱,是不是?” “留钱是给你爸妈治病的,也不是给你的!”不等他话音落下,苏苗昕已没好气的提醒。 萧默程倍感无奈。 陈俊昊如此配合,他当然明白是那笔钱的作用,其实那时他同意苏苗昕留钱,就是为眼下的情况考虑。 原打算以此感动陈俊昊,动之以情问出点信息,可苏苗昕倒好,一句话砸到人家脸上,没把人逼急就不错了。 他能看出来,陈俊昊没说实话,现在看来只能等到了宫家再想办法了。 谁知,把人带到宫家后,宫冰夜的情绪与苏苗昕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说陈俊昊也不知道顾凝然的去向,宫冰夜当场拍桌子发火,掐着陈俊昊的脖子按到茶几上,要不是苏苗昕怕出人命在中间拦着,估计宫冰夜又要动手。 “不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险把顾凝然从医院弄出来,不为钱就是为情,什么都得不到,你肯为她卖命?!” 宫冰夜目光凶狠的瞪着陈俊昊,厉声道:“我妻子在顾凝然手里不知受了多少苦,你不说实话,就等着受千倍万倍的折磨!” 说完,宫冰夜大吼一声“进来”,门外便潮水般涌进十几个壮硕保镖。 陈俊昊一见这阵仗,终于害怕了,瑟缩的站到苏苗昕和萧默程身边,结结巴巴的说:“我说……说实话。她在哪我真不知道……但是救她出来之后,她让我……” 按照陈俊昊的说法,顾凝然逃出警方监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假名字在城市里租了几处互相距离很远的房子,直到警方加大搜查力度,她才重新躲了起来。 宫冰夜三人拿着从陈俊昊那里问出的地址,又将郭禹堂找了过来,决定两两一队,分头调查。 分组时,苏苗昕主动要求与郭禹堂一组,因为两人之间合作办过不少事,虽然时常吵闹,但也积攒了默契。 宫冰夜想都没想就否决:“我和禹堂一起。” “为什么啊?” “我不信任这位萧先生。” 经过化工厂一事,宫冰夜对萧默程的怀疑已经达到顶点,只是碍于没有证据,再加上寻找尹亦浠一事确实需要人帮忙,他才听取苏苗昕的意见,暂时没跟他翻脸。 苏苗昕尴尬的吐了吐舌,稍作思忖,便表示同意。 她也是刚刚想到,先前萧默程的照片在顾凝然手里,还有萧默程与阿生相同的容貌,这些事情她都还没有头绪,借此番机会多了解熟悉萧默程,似乎也不是坏事。 分好组后,众人便离开宫家,去往各个租房地点。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公寓小区前,萧默程开门下车,再次确认位置。 “就是这儿了吧?”苏苗昕从副驾驶那面跑过来,指指面前一栋楼的三楼窗口:“中间那个,302。” 萧默程颔首,将手机放回口袋,侧身与她商量:“你去物业问问情况,我上楼查看。” 两人先前走访了几处小区,都是这样的分工,苏苗昕痛快应下,转头朝小区的物业办公室走去。 与前几次一样,物业的值班人员表示不清楚租房住户的情况,让她自己上去看看。 苏苗昕道谢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外等萧默程,心里已经对此行不抱希望。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估计查完这一处就要回去与宫冰夜二人汇合,也不知道他们那有没有进展。 正胡思乱想着,小区外闪过一个人影。 她本来没在意,只是那人好像做贼心虚似的,突然间加快了脚步。 “顾凝然?!”她条件反射的高喊,那人便如同被踩到尾巴似地,拔足狂奔起来。 奔跑中,顾凝然头上的遮阳帽被风吹掉,再无所遁形。 苏苗昕手足无措的朝公寓门口望去,见萧默程还没出来,顾不得其他,急忙飞奔着追了过去。 “别跑!顾凝然你跑不掉!!” 各类跑步活动是苏苗昕强项,若论速度顾凝然定然及不上她,只是此时正是晚高峰,路上行人车辆众多。 顾凝然已是亡命之徒,肆无忌惮的穿行在马路中央,根本不在乎交通灯和过往车辆。苏苗昕跟着她连闯了两个红灯,过马路时却慌了神。 对面顾凝然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淹没于人海,苏苗昕一咬牙,也学着顾凝然的样子硬着头皮向前冲。 “嘟——” 十字路口,四方车流汇集而来,一时间鸣笛声不绝于耳。 苏苗昕紧紧提着心,脑中一片空白,恰在此刻,身边突然涌起阵强劲气流。 私家车刹车不及,径直向她冲来,她自知躲闪不及绝望的捂住眼睛。 下一刻,身体却被另一具坚硬的身体冲撞出去。 扑倒在路边,萧默程撑地的左臂钝痛发麻,额头也被蹭破流血。 “你受伤了!”苏苗昕惊呼,随即如梦初醒般爬起来,指着前方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身影,焦急道:“那是顾凝然啊!快追!” 大致情况萧默程已经听物业的人说了,闻言让她留在这里,独自追了上去。 男人和女人的速度自然不在一个等级,萧默程很快便与顾凝然拉近了距离,只是他手臂刚才受了伤,跑起来之后发觉双腿也有些痛感,想要追到或许还需要时间。 而顾凝然先后被两个人追,体力早已经消耗大半,气喘吁吁的朝身后观望,更以为自己这次只剩下死路一条。 可谁知,萧默程跑着跑着竟停了下来,抱着手臂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顾凝然大喜,连忙憋着一口气继续狂奔,直至融进深夜的夜色中。 “人呢?” 苏苗昕满脸是汗的跑来时,只剩萧默程一人站在原处,他抱歉的摇摇头:“我伤到了手和腿,实在没办法。” 两个人追一个,原本该游刃有余,没想到竟让她跑了! 苏苗昕气恼的跺跺脚,却也明白,顾凝然忽然出现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没有防备,出现意外也很正常。 他们蔫头蔫脑的回到宫家,对宫冰夜讲述了此番遭遇,没想到的是,顾凝然的电话紧接着便打了进来。 街头相遇,不止苏苗昕两人惊讶,顾凝然更是吓得五脏六腑移了位,要不是萧默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掉链子,这时候她说不定已经被送回警察局了。 其实最近几日,她也在纠结该如何处置尹亦浠。 若想保住性命并自在生活,尹亦浠对她来说无疑是个烫手山芋,可她又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恨,不愿放尹亦浠重回宫冰夜身边。 拿钱放人远走高飞,还是杀人报仇玉石俱焚,两种想法在脑海中交战,不停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而方才险些被人捉住,在极度恐慌时,她才终于做下了决定。 “五千万现金,你一个人开车送来,一手交钱一手放人。”顾凝然提要求,语气中带着丝丝怒意。 只要她愿意放人,宫冰夜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想都没想就表示完全按她的意思做。 “时间呢?在交易之前你必须保证亦浠的安全,再不能伤害她一根头发。” 顾凝然不屑地哼笑:“只要你别耍小聪明,她就不会有事。三天后交易,到时我会把地址发你。还有,千万别让我等急了,否则受苦的还是你心上人!” 三天后交易,赎金五千万。 通话时开着外放,萧默程和苏苗昕都听到了顾凝然的要求,不约而同的提出要与宫冰夜一同前去。 “顾凝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很可能当场反悔或出现其他不可控的情况,我和苏小姐同去,若出现意外也可以从旁协助。” 萧默程正冷静分析局面,却被宫冰夜抬手打断。 “不必。为了亦浠的安全,只能我自己去。”除此之外,他并不信任萧默程,必须时刻防止其在背后下黑手。 萧默程能猜到他的心思,心知辩解无用,于是面色无奈的看向苏苗昕。 苏苗昕腾地站起身,语气坚决道:“我们必须跟着!你怕被发现,我们离你远点儿就是了,顾凝然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万一你被她算计出事怎么办?” 苏苗昕能想到的后果,宫冰夜自然早已有所计较,但为了尹亦浠,他只能破釜沉舟。 不给两人再劝的机会,宫冰夜直接起身上楼,回书房准备赎金。 苏苗昕又气又急,没好气道:“这人怎么总这样,听听别人的意见会死吗?!” 萧默程按住她肩膀,安慰她不要激动,而后冷静道:“他不同意,我们悄悄跟去就是。” “啊!怎么跟啊?”苏苗昕知道宫冰夜一向警觉,害怕中途被他发现。 “我自有办法。” 萧默程笑了笑,胸有成竹的样子。 —— 顾凝然给出的时间只有三天,宫冰夜在萧默程等人面前没表现出来,私下里却犯了难。 最近宫宋两家将终止合作的风声已经流露在外,再加上前段时间接二连三的离婚新闻,宫氏股票大跌,项目中的资金难以回流,目前他至多能拿出三千万。 过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宫冰夜居然有朝一日也要向别人借钱。 抛却面子不谈,借钱的对象却也让他为难。 苏苗昕是女人,又独自创业,两千万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并且就算她能凑的出来,宫冰夜也不会要她的钱。 郭禹堂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掏出几百万买台车或者吃喝玩乐尚有余地,再多根本不可能,说不定反倒引起郭禹锡疑心。 至于萧默程…… 宫冰夜就算带着手下去顾凝然那里抢人,都不会向萧默程开口借钱!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个人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整夜过去,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已光芒万丈。 宫冰夜站在床边拨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宋齐佳疑惑的声音。 “学长?这么早,你……” “打扰到你了?”突然要开口借钱,宫冰夜略显尴尬。 宋齐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早上要做检查,起来好一会儿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宫冰夜抿抿唇,屈指在鼻端蹭了蹭:“我需要两千万周转,你那里方便吗?” “当然!” 凡宫冰夜的请求,宋齐佳没有不答应的,哪怕自己拿不出,也会从别处为他借来。只是……他要这些钱做什么? 据她所知,宫氏眼下的确有些运转艰难,但远不到需要对外借钱的程度,再说,若宫氏真到了要借钱周转的地步,区区两千万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迟疑片刻,她语气认真的询问:“钱我可以借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实话,你要钱干什么?” 宫冰夜一怔,不自然的说:“公司周转。” “不可能!”宋齐佳也是商界精英,没那么容易被宫冰夜敷衍过去,见宫冰夜言辞闪烁,她愈发担忧,生怕宫冰夜出了什么事不肯告诉她。 “学长你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要不然我就不借你钱,还要报警!” 听到“报警”二字,宫冰夜心头一颤。 顾凝然已经彻底疯狂,若发现有警方参与此事,恐怕连解释的时间都不会给他,会直接杀了尹亦浠逃走。 宫冰夜不能给尹亦浠平添风险,只得如实相告。 得知真实情况后,宋齐佳许久没有开口,而是想到了前次宫冰夜约她见面的情景。 明明说好了再不相见,没过多久突然约她,想必也与尹亦浠被绑一事有关。 她自嘲的笑笑,忍不住讽刺:“果然是因为尹亦浠,我的作用,应该就是为她服务吧?” “……抱歉。” 事已至此,除了道歉宫冰夜不知还能对她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伤害。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无用功 交易日的前一天上午,顾凝然如约打来电话。 “钱准备的怎么样了?” “五千万,一分不少。”宋齐佳已经答应今天会把钱送来。 “呵,很好,宫少爷果真是有钱人,用五千万换一个哑巴,眼睛都不眨一下。” 听她侮辱尹亦浠,宫冰夜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差到极点,强压着怒气追问:“交易地点在哪?” 察觉到他动怒,顾凝然心中嫉恨,语气阴沉道:“明天夜里十二点钟,城郊烂尾楼!”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摔上。 那栋烂尾楼宫冰夜知道,应该就是尹亦浠被绑之初顾凝然藏匿的所在。 夜里十二点…… 他默默仰头望着天际,既期待着那时间快点到来,又隐隐生出些忧虑。 另一边,顾凝然挂断电话后越想越气,嫉妒宫冰夜如此在乎尹亦浠,居然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分明被惹恼了却忍耐着不说一句重话。 她也恨尹亦浠,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几次三番的勾引,宫冰夜早已经属于她。 气冲冲走到尹亦浠面前,顾凝然故意冷笑着刺激她:“听到我刚才给宫冰夜打电话了吗?他答应用五千万把你换回去,整整五千万呐!听说当年你父亲是因为贪污才自杀的,要是你早点卖身换钱,他就不会死了吧?” 尹亦浠早猜到顾凝然没有好话,可自己去世的父亲都被扯进来,她实在无法维持平静。 还有宫冰夜,他怎么那么傻,她狠心绝情的要离婚,他却不顾一切的救她。 ——我不要他救!你恨的人不是我吗?那你骂我打我折磨我啊,别把他扯进来! 把人抓来几日,除了险些把她掐死那次,这还是顾凝然第一次看到尹亦浠失控。 顾凝然对此很满意,示意手下重新把尹亦浠绑好,然后贴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止要把他扯进来,还要让他给你陪葬呢。” 看着尹亦浠想说不能说,含着泪拼命挣扎的样子,顾凝然狂笑不止,终于满脸得意的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宫家别墅。 苏苗昕照旧每天来烦宫冰夜,似乎不把他说动就决不罢休。 其实这是萧默程教给她的,因为若她表现的太无所谓,反倒会引起宫冰夜怀疑。 宫冰夜被她缠得烦了,准备去公司看看,还未等出门,宋齐佳先被佣人请了进来。 “钱在车里,你派人去搬吧,我拿不动。” 因为顾凝然几次提醒五千万必须都是现金,宋齐佳怕宫冰夜临时取出高额巨款不容易,便在取好后才送过来。 宫冰夜道谢,眼神示意管家带几名佣人过去。 宋齐佳有气无力的笑笑:“不用跟我客气,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见两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旁边看热闹的苏苗昕不乐意了,心想尹亦浠和宫冰夜闹到这种地步,与宋家脱不开干系,你宋齐佳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于是她抢在宫冰夜前面,撇嘴道:“帮忙用不着,只求宋小姐别帮倒忙就行。” 在场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宋齐佳面红耳赤,尴尬的低下头盯着鞋尖。 旁人或许拿不出她心怀不轨的证据,但她自己很清楚,曾经她有过怎样龌龊的想法。 错误的感情就像毒品,那些微末的快乐会引诱着人们越陷越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在犯错之前逃脱出来了,而顾凝然,大概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超脱。 她不言不语,宫冰夜却听不下去,沉声警告苏苗昕别太过分。 苏苗昕“切”一声,忿忿的别过头去。可是随后,却又故作不经意的说了句:“谢谢你啊……不管怎么样,你借了我们钱,就是在帮小浠。” 刀子嘴豆腐心,尹亦浠和宫冰夜都这样评价她,宋齐佳今天终于也深切了解到。 她知道分寸,没多说什么,只微笑着对苏苗昕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开。 宋齐佳走后,宫冰夜也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往公司,安排近期工作。 他将公司大小事务暂时交由韩远打理,而后给宫泓打去电话,通知他如果自己长时间没回来,请他来公司主持大局。 宫泓正在花园品茶下棋,闻言手上一滑,茶杯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爸?” “哦,没什么,不小心碎了个杯子。”宫泓拍落溅到裤脚上的水珠,似乎没听清他刚才的话:“你说你要去哪,多长时间?” 宫冰夜默了默,只道:“还不确定。” 如果按照顾凝然的说法,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他自然很快就可以带尹亦浠回家,怕只怕,顾凝然心怀叵测,这次索要赎金只是为将他引去。 思维冷静的情况下,宫冰夜能够轻易分析出以顾凝然的性格不会言而有信。 但为了尹亦浠,哪怕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的闯进去。 翌日。 从清晨等到日落,盯着腕表上的时针直到它指向“11”,满心焦躁的宫冰夜终于启程前往城郊。 他的汽车启动后,同小区萧默程家中,一台汽车也随之驶离。 “离这么远能行吗?咱们走近点吧。” 苏苗昕探着身子朝前面看,连宫冰夜车的影子都没有,生怕跟丢。 萧默程瞥一眼手机上的定位,老神在在的安抚:“别急,夜里车少,跟得太紧必定会被发现。” “那……你这跟踪器靠谱吧?” “嗯。” 要说跟踪器,还是苏苗昕前两天去宫家,趁宫冰夜和佣人们不注意偷偷装上去的。所以她决定相信自己和萧默程,剩下的路程终于不再那么焦躁。 驾车至烂尾楼前,宫冰夜拎着黑色旅行包下车,包里装着一百万,是给顾凝然验钱用的。剩下的钱都在车里,顾凝然逃走时会把车一并开走。 下车之后,他闻到空气中隐隐有些奇怪的味道,走进楼内,这味道便更加刺鼻。 正在此时,顾凝然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上三楼。 他心里挂念着尹亦浠,没多想,把这种味道当成施工废料堆积导致的,随即便快步上楼。 空荡荡的大楼内没有任何照明,借着不算明朗的月光才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每走一步,四周就传出脚步的回音。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正要寻找顾凝然所说的房间,背后猛然传来一道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 来不及反应,脑后已挨了重重一棍! 身体瞬间失去力气,旅行包掉落在地,他也随之倒了下去。 醒来时,眼前是刺目的灯光。 宫冰夜眯眯眼睛,适应光亮后向前看去,面上蓦地露出惊喜之色。 在他对面,被绳子捆绑的尹亦浠正双眼通红的望着他,见他醒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她不住的低头朝身上看,宫冰夜以为她受伤了,视线缓缓向下移动,注意到她腰腹部绑着的东西时,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心中骇然。 炸药!她身上居然绑了炸药!! 宫冰夜也被绑着,见状连忙转头寻找,这才看到房间角落的顾凝然。 顾凝然先前始终冷笑着观察二人,看到他们亲密对视的样子,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总算想起我了?”她缓缓踱步到两人中间,偏着头笑容阴鸷:“还以为你们两人能这样对视一辈子呢。” 宫冰夜用眼神安抚尹亦浠,而后沉声问她:“究竟想怎么样?” 很明显,顾凝然的目的不是要钱,至少首要目的不是。 顾凝然冷哼一声,抱起手臂道:“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冰夜,都这种时候了没必要装傻,你是聪明人,该做聪明的事。” 说着,她走到尹亦浠面前,指着那圈炸药提醒:“看清楚了,这些数量的炸药,足够把这栋楼炸塌。不想和这个贱人做亡命鸳鸯的话,你就和她离婚!” 本以为宫冰夜必定会严词拒绝,并对尹亦浠真诚示爱,表明就算死也不会和她分开。 出乎顾凝然意料的是,宫冰夜竟面不改色的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法院判决早已下来,新闻上也传得沸沸扬扬,不信你大可以去调查。” 与尹亦浠完全一致的说法,之前顾凝然以为尹亦浠为求自保说谎诓她,可宫冰夜也这样说,她就不得不信了。 可是他们离婚了,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爱而不得,她的因妒生恨,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都是无用功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扶着墙壁腰都快直不起来。 早知如此,她何必费尽心机的和尹亦浠争,何必心心念念要尹亦浠的命,到头来反将自己逼到绝路? 不!不对! 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尹亦浠害的,她没做错什么,是尹亦浠那个贱人的错! 当初她与宫冰夜分手,就是尹亦浠从中挑拨,不要脸的用孩子做筹码,然后贱人又利用婚后的时间,耍手段让宫冰夜爱上她! 宫冰夜怎么可能爱她?不会的,宫冰夜才不会爱尹亦浠! 第二百六十三章 放她走,我留下 午夜时分,暗蓝色的穹顶低垂,沉甸甸压在城郊空旷的草地上方。 一切喧嚣远离,风声与蝉鸣都渐渐被寂静吞噬,只有一栋烂尾楼里,偶尔传来疯狂的嘶吼。 顾凝然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恶狠狠的盯着尹亦浠,目光中好似藏着锋利的刀子,一寸寸将尹亦浠凌迟。 眼看着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宫冰夜知道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费力的挪动被捆绑的双手双脚,背后靠着墙壁借力,慢慢站起了身。 “钱和车都在楼下,你现在马上离开,找一个小城市或者偷渡出国,后半生可以养尊处优安然度过。”宫冰夜深呼吸,稳定心神帮她分析情况:“我和尹亦浠已经离婚,你的仇恨也该结束了,没必要再折磨自己。” 顾凝然表情有瞬间僵硬,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你当我蠢吗?正因为你们离婚了,所以我的恨这辈子都不可能结束!” 她费尽心机将自己的一切出卖给魔鬼,踌躇满志的要与尹亦浠来一场对决,可当她即将获胜时,却得知尹亦浠早在对决之初就已经退出。所有的苦难危险,都变成了她自娱自乐,自作自受。 她不能接受,绝不! “我知道你还爱她,否则又怎么会甘愿冒着危险独自前来,用五千万换她一命?可是我告诉你宫冰夜,我在乎的从来不是钱,而是你的心!” 顾凝然拎起宫冰夜带来的旅行包,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猛地抬手扔出窗外。 “所以呢?”不肯要钱,证明她先前的约定都已不作数,宫冰夜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所以?”顾凝然哼笑起来,又骤然厉声道:“我要你不准爱她!” 快步走到尹亦浠背后,顾凝然抓起她头发,激动到了极点,脸上肌肉都紧绷着颤抖:“她哪里值得你爱?哑巴、愚蠢、无能……除了会生孩子,她还会什么?!而且你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爱你,失忆后唯独把你忘了,又和别的男人鬼混。郭禹堂萧默程,她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你就不嫌脏?!” “够了!!” 见不得别人侮辱中伤尹亦浠,宫冰夜彻底沉下脸,冷目盯着顾凝然:“你不过是想分开我们,放她走,我留下,这样足够公平。” 从始至终顾凝然要报复的人就是尹亦浠,怎么可能把她放了,留下一个从前不爱自己以后更不会爱的男人? “放人也不是不行,但我要看你的诚意。”顾凝然挑起唇角,缓缓吐出两个字:“跪下。”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裂,尹亦浠脑中“轰”的一声,心脏止不住颤抖。 宫冰夜是什么样的人?尊贵高傲,不可一世,被瞧不上的人碰一下衣角都要发怒,甚至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高声说话,更别提发号施令。 而顾凝然现在竟然让他,跪下。 尹亦浠拼命摇头,头发还被顾凝然狠狠抓着,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因为她心痛,想象到宫冰夜为她放弃尊严的样子,她的心就好像被人抓在手里摧残,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痛不欲生。 与她强烈的悲伤抗拒相比,宫冰夜显得太过平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就那样直直跪了下去。 膝盖撞在僵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仿佛时间的钟声被敲响,房间中霎时变成一片死寂。 尹亦浠怔愣着,眼睛瞪大盯着近在咫尺的宫冰夜,如同静止画面,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流下。 顾凝然也震惊的愣了许久,其实她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宫冰夜会愿意,可是…… 呵,原来她竟低估了宫冰夜对尹亦浠的感情! “好,多真挚的爱情,真让我感动。那我也只好遵守约定,放人喽。” 顾凝然解开尹亦浠身上的绳子,朝门口的方向面无表情道:“走吧。” 就这样让她走了? 尹亦浠不敢相信,而且她也根本没打算走。 宫冰夜以身犯险是为了救她,被侮辱给人下跪也是为了她,她就算再无情无义,也不会把他一个人扔下。 “走!” 看出她的意图,宫冰夜面色阴沉的大吼,似乎真的愤怒到极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怕今天死在这里,留下尹亦浠独自活在世上,无人为她遮风挡雨。 尹亦浠大哭着朝他扑过去,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从未有过的用力。 顾凝然死盯着他们,突然面目狰狞的大笑:“真是一出好戏,可惜你们谁也出不去!因为……她身上的炸药距离我超过二十米就会引爆。” 地上的两个人倏然抬眼看向她,而后视线不约而同的向下,望着尹亦浠腰间炸药。 “顾凝然!你简直丧心病狂,你疯了!”宫冰夜牙关紧咬的痛骂指责,可除此之外,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蠢货,我骗你们呢!”顾凝然笑得更开心,甚至笑出泪来,猩红的双眼瞪大,张开手臂面向窗外:“但是有一点我没说谎,那就是我们三个今天谁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不知何时,窗外已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直冲天际,几乎将夜空照亮。 宫冰夜心头一震,终于想起下车时闻到的那种怪味是什么。 汽油!难怪顾凝然的那些打手一个都不在,原来她竟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烂尾楼中只有一些废弃物,燃烧起来并不容易,所以她倒了大量汽油并从楼外草地开始点火。 眼下整栋楼已经被大火包围,他们……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一死,死亡逼近前反而会生出一种无谓的勇敢。尹亦浠在慌乱间帮宫冰夜松绑,然后被他拉着起身朝门外跑。 这一刻,无需语言,他们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想法与自己相同。 那就是逃,哪怕只剩一缕生机都不能放手! 可就在尹亦浠即将跑出门时,身后忽然伸出一条手臂,紧紧抓住她手腕。 宫冰夜在前方拉扯,顾凝然在房间里紧紧拽着,面目狰狞的仿若魔鬼。 “他能走,你必须给我陪葬!” 尹亦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撕裂,仰起头望向宫冰夜,泪如泉涌。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过放弃,就这样与顾凝然死在一起算了。幸好就在这时,萧默程突然出现。 宫冰夜到达此处不久,萧默程和苏苗昕便随后而至。萧默程察觉空气中味道不对,猜出顾凝然的意图,所以让苏苗昕在此等待,自己飞车回市里买来几大桶水和浴巾。 而在他归来途中,苏苗昕发现有人放火,已经立即打电话报警。 眼下警察还没到,火势却愈发不受控制,他担心里面的两个人,便命令苏苗昕在外等待警察,独自披着被淋湿的浴巾冲了进来。 外面火光冲天,楼内也是浓烟弥补,一楼和二楼已经被烈火蔓延,三楼暂时还没被引燃,却也浓烟漫布。 萧默程不住的咳嗽,见房间内外三人正僵持着,立刻上前帮忙拉住尹亦浠。 见他来了,宫冰夜心念一动,猛地冲回房间控制住顾凝然,紧攥着她的手腕迫使她不得不放开尹亦浠。 力道突然消失,尹亦浠脚下不稳跌跌撞撞摔进了萧默程怀里,惊恐的转过身时,宫冰夜正紧抓着顾凝然向后退。 他似乎想用方才的绳子把顾凝然绑住,但顾凝然此刻已经彻底疯了,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反抗。宫冰夜不敢冒险,怕她一旦挣脱又要去抓尹亦浠。 无望之下,宫冰夜只得对萧默程道:“把她带走,保护好她,谢谢。” 尹亦浠双手紧紧扒着门框,要不是萧默程拉着,几乎又要冲回房间。宫冰夜喉间酸涩,勉强撑出个笑容,温声道:“听话,快走。知道我爱你吧?但是如果……如果今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也要好好活着,把我……” 那句“把我忘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朝着萧默程大吼:“带她走啊!!” 萧默程揽住尹亦浠的肩,把湿浴巾披到她身上,可随即就被甩开。 尹亦浠崩溃大哭,茫茫火光中,她瞳孔被火光映照得晶莹明亮,其中,只有宫冰夜的高大身影 火舌舔舐着窗柩,可怕的红色将众人包围在火海之中,楼下警笛声、消防车洒水声、救护车的声音还有焦急叫喊的人声混乱成一团,可尹亦浠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全世界只剩下她和宫冰夜,她多想告诉宫冰夜,她也爱他,所以不要独活,要与他一起死! 嘴唇徒劳的翕动,喉咙里好像堵着棉花,又有浓烟涌入。 尹亦浠撕心裂肺的咳,然后用尽力气喘息,想要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 “啊……啊……” 不成调的嘶哑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时,众人皆是一惊。 宫冰夜目光柔和的望着她,听到她艰难的哭喊着,说:“不……要……不要……离……开……我。”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他自己的情债 漫天火光中,宫冰夜淡淡的笑了。 而尹亦浠也在喊出那句断续的话语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萧默程横抱起尹亦浠,最后看了宫冰夜和顾凝然一眼,毫无犹豫的转身下楼。 他们离开不久,整个三楼的走廊便被熊熊烈火充斥。 顾凝然疯癫的大笑,发狂一般要将宫冰夜扯进走廊。宫冰夜双手紧紧钳制住她,后退靠近窗边。 下楼的路已经被堵死,只剩下窗口能够拼死一搏。 天无绝人之路,当他试探着朝楼下望,想要预估高度时,竟看到楼下火势已经被控制住,消防员正拉着充气垫的四角,用专业机器向内里充气。 随着充气垫缓缓鼓起,大火也瞬间涌进了房间,宫冰夜没有再犹豫的机会,只得抱起死拉着自己不放手的顾凝然,从窗口一跃而下…… “滴答——滴答——” 极静,只有仪器规律的轻响在耳边回荡,灰暗的世界逐渐生出了光,喉间与身体上的痛感终于将尹亦浠唤醒。 睁开眼睛,便看到苏苗昕焦急和惊喜交织的脸。 “总算醒了,真的吓死我了!”苏苗昕在她额头和脸颊上轻抚,心疼的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难受就告诉我,我叫医生来。” 尹亦浠摇摇头,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医院,脑中混沌片刻,猛然想起火光中的宫冰夜。 见她费力的想要抬起手,苏苗昕连忙道:“还在输液你别乱动。而且萧默程说你可以开口说话了,你……要不要试试?” 救出尹亦浠时,萧默程真真切切听到了她的声音,苏苗昕原本不信,可还是抱着丝侥幸。 经她提醒,尹亦浠也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当时宫冰夜控制住顾凝然让她快走,她心痛到了极致,身体里好像翻涌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屏障,让她发出了嘶哑干涩的声音。 心底涌起一阵热流,她缓缓张开紧抿的唇,喉管处小心积蓄着力量。 “我……” 当她发出第一道声音,她和苏苗昕的眼睛具是一亮。 “真的能说话了,萧默程没骗我!”苏苗昕激动的攥住她的手,催促:“继续说,你想说什么?” “宫……冰夜……在……哪?” 熟悉了发声的感觉,尹亦浠说话时语句顺畅了不少,只是可能是许久未开口的缘故,嗓音再不复从前的清丽婉转。 只要能说话就好,嗓音如何又有什么关系?苏苗昕只顾着高兴,笑得眼圈都红了,半天才吸了吸鼻子安慰她:“宫冰夜命大,从楼上跳下来正好落在充气垫上,只是后背被烧伤了,再加上剧烈撞击,现在还在昏迷。” 怕尹亦浠担心,紧接着又补充:“不过医生说他脱离生命危险了,你放心吧。” 又是烧伤又是昏迷,尹亦浠怎么可能会放心?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生命危险,但即便如此她也迫切的要去看到他。 她性格执拗起来,苏苗昕根本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去icu找人。 谁知病房门前,宫家人全部聚在那里,几个年轻人扶着宫泓和魏咏秋,不住的劝他们先回去休息。 有人注意到了尹亦浠,便语气不善的质问:“冰夜哥就是因为你受伤的,你还敢来?”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纷纷聚集过来,刀子一般将尹亦浠身上戳出了无数窟窿。 苏苗昕偷偷扯了下尹亦浠手臂,想让她先回去,等这里人少些再来。尹亦浠却好像全无所觉一般,继续迈步向前。 未等靠近房门,魏咏秋便从背后冲过来,一巴掌拍在她背上。 “给我滚!你出现就没好事,当初我真是昏了头,才会因为你怀了孩子就让小夜娶你!早知如此,我宁可不要孙子也不让你进我宫家的门,来祸害我儿子!” 宫冰夜先前就几次受伤,这次更是昏迷不醒,魏咏秋简直气疯了,就连前几日态度转变不少的宫泓,此时都没了好脸色。 宫泓皱眉将尹亦浠隔开,语气透着厌恶:“回你病房去吧,小夜这里不需要你,你们已经离婚了。” “没……有……” 尹亦浠嘶哑的开口,在场人都知道她是个哑巴,见状不觉面面相觑。 宫泓也有些惊讶,不过转瞬即逝,随即继续道:“你亲自起诉,法院也下达了判决,不是离婚是什么?总之不论如何,从现在起,你和小夜再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要再来打扰他。” “我们还……没……没离婚……” 她艰难的想要解释,搀扶着魏咏秋的宫茹阴阳怪气的尖声打断:“少来这套,我表弟还在里面昏迷不醒呢,看不着你这幅‘痛心疾首’的样子,别装了!” 另一个宫姓亲友在旁边附和:“把人家害得差点没命,现在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不知哪来的脸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责难起尹亦浠,而尹亦浠出神的望着房门,不肯解释也不再多说一句。 苏苗昕早就看不过去,见那群人愈发过分,终于忍不住高声喝道:“有完没完了?!宫冰夜变成这样赖谁啊,那是他自己的情债!顾凝然是因为他才恨上小浠的,要真算起来,我们小浠才是最无辜的!” 苏苗昕气上心头,宫茹一群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眼看场面就快不受控制,人群中忽然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人多,尹亦浠没注意到宋齐佳也在,此时看到她便礼节性的点了下头,同时也希望她能帮自己说句话,好进去看看宫冰夜。 宋齐佳的确开口了,可惜不是她期望的样子。 “可以单独谈谈吗?” 尹亦浠想不出她和宋齐佳有什么可谈的,但眼下宫家人都在,她知道自己一时半刻都进不了病房,索性答应宋齐佳。 走出住院部大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 尹亦浠抬头望望上空,才发现今天阴云密布,竟是要大雨将至的模样。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夏季即将到达尾声,即将到来的秋季,不知是怎样光景。 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仍然繁盛,可不知为什么,尹亦浠仿佛能看到它们衰败时的样子,冷寂又可悲。 在长椅前停住脚步,两人坐下来,皆望着不远处一对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夫妻出神。 过了很久,宋齐佳才打破沉默。 “受伤好些了吗?” 尹亦浠点点头,她本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脚踝的伤处经过顾凝然的“暴力医治”也正在逐渐复原。 “你能说话了,真好,要是多多练习就能彻底恢复正常吧?” 这个尹亦浠还不确定,因为她现在的嗓音非常奇怪,甚至可以用难听形容,沙哑中又带着尖利和别扭。如果今后只能用这种声音说话,她其实宁可继续做哑巴。 不过宋齐佳好心劝解,她也只能配合着表示同意:“应……应该可以。” “那就好。” 宋齐佳显得有些敷衍,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件事,果然,她随即就正色道:“我叫你出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聊。” 尹亦浠转头看向她,示意她直说就好。 “你,能不能离开学长?” 尹亦浠霎时愣住了,望着宋齐佳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宫泓、魏咏秋,甚至宫冰夜本人,她都有心理准备,不至于惊讶成这样子,可唯独宋齐佳,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她满心疑惑的问。 宋齐佳苦笑起来,无奈道:“这还用我告诉你吗?当然是为了学长好。有你在身边学长只会遭遇各种困境和险境。这次为了救你他险些丧命,包括用来救你的五千万都是他勉强凑出来的,其中还有向我借的两千万。” 尹亦浠虽不问公司事务,但宫冰夜的财力她还是清楚的,闻言不由得感到奇怪。 “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宋齐佳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握着,仿佛在纠结要不要将宫氏受创的原因和宫冰夜所承受的种种压力告诉尹亦浠。 纠结片刻,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如果她做这个恶人,就能让宫冰夜的人生回归原本光明笔直的道路,那么她心甘情愿。 于是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尹亦浠就听宋齐佳缓缓叙述着宫冰夜为她所做的一切,以及为了帮宋齐佳隐瞒病情,被她误会的许多事。 宫冰夜的为难、恐慌、无奈、心痛……她几乎可以感同身受,但她明白,这些都是她犯下的错,并且永远无法弥补。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会离开。 “我错了,对不起他,所以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和真心对他好。” 尹亦浠神情坚定,宋齐佳却不赞同的摇摇头:“你还是不懂,只要和你在一起,对学长来说就意味着灾难,若想让他平安幸福,除非你离开。” “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的意思是,离开这座城市,再也别让他找到你。” 谈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宋齐佳处处为宫冰夜考虑,却也不是魏咏秋那种胡搅蛮缠的性子。而尹亦浠,则陷入深深的思考和犹豫。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就当成一场梦吧 icu病房外,宫家亲属几乎散尽,只剩下宫泓和魏咏秋相互扶持着等待。 尹亦浠知道,icu病房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也知道探视家属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并且要经过严格的全身消毒并穿戴隔离服,更知道,宫泓和魏咏秋都迫切的想要进去探视宫冰夜,即使她提出请求,也有很大可能会被拒绝。 但她还是走到了二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恳切道:“叔叔,阿姨,让我进去看看冰夜好吗?求求你们了,只要能看他一眼,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等她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魏咏秋已经猛地从休息椅上起身,气势汹汹的指着她大骂:“你个丧门星还有脸来?把我们儿子害得半死不活,还想来逼我们是不是?看小夜一眼,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阿姨我……” “给我滚!你和宫家再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不想看见你!” 尹亦浠声泪俱下,拉着魏咏秋的衣袖抽咽道:“求您了阿姨,冰夜他肯定也想见我的,就让我再见他一面,今后……今后我保证再不出现了,求您了……” “谁信你的鬼话!”魏咏秋狠狠甩开她,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神色:“哼,戏倒演的挺像,说到底不就是想要钱?你趁早离我儿子远点,要多少钱我给你!” 尹亦浠不明白魏咏秋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她什么时候向他们要过钱? 从嫁进宫家开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奈而为,被命运推动着向前走。可发生过的所有事,她都可以拍着胸口说自己无愧于心。 唯一对不起的,大概是因为失忆误会了宫冰夜。他成为这副模样,她需要负大部分责任。 “是我害了冰夜,但我真的不要钱,只要见他最后一次就好……然后我就远远的走开,再也不……” “做梦!你别想再祸害我儿子!” 魏咏秋对尹亦浠的积怨颇深,此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尹亦浠看出魏咏秋这条路行不通,便泪眼朦胧的看向宫泓。 宫泓此人,商人的精明与长者的威严并存,虽然对尹亦浠的态度也一向不好,但为人处世至少懂得保留底线。 况且,通过宫冰夜受伤前的种种经历,他也看得出自己儿子对尹亦浠的感情有多深。 眼下就算不为尹亦浠声泪俱下的恳求,他也愿意让尹亦浠进去,只希望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陪伴后,能激发宫冰夜更强烈的生的渴望。 于是在魏咏秋不满的注视下,宫泓开口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挡住仍不死心想要阻拦的魏咏秋,他朝不远处走近的医生示意,让尹亦浠随医生去做准备。 这是最后一次了,进病房前,尹亦浠在心里提醒自己。 icu病房终日维持恒温,可当尹亦浠踏进去的时候,却感觉身体瞬间被冰冷包围。到处都是闪动着的仪器,上面的数字和起伏的线条她看不懂,但她知道,那些东西代表着宫冰夜的生命。 因为是背部受伤,宫冰夜趴伏在病床上,整个上半身都包裹着纱布,头上也是。他没带呼吸机,但手臂和手指上戴了许多监测的仪器,还插了胃管,简直看不出本来面貌。 没有座位,尹亦浠只能蹲在床边,尽量靠近一些盯着他的脸打量。 还是那张连女人看到都忍不住嫉妒的俊脸,消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阖着眼皮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过去几年间,尹亦浠也从相同的角度打量过他,只不过那时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有时他还会霸道的抱住她。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能说话了,你听得到吗?” 她含着泪,忍不住哽咽,原本嘶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是古怪异常,连她自己听到都觉得是种折磨。 “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好,终于找回声音了,却也不是原本的样子……”她想握住他的手,可刚触碰到他温凉的皮肤就像触电一般缩回去,再不敢靠近。 “不能再靠近了,我会伤害你的……你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失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害死我爸妈的人根本不是你,是……二叔。” 尹腾坦白一切的那天,她就站在门外,所有的前因后果,她都听到了。或许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尹腾死后因为受到接连打击而失忆。 失忆是她在承受巨大刺激后,身体产生的本能防御,但她保护了自己的同时,也深深伤害着宫冰夜。 “对不起……” 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闷涩痛,她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趴在床边无声痛哭。 直到医生走进来提醒她,探视时间结束了。 这次之后,她很久都没有再见到宫冰夜,每日厚着脸皮在宫泓和魏咏秋面前求情甚至下跪,都无法令他们的态度有一丝软化。 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她出院那天,刚好是立秋。 出院后她照常每日赶到医院,拿着自己亲手准备的营养汤,然后一起被魏咏秋赶走。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直到这一天,照旧拎着保温桶下车走向医院时,在住院部门前,宫泓拦住了她。 “叔叔!” 看到宫泓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曙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宫泓并没有如她猜测一般,心软放她进去见宫冰夜,而是从钱夹里拿出一张支票。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去接,看清上面的一串零后连忙塞回宫泓手里。 “您为什么给我钱?我一分钱都不要,只想照顾冰夜,给他做保姆或者护工都可以!” 宫泓面色冷淡,又似乎有些无奈:“小夜身边有许多人照顾,你需要做的是离开他,越远越好。” 尹亦浠拒绝了支票,谈话再次无疾而终,当她拎着那份已经冷掉的鸡汤失魂落魄往回走的时候,没注意到几步外有一个人始终注视着她。 宋齐佳眉目凛冽,盯着她缓缓走出医院大门,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然后咬着唇,露出副轻蔑又失望的表情。 刚才宫泓给尹亦浠支票时,她就站在这里,亲眼看见尹亦浠接了支票,随后有个熟人过来打招呼,她才没继续观察两人。 但是这样就够了,尹亦浠拿了钱,后面会做什么还用猜吗? 原本最近一段时间尹亦浠每天风雨无阻的来吃闭门羹,她还深受感动,怀疑自己先前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可是现在……呵,错的不是她,而是犯傻爱上尹亦浠的宫冰夜! 从头至尾,尹亦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宫冰夜知道后该有多伤心?如此利用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尹亦浠她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宋齐佳沉着脸最后看了眼尹亦浠离开的方向,然后转过身,朝住院部走去。 又是一周的时间过去。 郭禹堂已经安排好了国外的一切,只需尹亦浠一句话,便可以立刻动身出国。 尹亦浠抱着侥幸,在夜里偷偷跑到医院,心想无论能不能见到宫冰夜,这都是她最后一次努力。 问过护士,才知道宫冰夜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她找过去时,宫家聘请的护工正在走廊的临时床上呼呼大睡。 她轻手轻脚的推门闪进病房,不敢开灯,借着月光缓缓向病床靠近,同时心跳也控制不住的加快。 像之前那样,她在床边蹲下来,目光专注的望着宫冰夜。 明明存着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努力将他的样子刻进眼睛里,刻在心里,这样离开以后至少还能时常取出来回忆。 本以为国内的最后一个夜晚将在寂静中画上尾声,没想到的是,宫冰夜竟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且眼中一片清明,似乎早已醒来。 尹亦浠起先一直以为宫冰夜还在昏迷,见状惊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宫冰夜原本想给她个惊喜,发现她只有惊吓并没有丝毫喜悦之后,不由得慌了心神,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将她扶起来。 “吓到你了是不是?我错了,但你别再离开我好吗?这些日子为什么不来看我,我爸妈不让还是其他原因?过去怎么样都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宫冰夜慌乱的说了一大段话,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住尹亦浠,恨不得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这样就永远不会分离。 尹亦浠没有挣扎,抬手在他背上轻抚,柔声问他还疼不疼。 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丢进枯草堆中的火星,瞬间将宫冰夜点燃。 经历过生死,战胜死神后却久久没能见到尹亦浠,天知道宫冰夜有多害怕,多怕她真像魏咏秋所说的那样已经一走了之,再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像是为了证实尹亦浠的存在一般,他打横抱起她,然后把她紧紧压在床上。 预感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尹亦浠没有逃避,前所未有的顺从、配合。 最后一夜,就当成一场梦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知归期 入了秋,天气逐渐凉爽,病房里不需要再用冷气调节温度,打开半扇窗,便能换来一夜舒适的梦。 宫冰夜从美梦中醒来,发觉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不见,他心里一抖,猛地坐起身寻找。 病房内空无一人,一切都如昨夜之前一般。 正在此时,小护士推门进来,看了眼他的输液袋随口道:“醒了?输完这袋还有个消炎,然后就能吃早饭了。” 见宫冰夜愣愣盯着自己,小护士不由得低头瞧了瞧,奇怪的问:“怎么了,看什么呢?” “尹亦浠去哪了?” “什么?” “尹亦浠!昨天夜里在我病房的人,她去哪了?!” 小护士被他吼得打了个哆嗦,一脸茫然的朝周围张望:“哪有人呀,晚上病房里不只有你和护工吗?你要找护工?” 和她说不明白,宫冰夜扯掉输液针,鞋都没穿就下床朝门外走。 “诶你干什么呀?手……手流血了!”小护士惊呼着追上去。 一前一后刚走到门口,房门被人打开,宫泓和魏咏秋出现在面前。 许是听到了他和护士的吵闹声,宫泓主动告知:“别找了,尹亦浠一周前就已经出国。” 出国?一周前?! 宫冰夜如遭雷击,钉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会,他昨夜明明和尹亦浠在一起,那么亲密,他甚至久违的听到了她娇柔的喘息…… “你们在骗我。”宫冰夜抬起眼睛,紧盯着宫泓。 魏咏秋上前拉住他手臂,一边看他粗暴拔针的伤口,一边没好气的解释:“我们骗你这个做什么?走了就是走了,她那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可能,昨天夜里她就躺在我身边!” 宫冰夜快步回到床边,掀开被子指给他们看:“我睡在左侧,她靠在我怀里,房间里甚至还有她的气息!” “什么气息,我可什么都没闻到。”魏咏秋不假思索的回应,而后劝解道:“小夜,别胡思乱想了,那只是你的一场梦。” 是梦吗? 不,绝不会! 他只是受伤严重还未恢复,但认知力没问题,分得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尹亦浠一定还在国内,但魏咏秋却说她一周前就出国了,这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住院隔离这段时间,尹亦浠又发生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秋景凄凉,繁盛的草木纷纷落叶凋零,空气中弥漫着萧瑟的味道。明明才度过夏季不久,却好像转换了世界一般,再寻不到一丝温度。 尹亦浠顺着一路行走缓慢,回到家时,苏苗昕已经急得快要去警局报警。 见她推门进来,苏苗昕连忙上前捉住她肩膀,问她失踪一夜去了哪里。 郭禹堂随后走过来,眼尖的发现了她锁骨上的吻痕,心下明白几分,怕惹她尴尬,便没有作声。 她倒很诚实:“我在医院陪宫冰夜。” 这下,连苏苗昕也不出声了,估计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尹亦浠无力的笑笑,主动开口:“已经告别过了,我也终于可以离开,我们订机票吧。” “我跟你们一起去。”郭禹堂突然道。 苏苗昕并不惊奇他的决定,闻言没什么反应,径直回房间整理东西。尹亦浠怔愣一瞬,然后劝他三思。 郭禹堂和苏苗昕毕竟不同。苏苗昕因为阿生的事受了情伤,出国不只是为了陪她,同时也为避免触景生情。 而郭禹堂的家人朋友都在国内,就算离开,也是想要帮她们而已。 郭禹堂早就做好了打算,望着她面色坚定道:“我顺路出去转转,玩够了随时回来,你不用有负担。” 话说到这个份上,尹亦浠自然无法拦他,只得默认。 最早的一班飞机在凌晨时分,三人下午各自在房间休息,醒来后便乘着夜色赶去机场。 好似有感应一般,刚刚登机,郭禹堂就接到了宫冰夜的电话,向他打听尹亦浠的去向。 看了眼邻座正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人,郭禹堂犹豫片刻,挂断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 ——今早的飞机离开。 一面是兄弟,一面是心上人,他不愿伤害任何一方,便选择这样的方式,由命运做决定。 宫冰夜能否在飞机起飞前赶到,将会使宫冰夜和尹亦浠的未来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出租车在道路中央飞驰,宫冰夜把钱夹拍在置物台上,请司机无论超速还是闯红灯,一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赔偿金由他出,负责任由他来摆平。 下车后,他飞奔着跑进机场大厅,来来往往的旅人全都向他投来目光,猜测一个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的男人为何如此急切的出现在机场。 他不知尹亦浠坐的哪趟航班,心神慌乱到极致居然没想起去询问工作人员,而是抓住从身边路过的每个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妻子。 “长头发的,很瘦,五官很清秀,穿着浅色的衣服或裙子……” 他太急切了,以至于被问到的人们以为他脑子有什么问题,都躲得远远的,最后连巡警都出动,提醒他不要扰乱机场秩序。 “我在找我妻子,尹亦浠,她是我妻子!” 宫冰夜如困兽一般,不停的在原地踱步,其实他早已感觉到,尹亦浠已经走了。 因为当他走下出租车时,恰好有一架飞机缓缓升空,那一刻他心脏传来一阵刺痛,仿佛缺失了一部分。 他不知道尹亦浠为什么非要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在美好过后又要让他坠入地狱,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在多久以后,或者,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可能再相见。 他见识过尹亦浠的绝情,所以此刻,只剩下绝望。 “哎呦,快看他晕过去了!快叫救护车!” 一道惊呼声响起,人群逐渐聚拢过来,帮忙急救的、打救护车电话的还有维持秩序的许多人乱成一团。 宫冰夜倒在地上,只觉得一切嘈杂都在远离,渐渐的,又沉浸在黑暗中…… 不出意料的,又是在医院醒来。 空荡荡的病房,输液管中规律的滴答轻响,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缓缓靠近的脚步。 他甚至懒得睁开眼睛去看,失去尹亦浠的世界,一切都变成灰白色的影画。他情愿自己变成瞎子,哑巴,哪怕永远昏睡,都好过清醒面对这个世界。 “医生说你已经醒了,学长,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教过我的。” 从宫泓和魏咏秋那里听说他的情况,宋齐佳急忙赶来医院,知道自己说不动他,所以特地把照片也带来。 那天在住院部门外,尹亦浠收下宫泓支票的照片。 “她不爱你,至少不如你对她的爱深,既然如此,你何必折磨自己?” 宫冰夜偏转过头,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照片上,然后毫不在意的移开。 他不信。 如果尹亦浠不爱他,就不会在最后一夜来医院陪伴。如果尹亦浠不爱他,火场之中就不会拼命想要留下。如果尹亦浠不爱他,就该一切如常的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逃到国外。 正因为爱,所以出于某些不得以的原因,尹亦浠才会离开。 这是宫冰夜从醒来开始就在思考,最后得出的结论。 真相就摆在眼前,偏偏还是说不动他,宋齐佳又气又急,眼眶忍不住泛红。 “学长,你清醒一点!尹亦浠她走了,不要你了,你现在为她伤心难过根本不值得!” 宫冰夜喉结滚了滚,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却仍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走吧。” “我不,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任由你被她伤害!” 宋齐佳咬唇盯着宫冰夜,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任何回应。 她自嘲的笑笑,心想那又怎样呢?她只是希望宫冰夜不要活在痛苦中,她宁可自己的真心被践踏,也不要宫冰夜像她一样。 正想再说些重话刺激他,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睿睿打断。 “爸爸!” 睿睿哭喊着扑进宫冰夜怀里,嗓音已经哭到嘶哑:“妈妈不要我,妈妈走了是不是……我想妈妈啊,爸爸……你把妈妈找回来啊……” 管家随后跑进来,见宋齐佳也在,礼貌的朝她问好后对宫冰夜焦急道:“对不起先生,小少爷今早起来发现夫人不见了,一直哭着追问,一个佣人说漏了嘴,所以……” 尹亦浠离开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睿睿早晚会知道。 宫冰夜没怪罪管家,坐起来把睿睿抱到身边轻哄。 “妈妈只是出远门了,会回来的。”他先前急昏了头,居然把睿睿忘了。睿睿是尹亦浠的命,只要睿睿在他身边,尹亦浠一定会回来。 睿睿抹抹眼睛,泪珠还是一连串的往下掉,抽抽搭搭的问:“什么时候……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宫冰夜转头望向窗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尹亦浠去了哪里,归期更是不知。 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一年、三年…… 又或许更久。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宫冰夜的爱属于别人了 八个月后,邻国。 自从怀了个小家伙,尹亦浠的肚子便吹气球似的一天天大起来,而且这小家伙一点也不像当年的睿睿那样老实,反而跟只小皮猴似的,整日折腾个不停。 尹亦浠从住处打车到医院的工夫,小家伙又在里面动来动去,让她怎么坐都不舒服,惹得大块头白人司机止不住的笑说“naughty boy”。尹亦浠只得好笑又无奈的跟人家解释,她怀的是个女孩。 到了医院门口,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下车,因为已经预约过时间,所以直接上楼找医生就可以。 朝电梯走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孕妇都会害怕遇到人多的情况,所以她连忙退后几步避开,打算等下一趟电梯。 站的远了看不清楚情况,好像有什么人受伤了,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把他送来。 当人群稀稀拉拉的站进电梯时,尹亦浠才发现大理石地面上已经滴了一路的血。 过去种种经历的缘故,她最见不得血色,想着医生办公室就在三楼,索性改为走楼梯。 她转身的瞬间,电梯门缓缓合上。 “还好吗先生,真抱歉,我做事太毛躁了。”年轻的外国小伙子满脸愧色,不停道歉。 宫冰夜摇摇头,手臂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加上疼痛令他嘴唇发白,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了,剩下的治疗由我陪宫总就好,你们继续回去做事。”宋齐佳知道宫冰夜疼的不想说话,便替他发布指令。 闻言,周围的工人们不约而同看向宫冰夜,见他没有反对,也看出宋齐佳与他关系不一般,送到诊室门前就依言回了工地。 宫冰夜的伤口需要缝针,宋齐佳在一旁陪着,心脏都跟着颤抖。好不容易结束治疗,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托着他包扎后的手臂检查有没有再流血。 “学长,你头晕不晕啊?要不我们先休息会儿吧。” 伤口经过处理已不像之前那样痛,宫冰夜挂心着工地上的事,拒绝道:“不用,先去工地,视察完回酒店休息。” 自知劝不动他,宋齐佳只好随他一起下楼。途中宫冰夜试图抽回手,见她仍专心搀扶,只得作罢。 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尹亦浠恰好从旁边的电梯出来。 产检之后要去做声带康复训练,也是预约好的。复健中心在隔壁楼,所以她还要多走一段路。 手里拿着彩超报告单,看着小不点女儿蜷缩着睡觉的样子,她无意识的弯起嘴角。 只是…… 医生说她怀孕前后受过巨大刺激,情绪起伏过大,身体状态也不是特别好,所以随着月份增长,尤其在生产前,可能发生危险,要她一定时刻注意。 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嘴角不知不觉的又沉了下去。 一阵风从门口吹来,出神间没有拿好,报告单随风飘荡着落在地上,她深呼吸,扶着腹部俯身去捡,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怔怔的直起身子,望着那方向。 只见宋齐佳正姿态亲昵的靠在宫冰夜身边,宫冰夜可能受伤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手臂上缠着纱布,而他的西装外套正在宋齐佳的臂弯中。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着什么,每次对视都笑意盈盈。 尹亦浠的心口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即将走出医院的宫冰夜身形一顿,好像有所感知似的,竟突然回过头来。 她心下慌乱,捂着胸口跑进电梯旁的角落,双腿瞬间失去力气,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面。 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觉得自己矫情。 当初离开是她的决定,独自抚养女儿也是她的决定,甚至把宫冰夜让给宋齐佳,也是她自以为是的决定。现在期待中的事都发生了,一切已成定局,她有什么可伤心失望的呢? 宫冰夜本来就不属于她,和宋齐佳在一起,对宫冰夜来说是生活回到了正轨,她到底为什么心痛?! 她紧闭着眼睛不停摇头,可过往的一幕幕仍纠缠着不肯退去,反而愈发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宫冰夜的爱属于另一个人了,只是想一想,她就痛得撕心裂肺。 —— 郭禹堂停好车,快步朝医院大楼走,心想尹亦浠出门没带手机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说好了过来接她的。 以为她还在妇产科医生那里,郭禹堂径直走到电梯前,按完按钮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偏头看过去,电梯转角的位置竟有条手臂横在地上! 他“嚯”的一声,心脏差点被吓出来,正想着哪来的流浪汉在医院睡觉,也没工作人员管管,谁知走过去看清那“流浪汉”的模样后,他霎时脸色大变。 “亦浠?尹亦浠?!” 他托起尹亦浠的肩膀,不敢用力,轻轻摇晃几次见她不醒,连忙回头叫人。 听到声音的医生护士纷纷跑过来,而后又有人推来担架车。 孕期八个月,尹亦浠的腹部隆起很大,郭禹堂不好用力,立刻有医生过来搭手。 放到担架车上后,众人才发现她的裙子和方才晕倒的地面上,都带着淡红色痕迹。 “可能要生产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郭禹堂顿时慌了神,连给苏苗昕打通电话都忘了,只顾着亦步亦趋跟在担架车后面。手术室门关上,他还愣头愣脑的要往里面闯。 旁边的护士连忙拉住他,解释尹亦浠羊水破了,正在生宝宝。 郭禹堂脑中嗡嗡乱响,简单的英语听了几遍,才茫然的摆手:“不能啊,她才怀孕八个月,不是十月怀胎吗?” “你是孩子爸爸吗?”护士差点被他逗笑,又觉得以尹亦浠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笑,便强忍着解释:“她刚才可能摔倒了或者受到了刺激,宝宝应该会早产。” 郭禹堂再对怀孕一无所知,也总明白早产的意思,闻言急得站都站不住,不停在走廊里踱步。 尹亦浠怀孕初期开始就是他陪着来做检查,医生总说胎儿的状态不好,孕妇的情绪不稳定,就算足月正常生产都可能出问题,眼下才八个月就要生了,不会更危险吧? 怕什么来什么,他正胡思乱想,手术室里突然跑出个护士,问他产妇的家人里有没有与产妇相同血型的。 “怎……怎么了?”他紧张的险些咬到舌头。 “产妇出现大出血,必须立刻输血,但血库存血不足。” 郭禹堂心慌意乱,没好气的吼起来:“你们医院干什么吃的,连存血都没有,难道平时没人生孩子大出血吗!!” 国外的医务工作者大多强硬,护士直接呛声道:“一小时前regent街区发生爆炸案,伤忙人数众多,血库的血都给伤者用光了!你到底救不救你妻子,还是在这跟我吵!” 一通轰炸,倒让郭禹堂冷静不少。 “救……救……”他抹了把脸,撸起袖子把手臂伸到护士面前:“看我的血型合适吗,要是不行……请你们帮忙想想办法。” 尹亦浠在此处没有其他亲人,如果郭禹堂的血型匹配不上,就只能由医院对外发布紧急消息。 好在几分钟后,郭禹堂就被允许坐在诊疗室内进行献血。 血液缓缓流进尹亦浠的身体,她却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医生剖开腹腔从里面取出一个瘦小的婴儿,她都不曾恢复意识。 而就当婴儿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啼哭时,半路上的宫冰夜没来由的心口抽痛。 “停车!” 宫冰夜高声命令,然后在宋齐佳和司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开门下车,走向来时的路。 渐渐的, 他步伐加快,最后变成奔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似的。他感觉尹亦浠正在受难,如果不去找,他会追悔一生。 可是他跑得满头大汗,手臂上的纱布都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却仍不确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医院吗? 他站在路边,一台台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间隔两条大道的街区才是医院,仅靠步行短时间内他必定回不去。 而且,他就算回去了又如何? 刚才那种感觉究竟是心灵感应,还是在失去尹亦浠后的无数次仿若绝症的幻想中,他再一次发病? 怅然若失的停在原地,他久久未动,直到宋齐佳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提醒他要快些去工地视察,下午分公司还有一场会议,他才犹豫着转身…… 一天后,尹亦浠从昏迷中醒来。 郭禹堂正姿势别扭的抱着孩子轻哄,见她醒来,像塞洋娃娃似的把襁褓塞到她枕边。 “快看,生了个女儿,可丑了!” “……” 尹亦浠无语的眨眨眼,侧过头去,第一次与自己的女儿面对面。 很神奇,先前在郭禹堂怀里哭个不停的小家伙,到她身边就立刻乖乖睡起觉来,小嘴巴偶尔动一动,哪里都软糯糯的。 郭禹堂在旁边探着头打量,不咸不淡的问:“刚生的小孩都这么难看啊?跟小耗子似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年,五年 郭禹堂打心眼里不喜欢刚出生的这个小家伙,倒不是因为她丑,只是为了她,尹亦浠差点丢掉半条命。生产之后还要比其他产妇多住院一段时间,看上去格外虚弱。 尹亦浠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嫌弃自己女儿丑,便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每个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子,当初睿睿圆滚滚的却长着双小眼睛,比女儿更丑。 “胡说,我看睿睿眼睛大着呢。” 有了小丫头,郭禹堂倒出奇的夸赞起睿睿来,尹亦浠听了先是笑,接着眼眶就慢慢变红了。 不小心提起了她的伤心事,郭禹堂自知失言,连忙劝慰:“睿睿有那么多人照顾,肯定生活得很好。” 尹亦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是啊,睿睿还有爸爸,宫冰夜一定会…… 等等,宫冰夜!宫冰夜来过这家医院!! 猛然想起昨天在医院大厅看见宫冰夜的事,尹亦浠不由得惊慌起来,赶紧把情况对郭禹堂说了,请他帮自己去办转院手续。 听闻宫冰夜来这里出差,郭禹堂也显得十分惊讶,可他看了眼窗外天色,又和尹亦浠商量:“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走吧。老宫不是没看到你吗?不然他早找过来了。” 话虽如此,可尹亦浠还是隐隐觉得心中不安。 翌日清晨。 终于从繁杂的事务中脱开身,宫冰夜没留在酒店休息,而是起了个大早准备再次去医院。 宋齐佳晨练归来恰巧遇到他,听说后也要跟着一同过来。 护士站前,宫冰夜将手机里尹亦浠的照片拿给值班护士看,问她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患者隐私不能随意透露,护士先是拒绝了宫冰夜,在他又从相册中翻找出一张结婚证照片后,才半信半疑的回答:“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她已经连夜转院走了。” 果然是尹亦浠,昨天他胸口绞痛的原因果然是尹亦浠正在承受痛苦! 一时间,宫冰夜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连忙追问尹亦浠转到了哪家医院。 “这我就不知道了,患者和患者家属好像特意对我们保密。” “那……那她生了什么病?”宫冰夜不确定尹亦浠是否在躲着他,只能尽量问得细致一些,才好派人去其他医院调查。 前天尹亦浠晕倒在医院大厅的场面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护士不假思索的告诉他:“不是生病,那位小姐怀孕了。” 轰的一声,宫冰夜如遭雷击,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怀孕……尹亦浠怀孕了,她才离开他八个月,就……怀孕了? “谁的孩子?”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得头昏脑涨,宫冰夜问出了个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这我怎么知道?诶!不过……” 护士上下打量宫冰夜一番,两条细眉高高隆起:“尹小姐每次做产检都由她丈夫陪同,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啊?” 怀孕,丈夫。 宫冰夜咬牙重复着这四个字,面色铁青,然后缓缓转过身,脚步僵硬的走出医院。 宋齐佳追在他身后,也有些不知所措,考虑了半天才试着开口:“她……或许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了,你就放弃吧,长痛不如短痛。” 宫冰夜木然地向前走,双手紧紧攥着,无神的眼眸中却闪动出泪光。 “学长!”宋齐佳不愿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想再劝。 宫冰夜抬起手:“走开,让我一个人待着。” 宋齐佳停住脚步,紧咬着下唇,既不甘心又满心不忍。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宫冰夜茫然望着前方,心思却早已飘远。 他会不自觉的猜测尹亦浠现在的模样,胖了还是瘦了,怀孕多久,肚子有没有长起来。 记得尹亦浠怀着睿睿嫁进宫家的时候,他处处看不惯她,连带着对她怀孕的样子也讨厌。可他现在多后悔,如果当时他对她好一些,像个普通丈夫那样在她身边陪伴关心,那该是多美好的回忆。 然而此刻,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为别人怀了孩子…… 绝望的闭上眼,心脏疼得蜷缩起来,他按着胸口,仿佛连前行的力气都失去了。 猛然间,眼前闪过一道身影,体态轻盈,腹部却微微隆起,黑色长发披在肩头,温柔恬静的样子与记忆中的女人重叠。 宫冰夜疯了般狂奔过去,从后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不住的说:“对不起亦浠……我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 ,不要再离开我……” 女人的尖叫声在耳边炸裂,紧接着是男人暴怒的吼声。 “fuck!!” 男人抓着宫冰夜衣领将他拉开,咒骂过后扬手便是一拳。 宫冰夜被打得踉跄几步,不躲也不还手,只盯着刚才那个女人看。 是个中国女人,也怀孕了,但不是尹亦浠…… 一瞬间,眼眸里的光芒熄灭。 他定定的站在原处,任由强壮的男人拳打脚踢,直到随后而至的宋齐佳把对方拉开,又是道歉又是赔偿,才解决了这场麻烦。 “何必呢?” 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开,宋齐佳蹙眉看着他,已经无话可说。 宫冰夜摇头,身形晃了晃,扑倒在宋齐佳肩头。 仿佛身陷冰窟的濒死之人握住了仅存的火星,他紧紧抱住宋齐佳,终于流下泪来…… 二十九岁前的宫冰夜,不知道爱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爱顾凝然,所以娶妻生子后的整整三年,都对自己真正的爱人视而不见。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真心时,却再没有那样合适的契机,让他有机会讲出自己的爱。 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之后的时间他偶尔会静静思考,是不是他爱的太晚,又爱的太深,才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但圣经里面又说,只有彻底分崩离析,才能看见新大陆和光。 —— 五年后。 “妈妈妈妈,中国的小朋友都要说中国话吗?我觉得中国话好难呀,说英语行不行?” 小福儿拉着尹亦浠在路上走,从出门起就没停过的嘴巴又开始说个不停。 尹亦浠拿她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可以,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师觉得你英文好,或许还会让你教其他小朋友呢。” “啊?!” 听说要让自己教别人,小福儿连连摇头:“算了,我还是乖乖说中文吧。” 闻言,尹亦浠忍不住发笑。 小福儿和睿睿的性格一点都不像,睿睿自小就是一副小大人模样,最喜欢给人出谋划策当老师了,小福儿可不喜欢,谁要是占用了她看动画片玩游戏的时间,她非扬起拳头揍人不可。 尹亦浠无奈的摇摇头,这时小福儿不知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晃着她的胳膊让她朝上面看。 对面摩天大厦的广告牌上,正在播放本市新闻。 小福儿手指戳了戳脸蛋,吧嗒着嘴说道:“这个叔叔阿姨可真好看呐,他们是王室成员吗?不会是国王和王妃吧?” “中国没有王室,掌握政权的……” 尹亦浠正要给她解释中国的国情,不经意间看到她口中的“叔叔阿姨”,后面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本市新闻正在报道的,是宫氏总裁和宋氏未来继承人大婚在即的消息。镜头里,他们二人挽手走进宴会厅,与众位商界大亨们觥筹交错,俨然亲密爱人的姿态。 不怪小福儿把他们认成国王和王妃,他们金尊玉贵的样子,的确与她和小福儿生活的平民阶层完全不同。 “妈妈,你怎么哭了?” 小福儿仰头看着尹亦浠,见妈妈居然流泪了,顿时没了主意。 在她的记忆中,妈妈是最最坚强勇敢的女生。可以做好吃的饭、把房间整理的整洁明亮、能上班赚钱给她买好吃的和漂亮裙子,还能修厨房里经常罢工的油烟机。 最厉害的是有一次家里进了小偷,小偷手里有枪,妈妈把她关进卧室,举起菜刀就冲过去了…… 比超人还厉害的妈妈,为什么会哭呢? 被女儿眼巴巴望着,尹亦浠连忙抹掉眼泪,勉强笑着解释:“妈妈迷眼睛了,没哭。” “是吗?可是我没感觉到有风呀?” 小福儿不停追问,尹亦浠眼看着就找不出借口,幸好此时郭禹堂的车开了过来。 “我说您二位,取个车的工夫怎么就把我甩了?” 郭禹堂迈出条腿,上半身撑在车门上,装作不高兴的对母女二人吐糟。 “是妈妈非要把我拉走,我都说了要等爸爸的!” 郭禹堂一出现,小福儿立马叛变,蹦蹦跳跳的坐进了车里。 尹亦浠略显尴尬,同时又有些无奈。 她告诉过小福儿好多次不能对郭禹堂叫爸爸,可小丫头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每次都照叫不误。 说的太多怕郭禹堂面子上过不去,她只能装傻。 “又诬陷我,是谁说郭叔叔动作比蜗牛还慢,不准我等他的?”尹亦浠朝小福儿撇撇嘴,坐进了副驾驶。 郭禹堂关车门回到座位上,装作没听懂尹亦浠强调的“郭叔叔”三个字,透过后视镜对福儿道:“看吧,你妈妈做坏事还不承认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面试历险记 小福儿之前在国外上过半年的幼儿园,非常喜欢与小朋友相处的感觉,所以回国后就立刻吵着要来幼儿园上学。尹亦浠被她缠的受不了,只好把应聘的事推后,先送她过来。 入园前需要进行一场考试,老师牵着一蹦一跳的福儿进了教室,尹亦浠和郭禹堂在外面等待。 考试内容很简单,无外乎认认水果蔬菜、拼音字母,再加上一两句古诗,由此判断孩子的知识水平适合在哪个班级学习。 没等多久,老师便笑意融融的把福儿带了回来,止不住夸赞:“福儿小朋友可真聪明,英文讲的流利,其他方面的知识积累也大大超过同龄的孩子,这都是你们家长教育的好。” 福儿的智商确实比较高,因为出生在国外的缘故英文水平也不错,但得到老师如此肯定,尹亦浠怕福儿会骄傲,便谦虚了几句。 郭禹堂不像尹亦浠考虑的那么多,闻言只顾着高兴,一脸得意的赞扬:“那当然了,我家福儿是小天才,以后说不定能长成女版爱因斯坦呢!” 拍拍福儿的小脑袋,郭禹堂继续道:“表现得真棒,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烤羊肉串!臭豆腐!麻辣小龙虾!” 前两天回国时,郭禹堂说要带福儿体会国内风情,品尝乡风味道,所以直接把两人拉去了美食街。一间间商铺吃下来,福儿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中国小吃真好吃! 所以后面她经常缠着尹亦浠还要去吃,尹亦浠却不像郭禹堂那样好说话,每次都态度坚决的告诉她那些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眼下终于逮到好机会,小福儿当然不会放过。 郭禹堂大手一挥,刚要说“没问题”,就被尹亦浠一个白眼球瞪了回去。 “我们家不实行奖励制度,而且我说过很多次,偶尔换换口味可以,不能经常吃那些小吃。” 尹亦浠板着脸训话,郭禹堂和小福儿蔫蔫的对视一眼,都噘着嘴不出声了。 一旁的老师忍不住偷笑,同时又羡慕道:“你们一家三口真幸福啊,怪不得福儿性格这样活泼可爱。” 不知第多少次被外人误会,尹亦浠尴尬的笑笑,正要解释,福儿拉着老师的手转身就走。 “妈妈老师要带我适应环境,你忙完了来接我吧,拜拜!” 尹亦浠待会儿的确有个面试,原本打算让郭禹堂帮忙照看福儿,不过福儿想留下也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老师同学多多接触。 挥手道别后,尹亦浠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步伐匆匆的朝大门走。郭禹堂从后追上来,语气透着委屈:“翻脸不认人,送完孩子就把我甩啦?” 以为她还在为奖励福儿的事生气,郭禹堂一改方才的无奈模样,赔着笑脸解释:“我知道不该给孩子灌输太强的功利心,刚才说着说着就忘了,以后我肯定牢记你的指示行不行?” 尹亦浠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从包里取出一份简历表,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赶着去面试,没空和你耍嘴皮子。” “……哦。”郭禹堂摸摸鼻子,想了想又追上去:“那我送你。” “不用,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我坐出租就行。” 说完,不给郭禹堂再劝的机会,尹亦浠已经在幼儿园门口拦了台出租车,朝他挥挥手就坐进车里。 出租车走出去老远,郭禹堂才无精打采的转身,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步,尹亦浠心里有些歉疚。 五年来,郭禹堂对她和福儿照顾得无微不至。福儿出生后他嘴上说着讨厌,但为了不让她受累,每次福儿有什么动静他都冲在最前面,换尿布冲奶粉,他样样做得驾轻就熟。 对福儿尚且如亲生父亲一般,对她就更不用说,估计就算她偷懒不出去工作,他都会乐呵呵的养着她们母女。 但她不能那样做。 正因为郭禹堂待她好,所以她更不能像吸血鬼一般牢牢依附于他,必须保持距离,并尽量做出回报。 生完福儿半年后,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就跑出去找工作,起先处处碰壁,后来遇上了一位中国老板,也是单亲妈妈。 许是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那位老板时常照顾提点她,也正因如此,她的事业才逐渐起步。 不过眼下已经回国,她深知学历和履历都不如人,所以不打算好高骛远,准备从最基础的文职岗位做起,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给福儿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 面试公司门前,她抱着简历表深呼吸几次,神采奕奕的登上台阶。 这间公司规模不算大,面积倒不小,她东问西问终于踩着点跑到面试办公室,顺了顺头发正要进门,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办公室,没想到竟找错了。”男人嗓音低沉悦耳,与五年前相比更添了几分稳重。 尹亦浠心头大跳,几乎条件反射的转身往回跑,见旁边是洗手间,连忙躲了进去。 这时另一道略显谄媚的声音响起:“是我们公司划分的不合理,给宫总添麻烦了,下次您来的时候给我打通电话,我亲自下去迎接。” 几年不见,宫冰夜威严更甚,对经理的示好他没做回应,继续聊起合作事宜。 两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马上就要从洗手间外路过,尹亦浠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盼望着宫冰夜快些离开,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怕他。 可天公不作美,就在此时,办公室里走出一位女秘书,对照着手里的人名单扬声问:“尹亦浠呢?尹亦浠还没来吗?” 听到名字的瞬间,一墙之隔的宫冰夜和尹亦浠具是身形一僵。 尹亦浠紧紧捂着嘴巴,支起耳朵靠在门后细听,猜测着宫冰夜会有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不过眨眼的时间宫冰夜便恢复如常,仿佛根本不记得这个名字一般,继续抬步向前。 心里的酸涩感说不清道不明,尹亦浠牵出个勉强的笑容,在他们走远后跑出洗手间,对秘书连声道歉,而后被带进办公室。 电梯里,宫冰夜一手插在裤袋中,另只手无意识的握紧又松开。 经理仍在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家公司强烈的合作愿望,他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耳边仍回响着方才的“尹亦浠”三字。 他不确定那个“尹亦浠”,是不是他日思夜念的人,生怕希望过后又会迎来深深绝望。 但转念一想,尹亦浠的名字并不常见,读音相似的也很少,应该……不会有错。 “王经理,刚才那间办公室是用来面试的?” 王经理正热情洋溢介绍着公司新研发的产品,闻言愣了愣,才满头雾水的应声。 宫冰夜低垂眼睫,故作不在意的说:“把那个叫做尹亦浠的档案发给我。” —— 面试结束,有过类似工作经历、英语能力也出类拔萃的尹亦浠被当场录取,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试用期。 没想到会首战告捷,尹亦浠喜不自胜,几乎把意外+遇到宫冰夜的郁闷都抛在脑后。 可惜这世上还有句话,叫乐极生悲。 刚下楼梯,便看见宫冰夜和宋齐佳坐在大厅休息区,两人有说有笑,与今早新闻上报道的一样,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五年时光,他们都在大步向前,事业、爱情、声誉……每一样都令人羡慕仰视。而她呢?仍停留在原地,甚至生活得更加辛苦。 尹亦浠自惭形秽,不愿再面对他们,可休息区的位置能遍观整个大厅,若她离开,必然会被发现。 无奈之下,她只得躲在转角处,不停看时间估算着接福儿会不会迟到。 此时,又有一个人从公司外进来,宫冰夜和宋齐佳看见了他,同时起身打招呼。 “郭少爷这回又去哪儿转了一圈?好像晒黑不少。”郭禹堂这五年迷上了旅行,大半时间都不在国内,偶尔遇到,宋齐佳便以此来打趣他。 旅行当然只是郭禹堂为照顾尹亦浠找的借口,闻言他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非洲一个小部落,差点被食人族吃了。”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相视而笑。 随后宫冰夜又问:“刚回国就跑来这里,帮你哥办事?” “哦,我……”郭禹堂百无聊赖的打量公司环境,没等回答,猛然发现了对面不远处的尹亦浠。 尹亦浠本来打算趁他们聊天的时候逃走,见状便给他打手势,请他帮忙把人支开。 郭禹堂连忙掩饰般的干笑几声,改口道:“我来是……我从外面路过发现你们在,特意进来……想约你们吃饭。呵呵呵,对,吃饭!” 宫冰夜抬手看了眼腕表,的确快到午餐时间,征求宋齐佳意见后便答应了郭禹堂的邀约。 见三人结伴离开,尹亦浠总算松了口气,快步到公司门外打车去幼儿园。 谁知她一路慌里慌张,居然还来早了,幼儿园不到放学时间不开门,她只好在路边干等。 第二百七十章 爸爸胆小鬼 西餐厅,前菜刚端上来,宫冰夜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 韩远在电话里说,宫氏当前最大的合作商临时造访,请他回去陪同。他不能怠慢,只得道歉后起身,开车赶回公司。 只剩郭禹堂和宋齐佳两人共进午餐,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因着宫冰夜和尹亦浠婚姻失败的关系,郭禹堂对宋齐佳的印象始终不大好,在宫冰夜面前才与她寒暄几句,私下里从没有交集。 宋齐佳却开朗,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加餐,还聊起了非洲的风土民情。 郭禹堂根本没去过那里,怕说多了会露怯,便转移话题问:“老宫经常这样吃到一半就走?” 宋齐佳将一小块牛排送进口中,浅笑道:“偶尔。” “哦,那看来他对你也不怎么样嘛。”郭禹堂不咸不淡的刺了一句。 “‘不怎么样’是什么意思?” 宋齐佳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好整以暇的反问道。 郭禹堂摊摊手:“就像现在这样呗。把你扔给我,自己跑回去工作。” 顿了顿,他身体前倾故作深沉:“正常恋爱中的男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正常恋爱…… 被戳中痛脚,宋齐佳笑容有些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呷了口冰水淡淡道:“我看见了。” “嗯?什么?”郭禹堂不明所以。 宋齐佳挑眉,一字一句:“我看见尹亦浠在刚才的公司里,而你,也是为了帮她逃走,才约我们吃饭。” 本以为郭禹堂会慌张,谁知他闻言后哼笑一声,满面的无所谓:“所以呢?” 宋齐佳蹙眉不语,他便替她说道:“所以尹亦浠回国了,最害怕的人其实是你,对吧?” 郭禹堂语气中带着调侃,可所说的话却是事实。宋齐佳再无法装作镇定,拿起包匆匆离去。 幼儿园门口,尹亦浠站在树荫下乘凉,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在有冷气的公司大厅多待一会,非跑到这被太阳晒。 抬手遮在额头上,她百无聊赖的朝四周张望,盘算着中午带福儿在外面吃,一来庆祝她找到工作,二来奖励福儿表现得好。 虽然她表面不赞成奖罚制度,但福儿被夸奖,她的喜悦简直快从胸口溢出来。 预想到福儿接下来的兴奋模样,尹亦浠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可在看清侧方驶来的一台高档汽车时,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台车她不认识,但车牌号却永远不会忘记。或者说所有与宫冰夜有关的事物,她都无法忘掉。 像之前两次那样,她反应过来后就连忙转过身躲避,但没想到,本该风驰电掣走远的汽车,竟在她身后猛然刹车。 她的心脏紧紧提起,不确定宫冰夜为何停车,却下意识的想逃。 飞快向前走出几步,汽车也重新发动,缓缓跟在旁边。停住脚步转头朝反方向走,那台车又如影随形。 这下尹亦浠总算明白,宫冰夜已经发现他了。 既然逃不掉,只好坦然面对。 她在原地站定,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云淡风轻的看着宫冰夜开门下车,力道有些重的摔上车门,然后沉着脸大步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一个故作平静,一个用冰冷掩饰激动。 几步外的幼儿园里传出轻快的音乐,孩子们放学了,尹亦浠挂念着福儿,便回头看过去。 宫冰夜好似战败一般,恶声恶气的开口:“不认识我?还是又失忆了?” 他故意用失忆来讽刺,尹亦浠索性顺着他的话装作茫然。 “不好意思先生,我还有事,请你别再跟着我。” 宫冰夜原本只是气她失踪五年,回来后却不与他相认,听到这话,深黑的眼眸中彻底燃起怒火。 “我为什么跟着你,你不知道?”他紧咬牙关,从齿缝挤出句话。 他生气的样子一如五年前,下颌紧绷,额头有血管突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紧攥成拳。 而不熟悉的人,只能感觉到他周身环绕着的寒冷气场。 尹亦浠心底忽然生出些不忍,但这种感觉很快被她压制,她仰起脸,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我不知道。” “不知道?” 宫冰夜怒极反笑,而后提高声音怒气冲冲的质问:“你也不知道自己前夫是谁?不知道五年前你们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整整找了你五年?!” 发泄过后,宫冰夜又不愿将如此卑微的自己展示在尹亦浠面前,自嘲的笑了笑,缓缓点头:“对,你不需要知道,反正我已经死心了,你回不回来与我无关。”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尹亦浠垂眸道。 “妈妈!” 气氛正僵持着,福儿突然跑到了尹亦浠身边,拉着她一脸不满的撒娇:“你怎么在这儿呀,不是让你接我吗?我还以为你又迟到了呢。” “没有,妈妈很早就来了。” 尹亦浠蹲下身抱着福儿轻哄,感觉她背后的衣服有些湿,额头也湿漉漉的,便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她擦汗,口中无意识的唠叨:“天气越来越热了,不要总跑来跑去,当心中暑。” 福儿鼓着嘴任尹亦浠在自己脸上东抹抹西蹭蹭,这时才忽然注意到对面站了个帅帅的但是黑着脸的高个子叔叔。 她忙拽拽尹亦浠的手指,眨巴着眼睛问:“这个叔叔是谁呀,他比爸爸还高呢!” 福儿叫尹亦浠妈妈,口中还有个爸爸,再联想起当年在国外医院听说她怀孕的事,宫冰夜顿时理清了“真相”。 难怪她一走就是五年,期间毫无音讯,原来早已有了新家庭。想必当年刚与他分开,她就找好了下家。 “呵,你速度倒是快,孩子都这么大了。”宫冰夜勾起唇角,神情和语气都充满讽刺。 尹亦浠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却不否认,牵着福儿的手起身就要离开。 宫冰夜含怒盯着她背影,猛然高声道:“有了女儿,所以不用在乎睿睿了,是吗?!” 听到他说睿睿,尹亦浠胸口一阵刺痛,眼眶瞬间被涌出的泪水充斥。 睿睿是她第一个孩子,亲生骨肉,又是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怀孕生产。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如果没有睿睿陪伴,她早已失去生的希望。 怎么会不想呢?每当看到福儿与睿睿相似的眼睛和嘴巴,她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摧残般,疼的肝肠寸断。 她转回身来,含着泪问他:“睿睿……还好吗?他是不是长高了,长胖了?他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恨我?” 还以为她已经变成铁石心肠,原来还是会痛苦啊。 痛就对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活该! 宫冰夜明白她有多迫切的想知道睿睿的近况,偏偏一句话都不说,并带着满意的笑容回到车上,在尹亦浠和不谙世事的福儿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是夜。 宫家别墅一如往常般清净,自从夫人离开后,男主人的脾气便愈发不可捉摸,所以佣人们都谨小慎微,到了夜间更是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书房里还亮着灯,已经褪去婴儿肥、身量拔高变成大男孩的睿睿端着一杯牛奶,站在外面敲门。 今天晚餐时他看出爸爸心情不好,试探着询问,才得知妈妈回国的消息。 天知道他有多开心,没有妈妈的日子,他甚至不愿意去回想。这五年里,每当他伤心难过或者受委屈,就会不停的回忆小时候的事,假装妈妈还陪在自己身边。 周围所有人,爷爷奶奶、宋阿姨、甚至从小照顾自己的李奶奶都在指责妈妈狠心,不负责任。可他不管那么多,他就是想妈妈。 如果妈妈能回来,他一定不会怪妈妈抛弃自己! “进来。” 宫冰夜隔了许久才出声,声线竟还带着丝颤抖。睿睿觉得奇怪,进门后特意绕到办公桌里面,借着递牛奶的机会偷偷看宫冰夜电脑上的内容。 那只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简历,但上面的名字却让他移不开眼睛。 尹亦浠,女,二十七岁,汉族,未婚…… “妈妈!”睿睿惊呼一声,然后抱着宫冰夜的手臂摇晃:“妈妈的简历怎么在你这里?她到宫氏面试了吗?爸爸,你把妈妈追回来好不好?你让她回来!” 睿睿听说尹亦浠回来异常兴奋,宫冰夜在看到尹亦浠未婚时,又何尝不是从地狱到天堂般的喜悦? 可就算她未婚,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五年前也有护士证明她怀孕,这总做不了假。 宫冰夜摇摇头,一脸落寞道:“她又有了个女儿,已经……不要我们了。” 睿睿虽然一直想要妹妹,但父母分开五年,他不至于笨到以为那是自己父亲的孩子。 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妈妈有了别的孩子,就不是他妈妈了吗? 再说妈妈又没结婚,为什么不能回家来? “妈妈不会不要我,分明是爸爸胆小鬼,不敢去追妈妈!” 睿睿气鼓鼓的扔下句话,跑回房间不再搭理宫冰夜。 第二百七十一章 死了 初夏时节,天朗气清,微风中夹杂着淡淡花香,阳光明丽又温柔。 尹亦浠第一天上班,特地提前一个小时到公司,向部门负责人报道后就全身心投入工作,很快便适应了新环境。 “嘿小尹,我想去卫生间,这份文件帮我送去王经理那儿行吗?” 作为新人跑跑腿是很正常的,同事又这么客气,尹亦浠笑着接过文件,放下手头的报表起身离开办公室。 她还不太熟悉公司的格局分布,上楼后转了两圈才找到经理办公室,忙整理好仪容抬手敲门。 “经理您好,我这里有份文件请您过目。” 沉默片刻,里面传来道清冷的男声。 “进来。” 尹亦浠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没多想,直到推门进去看见坐在会客沙发里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男人,忍不住暗骂自己年纪大了脑子和耳朵都不好使。 “你怎么在这儿?!”双臂收拢将文件夹抱在胸前,尹亦浠瞬间变了脸色。 宫冰夜收回目光,手指在腿上点了点,不大自然的低咳一声。 宫氏与这家公司正在商榷合作,他自然要过来视察,了解合作对象的实际情况。虽然……昨天他已经来过了。 “你确定要站在那跟我说话?”他转移话题道。 尹亦浠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夹,底气颇足:“我是来送文件的,经理不在我就过会儿再来。” 说罢,她转身就要回去。 “站住。” 宫冰夜靠在沙发上,懒懒开口:“我口渴,想喝咖啡。” 尹亦浠瞪着眼睛极缓慢的转回身,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对她说的。 他口渴干嘛告诉她?她又不是餐厅服务生! 生硬的弯了弯唇,尹亦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他:“请您稍等,我找秘书小姐来和您沟通。” “一杯咖啡,有必要那么麻烦吗?”宫冰夜转转手上的腕表,抽空抬眼看向她。 “那我让秘书帮您煮。” “秘书很忙。” “我也忙。” “那你还在工作时间乱跑?” “我什么时候乱跑了?!” “现在。”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番对话下来,尹亦浠觉得宫冰夜这男人比五年前更不可理喻。 不就是让她煮咖啡服侍他吗?好啊,煮就煮! 十五分钟后。 “喏,您的咖啡,请慢用。”尹亦浠将咖啡放在茶几上,收起托盘,微微俯身礼貌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宫冰夜瞥了眼冒着热气的咖啡,板起脸问:“一杯咖啡需要十五分钟,这就是你的工作效率?” “我……” 尹亦浠鼓着嘴,忍不住要呛声,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现在还是试用期文员,而宫冰夜是公司的大合作商,若真闹出大动静,倒霉的只会是她。 宫冰夜找茬的意思很明显,她偏偏不跟他计较。 “您说的对,我不止工作效率低,还不懂得看眉眼高低,所以才要在试用期内认真学习。现在我要回去学习了,再见!” 尹亦浠扔下句话,气势汹汹的扭头便走。 宫冰夜被噎住,正想着再说些什么把她留下,谁知王经理这时突然跑了进来。 “诶呀宫总,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出去见个客户,没想到您竟大驾光临了,呵呵呵。” 王经理先跑来毕恭毕敬的与宫冰夜握手,然后看向递文件过来的尹亦浠,立马换了副表情,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姓……姓什么来着?” “王经理您好,我叫尹亦浠。”尹亦浠鞠了一躬,大方的自我介绍。 “就是你啊!”王经理偷瞄了宫冰夜一眼,面色严肃语气严厉道:“听说你没礼貌怠慢了宫总,有没有这回事?!” 尹亦浠惊讶的看向宫冰夜,心想你可真行,故意为难我就算了,居然还给经理告状? 上司的责问来得太突然,尹亦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低头听训。 为了让宫冰夜看到公司对他有多重视,王经理简直把尹亦浠的“怠慢”当成了弥天大错,命令她去抄员工守则不说,还威胁再有下次就开除她。 劈头盖脸一顿训,估摸着宫冰夜该消气了,王经理才挥手把尹亦浠赶走。 转过脸面对宫冰夜,立刻换上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 “宫总您看,这没眼色的职员我已经教育她了,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宰……” 话未说完,察觉宫冰夜脸色不太对,王经理不由得心慌,暗想难道自己罚的太轻了,惹这位财神爷不高兴? 一咬牙,他改口道:“您放心,回头我就把这个姓尹的开除,保证让您再也看不见她!” “我看不见她,你也就不用再看见我了。” 宫冰夜面沉如水,如墨的眼眸紧盯着王经理,目光锐利。 早在王经理质问尹亦浠时,他就想开口解释,可那样做又觉得没面子,再加上知道尹亦浠不会念他的好,所以才隐忍着没出声。 谁知这王经理好像吃了炸药似的,教训起人来居然没完没了。 五年未见,自己满腹怒火见到尹亦浠时也只是讽刺几句,他竟敢惩罚尹亦浠还扬言要开除,谁给他的胆子?! 王经理被宫冰夜一句话顶得晕头转向,反应过来又不免惊讶,于是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我不开除她?” “你开除她试试!”宫冰夜声音低沉,周身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顿了顿,他继续嘱咐:“不仅不能开除,也不许排挤欺压她,明白吗?” “……啊,是是,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一定让下边的人多多照顾尹小姐。” 王经理最会看人脸色,转眼的功夫连称呼都变了。 宫冰夜正要点头,稍一思忖又抬手阻止:“不要让她发现异样,一切如常就好。” “好的,都照您说的办。”王经理抹了把额头的汗,暗暗埋怨着不知谁把尹亦浠这尊大佛请来的。 —— 忙碌又充实的一天过去,走出公司大门时尹亦浠筋疲力尽,按了按酸痛的脖颈,抬手想拦出租车,却见一台豪车缓缓驶来,在眼前停下。 懒得看车里人,她直接绕过车头,站在路边继续等出租。 “上来。”车窗滑下,宫冰夜不辨喜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抬步想再走远些,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睿睿想见你,我答应他带你回去。” 听他提起睿睿,尹亦浠的态度终于软化,肯施舍个眼神过去。 其实她能猜到宫冰夜的心思,面上打着睿睿的旗号,实际不过想借机惩罚讽刺她失踪五年的行为而已。毕竟宫冰夜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别人抛弃? 可她没办法,只能如宫冰夜所愿。 “先去昨天的幼儿园,福儿放学了。” 尹亦浠垂眸走回车旁,本想坐后排,发现拉不开门只好坐进副驾驶。 福儿第一天入学,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原本兴高采烈的想跟尹亦浠分享,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小脸登时拉了下来。 “高个子叔叔怎么也在?”她扒着副驾驶的座位凑到尹亦浠耳边,小声抱怨。 宫冰夜听到了, 等红灯的间隙转过头来:“你讨厌我?” “哼!”福儿嘟着嘴瞪他,然后气鼓鼓的坐回后排。 她本来不讨厌高个子叔叔,毕竟他长得那么帅,穿西装的样子比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还漂亮。可是他惹妈妈生气了,她就不喜欢他。 昨天遇见他还被他吼了之后,妈妈回家的一路都不高兴,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还偷偷哭了。 她知道妈妈不是因为小美人鱼被王子抛弃才哭的,而是因为高个子叔叔。 她的厌恶不加掩饰,宫冰夜随口问尹亦浠:“这么快就在你女儿面前说我坏话了?” 尹亦浠嗤笑一声,想提醒他别太自恋,小福儿已经抢过话头道:“我妈妈从来不说别人坏话,你不许冤枉她!坏人!” 一向被睿睿怕惯了,难得被小孩子顶撞,宫冰夜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玩,便顺着福儿的话追问:“那你妈妈夸我没有?” “美得你!”福儿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扯着嗓子吼道:“我和我妈妈都不喜欢你,没人夸你!” “你几岁了?什么属相?”宫冰夜话锋一转。 尹亦浠以为他猜出了什么,倏然一惊,可当福儿不明所以的回答后,却听他疑惑道:“小兔子啊,我还以为你是属小鞭炮的呢。” 原来是在拐着弯欺负小孩,尹亦浠松了口气,没理会他。 福儿却气得不轻,张牙舞爪的说他是属长颈鹿的,还是最丑的那种。 宫冰夜扬唇一笑,不再答话,只听后面的小家伙自顾自的嘟囔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 不知怎么,他想起方才福儿为尹亦浠出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睿睿。 犹豫片刻,他忍不住询问:“福儿的父亲是谁?” 尹亦浠望着窗外连头都没回,平静道:“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暂住宫家 阔别多年,再次站在宫家别墅前,看着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侧面的雕花小桌木椅、还有紫藤架下的秋千,一切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福儿没住过这样大的房子,从下车开始就紧紧拉着尹亦浠的手不放,竟显得有些羞怯。 尹亦浠见状忍不住心痛。 原本福儿也该享受睿睿所拥有的一切,是她自私,才让福儿失去机会。 一路走进别墅,听管家说夫人回来了,正在房间读书的睿睿立刻飞奔着冲下楼梯。 门厅中,尹亦浠正在帮福儿换鞋,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过去—— 五年不见,睿睿已不是当年的小团子,圆鼓鼓的身子也变得瘦削。 头发剪短了一些,利落的刘海在眉骨上方,嘴巴不再充满肉感,而是与宫冰夜相似的薄而有型。还有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宫冰夜的翻版,深黑明亮,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以及在父母面前才展露出的童真。 尹亦浠缓缓直起身,胸口好似被塞了团棉花,既满足又憋闷。忍不住想冲过去抱抱他,又怕他心里有怨恨,不肯再让她抱。 眼中蓄满了泪,渐渐的,睿睿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她翕了翕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睿睿站在几步外,同样含泪望着她。 他不怪妈妈离开自己,也早就想好,再见到妈妈的时候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好的表现,让妈妈知道他不是累赘,而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子汉。 但是真正见到了,又莫名胆怯。 “妈妈……”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极力控制仍带着哭腔。 尹亦浠哭的肩膀都在颤抖,声音同样哽咽:“对不起……睿睿对不起……” “妈妈!!” 睿睿大喊一声,终于鼓起勇气跑过去扑进尹亦浠怀里。 紧紧环着妈妈的腰,闻到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母子俩相拥痛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福儿也忍不住跟着哭。宫冰夜挥退旁边红了眼眶的佣人们,抬手捏捏眉心,心里也泛着酸涩。 哭够了,众人总算控制好情绪,坐进客厅。 尹亦浠始终抱着睿睿,睿睿沉了不少,她抱着费力却不愿松手。 “福儿,来妈妈这边坐。”怕福儿觉得受到冷落,于是她把福儿拉到身边,让她吃桌上的水果和零食。 睿睿目光探究的看了福儿一眼,抱着尹亦浠的手臂撒娇:“妈妈,你今天回家就不走了吧?那你什么时候和爸爸复婚啊?” “你爸爸是谁?”正埋头在零食堆里的福儿闻言转过头来,面色不善的质问。 睿睿已经听说尹亦浠又生了个女儿,见她问自己,便如实回答:“宫冰夜。” “宫冰夜……”福儿跟着念一遍,然后反手一指:“就是高个子叔叔吗?” 睿睿点头,她立刻扬起下巴高声道:“不行!我妈妈和我爸爸才是一家,不能嫁给别人!” “你爸爸又是谁?”睿睿盼着父母复婚已经盼了整整五年,眼下多了一个小丫头不说,小丫头的爸爸也要出来捣乱,他自然不高兴。“做事要讲先来后到,妈妈原本就是我爸爸的妻子。” 福儿站起身,双手叉腰不甘示弱:“相互喜欢才能结婚,我妈妈要是喜欢你爸爸,就不会和我爸爸生下我了,这你都不懂吗?还是大孩子呢,真丢人!” 福儿脑筋转的快,跟郭禹堂学得嘴皮子也快,三下两下便把睿睿绕晕了。 睿睿吵不过她,连忙扑进尹亦浠怀里撒娇,小福儿也不甘落后,一条手臂牢牢挂在尹亦浠脖颈上,空出一条手臂用力把他往外推。 平日一个孩子已经焦头烂额,这回两个凑到一起,简直要了尹亦浠的命。幸好宫冰夜及时制止睿睿,才勉强救了她。 母子相见气氛感动,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尹亦浠知道睿睿心心念念的想让她与宫冰夜和好,可不论是她的想法,还是从宫冰夜的现状考虑,这都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她愿意独自抚养睿睿和福儿两个孩子,但为了睿睿的将来,她不能如此自私。再者睿睿是宫家的长孙,把他带走,别说宫冰夜,连宫家人那关都过不了。 经过考虑,她提出把睿睿带去自己那里住一段时间,送回来后她也要时常过来探望。 可惜话音未落,就被宫冰夜拒绝。 “你想看孩子我无权阻拦,但带走睿睿不行。” “为什么?”尹亦浠不解,认真重复刚才的话,表示她只是想让睿睿去家里住几天,不是常住。 宫冰夜不语,但显然仍不同意。 睿睿大概明白宫冰夜的心思,故意给尹亦浠出主意:“爸爸不让我走,那妈妈你就住在这里好了,不是一样的吗?” 只要母子能在一起,住在哪儿倒不是问题,只是…… 尹亦浠怕宫冰夜那样讨厌她,连让她带走睿睿都不肯,又怎么会让她住进自己家? 没想到宫冰夜闻言虽然脸色不大好看,却无可奈何的表示:“既然睿睿邀请你们,我无法拒绝。” 随后他端着空杯子起身,擦肩而过时随口讽刺:“只要你不带着睿睿一起消失。” 见宫冰夜答应了,睿睿跳起来欢呼,说了句“我去收拾客房”便一溜烟跑上楼去。 父子俩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以至于尹亦浠还没来得及征求福儿的意见。虽然她无比渴望能留下来陪伴睿睿,但也不能忽略了福儿的感受,毕竟对福儿来说,宫冰夜和睿睿等同于陌生人。 好在福儿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尹亦浠还有一个孩子,并时常在深夜抱着那个孩子的照片面容忧伤。她能感觉出尹亦浠对睿睿的心疼和歉疚,所以很懂事的同意住下。 “你乖。”尹亦浠笑着摸摸她的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敛起笑容提醒:“福儿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谨,但有一点必须记住,不可以提起郭叔叔。” “为什么不行?郭叔叔是我爸爸啊!”福儿不满,声音也一下子提高。 尹亦浠赶紧捂住她嘴巴,随便找了个借口:“嗯……因为那个高个子叔叔他太骄傲了,要是知道你郭叔叔处处都比他好,他会欺负郭叔叔的。” “哦?真的吗?” 见尹亦浠煞有其事的点头,福儿真被骗住了,痛快答应下来。 入夜。 吃过晚餐,宫冰夜回书房继续工作,睿睿也被他叫过去做作业,尹亦浠切好水果带着福儿给他们送去。 书房门开着,一大一小对坐在办公桌两边,身姿笔挺,剑眉微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福儿偷笑,扒着尹亦浠手臂让她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高个子叔叔,对不对?” 尹亦浠点点她鼻尖,撇嘴道:“就你聪明!” 两人凑在一起说笑,书房里的人早已察觉,睿睿本想起身,被宫冰夜一个眼神定住,只好朝尹亦浠摆手:“妈妈你来给我和爸爸送好吃的吗?” 尹亦浠闻言忙答应一声,端着果盘走进来。 书房的办公桌面积不小,但被宫冰夜的文件和睿睿的书本占据,几乎没有空处。尹亦浠粗略扫了眼,能放得下果盘的大概只有办公桌中央的位置。 为了将果盘放过去,她必须走到桌子侧面,睿睿心中早有盘算,看准时机偷偷伸出一条腿…… 他都预估好了,如果妈妈在这里被绊倒,肯定会直接扑到爸爸身上。 可人算不如天算,尹亦浠还没走到他设下的“陷阱”,就提前被地毯绊住—— “呀!” 尹亦浠惊呼一声,失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堪堪伸出手去想扶住桌边,却握住了另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 宫冰夜眼疾手快的把她抱进怀里,心跳也随之漏了几拍,没好气道:“你都不看路的吗?” 尹亦浠心慌意乱,被骂了都没反应过来,只顾着按着胸口喘息。 在后面目睹全过程的福儿却激动起来,指着睿睿高声道:“哥哥大坏蛋,你为什么伸脚绊我妈妈?!” “妈妈是被地毯绊倒的,你没看到吗?”睿睿并不理亏,所以底气十足。 福儿瞪起圆鼓鼓的眼睛,小脸气得通红:“那你也伸脚了呀,就像小偷偷东西,不管偷没偷到,有那种行为就是犯法的!” “我……我比你大,不跟你一般见识!” 睿睿说不过福儿,只得憋着气坐回去继续写作业。 两个孩子见面就吵,尹亦浠深感头疼,不过眼下比头还疼的,是她的脚踝。 “扭到了?”见她紧蹙着眉,宫冰夜忍不住询问。 尹亦浠敷衍的摇摇头,打算把他推开,自己回房间查看伤势。谁知宫冰夜竟扶着她到椅子上坐,然后蹲下身挽起她的睡裤,露出脚踝。 宫冰夜所有的动作都自然而然,包括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勉强或别扭的痕迹,仿佛他这样做是很正常的事。 尹亦浠怔愣间,宫冰夜已重新把她抱起来,送回房间擦药。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起保护妈妈! 尹亦浠怀福儿时身体始终虚弱,又几经颠簸,再加上早产,导致福儿身子也很弱,不像睿睿小时候那样胖嘟嘟的,而是四肢纤细,发烧感冒成了家常便饭。 为了给她调养身体,尹亦浠每天都要早早起床,亲自准备营养早餐,早餐后还要盯着她吃几种维生素。 虽然宫家有佣人,但出于习惯,翌日清晨尹亦浠还是循着生物钟起身,简单洗漱后就进了厨房忙碌。 她不知道的是,这五年间宫家佣人基本不需要准备早餐,因为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过来。 宋齐佳提着餐盒熟门熟路走进餐厅,等待片刻不见宫冰夜和睿睿出来,打算上楼看看,刚走到楼梯下面,忽然听到厨房里的响动。 她心生疑惑,微皱着眉头靠近,看见厨台边正在熬粥的尹亦浠时着实吃了一惊。 “你怎么……”打量着尹亦浠身上的睡衣,她带了丝勉强的笑意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亦浠?” 尹亦浠这才发现厨房里又进来了人,转身看到宋齐佳的瞬间,也显得很惊讶。 “前段时间刚刚回来。”她礼貌回应道。 “你的嗓子好了?能说话了?”宋齐佳一脸惊奇的盯着她纤瘦白皙的脖颈和嘴唇,仿佛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她的声音。 记得尹亦浠以前与人交流只能通过手语,若对方看不懂,气氛便尴尬的沉默下去。她性子急,虽然觉得好玩曾让宫冰夜教过一些基本的手势,但每次看尹亦浠做手语还是觉得不耐,只是照顾尹亦浠的感受没表现出来而已。 而那时的尹亦浠应该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不便会耽误别人时间,所以她每次见尹亦浠好像都是沉默着的,哪怕因为宫家少奶奶的身份被安排在中央位置,仍会像空气般被所有人忽略。 现在的尹亦浠明显不同了,温婉淡雅的气质虽没变化,举手投足间却充满自信,既有着年轻女孩的单纯朝气,又隐隐透出成熟女人的干练。 尹亦浠低咳一声,宋齐佳意识到自己盯人家看太久了,忙找话题掩饰尴尬:“那个……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住的还习惯吗?换一个环境心境应该也会跟着开阔吧?” 尹亦浠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对于生活质量也没太大要求,只要女儿开心她便什么都可以接受。所以住在哪里,对她来说根本没区别。 “还好。”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去洗菜。 宋齐佳挑了挑眉,总觉得尹亦浠对她的态度过于疏离,沉默片刻又问:“你在国外也要工作吧?回国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那天曾在宫氏的合作商公司看见了尹亦浠,所以宋齐佳猜测她正在找工作。 尹亦浠实在不愿再接近宫冰夜或和宫冰夜有关的任何人,于是敷衍道:“……是要工作。” 一而再的被冷待,宋齐佳渐渐变了脸色,暗想尹亦浠从前可不是这般没礼貌的,现在怎么了,恢复成正常人又在国外待了几年,回来后就目中无人吗? 正准备说些什么提醒她一下,厨房外却忽然跑进来个白嫩嫩的小女孩,抱住尹亦浠的腿就开始哼哼唧唧耍赖。 “这是……”宋齐佳面露惊诧。 宫家肯定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而且这孩子又和尹亦浠如此亲密,她和尹亦浠究竟是什么关系? “又闹起床气,小磨人精,也不知道像谁。”尹亦浠抱起福儿,让她伏在自己肩头,轻哄了一会儿才想起对宋齐佳解释:“我女儿,福儿。” 女儿?! 宋齐佳恍然大悟。 五年前她陪宫冰夜去国外视察工程,中途宫冰夜突然到处找人,最后在一家医院打听到了尹亦浠的消息。 她当时没仔细听,但好像确实有人说过尹亦浠怀孕了。 看看小女孩的年纪,应该就是那时候怀孕生下的。 尹亦浠已经怀孕生女,身边自然有另一个人陪伴,看来她真的已经重新开始,不像过去那样处处都需要别人照顾。 想到这些,宋齐佳不由得暗喜,对尹亦浠的看法也发生转变,不再为她刚才的态度不满。 宋齐佳原就性格爽朗,尹亦浠也懂得适时捧场,所以当宫冰夜和睿睿下楼后,就看到两人在厨房里相谈甚欢。一边聊天,尹亦浠还一边在教宋齐佳做点心。 最初的惊讶过后,宫冰夜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故作不在意的坐进餐厅。 不多时,尹亦浠和宋齐佳也端着刚做好的早餐出来。 众人围坐在餐桌边,但这时候场面却有些尴尬。 因为桌上的早餐共有两份,一份是尹亦浠准备的,还有一份是宋齐佳带来的。虽然两人聊天时气氛不错,可眼下增添了几份比较的气息,自然都觉得别扭。 福儿不用说,肯定抱着尹亦浠熬的五谷粥埋头猛喝,睿睿在偷瞄了一眼宋齐佳的神色后,也夹起尹亦浠蒸的蟹黄小笼包,只剩下宫冰夜一个人…… 见其他人都不着痕迹的等待自己的选择,宫冰夜面不改色,伸手拿过餐盒。 尹亦浠随即垂下眼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帮福儿擦拭嘴角,心里却泛起丝丝缕缕的痛。 五年了,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宫冰夜又何尝不是?过去的爱和怨,早已随着时间流逝,在宫冰夜心中她早已成为无关紧要的人,唯一的标签大概是“睿睿的生母”。 所以,她与宫冰夜的现任未婚妻,自然无法比较。 然而尹亦浠这边正百转千回,对面的宫冰夜想法却相当简单。 他觉得看见宋齐佳来给他和睿睿送早餐,尹亦浠应该吃醋,再不济也该沉默以对,谁知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竟和“情敌”有说有笑,好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她不在意,他就做得更明显一点,非要她吃味不可! 早餐过后,尹亦浠和睿睿福儿都要去上班上学,宫冰夜便第一次以不顺路为由拒绝了送宋齐佳上班,开车载着自己的妻儿出门。 路上,睿睿和福儿分别坐在尹亦浠身侧,说不了几句话,两人就要吵闹。 起因是睿睿好奇,询问尹亦浠在国外的生活。 “妈妈不喜欢吃西餐,住在那里你都吃什么呢?”睿睿抱着尹亦浠的手臂,听语气似乎很心疼她。 尹亦浠觉得好笑又窝心,刚想回答,福儿却抢话道:“我妈妈会自己做饭,再说国外也有中餐厅啊,你的问题可真傻!” 福儿生在国外,对那里难免有些特别的情怀,以为睿睿在说国外的不好,便据理力争。 睿睿辩解,却引来福儿更高声的指责。 无奈之下,睿睿只好转移话题,问起尹亦浠在那边的工作。没想到福儿又不高兴了,护着尹亦浠把睿睿当成间谍似的提防。 “你干嘛总问我妈妈的事,是不是看我妈妈好欺负?!” 从昨天见到睿睿开始,福儿就觉得妈妈对她的爱分成了两半,本来已经心生委屈,又发现睿睿一个劲儿的往妈妈身边凑,当然会本能的排斥。 睿睿自知吵不过她,又觉得和自己妹妹吵架很没风度,索性转头去看窗外,不跟她一般见识。 两个孩子是亲兄妹,总是针锋相对怎么可以? 见状,尹亦浠便告诉福儿,睿睿是她亲哥哥,和她一样都在关心自己。 “他不会欺负妈妈吗?”福儿仰着小脑袋询问,看样子不大放心。 尹亦浠郑重的点点头,拉着睿睿和福儿的手放在一起,满眼幸福道:“以前福儿还没有出生,都是哥哥在保护妈妈。那时候妈妈不能说话,哥哥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手语,出门在外,他都像小大人似的帮妈妈的忙。”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统一战线,一起保护妈妈!”旁边睿睿面色正经的补充。 “唔……” 福儿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总算对睿睿放松了警惕。 其实睿睿生得唇红齿白,向来招人喜欢,初见到这个小哥哥时,福儿已经本能的对他产生好感。 只是因为他和宫冰夜的关系,还有尹亦浠对他特别的态度,才令搞不清状况的福儿神经紧张,下意识防备起他来。 不过既然妈妈都说这个哥哥是自己的“战友”,她还是仔细观察一下吧,虽然她不希望妈妈对自己的喜爱分给别人,但只要妈妈能开心,她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在福儿观察睿睿的同时,宫冰夜也似有若无的透过后视镜观察福儿。 经过短时间相处,他总觉得福儿和睿睿五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或许是神似。 还有福儿偶尔露出的小表情、小动作,都像是睿睿小时候的翻版。 虽说都是尹亦浠的孩子,但如此相像,难免让人怀疑…… 宫冰夜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收紧,心里有个想法,不敢相信,却又抑制不住强烈的期待。 知道尹亦浠肯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思忖之后,宫冰夜决定暗中调查。 第二百七十四章 独守空房 宫冰夜怀疑福儿是他的孩子,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想法。 当年在国外的医院里,听闻尹亦浠怀孕并且有丈夫陪同产检,他的确痛断肝肠,以为尹亦浠彻底抛弃他,转嫁他人。 可后来渐渐冷静之后,他总会想起尹亦浠失踪前一夜,他们在医院病房里的缠绵。 那一次,会不会让尹亦浠怀上孩子? 这种想法整整在宫冰夜心头缠绕了五年,这也是他在见到福儿后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觉得福儿可爱的原因。 当初他和睿睿都很期待尹亦浠能再生一个女孩,如果福儿是他的女儿,不正是皆大欢喜吗? 可惜,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他派人调取了尹亦浠在国外的居住档案,其中一项便是她的身体状况,上面很清楚的记录着她是在去国外一个月后才怀孕,福儿出生时间和预产期不符,则是因为早产。 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可真正尘埃落定了,宫冰夜却心生愤懑,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抱着希望去调查这种事,还不如继续装傻下去,哪怕骗骗自己换个心理安慰也好! 傍晚有个商业宴会,他本打算推掉,回家陪尹亦浠和孩子,眼下改变了想法,不但决定参加宴会,还邀请宋齐佳做自己的女伴…… 宫冰夜醉醺醺的被宋齐佳送回家时已经深夜,尹亦浠一直睡得不踏实,听到楼下有动静便立刻跑了出来。 看到二人姿态亲密,她没多想,毕竟宫冰夜喝醉了酒,宋齐佳一个女人搀扶着他已经不容易,哪还顾得上保持距离? 只是宫冰夜的司机去哪了,自家老板醉成这样,他都不帮忙的吗? 正探头朝外面张望,宫冰夜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猛地朝前方扑去。尹亦浠见状连忙去扶,宋齐佳比她快一步,一手拉着宫冰夜的手臂,一手抱着宫冰夜的腰,已经将人扶住。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尹亦浠抿抿唇,刚要收回去,宋齐佳许是觉得尴尬,竟主动说道::“我有点撑不住他,亦浠你也来帮忙吧。” “……好。” 尹亦浠迟疑的应下,可还没等碰到宫冰夜的衣角,本来醉得人事不省的宫冰夜突然睁开眼睛斜睨着她,嫌弃道:“不用她扶,走……走开!” 很久没被宫冰夜如此对待了,当着宋齐佳的面,不要她碰,要她走开。 尹亦浠对这种感受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婚后那三年,而之后的时间,不论他们如何吵闹误会,在外人面前,宫冰夜永远会护着她。 有瞬间的心痛,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因为她很清楚,回忆之所以称作回忆,正因为在现实中再不可能重来。 浅笑着收回手,尹亦浠语气平静:“再陪睿睿两天,我就会离开,你放心。” 放心?他放什么心?!! 他是希望她走吗?他希望她永远留下,希望她重新嫁给他,希望这空白的五年不存在! 最希望的是,福儿是他女儿,她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男人,不曾对其他人付出过感情。 可这些,她能做到吗? 宫冰夜嗤笑起来,既讽刺尹亦浠,也嘲笑自己。 而后他抬手环住宋齐佳的肩,摇摇晃晃站直身体,明明愤怒到极点,偏还要做出副愉快的样子。 “要走啊……早该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留下会打扰我……我们,不知道吗?” 尹亦浠点点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指尖几乎刺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不知为什么,心脏好像被拉扯一般,丝丝缕缕的痛沿着血液流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包裹着。而表面,却如同平静的湖水,无波无澜。 她转过身,步伐僵硬的上楼,将自己关进房间。 楼下一时静默,宫冰夜搭在宋齐佳肩上的手早已滑落,垂头站在原地,又气又恨。 气的是已经过去五年,尹亦浠仍改不掉逆来顺受的性格,他都那样挑衅了,她就不能给出一点反应吗? 如果她也生气,非要留在这里不走,哪怕明知道她是为了睿睿,他也能从中汲取一点慰藉,可她偏偏不! 他更恨自己,放任她离开五年,眼下不知该怎样对待她,便只会说些狠话将她越推越远! 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他眼眸中瞬间燃起一道光,迅速转头看过去,对面站着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调节情绪:“这么晚了还没睡?”顿了顿,又了然道:“哦,明天是周六。” 睿睿蹙眉怒视他,开口便是指责:“你又和妈妈吵架,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我的!” 宫冰夜一愣,过去五年里的场景渐渐浮现在脑海。 那时候尹亦浠的名字在家中就是禁忌,所有佣人包括宫泓和魏咏秋都不敢提起,可不提,不代表她会在宫冰夜和睿睿的记忆中消失。 每当想念尹亦浠的时候,宫冰夜和睿睿便静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只出神的回忆着尹亦浠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时光。 最后宫冰夜答应睿睿,如果有朝一日还能找回尹亦浠,他们一定不能责怪她,而且要比从前对她更好,让她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可现在呢,你是怎么做的?”睿睿愤怒的瞥了宋齐佳一眼,继续对宫冰夜高声道:“你对妈妈发火,还要赶她走,你太过分了!” 宫冰夜承认自己方才有些激动,但责任难道全在他身上吗?他就活该帮别人养女儿,还要每日笑脸相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没错,只要与尹亦浠有关的事,他根本维持不了自己的原则,如果尹亦浠愿意回到他身边,他绝对会待她如初甚至更好,可事实是她不愿意! 这种话不能对孩子说,宫冰夜只得沉下脸,提醒睿睿不要参与大人间的事情。 可是宫冰夜忘了,对睿睿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妈妈,他同样爱爸爸,但若要在两者中选其一,这次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妈妈。 “爸爸喜欢宋阿姨,不要妈妈了,那我和妈妈妹妹一起走,我们也不要你了!” 睿睿气冲冲扔下句话,随即便抹着眼泪跑进尹亦浠房间。 接二连三的争执吵闹,宫冰夜身心俱疲,酒精在身体里作用,更让他觉得难受。 摆摆手让宋齐佳离开,他沉默着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动作…… 第二天如常的上班工作,中午在外面与客户应酬,下午分公司财务出了点问题,他临时组织管理人员开会商讨,对相关人员问责,下班回家的时候本该放松,可站在门前他竟心情沉重,还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胆怯。 家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前两日回家,一推门便能听到睿睿和福儿斗嘴的声音,尹亦浠在厨房做饭,偶尔探出身子来提醒他们两个小鬼要适可而止,两个小鬼答应的痛快,等她回去后又立刻恢复原样。 他喜静,可是看到那样的场景也不忍苛责,反而因为感受到了浓浓的生活气息而心情愉悦。 想到这儿,宫冰夜蹙了整天的眉心渐渐舒展,抬手开门,走进去后等待他的却是一室寂静。 门厅和客厅没有四处乱丢的玩具,窗帘上没有五颜六色的颜料,厨房里没有人在做饭,楼上的卧室全部房门紧闭,安静整洁的仿佛无人居住。 不用问也知道,尹亦浠走了,还带走了两个孩子。 “呵,果然说到做到。” 他自嘲的笑笑,而后突然厉声道:“人呢!宫家的规矩都忘了,没人做饭没人整理房间,准备集体罢工?!” 话音未落,佣人们纷纷从房间跑出来,屏息凝神的不敢答话,只顾埋头做事。 其实今天是宫冰夜回来的早了,又没有提前通知,佣人们才没来得及准备晚餐。而且她们也知道尹亦浠和睿睿都走了,宫冰夜必定会发怒,怕狂风骤雨波及到自己身上,才躲进房间不敢出来。 谁知躲起来了,宫冰夜还会把她们叫出来骂…… 与宫家别墅沉闷紧张的气氛相比,尹亦浠的小公寓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欢快。 因为回国后众人还没有正式聚过,所以尹亦浠特地把苏苗昕和郭禹堂都找过来,办了一场接风宴。 一群人聚在一起,当然要吃火锅,尹亦浠和苏苗昕买回食材在厨房里洗洗涮涮,郭禹堂则陪着两个孩子在客厅玩闹,场面充满和谐。 不过以一己之力与郭禹堂和福儿两个人斗嘴的睿睿,却察觉到了异样。 他和郭禹堂原就互相看不上对方,见面就吵已经成为习惯,而这两天他和福儿也吵得不亦乐乎,所以郭禹堂和福儿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他,倒也正常。 只是他总觉得,郭禹堂对福儿好得有些离谱。 因为郭禹堂虽然喜欢跟他吵架,但对他一向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他一份,两人更像是哥们关系。而算起来,郭禹堂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福儿才对,为什么两人如此亲近,还处处充满默契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爱的伤痕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虽然和宫冰夜大吵一架并随尹亦浠离家出走,但睿睿心里仍时刻记挂着宫冰夜。 发现郭禹堂和福儿的关系不简单,他便立刻投敌倒戈,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宫冰夜。 在宫冰夜着手调查的同时,他也寻了个福儿独自在房间玩芭比娃娃的时候,进去刺探军情。 见他进门,福儿横过去一眼,将芭比紧紧抱在怀里,语气不悦:“干嘛,抢了我妈妈还不够,又来抢我的玩具了?” “……我是男孩子,才不玩那些呢。”睿睿尴尬的挠挠头,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又解释:“而且我没有抢妈妈,妈妈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 福儿轻哼一声,转过身继续玩,不再搭理他。 睿睿干坐了半天,见福儿完全没有和自己聊天的想法,只好生硬的打开话题:“妹妹,你的这个娃娃真好看,谁买给你的啊?……郭叔叔吗?” 闻言,福儿顿生警惕,挑起眼睛盯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要抢我玩具”的样子。 睿睿无奈,索性顺势承认道:“我确实有点喜欢,如果是郭叔叔送给你的,让他再送我一个好了。” “才不呢!郭叔叔只喜欢我,只送我!”福儿没好气的吼道。因为尹亦浠特地叮嘱过,所以她对郭禹堂的称呼都改了。 五岁的孩子,福儿的警惕心算是很强了,可还是没能斗得过睿睿。 通过她情急之下的反应,睿睿已经看出芭比娃娃就是郭禹堂送她的,这也从侧面证明,昨天果真不是福儿和郭禹堂的第一次见面。 稍作思忖,睿睿故作羡慕道:“郭叔叔对你可真好,简直比我爸爸对我都好。” “那当然了,郭叔叔就是爸爸。”福儿摆弄着公主裙,随口道。 睿睿闻言大惊失色:“什么?!你再说一遍,郭叔叔是你爸爸?!” 虽然他怀疑郭禹堂和福儿的关系不一般,可始终不敢往这方面想,因为他很清楚郭禹堂和自己父亲的情分,如果尹亦浠消失这五年都和郭禹堂在一起并为他生了孩子,不止宫冰夜,他都接受不了。 他如此激动,反观福儿却是一派淡然,不疾不徐的点了点头,慢悠悠道:“是啊,反正我爸爸死了,我想让谁当爸爸都行。” 睿睿简直被她绕糊涂了,一会儿说爸爸死了,一会儿又说郭禹堂是她爸爸,到底谁是谁啊? 两人聊得驴唇不对马嘴,好在经过睿睿的不懈努力,最后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经过。 并且很快,宫冰夜那边也传来消息,调查到的结果与睿睿从福儿处打听到的一模一样。 那就是福儿的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郭禹堂与她并无实质性关系。 人总是这样,当发现有一个敌对者存在,便时刻神经紧绷,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紧张失控。而一旦敌对者消失,便又觉得一切事情都可以淡然处之,连心境都变得平和。 宫冰夜此刻就是这种心情。 他确定自己今生今世只会爱尹亦浠一人,既然福儿的生父已经死了,尹亦浠又恢复单身,那么过去的五年又算什么呢? 即便他短时间内心里会有些隔阂,但只要能重新和尹亦浠在一起,想必再多的隔阂和失望也会随着时间消耗殆尽。 于是他做下一个决定:追回尹亦浠! 追女孩,宫冰夜完全没经验,而且尹亦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给点温柔就能被骗走的小姑娘,她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又经历过许多苦难坎坷,想要打动她自然不容易。 这时候睿睿便从旁出谋划策,给了他一条堪比金科玉律的方法:厚脸皮! 尹亦浠心软,经过五年的磨砺虽然看起来性格强势了一些,但本性不会变。只要宫冰夜死皮赖脸的粘着她,早晚有抱得美人归的一天。 而宫冰夜追妻的第一步,就是登堂入室—— “人呢?” “在厨房做饭。” “有没有别人在?” “苏阿姨和郭叔叔今早就走了,只有我和福儿。” 隔着门缝,宫冰夜和睿睿窃窃私语,确认过尹亦浠家里的情况后,宫冰夜才轻手轻脚的进门。 谁知刚换完一只拖鞋,福儿便气势十足的冲了过来,先后打量过父子二人,对着宫冰夜质问:“谁让你来我家的?” 宫冰夜语塞,睿睿赶紧帮忙答:“妈妈让爸爸来的。” “那是你爸爸!” 福儿纠正了他的措辞,而后扯开嗓子朝厨房里喊:“妈妈你快来看,高个子叔叔跑到咱们家来了,哥哥说是你让……”不等说完,嘴巴就被睿睿捂住。 可惜已经晚了,戴着围裙的尹亦浠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宫冰夜下意识把锅铲举高,面色不善的问:“你来干什么?” 一天前刚吵过架,还是自己亲口把人家赶走的,现在又眼巴巴的跑来找人家,宫冰夜不免脸热,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多亏睿睿机灵,替他讨好道:“爸爸来向你认错。” 认错?他会如此放低身段? 尹亦浠不信,而且就算宫冰夜真想向她道歉,她也不在乎,毕竟两人从今后都再无瓜葛。 “你……” 尹亦浠正想说什么,睿睿怕她赶人,忙指着厨房的方向提醒:“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了,妈妈你闻!” 锅里还炒着菜,尹亦浠闻声连忙调头回去,没再管宫冰夜的去留问题。 小福儿却很不乐意,倒腾的两条小短腿眼看着要追去。睿睿眼疾手快把她拉住,露出自己最友善的笑容,和她打商量。 “妹妹,我爸爸想来家里做客,你别去跟妈妈告状,我把收藏的那套经典机器侠送给你。” “谁要你的东西!”福儿翻了个白眼,势要坚守对尹亦浠的忠贞。 睿睿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个好主意。 “你帮我这次,我也帮你找你爸爸好不好?” 福儿自小没见过父亲,虽然尹亦浠、苏苗昕和郭禹堂的陪伴同样能给她家庭的温暖,但谁也代替不了父亲的位置。 而且所有人都说她父亲已经死了,她却始终不愿相信,她总觉得妈妈在骗她。如果睿睿真能帮她找到父亲,那么让高个子叔叔待在家里,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她之前也在高个子叔叔家住过,做人不能太小气嘛。 福儿勉强点头,答应不再给宫冰夜捣乱,只是看着他的目光仍不大友善,将他当成侵入者防备。 成功在尹亦浠家蹭住,宫冰夜已足够满足,知道尹亦浠对他还存着气,福儿也看不上他,便一直安静的如同空气。到了晚上,才乘着夜色行动。 尹亦浠的公寓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当初置办家具的时候她便想过让睿睿回来住,所以特意买了儿童上下床。 这样一来,福儿和睿睿睡在一间,她自己睡一间,留给宫冰夜的当然是客厅沙发。 宫冰夜当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待夜深人静估计尹亦浠已经入睡,他才蹑手蹑脚的打开主卧房门,走了进去。 爬上床小心翼翼抱住尹亦浠,他瞬间松了口气,感觉整日的疲惫都消散,仿佛心里缺失的地方被重新填充完整。 而分别五年,尹亦浠的身体却仍保留着从前的记忆,被抱住后非但没有察觉异样,反而极其自然的靠了过去。 这一夜,不知满足了多少期待…… 然而夜晚再美好,总要迎来天明。 “宫冰夜!!” 伴随着尹亦浠一道怒吼,家里所有人都被惊醒。 次卧的睿睿和福儿动作飞快的跳下床,一前一后跑到主卧门口,推开门—— 只见宫冰夜坐在床上,许是刚刚醒来,正面带迷茫的望着地上的尹亦浠。 尹亦浠则抄起手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一股脑朝他砸去。 枕头、毛巾、书、闹钟……要不是睿睿拦着,她差点把台灯举起来。 宫冰夜愣愣的忘记躲避,被书的一角刮到,下巴的位置渐渐泛出血痕。 尹亦浠见他受伤了有些理亏,但仍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意思质问他,便没好气的警告:“再有下一次,我打得更重!” 整夜同床共枕,换来一道血痕外加一顿骂,宫冰夜觉得……自己赚大了。 所以事后他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旧洗漱吃饭,然后容光焕发的去上班。 递交文件时,韩远发现他受伤了显得有些担忧,便多问了一句。 “总裁,您这里……”韩远指指自己的下巴,皱眉道:“有一道红痕,好像还有点肿,没事吗?” 宫冰夜对着电脑屏幕照了照,忍不住笑说:“这个?这是爱的伤痕,你不懂。” 爱的……伤痕? 韩远确实不懂,但猜也能猜到,能让自己总裁受伤之后反而高兴,还酸掉牙的说什么爱的伤痕的人,也就只有尹亦浠了。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夫人一走就是五年,才刚回来,总裁就把全部的气愤和委屈都忘了,又像之前那样百般宠爱。 韩远暗暗为宫冰夜竖起大拇指,然后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拿着文件退出办公室。 第二百七十六章 别再打他的主意 “两份企划书都带来了吗?” “啊?不是只有第二份才用得到?” “我让你带就带,哪儿那么多废话!没带是不是,这月奖金扣了。” 男人扔下句话,整了整领带,抬步继续往前走。苏苗昕暗骂一句,却只能忍着火气跟上。 从国外归来,不止尹亦浠,苏苗昕也要重新找工作。当前这家公司是她很早之前就看好的,递交简历被审核录用,于是回国后她直接进入了这家公司任职。 起先一切都还算不错,但自从经理,也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向她表白被拒后,就开始处处给她穿小鞋,找各种理由克扣奖金和薪水已经稀松平常。 比如刚刚,哪有什么两份企划书?分明是第一份交给经理,他挑字眼寻出错处让她改,然后才有了第二份。 今天来见客户,当然要拿出改好的,先前那份弃用的还带着干嘛?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苏苗昕饶是脾气火爆,受些委屈也只能忍着,毕竟她对公司和工作付出了全部心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 一路跟在经理身后进了咖啡厅,本以为谈合作时又免不了被经理设套为难,没想到对方前来洽谈的竟是位熟人。 “萧默程,怎么是你?” 苏苗昕满脸讶异,萧默程淡然一笑,伸出手道:“苏小姐,好久不见。” 通过交谈,她才知道萧默程正是合作公司的老总,今天亲自来谈业务,也和她一样,是看中了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 见苏苗昕与合作对象熟识,经理倒是收敛了不少,偶尔想刁难一下苏苗昕,也被萧默程不着痕迹的挡下,整场谈话还算圆满。 结束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苏苗昕与经理道别,然后请萧默程吃饭。感谢他的帮助。 “少了那颗老鼠屎,空气都清新了。”苏苗昕长出一口气,意识到在餐桌上不该提那么恶心的东西,又尴尬的蹭蹭脸颊。 萧默程似乎并不在意,反而配合道:“他看上去的确不好相处。” 苏苗昕赞同的猛点头:“就是,小肚鸡肠还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终于有人陪自己一起唾骂不干人事的经理,苏苗昕心情舒畅了,连带着觉得萧默程也没那么讨厌。 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从前她对萧默程的怀疑,也渐渐变得没有必要。 再加上阿生是她心底抹不去的痛和思念,而萧默程又长着一张与阿生相似的脸……所以爱屋及乌,她也不至于再对他时刻提防。 不过当萧默程追问起她和尹亦浠五年间的去向时,她依然不会如实相告,只敷衍了一句,就转移话题聊起其他事情。 —— 宫冰夜受了伤,伤口还在脸上,如此震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公司上下,午餐时间,职员餐厅里到处都是猜测这件事的声音。 早预料到众人会把自己的伤当成大新闻,宫冰夜懒得应付,恰好手头工作还没忙完,索性决定午餐在办公室对付。 正要通知韩远订餐,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而后便看到宋齐佳提着餐盒推门进来。 宋齐佳自然听说了宫冰夜受伤的事,走近后一直盯着他下巴看,眉头越蹙越紧。 宫冰夜偏头避开,淡淡道:“还没吃饭?” “这伤是尹亦浠弄的?”宋齐佳知道他不愿谈及,但她非要问个明白。 宫冰夜并不觉得受伤丢人,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头承认。 宋齐佳心里不是滋味,又问他为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宫冰夜连被不熟悉的人碰一下都会生气,有一次他自己打碎杯子划伤了手还拿别人撒气,而现在被尹亦浠在脸上划了道伤口,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没想到,尹亦浠曾一次次的往他心口捅刀子,转过头来,他竟还能待尹亦浠如初,处处忍让包容。 如果他对她有对尹亦浠十分之一的好,那她…… 宋齐佳自嘲的弯弯唇,心想她可真是疯了,在宫冰夜心里,谁能与尹亦浠相提并论呢? 听宫冰夜说完事情经过,宋齐佳越发不是滋味,忍不住提醒:“学长你难道忘了,当初尹亦浠是怎样狠心离开你的?现在她刚回来,你又……你就不怕她故技重施,再来伤害你?” 宫冰夜从不惧怕任何东西,但尹亦浠离开的五年,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所以现在,他不敢再说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难道因为怕,他就要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尹亦浠再不属于自己吗? 他做不到。 宋齐佳看出他心意已决,却仍不死心,顿了顿又道:“如果尹亦浠真心对你,我绝不会阻拦,可事实证明她根本是个没感情的人,她只要钱。五年前她能拿着宫叔叔给的支票离开,五年后她也能再从你这里诓一笔钱远走高飞!学长,别再被她骗了好吗!” 的确,那张支票始终令宫冰夜对尹亦浠心存芥蒂,直到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还会觉得难受。 因为不论尹亦浠离开也好,为别人生女儿也好,这都是感情方面的事,他可以骗自己尹亦浠找别的男人是为了彻底忘掉他,忘掉那段感情。他可以骗自己,尹亦浠一直爱着他。 可尹亦浠当初收下那笔钱,性质则完全不同。 有时他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宫泓让尹亦浠在他和支票之间做选择,而尹亦浠选择了后者? 如果真是那样,他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尹亦浠,所以他从来没问过宫泓那件事,不敢问。 明白宋齐佳是为自己好,宫冰夜闻言只笑了笑,让她不要管这些事情。 心中已惊涛骇浪,表面却故意装作风平浪静,宋齐佳看着这样的宫冰夜简直心疼的无以复加,所以在离开宫氏之后,她立刻约见了尹亦浠。 因为是上班时间,尹亦浠不能离开太久,接到电话便让她来自己的公司楼下。 公司门外,尹亦浠匆匆跑下来,不好意思的对宋齐佳道歉。 “有一份表格部门经理着急要用,对不起啊。” 上次在宫家两人聊得不错,所以尹亦浠对宋齐佳热情了许多,可没想到宋齐佳竟一反常态,板着脸面色不善。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尹亦浠不明所以。 宋齐佳看了眼她背后的公司大楼,意有所指道:“据我所知,你们公司正在竞标宫氏的项目。”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宋齐佳哼笑一声,又道:“昨天学长住在你家里。” 尹亦浠起先仍然不解,被宋齐佳似笑非笑的盯了片刻,总算反应过来,原本带笑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为了公司的竞标,所以就和宫冰夜……和他……” 后面的话,尹亦浠简直说不出口。 宋齐佳抱起手臂审视她,那神情分明就在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见尹亦浠似乎恼羞成怒了,宋齐佳才缓缓开口:“学长对你还有情,你应该看得出来,但请你别再打他的主意了好吗?被你玩弄又抛弃,他已经够可怜了!” 宫冰夜可怜,那谁又看得到她的可怜呢? 尹亦浠不明白,为什么总有这样多的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随意指责,发泄过后她们自己痛快了,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她和宫冰夜之间的是非对错,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旁人又能明白什么?! “我回国是为了见睿睿,仅此而已。”尹亦浠不愿再多说,解释一句,信不信都由宋齐佳。 宋齐佳对她的真实想法根本不感兴趣,只要能让她远离宫冰夜,便万事大吉。 于是宋齐佳顺势道:“如果我帮你拿到睿睿的抚养权,你能保证再不出现在学长面前吗?” 尹亦浠自然想要抚养权,只是宋齐佳的语气太难听,她便也没有好气道:“保证不了,除非你管好你的学长,也别让他打扰我的生活。” 昨天就是宫冰夜自愿跑进她家里的,她倒是想躲,躲得掉吗? 宋齐佳紧咬着牙,用力点了下头:“一言为定!” 见状,尹亦浠便也答应她的提议,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回公司。 另一边,吃完午餐,萧默程主动提出送苏苗昕回公司,得知苏苗昕下午休息,便更加热情的要送她回家。 苏苗昕对他的印象的确转变了一些,但通过吃饭时闲聊,总觉得他对尹亦浠的事情非常关注,所以下意识提起了些警惕。 不愿与他过多交往,苏苗昕拒绝后独自离开餐厅。 谁知餐厅外,萧默程竟又追了上来。 “共进午餐后让女伴独自回家,这可不是绅士所为。而且……”萧默程朝前方望了眼:“苏小姐似乎没开车,与其搭出租,不如给在下一个机会。” 苏苗昕摆摆手,笑容尴尬:“还是不用了,我吃多了,散步回去正好消食。” 萧默程感兴趣的“哦”一声:“那我就和苏小姐一起散散步吧。” 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 苏苗昕正想着脱身的理由,背后忽然有人叫她……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五年间一刻不曾忘记 “都这个时间了,苏大小姐还有闲情逸致在街上乱逛,不用上班啊?” 甩上车门,郭禹堂颠着车钥匙步伐懒散的走近。 苏苗昕瞟一眼他新换的亮蓝色跑车,暗骂一句“骚包”,而后摆出副惊喜的样子迎上去道:“郭少爷,您不也闲着呢嘛?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送我回家啊?” 郭禹堂把萧默程当空气,看都没看他,直接道:“勉为其难呗。” 不想两人未等转身,萧默程便似笑非笑道:“苏小姐不肯坐我的车,却主动要求郭先生相送,这是什么道理?” 他是开玩笑的口气,却隐隐带了丝压迫。 毕竟刚刚得到了人家帮助,苏苗昕不好意思把事情闹得太僵,只得尴尬的笑笑,准备找个借口敷衍。 谁知郭禹堂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苏苗昕和我是什么关系,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吗?她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用不着你管!” 郭禹堂突如其来的火气,不止萧默程,苏苗昕都被他惊着了,不由心想这人今天是不是吃了火药,怎么没点火就自燃了? 不过苏苗昕还是很够意思的,郭禹堂如此帮忙,她当然也要与他统一战线。于是严肃起来,再次拒绝萧默程。 萧默程淡然一笑,做出个请的手势:“既然这样,我不勉强苏小姐,还是等下次有机会……” “没下次!”郭禹堂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的警告:“记住,以后给我离她远点儿!” 早在几年前,宫冰夜和郭禹堂就对萧默程有过诸多怀疑,只可惜所有线索全部在中途断掉,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不曾彻底查清这个人的来历。 而通过五年时间,萧默程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早不像当初只拥有几家上不得台面的小公司。 萧默程如此深不可测,若苏苗昕这种没脑子的人和他走得太近,恐怕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郭禹堂一番苦心,可惜落在苏苗昕口中,却变成了生理期闹情绪或者更年期提前发作。 “你会不会说话,有没有良心,我是在帮你!” “哎哟大哥你快看路,别看我呀!”苏苗昕扶着他的手转了把方向盘,躲过侧方超车的一台小摩托,然后撇嘴嫌弃道:“就你这智商,不见得比我强到哪儿。” 郭禹堂感觉自己血压肯定升高了不少,正琢磨着待会要不要去医院检查,就见苏苗昕抬手指向旁边的路口:“从这儿走,去小浠家。” 郭禹堂眉头一皱:“不行,亦浠上班已经很累了,你别去给她添乱。” “嘿!合着就你关心小浠,别人都想害她呗!” 苏苗昕气冲冲的扭头看窗外,深呼吸告诉自己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他已经暗恋尹亦浠到走火入魔了。 见她生气,郭禹堂总算安分下来,依言转弯去向尹亦浠家,再不提怕给尹亦浠添乱的事。 其实苏苗昕也不想打扰尹亦浠,而且她也想回自己家里放松休息,只是经过方才和萧默程的相处,她总觉得萧默程似乎对尹亦浠有所企图,所以她才决定住到尹亦浠家保护她。 公寓,书房。 福儿蹲在椅子里,双手握着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乱点。 她会拼音,误打误撞找到搜索引擎后,便用两根手指慢腾腾敲出宫冰夜的名字。 她知道宫冰夜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宫冰夜具体的身份和工作她却一概不知。她既然不希望妈妈被人抢走,自然要先知己知彼,瞧瞧讨人厌的高个子叔叔究竟是什么底细。 “叮咚!” 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福儿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确定没被妈妈发现,才仔细观察起屏幕上方的小框框。 上面有好多她不认识的字,试着点一下,屏幕瞬间发生变化,变成了好像发手机短信时的页面。 页面里有字,她还是认不全,只认出了“妈妈”“睿睿”“想妈妈”这些字眼。 圆溜溜的眼珠一转,她便猜出这是睿睿给尹亦浠发的消息。 “好哇宫衡睿,竟然敢偷偷对妈妈撒娇,看我怎么收拾你!” 福儿气愤不已,随即就趴在键盘上,连拼音带错别字,发出了一段话回去。 不多时,又是“叮咚”一声, 睿睿居然回复了过来。 许是怕她不认字,睿睿特意把所有话都转换成拼音的形式。 看着那一大段小蚂蚁似的拼音,福儿脑袋都大了,只能慢慢的拼着读出来。 “福儿……你知道你的……出……出生证明放在哪里吗?有了那个东西,才能找到你爸爸。” 福儿歪着头仔细回忆,虽然她不大清楚出生证明是干嘛用的,不过凡是重要物品,尹亦浠都会放进卧室里,她想找应该能找得到。 ——知道! 她回过去两个字,很快又收到回复。 “那你……找机会拿……给我。” 那个叫出生证明的,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能随便给别人吗? 从小接受的教育令福儿警惕心很强,但想找到爸爸的愿望也非常强烈, 犹豫片刻,她答应找机会和睿睿悄悄见面再说。 刚关上电脑,便有人在外面敲门,福儿连忙把自己动过的东西恢复原位,小跑着过去开门。 “苏阿姨!” 见来人是苏苗昕,她松了口气,拉着苏苗昕的手请她进来,还不等关门,失魂落魄的尹亦浠也缓缓走近。 尹亦浠脸色很差,苏苗昕和福儿都不由得担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不过没受伤。” 她一向谨慎,鞋跟也不算太高 ,如果不是和宋齐佳谈话后心事重重,自然不会搞成这样。 可这些事她不想让福儿知道,等福儿回房间之后,才向苏苗昕坦白。 苏苗昕得知宋齐佳如此盛气凌人,简直不敢相信,皱起眉头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前几年我还觉得她人不错,就是认不清自己位置,现在倒好,她直接把宫冰夜当成她的私有物了!” “她和宫冰夜怎样与我无关,但她确实不太礼貌,还有睿睿的抚养权……” “不行!她哪是不礼貌,根本就是威胁!”苏苗昕咽不下这口气,不等尹亦浠说完,就要去找宋齐佳给她报仇。 尹亦浠当然不会让她去,好说歹说的才把人拉住。 “别闹了苗苗,我说过我已经对宫冰夜死心,只要睿睿能回到我身边,其他我全不在乎。” 尹亦浠一再强调自己对宫冰夜已经没有感情,殊不知,多余的遮掩之下,她的真心早已暴露无遗。 苏苗昕情急,脱口而出道:“鬼才信你的话!五年间你根本一刻都没忘记过宫冰夜,偷偷看他照片,深夜望着星空想的也是他,他早已刻进你的骨子里了!” 欺骗自己和所有人的谎言被拆穿,尹亦浠面色怔然,却没有慌乱与羞耻,仿佛已经认命。 只要宫冰夜不知道,只要在宫冰夜面前她还能保留自己的尊严,那么就算其他人都看清了她的心,也没什么关系。 苏苗昕自知失言,咬着唇想劝她,又没脸再多说,这时福儿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双眼通红的盯着尹亦浠。 “福儿你……”苏苗昕看看福儿,又看看尹亦浠,顿时慌张起来。 谁也没想到福儿会偷听她们的谈话,原本还能勉强维持住平静的尹亦浠,在看见福儿后终于溃不成军。 她自问此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睿睿和福儿,因为成为她的孩子,承受了许多本不该承受的煎熬。 一个与母亲分离,一个从小“失去”父亲,都是她犯下的错。 而此刻,福儿正满眼委屈的质问她:“你喜欢睿睿的爸爸吗?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爸爸,要是不喜欢,为什么要生下我又把他赶走?!” “不许胡说!”见福儿说得愈发离谱,苏苗昕怕勾起尹亦浠的伤心事,连忙阻拦。 尹亦浠却缓缓蹲下身,轻抚着福儿的脸颊,抽泣道:“喜欢……不仅是喜欢,妈妈很爱你爸爸,正因为爱……才会离开。” 爱一个人,反而要离开他? 福儿不懂,她只知道她爱妈妈,所以永远都要待在妈妈身边。如果她提起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会让妈妈伤心流泪,那她就再也不提了! “对不起妈妈,你别哭,福儿错了,福儿再也不这样了……” 福儿环住尹亦浠的脖颈,一边哭一边保证。 尹亦浠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心脏好像破了一个洞,所有的愁苦酸涩都填了进去。 她不怪福儿,她明白福儿对父亲的渴望有多深,事实上就算福儿恨她,也是理所应当。 她剥夺了福儿与亲生父亲相认的权利,致使父女二人面对面都认不出对方,她自私、冷血、残忍……这些痛,都是她应得的。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苏苗昕在旁边看着,也不免觉得揪心。 相爱时要经受无数阻碍,分离后又要痛彻心扉,不知宫冰夜和尹亦浠上辈子究竟是谁欠了谁,才换来此生兜兜转转,相互伤害。 第二百七十八章 凌乱雨夜 “铃铃铃——” 深夜时分,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将尹亦浠从睡梦中惊醒。 “喂,王经理,您有事吗?”她接起电话,随手按亮台灯。 “下班之前给你的那份文件客户急等着要,你能不能回公司一趟,把文件扫描给客户发过去?” 现在…… 尹亦浠转头朝外面看。 睡前开了扇窗,今夜风大,薄纱窗帘被风卷起,露出浓墨似的夜空与汇聚涌动的乌云。 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可工作不等人,经理半夜亲自打电话来,必然是着急的事情,哪容得她推脱。 “好的王经理,我这就过去。” 痛快的应下来,尹亦浠连忙起身,匆匆换好衣服就跑出去,临出门前还拿了把伞。 事实证明,她的未雨绸缪实在正确,刚坐进出租车外面就噼里啪啦的开始落雨滴。 下车后她举着雨伞,小跑着冲到公司大楼门前,拍落衣服上的水珠,随手把伞靠在角落后便走进大门。 许是时间太晚,保安都睡了,整栋楼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声响,静谧的令人莫名心慌。 尹亦浠倒是不怕黑,可独自在黑暗的走廊里穿行,渐渐的也不由加快脚步。而此时,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轰隆雷声伴随拍打在窗子上的大颗雨滴,简直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 尹亦浠双手环在胸前,紧紧攥着手机,掌心已布满冷汗,她几乎忍不住想往回跑。 就在她双腿发软寸步难行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先是吓得一抖,随即却又觉得有些安慰,赶紧接起电话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张口就飞快说道:“王经理我已经到公司了,办公室里就能扫描文件吧?我马上就去,您别着急。我……我已经到了,我之前扫描过其他文件,肯定没问题……” 惊慌中,她只顾着通过说话来缓解紧张,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心想王经理肯定认为她是个话痨,还是净说废话的那种。 当她终于说累了停下来休息时,对面传来好似大提琴般低沉缓慢,却能令人心生安定的声音。 “还在加班?外面下雨了。” 宫冰夜!怎么会是他? 尹亦浠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骨气败给了胆怯,老老实实回答:“经理让我过来给客户发文件。” “嗯。” 宫冰夜应了声,就在尹亦浠以为他想挂电话、准备主动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他继续道:“这周末休息吗?” “啊?”尹亦浠一愣,紧接着连连点头:“休息……休息的。” “我们带睿睿出去玩,怎么样?” 睿睿向来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游玩,尹亦浠也很怀念从前一家三口郊游的时光,自然同意。只是福儿…… “我能带福儿一块去吗?不然她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当然,只要不带着苏苗昕就行。” “为什么?” “太吵。”宫冰夜语气认真道。 尹亦浠忍不住发笑,聊天这段时间文件已经发送完成,她关闭电脑离开办公室,走回公司的时候开口与宫冰夜道别。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周末见。” “嗯。” 宫冰夜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扫了眼电脑,看到上面“接收成功”的字样后回手把电脑放到后排,发动汽车靠近前方的写字楼。 尹亦浠正在四处找雨伞,她记得自己靠在墙角了,可眼下却怎么也找不到。 听见喇叭声,她抬头看过去,借车内灯光看到宫冰夜深沉的侧脸。 “你怎么在这儿?”她拨电话质问。 宫冰夜瞧着台阶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对着手机无奈道:“先上车。” “我不。”尹亦浠下意识拒绝:“我打车回去就行,你去忙吧。”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发愁。 深更半夜的,他有什么可忙?都怪他临时起意想见见尹亦浠,才请王经理帮忙做场戏,谁想到雨竟下得这么大,万一尹亦浠着凉生病,心疼的还是他。 “麻烦你看一下时间,现在几点了,哪还有出租车在街上乱转?”宫冰夜好心提醒。 尹亦浠却固执道:“那我……我散步回去总行了吧。” 狂风骤雨的天气在外面散步,亏她想得出来。 “你连伞都没有,淋雨回去?” “我……” 尹亦浠低下头左右张望,她明明把伞靠在墙角了,到底哪去了,不会被宫冰夜事先拿走了吧? 不等她责问,宫冰夜已经猜到她的心思:“你的伞,应该被风吹走了。” 这么大的风,伞放在外面不被吹走才怪。 差点误会宫冰夜,尹亦浠有些脸热,再加上没有伞她连散步都不可能了,只得乖乖坐进车里。 回家途中,雨势逐渐变小,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尹亦浠望着窗外止不住后悔,心想还不如在公司楼下多等一会儿,省得再与宫冰夜增添瓜葛。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郊游的事我们电话联系就行了,再见。” 终于到家,尹亦浠生怕被宫冰夜叫住,于是道谢后迅速扯开安全带下车。 宫冰夜的“再见”二字被堵在口中,见她已经跑进楼门,只得放弃。 正准备驾车离开,在转角处倒车转弯时,忽然发现尹亦浠又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此时他与单元楼之间已经有些距离,再加上天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是从身影来看,两人似乎有些亲密…… “下次别再给福儿买东西了,她的那些玩具衣服都是你买的,我怎么好意思呢?” 尹亦浠垂眸站着,两手在身前交握,显得有些局促。 其实这话她早就想对郭禹堂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又怕话说重了伤他的心,毕竟他是好意。 郭禹堂闻言还算自然,含笑打趣:“好歹福儿叫我一声‘爸爸’,我总得尽点责任吧。” “可你不是……” “我知道。”不想再听尹亦浠说下去,郭禹堂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而后伸了个懒腰道:“困死我了,回家睡觉!你也快回去吧,外面冷。” 尹亦浠抿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却又被叫住。 “大半夜的担心你们害怕,我穿着睡衣就跑过来,你不对我表示下感谢?” 不是困了吗,怎么还这么多事? 尹亦浠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正要问他需要怎样感谢,肩膀已经被他捉住。 极其自然的一个拥抱,速度快到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尹亦浠微仰起头,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 郭禹堂粲然一笑,挥手道:“走了。”然后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在国外,拥抱亲吻都是平常礼仪,他应该是沾染了那些外国人的风俗才会这样。 尹亦浠给郭禹堂的行为找到个合理解释,也安心进入楼门。 然而方才的一幕落在宫冰夜眼里,却如同一根刺,狠狠刺痛他的神经。 深夜从尹亦浠家里出来个陌生男人,两人还依依不舍拥抱分别,呵,要不是他在楼下多停了一会儿,还看不到如此震撼的场面呢! 宫冰夜紧盯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打电话给韩远,命令他立刻去调查男人身份。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 郭禹堂刚离开不久,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偶尔还炸开几道雷声,福儿好像做了噩梦,哭喊着醒来。 苏苗昕一向睡得沉,尹亦浠把福儿抱进自己房间,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可福儿好像被吓到了,不停吵着要找郭禹堂。 “你郭叔叔刚走,先前陪了你好半天呢,现在换妈妈陪你好不好?” 尹亦浠也累了,勉强打起精神哄福儿,福儿这次却闹得厉害,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肯体谅。 “就是要爸爸,福儿要爸爸抱……爸爸抱!” 面对孩子的哭闹,再好的耐心也会有消耗光的时候,尹亦浠实在受不了她非把郭禹堂当成爸爸,发火道:“他不是你爸爸!郭禹堂不是你爸爸!妈妈说过好多遍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尹亦浠抱起福儿,让她在自己对面坐好,面色严厉:“人家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不可能永远围着我们转,前面五年是人家的恩情,妈妈早晚要还的!” 本就害怕委屈,眼下又被尹亦浠骂了,福儿霎时间哭得更厉害,口中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听不清晰。 尹亦浠见状更加生气,还要再教训她,苏苗昕却迷迷糊糊跑了进来。 见尹亦浠正在对福儿发火,苏苗昕瞬间清醒,指责她道:“外面打雷下雨的福儿害怕,你骂孩子干什么?” 说着抱起福儿,来回摇晃着轻哄:“没事了福儿,小姨保护你,不让妈妈骂你奥。你想郭叔叔了是不是?小姨明天一早就把他叫过来,顺便让他带早饭……” 苏苗昕悉心安慰,福儿哭声渐止,尹亦浠走到窗边独自待着,胸口憋闷的难受。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上了宫冰夜的车开始,就一直心慌意乱无法平静。 似乎每次与宫冰夜接触后,她都会这样,其中原因她或许知道,却强迫自己不去探究。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失约 昨夜出现在尹亦浠家门前的男人身份还没有查出来,宫冰夜独自坐在办公室,盯着屏幕上的企划案面沉如水。 尹亦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深更半夜居然敢和男人独处,还……还搂搂抱抱,难道她真就对他再无半点感情? 不行,绝不能任由她继续这样,他必须加快进度,早日把她娶回家便早日安心。 做下决定,计划也随即在脑海中成形。 宫冰夜拿起手机,拨通王经理的电话。 王经理实在怕了这位宫总,脾气阴晴不定就算了,昨天夜里竟然还临时给他下命令,让他把尹亦浠叫到公司去。唉,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合作还没达成,他就被折腾掉了半条命。 可心里再怎么抱怨,面对宫冰夜的时候仍要恭恭敬敬。 “宫总,您有什么吩咐?哦对了,企划案您收到了吧,您看是否满意啊?” “我联系王经理,为的正是此事。”宫冰夜修长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扣,沉默片刻,好像十分为难的样子:“王经理对待工作一向尽职尽责,只是这次的企划案……实在差强人意。” “啊?!” 王经理听得直皱眉,隔着电话下意识开始鞠躬,连声道歉。 这次合作的机会是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找来的,要是不能让宫冰夜满意,估计以后再想合作也难了。也不知底下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份企划案他亲自检查过好几遍,应该没什么问题呀。 王经理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宫冰夜对尹亦浠与众不同的态度,决定拉尹亦浠出来挡枪。 “宫总您听我解释,为了与宫氏这次合作,我特意组建了一个小组来准备企划案,里面全是精英,包括尹小姐也在,我觉得应该不会……不会太……” 听说尹亦浠也在,宫冰夜果然提起兴趣,随口问了几个关于小组的问题,而后好似一心为项目考虑似的,提议让整个企划案小组去宫氏工作。 “……这样一来,有什么问题也好随时沟通,经理你说呢?” 自家职员入驻宫氏,虽然无此先例,但听宫冰夜的意思,这次项目的合作已经十拿九稳了。 王经理自然不会蠢到把到手的鸭子放飞,不但痛快应下,还拍马屁说宫冰夜行事果决头脑灵活等等等等,要不是宫冰夜不耐烦,估计让他说一整天都不会重样。 “好好,那就都依您的意思。今天是周五,我让组员们都做好准备,下周就去宫氏向您报道!” 放下电话,王经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出了满头汗,派秘书去宣布此事后就靠在椅子上休息。 企划小组的组员都在同一间办公室,秘书大致把事情说了,而后便去忙手头工作。她离开不久,外出送文件的尹亦浠才快步走进办公室。 作为新人,尹亦浠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疲惫之余却也觉得充实,所以她见同事们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做起了报表。 直到下班时,她接到宫冰夜电话。 宫冰夜在电话里通知她郊游时间定在周日,当天清晨会去公寓接她和福儿。 她答应,回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福儿。 昨夜母女俩闹得不愉快,福儿后半夜都和苏苗昕睡在一起,尹亦浠今早又忙着上班,所以送福儿去幼儿园的事也交给了苏苗昕。眼下总算见面,双方都有些不好意思。 尹亦浠到底是做母亲的人,缓解关系自然要她先开口。她抱着福儿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道歉:“妈妈昨晚情绪不好,吓着福儿了,能原谅妈妈吗?” 福儿鼓起嘴巴盯着她,半晌后,轻轻摇头。 尹亦浠正要询问,却听福儿道:“是福儿错了,不该缠着郭叔叔,把郭叔叔当成爸爸……福儿以后不会了。” 福儿渴望父亲的爱,而郭禹堂是从她出生开始就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她当然会对郭禹堂产生依赖。 也正因为如此,尹亦浠从前才不忍苛责她,只是眼下确实不能再放任下去,否则不论对福儿还是郭禹堂,都没有好处。 尹亦浠用双臂紧紧把福儿圈在怀里,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蹭,语气满是疼惜:“以后福儿依赖妈妈好不好?妈妈是你最亲密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你。” 没有爸爸,没有其他任何亲人,福儿能依赖的人只有尹亦浠。其实这一点就算尹亦浠不说,福儿也已经明白。 “嗯。”福儿闷闷的答应一声,而后缩进尹亦浠怀里,瘦弱的小手无意识攥紧她的衣角。 —— 野餐前一日,傍晚。 在电话里确定了明天的行程,宫冰夜和睿睿正在准备所需物品,突然接到宋齐佳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从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刻,睿睿瞬间变了脸色,宫冰夜也觉得扫兴,却不能不去看望。 若是五年前,他可以为了尹亦浠毫无顾忌的拒绝宋齐佳,可五年间他与宋齐佳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因为不想听从家族的安排相亲,宋齐佳一直自愿充当他的绯闻女友,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和他假结婚。 除尹亦浠之外,他绝不会再娶任何人,可宋齐佳这份恩情他必须要念。 拍拍睿睿的头稍加安抚,宫冰夜便拿起车钥匙出门。 医院里,宋齐佳躺在病床上,面色看着倒还好,只是声音有气无力。 宫冰夜走到输液袋前扫了眼,见上面写着生理盐水,不由问道:“你生了什么病?” 虽然不曾涉足医学领域,但基本常识宫冰夜还是知道的,生理盐水根本没有治疗作用,只用来辅助其他药物。 宋齐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垂下眼睛不再看宫冰夜,低声解释:“头晕,可能……还有些脱水迹象。” 最近天气渐渐热了,工作太忙,难免有这种情况发生。 宫冰夜没再追问,见输液袋里还剩下大半袋液体,抬手看着腕表道“输完液就回家吧,需不需要我派司机送你?” 闻言,宋齐佳猛地抬起头,另只手拉住他的手臂。 “你要走了吗学长?能不能留下来?医生说……说我可能要在医院住一晚。” 宫冰夜微微蹙眉,似乎不大相信。 怕他去问医生,宋齐佳连忙又道:“我真的很不舒服,头痛,胃也不舒服。自己住医院我害怕,你陪我行吗?” 宋齐佳满面委屈,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 她这般恳求,宫冰夜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人虽留在医院,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第二天一早,尹亦浠把赖床的福儿揪起来,母女两人洗漱后就坐在客厅,等待宫冰夜和睿睿上门。 见尹亦浠认真检查背包,生怕忘带什么,趴在沙发上补眠的福儿看不下去了,半是嫌弃半是无奈的问:“昨天晚上不是查了好几遍吗,怎么又在看?” 尹亦浠眯起眼睛笑笑:“再查最后一遍,你快抓紧睡会儿吧,去外面才有精神玩。” 说完,她又埋头在一堆杂物中。 她和宫冰夜约好了,食物由她准备,玩具之类的都交给宫冰夜和睿睿,可昨晚睡到一半她又不放心,怕父子俩粗心大意忘带什么,所以抹黑又往包里塞了不少东西。现在这个圆鼓鼓的大包,估计也就宫冰夜能提得动。 “叮咚——” 期待已久的门铃声终于响起,尹亦浠小跑着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大一小,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怎么不是宫冰夜,而是他的司机来了?没听说过郊游还带司机去呀。 看到尹亦浠的脸色,睿睿抿抿唇,无精打采的解释:“爸爸有事,不能来了。” 宫冰夜不来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她只是想带睿睿和福儿出去玩,多一个人还嫌累赘呢! 尹亦浠暗自点头,心想她绝不是因为宫冰夜没跟她们一起郊游生气,只是气他不守信用。明明答应了孩子,提前几天就约好了,现在这算什么事! 去郊外的一路上,尹亦浠始终望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福儿有了补眠的时间,自然继续呼呼大睡。唯有睿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不能把宫冰夜的真实去向告诉尹亦浠,只能尽量帮宫冰夜说话。 司机将三人送到目的地后就开车回返,趁着铺野餐布摆东西的时间,睿睿把自己想了一路的理由告诉尹亦浠。 “妈妈,今天早上爸爸公司突然有急事,所以他才没办法过来。但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昨天他忙到很晚呢。” 尹亦浠还没开口,福儿已经抢先道:“一块桌布和几个盘子就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你爸爸可真笨呐!” “我……”没见过这么拆台的,睿睿气得直瞪眼睛,指着放在角落的背包高声道:“还有风筝呢,以前我和爸爸妈妈经常来这里放风筝!” 听说自己妈妈和别人一起放风筝,福儿吃醋了,语气变得更冲:“那以前你爸爸也都像今天似的,把你和我妈妈扔下?” 第二百八十章 找爸爸 两个小家伙凑到一块就吵架,尹亦浠倒觉得挺有意思,心里隐隐的失落也随之散去。 睿睿吵不过福儿,只好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没好气的威胁:“你还想不想找爸爸了?要是再捣乱,我就不帮你了!” “哼!坏蛋哥哥!”福儿使劲瞪他一眼,拿起自己的玩具泡泡水气呼呼的走到远处。 “真讨厌!就会欺负我,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福儿一边吹泡泡,一边大骂睿睿, 然后好像报仇似的把飞出去的五彩泡泡挥手打散。 她正玩的不亦乐乎,旁边突然跑来个男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就要抢她手上的泡泡水。 她当然不愿意,向后躲的时候又听男孩子用命令的口气说:“给我玩一会儿,要不然我就把它摔了,谁也别玩!” 从没见过这样没礼貌的孩子,而且看样子男孩还比她大很多。福儿把手背到身后,仰起头气势十足的质问:“你几岁了,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你爸爸妈妈和老师没教过你,向人借东西要说‘请’吗?” “谁也管不了我,我想玩什么就必须玩到!” 话音未落,男孩猛地冲到福儿身前,探手去抢那瓶泡泡水。 福儿是女孩子,又比同龄孩子更加瘦弱,自然不是他对手,很快便被抢走。 可福儿也不是好惹的,见男孩举起吹管开始玩,立刻像只小豹子似的扑了过去,一头撞在男孩拿泡泡水的手上。 惯性作用,装泡泡水的塑料瓶撞到男孩的下巴,在男孩下意识惊呼时,里面的液体又溅了几滴到他嘴里。 男孩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捂着喉咙便开始干呕,然后怒气冲冲的要来抓福儿。 福儿想跑已经晚了,本以为肯定要挨打,没想到这时抓着她手臂的力道忽然一松,抬眼去看,眼前多了道挺拔的身影。 “你谁啊?快起来,我今天非揍这个小丫头片子不可!”男孩扬起拳头,肉乎乎的手臂简直有福儿的三个粗。 与福儿同样清瘦的睿睿却面色平静,根本不把对面的大孩子放在眼里。 回头看了眼福儿,睿睿沉声道:“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你算哪根葱?”男孩指指洒了一地的泡泡水,粗声粗气:“她把这东西弄我嘴里了,你能替她挨打吗?” 必要的情况下,睿睿当然会保护妹妹,只是他不能只听男孩的一面之词。 侧过身,睿睿摸摸福儿的头,问那个男孩说的是真的吗。 先前单枪匹马和男孩吵架还没什么,此时有睿睿在身前保护,福儿竟莫名觉得委屈,泪眼汪汪的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不是,他先抢我玩具,我才报仇的。” “好了,哥哥知道了,你别害怕。” 睿睿重新把福儿护到身后,蹙眉看向对面的男孩:“我妹妹的话你听到了吧?现在你们扯平,要是你再不依不饶,那我们就去警局评理。” 睿睿的气质深受宫冰夜遗传,板起脸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再加上他说要找警察,男孩终于胆怯。 原本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这时候男孩的家长却走了过来。 见自己儿子嘴边沾着口水还一脸痛苦的样子,男孩父亲当即指着睿睿和福儿训斥:“你们为什么欺负他?小小年纪就做坏事,长大了还了得?!” 男孩妈妈也在一旁附和,甚至还伸手推推搡搡。 远处察觉异样的尹亦浠连忙跑过来,听闻事情经过后便与男孩父母讲道理:“孩子们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作为家长应该安抚才对,而且您们也听到了,是您家孩子挑衅在先,我女儿属于正当防卫。” “什么什么?你女儿正当防卫,那我儿子喝了一嘴的化学药水,万一出事了算谁的?!” 男孩父亲推推眼镜,说话时指手画脚,好几次差点戳到尹亦浠脸上。 尹亦浠拉着睿睿和福儿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问:“那您想怎么样?”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明知对方不讲道理,她也不可能继续辩论下去。 毕竟她带着两个孩子,而对面有个男人男人,要是真惹急了对方动起手来,吃亏的只会是她们。 早预料到最终的胜利,男人得意的冷哼一声,满脸精明相。 “还能怎么,赔钱呗!医疗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和孩子妈的误工费,全加起来总共……” 不等男人说完,福儿已经“哇”的大哭起来。 她年纪虽小却一向懂事,知道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工作,没有太多钱。比如上次妈妈过生日,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包,妈妈在橱窗前站了好久最后却没有买。 后来她偷偷数了,上面只有两个零。 家里本来就很缺钱,还因为她惹事要赔钱给别人,都是她不好,连累妈妈! 福儿又是害怕又是歉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不停嘟囔着:“对不起妈妈……我想找爸爸……要是有爸爸,别人就……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从福儿的话里听出她没父亲,朝她们身后望了望,也确实没有男人的身影,男孩母亲愈发肆无忌惮,讽刺道:“难怪这么没教养,原来根本没人教啊!” 敲诈勒索就算了,竟然还拿孩子最在意的事落井下石,尹亦浠倏然瞪向她,目光冰冷。 “谁说他们没人教?”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尹亦浠和孩子们一同转过头,随即就听到睿睿惊喜的欢呼:“爸爸,你终于来啦!” 在看见宫冰夜的一瞬间,男孩父亲已经面如土色,此时听到睿睿叫他父亲,更是吓得直冒冷汗,双手都止不住打颤。 偏他老婆还看不出形势,挑着眉梢阴阳怪气的说:“有人教又怎么了,还不是品行恶劣,合着伙儿的欺负……” “闭嘴!” 男人低喝一声,打断妻子的话,然后赶紧躬着腰向宫冰夜赔笑:“不好意思啊宫总,我太太今天心情不好,说话有点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男人妻子就算不插手生意,也总听丈夫说过有关这位宫总的事迹,而且自家公司还指着宫氏吃饭,没想到今天本想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尹亦浠,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蔫了下去。 宫冰夜方才走过来时听到了事情大概,此刻却故作疑惑,询问道:“听说福儿打了这个男孩,是真的吗?” 他面上带笑,随意瞥了男孩一眼,男孩却觉得害怕,飞快躲到了父母背后。 男孩父亲连忙摆手:“不不不,孩子们闹着玩,不小心把那个水喝进嘴里了,应该没什么事。” 宫冰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问:“你们不用陪他去医院检查?” 男孩父亲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绝对不用,他身子一向壮实,呵呵呵。” “那赔偿……” “不赔偿!”男孩父亲没敢让宫冰夜说完,自己就表态道:“您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哪像个生病的样子?您千万别跟着费心。” 宫冰夜垂眸打量男孩,嘴角愈发勾起,看得一家三口心惊胆战。 果然这件事还没完,宫冰夜随即又问:“你儿子被欺负,终究是因为我的两个孩子太没教养,不如……” “不是不是,谁说的?根本没有那回事!” 男孩父亲都快哭了,朝着尹亦浠和睿睿福儿赔礼道歉,然后对宫冰夜解释:“您的公子和千金都是人中龙凤,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她们!” “既然这样……”宫冰夜缓缓点头,紧接着敛去笑容,倏然厉声道:“那你还不离开,难道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没教养’是什么样子?!” 一家三口皆被吓得浑身一抖,然后连道别都忘了,拉扯着就快步走远。 看着他们仓促逃跑的样子,宫冰夜面色冷然的拿出手机,通知韩远即刻取消与男人公司的一切合作,并且将其列入黑名单,永久拒绝合作。 处理好乌烟瘴气的杂事,总算能放松享受初夏的美好时光。 谁都没有再提刚才,宫冰夜从背包里找出风筝,要趁着风向风速正好的时候带着睿睿和福儿放风筝。 可风筝呼啦啦的飞上半空,牵着线奔跑的人却只剩下宫冰夜和尹亦浠,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回到了野餐的位置,偷偷摸摸正谈论着什么。 “你没拿错吧?我记得你不认字来着。” 福儿手里的东西刚递出去一半,闻言立刻不满的收了回来,噘嘴道:“妈妈早就带我识字了,只不过认得不全,你到底看不看?!” “我看!”睿睿一把将几页证明材料夺去,怕惹恼了福儿事情暴露,又解释了句:“我这不是怕你把材料拿错了,耽误给你找爸爸吗?都是为了你好。” 福儿眨眨眼睛,看样子似乎相信了他,还单纯的解释:“放心吧,这是我从妈妈卧室的抽屉里找出来的,妈妈的户口本还有银行卡都放在那里,肯定错不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因为妈妈喜欢你 枝繁叶茂的榕树下,睿睿和福儿凑在一起,明媚阳光穿过叶片间的缝隙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形成斑驳光影,静谧又温柔。 然而仔仔细细将福儿的出生证明以及生产记录看了两遍之后,睿睿的脸色却愈发冷硬,福儿好奇的问他有没有看出什么重要信息,他连头都没抬,把东西折好塞进口袋就起身离开。 福儿气坏了,追过去想把东西要回来,可这时宫冰夜和尹亦浠恰好过来催他们去放风筝,怕被尹亦浠发现异常,她只好朝睿睿做了个鬼脸,先跟妈妈离开。 睿睿站在原地不动,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直盯着尹亦浠,直到尹亦浠察觉异样,又跑回来问他:“睿睿以前不是最喜欢放风筝吗,怎么不过来呀?” “……” “睿睿?”见他不肯说话,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尹亦浠有些担忧。 睿睿这才板着脸道:“我要回家。” 早就约好今天出来玩,结果先是宫冰夜爽约,然后又和没素质的一家三口纠缠了许久,好不容易能安心享受郊游,睿睿却突然提出回家。尹亦浠和宫冰夜大眼瞪小眼,都显得非常意外。 可睿睿态度坚决,剩下的三个人就算继续玩也不会开心,只得整理好背包坐上返程汽车。 宫冰夜照旧充当司机,以前总要和福儿争抢尹亦浠的睿睿,这次却主动坐到了副驾驶。 路上他装作在看窗外,视线一直停留在后视镜中尹亦浠的身上,看着尹亦浠和福儿依偎着休息,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不舒服。 出生证明上写着福儿是早产,而尹亦浠怀孕的时间是在出国后一个月,这已经完全能够证明,福儿是尹亦浠和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 起初听说尹亦浠又生了女儿,见宫冰夜似乎不大在意的样子,睿睿还以为福儿也是宫冰夜的孩子。即使后来宫冰夜因尹亦浠的背叛大发雷霆,他也始终坚信自己的妈妈不会背叛爸爸。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但他绝不可能恨尹亦浠,只是一时间不知该怎样面对。 车内一片静默,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本以为这种情形会一直持续到分别,谁知后排的福儿闷哼一声,突然蜷缩着身子呕吐起来。 尹亦浠听到声音被惊醒,连忙伸手环抱住福儿查看她的情况,脚下的呕吐物却无法顾及。 难得一向洁癖的宫冰夜没因为车内的气味不耐,而且怕福儿被风吹到会不舒服,他连车窗都没开,稍微降下车速令汽车行驶的更加平稳后,他轻声询问尹亦浠:“病了?” 尹亦浠一脸焦急,摇头道:“不知道,我摸着她额头好像有点热,咱们先去医院吧!” 宫冰夜应下,随即便朝医院驶去。 一路赶到医院,医生为福儿做了检查送进病房,然后把尹亦浠叫到面前。 “这是你女儿?怎么病成这样才送过来?” 尹亦浠一听瞬间面如土色,慌乱的看了眼福儿,问医生:“情况很严重吗?我……我也不知道……我们刚刚在郊外玩,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半路上突然就吐了。” “最近气候不好,这小姑娘身子骨本来就弱,还有严重的贫血。”医生皱起眉头,没好气的责问:“这些情况你们做家长的都不知道吗?!” 福儿早产,身体元气不足,贫血的事也听国外医生提起过,只是尹亦浠也没想到才出来玩了半天,福儿就会生病。 可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尹亦浠连声道歉,求医生告诉她福儿究竟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护士帮福儿输液,一边调整滴液的速度,一边说:“她有点脱水迹象,引起了胃肠感冒,先住院观察两天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孩子受苦。” 说完,医生叹一口气,带护士离开。 尹亦浠坐在床边握着福儿的手,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自责。 自从回国以来,她满心都想着补偿睿睿,或多或少有些忽略了福儿。 前几天刚下过雨,天气忽冷忽热,她一清早把福儿从被窝里抱出来,也不记得多加件衣服。来回的路上福儿困,她就任由她一直睡觉,当时车窗半开着,肯定也会让福儿着凉。 睿睿本来还在赌气,此时见妹妹病了妈妈又心情沉重,再不能无动于衷。虽然福儿不是宫冰夜的孩子,但至少和他是同一个母亲。 “妈妈,我陪你一起照顾福儿吧。”病床上福儿双眼紧闭,脸颊红通通的,全然没有往日的鲜活,光是看着都让人心疼。 他愿意这样做,尹亦浠很欣慰,却不能把他留下。 一来他也是孩子,自己都照顾不好,万一长时间留在医院也被传染怎么办?二来明天是周一,他还要去上学。 虽然现在才上小学,可是以宫家对未来继承人的要求,耽误一天课业,他不知要花几倍的时间和精力补上。 尹亦浠把睿睿拉到身边,亲昵的捏捏他脸颊,勉强撑出笑容:“睿睿最乖了,不过妹妹这里有妈妈照顾就可以,你听话,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按时上学。” “妈妈一个人吗?你会累的……”睿睿鼓着嘴小声嘟囔,很不放心的样子。 “以前妹妹病了,也都是妈妈一个人照顾。”尹亦浠帮睿睿把衣服整理好,推着他出门:“乖,跟你爸爸回家,别让妈妈担心。” 拗不过尹亦浠,睿睿只得被宫冰夜牵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医院。 父子俩走后,尹亦浠重新回到床边,脑子里回想着宫冰夜的表现。 送福儿来医院的路上,宫冰夜话不多倒也处处体贴,可进了医院后,他便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没有多问一句,更没提出帮忙。 小时候福儿经常生病,她独自处理当前的情况不成问题,只是看到宫冰夜的态度后,她总觉得有些残忍。 如果宫冰夜知道福儿是他女儿,肯定不会像刚才那样事不关己,或许还会比她更着急。可就因为她不愿说出真相,福儿无法获得父亲的关爱,宫冰夜的爱女之情也无处安放…… 时间一点点过去,尹亦浠忍着心酸给福儿擦脸喂水,忙碌个不停。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不知福儿什么时候会醒来,她必须买些食物备着,福儿夜里饿了才能吃。 正犹豫着要不要请护士帮忙看顾一会儿,病房门口,宫冰夜去而复返。 注意到他手中的餐盒,尹亦浠惊讶不已,愣愣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宫冰夜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多余,牵了下嘴角反问:“我不回来,你们吃什么?”而且他不仅来给她们送晚餐,夜里也会留下。 一天的忙碌之后,尹亦浠早已身心疲惫,多一个人她便能多出些休息时间。只不过…… 她原以为宫冰夜会因为福儿的假身世心生厌恶,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竟比五年前大度多了。 尹亦浠自然不敢把这些话说给宫冰夜听,道谢后就靠在旁边病床上休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其实她也是想着自己早睡早起,过会儿才好和宫冰夜换班。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夜里福儿被饿醒,她却还睡得昏天黑地。 宫冰夜帮福儿把饭菜热好,摆在病床的小餐桌上,见尹亦浠睡觉不老实,又跑过去帮她盖被子,忙得脚不沾地。 福儿病了没胃口,一边慢腾腾的舀汤喝,一边观察宫冰夜的动向。 当宫冰夜盖完被子直起身时,她突然平静的开口道:“我不喜欢你。” 宫冰夜一愣,转过身去面向她,并不惊讶,反而含笑询问:“原因?” 福儿放下汤匙,低垂着眼睛考虑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诚实回答:“因为妈妈喜欢你……” 那天她偷听尹亦浠和苏苗昕的聊天,苏苗昕激动之下挑明尹亦浠偷看宫冰夜照片的事,其实那件事,她也早就发现了。 在国外的五年,偶尔她夜里醒来身边总是空的,每次尹亦浠都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手机屏幕亮着光,她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出是个男人。 后来有一次她玩尹亦浠的手机,翻开相册……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宫冰夜的存在。 她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但她对父亲的感情却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深重,她不愿相信妈妈不爱爸爸,而爱着另一个人。 那样多不公平,就算她爸爸真的死了,应该也会觉得难过吧? 五岁的孩子,说起爸爸妈妈时却模样郑重,神情中流淌着不符合年龄的悲伤情绪。 宫冰夜不由得心生疼惜,竟脱口而出:“以后我会成为你的爸爸,像对睿睿一样疼爱你。” 福儿仰起头望向他,似乎在确认他所言的真假,然后摇头拒绝。 她的爸爸只有一个,就算尹亦浠最终会和宫冰夜在一起,她也不会背叛爸爸。 宫冰夜见状不再言语,把餐盒向前推推,示意她继续吃饭。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妈妈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必须要好好对待她。”福儿目光清澈,向他要一个承诺。 宫冰夜笑了,同样郑重的应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尹亦浠,我一直在等你 清晨醒来,病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尹亦浠猛地坐起身,慌乱的到处寻找。 走廊里遇上值班护士,才得知宫冰夜一早就带福儿去做检查了。 她抚了抚擂鼓般的胸口,朝护士指的方向走去,还未走近,就看到检查室外的休息上,宫冰夜正抱着福儿聊天。 福儿瘦弱娇小,身形高大的宫冰夜抱着她简直毫不费力,记得睿睿小时候胖乎乎的,每次缠着宫冰夜抱,宫冰夜都嫌弃他重。 眼前宫冰夜对福儿却没有半点不耐,讲笑话逗她不算,还拿着纸巾帮她擦鼻涕。福儿笑得前仰后合,不肯配合他的动作,缩进他怀里把鼻涕都蹭到了他身上,他居然也不介意。 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的尹亦浠不由感叹,难道这就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吗? 福儿表面上处处和宫冰夜作对,实际对他还是有好感,并且这种好感毫无缘由。而宫冰夜一直介意着福儿那个不存在的生父,对福儿却讨厌不起来。 见他们父女融洽,尹亦浠心里也暖融融的,心想既然无法相认,他们能如此亲近也是好的…… 傍晚,放学后的睿睿被刚下班的苏苗昕带到医院,两人要帮忙照顾福儿,替换宫冰夜和尹亦浠回去休息。 尹亦浠起先不同意,听睿睿说他已经把明天要学习的课本带了过来,福儿又在一旁劝说,才勉强答应回家洗漱顺便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就来换班。 宫家别墅和尹亦浠居住的公寓不顺路,尹亦浠本不想让宫冰夜送,却又争不过他,只好老老实实上车,被送到家门口。 与宫冰夜道别后,尹亦浠上楼回家,刚要关门,就见郭禹堂站在门外。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尹亦浠侧身让他进来,关好门去鞋柜里找拖鞋。 郭禹堂应该看到了宫冰夜送她回来,表情略显冷淡:“刚来。福儿中午给我打电话,说你累了,让我过来照顾下你。” 中午福儿上卫生间的时候吵着要玩手机,没想到她居然还给郭禹堂打了电话。 尹亦浠不好意思麻烦郭禹堂,再说她一个人在家洗完澡就上床睡觉,哪里还需要照顾?便对客气拒绝了郭禹堂的好意。 见郭禹堂仍站着不动,她只好试探着说:“要不先坐一会儿?我去泡茶。” “不用。” 以为郭禹堂要走,尹亦浠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想送送他,却忽然听他说道:“福儿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哭,问我知不知道她爸爸的事情。” 尹亦浠动作一僵,心里隐隐作痛。 早上时福儿还和宫冰夜玩的开心,可没想到,她心里一刻都没忘记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相信自己父亲已经死了,又觉得她不会告诉她实话,所以才想法设法去问郭禹堂吧? 又要郭禹堂帮忙说谎,尹亦浠觉得抱歉,主动解释:“对不起,应该是因为我向她坦白了一些事,她这几天才会情绪不稳,总想着找她爸爸。” “你说什么?!” 郭禹堂闻言激动起来,抓着尹亦浠肩膀质问:“你跟她坦白了?你告诉她宫冰夜就是她亲生父亲了?” 郭禹堂很清楚,以福儿对父亲的执念,如果她知道宫冰夜的身份,必定迫不及待的与宫冰夜相认。到那时宫冰夜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偿所愿,与妻子女儿团聚。 他并不是盼着宫冰夜被蒙在鼓里,只是……如果他们一家人就这样和和美美的团聚了,那他这五年的时间和所付出的感情又要如何安放?! 尹亦浠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意思曲解成这样。 若宫冰夜这几年始终独身一人,她或许耐不住福儿的哀求会将事情告知宫冰夜,可眼下宫冰夜与宋齐佳已有婚约,她说出福儿的身世,必定会打扰他们。 她已经破坏过宫冰夜的姻缘,怎么还能再破坏一次? “我只是提醒福儿,她爸爸已经不在了,让她不要总给你添麻烦。”尹亦浠抿抿唇,尽量委婉的解释。 听说父女俩并没有相认,郭禹堂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忍不住苦笑。 这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他已经过了整整五年,每一天都在害怕尹亦浠会不会突然跑回宫冰夜身边,猜测尹亦浠对宫冰夜的感情有没有少一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更不确定,他究竟能先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是先被逼疯。 堆积在心底的隐秘情感刹那间翻涌而出,他明知不该,口中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忽然道:“我不怕麻烦……尹亦浠,我一直在等你。” 相处五年,如果最开始尹亦浠没有发觉郭禹堂的心意,那么之后也该有所感知。所以她才态度强硬的不许福儿叫郭禹堂爸爸,也不愿意因为任何事麻烦郭禹堂,时刻与他保持距离。 郭禹堂对她们母女的恩情,她此生都不会忘记,愿意用自己全部的能力去报答,唯独感情,她做不到。 “对不……” 刚要开口,郭禹堂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道:“先别急着回答!我知道,你对我可能……只是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近一点,但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可以吗?” 怕尹亦浠还不答应,郭禹堂暗骂自己卑鄙,却还是继续道:“福儿也很喜欢我不是吗?你不愿让她和宫冰夜相认,她又需要父亲的关爱,只要你答应我,这些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郭禹堂紧张又急切,几乎贴到尹亦浠面前,尹亦浠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抓着动弹不得。 他了解尹亦浠的性格,知道如果不把她逼到退无可退,她就会不停退缩。 被强迫着面对早有预感的表白,尹亦浠终于有些动摇。 她问自己,如果能让福儿开心幸福,她可不可以尝试着和郭禹堂在一起?如果她无法对郭禹堂生出一丁点朋友之外的感情,那么她尽量付出补偿,能否让这段关系变得公平? 郭禹堂灼热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忽然脑中混沌无法思考,最后只能求他再给自己些时间。 “让我再想想好吗?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不起,我真的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两人间的窗户纸被戳破,郭禹堂渐渐的也有些无所适从,见尹亦浠实在困恼,便答应不再逼她。 终于被放过,尹亦浠立刻慌不择路的跑回房间,整晚都没再迈出来一步,似乎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外面的人。 郭禹堂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想进去安慰,又觉得不好意思,干脆躲进睿睿的房间发呆。 这一夜,两人都胡思乱想到很晚,才不知不觉睡去…… 翌日清晨,两人不约而同的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照常聊天说笑,对对方脸上的大黑眼圈视而不见。 简单吃过早餐,尹亦浠要去医院陪福儿,郭禹堂提出与她一同过去,尹亦浠略显犹豫,倒也没说什么。 下楼后,尹亦浠站在小区门口张望,过了片刻才面带疑惑坐进郭禹堂车里。 奇怪,宫冰夜不是说今早会来接她吗,怎么又失约?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带着些许失望,尹亦浠随郭禹堂去往医院,而他们的车刚刚离开,宫冰夜便从小区里面走了出来。 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想象着里面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宫冰夜拿着车钥匙的手缓缓攥紧,勾起唇自嘲的笑了。 怕尹亦浠不肯坐他的车偷偷先走,他两个小时前就赶来这里,担心上去敲门会打扰尹亦浠休息,他连单元楼都没进,就站在门外空等,直到听见楼道里传来的一男一女的声音,他才像个小偷似的躲进角落。 因为今天又能整日和尹亦浠相处,他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可同样是昨晚,尹亦浠正和郭禹在一处……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甚至连猜测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在乎尹亦浠一而再的离开,不在乎尹亦浠的冷若冰霜,不在乎突然多出的女儿,可那不代表,他的感情和真心可以随便被欺骗,被践踏! 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一个是他多年的好兄弟,他们就没有为他想过吗?他们暗度陈仓的时候就没有感到愧疚吗?! 宫冰夜的目光冰冷前所未有的冰冷,站在原处久久未动,四周的一切好似都被震慑住,只余下一片死寂。 而此时,车上的尹亦浠还在猜想他失约的原因。 郭禹堂早看出异样,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宫说要去接你吗?你在等他?” “啊?没……没有……” 尹亦浠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 郭禹堂心里不大舒服,明知不该继续,却还是追问:“你心里还有他,对吧?” 其实两人都很清楚,尹亦浠的心里何止“还有”宫冰夜,根本从没忘记过。 只是既然他这样问了,尹亦浠便给出两人都期望的答案。 “没有。”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宋小姐终于得偿所愿 “好,那么本次新闻发布会到这里就正式结束了,请我们的宫总与宋总退场,记者朋友们也请……” 宫宋两家合作的新项目即将启动,宫冰夜和宋齐佳作为双方代表人出席发布会,整场采访都十分顺利,可就在主持人做结束陈词时,记者们突然纷纷离座,跑到台下围堵宋齐佳。 宋齐佳踩着高跟鞋,上下台都由宫冰夜扶着,于是宫冰夜便也被围在了人群中央。 摄影机镜头不断闪光,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吵嚷,宋齐佳怕宫冰夜会烦,;连忙客气的笑着请记者们选出代表提问。 场面得到控制,挤在最前面的记者高举起话筒问道:“今天是宋小姐生日,据说生日宴的请帖早已发到了各位商界大佬手中,不知您是否会借此机会宣布婚期?” 宫冰夜是宋齐佳公开的男友,关于两人婚约的传闻也人尽皆知,听到这个问题后,镜头立刻对准了宋齐佳身边的人,记者们也时刻注意着宫冰夜的反应。 “呃,我们……” 宋齐佳极力掩饰尴尬,转头看向宫冰夜的目光却仍不自然。 她和宫冰夜哪有婚期可言?这么多年宫冰夜一直把她当妹妹当恩人,唯独不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或许这种关系维持下去,等两人年纪都再大一些,宫冰夜会赞成她假结婚安慰父母的提议,可是现在尹亦浠又回来了…… 见她不答,周围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怪异,胆大的记者把话筒递到宫冰夜面前,询问他的意思。 宋齐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宫冰夜的答案,只是害怕宫冰夜一旦被惹怒,会说出更残忍的话,彻底击碎她的自尊。 没想到的是,宫冰夜闻言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在记者面前,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宫冰夜虽然没有正面答复,这句话却几乎等同于默认。 宋齐佳了解宫冰夜,他绝不会在采访时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更没必要以此来博取眼球,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内心真的有这种想法。 他,愿意给她一场婚礼! 整整一日,宋齐佳都怀着忐忑却又激动的心情,期待晚间的宴会。 晚宴时,宫冰夜与宋齐佳一同出现在宾客面前,开场发言后众人各自散开,品酒聊天。 宋齐佳止不住猜测在一会儿的庆生环节宫冰夜会给她什么惊喜,兴奋之余便端着酒杯在宴会厅中穿行,问候到来的客人和朋友。 “校园光阴,五年守候,宋小姐终于得偿所愿,恭喜,恭喜啊!” 宋齐佳正与人聊天,听到郭禹堂的声音转过身来,矜持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郭禹堂抬手与她酒杯相碰,狡黠的眨眼道:“别谦虚了,中午网上就爆出了你们婚期将近的消息,据说还是老宫亲自承认的……嘿,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 他努努嘴,宋齐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姿挺拔的宫冰夜正信步朝自己走来。 “学长,别喝太多酒。”宋齐佳见宫冰夜将空杯子放到托盘里紧接着又拿起一杯,便下意识叮嘱,却换来郭禹堂的挤眉弄眼。 她红着脸埋下头,就听郭禹堂又去向宫冰夜道谢。 一手搭在宫冰夜肩膀上,郭禹堂笑道:“老宫,祝福你抱得美人归啊,结婚我必须当伴郎,谁也不能跟我抢!” 宫冰夜缓缓侧过头与他对视,神情间没有半分喜色,目光锐利冰冷。 见状,郭禹堂的笑容也逐渐敛去,在他肩上的手收拢成拳,默默垂在身侧。 “干嘛呀,我这么个大帅哥主动要求当伴郎,你还不愿意啊?”郭禹堂觉出气氛异常,略显尴尬的打趣。 宋齐佳也看出宫冰夜脸色不对,环着他的手臂轻晃了晃,提醒他这种场合别太不给郭禹堂面子。 宫冰夜抽出手,面无表情的抬步走向休息间,路过郭禹堂时扔下一句:“跟我来。” 休息室内,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无人开口,气氛始终僵持着,空气中仿佛有暗流涌动。 虽然宫冰夜什么都还没说,郭禹堂却能感觉到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所以玩味的笑问:“怎么,都快结婚了,还冷着张脸?” 宫冰夜这才开口,不过语气透着浓浓的讽刺:“听说我要结婚,你好像很高兴。” “那当然了,你是我兄弟,兄弟结婚了我自然……” “你果真把我当成兄弟?”宫冰夜冷冷打断。 郭禹堂嗤笑一声,曲指蹭蹭鼻梁,而后抬眼看向他:“当然。” “那尹亦浠呢?”事已至此,宫冰夜不想再和打哑谜。 郭禹堂口口声声说着兄弟情谊,但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心寒。五年前他就看出郭禹堂对尹亦浠的态度不同寻常,只是没朝那方面想,或者说那时候他只顾着提防徐子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会做出这种事。 郭禹堂比他小两岁,行事又时常不着边际,他一向把他当成弟弟对待,可他呢?他连他的妻子都敢抢! 见宫冰夜面沉如水,显然已经愤怒到极点,原本怀有一丝歉意的郭禹堂也被勾起怒火。 “我喜欢尹亦浠,那又怎么样?这和我是你兄弟并不冲突!”郭禹堂紧盯着宫冰夜,一字一顿道:“别忘了,是你当初不珍惜她,她才会离开。而且你们已经离婚整整五年,难道只许你有红粉佳人,不许她再结婚生子吗?!!” “她是我妻子。”宫冰夜沉声道。 郭禹堂摇头哼笑,似气恼又似无奈:“大哥,你们离婚是法院判决的,即便你放不下她,她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被触到痛处,宫冰夜面色又冷了几分,却仍坚持道:“她只会是我的妻子,复婚只是时间问题。” “尹亦浠答应了吗?你要娶人家,问过人家的意愿吗?!” “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宫冰夜厉声警告。 “你们还没复婚,就不只是你们之间……” 两人吵的剑拔弩张,皆攥紧了拳头似乎准备教训对方,千钧一发的时刻,休息室门被打开,郭禹锡快步走了进来。 看见郭禹锡,郭禹堂的气焰顿时熄灭大半,退后一步低低叫了声:“哥。” 这几年宫家和郭家偶尔有商业往来,更多的却是明争暗斗,不过那都是企业发展大方向上的问题,私下里见面大家都愿意维持表面的和平。 于是宫冰夜调整好情绪,与郭禹锡握手:“郭总,许久不见。” 郭禹锡点点头,面上带笑与宫冰夜寒暄几句,紧接着看向郭禹堂,瞬间换了副脸色。 “我这个弟弟不懂事,给宫总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回去严加管教。”说着,他已经握住郭禹堂手臂,不顾郭禹堂的反抗挣扎把人带离宴会现场。 一路回家,郭禹堂被扔进房间还不老实,吵着要回去和宫冰夜把话说清楚。 “今晚你留在家里,哪都不许去。”郭禹锡叫来管家,吩咐家中所有人都不准放二少爷离开。 郭禹堂不解,气冲冲的问:“为什么?!你凭什么关着我?” 郭禹锡轻哼一声,似乎觉得他幼稚:“我不关你,你又能如何?兄弟和女人之间,你确定能做出不会令自己后悔的选择?” 郭禹锡于郭禹堂而言亦兄亦父,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 早在五年前他就知晓了郭禹堂对尹亦浠的感情,而整整过去五年两人的关系仍停留在原地,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兄弟和女人,二者在自己心里究竟孰轻孰重,郭禹堂用五年时间都没能得出结论,这是他天生性格导致,但同时也证明他对尹亦浠爱的不够深。 他说的没错,宫冰夜已经和尹亦浠离婚,并且离婚时间很长,于情于理他都可以追求尹亦浠,但他却始终没有勇气。一个没有勇气和担当的男人,能带给自己的女人幸福吗? 郭禹锡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郭禹堂却已经产生退缩之意。 见他乖乖坐回床边,耷拉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郭禹锡没有打扰,直接关上房门离开。 这晚之后,郭禹锡接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再没有去找尹亦浠。而尹亦浠也忙碌的没有时间关注他。 福儿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尹亦浠向医生再三确认过她可以出院,才把她接回家。 不过福儿眼下身体仍十分虚弱,需要有人时刻陪在身边,尹亦浠只得厚着脸皮向公司续假。 她还处在实习期,接二连三的请假不被开除就是万幸,所以给王经理打电话前她已经做好准备,就算劈头盖脸被骂一顿也要道歉忍耐。 出乎意料的是,王经理竟非常痛快的批了假,还主动把她五天的假期延长到七天,要她下周再去报道。 听王经理的意思,她所在的工作小组已经搬到合作商公司里办公,到时她也要直接去那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她忙着照顾福儿,便没多问。 第二百八十四章 提案会 今年夏季雨水多,好不容易放晴两日,这天清晨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不大,但阴沉潮湿的气候让人心情沉闷。 宫冰夜坐在书房里,电脑上满是等待处理的公务,桌面也堆积着不少文件,可他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干脆关上电脑,靠在椅子里看雨。 雨滴拍打着玻璃窗,声音杂乱无序,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前两天合作商王经理打电话来,告诉他尹亦浠又要请假,问他意见。 他当时觉得好笑又尴尬。好笑是因为王经理作为尹亦浠的正经老板,是否批准职员的假期居然要先来向他请示。尴尬则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对尹亦浠的关注表现得如此明显,而即便如此,尹亦浠却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回应,反而联合郭禹堂来伤害他。 其实在王经理打电话之前,他已经考虑了很久,想取消将尹亦浠安排到宫氏工作的计划,甚至想就此放弃她。 可每次都拿起手机了,心里又有一道声音阻止他这样做。 踌躇之下,他只得授意王经理延长尹亦浠的假期,这样他便可以再多一些时间考虑。 越想脑子里越乱,宫冰夜滑开座椅起身,准备去看看睿睿在房间里做什么。 敲门时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宫冰夜皱起眉头,进去后便站在房间中央四处打量,发现床上的枕头摆放得歪歪扭扭,底下好像还塞着什么东西。 “爸爸!” 见宫冰夜走到床边,睿睿一脸惊慌的冲过来阻拦,张开双臂不许他靠近。 宫冰夜抬手把他拨到一边,掀开枕头,两张被来回折了不知多少次的纸张出现在眼前。 拿起来一看,竟是福儿出生证明。 睿睿自知做错了事,不等宫冰夜问就主动坦白,把他骗福儿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我只是想知道福儿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妈妈到底……到底有没有和别人结婚过……” 睿睿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快哭出来了。他不止替自己委屈,也替宫冰夜委屈。 他们父子俩一直在等着尹亦浠回家,可现在人是回来了,一切却又都变了样。 福儿怕他会抢走妈妈的爱,他又何尝不怕?他知道妈妈讨厌爷爷奶奶,讨厌宫家,更讨厌过去的生活,而且他已经快九岁了福儿却还是个小孩子,如果要妈妈选择,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从看过福儿的出生证明那天起,他始终沉浸在这种忧愁恐惧的情绪中,他实在太害怕妈妈哪一天又会突然离他而去,消失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宫冰夜暗暗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顶问:“现在你知道了,然后呢?” 睿睿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我想要妈妈回家……福儿爸爸已经死了,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她不是不喜欢那个叔叔吗……” 宫冰夜正打算抱起睿睿,闻言俯身的动作一僵,握住他肩膀急切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妈妈不喜欢福儿父亲?” “啊……”睿睿被他问的一愣,仔仔细细回忆了当时和福儿的对话,然后吸了吸鼻子,肯定道:“是啊,因为这个福儿还生妈妈的气了呢,她说妈妈坏,喜欢我爸爸却要和她爸爸生孩子。” 爸爸来爸爸去,宫冰夜简直快被绕晕,不过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不可置信的追问:“她说亦浠喜欢的是我,她怎么知道?” 虽然这样问,但宫冰夜心底已经升腾出浓浓喜悦,因为经过之前的相处他看得出福儿聪明机灵,如果没有切实体会,福儿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果然,随即他就听说了尹亦浠偷偷看他照片的事。 “……我答应了福儿要保密的,爸爸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哦,尤其是妈妈。”把秘密透露的一干二净,睿睿还不忘叮嘱宫冰夜。 宫冰夜心情大好,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尹亦浠对郭禹堂也没有任何感情,他感觉身体里瞬间充满了力量,猛地抱着睿睿高高抛起。 父子俩好久没玩这种游戏,睿睿兴奋的很快就忘记要宫冰夜保证的事,每次抛起再被接住时都发出一串笑声。 儿子的笑声伴随窗外的淅沥雨声一同落入耳中,宫冰夜只觉得欣慰平和,先前的烦躁情绪早消散一空。 —— 休养一周时间,福儿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苏苗昕忙完一个case恰好有几天假期,尹亦浠便把福儿交给苏苗昕,正式开始上班。 之前王经理所说的去合作商公司设计企划案的事不知有没有变故,所以她先回了趟公司确认。 刚和宫冰夜结束通话就看见尹亦浠来报道,王经理脸上简直乐开了花,推着尹亦浠后背直接把她送到电梯里。 “去去去,还得继续去那边忙,你同事们都在呢,到那儿以后直接找企划部办公室就成!” 尹亦浠哭笑不得的扒着电梯门,无奈道:“您总得告诉我去哪吧……” “哦,瞧我这记性。”王经理一拍脑门,随后问道:“宫氏集团认识吧?离咱们公司不远,快点过去适应适应环境,正好能赶上吃午饭。” 还吃午饭?听说要去的公司是宫氏,尹亦浠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飞快跑出电梯说什么都再不肯进去。 “你这是干什么?”王经理板起脸,终于拿出上司的气势。 尹亦浠表情比他还严肃,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哀求:“经理我求你了,换别人吧,我真不能去。” 王经理故意装傻:“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先前和宫总闹了点不愉快吗,放心,宫总大人大量早把那茬儿给忘了。”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尹亦浠心想她躲宫冰夜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直刺刺的撞到他眼前,虽说宫氏那么大,总裁工作又那么忙,宫冰夜不见得会发现她的存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冒险呐!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去。”尹亦浠连连摆手,转身就要回办公室。 王经理彻底没了耐心,粗声粗气道:“你要是不去,以后也不用再来公司了!” 宫冰夜那里明摆着想让尹亦浠过去,他也拍着胸脯保证过,眼下尹亦浠不去不仅打了他的脸,更有可能激怒宫冰夜,到时两家的合作准泡汤。 王经理用开除作威胁,尹亦浠生生停下脚步,心里犯起了难。 现在工作有多不好找,她很清楚,一批批名校毕业出国留学的高材生都为此焦头烂额,以她的能力进入这家公司简直是幸运之极,如果被开除,估计再也遇不到这种好机会。 再者她失业在家,用什么养福儿? 福儿上学以及日常开销,再加上之前住院又花了不少钱,她不工作难道又要靠苏苗昕和郭禹堂接济吗?她怎么好意思? 迫于压力,再三纠结后她只得答应王经理,即刻赶去宫氏报道。 她请假的这段时间,同事们已经准备了一份新的策划草案,通过审核后便可以着手细化。 而她到达宫氏时,提案会恰好即将开始。 从同事那里她听说宫冰夜为了加速进程节约时间,也派出了宫氏内部的一组人员进行草案设计,而今天提案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在两者中选出更优等。 有比较就容易产生冲突,宫氏的职员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其他小公司的人,借此机会便处处排挤尹亦浠所在的团队。两组人都蓄足了力气,等待在这场会议上交锋。 不得不承认,宫氏的职员无论专业能力还是气场都要优于尹亦浠这边,即使个别地方出现疏漏,也能用强硬的态度掩盖过去。 反观尹亦浠这边的团队,明明草案的设计更谨慎细致,却总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整场提案会几乎演变成唇枪舌战的辩论会,宫氏小组的人作完总结发言后,轮到尹亦浠的小组。 似乎是为了示威,对方发言时全程使用英语,组长知道尹亦浠刚从国外回来,便示意她起身发言。 尹亦浠只在会议开始前仓促浏览过一遍草案,不过她明白,究竟要选择哪一个方案,项目负责人心里早已有所决断,最后发言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做好会加分,做不好也不至于减分太多。 所以她一派沉稳的站起身,对负责人微微颔首后便镇定开口道: “宫氏小组的设计方案新颖大胆,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若结合我公司的整体实力来看,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在座各位都明白,初期投资的多少直接影响着风险大小,并且……总而言之,公司发展稳中求进,最基本就是一个‘稳’字,所以我希望诸位能采纳我方提出的更为保守安全的企划草案,谢谢。” 随着尹亦浠话音落下,小组内掌声雷动,主位上的项目负责人也不由得点头。 反观对面的一排宫氏职员,脸色黑如锅底,似乎已经预见了己方的落败。 而办公室外,宫冰夜正望着里面那道倩影微笑。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午间。 走廊内,韩远追在宫冰夜身后一边走,一边询问:“您想吃什么我直接带回来就可以,忙了一上午,您不休息吗?” 职员餐厅人多,环境也吵闹,还有可能遇到没眼色想要奉承拍马的下属,宫冰夜向来不喜欢去那里吃饭,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韩远满心疑惑,宫冰夜却面上带笑,甚至还透着几分期待。 两人先后走进餐厅,在门口环顾片刻,宫冰夜的视线锁定了不远处一道身影,笑容愈发暧昧。 韩远不明所以,见自己老总居然笑个不停,吓得嘴角都开始抽搐。 “取两份套餐,跟我来。” 宫冰夜吩咐一句,而后迈步向前。韩远只得从取餐处插队抢了两份饭,飞快跟上去。 从宫冰夜出现在餐厅,尹亦浠的心跳就没正常过,此时见他距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简直恨不得把脸埋进盘子里。 早说了她想出去吃饭,同事们非要拉她来尝尝宫氏集团大厨的手艺,现在好了,兔子掉进狼窝虎穴,恐怕她才是被“吃”的那个! 情况已经足够急迫,偏偏小组长还要来捣乱,突然让她说说提案会上是怎么想出那么优秀的发言的。 尹亦浠一个头两个大,不回答又怕同事们叫她名字,反倒引起宫冰夜注意,只好粗着嗓子道:“这个问题……其实我……我就是随便一说,现在我都不记得自己讲过什么了。” 闻声,同事们面面相觑,担忧道:“你嗓子疼吗?说话声音怎么这样?” “啊……对!我感冒了,呵呵呵。” 旁边餐桌的对话声全部落入耳中,宫冰夜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照常吃饭,嘴角却抑制不住的缓缓扬起。 坐在他对面的韩远早觉得奇怪,偏头过去打量,猛地瞪大双眼。 “宫总,那不是夫……” 没等他说完“人”字,宫冰夜锐利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韩远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可尹亦浠似乎发现了异样,正偷偷观察他们。 宫冰夜神情间透着浓浓的警告意味,韩远额头都快冒汗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多事。 老总明显不想被夫人知道他们已经发现她的存在,要是因为他露馅了,那他往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千钧一发的时刻,韩远灵机一动,指着餐盘道:“这不是您喜欢的蟹黄豆腐——吗?您多吃点儿。” 见尹亦浠闻言收回了目光,继续弯腰躲藏,宫冰夜才松了口气,瞪着韩远低声警告:“把嘴闭牢!” 颇为惊险的一顿午餐之后,众人重新投入工作,但由于有一份重要资料宫氏职员直到下班前才交到尹亦浠的小组手里,他们只能集体加班统计。 宫冰夜下班路过,见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尹亦浠与一众同事都在埋头苦干,便吩咐韩远去买夜宵。 韩远这次再不敢多看一眼,动作麻利的订好外卖,亲自送进办公室。 加班工作原本是件烦闷的事,可面前突然摆上汉堡、咖啡,甜点还有喷香的饭菜,那绝对是意外之喜。 组员们纷纷向韩远道谢,听说买夜宵是宫冰夜的意思,又异口同声的夸赞宫总是体恤下属的好老板。 尹亦浠躲在办公桌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韩远发现,不过咕咕叫的肚子却在感谢宫冰夜。而且宫冰夜的这餐夜宵不止拯救了他们的胃,更振奋了他们被宫氏职员摧残的精神。 吃饱喝足后,众人充满干劲儿,两小时不到便处理好剩余工作。随着组长宣布下班,同事们迫不及待的跑出办公室,尹亦浠则留下来做完收尾,才最后离开。 谁知她关了灯出门,竟看到走廊里站着个人影。 “忘带东西了吗?”惊呼过后,她抚着胸口询问。 见尹亦浠把自己当成同事,宫冰夜忍住笑意故作冷淡:“还没走?” 尹亦浠眼睛已逐渐适应黑暗,又听到这个声音,受惊吓程度简直比刚才更严重。 她做贼似的躲了一整日,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怎么非在这时候遇到他?诶,他不会故意等在这里吧?难道他……早就发现了? 猜到尹亦浠的心思,宫冰夜假装不经意的解释:“回来拿一趟资料,居然也能撞见你,怎么,你故意装鬼吓我?” 恶人先告状,尹亦浠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这种行为演绎的如此清新脱俗! “谁吓你啊,我刚加完班好不好?”尹亦浠嫌弃的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宫冰夜自然而然的跟过去,双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资料? 尹亦浠蹙眉停下,语气不耐:“你跟着我干嘛?” “我……”宫冰夜朝面前的电梯抬抬下巴,意思很明显,下楼只有这条路。 此时正好电梯到了,尹亦浠深吸一口气,抬步进去,宫冰夜再次跟上。 尹亦浠按下一层的按钮,宫冰夜按下负一层。电梯停下时,宫冰夜却按着尹亦浠的肩不许她走,直到电梯门合上,才默许她甩开自己。 “负一层是停车场,我去那儿干什么?”尹亦浠急得直跺脚,心想她干嘛要留下收尾,不然也就不会撞上宫冰夜了。 宫冰夜将她拉出电梯,淡淡道:“我送你。” “我不需要!” “现在外面没有出租车。” “那我……” “我不同意你散步回去。” 宫冰夜截住尹亦浠接下来的话,拉开车门,抬眼朝她示意。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尹亦浠索性放弃挣扎,乖乖上车。 为了尽量与宫冰夜保持距离,尹亦浠始终盯着窗外,也正因如此,她才在汽车驶离停车场时,看到显示板上面的停车时间记录。 二十小时零七分钟,宫冰夜的车已经在停车场停了这么久,他刚才却告诉她回来取趟资料?! 尹亦浠惊讶不已,转头看向宫冰夜,后者许是知道自己谎话败露,正掩饰般的低咳。 “宫冰夜。”尹亦浠一字一顿的叫他名字:“到底怎么回事,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 宫冰夜抿唇不语,耳朵却渐渐变红,不知是被霓虹映照,还是觉得难为情。 沉默半晌,他才略显生硬的开口:“你已经坐在我车里,那些不重要。”而后怕尹亦浠追问似的,又连忙转移话题:“福儿自己在家吧?我快点送你回去,免得她担心。” 尹亦浠瞪了瞪眼,对他简直无话可说。 汽车熟门熟路的开进小区,在单元楼门口停下,见宫冰夜也要解安全带,尹亦浠终于开口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太晚了,我就不请你上去了。” 宫冰夜动作一顿,紧接着面带委屈的看向她:“我开车很累,去你那里喝杯水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看惯了他平日里的冷脸,此刻突然换了副表情,尹亦浠非常不适应,忙推门下车,然后俯身提醒:“睿睿也在家等你。” 感觉自己态度有些冷硬,顿了顿又道:“照顾好睿睿,别让我挂心。” 宫冰夜本打算今晚与她的关系迈出一大步,听到这话只好放弃。 这段时间只顾着追妻的事,他对睿睿的确有些疏于关心,既然尹亦浠没有一点请他上门的想法,他还是回去陪睿睿吧。 尹亦浠目送宫冰夜离开,然后转身走进单元楼。 福儿已经等在门厅,似乎看到是宫冰夜送她回来的,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直到尹亦浠将今晚的情况对她解释了,她才勉强表示谅解。 是夜。 郭禹堂孤零零坐在阳台上,背靠着落地窗,手里举着半瓶红酒。 手机屏幕停在联系人界面,尹亦浠的名字就在眼前,他却找不到触碰的理由。 考虑许久,他决定打给苏苗昕。 苏苗昕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正准备睡觉,接电话时还打着哈欠。 “大半夜的,郭少爷您还不睡啊?” “嗯……” 郭禹堂有很多话想说,真的找到倾诉对象,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苏苗昕听出他情绪不对,很快便询问道:“小浠……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隐藏五年的感情,知情者只有苏苗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此联系苏苗昕。 苏苗昕主动提起,他便顺理成章的开口:“上次在亦浠家,我跟她摊牌了,但她没有答复我。后来老宫……好像看出了我和亦浠的关系,所以我现在……不骗你,已经在家闷了好多天,但还是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苏苗昕以为郭禹堂想让她帮忙追求尹亦浠,没想到话音未落就被否认。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郭禹堂语速很急,很努力的想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亦浠,还有老宫……我该怎样抉择,你能告诉我吗?” 闻言,苏苗昕满脸诧异。 什么叫在尹亦浠和宫冰夜之间如何抉择?他们又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再说他只是向尹亦浠表白,尹亦浠并没有答应他,当前最需要他抉择的是要不要继续追求尹亦浠,如果追怎样追,为什么把宫冰夜拉进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公平竞争 “郭禹堂,其实我觉得你这人挺怪的。” 苏苗昕答非所问。 最初知晓郭禹堂对尹亦浠的感情时,苏苗昕非常同情他,觉得他和自己一样爱而不得。可随着在国外五年的相处,她渐渐对他所谓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什么是爱? 网上现在都流行那么一句话,说爱情在女人身上表现出的是勇敢,男人则是胆怯。 她不认同,她觉得既然爱,就该像宫冰夜那样竭力争取。她不相信爱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爱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作为男人会因为自己的胆怯而放任对方离自己远去。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只证明爱得不够。 五年时间,作为尹亦浠身边唯一的男人,帮尹亦浠照料女儿,打理生活中的一切,解决所有苦难,即便尹亦浠是铁石心肠,也会感激动容。 如果他早些表明心意并发扬一贯死缠烂打的作风,以她对尹亦浠的了解,哪怕仅仅为了报答,尹亦浠都很有可能答应他,更何况福儿那样喜欢他,几乎把他当成亲生父亲看待。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无休止的隐瞒和退缩。回国后,他居然还在尹亦浠和宫冰夜之间产生了犹豫。 苏苗昕听说过郭禹堂年少时的事迹,几乎可以用百花丛中过形容,而平时相处中,郭禹堂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似双爽朗风趣重情义,实则根本没学会该如何承担责任。 这样一个男人,他会爱吗?就算爱了,又能带给满身伤痕的尹亦浠幸福吗? 苏苗昕垂下眼眸,平静的对郭禹堂说:“我觉得,你并不是真心爱小浠,与其浪费时间折磨自己,不如放弃……” 不等说完,已被郭禹堂激动打断:“我爱她,真的爱!不然我怎么会等她五年?你相信我,我绝对会对亦浠好,我……我只是不想对不起老宫。从小到大的交情,我把老宫当成亲哥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苏苗昕站在局外,帮不到他。 挂断电话后,苏苗昕考虑了很久,最终联系了宫冰夜,把郭禹堂的情况告诉他。 既然郭禹堂和宫冰夜是好兄弟,那么这些问题面对面解决,比任何方式都要好。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宫冰夜将郭禹堂约到酒吧,第一次坦诚相待、心平气和的谈起尹亦浠。 郭禹堂自觉无颜面对他,主动承认这五年他和尹亦浠一直有联系,唯独在福儿的身世上,再次说了谎。 “福儿从小依赖我,把我当成爸爸,我也愿意照顾她。”郭禹堂抬头看向宫冰夜:“你能接受福儿,并让她也接受你吗?” 郭禹堂自认为了解宫冰夜,以为心爱的女人曾委身他人,并帮别人养孩子这种事,宫冰夜不可能忍受得了。 可宫冰夜的态度,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换成别人不行,但如果是尹亦浠,可以。” 宫冰夜面色平和,仿佛为尹亦浠受委屈甚至累及声誉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只知道自己深爱尹亦浠,不能失去。 郭禹堂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泛起泪光。过了许久,他又问宫冰夜:“如果你和亦浠在一起,就会失去我这个兄弟,你怎么选?” 宫冰夜与他碰杯,将被灯光映照得光彩流转的烈酒一饮而尽后,难得说了句充满文艺气息的话。 人生,当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时候,其实早已做好了选择。 宫冰夜如此,郭禹堂也是如此。 从这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心照不宣的凶猛饮酒,直至酩酊大醉。 临出门前,郭禹堂才搭着宫冰夜肩膀,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放弃……我喜欢亦浠,不能把她让……让给你!” 宫冰夜被他压着站不稳,按着太阳穴踉跄几步,答应道:“好,我们公平竞争。” 第二日。 尹亦浠准备好一天的饭放在保温桶里,在仍熟睡着的福儿额头上亲了亲,拿起包快步出门。 自从工作以来,每天早晨都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战役,哪怕忙得脚不沾地,时间也永远不够用。 待会儿要去挤地铁或者公交,想到车里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怪异味道,尹亦浠简直想把刚塞进嘴里的一根油条吐出去。可是没办法,作为无车一族,只能去深切体会白领们的乘车日常。 刚幻想着如果能有台车接送自己就好了,走出小区大门,便看到一台,哦不,两台车。还是那种价位后面有好多个零,限量版的豪车。 而且车前还分别站着两位“司机”,司机的美貌和气度吸引着每一位从小区出来的各年龄层女性,甚至有个大妈在路过时眼睛里都冒出了桃心。 尹亦浠目瞪口呆,立马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乱许愿,暗想如果非要在宫冰夜和郭禹堂中间选一个,她宁可去闻地铁上的煎饼果子味儿!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想逃避也没用。 宫冰夜和郭禹堂对视一眼,同时向她走来。 因为同在一栋楼内工作,宫冰夜显得十分自信,如往常般淡定:“快迟到了,还不上车?” “你这种态度,亦浠会上你的车才怪。” 郭禹堂先挑拨离间,然后拉着尹亦浠的手就朝自己的车走,还满是狡黠的偷偷告诉尹亦浠,他已经买好了早餐,都是她爱吃的。 宫冰夜见状也追上去拉住尹亦浠,因为忘记准备早餐,终于有些心虚,于是努力补救道:“去公司我让餐厅厨师给你做,跟我走。” 两只手都被拉着,尹亦浠不舒服的扭了扭手腕,可那两个人好像不明白她意思似的,非但不松开,反而攥得更紧。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准备再纠缠下去被路人看笑话,便转头看向宫冰夜。 就在宫冰夜面上生出喜色时,却听她语气疏离的说:“不麻烦宫总,请你放开。” 根本不用考虑,尹亦浠便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其实就算没有宫冰夜,郭禹堂独自来接她,碍于情面她也会上郭禹堂的车。若换成宫冰夜,她则会义无反顾的去挤地铁。 公平竞争的首战失利,宫冰夜受到了小小打击,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 早上让郭禹堂得逞又怎么样,别忘了,尹亦浠还要和他在同一间公司里相处整整一天,虽然工作时谈私情不太好,但还有午餐时间! 中午时,宫冰夜不再装作不知道尹亦浠的存在,反而一路跟在尹亦浠身后,食物选择与她一模一样的,座位自然也要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 宫总裁的行为如此异常,职员们都看在眼里,尹亦浠的同事们也相当有眼色,见状纷纷退避三舍,干脆的将尹亦浠扔给宫冰夜。 尹亦浠本想把宫冰夜当成空气,可她能控制眼睛只盯着餐盘,却控制不了耳朵不去听。 今天的餐厅比往日更加嘈杂,但每一桌吃饭的人,几乎都在讨论她和宫冰夜的关系。 两人离婚已经五年,宫氏内部的职员或升职或离开,早换了一批又一批,现在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是夫妻,但又都清楚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婚约,如此一来,尹亦浠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职员们当着宫冰夜的面不敢说的太难听,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把她当成第三者。 “才来公司几天,居然把老总勾到手了,手腕相当高明啊。”身后座位上的女人说话时阴阳怪气,却将音量控制的很好,让宫冰夜完全听不到。 她旁边的同事帮尹亦浠辩解:“我看尹亦浠挺本分的,工作能力也不错,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吧……” “你懂什么?谁会把‘狐狸精’三个字写在脸上不成?哼,等着吧,看宫总被她吃得死死的,说不定哪天她能成咱们老板娘呢。” 听着她们越发过分的对话,尹亦浠脸色涨得通红,怒气冲冲的瞪了宫冰夜一眼,而后便端起餐盘离开。 宫冰夜面沉如水,冷厉的目光在餐厅内环顾,整间餐厅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这时他才起身去追,可尹亦浠早已没了踪影。 接连示好失败,宫冰夜仍不放弃,晚上再次命韩远准备夜宵,不过这次不用韩远送了,而是他亲自去送。 收到大名鼎鼎的宫总裁亲自送来的夜宵,组员们感动不已,溢美之词几乎快把宫冰夜淹没。 宫冰夜却只是淡然的颔首示意,然后拎起一份夜宵,走到尹亦浠办公桌前。 “工作放着,先吃点东西。” 沉甸甸的纸袋放在面前,没看到里面是什么,香味已经争先恐后钻进鼻子。 职员餐厅不提供晚饭,尹亦浠现在的确很饿,可这份夜宵冠上了宫冰夜的名义,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吃。 将纸袋推到旁边,尹亦浠低头看报表,轻声道:“谢谢,我不饿。” “不吃晚餐,你身体受不了。” 宫冰夜居高临下,垂眸便看见她瘦削的肩和背,纤腰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似的,瘦弱的让人心疼。 这五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用你假好心! 明月高悬,如墨般的夜色将城市笼罩,微风拂动树影,穿过半开的窗涌进房间,带来一室清凉。 尹亦浠回家时福儿已经睡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芒照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忙碌一天后静静看着女儿的睡颜,尹亦浠心都化了,俯下身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又宠溺的蹭了蹭鼻尖。 见福儿有被吵醒的迹象,她才轻手轻脚的退开。 回房间洗漱后躺在床上,身心都完全放松下来,尹亦浠却毫无睡意。 盯着天花板发呆,慢慢地,天花板上竟浮现出两道身影,紧接着其中一个逐渐变淡消散,另一个反而愈发清晰。 她用力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今天的种种经历。 早晨上班时宫冰夜和郭禹堂一同等在小区外,夜里下班同样如此,她都选择了郭禹堂。午餐与夜宵时间,宫冰夜丝毫不在意下属们的议论,被她一而再的拒绝,仍坚持着不肯离开。 她并不想伤害宫冰夜的自尊,每次拒绝已尽量委婉,可显然,公司里的闲言碎语已经让宫冰夜承受了许多猜忌指责。 那么明天,宫冰夜还会来吗? 肯定不会了,他那样高傲爱面子的人,明知道结果又怎么会自取其辱? 尹亦浠勉强扯了下嘴角,强迫自己入睡。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忙乱过后出门上班,小区外,果然只停着一辆车。 意料之中的事,尹亦浠却感觉一颗心直往下坠,沉甸甸的不舒服。 郭禹堂笑得意气风发,打开车门道:“亦浠,早餐还热着,快上来吧。” 尹亦浠点点头,步伐缓慢的走过去,坐进车里。 汽车发动前她故作随意的向四周环顾,车辆穿行而过,行人步伐匆匆,一切都是平常的模样,似乎只有她觉得缺少了什么。 从这天开始,宫冰夜再没有出现过。 不仅上下班和午餐时间看不到,有一次她路过会议室里面正好散会,公司高层陆续走出来,她磨时间等到最后,也没见宫冰夜的身影。而之前时常追随在宫冰夜身边的韩远,最近也变成独行。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心底的些许失落,自我安慰她并不是在关注宫冰夜,只是两家公司和国外企业的三方合作即将展开,她怕宫冰夜对这件事不上心,会影响进度。 国外,某医院。 修长指尖中黑色手机来回翻转,突然拿好并按亮屏幕,准备点击通话时,宫冰夜却又犹豫起来。 给尹亦浠打电话?他该说什么,怎么说?肯定不能说谎,可眼下这种处境若是被尹亦浠知道,对他的误会和排斥想必会更深。 不联系? 已经过去好几日,不知尹亦浠会不会想他,但他早就归心似箭,不能立刻飞回国内,哪怕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不然……还是打吧,至少该问问她的近况。 宫冰夜下定决心,可指尖刚要触到屏幕,身后忽然响起宋齐佳的声音。 “学长,你在干嘛呢?” 默默收起手机,宫冰夜深吸一口气转身,抿唇敷衍:“没什么。检查结束了?” 宋齐佳没答,仍盯着他插进裤袋的那只手,仿佛猜到了什么,然后二话不说快步回了病房。 前段时间宋齐佳不舒服,猜测可能是旧病复发,便让他陪伴来国外复查。 最初的基本检查后,发现她体内部分指标的确有些不稳定,但生命无碍。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生还是建议她住院观察,巩固治疗。 这种情况五年间曾出现过几次,可唯独这次,宋齐佳的情绪很反常,经常疑神疑鬼不说,还近乎强硬的要求宫冰夜时刻陪在她身边,除做检查之外,剩下的时间若找不到宫冰夜,就会发脾气。 宫冰夜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不计较,但心情却受到影响。 这时候偏又发生了件雪上加霜的事。 宫氏集团的国外分部联系他,称近期展开的三方合作项目前期出现了些问题,国外合作商要求他与另外一家合作公司共同出面解决。 宫冰夜整日守在医院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只得通知王经理,命他派人来共同商讨。同时也把韩远从国内调来,如果他脱不开身,宫氏还需有代他出面。 谁知如此焦头烂额的情况下,竟生出了意外之喜。王经理派来与韩远出差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尹亦浠! 应宫冰夜要求,两人直接来医院报道,看见尹亦浠的一瞬间,宫冰夜直接愣住。 韩远计划给宫冰夜一个惊喜,见状以为自己成功了,正暗自得意,没想到宫冰夜随即就沉脸看向他,低声呵道:“过来!” 不明所以的韩远被带走,病房里只剩下尹亦浠和宋齐佳两人,而宫冰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消失多日,原来都在这里照顾宋齐佳,难怪没空理会她。 尹亦浠自嘲的笑笑,心想她算什么呢?宫冰夜和宋齐佳才是真正一对,她不过是宫冰夜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偶尔调节心情的玩物而已。 许是看出她情绪低落,宋齐佳端起女主人的架子,瞥了眼沙发道:“坐吧。” 尹亦浠道谢,还未坐下,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礼貌,便走到病床边询问:“齐佳,你身体恢复的还好吗?” “不好。”宋齐佳直截了当,随后又故意说:“我病得很重,五年前你应该就知道了。现在我已经没多少天能活,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知,就请你放过学长,把他还给我行吗?!” 宋齐佳越说越激动,最后声音都在发抖。尹亦浠连忙给她倒水,却被狠狠推开。 “不用你假好心!”宋齐佳失控的吼道。 从见到尹亦浠开始,宋齐佳心中就没有一刻安宁。她真的受不了了,为躲尹亦浠她已经把宫冰夜带到国外来,为什么还是躲不过? 这几天宫冰夜心不在焉,无时无刻不在想尹亦浠,眼下两人又凑到一起,万一旧情复燃…… 不,她绝不会给他们旧情复燃的机会! 宋齐佳按着胸口强迫自己平复下来,抬眼紧盯着尹亦浠,一字一句道:“尹亦浠,你当年收了宫叔叔的钱,所以才爽快离开,对吧?” 如果尹亦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她愿意给她,让她再走五年最好更久,只要没人能威胁她和宫冰夜的关系。 尹亦浠闻言却满头雾水,皱眉回忆了许久,才想起当年出国前的某一日,她去探望宫冰夜被宫泓拦住,宫泓曾递给她一张支票,但被她拒绝了。 “我想你误会了……” 她摇头,将当时的情况如实告诉宋齐佳。 宋齐佳的确厌恶尹亦浠,但尹亦浠的人品她其实很清楚。 那时见尹亦浠收下支票她就隐隐觉得不对,但为了给自己靠近宫冰夜找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这些年她一直在刻意忽略这种想法。 此时尹亦浠给出解释,她终于确信那是个误会,顿时更加慌乱。 前不久她试探过宫冰夜的态度,宫冰夜还爱着尹亦浠并试图复婚,唯一令宫冰夜心存芥蒂的,便是那张支票。 要是宫冰夜知晓真相,那一定会彻底离她而去。她多年的付出,将悉数落空! 思及此,宋齐佳半真半假落下泪来,哽咽的对尹亦浠道:“亦浠,你一向善良……如果你真的好心,就把学长让给我好吗?我陪了他五年,他才终于答应和我结婚……我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学长是我唯一的执念,真的,算我求你……” 明明宋齐佳咄咄逼人在先,甚至还想用过去的事作威胁,可现在她声泪俱下,尹亦浠反倒觉得像是自己错了。于是解释说:“我和宫冰夜早就没关系了。我现在有了女儿,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过去的事……我不后悔,更不想重蹈覆辙。” 见尹亦浠的神情不像说谎,宋齐佳稍显安心,抽泣几声便恢复平静。 两人谈话刚结束,外面宫冰夜也把韩远教训了一通,派他去订酒店后重新回到病房。 宋齐佳刚哭过,眼睛又红又肿,宫冰夜发现却没多言,只当做没看到。 明白他在有意维护尹亦浠,宋齐佳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便一会儿说自己渴了,一会儿吵着自己饿了,一会儿又要去卫生间,让宫冰夜不停围着自己转。 宫冰夜自然看得出她的目的,但碍于她是病人,不能太过计较,只有被逼烦了才偶尔表现出抗拒。 本想找机会再向尹亦浠解释,可看到他和宋齐佳相处场景的尹亦浠,早已彻底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五年前和尹亦浠在一起时,宫冰夜便是这样耐心照料,有时候碍于面子,心里明明很高兴,人前却总臭着张脸。 可惜一种是真情流露,一种是无奈之举,尹亦浠无法分辨清楚。 留在医院就要无休止的观看他们的“恩爱”场面,尹亦浠心中酸涩,便借口休息回了酒店。 没成想,酒店里也不得安宁……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说了不准喝这么多酒,你还敢一身酒味回来?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儿是吧?!” “没……没喝,谁喝酒了,我这不……清醒着呢吗……” “放屁!你自己照镜子看看,站都站不稳,还好意思说清醒!” “嘿嘿嘿,其实就喝……喝……喝了几口,没多……” “闭上你那张嘴,臭死人了!赶紧给我出去,滚出去!” “诶我说你这女人,疯了吧?敢……敢他妈撵老子走……行,别后……后悔!” 随着一道巨大的关门声以及女人尖利的咒骂,隔壁房间终于结束争吵。 尹亦浠捂着耳朵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上,刚要喘口气,突然有人在外面砰砰敲门。听声音不是在敲隔壁的门,而是她的。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踮着脚尖靠近门口。 那声音越来越大,门板都在震动,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粗犷的叫喊:“开门薇薇!家里那母老虎又……又发疯,赶紧把门……开开……让我进去!” 尹亦浠全身一抖,紧紧拉住门把,明知门锁很安全,但还是怕那男人会把门撞开。 刚才听隔壁的女人骂,好像男人确实有个情人,想必男人喝醉了,把她这里当成情人家了。 尹亦浠怕的要死,却不敢出声提醒,万一男人脑筋不清楚,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更加激动怎么办? 隔壁女人也是的,自己丈夫在酒店里大闹,她居然都不出来管管吗?! 尹亦浠又惊又俱,忽然想到什么,忙跑进卧室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处理。 可打完电话又过了十几分钟,走廊里还是只有男人的叫喊声,她的房门仍被拍得砰砰作响,根本没人来管。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正准备再次联系前台,外面的吵闹声却突然间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令她更加心慌,她缩着肩膀跑回门后,这才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胡说,这是薇……薇薇家……老子见自己女人,你管什么闲事?!” “先生,这里面住的是我妻子。” 声音低沉,语气平静,竟是宫冰夜! 知道宫冰夜就在外面,尹亦浠顿时安心,想都没想的打开门,准备看看情况。 房门开了,醉汉和宫冰夜一同看过来,前者迷迷糊糊好像没分辨出来她是不是自己情人,后者则瞬间冷了脸,沉声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我……”她不是怕他跟醉汉打起来,才出来帮忙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人心。 尹亦浠正鼓着嘴不满,醉汉忽然双眼放光的朝她扑来,口中还嚷着:“哎呦我的薇薇,今天怎么化的这么漂……漂亮!” 险些被抱个正着,尹亦浠终于明白宫冰夜为什么不让她出来了,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灵巧的一矮身,跑到宫冰夜背后藏着。 宫冰夜偏过头看她,目光嗔怪,注意到她紧紧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时,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站住!”转回头面对醉汉,宫冰夜恢复冷脸,眼神透着浓浓警告意味:“回房,还是被保安扔出酒店,给你三秒钟选择。” 许是听说宫冰夜要叫保安,隔壁房间的女人终于跑了出来,看宫冰夜的样子不好惹便连声道歉,然后掐着醉汉的胳膊把人弄回了房。 房门关上,两人的争吵声再次响起。 尹亦浠刚放松的心情又变得紧张,还隐隐有些后怕。 看出她不敢独自住,宫冰夜将她拉进自己房间。尹亦浠唬了一跳,扒着门框不松手。 “干嘛呀你,我要回房休息了,你放手!” “不怕醉汉再跑出来闹?”宫冰夜一只手便轻松控制住她,另条手臂撑在门框上,游刃有余的样子。 就算害怕也不能和他住一起啊,那成什么了? 尹亦浠一咬牙一闭眼,硬着头皮道:“不怕!” 宫冰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真不怕?那人看起来喝得不少,完全没认知能力了,很可能受不了他老婆的骂再跑出来。没人敢惹醉汉,我睡着后又听不到外面动静,到时若发生点什么……” 见尹亦浠猛地抬头瞪向自己,神情间带着怒气,宫冰夜低咳一声,话锋一转道:“真要发生什么我肯定气愤心疼,但为时已晚,你想想,是这个道理吧?” 本来已经好多了,被宫冰夜这么一提醒,尹亦浠心里直发毛,腿也开始发软。 其实吧,出于同事关系,两人同处一室保持距离的休息一晚,也不算太出格,毕竟眼下情况特殊。虽然宫冰夜这举动有点趁火打劫,但和被醉汉吓唬欺辱相比,还是前者更好一些。 尹亦浠劝服自己,终于愿意进门。 “不过咱们说好了,我不困,正好今晚有球赛,我要熬夜看球。”尹亦浠满脸警惕的谈条件。 宫冰夜自然答应,还约好与她一起看球。 于是深夜时分,酒店房间内灯火通明,电视里播放着激动人心的球赛,茶几上摆着零食水果和啤酒,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保持着相当安全的距离。 时间缓缓流逝,窗外月影移动,两人沉浸在激烈的比赛中,偶尔碰杯喝酒,气氛愈发酣畅自然…… 转眼来到第二天。 睡着睡着胸口发闷,好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尹亦浠不耐的呻+吟一声,想翻身,努力半天却还是动不了。 烦躁的睁开眼,朝胸口一看,浓厚的睡意登时被吓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电视里在重播昨晚球赛,解说声激动吵闹,桌上地上啤酒罐散落的到处都是,开袋的零食堆在一起,空气中啤酒和果皮的味道交织,她躺在沙发上,宫冰夜靠坐在地上,而压着她胸口的罪魁祸首,就是宫冰夜的头! 说好了要保持安全距离,怎么会成这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她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一把推开宫冰夜,尹亦浠跳下沙发想逃跑,刚要开门,背后传来宫冰夜沙哑的嗓音。 “把鞋穿好,小心绊倒。” 尹亦浠动作一僵,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宫冰夜。 昨晚是因为她胆小不敢自己住,才跑到这里来,宫冰夜熬夜看球也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或许她昨晚就不该留在这儿,哪怕在自己房间里担惊受怕一整夜,都比现在的情况好。 “对不起。” 她低声道歉,然后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今天要去合作商那里查看情况,她匆匆洗漱,准备去大厅等宫冰夜。刚出门便遇到酒店经理,经理对昨晚的事深表歉意,主动为了她换房间,还做出赔偿。 想到晚上能睡个好觉,尹亦浠心情舒畅许多,随宫冰夜出门工作也显得一切如常,好像清晨的事根本没有发生。 两人去到合作商公司,经过检查发现是资料里的参数和估算方面出现问题,大部分结果都要推翻重新计算,而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合作商却只给他们三天时间。 三天内就要将几千页的错误全部搞定,两人皆满心焦急,只得返回酒店,立刻着手工作。 这次再没有避嫌一说,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尹亦浠必须在宫冰夜房间与他一起计算整理数据。眼下别提睡觉,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觉没盖被子着凉的缘故,工作到下午尹亦浠头越来越疼,身体也酸痛没力气,强撑着继续做表格,一直到晚上终于撑不下去。 身体不舒服,脑子里晕乎乎的,胃也一抽一抽的疼,一摸额头,居然是滚烫的! 尹亦浠不敢告诉宫冰夜,怕他担心不准她继续工作,但又实在难受,只好让他帮忙买点东西回来吃。 谁知还未等开口,宋齐佳突然打电话过来。 宫冰夜捏着眉心起身,站在窗边活动脖颈,接听电话。 尹亦浠只听到他嗯了几声,然后就见他收线朝自己走来。 “医院有点事,我去一趟,你先休息,这些等我回来再说。”忙了将近一整天,不止尹亦浠,宫冰夜也累得头昏脑涨,没精力再去哄她,简单嘱咐几句便快步离开。 尹亦浠坐在一堆资料和打印纸中间,面前两台电脑闪着淡蓝色的光。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房间里没开灯,阴暗寂静的感觉让人莫名郁闷,胸腔像是被潮湿的棉花塞满,酸涩的想哭。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可即便这种时候她都不能肆无忌惮的伤感,因为眼前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在等着她。 宫冰夜可以无所顾忌的去照顾宋齐佳,那是因为他背后有宫氏,这次项目失败对宫氏来说只是损失大笔资金,丢掉一个合作商而已,对她和她的公司来说,却无异于灭顶之灾。 宫冰夜与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站在完全不同的位置上,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尹亦浠瞧一眼天空中晦暗的云,端起水杯将里面冰冷的茶水一股脑喝光,然后埋头继续工作。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在医院熬了一整夜,早晨趁宋齐佳睡着的时间,宫冰夜才匆匆赶回酒店。 出门前忘记带房卡,按了半天门铃里面都没动静,电话也没人接,宫冰夜无法,只得找来酒店职员帮忙开门。 “谢谢。” 房门终于打开,宫冰夜微微颔首,面带疑惑的走进去。 四下环顾发现了工作台上尹亦浠的手机,房间里却空无一人。电脑旁堆积着不少资料纸,从数量上看,任务已完成将近一半。 应该是去吃饭了。他这样猜测。 医院那边宋齐佳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他时间不多,于是进浴室匆忙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又折返回来,在一摞白纸中抽出一张,俯身写下两行字。 ——宋齐佳发病。你回来后去卧室休息,等我回来工作。 尹亦浠拿着白纸看了片刻,偏过头又咳嗽起来。 喉咙里又痛又痒,胸口好像盛满了沙子,呼吸时都传来尖锐的痛。她把白纸扔到一旁,拎着刚买来的药进了厨房,几粒胶囊和着凉水,仰头便吞了下去。 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她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冷笑。 等他回来?等得到吗? 未婚妻在医院里受苦,他当然要心疼陪伴,工作算什么,丢给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前妻不就好了,反正她没胆子不按时完成任务。 靠在厨台边休息片刻,尹亦浠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坐到电脑前,滴了几滴薄荷精油在太阳穴的位置,强撑着继续工作。 另一边,宫冰夜心不在焉的照顾宋齐佳吃早饭,中途几次看腕表,见宋齐佳终于吃完,才和她商量道:“医生说你要多休息,再睡一会儿吧,公司的新项目出问题,我必须回去。” 听说宫冰夜要走,起先还一切如常的宋齐佳立刻神经紧绷,眼神间满是狐疑。 “项目有什么问题?在医院处理不行吗?!” 宫冰夜皱皱眉,耐心解释:“工作量非常大,而且亦浠正在酒店工作,现在更换地点会耽误时间。” 又是尹亦浠,他哪里是要回去工作,分明为了见尹亦浠! 宋齐佳根本不信他的话,拔掉输液针跳下床,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语气激动:“我不准你走!万一我死了怎么办,你走了我会死的!” 被暴力拔掉的针口处正汩汩流血,红色液体很快将宋齐佳干瘦苍白的手背染红一片,可她却好像没有痛觉般毫不在意。 宫冰夜面色凝重的望着她,只觉得她这副模样简直如同神经质一般。 抽出几张纸巾按在伤口上,宫冰夜无奈答应:“好,我不走。你回床上去,我叫护士来处理伤口。” “不行!”宋齐佳抱得更紧,声音尖利道:“你不能出这个门,不然我就……我就……” 抬起眼睛,发现桌上的水果刀,她冲过去一把攥在手里,抵住另只手的手腕威胁:“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宫冰夜心头一跳,再不敢刺激她,连声保证自己不会离开她半步。 宋齐佳这才有些许软化,宫冰夜见状迅速上前夺过她的刀。 “学长你放心,只要你说话算话,我就不会做傻事。”宋齐佳垂着头,看上去好像非常愧疚,可在宫冰夜看不到的地方,她正抿唇轻笑。 简单安抚几句,宫冰夜把宋齐佳扶回床上,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尹亦浠,便联系了宫氏分部的经理,吩咐其派人去酒店帮忙。 因为宋齐佳不许他出门,所以这通电话宫冰夜是在病房里打的,宋齐佳也听到了全部内容。 宫冰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落在宋齐佳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 她直直盯着宫冰夜,心里想:他的人在我面前,心又在哪里呢? 不能回去陪尹亦浠,也要找别人帮忙,他要是能把对尹亦浠的心疼分一半给她该多好。 还有尹亦浠,她不是自称和宫冰夜没关系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骗子,一个个的都是骗子!! —— 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晚,宫冰夜终于暂时摆脱了宋齐佳,回到酒店。 分公司的职员都在忙碌,见他进门纷纷起身问好。 “辛苦大家。”他颔首示意众人坐下,没找到尹亦浠的身影,询问道:“尹小姐呢?” 一个职员朝工作台角落指了指,轻声道:“好像睡着了。从我们来的时候她就病了,高烧不退,但是一直坚持到现在。” “病了?”病了怎么还让她工作?! 宫冰夜登时沉了脸,快步走到尹亦浠身边:“亦浠?亦浠醒醒,感觉怎么样?” 接连叫了几声,尹亦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宫冰夜不由得紧张起来,握着她肩膀轻晃了晃。 隔着布料,滚烫的体温传递在他掌心,而尹亦浠竟软软的朝地面栽去。 宫冰夜大惊,连忙扶住她打横抱起。 这时其他职员也发现不对,皆担忧的朝这边张望。 “宫总,尹小姐她……” “晕倒了!”尹亦浠不知已经晕过去多久,这几个人居然毫无所觉,宫冰夜心里愠怒,口气也变得很冲,一边快步走向门外,一边呵道:“你们继续工作!” 尹亦浠被送进医院,经过检查和治疗后温度总算慢慢降下来,只是人还昏迷不醒。 宫冰夜自然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医院,便命人把自己的电脑送过来,守在她身边加班。 熬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尹亦浠刚有转醒的迹象,宫冰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宋齐佳的主治医生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宋齐佳的病情有复发情况,而且因为看不到他,情绪也几近崩溃,甚至试图自杀。 想到宋齐佳疯狂的模样,宫冰夜头痛欲裂,但又不能放任她伤害自己,只得歉疚的看了尹亦浠最后一眼,拿起电脑离开。 宋齐佳的病房此时正闹作一团,白人护士肥胖的身躯整个压在她身上,剩下几个医生护士正从她手里抢刀,口中还高声警告:“再动用武器,我们就要报警了!” 宋齐佳可能闹了半天没力气,摊在床上阖着眼睛喘息,听到宫冰夜的声音后,才立刻从床上弹起。 “你骗我!宫冰夜你骗我!”她跪在床边拉扯宫冰夜的衬衫,声嘶力竭:“你答应我不走,去哪了……你说你去哪了!!” 宫冰夜抓住她的手,脸颊险些被她尖利的指甲划到,却连发怒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温声对她解释。 听他说自己整晚都在熬夜工作,宋齐佳的情绪稍显平复,但仍不放心的质问:“那尹亦浠呢,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宫冰夜蹙起眉,终于有些生厌。 他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更何况尹亦浠是他妻子,他们两人相处再正常不过。 本想提醒宋齐佳不要过分,可是视线落在宋齐佳脸上,准备好的话却再说不出口。 她太瘦了。 在宫冰夜记忆中,大学时期的宋齐佳虽然身量纤纤,却给人一种健康阳光的感觉,但眼前的宋齐佳却和以前判若两人。瘦骨嶙峋,皮肤干燥苍白,因为激动脸颊上泛起红晕,反而更显病态。 还有她那双眼睛,全无往日神采,阴沉黯淡又透着神经质。 一个病人,他就算铁石心肠,也不能再给她伤害。 宫冰夜暗自叹息,而后继续耐心的解释安抚。 此时,另一间病房中,尹亦浠刚刚清醒过来。 在病床上呆坐片刻,一个人影都没发现,尹亦浠艰难的穿好鞋子,扶着墙壁离开。 走在路上,她走出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喘息,身体里好像燃烧着巨大火炉,燥热炙烤,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似有千斤重。 担心项目的事,本想回酒店工作,可走过一条街区,她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无力的靠在街边树干上,此时连因为宫冰夜的忽视寒心的精神都没有,只期盼着身边能有一张床,哪怕一条长凳,让她坐下来休息。 “亦浠……”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叫她名字。 起先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还透出种熟悉的感觉,她才将眼睛睁开条缝,缓慢的朝声音来源望去。 “亦浠……怎么在这儿……不舒服……” 徐子良。 她认出来人的身份,可徐子良说了什么,她却听不清楚。 隐隐听到他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又说什么他来这里进修,然后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医院里。 到处都找不到尹亦浠,宫冰夜心慌意乱,恰好此时韩远找来,汇报说国外合作商正在催要修改好的资料,他顿时火冒三丈。 资料资料,就因为该死的资料,尹亦浠才带病工作致使病情加重! 宫冰夜把资料交给韩远,又气愤命令他去调查这次工作的失误究竟出自哪一方。 韩远去合作商公司交接工作,不多时传回消息称,资料数据出现错误的原因是合作商公司的职员在审核数据时粗心,将原本正确的初期値改错。 宫冰夜正愁满腹怒气没出发,得知此事后电话过去狠狠将合作商局教训了一通,并要求高额赔偿金。 第二百九十章 我叫徐子良,你的医生 天空中乌云密布,风势加急,路边树枝和广告标牌被吹得猎猎作响,空气闷热,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尹亦浠被吵醒,头脑清醒了许多,短暂的空白过后便想起晕倒前的事情。 心头一惊,她慌忙寻找手机,按亮屏幕一看,已经过了与合作商约定的期限,连忙打电话给宫氏分部的职员。 听说事情已经得到解决,她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见手机里有几十条未接电话和短信,联系人都是宫冰夜,她便回拨过去,想跟他报个平安。 连续拨了两次,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兴许又在忙着照顾宋齐佳吧。尹亦浠缓缓垂下眼眸,把手机扔到旁边,眼不见心不烦。 “咚咚咚。” 房门被敲了三下,徐子良端着燕麦粥走进来,含笑道:“听动静你好像起来了,喏,赶紧趁热喝。” 尹亦浠接过粥,后知后觉的道谢,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难喝的直皱眉。 这是什么味道啊? 徐子良笑出声来,伸手在她头顶轻拍。 “刚大病一场,吃什么都是苦的,我已经放了不少牛奶,必须都喝光。” 尹亦浠喝粥的时候,徐子良问清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听说宫冰夜还在医院陪宋齐佳,徐子良便询问她有什么打算。 “我……”捏着汤匙无意识搅动碗里的粥,尹亦浠迟疑片刻,决定道:“回家!” 徐子良点头,站起身一边朝外面走一边应道:“那好,我去订机票,你吃完饭先去洗漱,然后我陪你回酒店取东西。” 尹亦浠捧着粥碗,怔怔望着徐子良的背影,总觉得五年不见,徐子良变了很多。 他们相处时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只是徐子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乱开玩笑,行为举止也更加沉稳,好像从玩世不恭的阔少爷一下子变成稳重有担当的男人。 尹亦浠从心里为他的这种变化高兴,却又有些不适应,如同熟悉成习惯的东西忽然间变了样,而自己仍停留在原地,看着过往的一切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是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失望空荡。 按照徐子良的计划,两人从酒店出来直接去到机场。此时狂风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暴雨将下未下,头顶的乌云始终积压翻涌。 也正因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雨,国内的飞机因气流问题无限期延误,尹亦浠只能改签机票,原路离开机场。 这个时候即便回徐子良居住的公寓,两人也是干坐着无聊,所以当徐子良提出带她在周围逛一逛的时候,尹亦浠很痛快的答应。 走得累了,两人便坐进街道旁的一家咖啡店休息。 “真没想到,本以为你会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最骄傲的病例。”徐子良歪着头耸耸肩膀,颇为无奈:“现在你已经被别人医好了。” 尹亦浠被他搞怪的模样逗笑,出言安慰道:“也不算被别人医好的,当时我是因为受到刺激才突然发出声音,后续做的治疗都属于康复训练。” 回想起过去八年,从父母自杀、失声、嫁进宫家、到后来的决绝出走,一切都恍如梦境。 那或许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八年,期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令她刻骨铭心,却也是充满苦痛与绝望的一段时光。 仅存的一抹亮色,应该就是…… 她摇摇头,不肯再继续回忆下去。 看出她神情间透出淡淡感伤,徐子良重操旧业,故意逗她道:“这么说还是我医好的?我就说嘛,我徐教授行医多年,任何疑难杂症在我面前都是小菜一碟,还能治不好你一个小丫头。” “自恋!” 尹亦浠嫌弃他,然后吃吃笑起来。 落地窗外,风尘仆仆的宫冰夜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谈笑的两个人,满心的急切终于安稳,却又生出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担心尹亦浠,扔下医院里随时可能出现危险的宋齐佳跑出来找她,可是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想起宋齐佳的病容,再对比眼前尹亦浠欢快的笑,短暂的犹豫后,他转身离去。 而落地窗里,尹亦浠的笑容瞬间消失。 其实从宫冰夜出现在窗外的那一刻起,她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明明想去找他,可心里却又有道声音,不停提醒她过去的那三天。 在她生病难受的时候,宫冰夜整颗心都扑在宋齐佳身上,把繁重的工作扔给她。现在他朝她招招手,难道她就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任他戏耍吗? 她当然不会那样做。宫冰夜要照顾宋齐佳,她就和徐子良有说有笑,反正她现在不是宫冰夜的什么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下决心时很坚定,可在发现窗外的人消失之后,她却顿生失落,立刻起身朝外面张望,几乎忍不住追了出去。 街道两边行人稀少,路上的车辆也寥寥无几,可惜再寻不到宫冰夜的身影。 他真的来过吗?还是,刚才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看见冰夜了?”徐子良开口道。 尹亦浠一愣,忙掩饰般的弯唇笑笑,重新坐回沙发。 徐子良也笑,落寞之中又带着畅然。 他说:“小哑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五年我试图寻找过你,也一直在等你,可是真正等到了,又觉得不真实。” 五年时间,他对尹亦浠的感情未曾动摇,而尹亦浠对宫冰夜,同样如此。 他曾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转头回看,恍然发觉一切都很简单。 他和尹亦浠,从始至终都是两条单行线,过去和将来,都没有交点。他可以看着她走在她的生命轨迹上,却不能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仅仅是在自己人生的中途,做了一场大梦。 如今,梦该醒了。 “我准备放弃,要不要给我送个祝福什么的?”徐子良爽朗的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曾经的自己。 尹亦浠却没办法像他一样笑出来,而是深深垂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把尹亦浠送回酒店,徐子良朝她挥手。 “我可能会在国外定居,再不回去了,别太想我哦。” 说罢,他转过身,仿佛毫无留恋般走远。 看着他的背影,尹亦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本以为会是个地中海老学究,却见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朝她伸出手,眨了下眼睛说:“小哑……尹小姐是吧?我叫徐子良,你的医生。” 从这句话开始,这个人,在她阴暗乏味的生活中偶尔带给她欢笑,是那段最艰难日子里,唯一在意过她感受的人。现在,也要分别了。 尹亦浠朝他的背影挥挥手,轻声说:“再见。” —— 飞机即将起飞,过安检前,尹亦浠最后一次拿出手机。 仍然没有宫冰夜的任何消息,她发了条道别的短信过去,然后关机。 这两天她都住在酒店,但一次都没看见过宫冰夜,想必他还守在宋齐佳身边。其实没什么好失落的,只是临走之前都见不到一面,心底难言的情绪,尹亦浠骗不了自己。 随人群一同登机,她始终低垂着头,心情沉闷。 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她随意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惊得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她旁边坐着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宫冰夜! 直到身后有其他乘客经过,她才回过神来动作僵硬的坐在座位上,然后用力闭了闭眼,再次转头看过去。 宫冰夜逆着光,正眉目温和的与她对视。 “你……你怎么会……”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像乘坐游乐场里的升降机,飘飘忽忽的盘旋在半空。 宫冰夜一派淡然,故意挑眉道:“我回家,尹小姐总不会不让吧?” “谁管你?!” 尹亦浠瞪他一眼,飞快收回目光。 几分钟前还在为没见到人家最后一面失望,此时真的见到了,却又竖起冷漠的堡垒。尹亦浠在心里暗骂自己有病,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飞机起飞,在高空中平稳飞行。 干坐着有些尴尬,尹亦浠正想找本书看,面前的阳光忽然被遮挡。 抬起头,一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站在身边。 “你好,有什么事吗?” 尹亦浠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女人,便出言询问。谁知女人直接把她当成空气忽略,越过她对里侧的宫冰夜抛媚眼。 “宫总,别来无恙啊?” 宫冰夜先朝尹亦浠看过来,笑容透着揶揄,而后才懒懒的看向女人,敷衍回应。 原来是宫冰夜的旧相识,看这样子,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止朋友或者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尹亦浠暗自腹诽,表面装作读书,耳朵却支得老高。 果不其然,女人随后就语气娇嗔的问宫冰夜:“出国都不告诉我,顺便来陪我坐坐能怎么样?还能累着你不成?” 听着话音,女人好像居住在国外。 宫冰夜无波无澜的回:“过来出差,时间紧,来不及闲逛。”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拆家联盟 听着宫冰夜和年轻女人的聊天,尹亦浠渐渐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宫冰夜的态度始终很敷衍,却又没像往日那般直接冷脸赶人。 年轻女人与他相比可以说相当热情,几句话后便露骨的表示对他仍有兴趣,希望落地后一起找地方坐坐。 尹亦浠偷瞄了宫冰夜一眼,心想他的桃花还真不少,简直开遍了世界各地啊! 宫冰夜闻言微皱了下眉,内心不耐,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宫氏近期正计划扩大发展,合作需求非常大,年轻女人的父亲是跨国企业老总,国内外都很有势力,若因这种小事得罪她,实在得不偿失。 为难之际,他一把揽过旁边尹亦浠的肩膀,对女人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夫人旅途劳累,希望早些回去休息。” “夫人?!” 年轻女人第一次正眼看向尹亦浠,上下打量一番,神情不屑:“呵,几年不见,真没想到宫少爷的审美退化成这样。” 什么叫审美退化,就算她自身条件差了点,也不至于被人当面贬低吧? 还有宫冰夜,他和烂桃花调情,干嘛把她扯进来?! 尹亦浠曲肘撞在宫冰夜胸口,听到他隐忍的痛哼声,才满意的没拆穿他。 宫冰夜忍痛解释:“我夫人脾气不大好,见笑了。” 话音未落,胸口又挨了一下。 年轻女人冷哼,抱起手臂讽刺:“无能的人才喜欢发脾气,尊夫人还算有自知之明。” 拐着弯骂她无能? 尹亦浠反应过来想还口,却见女人已经朝宫冰夜投了个飞吻,摆动着腰肢离开。 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尹亦浠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把宫冰夜的手臂甩开,面色不虞。 宫冰夜连忙向她解释:“宫氏正在筹备与她父亲的公司合作,这种时候不能产生矛盾。谢谢你愿意帮忙。” 宫冰夜怕再惹尹亦浠生气,所以说话时小心翼翼,尹亦浠听了却不是滋味。 既然他这么客气,她便学着他的样子一板一眼道:“没关系,我不会误会的。” “那你……不高兴了?” 宫冰夜原以为把她介绍成自己夫人她会生气,可眼下看着又不像是这个原因。 尹亦浠敷衍的摇摇头,继续捧着书看,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虽然想不出尹亦浠生气的原因,但宫冰夜不能让她一直气下去,于是下飞机取行李时便踊跃表现,在拥挤人群中一手拉着两个人的行李箱和背包,一手护着尹亦浠,直到走出机场。 宫冰夜几乎没坐过经济舱,更没遇到过如此多的乘客,此时站在机场外的空地上模样略显狼狈,领带被挤歪了,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有些凌乱,西装下摆还蹭上了一个来接机的小朋友举着的冰淇淋。 “以后不许坐经济舱。”他沉着脸命令。 尹亦浠抿唇偷笑。 经济舱便宜,她倒想坐头等舱,王经理能给报销吗?再说,她又没让他跟着。 “最近旅游旺季,平常没这么多人。” “那也不行。”许是想到了尹亦浠的顾虑,宫冰夜又道:“下次出差的路费我给你报销。” 她又不是宫氏的人,凭什么让他报销?尹亦浠偏过头打量过往的行人,不开口了。 不知为什么,气氛突然有些尴尬,直到宫家司机开车过来,宫冰夜才打破沉默道:“上车吧,送你回去。” 看一眼路边的汽车,尹亦浠下意识拒绝:“不用,这边出租车很多,我……” “别让我说第三遍,上车。” 宫冰夜语气渐沉,作势要上前拉她。就在此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宫冰夜的手被隔开。 “不麻烦宫少了,我送亦浠回去就行。”郭禹堂站在尹亦浠身边,笑得一脸灿烂。 宫冰夜收回手,皱眉与他对视:“明白先来后到吗?” 郭禹堂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吊儿郎当道:“还真没听说过!” “那就回去查字典。”宫冰夜没了耐心,绕过他去拉尹亦浠的手。 论无赖,郭禹堂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把尹亦浠拨到身后,握住宫冰夜伸出的手,嬉皮笑脸的说:“宫少爷博学多才,你给我解释解释呗?” 好像沾到了什么垃圾似的,宫冰夜猛地把他甩开,面上透出浓浓的嫌弃。 郭禹堂早料到他会这样,见状便得意道:“瞧你小气那样,不解释就算了,我和亦浠可要回家陪福儿去喽!” “你……” 宫冰夜还要再争,尹亦浠却厌烦了他们每次见面就吵来吵去的样子,垂眸提醒:“宋小姐还在国外等你,你没必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说罢,她独自转身,坐进郭禹堂的跑车里。 回到家,刚打开门福儿就蹦蹦跳跳的跑出来迎接,尹亦浠放下行李想抱她,看清她的小脸蛋后却伸出根手指抵在她额头上,把她推远。 “尹福儿,你干嘛呢?脸上都是什么东西啊?”尹亦浠高声问道,然后凑近一看,顿时火冒三。 “巧克力酱、冰淇淋、薯片屑、酸奶……尹福儿,妈妈出差几天,没人管得了你了是不是?!” 见尹亦浠开始河东狮吼,福儿立马像只小老鼠似的溜进客厅,躲到苏苗昕身后。悄悄朝苏苗昕指了指,嘟囔:“有人管,苏阿姨每天都管我……” 不看还好,一看苏苗昕,尹亦浠更是气得血压蹿升。 客厅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沙发上还堆着不少脏衣服,而苏苗昕现在正盘腿坐在那堆脏衣服中间,左手拿汉堡,右手举可乐,吃得不亦乐乎。 看到尹亦浠进来,她还笑嘻嘻的打招呼:“小浠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帮你看福儿都快累死了!” 尹亦浠气得直喘粗气,抬手指指家中各处还有沙发背后只露出个小屁股的福儿,气愤又无奈的大叫道:“苏!苗!昕!你到底是帮我看孩子,还是给她当哆啦a梦呢?她要吃什么你就给她什么?还有这乱糟糟的屋子,我再晚回来几天,家都快被你们拆了!” “呃……” 环顾一下客厅,苏苗昕终于有些心虚,战战兢兢的把没吃完的汉堡可乐放回桌上,还不小心撞到了酸奶瓶。 见尹亦浠头顶有冒火的趋势,她连忙压压手请她保持镇静:“家里确实——乱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来收拾,很快……很快就能恢复原样。” 尹亦浠会信她的话才怪。 她这人样样都好,唯二的缺点就是脾气爆和不爱整理房间。大学的时候她连化妆包都要尹亦浠帮忙整理,还有她满衣柜的衣服,尹亦浠要是不帮她熨,下次拿出来准都是褶皱。 尹亦浠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而后抬手指向卫生间:“先把脏衣服洗了,快去,别让我再看见它们堆在沙发里。” “是是是!”苏苗昕连声答应,捧着一堆衣服就钻进卫生间。 福儿正偷笑呢,没想到也被尹亦浠揪出来。 “苏阿姨被罚都是为了你,还好意思笑?你也进去帮忙!” 就这样,福儿也被扔进了卫生间。 本就是夏季,几天没洗脏衣服已经积攒很多,郭禹堂见她们一大一小可怜,便也偷偷进去帮忙。 卫生间的门半开,洗衣机工作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传来,其中还掺杂着三人的笑闹声。 悄悄走近一看,原来他们正在玩泡沫。 尹亦浠忍不住发笑,没打扰他们,独自回客厅收拾。 分工合作之后,家中终于焕然一新,同时也到了晚饭时间。 见大家都累得不轻,尹亦浠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众人围坐在桌边刚要开饭,尹亦浠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 来电人是宫冰夜,让她下楼去取文件。 “我陪你去。”郭禹堂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道。 尹亦浠拒绝,让他们先吃:“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回来。” 楼下,宫冰夜靠在车门旁,长腿交叠,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尹亦浠走出单元门时,路灯刚好亮起,宫冰夜的位置恰好在光芒中央。朦胧白光将他俊朗的五官衬托得愈发精致,可能是站姿随意的缘故,他看上去比白日里收敛锋芒,周身沾染了烟火气。 尹亦浠有短暂的恍惚,复又迈步走过去,伸出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文件呢?” 宫冰夜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露出不耐的神情,才回身从车里取出文件递过去。 “谢谢。”尹亦浠转身就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吃饭了吗?”似乎只想到这个打开话题的方式,犹豫片刻,宫冰夜问道。 背对着他,尹亦浠敷衍点头:“正在吃。” 尹亦浠这样说的本意是想让宫冰夜别耽误她吃饭,赶紧离开,谁知此言正中宫冰夜下怀。 “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我也上去吃点吧。” 说着,宫冰夜已经自顾自朝单元门走。 尹亦浠目瞪口呆,心想谁同意了吗?这人怎么越来越厚脸皮? “饭菜很少,不够你吃的。”她追上去提醒。 “我可以少吃一点。” “我……我们不欢迎你!” 宫冰夜顿了顿:“知道,我吃完就走。”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配不上任何人 饭桌上,四个人变成五个人,气氛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郭禹堂盯着宫冰夜,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估计宫冰夜已经死了几百回。 可惜,此时宫冰夜正悠然自得的品尝饭菜,偶尔还给福儿加些菜,满脸关心的说她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 他讨好得如此明显,郭禹堂自然不甘示弱,直接把一盘虾仁蒸蛋端到福儿面前,得意的说道:“福儿最喜欢这道菜,来,都给你吃!” 面对挑衅,宫冰夜当然也要还击。 “糖醋鱼不错,福儿尝尝看。” 于是,糖醋鱼也摆到了福儿面前。 紧接着,郭禹堂又道:“蜜汁山药好吃,福儿吃这个!” “蚝油芦笋有营养。” “红烧肉香!” “蟹黄豆腐汤滑嫩鲜香。” …… 两人幼稚的比赛后,苏苗昕咬着筷子都快哭了,攥着一碟拔丝地瓜可怜兮兮道:“把它留给我吧,太饿了。” 宫冰夜和郭禹堂对视一眼,皆尴尬的低咳几声。 饭后,宫冰夜不肯信守承若离开,郭禹堂便也不肯走,苏苗昕见状提议打牌。 四人打牌到深夜,起先福儿还饶有兴致的观战,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出牌啊,说你呢!”见宫冰夜半天不动,郭禹堂没好气的提醒。 宫冰夜眉头皱了皱,压低声音道:“我……她……福儿,你们看她……” 难得见宫冰夜话都说不清楚,其余几人放下纸牌,疑惑的看过去。 只见宫冰夜身体僵直,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再没有一个部位敢动,而在他身后,福儿正靠着他的背,睡得口水直流。 “快点,你们快想办法啊。” 宫冰夜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尹亦浠却“噗嗤”乐了起来,瞧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她睡着了你就把她送卧室去啊,有什么好想办法的?” 宫冰夜嘴角抽了抽,喉结滚动,艰难道:“我……我不敢……” “哈哈哈哈!!” 这回不止尹亦浠,苏苗昕都拍着桌子大笑,郭禹堂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却也忍不住跟着笑。 见对面三人笑得前仰后合,宫冰夜木着一张脸,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恼羞成怒道:“别笑了,快来帮忙!” 看他实在可怜,又怕福儿真的被吵醒,尹亦浠才憋着笑起身去抱福儿。 刚把福儿抱在怀里,却发现福儿的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宫冰夜的衣角。没办法,宫冰夜只得步伐僵硬的随尹亦浠一起送福儿回卧室。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见郭禹堂面色落寞,苏苗昕敛起笑容,干巴巴的安慰:“福儿睡着了嘛,你别多想,嗯……加油!” 是他多想吗? 郭禹堂苦笑一声。 刚才这里坐着四个人,他和苏苗昕从小照顾福儿,尹亦浠又是福儿的妈妈,可福儿偏偏靠在宫冰夜身上睡着了,手还抓着他。 这分明是亲生父女间的感应,外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了。 “你呢,你支持谁?”郭禹堂抬眼看向苏苗昕,好像很看重她的选择。 苏苗昕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支持小浠的决定。” 郭禹堂一愣,然后了然的笑了。 没错,在苏苗昕心里尹亦浠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尹亦浠喜欢,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其实……”苏苗昕有些不忍,想给郭禹堂一点信心,便提醒他道:“小浠现在是真心想放弃宫冰夜,你坚持下去,成功的几率应该很高。” 尹亦浠对宫冰夜的抗拒,郭禹堂早已看出来,不过此刻苏苗昕也这样说,他的确安心不少。 可是有信心是一回事,情绪低落,又是另一回事。 见状,苏苗昕邀请他去楼下散散步,顺便开导。 卧室里,尹亦浠努力了半天,终于把福儿的手指轻轻掰开,塞进被子里。 “呼——总算让你解脱了。”尹亦浠转头看着宫冰夜,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真奇怪,睿睿小时候你也不是没哄过,福儿跟睿睿那时差不多大,有什么可害怕的?” 宫冰夜正活动筋骨,闻言正色道:“当然不一样,福儿是女孩。” 虽然福儿不像睿睿胖乎乎的,但女孩天生就比男孩柔软,到处都像嫩豆腐似的,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把她弄伤。 碰到福儿细嫩的皮肤时,宫冰夜的指尖就像过电一样,心都化了。 瞧着福儿的睡颜,宫冰夜感叹道:“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一定把最好的都给她。” 他目光柔和,满脸宠溺,尹亦浠心头却狠狠一跳。 福儿今晚的行为本就反常,尹亦浠怕再这样下去宫冰夜会发现异样,便瞬间收起笑容,冷声道:“时间不早了,你走吧。” 温情的气氛被打破,宫冰夜不解,心想刚才还好好的,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她怎么突然间就换了副态度? “为什么赶我?”宫冰夜疑惑问道。 尹亦浠无法解释,只好起身把他往外推,没好气的警告:“福儿是我女儿,跟你没关系,想要女儿去让宋齐佳给你生!” “好好的你提她干什么?莫名其妙。” 宫冰夜被推到门外,听尹亦浠让他和宋齐佳生孩子也沉了脸。 想起在国外时的种种,尹亦浠讽刺道:“你们不是早晚要结婚?结婚生子,水到渠成,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谁说我要和她……” “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尹亦浠莫名生出股烦躁,抬手继续推宫冰夜,一路把人推到门外。 关门前,她只听到宫冰夜气恼又委屈的吼了句:“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吗? 尹亦浠背靠着房门,冷静下来,隐隐有些自责。 今晚宫冰夜其实表现得很好,没真的和郭禹堂一般见识,对福儿也关爱有加。而且,她相信他对福儿是真心的,毕竟父女间的特殊感应,她已经见识过了。 她不肯让他们父女相认,已经做错,刚才突然发脾气把宫冰夜赶走,简直是错上加错。 渐渐开始后悔,抬头间刚好看到衣架上宫冰夜的外套,尹亦浠心念一动,连忙拿着外套追出去。 她飞奔下楼,已经酝酿好了该怎样向宫冰夜道歉,可跑出单元门的时候却发现,停在绿化带前的汽车已经不见了。 捧着那件早已失去温度的外套,尹亦浠心中不知为何竟泛出些酸涩,却只能转身回家。 第二天,她把外套带到公司,想找机会还给宫冰夜。 一上午都没见到人,正巧韩远从办公室外经过,她赶紧拎起纸袋去追韩远。 “夫……尹小姐?”听到声音,韩远面带疑惑的转身。 尹亦浠不好意思的笑笑,踌躇片刻,才艰难的开口:“那个,宫总他没来上班吗?” 韩远急着去给客户发文件,闻言没多想,直接道:“宫总连夜回医院照顾宋小姐了,他没告诉您?” 尹亦浠一怔,而后脸颊逐渐发烫。 怪不得昨晚走得那么快,估计他就想好去找宋齐佳了吧?就算她不赶人,他也会找借口离开。 呵,她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还巴巴的跑过来送外套,人家缺她这一件外套吗? 在心里狠狠讥讽了自己一通,可羞愤过后,又涌起浓浓的失落感觉。 把外套递给韩远,请他帮忙还给宫冰夜,尹亦浠再没多说一个字,直接回了办公室。 午休时,尹亦浠没心情吃饭,独自留在办公室加班,郭禹锡却突然找了过来。 听说他是郭禹堂的大哥,尹亦浠自然以礼相待,并答应了他去外面聊聊的要求。 咖啡厅内,郭禹锡开门见山。 “尹小姐,我弟弟小堂很喜欢你,想必你也知道这一点,请问你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 郭禹锡很礼貌,用词也还算客气,但尹亦浠能感觉出他对自己的不喜。 或许同是商人的缘故,郭禹锡的气质与宫冰夜很相似,是那种身居高位者才能展现出的威慑力。 可他又和宫冰夜不同,宫冰夜对谁都是一张冷脸,没人能看懂他的想法,但郭禹锡却始终面色平静,好像有意把自己装扮成平和的样子。 在他面前,尹亦浠有些紧张,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郭禹锡本就担心尹亦浠在宫冰夜和郭禹堂之间摇摆不定,见状更加怀疑她的用心,以为她只想享受两个男人的感情。于是沉声警告:“小堂很单纯,但如果你利用他的心意,就等同于与郭家为敌。” 见他误会了,尹亦浠连忙解释:“我没有!我从没想过利用他!” 郭禹堂对她的好,是她用尽一生都偿还不起的,也正因如此,她没勇气拒绝他的心意。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论宫冰夜还是郭禹堂,都不是属于她的那个人。 “郭禹堂人很好,但我配不上他。”尹亦浠苦笑着说:“我配不上任何人。” 妄图攀龙附凤嫁进豪门的女人,都会夸张的表现出自己对男人的爱,以及自己所做出的牺牲,可尹亦浠却一派平静,说出完全不同的话。 郭禹锡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分,正欲道歉,却见对面的人已经落荒而逃。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弦初动 一路跑跑停停,迎着风,将落未落的眼泪被风干,只有微红的眼眶昭示着哀伤心绪。 路人的身影从旁边闪过,尹亦浠仿佛看到了她的人生,每一个对她来说重要的人都如这般匆匆离去,或正行走在离去的路上。 郭禹堂或许喜欢她,宫冰夜或许还念着旧情,但她明白,这些感情只是梦幻泡影,眼前的景象有多梦幻美妙,将来破碎的那一天便会有多残忍绝望。 现在的她一如五年之前,无论宫冰夜还是郭禹堂,都不是她能与之相配的,被人当成垃圾般轻蔑厌恶的感觉她真的受够了,没勇气再尝试一次。 思绪翻涌间,她抬手擦拭眼角的泪痕,没察觉对面有人靠近,狠狠撞了上去。 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被撞得连退几步,脚下踉跄着摔坐在地。 脚踝传来钝痛,丝丝缕缕蔓延开来,尹亦浠疼得直吸气,却顾不得看伤处,连忙抬头向人道歉。 看清面前的人,她蓦地一愣。 “萧先生?……对不起啊,我走得太急,你有没有受伤?”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与萧默程见面,本以为萧默程会惊讶,然后询问她过去五年的去向。谁知萧默程没多问一句,直接蹲身下来帮她检查受伤情况。 “有些红肿,能站得起来吗?”说着,萧默程伸手扶她。 尹亦浠咬唇点点头,按着他手臂借力起身,稍不注意脚踝又被扭了一下,疼得她直冒冷汗。 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伤得不轻,萧默程指指对面的大楼:“你这样根本走不了,去医院看看?还是去我公司,我帮你上药?” 如果他单说要上药,尹亦浠肯定婉言谢绝,但他给出两个选择,尹亦浠就只能二者选其一了。 去医院太麻烦,下午还要上班,尹亦浠便答应去他公司里。 上药包扎后,终于有心情聊天。 萧默程收起医药箱放在茶几上,和煦的笑容与五年前分毫不差:“什么时候回国的?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尹小姐似乎没把萧某当朋友。” 他语气玩笑,尹亦浠也没当真,简单回答了他的话,又按亮手机看时间。 “有急事吗?”萧默程很有眼色的问道。 尹亦浠不好意思的笑笑,如实道:“下午还要上班,再不回去就迟到了。” 从见客户遇到苏苗昕那时起,萧默程便知道了尹亦浠归国的消息,自然也派人调查了她的近况,闻言却明知故问:“尹小姐在哪里高就?” “谈不上高就……”尹亦浠把公司名字告诉他,而后便要起身。 萧默程也起身靠近,尹亦浠以为他想帮忙,正要拒绝,忽见他抬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尹亦浠触电般立刻向后躲。 “别误会。”萧默程慢条斯理的收回手,面色有些担忧道:“你脸色不大好,可能发热了。” 尹亦浠一怔,后知后觉的去摸额头,果然有点热,顺着摸下去,脸颊也透着不正常的热度。 最近虽然进入夏季,但晚间温度并不高,应该是她昨晚下楼追宫冰夜时跑得太急,出汗后被冷风一吹着了凉。 “嗯,好像是有点低烧,没事儿,我回去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小病小痛尹亦浠不当回事,单脚踩地,另只脚脚尖轻点地面不敢受力,一瘸一拐的朝办公室门口走。 见她这样,萧默程不放心,让她留下休息。 尹亦浠自然不肯,连声道谢后仍坚持着离开。 她已经欠了苏苗昕和郭禹堂太多恩情,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而且上过药疼痛已经减轻,下午工作时一直坐着休养,傍晚下班应该就能恢复很多。 可没想到她自顾自计划的周全,到了晚间,萧默程竟然出现在宫氏大楼外。 萧默程来接尹亦浠下班,惊诧的人不只她自己,还有迟到几分钟的郭禹堂。 见尹亦浠坐进萧默程的车,郭禹堂仿佛被钉在原地,连追上去都忘了。 最初的惊异过后,便涌上浓浓怒气。 刚走了一个宫冰夜,转头又跑出个萧默程,他想安安稳稳的追求尹亦浠怎么就这么难?早知如此,他真不该在过去那五年里充当什么正人君子,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汽车已经载着尹亦浠绝尘而去,他干瞪眼也没用,只得给苏苗昕打电话,问她是否知道内情。 铃声响了几次,对方终于接听。 郭禹堂上来就没好气的问:“那个萧默程是什么情况?他怎么知道亦浠回国了,怎么还跑来宫氏接她?” “什么……”苏苗昕好像没听清似的,询问时的声音有气无力。 郭禹堂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突然听到对面“砰”的一声,似乎是手机摔在了地上。 “喂?苏苗昕?喂?!!” 他终于觉出不对,连喊几声对面都没反应,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从心底蔓延,他攥着手机的掌心开始冒汗,立时转身钻进车里,飞车赶往苏苗昕家。 晕倒的苏苗昕被送进医院,一个多小时才悠悠转醒。 郭禹堂始终守在病床边,见状连忙凑过去,在她脸上打量一圈,语气急切道:“好点了吗?头还晕不晕?” 苏苗昕双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意识逐渐回颅,想起晕倒前自己正在和郭禹堂通电话。 也幸亏有郭禹堂,不然她躺在自己的公寓里,估计只能等尹亦浠发现异样跑去救她。 郭禹堂见她眼睛发直还不出声,顿时慌得没了主意,手忙脚乱的翻出手机就要给尹亦浠打电话。 苏苗昕这才打起精神阻止:“别告诉小浠!她该担心了……” “可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又不太会照顾人,万一……万一再出事怎么办?”郭禹堂的动作停在一半,看样子还不死心。 难得见他承认自己能力不足,苏苗昕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 “我病成哪样?不就是不小心晕倒吗,医生有说我病得很重?” 被接连质疑,郭禹堂总算想起医生的检查结果 当时医生给苏苗昕做检查,他在急诊室外不停张望,急得几乎想冲进去,最后医生出来告诉他稍安勿躁,苏苗昕只是缺乏休息,低血糖造成的昏迷。 如此,他总算勉强放弃联系尹亦浠的想法,却又追问起苏苗昕为何会休息不够。 算起来他和苏苗昕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从没听说过她有低血糖。而且总和身体虚弱的尹亦浠待在一起,两相对比,她就像个女汉子似的,晕倒这种事发生她身上,要不是亲眼所见,郭禹堂肯定不信。 所以眼下看来,突然晕倒只可能是因为她近期没有好好休息。 面对郭禹堂关心的询问,苏苗昕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各种找理由,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郭禹堂本就满心担忧,见她有秘密瞒着自己,一时间更加焦虑,语气也逐渐变差。 “到底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我拿你当至交好友,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苏苗昕面露为难,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歉疚,却仍抿唇不语。 郭禹堂彻底急了,扔下句“算我多管闲事!”后气冲冲的摔门离去。 疾言厉色的人走了,病房里霎时变得一片寂静,只余下房门不停开合,提醒着苏苗昕刚离开的人究竟有多生气。 她心里有瞬间的落寞,就像气泡在阳光下破裂,消散在过往的风中。 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强撑着疲累的身体下床,费力穿好鞋子,打算默默出院。 自小她就独立,没有被人簇拥着嘘寒问暖的习惯,所以做这一切的时候非常自然。可当她打开门,看到休息椅上一脸怒色的男人时,心头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顿时变得柔软,还控制不住的轻颤。 “你……你怎么还……” “干什么去?”不等她问完,郭禹堂已经凶神恶煞的开口。 以往吵架都是苏苗昕占上风,这次不知怎么回事 ,她莫名没了底气,被郭禹堂一吼非但不呛声,反而像做错事情一般嗫喏着回答。 听说她想出院,郭禹堂脸色更难看,抓着她的胳膊就把人拖回病房,并用了点力气压在床上。 “出什么院?你要气死我是不是?老老实实在这儿住着,什么时候医生发话了才能走!” “可是我……” 苏苗昕本打算争辩,猛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便收了声,不着痕迹的扭动手腕提醒郭禹堂放开她。 这时郭禹堂也冷静了一些,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撑在她上方,双手还紧紧压制着她,的确有些越界,连忙站起身整理衣服,过程略显狼狈。 为了缓解尴尬,他清清嗓子,接着方才的话沉声道:“没什么可是的,你听话就对了,少让我+操心。” 最后半句话,他声音越来越小,只觉得越发不自在。 苏苗昕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心下奇怪两人吵吵闹闹五年多,还从没出现过此时这种感觉。 不过既然郭禹堂态度如此坚决,她还是乖乖住院,别再招惹他为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爱情悄然而至 车里,萧默程故作不经意的询问:“你怎么会在宫氏上班?” 想起中午时告诉过他自己公司的名字,眼下却从宫氏出来,怕他误会,尹亦浠便解释道:“两家公司合作,工作需要,我们小组暂时在那儿办公。” 只顾着对萧默程前来接自己下班的举动心怀感激,尹亦浠却完全没意识到,萧默程是直接在宫氏门前接到的她。 如果提前不知晓她的动向,萧默程为何会去那里? 不过她一向好骗,就算她真觉得奇怪,萧默程也有能力找借口搪塞。 静默片刻,萧默程又问:“那你应该见过宫冰夜了吧?他和宋齐佳的事,你也听说了?” 闻言,尹亦浠转头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们。 但她既然已经与宫冰夜划清界限,便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如实点了点头。 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萧默程也知趣不再追问,拐着弯道歉:“瞧我这是怎么了?可能好久没和你相处,有点激动,连聊天都不会。” 尹亦浠当然不会怪他,正巧车开到了小区门口,她道别后便下车离开。 今天难得没加班,晚上时间充裕,见福儿最近营养不足有些瘦了,于是她又出门去超市买了肉和蔬菜,为福儿准备了一顿丰盛晚餐。 吃完饭陪福儿看了会儿动画片,又照顾福儿睡下,可左等右等,仍不见苏苗昕回来。 这段时间苏苗昕都住在这里,如果不来应该会告诉她才对。 尹亦浠有些担心,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给苏苗昕打电话。 苏苗昕说自己在加班,听筒那边的确很安静,尹亦浠原本已经相信了,却忽然听见那边传来声“还没吃完呢?”。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尹亦浠怔愣一瞬便猜出那是郭禹堂。 “好啊苗苗,骗我在加班,和谁在一起呢?”尹亦浠含笑打趣。 苏苗昕捂住话筒朝郭禹堂呲牙瞪眼,然后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垂死挣扎:“没有……哪有什么人,就我自己。” 尹亦浠俏皮的轻哼一声:“等了吧,我听得真真的,郭禹堂对吧?”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骗人说正在加班,如此暧昧的气氛尹亦浠不多想才怪。 苏苗昕还想解释,却听尹亦浠说了句“不打扰你们”,然后电话就被挂断。 三人在异国他乡整整相处了五年,尹亦浠能感觉出郭禹堂对她的感情,自然也早发现了郭禹堂和苏苗昕之间欢喜冤家的默契。 实事求是的说,她看好郭禹堂和苏苗昕并不仅仅因为自私,既不想接受郭禹堂的感情又希望他能找到好归宿,更多的则是因为看到他们吵吵闹闹的相处,她在一旁能产生阳光美好的感觉。 虽然郭禹堂没有意识到他对苏苗昕的感觉,苏苗昕也始终放不下阿生,但爱情这种东西从不给人准备的机会,恰恰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爱情才会悄然而至。 苏苗昕讪讪的放下手机,没好气的瞪向郭禹堂:“都赖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在我这儿乱逛什么?小浠误会了吧!” 从苏苗昕刚才的反应,郭禹堂已经猜到尹亦浠对他和苏苗昕深夜“约会”的态度,忍不住失望起来。 看来真是一点都不在意,所以不管他和谁在一起,她都不会吃醋。呵,别说吃醋,她应该很高兴才对,终于能甩开他这块狗皮膏药。 见郭禹堂被自己骂了也不会回嘴,苏苗昕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想安慰几句,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天才挤出一句:“心情不好的话……咱们喝酒去吧!” 郭禹堂缓缓调转视线看向苏苗昕,好像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 苏苗昕以为他没听懂,又继续道:“在病房喝酒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天台,一边吹风一边喝酒赏月,多痛快啊。” “痛快?” “嗯嗯嗯!”以为他同意了,苏苗昕乐颠颠的点头。 只见郭禹堂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沉声喝道:“痛快个屁!你在养病呢知不知道,还喝酒,还吹风,我带你去酒吧蹦迪怎么样?” 一番话噎得苏苗昕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委屈嘟囔:“那我不是瞧着你心情不好吗……再说了,我本来就没病,睡一下午早好了……” 郭禹堂没搭理她,收拾起餐盒就坐到沙发上生闷气。 今晚的时间过得格外慢,闭眼强迫自己睡觉,意识却非常清醒,硬挨了许久睁眼一看,才过去半小时不到。 “走!” 郭禹堂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吓得正躲在被窝里偷偷玩手机的苏苗昕一激灵,几乎从床上弹坐起来。 睡不着的两个人一拍即合,郭禹堂去楼下超市买酒,苏苗昕去天台探路,等他回来一起喝酒赏月。 冷月悬挂在高空,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好像连心头的郁闷都被吹散。 苏苗昕被郭禹堂限制只能和一罐啤酒,所以极珍惜的捧在手里,每次只辍一小口。 郭禹堂就不同了,仰头便喝光半罐。 苏苗昕忿忿不平,郭禹堂却以酒是自己买来的为由不肯再给她喝,没说几句话,两人又吵了起来。 吵归吵,最后苏苗昕还是如以往每次一般占了上风,抱着抢来的几罐啤酒笑得相当嘚瑟。 可惜好景不长,她还没来得及喝个痛快,天台外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人声。 “啊!”她失声惊叫,一时间所有看过的鬼故事和恐怖电影里的场景都浮现在脑海。 郭禹堂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喊什么喊,肯定你跟我吵架把保安招来了!” 苏苗昕憋屈的撇撇嘴,眨巴着眼睛看他:“那怎么办呐?” 酒肯定是喝不成了,人别被抓住才好,不然夜半三更在医院顶楼喝酒,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郭禹堂立刻拉着苏苗昕起身,半抱半拖的把她带到天台门口躲避。 两人刚藏好,一束手电筒光芒便照在地面上,紧接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保安迈步进来。 看准时机,郭禹堂拉着苏苗昕拔腿就跑。保安听到声音愣了愣,然后才追出去。 情急之下忘了乘电梯,郭禹堂和苏苗昕在楼梯上飞奔,毕竟是女人,苏苗昕跟不上郭禹堂的速度,每到转弯处的时候郭禹堂便揽腰将她抱起,带着她转一圈才放回地面。 奔跑的过程中,苏苗昕的视线落在郭禹堂脸上。 月光从侧面窗口照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观察郭禹堂的脸,不得不承认,曾经浪迹花丛的郭二公子很帅气,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却又有着柔和的弧度,还有那双总是气冲冲瞪着她的眼睛,居然是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与阿生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却在恍然间,给了她相同的感觉。 她时至今日都清楚记得,初次见阿生是在异国街头,她的背包被小偷抢走,她一路追上去,但体力悬殊,最后只能捂着胸口停在路边,许久都直不起腰。 而就在那时,阿生从背后超过她,飞奔着追上小偷,又跑回来把背包还给她。 异国他乡遇到中国人,还见义勇为帮了她,顽石般沉寂二十多年的心,在那一刻急速跳动仿佛要穿破胸腔一般。 阿生奔跑着与她擦身而过的样子,与面前的郭禹堂渐渐重合。 她攥住自己胸口的衣料,故作轻松的告诉自己,只是场景相似,郭禹堂让她想起了阿生而已。 这剧烈的心跳,只是为了阿生…… 第二天清晨。 尹亦浠出门上班,福儿又被独自留在家里。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幼儿园,福儿百无聊赖瘫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突然间灵光一现,想到了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从前天晚上开始,妈妈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是因为那个宫叔叔消失了,妈妈才不高兴的。 宫叔叔很讨厌,先前追在妈妈身边不停献殷勤,现在妈妈重视他了, 他却一声不响的离开,她必须要给妈妈出这口气! “你要和我爸爸pk?” 听说她的想法后,睿睿先是惊讶,然后小大人似的深沉摇头:“别做梦了,我爸爸厉害得很,无所不能,你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福儿一听就不服气了,捧着电脑使劲晃,要不是有屏幕隔着,估计被她掐着的就是睿睿的脖子。 “吹牛吧你就!”福儿重重哼一声,抬起下巴得意道:“偷偷告诉你,在国外幼儿园的时候老师给我们发了好多冷门知识的书,上面的问题妈妈都答不上来,你爸爸肯定也不会!” 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睿睿也不和她争了,直接把她的想法告诉宫冰夜。 宫冰夜恰好有时间,痛快应下。 于是睿睿便开启多人视频,作为评委观看宫冰夜和福儿的比赛。 福儿的那本冷知识书的确名不虚传,睿睿的知识储存量超出同龄人许多,仍回答不出上面的大部分问题,需要电脑搜索才能找到正确答案。 可惜,这些对宫冰夜来说都是小儿科。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懂女人心 比赛结束,结果显而易见。 福儿输得丢盔弃甲,宫冰夜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事后宫冰夜自以为体贴的安慰福儿,却见福儿对着摄像头重重“哼”了一声,而后立刻关闭视频,无论宫冰夜如何邀请都不予理会。 福儿能主动找自己比赛,其实宫冰夜是很欢喜的,毕竟只有福儿愿意接近他,两人才有机会培养感情。 可眼下不知怎么了,他耐着性子陪她做这种无聊的游戏,她反倒不高兴? 见宫冰夜一脸茫然,旁边观战的睿睿头疼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开口:“爸爸,我发现你哪里都好,就是和女孩子相处的时候特别笨。” 不论福儿还是尹亦浠,哪个没被他气到过? 当年睿睿小,对夫妻间的事不大理解,但是照现在的样子看来,说不定当年妈妈就是被爸爸不解风情气跑的! 睿睿已经说得如此透彻,宫冰夜却还一知半解,皱着眉头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对福儿说错话了?” “不只是说错话!”睿睿急得直挠头,一边叹气一边解释:“从你和福儿比赛开始就全都错了。和女孩子比赛,你怎么能赢过她呢?就算会也要让着她啊!” 就算会,也不能表现出自己会? 那不是装傻吗?堂堂宫大少爷,怎么能学那些无能之辈装傻? 见宫冰夜似乎不大赞同,睿睿只好像个老师般,一点点“教导”他。 首先从女人的心思开始。女人注重感情,尤其和男人相处大多数时候不在乎对错,更注重对方给自己的感受。 比如刚才,福儿明显赌气想战胜宫冰夜,宫冰夜故意输给她不会损失什么,反而能获得她的好感。可他反其道而行之,得到的结果自然也截然相反。 “可是比赛之前,我问过需不需要让她。”宫冰夜也知道福儿是孩子,怕她觉得不公平,所以特意询问过。 睿睿深呼吸,努力平静道:“女孩子都爱说反话,说‘不要’就等同于说‘要’。” 终日埋头于工作中的宫总裁听到这个理论,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难怪他和尹亦浠相处时总是不欢而散,看来他的确不太懂女人心思,今天是有睿睿在,以往他不定犯了不少错。 “但是还有个问题。”沉思过后他看向睿睿,目光如炬。 睿睿忽然产生种不好的预感,干笑着问:“什么……” “当父亲的都不懂女人心,你一个做儿子的,小小年纪怎么理解的如此通透?”宫冰夜微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睿睿蓦地打了个冷颤,暗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而后心虚的敷衍:“那个……爸爸,我突然想起作业还没做完,您继续工作,我写作业去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开,电脑都忘了关。 正值上午八九点钟,旭日升起后稳稳挂在半空,和煦阳光穿透云层,丝丝缕缕散落人间。 光芒在玻璃窗折射,楼梯上便映出一块明亮的四边形。 随日头移动,光影落到眼睫处,终于唤醒熟睡的两个人。 昨晚酒喝得虽然不算多,但酒入愁肠愈发醉人,再加上被保安追着跑了好久,体力消耗尽了,找到安全的地方便放松身体沉沉睡去,谁也没想到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苏苗昕抬手覆上酸痛的脖颈,试着转了转,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一片宽阔的胸膛中,顺着向上看,四目相对时一个震惊,一个脸红。 “嗯……昨天说跑累了在这儿歇歇,不知怎么就……”郭禹堂嘟囔几句,转过头想遮掩脸颊的红晕。 为尹亦浠守身如玉已经五年,许是太久没碰过女人,醒来发现自己正搂着苏苗昕时,他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惊讶,而是害羞。 苏苗昕反应过来就飞快与他拉开距离,用力过猛,头还撞到了楼梯栏杆,疼得龇牙咧嘴。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空气中盘旋着尴尬。 不知沉寂了多久,最终打破尴尬的还是郭禹堂的一声喷嚏。 “啊欠!” 郭禹堂捂着下半张脸,眼中雾蒙蒙的,脸色也比刚才更红。 发觉他的外套正披在自己肩上,而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t恤,苏苗昕顿时将难为情抛到脑后,担忧道:“感冒了吧?昨晚天台那么冷,又坐在安全通道睡了一宿。” 郭禹堂摇头,然后又忙不迭点头:“啊恩……对,对,应该感冒了,头昏脑涨的……什么都记不清。” 双方都有意避开昨晚的事,苏苗昕也附和道:“我还生着病呢,记性也不好。那……我们走吧?” “好,走吧走吧!” 说着,两人起身,一个紧贴扶手一个靠着墙面,步伐僵硬的朝楼下走去。 —— 又起晚了!!! 尹亦浠简直想把闹钟和手机一起摔了,明明分别设定了闹铃,可到头来一个都没叫醒她。 起床后手忙脚乱的刷牙洗脸,煎蛋烤面包,怕福儿吃不饱又外卖叫了生煎包和豆浆。福儿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听她抱怨闹铃,慢悠悠来了句:“妈妈自己赖床,还好意思怪这怪那的,羞羞。” 被揭了短,尹亦浠却没时间和福儿计较,朝她做了个鬼脸就慌慌张张跑出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郭禹堂也没来接她,望着空荡荡小区门口,尹亦浠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个时间别说挤地铁,估计连出租车都拦不到一台,看样子非迟到不可。 正当她满心绝望的时候,一台汽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车里坐着的人,居然是消失多日的宫冰夜! “上车。” 或许知道没人跟自己争,宫冰夜语气中带着笃定,为了上班不迟到,尹亦浠只能依言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安慰自己,上宫冰夜的车除了怕迟到之外,也因为她有些工作上的事要问他,一举两得。 她礼貌称呼他为“宫总”,公事公办的问道:“根据国外合作商那边传回的消息,初步企划案已经敲定,我们小组同事前几天把正式文件递交给韩助理,您看过了吗?” “唔。”宫冰夜低低答应一声,似乎没放在心上。 尹亦浠有些不悦,但仍面带微笑的继续道:“那么请问您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有请尽快通知我们,我们好早做修改。” 宫冰夜正在想事,没仔细听她的话,闻声再次随口答应。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脸上已没了笑意,淡淡道:“企划案上关于市场统筹等多个方面,我司与贵公司职员有不同意见,如果……” “中午一起吃饭。”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还是如此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件事,尹亦浠愣愣盯着宫冰夜片刻,脸色简直比车窗外的乌云更沉。 “宫总,我在和你谈正事。”尹亦浠忍着不耐提醒。 宫冰夜点点头说:“我知道,不过这里不是公司,我们先聊私事。” 顿了顿,见尹亦浠不答话,他自顾自道:“去吃火锅怎么样?我记得你很喜欢。” 她是喜欢火锅,但不喜欢和他一起吃,以前不喜欢,此时此刻尤甚! “不去。”她冷声拒绝。 宫冰夜从后视镜打量她的脸色,耳边回响起睿睿那句话。 ——女孩子都爱说反话,说“不要”就等同于说“要”。 这样看来,她应该是愿意的。 宫冰夜露出满足的笑容,后半段路程都在比较各家餐厅的优劣。 听着他自说自话,尹亦浠气得眼睛都快冒火,索性闭口不言。直到汽车行驶到公司不远处,她才气冲冲的命令他停车。 知道她不想被人传闲话,宫冰夜善解人意的停车放人,临走前才告诉她,那份企划他已经看过并且批注好,中午会带给她。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尾,尹亦浠慢慢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宫冰夜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公司里。 尹亦浠踩着点跑进办公室,来不及把气喘匀就投入工作,放眼其他同事,也都对着电脑和资料聚精会神。 可惜她们如此兢兢业业,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即将午休的时候,宫氏的企划部长突然面色铁青闯进办公室,进门便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举行会议一个都不到场,故意装大爷让我的职员们等着你们吗?!” 举行会议? “什么时候举行会议?我们不知道啊。” 小组成员们面面相觑,随着组长起身询问,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宫氏的人本就看不上他们,眼下抓住了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企划部长一巴掌拍在就近的办公桌上,鼻翼翕动,怒气冲冲道:“两天前就已经把会议时间通知给你们,是不是故意作对,你们心里清楚!” “可是……真的没人来……” 组长想解释,被企划部长直接挥手打断:“行了,少找借口!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初期企划被上级采纳,就得意洋洋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哼,就你们这种素质,也配和宫氏合作?!” 第二百九十六章 喝喜酒的程度 企划部长堵在办公室门口呵斥,这番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尹亦浠所在的小组本就是外来团队,以往就常受些委屈刁难,此时被人指着鼻子骂,便都忿忿不平起来。 组内一位中年大姐向来胆大不怕事,见状上前与企划部长争论。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其他组员还有帮腔的,尹亦浠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连忙过去劝。 “王姐你先别急,宫氏这样的大企业肯定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缘无故冤枉我们。” 安抚好王姐,尹亦浠挺直腰背与企划部长对视,不卑不亢的说道:“部长,我司很珍惜与贵公司合作的机会,工作时也勤勤恳恳,即便之前与贵公司的职员有些不愉快,也从未影响过项目进程。今天开会我们确实没有得到过通知,希望您能先将事情调查清楚,然后再来问责。” 吵过一架,企划部长自觉失了风度,此时尹亦浠递出台阶,他便整了整领带,背过手摆谱道:“这种小事,本来也没什么好调查的,只是你们的态度让人生气。” “我们什么态度?是谁一进门张口就骂人的?!”王姐闻言不满,瞪着眼睛又要冲上来。 尹亦浠听了他这话也不满意,虽然看起来他是不打算计较了,可如此一来,她们小组找茬不参加会议的罪名不就坐实了吗? “我们的态度取决与贵公司处事是否公平。既然我们没能参加会议令部长如此生气,那么更应该彻查此事,找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以后才好避免。”尹亦浠一派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其实事情闹到这种程度,部长多少也有些心虚,本以为她们软柿子好拿捏,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气氛正僵持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围观的职员们自觉让出一条通路,宫冰夜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来。 见宫冰夜都被吵了过来,企划部长登时面如土色。宫冰夜瞥他一眼,然后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尹亦浠脸上停留一瞬。 惹尹亦浠生气的人,本就已经错了,在听完组长的汇报后,宫冰夜看企划部长的眼神愈发冰冷。 一家大型企业,外表有多么磅礴华美,内里便存在着多少蛇虫鼠蚁,这点龌龊的小计俩,稍一过耳,宫冰夜心下便已清明。 不过即便如此,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省。 他叫来韩远,沉声命令:“彻查此事,若真是宫氏职员有意陷害,必须严惩不贷,还组员们公道。” 韩远应下,立时出去调查。 宫冰夜一锤定音,企划部长想拦也晚了,只能借口手头还有工作垂头离开。 不管是不是因为私人关系,宫冰夜愿意帮忙尹亦浠就很感激,含笑向他道谢:“谢谢你的信任,我们组员真的都在尽心工作,大家都是为了项目。” 宫冰夜点头,面色柔和:“我明白。” 碍于周围人多,宫冰夜怕给尹亦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很快离去。 他刚走不久,王姐便兴致勃勃的凑到尹亦浠身边,压低声音询问:“诶亦浠,你和宫总到底什么关系啊?上次他在食堂陪你吃饭,这次又看在你的面子上帮我们,你们不会是……” 此言一出,其他同事也纷纷好奇的围过来,眼中闪动着八卦光芒。 尹亦浠最怕别人误会她和宫冰夜有什么,闻言慌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和宫总一点都不熟,别乱说!” “怎么可能?!”王姐不信,挽着她手臂笑容暧昧:“别骗我们了,宫总平时跟座冰山似的,可是一看见你眼神立马就变了,简直柔情似水啊!” “呜——”其他人跟着起哄。 尹亦浠闹了个大红脸,看出照现在这种情况,她要是不给出可信的解释,这群人肯定不会放过她,只好绞尽脑汁找到个借口:“我和宫总真的没关系,只不过……我和他兄弟是好朋友,所以他可能……会对我稍微照顾点儿吧。” 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宫冰夜的兄弟吸引过去,她又连忙提醒:“宫总是有未婚妻的人,像刚才那样的话千万不能再说了。” 可惜根本没人理她,众人意味深长的交换过眼神,又开始打听“兄弟”的事。 “宫总的兄弟是谁啊?也是公司高层吗?” “我们有没有见过?” “你说的好朋友大概好到什么程度,到没到能让我们喝喜酒的程度……” 好不容易放过了宫冰夜,又开始拿宫冰夜兄弟和她打趣,尹亦浠一个头两个大,正要解释,背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那声音太熟悉,众人皆被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回头,脊背僵直的快速移动回座位。 转眼时间,原地只留下尹亦浠一人。 刚想躲,背后那人已经阴恻恻的出声。 “‘我们都在尽心工作,大家都是为了项目’,尹亦浠,这是你几分钟前说过的话吧?” 完了,被抓住短处,看样子要秋后算账了。 尹亦浠眼角抽搐几下,做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慢腾腾转过身:“宫总,您愿意听我解释一下吗?” “你说呢?”宫冰夜面沉如水,要不是有旁人在场,早控制不住收拾她。 真没想到,他刚出面帮了她的忙,转头就听到她和他兄弟的秘闻。还“喝喜酒的程度”,亏她那些同事想得出来! 尹亦浠讪讪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猛然间听他喝道:“到我办公室来!改策划案!” 他走到半路回来,就是想通知她今天中午的约会要取消,公司临时决定召开会议,他脱不开身,谁知撞上了这幅场面。 尹亦浠自知理亏,任他拿自己撒气也不还嘴,乖乖的跟着去了办公室。 把她扔进办公室,随手朝办公桌指了下,宫冰夜沉着脸转身就走。尹亦浠吐吐舌头,独自去找企划案。 如宫冰夜早晨在车上时所言,企划案上的错误点以及模糊点都被他标注出来,她要做的就是重新审核修改。 不过企划案内容繁多,真改起来也相当费精力,改着改着,她便感觉眼皮发沉…… 一场会议开了几个小时,从会议室出来,宫冰夜累得头昏脑涨,可是想到办公室里正等着自己的人,心里好像被注入一股暖流,身体也被力量充盈。 推门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偷懒的人,本想佯装呵斥,走近一些才发现她真的睡着了,头侧枕着左臂,右手还搭在鼠标上。 吩咐秘书送来的午餐原封不动摆在桌角,看样子她急着工作,连饭都没吃。 其实宫冰夜明白她希望圆满完成工作的决心,自从她进入宫氏,每天他都找机会从她的办公室外经过,哪怕出门见客户,也会特意绕路去一趟。 她的努力认真他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他对她刮目相看的同时,也觉得心疼。 宫氏的冷气温度低,宫冰夜脱下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尹亦浠本来就没睡实,稍有动静便被吵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看见宫冰夜时显然吓了一跳。 “你……你回来了?”说完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她连忙起身,把打印好的企划案交给宫冰夜,一边整理被她弄乱的办公桌一边焦急道:“我能下班了吧?福儿还等着我呢。” “福儿去幼儿园了?”宫冰夜记得早上时尹亦浠并没带福儿一同出门。 “嗯,苗苗帮我送她去的。” 尹亦浠简单解释,把最后一份文件摆好后便要离开。 宫冰夜拉出她,拿起车钥匙道:“这个时间晚高峰,我开车送你。” 得,连理由都直接给出来了,尹亦浠想拒绝都不行。而且距离福儿放学的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再不去接,幼儿园老师都要下班了,尹亦浠只得勉强同意。 为了避嫌,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停车场。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同事王姐的车今天刚好出故障了,正坐在车里给老公打电话,看见尹亦浠上了宫冰夜的车,立刻挂断电话打开照相机。 看着手机里尹亦浠坐在宫冰夜副驾驶的照片,王姐满意的笑笑,心想这个亦浠就不说实话,还搬出宫冰夜的什么兄弟来唬他们,这回她证据在手,看她还怎么抵赖! 幼儿园里,尹亦浠和宫冰夜快步朝福儿的教室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福儿嗓门大,吵架时的气势完全得到苏苗昕真传,把对面的小女孩都快骂哭了。小女孩抹着眼泪要去找老师,福儿还拦着不让人家走,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尹亦浠不喜欢自己软弱的性格,所以在培养福儿时特别注重这一点,时常教育她坚强勇敢,遇事不怕事,更不能被人欺负。正因为这样,才养出福儿胆大刁蛮的性格。 可自己和苏苗昕几人宠着福儿,任她“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她怎么能在外面欺负小朋友呢? 尹亦浠面容严厉,快步上去拉住福儿…… 第二百九十七章 清者自清 “尹福儿!” 尹亦浠把福儿拉到身边,怒声呵斥:“你怎么回事?来幼儿园之前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和小朋友们和平相处?!” 见福儿的妈妈来了,与福儿发生争执的小女孩抽泣着快步跑开,尹亦浠本想追去道歉,又觉得不该错过教育福儿的最佳时机,于是转回头继续道:“看小朋友哭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她妈妈知道了,是不是也会心疼?” 福儿不服气,鼓着嘴嘟囔:“她做错事,所以才哭的。” “还敢狡辩?!”尹亦浠简直快被她气死:“刚才我和宫叔叔在外面都听到了,明明是你一直在骂人家,还硬拉着不许人家找老师。” “才不是呢!她……她最会装可怜了,要是老师看到她哭,肯定会教训我的……” 说着说着,福儿也着急起来,两只澄澈的眼眸中泪光闪动,却强撑着不哭。 欺负小朋友,她反倒还有理了? 真是奇怪了,亲生兄妹两个怎么就差的这么多,睿睿小时候可从没像她这样霸道。尹亦浠觉得今天非要好好教育她一次不可,否则她不会长记性! 尹亦浠绷着脸,沉声质问:“如果你没欺负她,她为什么会哭?既然怕被老师教训,你就不该欺负小朋友。” “我没有!没有!是她欺负我了……我没犯错误,妈妈不该骂我……”妈妈不相信自己,反倒为别人骂自己,福儿既委屈又气愤,一边抹眼泪一边扯着嗓子争辩。虽然不想哭,声音却已带上哭腔。 犯了错误不承认、不改正,反而撒泼耍赖的狡辩。尹亦浠气得头疼,忍不住想这孩子究竟是遗传谁,反正她小时候不这样。 “不许哭!”她好没气的吼。 福儿也不甘示弱,对她怒目而视道:“我才没哭呢,我没犯错所以不哭!妈妈冤枉我,要哭也是妈妈哭!” “你还不承认是吧,信不信我揍你!” “家暴犯法,我要打911!” 还想报警? 尹亦浠双手叉腰,喘息不匀,胸口剧烈起伏:“这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打911没人理你!你最好快点承认错误,不然妈妈真生气了!” “不分青红皂白就生气,你不是好妈妈!” 母女俩怒气冲冲的对视,大有一副吵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宫冰夜在旁边听了片刻,总觉得其中有误会。 怕尹亦浠真冤枉了福儿,他便把尹亦浠拉到身后,眉目温和的在福儿面前蹲了下来。 屈指蹭去福儿眼角的泪珠,他拉起福儿的手温声道:“女孩儿在外面厉害一点,能保护自己,这样很好……” 不等说完,尹亦浠已经拧着眉头过来训他:“什么叫很好?好容易苗苗不在,你又来给她撑腰?” 宫冰夜不敢惹尹亦浠,连忙补上后半句话:“但是毫无缘由的欺负人不可以。福儿,告诉叔叔你和那个小朋友为什么吵架,只要你说,叔叔就相信你。” 难得见宫冰夜温言软语的哄孩子,以前哄睿睿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有耐心过,难道就因为福儿是女儿? 尹亦浠略显惊讶,脸色却仍铁青着。 一边是凶神恶煞的妈妈,一边是安慰自己的宫叔叔,福儿瞬间觉得宫冰夜也没那么讨厌了,相反还觉得他面目可亲,先前勉强忍住的委屈绝堤而出。 福儿突然放声大哭,宫冰夜和尹亦浠都愣住了,接着就听她抽噎着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原来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带她们画画,她的画被老师当堂表扬,那个小女孩却在放学后偷偷撕掉了那副画,正巧被她看到,她这才和小女孩理论。 因为她是转学过来的,又很讨老师喜欢,有几个孩子总是欺负她,她平时不跟她们计较,这回被惹急了才没忍住。 听完事情经过,尹亦浠的脸由白转红,因为错怪了福儿不好意思。 宫冰夜看出她的窘迫,便把福儿抱进怀里颠了颠,扬声安慰道:“我们小福儿做的没错,但下次遇到类似事情记得找老师处理,不然很容易被误解。” 他意有所指,尹亦浠当然听得明白。不就是讽刺她没搞清楚真相就对孩子发火吗? 把福儿抢到自己怀里,尹亦浠清清嗓子,虽然有些不自在却格外真诚的道歉:“对不起福儿,是妈妈错怪你了,你能原谅我吗?” 福儿是个心胸宽广的孩子,自然不会跟妈妈记仇,只是…… “那副画我本来想送给妈妈的,现在没有了。”她耷拉着脑袋,很失落的样子。 尹亦浠凑过去亲亲福儿的脸蛋,面带感动:“你有这份心意,就是送给妈妈最好的礼物。” 母女两人吵架快,和好更快,宫冰夜再次成了陪衬。不过眼下的大好时机他可不会放过,见福儿总是用眼角偷瞄自己,他趁机提议共进晚餐。 “福儿哭累了,吃点好的补充体力,叔叔带你去。”宫冰夜弯起唇角,露出自认为一生之中最和煦的笑容。 本来应该拒绝的,可人家刚在妈妈面前帮她说话,福儿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犹豫一瞬便点头应下。 女儿答应,尹亦浠自然无法拒绝,只得再次坐进宫冰夜的车。 在西餐厅里边吃边聊,结束时已经很晚,被宫冰夜送回家后福儿第一次毫无敌意的与他道别。 而后宫冰夜的车开走,尹亦浠也抱着福儿进门,暗处的郭禹堂才步伐缓慢的走到路灯下。 他来这里很久了,去楼上敲门发现家里没人,便跑到下面来等,躲在暗处本想给福儿一个惊喜,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手里还拎着带给福儿的零食玩具,还有帮尹亦浠挑选的长裙,那是他偶然路过女装店从橱窗里看到,觉得适合尹亦浠的气质,才冲动买下的。 现在看来,已经多余了。 随手把袋子扔进垃圾桶,他转过身默默离开,如来时那样。 第二天。 宫氏发生了轰动事件,事件起因源于公司内部网站上的一张照片。 尹亦浠早晨上班时便感觉气氛异样,乘电梯回办公室的一路上众人看她的眼神也透着怪异,直到被小组同事提醒,她才一脸茫然的打开网站。 网站首页,热点新闻,置顶的是张照片,场景就在宫氏停车场,而主人公赫然是宫冰夜和她! 正满心疑惑,同事王姐慢腾腾的挪了过来,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放在她面前,踌躇着说:“亦浠,这张照片……其实……” 尹亦浠仰头看她,语气无奈:“难怪大家都那样看着我,真没想到,居然有人发这种照片出来。” 王姐愧疚的脸色发红,一咬牙道:“对不起亦浠,其实这照片是我……我发的。” 见尹亦浠猛地瞪大眼睛,她连忙解释:“可我没发到宫氏网站上!昨天我车坏了,在停车场等人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和宫总在一起……我以为中午你那套说辞是骗我们的,就把照片发到了小组群里,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谁成想……” 王姐人不错,虽然性格大咧咧还喜欢打听八卦,但心地善良,尹亦浠刚进公司就没少得她照料。 尹亦浠相信她的话,弄清楚来龙去脉后也逐渐平静下来,淡然表示:“清者自清,别人想说什么就随他们去,王姐你不用自责。” 反正经过在职员餐厅的那次,大家对她和宫冰夜的关系已经颇多猜忌,有句话叫“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庸人才自扰,她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她表现得如此无所谓,又勾起了王姐的好奇心:“那亦浠,能跟大姐说说,你和宫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尹亦浠鼓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如实回答:“我昨天着急去接孩子,宫总顺路,所以好心载我一程。” 闻言,王姐显得意兴阑珊,似乎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 但那就与尹亦浠无关了,她没义务配合别人的好奇心,她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完成项目,班师回朝。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独善其身,别人却不肯放过她。 午休时她照常去职员餐厅吃饭,许是怕被宫氏的人指指点点,小组同事们都找借口疏远她,她只能独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刚一落座,身侧便传来阴阳怪气的嘲讽。 “哎呦喂,都攀上高枝了,怎么还来和我们这群低等人吃饭?” “你懂什么,这叫亲民!” “呵呵,没听说过。我就知道人家做二+奶做小三的都有男人砸钱养着,吃喝穿戴都是贵妇级别,没见过这么寒酸的。”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爆发出阵阵哄笑。 一粒米含在口中,怎么咀嚼都尝不出滋味,尹亦浠索性端着餐盘准备离开。 她只顾垂眼往前走,却没注意身边的女职员也随之起身,手里端着满满一碗汤。 “哎呦,真对不起啊!” 女职员一声惊呼,尹亦浠只感觉肩膀被狠狠撞了下,随即前胸一片温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杜绝一切开始的可能 衬衫胸口处湿了一大片,滴滴答答的仍在滴水,所幸那汤不算太热,否则非烫伤不可。 只是白色衣料被汤水浸湿几乎变成半透明,里面内+衣的颜色隐约可见,再被众人围在旁边看好戏,即便尹亦浠遇事一向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此时也不免羞愤。 故意撞她的那个女职员偏偏还留在原地揶揄:“实在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不用你这么有钱,应该不用我赔吧?” 说她有钱?还不如指名道姓的骂她傍大款,勾引老板。 尹亦浠想争辩,可此时的模样实在太狼狈,无论说什么也只会引来耻笑而已。 正难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餐厅忽然走进一个人,将兴味盎然看着她出丑的职员们惊得目瞪口呆。 她反应慢,待察觉异样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件西装外套,不用抬眼去看,闻到熟悉的味道她便猜出来人是谁。 “受伤了吗?”宫冰夜抓着她手臂询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尹亦浠抽出手,眼眶突然就酸了,强撑着摇摇头,说了声“谢谢”后转身便快步离开餐厅。 宫冰夜知道尹亦浠中午肯定在这吃午餐,本打算来找她吃饭,临走前却被一通电话耽搁。到的晚了,错过了先前发生的事,不过看尹亦浠的样子他也能明白几分。 内网的照片他看过,原本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追究,毕竟他和尹亦浠的绯闻他自己也乐见其成,可若有人以此来侮辱伤害尹亦浠,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锐利的目光在餐厅内缓缓扫视,方才把汤洒到尹亦浠身上的职员早躲回座位,餐厅里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连取餐窗口的工作职员都躲进了后厨,生怕被怒火牵连。 这种时候就算他问方才的事也没人敢多言,法不责众,这一点宫冰夜很清楚。所以他索性什么都不问,直接沉声警告:“宫氏不是媒体公司,聘用你们也不是为了搜集八卦,想做狗仔的,立刻给我滚出去!” 一声暴喝,在场人皆控制不住的抖了抖,缩着脖子将头埋得更低。 宫总手腕有多强硬,他们没见识过也听说过,平日里被他冷清的眼神一扫都吓得战战兢兢,此刻自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挖出条地缝钻进去。 表面不敢轻举妄动,心思却依然活络。 宫总亲自脱下外套给尹亦浠披上,然后就大发雷霆,两人的关系昭然若揭,看来他们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 宫冰夜知道他们心思在想什么,冷声道:“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流言蜚语,至于照片的发布者我也会派人彻查,凡相关人员,绝不姑息!” 从餐厅出来,宫冰夜顺着尹亦浠离开的方向一路寻找,最后在洗手间外听到极力压抑的哭声。 声音很轻,像只被抛弃的小猫,可砸在他心头却有千斤重。 他靠在墙壁上,等她处理好衣服的污渍出来,才立刻站直,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 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瞳孔上好像蒙着一层薄雾,随时会再落下泪来。不过看到他之后,那里面又透出冷淡的光。 其实这件事从头至尾并不怪宫冰夜,可宫冰夜却像是犯了弥天大错,斟酌再三才敢开口:“外套你先披着,我已经让韩远去买衣服,很快回来。” 尹亦浠犹豫片刻,面无表情的点头。 本来她更想请假回家,连宫冰夜的外套都不想沾上关系,只是工作还都没做完,她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见她同意,宫冰夜松了口气,随即安慰道:“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处理,你不用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再有人找你麻烦……” 本想说“再有人找你麻烦就来告诉我”,可仔细一想,她要是愿意依赖他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于是改口道:“我会命人调查此事,欺辱你的人我一定严厉惩处,把他们赶出宫氏。” 听到这里,尹亦浠忽然自嘲的笑了,语气透着无奈:“你是在保护我吗?” 宫冰夜不懂她的意思,如实承认。 尹亦浠却道:“要就请你离我远一点,只有那样,我才是最安全的。” 只要她靠近宫冰夜,便会迎来无尽的灾难,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 回国后本以为可以展开全新的生活,谁想到莫名其妙的她又进了宫氏工作,又与宫冰夜处在同一屋檐下。原本各安一隅也就算了,可宫冰夜偏还要不停纠缠。 闹成今天这副样子,宫冰夜有错,也怪她心不够狠。 尹亦浠把西装外套递还给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宫总,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希望从今以后您当我不存在,放过我。” 放过她,那谁又能放过他? 宫冰夜被狠狠刺痛,这五年来不知她是怎样过的,但他度日如年。 试过忘记她,甚至在思念到极致的时候尝试过恨她,她狠心绝情,自己离开还将他的心一并带走,多可恶的女人! 可他做不到,心脏一层层剖开,最深处存留的还是爱。他就是这样爱她,连自己都无能为力。 “尹亦浠,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旧情吗?”他气恼质问,字句间却带着掩藏不住的哀伤。 连思考都没有,尹亦浠决绝道:“没有。当知道你和宋齐佳的绯闻后,我就再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顿了顿,抬眼与他对视:“毕竟你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自认处处都不及她,所以连与她争的想法都不敢有。” 前段时间,她似乎渐渐在他的柔情中迷失,幸好有今天这场闹剧,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令她瞬间清醒。 她与宫冰夜不合适,五年前的一切已经是深重的领悟,所以五年后的今天,她要杜绝一切开始的可能。 转过身,眼角有泪滑落,她只当没有知觉,步伐坚定的越走越远。 身后,宫冰夜眸光闪动,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心痛难抑,唯有借酒消愁。 宫冰夜推掉下午的所有事务,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靠在包房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后恢复一丝清明,刚要再把自己灌醉,突然接到国外医院的电话。 宋齐佳又不舒服,还不肯配合治疗,他只能临时订机票赶过去。 酒还没醒又经历长途飞行,下飞机时他便在机场洗手间吐的天昏地暗,到医院还没来得及见医生,就晕倒在走廊。 醒来时,本该被照料的病人宋齐佳正守在他床边。 头痛欲裂,他按着太阳穴坐起身,口中正干涩发苦,宋齐佳恰好递水过来。 见他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光,宋齐佳忙又添了一杯,却被他摇头拒绝。 “怎么醉成这样?”宋齐佳把水杯放在床头,看着他苍白的面颊心疼不已:“是不是心情不好?早知这样,我肯定不让医生把你找来。” 自己按摩片刻,头脑清明了许多,闻言宫冰夜挑眉反问:“我不来,你会配合治疗吗?” 宋齐佳鼓鼓嘴,不说话了。 其实她病情反复,与她时常闹脾气不配合治疗脱不开干系,可她就是想看到宫冰夜,想让宫冰夜陪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办法? 她人在国外,谁知宫冰夜在国内会遇到什么人,做些什么事,万一趁这段时间他又和尹亦浠旧情复燃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宫冰夜醉酒一事有古怪,平日宫冰夜是最懂得自持的人,除去与尹亦浠有关的事,他从不会让自己醉成这副模样。 “学长,你和尹亦浠……是不是吵架了?” 不出所料,她刚问完这句话,宫冰夜便露出副极心痛的表情,也只有为了尹亦浠,他才能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尹亦浠到底有什么好,你干嘛一直念着她?”宋齐佳腾地站起来,愤怒又不甘的质问:“你对她一心一意,可人家心里有你吗?难道你忘了五年前她做过什么?!” 从手机里翻出宫泓给尹亦浠支票的照片,她举到宫冰夜眼前,声嘶力竭:“你看仔细了,尹亦浠拿了宫叔叔给的支票,她拿了钱才离开你!!” “住口!” 宫冰夜抬手将手机打落,紧咬牙关,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虽然过去五年他有过怀疑,但那只是给自己一个怨恨尹亦浠的理由而已,从见到尹亦浠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他必须信任她,五年前的种种波澜就是因为他和尹亦浠之间的互不信任,同样的事情,他不允许再次发生。 “别骗自己了!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不信吗?如果不信,尹亦浠初回国时你为什么对她冷言冷语视而不见?如果不信,在重新追求她之前你为什么犹豫纠结?!” 宋齐佳将他的伪装击破,然后拉起他的手,珍宝般握在掌心:“认清现实好吗,学长,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你被她欺骗。” 宫冰夜缓缓抬眼,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目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小公司的职员,刚到宫氏没几天就勾引上有婚约在身的总裁,总裁甚至为了她大发雷霆,要严惩在网站上发布照片的人。 此消息一经散布,很快激起宫氏内部的民愤,碍于宫冰夜的威慑,众人明面上不敢对尹亦浠如何,便在背地里使手段。 比如尹亦浠想复印文件,打印机必定被人为弄出故障;她去泡咖啡,茶水间的咖啡罐内全都空空如也;上洗手间,隔间门被人从外锁住,如果不是清洁工阿姨恰好过来打扫,她恐怕会被关一整夜…… 虽然小组内的同事对她还算和气,却也不像之前那样自然,经常在背后窃窃私语,似乎也在讨论她攀龙附凤的龌龊行径。 “……我试过帮忙,但排挤她的人不是一两个,若真引起众怒,最后怕不好收场。”韩远做完汇报后看向宫冰夜,等待他的示下。 指尖无意识的在座椅扶手上轻点,宫冰夜面色沉沉,似乎有些为难。 在国外时宋齐佳再三告诫他要远离尹亦浠,他被惹怒,当即订了机票飞回来,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尹亦浠的处境怎么就变成如此艰难? 归根结底,还是怪他太冲动,如果当时在职员餐厅他稍作忍耐或派韩远出面,情况都会比现在更好。 所有人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而且从韩远的汇报来看,他们的做法很隐蔽,根本找不到证据惩罚。即便惩罚,他总不能把整间公司的职员都开除。 可是尹亦浠……虽然她对他狠心绝情,他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任由她被别人欺凌。 实在没有办法,或许只能让她先离开了。 宫冰夜挥退韩远,拿起手机联系王经理…… “为什么?!” 尹亦浠猛地站起身,怒气冲冲质问电话对面的人:“我已经熟悉了项目内容和当前进程,完全可以胜任组员的工作,您为什么突然把我调回去?”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同事们先是满脸震惊的望向她,听到电话内容后便开始交头接耳。 尹亦浠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看法,她只想为自己争取一个完成工作的机会。 王经理干笑几声,劝解道:“没说不让你工作嘛,你回公司来做做后勤,或者再接其他项目,薪水照付不误。”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项目进行到中途要把我调走?” 外表越是柔弱的人,便越是有一颗执拗的心,尹亦浠很清楚这种时候离开宫氏对她来说是种保护,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凭什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因为那些恶意揣测她的人的排挤就要被召回公司?这个项目是她回国后第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凭什么半途而废? 再者就算她走了,难道流言蜚语就会消失吗? 不会!那群人只会更瞧不起她,以为她无地自容所以逃跑! 她不肯听劝,王经理的态度也渐渐变了,声气发沉:“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尹啊,我看在你人品不错的份上才提点几句,要不然早把你开除了知道吗!” 尹亦浠哼笑一声:“知道,您觉得我给公司丢人了。可是我告诉您,现在让我离开,才是真正的丢人。” “你!” 王经理被她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毕竟开除她只是威胁,宫冰夜待她一直特别,为了保住宫冰夜这个大客户,他也得把她留下。 可眼下,怎么办呢? 正发愁的时候,王经理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清清嗓子,故作为难道:“这件事呢,其实我也做不了主,因为让你离开是宫总的主意,他……” 话还未说完,尹亦浠的反应已如他预料般激动起来。 “宫冰夜让您把我召回去?!那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去找他理论!” 电话瞬间被挂断,王经理长出一口气,心想这样最好,他们在宫氏爱怎么折腾都随便,只要别牵扯到他就万事大吉。 总裁办公室。 尹亦浠怒火冲天,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去。里面财务部长正在汇报工作,见状愣在原地,一脸震惊的在她和宫冰夜之间打量。 “你先出去。”宫冰夜抬抬下巴,而后起身踱步到尹亦浠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盯着她。 “对不起,我忘记敲门了。”无甚诚意的道了歉,尹亦浠强压着火气询问:“让我退出项目小组,是你的意思?” “是。”宫冰夜没打算隐瞒。 “为什么?” 宫冰夜皱眉,朝门外抬了抬手,反问道:“还需要我解释吗?” 尹亦浠怒极反笑。 对,用不着他解释,原因显而易见。只是他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去留,她一没犯错二没渎职,难道因为他公司里的职员联合起来欺负人,她就要被赶走吗? “宫总怕公司气氛不和谐,那么是不是该从自身检讨?请您搞清楚,应该接受处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宫氏的职员!”尹亦浠面沉如水,恨声提醒。 宫冰夜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检讨,难不成他连对她心疼都是错的? 原本只要她接受他的感情,当前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可她偏偏……不再爱他。 说来真是讽刺,国外正在被病痛折磨的宋齐佳处处为他着想,却被他气愤呵斥。而他着急回来对尹亦浠低三下四,非但没讨到一点好,还被人追到办公室来指责。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形容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 宫冰夜也恼了,故意恶语相向:“谁是谁非我自然会调查,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该学会自省才对。” “你让我自省……”尹亦浠拧眉注视着宫冰夜,好像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一般。 实话实说,她能无所顾忌的跑来找他理论,还是仗着他对她一贯的容忍。她几乎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会相信她,让她离开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让她回去自省…… 缓缓点了下头,低垂的眼眸中布满伤痛,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掩饰着不让他看出来。怕声线会颤抖,尹亦浠不敢再开口,故作决绝的转身离开。 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她独自回到办公室,坐在位置上考虑要不要退出。 内心天人交战,一面是不愿服输的心态,一面是宫冰夜伤人的态度,还不等她作出决定,幼儿园突然打电话来,说福儿晕倒了! 福儿出事,其他事情自然被抛到一边,她连东西都顾不上整理,拎起包就朝外面跑。 不知福儿情况如何,她满心焦急,可出租车好像有意跟她作对一般,许久都没过来一辆。 慌忙间她想到这个时间各路段都容易堵车,尤其隔壁就是步行街,所以出租车都不喜欢来这边。 没有车,就算跑她也得跑去医院! 这样想着,背后突然响起鸣笛声,转头去看,宫冰夜的汽车正迎着光渐渐靠近。 宫冰夜约了客户,正要去赴约,没想到会在公司门前遇到她。见她神情慌乱知道出事了,便停车让她上来。 事出紧急,尹亦浠顾不得刚和宫冰夜吵过一架,飞快坐进车里,请他帮忙送自己去医院。 “谢谢……老师说福儿晕倒了,我实在着急……不会耽误你吧?” 尹亦浠双手紧攥着背包带,眼中水雾蒙蒙,与方才气势汹汹找宫冰夜算账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明白自己这样很丢脸,但为了福儿她什么都无所谓,还有就是……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有宫冰夜在身边,她总能觉得安心。 当然,这些话她不会告诉宫冰夜。 听说福儿病了,宫冰夜也很担心,当即打电话给韩远让他取消接下来的应酬。 两人赶到医院,福儿正在接受救治,幼儿园老师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见到尹亦浠便一脸歉疚的迎上来。 “福儿妈妈真对不起,我……都怪我粗心没照顾好福儿……” 事已至此,道歉也不能让福儿健健康康的出现,尹亦浠打断她,询问福儿为什么会晕倒。 年轻老师双手绞在一起,头埋得更低:“是这样的,福儿晕倒后园长问了其他小朋友,还调了监控,才知道福儿早晨带的便当被一个孩子倒掉了,上午的课间零食也被抢走,午餐……午餐也没吃到。” 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难怪会晕倒。 福儿的身体本就比同龄的孩子弱,以往尹亦浠就算再忙也要保证她一日三餐都吃好,还有维生素也是一天都不落的监督她吃。 发生这种事,幼儿园的确有看管不力的责任,但是也怪她。上次看到福儿和同学吵架,她不分青红皂白的训了福儿一通,福儿今天被欺负了不反抗,肯定与此有关。 见尹亦浠紧咬着下唇,久久不语,宫冰夜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拥着她肩膀安慰:“不关你的事,别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小孩子偶尔生病很正常,睿睿以前不也这样吗?” 第三百章 他还活着 原以为福儿只是普通的低血糖导致晕倒,尹亦浠虽然担心,却还不至于恐惧心慌,可随后从急诊室里出来的医生说的话,却着实吓住了她。 医生说福儿不仅低血糖,还有发热的症状,并引发了其他并发症。通过急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却需要住进icu,以便时刻观察。 重症病人才会被送进icu,尹亦浠再清楚不过,可她的福儿一直以来只是身子弱而已,总不注意两餐没吃就得上重病吧? “医生您在仔细检查一下好吗?不会的……我知道我女儿身体不太好,但她从没生过大病,您再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尹亦浠抓着医生的手不松,被宫冰夜牢牢抱住,才勉强维持平静。 医生提醒她不要激动,抽出手翻看检查单后摇头道:“我们的检查结果不会有错。这样,你先去把住院费交了吧,以孩子现在的状况需要预留十万的费用,尽量快一些,别耽误孩子的治疗。” 说完,医生合上文件夹,再次走进急诊室。 只要能换回福儿的平安,尹亦浠当然不会在乎钱,可她银行卡里的余额实在捉襟见肘,别说十万,一万她都拿不出来。 宫冰夜自然知晓她的难处,很自然的就要去缴费。 “你干什么?”尹亦浠拦住他。 虽然福儿突发意外她已经慌了神,但脑子还没糊涂,在还有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她绝不会向宫冰夜借钱,避免再与他产生任何纠葛。 宫冰夜蹙眉,很不解的样子:“费用必须尽快交,不然会耽误治疗。” “我知道。”尹亦浠故作轻松的点头,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我自己去交。” 望着她飞快走远的背影,宫冰夜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五年前法院判决离婚时曾判给她和睿睿几千万的生活费,但她没带睿睿也没要那笔钱,只身远走。 在国外她恋爱生女,即便福儿父亲留给她一些钱,数额应该也不会太大。而且从她和福儿的生活来看,很显然过的非常拮据。 那么十万元的住院费,她从哪里拿出来? 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如果当初她收下了宫泓的支票,这些年心中难安始终未曾动用,此时福儿病重她走投无路才拿出那笔钱,那么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 难道她真的曾在他和钱之间,选择了后者? 宫冰夜终于产生动摇,而与此同时,尹亦浠正躲在一楼的角落里,给苏苗昕打电话。 “……我实在没办法了苗苗,我现在大概能凑不到一万块出来,可福儿后面的治疗还有日常花销都要用钱,你能先借给我一些吗?” 听她说完情况,苏苗昕毫不犹豫道:“跟我还说什么借?你等着,我这就转给你。还有你千万别着急,我这就去医院找你们!” 苏苗昕办事向来干脆,电话刚挂断没五分钟,尹亦浠便收到银行卡的转账信息。 整整二十万。 交完费,尹亦浠又慌慌张张跑上楼,福儿已经被送进病房,宫冰夜站在门外,面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福儿怎么样?醒过来了吗?” icu不能随时探视,尹亦浠贴在玻璃上张望,只能看到病床上隆起的一小块。 宫冰夜没答她的话,沉默许久,才似乎很艰难的开口道:“住院费要十万,你哪来的钱?” 奇怪他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尹亦浠正挂念着福儿,于是随口敷衍:“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她的事?若不是因为心虚,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 宫冰夜嗤笑一声,语气讽刺:“你确定那笔钱与我无关?” “哪笔钱?”尹亦浠觉得他简直太莫名其妙,自己向苗苗借的钱,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尹亦浠的疑惑,在宫冰夜看来等同于心虚掩饰。 宫冰夜勾起唇角讥讽的笑笑,心想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装傻的本领这么高?难怪回国后不肯再接受他,想来是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吧! 宋齐佳警告过他那么多次,他居然还像个傻子似的自以为她和他存着同样的深情。 是了,他才是最蠢的那个。人家都已经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他还活在过往的美梦中不愿清醒,宁愿被她骗得团团转,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爱情给错了人! “尹亦浠,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他轻轻摇头,自嘲的笑出声来:“我一向自视甚高,到头来却栽到你手上。好,你很好!” 尹亦浠满头雾水,刚想问他又发什么疯,就见他瞬间面沉似水,盯着她的双眸如同野兽一般,冰冷凶狠,好像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她尚未反应过来,宫冰夜已经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苏苗昕刚好小跑着过来,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可他却毫无所觉,面色阴沉的快步走进电梯。 “这……这干嘛呢?”苏苗昕揉着肩膀走到尹亦浠身边,不住回头看宫冰夜,惊讶道:“福儿都病成那样了,你俩还吵架?” 尹亦浠摇摇头,同样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皱眉道:“我也不知道,突然一下子就生气了,先前还好好的。” “哦,那估计他又犯病了,以前不也经常这样吗?”见状苏苗昕不再多言,拉着尹亦浠要她带自己去看福儿。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一起守在医院里,直到福儿醒来,尹亦浠才被允许进去探视。 换好无菌服,又经过一次全身的彻底消毒,尹亦浠终于走进病房里。 福儿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单薄又可怜,因为戴着呼吸机的缘故,偏头看向尹亦浠时显得有些费力,不过水汪汪的眼睛却一直在眨呀眨,好像想让尹亦浠知道她并没有那么难受。 “妈妈……”隔着呼吸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尹亦浠听到福儿的声音,只觉得心口压上了千斤巨石,沉重酸痛,强撑着没有哭出来,怕会吓到福儿。 摸摸福儿的额头,她哽咽道:“福儿是乖宝宝,听医生叔叔的话按时打针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妈妈在外面陪着你,每天到探视时间就进来看你。” “我知道的。”福儿眯眼笑了笑,很懂事的样子。 可她越是懂事,尹亦浠便越是充满歉疚,忍不住埋头抽泣起来。 福儿从出生开始跟她身边,几乎没过过多少好日子,虽然她已经竭尽所能的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福儿,但和睿睿的童年相比,仍是天壤之别。 还有福儿的身体弱,也是因为她在怀孕时四处奔波,外加情绪低落。 她真是罪人,生下女儿跟着自己受苦不算,还要被病痛折磨…… “妈妈,别哭。” 福儿费力的抬起手,想给尹亦浠擦眼泪。 见她手上戴着检测仪器,尹亦浠连忙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放回被子里,擦掉眼泪扯着唇角勉强笑笑:“妈妈不哭,你乖,千万不能乱动知道吗?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床那边有个呼叫铃,看到没有?” 福儿用力眨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记住了。 “妈妈。”休息片刻,福儿再次开口,声音软糯道:“我生病了,你要是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一开心,病马上就会好了。” 小机灵鬼,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放在平时尹亦浠肯定假装严肃的教训她,但此时此刻,不论她说什么,尹亦浠都会无条件答应。 “好,你问。”尹亦浠吸吸鼻子,含泪凝视她。 福儿舔舔嘴唇,似乎鼓足了勇气:“我爸爸……是谁?”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尹亦浠满面怔然,还透着一丝慌乱。 不能说,绝对不能告诉福儿真相。她那么渴望父亲的存在,如果知道宫冰夜就是她父亲,一定迫不及待与之相认。 那样的话,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呢? 难道让一切倒退回五年前,她为了孩子与宫冰夜复婚,继续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然后让福儿也像小时候的睿睿那样,每天承受着父母的争吵冷战,面对宫泓和魏咏秋对她的鄙夷厌恶? 如果福儿能幸福,她愿意忍受所有痛苦的境遇,可她最怕的就是福儿会为她鸣不平。福儿本身是女孩,不见得会像睿睿那样得到宫泓夫妇的喜爱,甚至说不定连福儿都会被他们排斥驱逐。 光是想想,尹亦浠都心惊胆战。 她蹙眉不语,福儿期待的神情逐渐变成失望,仿佛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比疾病更令她痛苦。 医生说过,治疗期间必须让孩子保持良好的心情,见福儿这样,尹亦浠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纠结了许久,她终于闭上眼睛,轻声道:“你爸爸的身份,妈妈不能告诉你……不过他还活着。” 刹那间,福儿心中的希望被重新点燃,眼眸透出晶亮的光芒,那种喜悦,是尹亦浠从未见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告诉福儿这些,只是希望福儿能坚定健康活下去的信念,至于后面的事,或许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第三百零一章 保守秘密 得知福儿住院的消息,一向视宫冰夜为榜样处变不惊的睿睿担忧不已,登时就要到医院探望。 宫冰夜刚和尹亦浠吵过架,本不愿再去,可又抵不住睿睿强烈要求,最后只得答应。不过到医院后他不下车,只叮嘱睿睿快去快回。 自己老爸的傲娇属性睿睿清楚得很,见状也不劝说,直接快步跑进住院部大楼。 顺着护士姐姐的指引来到icu病区,刚下电梯,就看到走廊里眼眶通红的尹亦浠和苏苗昕。 “妈妈!”他飞快冲到尹亦浠身前,朝旁边的几间病房张望:“妹妹在哪里?她病得很严重吗,为什么住在这里?以前我生病明明都住在楼下的普通病房……” 气还没喘匀,睿睿就问了一大堆问题,神情间的担忧和紧张显而易见,尹亦浠却生出种不好的感觉。 他怎么会这样关心福儿? 记得她刚带福儿去宫家的时候,他们两个孩子一见面就要吵架,经常为了争夺她闹得不可开交。可现在,睿睿对福儿的关心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 福儿生病,尹亦浠脑子里本来就乱成一团,再加上刚刚对福儿坦白她亲生父亲还活着,眼下尹亦浠更是草木皆兵,此时见睿睿举止异常,难免联系到福儿的身世上去。 睿睿从小便聪慧敏感,难道最近和福儿相处过程中,他发现了什么? “睿睿……你好像很担心福儿?”尹亦浠露出个僵硬的笑容,语气略显慌张。 睿睿正着急见福儿,听她这样问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当然了,福儿是我妹妹,我不应该担心吗?” 如晴天霹雳一般,尹亦浠瞬间脸色大变,旁边苏苗昕察觉出她的想法,总觉得她和睿睿说的不是同一种意思,可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听到她惊慌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告诉妈妈,谁告诉你的这件事,你爸爸他……他也知道了?” 联想起宫冰夜和福儿之间的种种默契,尹亦浠一颗心沉到谷底,仿佛前路都随之变得渺茫。 睿睿仰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他关心福儿,和爸爸有什么关系?还有妈妈问的是什么事情,为什么妈妈看起来这么害怕? 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条丝线纠缠在一起,混乱不堪,可他总有种感觉,好像答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再冷静地分析就能捉住。 刹那间,灵光闪现。 联系起妈妈方才的语气和神态,他心底忽然升腾起浓浓喜悦。 妹妹!福儿是她妹妹,而妈妈之所以问他爸爸是否知道,正因为福儿也是他爸爸的孩子! 福儿,竟是他的亲生妹妹啊! 睿睿表现得太过惊喜,尹亦浠渐渐意识到不对,可惜已经晚了。眼下唯一只得安慰的,就是宫冰夜并不知晓这件事。 大起大落之间,尹亦浠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苏苗昕无奈的叹一口气,把睿睿拉到身边嘱咐:“好孩子,这个秘密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行。” 对于聪明人来说,点到即止已经足够。 闻言睿睿立刻明白过来,苏阿姨口中的“任何人”,主要指的是他父亲宫冰夜。 他今天能知道福儿的身世实属意外之喜,如果妈妈不许他告诉爸爸,他可以帮忙保密,但原因呢? 妈妈和苏阿姨都知道福儿的父亲是谁,却始终瞒着福儿,甚至还骗她说父亲已经死了。福儿那样渴望父亲,她们为什么不让她和父亲相认? 睿睿年纪虽轻,心思却重,不愿将疑惑埋在心里,于是他偏过头去看尹亦浠,轻声保证道:“我会保密这件事,但妈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爸爸一直很想要个女儿,你应该知道。” 是啊,她知道。五年前两人情浓时,宫冰夜便不止一次的缠着她给睿睿生妹妹。福儿,可以说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期待。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过往的事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尹亦浠低垂着眼睫,眸光闪动,半晌后却还是犹豫着没有开口。 苏苗昕能体会她的心情,见状把睿睿抱走,在楼梯间里告诉睿睿那些都是他妈妈的伤心事。 “福儿病了你妈妈已经很着急,你是大孩子了,一定能体谅妈妈。所以答应苏阿姨,不去揭妈妈的伤疤好吗?” 睿睿缓缓侧过身,通过半开的门遥遥朝尹亦浠的方向望去。 他刚才的确看到了,妈妈脸色很苍白,眼皮也哭肿了,虚弱坐在那里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如果解开疑惑的代价是让妈妈受到伤害,那他宁愿继续困惑下去。 “好。”他点点头,满身失落道:“我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也不再问了。” —— 经过几日治疗,福儿情况逐渐稳定,被转回普通病房。 睿睿每天都来看她。五年前睿睿便想要个妹妹,此时愿望成真顿时觉得人生圆满,积攒了五年的对妹妹的宠爱便一股脑的放到福儿身上。 被人宠着自然是件好事,可福儿在开心之余,渐渐也觉得奇怪。 毕竟以前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睿睿即便谦让她也会偶尔还击,可现在睿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她怎样不讲理的找茬生事,他都一脸宠溺的对她笑。 还有,每当她提起爸爸的话题,睿睿的表现就特别反常,好像总是欲言又止。 她隐约觉得,睿睿可能知道了她爸爸的事情…… “哥哥你就告诉我吧,昨天你答应过会帮我做任何事,难道你说话不算数吗?” 知道睿睿对自己好,福儿便无所顾忌的撒起娇来。 睿睿瞄了一眼正在讨论午餐的尹亦浠和苏苗昕,摇摇头,坚定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安心养病。” 福儿着急起来,把他拉到床边,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别骗人,我早看出来了。你快偷偷告诉我,然后我再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这总行了吧?” 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她还能忍住不去找? 睿睿不着痕迹的撇撇嘴,根本不相信。 “好了福儿,你乖乖的躺下休息,有想吃或者想玩的都告诉哥哥,其他事等病好再说。”睿睿摸摸福儿的头,揽着她肩膀打算扶她躺下 “骗子!”福儿一把推开他,鼓着嘴气冲冲道:“我没有你这样的骗子哥哥,你不是我哥哥!” 最近这段时间都住在医院里,连房门都没出过,福儿本就心情郁闷。而且虽然医生和妈妈都不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很不好,经常会突然疼上好半天,可是要问她哪里疼,她又说不清楚。 她害怕自己会死掉,她不想离开妈妈和郭叔叔苏阿姨,还有好多好多的零食玩具,最不想的,是在死掉之前都不知道爸爸是谁。 妈妈既然都告诉她了爸爸还活着,为什么不肯说出爸爸的身份呢?! 越想心情越焦躁,福儿突然大哭起来,手脚不停在病床上捶打。 “我就是要爸爸,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这群坏人,骗子!我……我想有爸爸……爸爸!!” 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状尹亦浠连忙走过来,先安抚的拍了拍睿睿的肩膀,让他不要自责,然后抱起福儿劝哄。 谁知福儿挣扎的太厉害,直接从她的怀抱挣脱,摔回病床上。 “福儿,有没有摔疼?受伤没有?”苏苗昕拉着福儿的胳膊检查,却被福儿用力甩开。 尹亦浠已经面色不虞,这时福儿又哭喊着说道:“大坏蛋你们……我快要死了,你们还不让我见爸爸……” 尹亦浠彻底被激怒,不是因为福儿无理取闹的骂人,而是那句“快要死了”。 这些日子她时刻都在担惊受怕,最不敢提及的话却被福儿发脾气时说出来,她登时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气得全身都开始颤抖。 “你给我闭嘴尹福儿!什么话都敢乱说,我们太宠着你了是不是?!” 震怒的表象下是忧虑和心痛,苏苗昕明白尹亦浠的感受,可福儿病还没好,若任由她们母女俩吵闹下去,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后悔的还是尹亦浠。 “照顾好妹妹,我先带你妈出去透透气。” 朝睿睿嘱咐一句,苏苗昕连忙拉着尹亦浠出门。她们刚离开不久,宫冰夜便来到病房外。 房间里,睿睿正在安慰福儿。 知道自己把尹亦浠惹生气了,福儿冷静下来后心里也很愧疚,抽噎着解释:“我真的很想要爸爸……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妈妈每天都很早出门工作,很晚才能回家来,如果有爸爸在,妈妈肯定不会那么累了。还有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们有时候笑话我没有爸爸,可是不敢跟妈妈说……” 睿睿虽然不是单亲家庭,但小时候家里的氛围不好,他敏感的察觉到就会觉得伤心。福儿和妈妈在国外孤苦无依,日子必定比他更加难过。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爬到床上抱住福儿,温声告诉她:“以后有哥哥在,你和妈妈不会再受欺负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另一种方式的相认 兄妹俩正亲密的抱在一起,睿睿忽然看到门口的宫冰夜,便指着他对福儿说:“福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爸爸分享给你,让他当我们两个人的爸爸。” 妈妈不让他把福儿的身世透露给任何人,那他用另一种方式让福儿和爸爸相认,应该不算违背诺言吧? 福儿抬头看见宫冰夜,双眸亮晶晶的,看上去很高兴,却又抿着嘴巴不肯开口。 从那天在幼儿园里宫冰夜无条件的相信她开始,她对宫冰夜的好感便逐渐加深,可是之前她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好,而且她能感觉出来,他喜欢她妈妈,因此不是很喜欢她的存在。 这样的话,他会愿意做她爸爸吗? 她的顾虑没有错,宫冰夜的确介意她的身世。再者宫冰夜本就不是随和的人,对她好只是看在尹亦浠的面子上,还有心理偶尔浮现的异样感觉。 正要拒绝,可对上她小心翼翼的目光后,宫冰夜的心脏竟莫名抽痛了一下。 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看人眼色,与睿睿的早慧不同,福儿的懂事是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变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以她的性格,如果从小能有父亲陪伴,一定会肆意张扬无法无天才对。 不知怎么,拒绝的话居然说不出口,犹豫片刻,宫冰夜只得依照自己的心,勉强应道:“你可以把我当做爸爸,如果你愿意的话。” 福儿的脸上立刻绽出笑容,连连点头。 愿意,她当然愿意! 两人的关系总算走近一步,哪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无法相认,也不至于太残忍。 睿睿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与两人约定,今天的事情不能让尹亦浠知道。 他给出的理由是怕尹亦浠生气,但实际则是害怕尹亦浠知道这件事会紧张激动,或者觉得伤感。 儿科办公室。 尹亦浠和苏苗昕本来在楼下散心,被福儿的主治医生一通电话叫过来,都显得有些紧张。 果然,医生带给她们的不是好消息。 “目前来看,福儿小朋友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根据她的各项检查数据,我们仍怀疑她患有其他隐藏病症……” 见尹亦浠瞬间脸色煞白,医生连忙安慰:“你先不要急,我们还没有确诊,目前仅仅是怀疑和推断。你们家长当前要做的就是稳定情绪,配合医院工作。” 都知道着急没用,可事到临头谁能控制得住? 尹亦浠几乎是瘫在苏苗昕肩膀上走出办公室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 她自小受苦受难的福儿,磕磕绊绊长到五岁,好不容易见到亲生父亲却不能相认,现在又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都怪她,眼前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当初她刚到国外,心情和身体都不适应,甚至一度患上了抑郁症。那时候腹中孩子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所以哪怕险些小产后医生提醒她孩子可能会有疾病,她也坚持着要把福儿生下来。 是她自私,救了自己却害惨了福儿,如果福儿以后的生活都要受病痛折磨,不能在阳光下肆意欢笑,反而终日要面对那些冰冷的治疗仪器,那她还不如不给福儿生命。 她不配做福儿的母亲,睿睿和福儿两个孩子,都是因为她才从小承受各种苦难。她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早在八年前,她就应该和父母一起从楼上跳下去,一起去死! 尹亦浠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着大哭,最后甚至呼吸不畅,捂着胸口倒在苏苗昕身上。 见她这样,苏苗昕忍不住跟着落泪,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带着哭腔安慰。 来往过路的人都会看她们几眼,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或许因为这里是医院,生与死,庆幸与绝望,在这里都被无限缩小,变得不值得在意。 落在一个人生命中的雪,其他人,看不到。 可无论如何伤痛,前方的路还要继续走。 眼睛涩痛得再也流不出泪来,尹亦浠终于恢复平静,洗脸后由苏苗昕陪着回到病房。 刚进门便看见正在切水果的宫冰夜,她直接无视,走到床边向福儿道歉,说自己刚才不该发脾气。 她努力撑起笑容,可浮肿的眼睛瞒不了人。 睿睿假装没看出来,福儿却直截了当的拆穿:“妈妈哭了,为什么?是福儿把你气哭的吗?” “哪有?妈妈永远不会生福儿的气。”尹亦浠摸摸自己的脸,找借口道:“在外面的时候眯眼睛了,所以有点红肿。” “才不是呢,我见过你眼睛的样子,你骗不了我!”福儿一点面子都不给,非要刨根问底。 尹亦浠没办法,只好又撒谎说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才哭的。谁知福儿接下来又问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她。 眼看着就要编不下去,始终沉默的宫冰夜突然开口,把她叫到门外。 “干什么?”能躲避福儿的追问,尹亦浠松了口气,可面对宫冰夜时仍然不佳。 那天宫冰夜没来由的发火,直到今天才再次露面,期间他明明每天都来接送睿睿,却故意不肯上楼。 尹亦浠并不是想见到他,只是觉得他这人很莫名其妙。要是不想见面干脆一辈子都别见,现在干嘛又叫她出来? “说话啊,没事我可进去了。”尹亦浠瞥他一眼,正准备回病房,想到什么又转回头警告:“福儿生病是我的事,不用你帮忙,如果嫌接送睿睿麻烦的话,可以让他暂时住我家。” 她双眸中水雾蒙蒙,脸颊和小巧的鼻尖上都泛着红晕,故意做出凌厉的模样,但看到的人只会觉得心疼。 许是接受了福儿的缘故,宫冰夜忽然觉得她离开的那五年也并不是十分重要,如果他假装对那些事毫无所知就能与她重新开始,他想,他或许是愿意的。 这样想着,他启唇温声道:“出去买点东西吧。” 尹亦浠一愣,不能理解的盯着他,心想她那些话都白说了,他怎么非但没点自知之明,反而使唤上她了? 猜到她的心思,宫冰夜继续道:“你这幅样子瞒不过福儿,下去转转,平复一些再回来。” 原来是为她考虑…… 想到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尹亦浠有些脸热,正要道歉,头顶却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像她安慰福儿那般,在她头上轻拍。 “去吧,不要和我客气。”宫冰夜默了默,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知道吗亦浠,能听到你的声音,我有多幸福。” 他很想听到她的声音,从发现自己爱上她的那一刻,甚至更久之前。 尹亦浠咬着唇,掌心渐渐汗湿,不敢再与他灼热的眼神对视,忙红着脸仓皇逃开。 刚好快到午餐时间,她离开医院后直接步行去到临街的餐厅,打包了几份饭菜。 回来的路上拎着满手东西,速度慢了下来,她倒也不着急,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让眼睛消肿。 最近天气渐渐热起来,路上行人便少了,她边走边朝路边的商铺张望,不禁回想起刚回国时,她带福儿四处乱逛的场景。 眼前这家甜品店是福儿最喜欢的,可惜现在福儿不能吃太多甜食。 尹亦浠目光略显暗淡,正巧有顾客从甜品店内出来,她便向侧面走出几步,给人家让路。 玻璃大门开合,折射出背后的街景,她猛地浑身一震,迅速转过头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向街边小巷移动,她牙齿都在打颤,动作却比思维更快,已经小跑着追了过去。 可惜当她跑到小巷入口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一路心慌意乱的回到医院,苏苗昕带睿睿去了洗手间,福儿正在睡觉,病房里只有宫冰夜在等她。 看出她情绪不对,宫冰夜接过袋子放在桌上,低头打量她脸色。 “出什么事了?”以为她在路上发生事故,宫冰夜把她拉到身边检查:“受伤了?” 尹亦浠摇摇头,慌乱的退后几步,而后又猛地上前拉住宫冰夜:“我好像看到顾凝然了!她……她怎么会在街上,不是应该……” 顾凝然? 闻言,宫冰夜蹙起眉头:“你是不是看错了?当年烂尾楼起火,她和我一起从楼上跳下去,抢救过来后就被送进监狱,现在仍在服刑期。” 宫冰夜这样说,尹亦浠当然相信。毕竟顾凝然不是普通的违法犯罪,就算不会终生关在监狱,也断不会这么快被释放, 可她真的看错了吗?那道身影,她看见就觉得心惊,会不会是顾凝然又想办法逃狱了? “好了亦浠,我觉得你有些神经紧张,放松点,肯定是你看错了。”宫冰夜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手掌环过她后颈,亲昵的蹭了蹭。 许是被他的举动安抚,尹亦浠的脸色逐渐缓和,可仍然心有余悸。 她真的怕极了顾凝然,顾凝然根本已经疯了,五年前险些害得她家破人亡,现在她又有了福儿,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希望真的是她眼花…… 第三百零三章 听着她睡觉 暮色四合,繁星在藏青色云彩后时隐时现,城市中心最高的大厦顶端灯光闪烁,投射出各色霓虹。 宫冰夜和睿睿已经在医院待了一整天,见时间不早了,尹亦浠便让他们回去休息。 谁知话音未落,就被睿睿否决:“该休息的是你和苏阿姨才对,我今晚要留下陪妹妹,刚好学校明天放假。” 在医院陪床是很艰苦的事情,况且睿睿一个小孩子,尹亦浠怎么可能放心他留下? 刚要拒绝,宫冰夜也悠悠开口:“睿睿说的不错,这段时间你们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晚先回去,明天再来。” 父子俩接连上阵,尹亦浠还勉强可以应对,不过接下来福儿和苏苗昕也相继劝说,她一个人一张嘴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今天她情绪起伏过大,确实已经筋疲力尽,才终于松口,答应明天一早就来替换。 和苏苗昕一起回家,路上她频频转头向后看,连向来粗心的苏苗昕都发觉了异样。 “怎么了小浠,想买什么东西吗?” 医院距离尹亦浠居住的公寓不算太远,两人便决定散步回家,此时刚好经过夜市,苏苗昕以为尹亦浠想买东西,才会不停张望。 夜市里热闹非凡,身边都是往来的行人,尹亦浠安慰自己可能是太紧张了才会有那种感觉,却还是忍不住问苏苗昕:“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 苏苗昕闻言一愣,随即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广阔的街道两边布满小吃摊位,亮黄色灯光中老板和食客的说话声、食客间的谈笑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小孩子哭闹声混在一处。年轻情侣或者带着孩子的夫妻手里拿着各种小吃,皆有说有笑的缓慢前行。 而这些面孔无一例外,都是陌生的。 “没有吧……你看到谁了?”苏苗昕收回目光,一脸茫然。 尹亦浠自然没看到人,不然也不会犹豫半天才问苏苗昕。可即便如此,她仍觉得如芒在背,仿佛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苗昕抬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的安慰:“好啦好啦,我看你就是白天受了刺激,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要不我给你买点夜宵,吃饱喝足就什么都忘了。” 尹亦浠现在哪有吃东西的心情,便勉强的摇头笑笑,说或许是她多心了。 可惜这话能骗得了苏苗昕,却骗不过她自己。 洗漱后躺在床上,盯着窗外茫茫夜色,她忍不住又想起了白日里的所见。 当时在甜品店门前,映射在玻璃门上的那个人影,虽然穿着宽大的运动衫还戴了帽子,但身形实在很眼熟,而且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正常人走在街上为什么要穿戴的那样严实? 还有刚才回来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就算她为福儿的病情忧心,也不至于生出幻觉来。 但人总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没有确定那人就是顾凝然之前,她永远试图搬出某些证据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错觉,即使心里根本不相信。 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却还是辗转难眠,实在撑不住了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时分。 恐惧就如同一团黑雾,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包裹着什么东西,那团雾气缠绕在尹亦浠心底,她很想找人倾诉,但时间又不允许。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她刚刚失落的躺回床上,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她几乎欣喜的一跃而起,拿起来一看是宫冰夜的短信,只有简洁的三个字: ——睡了吗? 医院病房里,两个孩子分别在病床和沙发上睡得香甜,宫冰夜站在窗边望着一轮冷月,心里始终记挂着尹亦浠白天的经历。 顾凝然出狱与否暂且不论,他知道尹亦浠遇到那种事肯定会心慌恐惧,只怕晚上也睡不好。怕她睡不着或者睡后会做噩梦,他才斟酌再三,发了条短信过去。 殊不知,这条短信对于尹亦浠来说如同救星,不多时,她便直接打回电话。 “还在想顾凝然的事?”许是因为在夜里,宫冰夜的声音就像外面的世界一般,被朦胧的月辉笼罩,温润柔和。 尹亦浠躁动的一颗心瞬间平静下来,身体也舒展放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反问道:“你也在想吗?” “没有。”宫冰夜否认,就算他心怀疑惑也不会告诉尹亦浠,那样只会加重她的忧虑。 那边沉默下去,只余下清浅的呼吸声,顿了顿,他主动说道:“把你担心的告诉我,我来解决。” 尹亦浠笑了,故作轻松道:“你说得对,应该是我多想了……可是……”挣扎片刻,还是将回家路上的事说了出来。 看错一次有可能,但接二连三的感觉异常,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宫冰夜提起警惕,决定明天就派人调查此事,不过对尹亦浠,他仍一派轻松的安慰:“这段时间你都在医院忙碌,身体疲乏,头脑也会混乱。听话,什么都别想好好睡觉,明天早晨醒来会是新气象。” 唉,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尹亦浠用力深呼吸一次,正要道别,就听宫冰夜道:“电话先别关,你睡。” 他这是……要听着她睡觉吗? 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以前两人都同床共枕过,现在只是隔着手机而已,再说她又不打呼。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胆小睡不着,有人陪着才能安心。 于是,通话中的手机被她放在枕边,关了空调,向上拉了拉被子,她终于阖起眼睛缓缓沉浸在睡梦中…… 翌日。 早间例会后,萧默程把助理叫进办公室,准备把下半年的发展安排交给他,刚开口,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示意助理稍等,萧默程拿起手机,接听后不过几秒钟,瞬间变了脸色。 助理是他心腹,就站在他身边,电话里的内容自然一字不落的听到。 电话里的声音分辨不出性格,明显用了变声器,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要钱。 “最近手头紧,听闻萧总的事业蒸蒸日上,不知能不能施舍一些,做做好事。” 对方用变声器,又明明白白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早有准备,而这“施舍”二字,估计换成“威胁”更合适。 萧默程平静道:“原因。” “不愧是萧总,和聪明人办事就是省心省力。”对面那人大笑几声,忽然语气阴森道:“萧总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却尽做些人面兽心的勾当,这五年里你老老实实做商人,但是五年前……呵呵,你做过的那些事单拿出一件,都够锒铛入狱!” 能说出五年前的事,必定是位故人,而且他说的也没错,自从五年前那场大火之后,萧默程的确收敛了许多,一来尹亦浠远走顾凝然入狱,他没有了可利用的人,二来也是怕引起警方怀疑。 萧默程眯起眼睛,脑海里已经有了可疑人选。 “有证据就拿出来,你我银货两讫,不然别浪费彼此时间。”他悠然开口,与对面的人打太极。 那人却有些急了,厉声道:“先准备钱,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一笔明白账!不过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很缺钱,该准备多少你心里最好有点数。” 紧接着,电话被狠狠挂断。 用来换名声和自由的钱,数额必定少不了,助理见状俯下身询问:“萧总,要不要把人找出来,解决掉?” “人家不是要钱吗,我们给钱就行了,破财免灾嘛。”萧默程这样说着,神情间却满是阴谋。 助理正一脸不解,就听他吩咐:“你去,先通过网络追查顾凝然的动向,发现情况立刻汇报。” “您是怀疑……” 萧默程点点头,没错,对于电话那端的人,他首要怀疑对象就是顾凝然。虽然从常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正在监狱里晒太阳。 助理跟随他多年,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便汇报给他一个新情况。 虽然暂时没查出异常,但在追踪过程中偶然发现宫冰夜的人也在调查顾凝然。 萧默程得知后非常满意,打算好好利用宫冰夜这条线,将来坐收渔翁之利。 另一边,医院里尹亦浠突然接到王经理电话,要求她立刻赶回公司。 福儿还在病中,宫冰夜和苏苗昕都去上班了,眼下身边只有睿睿一人,她根本脱不开身,只好请求王经理再宽限几天。 王经理没好气道:“我宽限不了你!刚递交上去的案子就被爆出抄袭,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福儿出事前尹亦浠一直在为项目忙碌,请假时她还特地到宫氏取回了所有设计图纸,一并交到部长手里。那些设计图是她没日没夜、倾注了全部心血画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抄袭?! 尹亦浠大惊失色,勉强维持镇定道:“经理,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我没有……”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给我滚回来!”王经理暴喝一声,挂点电话。 第三百零四章 看看你的心 设计图陷入抄袭风波,兹事体大,尹亦浠一时间有些无措。 睿睿看出她有事要忙,主动保证会照顾好福儿,她却无法放心,再三纠结后,还是联系了郭禹堂。 等待郭禹堂的时候她不停看表,脑子里一团乱麻,止不住的回忆究竟哪里出了错,会导致设计图流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等到郭禹堂,倒是宫冰夜先提着午餐走了进来。 尹亦浠心急,见状没说什么,拿起包就小跑着离开。 而此时,郭禹堂正被郭禹锡拦在家门口。 “去哪儿?”郭禹锡挡在他面前,开口后忽然侧过头低咳起来。 郭禹堂着急去医院,没注意到郭禹锡苍白的脸色,只敷衍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急吼吼的往外跑。 没想到手刚碰到门把,又被郭禹锡拦住。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大哥?亦浠找我有事,不是跟你说了吗!”郭禹堂急得直跺脚,两条浓密的剑眉拧在一起,眼中满是烦躁之色。 郭禹锡又咳了几声,再开口时气息更虚弱几分,但常年身居高位,语气中的威慑力分毫不减:“今天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郭禹堂一听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啊,我都多大了你还关我禁闭?!再说我最近也没犯错啊!” “你是没犯错。”郭禹锡点点头,面色严肃的看着他道:“但是和尹亦浠见面,不行。” “为什么!不让我见亦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近期郭氏与宫氏正在计划合作。”郭禹锡淡淡道。 郭禹堂一愣,起先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 因为两家公司要合作,合作商喜欢尹亦浠,为了哄得合作商高兴,所以他必须放弃尹亦浠……这他妈不是有病吗?! “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因为你们那点破事就得放弃?想都别想!” 郭禹堂气急,一把推开郭禹锡。 郭禹锡没站稳,踉跄几步又拉住他手臂,态度软化了几分,透出点与他商量的意思:“不是非要你放弃,这段时间暂时避嫌而已,之后如……” “避嫌个屁!”郭禹堂把他甩开,怒不可遏:“尹亦浠已经离婚了,和他宫冰夜再没有半点关系,我凭什么要避嫌?我就要追她!” 而且尹亦浠本就对宫冰夜余情未了,他鼓足勇气坦诚表白,她都没给他准确答复,要是这时候他再不抓紧表示,只怕她又会回到宫冰夜身边去。 好言好语的劝说没用,郭禹锡便沉了脸,伸手将郭禹堂拉回门厅,冷声警告:“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回你房间去!” 郭禹堂自然不肯,挣扎着要往外面闯。 拉扯间,郭禹锡抓着他的双手忽然失去力量,整个人也好像被抽空力气一般,缓缓瘫倒下去。 这时郭禹堂才发现郭禹锡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都泛着白,明显一副生病的模样。 再顾不上尹亦浠,他连忙喊佣人打急救电话,自己则拖抱着郭禹锡把人安置在沙发上,心慌意乱的试图唤醒他。 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说郭禹锡劳累过度加上急火攻心才会晕倒,需要住院休养一段时间。 送走医生后,郭禹堂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视线粘在郭禹锡脸上,委屈又自责。就好像小时候做错事被郭禹锡训斥,然后在父母面前,却见到郭禹锡扛下所有罪责,将他护在身后那样。 郭禹锡终日操劳是为了公司,因为他喜欢做游戏人间,所以作为哥哥的郭禹锡只能独自肩负起继承家族企业的重担。 至于急火攻心,也是被他气的…… 郭父严厉,所以从小郭禹堂就和大哥更亲近一些,郭禹锡对他来说如兄如父,眼下这种情况,他自然不可能离开。 想起尹亦浠先前的托付,他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联系了宫冰夜。 并不知道宫冰夜就在医院,所以他语气落寞的请宫冰夜帮忙去照顾福儿:“亦浠公司里有事,听说福儿和睿睿都在医院,你去的时候记得带饭。对了,福儿喜欢吃蛋糕,那种淋满巧克力酱的布朗尼,不要坚果和软糖。但是你别给她多吃,吃多了长蛀牙……” 宫冰夜静静听着他说,渐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郭禹堂平时话多不假,但鲜少如此关心一个人,事无巨细的提醒嘱咐,而且看样子他对福儿很了解。 之前喝酒谈心,宫冰夜知道了五年间他和尹亦浠有过联系,可是也总不至于和福儿亲近到这种地步。 “你好像很喜欢福儿。”宫冰夜试探道。 郭禹堂这回脑子转得还算快,听出宫冰夜的话外之音,连忙敷衍道:“没有……一般般吧。亦浠那么疼她,我当然也要爱屋及乌了。” 说完不给宫冰夜追问的时间,他立刻挂断电话,宫冰夜再想拨通,却始终无人接听。 午休时间,苏苗昕请了一下午的假,回家煲了汤送到医院。 尹亦浠这几天睡得不好,精神看上去也很差,她怕她光顾着照顾福儿最后把自己累病了,所以特意熬汤想给她补补。 走进医院大厅,等电梯的间隙苏苗昕无聊的四下张望,刚好看到缴费处的郭禹堂。 以为郭禹堂也是来看福儿的,奇怪他怎么会在缴费处,苏苗昕便叫了他一声,谁知他竟没听到,顺着旁边的楼梯就上了楼。 福儿的病房不算高,苏苗昕见状便跟了过去。 走到楼梯拐角,忽然听到几声闷响,仰头一瞧,郭禹堂正用拳头砸墙。 “喂,你干嘛呢?”苏苗昕几步跨上台阶,拉过他的手检查,见手指已经蹭破了皮,不由气恼道:“疯了吧你,好好的玩什么自残?!”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郭禹堂眼眶有些红,整个人也闷闷的,再没有往日的精气神,便又放软声气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小浠……” 能让郭禹堂抑郁的人,苏苗昕第一个就想到了尹亦浠。 郭禹堂摇摇头,闷声闷气的说:“不是,是我哥被我气病了。” 把今天上午的事一股脑告诉了苏苗昕,末了郭禹堂抿抿唇,又让她对尹亦浠保密:“她要是知道肯定会自责,这件事不怪她,都是我的错。” 郭二少爷也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一天,还真是有长进。 苏苗昕本想逗逗他,但是想到他哥哥正躺在病床上,便又吞了回去,郑重其事的答应:“好,我不告诉别人。” 想起尹亦浠现在不在医院,苏苗昕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本来是给小浠喝的,既然她不在,你拿去给你哥哥吧。”看郭禹堂这幅满脸愧疚的样儿,肯定不记得给他哥准备午餐。 郭禹堂也没跟她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见她要走,犹豫片刻把人叫住。 “还有事?”苏苗昕转头询问。 “嗯,问你个问题行吗?”郭禹堂深吸一口气,皱皱眉头,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过了片刻才慢吞吞的问:“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放弃亦浠?” 郭禹锡在郭禹堂心目中的形象如同高山一般,此时高山轰然倒塌,他好像突然间长大,觉得自己不该再肆无忌惮的生活,在理所当然的享受家人照顾的同时,又给他们添麻烦。 如果尹亦浠喜欢他,或许他可以孤注一掷的争取,但现实摆在眼前,他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尹亦浠从始至终都只把他当成朋友,没有一丝暧昧感情。 沿着一条没有光明的道路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似乎很意外他会这样问,苏苗昕反问道:“那你爱小浠吗?” 在苏苗昕的感情观里,如果爱就去追,只要对方没有心爱的人,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比如她和当年的阿生。 可是对于郭禹堂来说,他怕苦怕累,更怕用尽全力最后却得不到好结果。 这是他的劣根性,他承认,但无法改变。 没办法回答苏苗昕的话,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当事人都拿不准自己的态度,苏苗昕自然也无能为力,只好无奈的提醒他:“看看你的心,或许……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 尹亦浠匆忙赶回公司,跑进电梯,眼前一闪而过萧默程的身影,她微微蹙眉,不记得公司最近和萧默程有什么合作。 许是见到萧默程的缘故,她不由得又想起顾凝然,五年前的事对她来说仿佛一场梦境般遥远,但再次见到当时的人,她才恍然发觉这五年来她一直在梦境中原地打转,从没有走出去过。 那时候宫冰夜和郭禹堂对萧默程的态度都非常恶劣,她也一度对他产生过怀疑,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他就变成了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人,甚至还配合警方把顾凝然抓获。 那时候她本打算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后来顾凝然逃狱,又发生了种种意外,她的想法也没机会实行。而萧默程这个人,也仿佛随着时间,逐渐从她脑海中淡去…… 第三百零五章 三个爸爸 经理办公室内,王经理、策划部部长,尹亦浠,三方对质。 作为首要嫌疑人尹亦浠,自然逃不过一顿骂。只见王经理拍着桌子,劈头盖脸道:“你自己说说,入职以来你请了多少次假?看在你办事还算牢靠的份上我才让你通过试用期,可你呢?转过头就给我来了个抄袭!” “经理我没……” “闭嘴!”王经理抬手点点她,气得咬牙切齿:“我刚把设计图递交上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退回来了,还全都是签着你尹亦浠名字的,你还想怎么狡辩?!” 尹亦浠起先被他骂得插不上话,寻到他口干舌燥喝水的间隙,连忙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拿人格担保,我绝对没做过抄袭这种事。” “你的人格值多少钱?我现在要的不是你担保,是公司受到的名誉损失,还有返工需要的时间和金钱!” 遭遇突然如其来的变故,尹亦浠难免心慌意乱,此时被王经理厉声呵斥,反倒逐渐平静下来。 因为她明白急也没用,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再配合公司彻查设计图泄露的原因。 沉思片刻,她忽然抬起头,眼神清亮:“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没有抄袭。” 此言一出,不止王经理,连起先一直缄口不言的设计部部长都惊讶的看向她。 她借用王经理的电脑,又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满满的都是设计初稿以及最初的计划书。 所有页面底端都有时间标识,可以看出每张设计图都是她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包括从哪些地方获得过灵感,她都仔细的标在页面里。 常年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没人会像她这般仔细,多数连设计初稿都不会保留。好在她处事细心,再加上珍惜自己的心血,才将原件都留了下来。 如此一来,她抄袭的嫌疑终于被洗清,也间接表明了公司内存在内鬼,将设计图泄露出去。 王经理正要吩咐秘书彻查公司内接触过设计图的人,就见一旁的策划部部长脸色骤变,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抖个不停。 “部长,您不舒服吗?”尹亦浠看出端倪,出言询问。 王经理眼光毒辣,见状已明白几分,便故意沉声道:“小尹呐,设计图换完之后,你交给了谁?” 闻声,部长身形一僵,整个人像是从冷水中捞出来似的,衬衫领口都被汗湿,仿佛他不是站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而是正在被火辣辣的太阳炙烤。 不等尹亦浠回答,他已经哭丧着脸向王经理哀求:“我错了经理!都怪我一时财迷心窍,我……我见小尹的设计图理念不错,正好又……有另一家公司的人联系我,想买设计稿,所以我就……”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商场本就如战场,即便是几张不起眼的设计图,都可能影响着最终成败。而且他这次敢拿设计图出去卖,下次被他卖掉的或许就是公司机密。 王经理自然不会姑息这种人,当即作了开除决定,而在此次事件中完全无辜的尹亦浠,也被作了停职处理,美其名曰:“事情还需要时间调查,你不是正好要请假吗,就当放个长假吧。” 放假倒是不假,只是不知假期结束后她还能不能回来。 可王经理都这样说了,尹亦浠就算不满也得憋在心里,毕竟她需要请假照顾福儿是事实。 她没空伤神,与王经理道别后就急急忙忙的朝医院赶。 最近市里正在举办文化节,即使已经限号,道路上仍会不分时段的发生交通堵塞。尹亦浠站在路边干着急,眼看着车流总算开始移动了,却又悲哀的发现过往出租车很少,寥寥几辆里面还都坐着人。 公司距离医院并不近,她不可能走过去,公交车又迟迟不到。正犹豫着要不要绕路去乘地铁,一台刚从公司停车场开出来的汽车径直来到她面前。 俯身一看,坐在里面的人是萧默程。 来公司时就看到了萧默程,现在遇见他尹亦浠也不觉得惊讶,见他邀请自己上车,犹豫一瞬也答应下来。 “麻烦你了萧先生,我实在着急去医院。”她客气的解释。 萧默程踩下油门,抽空转头看她一眼:“怎么,你病了?” 尹亦浠摇头:“没有,是我女儿……”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萧默程好像并不知道她生了福儿的事,果然,萧默程随即就面色震惊的询问:“女儿?你和宫冰夜不是只有睿睿一个孩子吗?难道你们又……” 不想被人误会自己和宫冰夜的关系,尹亦浠立刻否认:“福儿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宫冰夜的,也就是说,叫福儿的小姑娘是她和其他男人的孩子。而且从她的描述来看,福儿年纪不算太小,想必是在这五年间所生。 萧默程瞬间沉了脸,心底涌起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似愤懑,好似懊恼。 听尹亦浠粗略讲述了福儿的身世,他竟然脱口而出:“如果当年你来找我帮忙就好了,说不定福儿就会是我的……” “是我的孩子”,他及时住了口,仍被尹亦浠盯着看了许久。 他自嘲的笑笑,心想尹亦浠肯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居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震惊,为什么在听说尹亦浠有了新的男人之后,他会感到后悔和失落,甚至想取而代之。 一定是过去为了接近尹亦浠,他废了太多心力,才会生出如此不着边际的情绪。 一路无言。 把人送到医院,萧默程本打算回公司工作,此时却想上去看看尹亦浠的女儿,谁知竟撞上了病房里的宫冰夜。 尹亦浠见状也很惊讶,向周围环顾后询问道:“只有你自己,郭禹堂没来吗?而且都这个时间了,你不用上班?” 宫冰夜起先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却忽然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萧默程,目光登时变得凌厉阴沉。 “没来,苏苗昕去洗手间了。”惜字如金的回答了她的问题,紧接着宫冰夜就寒声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五年间萧默程的生意蒸蒸日上,自然与宫冰夜碰过面,不过两人每次相遇必定会暗中较劲,皆视对方为眼中钉。 此时尹亦浠在场,两人打擂台的意思便更是明显得不加掩饰。 尹亦浠正焦头烂额,哪有心情搭理他们?于是他们又把目光聚集在福儿身上。 萧默程几步走到病床边,俯下身捏捏福儿的脸蛋,笑得人畜无害:“你就是福儿小朋友吧?刚还听你妈妈说起你,真是漂亮又可爱。” 凡女孩没有不喜欢听别人夸赞的,福儿朝他扬眉笑笑,激动道:“真的吗?我比妈妈长得还好看?!” 一直以来她都把妈妈当成目标,期盼着长大后能变成和妈妈一模一样的人。 “当然了,你是天下第一好看,你妈妈天下第二。”萧默程极有眼色,顺着她的话恭维。 旁边宫冰夜勾唇冷冷的笑了,讽刺道:“对小女孩都用上商场中的手段,萧总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早知他会来拆台,萧默程“哦”一声,反问:“所以宫总的意思是……福儿不漂亮?” 好一招釜底抽薪,福儿果然被挑拨,抱起手臂盯着宫冰夜,大有宫冰夜说她不漂亮,她就要与之辩论的气势。 宫冰夜难得露出尴尬的神情,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道:“福儿不该用漂亮形容,应该是娇俏可爱才对。” “噗——” 相识以来第一次听到宫冰夜拍马屁,还拍的如此清新脱俗,连心情沉闷的尹亦浠都没忍住笑出声来,福儿也咬着唇努力憋笑。 萧默程嗤笑一声,满脸嫌弃:“宫总方才说对我刮目相看,现在看来,你我彼此彼此。” 宫冰夜不自在的整了整西装领口,决定不与他纠缠,转而去问福儿饿不饿:“你中午吃的不多,晚饭提前一些也没关系。” 福儿摸摸小肚皮,确实很瘪,而且这两个叔叔待在这儿也挺闹的,不如趁机把他们打发出去。 这样想着,福儿便点头道:“饿了,想吃好吃的。” “没问题,叔叔这就去买给你。”萧默程抢在宫冰夜前面开口。 宫冰夜横他一眼,幽深的黑眸中仿佛藏有无数利刃,但是在尹亦浠和福儿面前不好与他计较,便自顾自转身出门。 终于送走了两尊大佛,福儿把尹亦浠叫到身边,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尹亦浠被她盯得发毛,忍不住问:“笑什么呢?” 福儿撇撇嘴,摇头晃脑的说:“我笑妈妈可真有人气,三个叔叔都围着妈妈转呢。仔细想一想,我其实也不太介意有三个爸爸……” “胡说什么!”尹亦浠面红耳赤,急忙解释:“这两个叔叔见面就吵,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跟妈妈没关系,你不许再乱说听到没有?” 福儿眼珠转了转,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第三百零六章 郭大哥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福儿探头朝外面看,奶声奶气的问:“谁呀?” 尹亦浠刚去洗手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再说就算回来也不会敲门。 福儿正惊奇,只见房门缓缓开出道缝隙,萧默程去而复返,视线在病房里四处打量后才快步进来。 “福儿,你妈妈呢?” 朝外面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福儿托着下巴问他:“萧叔叔不是去买吃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萧默程笑容得意,单眨了下眼睛道:“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特意回来问问。” 福儿眉毛一挑,心想萧叔叔肯定想买她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把宫叔叔比下去。不过她是个讲究公平公正的好孩子,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给萧默程犯规的机会。 萧默程倒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很快话锋一转,又问:“那你妈妈呢,她喜欢什么?” 听到这里,福儿总算明白了。 敢情人家根本不在乎她喜欢什么,先前那句只是客气,这句才引入正题。 随口告诉了他几样,然后又神秘兮兮的提醒:“偷偷告诉你,我妈妈可是很有人气的呦,你要加油了。” 萧默程闻言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另一边,尹亦浠去洗手间途中接到了郭禹堂的电话。 郭禹堂向她道歉,说突然有事情耽搁不能来照顾福儿,所以才联系了宫冰夜。 照顾福儿本来也不是郭禹堂的职责,尹亦浠当然不会怪他,还关心询问了他是不是有急事,需不需要帮忙。 郭禹堂敷衍几句,便主动收了线。 尹亦浠看了眼逐渐暗下去的屏幕,没多想,继续往前走,正好遇到从洗手间出来的苏苗昕。 “诶小浠,我正要去找你呢。”苏苗昕摸摸鼻尖,略显踌躇道:“那个……我有点事要先走了,明天再来……行吗?” 尹亦浠觉得好笑,心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事?而且苏苗昕又不是她雇佣的劳工,想离开干嘛要问她行不行? 知道苏苗昕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见她目光闪躲,笑过之后尹亦浠便多问了一句:“公司叫你过去吗?还是心情不好?” “都没哟,你别管我了,赶紧回去看福儿吧,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苏苗昕摆摆手把尹亦浠推进洗手间,然后转身开溜。望着她跳脱的身影,尹亦浠无奈的摇了摇头。 终于脱离尹亦浠的视线,苏苗昕停下来抚胸喘息,回头张望确定尹亦浠没跟着自己,才放心走进电梯。 根据郭禹堂不经意间说出的病房号,她一路找到郭禹锡所在的病房,难得客气的敲了门,听到里面的人让进,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 放眼整间病房,只有病床上坐着一个和郭禹堂相貌有五分相似的男人,郭禹堂居然不在! 这就尴尬了。 她本来怕郭禹堂一向粗心照顾不好病人,才偷溜出来想帮忙,可眼下郭禹堂不在,她就算再自来熟,也不可能和刚见一面的男人相处自然。 她打量郭禹锡的工夫,郭禹锡也在观察她,心中暗自苦笑。 有钱有势、气度不凡、又长了一张英俊的脸,追求郭禹锡的人从公司排队到家门口估计还有富余,所以看到苏苗昕的瞬间,他便下意识把她当成了追求者。 “这位小姐。”沉吟片刻,他终于开口:“不知你从哪里听说我生病的消息,但是我不需要别人探病,你请回吧。” 苏苗昕愣愣“啊”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便堆起一脸笑容解释道:“我不是探病的,是来照顾你的。对了,我和郭禹堂是好朋友,我叫苏苗昕,他应该跟你说过吧。” 郭禹锡的性格与宫冰夜相似,冷静沉稳,对待陌生人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见苏苗昕如此热情,还不停和郭禹堂攀关系,他便愈发认定苏苗昕是来向他示好。 正要拒绝,没想到苏苗昕已经走了过来,一双神采飞扬的杏眼在他脸上来回打量,毫无顾忌。 “你看什么?”郭禹锡已隐隐生出些怒气。 苏苗昕却毫无所觉,反而露出副忧心的表情:“你脸色也太差了,病得好像比郭禹堂说的严重一点……快躺下休息,有什么需要做的都交给我就好。” 自来熟。厚脸皮。全然没有女人应有的矜持。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郭禹锡已经在心里给她下了一连串评语,面色更冷,沉声道:“不需要你帮忙,请回。” 以往他如此明显的拒绝,追求者们要么困窘脸红,要么气恼不甘,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自觉离开。可苏苗昕闻言非但没走,反而更认真的盯着他的瞧,口中还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什么。 “真奇怪了,没听说郭禹堂父亲二婚或者有情人呐,可既然是同父同母,这兄弟二人的脾性怎么查这么多?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偷偷揣测别人的家庭毕竟不好,所以苏苗昕声音很小,也幸亏如此,否则郭禹锡非被她气得病情加重不可。 就是眼下,郭禹锡都觉得血压升高。 “我的话没听到?”他再次开口,语气不复先前的礼貌疏离,彻底变成凛冽的寒冰:“出去!” 苏苗昕被他吓了一跳,心想这人有毛病吧,自己都解释的这么清楚了,他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开始发脾气? 苏苗昕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心里不满,面上便表现出来,比他吼得更大声:“我看在郭禹堂面子上才来的,凭什么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而且我还让你躺下呢,你听见了吗?!!” 机关枪似的一顿呵斥,郭禹锡直接愣在原处,眼睛张大,震惊的无以复加。 大概从他接手郭氏以来,就再没听到别人这样吼他,平日里见惯了毕恭毕敬阿谀奉承的人,突然遇到苏苗昕,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是那么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他这副样子有些傻气,苏苗昕又忍不住笑了,随即意识到自己笑起来太没气场,便努力拉下脸,沉声道:“让你躺下呢,快点啊!” 本以为郭禹锡又要拒绝,没成想这回他竟然真的听话躺下了,只是一双眼睛还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这时候郭禹堂正好推门进来,眼前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怪异,结结巴巴的问:“你们这是……你和他……” 见他回来,郭禹锡总算恢复正常,便又开始赶苏苗昕离开。 苏苗昕简直哭笑不得,朝郭禹堂摊手道:“不知道你哥把我当成谁了,从进门开始就让我走,唉。” 郭禹堂闻言,将自己和苏苗昕的身份关系郭禹锡,郭禹锡这才恍然大悟,又起身向苏苗昕道歉。 苏苗昕自然不会和病人计较,倒是看出郭禹堂面色不对,关心的问:“你怎么了,臭着张脸?” 公司那边有一个项目亟待郭禹锡回去处理,郭禹堂刚才就是在不远处接郭禹锡助理的电话。 郭禹锡正病着,他肯定不能让他离开医院,于是决定代替他出面处理。 怕郭禹锡不同意,他已经做好了游说的准备,没想到郭禹锡得知后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郭禹堂哪里明白,郭禹锡见自己生病后他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不少,所以才会同意给他机会去历练,哪怕最终的结果不理想,也只当成给他交学费。 既如此,事不宜迟,郭禹堂让苏苗昕留下帮忙照看郭禹锡后,立刻赶去公司。 病房里又剩下郭禹锡和苏苗昕四目相对,察觉气氛有些尴尬,郭禹锡便埋怨郭禹堂办事前没有考量,非要把苏苗昕留下来。 “苏小姐,我准备休息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就好。”他再次委婉的请苏苗昕离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苗昕既然答应了郭禹堂,那么在他能回来照顾郭禹锡之前,她肯定不会走。 看出郭禹锡的不自在,她玩笑道:“你睡你的,我又不会偷看。” “不是这个意思……”郭禹锡考虑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苏小姐,你我二人并不熟识,虽然你是小堂的朋友,但也没有让你来照顾我的道理。如果需要帮忙,我会找护士或护工。” 瞧瞧,还客气上了,刚才误会她身份的时候,他说话可一点都不客气。 苏苗昕拖了把椅子到床边,一屁股坐上去,语重心长的解释:“郭大哥,都二十一世纪了,您的观念不要那么迂腐好吗?我是郭禹堂朋友,就约等于是你朋友了,外人照顾你,哪能有我尽心呢?” 郭……大哥?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郭禹锡好像被鱼刺卡到似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知为什么,苏苗昕看起来很娇小机灵的女人,一开口居然有种洒脱的江湖气。 郭禹锡适应了一会儿,又想出个打击她的理由:“就算是朋友,毕竟男女有别,不合适。” 苏苗昕想都没想就回了句:“你又不是卧床不起的病,除了洗澡和上厕所,其他还有什么不能被我看的呀?” 郭禹锡,败。 第三百零七章 洗手间风波 一番辩论之后,郭禹锡败下阵来,只能默认苏苗昕留在病房。 不过她人虽然留下了,郭禹锡有事情却不开口找她帮忙,反而按铃把护士叫了过来。 苏苗昕满脸疑惑的看着护士走到床边,轻声细语的问郭禹锡哪里不舒服。 从苏苗昕进门起,郭禹锡就始终冷着一张脸,即使后来向她道歉,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此刻,他的耳尖居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还故作无意的瞄了她一眼。 苏苗昕正奇怪,就听郭禹锡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麻烦你扶我去洗手间,我身上没力气。” 郭禹锡身份摆在那里,进医院当然要住高级病房,可惜病房面积太大,病床与洗手间之间有一段距离,他正在病中,连坐起身都会头晕乏力,更别提独自行走。 照顾病人本就是护士的指责,何况郭禹锡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小护士连忙应下,帮郭禹锡掀开被子,还体贴的问需不需要帮他请护工。 郭禹锡显然平时话就不多,闻言只摇摇头,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苏苗昕可就不高兴了,心想郭禹锡什么都不让她帮忙,反而不嫌麻烦的找来护士,那她留下还有什么意义?总不至于就为了和他打辩论赛吧? 于是在护士准备扶着郭禹锡起身的时候,她忽然道:“护士小姐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行。我这么个大活人摆在这儿,哪有那么厚的脸皮麻烦你。” 前一句话是对护士说的,后一句则是暗讽郭禹锡。 病房里只有郭禹锡和苏苗昕两个人,护士摸不准他们是什么关系,怕人家情侣吵架,自己被当成电灯泡,犹豫一瞬还是放开了郭禹锡,依言离开。 郭禹锡望着被重新合上的房门,翕了翕唇,到底什么都没说。 原本他一个大男人去洗手间需要找人帮忙,他就觉得难为情,现在人家走了,他总不能再把人叫回来,不然不就真成了苏苗昕口中的“厚脸皮”吗? 无奈的坐在床边,正考虑要不要试着走几步,眼前突然多了只纤细白净的手。 “郭大少爷,起来吧,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了。”缓缓抬起头,苏苗昕得意中透着狡黠的笑容映入眼帘。 郭禹锡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脸颊都飘上了两片红霞。 试问他活到这个年纪,何曾像眼下这般窘迫羞赧过,一时间心底又生出些气恼,于是别过头,闷声道:“我不去了。” 苏苗昕猛地瞪大眼睛,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谁知他这么不经逗,居然还跟个孩子似的闹起脾气了?哼,睿睿和福儿都比他有趣得多! 可抱怨归抱怨,总不能真让郭大少爷一直憋着,万一到时候疲劳过度的病治好了膀胱又出问题,她可没法向郭禹堂交代。 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把,勉强忍住笑意,苏苗昕放软态度劝道:“好了好了郭少爷,郭禹堂的亲大哥,你就看在郭禹堂的面子上,让我扶你去趟洗手间成吗?真的,算我求你了。” 这回她倒没有阴阳怪气,可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他去洗手间对她有什么好处似的。 郭禹锡嘴角向下抿了抿,神情仍不自然,好在终于愿意撑着苏苗昕的手臂借力,起身后慢步走向洗手间。 余光里,娇小的女人正专心致志的托着他的手,头低垂着,不过能看到她上扬的唇角,分明是在竭力忍笑。 其实刚才她龇牙咧嘴的掐自己,他也发现了,只是没挑破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能觉得她很有趣,所以想在一旁静静观察,看她究竟还能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事情。 这里暗波涌动,另一间病房也开始热闹起来。 宫冰夜和萧默程同时买了晚餐回来,福儿兴致勃勃的把每一样都打开,但是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最后她叉着腰,气鼓鼓的抱怨:“这根本不是给我买的,全都是妈妈爱吃的东西!” 尹亦浠正在整理福儿换下来的脏衣服,闻声走过来一看,面上不免有些尴尬。 确实,两人买的食物都差不多,全是她平常喜欢的,而福儿的口味和她并不相似。 “不然……妈妈再去给你买点好吃的?”福儿还生着病,尹亦浠自然要哄她开心。 还没等福儿开口,萧默程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拎出一个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冰淇淋,包装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招小孩子喜欢。 果不其然,福儿随即就欢呼一声,扑过来要拿冰淇淋吃。 这段时间她住院,饮食方面被看管的格外严,以往每天都要吃的甜点现在好几天都见不到一回,就算偶尔郭禹堂买来,尹亦浠也只准她吃小小的几口,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没想到,她明明没告诉萧默程自己喜欢什么,萧默程居然买到了。 “谢谢萧叔叔,你可真聪明呀!”福儿笑眯眯的对萧默程道谢,接过购物袋便在里面翻找自己喜欢的口味。 她难得这么开心,尹亦浠也不愿打击她,任由她撕开一支冰淇淋的包装纸,然后才收起余下的冰淇淋:“今天只能吃一支,剩下的以后再吃。” 把冰淇淋分给病区的几位护士,又请她们把余下的放进冰箱保存,接着尹亦浠回病房继续整理东西。 得到福儿的夸赞,萧默程心情大好,便也过去帮忙。 床边只剩宫冰夜一个人,眼睫低垂着,落寞又不甘。 其实也怪不得他,他整颗心都放在尹亦浠身上,虽然不讨厌福儿,但因为福儿身世的缘故,始终隔着一层,所以才会偶尔忽视她。 福儿却大度得多,悄悄拉了下他的手,仰起头笑得一脸灿烂,嘴角还沾着淡粉色奶油,声音都染上了冰淇淋的甜蜜:“没关系的,你下次再努力嘛。” 闻言宫冰夜无奈的笑了笑,顺着她的意思问:“下次也给你买冰淇淋?还要不要其他的?” “要!”怕被尹亦浠听到,福儿赶紧捂住嘴,拉着宫冰夜让他俯身过来,然后报上了一串自己喜欢的蛋糕零食。 说到最后,她偷偷朝尹亦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妈妈没有发现,才低声加了一句:“我想郭叔叔了……” 她和郭禹堂关系最好,今天来了两个追求妈妈的叔叔,郭禹堂却一直没露面,她实在有些为他着急。 宫冰夜和郭禹堂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总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当即答应会帮她找郭禹堂。 “太好了!”福儿翘出小拇指,伸到宫冰夜面前:“拉钩!” 这是她回国后新学到的约定方式,凡只要拉钩过,就必须说到做到。 宫冰夜眼神宠溺,也伸出尾指勾住她的,轻轻晃了晃。 两人的动作成功吸引了尹亦浠的注意,尹亦浠把装满衣物的背包放在沙发上,一边朝这边走一边问:“你们又在商量什么坏事?” “保密!”两人转过头,异口同声道。 傍晚。 萧默程离开后,尹亦浠放心不下苏苗昕,去到走廊里给她打电话。宫冰夜和福儿终于等到机会,赶紧偷偷联系郭禹堂。 此时的郭禹堂正坐在郭禹锡的办公室里,公司职员都下班离开,只有隔壁郭禹锡的助理与他一同加班。 窗外是他熟悉的灯火霓虹,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以往他也是其中一员,而今天他却在体会郭禹锡的日常生活,周围冷冷清清,面前只有一杯用来提神的咖啡,和电脑中令他焦头烂额的工作。 许是环境使然,接听视频电话时,他的神情和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静。 电话接通,宫冰夜直接把手机递给福儿。 福儿朝屏幕里的郭禹堂夸张挥手,发现他身后的背景很陌生,便问他人在哪里。 “公司,我哥忙不过来,非让我给他帮忙。”郭禹堂半真半假的回答。 福儿不在意那些,问完就沉默下来,小眼神不住的朝宫冰夜身上瞟。 宫冰夜知趣,起身走到窗边。 福儿这才拿着手机藏进被子里,小声向郭禹堂“告密”。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你知道吗,今天宫叔叔还有另一个想追妈妈的萧叔叔都来了,都争着在妈妈面前表现呢,你再不回来,小心妈妈被人追跑了。” 不仅宫冰夜在,连萧默程都在? 郭禹堂本就身心俱惫,得知这个消息,心情便愈发沉重,好像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突然间又增加了重量。 他从来都不是个上进的人,也从不愿努力去争取什么,喜欢尹亦浠,算是他浪荡肆意的前半生中坚持最久、最用心的一件事。 可即便他对尹亦浠的感情再深,随着时间的消磨,随着屡次受挫,随着无数次的失落失望,他的毅力还能剩下多少? 即便剩下了,剩下的那些又够他消耗多久? 要不要放弃尹亦浠? 苏苗昕让他问问自己的心。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第三百零八章 浑身酸臭的老学究 在走廊里和尹亦浠通完电话,苏苗昕捏捏自己的脸,暗想自己这脸皮究竟是什么材质的,为什么谎话随口就来还不脸红呢? 可造之材啊! 她默默感叹一声,重新回到病房。 正想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目光随意的从病床上掠过,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哎呦喂我的郭大少爷,不带这么吓人的,你不是睡着了吗?”苏苗昕拍着胸口深呼吸,没好气道。 刚才她之所以出去接电话,除了不能让尹亦浠知道郭禹锡生病之外,也是不想打扰郭禹锡休息。 记得半小时之前,郭禹锡吃完晚饭就说要睡觉,而且又开始唐僧念经似的让她走。 她劝他消消食再睡,反而引来一通唠叨,最后干脆坐在一边不出声,任他说什么都当做没听到。 好不容易他自己说累了睡着,她可不敢再把他吵起来。 可是现在本应该会周公的郭大少爷,正笔直地坐在病床上,病房里没开灯,窗外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简直像鬼片里的场景。 苏苗昕手忙脚乱的开了灯,跑过去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又想去洗手间。 郭禹锡不说话,一味盯着她看,直到她表现得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的说道:“我不用你照顾,出去。” 他语气虽然淡,但若是仔细听就能听出点赌气的味道。可惜苏苗昕样样都好,唯独“细心”二字与她无缘。 她当即拉下脸,沉声质问:“你睡得好好的又抽什么风?看看都几点了,我去哪儿啊?” “去找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郭禹锡冷哼,嘴唇绷成一条线,转过头一副不愿再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你男朋友吧?” 大晚上打电话,还偷偷摸摸的不敢让他听到,不用猜都知道是她男朋友。 郭禹锡心中不忿,紧接着又埋怨郭禹堂找谁不好,非找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来照顾他。 苏苗昕本就没生气,闻声更是笑出声来,斜眼瞧着他道:“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应该找医生再给你检查检查,我真怀疑你有臆想症。” 又被苏苗昕给讽刺了,可连郭禹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居然没觉得生气,心底反而泛出些小小的喜悦,泡沫一般轻盈。 不过他仍板着脸,似乎根本不相信。 苏苗昕只得解释道:“没骗你,小浠来的电话。对了,你认识她吗?”郭禹堂那么喜欢尹亦浠,追了她整整五年,郭禹锡作为哥哥应该有所耳闻吧。 果然,郭禹锡矜持的点了下头。 误会解释清楚,两人都沉默起来,病房中的气氛好像突然间变得有些怪异。 最后还是郭禹锡打破沉默,问苏苗昕道:“你和尹小姐既然是朋友,知道她人品如何吗?” 人品? 苏苗昕疑惑的皱皱眉,随口道:“挺好啊,小浠善良又可爱,你和她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了。” 郭禹锡和尹亦浠只见过一次面,善良可爱没看出来,倒觉得她眼泪很多。上次他说话的确有些不好听,但她立马就哭着跑开,可见家教并不怎么样。 因为郭禹堂喜欢尹亦浠,所以郭禹锡便自然而然的站在家长的位置上审视她,家世地位、自身条件、过往经历,哪一点都不能令人满意。 这样的女人若是嫁进郭家,即便能过他这一关,他父母也绝不会同意。 这样想着,郭禹锡忍不住摇头。 见状苏苗昕就不高兴了,她正夸小浠处处都好呢,他在那边摇头是什么意思? “喂,你干嘛呢?小浠没得罪过你吧?”苏苗昕很不客气的问。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郭禹锡道歉,不过还是如实说道:“我只是不想小堂被她耽误。” 如果说先前苏苗昕的心情是一串鞭炮,那么听到这句话后,她就彻底化身成强力炸药。 她家小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生孩子都能一男一女凑成对,怎么就配不上郭禹堂了?再说,就那个花花公子,小浠看不看得上他还两说呢! “郭大少爷,我发现你这人不仅迂腐,还偏见得很。这要是在古代,你准是浑身酸臭的老学究。”苏苗昕没好气的损他,末了还打了下自己嘴巴,说自己不该侮辱“学究”这个字眼。 看出她生气,郭禹锡本意是想哄她,可惜被固执的性格影响,说出口的话反而更让她不满。 “尹亦浠身上的问题客观存在,与我是否偏见无关,你是她的朋友为她考虑很正常,但我作为小堂的哥哥,自然要……” “得了吧你!”苏苗昕实在听下去,高声打断他:“话说的好听,还不是嫌小浠无钱无势?我问你,要是小浠有个厉害的爸爸,你还会纠结那些所谓的‘客观因素’吗?” “不是钱的问题,如果小堂喜欢,即便她身份再低微都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的经历。”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能再嫁给他弟弟? “说到底,原来郭少爷是瞧不上二婚的女人。” 苏苗昕神色轻蔑,故意讥讽道:“您洁癖的这么严重,也该找医生看看了。而且您记着,不止结过婚的女人不能找,连谈过恋爱的都不行,最好找个从出生起就被严加看管,连异性面都没见过的!” 说完,她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包,怒气冲冲的跑出病房。 这回总算不用煞费苦心的赶人,她自己就走了,可郭禹锡的心仿佛蓦地空了一块,竟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话。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随着自己的心意跳下床,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走廊里苏苗昕正在疾走,他开口叫她,紧接着身体的力气耗尽,顺着墙壁摔坐到地上。 听他叫自己,苏苗昕本不打算理会,可随后的一声闷响却令她心头一跳,连忙回头看过去。 见郭禹锡虚弱的靠坐在门边,眼睛还直直望着自己的方向,她简直哭笑不得。 “郭少爷干嘛呢?又不想我走了?” 苏苗昕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再怎么说郭禹锡是个病人,她又是受郭禹堂所托来照顾他,吵架后拍拍屁股走人,显得她太没风度。 明知苏苗昕在揶揄自己,郭禹锡竟忍着没反驳,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似乎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苏苗昕却已经伸手把他扶起来,一边回病房一边笑说:“我看你就是个孩子,还是大人离开一步就又哭又闹的那种。” 他是孩子,离不开她这个大人吗? 话虽然不入耳,但听上去仿佛……有那么几分道理。郭禹锡低下头,嘴角勾了勾。 至此,纷乱的一夜终于拉上帷幕。 第二天中午,通宵工作后,郭禹堂提出的草案终于在董事会上得到通过,会议结束他立刻赶到医院,探望郭禹锡的同时也想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他。 不想刚走进大厅,就遇到了准备离开尹亦浠。 忙碌了一整夜,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此时郭禹堂的脸色非常差。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种种忧虑,又把郭禹锡气病,就好像无形的一座山压在他身上,他甚至没有喘息的机会。 见他这副模样,尹亦浠走过来,担忧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她,郭禹锡正在考虑着找什么借口,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好像失重一般朝旁边倒去。 尹亦浠连忙撑住他,勉强把他扶到旁边的休息椅上,本想去叫医生,却被他拦住。 “不用……”郭禹锡紧闭着眼睛,坐不稳,摇摇晃晃的栽倒在尹亦浠肩膀上,有了支撑,才断断续续的说:“我就是困了,睡一会儿……让我睡一会儿……” 他累成这样,尹亦浠自然顾不上两人的姿势如何亲密,只尽量的坐直,不让他靠的太费力。 谁知郭禹堂刚睡着,尹亦浠的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郭禹堂勉强把眼睛睁开条缝,见屏幕上写着“王经理”,便主动坐正身体,揉了揉眼睛道:“公司找你有事吧?走,我送你去。” 他站着都差点晕倒,尹亦浠哪里还敢让他开车?可他说不放心她一个人走,非要送她。 僵持间,电梯里走出个人,手里还拿着尹亦浠的外套。看到她的瞬间显得很惊讶,而后视线一转,又看到她身边的人。 “本想给你送过去。”宫冰夜走近,把外套递给尹亦浠,而后也注意到了郭禹堂的脸色,蹙眉问道:“又去酒吧通宵了,上次不是告诉过你玩闹要适度?” 像兄长一样教导郭禹堂,对宫冰夜来说已经成为本能。 郭禹堂抿唇不语,尹亦浠便出来打圆场,说正好宫冰夜可以送她,让他回去休息。 尹亦浠当然是好心,可落进郭禹堂耳里却变了味道。 之前那段时间接送尹亦浠上下班,尹亦浠每次都选择坐他的车,可是现在,她居然主动要宫冰夜送,难道真如福儿所说,他来晚了,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第三百零九章 大梦初醒 不知不觉,城市已经进入盛夏时节,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轮烈日无遮无拦的炙烤大地,医院大门两边的树木懒洋洋的,茂密叶片却为过往行人带来片刻阴凉。 宫冰夜的汽车就停在那片阴影中,看着宫冰夜和尹亦浠分别上车,汽车缓缓被阳光笼罩,郭禹堂才无精打采的转身走向电梯。 先去探望福儿,陪她做了会儿游戏,听着她叽叽喳喳的笑闹声,郭禹堂心情稍好了一些,只是头却更加胀痛。 与福儿告别后,他又来到郭禹锡的病房,本想替换苏苗昕让她回去休息,进门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询问路过的护士,才知道苏苗昕带郭禹锡去楼下花园散步去了。 花园里有假山流水,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荫,清凉的微风拂过,必定比房间里的冷气舒服。 郭禹堂实在累极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倒在旁边的沙发上,转瞬便睡了过去。 车上。 宫冰夜把刚买来的快餐递给尹亦浠,里面还装着一杯草莓圣代。 “时间来不及,你先垫垫,忙完我再带你出去吃。” 公司找尹亦浠回去,已经催了两次。 他把东西塞过来并开始发动汽车,尹亦浠没办法还给他,只能干巴巴的道谢,然后倾身把纸袋放到置物台上。 宫冰夜见状不满,汽车上路后偏头看她一眼:“跟我客气什么?怎么不吃?” “不饿……” 尹亦浠转头看向窗外,沉默半晌,又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随即转回头来,语气平静道:“谢谢你帮我买吃的,还有这几天帮忙照顾福儿,我也要感谢你。但是宫冰夜,我们现在只能勉强算是朋友,彼此客气一点是应该的。” 最近这段时间福儿生病,工作上也接连出现问题,所以尹亦浠情绪起伏过大,下意识的想个依靠,而宫冰夜又总在恰当的时间出现…… 她承认自己对宫冰夜还有感情,但冷静的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不想重蹈覆辙。 她希望近几天的美好时光可以被当做梦境,偶尔以此慰藉,又要下不为例。 可显然,宫冰夜不会答应。 “我们当然不是朋友,而是夫妻!”他唇角紧绷,深呼吸似乎在调整情绪,而后放软语气道:“以前的事说不清楚,如果你觉得我错了,那我道歉,但我们总归是要复婚的,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决绝?” 复婚? 尹亦浠惊异的看向他,似乎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的这种错觉。 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即便心中还残存着爱意,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手指下意识攥紧背包带,尹亦浠声音清冷:“你再逼我,恐怕我们之间连最后的生分都不存在了。” 谈话走到死角,宫冰夜不敢再说下去,因为身边的女人早不是五年前那个懦弱心软逆来顺受的小妻子,她的心……变得比他更狠。 又是良久的沉默,红灯过后,长龙般的车流开始缓慢移动,宫冰夜这才轻声说了句:“我会挽回的。”不知是对尹亦浠说,还是对自己。 尹亦浠没有再开口,本以为会这样尴尬一路,行至中途,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寂静。 宫冰夜戴上耳机,对面传来一串流利的英语。 虽然又是宋齐佳病情反复、情绪激动、不肯配合治疗等等老生常谈,却仍令宫冰夜脸色大变。 上次他和宋齐佳闹翻,连她的病情都没过问就回到国内,心里一直记挂着。问过她的主治医生,得知她的情况确实不大好,再加上心态消极,照这样下去,很可能近几年的治疗效果都会付诸东流。 看来这一次,他非去不可了。 挂断电话,他还在计划着出国时间,就听尹亦浠开口道:“停车。” 宫冰夜一怔,视线落在车窗外,见还没到她公司,不由疑惑道:“怎么,不去公司了?” 尹亦浠不答,只冷声让他停车。 难道她听见刚才的电话了?宫冰夜心生怀疑,随后又觉得不可能,便当成她在闹脾气,没多做理会。 “我说我要下车!”尹亦浠板起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要么停车,要么我打破窗户跳出去!” 车窗坚固,别说尹亦浠,就算是个强壮男子都不见得能打破,可宫冰夜怕她着急起来真做傻事,万一伤了手也得不偿失,只好靠边停车。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 宫冰夜还要再问,尹亦浠下车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不敢耽误你时间,赶紧去陪宋小姐吧。” 说完,她甩上车门,招手拦了台出租车坐进去。 出租车消失在前方转弯处,宫冰夜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气愤,眉头紧紧蹙起,下颌的线条也紧绷着。 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他闭上眼睛平复呼吸,待发泄完情绪,却也只能如尹亦浠“提醒”的那般,驾车去向机场。 汽车飞驰而过,右侧车道上,司机透过后视镜询问:“现在走吗?” 尹亦浠盯着逐渐远去的汽车,直至它在视线尽头变成一个小黑点,才垂下眼睫,点头。 三年婚姻,她对宫冰夜的一个表情一道眼神都足够了解,所以即使没听到电话内容,她也能猜到与宋齐佳有关。 因为除去睿睿和五年前的自己,能被宫冰夜如此看重的人,只剩下宋齐佳。 这样也好,他走回自己的道路上,她也大梦初醒,不再缠绵过去贪恋他一瞬的温柔。就像当初她决定的那样,彻底将他忘记。 几经周折,尹亦浠终于赶回公司,办公室里王经理和一众职员正面色凝重的等待。 见她出现,职员们立马嚷嚷起来:“来了来了,快,咱们当面对质,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职员们群情激动的原因,尹亦浠大概能猜到。 事情起因要从今天清晨的一通电话说起。先前王经理停了她的职,而设计图泄露一事上报给总公司后,总公司高层居然很欣赏她的业务能力和工作态度,让她升职做组长。 其实组长的职位在公司里并不高,手中权利更是有限,基本与普通职员无异,可比她先进公司的老职员们听说后就不满意了。 再有与她一同入驻宫氏的职员透露出她与宫冰夜关系不浅,众人聚在一处交换信息后认定她是靠关系进来的空降兵,便气势汹汹的堵在经理室要说法。 王经理平日气势威严,眼下却不敢犯众怒,于是把尹亦浠叫回来处理。 接连两通电话,前一刻尹亦浠还漂浮在云端般喜不自胜,后一刻就狠狠摔落到地面。 她不算是个自信的人,但组长一职,她自认为还是可以胜任的。所以被职员们群起质问时,她没有对自己和宫冰夜的关系作出回应,而是掷地有声道:“我接受公司的职位调动,并且我有信心做好一切本职工作。” 职员们才不在乎她的保证,反倒将注意力集中在她和宫冰夜的关系上。没有否认就是承认,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更加群情激昂的要公司给个说法。 王经理烦不胜烦,只得安抚众人,紧接着打电话联系总公司。 上层领导事务繁忙,即便当时欣赏尹亦浠,事情结束后也早不放在心上,听说底层职员觉得尹亦浠一路高升太不公平,甚至集体闹起了罢工,为了安抚多数人的情绪,便轻飘飘的扔了五个字。 “那就开除吧。” 一个刚入职的新人而已,去留也只是人事汇报单上的一个名字,连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总算得到了指示,王经理连忙对职员们宣布,众人这回终于满意,吵闹声变成笑谈声,气愤扭曲的脸被笑容填满,剩下尹亦浠如遭雷击。 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王经理脸上,她神情间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开除我?” 就因为设计图被盗与她无关?因为她细心保留证据找出了内鬼?因为被上级赏识?因为她在不自愿的情况下被宫冰夜纠缠过几次? 所有人都在得意的笑,可她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身体好像被巨大的冰凌包裹着,遍体生寒。 眼前这些人,不止有瞧不起新人一次次使唤她跑腿的同事,甚至还有在宫氏里与她并肩作战承受轻蔑与压力的企划组员,曾经的彼此激励、取得成绩后的拥抱欢呼,在此刻都变成了无比讽刺的笑话。 而她,是这场笑话的主人公,同时也是孤零零站在圈外的失败者。 对于她的质问,王经理冷淡敷衍,还“大发善心”愿意支付她这个月的薪水。 正当她无所适从时,办公室里突然又进来一个人,职员们自发让出一条通路,王经理立刻换了副笑脸迎上去。 那人与王经理寒暄几句,然后走到她面前。 她缓缓抬起头,眼眸中波光潋滟,与那人之间隔着一层水雾。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样懦弱可欺。 吸了吸鼻子,她听到从对面传来的声音:“愿意来我公司上班吗?” 第三百一十章 巴不得我快点死 “我公司正缺人手,既然王经理手下众多,不如分我一个。” 见尹亦浠怔怔的不回答,萧默程勾唇笑了笑,半真半假与王经理打商量,其实是在给尹亦浠提醒,让她别忘记刚才的屈辱。 虽然他路过时只听到王经理要支付她这个月的工资,但联系起她的反应还有一众职员的表情,也能猜出大概,所以才特意进来帮忙。 而听到他的话后,尹亦浠果然没再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之所以答应萧默程,除去赌气的成分外,还因为她需要钱。医院是烧钱的地方,向苏苗昕借的二十万不知还够用多久,而且这些钱她早晚要还给苏苗昕。 走出公司大门,见尹亦浠脸色仍然很差,萧默程忍不住询问:“里面怎么回事?被欺负了?” 尹亦浠仰头望着气势恢宏的新型写字楼,心情有些惆怅。 这是她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付出全部心血,委屈和苦累都独自承受,却得到了现在的结果,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矣。 “没什么。” 简单敷衍了萧默程,正要感谢他出手相助,苏苗昕的电话却打了过来,语气焦急的说福儿从她离开后就高烧不退,医生正在做紧急治疗。 她大惊失色,顾不得与萧默程客气,连忙请他送自己去医院。 医院里,睿睿上学不在,苏苗昕和郭禹堂都等在病房门外,甚至连郭禹锡都在。 尹亦浠还没来得及询问,医生便走了出来,面色凝重道:“小朋友体内的白细胞数值波动非常大,这是导致高烧的原因,同时我们也怀疑……” 医生的嘴唇不停开合,尹亦浠紧盯着他,耳朵却好似失聪,只听到最后三个字。 “白血病。” 刹那间,仿佛一块巨石坠落在肩头,尹亦浠头重脚轻,径直向后栽去。幸亏身后的萧默程眼疾手快,上前撑住她的身体。 “医生……不是的……”尹亦浠勉强开口,语不成调:“你再说一遍,福儿怎么了……她得了什么病?你再说……再说一遍……” 苏苗昕见状也过来搀着她,匆忙对医生摇头:“医生只是说怀疑,还不一定呢,是吧?” “对,医生你快说话,别吓人了!”郭禹堂在旁边附和道。 医生这才点点头,慢声细语道:“具体病情要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你们家长先不要急,照顾好孩子,耐心等待。” 公式化的叮嘱后,医生带护士们离开。 病房门开着,福儿就躺在目光所及之处,尹亦浠想冲过去看她,双腿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几乎摊在萧默程怀中。 萧默程看出她已经濒临崩溃,便一手环着她肩膀,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半抱着将人带进病房。 事态严重,谁也没有怪他举止亲密,连他自己都没有动任何多余的心思,看着尹亦浠失声痛哭,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跟着痛。 “好了,没听医生说要你冷静一些?你倒下了,别人照顾福儿你能放心吗?” 萧默程拍拍她瘦弱的背温声安抚,声音很轻,仿似怕惊扰她一般。 尹亦浠坐在椅子上,视线被泪水阻挡,双手却紧紧握着福儿的手,头深埋下去,肩膀颤抖,哭的不能自己。 整个下午,萧默程都在她身边陪伴安慰,到了夜间才因为急事不得不离开,而这时尹亦浠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苏苗昕不放心,坚持要留下来陪她,郭禹堂却早已送郭禹锡回病房。 一面是大哥,一面是尹亦浠和福儿,郭禹堂心中焦躁,在地中央不停打转,越想越气闷,最后直接打电话给宫冰夜质问。 郭禹锡病了,他把尹亦浠交给苏苗昕独自来照顾大哥有情可原,可宫冰夜人去哪了?上午不还争抢着表决心送尹亦浠去公司吗,怎么福儿发生这么大的事就不见人影了? 宫冰夜人在国外,并不清楚情况,被郭禹堂气冲冲的教训一通,只觉得满头雾水。 “你什么意思?亦浠出事了?”他紧张询问道。 郭禹堂冷哼一声,开口就没好气:“何必问我,你没长腿?不会过来看看?!” 明知宫冰夜听说尹亦浠有事肯定会立刻赶来,所以郭禹堂决定自私一次,不把福儿病重的事告诉他,只等他亲自过来看。 不过最后还是负气添上了句:“你肯定会后悔的!” 突然而至的电话又被莫名其妙的挂断,宫冰夜握着手机,隐隐品出些异样。 虽然郭禹堂刚才只顾着发脾气,一件正事都没说,但他句句不离尹亦浠,肯定是尹亦浠出事了。 思及此,宫冰夜坐立难安,考虑着要不要订机票回去。 病床上的宋齐佳看出他神情不对,顿时大闹起来:“你又在想谁?我等了这么久才把你等来,结果你人来了,心却不在!宫冰夜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宋齐佳近来脾气和胆子愈发大,以往都叫宫冰夜“学长”,现在可能知道宫冰夜就算不满也不会指责她,所以生气时干脆直呼其名。 宫冰夜心生厌烦,面上却还算平和,淡淡提醒她不要激动,会影响身体。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快点死呢!”宋齐佳越说越过分,声音也变得尖利嘶哑,抬手指着宫冰夜,指尖险些戳到他脸上:“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回国去看尹亦浠,我马上死在这里!” “别闹了!”宫冰夜终于忍耐不住,高声喝道。 他蹙眉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从面目到内心都觉得陌生。 从前的宋齐佳阳光活泼,洒脱的样子像个男孩子,他不排斥她的靠近,也正是因为欣赏她的性格。可是现在呢? 的确,长年被病痛折磨,对她容貌产生了很大影响,不正常的削瘦、暗淡的面色、还有终日愁闷的神情,都让她与过去判若两人。但这些外在的东西宫冰夜根本不在意,让他接受不了的,只是她变得刁钻任性甚至扭曲的性格。 她完全成了疾病的傀儡,并以此作为要挟,强迫他对她的感情予以回馈。 宫冰夜满目失望,默默转身离开。 他真的走了,宋齐佳立刻慌乱起来,想下床去追又怕更加激怒他,手足无措时,她颤抖着双手翻出手机,拨通了魏咏秋的电话。 “喂,阿姨,尹亦浠回国的事你知道吗?” …… 尹亦浠对于宫家来说简直是全民公敌,所以魏咏秋听说她又回来了,顿时如临大敌,立刻辗转联系上她,要求见面。 福儿还昏睡不醒,尹亦浠怎么可能去见她,果断拒绝。没想到魏咏秋竟直接找到医院来。 彼时尹亦浠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迎面便撞上气势汹汹的魏咏秋,心知躲不过去,于是张口叫了声“阿姨”。 “少来这套!”魏咏秋一点面子不给她留,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说!” 要不是忧心着福儿的病情,听到这话尹亦浠几乎要笑出来。她的国籍是中国,家乡在a市,想回来就回来难道还要对谁报备吗? 不过她不想耽误时间,也不想让宫家人知道福儿的事,便淡淡道:“这不关你的事,请别挡路。” 魏咏秋闻言冷哼一声,抱起手臂上下打量她:“出国几年就搞不清自己身份了是吧?装什么装,你那点心思当谁猜不到呢?!” 五年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宫家闹得鸡犬不宁,宫氏都险些受到牵连。她就是个灾星,凡有她出现的地方都都没有好事,凡靠近她的人都要倒霉! “我警告你尹亦浠,我儿子已经有未婚妻了,收起你那些心思,别再做宫家少奶奶的美梦!” 魏咏秋保养得宜,五年时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即便养尊处优的人,扯着嗓子吵闹起来也再无半分气质。 尹亦浠目光凉凉,冷声道:“你放心,我对宫家少奶奶的位置从来都不感兴趣,你儿子如何更与我无关。” 先前她处处敷衍不愿做出回应,魏咏秋怀疑她心怀鬼胎,此时她表明态度,魏咏秋却还是不信。 “说得好听,不是为了勾引小夜,那你回来干什么?总不会是为了睿睿。”魏咏秋神情鄙夷,故意戳她痛处:“整整五年都没来看睿睿一眼,显然你对这个孩子也不在意,只顾自己享受。” 尹亦浠气得全身发抖,眼眶又不争气的泛红,她不会像魏咏秋那样句句带刺,心中的委屈根本无处发泄。 好在这时萧默程过来找她,见状把她护到身后,寒着脸与魏咏秋对峙。 “呵,我可真是小看你了,难怪底气十足呢,原来刚回国就已经找到了下家。”魏咏秋阴阳怪气的讽刺。 萧默程从前调查过尹亦浠,自然清楚她在宫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此时对魏咏秋更是充满厌恶,唇角勾出个讥讽的弧度,不咸不淡道:“宫老夫人,您代表着宫家的形象,出门外在说话时更应该注意些。比如现在,您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辱自己曾经的儿媳,您不要脸面就算了,不怕连累宫家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恨我吗? “……幸亏有你告诉我,不然又被那个女人钻了空子,我还蒙在鼓里呢!” “那您有什么打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想起在医院里被尹亦浠的“新欢”羞辱的场景,魏咏秋心气不顺,冷哼一声道:“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肯定不能由着她再来勾引小夜。” 宋齐佳很满意的她的态度,含笑附和:“您说的是。其实我以前犯蠢,以为她和学长互相喜欢还帮了她不少忙,可从这五年时间看来,我真是瞎了眼。” 知道宋齐佳担心什么,魏咏秋随后道:“你安心养病,这件事阿姨帮你处理,放心,你和小夜的婚事板上钉钉,谁也破坏不了!” “那我先谢谢阿姨啦。”宋齐佳声音甜腻,最讨长辈喜欢,与在宫冰夜面前撒泼吵闹的时候截然不同。 “跟阿姨还客气什么,早晚都是一家人。” 对尹亦浠的声讨告一段落,魏咏秋说出这通电话主要目的:“齐佳呀,阿姨问你,尹亦浠回国的事小夜知不知道?” 昨天宋齐佳联系她的时候情绪激动,后来平静一些,意识到时差关系国内正是深夜,便又匆匆挂了电话。宫泓近几年睡眠不好,她怕吵到他,没再回拨,翌日派人调查了尹亦浠的动向,亲自找了过去。 所以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是否有联系,她还没来得及过问。 宋齐佳顿了顿,心里也在犹豫。 她很明白背叛宫冰夜的后果是什么,可嫉妒蒙蔽了心神,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不瞒您说,尹亦浠回国不久两个人就见面了,而且因为她,学长没少对我发脾气……啊!!!” 话未说完,尖叫声猛然穿破喉咙。 手机被宫冰夜劈手夺过,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再加上屏幕中“魏阿姨”的字样,二人的聊天内容可想而知。 做亏心事被当场撞破,宋齐佳瘫坐在病床上吓得忘了动作,只见到宫冰夜满面怒容,额角的两条血管暴涨,死死盯着手机的眼眸深不见底。然后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警告:“不许去打扰尹亦浠,我和她的事任何人不准插手!” 暴喝之后,他根本不听魏咏秋说什么,直接按掉电话狠狠将手机扔了出去。 马上就要到她了…… 宋齐佳原本心惊胆战,可此时被宫冰夜盛怒之下的目光紧盯着,心里反倒逐渐平静下来。 她有什么可怕的呢?没错,她背着宫冰夜把尹亦浠的事告诉魏咏秋了,那又怎么样? 她是在宫冰夜身边陪伴了将近二十年的女人,是得到宫家认可的儿媳,还是一个病人!他能对她怎么样? 这样想着,身体里居然恢复了力气。她缓缓坐直身体,骄傲地挺起脊背,嘴角甚至弯起讥诮的弧度:“恨我吗?我想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要打要骂悉听尊便,但我不后悔。” 本以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宫冰夜滔天的怒火,可没想到,宫冰夜居然摇了摇头,神情间还残留着怒意,开口却是平稳的声线。 他说:“我不恨你。宫氏危难之际你出手相助,过去五年我萎靡不振,也是你在身边陪伴安慰,我感激你。” 没有爱,所以连恨也不存在。 他对魏咏秋发火,因为魏咏秋是他母亲,是他和尹亦浠复婚的顽强阻力。他不对宋齐佳发火,因为她是恩人,同时也是外人。 宋齐佳突然就惊慌起来,比被他夺过手机时更加恐惧。 “不要……学长你不要这样……”她跪起来膝行到床边,干瘦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宫冰夜的衣角,满面恳求:“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我气,不要走……” 宫冰夜垂眸看她,眼中只有冷漠。 手臂轻抬,将她双手挥落,宫冰夜决绝的转过身。此时离开不仅是被她惹怒,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国内的尹亦浠。魏咏秋一向视尹亦浠为眼中钉肉中刺,得知尹亦浠回国的消息,必定会去找麻烦。 打开门,刚迈出一只脚,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宫冰夜!” 一阵嘈杂的响动后,宫冰夜深呼吸,转回身,瞬间变了脸色。 宋齐佳光脚站在地中间,手里举着一把水果刀,刀尖抵在细弱的脖颈上。 “你敢走,我死给你看!” 又是同样的戏码,宫冰夜心生厌烦,不打算理会,却见刀尖轻颤着刺进脖颈柔软的皮肤中,一滴鲜红色顺着凹陷处滑落,沿领口淌进宽大的白色病号服里。 宋齐佳的动作慢,流血并不多,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没想到她真敢刺下去,宫冰夜牙关紧咬仿似在极力忍耐什么,最终还是阖上眼睛,叹息道:“放下,我不走……” 宫冰夜妥协,被宋齐佳留在国外,国内的魏咏秋便鱼如得水,有了大把机会对付尹亦浠。 听说宫冰夜和尹亦浠早有联系,又被宫冰夜厉声警告,魏咏秋的担忧较之前更甚,当即就考虑起收拾尹亦浠的办法,势必要再将她赶出国去。 医院里。 睿睿周末放假照常来探望福儿,见福儿总在睡觉,脸色也比之前更差,几经追问才得知福儿病情加重的消息。 他忧心不已,坐在床边握着福儿的手,明知她听不见还是不停的跟她聊天,说着说着声音带上哭腔,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睿睿自小心思就重,现在已经长到八岁,性格便愈发沉稳内敛,很少落泪。此时他哭成这样,显然是将福儿放进了心里。 尹亦浠去缴费处签字回来,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中酸涩,没进去打扰,靠在门后的墙壁上也捂着嘴巴痛哭。 这段时间福儿生病,苏苗昕等人怕尹亦浠心情低落,便默契的不提这件事,只一切如常。可不论旁人怎样做,对尹亦浠来说只是表面上轻松一些,伤痛都埋在心底最深处。 终日愁云惨淡,她确实需要适度发泄一下。 不远处郭禹堂快步走来,见她朝自己摇头,又听到病房里睿睿的哭声,立刻明白过来。 最近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郭禹锡身边和公司两头跑,对尹亦浠母女的事懈怠不少,内心不免歉疚。 尹亦浠哭成这样,他的心也跟着刺痛,忍不住展臂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对不起,我答应会照顾好你们,却没做到。” 悲伤情绪中,尹亦浠仍保留着基本的清明,郭禹堂已经为她们付出了太多,天灾人祸,哪里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扛起的? “别这么说……”尹亦浠在他怀里把眼泪擦干净,整理好情绪后退开两步,朝走廊窗外的花园望了眼,轻声询问:“能陪我走走吗?” 今年的夏季多雨,昨天夜里刚刚下过一场,草木被雨水冲刷的清透澄澈,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雨水气味,清新的感觉应该会让人心情轻松一点。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可尹亦浠的主动邀请屈指可数,郭禹堂受宠若惊正要答应,未等开口,目光又黯淡下去。 尹亦浠会邀请他,是因为宫冰夜不在吧?昨晚他已经联系过宫冰夜,宫冰夜说不定很快就会赶来,到时三人遇见…… 他实在不想再做多余的那个人。 “对不起,我哥那里还需要人照顾。”郭禹堂很少在尹亦浠面前借口推脱,此刻竟十分不自在。 好在尹亦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快点回去别把郭禹锡独自留在病房,还提出找时间要去探望。 虽然上次和郭禹锡的谈话并不融洽,但他是郭禹堂的哥哥,她自然不能轻待。现在已经是午后,没有这个时间去探望病人的道理,她决定改日买些补品再去正式探病。 本就是个借口,郭禹堂没太在意尹亦浠的话,敷衍着答应了就失落的离开。 谁知刚回到病房,就迎来了苏苗昕的一顿“教育”。 “不是让你去陪小浠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郭禹锡刚吃完午饭,苏苗昕正在收拾餐盒。 郭禹堂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说了几句话,她想去花园走走,我想着老宫早晚会过来,所以就……” 面对苏苗昕,他倒诚实的很。 闻言,苏苗昕把餐盒重重的放回桌上, 一脸的怒其不争:“傻了吧你?宫冰夜早出国陪宋齐佳了,你这不是自知之明,是把好机会白白送给萧默程!” 最近萧默程对尹亦浠的心思愈发不加掩饰,苏苗昕看得清清楚楚。昨晚离开时萧默程说今天上午有会议,下午就来医院,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郭禹堂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天才翕动嘴唇询问:“老宫出国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哪知道,人家宋小姐身娇体贵的,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病了,而且非得宫冰夜亲自去治不可。”提起他们两个人,苏苗昕就没好气。 宫冰夜和宋齐佳的纠缠暂且不谈,郭禹堂只懊恼自己竟错失了如此好的机会,不敢再耽搁,连忙冲出病房……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不懂爱,也没遇到过 “我还是不看好他们。” 郭禹堂来去如风,郭禹锡淡定的靠在床头,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静。 听到他说这话就来气,苏苗昕忍住把餐盒扔到他脸上的冲动,阴阳怪气道:“那么敢问郭大少爷,这结论你从哪儿得来的?” 郭禹锡看她一眼:“你不必生气,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没生气!”每次狡辩的时候苏苗昕从不脸红,反而一派理直气壮。 其实说实话,几天相处下来她对郭禹锡这个人并不讨厌,甚至偶尔觉得他有一种不符合周身气质的可爱,但这些感受有个前提,就是他不准说尹亦浠一点不好。 摔摔打打的把东西收拾好,苏苗昕坐在床边椅子上,开始兴师问罪。 “来郭大少爷,麻烦您给我系统的说说,郭禹堂和小浠究竟哪里不合适?或者说白了,你觉得小浠哪里配不上你弟弟?” 苏苗昕一副要找茬的架势,郭禹锡实在不想惹她,只得好声好气的解释:“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他们的生长环境、性格、处事态度等等方面,都不合适。” “那不还是小浠配不上郭禹堂吗,你光说的好听有什么用?!” 苏苗昕直来直去惯了,遇上郭禹锡这种习惯说话留一半的人便觉得全身不自在,脸上已经出现了发怒的征兆:“我知道,你和你家人最介意的还是小浠有两个孩子。” 天性使然,一个男人如果愿意养育女人和其他男人的孩子,那么一定用情至深,可惜就算男人答应,他的家人也不见得会接受。 中国人,一向看重血脉延续,这一点无法否认。 郭禹锡点头,承认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全部。 “得了吧,除了小浠的过去你们接受不了,还能有什么?”苏苗昕轻哼一声,神情轻蔑:“郭禹锡我告诉你,你根本不懂爱情。” 不懂爱吗? 苏苗昕的原意是讽刺,可郭禹锡听了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因为苏苗昕说的没错,他不懂爱。 即便身边莺歌环绕,追求者无数,但他从未体会过动心的感觉。 “我不懂爱,也没遇到过。”他大方承认,低垂着头好似落寞,余光却悄悄注意着旁边苏苗昕的反应。 苏苗昕好像没听明白他的话,或者不敢相信,面色惊诧的愣在那里。 花园里。 郭禹堂一路疾跑,气喘吁吁追上尹亦浠,却发现她身边正站着另一个男人。 “亦浠。”他喊尹亦浠的名字,目光却注视着男人,脸色不满。 尹亦浠和萧默程一同转过头,见他渐渐走近,尹亦浠疑惑道:“怎么又出来了?你哥哥……” “苏苗昕帮我照顾他。” 郭禹堂飞快回答,收回与萧默程暗中争斗的目光,转而看向尹亦浠,语气有些不悦:“老宫出国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如果知道这件事,他刚才肯定不会拒绝尹亦浠,而且尹亦浠应该能察觉到这一点。 尹亦浠别过脸,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在哪里与我无关。”因为不在乎,所以没必要对任何人说明。 听她这样说,郭禹堂先前的些微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怕她不高兴自己提起此事,紧接着又开始道歉。 这些事与他无关,尹亦浠当然不会怪他,反而看出他脸色不大好,略显担忧的问:“最近你大哥住院,你是不是很忙?再忙也要照顾好身体,看你这脸色,应该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吧?” 郭禹堂从前声色犬马,通宵几昼夜不是问题,不过近五年大多数时间都陪在尹亦浠身边,再者没有了与各色女人为伴的兴趣,所以生活习惯改善了很多。 也正因如此,他此时才会难掩疲惫。 尹亦浠主动关心,郭禹堂自然喜不自胜,看向萧默程的目光也充满挑衅。 萧默程懒懒的弯了下唇,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肯定不会在郭禹堂面前表现出来。 随后尹亦浠又嘱咐郭禹堂要按时吃饭睡觉,尤其吃饭不能随便应付,郭禹堂哈巴狗似的不住点头,心想以往总被宫冰夜压一头,今天他可算在萧默程面前扬眉吐气了。 可惜好景不长,尹亦浠话还没说完,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铃作响。 助理的电话,说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必须他亲自出面处理。 那边催的急,郭禹堂只得赶过去,临走前放心不下尹亦浠,几乎一步三回头。 尹亦浠好笑,朝他摆摆手:“萧先生在这里,有什么事他会帮我忙,你别担心。” 就是因为姓萧的在,他才不放心!郭禹堂默默抱怨。 见郭禹堂吃瘪,萧默程心情大好,叫尹亦浠继续往前面走,尹亦浠迈步的时候他却伸出条腿把她绊住。 尹亦浠随着惯性向前扑倒,萧默程顺手把她抱进怀里,而后转过头,看向一直注意着这里的郭禹堂。 郭禹堂火冒三丈,正要跑回来,助理的电话却再次响起,催促他快些赶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面色阴沉的用眼神警告,而后快步离开。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目的达成,萧默程扶着尹亦浠站稳,没事人一样道歉。 方才两人距离太近,尹亦浠整个人都被他揽进怀里,脸颊便泛出不自然的红晕。 她大概能猜出萧默程的用意,可萧默程没承认,她总不能明白指出刚才的事是他刻意为之。再说,万一是她误会了呢? 没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 “没事。”站稳后,尹亦浠自觉与他拉开距离,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萧默程本就比她高出许多,此时她低垂着头,萧默程只能看到她微蹙的眉和嘟起的红唇,微微偏过头,便发现她通红的脸颊和耳朵。 刹那间,心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跳动的速度加快。 前所未有的感觉,他不着痕迹的抚了抚胸口,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与面前的女人待在一起。 —— 医生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明明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医生说出诊断结果时尹亦浠仍觉得不可置信,眼前天旋地转,若不是苏苗昕在旁边搀扶,她已经摔倒在地上。 白血病,真的是白血病! “医生,你可不可以再查查看,万一出错了呢?我女儿……不会的……我女儿怎么会得那种病?!” 尹亦浠冲到主治医生身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请求。 同样都是做母亲的,医生能体会她的感受,和苏苗昕一起把她扶到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温声安慰:“先不要急,福儿小朋友的白血病只是早期,积极配合治疗,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你是孩子妈妈,这种时候已经要撑住,千万不能自己先垮了。” 苏苗昕也在一旁劝解:“医生都这样说,你还怕什么?我们都会在身边陪着你和福儿,福儿一向乐观,说不定比你还要坚强呢。” 尹亦浠紧闭着眼睛,眼泪断了线一般,双手无意识的攥紧,身体止不住颤抖。 医生和苏苗昕的话她都明白,但事到临头,她根本控制不住的自己。 如果福儿撑不过去怎么办?她想都不敢想…… “苗苗,苗苗!” 她转头寻找苏苗昕,苏苗昕连忙蹲下身看着她。 “这件事千万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万一福儿听到了……我怕她……”就算再坚强,福儿到底是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受惊吓? 苏苗昕明白她的意思,随即抬起头请医生也帮忙保密。 尹亦浠是福儿的监护人,有权利要求保密患者病情,医生点头答应。 不再耽误医生时间,说定这件事之后尹亦浠就让苏苗昕带自己出去,在走廊的椅子上调整了许久,才将震惊和恐慌勉强压制住。 “回去吧,睿睿和福儿两个孩子,我不放心。”尹亦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身形忽然摇晃一下,苏苗昕连忙扶住她。 她推开苏苗昕的手,怕自己这副样子被睿睿和福儿看到,会心生怀疑:“待会儿我要是情绪不对,一定要帮我。” 苏苗昕连忙点头,正要与她一同回病房,视线朝外面一扫,指着楼下惊讶道:“那不是他们两个吗?” 尹亦浠脚步一顿,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花园小径上,睿睿正推着福儿边走边笑。 太危险了,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他们就敢自己跑出去,而且福儿病得这样严重,万一突然发病怎么办?! 尹亦浠登时紧张起来,拔腿朝电梯跑。苏苗昕赶紧跟上。 楼下,睿睿正将福儿喜欢的花摘给她,弯着腰凑到她身边问:“喜欢吗?等你出院住到哥哥家,哥哥家后花园里的花比这里更多,更漂亮。” 福儿眼神清亮,连连点头:“好哇,那你家里有好吃的吗?我最喜欢吃零食,就是妈妈总管着我。” “别担心,到时我偷偷把零食拿给你,不让妈妈发现。” 兄妹二人聊得正开心,忽然看见尹亦浠沉着脸走近,连忙敛去笑容,生怕被她发现他们的小秘密。 第三百一十三章 骨髓配型 “谁让你们出来的?!”尹亦浠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语气中满是责怪。 睿睿和福儿面面相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发脾气。 尹亦浠对福儿的教育一向严格,可自从福儿生病住院以来,她性情温柔了许多,除那次福儿说自己活不了多久引得她发怒,其余时候她几乎对福儿有求必应,再没教训过一句。 当下她突然疾言厉色起来,福儿难免觉得奇怪,仰起头眼神懵懂的望着她,讷讷道:“我和哥哥出来散步,晒太阳,今天天气好好。” “天气好你就跑出来,不知道自己生病应该休养?哥哥宠着你,你就肆无忌惮了是吧?!”尹亦浠担心福儿,发火时便口不择言:“马上回去!” 福儿被她吼的全身一颤,睿睿见状迈步挡在福儿身前。苏苗昕这时也追了过来,拦住尹亦浠小声劝她:“干什么呀你,孩子总在病房里待着肯定会闷,出来走走也没什么……” “你也帮着他们!”尹亦浠把苏苗昕拉到一边,厉声道:“你们两个,现在就回去!” 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病房里十几天,每天睁开眼只能看到天花板,好不容易出来吹吹风、看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福儿心情雀跃,却被尹亦浠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她也闹起脾气来,别过脸气冲冲呛声:“我不!我就要和哥哥在外面玩,不要你管!” “不让我管你……” 尹亦浠被气得脸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抬起手颤抖的指着福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的心,孩子永远不理解。福儿被诊断出白血病,她恨不得替她得病,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愿让她受苦受难。 没能给福儿更好的生活,她一直都心怀歉疚,所以她用尽全部力气工作赚钱,就为了能让福儿过得稍好一些,不用在其他小朋友面前自惭形秽。 有时候想起来,她都觉得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顾一切生下福儿?她的人生已经失败了,为什么要让福儿延续这场苦难? 但她做不到!感受到身体里的小生命默默汲取营养、顽强生长,哪怕拼死她也想给福儿一个生的机会,让她能看一看这个世界。 可福儿对她说什么?说不要她管! 她指着福儿,眼中含泪,嘴唇轻颤:“这是你说的,尹福儿,从今以后我再不管你,你也别叫我妈妈!” 和家长争吵时再气势十足,听到这种话也会害怕,福儿登时愣在原处,紧接着小脸皱到一起,圆滚滚的泪珠接连落下。 睿睿连忙找出纸巾给福儿擦眼泪,朝尹亦浠看了一眼,虽没说什么,但眼神中透着不满。 就算妹妹不听话,妈妈也不该用断绝关系来威胁她,而且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想下楼散心而已。 此时尹亦浠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想道歉,却又开不了口,略显尴尬的站在那里。 苏苗昕暗暗叹一口气,越过她走到两个孩子面前,朝身后不远的长椅指了指:“我和妈妈去那里坐一会儿,睿睿继续带福儿玩吧,记着只能在这周围,不可以走远。” 睿睿会意,推着福儿继续向前走,口中还不停安慰。 苏苗昕直起身,把尹亦浠推到长椅前,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然后抬抬下巴:“哭吧。” 话音刚落,尹亦浠已蜷缩起身体,双手捂着脸,头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着无声痛哭。 人在气头上,本能的会想起阴暗消极的事情,再加上刚从医生那里得知福儿的病情,她急火攻心,才没控制好自己。 福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从小就会体谅她,喜欢吃零食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在国外那几年知道她没钱,福儿很少主动要零食。有段时间她手头紧,儿童节时别的小朋友都穿新衣服,唯独福儿没有,她原本提心吊胆怕福儿不高兴,可福儿连提都没提。 是她这个做妈妈的不称职,怎么能把责任推到福儿身上?况且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福儿的意愿,是她为了抒发自己的母爱才做出的决定。福儿何错之有? 泪眼朦胧间,她抬起头朝侧方看,盖着巨大树冠的榕树下福儿正被睿睿推着走,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福儿的表情。 其实此刻,福儿也在哭。 她没怪尹亦浠狠心说出那番话,反而很担心:“妈妈到底怎么了,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我的病太严重了?还是住医院要好多钱,家里的钱都被花光了?” 小小年纪就在为钱发愁,想到自己一贯衣食无忧的生活,睿睿忍不住更加心疼她。 “不会的,福儿别胡思乱想。就算妈妈没钱了,哥哥还有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爸爸也会帮我们的。” “那就是我的病……”福儿垂下头,嗫喏着没有再说下去。 尹亦浠莫名情绪激动,睿睿的确怀疑与福儿的病有关,但在福儿面前自然不能实说。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两天也没有疼,对不对?”睿睿把轮椅停稳,来到福儿身前蹲下,把她腿上的薄毯向上拉拉,神色坚定道:“放心福儿,我会保护好你和妈妈,只要哥哥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真的是这样吗? 福儿水汪汪的大眼睛与睿睿对视,片刻后点了点头。 —— 从血液内科诊疗室出来,尹亦浠拿着一根棉棒,按住手臂内测的针孔。 棉棒被染红一部分,血液凝固,尹亦浠正准备扔掉棉棒,福儿的主治医生恰好拿着份病例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去找诊疗室里的医生。 尹亦浠弯了弯唇,主动打招呼,主治医生看到她的样子却眉头微蹙,停下脚步。 “你这是……” 与福儿的病有关,尹亦浠不打算瞒医生:“刚抽了静脉血,做骨髓配型。” 主治医生眉头蹙得更紧,语气嗔怪:“福儿的情况没到要做骨髓移植的地步,你何苦这样?你这几天脸色就不好,现在都快没血色了。” 主治医生是真的关心自己,尹亦浠很感激,但万事要做两手准备才好,更何况事关福儿的生命。万一以后真要做骨髓移植,她配型成功可以省去不少时间。 时间等同于福儿的生命。 她一意孤行,医生也没再说什么,既然血液已经抽取,那就先看结果吧。 与医生告别,尹亦浠抬步刚要走,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郭禹堂从里面出来,正巧与她视线相撞。 郭禹堂几步跑过来,见她正站在诊疗室门前,奇怪道:“福儿在做治疗吗?” 尹亦浠摇摇头,怕引起他怀疑,连忙拉着他朝病房走。 天气热,在医院里也穿短袖,尹亦浠抽血的地方有药水颜色,郭禹堂一把拉起她胳膊。 “你输液了?”转念一想,输液一般在手背,又改口道:“不对,好像只有抽血才在这里。” 尹亦浠慌忙抽回手,此地无银的藏到背后,尴尬解释:“我有点不舒服,来检查一下。” 身体不舒服应该去做体检,怎么会来血液内科? 这点医学常识郭禹堂总还是有的,根本不信她的话,紧接着就追问道:“上次医生说给福儿做专项检查,结果出来了吧?怎么样?” “嗯……还好,主要是身体虚弱。”尹亦浠犹豫一瞬,说谎道。 郭禹堂继续逼问:“只是这样?” “嗯。” “那福儿什么时候能出院?” 郭禹堂的怀疑很强烈,眼看尹亦浠就编不下去,这时主治医生刚好从办公室出来,见状询问尹亦浠怎么还没回去。 怕尹亦浠骗自己,郭禹堂直接问医生:“她女儿的情况怎么样?” 尹亦浠的心倏然提到嗓子眼,不敢出声,悄悄给医生使眼色,随即听医生缓缓道:“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家人好好照顾,之后再做几个检查。” 医生没说具体情况,但听起来和尹亦浠的意思差不多,郭禹堂这才安心。 随后郭禹堂去探望郭禹锡,尹亦浠回了病房。 福儿正在午睡,苏苗昕竖起手指“嘘”一声,把她拉到窗口边。 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几圈,苏苗昕难掩担忧的问:“你干嘛去了,脸色这么差?” 从尹亦浠借故离开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不怪苏苗昕疑惑。 尹亦浠诚实道:“昨天我预约了骨髓配型,今天去做。” 听完她的解释,苏苗昕勃然大怒,压低声音训斥她:“有毛病吧你,医生都说不用,你干嘛非往坏处想?!” 事已至此,骂她也无济于事,顿了顿,苏苗昕平复情绪继续道:“行了,你快回家休息吧,这几天我照顾福儿。” 虽然福儿是个小孩子,但照顾起来也不省力,从福儿住院到现在不只尹亦浠在熬着,苏苗昕又何尝不是,再说郭禹锡那边也还需要她。 尹亦浠不同意,从医生那里租来张折叠床,直接在病房里睡。 折叠床不算舒服,可总比椅子舒服得多,尹亦浠躺下后便感觉头脑发沉,身上好像绑着块石头,也迷迷糊糊的向下沉。 谁知刚睡着,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第三百一十四章 挣不脱逃不出 来电人居然是王经理。 尹亦浠心中惊讶,可身体实在不舒服,便侧躺着接电话。 “喂,王经理,您有事吗?”虽然已经离职,还是以一种极憋屈的方式被赶走,但她不想心里只存着怨恨,所以语气还算礼貌。 相比之下,王经理的态度简直可以用热情洋溢来形容。 “哎呀小尹呐,这两天你都干什么呢?孩子的病怎么样了?要是休息得差不多就来公司上班吧,好多事情需要你呀!” 去公司……上班? 尹亦浠抬眼看向窗外,确定外面阳光明媚不是半夜。可如果不是夜里做梦,王经理会不记得亲自把她开除的事,反而要她回去上班? 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尹亦浠直接道:“不好意思,我女儿离不开人,我不能回去了。” 那边应的飞快:“没关系没关系,那就什么时候你家小千金病好了你再回来,公司永远为你保留职位。哦对了,要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 真是疯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这么吓人?王经理哪根线搭错了吗? 尹亦浠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听着对面一连串的赞美之词,终于忍不住提醒:“王经理你可能忘了,我已经被公司开除。” 王经理一顿,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连忙赔笑道:“没错,但公司现在决定正式聘请你为企划部主管,升职加薪,工作时间也较之前自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尹亦浠早看出王经理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突然不顾面子要把她请回去,其中肯定有阴谋,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图谋的地方。 而且被公司开除的那天,看着所谓的同事们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还有王经理丢卒保车的处事态度,她早已失望透顶,即使真有更好的待遇,她也绝不会回去。 “多谢您的看重,但我只能说抱歉。” 尹亦浠客套几句,紧接着就挂断电话。 她倒是潇洒,可把王经理愁坏了。可还能怎么办呢?如实汇报呗。 “……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她非不同意,我总不能把她绑来不是?”说完,王经理屏住呼吸,凝神听对面的动静。 宫冰夜淡淡答应一声,倒没多说什么。 让尹亦浠重回王经理公司,是他的主意,为此他还答应了与其合作。 他看得出尹亦浠很喜欢在那里工作,同时也很需要钱。无论直接给钱还是把她聘请到宫氏,显然都不实际,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可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尹亦浠为何不同意?她应该不会猜到是他在背后运作吧? 宫冰夜指腹无意识的在手机屏幕上摩擦,显得有些担忧。 自上次吵闹过后,宋齐佳安分了几天,对宫冰夜的态度也愈发温柔。她本想以此博取宫冰夜欢心,却发现最近宫冰夜与国内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敢问宫冰夜都在和谁联系,但必定与尹亦浠有关。上次他为了尹亦浠对自己亲妈发火,自然不会安心待在国外,对可能落在魏咏秋手里的尹亦浠不管不顾。 看他的样子,最近几天应该就会提出回国,到时正好英雄救美,尹亦浠一感动说不定就会跟他和好。想到这些,宋齐佳便坐不住了。 于是在宫冰夜打电话回来后,她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回国。 “不行!”宫冰夜断然拒绝,神情中隐隐透着不耐:“你目前唯一的任务是安心养病,其余的事情别乱想。” 闻言,宋齐佳冷笑:“不让我回去,那你呢?你回不回?” 宫冰夜脸色发沉,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明明到了愤怒的边缘,却蓦然转过身去,不打算与她计较。 宋齐佳不肯罢休,高声质问:“心虚是吧?!你想回去,想回到尹亦浠身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实话实说,你装什么!” 沉寂片刻,宫冰夜低沉的声音响起。 “想回国随便你,只要你父母同意。” 言下之意,若宋齐佳执意放弃治疗回国,他没意见,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她拿他当亲人、爱人,可他把她当成什么?拖累! 过去几年尹亦浠没出现,他对她尚且有几分真心,可现在呢,他连对她笑笑都不愿意,从头到脚每一处都透着冷漠,她仿佛连陌生人都不如。 宋齐佳气急,抄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就朝宫冰夜扔去,口中嘶喊着:“不想管我你就滚啊,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你操心!曾经的恩情你也不用还,假装没发生就好了,和尹亦浠双宿双栖去吧!” 宋齐佳在病中,力气小,纸巾盒不轻不重的撞到宫冰夜背上,掉落在地。 从最开始的大吵大闹、谩骂讽刺,到现在开始动手……宫冰夜勾唇,轻笑一声。 是他一味退让,才纵容得她越发肆无忌惮。可如果他真的恼怒教训她,她应该又会以死相要挟。 这就是死循环,他落入一个怪圈里,挣不脱逃不出。 “适可而止吧宋齐佳,恩情也是会抵消的。有些话我不说,你应该明白。” 宫冰夜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如他周身气息般,冰冷得令人胆寒。 虽然他没有发作,但宋齐佳知道他已经怒了,自己如果再闹下去,说不定真会把他逼得不管不顾,只好安静下来,眼睁睁看着他走出病房。 —— 国内。 又是缠绵的阴雨天,空气中闷热潮湿,即便开着空调都不得畅快。 福儿的心情犹如窗外天气,沉闷忧愁。 趁着尹亦浠和苏苗昕都不在的时候,睿睿偷偷问她,才知道她担心自己病情严重。 前次在花园里,睿睿还能信誓旦旦的安慰她,眼下却做不到了。因为尹亦浠的担忧和紧张表现得太明显,心情是会传染的,况且小孩子较成年人更加敏感。尹亦浠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早被看出端倪。 “福儿别怕,有哥哥在。”睿睿抬头在她头顶轻抚,温声保证:“哥哥会永远照顾你,如果这里的医院水平不足,哥哥就带你去国外,总会有办法的。” 福儿不置可否,缓缓垂下头,吸了吸鼻子道:“其实我不太明白死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是太害怕。我看故事书上说,死亡就是去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动画片和零食……” 睿睿收回手,静静听着她诉说。 两个孩子在讨论死亡,气氛竟轻松地好像那只是一件小事,说到最后,福儿才逐渐露出悲伤情绪。 “要是我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愿望。” 睿睿连忙问她是什么,只要他能做到的绝对会满足她。 “我想知道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不要我。”福儿抿抿唇,丝毫想努力撑出个笑容,嘴角却止不住的向下垂。 从前妈妈骗她说爸爸已经死了,她还可以安慰自己,爸爸如果活着一定非常非常爱她,可现在她才知道爸爸还活着,只是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一定是非常讨厌她,所以连看看她都不愿意吧,哪怕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睿睿喉间酸涩,心里涌起种冲动,一个声音呐喊着: ——告诉她吧,你明明知道真相,怎么能连她最后一个愿望都不满足?她是你亲生妹妹啊! “福儿,其实你爸爸就是……” 真相即将脱口而出,房门外的苏苗昕忽然闯进来,紧盯着睿睿给他使眼色。 她们都答应过尹亦浠,绝不透露这件事。 福儿许是发现异样,追着睿睿问:“我爸爸怎么了?你知道我爸爸吗?!” 睿睿内心天人交战,苏苗昕趁机走到福儿身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就要得到答案,福儿怎么可能放弃,绕过苏苗昕去拉睿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 “告诉我吧哥哥,你说过永远对我好的,不要骗我!” “我……”睿睿看一眼苏苗昕,最终还是缓缓道:“我的意思是,你爸爸肯定也很爱你,一直想着你,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无法陪在你身边。” 一场期待落空,福儿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牵强的笑了笑,神色间却充满失望。 睿睿不忍,又补充道:“哥哥向你保证,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你和爸爸团聚。” “谢谢哥哥,我……我相信。”福儿抹掉眼泪,用力点头。 生活总要过下去,没有希望,那么就自己营造出一个梦境,心里的伤痛总会减轻一些。 看着两个孩子互相安慰的模样,苏苗昕别过脸去,勉强忍住眼泪,心中却也产生了动摇。 她明白尹亦浠的想法,瞒着福儿是为了福儿好,可她们所认为的那种好,真的就是福儿需要的吗? 在亲生父亲和无忧无虑的生活之间,福儿会选择哪一个? 拍拍睿睿的肩膀,苏苗昕起身出门,走廊里,尹亦浠正独自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细雨出神。 雨丝打在翠绿的树叶上,隔着窗子也能听到簌簌轻响,仿佛一段永无休止的杂音,搅得人心神不宁。 第三百一十五章 睿睿的去留 雨连着下了两天,细小雨丝如雾气般在空中漂浮,远处天际一大片乌云缓缓涌来,阴沉的云层后隐约可以窥见天光。 睿睿正在喂福儿吃午饭,叫了几声她却一直没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趴在桌边从上午睡到现在的尹亦浠。 苏苗昕也注意到了,给睿睿使个眼色让她继续喂福儿,自己则走到桌边,轻轻推了推尹亦浠的肩膀。 “……嗯?”尹亦浠有些迟钝,声音闷闷的,透着睡梦中的沙哑。揉着眼睛坐起身,仰头问苏苗昕:“怎么了?要去买午饭?” 还买饭呢?早都吃上了! 苏苗昕把留给她的餐盒拿过来,递给她时劝道:“吃完了回家睡觉,过两天再来。” “那怎么行?”尹亦浠想都没想就拒绝。 知道她性子倔,苏苗昕扭头见福儿一脸心疼的样子干着急,索性夺过餐盒,拉着她快步走出病房。 熟睡中被叫醒,连饭都不让吃饱,尹亦浠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苗昕,眼睛里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看出苏苗昕要长篇大论的劝自己,尹亦浠抬手挡在两人中间,抢先道:“我在这儿睡就行,用不着回家,这件事不讨论了。” 苏苗昕把她的手扇开,透过门上玻璃窗朝病房里面瞄了眼,声音低,语气却有点发急:“你不怕把自己身体拖垮了,我+操的哪儿份闲心?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照这么下去,就算你不说福儿也能猜出她病情严重。” 福儿刚住院时,尹亦浠即使担心福儿却也听劝,隔三差五就回家洗澡睡一觉,但自从得知福儿得了白血病,她几乎时刻守在病房里,不累到一定程度绝不合眼 。 福儿本就机灵,发现异常是早晚的事。 经苏苗昕提醒,尹亦浠也意识到自己的关心太过,恐怕会引起怀疑,只得同意回家休息一晚。 离开医院时雨渐渐停了,空气中满是水汽的味道,还隐隐泛着泥土草木的清香。 街道两旁梧桐树的叶片被洗刷干净,清透的绿,沥青路面颜色加深,车轮驶过会发出极细小的响声,混杂在一阵阵汽车鸣笛声中,几乎没有人发现。 尹亦浠下了公交车,慢步朝小区里走,清风拂面而过,头脑竟难得清明了几分。 单元楼门前,正低头找钥匙,背后突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尖锐缓慢。 这栋楼里上了年纪的住户居多,年轻些的住户也大多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每日挤公交地铁,很少有如此悠闲的心境。 尹亦浠停住动作,疑惑的转过身,与魏咏秋四目相对时瞬间变成震惊。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魏咏秋得意一笑,心想a市里凡是我想知道的事情,还有查不到的吗? 不过她不打算和尹亦浠废话,随即就摆正了脸色,开门见山道:“你回国的目的,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我今天来只要你一句保证。” 尹亦浠微皱起眉头,犹豫着问:“什么?” “把小夜和睿睿还给宫家,再不许接近他们。”魏咏秋眼神轻蔑的打量她:“如果你不希望我再去医院找你,最好听话一点。” 上次在医院多亏萧默程及时赶到,才帮她把魏咏秋赶走。魏咏秋当时落在下风不假,但她很清楚,以魏咏秋的势力想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可睿睿是她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再不接近? 尹亦浠表明自己的态度:“宫冰夜与我无关,但睿睿不行。当初离婚法院已经把睿睿判给了我,我离开的时候没带走睿睿,让他在宫家又生活了五年,已仁至义尽。” 起先她态度坚决,说到后面却有些没底气。因为那时她之所以没带走睿睿,只是想让睿睿过更好的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而已,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伟大。 魏咏秋没在这上面与她争执,而是冷笑一声,神态讽刺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把睿睿要回去,然后让他一辈子住在医院?” 尹亦浠脸色一僵,第一次被魏咏秋问得哑口无言。 最近她整颗心都在福儿身上,对睿睿的确疏于照顾。周日那天睿睿吵着要请假陪福儿,她正心乱,劝了几句见他不答应就作罢,之后两天,睿睿也再没有去过学校。 这是她做母亲的失职。 与魏咏秋见面后,她整个下午都心情抑郁,好不容易睡着,梦里都是睿睿在她身边被拖累的不成样子,没有学历和能力,像她一般为生计发愁。 梦里魏咏秋和现实中一样厉声指责她,连宫冰夜都骂她自私,所以半夜惊醒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魏咏秋。 魏咏秋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宜睡眠也很好,被吵醒显得很不耐烦。 “干什么?大半夜的打来吵人,你有没有礼貌,故意的吧?!” 时间确实不合适,尹亦浠想道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为直接说正事:“阿姨,明天你来医院接睿睿吧。” 听说她想通了,愿意把睿睿还给宫家,魏咏秋登时变了副态度,居然破天荒的夸赞她一句:“嗯,这才对嘛,聪明又知分寸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没心情分辨她这句话中赞美的成分多还是讽刺的成分多,尹亦浠挂断电话,翻过身面对房间里的衣柜出神。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浮现回国后的一连串事情,她甚至有些后悔,带福儿回国的决定是否做错了。 本希望福儿能回到祖国和家乡,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她也能时常见到睿睿,尽量弥补这些年睿睿缺失的母爱,现在来看她的这些想法都实现了,却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未来之路遥遥无期,而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国外。 宫冰夜守在窗边,终于等到太阳西沉,最后一丝霞光隐进地平线里,估计着这个时间尹亦浠应该起床了,才拨电话过去。 被宋齐佳绊住没能及时回国,他觉得很愧疚,同时也怕魏咏秋在这段时间去为难尹亦浠,所以心急想问问尹亦浠那边的情况。谁知一连拨了几通电话,那边都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过半个小时再拨,结果还是一样。 看样子,尹亦浠似乎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联系苏苗昕,打算改变战略曲线救国。 没想到苏苗昕见是他来的电话,接听后第一句就是:“呦,宫大少爷今天这么闲,不陪未婚妻反倒想起我来了?” 知道她准没有好话,宫冰夜犹豫一瞬没和她计较:“苏苗昕,你和小浠在一起吗,我想……” “您这么个大忙人,问我们家小浠干嘛呀?” “她手机把我拉黑了,所以我……” “那你活该啊。”苏苗昕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句句带刺:“我家小浠需要休息,不能被闲杂人等打扰。宫少爷你也是,好好照顾未婚妻就得了,干嘛出来沾花惹草?” 宫冰夜胸口郁闷,沉沉呼出一口气。 连苏苗昕都误会成这样,尹亦浠的想法可想而知。出国前最后一次见面两人就闹得有些不愉快,经此一遭,只怕他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用力捏捏眉心,他正要解释,那头已经冷哼一声,收了线。 白等了一天,没联系上尹亦浠不说,还挨了苏苗昕一顿冷嘲热讽。宫冰夜两手搭在腰间,仰起头深呼吸,满心疲惫。 实在没办法了,考虑半晌,他走回病房,答应了宋齐佳与他一同回国的要求。 如果必须要在尹亦浠和宋齐佳之间做选择,他毫无意外会选择前者。再者国内的医疗水平虽不如国外,但保守治疗还是没问题的,就算宋齐佳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可以立时将她送回来。 而且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宋父宋母也怪不得别人。 听完宫冰夜的话,宋齐佳看起来很开心,忙着下床收拾东西。可是离开宫冰夜的视线范围后,她的脸色登时变得阴沉。 嘴角挂着丝冷笑,她心想别当谁是傻子,心急火燎的想回国,还不是为了尹亦浠? 刚才宫冰夜在外面打电话,她就站在门后偷听。 哼,尹亦浠那个女人不知好歹,居然敢不接他电话,苏苗昕也可恶, 好像还骂了他。 她放在心里当宝贝的人,居然被她们如此对待,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等着吧,回国之后她非要给尹亦浠好看! —— 国内医院。 尹亦浠一大早便带着粥和几样小菜赶来,路上还特意在一家开门较早的甜品店里买了蛋糕。 睿睿和福儿的口味都和宫冰夜相像,喜欢甜食。最近福儿生病不能吃的太多,为了不勾起她的食欲,睿睿都被克制着没有吃过甜品。 今天睿睿就要被接走了,尹亦浠想至少买给他一次。 看到蛋糕,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看都不看保温桶里的清粥小菜,只围着蛋糕打转。 见他们正开心,尹亦浠没忍心把魏咏秋来接睿睿的事告诉他们,直到午后,魏咏秋打来电话…… 第三百一十六章 手上的伤,心头的人 “老张已经到了,把睿睿交给他就行。” 魏咏秋没有亲自来,而是派来了司机老张。尹亦浠刚放下电话,病房门便被敲响。 睿睿吃得满嘴奶油,乐颠颠的跑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老张是老宅的司机,他自然认得。 “小少爷,老夫人派我接您回家。” 老张微俯下身,向睿睿说明情况,而后拉起睿睿的手走到尹亦浠面前,客气的微笑道:“尹小姐,我把小少爷带走了。” 闻言,睿睿委屈的看向尹亦浠,显然已明白其中经过。 看他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样子,尹亦浠眼眶发热,却也只能强忍着心头酸涩劝道:“和张爷爷回去吧,乖,好好休息然后上学,等放假了再来看妹妹。” “我不!”睿睿断然拒绝,甩开老张的手跑到福儿身边,紧抱着福儿道:“什么时候福儿病好了,我才回家,还要把福儿带回家里住!” 福儿也抱着睿睿不放,声音带着哭腔:“对,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把哥哥带走的就是坏人!” 本就伤情的场面,经过他们兄妹情深的渲染几乎变成生离死别。尹亦浠别过头去飞快擦掉眼泪,起身把福儿抱进怀里,而后示意老张拉住睿睿。 兄妹俩被迫分开,福儿生气又伤心,大哭着伸出手想去抓睿睿。 睿睿到底年长些,被老张拉住后没挣扎,只满眼祈求的盯着尹亦浠,似乎想以此打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可事情已经决定,临时改变主意魏咏秋必定不会罢休,而且让他耽误学业来照顾睿睿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尹亦浠心痛不已,但也只能狠下心不理会。 “小少爷,老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您呢,您一向最懂事,不会让老夫人着急的,对吧?”见情况不好控制,老张帮忙劝说道。 闻言,睿睿明白了尹亦浠这样做的原因。 想必奶奶又来找妈妈的麻烦,所以妈妈才不得不让他离开。他现在年纪小,就算不听话家里人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可妈妈不同。 家里人本就不喜欢妈妈,若他执意不回去,以奶奶的手段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思及此,睿睿垂下头,调整好情绪后含笑看向福儿,温声道:“福儿别哭,哥哥先去上学长大后才有能力给你买玩具和零食,带你去世界各地玩。像妈妈说的,放假哥哥就能再来陪你了。” 说完,像是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睿睿连忙跑出病房,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 福儿始终哭喊着“哥哥别走”,尹亦浠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自己却也在默默流泪。 今天似乎是分别的日子,不止睿睿被接走,郭禹锡同样在今天出院。 苏苗昕把他的衣服用品装好,等郭禹堂过来接人的间隙,两人又吵了起来。 “保温杯放在背包里到底怎么了?回去之后你又不用,有什么脏的呀?” 苏苗昕整理东西只求速度,不论看到什么都往背包里塞,郭禹锡发现她把保温杯放进去后就不满意了,非要她拿出来,找一个袋子重新装。 苏苗昕知道郭禹锡爱安静,可她也不是个多脏的人,保温杯外面有杯套,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放背包里。 郭禹锡倒没像她一般着急,耐心解释:“衣物和入口的东西不能放在一处。” “什么叫入口?难道你能把保温杯吃了不成?”说着说着,苏苗昕就开始不讲理。 郭禹锡拿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整理,谁知手刚碰到背包拉链,就被苏苗昕一掌拍开。 “你……”郭禹锡目瞪口呆,从没遇见过这么暴躁的女人。 “我什么我?今天保温杯就装这里面,我看你能不能中毒身亡!” 两人吵得正热闹,郭禹堂这时恰好进门,见苏苗昕鼓着眼睛像只河豚似的,不由皱眉道:“怎么了这是,世界大战?走廊里就听见你们吵架。” 苏苗昕把背包往病床上一摔,把事情经过讲给郭禹堂,然后让他评评理。 郭禹堂平日就喜欢和苏苗昕斗嘴,这段时间郭禹锡住院,苏苗昕照顾的时间比他都多,他虽然心里感激,但每次见到苏苗昕总要挑两句刺。 这是他们的相处模式,何况他知道郭禹锡有洁癖,便嫌弃的对苏苗昕道:“我哥就是爱干净,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苏苗昕眉毛登时立了起来,气冲冲道:“我怎么了不干净了?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喝醉酒吐的满身都是的时候了!” “我吐……我乐意吐!”当着大哥的面被人揭短,郭禹堂脸红,气势也随之弱了下去。 苏苗昕还要再损他几句,郭禹锡抬手阻止。 郭禹堂得意的挑挑眉,心想还是我哥向着我。没想到转眼时间,一盆凉水便兜头泼了下来。 “做出毫无形象的事,还好意思说?”郭禹锡蹙眉打量他,仿佛他身上还沾着那天呕吐的秽物。 郭禹堂一愣,趁这工夫,郭禹锡又警告:“下次不许喝那么多酒,被我发现,停你信用卡。” “不是大哥,谁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郭禹堂不怕死的为自己伸张正义,郭禹锡想了想,又补充一条:“我和苏小姐讨论问题,你不要插嘴。没教养!” 郭禹堂都快被训傻了,惊讶的目光在郭禹锡和苏苗昕中间打转,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奇怪。 以前他大哥有事没事也喜欢教训他,但在外人面前向来毫无原则的保护他,可是这次……就因为说了苏苗昕一句,他居然被大哥训成这样! 有问题,他大哥绝对有问题! 郭禹堂正化身成福尔摩斯全力探案,粗心大意的苏苗昕却还什么都没意识到,感觉吵得差不多了,便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到福儿病房。 病房里有男人的声音,她没多想,推门进去后才发现是萧默程。 最近萧默程经常来尹亦浠这里献殷勤,她因为要照顾郭禹锡所以没见过他几面,即便郭禹锡那边不忙,见萧默程来了她也会找借口离开。 其实现在看见萧默程,她已经能做到表面上的镇定自若了,可心里那道坎却始终过不了。 阿生离世是她的心魔,或许会淡去,但要想彻底忘却她还做不到。 或许是休息不好的缘故,今天突然看到萧默程的脸,她眼前居然又闪现出与阿生相处时的回忆。 萧默程拿着刀给福儿削苹果,姿势与阿生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和阿生还没有正式恋爱,不过在她的猛烈追求下,阿生已经有所动摇。她父亲的商界朋友在海南那边包下了几处果园,送来几车水果给她父亲,她便借花献佛,搬了几箱给警局的同志们吃。 大家都挤眉弄眼的感谢阿生,阿生常年在外奔忙皮肤偏黑,可那次居然能看出红晕。 后来被同事起哄的没办法,他只好慢腾腾的挪步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的向她道谢。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芒果木瓜榴莲之类的水果已经被扫荡一空,只剩下几个孤零零被嫌弃的苹果,于是她拿起个苹果举到阿生面前,狡黠笑道:“光用嘴说不实际,给我削个苹果吧,正好,这苹果和你脸一样红。” 那天傍晚,阿生就坐在夕阳的余晖里一个接一个的削苹果,偶尔抬眼看她,眼神中透着嗔怪。 她忍住笑,心想:没办法,谁让你不肯和我出去约会,喜欢削苹果是吧,那就把所有苹果都削了! 阿生那张映着落日余晖的脸定格在她脑海里,仿佛一张不知名画家的油画,旁人看不出价值,唯有那个画家奉若珍宝。 而此刻,那张脸与面前的人渐渐融合,恍神间,苏苗昕居然误以为坐在病床边的人就是阿生。 尹亦浠忙着给福儿擦脸,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倒是萧默程似乎察觉了什么,忽然抬头看过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装作倒水,热水壶和水杯没对准,滚烫的热水浇在手背上,白嫩的肌肤瞬间被烫红。 “啊!”她惊呼一声,放下水杯捂住左手,尖锐的痛一路传到心口。她很想哭,不知是为了手上的伤,还是心头的人。 萧默程见状立刻走过来,询问她伤得重不重,尹亦浠随后也跑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一看,整个手背都被烫伤,严重的地方还起了水泡。 尹亦浠只是看着都觉得疼,推着她就要下楼找医生,萧默程拦住尹亦浠道:“你留下陪福儿,我到苏小姐去就好。” 苏苗昕现在满脑子都是阿生,根本不能与萧默程单独相处,闻言慌乱的摇摇头:“不……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楼下挂号又不远。” 她脚步凌乱的跑出门,尹亦浠自然不放心,看出她不想让萧默程陪同,便拜托萧默程照看福儿一会儿,自己追了出去。 楼下诊室,护士托着她的手处理伤处,消毒后水泡被挑破,疼得她全身一颤,终于能借着机会大哭一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全世界最恶毒的女人 这日,a市国际机场中一架私人直升机停靠,救护车及医护人员始终在原地待命,见一位穿着臃肿却难掩病容的年轻女人被搀扶下直升机后,立刻迎了上去。 宋齐佳直接被送进医院,宫冰夜在救护车里陪同,可随着救护车向前行驶,他的脸色愈发怪异。 到达医院后,宋齐佳被轮椅推到高级病房,一切整理妥当,宫冰夜才从外面进来。 刚才宫冰夜去联系了医院主任,希望给宋齐佳转院,却被告知这是患者自己的要求,院方不能做主更改。 “齐佳,公立医院的医生事务繁忙,恐怕无法全心照顾你。”宫冰夜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拿给宋齐佳看:“这是宫氏刚投资的一家私人医院,环境设施更方面都比这里优越。” 从进医院大门开始,宫冰夜就不止一次的提出让宋齐佳转院,他在顾忌什么,宋齐佳当然清楚——尹亦浠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儿也住在这里。 宋齐佳虚弱的笑笑,一脸感动道:“学长对我最好了,只是我旅途乏累,实在没力气换来换去。” 见她似乎有松动,宫冰夜连忙道:“私人医院会派车接你,你坐在轮椅上,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我信任这里的医生。”宋齐佳低头摆弄手机,一边玩游戏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出国之前我一直在这儿治疗,他们对我的病情更了解,突然换医院,万一我病情加重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转院一事必定不可能了。 宫冰夜舔舔下唇,心里忍不住担忧,却只能暂且作罢。 不过既然宋齐佳住在这,他想见尹亦浠和福儿就方便多了,只是要小心提防着宋齐佳,不能被她发现异常。 傍晚吃过晚餐,宫冰夜见宋齐佳无精打采的靠在床头看电视,便借机劝她:“忙着一整天,早点休息吧。”说着,拿遥控器关掉电视。 宋齐佳莞尔一笑,难得乖巧:“好啊,那我就睡觉了,学长你呢?” “明天要去公司开会,今晚我回家睡。” 回家? 宋齐佳暗自冷笑,心想:究竟是回家,还是跑去向别的女人献殷勤,你自己清楚! 见宫冰夜拿起西装外套准备离开,她连忙抬手覆在额头上,不轻不重的呻+吟。 “怎么了?”听到声音,宫冰夜刚迈出门外的脚步收回来,皱眉道:“头疼?” 宋齐佳点点头:“可能是坐直升机受了风,不舒服……学长,我怕今晚会疼得睡不着,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顿了顿,又故作体贴的说:“还是算了,你明天要工作,我不能耽误你。” 她最近演戏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有时连宫冰夜都分不出真假。不过此时宫冰夜也懒得去分辨。 说到底还是不想放他走,那他留下就是了。 宫冰夜答应的如此痛快,宋齐佳倒讶异起来,因为以前她若是想在晚上留住宫冰夜,不知要费多大力气。 将西装重新挂回衣架上,去洗手间简单洗漱,而后宫冰夜和衣躺到沙发床上。宋齐佳始终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也侧躺下来,面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闭上眼睛。 天际尽头,半弦月遥遥升起,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相继睡去。 天色越发暗下去,幽蓝色的云层环绕在悬挂中空的半弦月周围,月光映照在云层边缘,发出半明半暗的的光芒,如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按亮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十分。 宫冰夜仰起头,借着月光看到病床上隆起的薄被,轻微的规律起伏,表示床上的人已经睡熟。 他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房门被重新关上,走廊里黯淡的暖黄色光芒缓缓汇聚成一条线,然后彻底消失。整间病房再次被黑暗吞没,甚至比之前更加黑暗静谧。 书上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宋齐佳想,如果她从没有被宫冰夜温柔以待,从没有得到与宫冰夜相濡以沫的五年时间,从没有被外界冠上他未婚妻的身份,她应该仍可以如从前一般,压制住心底的爱,并祝福宫冰夜去爱其他女人。 可惜现在,她做不到了。 缓缓睁开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沙发床,直到眼睛适应黑暗,看到那里的空空如也。 嫉妒将她的双眼逼得发红,双手攥着身上的被子,指尖几乎快将布料戳破。但为了彻底消除尹亦浠这个障碍,目前她能做的只有忍耐。 她必须等,等宫冰夜不在的时候,再去找尹亦浠算账。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宫冰夜正在桌边摆早餐。 朝阳的光芒充满生机,笼罩在宫冰夜身上,更映衬出他的宽肩窄腰,挺拔的背影如青松一般,只是这样看着,都令人心跳加速。 可宋齐佳的笑容却无法出自真心,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昨天夜里都陪在他前妻身边。 为了不让宫冰夜起疑心,她一切如常的吃完早餐,然后放他去上班,站在窗边看着他的汽车从医院门外驶离,弯起的唇角才缓慢抿成直线。 尹亦浠女儿的病房她早已打听好,当下便对着镜子整理好发型,在脸上扑了层粉,又涂了一支显气色的口红,昂首挺胸的去到那间病房。 直接推门进去,发现病房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正坐在病床上给玩具娃娃换衣服。 突然进来个陌生的阿姨,福儿愣头愣脑的盯着看,过了片刻才弱弱的问:“阿姨,你找我妈妈吗?” 宋齐佳面无表情的走到床前,上下打量她一通,反问:“你妈妈是尹亦浠?” 知道妈妈的名字,应该是朋友。这样想着,福儿老实点头,还奶声奶气的说“阿姨你好”。 宋齐佳冷哼一声,抱起手臂又问:“那么你,就是尹亦浠那个便宜女儿,尹福儿咯?” 闻言,福儿歪过头,一张小脸满是疑惑:“便宜女儿是什么?我不便宜,我是最贵的女儿。” 虽然她不懂那是句骂人的话,但她知道便宜的东西不如贵的东西好,所以大人们才都想多赚钱。 宋齐佳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挑眉讽刺道:“你妈妈那种贱人,怎么可能生出贵女儿?你呀,不定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的孩子,生完你之后男人跑了,她才回来勾引宫冰夜。” “不是的!” 福儿就算再单纯,也能听出陌生阿姨在骂她和她妈妈,登时恼怒起来,站在病床上跟她争论:“我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宫叔叔也是好人,你才是坏阿姨,像白雪公主的继母一样!” “我坏?”宋齐佳反手指向自己,猩红的嘴唇不停开合:“至少我没像你妈似的离婚之后马上和别的男人生孩子,活不下去了又没脸没皮的赖上前夫!我告诉你尹福儿,你亲妈才是全世界最恶毒、最贱的女人!!” 成年人和五岁的孩子,战斗力原本就不相符,宋齐佳又故意把对尹亦浠的怨恨都发泄在福儿身上,福儿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被她骂得满脸通红不说,最后甚至觉得喘不上气。 “你坏……坏阿姨……” 福儿两只小手紧紧捂着脖颈下方的位置,艰难喘息,而后竟猛地摔坐到床上,眨眼时间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见她反应这样大,宋齐佳有些心虚,正想逃走,却听背后房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尹亦浠快步冲了进来。 “福儿!”尹亦浠径直来到床边,把将宋齐佳推远,一手搂着福儿,另只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刚才她去洗手间,回来时刚一走近,就听到病房里有女人尖锐的叫骂声,慌忙跑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她知道宋齐佳不喜欢她,可没想到以前那个大方爽朗的女孩会做出这种事。就算因为宫冰夜的事,她有些地方对她不住,但福儿何罪之有?! “出去!你给我出去!”眼下福儿的安危最重要,她顾不上与她计较,便怒气冲冲的赶人。 谁知前一刻还好好的宋齐佳,竟突然间发起疯来,一脸崩溃的神情,抱着头叫喊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她是谁?我不是在国外治病吗?!” 看她的样子,好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 尹亦浠分神看她一眼,面色凝重,正巧此时医生和护士跑进来,尹亦浠便请一位护士帮忙把她送回去。 经过宋齐佳一通作闹,病房里凌乱不堪,好在经过急救后福儿没什么大碍,医生护士离开后尹亦浠把病房整理干净,坐在床边守着睡熟的福儿,心绪纷乱。 昨夜宫冰夜突然出现,她还觉得奇怪,宋齐佳那样依赖宫冰夜怎么会放他回国。没想到不止宫冰夜,连宋齐佳都跟了回来。 方才的一幕不论是宋齐佳故意做戏也好,还是真的精神崩溃也好,对福儿来说都是种威胁。这次她及时赶回来福儿才能没事,万一还有下次呢? 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福儿转院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前夫 午休时宫冰夜回医院,先去看望福儿,听说上午的事情后连忙去找宋齐佳。 本是满腹怒火,可看到宋齐佳的状态后,怒火却仿佛被密封住,居然无处发泄。 因为此时宋齐佳正坐在床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墙壁,嘴唇翕动不知在念叨什么,甚至连宫冰夜进门她都没有察觉。 宫冰夜走近,蹙眉观察她,而后试探的叫了声:“齐佳?” 回应他的,是宋齐佳一声惊呼。 “啊!!!” 宋齐佳瞬间抱住脑袋,脚上穿着拖鞋直接窜上了床,蜷缩着身体不停往里面缩,口中喃喃的说:“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她这副样子,和尹亦浠描述的倒差不多。 宫冰夜的态度软化一些,缓步靠近,俯身问她:“齐佳,你哪里不舒服吗?” “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的……”宋齐佳突然大哭起来,抓着他的手激动解释:“我没想冲那个孩子发火……你了解我的,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可是我……不知是怎么了,控制不了自己……” 她的情绪似乎又到了崩溃的边缘,宫冰夜本想教训她几句,眼下却不敢再说什么。 “好,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宫冰夜任由她拉着自己,并在床边坐下来,耐心安慰道:“福儿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不过以后……” 他正想说“以后不要再去找福儿和尹亦浠了”,宋齐佳的哭声突然升高,全身开始发抖。 宫冰夜只得将那句话压下去,继续安抚她。 —— 医院花园中,尹亦浠靠着一棵树干,默默掉眼泪。 “……你和你女儿的骨髓配型失败。”医生的话不停在她脑海里打转,不适合,她和福儿配型不适合,也就是说若福儿的病情真的严重到非手术不可的地步,她这个做母亲的帮不上一点忙。 需要做骨髓移植的人那么多,有多少人等到死都等不到适合的骨髓。旁人可以劝她别杞人忧天,但她不能,事关福儿的生命,她必须未雨绸缪。 越想越觉得恐惧,她捂住嘴,绝望的哭声从指缝间倾泻。 萧默程下来找她,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以为福儿被宋齐佳吓到,她才会担心成这样,萧默程温声劝解:“医生都检查过了,福儿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吗?快别哭了,要是发现你哭,福儿才会受影响呢。” 有关福儿的真实病情还有她偷偷做骨髓配型的事,知情者只有苏苗昕,再哭下去可能会引起萧默程怀疑,尹亦浠只好忍住眼泪,勉强弯了弯唇。 “不好意思,我最近……总是控制不了情绪,让你见笑了。”尹亦浠客气道。 萧默程怎么会笑话?相反,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尹亦浠,他心疼还来不及。 见他盯着自己看,目光炙热,尹亦浠慌乱的低下头:“我们快回去吧,不能再留福儿一个人。” “好。”萧默程答应,伸出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看了眼落空的掌心,萧默程抿抿唇,没再找机会靠近。 两人并排朝住院部走,还未走近,忽然有个人气势汹汹的迎面过来。萧默程下意识把尹亦浠护到身后,那人却直接把他拨开,盯着尹亦浠面色沉沉。 刚刚哭过,尹亦浠的心情正十分低落,见宫冰夜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莫名觉得厌烦。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宫冰夜沉声问道。 尹亦浠朝萧默程看了一眼,而后视线落在宫冰夜脸上,觉得莫名其妙:“不关你的事。” “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就关我的事!”宫冰夜最受不了她这种轻慢的态度,好像他们俩真的变成陌生人了一般。 尹亦浠却感觉好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他和宋齐佳在国外双宿双栖,待够了现在又一起回国。回来还不消停,今天上午宋齐佳差点把福儿气病,他不去教育自己未婚妻,反而跑到这管她的闲事。 这都是他做出的事情,所以究竟谁给他的勇气,还来找她? 尹亦浠面带讥讽,冷笑着摇摇头,拉着萧默程就要离开。 擦肩而过时,宫冰夜突然握住她手腕,咬着牙道:“不许跟他走。” “放开!”尹亦浠冷声。 “你听话,我就放开。” 又是威胁。 尹亦浠真的受够了,宋齐佳、魏咏秋、现在又是宫冰夜,所有人都要过来威胁她?为什么?她看起来就那么软弱可欺吗? 真没想到都过去了五年时间,再遇上他们这群人,她的境遇居然丝毫没有改变。 “你没权利管我,放开!” 宫冰夜毫不理会她的警告,反而将她手腕攥得更紧。她头脑发热,猛地转过身去挥出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打在宫冰夜脸上,也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连萧默程都震惊不已,直到被尹亦浠拉走都保持着同一个表情。 而傻站在原地的宫冰夜,更是满面怔然,甚至连尹亦浠离开都没有作出反应。 这大概,是尹亦浠第一次在人前打他。 从前夫妻间吵架,尹亦浠被逼急了也动过手,却始终留着余地,打完后比他还诧异。可是现在,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为了制止他的纠缠,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才让尹亦浠厌恶他至此。 另一边,回到病房后尹亦浠陪了福儿一会儿,又找借口出门,去了医生办公室。 见她眼尾泛红,福儿的主治医生叹息着劝道:“你和福儿骨髓配型失败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着急,现在网络发达,寻找到合适骨髓的几率较过去大得多。再说,福儿根本没到那种地步。” “我知道……谢谢医生。”尹亦浠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深呼吸,然后提起精神,与医生讨论给福儿转院的事。 听说她想转院,医生觉得没必要,并告诉她以福儿现在的情况可以直接出院。 “……只要定期来复查,日常的饮食作息等方面遵照医嘱,就没有大问题。” “这样能行吗?”虽然福儿近几天的状态确实变好不少,除了今天宋齐佳刺激外再没有发病的迹象,可尹亦浠还是不放心,最后提出再住院观察几天。 医生早看出她对女儿的关心比寻常人更重,见状没再劝,只安慰她要调整心态,不要把紧张情绪传递给福儿。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尹亦浠心情纠结。 一方面福儿的病情得到控制并被允许出院,她轻松不少,可另一方面她还在为骨髓配型的事担忧。 不过医生说的有道理,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福儿看到了也会紧张,所以这段时间她还是调整一下自己,别想得太多了。 抬起双臂活动酸胀的关节,转动脖颈的过程中,忽然注意到前方的一个背影很像是宋齐佳。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更加确定。 宋齐佳欺负了福儿,她却没有与之理论的想法,反正福儿在医院里的时间只剩下几天,惹不起躲得起,没必要节外生枝。 这样想着,她脚尖一转,准备从旁边绕路。 谁知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宋齐佳的声音:“站住!” 没办法,她只得继续先前的路线,走到宋齐佳面前,微笑道:“宋小姐你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的性格天生就不喜欢与人为敌,更何况宋齐佳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她实在怕把她惹急了会对福儿不利,只能维持面上的客气。 问候过准备离开,宋齐佳却高声讽刺道:“这么着急走,见不得人呐?还是说你勾引了别人的未婚夫,觉得心虚,才害怕想逃跑?” 尹亦浠不愿和她纠缠,淡淡道:“我没有勾引任何人。” “呵,不承认没关系,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装傻!” 宋齐佳声音大,两人谈话的内容又如此劲爆,路过的患者和患者家属、还有几个病区护士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宋齐佳非常满意,专捡难听的说:“我和冰夜有婚约在身,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却屡次勾引他,甚至昨天夜里还把他叫到你房间!” 听到这话,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叹声,显然认为尹亦浠真的道德败坏,第三者插足。 同样的情形,尹亦浠五年前也经历过。那时她怯懦怕事,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会哭。可在这五年时间里,她并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宋齐佳成功煽动不明真相的路人,殊不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尹亦浠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你和宫冰夜是否有婚约与我无关,当初既然选择和他离婚,就代表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再有,昨天夜里我和我女儿在病房休息,至于你未婚夫为什么过去,你应该去问他。” 尹亦浠没有刻意解释,但围观群众已听得足够清楚,心想原来是宋齐佳的未婚夫对前妻恋恋不舍,她留不住男人的心,才来找人家前妻的麻烦。 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作多情的惩罚 尹亦浠几句话便将宋齐佳堵得哑口无言,在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中,宋齐佳面色涨红,怒视着尹亦浠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宋小姐,我可以走了吗?”尹亦浠一派平静道。 不过,尹亦浠虽然看起来没将宋齐佳的挑衅当回事,心里却不由得疑惑。 同为女人,很久之前她就察觉了宋齐佳对宫冰夜的感情,那时宋齐佳洒脱爽朗,忍受着心痛帮助她和宫冰夜,她心怀感激。可是现在,宋齐佳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如果说上午去病房里欺辱福儿是情绪崩溃不受控制,但此时总是正常的吧?别忘了,她都已经绕路离开,是宋齐佳有意把她叫回来的,而且还咄咄逼人,试图在众人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不知道这五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宋齐佳性情大变,眼前宋齐佳的神情,竟与丧心病狂的顾凝然如出一辙! 见宋齐佳不答,尹亦浠转身就要离开,手臂却被抓住。 “你站住!”宋齐佳高声喝道,咬牙切齿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谁知下一刻,她竟倏然敛去怒容,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哀求道:“亦浠,就当我求你了,别再伤学长的心了好吗?他那么爱你,你就接受他吧,好不好?” 尹亦浠猛地瞪大双眼,看神经病一样盯着宋齐佳。 是她听错了,还是宋齐佳说错了?宋齐佳居然求她与宫冰夜和好! 若是这样,刚才的闹剧又算什么? 隐隐觉得不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 果然,宫冰夜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宫冰夜来了,宋齐佳哪还会似刚才那般疾言厉色?她拉着尹亦浠的手微微俯身,满目乞求,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眼下的情形谁看了都是尹亦浠在欺负她。 三流偶像剧里的情节,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尹亦浠只觉得好笑。说来奇怪,此刻她并没有紧张或者害怕,好像知道宫冰夜肯定不会被宋齐佳拙劣的演技蒙蔽。 宫冰夜缓步走近,如尹亦浠预料一般,他的确对眼前的场面有所怀疑。 只是先前尹亦浠“再无瓜葛”的言论,还有那一巴掌实在激怒了他,所以他并没有看尹亦浠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宋齐佳脸上。 旁人瞧不出什么,宋齐佳却能感受到他眼神中淡淡的审视意味。 怕自己的诡计被拆穿,她灵光一现,推开尹亦浠的手重重向后倒去—— 臀部先撞到地面,有些疼但不至于晕倒,可她仍紧闭起眼睛装晕。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尹亦浠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茫然后退,缓慢摇头道:“我没推她啊,我……我真的没有……” 宫冰夜脚步一顿,然后加快步伐走到宋齐佳身边,蹲下身,手臂从她颈后穿过,将她托抱起来。 “齐佳?醒醒。” 怀中的人没反应,宫冰夜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向尹亦浠。 其实并没有那么愤怒,只是嫉妒心作怪。刚才尹亦浠当着他的面和萧默程离开,所以现在宋齐佳在他怀里,他便下意识的以此报复尹亦浠。 尹亦浠心头一颤,视线逐渐被一层水雾阻隔:“我真的没推她,是她一直在找我麻烦……” 她试图解释,宫冰夜却断然呵斥:“够了!齐佳都已经晕倒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好似一根长针深深刺入骨髓,尹亦浠喉间涩痛,鼻子也瞬间发酸。 她可以被人羞辱、怒骂、甚至陷害,但她不能接受被人冤枉,尤其那个人是宫冰夜。 “你……不信我?”她强忍着眼泪,却抑制不住哽咽。 宫冰夜垂下头,低声警告:“希望你今后能远离她身边。” 阖上眼睛,尹亦浠点点头,转身时嘴角甚至挂着笑容。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就是自作多情的惩罚,如果今后再犯,此刻的心痛绝望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宫冰夜把宋齐佳抱回病房,请医生过来检查,确认只是急火攻心导致晕倒,于身体无碍。 他悉心照顾宋齐佳,可尹亦浠离开前最后的神情却定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或许,他真的误会了她? 冷静下来后,宫冰夜心中难安,最终还是走出病房,寻找方才在围观人群中看见的熟悉面孔。 找到病区护士,宫冰夜询问事情经过。 护士抱着一叠病历,上下打量宫冰夜,目光不大友好。 “你想听真话吗?”护士反问。 闻言,宫冰夜心中已有定论,仍点了下头。 “好吧,那就告诉你,刚才明摆着是你未婚妻先欺负人,看到你来了才装模作样,陷害你前妻。” 对于无法辨别绿茶婊的男人,女人们似乎都抱有敌意,所以小护士说完就扭头工作去了,神情还有些不屑,似乎认为宫冰夜喜新厌旧,有意帮着未婚妻。 连外人都如此看不过去,想必尹亦浠会更受伤害。 忽然间宫冰夜竟不敢面对尹亦浠,可是他明白,误会若不解释清楚只会越积越深,最后聚集成灭顶之灾,就如同五年前那样。 于是他深呼吸整理好心态,迈步去向福儿的病房,准备给尹亦浠道歉。 来到病房外,未等敲门,蓦然听到里面的笑闹声。透过玻璃窗看去,萧默程正坐在床边陪福儿做游戏。 一大一小有说有笑,不知萧默程靠近福儿耳边说了句什么,福儿竟开开心心的叫“爸爸”。 从福儿若无其事的态度看,两人很可能在开玩笑,或者做什么游戏,可宫冰夜听了却觉得不舒服。 尹亦浠在国外多出个女儿,他怀疑过郭禹堂,怀疑过徐子良,经过调查二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但他好像忽略了萧默程。 记得尹亦浠出国之前有段时间失忆,忘记了他们从前的感情,而萧默程就是在那时趁虚而入,甚至把尹亦浠接去他的私人医院住。 孤男寡女,会不会生出特别的感情?尹亦浠五年来的行踪,萧默程又是否知晓?或者说 ,萧默程会不会就是福儿的生父? 宫冰夜越想越心惊,这时余光里一道身影闯入,他连忙躲进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 尹亦浠端着洗净的水果回到病房,见福儿还在缠着萧默程陪她玩,忍不住提醒:“萧叔叔还有工作要忙,不许闹他。” 福儿噘嘴,不乐意道:“才不是呢,萧叔叔说他最喜欢福儿,跟福儿一起玩特别开心。” “你倒会顺杆爬。”尹亦浠颇为嫌弃的瞪她一眼,把刚切好的橙子分别递给她和萧默程。 萧默程接过,又转送给福儿:“喏。” 福儿朝尹亦浠做了个鬼脸,好像在说:你看,我说萧叔叔喜欢我吧! 小孩子懂什么,萧默程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知道尹亦浠把孩子当成命,所以不遗余力的讨好。 可这些话不能对福儿讲明,许是自己活得太累了,所以尹亦浠希望福儿的生活能单纯快乐一些。 萧默程还在一脸宠溺的帮福儿擦嘴,尹亦浠突然道:“萧先生,福儿不懂事总缠着你,谢谢你愿意陪她。不过你公司里应该很忙吧,我们也不能总是耽误你时间……” 下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萧默程原想留到傍晚,此时却只得起身,笑容略显勉强:“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 “其实……”尹亦浠思忖一瞬,尽量把话说的委婉:“我自己照顾福儿还算轻松,苗苗也会帮忙,萧先生忙的话不用经常过来的。” 萧默程仿佛没听到一半,并未对她的话作出回应,与福儿道别后就恋恋不舍的出门。 一路走到电梯前,正要按键,侧面忽然过来一个人。 “宫总。”萧默程转过身去,含笑问候:“你还没走,要陪未婚妻?” 萧默程故意提起宋齐佳,无非想激怒他,顺便提醒他不久前挨过的一巴掌。宫冰夜心里明镜似的,却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 “萧总准备走了,亦浠和福儿那里不需要你?” 明明被戳到痛处,萧默程却也面不改色:“没办法,公司太忙,我不像宫总这般潇洒,必须多赚些钱,才能照顾好亦浠。” 没耐心继续和他斗嘴,宫冰夜摆正脸色,沉声质问:“你和亦浠是什么关系?” “宫总这问题奇怪。”见宫冰夜被自己惹急,萧默程很满意,神情间的笑意更浓:“首先我和亦浠的关系,与你无关。其次嘛,我想亦浠应该不希望我告诉你。” 他的语气暧昧,宫冰夜面沉如水,沉默片刻,才继续问道:“福儿的身世,你清楚吗?” 宫冰夜没有明着问萧默程是不是福儿的亲生父亲,但这点小计俩,怎么可能瞒得过萧默程。 看出宫冰夜已心生怀疑,萧默程索性将计就计,淡然道:“清楚与否,我同样没必要告诉宫总。” “若福儿是尹亦浠与其他男人的孩子,你也能接受?” 萧默程哼笑一声:“如果是,我可以接受。如果不是……那宫总的问题就变得毫无意义。” 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宫冰夜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愈发觉得萧默程此人捉摸不透。 第三百二十章 尸首 宫冰夜原本是来向尹亦浠道歉的,经历这番变故后已经没有心情,但仍想去看望福儿。 见他朝病房的方向走,萧默程也转身跟上。两人并排站在房门外,表面平静,暗中却涌动着异常气氛。 尹亦浠听到脚步声,走到门前一看,二话不说的就把房门关上,并反锁。 想起刚刚宫冰夜维护宋齐佳而警告她的场景,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讽刺神情,心想:不是不许我再靠近宋齐佳吗,不是心疼宋齐佳吗,现在又来招惹我做什么,不怕自己的未婚妻再被气晕? 不过转念一想,她厌恶宫冰夜,却不该让萧默程跟着吃闭门羹,便扬声道:“不好意思萧先生,福儿该午睡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萧默程得意的睨了宫冰夜一眼,故意体贴的说:“没关系,我怕你们有危险,在这里保护你们。” 宫冰夜眯了眯眼,知道所谓的“危险”就是指自己。 这时,病房里刚刚被哄睡的福儿听到动静醒过来,吵着要和萧默程玩游戏。 尹亦浠捂住她肉嘟嘟的小嘴巴,一脸警告:“不许闹,快点睡觉,下次萧叔叔来你们再玩。”要是现在开门让萧默程进来,不就给了宫冰夜可乘之机? “不嘛不嘛!!”福儿耍赖,小身子扭来扭去,手脚不停拍打在床上。她明白尹亦浠担心什么,于是大声争辩:“我只想见萧叔叔,妈妈不喜欢宫叔叔,那就不让他进来好了,反正我也没想见他。” 小家伙的声音足够让外面两个人听清,两人对视,心情天壤之别。 萧默程自然春风得意,而宫冰夜在失落之余,内心的某种怀疑愈发坚定。 回国后,福儿和他相遇比和萧默程更早,如果二人之前从未谋面,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亲近?除非福儿根本就是萧默程的女儿,父女之情,血浓于水! 宫冰夜这厢正胡思乱想,另一边,福儿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虽然最初相遇时福儿对宫冰夜的印象并不好,认为宫冰夜就是害她妈妈伤心的人,但随着后面的相处,她早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宫冰夜。更何况上次在睿睿的牵线下,她还偷偷认了宫冰夜做干爸爸。 在外面他们仍按照原来的方式相处,但在她心里面,宫冰夜的位置远远高于除郭禹堂外的其他叔叔。 刚才之所以说出那番话,只是为了给宫冰夜一个惩罚,因为前段时间从苏苗昕的抱怨中,她听说宫冰夜把她妈妈扔下,好像去国外照顾别的阿姨了。 尹亦浠哪里会猜到她的心思,见她吵闹个不停,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语气也变差:“够了尹福儿,你还有完没完?现在是午睡时间,你马上给我躺下睡觉,不然妈妈发火了!” 福儿气鼓鼓的别过头,与她对抗:“就不,我要找萧叔叔玩,放萧叔叔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 母女俩争执起来,最后以尹亦浠气得脸红脖子粗、福儿哭得眼泪鼻涕流满脸收场。相比之下,门外简直安静得可怕,直到一阵急切的拍门声响起。 以为又是宫冰夜在作乱,尹亦浠的怒火正要波及过去,忽听到苏苗昕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开门呀小浠,我有事跟你说,干嘛锁门?” 闻声,尹亦浠连忙开门让她进来,萧默程与宫冰夜也借机进入病房。 尹亦浠担心苏苗昕,无暇理会他们,只问苏苗昕出了什么事。 原来半小时前警察局的人给苏苗昕打电话,通知她已经找到了阿生…… “这是好事啊!你还不快去?!”没等她说完,尹亦浠激动的打断,却见她神情悲恸哀伤。 苏苗昕低垂着头,嘴角抿着,下巴微微颤抖,好像极力忍耐才没有哭出来,可说话时已经带上哭腔:“他们说……找到的是阿生的……尸首!” 五年等待,或许希望早已落空,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还能偶尔欺骗自己。而现在,警察让她去认领阿生的尸首,连她最后那一丁点盼望都彻底摧毁。 病房里一片死寂,苏苗昕偶尔忍不住抽泣,很快又变得木然。 对于早已经猜到的结局,每个人都觉得不该震惊或伤情,却又控制不住心中那股沉甸甸的重量,它令每一个人落寞、压抑,还有挥之不去的心酸。 最终,萧默程打破沉默。 “警局那边,我陪苏小姐去。” 听到这话,其余几人皆是满脸惊诧。 他去?他和苏苗昕又不熟悉,再说他和阿生长得像,不会更加勾起苏苗昕的伤情吗? 尹亦浠开口婉拒,谁知苏苗昕竟抢先道:“……谢谢。” 阿生的尸首,她不愿独自去面对,本打算让尹亦浠陪伴,可是看到萧默程那张脸,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从前对萧默程处处提防,唯有今天,她希望自己能暂时卸下心防。把萧默程当成阿生的替代品虽然残忍,但能救她的命。 随后两人离开,尹亦浠站在窗边目送萧默程的汽车开出医院大门,一颗心仍然悬着。 福儿看看尹亦浠,又看看宫冰夜,打定主意质问道:“宫叔叔前几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昨夜宫冰夜来时,她睡得正香,所以并不知晓。 宫冰夜语塞,犹豫片刻,到底不敢说实话:“公司很忙,叔叔脱不开身。” 话音未落,就听尹亦浠轻嗤一声:“宫先生是大忙人,既如此就不该在我们母女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去忙您的‘工作’吧。” 她意有所指,宫冰夜不会听不出来,但碍于福儿在场,只得生生受了这句讽刺。好在尹亦浠不愿与他多纠缠,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警察局,停尸间。 空气冰冷,四周墙壁肃白,偌大房间里只有两排排列整齐的床。苏苗昕和萧默程被一位警员带领着走进去时,一张床上有单薄的起伏,那里躺着的人,就是阿生。 苏苗昕步伐僵硬的走近那张床,眼睛紧盯着床上的人,此时此刻, 全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消失,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和眼前的一具尸体。 警员和萧默程自觉在几步外停住脚步,把空间留给阴阳相隔的两个人。 苏苗昕脊背僵直的站了许久,才慢慢弯下腰,颤抖着手去掀盖在阿生脸上的白布。 警员翕了翕唇,语气有些担忧:“苏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看的好。” 苏苗昕停顿一瞬,继续方才的动作。 白布缓缓掀开,露出阿生的脸。准确来说,那并不能算一张脸,应该是一副骨架。 五年前阿生被犯罪集团拷打致死,而后被埋进郊外的一片树林里,今年雨水多,树林的泥土被冲散,他的尸体才暴露出来被人发现。 时间久远,按照常理,他的尸骨甚至应该没有现在看到的这样完整,能保存至此,或许是上天怜悯他一片赤胆孤勇。 听完警员的解释,苏苗昕只觉得啼笑皆非。 “什么怜悯?如果上天有一丁点怜悯,又为什么让他这样的人死去?!” 苏苗昕咧着唇冷笑,而后猛然崩溃大哭,双手狠狠在床边捶打。 “你给我醒过来!阿生你个王八蛋,答应过会娶我……言而无信,你不配做警察,不配做英雄!醒来……阿生你醒来好不好……” 她哭的撕心裂肺,身后的小警员也跟着红了眼眶,萧默程默默凝视她,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劝说。 就在此时,苏苗昕的哭喊声骤然停止,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软软的向下坠跌。 萧默程立刻上前扶住她,见她情绪激动已经昏倒,便俯身把她横抱在怀里。 她这是心病,没必要去医院,萧默程想把她送回家,联系尹亦浠问她家的住址。尹亦浠闻言,却请他帮忙,把苏苗昕先带去他家并代为照顾。 福儿那边离不开人,把苏苗昕一个人放在家里尹亦浠也不放心,郭禹锡生病那段时间郭氏有许多杂事堆积,郭禹堂需要帮郭禹锡的忙,估计也没时间和精力。 想来想去,只有萧默程还算合适人选。 既然尹亦浠开口,萧默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开车载苏苗昕回了自己家。 整个下午,尹亦浠人待在病房,心却记挂着苏苗昕那里。 傍晚时,宫冰夜接到公司的电话准备离开,尹亦浠正心神不宁,见状没忍住,讽刺道:“宫先生又有‘工作’了对吧?您这么忙,最好别再来了。” 她加重了“工作”二字,显然误会刚才那通电话是宋齐佳打来的,而宫冰夜现在就要去宋齐佳身边。 以往察觉尹亦浠误会自己,宫冰夜都会心急解释,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与福儿道别后就干脆离开。 尹亦浠可以背叛伤害他,他为什么要维护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有必要吗?或者说,她会在意吗? 眼下福儿和萧默程的关系还无法确定,若有一天证据摆在眼前,他也许真会像尹亦浠期望的那样……再也不出现。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惊天秘密 是夜。 放晴两日,又要阴雨。傍晚时天空便被乌云笼罩,透不出半分霞光,此刻乌云送走夕阳,又牢牢将月色遮掩,满目漆黑中,只余楼下一盏路灯,散发出微弱光芒。 福儿睡了,病房里冷清幽静,尹亦浠独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胸口憋闷,酸涩的感觉仿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想哭。 头埋在膝上,双手捂着脸,眼泪竟真的流出来。 她茫然的抽噎,胸腔好像被沾水的棉花塞满,满腹委屈和失落寻不到出口。 许是哭得太专注,连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身侧沙发凹陷下去,肩膀覆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她才猛然抬起头。 看清萧默程的一瞬间,惊恐被满目哀伤取代,但她仍坚持着擦干眼泪,努力弯了下唇。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苗苗她……” “她没事,我请家庭医生为她做了全面检查,只是急火攻心和操劳过度,可能会睡上一两天,没有大碍。” 尹亦浠松了口气。 她原就知道苏苗昕去看过阿生之后不会无动无衷,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彻底死心了才能重新开始。 见她只顾着为别人操心,萧默程忍不住问:“你呢?心情不好?”他指的是她刚才偷偷哭。 尹亦浠有些难为情,摇头解释:“没有,可能……也是太累了吧。”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正的缘由她说不出来,也不想被萧默程知道。 “累就安心休息,福儿的情况一天天变好,你倒越来越憔悴。只要我能做到的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忙。” “谢谢。” 对于萧默程的安慰,尹亦浠很感激,但也仅此而已。 道谢过后,两人都沉默下来,萧默程毕竟帮了自己不少,尹亦浠怕自己表现的太冷淡,便主动开口道:“福儿这两天就可以出院,我还要照顾她一段时间,不过我会尽快处理好私事去公司上班。” 之前尹亦浠被开除,答应萧默程去他公司工作。 “好的。”想到能和尹亦浠整日相处在同一栋办公楼里,萧默程心生愉悦,但又怕尹亦浠着急上火、累坏身体,于是劝道:“不过放心,你不来我绝不会多发薪水,你的薪水和奖金,都发给代班的同事。” 他能这样做,尹亦浠的确安心不少,道谢后靠在沙发背上,闭起眼睛休息。 恍惚间,一只手揽着她的头缓缓靠向温厚的肩膀,她似乎知道肩膀的主人是谁,却没有反抗,而是在他的支撑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尹亦浠醒来的时候,萧默程刚好进门,手上拎着热腾腾的早餐。 吃过饭,刚整理好桌子,医生便带着护士过来查房。 如医生之前所言,福儿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随时可以出院。听到这个消息,尹亦浠精神一振。 可惜,打击又接踵而至。 医生走后,护士拿出一张费用单,告诉她在医院预存的费用已经用完,并且这两日的药费都是拖欠状态。 尹亦浠闻言大惊。 福儿住院之初,她向苏苗昕借了二十万,其中极小的一部分用于生活花销,剩下都存进了医院,居然这么快就用光了?! 然而冷静一想,福儿住院已将近两个月,起先住在icu,而后隔三差五的做检查,用最高效副作用最小的进口药,花费二十万,其实也算合理。 只是这些钱花光了,她手头的钱连缴清医药费都不够…… 看出她的窘迫,萧默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她。 尹亦浠第一反应是拒绝,萧默程预料到了,抢先说:“借给你的,先拿来应急,过后从你薪水里扣。” 话说的好听,尹亦浠没在他的公司上过一天班,甚至连面试实习都没有,若不是有萧默程维护,恐怕连面试都过不了,还谈何薪水? 萧默程有意为她找理由,而她也确实捉襟见肘,踌躇片刻,还是接过了,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还上这笔钱。 下楼缴清费用,应福儿的要求尹亦浠去街对面的餐厅买奶黄包,萧默程陪她一起去。 回来时,却被住院部门前的人拦住去路。 魏咏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打量二人,神情间满是鄙夷。 “呵,尹小姐勾引男人的手段真有一套,过去这么久了,小白脸居然还留在你身边呢。” 上次在医院被萧默程赶走,魏咏秋一直怀恨在心,眼下周围没多少人,她也不会害怕给宫家丢脸,自然要报那一箭之仇。 尹亦浠太清楚魏咏秋睚眦必报的本性,本不想理会,可魏咏秋在骂她的同时连带着萧默程也一块骂了,她就不能再隐忍。 萧默程是无辜的,总在需要的时候出面帮助她,她已经很感激惭愧,又怎么能让他因她被骂? 于是她激动解释:“萧先生是我公司的老板,我们关系很单纯,你不要血口喷人!” “单纯?”魏咏秋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阴阳怪气:“若你尹亦浠单纯,世界上就再没有心机深重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尹亦浠不会和人吵架,更不会骂人,与魏咏秋这种蛮不讲理的中年妇女争论她只能处处被压制, 知道她在强撑着为自己出头,萧默程心中感动,盯着魏咏秋的目光便愈发厌恶。 不过上次时机正好,他能以“宫家的脸面”将魏咏秋赶走,此时却不能再用同一种方式。 从钱夹里取出张名片,他双手递到魏咏秋面前,语气友好:“宫夫人,鄙人萧默程,确实是尹小姐的老板。看样子您和尹小姐之间有些过节,我冒昧劝您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的态度与上次相比简直天差地别,魏咏秋愣了愣,才伸手去接名片。 匆匆扫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他最后那句话是在警告自己,魏咏秋的脸再次阴沉下来:“我倒是想饶过她,可你问问她,她能饶过我儿子吗?!” 尹亦浠作势要辩解,萧默程不着痕迹的错开一步,把她护在背后。 “宫夫人,据我所知尹小姐和您儿子宫冰夜五年前就已经离婚,现在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尹小姐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说完,萧默程牵起尹亦浠的手,与魏咏秋擦肩,走进住院部。 魏咏秋不满,正想叫住两人,脑海中忽然有道电流划过。 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名片,眉头缓缓皱起,总觉得萧默程有些眼熟。再抬起头想要辨认,却发现两人已经走远。 她思忖一瞬,快步跟上。 一路跟踪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偷偷朝里面张望,只见福儿从尹亦浠手里接过甜品盒,一脸满足的说“妈妈最好了”。 而后萧默程捏捏她的脸,佯装吃醋:“这可不是你妈妈买的奥。” 福儿会意,笑嘻嘻的开玩笑:“那爸爸最好!” 福儿叫萧默程爸爸只是先前游戏的缘故,可魏咏秋不明真相,听到这话便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 她原本并不知道福儿的存在,看见病房里的小女孩称呼萧默程和尹亦浠为爸爸妈妈,便下意识认定女孩是他二人的孩子,顿时心花怒放,忙跑去宋齐佳的病房报信。 自从尹亦浠回国,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关系便一日不如一日,继续下去,她不仅怕自己儿子再落入尹亦浠的温柔陷阱,也怕宋齐佳会彻底失望,不肯嫁进宫家。 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宋齐佳最好的年华都陪伴在宫冰夜左右,即便爱比海深,可谁也不能保证大海永不干涸。 宋齐佳听闻这个消息,却没有如魏咏秋一般高兴,反而半信半疑。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她的确相信尹亦浠对宫冰夜有感情,哪怕误以为尹亦浠收下宫泓的支票离开时,她也没有改变看法。她只是觉得尹亦浠的爱太浅薄势力,远不如她深刻。 老实说,最开始知道尹亦浠带回个女儿的时候,她几乎以为那是宫冰夜的孩子,哪怕事实证明不可能。不过随后,她又猜测福儿会不会是尹亦浠领养的孩子。 当然,这些猜测没有被证实,在此之前,她开心或者失落都毫无意义。 见魏咏秋眼冒精光的等待自己的回应,宋齐佳只好道:“我还是派人查查看吧,万一搞错了,学长又会对我发脾气。” 在国外时她疑神疑鬼,时常与宫冰夜争吵,事后她大多都会后悔,可当时却控制不住的自己。只要发觉宫冰夜有一点与尹亦浠联系的痕迹,她就心跳加快头脑发热,好像疯了一样。 然而到了最后,她又习惯性的把根本原因归结为宫冰夜的背叛。这样的自己,她仿佛都不认识了。 魏咏秋拍拍她手背,安她的心:“你是宫家认定的儿媳,只要阿姨在,除你之外任何人都别想进宫家大门。现在你身体要紧,别想太多。” 要嫁给宫冰夜,魏咏秋是最大的助力,宋齐佳当然清楚这一点。 她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亲昵的拉起魏咏秋的手。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家宝贝 翌日。 萧默程抱着福儿,尹亦浠拿着一堆检查单,跑了几层楼给福儿做全面检查。 正值周末,排队的人多,哪里都是一条长龙。三人忙了一上午,总算做完大半检查,只剩最后一项,没问题福儿便可以出院。 抽血时,萧默程始终把福儿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条手臂揽住她身体,另条手臂捂住她眼睛,不住温声安抚:“没事了福儿,马上就好,一点都不疼对不对?” 五岁大的小女孩,哪有不怕疼的?以往每次抽血,福儿都要大哭一场,尹亦浠几乎抱不住她,医生和护士也都被闹得焦头烂额。 然而这次不同,福儿虽然还是害怕,但能感受到萧默程的温暖,耳边还有他低沉厚重的嗓音。她想,如果爸爸陪在她身边,一定也会给她相同的感觉。 想到爸爸,她小小的身体里便充满能量,哪怕疼得眼眸中水雾蒙蒙,也绝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抽取足够血量,医生拔出针头,递交给护士后倾身摸了摸福儿的头顶,对萧默程笑道:“难得这么老实,你这个做爸爸的真的很尽责。” 这位医生不了解情况,尹亦浠刚想解释,萧默程已经抢先回应:“那当然,我可不能让我家宝贝哭鼻子。” 尹亦浠表达爱的方式一向矜持,苏苗昕又粗线条,疼爱福儿不假,可平时只会打闹开玩笑,而郭禹堂与福儿虽然关系亲近,可是怕惹尹亦浠不高兴,所以对福儿也会下意识保持些距离。 “我家宝贝”这四个字,福儿是第一次听到,刹那间,喜悦仿佛一只只彩色蝴蝶,扇动翅膀翩跹舞动,自心底缓缓上升。 她仰起头,呆呆望着萧默程,眼中透出朦胧光芒。 尹亦浠见状顿觉心疼,所以没再解释,只自顾自向医生道别,拉着萧默程出门。 离开检查室,福儿还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下一刻,不远处传来道高亢的呼喊,打断她的思绪。 “福儿,哥哥来看你了!” 转过头,见睿睿正飞奔而来,福儿连忙从萧默程身上跳下来,张开手臂迎上去。 短短一两日没见,却好像分别很久似的,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福儿嚎啕大哭,睿睿也红了眼眶。 “福儿乖,哥哥答应有机会就过来找你,你看,哥哥没说大话吧?”“嗯!我想哥哥了……”福儿止不住抽噎。 睿睿退开一些,细心的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哥哥也想你,咱们说说话,不哭了好吗?” 兄妹俩互诉思念,宫冰夜随后走近,面色略不自然的问:“福儿的病怎么样?” 说着,视线缓缓从睿睿和福儿那里移到尹亦浠脸上,尽量装的满不在乎,却又此地无银的加了句:“别误会,我帮睿睿问的。” 无论谁问,尹亦浠的答案都一样:“检查结果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出院。” “这么快?”宫冰夜似乎有些怀疑。 福儿住院之初,病情严重到需要住在特护病房,听主治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自小身体便弱,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应该无法在短时间内根治。 “你确定她已经痊愈,没有其他问题?”宫冰夜极认真的问道。 被他这样盯着,尹亦浠莫名心虚,只得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扭过头敷衍:“福儿是我女儿,我比你更重视她。” 一时无话。 随后,几人回病房收拾东西。刚下电梯,发现门前徘徊着一个人。 “妈,您怎么来了?”宫冰夜走在前面,见那人是魏咏秋,不由加快脚步迎过去。 魏咏秋来这里其实是为了再探听些消息,顺便警告尹亦浠一番,谁知病房内空无一人。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待会再来,竟听到宫冰夜叫她。 朝宫冰夜身后一看,尹亦浠、睿睿、昨天见过的小女孩,连女孩父亲萧默程都在,登时面沉如水。 人家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小夜怎么还带着睿睿过来,难道他不知道尹亦浠三人的关系?还是明明知道,也愿意隐忍? 魏咏秋越想越气,一把拉过宫冰夜,恼怒指责:“齐佳等了你那么久,你来这儿干什么?!赶紧跟我走,去齐佳那里!” 宫冰夜自然不愿离开,可转念一想,他若是不走,魏咏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魏咏秋不敢对他怎样,但恐怕又会刁难尹亦浠。 权衡利弊后,他只好默认魏咏秋的意思。 见状,睿睿紧紧拉住尹亦浠的衣摆,显然怕魏咏秋把他一起带走。可魏咏秋瞅了他一眼,居然没说什么,径直和宫冰夜走向电梯。 魏咏秋心里明镜似的,睿睿一直以来都对宋齐佳没好感,现在把他从尹亦浠身边带走,送到宋齐佳那里,只会引起他更大的反感。既如此,还不如把他留给母亲。 到了宋齐佳病房,魏咏秋故意给两人制造独处时间,坐了不到五分钟便找借口出门。 宫冰夜看着她掩饰不住的窃喜,眉心微皱。 “学长,要喝点温水吗?你脸色不太好,昨天又熬夜了?”宋齐佳主动打破沉默,温声细语的跟他说话。 宫冰夜心中不耐,摇摇头,再不开口。 “那……要不你在沙发上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宋齐佳弯唇浅笑,脸上写满期待。 喜欢一个人,哪怕不能被他温柔以待,不能引起他的积极热情,甚至连一个含笑的注视都得不到,可只要能静静看着他,哪怕仅是睡颜,都已经足够。 讨好宫冰夜时,宋齐佳自以为已卑微到极致,谁知,竟连他的一丝怜悯都无法拥有。 宫冰夜闻言仍是摇头,一副冷淡模样。 宋齐佳终于被逼急了,猛然提高声音,嘶吼着质问:“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做错什么了吗?!刚才是魏阿姨带你过来,不是我强迫的,如果不愿留下你就走啊!” 见宫冰夜突然抬头看向她,好像真的要离开,她心慌意乱,脱口道:“你又要去找尹亦浠是不是?我看你真是疯魔了,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一而再的迁就?她拿着你爸给的支票离开你,又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你扪心自问,她有一丁点把你放在心里过吗?!” 福儿的身世还没有查明,宋齐佳本不想这么早和宫冰夜摊牌,可眼睁睁看着他心系尹亦浠,她实在忍受不了。 她允许宫冰夜不爱她,但前提是宫冰夜不能爱其他女人! 福儿的亲生父亲是宫冰夜心头的一根刺,是他和尹亦浠之间无形的屏障,他极力忽略,却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身为男人,他做不到毫不在意,只能自欺欺人的找借口。 “这件事还没有得到证实,别胡说八道。”他语气严厉,但仔细听,里面竟包含着无奈。 宋齐佳原本只是想戳他痛处,可听到这话,连自己也心痛起来。 她深爱的男人,处处维护另一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背叛过他,而且不止一次。呵呵 ,多可笑,她骂尹亦浠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比较之下,她不是比尹亦浠更不值钱? 论容貌、性格、家世、地位、能力……她哪一样输给尹亦浠,凭什么成为手下败将?! 宋齐佳情绪愈发激动,宫冰夜却只觉得疲惫,起身说突然想起公司有事,要回去一趟。 宋齐佳自然不信,面容紧绷的盯着他,直到看见他的车开出医院,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不过宫冰夜走了,她可没打算歇着。 尹亦浠不是会勾引人吗,她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熟门熟路来到福儿的病房,房门开着,可以看到病床了堆着几个背包,装得鼓鼓的,像是要搬走的样子。 宋齐佳抬手敲敲门,倚在门框上,百无聊赖。 尹亦浠正在整理最后一包衣物,闻声回过头,立刻面色大变。随手捡起个玩具塞给福儿,快步走出病房。 小心的关好门,确定福儿没发现宋齐佳,尹亦浠才松了口气,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宋小姐,请你以后离我和我女儿远一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吗?” 互不相见? 宋齐佳讽刺一笑,她倒是想这样,只怕宫冰夜不答应。 “少来这套,要不是你不讲信用回国来勾引学长,又怎么会发生现在这些事?!” 顿了顿,又换上一副揶揄的笑容:“还有,你那便宜女儿和萧默程什么关系?不会就是他女儿吧?若是这样,你把真相告诉学长,我保证,以后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宋齐佳屡次对福儿出言不逊,尹亦浠就算是面人也有三分脾气,当下沉了脸,厉声警告:“福儿没有父亲,她父亲早就死了,不信你就去调查!但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来纠缠,我就真的勾引宫冰夜,告诉他福儿就是他女儿,到那时,一定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闻言,宋齐佳心头一颤。 尹亦浠说的话,哪怕明知是假的,为了重新在一起宫冰夜说不定也会装傻,甚至不用尹亦浠费力勾引。而她,会像块垃圾般被宫冰夜丢在脑后,再无翻身的余地。 宋齐佳不敢再逼尹亦浠,故作镇定的争论几句,最后还是灰溜溜离开。 第三百二十三章 暴力事件 昏睡两日,头脑仿佛被冷水狠狠冲刷过一般清明,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光线,用力眨了眨,眼前的一团黑雾才逐渐褪去,露出明媚阳光。 周围景物陌生, 看样子是一间卧室,但自己肯定没有来过。 苏苗昕撑床坐起来,茫然的四处打量,终于在床头柜上发现一个相框。 相片里的人是……阿生? 不,是萧默程才对。 晕倒前的记忆渐渐回颅,当时萧默程陪她一起去警局,看见阿生的尸骨后她心痛难抑,失去意识之前,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她,那双望向她的充满担忧的眼睛,很像阿生。 想起阿生的样子,就好似一根冰锥插进她心头,鲜血弥漫,痛入骨髓。 她闭起眼睛不敢再想,平复许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尹亦浠打电话。 “苗苗,是你吗?!” 尹亦浠正在医院里等待福儿的检查结果,本打算送福儿回家后就去看看苏苗昕的情况。毕竟苏苗昕承受了那样沉重的打击,她实在怕她想不开。 怕尹亦浠因为自己分心,苏苗昕弯了弯唇,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是我,放心我没事,你安心照顾福儿就好。还有……” 她朝相框看了一眼,咬唇道:“我先前晕倒了,住在萧默程家里,对不起。” 虽然她不喜欢萧默程,也知道尹亦浠对萧默程没感觉,但萧默程毕竟在追求尹亦浠,她冒冒失失的在这里住了两天,太不合适。 尹亦浠闻言一愣,而后无奈道:“说什么呢?让你在那儿住是我的意思,最近我和郭禹堂都忙,只好请萧默程帮忙看顾你,你别怪我才对。” 许是为了照顾苏苗昕的情绪,尹亦浠说话时小心翼翼的,让人很不习惯。 苏苗昕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阿生死了,连带着她的人生都要乌云漫天,再无法回到过去。明明犯错的人是阿生,他承诺过会娶她最后却食言,凭什么要她来承受最痛苦的结果? “福儿怎么样了?”苏苗昕转移话题,声音闷闷的。 尹亦浠连忙把福儿即将出院的事告诉她,让她别挂心。 “好事,福儿出院你也能轻松点。”苏苗昕真心为她们母女高兴,情绪不似刚才那般压抑,抿了抿唇,又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想自己安静几天。” 尹亦浠明白,遭受情伤只能自己调整,无论亲人还是朋友,都鞭长莫及,于是同意道:“那你好好休息,如果不想一个人了,必须马上联系我。” “好,我答应你。” 挂断电话,苏苗昕点开软件,订机票。 当天下午福儿出院,同一时间,苏苗昕乘车到机场,准备出国散心。 候机大厅里,苏苗昕背着单肩包拿着刚换好的登机牌,排在队伍的最后过安检。 身侧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经意的转头看去,却一脸惊讶。 看见她,对方同样惊讶,上前对比了双方的登机牌,忍不住笑道:“苏大小姐也是这班飞机?怎么着,你不会也出差吧?” 苏苗昕不置可否,尽量自然的弯了下唇:“好巧,郭少爷。” 世间事无巧不成书,郭禹堂的机票早在两天前就订好,苏苗昕则是今天中午才临时起意,没想到两人不仅订了同一班飞机,座位也相邻。原本计划好的单独出行,竟变成了结伴同行。 途中苏苗昕情绪低落,不如往日活泼,郭禹堂正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同样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所以两人难得没有吵架,而是聊起了公司项目。 突然改变相处方式,两人非但没有不自在,反而发掘了彼此间的默契,甚至下飞机时还意犹未尽。 “你住哪个酒店?”郭禹堂拉着行李箱,打量苏苗昕一番,见她轻装从简,以为她肯定找好了住的地方。 苏苗昕却摇摇头。 这次旅途她打算一切随缘,乘坐最近一班飞机,找到哪家酒店就住进去,遇见美丽的风景就暂停脚步,如果在同一个城市呆腻了,就换另一个。 郭禹堂还不知晓阿生的事情,见状面露疑惑,正要追问,忽听得远处一声闷响,像是过年放鞭炮。 可他知道,西方国家几乎不放鞭炮,只有圣诞节时才会燃放焰火,所以刚才的声音很可能是…… 令人惊恐的猜测刚刚在脑海中成型,方才的闷响声逐渐靠近,演变为震耳的爆破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机场门口的行人们纷纷尖叫逃跑,路过的汽车司机也猛踩油门,试图以最快速度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苏苗昕面色僵硬的看向身边的郭禹堂,声线有些颤抖:“不会是……” 话未说完,一位奔跑的行人慌不择路撞到她身上,她向前一个趔趄,一阵凌厉的风擦着脑后划过。 郭禹堂终于回过神来,拉起她的手挤进人群中,与众人一同朝安全的地方跑。 过程中,他扭过头气喘吁吁的回答:“没错,应该是暴力事件!” 两人所在的国家前段时间刚刚发生暴力事件,死伤市民无数,本以为恐怖分子不敢如此猖獗,短时间内再次作案,郭禹锡才同意派郭禹堂前来洽谈合作,没想到,刚下飞机就遇上了这种事。 而苏苗昕对这类新闻不感兴趣,只知道外国人不喜欢安定团结,没事总要搞出点恐怖袭击,为国家节省开支。 可玩笑归玩笑,真正感受到子弹贴着身体划过,她吓得脸都白了,哪还笑得出来? 两人一路狂奔,可机场外行人车辆众多,无人指挥疏散很快便堵得水泄不通。 身后的枪声还在继续,他们所在的位置非常不安全。 一声声枪响仿佛铁锤击打得在心口,苏苗昕不由得全身颤抖,感受到她的反应,郭禹堂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双手捂着她耳朵。 世界霎时间安静下来,鼻端的气息熟悉安稳,苏苗昕的心跳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谁知就在这时,她背后几米外忽然窜出个戴着口罩的男人,飞快举起手中的枪,朝人群射击。 郭禹堂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反应先于意识,立刻抱着苏苗昕转身。 子弹穿透衣物,发出极轻微的响声,然后是手臂上热辣辣的疼痛,郭禹堂随着惯性冲向前一步,身体倏然僵直。 苏苗昕惊呼,挣扎着要从他怀抱里出来,却听到他明显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别乱动……快走!” 说着,他半抱起苏苗昕,快步躲进旁边的一间服装店。 随后警察到来,制服持枪袭击市民的十几名嫌疑人,救护车将受伤人员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这次暴力事件无人死亡,受伤人数却有三十多名,这些人里面郭禹堂的伤最轻,因为子弹从他上臂肌肉中穿过,没有留在体内,也没有伤及筋骨或重要器官。 不过出于保险考虑,他还是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明天就是与意向公司召开企划会的日子,郭禹堂不肯耽误,态度强硬的要办理出院。苏苗昕了解他性格,于是暗中想办法,查出郭氏意向企业的中国区总裁与她父亲有些来往,便动用关系,将会议推迟了一日。 如此,郭禹堂才终于安心住院。 前段时间一直照顾福儿和郭禹锡,本想着出国躲清净,却又要在国外医院照顾郭禹堂。苏苗昕暗想,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她身边的人都会遭受波折和磨难,比如郭禹堂,比如阿生…… 或许,若当初她没有软磨硬泡的和阿生谈恋爱,阿生也不会死。 明知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她忍不住,总是一面怨怪阿生的言而无信,一面把阿生的死亡归罪到自己身上,两种声音在脑海里争吵,好像随时会冲破身体,将她撕成两半。 “……水应该够了。” 郭禹堂的治疗药中有冲剂,苏苗昕往杯子里倒水的时候走神,酸苦的药沫被她冲成满满一杯。 端着杯子,她一脸尴尬:“不然,我重新冲一杯吧。” “没那么娇气。”郭禹堂摆手,接过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想耍帅来着,可冲剂那股味道直冲鼻腔,甚至刺激出生理性眼泪,他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吐着舌头要水喝。 饶是心情忧郁的苏苗昕,都被他这幅模样逗笑。 喝了水,口中的苦味被冲散,郭禹堂深深吐出口气,随后挑眉盯住苏苗昕。 从在机场相遇开始,他就觉得苏苗昕有些奇怪,刚才更明显,她居然在冲药的时候走神,而且神情呆滞,周身笼罩着一种低落气息。 难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郭禹堂心直口快,想到便问了出来。 对一人受伤的人来说,每次揭开伤疤给人看也是痛的,所以苏苗昕敷衍说自己很好。 见郭禹堂一副不信的样子,苏苗昕转移话题:“你快休息吧,明天不是要开会去吗?别给你哥丢人。” “唉——”郭禹堂叹一口气,拖长音道:“我倒想休息,可企划案还没做最后修改,我得抓紧时间呐!”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令人成长的是痛苦 月凉如水,后街的梧桐树叶片随风颤动,发出簌簌轻响。 国外气温低,苏苗昕将窗户关严,重新坐回沙发里,把笔记本电脑抱在腿上,审核整理文档中的企划案。 屏幕散发出的淡蓝色光芒笼罩着她疲惫的面容,偶尔她停下来歇歇,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一份新邮件传达,提示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病床上熟睡的人被惊扰,睁开眼睛茫然看过来,嗓音沙哑的询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苏苗昕头也没抬,敷衍一声:“马上,你接着睡吧。” “哦。” 郭禹堂睡蒙了,闻言又躺了回去,半梦半醒之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猛然弹坐起来:“诶!你用我电脑……做企划案吗?” 正式参加公司的工作后,他换了一台新电脑,里面只有工作上的文件,为防止自己走神,他特意找人重置了系统,令电脑不能添加任何娱乐软件,所以苏苗昕一脸认真的对着它,只可能是在工作。 苏苗昕没答,等同于默认。 郭禹堂倍感惊奇,晕晕乎乎的道了谢,不好意思让一个女人熬夜帮自己干活,便翻身准备下床。 “别乱动,养足精神才能参加明日会议,马上躺下睡觉。”苏苗昕扬声命令,随后又解释一句:“我不是故意动你电脑,刚才接了你助手的电话,听说企划案着急修改,我才帮忙。” 郭禹堂一遇到工作就头疼,有人愿意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可能怪她私自动用电脑? “没事儿,你随便用,苏小姐工作经验比我充足,改的策划案肯定比我好。” 两人相识多年,这好像是第一次郭禹堂毫无揶揄意味的夸赞苏苗昕。 苏苗昕心里受用,嘟囔了句“算你识趣”,而后继续将精神集中在企划案上。 国内。 福儿刚刚出院回家,城市便下起瓢泼大雨,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到了晚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冷寂的夜晚反而更衬托出倾盆雨声。 尹亦浠奔忙多日,哄睡福儿后正要洗漱休息,房间里的福儿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喊声。 她蓦地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只见福儿正蜷缩着身体躲在床尾,全身颤抖着,一张小脸哭得通红,口中不停叫嚷着:“我不要死!我要找爸爸……爸爸!”看样子好像做噩梦了。 “没事了福儿,妈妈在这里。”尹亦浠连忙过去抱起福儿,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哄道:“福儿不怕,梦里都是假的,你不会死,妈妈永远陪着你。” 福儿闹得厉害,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恰逢此时外面雷电交加,巨大轰隆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福儿愈发惊恐,居然挣扎着要推开尹亦浠。 “福儿别闹,我是妈妈啊……” 尹亦浠不敢用力禁锢她,很快被挣脱,看着她瑟缩的重新躲回床尾,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攥住一般。 她试探着再次靠近,想安抚福儿,可福儿紧闭着眼睛吵着要爸爸,仿佛还陷在梦魇中没有醒来。 母女俩耗了将近一小时,福儿不停地哭,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句话,怕她再这样哭下去会出事,尹亦浠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着手机离开房间。 必须要找个人来安抚福儿,可是找谁呢? 听说郭禹堂最近刚刚进入公司,每天忙得不开交,眼下说不定还在加班。萧默程也不行,虽然萧默程一直在帮助她,但她的疑心还没有完全消散,而且不论萧默程对她究竟抱有何种目的,她都不想给他机会。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人合适,并且那个人还是福儿的亲生父亲。 拨通宫冰夜的电话,等待对面接听时尹亦浠紧张的咬住下唇,总觉得接下来的请求难以启齿。 好在宫冰夜并没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听筒中很快传来低沉的声音:“你给我打电话,拨错了?” 他这样说,尹亦浠更加难为情,可福儿哭个不停,她只得咬了咬牙,诚实说道:“你现在有时间吗?福儿做噩梦了,醒来后一直哭,我想……想请你帮个忙……” 对面没做回应,隔着手机,只能听到沉稳的呼吸声。 尹亦浠厚着脸皮继续道:“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哄哄她?” 深更半夜请他去她家里的帮忙,怎么不找萧默程?不怕萧默程吃醋?宫冰夜不无讽刺的想。 见他久久不开口,尹亦浠忍不住催促:“可以吗?福儿哭得实在太厉害,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我还要照顾齐佳,没时间。”宫冰夜冷声道。 尹亦浠一怔,似乎从决定打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过宫冰夜会拒绝。而此时他拒绝,对她来说犹如当头棒喝。 她努力弯了弯唇,心想不怪宫冰夜,上次在医院花园里是她做的太过分了,而且宋齐佳是宫冰夜的未婚妻,宫冰夜理应时刻陪伴照顾。倒是她,明明下定决心不将福儿亲生父亲的身份公开,事后却又总产生动摇。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尹亦浠连忙道歉,而后迅速挂断了电话,好像害怕被宫冰夜讽刺似的。 她回到房间, 望着缩成一团的福儿,心头苦涩。 宫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只有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仍亮着灯。 加班到深夜,宫冰夜正靠在椅子上补眠,被尹亦浠一通电话惊醒,说了些违心的话,然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可一行行数字落在眼睛中,却进不到脑子里。 明知道福儿很可能是萧默程的女儿,明知道他现在的心软很可能会成为笑柄,但他好似着魔一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天人交战半晌,还是拉开抽屉拿出车钥匙,起身走出办公室。 深夜大雨,街道上没有行人,唯有一台汽车冲破雨幕,在路上飞驰。 门铃声响起,尹亦浠以为自己幻听,直到外面的人不耐烦改为直接敲门,她才慌忙从房间跑出去。 看到发梢衣角被雨水染湿的宫冰夜站在门外,她满脸讶异。 宫冰夜也觉得不自在,索性不理她,自顾自的换鞋进门,找到福儿的房间开门进去。 尹亦浠有意让他们单独相处,所以先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之后端着牛奶回去。 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福儿竟躺在宫冰夜怀里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把牛奶放在桌上,走近看了眼福儿的睡颜,见福儿脸颊上的红晕虽然还未褪去,但嘴角分明是翘着的,连睡梦中都在笑。 “一会儿把她放在床上就好,然后把牛奶喝了吧。”尹亦浠在旁边坐下,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宫冰夜淡淡瞥她:“福儿不能喝,所以给我?” 这人,怎么年纪越大越矫情?尹亦浠暗暗吐槽,不过看在他深夜来看望福儿的份上,也不好意思太过分,于是诚恳的解释:“其中一杯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方才在门口尹亦浠看出他脸色不大好,可能最近又要照顾宋齐佳又要忙工作,没时间休息。牛奶安神,喝一杯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然而后面的话,她不会对宫冰夜讲。 宫冰夜似乎不想聊天,听她说完没什么反应,只盯着那两杯牛奶出神。 这样傻坐着不是回事,尹亦浠便主动问道:“能和我说说过去五年里睿睿的情况吗?我对不起他,没脸问他。” 那五年啊…… 最开始的时候,睿睿坚定的认为尹亦浠如从前一般只是短暂的离家出走,所以终日焦急等待着。后来渐渐的,他大概明白尹亦浠真的走了,不要他和这个家了,就开始每天以泪洗面,抱着尹亦浠临走之前给他买的玩具和零食不松手,连睡觉都是。 再之后,宫冰夜被家中逼迫,只好与宋齐佳逢场作戏,睿睿却信以为真。从新闻上得知他们恋爱的消息后,睿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不哭不闹也不再把想念妈妈挂在嘴边,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宫冰夜和宋齐佳的接触。 他在等,并且希望爸爸和他一起等,直到妈妈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令人成长的不是时间,而是痛苦,凡经历过痛苦的人,都在寂静的深夜中缓缓长大。 尹亦浠低垂着头,从宫冰夜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睫毛轻颤,似乎在竭力忍耐着才没落泪。 她曾经那么爱睿睿,把睿睿当成自己的命,听到这种事情肯定会自责的无以复加吧?可宫冰夜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做错事的人总要接受惩罚,否则对痴心等待的人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关心睿睿,当初就不会远走高飞,更不会和别人生了个女儿。” 宫冰夜的话只说了一半,其实他还想说:“既然已经选择了自私,就没必要后悔。”可是看着尹亦浠苍白的脸颊,居然怎么也开不了口。 尹亦浠无地自容,艰难的抬起头却没敢与他对视,说了句:“我去给做点宵夜”匆匆逃出了令人窒息的房间。 第三百二十五章 终于逼问 雷电交加的雨夜,厨房里亮着灯,暖黄色光芒包裹着女人纤瘦的轮廓,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不知煮了些什么,散发出清香的味道。 怀里的孩子睡得香甜,嘴角陷下去一个浅窝,秀气的眉毛舒展着,与母亲相似的小鼻子鼻尖挺翘,呼吸时鼻翼偶尔起伏。 一瞬间,宫冰夜几乎以为时间倒退回了五年前。 那也是个雨夜,他加班到很晚才回家,睿睿为了等他在客厅睡着,尹亦浠则在厨房里忙碌着做夜宵。 那时他对尹亦浠的态度还很冷漠,看到她端出来的一碗热汤面,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抱起睿睿上楼。进卧室之前不经意的匆匆一瞥,发现她还站在原处对着手里的汤碗出神,模样呆呆的,好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其实她哪有错呢?分明是他没有及时认清自己的心,才会错失那样美好的时光。 想到这些,宫冰夜的心忽然软了下来,有些后悔刚才的话。 把福儿小心翼翼的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关上房门,走进厨房。盯着尹亦浠的背影看了许久,见她毫无察觉,宫冰夜开口道:“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了?” 记得五年前尹亦浠离开时虽然已经能发出声音,但吐字艰难不清晰,嗓音也嘶哑难听,而现在完全与常人无异。 尹亦浠专心做饭,闻声受到了点惊吓,一边切香菜碎一边匆忙回答:“在国外做了声带修复的手术,后来坚持康复训练,大概两三年的时间恢复成现在这样。”把香菜碎扔进锅里,又点上几滴香油,尹亦浠关上火,脱口而出:“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 刚才气氛太温馨,宫冰夜的态度也难得温和,尹亦浠恍惚间以为两人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才连忙收声,转过身从橱柜里取汤碗。 宫冰夜却追问道:“为什么没给我惊喜?” 尹亦浠背对着他,露出苦笑。 怎么给呢?那时她选择放弃从前的人生,放弃孩子和心爱的人,决定彻底斩断过去,重活一回。 难道为了给宫冰夜惊喜,她要任由自己再次回归牢笼,重蹈覆辙吗? 她久久不语,宫冰夜考虑片刻,又问:“有人逼你离开?” 这次尹亦浠没犹豫,很快摇头。 虽然那时宫泓、魏咏秋、宋齐佳甚至宋父宋母都在用各种方式让她离开,但她很清楚,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没必要让宫冰夜迁怒他们。 没人逼她,是她自己想离开他身边。闻言,宫冰夜不由想起宋齐佳的话,忍不住质问:“你哪来的钱?出国生活,做手术,康复训练……不是小数目。” 尹亦浠转头看他,似乎很惊讶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随后明白过来。 上次她和韩远一同去国外出差,在医院里见到宋齐佳,宋齐佳误会她当初离开是因为拿了宫泓的支票。想必这个误会,也传进了宫冰夜耳中。 方才的温情被瞬间击破,尹亦浠冷下脸,淡淡提醒:“拐弯抹角不是你的习惯,有话不如直说。” 她这幅态度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嫌疑,宫冰夜心生不悦,语气也带上了讽刺:“好,那我问你,当初你是不是拿了钱远走高飞?” 果真是这样,他听了宋齐佳的话,怀疑她收下宫泓的支票! 尹亦浠心酸不已,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忽然神情认真的反问宫冰夜:“你信不信我?” 过去这么多年的时间,当时的事情又没有证据,如果宫泓为了挑拨她和宫冰夜的关系故意指认她拿了那张支票,那她根本百口莫辩。 所以眼下来说,她承认还是否认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宫冰夜相信谁。 然而事实证明,她再一次高估了自己在宫冰夜心里的位置。 宫冰夜眼睛没看她,而是不自然的瞥向旁边,薄唇微微抿着,好像在忍耐着某种情绪。 尹亦浠几不可闻的冷笑一声,再没开过口,哪怕之后宫冰夜气不过出言讽刺,她都照单全收。 不知煎熬了多久,宫冰夜才怒气冲冲的走出厨房,尹亦浠低头,见自己正无意识的用筷子绞动锅里的面条。 面条煮好后忘记盛出来,已经泡的软烂,经她绞动后更加细碎,与西红柿块和香菜碎混合成一团,旁边还飘着一个荷包蛋,她记得,宫冰夜很喜欢溏心荷包蛋。 可惜,现在没办法吃了…… 清晨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蔚蓝色天幕中没有一丝云彩,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带来新的一天。 尹亦浠醒来后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宫冰夜已经走了,客厅和厨房被收拾的很干净,好像昨夜的一切只是她的梦,他根本没有来过。 房间里传来福儿的呼喊,尹亦浠打开门朝里面看,只见福儿抱着被子满足的坐在床边,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昨夜噩梦后的惊恐不复存在。 福儿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昨晚我梦见爸爸了,他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尹亦浠心中一惊,以为她知道了什么,慌忙询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爸爸?可能……可能是郭叔叔,或者宫叔叔……” “才不是呢!”福儿撅起嘴,满脸自信:“我就是知道,我的心告诉我的!” 昨夜她被吓坏了,半睡半醒间把宫冰夜的陪伴当成一场梦,却敏感的察觉到陪在身边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大抵就是血浓于水吧。 国外。 郭禹堂一大早带着企划案去开会,临走前见被他抱到病床上的苏苗昕睡得正香,心想她昨晚熬了一整夜,便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的关好门才离开。 没想到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床上的人就睁开眼睛。 苏苗昕起身洗漱一番,整理好自己的随身背包,径直离开医院。 这个国家她从未来过,本想独自游玩,结果跟着地图走了两三个小时反倒迷了路。 在陌生的街区到处乱撞,最后走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前方是一座庄园,再向前已经没有公路。她正准备转身往回走,面前突然窜出个强壮男人。 她猛然一惊,下意识转向另一侧逃跑,拐角处却又慢悠悠的走出个男人。 被两个身形比自己至少大出一倍的人拦住去路,苏苗昕暗叫不好,试探着用英文与对方交涉,谁知人家根本没搭理她,直接把她按在墙上,抢走了她的随身背包。 此处偏僻,两人抢完包扬长而去,根本不担心苏苗昕会报警,而苏苗昕被吓坏了,也确实没有报警的心思,只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绑匪们的漏网之鱼——手机,给郭禹堂打电话。 彼时郭禹堂正在与意向企业的负责人开会,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了过去,留下整个会议室里脸色铁青的客户。 等待郭禹堂的工夫,苏苗昕逐渐冷静,忍不住懊悔自己把郭禹堂叫来的举动,纠结再三,正想告诉他不用来了,却听到身侧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扭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包被抢走了,人没事吧?”郭禹堂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围着她转圈,左看看右看看,见她身上没有伤痕精神也还不错,终于松了口气。 苏苗昕同样在观察他的表情,焦急询问:“你过来了公司那边的会议怎么办?我……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苏苗昕垂下头,一脸歉疚。 “瞎客气什么?”郭禹堂嫌弃的瞪她,没好气道:“那些都不用你管,最主要的是你人没事。” 郭禹堂语气不好,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自己,苏苗昕心头一暖,眼泪差点掉下来。 刚才被歹徒抢劫时她都没哭,事后她心惊胆战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可是也没想哭,现在感受到有人关心自己,她居然不争气的鼻头发酸,好像恃宠生娇似的。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面色泛红。 —— 福儿在家休息两天,精神头充足,非吵着要去幼儿园。 尹亦浠拿小家伙没办法,再者她一直在萧默程的公司挂名,也确实该去报道,便在第三日早晨把福儿送到幼儿园,然后独自去向萧氏的办公大楼。 记得刚回国不久,她有一次心情不好走路扭了脚,萧默程曾把她带到这里上药包扎,当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来这里工作。 因为去过萧默程的办公室,所以她在前台处登记了个人信息,便熟门熟路的乘电梯上楼。 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总是安静整洁,行走在其中都不由得放轻脚步。尹亦浠抱着自己的档案袋,缓缓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刚一走近,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传出说话声。 女人的声音婉转娇媚:“萧总,你累了吧,我帮你按摩肩膀好不好?” “不用。” 萧默程语气冷淡,却浇不熄女人的热情。 “为什么不嘛,我只是想帮你缓解疲劳,又没想做其他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神秘老者 尹亦浠发誓,她绝不是故意偷窥这场“办公室激情”,只不过她现在的位置实在太尴尬,进退两难,稍微发出点声响就会惊动办公室里的人。 脸色因尴尬变得涨红,她屏住呼吸,把视线落在旁边地板上。可这显然是掩耳盗铃,女人缓步靠近萧默程,整个人几乎贴在萧默程身上的场面完全暴露在她的余光里。 女人似乎是萧默程的秘书,因为萧默程朝旁边的秘书室抬抬下巴,冷淡的提醒:“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走开。” 不得不感叹,女秘书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强大,在萧默程如此明显的厌恶下,她居然不退反进,双手柔弱无骨的搭在萧默程肩膀上,挑逗般的按摩起来。 尹亦浠看得直吸气,实在受不了了,顾不得会被人发现,转身就想逃走。 没想到刚迈出一步,萧默程的命令随后而至。 “站住,进来。” 尹亦浠四处张望,门外只有她一个人没错,这么说……萧默程是在叫她? 正犹豫间,萧默程又提高声音:“别看了就是你,进来。” 尹亦浠回过身,用力扯了下嘴角,心想这种时候她贸然闯进去,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吗?虽然她和萧默程相识,但在公司里面人家是老板,底层职员撞破老板的桃色绯闻,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下场吧? 见她迟迟不动,萧默程没耐心,一把推开身上的“狗皮膏药”,径直走到办公室门口,伸手就把尹亦浠拉了进来。 尹亦浠踉跄几步才站稳,瞅瞅萧默程,目光随后落在他身后明显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女秘书脸上。 今后都要一起工作,得罪老板秘书可不是好玩的,于是尹亦浠非常有眼色的朝秘书颔首微笑,笑容中满是歉意。 秘书冷哼一声,整理好露出事业线的职场西装,走过来上下打量她。 看出秘书准备发难,萧默程抢先把尹亦浠护在身边,正式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尹亦浠,现在相信我没骗你了?” “你……她?!”秘书一脸震惊,靓丽的五官顿时扭曲起来,嫌弃的盯了尹亦浠片刻,最后气冲冲的摔门离去。 被巨大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尹亦浠如梦初醒,连忙质问萧默程:“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你的……” “别生气,听我解释可以吗?”早料到她会不满,萧默程飞快道歉,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刚才那女人的确是他秘书没错,不过一点专业能力都没有,完全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小姐。聘用她不是他的主意,而是两家长辈为了让他们相亲做出的安排。 他已经明确拒绝过,可女人缠着他不放,长辈那边也不松口,实在没办法他才出此下策。 “……事情就是这样的,但未经过你允许就擅自说你是我女朋友,这种做法确实欠考虑。”萧默程真诚的道歉,紧接着又感谢尹亦浠方才没拆穿他,帮他解围。 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尹亦浠简直哭笑不得。她哪里是不想拆穿他,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不过既然他态度如此诚恳,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没关系,只要别破坏你的好姻缘。” 萧默程立刻否认:“不会,我对她完全没感觉。” 他感情方面的事,尹亦浠不打算掺和,看准机会就转移话题:“那萧先生……不对,应该称呼萧总。我今天可以开始上班吗?还是要先面试实习?” 千盼万盼,总算把尹亦浠盼到了自己公司,萧默程怎么可能把她随便安排到一个职位上,那样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故作严谨的考虑片刻,见尹亦浠逐渐变得紧张,好像怕他改变主意不肯聘用她时,他才慢悠悠的开口:“公司各部门几乎都满员,仔细算起来,只有我这里缺一个人。” “什么人?”尹亦浠还不知道自己落入“圈套”,眨着小鹿般单纯的眼睛迫不及待的询问。 萧默程笑笑,朝门外指了指。 尹亦浠迷迷糊糊的顺着他手指往外看,什么都没有啊。这才想起刚才被他气跑的相亲对象,也就是那个女秘书。 “萧总,您不会想让我……” “没错, 我缺一个秘书。”怕尹亦浠拒绝,萧默程抢先给出合理的解释:“你初来乍到,对公司还不了解,跟在我身边我可以处处提点,若将来下面的职位有空缺,你想补位也没问题。” 萧默程的安排合情合理,再者尹亦浠作为下属总不可能挑三拣四,只好答应。 公司里新来的一位女秘书,挤走了之前的女秘书不说,还深得总裁信任,上任第一天就与总裁共进午餐,下班时也由总裁亲自护送。 据传说,早在这位秘书上任之前,公司里已经为她预留职位,并提前预支了几月薪水,而且与她有关的事全部由总裁安排,从不假他人之手。 这宗劲爆新闻很快传遍公司的每个角落,上至高层经理,下至保安清洁工,全都在议论此事。尹亦浠作为秘书,时常与公司各部门的人打交道,自然很快听说了风言风语。 当初在宫氏办公,她就因为和宫冰夜之间的绯闻被同事们诟病排挤,后来更是因此被怀疑走后门,给公司提供了开除她的理由。现下眼看着就要旧事重演,她倍感惶恐,立即去找萧默程说清楚。 萧默程刚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正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休息,见尹亦浠进门原本很高兴,可听说她的来意之后,脸色却发生了变化。 见他好像并不重视这件事,尹亦浠忍不住强调:“公私分明,你我私下是朋友,但在公司里您是萧总,我只是一个小秘书,被人谣传成那样实在不好听,对工作也有影响。” “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萧默程懒懒的问。 “今后保持应有的工作距离,并且我希望您能做出澄清。”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尹亦浠咬咬唇,面带歉疚道:“这件事其实与您无关,可是我……我是真心想努力工作,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公事上,不被闲言碎语影响。” 萧默程抬起眼睛,看向办公桌对面的木雕壁画,山明水秀中,猛虎呲着獠牙朝山下行走,表情餍足,却仍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与震撼。 匆匆一瞥后,他收回目光,敷衍道:“好,我会考虑,你先去工作吧。” 尹亦浠没有得到期待的回答,出门时低垂着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萧默程目送她离开,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可是这时猛虎壁画中央出现一道深深的缝隙,缝隙愈来愈大,两扇门滑向两边,暴露出办公室内部的暗室。 一位身穿白色太极服,衣领袖口绣着精致流云纹的老者背着手,缓步走出来。 老者已近古稀之年,但精神矍铄,行走时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都散发出慑人气势。 萧默程连忙整理好心情,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老者面前。 “你是否忘记了计划?”苍老的声音透着严厉。 萧默程慌忙低下头:“没有,默程绝不会忘记,您请放心。” “放心?”老者冷哼一声,而后扬起手,狠狠打在他脸上。 啪—— 沉闷的响声在办公室内回荡,萧默程被打得偏过头,撞见门口一双惊恐的眼睛。 是她!她怎么又回来了?! 挨打时萧默程异常平静,可发现尹亦浠去而复返,却满心恐慌,赶紧趁着老者还没察觉朝尹亦浠使眼色,让她快走。 尹亦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她无精打采的离开办公室,半路忽然想起忘记提醒萧默程下午有一场会议,便原路返回,谁知竟亲眼目睹萧默程被打。 打他的是一位老者,明明看上去慈眉善目,可动手时眼中分明闪过凌厉的光芒,莫名的令人心生恐惧。 此时见萧默程对自己使眼色,她不敢多待,连忙折身跑开。 办公室内,老者面色阴沉,厉声提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尹亦浠之间的猫腻。女人只会坏事,欲成大事切记洁身自好。” 尹亦浠的身影消失,萧默程暗自呼出口气,敛起心神恭敬道:“尹亦浠是宫冰夜心爱的女人,我只是在按照计划行进,请您再给我些时间。” “哦?”闻言,老者的眉心渐渐舒展,总算满意:“好孩子,我时刻提醒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明白吗?” “是!”萧默程半弯着腰,语气郑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国外,苏苗昕得知郭禹堂为了救她而错失合作,深深陷入自责之中。郭禹堂倒显得不大在意,见天气不错非要带她出门游玩。 “这地方我之前来过,现在这个季节正适合出游,爬山划船吃美食,兴许还能遇上跑酷运动员集会呢。” 苏苗昕沉浸在阿生死去的阴影中走不出来,本没有与人同行玩乐的心情,可要是拒绝又觉得对不起郭禹堂,踌躇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靠女人的男人 异国街头,欧式建筑散发出浓郁的古朴气息,白鸽步伐慵懒,漫步在广场上啄食行人扔下的谷物。 苏苗昕身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被郭禹堂拉着奔跑,清风吹拂发丝,望着被惊起的一群群白鸽,心头的阴霾仿佛随着充满灵气的白鸽一同飞散。 不知郭禹堂从哪里借来了滑板,不顾她的拒绝非要亲自教她玩。 苏苗昕运动细胞好,可初次接触的事物难免笨拙,被郭禹堂嘲笑嫌弃几次,她的好胜心终于被激起,抱着滑板向不远处一位正踩着滑板嚼泡泡糖、金发碧眼的美女请教技巧。 拜师学艺过后,她认真练习几次,回来要与郭禹堂比试。 郭禹堂笑她自不量力,几句话不对两人又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旁边一群玩滑板的年轻男女觉得他们有趣,主动提出做裁判,为他们判定胜负。 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真正比试起来,郭禹堂才发现苏苗昕进步神速,惊讶间乱了心神,通过连续障碍时一个没注意,滑板前端狠狠撞在石柱上,他四脚朝天,摔得结结实实。 广场之旅,因郭禹堂的丢人事迹画上句点,而后,两人来到当地极负盛名的淡水湖。 游湖泛舟,中国人的兴趣似乎更浓厚,因为苏苗昕和郭禹堂的小船在湖中缓缓荡漾,偶尔擦肩而过的几船游客几乎都说中文。 时近中午,温度逐渐升高,淡水湖地处宽阔,湖面上拂过一缕缕凉风,十分惬意。苏苗昕不愿再换地方,郭禹堂便取消了接下来的美食之旅,翻身靠在窄窄的船身上与她一同享受这份静谧时光。 其余游客似乎也和他们想法一样,因为不多时,他们就与一船熟悉的游客迎来了第三次相遇。 许是俊男美女太亮眼,游客中一位中年阿姨笑眯眯的指着他们说:“这对小夫妻也像咱们似的,喜欢这种宁静的美景。” “是啊,年轻人很少能平心静气,看咱们那儿子,早带着女朋友跑没影了……” 船身错开,距离越来越远,方才的交谈声已听不清晰,郭禹堂这才抬起头,悄悄打量苏苗昕的神色。 只见苏苗昕眼眸低垂,面容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又在思念她之前的未婚夫吧……郭禹堂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苏苗昕从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个叫阿生的警察,即便她从不会提起。 刚才的叔叔阿姨真是说玩笑话,他们怎么可能是夫妻呢?只要能帮苏苗昕尽量忘记阿生,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同样的,苏苗昕也在暗自叹息,她明白郭禹堂对尹亦浠的爱而不得,本该撮合,但又很清楚尹亦浠所爱的人不是郭禹堂,所以她便自私的想帮助郭禹堂忘记尹亦浠,重新开始。 夜深,城市最豪华的酒店内,两间总统套房相邻。 郭禹堂洗漱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旁边房间,苏苗昕却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在电脑前坐下。 盯着从父亲那里讨要来的电话号码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输入进手机里,拨通。 听闻她的来意,电话对面的人态度还算客气:“是这样的苏小姐,其实我司很满意郭氏的企划案,只是郭氏总裁派来的负责人临时立场,引起了我司ceo的不满,恐怕……” “我明白,这件事的确错在郭禹堂身上,只是既然你们满意他的企划案,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苏苗昕向来瞧不起托关系走后门的人,可事关郭禹堂此行的成败,她只能语气恳切的说:“我父亲和贵公司中国区总裁是好友,看在他的面子,您看……可以吗?” 说出这番话,苏苗昕深深松了口气。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成败与否,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 没想到对方稍作考虑,竟痛快应下,直接让她帮忙通知郭禹堂,明天上午十点钟重新召开会议。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苏苗昕兴奋的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清晨五点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去隔壁报喜。 郭禹堂原本正迷糊着,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盯着苏苗昕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怎么了,傻啦?”苏苗昕推推他肩膀,开玩笑道:“不要太崇拜我,快起来收拾,咱们八点就去那儿等着,免得再出意外。” 见郭禹堂还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苏苗昕忍不住又去推他,这次手腕却被人抓住。 郭禹堂用了点力气,她吃痛,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赖呢,虽然上次的会议被我破坏了,但我不是想办法补偿了吗?你不会……不会还要秋后算账吧!” “谁让你帮我的?” “啊?!”苏苗昕抬眼,愣头愣脑的望着他。 郭禹堂甩开她手臂,沉声重复:“我让你帮忙了?事情没办好是我能力不够,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对方不可能白白给我机会,你说,你是不是答应人家什么了?” 原来是担心她吃亏啊,还算有点良心。 苏苗昕笑得一脸狡黠:“放心吧,人家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愿意给个机会,我就狗仗人势了一次。” 见她表情自然,不像在说谎,郭禹堂高悬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不过对于苏苗昕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不打算支持,他毕竟是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为他奔忙付出,默默安排好一切呢? 于是他沉着脸坐在床边,不再理会苏苗昕。 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他非但不高兴,反而摆起脸子来,苏苗昕气得直磨牙。可现在不是吵架斗气的时候,机不可失,若这次再错过会议时间可就彻底得罪了合作商,到时就算她爸亲自出面都没用。 关键时刻,苏苗昕脑子转的非常快,准确拿捏到郭禹堂的软肋:“我爸可告诉我了,这家企业非同小可,郭氏与其合作失败或许没关系,但今后与其他国外大型企业的合作必定会受影响。” 颇具深意的停顿一瞬,她凑到郭禹堂面前,挑眉道:“还有,你哥如此信任你,你就舍得辜负他的信任,顺便再给他找个大麻烦?” 家族企业,放在以前郭禹堂并不重视,然而郭禹锡生病期间他曾接手过一段时间,怎么说也有些感情。至于郭禹锡,更是他人生的指路明灯,他宁可自己受委屈, 都绝不会让大哥难做。 见郭禹锡被自己说动,苏苗昕连忙乘胜追击,推着他进浴室洗漱,跑前跑后的整理好他需要的资料,等他洗澡出来并换好西装后,直接把他拎进出租车。 他们出门早,到达合作商公司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只能坐在休息厅傻等。 不知看了多少次表,一位秘书才缓步走近,请他们去楼上的ceo办公室会面。 ceo亲自接待,两人更是提起了万分谨慎,或许因为之前郭禹堂留下了较差的印象,玉树临风的ceo对他的态度格外冷淡,相反,面对苏苗昕时那张淡漠的脸上居然泛起几分笑意。 “你好苏小姐。” 苏苗昕受宠若惊的握住男人主动伸出的手,刚才听他和郭禹堂的交谈,知道他也姓苏,便礼貌的问候:“苏总您好,说来真有缘分,我和您同一个姓氏呢。” “哦?”男人饶有兴味:“我姓苏名崇星,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 苏苗昕正要回答,被郭禹堂一把拉到身后,只听郭禹堂的说了她名字,而后提醒苏崇星最好先谈正事,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苏崇星与郭禹堂对视,眼神轻蔑:“浪费时间的人,恐怕正是郭先生。” 随后,他转头对苏苗昕说:“一会儿参加会议的有十二人,秘书被我派去见客户,可以麻烦你帮忙复印一下资料吗?” 苏苗昕不疑有他,爽快答应后立刻风风火火的出门去找复印机器。 看着她走远,苏崇星才重新看向郭禹堂,眼中的鄙夷较刚才更甚。 “发现没有,她比你更有用。真不知道郭禹锡怎么回事,居然派你这种废物过来。”在国外生活久了,苏崇星说话比较随意,再加上确实瞧不起郭禹堂这种靠女人的男人,所以专挑难听的说。 郭禹堂早已攥紧了拳头,但他明白,对方故意用激将法试探他的忍耐力,这种时候他越是躁动便越会露怯。 不是讽刺他靠女人吗?那好,企划会上见真章,到时他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他郭禹堂没有兄长和女人的帮助,究竟能不能胜利凯旋! 这次的企划案虽然有苏苗昕帮忙做过整理,但之前所有内容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敲在电脑上的,包括最后的成稿他也翻阅过无数遍,上面每一个重点他都能说出页数甚至背诵出来。 他承认,论起经商头脑他绝对不如郭禹锡,但还有一句话叫功夫不负苦心人。他能力不足,就用十倍百倍的时间来弥补,总不会永远落于人后。 付出不见得会有回报,但好在这一次,命运之神站在了他身边。他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第三百二十八章 勾引我好不好 “麻烦你们,这些水果放到茶水间里,留着给同事们尝鲜。咖啡奶茶和甜品每人一份,还有新上映的电影票,不论位置上有没有人,都要放一张。” 宋齐佳站在原地指挥自己请来的快递员,苍白的脸颊上泛起潮红,不知是劳累导致的,还是病情加重。 在场职员们看着一群快递员在办公室里来回穿梭,捧着手里的下午茶和电影票,皆满脸疑惑。 有人认出宋齐佳,大着胆子上前打招呼:“您是宋小姐吧,之前经常在电视上看见您呢,不过最近……” 外界传言宋齐佳几年前就生了场重病,最近又开始住院,见她一副强撑着精神的样子面色却仍然灰败,看来传言不虚。 女职员眼珠一转,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您送给我们这么多礼物,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宋齐佳温柔的笑笑,甚至亲昵的拉起了女职员的手,态度和气没有一点距离感:“你们都是宫氏的职员,平日里为冰夜分忧,我感谢你们是应该的呀。” 如此一来,众人便明白了。 原来这位宋小姐是在履行未婚妻的职责,帮着宫总维护人心呢,看两人夫唱妇随的,说不定很快就要传出喜讯了吧? 女职员好奇的想追问,感觉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背后好像立了台空调似的直冒冷风,下意识转头看去,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宫总居然来了,而且脸色不大好,正冷眼盯着自己呢! 女职员抱紧怀里的礼物,灰溜溜的跑回座位,俯身贴在桌面上,祈祷着自己刚才跑得快,没让宫总看清。 不过随后她又觉得奇怪,未婚妻提前充当起贤内助的角色帮自己收买人心,按理说男人应该觉得欣慰感动才是,可她怎么觉得宫总有点生气呢? 鼓着嘴摇摇头,心想宫总果然是个不落俗套的神人,像她这等凡人是猜不透的。 办公室里,宫冰夜面无表情的坐在办公椅中,盯着宋齐佳质问:“为什么出院?” 宋齐佳一脸无辜,摊手道:“我没出院啊,偷偷溜出来而已。病房里面太闷了,而且我想你,想来看看你。” “买一大堆礼物送给公司职员,也是因为想我?”宫冰夜冷哼一声。 宋齐佳此举是司马昭之心,原本也没想到瞒着宫冰夜,索性任他讽刺, 然后毫不在意的说:“我得不到你的喜欢,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从你身边的人下手。学长,你总不至于残忍到连这点小小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她若是狡辩掩饰,宫冰夜会觉得她心机深重,更加厌恶她。可她如此坦诚,倒像是从前的那个宋齐佳的作风,一时间,宫冰夜居然找不到责怪她的理由。 沉默片刻,宫冰夜暗自呼出一口气,敷衍道:“先回医院去吧,身体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 每次话题涉及到感情方面,他就会这样搪塞逃避,宋齐佳习惯了,无所谓的说:“你不肯回应我,没关系,但是你必须陪我约会。” “什么?”宫冰夜蹙起眉,明显不耐。 宋齐佳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才会提出这种对宫冰夜来说相当无理的要求。 她缓缓勾起唇角,朝办公室外指了指,歪着头提醒:“学长拒绝我,我心情不好可能会哭,要是被别人看到……” 她刚在职员面前刷了波好感,此时职员们看到她哭,肯定误以为宫冰夜待她不好,若传扬出去,宫氏集团总裁冷血无情抛弃患病未婚妻的新闻满天飞,必定会对公司造成冲击。 可以忍耐的事,没必要闹大。宫冰夜只得无奈起身,载她去餐厅吃午餐。 商业街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没想到居然这样巧,尹亦浠和萧默程也在里面吃饭。 两人的位置靠窗,宋齐佳进门找座位的时候立刻发现了他们。见宫冰夜停好车进来,连忙指给他看。 “那不是亦浠吗?她怎么和萧默程在一起?”说着,含笑瞟了身边的宫冰夜一眼,装作恍然大悟道:“哦!听说她去萧默程公司工作,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宫冰夜不知道。 自从那个雨夜从尹亦浠家离开,他心情憋闷,故意屏蔽了有关她的一切消息,所以此刻听到宋齐佳这样说,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宋齐佳看准这一点,愈发拱火:“我早就看出来尹亦浠和萧默程的关系不一般,还有那个郭禹堂和徐子良,不都对她很好吗?有些话怕学长不爱听,我以前不敢说……” “你想说什么?” 宫冰夜打断她的话,面沉如水,幽深的眼眸中射出利刃般的凌厉光芒,令人瑟缩。 眼看着就能让宫冰夜认清尹亦浠的真面目,宋齐佳虽然恐惧,却执拗的继续道:“我心疼学长,想提醒你别再犯傻,被尹亦浠这种女人骗!” “呵……” 宫冰夜冷笑,心想他被骗与否,是他和尹亦浠之间的事情,哪怕尹亦浠真的爱上了别人,他也要听她亲口说,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 冷冷的看了宋齐佳一眼,他转过身,决绝离去。 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宫冰夜居然就这样算了,宋齐佳咽不下这口气,径直走到尹亦浠面前。 尹亦浠正在和萧默程聊工作,发现眼前的阳光被遮挡,下意识抬头看去,撞上宋齐佳不怀好意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 她不愿理会宋齐佳,但仍保持着基本礼仪,宋齐佳理都没理她,直接转身面向萧默程,挑拨离间:“萧先生,许久不见了,真没想到能到这里遇见你。不知你和这位尹小姐,是什么关系?” 尹亦浠皱眉,心生不悦。 萧默程察觉尹亦浠的情绪,优雅的切着牛排,随口道:“与你无关。”期间,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宋齐佳身上。 宋齐佳吃瘪,还不死心,紧接着又提醒他:“你恐怕不了解情况,尹小姐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之前的男孩是和前夫宫冰夜生的,而在国外生下的女儿到现在都没人知道生父是谁。这样的女人,你确定还有兴趣吗?” 从最初的暗示,到现在的恶意诋毁,尹亦浠极力忍耐着才没有与她一般见识。萧默程的承受能力比尹亦浠更强,自然更加不会在乎。 细细的咀嚼口中鲜嫩弹牙的牛肉,喉结滚动吞咽下去,他才淡淡的“哦”了一声。 然后他叫来侍者,吩咐再上一份煎鱼,因为尹亦浠喜欢。 宋齐佳的气急败坏,与座位中两人的气定神闲行程强烈反差,餐厅侍者都在盯着她,似乎只要一发现她有过激举动,就会把她当成疯子轰出去。 她自知不是对手,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怒气冲冲的快步离开。 终于走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充足起来,尹亦浠深呼吸平复心情,然后对萧默程道谢。 刚才若不是萧默程,她不见得会在宋齐佳的挑衅面前占上风。 吃过饭,尹亦浠想起有一份下午要用到的资料被她落在家里,便准备趁午休时间回去取。萧默程顺路送她,之后去另家公司见客户。 两人在小区门口挥手道别,目送汽车走远,尹亦浠才边在包里翻钥匙,边朝单元楼走。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皮鞋,她停住脚步,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缓缓抬头,落进如墨色般深沉的眼眸中。 之前在餐厅她没发现宫冰夜,所以此刻看到他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显得非常惊讶。 刚要问他来做什么,宫冰夜已经抢先开口:“把福儿一个人扔在家,跑出去约会了?” 尹亦浠原本还在为上次他冒雨赶来哄福儿的事心存感激,闻言,脸上的浅笑逐渐褪去,换上副恼怒表情。 “福儿在幼儿园。” 尹亦浠简短解释,然后不愿再看见他似的,迈步就要进门。 擦肩而过时,宫冰夜攥住她手臂,故意侮辱她:“为了勾引男人,连自己女儿都不管,看来,孩子在你心里也没多重要。” 至少不如钱重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收下宫泓的支票立刻远走高飞,把他和睿睿都弃之不顾! 越说越离谱,尹亦浠心口涩痛,却不愿与他多费唇舌,狠狠甩开他的手,绕过他去开单元门。 单元门刚打开一道缝隙,身后的人忽然冲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他脸颊贴在她耳边,呼吸时会拂动她鬓边的碎发,轻轻的痒,连同脖颈处的皮肤一同发热发麻。 猛然间心跳加快,她扭了扭身子挣扎,他手臂却收得更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宫冰夜闭上眼睛,鼻尖在她耳垂轻蹭,语气充满无力感,仿佛终于认命:“如果你想勾引男人,就来勾引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他爱尹亦浠,哪怕明知尹亦浠欺骗背叛,他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既然如此,他只能接受。 只要尹亦浠还留在自己身边,他可以忍受一切。 可惜他自以为是做出的牺牲,对尹亦浠来说,无异于天大的讽刺。 第三百二十九章 癌症恶化 爱的最基本的条件,是两颗心处在平等的位置。 无论身份、地位、外貌、能力……各方面天差地别,可一旦与爱相关,便要忽略这些外在,用心去感知、体会。 然而当其中一方将自己当成救世主,当成了这份爱情中唯一的牺牲者与宽宏者,那么爱情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模样。 尹亦浠心中隐隐生出的些许温情,被宫冰夜一句话击溃,如脆弱的玻璃罩,裂纹顺着顶端迅速蔓延,然后“嘭”的一声,碎成万千碎片。 玻璃罩里残存的爱意,也被灭顶的失望取代。 她咬着牙,狠狠收回手臂,一巴掌甩在宫冰夜脸上。 这是她第二次打人,但她一点也不后悔,相反,她觉得应该打得更重些,因为落在宫冰夜脸颊上的力道再重,也抵不过她心底万分之一的痛。 宫冰夜缓慢的将被打偏的脸转回来,满目惊愕的盯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退步至此,她竟还不满足。 而随后尹亦浠的一句讽刺,终于让他瞬间清醒。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勾引男人,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一个比你更好控制的,这样的答案,你总该满意了吧?” 魏咏秋和宋齐佳都骂她水性杨花,连宫冰夜都找上门来羞辱她,好啊,不是都盼着她变成那种女人吗?她索性随了他们的意! 说完,尹亦浠冷笑一声,摔门走进单元楼。 宫冰夜愣愣的停在原地,片刻后,连忙追了进去。 他说错话了,今天接连发生很多事,他吃醋嫉妒又无处发泄才会头脑发热对尹亦浠说那些话。 他不是故意的,其实他只是想对尹亦浠表白,告诉她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可以不计前嫌和她重新开始,可是…… 步伐凌乱的跑到尹亦浠家门前,房门刚好在他到达的前一刻关上,他急切拍门,口中解释:“亦浠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们认真谈谈可以吗?” “宫先生。”尹亦浠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我之间没有闲聊的必要,请你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 明白她正在气头上,恐怕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但宫冰夜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再这么忽远忽近下去。他想和尹亦浠复婚,回到五年前的生活。 “只要你让我进去,我保证不会再来。”为达目的,他假意许诺。 尹亦浠听了却只觉得好笑:“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宫先生听力有问题?” “尹亦浠!”宫冰夜咬牙切齿。 “最后一次提醒,你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 尹亦浠实在烦透了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她只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回国之后她从没有刻意联系过任何旧识,可所有人发现她就像看到了眼中钉似的,非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才罢休。 五年前被人如此对待,她尚且可以为他们找理由,把责任都归结在她为了儿子逼婚宫家的自私行径上,可眼下她明明已经离婚了,又躲出去整整五年,害自己的女儿到现在都不能与亲生父亲相认,难道还不够吗? 难道非要逼死她,他们才开心? 尹亦浠气得眼眶通红,偏偏这时宫冰夜又威胁要撞门,她满心愤懑,颤抖着双手翻出手机报了警…… 堂堂宫氏总裁,居然因意图私闯民宅的罪名被带回警察局拘留,说出去实在有损名誉。 但宫冰夜好像并不在乎,气定神闲的坐在局长办公室里,那模样简直与每天在高层例会上聆听汇报时无异。 没坐多久,便有人来保释他。 局长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再三解释今天的事是个误会,有群众报警他不得不受理,才耽误了宫冰夜时间。见宫冰夜态度平和没什么不满,才笑呵呵道别往回走。 宫冰夜目送他进门,转过身,看见站在车旁等待的人,神情中浮出一丝烦躁。 见他这种反应,本就心情不好的宋齐佳也沉了脸,气冲冲的快步过来,开门见山质问道:“你为什么被拘留?又是尹亦浠对不对!” “少管闲事。” 宫冰夜皱眉,嫌恶的扔下句话,绕过车头要坐进驾驶席。 谁知他刚打开车门,宋齐佳居然冲了过来,一把抱紧他手臂,仰着苍白的脸厉声指责:“她都这样对你了,你干嘛还维护她?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拿开!”宫冰夜寒声警告:“我和尹亦浠之间的事,无需外人插手!” “我是你未婚妻!最艰难的日子里是我不离不弃陪在你身边,而尹亦浠那时候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享乐!为了你,我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可她呢?她给别人生孩子!” 这么多年,宋齐佳心里的委屈不断积攒,如灰暗的雾气一般,蔓延至身体各处。她能感受到自己被释放的邪念,但根本控制不了。 她只知道付出就必须有回报,而像尹亦浠那种横刀夺爱的贱人,就该遭到惩罚! “学长,你不是有洁癖的吗?尹亦浠那么脏,你肯定会觉得恶心。相信我,你已经不爱她了,只是执念在作祟。” 宋齐佳不停挑拨,宫冰夜终于失去耐性,淡漠的反问:“那你呢?你心里又有什么东西作祟?” 闻言,宋齐佳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狠狠抓住,撕扯着脱离身体。 她慌乱的想辩解,宫冰夜却再不肯理会她,自顾自的坐进车里,看样子准备撇下她独自离开。 宋齐佳真的怕了,情急之下又故技重施,捂着胸口缓缓倒在地上。 不过这一次,她的晕倒半真半假。 头脑仍有意识,听到宫冰夜飞快下车蹲在身边担心的叫着自己名字时,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开心,可同时,她全身都像被手指粗的针狠狠刺穿那样痛,口中干涩酸苦,渐渐的,竟然泛出血液的甜腥味。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仅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睛看到遥远的蓝天,那么漠然冰冷,仿佛代替全世界向她道别…… 宋齐佳的病情恶化了。 五年前被诊断出乳腺癌时,主治医生曾建议她做一个宫颈方面的详细检查,但那时她被自己身患癌症的消息震惊,并未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前段时间在国外,医生也发现她的子宫似乎有病变,可她只顾着用生病来威胁宫冰夜,始终不肯配合治疗,医生还未等告知她的家人,她就已经随宫冰夜转院回国。 而子宫癌,正是回国后首次详细检查的结果。 病情耽搁了五年,原本米粒一般大小的肿瘤,现在必须要摘除子宫才能保住性命。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宋家父母闻讯立刻赶来医院看女儿,没想到的是,宋齐佳居然不同意手术! 宋齐佳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际,她要嫁给宫冰夜,为宫冰夜生孩子,所以必须保留子宫。对于她近乎疯狂的执着,宋父宋母无计可施,只得联系宫冰夜,让他帮忙劝解。 电话里很多话说不清楚,宫冰夜受托来到医院时,只知道宋齐佳的癌细胞似乎转移了需要动手术,而宋齐佳如五年前那般任性拒绝。 他正为尹亦浠的态度心情不佳,甚至都没有去医生那里了解情况,而是直接找到宋齐佳,告诉她不要让她父母担心,尽快准备手术。 看到他如此明显的敷衍,宋齐佳满心绝望,冷笑着说:“要我手术也可以,但必须是在我们结婚之后。” 她不会再犯傻了,像之前那般毫无保留的对待宫冰夜,得到的结果就是被一次次抛弃,所以这次她要先为自己争取一个保障。 先嫁给宫冰夜,至于他的心,她可以慢慢收回来。 宫冰夜心烦不已,面色阴沉的如同暴风雨前夕聚满乌云的天空:“遇事就要威胁,你不累吗?” “累?当然累……”宋齐佳点点头,忽然大笑起来,指着他厉声质问:“但害我这样累的人是谁?!如果你早点忘了尹亦浠娶我过门,很多事根本不会发生。” “我不可能娶你。”宫冰夜冷声提醒。 “可我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所有人都知道!” 宋齐佳狠狠瞪着他,眼神中有愤懑,也有鄙夷。当初宫氏需要挽回名誉,宫家掌权人需要一段完整的婚姻,于是她成为一颗棋子,主动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现在危机度过了,她失去作用,宫冰夜就想把她一脚踢开? 做梦!她宋齐佳从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而是掌控者,既然进入棋局,就要得到预想中的回报! 宫冰夜彻底被激怒,高声喝道:“那就取消婚约,你若觉得心里不平,大可以把假恋爱的事公之于众!不过你最好别打错算盘,只要我不想,这世上就没有能威胁我的东西!” “你……你站住!” 宫冰夜放完狠话转身就走,宋齐佳急了,踉跄着下床跑到窗边,嘶喊着威胁:“你要是走,我马上跳下去!” 屡试不爽的招数,这一次却失灵,宫冰夜脚步只停顿一瞬,便继续快步向前。 第三百三十章 几个爸爸 医院。 宋家人和宫家人都在,几乎站满了整间高级病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病床上一脸木然的宋齐佳身上,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劝解。 先前他们已经轮番劝了许久,可宋齐佳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愣愣的盯着前方,连眼珠都不动一下。 宋母心疼女儿,坐在床边不住的抹眼泪,魏咏秋也跟着哭了几声,怕宫家人表现得太事不关己,会引起宋家不满。 众人都担心焦急,唯独宋齐佳,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不说话也不动,那是因为她正在反省和思考。 从与宫冰夜在校园内相识开始,她便甘愿充当影子的角色,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始终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宫冰夜开心,她就满足。 她本以为自己这种朦胧的情感会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可如今她才明白,她早已深深爱上宫冰夜,并且一直在等待宫冰夜同样爱上她。 如果过去五年的生活能无限期的延续下去,她相信终有一天会达成愿望,可尹亦浠这个该死的变数,却突然出现了。 她原以为自己用恩情、病痛以及真心,定然可以打败尹亦浠这个对手,可此刻她才发现,在宫冰夜心里她根本连与尹亦浠对抗的资格都没有,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是个失败者。 痴心错付,到头来是自找伤害,可她有做错什么吗?虽然她有私心,但她和她的家族对宫冰夜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宫冰夜得到了爱、金钱、地位,到头来,却要一脚把她踢开去追寻所爱。 他和尹亦浠之间的感情,配得起“爱”这个字吗?两个同样自私的人,吸血鬼一样从别人那里汲取好处的人,凭什么能获得爱?凭什么幸福?!! 宋齐佳的眼睛慢慢变红,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攥起,她做了一个决定: 报复! “爸妈,叔叔阿姨,你们都带着家人们回去吧,我这里有护工照顾,不用给大家添麻烦。” 她终于肯开口说话,神态语气和往日无异,甚至变得更加体贴懂事。 可她越是这样,家人们便越是担心,宋父宋母疼女儿,见她被伤害之后还这样懂事,心都快疼碎了,看向宫泓和魏咏秋的眼神便更加责怪。 在宋齐佳一再坚持下,病房里的人终于陆续离开,宋父宋母留到最后,握着宋齐佳的手让她放心,说他们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医院大厅里,怒火中烧的宋家父母终于忍不住逼婚。 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婚事五年间被多次提起,但每次都无疾而终,其实经过之前的种种变故以及宫冰夜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宋家人并不是很看好与宫家联姻,因为相比于企业发展更上一层楼,宋父更心疼自己女儿。 宫家这边,魏咏秋自然竭力支持两家联姻,宫泓的态度就稍显模糊。 与魏咏秋一样,他也希望联姻后宫氏能够借机飞速发展,可宋齐佳的病,始终是他的顾虑。 而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反对,则是因为宫冰夜已经有长子睿睿,即便宋齐佳日后不能生产,宫家未来的继承人也有保障。 可话又说回来,宋齐佳身体虚弱难以受孕是一回事,彻底切除子宫永失生育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对于宋家人此时的逼婚,宫泓的态度便不如先前客气。 他铁青着脸不开口,宋父的表情也变了,沉声问道:“怎么,见我女儿病重,你们想毁约?” 怕宫泓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话,魏咏秋赶紧抢在他前面解释:“没有没有,宋先生和夫人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在为齐佳的病忧心……唉,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 听她这样说,宋母又开始掉眼泪,拉着她的手哽咽道:“小佳喜欢冰夜,追了他这么多年,总该有个结果的。不然别说小佳,我和他爸心里都过不去这道坎。” 宋家夫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显然是早先商量好的,宫泓不肯配合,魏咏秋只好唱独角戏,再三保证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答复。 “亲家你们放心,我回去就找小夜谈,一定让他尽快抽出时间筹备婚事。这些年我一直拿齐佳当亲女儿看,她嫁到宫家,绝不会受一点委屈。” 得了魏咏秋的保证,宋父宋母总算满意离开。 人都走光了,萧默程从旁边的立柱后露出半张脸,唇角微勾。 “时机已到,布局可以开始了,去把顾凝然找出来吧。”萧默程举着手机,含笑吩咐道。 —— 早过了放学时间,幼儿园操场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孩子牵着父母的手朝校门口走。 尹亦浠今天加了会儿班,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迟到许久。怕福儿等得着急,她小跑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张望半天,才发现缩在角落里的福儿。 “妈妈来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福儿坐在小椅子上,头靠着桌子边,双手抱胸,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头上还带着卫衣帽子,明明听到了尹亦浠的声音,却仍一动不动。 尹亦浠心里一紧,伸手去摸她额头,温度不冷不热,不是发烧。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蛋打量,确认全身上下没有受伤的痕迹,轻轻舒了口气。 “没有生病……那就是被小朋友欺负了?”尹亦浠揽住福儿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谁欺负你了偷偷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报仇去。” 福儿偏头看她一眼,嘴唇抿了抿,又恢复刚才的姿势。 尹亦浠倍感无奈,仰头转了转酸痛的脖颈,忽然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福儿的老师,姓付,是个很温柔的年轻女孩。 她连忙起身问候,付老师与她握手,朝福儿的方向看了看,微笑着问:“福儿妈妈有时间吗?有关福儿的事,我想跟你聊聊。” “当然。”尹亦浠答应,回身嘱咐福儿在这里等她,然后便随付老师去了办公室。 幼儿园是童真的天堂,教师办公室也被装点成梦幻模样,墙壁上布满动漫人物的彩绘,甚至连地板都是七彩的颜色。 走进其中,仿佛连心境都随之发生变化。可想到福儿方才的样子,尹亦浠却轻松不起来。 她猜的没错,付老师请她过来就是想告诉她福儿情绪低落的原因。 “最近几天我发现小朋友们都不喜欢和福儿一起玩了,我问过福儿,她什么都不肯说,今天我找其他小朋友询问,才知道事情经过……” 小孩子如天使般单纯,但因为懵懂而不受道德规范的天性,对其他人来说有时候与恶魔无异。 他们以自己为中心,认为所有人都该与自己一样,反之就是异类,而异类,就要被排挤。 这件事,要从他们讨论发现福儿没有爸爸开始。 每个孩子每天都有家长接送,大多父母轮换,即便父亲工作忙也会偶尔露面,唯独福儿的父亲从没有出现过,包括幼儿园老师让孩子们诉说自己和父母日常相处时的趣事时,福儿的描述里也全无父亲的踪影。 渐渐的,福儿没有爸爸的传闻便在班级里传播开来,之前的好朋友都不再理她,吃饭午睡做游戏她都是一个人。 “……被小朋友们看不起,她可能觉得很伤心,所以撒谎说自己有好几个爸爸。”说到这里,付老师停顿一瞬,看向尹亦浠的眼神产生了细微变化,似乎对她的私生活有些误会。 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尹亦浠心情沉重,但还是连忙解释:“那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关系很单纯。福儿一直向往父爱,所以有时……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那样叫他们。” “原来是这样。”看尹亦浠的确不像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付老师相信她的话,笑容也自然了许多:“那以后你一定要多关注福儿的情绪,她这么大的孩子最敏感,家长不经意的行为都有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好的,我一定多加注意,谢谢老师。” 谈话结束,尹亦浠去教室接福儿回家。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离开幼儿园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好开走,怕回家太晚福儿会饿肚子,尹亦浠便拦了台出租车。 车里,出于对福儿自尊的考虑,尹亦浠没提起她和付老师的谈话,只装作不知道她被同学欺负的原因,与她商量待会要吃什么菜。 福儿还是埋着头一声不吭,不过借着车窗外路灯的光影,尹亦浠看到她眼皮有点肿,好像刚刚哭过。 见女儿这样痛苦,尹亦浠也红了眼眶,强撑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天大的事,吃一顿好吃的就都不重要了。怎么样福儿,妈妈请你吃大餐好不好?西餐日料还是火锅,或者咱们去甜品店吃蛋糕?” 福儿最喜欢蛋糕,以往听到尹亦浠这样说,肯定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此时她却缩在车门边,嘴角向下撇着,沉静的让人心疼。 第三百三十一章 珍惜眼前人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远处摩天大厦的顶层被夕阳的余晖笼罩,橙红色光影以极缓慢的速度后退,玻璃窗折射出淡淡的金色,仿佛世间最后的光芒。 尹亦浠付好车费下车后,福儿正站在路边等她,仍是低垂着头,盯着脚尖无精打采。 邻居阿姨买菜回来和福儿打招呼,见她没有回应,不禁觉得惊奇,因为以往她见到谁都会笑眯眯的问好,天真单纯无忧无虑。 见状,尹亦浠抱歉的对邻居笑笑,走过去拉起福儿的手准备回家,迈出一步,身后的孩子却不动。 “福儿不想回家吗?”尹亦浠俯下身,抬手在福儿头顶轻轻摩擦。 沉默了整个下午,福儿终于抬起头对上尹亦浠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眨动一次,便落下几串泪珠。 “妈妈……”福儿带着哭腔,低声嗫喏:“我想哥哥。” 尹亦浠早猜到她心情不好会找宫冰夜或者睿睿,下意识咬住嘴唇,犹豫片刻,为难道:“福儿你乖,哥哥有自己的家,而且这个时间他正在学习,我们不能总打扰他。” 闻言,福儿的泪水更加汹涌,小声抽泣直接演变为嚎啕大哭。 “哥哥也不要我了!”她模样凄惨的哭喊。 幼儿园的同学欺负她,刚交到的好朋友也不理她了,她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哥哥,可是现在连哥哥也不能见……那些同学说得对,一定是她不乖也不可爱,所以才没人喜欢她。 她哭个不停,委屈的模样让尹亦浠也心头揪痛,最后连路人都聚过来帮忙安慰。 尹亦浠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给宫冰夜打电话。 前几次见面都闹得很不愉快,尹亦浠以为这次肯定少不了一顿讽刺,没想到宫冰夜得知情况后,竟一口答应。 “但是有个条件。”宫冰夜顿了顿,故作无奈道:“睿睿最近课业重,晚上需要我辅导,所以我也要随他一起住过去。” “你说什么?!” 尹亦浠一惊,转头间对上福儿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家里面积本就不大,睿睿来了可以和福儿睡双层床,宫冰夜呢?总不能让她把卧室让出去吧?就算宫冰夜睡沙发,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他们这种关系也不合适啊。 尹亦浠还在犹豫,宫冰夜忽然不耐烦:“行不行一句话,我在外面应酬,没那么多时间耽误。” 本就是有求于人,自己的确不该把姿态摆得太高, 经宫冰夜催促,尹亦浠终于下定决心,同意了他的要求。 翌日。 从整夜纷杂的梦境中醒来,尹亦浠侧头看向窗外,天刚蒙蒙亮,时间还早,她却没有半分睡意。 明明间隔着一扇门,客厅里那人的存在感却格外强烈,她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望去,仿佛透视一般,那人熟睡时的模样极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心里涌起种异样的感觉,她更没有继续睡的心情,猛地弹坐起来,下床去浴室洗漱。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整个人仍有些恍惚,干脆打开花洒洗澡。当她磨磨蹭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已坐在餐桌边。 福儿咬着一片烤好的面包,声音含糊:“妈妈今天起晚了哦,我和哥哥去叫你,结果你都没醒。” 睿睿毕竟年纪大,懂得体谅人,见状帮尹亦浠解释:“妈妈工作累,又要照顾你,所以需要更多时间休息。” 尹亦浠欣慰的笑笑,这时,宫冰夜叉了两块煎蛋分别放在睿睿和福儿面前的碟子里,又朝对面的空座示意:“坐下吃早餐,然后我顺路送你和福儿。” “不用了,我送福儿就好。”尹亦浠习惯性拒绝。 宫冰夜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反问:“让她和你一起坐公交,还是地铁?” 城市的早高峰简直是一场灾难,即将迟到的上班族和等着买菜做饭的大爷大妈可不会管站在身边的人年龄多大,一律强硬推挤。即便有尹亦浠护着,福儿偶尔也会被踩上几脚,或者险些摔倒。 论起提供给孩子的生活质量,尹亦浠再奋斗几辈子也比不过宫冰夜,这一点她承认。 见她有些松动,宫冰夜的态度愈发强硬:“就这样决定了。福儿昨天心情不好不是吗?她既然喜欢和睿睿在一起,就让两个孩子多相处。” 在宫冰夜的强烈建议下,早餐后尹亦浠只好带着福儿坐上宫冰夜的车。 汽车停在幼儿园门口,睿睿拉着福儿的手把她送进教室,并将水壶、午餐便当、补充维生素的钙片等一件件交给她,事无巨细的嘱咐。 睿睿只有八岁,但外貌完全继承了宫冰夜和尹亦浠两个人的优点,唇红齿白,身上的穿戴也都是当季新款,远远看去简直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而且性格方面他像宫冰夜更多一点,外人面前永远一副冰山脸,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宠溺得过分。其他小朋友见状,都不由得羡慕起福儿。 有一个胆子大的女孩想把自己的零食送给睿睿,睿睿先看向福儿,见福儿鼓着嘴流露出失望神情,立刻婉拒了女孩的好意,直到把福儿重新哄得高兴了,他才挥手道别。 随后,睿睿也被送去学校,汽车里只剩下沉默以对的两个人。 “去哪儿?”宫冰夜明知故问。 看出他又要找茬为难,尹亦浠抿抿唇,低声道:“前面公交站放我下去就行。” 想到尹亦浠偷偷去萧默程公司上班,宫冰夜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论她怎样回答,他都不会满意。 闻言宫冰夜冷哼一声,语带讽刺:“不敢说?” 一大清早,尹亦浠实在不想和他吵架,而且昨晚他肯带睿睿来家里确实帮了她大忙,她也不想落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便隐忍着不满,告诉他萧默程公司的地址。 宫冰夜暗自咬牙,狠狠踩下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了过去。 尹亦浠没有准备,后脑磕在椅背上,在宫冰夜突然恶意减速后又险些撞到挡风玻璃。 “你……”她惊魂未定,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宫冰夜用眼角瞥她,语气如表情一般冷漠:“利用我儿子帮你女儿调整心情,我收你点利息,不可以吗?” 他不知道福儿是自己的女儿,所以认为福儿的存在对睿睿来说本身就代表着残忍,而现在,尹亦浠又对睿睿召之即来,仅仅是为了满足福儿的要求,所以他才会替睿睿不值。 当然,之所以出言中伤尹亦浠,其中也有萧默程的原因。 尹亦浠一直都沉浸在自责中,有时她甚至不敢面对睿睿,宫冰夜何其聪明,找到了她的软肋便狠狠攻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这是她犯的错,受惩罚也是应当。 她不再开口,任由宫冰夜羞辱埋怨,将苦痛和委屈都埋在心底最深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到达萧氏集团的办公楼,尹亦浠刚下车,便遇到了随后而至的萧默程。 萧默程早就发现了宫冰夜的车开在前面,此时故意落下车窗,探出头来与尹亦浠打招呼。 见尹亦浠神色不对,担忧询问道:“遇到麻烦了吗,怎么看上去不高兴?” 尹亦浠勉强扯了下唇角,摇头说没事。 萧默程不信,直接把车停在旁边,下车后来到她面前,掌心覆在她额头上。 一瞬间的怔愣,尹亦浠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萧默程先一步收回手,疑惑的自言自语:“温度不高,应该没生病……” 不远处的两个人姿态亲昵,透过挡风玻璃,落入宫冰夜眼中。 宫冰夜微眯起眼睛,想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可嘴唇却始终紧绷着,盯着前方的凌厉目光如同随时准备进攻的野兽。 他愤怒,不甘,同时又生出些对宋齐佳的歉意。 宋齐佳那样爱他,他对她疾言厉色不管不顾,而他放下一切工作去陪伴照顾的尹亦浠,却如此待他。 他早看出尹亦浠和萧默程的关系不一般,原就没期待着同在一间公司上班两个人能毫无接触,但是至少……至少尹亦浠该矜持一些, 照顾下他的感受。 可尹亦浠是怎么做的呢?公司门前当众与萧默程调情,呵,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的自信! 怒气冲冲的发动汽车离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医院。 想起饱受病痛折磨却对他心心念念的宋齐佳,他心中有愧,犹豫片刻后决定上楼。 夏季进入尾声,最后的闷热气息与初秋的凉爽作斗争,空调被闲置,房间半开着窗,宋齐佳就坐在窗边,散落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和煦阳光描绘出侧脸的轮廓,宁静安和,又透着挥散不去的忧郁。 昨天陪睿睿和福儿看动画片,间隙播放了一支钻戒广告,相互依偎的男女同声说:“珍惜眼前人。” 那时他只是匆匆一瞥,此刻却忍不住生出疑问:他是不是该像广告里说的那样,珍惜眼前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怜惜 在门口站了很久,宫冰夜才迈步走进病房。 宋齐佳听到声音转头,没像平时那样兴奋的起身迎接,而是平静的说:“我决定做手术了。” 她愿意配合治疗,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宫冰夜正想安慰她别紧张,却听她继续说道:“你能陪我吗?这次是个大手术,我很害怕,如果有你在身边我会更有勇气。” 宫冰夜翕了翕唇,内心纠结。 答应陪她做手术很简单,只要吩咐韩远把近期的各项工作延后或者分派给下属们去做,就可以腾出不少时间。只是答应之后,宋齐佳会不会认为他对她有感情,更加不愿放手? 上次好不容易把话说开,此时心软,恐怕他又要陷入从前的怪圈。 可就在刚刚,他脑海中还冒出了“珍惜眼前人”的想法。尹亦浠背叛他,玩弄他,甚至在有了新欢后想将他一脚踢开,他实在不该再执迷不悟。 而且,即便他能和尹亦浠重新在一起,他的家族仍是这场婚姻的巨大阻力,尹亦浠想要的那种幸福,他或许永远也给不了她。 与其相互折磨,倒不如彼此成全。 宫冰夜想的很透彻,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见此,宋齐佳更加确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不由暗自冷笑。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他不珍惜,那就别怪她虚伪无情。从今以后,她也要变成尹亦浠那种心机深重的女人,如果变成魔鬼才能夺回自己应得的东西,那么她愿意先下地狱。 她莞尔一笑,故意体贴的帮宫冰夜找理由:“我知道学长工作忙,提这种要求的确是我太过分,你别担心,我爸妈会请来美国的医生给我做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 男人的天性,大多吃软不吃硬。对于性格强势无理取闹的女人他们烦躁生厌,而女人一旦变得温柔体贴,他们甚至连原因都不会考虑,便立时心生怜惜。 宫冰夜即便深沉睿智,有些时候,也难免落入俗套。 见他露出愧疚的神情,宋齐佳转头望向窗外,缓缓勾起唇角:“还有一件事,我想请学长帮忙。” “你说。”这次宫冰夜没有犹豫,很快回应。 “我想准备一份遗嘱。你知道的,我是宋家内定的继承人,如果手术发生意外,宋家内部可能会出现乱象。而且这件事我不敢对父母提,怕他们接受不了,只能求你。” 宋齐佳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浪费在宫冰夜身上,还没有得到结果,却又被死亡之神威胁。 曾经那样阳光开朗的女孩,此刻却用一种仿佛看破生死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宫冰夜心痛之余,又生出深深的惋惜。 宋齐佳的病已成事实,无人能改变,但宫冰夜懊悔的想,如果当初宋齐佳追在他身后的时候,他能回头多看她一眼;如果当初宋齐佳声嘶力竭指责他的时候,他能多一些耐心的陪伴;如果当初宋齐佳绝望的以死相逼时,他能给出更多的怜惜而不是无奈……那么此时此刻,他也许不会如此悲恸。 千千万万的悔恨,最后只凝结成一个字:“好。” —— 自宫冰夜和睿睿来家里住了一夜,短暂的开心了一天之后,福儿又回到之前的抑郁沉默,甚至开始抵触去幼儿园上学。 她向来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记得入学之初,所有被家长送进幼儿园的孩子都拉着爸妈的手恐惧大哭,只有福儿不耐烦的赶尹亦浠快走,还屁颠屁颠的去哄其他小朋友。 她突然间变得如此反常,尹亦浠起先只以为她到了年纪开始任性,可随着后几天的观察,尹亦浠又推翻了先前的猜测。 因为最近放学回家,福儿除去情绪低落外,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甚至有一次连书包都破了个洞,而她每天带去的便当盒回来时都空空如也,尹亦浠很清楚,她并没有那么大的食量。 难道福儿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尹亦浠有过这样的怀疑,随即却又否定。 福儿从小性格就霸道,只有她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的时候。再者就算她真被欺负了,也肯定会回家告诉大人,不可能平白忍受。 尹亦浠找不出原因,便偷偷与福儿的班主任联系,询问福儿近况,得到的答案也是一切正常。 实在没办法,最后她只好请了两天假,留在家里陪福儿,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可是这期间福儿还是什么都不肯对她说,终日沉默着,连吃饭都没胃口,对动画片也提不起兴趣。唯一能引起她情绪变化的,就是尹亦浠提起上学的话题。 “我不要!”听说明天又要去上学,福儿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紧紧攥着床单,脸色因激动涨得通红:“我再也不去上学了,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整整熬了两天,任何进展都没有,尹亦浠心里也急。 虽然她与萧默程有私交,但她不能因此就肆无忌惮,公司里本就有些不好的传言,瓜田李下,此时正是该避嫌的时候,她不该给自己和萧默程添麻烦。 而且请假没有薪水,她欠萧默程的钱也还没还清,照这样下去,她和福儿难道要喝西北风吗? 她握着福儿的肩膀,态度认真的和福儿谈:“之前生病住院你已经耽误了很多课程,妈妈没要求你补课,但是总不能越差越多。你看哥哥,从小学习就拔尖,你就甘愿被哥哥比下去吗?” 尹亦浠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福儿仍旧非常抗拒。 “不去不去,我死都不会去的。我就是坏孩子,不喜欢上学的坏孩子!!”福儿大声喊叫,然后灵巧的跳下床,跑进浴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尹亦浠站起身,无力的望着浴室方向,头痛异常。 两日假期结束,第三天尹亦浠开始上班,准备好整天的饭菜、水果和零食后,她不放心的才出门,把福儿独自留在家里。 谁知她刚离开不久,家门便被敲响。 福儿心情抑郁,但警惕性还是有的,搬来把椅子踩上去,贴在门镜上仔细看了半天,确认外面只有萧默程一个人,这才乖乖开门。 “吃早饭了吗?听说你喜欢小笼包和南瓜粥,叔叔来的路上买了点,还热着,快过来吃。”萧默程晃晃手里的纸袋,食物的香气透过纸袋传出来。 尹亦浠早上出门匆忙,福儿的早餐有时是冲泡的燕麦粥和饼干,有时是简单的面包牛奶,还有时候是前一晚的剩米饭放些鸡蛋炒一炒,虽然好吃,但比不上刚出炉的热包子。 本来没什么食欲,闻到小笼包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却被勾了出来,福儿舔舔嘴唇,居然真听话坐在了饭桌前,捧起粥碗喝了一小口,然后开始吃包子。 吃过早餐,萧默程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份水果沙拉,上面还淋着清甜的奶昔,福儿一尝便知道,这是在她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的。 甜品会让人心情变好,这话果然不假。福儿将满满一份沙拉吃完,低沉多日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丝活力。 萧默程见状,以消食为由陪福儿玩游戏,国外知名游戏公司新出的软件,还未公开发行,萧默程作为投资者才拿到的体验资格。小孩子都喜欢新鲜事物,何况国外的游戏产业较国内更加发达,福儿很快就被游戏吸引,几乎将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一连玩了两个多小时,见时机差不多,萧默程关闭电脑,抱着福儿坐进客厅。 “累了,让眼睛休息一下,福儿闭上眼睛跟叔叔聊聊天好吗?”萧默程温和的引导。 玩到兴头上没感觉,此时眨眨眼睛的确有些酸涩,福儿听话闭眼,靠在沙发上休息。 见状,萧默程舒了口气。 两天前尹亦浠跑去找他请假,他看出尹亦浠面带忧虑便多问了一句,得知福儿不肯上学的事情。 他对福儿还算有些了解,也和尹亦浠一样觉得奇怪,本以为尹亦浠作为母亲,两天时间肯定能把孩子哄好,没想到昨晚给尹亦浠打电话,才知道事情没有任何进展。 主动提出延长假期被尹亦浠拒绝,他只好亲自出马,帮她问出真相。 “福儿,你知道刚才哪款游戏的创意开发者是谁吗?” 福儿都快睡着了,闻言拐着弯“嗯”了一声。 萧默程含笑解释:“他是一个英国男孩,只有十五岁,从小沉迷游戏不喜欢上学,是旁人眼中的‘坏孩子’,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会凭借‘玩物丧志’的东西取得成功。” “哦,这么厉害啊。”福儿不走心的夸赞,显然对英国男孩的成功之路不感兴趣。 萧默程略显无奈,随后询问道:“那么福儿觉得,上学是必要的吗?” “那当然……” 迷迷糊糊间,福儿张口就答,意识到萧默程话里有话后,她瞬间清醒,立刻收声。 怪不得萧叔叔一大早过来,又是早饭又是甜品,还陪她打了好久的游戏,居然和妈妈是一伙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转学 福儿是个很开朗的孩子,尤其因为从小家庭环境的影响,每到一个新环境她都会下意识去结交朋友,害怕独自一人。 刚入学的时候,她按照自己一贯的方式交朋友,和幼儿园的同学们相处的十分融洽,可自从她没有爸爸的事被发现,同学们就好像约定好一般,再也没人和她玩。 上次班主任付老师察觉这种情况,特地找排挤她的同学家长谈话,谁知此后同学们更加记恨上了她,行为也愈发过分,渐渐从冷落排挤演变成了欺负。 比如她中午带去幼儿园的便当,一定会被其他孩子抢食一空,比如游戏时间她去玩滑梯, 会有同学从背后恶意推她,甚至有一天放学,几个同学把她围在角落,想从她书包里翻找玩具……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说尹亦浠的坏话,那些话不像小孩子能说出来的,很可能是被大人挑唆。 她想过反抗,但害怕告诉老师之后会更被同学们讨厌,也不敢对尹亦浠说,怕惹妈妈烦心。 “所以你就把痛苦都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萧默程摸摸福儿的脑袋,眼中流露出心疼,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福儿嘴角向下撇,吸吸鼻子,强忍着没哭:“妈妈上班很累的,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艰难的生活才能令人成长,福儿虽小小年纪,却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 不过到底有年龄限制,许多她认为困难至极的事情,对成年人来说其实很容易解决。 “萧叔叔帮你换一间幼儿园好不好?”萧默程提出解决方案。 闻言,福儿眼睛一亮,似乎不敢相信:“真的可以换吗?那……是不是要重新交学费?” 萧默程温润的笑了,捏捏她脸蛋,含笑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妈妈在叔叔公司上班,总不至于连这点学费都出不起。你只需要回答叔叔,想不想转学?” “想!”这一次,福儿没有犹豫。 问清了福儿的想法,萧默程立刻回到公司,邀功似的将情况告知尹亦浠。 听说福儿被欺负的经历和种种顾虑,尹亦浠忍不住自责哭泣。 是她没本事,不能带给福儿正常的生活,也是她粗心大意,这么长时间都没弄清楚福儿厌学的原因,要不是萧默程帮忙,不知福儿还要独自承受多久。 “谢谢你萧总,我……我这个母亲太不称职,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尹亦浠哽咽的道谢。 萧默程递来纸巾,抿抿唇,主动说道:“你一个人工作带孩子,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下次再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现在生活压力繁重,一个女人独自撑起一个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人愿意帮忙,无异于雪中送炭。可平白无故的,尹亦浠怎么能一而再的接受萧默程帮助? 萧默程的心思,她或多或少知道些,因此,她更不能白受人恩惠。 于是她连忙拒绝:“萧总能让福儿敞开心扉,我已经很感谢了,至于转学的事不敢再麻烦您,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你有什么办法?”萧默程皱眉,不喜欢尹亦浠和自己这样客气。 工作时间,尹亦浠不打算和他聊太多私事,怕会落人话柄,敷衍几句便借口手头的工作没忙完,跑回了旁边秘书室。 福儿转学的事正式提上日程,从这天起,尹亦浠每天下班回家吃过饭就开始抱着电脑查本市的幼儿园。 最初给福儿选定这家幼儿园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既要保证幼儿园的教学质量,还要满足不能离家太远的条件。那时尹亦浠还在先前的公司工作,这间幼儿园就在她上班的路上。 眼下尹亦浠进入萧氏,接送福儿倒也还算方便,只是这个路段的幼儿园不多,少数几家经过比对,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尹亦浠一一否定。 一连忙碌了几天都没有收获,转眼便来到周末。 尹亦浠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做了个大扫除,然后又抱起电脑头疼的坐在沙发上,福儿对新幼儿园抱着很大期待,见状捧着桶爆米花凑到她旁边,目光好奇的在屏幕上搜寻。 母女二人正“加班工作”,门铃突然响起来,福儿一溜烟跑去开门,居然是睿睿来找她玩。 听说尹亦浠要给福儿换幼儿园,睿睿思忖片刻,帮忙出主意:“我现在的学校旁边有一家幼儿园,教学和环境各方面都很优秀,当年妈妈离开……我被送去那里读过一段时间。” 不小心提起旧事,睿睿声音低下来,眼尾偷瞄尹亦浠,发现她的表情尴尬又难堪,连忙转移话题道:“福儿转到那里,我刚好可以照顾她,如果妈妈工作忙,我就把福儿接去家里吃饭。” 见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被睿睿发现了,尹亦浠立刻调整好自己,把桌上的零食拿给睿睿吃,集中精神考虑他的建议。 睿睿口中的那间幼儿园在她的考量当中,不过也是第一个被她否定的。 原因无他,幼儿园的条件一如睿睿所言,只是费用极高,而且并不是有钱就可以进去,听说对孩子的自身素质要求也非常高,许多高官权贵的子女都不见得能被招收。 福儿从国外到国内,本就一再转学,虽然课业没落下过却也只是依仗着小聪明,完全达不到神童的等级。 再者,睿睿能被招收自然有头脑超常的原因,可也少不了宫家助力,贵族学校,本就不是普通孩子能畅想的。 尹亦浠对此不抱希望,可福儿的满脸期待和睿睿对妹妹的体贴关怀,却让她不忍拒绝两个孩子。 再三纠结之后,她终于决定找宫冰夜帮忙。 电话拨过去响起忙音时,她下意识抓紧衣角,想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生怕当着孩子的面再被宫冰夜讥讽。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宫冰夜压根没接电话。 第一通电话被挂断,在睿睿和福儿的安慰鼓励下,她又硬着头皮拨过去第二次。 “铃铃铃——铃铃铃——” 寂静的医院走廊里,令人心绪不宁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宫冰夜面色凝重。 接,还是不接? 方才的电话他在犹豫后挂断,一则是怕对不起尹亦浠,二则是怕对不起手术室里生死一线的宋齐佳,可这第二通电话,却令他产生动摇。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尹亦浠不可能一再联系他,以往他那样盼望尹亦浠的主动,此刻终于实现了,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机会流逝吗? 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摩擦,就在即将触碰到接听键的时候,手术室大门忽然被打开,医生出来宣布手术结束。 宫冰夜指尖顿住,瞬间转移方向,点击挂断,而后随着宋家人一起上前,迎接手术成功的宋齐佳。 “嘟嘟嘟……” 电话那端再次传来忙音,尹亦浠攥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眼眸中期待的光芒也逐渐消失,她弯唇,自嘲的笑了笑。 睿睿将一切看在眼里,试探着安慰:“爸爸可能在开会,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会跟他说,让他帮忙。” 尹亦浠果然拒绝,冷声道:“没有他,我照样能给福儿找一所好幼儿园。”随即拿着手机,躲进卫生间里。 福儿原本对幼儿园没太大要求,自从听说能经常和睿睿在一起后,她就无比渴望着能进入睿睿所说的那一间。尹亦浠以一己之力自然办不到,宫冰夜又指望不上,只能请别人帮忙。 电话里,萧默程痛快答应,还表示愿意假装福儿的亲生父亲。 “若是能成功,福儿一定很高兴,到时我请客吃饭。”顿了顿,尹亦浠略显为难道:“至于假装福儿父亲的事……还是算了吧,我不希望福儿生活在谎言中,哪怕那能让她得到短暂的轻松。” 傍晚。 睿睿回到家,见宫冰夜正在书房工作,便气鼓鼓的进去质问他为什么不接尹亦浠电话。 “你知道妈妈有多着急吗?她连续拨了两次,可你居然全拒接了!” 听说白日里睿睿都和尹亦浠在一起,宫冰夜还以为睿睿出了什么事,连忙担忧的询问。 睿睿别过头,没好气道:“不是我,是福儿!” 把福儿想转学的事对宫冰夜说了,睿睿舔舔下唇,有些不自然的告密:“就因为你不接电话,妈妈只能去找萧默程帮忙,那个萧叔叔总出现在妈妈身边,我觉得他……” “居心不良”,不用他说宫冰夜也知道。 可是闻言,宫冰夜并没有如睿睿预想的一般懊恼,反而露出了丝笑意。 睿睿疑惑地歪着头,想不通自己不惜放下身段听墙角才探听到的秘密,爸爸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重视呢? 他哪里知道,对宫冰夜来说尹亦浠有困难第一时间联系的人是他而不是萧默程,已经足够令他振奋。 这证明在尹亦浠心中,他的地位在萧默程之上,也间接暗示着,福儿和萧默程的关系或许不是他猜测的那样。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她要报复 病房中,麻药的药效消退,宋齐佳从一片虚无中醒来。 转头看向四周,宋父宋母正满面担忧的守在床边,自家保姆在桌子前忙碌,宫冰夜不在。 进手术室之前,宫冰夜明明承诺过会一直陪伴她,难道他言而无信,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还是说他趁此机会,又去和尹亦浠私会了? 生死线走过一遭,宋齐佳的疑心更甚,认为除了自己,谁都不值得依靠。 她冷冷的想:既然宫冰夜无情,就别怪她无义了! 宋父看出她在找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帮宫冰夜解释:“宫氏最近正筹备着新建一做工厂,冰夜忙得没日没夜,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你。” 从前宋父很欣赏宫冰夜,沉稳老练年轻有为,如果能成为宋家的女婿他自然满意。可是冷眼旁观这五年自己女儿对宫冰夜用情至深,而宫冰夜始终不冷不热,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他对宫冰夜的那些好感早已消磨殆尽。 若不是宋齐佳执拗的不肯放手,他宁可放弃与宫氏的一切合作,也不会再让女儿受苦。 可眼下宋齐佳刚做完一场大手术,心情波动会影响手术效果,他只能帮忙转圜。 令他震惊的是,宋齐佳闻言居然轻描淡写的说:“不用骗我,我知道他就算不忙,也不愿意来陪着我。呵,算了,我不要他了。” “你的意思是……”宋父与宋母对视一眼,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随即,宋齐佳平静道:“我要放弃他,重新开始。” 听到这话,宋父宋母是真的高兴,完全不疑有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早已看出来,即便宫冰夜疲于压力娶宋齐佳进门,宋齐佳也不会得到幸福。 他们的女儿人品、相貌、能力处处优越,离开宫冰夜,难道会找不到更好的男人吗? 看着父母欣喜的模样,宋齐佳心中歉疚。 手术前为避免父母担心,同时也怕宫家人知道她无法生育后会看不起她,她特地买通医生,让医生告诉两家父母院方准备了新的治疗方案,可以不用切除子宫。 此时此刻,只有她和医院的知道,她的身体里已经失去了属于女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不再是个完整的人,害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宫冰夜和尹亦浠,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她要报复,报复!! 周一清晨。 宫冰夜照常送睿睿上学,路过小学旁边的幼儿园时故意放慢车速,在一众家长小朋友中间寻找熟悉的身影。 “在那儿,爸爸快停车!” 睿睿眼尖,发现不远处的尹亦浠和福儿之后立刻让宫冰夜停车,跳下车跑了过去,宫冰夜随即也信步跟去。 福儿和睿睿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尹亦浠也习惯了,正好现在幼儿园里外都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挤不进去,便任由两个孩子玩闹。 只不过见宫冰夜走近,她立刻转过身面对萧默程,一副不愿看见他的样子。 宫冰夜知道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于是主动示好,询问道:“来给福儿办转学?” “嗯。”尹亦浠发出个鼻音,算作回答。 “看样子还没来得及办,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直接无视掉旁边气场强大的萧默程,宫冰夜自顾自决定。 萧默程欲开口理论,被尹亦浠拦住。 “宫先生很闲?”尹亦浠朝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看了眼,蹙眉道:“不怕睿睿上学迟到?” 宫冰夜自动忽略她语气中的讽刺,微笑回答:“睿睿学习好,请假也不会落下课程,而且我可以叫司机过来送他。” 拳拳打在棉花上,尹亦浠生出种无力的感觉,索性不与他兜圈子,直接拒绝:“不敢劳烦宫先生,你帮福儿办入学,恐怕会被别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宫冰夜装傻。 尹亦浠瞪他:“你说呢?!” 今天宫冰夜明显是故意过来找茬的,尹亦浠嫌他烦,拉着萧默程就要去找睿睿和福儿,谁知宫冰夜又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什么?”尹亦浠终于急了。昨天她想找他帮忙,结果他一次次拒接她电话,现在她找别人,他又横插进来,他就非要和她作对才开心吗! 昨天的事宫冰夜自知理亏,被尹亦浠吼了也不气恼,格外诚恳的做出解释。 “睿睿小时候上过这间幼儿园,老师校长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你是他妈妈。眼下你和……”瞥了萧默程一眼,宫冰夜面色微沉:“你和另一个男人给福儿办手续,若是传出去,睿睿和福儿说不定都会被人诟病。”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睿睿的妈妈?” 尹亦浠觉得奇怪,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随后见宫冰夜抿唇不语,只静静的望着她,忽然明白过来。 是了,当初她能狠心离开,睿睿却不会狠心忘记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学校里经常会有亲子活动,即便她从不参加,睿睿肯定也会为她保留位置。 之前有一次睿睿放学找福儿玩,拉开书包写作业的时候,尹亦浠还看到了从他文具盒夹层里掉出来的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福儿在之前的幼儿园待不下去,就是因为她“混乱”的情感生活,若不能杜绝谣言,不仅福儿会再受伤害,或许连睿睿都会受连累,宫冰夜的担心不无道理。 尹亦浠产生动摇,犹豫的看向站在身侧的萧默程,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她请萧默程帮忙,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现在因为宫冰夜的一席话她就要把人一脚踢开,这种行为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可没想到,萧默程见状只是笑了笑,温声询问她:“需要我先离开吗?不用为难,别忘了请我吃饭就好。” “……对不起。”尹亦浠歉意的垂下头,紧咬着唇,艰难的挤出三个字。 “不需要向我道歉,永远都不需要。” 萧默程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干脆的转身离去。 目送萧默程走远,幼儿园门前的家长送完孩子陆续散去,尹亦浠叫来睿睿和福儿,与目睹了她和萧默程“依依惜别”而脸色不大好的宫冰夜一同进入大门,朝教学楼走去。 因为宫冰夜到来,幼儿园校长亲自接待,问了半天“往届优秀毕业生”睿睿的近况,才把视线转移到福儿身上。 父母的颜值摆在那里,福儿的相貌自然不差,可还有句话是人靠衣装,与幼儿园里名牌加身一个个打扮的像王子公主似的小孩子们相比,福儿的衣服便显得太过寒酸。 私人学校,校长似乎习惯于以身份地位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见福儿这副模样,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她资质欠佳。 “宫先生亲自引荐,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些方便,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幼儿园树立名声完全依靠于强大优秀的教育能力,从这里出去的孩子,无一例外会升入本市最好的小学,所以我觉得这位福儿小朋友,可能不太适合这里。” 碍于宫冰夜的面子,校长措辞已足够委婉,估计要是尹亦浠自己找来,会直接被赶出去也说不定。 看出自己被嫌弃了,福儿显得有些瑟缩,抽出被尹亦浠拉着手,悄悄挪到尹亦浠身后躲着。 睿睿见状不满,冷着脸与校长道别,带福儿去外面玩。 早料到会被拒绝,宫冰夜拿出准备好的两份档案。 尹亦浠和福儿曾在国外生活五年,这是她们过往经历中唯一的亮点,宫冰夜将其华丽修饰,希望能以此令校长产生动摇。 崇洋媚外,这是许多人骨子里的劣根性,这一点在上流社会尤其明显,教育机构也不能免俗。看完两份档案,校长果真陷入沉思。 在宫冰夜的极力推荐下,校长最后决定给福儿一次参加入学考试的机会,如果能达到及格线,便同意录取。 尹亦浠相信福儿的能力,毫不犹豫的应下。 事情办完了,两人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可找遍了整个校园,都没找到睿睿和福儿。 站在幼儿园门口,尹亦浠焦急的四处张望:“这么一会儿时间,跑哪去了?”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宫冰夜也略显紧张,却仍冷静安慰道:“应该走不远,睿睿有分寸。” “可是福儿身子弱,今天出门我没给她穿外套,万一着凉再生病怎么办?” 福儿身患白血病,与其他孩子不同,日常行为需要格外注意,所以尹亦浠才会如此担心。可宫冰夜不知内情,见尹亦浠心里只有福儿,便露出不满的神色。 “福儿怕凉,睿睿就不怕?还是说睿睿不是你养大的,所以你不心疼?”宫冰夜冷眼盯着她,含怒质问。 他若不提,尹亦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让人产生误会,连忙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睿睿和福儿都是她的命,她怎么会厚此薄彼?更何况相比于福儿,睿睿才是陪她度过最艰难时光的孩子。 她对福儿歉疚,对睿睿便更加歉疚心疼。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许伤害我的孩子 宫冰夜心中不快,不理会尹亦浠的解释,独自朝一个方向继续寻找。 当务之急是找到两个孩子,尹亦浠也没时间哄他开心,立即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两人各绕了幼儿园一周,最后在原地相汇,不用开口,看表情就知道一无所获。 宫冰夜本想提议去远处找找,发现尹亦浠脸色不对,蹙眉问道:“哪里不舒服?” “啊?”尹亦浠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没有,可能跑的太快了。” 宫冰夜眉头蹙得更紧,也不说话,就那样沉默的望着她,目光透出无形的压力。 “这两天没睡好,有点头晕……”迫于压力,尹亦浠只好如实回答。 最近她一直忧心于为福儿换幼儿园的事,白天整日劳累,夜晚却又失眠。本就孱弱体虚,如此一来身体便更加不堪重负,她没敢跟宫冰夜说,其实刚才在校长室里她就已经觉得头晕。 闻言,宫冰夜把车钥匙扔给她,抬抬下巴示意:“去车里休息。” “不行!”尹亦浠几步走到他面前,按着胸口咳嗽几声,气喘吁吁的强调:“我得去找孩子们,这附近人多车也多,万一出事怎么办?!” 宫冰夜不耐的呼出一口气,反手把她推回车边,打开车门把人塞进去,并从外牢牢抵住车门。 她滑下车窗,神情间染上怒意:“你要干什么?非法拘禁吗!” “非法拘禁你休息?”宫冰夜轻嗤一声,沉着脸警告:“不想生病拖累睿睿和福儿,就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好像很确定尹亦浠会听话似的,顺着车窗把车钥匙扔进去,转身就走了。 而尹亦浠的确如他所料,呆呆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有动作。 因为他说得对,尹亦浠最近的休息和饮食都不好,时常头晕眼花,刚才跑了一大圈已经是极限,以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再跑出去几十米,说不定就会晕倒。 她若固执己见,只会成为别人的拖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上策 这样想着,她缓缓靠在椅背上,大脑的运转速度逐渐变慢,最后维持在一个平静的状态。 车窗半开着,风吹动叶片沙沙作响,行人经过的脚步声,还有偶尔的汽车鸣笛声都渐行渐远,恍惚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入睡了,还是疲累到极点的昏睡……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可当她醒来看手机,其实才过去半个多小时。 短暂的休整的确使身体恢复了力量,她坐直身体茫然四顾,发现不仅睿睿和福儿没回来,连宫冰夜都失去了踪影。 明知现在是白天,重要路段还有交警巡逻,他们三人应该不会有事,但她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慌乱,急切的跑下车寻找。 顺着宫冰夜离开的方向一路向前,马路对面是一座公园,尹亦浠猜想两个孩子很可能跑来这里玩,刚好头顶绿灯亮起,她连忙朝对面跑去。 谁知一辆货车正行驶到马路中央,见尹亦浠直刺刺的冲出来,司机立刻死命的转动方向盘,可是距离太短,车头仍径直朝尹亦浠撞去。 感受到身侧的劲风,尹亦浠全身一凛,心脏在瞬间停止跳动。 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从背后飞奔而来,猛地把她扑倒在地。同一时间,货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飞速驶过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惊魂一刻过后,货车司机擦擦额头的冷汗,重新驾车离开,几位路人扶起宫冰夜和尹亦浠,好心的提醒他们去医院检查。 尹亦浠表情木然的向他们道谢,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宫冰夜轻抚了一下左臂,见尹亦浠看向自己,立刻将手臂收到背后。 “你受伤了吗?”察觉他的异样,尹亦浠担心询问。 方才短短的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落在地上时却没有丝毫痛感,想必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宫冰夜身上。那样强大的冲力,他应该会受伤。 宫冰夜浅笑着摇头:“膝盖磕到了,但不是很疼,没关系。” 尹亦浠的注意力果然被他的膝盖吸引,垂眸打量半天,非让他走几步看看。 “……你看,没事吧?我不会骗你的。” 宫冰夜配合的原地踏步,膝盖确实不疼,左臂的扭伤却让他表情微僵。 不过他掩饰的好,尹亦浠并未发现,两人随后便到公园寻找。 这座公园正在维修,所以宫冰夜之前路过时并未进来,此时刚一走进,没多远便听到福儿的哭声,还有睿睿愤怒的指责声,好像在和谁吵架。 顺着声音找去,一座假山环绕的凉亭中,睿睿正把福儿护在身后,与面前的魏咏秋对峙。 魏咏秋,她怎么会在这里? 尹亦浠来不及想那么多,见状赶紧上前把睿睿和福儿都护在自己身边,只听睿睿还在和魏咏秋争辩:“福儿是我妹妹,是我妈妈的孩子,谁也不能欺负她!” 看样子,应该是先前在幼儿园待得无聊,睿睿带福儿来公园玩,偶遇了魏咏秋,被拦住为难。 可魏咏秋这次也太过分了,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讨厌福儿尚且可以理解,但作为成年人,而且还是睿睿的长辈,她怎么能欺负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五岁孩子? 尹亦浠抿抿唇,气愤的质问:“阿姨,不知我家福儿做错了什么事,你要把她骂哭?” 或许做惯了恶人,在宫冰夜面前魏咏秋也不加掩饰,冷哼一声道:“投胎成你的孩子,本身就是错误。” “是这样吗?”尹亦浠抱着睿睿的手收紧,语带讽刺:“那睿睿呢,他可是你的亲孙子。” 提起睿睿,魏咏秋面色果然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她又朝站在尹亦浠身后的宫冰夜瞥了一眼,脸上的尴尬神情被鄙夷替代。 不理会尹亦浠的质问,她转移话题道:“言而无信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 尹亦浠明白她的意思,不着痕迹的偏头看向宫冰夜,轻声保证:“你大可放心,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忘记,但前提是,你不许伤害我的孩子。” 两人互相试探,一旁的宫冰夜听出端倪,开口询问她们是不是有过什么约定。 当初尹亦浠突然离开,他本就觉得疑点重重,眼下更加深了怀疑。 怕当年逼走尹亦浠的事被发现,魏咏秋这才慌乱起来,求助般的盯着尹亦浠,使眼色要她想办法搪塞。 尹亦浠却只随口敷衍了一句,就拉着两个孩子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其他事,还是交给她们母子自己解决吧。 见此,魏咏秋在心里暗骂尹亦浠包藏祸心,有意挑拨她和宫冰夜的母子关系,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己,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小夜身边!” “够了!”宫冰夜沉声喝止。 当着他的面,魏咏秋尚且敢如此威胁尹亦浠,若他不在,可想而知尹亦浠会承受怎样的刁难。他心心念念的想保护尹亦浠,可伤害尹亦浠的,恰恰是他的亲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早计划好了?” 见宫冰夜误以为自己故意追过来为难尹亦浠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魏咏秋心生不满,怒气冲冲道:“我路过不行吗,你连自己亲妈都怀疑,就为了那背叛你的女人?!” “别说的那么难听。”宫冰夜阴沉着脸提醒。 都什么时候了,还护着人家呢,可惜人家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想起尹亦浠这个前儿媳,魏咏秋就气不打一处来,相比之下宋齐佳处处都好,简直是上天注定的宫家儿媳的人选。 可就因为她这执迷不悟的儿子,到手的儿媳就这么没了! 魏咏秋越想越气,脸色都气得发青:“你还不知道吧,宋家退婚了,齐佳不愿意嫁给你了!” 宫家和宋家的联姻早在几年前就被媒体大肆报道,所有人都认为宫冰夜和宋齐佳是天生一对,至于正式结婚,那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若传出婚约取消的消息,必定会引起社会上的诸多猜测,到时累及宫家名誉事小,影响公司发展事大。 如果宋家再狠一点,把宫冰夜种种不负责任的举动散播出去,宫家便更会深陷危机。 魏咏秋以为她放出如此的重磅炸弹,定会令宫冰夜慌乱,没想到宫冰夜非但没有震惊忧虑,反而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一直苦于和宋齐佳假传的绯闻,眼下不用他费力,宋齐佳自己放手了,对他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今后他再追求尹亦浠,也不用再顾及着宋齐佳的存在。 见他居然是这种反应,魏咏秋直气得血压升高,颤抖着手指向他,厉声责骂:“齐佳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还有没有良心?真没想到,为了一个尹亦浠,你连做人最基本的知恩图报都不明白了。” 抚着胸口急促喘息,魏咏秋疾言厉色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就去把齐佳哄回来!” 她打的什么算盘,宫冰夜再清楚不过,闻言冷冷的让她少管自己的事,随即就转身去追尹亦浠和孩子们。 第三百三十六章 堂哥 宫冰夜一路追到街口,总算发现了在站牌下等车的尹亦浠的身影,正要走近,尹亦浠也发现了他。 福儿此时已经不哭了,被睿睿用一支棉花糖哄得弯起眼睛,见宫冰夜追来,她偷偷问睿睿:“妈妈好像生气了,会搭理宫叔叔吗?” “不会。”睿睿肯定的回答,不过虽然如此,他却一点也不显得着急。 福儿又懵懂的问道:“要是宫叔叔和妈妈吵架,把妈妈惹得更生气怎么办?” 对此,睿睿还是那个回答:“不会,爸爸不敢那样。” 俩孩子说悄悄话的工夫,宫冰夜在尹亦浠身边站定,张口刚想替魏咏秋道歉,抢先被尹亦浠堵了回去。 “欺负福儿的你母亲,与你无关,不用道歉。” 闻言,宫冰夜还以为尹亦浠的怒火没波及到自己身上,正心中暗喜,却听尹亦浠继续道:“但你母亲找我们母女的麻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所以我希望从此以后你能和我们保持距离,不要再带来无谓的灾难。” “我什么时候……” 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灾星,宫冰夜无法接受,略显急切的想解释,一辆公交车恰好在站台前停下。 尹亦浠摸摸睿睿的头,温声嘱咐他:“回家后要听话,不可以再和奶奶吵架,下周末记得来妈妈家玩,妈妈给你和妹妹做好吃的。” 又不舍的在睿睿脸颊上摩擦几下,尹亦浠才在司机的催促声中抱着福儿上车,自始至终都没理会目光热切的宫冰夜。 眼睁睁看着公交车驶离站台,宫冰夜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睿睿颇为嫌弃的瞥他,慢悠悠提醒:“妈妈正在气头上,要是不能尽快哄好,估计又会赌气很久。” 这一点宫冰夜当然清楚,可是…… “她们上车走了。” “爸爸没开车?” “嗯?开了……” “那还不快追?!!” 时隔五年,宫冰夜的情商再次退回原点,睿睿满脸黑线,拉着宫冰夜朝自家的豪车跑。 很快,街道上便出现了一幕豪车追公交的戏码。 周围乘客都在好奇的议论,尹亦浠想不发现都不行,实在怕了宫冰夜这颗甩不掉的牛皮糖,她干脆抱着福儿坐到另一侧,眼不见为净。 谁知刚挪过来不久,那台阴魂不散的豪车居然也跟了过来,睿睿坐在后排,还隔着车窗和福儿打招呼。 两个孩子把眼下的情形当成闹剧,尹亦浠却沉了脸。 且不提宫冰夜没皮没脸的行为有多令人生厌,只说当街追车,万一发生事故怎么办?睿睿还坐在车上,他这个做爸爸的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见尹亦浠指指睿睿,又气冲冲的指向满街车流,宫冰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也意识到自己这种做法太不理智,正想靠边停车,最后一次望向尹亦浠时,眼睛却忽然眯了起来。 刚才看到有个男人紧挨着尹亦浠站,他心里不舒服倒也没多想,毕竟车上人多,站得近一些也正常,此时才发现男人的一只手居然伸进了尹亦浠的背包里,似乎正在翻找她的钱包。 而尹亦浠抱着福儿,又要兼顾着提醒他注意安全,根本没意识到男人的动作。 “小心身边!你身边!!” 宫冰夜朝尹亦浠大吼,尹亦浠起先茫然的瞪大眼睛,紧接着终于察觉出异常,猛地转过头去,抓住了小偷还放在她包里的手。 做坏事自然会心惊,见自己已经暴露,贼眉鼠眼的小偷一把甩开尹亦浠,恶人先告状。 “你摸我手干什么,看着挺文静个人,怎么当众耍流+氓呢!” 尹亦浠本想指责他偷窃,翕了翕唇还没等说出话,却被他截断,一时间又急又气,脸色涨得通红:“明明是你偷东西,还想倒打一耙吗?” 小偷瞄了眼尹亦浠身后的孩子,料定她不敢惹怒自己,便理直气壮道:“谁偷你东西了,有证据吗?你把包打开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他还未得手,尹亦浠包里的东西当然没少,看出他想混淆视听,尹亦浠高声对周围乘客说:“大家相信我,这人真的是小偷,要是不把他送去警局,下次还会有其他人被偷。” 说着,她翻出手机准备报警。 小偷见状急了,扑过来抢夺她的手机,正拉扯间,小偷感觉身子一轻,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扔开。 宫冰夜嫌恶的擦了下手,走到尹亦浠面前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方才只顾着与小偷争论,公交车被宫冰夜截停时尹亦浠并没注意到,此时见宫冰夜出现在眼前,她高悬的心才终于落地。 然而下一刻, 她刚刚缓和的表情再次紧绷。 宫冰夜感受到她的僵硬,顺着她的视线向后看,小偷被另一个男人从地上搀起来,两人正缓缓朝这边靠近。 没想到,小偷居然还有同伙! 危急关头,司机和乘客们为求自保都瑟缩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小偷注意到自己,尹亦浠想找人帮忙的计划落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宫冰夜身上。 可虽然她记得宫冰夜打架很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小偷已经红了眼,万一宫冰夜吃亏怎么办? 方才拉扯时手机被小偷打落在地,报警是不可能了,于是尹亦浠攥紧拳头,颤巍巍的向宫冰夜靠近,似乎想帮他一起与歹徒搏斗。 察觉她的意图,宫冰夜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按着她肩膀让她坐在旁边椅子上。 “害怕就闭上眼睛,很快。” 宫冰夜温声安抚,而后扬起拳头朝小偷冲去…… 三个男人打成一团,四周不时响起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尹亦浠却只是紧攥着背包带,目不转睛的盯着宫冰夜的身影,大有一发现他吃亏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的架势。 而此时和宫冰夜一起上车的睿睿,正承担着保护妹妹的重任,他把福儿护在怀里,借着身形小的优势躲在司机座位后的小块空地里,之后福儿还偷偷向旁边好心的阿姨借了手机,给郭禹堂打电话求救。 福儿这通电话,打的实在是巧。 郭禹堂和苏苗昕今天回国,刚下飞机就接到福儿的求救电话,拦了台出租车朝事发地赶,半路又接到尹亦浠电话,说她和宫冰夜都在警局。 两人目瞪口呆的对视,赶紧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去警局。 警局里,一群人终于成功会师。 尹亦浠担心宫冰夜,没注意到郭禹堂和苏苗昕居然一同赶来,办好保释手续后,她也只顾着跟在宫冰夜身旁不停数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鲁莽,有危险不知道报警,居然动手打架,就不怕给孩子造成影响?” 宫冰夜眼巴巴的看着她,到底没敢反驳,其实他想说在他上车之前,她不也正和小偷撕扯吗? 或许连尹亦浠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之所以敢和小偷据理力争而不是恐惧逃跑,只是因为知道宫冰夜就在不远处,他不会不管她,所以才有恃无恐。 从关押室一直到警局大门口,尹亦浠喋喋不休,宫冰夜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终于忍不住凑到她面前,语气暧昧的低声说:“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尹亦浠一噎,登时红了脸,用力把他推远,气急败坏:“谁关心你?不要脸,我关心的是睿睿!” 看出她害羞,宫冰夜也不与她争论,让郭禹堂通知韩远去处理医院里那个被他打伤的小偷后,就哈巴狗似的跟着尹亦浠和两个孩子回家。 事情解决完了,苏苗昕旅途劳累,也打算回家休息。 正要抬手拦出租,郭禹堂突然叫住她,冷着张脸提醒道:“我公司的事不需要你帮忙,下次别自作主张。” 又来?提起这件事苏苗昕就生气。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那时郭禹堂的企划案被国外公司采纳,举办庆功宴的时候苏苗昕才知道苏崇星是她堂哥。 小时候她经常和苏崇星一起玩,长大一些苏崇星被父母带出国,两人便没有机会见面,所以再见之时她才没认出来。 可郭禹堂不知抽什么风,认定是她找了苏崇星帮忙,苏崇星才同意与郭氏合作。后面几天,每每提到这件事两人便要吵架,最后苏苗昕被他气的不行,才买票回国。 见郭禹堂买了和自己同一班飞机,苏苗昕还以为他知错了,谁知竟还是死性不改! “最后告诉你一次,我堂哥同意合作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他现在就在国内,要是不相信,你大可以直接去问他!” 怒气冲冲的吼完,苏苗昕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赌气把车窗升高,一副不想再看见郭禹堂的样子。 目送出租车绝尘而去,郭禹堂站在原地,略显落寞。 其实仔细想想,他已经有些相信苏苗昕的话了,虽然仍怕苏苗昕为了照顾他自尊才不说实话,但又觉得以苏苗昕直来直去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这样做。 再次纠结了一整天,没想到夜里,苏崇星居然打来电话……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选爸爸 一门之隔,尹亦浠与宫冰夜对峙。 宫冰夜的手臂插在门缝里,半真半假的痛哼:“这只手今天伤到了两次,再伤就断了。” “骗人,要是真受伤,你刚才怎么不说?”尹亦浠用力抵着门,一副“就知道你在说谎”的样子。 宫冰夜无奈,只好把从货车前救下她时扭到左手臂的事如实告诉她。 尹亦浠起先还不信,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记得两人摔倒在地的时候,宫冰夜把她牢牢护在怀里,期间她的确听到了他的一声闷声,起身后他说自己膝盖扭到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她便也没在意。 现在想来,从那时起他的左手就有意无意的往身后藏,只不过她着急找孩子,才没有察觉。 已经受了伤,后来又以一敌二和小偷打架,也许会令伤势加重…… 见尹亦浠产生动摇,一旁观战的睿睿和福儿也跑过来帮宫冰夜说话,僵持片刻,尹亦浠总算松口让宫冰夜进来。 接下来,两个孩子又乘胜追击,劝说尹亦浠同意宫冰夜留宿。 尹亦浠一张嘴,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对面的三个人,最后只得拜倒辕门。 而后她去厨房做晚饭,宫冰夜借机拉过福儿,问她刚才为什么要帮自己。 虽然自从福儿认他做干爸爸后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但在他和尹亦浠之间,福儿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再说她看上去同样喜欢郭禹堂和萧默程,又怎么会愿意让他在家中留宿? 福儿的回答倒合情合理:“因为你刚才帮我和妈妈抓小偷了啊,知恩图报才是好孩子。” 闻言,宫冰夜“唔”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不过紧接着他偷偷瞄了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又问:“那你喜欢萧默程,也因为他帮过你们吗?还是说……你和他有什么特殊关系?” 福儿皱起眉头,似乎不明白“特殊关系”代表什么意思,歪着头一脸懵懂:“萧叔叔和你一样都想做我爸爸,对我和妈妈好,所以我喜欢他。” 宫冰夜缓缓点头,心想,看样子尹亦浠还没有把萧默程的真实身份告诉福儿,如此一来,他便有机会把福儿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话又说回来,萧默程究竟是不是福儿的亲生父亲,目前还没有定论,问清福儿的态度,于他而言只是双重保险而已。 总之,不论萧默程占据多少有利条件,尹亦浠最终定会回到他身边。 只是想到尹亦浠,他不由得又想起医院里的宋齐佳。 自从手术结束,确定宋齐佳一切都好之后,他再没去探望过一次,工作太忙是一方面,但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他在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关心宋齐佳的同时,也恶劣的期盼她能够对他失望,这种相互矛盾的心态,令他惆怅又内疚。 如果宋齐佳真像魏咏秋说的那般主动解除了婚约,他或许才能得到解脱。 入夜。 夏末不用再开空调,各房间的窗子全部敞开着,任微凉的晚风伴随着无力的蝉鸣飘入室内。 客厅的纱帘起起落落,月光半遮半掩,路灯昏暗的光芒也晦涩朦胧,借着微弱的光,尹亦浠轻手轻脚朝次卧靠近。 主卧的水龙头坏了,她出来上洗手间,听到睿睿和福儿的房间还有说话声,以为两个孩子熬夜不睡觉,特意来抓他们现形。 没想到沙发上的宫冰夜也被吵醒,从另一侧缓缓走来。 两人在门前相遇时都是一惊,幸好宫冰夜眼疾手快,在尹亦浠惊呼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安静点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于是,父母二人便一拍即合的开始听墙角。 睿睿和福儿的声音都轻,又隔着一层门板,起先听不清楚,宫冰夜便暂时放下气质,学着尹亦浠的样子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那你是怎么想的?”福儿声音闷闷的,在征求睿睿的意见。 “我当然站在我爸爸这边。”睿睿拍拍福儿的头,帮宫冰夜说好话:“我爸虽然看着脾气不太好,但是特别疼妈妈,每次妈妈被奶奶欺负都是他出面解决。” 福儿鼓起嘴巴,慢悠悠的说:“他对妈妈好,可不一定喜欢我啊,反正我感觉……郭叔叔和萧叔叔都比他更喜欢我。” “这个……”睿睿舔舔下唇,显得有些为难。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福儿说的一点都没错。因为不知道福儿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宫冰夜对尹亦浠和福儿始终存有隔膜。 当然,为了尹亦浠,宫冰夜肯定会善待福儿,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心谁也猜不到。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里,为了全家人能团聚,睿睿只好硬着头皮解释:“爸爸性格就是那样,慢热,相处时间长了他会越来越喜欢你,相信哥哥。” 福儿来回摇晃着小脑袋,嘟囔:“非要选择的话,还不如让萧叔叔当我爸爸呢。” 福儿似乎认定了宫冰夜会对她不好,现在连萧默程都超过了宫冰夜在她心里的地位,睿睿无比焦灼,心想暂时是没办法让她接受爸爸了,但必须要打消她接受萧默程的念头。 乌溜溜的眼珠一转,睿睿计上心头:“福儿,之前你给我的出生证明我正在调查,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你亲生父亲的消息。” “咦?真的吗?!”福儿单纯,又完全信任睿睿,听到他的话立刻把选爸爸的事抛在脑后。 如果能找到亲生父亲,谁要在一群叔叔里面做选择啊! 房间里两个孩子的聊天声越来越小,宫冰夜和尹亦浠对视一眼,默契的转身朝客厅走。 拎了一打啤酒,他们在阳台席地而坐。 这似乎是重逢后第一次相处时没有争吵、没有客套疏离、没有互相讽刺的坐到一起,遥望着漫天繁星,竟不约而同生出种平和的心境。 “对不起。”宫冰夜突兀的开口,面上神情淡淡的,辨不出情绪:“当年……我没能保护好你。” 尹亦浠离开的原因,这么多年他一直归结为尹亦浠狠心自私、不负责任,可他心里很清楚,那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或者不是唯一。 婚后三年,他自诩给了尹亦浠应有的尊严和富足生活,但尹亦浠内心深处的苦难,从没有一刻消减过。他刻意忽略,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厌恶尹亦浠时便随意欺辱她,爱上她后便强迫她留在身边。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只是碍于那可笑又可悲的高傲自尊,不肯承认而已。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并没有否认,平静的说:“都过去了。” 昨日之日不可留,她愿意向前看,希望宫冰夜也是。 同样无需解释,宫冰夜也明白她的想法,嘴角缓慢的勾起一抹笑,侧头看向她:“和我说说福儿的事情好吗,刚才她……” 朝次卧的方向歪了下头,笑容逐渐变得无奈:“她对我似乎有些误解,我想多多了解她,对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有帮助。” 他说的理所当然,尹亦浠想问他有和福儿改善关系的必要吗,到底还是没问,简单聊起了福儿从前的生活。 然而关于福儿的身世,她仍只字不提。 最想听到的她却不说,宫冰夜暗自苦笑,暗想这五年时间里她果真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好骗,单纯到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这样很好,可以保护自己。同样也不好,因为他无法再轻易打开她的心。 “你笑什么?” 记得他以前是个很少做表情的人,这会儿看他笑个不停,尹亦浠心里发毛。 收敛心神,宫冰夜开玩笑道:“笑我自己,那时听说你怀孕生女,我还以为……福儿是我的孩子。” 平常的一句玩笑话,连宫冰夜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完全是一副轻松的口气,可落进尹亦浠耳里,却如同雷声轰鸣。 他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难道他发现什么了,故意试探?还是他又在借机讽刺她?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 尹亦浠不敢再往下想,借口明天要早起,慌乱的跑回了卧室。 宫冰夜面带疑惑的目送她,又打开一罐啤酒,对着月光独饮。 第二天清早,尹亦浠在福儿身世真相被发现了的噩梦中惊醒,擦着额头的冷汗走出卧室,发现宫冰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茶几上摆着张便签,让她帮忙送睿睿上学。 尹亦浠没多想,看过后随手把便签扔进垃圾桶,准备好早餐招呼两个孩子出来吃饭。 风风火火送完睿睿上学,她踩着点跑进公司,等电梯时恰好遇到了下楼的萧默程。 萧默程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见状直接塞给她,勾勾手指叫她跟上自己。 “萧总,咱们这是去哪儿,见客户吗?”尹亦浠穿着高跟鞋,快走时发出“蹬蹬蹬”的清脆声响。 萧默程示意她上车,然后自顾自坐进车里,模样有些急切:“参加地皮拍卖,等了你很久,总算来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忠心耿耿 萧默程计划参加地皮拍卖的事,尹亦浠早前就知道,只是不明白这种专业性工作他为什么不带助理或者专业人员,反而非要带她这个秘书去。 她怕给萧默程添麻烦,推说帮他把助理叫来,可萧默程态度坚决,硬是把她拉进了车里。 到达拍卖会,尹亦浠才发现这块地皮只有两家企业竞拍,其中一家是萧氏,而另一家,则是与她昨夜谈心的宫冰夜。 许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竞拍开始后两人紧紧压制着对方出价,将实用价值不超过五千万的地皮生生抬高到了八千万。 竞拍还在继续,主办方脸上都乐开了花,最后关头,萧默程却突然暂停出价,转头询问尹亦浠的意见。 一时间,整个会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尹亦浠身上,大家都在奇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秘书难道是萧默程新聘请的军师不成,看起来也不太像啊。 尹亦浠如坐针毡,心想她何止不是军师,连一个臭皮匠也顶不上啊,谁知道这么重大的事萧默程干嘛要问她。 不过老总既然发话了,她总不能以自己什么都不懂来推脱,而且关于这块地皮,她其实有些了解。 首先是位置,这块地皮远离市中心,周围没有如学校、医院等重要建筑,升值空间非常小。再者,这块地的上一任所有者曾想发展房产,楼房盖了一半,因偷工减料导致半成品被炸毁,在当时的影响非常不好,恐怕这种影响会持续到现在。 总之这块地皮是个烫手山芋,即便拿到了,只怕也会累及自身。 在其位行其事,尹亦浠犹豫的看了宫冰夜一眼,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对萧默程说了。 眼下宫冰夜已给出最后价格,若萧默程放弃竞拍,宫冰夜必将以高价拍下这块地皮。 尹亦浠能想到的事,萧默程自然早有打算,故意有此一问,只为了做给宫冰夜看。目的达到了,他随即宣布放弃竞拍。 拍卖员一锤定音,宫冰夜以一个亿的价格拍得地皮。 宫冰夜心思深沉,高价拍下一块被人避之不及的地皮自然不仅是为了斗气, 只是有自己的打算而已。 不过眼看着尹亦浠对萧默程忠心耿耿,他心里仍不舒服。 就在这时,宋齐佳又发来短信,为之前做过的错事向他道歉。 望着尹亦浠陪在萧默程身边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去看看宋齐佳。 度过手术危险期,宋齐佳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宫冰夜进门时,她正扶着床边练习。 见宫冰夜伸手来扶自己,宋齐佳红着脸笑笑,语气透出满满的惊喜:“学长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再也不肯来了呢。” 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用为了讨人欢心而刻意压抑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宋齐佳。 宫冰夜以为原来阳光的小妹妹回来了,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就这样吧,暂时只能当个残疾人,不过医生说很快就能跑能跳了。”宋齐佳装的洒脱,却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宫冰夜没看出她眼底的幽深,扶她回到病床上,站在窗边与她闲谈。 两人的话题起先还围绕着宋齐佳这场手术,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绕到了尹亦浠身上,说着说着,宋齐佳抬眼偷瞄宫冰夜,似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宫冰夜看出她在隐瞒一些事,出言询问道。 宋齐佳抿抿唇,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一般:“我的身份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我……你知道,我性格就这样,藏不住事。” 接着,她向宫冰夜“坦白”自己偷偷调查尹亦浠和福儿,感觉尹亦浠已经对宫冰夜彻底失望,决定投向萧默程的怀抱。而福儿与萧默程的关系也非常模糊,应该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宫冰夜本就疑心福儿是萧默程的女儿,闻言甚至没来及分辨宋齐佳所言真假,就下意识的相信两人关系不简单。 见他上当,宋齐佳立刻化身体贴的小女人,柔声安慰:“学长你也别想太多,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得到证实。而且就算亦浠真的和萧默程……我相信亦浠对你还是有感情在的。” 感情? 宫冰夜暗自冷笑,不知宋齐佳是在安慰他,还是讽刺。 不过宋齐佳虽然回到了从前,他仍觉得有些距离感,便敷衍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借口公司有事匆匆离开。 —— 一周时间过去,自地皮拍卖会后,尹亦浠再也没见到过宫冰夜。 倒是睿睿好像比之前自由了不少,每天放学后就往尹亦浠这里跑,有时连午休都会过来一趟,过夜也是常有的事。 尹亦浠觉得奇怪,心里还有些隐秘的不能为人知的失落感觉,便找机会向睿睿打听。 “你天天睡在这里,你爸不会发脾气吧?”见睿睿面带深意的盯着自己瞧,她又此地无银的解释:“别乱想,我是怕他发脾气会骂你。” 睿睿拖着长音“哦”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反问道:“妈妈不想我住过来吗?” 尹亦浠连忙否认。 要不是斗不过宫家那群蛮不讲理的人,她早就收回睿睿的抚养权了,现在暂时让宫冰夜照顾睿睿,也只是权宜之计。 睿睿闻言放松下来,无所谓的说:“既然这样,干嘛怕爸爸生气呢?就算他真生气了,只要妈妈出马,也能兵不血刃。” 在别人眼里,她对宫冰夜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尹亦浠显然不大相信,继续追问道:“他好几天没看见你,不担心你出事?” “我在妈妈身边,会出什么事?” 睿睿放下手中玩具,仰起头望向尹亦浠,忽然心中一动,看穿了尹亦浠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顿了顿,故意说:“爸爸没空管我,或许……是有新欢了吧。毕竟爸爸帅气又多金,追他的人一向很多呢。” 是吗? 尹亦浠微怔,然后点点头,心想真是这样。 从他们相遇之初宫冰夜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出现在宴会厅中,所有年轻女子的目光都不愿离开他,即便在两人结婚后,仍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 不得不承认,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宫冰夜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伴侣。 可惜真正的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尹亦浠掩饰好心底的痛楚,微笑祝福道:“希望他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妻子。” 原以为她会吃醋或者生气的,见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睿睿面色凝重,隐隐透出些怒意。 “爸爸找别人做妻子,那妈妈呢?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爸爸?”无意识的攥紧拳头,他终于问出了满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抛弃睿睿,始终是尹亦浠心中的痛,即便当时有再多不得已的情况,都不足以成为理由。 所以她不解释,更不会诉苦,只是微蹙着眉头无言的抚摸睿睿如父亲般棱角分明的脸颊,然后落荒而逃。 尹亦浠躲进浴室洗澡,此时她在卧室里充电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福儿正坐在床上看故事书,随手接起电话。 “喂,萧叔叔好,我是福儿……我妈妈啊,她在洗……” 听到福儿的话,知道对面的人是萧默程,睿睿立刻冲进卧室,抢过电话质问道:“你要追我妈妈吗?!” 福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换成充满怒气的睿睿,萧默程一愣,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故意和睿睿套近乎:“怎么了睿睿,你在生萧叔叔的气吗?” 睿睿不理他,一字一顿道:“我在问你,你是不是想追我妈妈!” “呵呵。”萧默程轻笑,仿佛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睿睿忘了吗,曾经有段时间你还在萧叔叔家里做客,现在怎么变得如此生疏?” 他指的是五年前睿睿为了让父母和好,与他联合起来伪装成被绑架,这么大的事情,睿睿当然不会忘记。 只不过睿睿此刻满心都想着弄清他对自己母亲的企图,所以仍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逼问。 萧默程无奈,只得淡淡的表示:“亦浠做你爸爸的妻子时受了很多苦,我心疼她。” 因为心疼,所以想要把她保护起来,再也不用忍受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的痛苦 。 他没有明说,睿睿却也能猜到一些,霎时间更觉得宫冰夜的情势危险。 福儿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等电话挂断后才好奇的问:“萧叔叔说妈妈受苦了,是不是你爸爸欺负过她?你爸爸好坏。” 福儿对宫冰夜的好感本就不深,如此一来只怕会更加排斥与他亲近。 睿睿叹一口气,小大人似的帮忙解释:“爸爸很爱妈妈,你要牢记这一点。” “骗人!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不幸福!”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呢?一定要快乐和满足才会幸福吗? “或许,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哪怕不幸福,妈妈也从未后悔过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复仇机器 格调清冷的咖啡厅内,郭禹堂由侍者引到二楼,灰色真皮沙发里的男人正端着杯咖啡,偶尔呷上一口。 听到声音,那人微微偏过头,语气平静无波,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讽刺:“终于到了,郭先生可真难约。” 郭禹堂随意要了杯咖啡,在对面落座,面带歉意:“不好意思苏总,上周我临时出差,才把见面时间推到现在。” 一周前的夜里,苏崇星曾主动电话联系他,要求见面。他当时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就被派去邻市的分公司,并在那里整整忙了一周,赶回来后便立刻发出邀约。 苏崇星对他印象本就不佳,如此一来,只怕会更加生厌。 对此郭禹堂心生无奈,却还是直言问出了缠绕在自己心头多日的事情。 “苏总,上次合作敲定后我才知道你是苏苗昕的堂哥,所以我想请问,是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才同意与郭氏合作。” 不论苏崇星同意合作的原因是什么,既然已成定局,郭禹堂绝没有能力改变,郭家人也不可能放弃既得的利益。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上次的成功究竟是他努力的结果,还是真像苏崇星讽刺的那般,依靠了苏苗昕的关系。 似乎很惊讶他会这样问,苏崇星素来冷淡的脸上居然浮现出讶异神情,虽然转瞬即逝。 而后他慢悠悠的喝了口咖啡,才含笑挖苦道:“之前听说郭先生长袖善舞、交友遍天下,现在看来是我耳闻有误,郭先生倒更像一个没见过世面,善于自我怀疑的深宅妇人。” 郭禹堂一怔,心想苏崇星说这话明显在讽刺他太没自信,是否证明他的确误会苏苗昕了,苏崇星答应合作与她无关? 正想着,对面的苏崇星忽然开口问道:“你和我堂妹是什么关系?” “嗯?我们?”郭禹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望着他。 苏崇星皱眉,语气变的严厉:“你是她未婚夫吗?!” 对于苏苗昕的未婚夫,苏家人大都有所耳闻,只是苏苗昕从小独立,无论生活还是感情上的事都不肯向家里人倾诉,所以关于她未婚夫的真实身份,苏家人并不清楚。 郭禹堂是她不止一次在家里随口提过的男人,这次为了郭禹堂的合作,她还特意请父亲帮忙,所以苏崇星自然而然的把郭禹堂当做她的未婚夫。也正因如此,才处处看郭禹堂不顺眼,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堂妹。 郭禹堂后知后觉,搞清楚状况后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她未婚夫是个警察。” “哦?”苏崇星好似不相信,随即追问道:“哪国警察?具体职位是什么?身份信息你清楚吗?” 呃…… 郭禹堂对阿生知之甚少,仅有的一些了解也是在苏苗昕心痛哭诉时偶然得知,哪里经得住苏崇星查户口似的质问。 再者,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背着苏苗昕透露给别人啊。 于是他再次道歉:“对不起,这是苏苗昕的隐私,我不能说。而且我若是说了,怕苏总又误会我借着她的名义攀关系。” 苏崇星把咖啡杯放回桌上的动作一顿,记起在国外时他答应再给郭禹堂一次机会,企划会开始前却支开了苏苗昕,单独对郭禹堂讽刺了一番。 没想到,看起来不靠谱的毛头小子,居然对这句话印象深刻,还算有点骨气。 而且郭禹堂若真借透露苏苗昕未婚夫一事要求好处,他也不见得会拒接,这样看来,郭禹堂品性也算得上正直。 怀有敌意而来的一场会面,离开时心中却对郭禹堂有几分满意,苏崇星好笑的摇摇头,坐进车里给助理打电话,通知他合作可以继续。 萧家别墅。 萧默程进门时,佣人过来提醒说老爷子来了,好像很不高兴。 佣人口中的“老爷子”就是之前出现在萧默程办公室的老者,萧默程的外公,萧仲珀。 萧默程心思深沉,但外表往往温润无害,老爷子萧仲珀却专横霸道,所以相比于别墅真正的主人,佣人们反倒更畏惧难得出现一次的萧仲珀。 “外公。”挥退旁人,萧默程快步走进客厅,对站在一副古画前的萧仲珀微微颔首:“我刚才在审核公司上个季度的财务情况,不知道您过来,让您久等了。” 萧仲珀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背着手缓缓转过身,苍老的脸上满是怒气,原本上位者的气势因此愈发强烈。 “那块地皮,为什么没拍下来?”他沉声质问。 早预料到他会来兴师问罪,萧默程如实回答:“我和公司里的专业人士分析过,那块地皮未来几年都没有发展的可能,并不合算,所以……” “所以你就违抗我的指令,擅自做主?!”接过他的话,萧仲珀严厉指责,最后气不过,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从小到大告诉过你多少次,凡宫家想要的东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夺过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不知第多少次挨打,萧默程已经习惯成自然,只是因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而被打,他实在无法接受。 “外公您只想着报复,根本没有为萧氏考虑过。”他冷冷的讽刺。 萧氏能从几年前的低谷发展壮大到现在这般模样,他付出了全部心血,而萧仲珀只会将他当成复仇的工具,甚至不惜浪费萧氏的人力财力、毁掉萧氏根基,以此作为支撑来实现报仇的目的。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这样的报复意义何在? 听他说出这种话,萧仲珀登时气得喘息不匀,抬起手颤巍巍的指向他,痛心疾首的吼道:“我的女儿,你的亲生母亲被宫家毁了,萧家过往的繁荣也毁在那群人手中,你作为萧家的血脉,难道不该报仇吗?!” 外公眼眶通红,凶狠的样子如同地狱修罗,萧默程忽然平静下来,淡淡的反问:“那我呢?我的生活呢?” 如果他被带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复仇,那他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如果外公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和体谅,又怎么会从小把他当成复仇机器一样教育? 强制灌输进头脑里的复仇信念,动辄打骂,从记事起他再没有过一日轻松,他真的像一台机器一般,为了萧仲珀的复仇大业而不停转动。若将来有一天他无法再发挥作用,说不定会像一根生锈的螺丝钉,被毫无怜悯的抛弃。 这种可悲又无望的生活,凭什么加诸在他身上?! 他想,他之所以喜欢和尹亦浠在一起,或许就是因为尹亦浠身上有那种他极度渴望,却又做不到的单纯和淡然。 即便经过了无数苦难,尹亦浠仍能守着千疮百孔的心保持着清白一身,而他,已经在痛苦挣扎中披上了恶魔的外衣,此生注定沦为地狱的奴仆。 如从前无数次那样,萧仲珀忽略了他的不满和试图抗争,警告他不许忘记为母亲复仇后就甩手离去。 他困兽一般坐到沙发上,手机就摆在眼前,他多想打电话给尹亦浠,哪怕不能见面只听听她的声音,都能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可他不敢。 上次在办公室萧仲珀虽然被他的借口搪塞过去,但难保不会产生怀疑,所以这段时间他必须和尹亦浠保持距离,免得萧仲珀看出他的心思,去伤害尹亦浠。 快入秋了,气候逐渐变凉,别墅里没有人声更显得冷寂,萧默程独自坐了许久,望着窗外边缘泛黄的树叶,忍不住幻想尹亦浠此刻正在做些什么…… 此时的尹亦浠正坐在床边,守着午睡的睿睿,一脸温柔。 自她回国以来,睿睿的所有表现看起来都像个大人,只有陷入睡梦中时,才露出孩童的稚气。 其实他也才八岁而已,若不是母亲的出走和宫家严格的教育,他应该会像许多同龄人那般无忧无虑,因上课捣乱被叫家长,因考试不及格被老师骂,甚至因为给喜欢的小女生写情书使父母如临大敌…… 可这些看似纷杂却无比寻常的事情,从未在睿睿身上出现过。 记得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机灵的会看人眼色,每当魏咏秋到家中为难她,他总能想出些奇奇怪怪的招数帮他解围。 起先宫冰夜讨厌她,所以只有睿睿帮她,后来宫冰夜忽然转变+态度,联合着睿睿一起保护她。那段时光,或许是曾经阴霾天空下为数不多的明亮。 尹亦浠以为,在经历过种种苦难后她应该失去了快乐的能力,可没想到回忆起的,竟都是美好。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响了好久,直到差点吵醒睿睿,她才手忙脚乱的接听。 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听筒里传来低沉的声音时,她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的打招呼:“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一周未见,双方好像陌生了许多,宫冰夜疏离道:“睿睿已经在你那住了几天,我准备把他接回来。” 下意识看向身侧熟睡的儿子,尹亦浠握着手机的手掌收紧:“那……好吧。” 第三百四十章 心动和顾虑 尹亦浠不是个话多的人,宫冰夜更不是,以往宫冰夜想讨她欢心,所以没话找话说,眼下宫冰夜不愿开口了,两人的交谈便淡漠的如同陌生人,寥寥几句便结束。 简短的对话分辨不出宫冰夜的情绪,但尹亦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而且这种改变令她心口发堵,好像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本想在宫冰夜到来之后观察一下,半小时后房门被敲响,她才发现来接睿睿的不是宫冰夜,而是宫家的佣人。 仿佛环绕在心头的希望被瞬间抽离,霎时间,尹亦浠被一种浓浓的失落感包围。 她当然不会在佣人面前表现出来,客气的请对方稍作等待,然后便回卧室抱睿睿。 睿睿还在睡,刚被抱起来时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后来许是感受到了属于妈妈的气息,很快又回到梦乡。 尹亦浠把睿睿小心翼翼交给佣人的时候,福儿恰好从洗手间出来,见状大眼睛变得水雾蒙蒙。 “哥哥要走了吗?”她带着哭腔询问。 佣人略显为难的看向尹亦浠,尹亦浠点头示意她离开,然后抱着福儿坐在客厅里,用手转动她始终盯着门口的小脑袋,让她面对自己。 “妈妈……”福儿声音糯糯的,尾音发颤。 尹亦浠在心里叹一口气,面上却勉强撑出笑容:“这几年哥哥一直跟着他爸爸生活,妈妈不能自私的把他抢回来。” “可是哥哥想和我们在一起。”福儿不服气的争论。 “他同样喜欢自己的爸爸。” 尹亦浠怜惜的轻抚福儿的脸蛋,忍着心痛解释这么多年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所以没资格收回睿睿的抚养权。而且以她现在的经济能力,无法保证睿睿的正常生活。 福儿似乎明白了一些,沉默半晌,才委屈的问:“哥哥还会回来吗?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了?” “当然能见到!”尹亦浠提高声音,含笑道:“傻孩子,哥哥怎么舍得不来看你?如果你实在想哥哥,妈妈也可以带你去看他,你们是亲兄妹,没人能把你们分开。” 得到尹亦浠的保证,福儿总算安心一些,又聊了一小会儿,便迷迷糊糊的趴在尹亦浠怀里睡着。 翌日。 苏崇星突然邀请自己吃饭,苏苗昕没多想,以为他只是想叙叙旧, 便欣然赴约。 谁知饭吃到一半,苏崇星居然提起了她的感情经历。 “听说你有个未婚夫,职业是警察。”苏崇星笑笑,闲聊般询问:“既然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叔叔和叔母呢,他们都很盼望你能早些结婚。” 鱼肉的小刺没除净,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苏苗昕灌了整整一杯水,才从那种难耐的感觉中恢复过来。 苏崇星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她却沉着脸反问:“听谁说的?” “这重要吗?”苏崇星拿公筷为她添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苏苗昕不禁提起防备,冷声追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 “不许再问重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 苏苗昕从小就霸道,苏崇星对旁人冷淡,待自己这个堂妹却还算宠爱,时常承受她的怒火。 见状,他便半推半就的把郭禹堂透露出去。 苏苗昕显得很震惊,似乎不相信郭禹堂会随便把她的私事泄露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她堂哥。 可转念一想,苏崇星常年居住国外,这次为了生意上的事刚回国不久,接触到她身边唯一的朋友就是郭禹堂,阿生的事情,看来只可能是郭禹堂说出去的。 这顿饭,她吃的心事重重,在餐厅门口与苏崇星道别后便立刻掏出手机。 已经翻到了郭禹堂的号码,可方才的事越想越生气,她甚至不想再看见郭禹堂。犹豫片刻,她指尖向下滑动,拨通郭禹锡的号码…… 中心街道的一座雕像旁,苏苗昕焦急的来回踱步,不停朝路边张望。 不多时,视线尽头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逐渐向她靠近。 “苏小姐,你好。” 自从出院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苏苗昕主动邀约,郭禹锡几乎受宠若惊,出门前在镜子前站了好久,险些误了时间。 面对他难得的热情,苏苗昕就要冷淡许多,若仔细看,她神情中还隐隐含着怒意。 “郭先生好。”她尽量礼貌的打招呼,而后开门见山道:“找郭先生出来,是想请你帮忙提醒你弟弟郭禹堂,告诉他不要随便管别人的闲事,尤其是我的!” 话至此处,明眼人都看得出苏苗昕在生气,郭禹锡满头雾水,试探着的问郭禹堂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说来话长……” 阿生已经不在人世,属于他的故事也该随风而逝,苏苗昕愿意把他留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却不愿他在别人的口中出现,无论善意还是恶意。 “总之你帮我警告他,下次再犯,我绝对跟他没完。”苏苗昕气冲冲的重复。 郭禹锡从小接受的便是绅士教育,女士不愿回答的问题,他不会提第二次,所以他不再追问,而是代替郭禹堂道歉。 闻言,苏苗昕却愣住了。 她把郭禹锡叫出来,只是因为不想和郭禹堂见面,怕自己会忍不住怒火动手打架,可从没想过让他替郭禹堂道歉。再说犯错的是郭禹堂,她再生气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拿一个无辜的人撒气。 不过仔细想想,从打电话约郭禹锡见面开始,她态度好像一直很差,包括现在,她都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倒是郭禹锡始终迁就着她。 察觉这一点后,她连忙敛去怒色,知错就改般的弯了弯唇:“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就……就控制不住自己。” 郭禹锡一如既往的笑容温润:“没事,很正常。” 他这样好说话,苏苗昕越发难为情了,觉得干站着不是办法,便提出请他吃饭。 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苏苗昕以为他肯定吃过饭了,只是客气而已。再者方才苏崇星请客,她虽然后半段都忍着怒火,但好吃的可没少往嘴巴里塞,胃里已经撑满了,连口水都盛不下。 本打算等郭禹锡婉拒后她就借口自己有事先离开,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郭禹锡毫不客气的说:“加班到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也好。” 苏苗昕生生把准备好的话咽回去,眨巴着眼睛看他,要不是他的样子一本正经,她简直以为他在故意整她。 没办法了,自己挖坑自己跳,她只好摸摸几乎快要撑出来的肚子,带郭禹锡去前面找餐厅。 两人并排走,苏苗昕的小动作被郭禹锡尽收眼底,他别过脸,悄悄笑了。 其实接到苏苗昕电话的时候他刚吃完午餐,眼下根本不饿,只是想和苏苗昕多相处一会儿,才厚着脸皮接受她的“好意”。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出院以后便时常会想起她嬉笑怒骂的模样,她的轮廓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有好几次他都找出了手机里存着的她的号码,可就是找不到理由把号码拨出去。 终于再见到她,就算她不开口,他也会想办法把她留住,察觉自己的这种心情,他似乎明白了先前心神不定辗转反侧的原因。 可是,他喜欢苏苗昕,小堂呢? 虽然郭禹堂和苏苗昕都没表现出对彼此的感情,但他总是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特。为了防患未然,他决定先问清郭禹堂是否对苏苗动心,而后再做打算。 —— 手术后,宋齐佳进入恢复期。 在医院住烦了,她提出想回家休养,医生为她做过一次全身详细检查后同意了她的要求。 出院这日,宋家人和宫家人一起来接她,宫冰夜也准时赶到。 “原本准备早一点来,出门前接到国外的视频会议邀请,耽误了时间。”宫冰夜一边扶着宋齐佳坐到轮椅上,一边状似无意的解释。 见此,宋父宋母和宫家二老皆满面惊奇,仿佛不敢相信宫冰夜的态度居然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惊奇过后,便是深深的满意。 尤其魏咏秋和宋母,对视过后抑制不住笑容,连连称赞两个孩子懂事,终于重归于好,不再让长辈费心。 “照这个速度,齐佳成为我儿媳就是早晚的事了。哎呀亲家母,托你的福,我才能有这么一个漂亮聪慧的好儿媳。”魏咏秋忙不迭的奉承。 宋母也盼着两家联姻,既满足了宋齐佳的愿望又能为家中企业提供助力,于是笑眯眯附和道:“冰夜也是好孩子,天之骄子,嫁给他我们小佳绝不会受委屈。” 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宫冰夜的脸却渐渐沉了下去。 偏偏魏咏秋没有眼力,居然又心急的要把婚期提上日程。见宫冰夜忍不住要反驳,宋齐佳连忙抢在他前面,佯装气愤道:“妈,魏阿姨,我和冰夜只是朋友,关系很单纯,你们不要再乱说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悲惨童年 谁也没想到,宋齐佳居然会主动开口澄清她和宫冰夜的关系。 连宋父宋母在之前听闻她要放弃宫冰夜的时候,也仅仅以为那是她在闹小脾气,像过去五年间发生过许多次的那样,发完脾气会再次回到宫冰夜身边。 一时间,魏咏秋和宋母脸色都很尴尬。 “齐佳,你……”宋母翕翕唇,似乎想劝宋齐佳再好好考虑,却被宋父用眼神制止。 场面愈发静默,最后还是宫冰夜淡淡说了句“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随后推着宋齐佳离开病房。 出院后,短时间内宋齐佳还需要专人照顾,宋父宋母自然希望她回家住,可她本人不同意,仍要住回自己的公寓去。父母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去往公寓的路上,宋父宋母和宫泓夫妇分别乘车,宫冰夜的车里只有他和宋齐佳两人。 宋齐佳行动不便,坐在后座,他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片刻,突然说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别这么客气。”宋齐佳莞尔一笑,眼神灵动:“类似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可没见你这样。” 的确,曾经许多次宫冰夜因感情问题被家人或媒体追问时,都是宋齐佳出面解围。她识大体,又坚持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所有问题在她面前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不得不承认,从这方面来说,她的确是豪门太太最合适的人选。 宫冰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弯起唇疲惫的笑了。 “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失去我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太可惜?”宋齐佳以开玩笑的语气试探:“或者把我和尹亦浠放在一起比较,发现我更适合你?” 相同的话,若从另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宫冰夜必定认为对方在挑拨他对尹亦浠的感情。 不过他了解宋齐佳,而且也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看起来的确庸俗,却是他所处的阶层无法改变的规则。就像如果当初他顺从父母的安排娶了宋齐佳,那么他和尹亦浠以及睿睿所遭受的痛苦都会有效规避。 这是理性。 然而一个完整的人,身体中除去理性,还有感性的存在。 所以他哪怕明知宋齐佳言之有理,也不可能真的那样去做。因为他爱尹亦浠,同样无法改变。 见他久久不答话,宋齐佳略显心虚的干笑起来:“怎么,不会真生气了吧?我向来快言快语,你……” “没有。”宫冰夜看向后视镜,面色平和:“你能回到从前的状态,这很好。” 宋齐佳回到从前了,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慢慢回到那种轻松自然、无话不谈的状态。对宫冰夜来说是件高兴事,可宋齐佳,一直在艰难的忍耐着…… —— “喂,萧总您好,我是尹亦浠,您今天没来上班吗?” “我会晚到一会儿。” “这样啊,那请问您知道哪有秘书办公室的钥匙吗?”尹亦浠徒劳的晃了晃门扶手,皱着眉头一脸焦急:“不知道谁把门锁上了,我问过公司安保部门,他们说没钥匙。” 从尹亦浠入职以来,机密文件都放置在保险柜里,秘书办公室从没有锁门的习惯,这样若她有事不在,萧默程或他的助理可以随时来找资料。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她刚来上班就发现进不去门。 对此,萧默程好像并不惊讶,平静道:“最近公司事情多,你忙了这么久应该适当休息,我准你三天假期,回家吧。” 尹亦浠愣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职员没请假老板主动给假期,这样的好事从没听说过,要不是和萧默程有些私交,她几乎以为他想找借口开除她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入职后始终跟在萧默程身边学习,虽然每天都很充实,但黑白颠倒的加班从未有过,这份工作比她预期的要轻松得多,哪里需要休息呢? 她不解的问:“萧总,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放宽心,别胡思乱想。”萧默程似乎笑了一声,语气透出些无奈:“带薪休假,三天后马上回来工作,我可没打算赶走我的秘书。” 说完,不给尹亦浠再提问的机会,萧默程挂断电话。 尹亦浠看着只剩忙音的手机,犹豫片刻,正打算回拨,对面办公室里萧默程的助理薛侗恰好走了出来。 “尹秘书,请等一等。”薛侗在尹亦浠面前站定,面容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你有三天休假时间,人事部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薛侗是萧默程的心腹,跟在萧默程身边的时间比尹亦浠这个只能处理些杂事的秘书不知长出多久,因此萧默程最信任他。 闻言,尹亦浠忍不住询问道:“萧总为什么给我放假?出什么事了吗?” 平白无故的被放假,无论作为下属还是朋友,尹亦浠都难免会担心。 薛侗秉持着长久以来的原则,面无表情道:“不清楚,萧总的决定不是底下人能猜测的,尹秘书只需要按照要求去做。” 问也问不出什么,就知道会这样! 尹亦浠心里焦急,不再和机器人似的薛侗浪费时间,转而去向公司里的其他熟人调查。 没用多少时间,她就得知企划部的一个职员昨天下班后忘带东西,回公司取的时候正好遇到来加班的萧默程。 白天不露面却趁着夜色过来,职员觉得好奇,特意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萧默程左脸上居然有一道巴掌印。 从职员的描述来看,当时天色已经暗了,公司的一楼大厅又没开灯,萧默程脸上的伤应该很明显,才会被轻易发现。难道他给她放假,是不想被她看见自己受伤? 如来一来,尹亦浠反倒有些纠结。 若真如她猜想的那样,为了维护萧默程的自尊心她确实不该出现,可是先前萧默程帮了她那么多忙,甚至到现在她都还没完欠款,眼下明知人家受伤却无动于衷,她实在做不到。 最终还是没压制住担忧情绪,她决定去萧家探望。 萧家别墅还在原来的位置,凭借记忆她很轻松的找到,佣人似乎还记得她,亲热的叫她“尹小姐”并直接把她请进了客厅,然后才去向萧默程通报。 过了大概一刻钟,萧默程慢吞吞的从楼梯下来,走进客厅时的表情好像很不情愿。 “你怎么来了?”站在客厅门口,他略微提高声音询问,好像等尹亦浠回答后就会下逐客令。 距离不算近,但他刻意掩饰的脸颊上的红痕已经暴露在尹亦浠视线中。 尹亦浠起身迎上去,语气带了些无奈和埋怨:“别藏了,我都知道了。” 相对而立,她抿唇观察他的伤痕,眉头越皱越紧:“擦药了吗,看起来伤得很重,是……谁打的?” 她和萧默程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虽然萧默程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周身始终围绕着一种不容冒犯的气场,所以她很奇怪有谁敢打他,而且打在这种位置上。 还能是谁,自然是萧仲珀。 昨天挨打时萧默程满心愤怒,没觉得多疼,事后照镜子才发现伤势不轻。这副样子落入旁人眼中肯定会引起议论,他倒不怎么在意,只是一想到尹亦浠也在公司,会看见他的丑态,他居然不敢回去上班了。 公司那边他可以休息半天,但总不能日日休息,只好让尹亦浠休假,在伤好之前避免碰面,谁知尹亦浠竟找来家里。 这些事萧默程不愿告诉尹亦浠,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强大可靠,正想找借口敷衍,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尹亦浠此时注视他的目光中满是担忧,还透着几分心疼,如果他再装的可怜点,她应该会对他更好吧?能体会到尹亦浠的关心体贴,失去面子又有什么关系? 想通这一层,他终于不再抗拒尹亦浠的靠近,甚至微微俯下身,让她能更清楚的看到自己脸颊的於痕。 然后他捂着脸,有气无力的朝沙发走,极痛苦的模样。 尹亦浠见状自然来扶他,他顺从的握住她手臂,柔软单薄的触感令他掌心发烫,但为了避免被怀疑,落座后他只能松开手。 “呼——”他长出一口气,似乎在下定决心:“我的伤是外公……因为母亲的事,他生我气,所以才这样。” 他说的模糊,尹亦浠听的更是一知半解,便疑惑的追问:“你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她很多年前去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是外公照顾我,外公对我寄予厚望,所以不允许我犯错,或者反抗他的任何决定。” “那你这次……”尹亦浠神情中透出淡淡怜悯,不忍的问:“他经常打你吗?” 萧默程勾唇笑笑,讽刺又悲凉,从他的反应中尹亦浠就能猜出答案。 从小生活在外公家里,外公失去女儿,便将全部希望放在他身上,不许犯错,不许反抗,犯错或反抗的结果就是挨打。 以他现在的身份都要被打巴掌,可想而知,儿时他会承受怎样的打骂。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必须回报 相比男人,女人是感性的产物,她们更富有同情心,悲天悯人是她们的代名词。 哪怕曾对萧默程心存怀疑,哪怕时刻提醒自己要防备他,在听闻他的悲惨童年之后,尹亦浠仍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心疼的情绪,并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带给他温暖。 母亲去世,外公专横,那他的父亲呢? 父亲对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从福儿身上就可见一斑,如果有父亲陪伴,他的痛苦应该会少一些。 尹亦浠试探着询问,萧默程的表情却忽然发生变化,虽极力控制仍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他低声道:“那个人抛弃我和母亲,不配为人父。” 听闻他父亲居然做出这种事,尹亦浠震惊的无以复加,对他的同情更甚。但他明显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沉默半晌,尹亦浠鼓起勇气安慰道:“我比你幸运一些,在我小时候与父母相关的回忆都是美好的,不过八年前尹氏的那场案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爸妈跳楼自杀,我……” 提起旧事,她难忍哽咽,快速眨了眨眼不让眼泪落下:“我也因此失声。失去父母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有时甚至觉得活着根本没意义。” 萧默程很早之前就调查过她,这些事情当然知晓,只是听她亲口说出来,看着她近在眼前的哀伤神情,他仿佛能对她的伤痛感同身受。 “我对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或者对自己放任自流,而是想让你知道,与你承受着相同苦难甚至比你生活的更加艰难的人还有很多,我们无法改变命运,只能被它推着向前。” 尹亦浠望着萧默程的眼睛,全所未有的专注:“在走到生命尽头之前,谁也不能预料到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别让曾经的苦难继续迫害自己。” 与黑暗如影随形的是孤独寒冷,如果他感受到温暖,或许就能得见阳光。 尹亦浠不惜揭开伤疤的一番剖白,的确达到了效果,被她温柔注视着的萧默程心底产生了丝丝缕缕的暖意,微风般捉摸不定,却又切实存在着。 可还是有些地方偏离了。 尹亦浠希望萧默程能逃离黑暗,接受阳光,然而萧默程,已经将她视作阳光。 “亦浠,留下来好不好,你的声音好像有疗伤的作用,再帮帮我,可以吗?”萧默程目光炙热,前倾身体似乎想捉住她的手。 情势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尹亦浠一惊,下意识后退避开。 萧默程还在求她留下,她背着包尴尬起身,借口要回家照顾福儿,匆忙离开了。 出门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本来只打算探望萧默程的伤,干嘛谈心似的说那么多话。萧默程对她本就特别,她稍微主动一点就足以引起误会。 沉沉叹了口气,心想以后一定要管住自己,再不能乱好心。 望着她逃跑般的背影,窗内的萧默程缓缓露出笑容。 他知道她对他仍有戒心,却无半分男女之情,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喜欢她就够了,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到时爱或不爱就仅仅是个名词。朝夕相对,才是真正的爱情。 萧默程正畅想今后和尹亦浠的美好生活,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时猛然愣住。 “……外公!”好像做了错事被当场发现,萧默程面露惊惶,连忙垂下头掩盖表情。 萧仲珀却一反常态,非但没责骂他,反而眯起眼睛笑道:“你做的很好,宫冰夜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夺过来,包括女人。” 上次他说尹亦浠是宫冰夜心爱的人,之后萧仲珀调查过,确认了此事。既如此,他追求尹亦浠,便是正确的决定。 明明该松一口气,萧默程却莫名觉得沉重,轻声询问萧仲珀是什么时候来的。 萧仲珀抬手,拍拍他肩膀:“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外公给的,恩情与仇恨一样,都必须回报。” 宫家对萧家有仇,所以他要报仇,外公对他有恩,所以他要报恩。 警告过后,萧仲珀含笑走远,萧默程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缓缓攥紧双拳。 他是复仇工具,是外公养育的傀儡,可惜,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头脑的人。最近萧仲珀对他的行踪十分了解,别是在他身边安插了耳目吧? 呵呵…… 在萧家耽误了不少时间,幼儿园已经放学,尹亦浠赶到时福儿正站在大门口等待,睿睿拎着一袋零食陪在她旁边。 路边,还停着宫家的汽车。 “妈妈!” 见她来了,两个孩子一起挥手招呼,然后飞奔着扑进她怀里。 “妈妈又迟到了,哼!”福儿噘着嘴,一脸不满意。 睿睿年长些,一直有意识的把自己培养成父亲那样沉稳的男人,所以拥抱过后马上退开,像模像样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提议道:“这个时间公交车已经没有了,我让司机送妈妈和妹妹回家。” 尹亦浠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的确有点晚了,地铁站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不坐宫家的车她只能带福儿打车。 现在她的月薪不算低,但除去日常开销还要攒钱还债,像坐出租车这类“奢侈”的举动,自然能省则省。 而且汽车虽然是宫家的,但宫冰夜又不在,她偶尔一次借自己儿子的光,应该没问题吧? 她正试图劝服自己,掌心突然传来一声震动,匿名短信。 里面是几张照片,在医院门口宫冰夜扶着宋齐佳下台阶,然后抱进自己的车里。 照片中的汽车和眼前的不是同一辆,但尹亦浠却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先前的念头立刻打消,她宁可抱着福儿一路走回去,都不会坐宫家的汽车,以免再与宫冰夜产生什么关联。 婉拒了睿睿的好意,尹亦浠牵起福儿的手准备离开,忽听睿睿失望的问:“妈妈是不是不爱我了?”不然为什么不肯和他同行? 尹亦浠连忙看向他,捏捏他的脸颊,认真道:“你和福儿都是妈妈的骨肉,都是妈妈的命,怎么会不爱?睿睿长大了,会有越来越多的心事,但千万不要怀疑这一点好吗,答应妈妈。” 她语气坚定,神情还有些受伤,睿睿的恐惧总算消减一些,点头答应。 回家途中,尹亦浠盯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福儿原本正一样样翻看着睿睿买给她的零食,见状只好先不舍的把袋子放到旁边,拉拉尹亦浠的手臂,小声询问:“妈妈不开心吗?刚才我们为什么不坐哥哥的车回家呀?” 尹亦浠怜爱的在她头顶轻抚,笑容略显苦涩:“因为那不是哥哥的车,是他爸爸的。” “宫叔叔吗?”福儿眨眨眼睛,一脸狡黠:“宫叔叔喜欢妈妈,肯定希望妈妈坐他的车呢。” 是吗?尹亦浠摇摇头,叹息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说了,宫叔叔很快会和别的阿姨结婚,我们要和他保持距离。” 从前她自欺欺人,为了能平静的生活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而在宫冰夜和宋齐佳结婚后,她便会死心,也就自由了。 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避嫌,保证自己和福儿都不再出现在宫冰夜的生活中。 大人之间的事情太复杂,福儿听不明白,却能敏感的体会到尹亦浠的心情。 既然妈妈决定这样做,她便无条件支持。 “好孩子。”尹亦浠握着她的小手在掌心揉捏,忽然说道:“其实妈妈很幸福,当年睿睿理解保护妈妈,现在福儿也能像哥哥一样。因为你们,妈妈才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对呀,老师都说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最美好的存在呢!” 福儿一向不懂得谦虚为何物,见尹亦浠夸自己,便顺势自夸一番。而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咯咯的大笑起来。 尹亦浠看着她笑,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气氛正一片愉悦,没想到福儿笑得太激烈,被口水呛到,忽然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笑过头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连福儿自己都没在意甚至觉得有趣,尹亦浠却立刻紧张起来,不停轻拍她的背,满面焦急的问她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福儿摆摆手,待恢复一些后清了清嗓子安慰:“妈妈我没事,你别害怕,上次老师让一个同学上台表演节目,我笑得肚子都疼了呢,最后也什么事都没有啊。” 尹亦浠始终皱着眉头,仿佛听不出女儿语气中的轻松,反而严肃的叮嘱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想笑就轻轻笑,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是。”福儿的病还未治愈,必须时刻小心。 小孩子天性活跃,表达情绪的方式大多很强烈,福儿自由惯了,突然被尹亦浠如此要求,难免心生疑惑。 从上次出院以后,妈妈对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就算她不肯上学都没发过火。之前她以为是妈妈脾气变好了,可是看刚才的样子,好像她又生了大病似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破坏约会 在幼儿园陪了福儿许久,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青灰色的云层重重叠叠,仿佛一块幕布压向地面,最后一缕霞光被风吹散,化为淡淡的金粉装点在天际尽头。 宫家别墅中的路灯亮起,睿睿在大门口下车,沿着花园里的石板路走到房门前。 打开门,一室明亮,佣人摆好拖鞋和他打招呼:“少爷回来了,晚餐很快就好,您可以直接去餐厅。” 走出门厅,朝厨房看去,里面有几个佣人忙碌的身影。客厅里传来响动,他莫名觉得欢喜,快步跑过去,却只看到打扫的佣人朝他颔首问好。 楼上走廊黑着灯,很显然,宫冰夜不在。 妈妈不理他,爸爸也不回来,家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有一群只会机械的提醒他吃饭休息写作业的佣人,这样的生活毫无趣味,处处充满冷寂。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间爸爸可能在加班或应酬,他明白自己不该打扰,并且之前也都是这样做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就是想让爸爸回家陪陪他,不想再一个人面对满桌子精致的饭菜却食不知味。 嘟声过后,电话被接听。 他略显委屈的叫了声“爸爸”,对面却传来一道女声。 “是睿睿吗?我是宋阿姨,你爸爸在忙,有什么事直接对我说就好。”宋齐佳朝洗手间望了一眼,含笑道。 睿睿表情僵硬,心里瞬间涌出无数个念头,比如这么晚了爸爸怎么会和宋齐佳在一起,比如两人现在在哪,在外面约会?还是在宋齐佳家里? 他清楚自己年纪的优势,所以开门见山的问:“我爸爸在哪儿?” 宋齐佳的语气颇为得意:“在我家啊,睿睿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可以过来玩。” 闻言,睿睿顿时急躁起来,并对宫冰夜的行为十分不满。 妈妈今天的表现很奇怪,他原本还想偷偷告密,让爸爸去“刺探敌情”,没想到爸爸居然跑到了宋齐佳家里。这要是被妈妈知道了,肯定对爸爸更加失望,更没可能同意复婚! 不过他明白赌气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让爸爸先回家,远离对他图谋不轨的宋阿姨。 于是睿睿用力吸了吸鼻子,开始抽泣:“我要跟爸爸说话,要爸爸回家……你把手机还给他……” 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却没头没脑的哭了起来,宋齐佳有些慌,怕宫冰夜误会她欺负睿睿,连忙安慰道:“你先别哭,你爸现在没时间,有事告诉阿姨也是一样的。睿睿最乖了,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欺负?哼,以他的头脑和家世,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睿睿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继续大哭大闹:“我爸爸去哪了,为什么不让我和爸爸说话!爸爸……我害怕!” 今晚宋齐佳本想找借口把宫冰夜留下,照睿睿这个哭法,宫冰夜知道了肯定会走,所以她才不肯把手机交还。 谁知她正急得手足无措时,宫冰夜恰好从洗手间出来了。 “花洒的问题不大,或许是哪里的螺丝松了,明天我请人来……”话未说完,走到近处的宫冰夜已经听见听筒里睿睿的哭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拿过手机。 睿睿还在哭诉着想爸爸,宫冰夜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立刻担心的询问。 见对面换了人,睿睿非但没收敛,反而哭得越发大声,最后连嗓子都快哑了。无论宫冰夜问什么,他都一概不答,只吵着要他回家。 宫冰夜紧张儿子,自然要回去,转身时手臂被人拉住,动作一顿,见宋齐佳正满脸不舍的看着他。 “花洒明天找人修,我先走了。”简单交代一句,他甩开宋齐佳的手,干脆离开。 宋齐佳钉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高级西装的质感,末了,她紧抿着唇,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贱人!” 尹亦浠是贱人,她儿子遗传了她,她们母子俩一个个都是勾引宫冰夜的贱人! “想把学长从我身边夺走?好哇,那我们就看看,究竟谁才能笑到最后!”她眯起眼睛,恶狠狠道。 这边,宫冰夜一路飞车回家,进门就看到家中佣人李阿姨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问道:“少爷还没吃饭?” 李阿姨停住脚步,侧过身回答:“是,少爷先前哭的厉害,晚饭没吃就跑上楼写作业,我怕他会饿,想给他再送点东西去。”睿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一向关心。 宫冰夜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餐盘,抬步朝二楼走去。 在睿睿的卧室外站定,敲门后,里面传来不耐的回应:“我不饿,别再叫我了!” “是我。”宫冰夜淡淡提醒,转动门把时却发现房门已经反锁,只好无奈的问:“今天心情不好?” 里面沉默几秒,随后高声道:“作业很多,爸爸别打扰我!” 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睿睿便有意学习起自控情绪,像今天这样哭闹甚至发脾气的场面已经很少出现。 所以宫冰夜并未依言离开,而是云淡风轻道:“好吧,既然这样,我有事先出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知道睿睿不喜欢他和宋齐佳接触,他故意这样说误导睿睿。 而睿睿,果然在下一刻就飞奔着过来开门。 “不许去找宋……阿姨……”发现宫冰夜老神在在的等在门口,半点要走人的意思都没有,睿睿意识到自己上当,声音越来越低。 “哼,爸爸以大欺小,骗人!”他不高兴的抱怨几句,最后干脆直接质问宫冰夜:“妈妈今天有意疏远我,是不是爸爸让的?!” 宫冰夜微怔,满头雾水的问睿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得知幼儿园外尹亦浠的反应,他显得很惊讶。这是自然的,他巴不得尹亦浠看在睿睿面子上回到他身边,又怎么可能让尹亦浠和睿睿保持距离? 本想打电话给尹亦浠问清楚,对方却显示关机,他只得向睿睿保证会解决这件事。 “这回没骗我?”宫冰夜向来言而有信,这一点睿睿倒不怀疑,但还是忍不住威胁道:“要是解决不了,以后我也会像今天这样妨碍你所有的约会,再也不跟你和好!” 宫冰夜拍拍他头顶 ,半开玩笑的问:“就这么想破坏爸爸的约会,不会……是妈妈教你这样做的吧?” 是妈妈教的就好了。睿睿垂下头, 瓮声瓮气:“妈妈有这种想法的话,也就不用我出马了。” 宫冰夜呼吸一滞,紧接着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 没错,只要尹亦浠开口,他一定立刻与所有女人划清界限,再一次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可惜她不会。 “叮——” 充上电后,半路自动关机的手机总算亮起屏幕,尹亦浠正翻看着有没有人联系过她,铃声突然响起。 来电人是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姓陈,尹亦浠和他不熟,只在工作中接触过几次。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联系自己? 尹亦浠接听,虽然心中疑惑仍礼貌的问候道:“陈经理您好,请问有事吗?” 对面很安静,陈经理的语气中有求助的味道:“尹秘书啊,萧总喝醉了,你过来接他一下吧?” 萧默程居然去应酬了,顶着他那张带着巴掌印的脸? 尹亦浠惊讶的瞪起眼睛,有些担忧,可独自把福儿扔在家里又不放心,只好充满歉意的表示:“不好意思陈经理,您还是找别人帮忙吧,我……我实在走不开。” “诶,萧总指名要你来接,我哪敢请别人?别耽误时间了,快过来。” “不不,陈经理我真的……” “就这么定了,地址我短信发给你!” 不给她拒绝的时间,陈经理直接挂断电话。 尹亦浠举着手机,一脸挣扎。 这时候福儿走过来,仰着小脸扯扯她的衣袖道:“妈妈去忙吧,我长大了,不用听故事也能睡着。” 尹亦浠的职务是总裁秘书,听起来很高大上,可那也仅仅是与普通职员相比,经理级的高层领导完全有使唤她的权利。而且现在叫她去的不是陈经理,是萧总,她更没理由拒绝。 她歉疚的抱起福儿亲了亲,最终还是换衣服出门。 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萧默程所在的酒店,刚走进大厅,等待多时的陈经理便笑眯眯的迎过来。 “怎么这么久,客户该生气了。”说着,陈经理作势要拉她的手。 尹亦浠一惊,下意识后退避开,警惕的问:“什么客户?不是让我来接萧总吗?” “是是是。”陈经理敷衍的答应几声,见尹亦浠站在原地不肯动,登时沉了脸:“萧总很忙,所以派你来陪客户,客户已经等了半天了,赶紧跟我进去!” “你骗我?!”尹亦浠不可置信的瞪向他。 她是秘书,就算与客户应酬也该跟在萧默程身边,陈经理把她骗过来是什么意思? “萧总知道这件事吗?”理清思路后,她冷声质问。 陈经理别过目光,讪讪道:“你是公司的人,公司都是萧总的,这点小事还需要他知道吗?” 第三百四十四章 陪酒 尹亦浠和陈经理在酒店大厅拉扯,这时,一群酒宴结束的生意人从电梯中走出来,看见二人,其中一个男人自语道:“这不是宫冰夜的夫人吗?” “什么?什么人?”同伴没听清。 “哦,没事,你们先请,我在这等司机。”把旁人打发走,他翻出通讯录里宫冰夜的号码,犹豫片刻,一咬牙拨了过去。 他的公司在几年前与宫氏有过合作,合作结束后他便出国发展,所以没听说过宫冰夜婚变的消息,误以为尹亦浠仍是宫家少奶奶。 宫家少奶奶和一个陌生男人当众拉拉扯扯,传出去肯定不好听,他正是因此犹豫,怕宫冰夜会记恨他多嘴多舌。 不过最近他把企业重心转移回国内,急需要龙头企业的支持,若他赌赢了这一把,日后的路将会平坦许多。 铃声响了几秒,宫冰夜冷淡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显然已经不记得他这号人。 “哪位?” “您好,宫冰夜宫总对吧?”男人讨好的笑笑,知道宫冰夜不喜欢拐弯抹角套关系,便直言道:“是这样的,我用餐时遇见了尊夫人,而且看起来……尊夫人好像正被人为难,所以我才冒昧的联系您。” 尹亦浠已从生活中脱离了整整五年,连媒体都对当初宫氏掌权人婚变的新闻失去热情,初听到“尊夫人”三个字时,宫冰夜着实愣了愣。 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人很可能是尹亦浠后,他才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沉声道:“地址!” 说完酒店的名字,感觉出宫冰夜的急躁,男人又不怕事大的补充道:“对方一直在拉扯宫夫人,好像想让她陪客户……说话还不好听,恶声恶气的威胁她……” 宫冰夜越听越紧张,急匆匆的跑下楼取车,倒车时油门没控制好,车尾撞到车库门上发出巨响,别墅里的佣人闻声陆续跑了出来。 他理都没理,猛踩油门径直驶出大门。 他一路飞车,可惜还是晚了,尹亦浠敌不过陈经理的力气,又怕对方真的会在公司里排挤自己,令自己失去工作,她只得服软,不情不愿的进包间陪客户。 包间内共有两个客户,却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们先是一杯杯的灌她啤酒,后来嫌不够尽兴,又换成白酒。 她酒量本就不高,几杯啤酒已经快到极限,可在几人半强迫的劝酒下她根本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喝白酒。 当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口腔中炸裂时,她控制不住的流出生理性眼泪,隔着层水雾望着对面正对视嬉笑的男人们,头脑中渐渐传来晕眩,扶着桌边晃了晃,然后猛地坐回了椅子里。 见状,男人们不乐意了,一个吵嚷着朝她杯子里倒酒,另一个摸着下巴满脸猥琐的威胁:“快点喝,这杯都喝下去,我带尹小姐去个好地方。” 说完,两人发出恶心的笑声, 陈经理自始至终都在旁边看着,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他习惯,尹亦浠却受不了,头晕了但意识还清醒,抓起包就要离开。 陈经理连忙起身拦她,刚碰到她手臂,包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正要破口大骂,看清怒气冲冲走进来的男人后,他面色一僵,结结巴巴的问:“宫……宫总,您怎……怎么来了?” 宫冰夜何许人也,a市的商人自然没有不认得他的,其他两个男人也起身迎了上来,亲热的请宫冰夜一同用餐。 而宫冰夜的视线,定格在被陈经理拉着的尹亦浠的手臂上。 “放开。”他冷声道。 陈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左脸已经挨了一拳,当他捂着剧痛的左脸摔坐在地时,宫冰夜已经将尹亦浠护进怀里,眼神阴鸷的盯着他们。 想教训这群如蝼蚁一般的人,对宫冰夜来说易如反掌,可怀里的人许是喝多了酒,正难受的不停呻+吟。 他心疼尹亦浠,决定先不跟这几人计较,警告过后便横抱起尹亦浠,离开包间。 男人们吓得面如土色,互相对视,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路过的服务员却偷偷把刚才的场面拍了下来,发到朋友圈的时候还配了个标题—— 英雄救美。 离开包间后,空气霎时间清新不少,尹亦浠头脑清醒几分,身体却更加沉重无力。 这副样子被福儿看到,不知她会多担心,于是尹亦浠不肯回家,挣扎着让宫冰夜把自己放下。 “不回家也不能睡在大街上!” 宫冰夜气闷的提醒,看她难受得直皱眉,估计她受不了在车上颠簸,索性抱她回酒店开房。 进房间后,还没等宫冰夜把她扶到床上,尹亦浠忽然一阵恶心,跑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干呕起来。 她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酒水,本以为吐出来能舒服一点,没想到身体更加难受,好像有人拿着锤子不停砸她的头,还有人使劲掐她全身的肉。 宫冰夜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伺候着她漱了口,脱掉外套后把她抱到床上。 进门后一通忙乱,卧室的灯还没开,宫冰夜伸手按亮台灯,借着温暖的灯光打量床上半睡半醒间的女人。 醉酒的缘故,她双颊泛红,微微嘟起的嘴唇也饱满嫣红,胸口处的起伏比平日更快,衣领上方细腻的皮肤中,锁骨突出明显。 宫冰夜抿抿唇,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缓缓俯下身去。 那双唇的触感,他再熟悉不过,整整五年没有触碰过,然而现在就在眼前,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双臂撑在尹亦浠耳边,即将贴近的时候,身下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望着他。 好像做坏事被发现,他尴尬的正准备退开,脖颈却环上了一双手臂,感受到她温柔的重量,他瞬间收到鼓舞,狠狠吻了过去—— 谁知在双唇相触的前一刻,尹亦浠忽然收回揽着他的手臂,并灵巧的翻身滚到里侧。 如果不是她迷迷糊糊间嘟囔的那句“喝酒了,好臭”,他几乎以为她是清醒的,故意耍着他玩。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肇事者”已睡得香甜,宫冰夜认命的站起身,去洗手间处理她留下的一片狼藉。 第二天上午。 尹亦浠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时,身上的衣服从内到外都换成新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床头柜上压着宫冰夜的字条。 ——早餐已订好,记得叫餐。 尹亦浠用力晃晃脑袋,搞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房费和早餐费都付过了,她吃完东西就可以离开。 昨晚宫冰夜及时赶到救了她,还破财给她找了个住的地方,她本应该感激,心里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像她和宫冰夜没必要这样计较清楚。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种错误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叫餐的时候甚至问清了全部费用,准备找机会还给宫冰夜。 此时,宫冰夜正在去往宋齐佳公寓的路上。 韩远打来电话,汇报昨晚事情的调查结果,得知经过后,他立刻联系萧默程。 因为给了尹亦浠三天假期,所以萧默程还不知道尹亦浠被灌醉的事,见宫冰夜主动联系自己显得很惊奇。 “宫总怎么有空……” “少废话!”不等萧默程阴阳怪气的客套完,宫冰夜已冷声打断:“你是如何将亦浠骗进你公司的,我暂且不管,但既然抢到了人就该用心保护,否则别怪我手黑。” 宫冰夜说话不客气,萧默程听出他话里有话,而且与尹亦浠有关,没像以往那般与他争执,紧张的问道:“亦浠出事了?” 宫冰夜冷哼一声,把昨晚的事告诉他,而后讽刺的提醒:“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 话筒里传来忙音,萧默程缓缓收紧五指,咬牙拨通内线,将助理叫进办公室。 “那个陈经理,给我查,狠狠的查!” 很少见到他如此发怒,助理不敢耽搁,连忙放下手头的工作带人彻查,不到一个小时便传回消息。 原来骗公司女职员陪酒甚至送上客户床的事情,陈经理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因他选中的目标都是职位低微又家境困难的,所以从没有人敢揭发他,为了保住工作,其中有些人已经被他胁迫过许多次。 而且不查不知道,顺藤摸瓜薛侗又调查出他滥用职权抢人项目的恶行,底层职员对他怨声载道,但又不敢以卵击石,只能默默隐忍着。 “我引以为傲的公司里,居然会出现这种蛀虫,而我竟像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一般,半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萧默程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咖啡溢出杯子,将旁边的资料纸洇湿。 薛侗不敢乱动,也不敢劝,试探着问:“那……我通知人事部对此事做出处理,还是把他叫过来,由您亲自讯问?” “叫来!”萧默程震怒,阴沉着脸厉声命令:“立刻让他滚过来见我!” 薛侗恭敬的应下,刚要出去,又被叫住:“受他压榨过的那些职员,把他们的笔录整理出一份给我。”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留余地 “对不起萧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偌大的办公室里,脸上还挂着伤的陈经理站在办公桌前,连连鞠躬道歉,恳求继续留在公司:“我是您的老部下了,陪着萧氏一路走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因为……因为一个女职员,您就把我开除哇!” 萧默程冷眼看着他,沉声质问:“只有一个职员吗?有多少人毁在你手里,你应该清楚。” 是,毁在他手里的人不少,可他也是走投无路啊。再说要不是那些女人财迷心窍,怎么可能受他摆布? 还有尹亦浠,别以为他不知道,尹亦浠很可能是萧默程的相好,公司上上下下早就传开了,要不然萧默程得知此事为何会如此雷霆震怒? 他的确错了,只不过不是错在找女职员陪酒,而是错在冒着风险把主意打到尹亦浠身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认栽,可最近他急需用钱,绝不能失去经济来源。 见萧默程心意已决,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说道:“既然萧总不容我,我无话可说,只希望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别将此事传扬出去,给我留条生路。” 他任职多年,自身学历加上工作经验,就算离开萧氏也足以另谋高就,可若是他在萧氏的所作所为被外界知晓,那么无论从他的品性考量还是对萧默程的敬畏心理,其他公司可能都不会收留他。 这是他最后的要求,说起来也不算过分,可萧默程却有自己的考量。 萧默程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若之前得知陈经理的恶行,他充其量会作出开除处理,但眼下尹亦浠被牵连其中,想到昨晚尹亦浠被几个男人灌酒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心头的暴怒。 “想保住名声?”他讥讽的勾勾唇:“别妄想了,受你压榨的职员们的笔录已经发送到公司官网,这个时间……” 垂眸瞥了眼腕表,寒声道:“你的事迹应该在业界流传开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陈经理脸色煞白,被薛侗赶出办公室时一直不可置信的盯着萧默程的方向,直到保安出动,将他扔出萧氏。 背对着萧氏大门,承受着周围职员的指指点点,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抚摸着脸颊的伤痕,他恨声道:“尹亦浠,宫冰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 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房间终于响起门铃声。 宋齐佳立刻跑过去开门,欢喜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吓死我了。” 宫冰夜没答话,目光朝房间里巡视一圈,问道;“只剩衣柜和书架还没送来,对吧?” 这几年宋齐佳时常出国,公寓一直空着,眼下她重新搬回来住,里面的家具和日用品都要重新安排。宫冰夜昨天被她叫来,就是帮忙送一箱衣服和鞋子,顺便修理浴室的花洒。 宋齐佳愣愣的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有什么话进来说呀,站在外面干嘛?” 很显然,宫冰夜根本没打算进门,而是直接联系了搬家公司,让他们派人把家具送过来。 宋齐佳察觉出不对,联系起昨晚的那通电话,明白宫冰夜的态度忽然转变很可能与睿睿有关,便故作大方的问睿睿是否还在生气。 “我原本想安慰他的,可谁知一点忙都没帮上……也怪我,明知道睿睿不喜欢,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她猜测,以宫冰夜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听到她这番话后肯定会心生愧疚,可惜她低估了睿睿在宫冰夜心中的位置。 闻言宫冰夜没有夸她善良体贴,也没有埋怨睿睿不懂事,只敷衍的“嗯”了一声,随后竟然说:“我们今后还是保持距离,时间太晚就不要见面了。” 保持距离,又回到普通朋友的关系吗?那她所做出的努力和退让又算什么? 本想以退为进,尝试着走进宫冰夜心里,没想到才刚刚起步,就被一个该死的孩子破坏! 宋齐佳气急败坏的质问:“凭什么睿睿不喜欢我,你就要远离我?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比不上你儿子的一句话!” 见她情绪激动起来,仿佛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宫冰夜厌恶的皱皱眉,脸上浮现出不悦神情。 意识到这一点,宋齐佳连忙换上副歉疚的表情,垂下头解释:“对不起学长,我……我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可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失控。” 静静打量她片刻,宫冰夜点头,表示理解。 五年前有一段时间,尹亦浠也患上过情绪病,消极厌世和暴躁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并且无法在短时间内治愈。 相比之下,宋齐佳恢复的已经算不错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搬家公司很快会把东西送来。”嘱咐一句后,宫冰夜转身离开。 萧氏大楼。 听说陈经理已经被开除,而且在业界中声名狼藉,尹亦浠连忙回公司找萧默程求情。 她没有圣母到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还一片赤诚,只是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留些余地才好,再者以陈经理的品性,万一被逼急了报复公司怎么办? 听完她的想法,萧默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老师听着小学生一板一眼的背诵了八荣八耻似的。 笑过之后,他才安抚道:“这些事无须你操心,萧氏还不至于没落到那种地步。” 像陈经理那种人,必须给予重击才能令他醒悟,同时也给公司其他人一个警示。萧默程作为掌权人,自然有他的决断。 尹亦浠却还是心软,用商量的口气问:“人都开除了,把他做的事情从官网撤下来可以吗?不然他以后连工作都找不到。” 萧默程明白尹亦浠心性纯良,但仍然拒绝道:“这是他自找的,让我放过他,绝不可能。” 萧默程毕竟是总裁,他做了决定尹亦浠可以劝,却不能要求他什么,见此,尹亦浠只好放弃。 无奈之下,尹亦浠又联系了郭禹堂,希望他能帮忙收留陈经理。 郭禹堂自然也知晓了陈经理的事,显得有些为难:“他这种情况,肯定不能进郭氏。这样吧,我问问其他公司,看有没有急需用人的。” “那太好了,多谢你。” 尹亦浠连声道谢,收线时仿佛了了一桩心事。 既然回了公司,也见到了伤势减轻的萧默程,她便没有继续休假的必要了,索性留下来工作。 满打满算休息了一天多,各部门送来的文件和资料已经堆满了办公桌,听说这还是薛侗抱走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不着急处理的。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开始埋头苦干。 忙起来就忘了时间,当她整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 幸好预料到会忙到很晚,提前拜托苏苗昕接福儿,不然这会儿连幼儿园都关门了。 尹亦浠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收拾背包,检查好办公室的门窗后关灯回家。 公交早停了,坐地铁又要绕远,于是她慢悠悠的沿着街道朝自家的小区溜达。 夏末的夜晚清凉宁静,路旁的树木散发出几分萧瑟的味道,月亮格外圆,玉盘一般的月散发出清冷光辉,比路灯更加明亮,连漫天的星星都被夺去光彩。 她时不时的仰头去看月亮,脚下速度不由得更慢,总算走到自家小区所在的街道时,路上的车辆都变得寥寥。 蓦地,两道远光灯从前方亮起,正照在眼睛上。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眯起眼睛向对面望去,只见一辆行驶在道路中央的面包车竟驶离原本的轨道,径直朝她冲来! 灯光太刺目,一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身体僵直的钉在原地。 就在此时,背后又有车灯亮起,她的心脏好像被攥住一般,瞬间停止跳动,不受控制的转头看向身后。 虽然看不清车里的人,但她认出那是宫冰夜的车! ——宫冰夜! 她想叫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惊慌的情绪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崩的紧紧的,稍有动静便会分崩离析。 她太怕了,最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宫冰夜身上。 只要宫冰夜在,她就安全——面包车距离她不足五米的时候,这种想法从她脑海中飘过。 “嘭”的巨响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天她才恢复知觉,猛地睁开眼睛。 她完好无损,而在她的侧前方,两台车撞在一起。面包车本就破旧,引擎盖都被撞碎,还不断往外冒烟,车窗自然也难逃厄运。 在它对面,汽车的整体还算完好,但从尹亦浠的角度仍能看到被撞碎的车灯,还有微微变形的车头。 她双腿发软,踉踉跄跄的跑到汽车边,天太黑了又隔着玻璃,看不清里面状况,她发狠的拍砸车窗,开口想叫醒里面的人,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哭音。 “咔哒”一声,车锁从里面打开。 尹亦浠哭声一滞,连忙拉开车门,只见宫冰夜虚弱的趴在方向盘上,正竭力露出安抚的笑。 第三百四十六章 傻点也值得 短暂的清醒过后,宫冰夜再次陷入昏迷,不过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尹亦浠安心不少。 打电话叫来救护车,等待的间隙她小心翼翼的踱步到面包车旁边,透过撞碎的车窗,只见陈经理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侧躺在副驾驶上,鲜血流了满头满脸。 因为是交通事故,交警需要介入调查,所以两人被安排在一间病房。 尹亦浠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宫冰夜总算醒来。 “醒了?头还疼不疼?!”尹亦浠满脸惊喜,想起旁边还有个伤员,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又说:“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去请医生。” 宫冰夜茫然的看着她,记忆有瞬间的空白,恢复片刻才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他应酬完准备回家,恰好路过尹亦浠的小区,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该过去,可双手还是不受控制的转动了方向盘。 谁知刚拐进街道,竟看见有辆面包车撞向尹亦浠,而尹亦浠或许是被吓傻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事出紧急,他几乎下意识的朝面包车撞过去,以拦住它冲向尹亦浠的趋势。 两车性能相距甚远,面包车似乎被撞得很惨,而他只是膝盖被磕痛,外加头有些晕,其他倒没什么事。 “那个司机……”昏迷过后嗓子变得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正想问面包车司机的情况,忽然注意到旁边还有张病床,上面正躺着一个头被纱布严严实实包裹了一圈的男人。 他一向住高级病房,此时病房里多出个人,而且是个熟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他,呵,萧默程可真让人失望。” 连一个小下属都处理不好,居然令尹亦浠置身于危险之中,宫冰夜轻蔑地摇摇头,愈发瞧不起萧默程。 尹亦浠不了解他的想法,没好气的教训:“还有力气说别人呢,先看看你自己吧,居然敢撞车,疯了?不要命了?!” 知道她在担心自己,闻言宫冰夜非但没生气,反而弯唇笑了起来。 见状,尹亦浠又是气闷又是无奈,却只能骂他一句:“傻!” “为了保护你,傻点也值得。”宫冰夜敛去笑容,神情真挚,明明不是情话,却更加令人动心。 忍耐了一整夜,听到这句话,从进医院开始再没哭过的尹亦浠居然落下泪来,不愿被宫冰夜看见,掩耳盗铃的别过脸,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宫冰夜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坐起身凑过来问她:“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或许我真死了,没人再烦你,你还会觉得很轻松……” “不许胡说!”尹亦浠厉声打断,红着眼睛瞪向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宫冰夜抬手擦去她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宠溺的答应:“好,都听你的,但是不许再哭了,惹我心疼。” 他……还会心疼她吗? 尹亦浠抽抽鼻子,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应,脸颊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温情的气氛正浓,宫冰夜几乎忍不住想问她愿不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可惜还未等说出口,旁边病床忽然传出了一声惹人厌恶的呻+吟。 “嘶——”陈经理虚捂着脑袋,脸上五官皱成一团,似乎疼得厉害。 尹亦浠本想向前看看情况,无奈被宫冰夜拉住,只好隔着过道问他要不要找医生。 听到声音,陈经理看过来一眼,然后立刻收回目光,满脸的疼痛神情被怨怼取代。 “不用你假好心!”他高声喝道。 尹亦浠气得直瞪眼,心想明明是你犯错在先,我帮忙求情反倒被你开车撞,现在我不计前嫌,你却狗咬吕洞宾,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她并不打算和一个伤员计较,冷静下来后解释道:“你伤的很重,医生先前交代过要格外注意你的情况,免得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哼,我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陈经理冷笑着讽刺:“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是,我找公司里的女职员陪酒,我抢别人项目,这些是做错了,但我有苦衷啊!” 一旁的宫冰夜听不下去,冷声道:“蓄谋杀人,也是你的苦衷?” 陈经理被噎住,尴尬的抿抿嘴,可随后又说道:“我妈住院需要昂贵的费用,仅凭我每月的薪水根本无法支撑,否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现在彻底完了,我丢了工作,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去死了……” 生活不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陈经理虽然处事恶劣,却也存着一片孝心。 尹亦浠心生不忍,决定把郭禹堂帮忙找到工作的事情告诉他。 陈经理起先还不信,怀疑的质问她:“你会这么好心?”用尹亦浠给的号码打电话确认过后,立马换了副态度,一脸懊悔的对尹亦浠道歉。 见他作势要起来鞠躬,尹亦浠连忙阻拦,宫冰夜看不惯,把尹亦浠拉回自己身边,目光鄙夷的盯着陈经理。 “目的达到就不用装了,你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蛆虫,惯会吸食别人的血肉来滋养自己。”他冷哼一声,沉着脸警告:“亦浠善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好自为之吧。” 说完,宫冰夜直接把尹亦浠拉出病房,没有目的的快步向前走,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尹亦浠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愚蠢的善良,任他发火倒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他身体还没恢复好,便止不住的唠叨起来:“好了好了,你讨厌陈经理就换一间病房住,别再乱跑……喂!这是要去哪儿啊?你要出院吗?不行,医生说你还……” “安静。”宫冰夜停下来命令,而后继续向前。 怔愣过后,尹亦浠又被拉着跌跌撞撞的小跑,不满的控诉:“我跟不上你,你到底要去哪儿,洗手间不在这边!” 原本只是想去楼下散散心,可身后的女人像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不停,宫冰夜烦了,猛地停住脚步把人按在墙上,正要威胁几句,水润的唇瓣蓦地撞进眼里。 恍惚间想起前几日在酒店,要不是这女人喝醉后捣乱,他已经吻到了。 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头顶,他想,那时候没吻到,现在补上也不迟。 于是在尹亦浠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屏住呼吸,强吻过去…… 安全通道旁的墙边,少有人经过,可就在两人都沉浸在久违的亲吻中时,不远处的电梯门正缓缓打开。 得知宫冰夜车祸后匆匆赶来的宋齐佳,恰好看到这一幕。 惊雷在耳边炸裂,她忍不住全身颤抖,依靠着最后一丝理智找地方躲起来。 她先是冷笑,然后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自作多情。 可耳边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宫冰夜并没有那么爱尹亦浠,就算爱,也是会变的。尹亦浠做过许多错事,每一件都踩在宫冰夜的雷区上,她只要学的聪明一点,早晚会留住宫冰夜的心。 但是……但是她好像等不到那时候了,宫冰夜和尹亦浠在接吻啊!如果她再不出手,宫冰夜肯定会再被尹亦浠抢走! 想到自己会失去宫冰夜,宋齐佳如坠冰窟,而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宫冰夜正在全心全意的疼爱着另一个人。 他阖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动情的拥吻着怀里的女人。他能感觉到她下意识的回应,仿佛受到鼓舞般,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 尹亦浠知道自己该推开的,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紧抱着她的力道、萦绕在周围的气息、还有嘴唇上温暖的触感,都是她最熟悉,最怀念的。 她爱宫冰夜啊,自欺欺人也没用。 可是她的身体沉沦了,头脑却是清醒的,过往的一切如电影镜头般飞快闪现。 宫冰夜对她发脾气,误解她,不信任她,说她是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甚至像陌生人那样对她说话。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比她更聪明、更会讨他父母喜欢的未婚妻。 那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宫冰夜满足的亲吻着女人滑嫩的面颊,嘴唇忽然触碰到微凉的液体,含进口中,是淡淡的咸涩。 他迅速睁开眼睛,看到泪流满面的尹亦浠。 “你怎么哭……别……别哭,我错了,我……我不该亲你……” 以为尹亦浠不愿受到自己强迫,宫冰夜慌乱道歉,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可那眼泪就像连接着泉水一般,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尽。 尹亦浠满心委屈,伸手想推他,可他像座山似的动也不动,只能抽噎着控诉:“宫冰夜你混蛋!就会欺负我……别人冤枉我,你也跟着一起……你自己说,这么多年了你有全心全意的信任过我吗?” “我相信你。”宫冰夜连忙表态。 尹亦浠恼怒的瞪他:“说得好听,可每次你都怀疑我……对了,你不是找到未婚妻了吗?那你赶紧……赶紧跟人家结婚去吧,我成全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心魔 尹亦浠难得哭闹,宫冰夜起先几乎被她吓住了,反应过来后却从心底升腾起浓浓的喜悦。 不怪睿睿嫌弃,他的确是情商低,居然到此刻才看出尹亦浠委屈抱怨甚至气恼的说出“成全”都是因为对他还有感情,还放不下他! 原来他之前的所有猜忌和失望,都是在自寻烦恼! “亦浠!”他喜不自胜,猛地将尹亦浠抱进怀里,声线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无比温柔:“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急促有力的心跳紧贴着胸口,尹亦浠感受到宫冰夜的真挚,心中动容,却又蓦然惊醒。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不是决定好要和宫冰夜保持距离,从此形同陌路吗?照这样下去,她规划中的未来还能实现吗? 慌忙将身前的男人推开,她摇摇头想解释可又顿口无言,最后只得慌不择路的逃走。 注视着她飞快跑远的背影,宫冰夜老神在在,嘴角还挂着柔和的笑意。 “不去追吗?”韩远来探病,五分钟前就到了,为了不打扰自家老总追妻一直默默躲在旁边的空病房,见女主角跑了才现身。 宫冰夜心情大好,用“你懂什么”的眼神瞧他一眼,得意道:“害羞了,追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韩远在心里“呦”一声,暗想老总什么时候这样了解女人的心思了,要是早点开窍,也不至于让前夫人出走五年吧? 不过这话他也就是想想,给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说出来。 “夫人离开了,我送您回病房吧。”他上前搀扶宫冰夜:“医生说您没有大碍,但还是住院观察几天为好。” 本来就没受伤,眼下心情开阔了,更觉得身强体壮精神头充足,哪里还需要住院? 宫冰夜推开韩远的手,高高兴兴的下楼回家。 是夜,小区内一片静谧,连风都放轻脚步,谨慎的不发出声音。 住户们早已入睡,一栋栋高楼如沉默的巨人般矗立在暗夜中,上空一轮残月,光芒幽冷,仿佛狰狞勾起的嘴角。 拉着一半窗帘,连月光都难以穿透的卧室里,宋齐佳正站在地板中央,直勾勾的盯着墙壁。 片刻后,她又不停绞弄着手指,开始来回踱步。 从离开医院回家,她就一直在重复这些动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内心的焦躁。 可还是没用,她的身体好像被一团乱麻填满,别说睡觉,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一幕——宫冰夜把尹亦浠压在墙上亲吻。 她该怎么办,再想不出办法宫冰夜又会被尹亦浠勾走了,她的时间和机会本就不多,现在更少,而且和尹亦浠争,她根本没半点优势。 只能用计谋,可她除了装大度装贤良还能做什么?!! “铃铃铃——”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她下意识的浑身一抖,慢步走到床边。 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黑夜中泛着诡异的光。 “喂,哪位?”接听后,对方半天没说话,她不耐烦道:“打错了吗?有病!” 正要挂断,耳边忽然传来怪异的女声:“宋齐佳。” 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宋齐佳不由得蹙起眉,警惕的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当然,你不记得我了?”女声极缓慢的说道。 宋齐佳性急,又一向讨厌装神弄鬼的东西,所以语气很冲:“有话快说,少绕弯子,不然我挂了!” “呵……”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而后果然如她要求的那般,直入主题:“想不费任何力气得到宫冰夜吗?如果想,就按我说的做。” 明知对方来路不明,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可闻言后,宋齐佳竟忍不住的心头一动。 好在她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没回答对方的话,而是继续追问对方的身份。 女声避而不答,飞快交代她几句后就抢先挂断了电话。 手机显示通话结束,屏幕慢慢暗下去,当最后一丝光芒消失的时候,卧室再次落入黑暗。 宋齐佳紧攥着手机,拼命回忆着究竟在哪听到过那个声音,突然间,一张女人的脸在脑海中闪现。 是她吗? 怎么可能,她犯的那些罪就算没判死刑也该耗死在监狱里,根本不可能出来。难道……难道她逃狱了?还是因为精神问题得到保外就医的资格? 宋齐佳用力闭上眼睛,怎么也不敢把刚才听到的声音和顾凝然联系在一起。 其实仔细想想,那女人的声音和顾凝然也不是完全相同,或许是其他人的恶作剧,又或者, 她慌乱间没听清楚? 此时电话已经断了,拨回去也没人接听,她的疑惑注定无法得到解答。 那么女人说的话,她要不要听? 身份不明的人主动提出帮助她,很可能是诱饵,她却鬼使神差的想要试试。 那女人最后说出的几句安排,做过之后无论成不成,对她都没有什么损害,反正她干着急也想不出办法,倒不如尝试一次。 试一次,也许宫冰夜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神话中的魔鬼青面獠牙,却只是虚无的幻象,真正可怕的,是人的心魔。 第二日。 宋齐佳约宫冰夜在女人说的酒吧见面,并提前赶到,打算查探情况。 门口的保安好像认得她,直接把她请进包厢,随后送来两杯特调的鸡尾酒,以及普通洋酒。 她端起鸡尾酒凑近鼻端嗅了嗅,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待会绝不能喝这两杯酒。 不多时,宫冰夜如约而至。 她早已把自己弄成泫然欲泣的样子,见宫冰夜进门,泪水立刻簌簌滚出眼眶。 宫冰夜奇怪的看着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询问道:“叫我过来有事?哭什么?” 他最烦女人哭,除了尹亦浠哭泣时他觉得梨花带雨,剩下的全是无病呻+吟。不过昨天刚明白了尹亦浠的心意,他心情正好,便比平日多了几分耐心。 宋齐佳还不知自己是借了尹亦浠的光,反而以为宫冰夜在关心她,顿时半真半假哭得更投入。 直到时机差不多了,才抽噎着哭诉道:“学长……我以为你真的不理我,特别害怕……” 说着,她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宫冰夜阻拦时已经晚了,只能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呵呵,我心里实在难受,喝酒……会舒服一点。”她把两杯鸡尾酒推到宫冰夜面前,努努嘴:“学长陪我吧。” “你刚做完手术,不该酗酒。”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宫冰夜提醒道。 宋齐佳把洋酒一瓶瓶摆好,强撑出悲伤的笑容:“既然这样,那学长替我喝吧,我呢……我就在旁边说说话,我们已经好久都……都没谈过心了……” 她只知道自己和宫冰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却从不反思这种变化从何时开始,或许她清楚,只是不愿承认。 接下来的时间,她时而哭诉自己悲惨的人生,时而因破坏了宫冰夜和尹亦浠姻缘的事道歉,时而责怪自己蠢笨,不会讨睿睿的欢心,而宫冰夜就被她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最后昏睡在沙发上。 似乎算准了时间,宫冰夜刚喝醉,便有人推门进来把她和宫冰夜送到旁边酒店的一个房间,直到离开都不发一言。 房门关上后,神秘女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如何,我言而有信吧?”女人含笑问道。 望着大床上昏睡不醒的宫冰夜,宋齐佳咬牙道:“你在鸡尾酒里下药了?!” 宫冰夜的酒量她还是清楚的,今天喝的这些酒或许会让他醉,但绝不会醉成现在这样。 “不过是一点助眠的东西而已,主要是为你提供方便嘛。”女人咯咯的笑出声,充满诱+惑道:“去吧,与宫冰夜一夜春宵,不正是你长久以来的梦想吗?” “我……” 宫冰夜近在咫尺,并且此时他分不清人也不会抗拒,只有身体里的男性本能支配他。 想到这些,宋齐佳难免心动,可她又止不住的害怕。 先前她在宫冰夜面前装成毫无心机的红颜知己,若两人发生了实质性关系,万一宫冰夜产生疑心怎么办?还有,明天清醒之后她要怎么面对宫冰夜,宫冰夜会不会因此对她疏远? 脑海里两个念头在打架,她纠结着无法做出选择,神秘女人轻蔑的叹了口气,而后挂断电话,发过来一张照照片。 照片里,宫冰夜一手撑在尹亦浠耳边,一手揽着尹亦浠的腰,正身体紧贴全身投入的亲吻,拍照时隔得距离有些远,两人看起来好像融合为一体,难分难解。 宋齐佳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强大的嫉妒冲破屏障,迅速在身体里发酵膨胀,然后她感觉双腿不受控制的朝大床走去,在床边站定。 垂下眼眸,宫冰夜毫无知觉的平躺在那里,仿佛是一种邀请。 她终于紧张的阖起眼睛,抬手,缓缓解开胸前的纽扣…… 第三百四十八章 性感而不自知 浓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眼皮上。 宫冰夜烦躁的抬手遮挡,眉头紧蹙着,头痛欲裂。口中有种酒后的苦涩感,迫切的想要喝水,他这才睁开眼,看向四周。 周围的景致很陌生,不是家或者公司,反而像酒店房间,不远处似乎还有女人的幽幽哭声。 他用力摇了摇头,眯眼朝哭声的来源处看去,顿时惊得瞪大双眼。 正在哭泣的不是别人,而是昨天下午约他喝酒的宋齐佳,现在宋齐佳就坐在床的另一侧,身上只穿着简单的内+衣,并且和他盖着同一条被子! 宫冰夜连呼吸都忘了,下意识想把被子扔开,却发现自己穿的比宋齐佳还要少。 从眼前的场景不难联想出昨夜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自身感觉来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询问宋齐佳。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宋齐佳哭声一滞,暴露在外的皮肤飞快染上一层红晕,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如暴雨中被欺凌过的花朵般:“你喝醉了……但是不怪你,是我的错,我如果快点离开,或许就不会……” 她转头看向宫冰夜,随即又觉得难为情,慌乱的别开目光:“学长你放心,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绝对不会逼你负责。” 如果想用身体来交换感情或者宫家少奶奶的位置,宋齐佳现在应该大哭大闹才对,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要宫冰夜负责,这样一来,连宫冰夜都不由得怀疑自己感觉出错了。 难道昨夜,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尹亦浠的事? 他只记得自己喝醉了,然后就失去了所有意识,连怎样到的这个房间都想不起来。 怎么办,尹亦浠才刚刚对他软化,若是这种事被她知道…… “你先离开吧学长。”就在这时,宋齐佳又体贴的开口:“马上快到中午,酒店进出的人会变多,被人看到的话可能会引起误会。” 宋齐佳越是委曲求全,宫冰夜便越是自责愧疚。可他明白宋齐佳说的有道理,两人必须有一个先离开,宋齐佳是女人,肯定不能当着他的面整理衣服,只能他先走。 “对不起。” 从洗手间出来,宫冰夜背对着宋齐佳道歉:“昨晚是我酒后失德,但我不能给你什么。今后你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只要不触及底线,我都会答应。” 不能给她期待的爱情,不能给她妻子的位置,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帮忙。 宋齐佳无声的笑了,这样也好,宫冰夜对她怀有亏欠,至少比从前迈出了一大步不是吗? 关好房门,宫冰夜谨慎的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经过才快步走向电梯。 来到一楼后,见大堂的人还不多,他连忙朝门口走,谁知竟看到尹亦浠从不远处走来,身边还跟着萧默程。 他皱皱眉,昂首迎上前去。 见到他,尹亦浠也是一愣:“你怎么……” “来这里干什么?”宫冰夜抢先开口,眼神不善的瞥了萧默程一眼。 尹亦浠为难的看向萧默程, 歉意的弯弯唇,然后对宫冰夜解释:“有工作。” “不许去!”宫冰夜沉声命令。 来酒店就是要应酬,他当然知道,可上次的危险才过去几天,尹亦浠怎么能再次毫无防备的跑来? 若是尹亦浠在宫氏工作,他绝不会把这种任务派给她。 接收到他的挑衅,萧默程无所谓的摊摊手,一副把决定权交给尹亦浠的样子。 尹亦浠向来知道分寸,应酬包含在正常的工作范围中,再说还有萧默程在,上次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可如果生硬拒绝,肯定又会吵架,尹亦浠只得转移话题,询问道:“诶,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只是随口一问,做了“坏事”的宫冰夜却心虚,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有事。” 然后也不用尹亦浠赶,他自己就借口要回公司开会离开了,留下尹亦浠和萧默程满头雾水。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萧默程看一眼腕表,微笑道:“他们应该等了很久。” 萧默程口中的“他们”就是今天要见的客户,而这群客户的身份还有些特殊,算是萧默程的远方亲戚。虽然八竿子打不着吧,但祖上的关系摆在那里,萧默程对他们便也要亲近几分。 而这些亲戚显然想和萧默程套近乎,见萧默程对尹亦浠处处照顾,甚至几次三番的替她挡酒,便开始发散想象力,调侃起两人。 “小程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些长辈听到好消息啊?”在座辈分最高的老者笑问道。 不等萧默程答话,圆桌另一端的年轻男子已挤眉弄眼的抢先道:“‘好消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对不对呀尹小姐?” 突然被点名,有些醉意的尹亦浠抬眼环视整个餐桌,后知后觉的想摇头解释,桌子下面的手却被按住。 偏头看向身边的萧默程,她面露疑惑。 “不用理他们,别误了合作。” 萧默程对她耳语几句,然后笑眯眯的与满桌子人打起太极,看上去应付自如。 见状,尹亦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酒过三巡,桌上的年轻人大多醉倒,上了年纪的几个也满面红光,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 萧默程还算不错,不过眼神也开始迷离。 尹亦浠起先被敬了几杯酒,后面都被萧默程挡住,尚能维持清醒,于是凑过来低声询问萧默程,要不要派司机把这些人送回家。 喜欢的女人坐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眼前是她单薄的肩部线条,小巧的耳垂饱满又白皙,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鼻端萦绕着清爽的洗发水味道,甚至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牛奶味沐浴乳,萧默程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瞬间紧绷,欲+望在身体最深处炸裂,火焰般燃烧着他每一寸神经。 他竭力忍耐着不伸手抱住眼前的女人,狼狈离席,快步冲进洗手间。 冷水不停拍在脸上,可脑子里全是那双水汪汪的惹人欲念的眼睛,性感而不自知,大概就是尹亦浠的模样。 勉强控制好状态,他回到酒桌,对上尹亦浠投来的担忧目光后连忙避开,不自然的转动桌子,道:“吃点东西吧,刚才都没见你动筷子。” 出来应酬,尹亦浠又是秘书的身份,哪能真的夹菜吃呢,此时看着满桌子正在冷掉的珍馐,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就近舀了一勺蟹黄豆腐羹,正要送进口中,忽然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缓缓看过去,果然是萧默程。 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尹亦浠怎么能吃下东西,勉强吞下几口,皆食不知味。 好在这时萧默程的手机响起铃声,总算把她解救。 接到电话,萧默程脸色大变,简单嘱咐几句后就飞快离去。 尹亦浠明白,到她发挥秘书职能的时候了。 她先叫来服务生买单,然后联系公司的司机将在座的客人陆续送回家,确认每位客人都安全到达后,她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家休息。 躺在床上的时候,酒精的效力发挥到极致,她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下午才睡足醒来。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赶忙出门去接福儿,到达幼儿园时里面还没放学,门口等了不少家长,其中有一个高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高个子显然不是在等孩子,而是在看见她以后径直朝她走来。 在医院接吻的事就发生在前天,脸红心跳的感觉到现在还挥之不去,早上有旁人在,尹亦浠尚能强装出镇定,可眼下两人独处,她几乎本能的想要躲闪。 可惜还未等行动,宫冰夜已经挡在她面前。 为了掩饰尴尬,她只好主动打招呼:“嗨,你也……不是,你要去接睿睿吗?” 宫冰夜的答案显而易见:“我在等你。” “哦。”尹亦浠僵硬的笑笑,问他有什么事。 沉吟片刻,宫冰夜才缓缓说道:“睿睿很想你,让他去你那里住段时间怎么样?” 睿睿能回到自己身边,尹亦浠自然欣喜,福儿知道后也必定会很高兴。可紧接着,她又不免觉得奇怪。 宫家人都以为睿睿是宫冰夜唯一的血脉,怎么可能同意他这样做?但若没有得到父母同意,宫冰夜怎么敢擅自让睿睿住进她家,就不怕魏咏秋知道后找他算账吗? 思来想去,还是宫家人已经同意的可能性大些。 于是尹亦浠讽刺道:“宫家终于要抛弃睿睿了吗?” 宫冰夜抿抿唇,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淡淡道:“是我妈……” 前几天魏咏秋去了家里,睿睿恰好在家。听佣人说原本一切好好的,魏咏秋突然问起尹亦浠的事,睿睿帮自己母亲说话,魏咏秋不高兴。祖孙二人便吵了起来。 魏咏秋许是气急了,竟说出要把睿睿送还给尹亦浠的话,好让睿睿明白宫家的生活有多么幸福。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此间落差 “让睿睿住到你那里,有我妈的原因,但我也同意了。” 宫冰夜转身面向空荡的操场,身边是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们的闲聊声,熙熙攘攘的感觉难得没令他烦躁,反而体会到了几分平凡生活的味道。 那么多普通人家的小孩子都能享受父母的陪伴,偏偏出身豪门、锦衣玉食的睿睿,总是触不到这平凡的幸福,相信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更愿意做普通人吧。 “睿睿和母亲分离五年,缺失的那些东西是我和宫家给不了的,所以借此机会,我想让你们母子团聚。”顿了顿,叹息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念他。” 尹亦浠缓缓点头。当然,睿睿是她的半条命,要是时光能倒回,她绝不会在五年前狠心离开。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宫冰夜竟然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而不是心怀怨怼。 “谢谢。”她感到动容,却忍不住得寸进尺:“你把睿睿的抚养权还给我好不好?我虽然没太多钱,但一定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怕宫冰夜不答应,她又搬出当年的法院判决:“睿睿原本就是判给我的,你和你家人可以随时探望他,我绝对没有意见。” 她越说越急,情绪也有些激动,宫冰夜偏过头目光凉凉的看着她,许久不语,但意思很明显。 “我保证会照顾好他,如果你不相信……” “尹亦浠。”见她还不放弃,宫冰夜终于开口:“你还有个女儿。睿睿的人生之路已经有了完整的规划,宫家可以为他提供助力,你能吗?” 尹亦浠思忖一瞬,飞快答:“当然!我努力赚钱,到时送他出国留学也没问题!” 闻言,宫冰夜轻蔑的笑了。 他不是瞧不起尹亦浠,而是事实摆在眼前,尹亦浠偏偏不肯认清。 宫家可以轻易的把睿睿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深造,无论到哪里都能过上最优渥的生活,哪怕睿睿天资愚钝无法成材,宫家也能保证他一生富足。 这些,尹亦浠能做到吗? 出国留学还有努力攒钱,她根本不明白,由她抚养的睿睿从起跑线开始就会输给别人。 “还有你那个女儿,难道你能保证全力培养睿睿,不会因她而分心吗?” 甚至不用把所有的落差摆出来,一句质问,便足以打败尹亦浠。 “铃——” 两人正僵持着,幼儿园放学了。 大门打开,一群小豆丁跑出教室,穿过操场,扑进父母的怀抱。然后他们坐进各种豪车,车里面也许摆着五星级酒店专供的蛋糕,或者刚从国外空运回来的新款玩具,而他们对此根本不屑一顾,无聊了才会看上一眼。 人生来就不平等,此间的落差,要怎么弥补? 尹亦浠收回与宫冰夜对抗的目光,惆怅道:“福儿出来了,改天再谈吧。” 宫冰夜明白,小孩子心灵纯净,至少此时不该被世俗污浊。 而且他虽然用福儿打击尹亦浠,但凭心而论,他很喜欢福儿这个小丫头。 顺着尹亦浠的意思,他转移话题道:“我送你们回去吧,车里有睿睿的用品,正好一起送去。” 这次尹亦浠没拒绝。 回家途中,听说睿睿马上要搬过来住,福儿喜不自胜,坐在那里手舞足蹈的,一刻也不老实。 尹亦浠时不时看向她,严肃道:“老师教过你什么?坐要有坐像,动来动去是没礼貌的表现。” 福儿正在摆弄后座上的一个摆件,被训后鼓了鼓嘴,很快又嬉皮笑脸起来。 尹亦浠还想说她,前排的宫冰夜劝:“让她放松玩,没关系。” 从后面偷偷瞪他一眼,尹亦浠心想:你倒会宠孩子,福儿和睿睿性格完全不同,严厉管教下还一次次闯祸,以后要是长歪了,你帮忙收拾烂摊子吗? 不知她正埋怨自己,宫冰夜抬眼看向后视镜,忽然问道:“衣服怎么换了?” 中午遇见时尹亦浠穿着一套黑色职业装,现在变成了浅灰色。 “脏了。”尹亦浠简洁道。午餐喝了酒,衣服上都是饭菜和酒味,哪能再穿? “哦。”宫冰夜又看了她一眼,温声提醒:“以后少喝酒。” 许是他的语气太像丈夫在关心妻子,尹亦浠的心蓦地加快跳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捂住胸口,那里在冷寂了整整五年之后,似乎正逐渐回暖。 但这种令人激动又无措的感受,只能属于她自己,不能被眼前的人知晓。 宫家。 睿睿放学后直奔卧室写作业,忽听得楼下一阵嘈杂,支起耳朵仔细分辨,原来是魏咏秋的声音。 祖孙两人几天前才吵过,她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睿睿无奈,因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自己亲奶奶如何,哪怕奶奶用恶毒的话语侮辱他母亲,只好迅速把门反锁上,给父亲打电话求救。 “小少爷呢?”魏咏秋环视一周,没看见睿睿,询问佣人。 佣人微躬着身,毕恭毕敬道:“小少爷在卧室,可能在做作业。” “嗯。”魏咏秋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睿睿认真的学习态度,而后温柔的在旁边宋齐佳手的臂上拍了拍,含笑道:“咱们上楼去看看他。” 两人来到二楼,宋齐佳本想敲门,魏咏秋已抢先一步去开门,谁知转了转门把,竟纹丝不动。 “睿睿开门,你宋阿姨来了,快点!”魏咏秋没什么耐性,开始用力拍门。 房间里,睿睿正满脸焦急的攥着电话,自言自语道::“接电话呀,怎么不接呢……” 听筒中一阵阵传来忙音,门外魏咏秋的声音渐渐染上怒意,睿睿只好放下电话,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魏咏秋气恼的脸。 因着宋齐佳在身边,她不得不保持仪态,可语气仍然恶劣:“在里面干什么呢,叫你多半天了?” “听英语。”睿睿随便扯了个谎。 魏咏秋显然也不在意他的回答,紧接着就问道:“奶奶前几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究竟要留在宫家继续做少爷,还是去你妈那儿受苦?” 宫冰夜只有睿睿一个血脉,睿睿也争气,双商奇高,教过他的老师没有不夸赞的,就连一些商界的朋友都预测他未来不可限量。这样优秀的孙子,魏咏秋怎么可能希望他离开? 但当日情绪激动时话已经说出口了,要是反悔,今后她如何在宫家立威? 再者,这件事已经传到宋齐佳耳里,为了给宋家人一个态度,她也必须强硬下去。 似乎没想到奶奶会追到家里赶自己,睿睿略显委屈。他一直都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可是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对他都是很好的,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把他赶出去。 虽然他无比希望能回到妈妈身边,但主动回去和被宫家踢开,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很快就考虑好了,奶奶路上累,先去客厅休息一会儿吧。”他闷声闷气道。 即便心情不佳,睿睿的做法也无疑是聪明的,魏咏秋听到他关心自己,脸色果然好转,好说话的带着宋齐佳下楼。 见两人走远了,睿睿连忙拿着手机躲进洗手间,这次改为给尹亦浠打电话。 “妈妈,爸爸和你在一起吗?”睿睿压低声音问道。 尹亦浠疑惑的看向宫冰夜,如实回答,听出睿睿语气不对,紧张着反问:“怎么了睿睿,谁在你身边?” “我身边没人,但是奶奶和宋阿姨来了,问我要不要离开宫家。” 睿睿说的是实情,可这话从一个小孩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是魏咏秋联合宋齐佳在欺负他,还是趁着宫冰夜不在家的工夫。 尹亦浠顿时生出怒气,沉声道:“你别害怕,妈妈马上过来。”说完也不等睿睿答应,直接挂断电话,催宫冰夜转道去他家。 一行人赶到宫家时,魏咏秋和宋齐佳正坐在客厅喝咖啡,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都不由得一愣。 魏咏秋先反应过来,冷着脸质问:“她们怎么来了?!” 知道魏咏秋指的是自己,福儿咬着唇躲在尹亦浠身后,见上次在医院里骂她的可怕阿姨也在,立刻藏得更严。 这时睿睿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直接把她护进自己怀里,带她去旁边的方厅玩。 两个孩子走了,这厢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 宫冰夜向前一步,虚挡住尹亦浠,不答反问:“您来做什么?”然后看向宋齐佳,翕了翕唇,最终还是默默移开目光。 魏咏秋冷哼一声道:“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想来就来,你有意见?” “不敢,您来做客我自然欢迎。”宫冰夜微微颔首,紧接着眼神骤然变的锐利:“可若是要赶走我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咏秋怔住,讷讷道:“谁赶他了?他是我亲孙子,我疼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赶他?” 这倒不是假话,她就是认定了睿睿不敢脱离宫家,今天才故意来示威。 可惜,她似乎错判了情势。 第三百五十章 视如己出 宫冰夜误以为魏咏秋想赶走睿睿,脸色非常差,也不听她解释。就在这时,从他们进门起始终保持沉默的宋齐佳开口了。 “学长你别着急,阿姨真的没骗你,我可以作证。”她上前挽住魏咏秋的手,轻声道:“阿姨只是问睿睿想不想走,绝没有逼他。你心疼睿睿,难道阿姨作为睿睿的奶奶,就不心疼了吗?” 尹亦浠抿抿唇,不知宋齐佳所言是否属实,但依她对宫冰夜的了解,这件事肯定没那么容易罢休。 宫冰夜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尤其在涉及到睿睿的事情上,他甚至可以不分对错的保护自己儿子。宋齐佳充其量只是他的好友,怎么能与亲儿子相提并论呢? 这样想着,尹亦浠的表情却渐渐变得震惊,因为她发现在听到宋齐佳的劝慰后,宫冰夜竟真的冷静下来了,就连眼神都柔和许多。 “你确定,我妈没有赶睿睿离开?”面对宋齐佳,宫冰夜的声音恢复如常。 毕竟做过对不起宋齐佳的事,而宋齐佳又体贴的没有计较,他总要给她些补偿。 可惜他的想法尹亦浠并不知晓。 刚刚两人短暂的对视时,尹亦浠便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对,此刻这种想法更是得到了证实。 口口声声说爱她,转过头就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这就是宫冰夜的感情。 她自嘲的笑笑,没心情再听这一家子人演戏,直接开口道:“既然宫家同意了,我这就把睿睿接走,免得你们再因此吵架。” 话音未落,她已抬步朝方厅走去。 魏咏秋自然不肯,厉声呵斥道:“我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给我滚出去!谁也别想带走我孙子!” 尹亦浠脚步不停,宋齐佳刚想阻拦,却见宫冰夜挡在作势欲冲向尹亦浠的魏咏秋身前,显然也赞成尹亦浠的做法。 和宫冰夜作对没有好处,宋齐佳深知这一点,所以忍着没动。魏咏秋就不如她会看眼色,仍吵嚷着让佣人们把尹亦浠赶出去。 佣人们都对宫冰夜惟命是从,他不发话,没人敢乱动。 “把她们安全送到家。”在人群中找到司机,他沉声命令,而后继续拦着快气疯了的魏咏秋。 路上,车里的人都下意识沉默着。 司机见识到了刚刚的“惨烈”场景,大气都不敢出,睿睿和福儿也被大人们争吵的样子吓住,互相挽着胳膊老老实实坐着,尹亦浠则在想心事。 宫冰夜和宋齐佳,究竟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亲近?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还是宫冰夜正在慢慢接受宋齐佳? 最近一直躲着宫冰夜,眼下半点头绪都没有,于是不自觉的把目光落在睿睿身上。 清了清嗓子,她拐弯抹角的问:“你爸好像很听宋阿姨的话,他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之前若是听说宫冰夜要娶宋齐佳,睿睿肯定跳起来反驳谣言,然而经历过今天的事,他却没自信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快了吧。”他蔫头耷脑,声音闷闷的:“都把我赶走了,接下来肯定是宋阿姨进门。” 他误认为魏咏秋将他赶出宫家是为了给宋齐佳腾地方,也正因如此,刚刚他才急着找宫冰夜帮忙。 相比没有人情味的宫家,他自然更愿意回到尹亦浠身边,可就是怕宋齐佳会借此机会嫁给宫冰夜,他才坚持着不肯离开。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尹亦浠和他的想法相同,心情也愈发低落,鼻尖忍不住发酸。 福儿其实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出妈妈和哥哥都很难受,便想着法儿的安慰,逗两人开心。 此时的宫家,却已经乱成一锅粥。 魏咏秋不满宫冰夜刚才拦着她,怒不可遏之下便恨声骂睿睿是白眼狼,离开更好。 宫冰夜可不知道这是她的气话,闻言不由得恼怒:“你为何非要把睿睿赶走?他是我儿子,我可以终生不娶,但绝不能失去他!” 为了让他对尹亦浠死心,宫家时常拿睿睿来威胁,他这样说的本意是告诉魏咏秋,哪怕他没有名分的守护尹亦浠一辈子,也不会让睿睿受任何委屈。 可宋齐佳听到这话,却震惊不已。 宫冰夜终生不娶,那她算什么,她从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要么追回尹亦浠,要么孤独终老,她从来都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中! 见宋齐佳脸色大变,魏咏秋倒恢复了理智,连忙抚着她的背解释:“齐佳,你可别胡思乱想,小夜在气头上乱说的,做不得数。” 宫冰夜皱皱眉,正要与她争论,宋齐佳抢先道:“学长疼爱儿子很正常,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勉强忍耐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攥着,指尖陷进掌心。 宫冰夜见状微笑道:“谢谢你齐佳。” 宋齐佳明白,他这声谢不只为她刚才的话,更为了“一夜春宵”后她的不纠缠,一时间心中更加怨恨。 然而不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表面看起来两人好像达成统一了似的,魏咏秋自然不满,没好气的说:“小夜,你不用跟我甩脸,我再怎样也懂得虎毒不食子的含义。睿睿是宫家唯一的血脉,我比你更疼他,逼他做选择,只是想让他和尹亦浠断绝关系而已。” 她说得轻松,听的人却觉得不可理喻。 宫冰夜困兽般在原地踱步,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道:“让一个儿子与母亲断绝关系,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我不求你为亦浠着想,只要你试着换位思考一下, 假如有一天我不认你,你会如何!” “你……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怎么敢……”魏咏秋抬手指着他,气得声音发颤。 “不可置信吗?”宫冰夜勾勾唇,讥讽一笑:“可惜,这正是你想做的事情!” 魏咏秋被他顶撞的血压升高,全身都止不住发抖,可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把一切都怪在尹亦浠身上。 过去三年宫家多么和谐美满,宫冰夜和宋齐佳也能慢慢培养感情,可自从尹亦浠这个扫把星回国,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最差的方向发展! 尹亦浠,简直是宫家的克星!! 母子二人又快要吵起来,宋齐佳没心情看他们斗法,便装好人安慰魏咏秋,让她先回老宅。 宫冰夜余怒未消,但想到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尹亦浠又觉得不放心,正准备赶去,却在此时接到韩远的电话,说公司有事需要他立刻回去一趟。 见他被工作缠住,短时间内无法脱身,宋齐佳借口离开,刚出了宫家大门便给尹亦浠打去电话。 尹亦浠不明所以,接听后还略显担忧的问:“宫冰夜和他母亲……还好吗?” “人家可是亲母子,你说呢?”宋齐佳没说实话,之后又故意问她:“睿睿东西都带齐了吗?如果有忘记的就告诉我,我给你送去。” 尹亦浠再傻,也不至于听不出这句带有浓浓炫耀意味的话。 是呀,宫家人见到她就如同看见瘟疫一般,对待宋齐佳却是完全相反的态度,所以她不能让宋齐佳似的自由出入宫家。 她故作不在意的道谢:“睿睿和宫家没关系了,他需要什么我会买,不劳烦宋小姐。” “这样啊……”宋齐佳顿了顿,忽然笑道:“其实我已经把睿睿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就算他再回到宫家,我也不会介意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尹亦浠很轻易的接收到了她话中的含义。她快嫁进宫家了,所以把睿睿视如己出,所以能决定睿睿的去留。 尹亦浠心痛至极,不敢再和她多说,慌乱的道别后挂断电话。 睿睿和福儿在旁边听到了全过程,对视一眼,分别抱住尹亦浠的一条手臂,亲昵的靠上去。 “妈妈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睿睿仰着头,掷地有声的承诺。 福儿也跟着凑热闹,连连点头道:“我也是,永远陪着妈妈!” 好似天寒地冻里忽然升起一团火,火光照亮阴霾,播撒温暖。尹亦浠抬手将两个孩子抱进怀里,红着眼睛哽咽道:“只要有你们在,妈妈就是最幸福的……” —— 出差多日,总算又踩到祖国的土地上,吃西餐吃到想吐的苏苗昕倍感亲切,正考虑要不要拖着行李找间餐厅大吃一顿,猛然发现接机口站着个熟人。 左右看看,周围都是陌生的乘客,难不成真是等她的? “喂,你怎么来了?”一步步挪到郭禹堂面前,她疑惑道。 郭禹堂摊摊手,有心逗她:“苏大小姐落地没人接,说出去多没面子,所以只好劳烦我跑一趟咯。” 其实自从郭禹锡将她的话转达后,他一直想约她见面,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只好去公司问,这才知道她出差的事。 怕耽误她工作,这些日子他都在默默等待,听说她今天结束工作回国,便立刻问清航班赶了过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相遇太晚 多日未见,两人相处起来竟透着些尴尬,心里都明白原因。 郭禹堂不是喜欢忍耐的人,见状直言道:“我哥都告诉我了……对你堂哥透露你未婚夫的事,是我欠考虑。还有先前误会你托关系帮郭氏拿下合作,也该道歉。” 过去这么多天,苏苗昕早已消气,而且郭禹堂的认错态度又这么好,她怎么忍心再为难他。 只是提起阿生,就如同揭开了她心头的伤疤,旧伤未愈,新伤又鲜血淋漓。 “没关系。”她淡淡应声,望着机场内来往的旅人,神情落寞。 察觉到她的伤感,郭禹堂更加歉疚,想拍拍她肩膀安抚,抬起手却又忽然顿住。 犹豫一瞬,宽厚的手掌还是落在她的肩头。 不远处,苏崇星正在助理的陪同下办理登机手续,发现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后,目光不由得幽深起来。 早在国外时他就觉得堂妹和这个郭二少的关系不简单,不论堂妹之前的未婚夫是假是假,看样子,这次应该是真的了。 尚不知道自己被误会的苏苗昕,此时正在考虑郭禹堂的午餐邀请。 其实不太想去,怕接下来的相处也会像现在这样别扭,可又实在饿了,原本她就打算下飞机直接去吃饭,现在有郭禹堂当司机,不去白不去。 就在这时,肚子也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郭禹堂故意逗她开心:“哦,苏小姐这是答应了对吧?声儿还不小呢。” 说完,不顾苏苗昕要揍人的眼神,自顾自翻手机订餐厅。 谁知刚订完餐厅,郭禹锡突然打电话过来,于是原本的双人午餐变成了三个人。 餐厅。 点菜时,郭禹堂格外照顾苏苗昕的口味,满桌子菜几乎都是麻辣重口,只有三两道养生菜是为“老古董”郭禹锡准备。 桌上有没有自己爱吃的菜,郭禹锡都无所谓,然而郭禹堂对苏苗昕的了解却让他在意。 包括一些细节,比如郭禹堂特意嘱咐服务员所有菜里都不要香菜和海带,这明显是苏苗昕的喜好。 了解一个人太难,而他与苏苗昕相遇的又太晚,从一无所知到自然而然的默契郭禹堂用了几年时间,他想照做,却已经错过时机。 不过这样也好,郭禹堂是他一向疼爱的弟弟,苏苗昕又是……连他都看好的女人,如果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不失为一桩喜事。 他掩藏起心中的醋意,含笑打趣道:“还从未见过小堂如此细心的照顾一个人,但是看起来,苏小姐和小堂很相配。” 刚咬住一颗虾仁,还没来得及嚼,听到这话差点呛进嗓子里。苏苗昕捂着脖子咳嗽半天,着急解释:“瞎说什么呢,我和郭少爷是堂堂正正的闺蜜,被你一说都变味儿了。” 郭禹堂也跟着附和:“就是,你别闹了啊。不请客你就老老实实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郭禹锡心中有数,后面的时间果然恢复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状态,直到午餐结束。 公司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结过账郭禹锡就赶回去工作,只剩郭禹堂送苏苗昕回家。 车里,郭禹堂装作随意的问:“你觉得我哥这人怎么样?” 郭禹锡说的没错,他的确粗心大意什么都不爱放在心上,但对身边的人,他向来用心。 郭禹锡住院那段时间,看着他对苏苗昕纵容的态度他就隐隐觉出不对,还有先前转达苏苗昕的话的时候,他明显是一副不悦的样子,好像在为苏苗昕不平,可实际上,他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 再就是刚才,他打电话只是为了说家里的事,旁边似乎有秘书在汇报工作,,但听说苏苗昕也在之后,他立刻提出要赶过来,还在席间开了个完全不符合他冷清性格的玩笑。 种种迹象叠加,足以显示出他的心思。 苏苗昕却还懵懵懂懂的,闻言只道:“挺好的,要是能脱去腐朽酸臭的老学究外衣就更好了。” 见她完全没回答到点上,郭禹堂有些着急,便换了种更露骨的方式提问:“那假如说……只是假如啊,让他做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你没发烧吧?”苏苗昕奇怪的横过去一眼。 “都说了是假如了,较什么真啊,再说这不是聊天呢吗?”郭禹堂心急,没好气的催促。 苏苗昕无意识的用指尖在安全带上划动,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没有假如,郭禹锡也好别人也罢,我还没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怎么能不负责任的接受下一段,去辜负别人。” 不知为什么,听到她的答案后郭禹堂竟有些开心,虽然他明白这种想法很恶劣。 但相比于这些,他更在意苏苗昕什么时候能走出来,毕竟不会肆意的嬉笑怒骂的苏苗昕,实在让人觉得陌生。 “如果可以,让我帮你行吗?”郭禹锡抿抿唇,耳朵尖逐渐泛红:“我帮你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苏苗昕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很惊讶他会如此关心她,同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感动。 她没开口,却也没有拒绝。 —— 萧氏最近正在筹备新项目的合作,全体职员都忙得人仰马翻,尹亦浠负责一些琐事,更是累的头都大了。 午休算得上她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正准备打饭回办公室边看草案边吃,却临时被萧默程约到公司不远处的一家日料店。 她根本没心情品尝美食,但又怕萧默程要找她谈公事,只得赴约。 开始时萧默程一直在给她介绍这家店的几样招牌菜品,直到她差不多吃饱,才说起约见她的真正原因。 “公司近期在全力发展业务,有几个对外合作项目要同时展开。”萧默程抿一口清酒,缓缓说道。 尹亦浠点点头,却仍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私底下不用这样客气。”萧默程不喜欢她对自己用敬语,矫正后才解释道:“接下来的一个项目,公司和宫氏有竞争。我想说,如果你感觉为难,可以带薪休假一段时间。” 几乎没有考虑,尹亦浠直接拒绝。 自入职以来,萧默程已经对她多加照顾,薪水完全超过她的自身能力,而且属于她的工作也总是由萧默程的助理一同承担。 她为萧氏添了这么多麻烦,回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因这种事休假?还带薪,她脸皮也太厚了。 在其位谋其政,她既然是萧氏的人,就会将全部精力用在萧氏。 萧默程早料到她的反应,便没再劝,而是闲聊般问起了宫冰夜。 “前几天和朋友聚餐,恰好看到宫冰夜和宋齐佳小姐一同出入宴会,他们的事……你知道吗?” 尹亦浠明白,他这是怕她傻乎乎的被宫冰夜骗感情,才找机会提醒。 “睿睿已经回到我身边,我和宫家再无瓜葛。” 所以宫冰夜和谁在一起,也都与她无关。 见尹亦浠态度如此坚决,萧默程心中暗喜,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今后我来照顾你们。” 尹亦浠一怔,面露惊讶,萧默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露骨,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站在好朋友的角度,像苏苗昕和郭禹堂那样帮助你。” “谢谢。” 尹亦浠松了口气,弯起唇,浅浅的笑了。 傍晚时分,尹亦浠飞奔着下楼去公交站,等车时遇到了萧默程。萧默程说自己顺路要去办事,可以送她和孩子们回家。 婉拒无果,她只得坐进他的车。 睿睿和福儿都等在幼儿园门口,见萧默程和尹亦浠一同出现,两人的表情天差地别。 福儿喜欢萧默程,又因为今天不用挤公交了,自然是高兴的。睿睿却始终阴沉着脸,时不时眼神不善的打量萧默程。 途中萧默程与尹亦浠闲聊,他便找借口吸引尹亦浠的注意力,几次之后,尹亦浠总算发现他的反常。 萧默程对此倒是一副宽容的态度,停车后主动和睿睿道别:“明天叔叔有时间,还来接你们。” 不等尹亦浠拒绝,睿睿已抢先道:“不必了,我妈妈工作一天很累,下班后不太喜欢和人聊天。” 他在暗讽萧默程一路上没话找话,萧默程笑笑,似乎并不在意。 尹亦浠却责备道:“不许没礼貌,应该谢谢叔叔。” 说完,她代睿睿向萧默程道歉,然后牵着两个孩子上楼。 她明白睿睿为什么对萧默程充满敌意,所以没想真的教训他,毕竟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父母在一起,而不是有另一个人插进自己的生活中。 但是她和宫冰夜再无可能这种话,实在不忍直白的对睿睿说,只能给他更多的关爱,等着他慢慢长大,自己接受现实。 然而尹亦浠不打算深究,福儿却不乐意了,进家门就开始和睿睿理论。 “哥哥为什么欺负萧叔叔?他送我们回家,是好人!” 虽然喜欢睿睿,但福儿对人对事向来公平,很少掺杂外在的东西,这正是小孩子的纯真。 第三百五十二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福儿单纯幼稚,睿睿却早慧,心思深沉。 见自己的亲生妹妹帮对母亲心怀不轨的男人说话,他也沉了脸,冷冷道:“好或者坏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你还太小,不明白。” 福儿知道自己不如睿睿聪明,她现在的这所幼儿园睿睿曾经也上过,老师偶尔会拿睿睿和她比较,于是经常被夸聪明伶俐的她就变成一文不值的笨孩子。 可她就算再笨,难道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吗?哼,她清楚得很,睿睿是为了自己的爸爸,才故意和萧叔叔作对。 于是她气势汹汹的反驳道:“我就是喜欢萧叔叔,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当爸爸,我也会选萧叔叔,不选你爸爸!” “你……”福儿不知内情,说出的话句句伤人心,睿睿忍不住为宫冰夜心酸:“我爸对你不好吗?” 哪怕误认为福儿是尹亦浠和其他男人的孩子,宫冰夜也没有把恼怒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反而答应了做她干爸爸。宫冰夜已经退让至此,她竟丝毫不知感恩。 福儿哪里明白睿睿话中的深意,只以为他在故意挑衅,便高声否定:“就是不好,不如萧叔叔好。萧叔叔每次都陪我玩,可你爸爸总是板着脸,还惹妈妈生气!” “他的性格就是那样,而且他对你已经很和颜悦色了。”睿睿帮宫冰夜解释。 福儿捂着耳朵不肯听,嚷嚷道:“反正我不喜欢!而且妈妈都说你对萧叔叔没礼貌,你干嘛一直狡辩?” 睿睿无力扶额,摇头道:“我只是在提醒他和妈妈保持正常距离。” “才不是呢,你明明看萧叔叔脾气好,故意欺负他!” 福儿刁蛮的性子不知像谁,吵起架来根本不讲理,睿睿又是个一板一眼的性格,两人争执许久,最后以睿睿摔门回房收场。 当时尹亦浠正忙着做饭,听到声音出来看,以为问题不大,各自劝了几句便又跑回了厨房,晚饭的时候才发觉事态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严重。 兄妹俩一改往日的亲密,陷入冷战。无论在外面还是家里,碰面时都互相不搭理,把对方当空气。 睿睿还好,只是福儿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会主动挑衅,每次非把睿睿气得满脸通红才罢休。 尹亦浠起先想给兄妹俩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和好,眼看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她终于坐不住了,只好找来个救星帮忙。 看见往常连体婴似的两个孩子变成了斗鸡,苏苗昕也是一头雾水。于是趁尹亦浠做饭的工夫,她主动找睿睿聊天。 其实前几年她和尹亦浠一起失踪,而睿睿在这段时间里飞速成长,两人的关系与从前已有所差距。相反,福儿是她看着长大的,更加亲近一些。 之所以会选睿睿,实在是因为福儿发脾气的时候比她还难缠,她惹不起人家。 事实证明,年长的睿睿果然比福儿懂事得多。 苏苗昕问起两人冷战的原因时,睿睿坦诚的把经过讲给她听,并略显自责的表示他本想谦让福儿,但没控制住情绪。 大家都觉得“没有父亲”的福儿可怜,但睿睿又何尝幸福?失去了母亲五年,他才被迫成长,过早的自律对孩子来说无疑是最最残忍的事情。 苏苗昕揽着睿睿的肩膀,眼睛忽然有些酸,忍耐着宽慰道:“福儿并不知道宫冰夜是她父亲,自然会对时常在她面前出现,帮助她和她妈妈的萧默程更亲近。小孩子很容易被眼前的表象影响,包括成年人也一样,不是吗?” 的确,苏苗昕所说的道理睿睿都明白,并且赞同,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他仰起头,与苏苗昕商量:“我们制定计划,偷偷帮爸爸追回妈妈好不好?”在他小时候,宫冰夜和尹亦浠发生矛盾时他们总会这样做。 可惜时过境迁,每个人的处境变得不同,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当苏苗昕说出那句“我尊重你妈妈的选择”的时候,睿睿没有不满,也没有吵闹,而是很平静的接受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造成今天这种状况的不是别人,而是父亲宫冰夜。 同样发现了尹亦浠出走五年后回国,同样不清楚福儿亲生父亲的身份,同样被尹亦浠拒绝示好,可宫冰夜和萧默程的态度和做法完全不同。 萧默程会迂回的讨好福儿,帮尹亦浠解决生活上的难题,并且给她尊严和选择的自由。 而宫冰夜呢? 对福儿心怀芥蒂,还几次在尹亦浠面前说出来,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惹怒尹亦浠,要么就是害她伤心。还有一点,他无论如何都及不上萧默程,那就是宋齐佳的存在。 他口口声声说要追妻,同时又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哪怕他不喜欢宋齐佳,可试问哪个女人能允许自己的追求者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睿睿一直认为宫冰夜是个清醒且决绝的人,然而渐渐的,他这种想法开始动摇。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概最适合用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外面的尹亦浠非常担心,又不敢找来备用钥匙开门,急得在客厅里转圈。 苏苗昕安慰她,说让睿睿自己想通就好了,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福儿见状也害怕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跑到卧室前不停拍门,抽噎着道歉:“对不起哥哥,福儿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喜欢萧叔叔了,我喜欢宫叔叔,你快点出来吧……哥哥……” 她哭的厉害,甚至一抽一抽的开始打嗝,尹亦浠怕她身体出问题,正要上前安慰,却见房门缓缓打开,睿睿正神情柔和的站在门后。 “福儿别哭,是哥哥不好。”他把福儿抱进怀里,在她背上轻拍:“以后哥哥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不管妈妈喜欢谁,哥哥都会保护福儿。” 两个孩子终于和好,旁边的尹亦浠和苏苗昕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心中酸涩,别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生活的压力和苦难永远存在,无法解决,只能与之相伴。 这一日,尹亦浠照常上班,走进办公室后却发现里面多出了一样东西。 整洁的办公桌上,一束鲜花摆在正中央,昭示着强大的存在感。 左右看看,这间秘书室是独立的,除了侧面一道门直接通向总裁办公室外,根本没有其他同事一起办公,这就表示如果这束鲜花不是别人送萧默程却放错地方,那么就是送给她的。 很显然,后者才是正解。 因为当她走近后,看见花束中插着一张卡片。 ——dear尹小姐: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向我走来,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余光中的名句,浓浓的文艺范,用以表白再合适不过。若是被苏苗昕看见,肯定要大呼一声“酸”,尹亦浠却只觉得惶恐,希望这是哪位同事的恶作剧。 可今天好像不是愚人节。 “追求者送的花?” 正手足无措的盯着花束发呆,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转头看过去,萧默程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垂眸打量花束一瞬,萧默程含笑打趣:“尹小姐果然有魅力,看来有人为你这‘第三种绝色’动心了。” 尹亦浠本就紧张,被他一说差点吓得跳起来,忙不迭的把花束挪到旁边柜子上,慌张解释:“不是……应该不是给我的,可能送错了,或者恶作剧。” 萧默程拖长音“哦”了一声,摸着下巴道:“我记得公司里姓‘尹’的职员好像不多吧,性别年龄都合适的,只有你一个了。” “我……我……我最不合适!”尹亦浠脸都羞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离过婚不说,还带着两个孩子,展开新恋情这种事根本不在她的考量之中,再说谁能看上她啊?现在她都二十七了,过几年年老色衰,谁疯了吗,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追,跑来追求她? 见她真急了,萧默程不再逗她,敛起笑容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嗯?”尹亦浠一愣,真不知道这种事情他能怎么帮,难道以总裁的名义发通报,警告全公司的人都不准追求她?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让人牙酸。 萧默程不知道她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是很认真的帮她出主意:“如果尹小姐已经有了男朋友,自然不会再有没眼色的人来打扰。” 找人假扮男友? 尹亦浠摇摇头,她没想过那么麻烦的办法,而且若她答应了,接下来萧默程就会提议假扮她男友吧? 一来她不需要,二来,这件事是不是恶作剧还不确定,没必要兴师动众。 “不敢麻烦萧总,这是我的私事,可以自己解决。”在公司里,她又恢复到公事公办的模样。 萧默程拿她没办法,只好略显失望的离开。 第三百五十三章 没见过世面 午餐时间。 萧默程明天要出差,因为是临时决定,作为秘书的尹亦浠便争分夺秒的为他安排如机票、酒店及重要资料的拷贝等一切事宜,终于忙完赶到餐厅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排队。 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等她买到饭并吃完之后,午休也就结束了。 没办法,为了安抚不争气的开始咕咕叫的肚子,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排队。 谁知刚站到队尾,不远处的同事忽然挥手叫她,脸上还挂着充满暧昧的笑意。 她疑惑的走过去,见同事的餐桌上摆着两份饭,一份吃过了,另一份被同事推到她面前。 “给我的?”她惊讶的反手指指自己。虽然她和这个同事关系不错,但还从没有过互相带饭的经历。 同事呲牙笑笑,挤眉弄眼道:“别误会啊,这可不是我买的。” “那是……” “蒋经理!”同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兴奋。 蒋彬,企划部经理,之前工作时有过几面之缘,但尹亦浠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相貌清秀年轻有为上,好像连话都没说过。 尹亦浠隐约感觉到什么,可又不愿意相信,便装傻道:“哦,我应该见过这位经理,就是不太熟。” 同事一副“你就别装了”的表情,又把餐盒朝她推了推:“差不多得了,别人不知道,还能瞒过我吗?快说说吧,你跟蒋经理到底怎么回事啊?” 尹亦浠嘴角抽动两下,顿时没有了半点吃饭的欲+望,尴尬的想解释:“没有,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整天都待在秘书室,哪有机会和企划部接触?” “话虽这么说,不过……偶尔送文件或者传达总裁指示的时候,应该也能见到吧。” 同事饶有兴致的摸摸下巴,开启福尔摩斯模式,把蒋经理偶遇尹亦浠并惊为天人,自此后茶不思饭不想决定追求佳人的“经过”描述的头头是道。 而尹亦浠听了,只觉得头疼。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和那个蒋经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尹亦浠气急,跺着脚道:“我去买饭了,这份你留着吃吧。” 同事连忙叫住她:“诶诶诶,我保证不闹你行了吧,快坐下吃饭。”说着,朝卖饭的窗口努努嘴:“那边可没东西吃咯。” 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窗口前都已立起 “售罄”的牌子。 尹亦浠呆立在原地,面对同事得逞的笑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午餐没吃好,整个下午都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好像钻进了一群蜜蜂,嗡嗡嗡的没有一刻消停。 偏偏工作比往常更多,尹亦浠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耀眼霞光即将彻底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才匆忙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临出门前,她刚要关灯,猛然注意到被她刻意遗忘一整天的花束,想了想,还是几步回去抱在怀里。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花摆在这里,先带回去再说好了。 本以为充满“惊喜”的一天终于结束,可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实在太简单了。还未等迈出公司大门,她就发现蒋经理正等在外面。 硬着头皮挪过去,想着中午吃了人家一顿饭,尹亦浠笑容勉强的道谢。 “不必客气,是我想请尹秘书,而且第一次请客居然是外卖,真是不好意思。”蒋彬笑容温润,望着尹亦浠的眼眸闪动着柔和的光芒。 尹亦浠不自在的咬了下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快刀斩乱麻。 将花束递到蒋彬面前,她满带歉意道:“这花是蒋经理送的吧?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能收下。还有今天的午餐……下次我邀请蒋经理和同事一起聚会。” 花束还在,可以还给人家,午餐进了肚子可怎么还?若是单独回请,只怕会让蒋彬误会她的心意,只好让钱包出一次血了。 尹亦浠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却听蒋彬自然而然的回应道:“我只是觉得尹秘书很有趣,希望能和你认识一下,午餐和花束只是普通的小礼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想拒绝人家的感情,前提是人家表白了,可蒋彬只字不提表白的事,只说要“认识一下”,这倒让尹亦浠没了主意。 答应吧,明知对方是什么意思,等于给他靠近的机会。不答应吧,又显得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正纠结着,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整个人都踉跄着扑向旁边。 还没等站稳,又被拉着快步向前,尹亦浠一边竭力稳定身形,一边看清了眼前散发出怒气的背影,同时还要朝身后打算追来的蒋彬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这一摆手,才发现花束还没还回去。 尹亦浠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的把面前的人甩开:“干什么啊你,我正在和同事说话!” “说话?”宫冰夜转过身来,声音比她更高:“确定不是谈情说爱?!” 他真不明白,前几天两人的关系分明亲近了不少,本以为复婚近在眼前,谁知他今天早早来接她下班,买瓶水的工夫就目睹了她被人表白的场面。 那男人没眼色的表白就算了,她居然不拒绝,还站在那考虑起来。要不是被他发现带走,她是不是就要答应了?! 满心怒火正没处发,恰好又看到了尹亦浠手里当宝贝似的拿着的花束,他一把夺过来扔到地上,若不是为了维持风度,他几乎想在上面踩几脚。 “你疯了吗!” 尹亦浠见状也急了,在宫冰夜冷冽的目光中弯腰把花捡起来,厉声警告:“我交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管!” “不用我管?呵呵,好……”宫冰夜怒极反笑,下颌线条紧绷着,口不择言道:“被一束花就收买了,你可真没见过世面!” “是啊,本来也没人送过嘛。”尹亦浠冷冷的自嘲。 “你……”宫冰夜被噎住,心里想的是五年前我明明带你约会,给你送花送惊喜,难道你因为讨厌我,连带着把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忘了? 可两人正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他不想说那些话祈求她的怜悯,于是沉声道:“以后我送你,不许收其他男人的!” 尹亦浠别过脸,嘴角勾起抹讽刺的弧度:“有时间还是照顾好你未婚妻吧。” 上次宋齐佳的那通炫耀电话,直到现在她想起来时还会觉得心酸,并且有一种无法发泄的恼怒感,就好像你明知一个人蓄意伤害了你,但你的外表没有伤痕,也找不到证据,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宫冰夜并不清楚电话的事,以为尹亦浠还在误会他和宋齐佳的关系,正欲解释,不远处的路边猛然传来一阵刹车声。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萧默程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尹亦浠身边,并错开半步,挡在她和宫冰夜之间。 “萧总,你怎么回来了?”萧默程下班时路过秘书室,还特意提醒她不要忙到太晚,所以尹亦浠才会对他再次出现如此惊讶。 宫冰夜也亲眼看到了萧默程离开,对他的去而复返显得很不满。 “来接你下班。”萧默程没理会满身敌意的宫冰夜,只看着尹亦浠回答。 虽然很疑惑他怎么会再次回来,但相比之下,尹亦浠更想逃离宫冰夜,便接受了他的好意,跟着他离开。 宫冰夜见势不对立刻上前拉住尹亦浠的手,随即被萧默程推开。 “亦浠不想和你在一起,看不出来吗?” 萧默程语气嘲讽,宫冰夜下意识的想争论,却发现尹亦浠已经先一步坐进车里,完全没理会他的挽留。 现实摆在眼前,再争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他只得停在原地,注视着萧默程洋洋得意的载着尹亦浠离开。 路上,尹亦浠询问萧默程为什么去而复返。 “怕你回家太晚,想让你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陪我一同出差。”萧默程转动方向盘,将车驶进小区。 “出差?”尹亦浠震惊不已,忙追问道:“原计划不是你一个人去吗?而且我……” 见她想拒绝,萧默程抢先道:“我遇到些困难,只有你能帮我。” 困难?这次出差准备的的确匆忙,可也没有任何疏漏,还会有什么困难呢? 尹亦浠不明所以,抱歉的解释:“睿睿和福儿都在我这里,我去出差没人照顾他们,所以……实在对不起,我能不能不去?” 她的困难客观存在,萧默程之前也考虑过,见她确实脱不开身,只好面露难色道:“既如此,你再回去想想吧,明早之前给我答复就可以。” “好的。”尹亦浠应下。 汽车停在单元楼门口,萧默程下车送她,未等道别,楼门被人打开,苏苗昕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拎着袋垃圾。 见尹亦浠回来了,她扔掉垃圾,打着哈欠道:“正好我困得不行想回家睡觉。俩孩子都接回来了,楼上做作业呢。” 说完,目光一转看到尹亦浠身旁的萧默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苗苗,你最近工作忙不忙?如果我出差几天,你有空帮我带孩子吗?” 萧默程看上去真遇到了困难,以往都是他帮自己,好不容易有报答的机会,尹亦浠不大好意思拒绝。可要是她离开,就必须找人照看睿睿和福儿,苏苗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对苏苗昕来说,照顾两个孩子只是顺便的事,因为就算尹亦浠不说,她也会隔三差五的送来零食和玩具。只是…… 怀疑的看了萧默程一眼,她暗想道:这男人对小浠的意图越来越不加掩饰,出差不会是阴谋吧? 不过转念一想,尹亦浠是人家公司的职员,若萧默程真想害她,想防也防不住。再说这段时间尹亦浠工作顺心,可见萧默程待她还是不错的。 “好吧,勉强答应你了。”苏苗昕眨眨眼,用一贯的鬼马风格应道。 道谢后,尹亦浠转身回家,苏苗昕今天没开车,主动让萧默程送她一程。 看出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萧默程自然答应。 “你有什么阴谋?” 车上,不用再顾及尹亦浠,苏苗昕直截了当的质问。 萧默程佯装惊疑,侧过头飞快看她一眼,尴尬的笑道:“苏小姐怎么这样问?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别装了,尹亦浠单纯,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会傻乎乎钻进你的圈套。”苏苗昕冷声讽刺。 其实尹亦浠进入萧氏工作的事,她始终都怀疑萧默程在背后动了手脚,不过萧默程太精明,做事不留痕迹,而尹亦浠又太容轻信别人,所以才没多言。 萧默程似乎决心装傻到底,神色温柔道:“我对亦浠只有一片真心,我可以发誓。” 誓言只对有信仰的人有用,而萧默程这种人恐怕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苏苗昕轻哼一声:“总之如果你敢伤害小浠,我苏苗昕第一个不放过你。” 萧默程挑挑眉,表情终于发生变化:“你何时见我伤害过她?论起伤害,你应该去警告宫冰夜才对。” 的确,越是深爱的人,给出的伤害便越是深重。尹亦浠对萧默程的感情应该还不及对宫冰夜的十分之一,即便伤害也只是流于外在,触不到内心。 “最好没有。”苏苗昕淡淡道。 萧默程蹙眉,语气透出些郑重的味道:“我会好好对她。” 晚上八九点钟,秋季的寒凉将城市包围,一轮冷月露出头来,萧瑟的风吹过,晦暗云层又将月光遮挡。 萧默程的车从双行道的一侧飞速驶过,另一侧,宫冰夜的汽车正开往回家的方向。 以往无论家中是否有人在,别墅大门总是关着的,可今天遥遥看去,发现居然开着。 靠近一些,才看清门边正蹲着个人。 宫冰夜下车,走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宋齐佳身边,蹲下来仔细打量她,疑惑的问:“来了怎么不进去,还穿的这么少,又生病怎么办?” “我想等你下班……”宋齐佳仰头看他,泛白的嘴唇轻轻颤抖,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在温暖的屋子里等待,反而跑到外面来承受冷风的侵袭,只是为了早点看到他,多么令人“感动”的心意。 宫冰夜没说什么,脱下外套披在宋齐佳身上,正准备扶她起来,却发现她忽然紧闭双目,身子软软的倒进他怀里。 “宋齐佳?!”宫冰夜心头一惊,以为她真病了,连忙抱起她快步进门。 在他怀里,宋齐佳将眼睛睁开条缝隙,唇角微勾。 把人抱进卧室,宫冰夜亲自照顾,等待多时见床上的人还没有醒,而且脸色苍白,怕耽误病情,便准备送她去医院。 见装不下去了,宋齐佳才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缓缓睁开眼睛,虚弱的抬手抓住宫冰夜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宫冰夜退后一步避开她的触碰,与她保持距离。 “……对不起。”心里明明恨得要命,却也只能咬着牙道歉:“我刚才晕倒了吗?对不起学长,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去医院?”宫冰夜只关心她的身体,因为她生病,他也会随之失去自由。 宋齐佳摇摇头,身体虽然没有不舒服,但为了防止宫冰夜赶她走,便泪眼汪汪的哭诉道:“我害怕一个人住,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回家……其实这段时间我经常要到天亮才能睡着,夜里那么黑,开着夜灯我也胆小。” 所以她的意思是,想住在这里? 宫冰夜自然是不愿意的,本想装作没听懂,可她哭得愈发激动起来,甚至“无奈至极”的准备去酒吧过夜,因为那里人多。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为了不被宫泓和魏咏秋怪罪,宫冰夜也必须开口留她。 “先在这里住一夜吧,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说完,宫冰夜转身走出卧室。 房门关上后,宋齐佳露出得逞的笑容,然后坐起身给神秘女人打电话。 “他果然同意我留下了,不过只能住一夜。”即便如此,宋齐佳的语气中也透着掩盖不住的兴奋。 神秘女人不屑的冷哼:“你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难道你就不想长久的留在宫家?” 宋齐佳缓缓沉了脸, 暗道她当然想留下,还想名正言顺的做宫家少奶奶呢,但那可能吗?! 仿佛能透视人心一般,神秘女人随即出谋划策道:“试着去勾引宫冰夜吧。上次醉酒,你们发生关系他有借口推脱,如果在清醒的状态下也要了你,他就再无法逃避良心的质问了。” “你的意思是说……” 宋齐佳当然明白神秘女人的意思,只是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上次的事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有些真实情况连对神秘女人都没说实话,这次宫冰夜没醉,肯定会拒绝她的,说不定还会发火。 然而人性使然,在没有承受到触及对方底线的后果前,人们便会一而再的尝试。 在宫冰夜的房门前徘徊片刻,宋齐佳还是蹑手蹑脚的开门走了进去。 宫冰夜似乎已经睡熟,细微的声响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见此,宋齐佳胆子不由得大了些,先前在宫冰夜清醒状态下与他发生关系的目标也转化成能躺在他身边睡一夜就好。 可惜她低估了宫冰夜的警觉性。 当她一条腿刚搭上床边时,宫冰夜猛然惊醒,因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所受到的惊吓与好眠被打扰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他狠狠甩开被子,下床到另一侧,按开床头灯。 灯光将室内照亮,宋齐佳的窘迫也无所遁形。 但这次宫冰夜不打算再迁就她,厉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你了……”事到如今,任何解释都只会令自己更丢脸,慌乱中的宋齐佳只能随便找个蹩脚的借口。 宫冰夜懒得去分辨她所言真假,从衣柜里翻出件外套,抬步就要离开。 宋齐佳连忙追上他,紧紧抓着他的手问:“你去哪里?别走……我回自己房间,你别走好不好?” 深夜潜入一个男人的房间,意图勾引。不论宫冰夜此时负气离去的事情会不会被家里的佣人发现,宋齐佳都接受不了这种事带给她的屈辱。 “放开!” 宫冰夜怒火中烧,提醒一句后不等她答应,直接将她甩开,自顾自摔门出走。 深夜从家里出来,宫冰夜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晃,停车时才发现眼前是尹亦浠家的小区。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没地方住,所以不得不来这里投宿,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别说他那些黄金地段的公寓都空着,只要他一通电话,多少人抢着给他提供高级住所,之所以来这里,不过是跟随着自己的心而已。 下车、上楼、敲门,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尹亦浠来开门却花费了不少时间,显然之前睡得正香。 透过门镜看了一眼,尹亦浠稍作犹豫才打开门,但半边身子都挡在门口。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没地方住……求收留。”宫冰夜一改在宋齐佳面前的愤怒形象,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道,同时眼睛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尹亦浠的反应,生怕她立刻关门似的。 尹亦浠的反应果然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梦游呢吧?宫家那么多房间,你想住哪儿不行,来我这捣什么乱?”话音未落,尹亦浠已经准备关门。 宫冰夜连忙伸出手臂挡住尚未完全闭合的房门:“我家里有人,住不了。”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他瞪大眼睛注视尹亦浠,满脸无辜。 见尹亦浠还不相信,他只好撒娇般的嘟囔:“真没骗你,宋齐佳在我家,我被她气到就跑出来了,连钱包都没带。” 如他所愿,听到这话的尹亦浠吃醋了。 不过尹亦浠吃醋的方式不是松口让他借住,而是抱胸讽刺:“那你还不赶紧回家抱美女,我这儿可没有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宫少爷,再接再厉 深更半夜被吵醒,门外站着前夫,而前夫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现任未婚妻住在他家,所以他来求收留。 遇上这种事,尹亦浠觉得匪夷所思。 原本肯定会拒绝的,可是听到那句“我不喜欢娇弱小姑娘,只喜欢自力更生的单身母亲,最好有两个孩子,要是姓尹就更好了。”之后,准备好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了。 宫冰夜的确很少说情话,但她也不是没听过,可这次与从前的感觉都不同,好像一根羽毛飘飘荡荡落在了心头,并在上面轻抚似的。 看出尹亦浠的松动,宫冰夜连忙又解释道:“宋齐佳和我没关系,你明明知道,我这一生非你不娶。” 温馨情话加上委屈的小表情,尹亦浠内心本就不牢固的堡垒瞬间坍塌,只好认命般深吸一口气,侧过身让他进门。 宫冰夜喜不自胜,先熟门熟路的去次卧悄悄看了眼早已睡熟的两个孩子,然后径直朝主卧走。 尹亦浠傻眼的站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几步跟了进去。 “谁让你在这睡了?!”怕吵醒孩子,尹亦浠发火时也下意识压低声音,盯着已经躺到床上的宫冰夜的目光却火冒三丈。 宫冰夜似乎也有些难为情,蹭了蹭鼻尖辩解:“沙发睡得我腰疼,而且那地方窄,伸不开腿。” 随着他的话,尹亦浠缓缓看向那两条大长腿,确实和她家的小沙发不太匹配。 不过话说回来,是他非要借住又不是她请他过来,他凭什么挑三拣四的? “不行!”没理会他的苦肉计,尹亦浠态度坚决:“要么睡沙发,要么去地板上睡。” 实在说不通,宫冰夜也不敢太得寸进尺,只好从柜子里找了两条被子,一条铺在地板上,一条用来盖。 “宫冰夜!” 尹亦浠困得要命,刚闭上眼睛忽然觉得不对,猛地弹起身吼道:“你听不明白话吗?!” 宫冰夜“铺床”的动作一顿,满面无辜:“又怎么了,不是你说让我睡地板吗?” “我让你睡客厅的地板,不是我卧室里的!”尹亦浠闭起眼睛深呼吸,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是困的还是气的。 可惜“肇事者”还不知道收敛,絮絮叨叨的埋怨:“总共就这么大的房子,这儿也不让睡,那儿也不让睡,我明天还有好多工作,晚间睡不好白天怎么有精神……” 从没见识过宫冰夜这样话痨的一面,尹亦浠就像是被唐僧用紧箍咒制服的孙悟空,终于举手投降。 “够了!你爱睡哪儿都行,别吵我!” 本以为满足了他的想法,这回总算能开始睡觉,谁知半梦半醒之间身后的床垫居然缓缓陷下去,然后一条手臂试探着来到她腰间。 尹亦浠忍无可忍,曲起腿狠狠朝后面踹去。 一声闷哼之后,耳边响起宫冰夜尴尬的声音:“还没睡呢?那我……先睡了啊。” “宫冰夜!”尹亦浠咬牙切齿:“你耳朵和脑子哪个有问题?不是让你睡地板了,怎么又跑上来?” 宫冰夜不怕死的再次环抱住她,胸口紧贴着她的背,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也传递给她:“其他地方还好,手臂确实有点问题,之前救你那次扭伤了,最近还经常疼。”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伤的原本就不重,休息几天早没事了,此时拿来当借口,只是为了骗尹亦浠心软而已。 尹亦浠其实也明白,若他受伤严重怎么可能不去看医生,可现在靠的这样近,他身上连点伤药的味道都没有,显然在装病。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再用使用武力把他赶下去,只得平复情绪继续睡觉,忽略身边多出一个人的事实。 时隔许久,能再次在深夜怀抱着尹亦浠安稳入睡,宫冰夜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不敢乱动,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生怕会惊醒这场足足等待了五年多的美梦…… 然而梦境再美好也总有结束的时刻,第二日清晨,宫冰夜睡足醒来,睁开眼便看见尹亦浠已经穿戴整齐,正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又要离开?就因为和他在一个床上相安无事的睡了一夜,她就要再像五年前那样离家出走,让他为她的失踪肝肠寸断?! 脑中“轰”的一声,宫冰夜怒不可遏,立刻跳下床挡在尹亦浠身前。 该死的行李箱被他一脚踹到墙边,只听他气冲冲的质问:“又想去哪里?出国?这次去多久,五年,十年,还是永远不回来?!” 顾不上去管那只被摧残的行李箱,尹亦浠盯着面前身穿睡衣头发乱的像鸟窝的男人,目瞪口呆,暗暗猜测他睡梦中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宫冰……” 刚要开口,那男人突然扑了过来,牢牢将她压在身下,并且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吻了上来。 尹亦浠被吓住,待意识回颅准备挣扎的时候,房门竟然被推开。 宫冰夜动作一顿,与她一同朝门外望去。而门外,睿睿和福儿手拉着手,正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们。 四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间非常尴尬,多亏睿睿反应快,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好事”立刻把福儿拉走,同时“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尹亦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气急败坏的把压在身上的人推开,忙去化妆镜前整理衣服和头发。 宫冰夜跟过去,攥着她肩膀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幽深的眼眸中闪动着火光:“告诉我你要去哪,为什么要逃走?!” “衣服皱了,放开!”尹亦浠学着他的样子吼回去:“谁要逃走,我去出差!出差懂不懂?!” 出差? 阴沉的脸瞬间变成惊讶,混乱的脑子好像刚刚清醒一般,宫冰夜退后两步,仔细打量起尹亦浠。 正式的职业装,标准的五厘米高跟鞋,还有很少在她脸上出现的淡妆,看起来都像是在为工作做准备。 而且她就算要走,也不会丢下睿睿和福儿,刚才两个孩子还都穿着睡衣,显然没有出行的打算。 宫冰夜总算冷静下来,抹了把脸,语气还未调整好,略显生硬的问:“你出差,孩子呢?” “苗苗一会儿来帮我照顾。”尹亦浠大概猜到他为什么突然发怒,便没和他计较,转过身继续整理仪容。 “哦,是吗。” 宫冰夜没话找话的答应一声,疲累的坐在床边,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所以才……我太害怕一觉醒来你会消失,对不起。” 透过镜子,尹亦浠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心脏传来不易察觉的钝痛。 因为五年前在医院缠绵一夜后,她不留痕迹的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所以他才害怕相同的情形再次出现。 那是他的心魔,是内心最深处的畏惧。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此刻该说对不起的,也是她。 “不会离开了,睿睿和福儿都在这里,我想走也走不了啊。”尹亦浠忍耐住心中酸涩,故作无奈的宽慰。 宫冰夜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航班几点,而后提出要送她去机场。 韩远办事速度相当快,挂断电话不久便有人敲响尹亦浠的家门,一套崭新的西装皮鞋外加宫冰夜专用的洗漱用品被送了进来。 整理得当后两人出门,恰好在楼下遇到了苏苗昕。 围着两人转了一圈,仿佛发现了惊天新闻,苏苗昕含笑调侃道:“呦喂,和好啦?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们夫唱妇随的场面呢!” 闻言,宫冰夜自然一脸满足,尹亦浠却急着解释:“别乱说,他只是顺路送我去机场。” “嗯?宫氏什么时候搬到机场旁边了,我怎么没听说?” 苏苗昕故意揪着尹亦浠言语中的漏洞不放,见尹亦浠快被惹恼了,才摆摆手决定放过她。 路过两人的时候,却又忽然朝宫冰夜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挤挤眼睛道:“再接再厉呀宫少爷。” 尹亦浠奇怪的朝身边男人看了一眼,等苏苗昕走远才怀疑地问:“你和苗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看她没接受他,苏苗昕居然给他加油,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秘密。” 宫冰夜挑眉,拉开车门请她上车,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到达机场,萧默程已经在大厅等待,见宫冰夜和尹亦浠一同出现,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尹亦浠从宫冰夜手里接过行李箱,抿抿唇说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回去吧。” 宫冰夜抬手看腕表,敷衍道:“再等十分钟。” 大厅显示屏上有时间,再过十分钟尹亦浠乘坐的航班就要登机了,以为宫冰夜想陪她一起等,尹亦浠客气的说不必。 “不是等你,我也坐那班飞机。”宫冰夜神情淡淡的解释,看向尹亦浠的目光相当纯洁,心里却正在得逞的窃笑。 当尹亦浠傻乎乎的问出“你不会是为了跟着我,也买了机票吧?”时,他终于绷不住了,别过脸无声发笑。 第三百五十六章 苏妈妈,郭爸爸 宫冰夜当然不是为了尹亦浠才决定出行,机票早在两天前就定好了,他去那里也是出差,并且与萧默程和尹亦浠的目标相同。 两家公司正在竞争同一个项目,所以萧默程才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 飞机上。 因为机票是临时决定购买的,所以三人都没有买到头等舱,宫冰夜和萧默程只能屈尊降贵的坐在商务舱,而尹亦浠一向都坐经济舱,对此自然无所谓。 萧默程和尹亦浠购票时间接近,座位紧邻,尹亦浠在外侧,宫冰夜就坐在过道对面。 还在为刚刚被打脸的事生气,尹亦浠登机后就和萧默程换了座位,靠窗观赏窗外的云层,头都不转一下。 宫冰夜自知闯祸,再加上中间隔着看好戏似的萧默程,便也没再主动招惹。 可惜本该平静度过的旅程,又出了点小插曲。 “hi帅哥,今天机舱有些冷,不觉得吗?” 宫冰夜座位内侧,一个头发漂染成金色的美女主动搭话,而后似有若无的朝他靠近,波浪起伏的胸前美景直冲进他眼里。 猛地转过脸去,宫冰夜冷声提醒:“有需要找空姐。” 金发美女撩撩头发,愈发凑过来,声音婉转的好像某种发情期动物:“也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全机舱的人都热着啊,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冷,只要一件外套就够了。” 说着,她暧昧的眼神已经落在宫冰夜的西装上。 宫冰夜不予理会,旁边萧默程早注意到了这一幕,恶趣味的开口道:“宫先生刚好有外套,不会吝啬于借给女士取暖吧。” 话未说完,宫冰夜冰冷的目光已经投射过来,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翻看自己的英文杂志。 见有人帮忙,金发美女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居然直接伸手到宫冰夜胸前,指尖还似有若无的画着圈。 宫冰夜立刻抬手将她隔开,朝不远处的尹亦浠抬抬下巴:“我夫人在那里,而且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言下之意,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没有别人插足的机会。 谁知他刚说完,萧默程紧接着就来揭短:“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被不识相的女人搭讪宫冰夜只觉得厌恶,可萧默程一而再的挑衅却彻底激怒了他,他忿忿的侧过头去质问:“这与你无关吧?” 萧默程摊手:“亦浠是我秘书,我有权维护她的声誉。” “那她是我前妻,我们复婚指日可待!”宫冰夜不服气的争论。 “我国法律严格,复婚必须男女双方同意。”萧默程微微一笑:“可惜看起来,我的秘书并没有这种想法。” “你怎么知道没有?” “因为我们每天相处的时间最多。” “我们昨晚住在一起!” “可她现在坐在我身边。”萧默程歪一下头,朝里侧的尹亦浠示意,笑容愈发得意:“并且看样子她并不想理你。” 宫冰夜,败。 吵架几乎从无败绩的宫冰夜输给萧默程,心中自然不忿,可是碍于尹亦浠的态度没底气再说什么,只能灰心丧气的保持沉默。 金发美女察觉他的落寞,立马见缝插针的靠过来,刚要开口,却被人抢先。 “别白费力气了,人家有未婚妻。” 缓缓抬起头,尹亦浠正站在过道里,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后就走向洗手间。 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金发美女终于放弃,宫冰夜则瞬间振作,满心期待的等尹亦浠回来,以为尹亦浠有意帮他解围并吃了宋齐佳的醋。 谁知尹亦浠回来后看都没看他,径直回到座位,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见状,萧默程洋洋得意,翘起的嘴角再没落下。 另一边,苏苗昕承担起全职保姆的指责,正焦头烂额的看着两个孩子,突然接到苏崇星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饭。 她当然没时间,可苏崇星又不容拒绝,最后她只得找郭禹堂帮忙。 没成想郭禹堂也收到了苏崇星的邀请,并且已经在去餐厅的路上了。 无奈之下,郭禹堂只得返回来接她,睿睿和福儿也跟去蹭饭。 正值饭时,餐厅附近没有车位,郭禹堂把车停在几百米外的街边,然后和尹亦浠一人牵着一个孩子,慢悠悠的朝餐厅走。 不得不说,两个孩子尤其是样貌出色的孩子,实在太引人注目,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上几眼,饶是自称脸皮堪比城墙的苏苗昕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如果俩孩子都是她的,她自然无所谓,可问题是她还未婚呢!而且为什么她和郭禹堂一起带孩子出门,孩子就必须是他们的?! 硬着头皮加快脚步,本以为到餐厅就不用再接受注目礼,没想到在餐厅门口又碰上个“热心阿姨”。 “瞧瞧这俩小宝贝多乖啊,真俊。”阿姨笑容慈祥的打量着“一家四口”。 旁边一位阿姨附和:“孩子爸妈也好看,基因要好,生出来的宝宝才会好呢!” 苏苗昕不自然的对她们笑笑,牵着睿睿逃也似的冲进餐厅,脸颊的红晕许久没有散去,郭禹堂似乎也有些别扭,抱起福儿快步跟上。 这一幕,都落进了落地窗内的苏崇星眼中。 吃饭时,睿睿和福儿对苏崇星很好奇,或者说警惕。 因为苏崇星一向照顾苏苗昕这个堂妹,点菜时注重她的口味、关心的询问日常生活等等再正常不过,苏苗昕本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睿睿和福儿却误会了,以为苏崇星是追求苏苗昕的人。 毕竟苏苗昕和郭禹堂都是粗线条,谁也没有想起在初次见面时为苏崇星和两个小家伙做介绍。 见苏崇星连饭都不吃了,放下筷子一直盯着苏苗昕看,睿睿灵机一动,摇摇苏苗昕的手臂说道:“妈妈我想吃那个菜,你给我夹好不好?” 以睿睿一贯的深沉性格,自然不会轻易对别人叫妈妈,只是他从小就受到苏苗昕和郭禹堂的照顾,所以才愿意为了两人的感情不受破坏而做出牺牲。 苏苗昕哪里明白他这“大无畏”的精神,当时就愣住了。 郭禹堂也不明所以,呆呆的问:“你叫她什么?” “妈妈呀。”睿睿回答的理所当然,还故作疑惑的反问郭禹堂:“难道在外面就不能叫你们‘爸爸妈妈’了吗?” 霎时间,餐桌上鸦雀无声。 苏崇星都露出了震惊神色。他虽然怀疑苏苗昕的那个未婚夫并不存在或者就是郭禹堂本人,但也从没想过他们两个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了两个!还长得这么大了! 苏苗昕一口果汁差点喷在睿睿脸上,慌忙咽下去后赶紧对苏崇星解释:“不是,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你也认识,就那个……” 不等她说完,旁边的福儿开始神助攻:“妈妈不要我和哥哥了吗?” 五岁的小女孩噘着嘴,马上就要哭了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苏崇星都不免觉得心疼,劝苏苗昕不想承认就算了,但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这样说,会伤害孩子。 这次误会算是坐实了,苏苗昕和郭禹堂面面相觑,再没有吃饭的心思,连忙找了个借口带两个小家伙跑路。 迈出餐厅大门,苏苗昕便瞪着郭禹堂质问:“怎么回事啊你,在里面怎么不解释,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关键时刻就没用了?!” 郭禹堂倍感无辜,急得直吞口水:“我……我解释什么啊我?你说话他都不信,难道能信我的?” 原本苏崇星对他的印象就不好,要是他再做出“不认亲生孩子”的事情,不被他讽刺死才怪。 “那你能就当哑巴了?”苏苗昕来回踱步,满肚子火气没处发:“天哪,这不是要人命吗?他本来就怀疑我跟你……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都赖你!” “你委屈,那我的委屈找谁说去?”郭禹堂不满,小声嘟囔。 苏苗昕用十倍的音量吼他:“你还好意思说呢!!” 两个大人吵得不可开交,睿睿早就习惯了,福儿却有些害怕,踮脚凑到睿睿耳边,偷偷问:“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睿睿其实也在思考这件事,低声回道:“或许吧,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叔叔是什么人,要是先问清就好了。” “可我还是觉得那个叔叔对小姨很特别。”福儿自顾自点头道。 见此,睿睿挡在苏苗昕和郭禹堂中间阻止他们继续吵下去,而后小大人似的展开分析:“刚才的叔叔无名指上戴着戒指,说不定已经结婚了,而且他看起来对苏阿姨很关心,可是从头至尾都很少笑,板着脸总像不高兴的样子。非要比较的话,每天笑眯眯的郭叔叔比他更好。” 把苏崇星和郭禹堂放在一起比较,两人有可比性吗?除非……俩孩子把他们当成情敌了! 苏苗昕恍然大悟,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无话可说的感觉,最终只能恼怒的瞪郭禹堂一眼,跺脚离去。 郭禹堂拉着两个孩子,强忍着把他们扔进垃圾桶的冲动,亦步亦趋跟在苏苗昕身后。 第三百五十七章 Maarten 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当地前段时间接连暴雨,却在今日骤然放晴,仰起头便能看到碧空如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许是因为天气好,连心境都随之开阔,尹亦浠很快把飞机上的糟心事抛在脑后,跟在萧默程身边取了行李,一同朝机场外走。 之前订酒店的时候,她曾按照萧默程的要求租了台汽车,现在两人需要等司机将车开过来。 “滴滴——” 不远处响起汽车鸣笛声,以为自己的车到了,尹亦浠连忙用目光寻找,却在半空中与宫冰夜四目相对。而方才的鸣笛声,正是从他乘坐的汽车中发出。 不悦的收回视线,尹亦浠继续和萧默程聊天,那边的宫冰夜见她久久不回应,只得下车走过来。 “上车。”宫冰夜动作自然的拉住她手臂,被甩开后才解释:“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顿了顿,不耐烦的瞥萧默程一眼:“也可以顺便带上他。” 知道尹亦浠不会抛下老板跟他走,所以他才稍作退让,没想到还是被拒绝了。 “不需要,谢谢,我们的车很快就到。”尹亦浠冷淡道。 其实尹亦浠也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就开始生宫冰夜的气,单纯是因为他没把自己要出差的事告诉她吗?显然不。 她不是个对小事不依不饶的人,除非那件事关乎底线,比如宫冰夜在飞机上和美女调情。 当然,看起来应该是那位金发美女一厢情愿,可按照宫冰夜从前的性格肯定立刻发火或者要求换座位,而不是淡然的留在原处。 不过这应该才是宫冰夜的本来面目吧,五年前的一往情深还有昨夜说的什么非她不娶的话都是用来讨她欢心的,毕竟她怀上睿睿的那一夜,他虽然不认识她,却也是接受了的…… 尹亦浠越想越气,还隐隐掺杂着几分委屈,甚至连宫冰夜的声音都不愿听到,直接快步走到旁边。 宫冰夜想追,见状,萧默程开口提醒:“宫先生,亦浠是我的秘书,希望你能自重。” “亦浠也是你叫的?”宫冰夜皱起眉,敌意写在脸上。 萧默程不打算重演一次飞机上幼稚的争吵,见预约的车来了便带着尹亦浠上车离开。 宫冰夜没权利阻止,而且尹亦浠也不会听他的,只能落寞的回到自己车里。 前往酒店的途中,萧默程突然提醒尹亦浠和宫冰夜保持距离。 彼时尹亦浠正趴在车窗边享受着明媚阳光与迎面吹来的和风,闻言微微一愣,略显僵硬的坐正身体,转过头询问:“我先前并不知道他会坐同一班飞机,而且这对我们的行程没有影响吧?” “不是指这个。”萧默程抬眼看前方的交通灯,淡淡道。 “那是什么意思,能说明白点吗?” 尹亦浠虽然生闷气不愿搭理宫冰夜,但不代表她的人际交往可以被旁人控制。 “你知道,萧氏和宫氏在竞争同一个项目,这也是宫冰夜和我们共同抵达这里的原因。”萧默程透过后视镜看她:“两家公司竞争期间,最忌讳职员们相互往来。” 忌讳往来,尹亦浠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而后猛地看向萧默程。 “你怕我泄露机密给他?!”别说她和宫冰夜现在没关系,就算两人是夫妻,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出尹亦浠不满,萧默程连忙解释:“无奸不商,宫冰夜在你心中或许是个正直的人,但作为竞争者,我不可能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暴露软肋。” “我可没说过他正直……”尹亦浠小声辩解。 萧默程弯了下唇,脸上却没笑意:“你太单纯,可能很寻常的一次闲聊就会被人套出话去,若真是那样,你难道不会自责吗?” 说来说去,原来是怕宫冰夜从她这里套话。 尹亦浠不相信自己会那么蠢,也不觉得宫冰夜会做那种事,不过宫冰夜的智商的确让人不敢小觑。 于是她痛快的点头答应:“好,我会和他保持距离。” 饶了一大圈,终于听到她说这句话,萧默程心中的烦闷霎时间消散不少。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刚才尹亦浠之所以冷待宫冰夜,就是因为吃了飞机上那金发女人的醋。连那种货色的女人勾引宫冰夜她都会吃醋,可见宫冰夜在她心里的位置。 她对宫冰夜尚有感情,这一点他改变不了,但可以从其他地方下手。 这样一想,当初让她留在萧氏工作的决策,实在英明。 萧默程心思深沉,相比之下尹亦浠就真像他说的那样单纯得可怜,一直到进了酒店,尹亦浠都还在思考着该怎样与宫冰夜保持距离。 同在外地出差,宫冰夜肯定会找机会凑过来,她要不要先把他的联系方式拉进黑名单,最好再告诉酒店前台一声,无论谁来找都不许透露她的房间号…… 尹亦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出两人的证件办理入住,就在这时,萧默程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 “提前了?好的……我们马上过去,再见。” 只见萧默程对着电话那头答应几声,然后就走回尹亦浠身边,让她把行李交给服务员送进房间,陪他出去办事。 “现在就去,竞标会提前了?”尹亦浠以为是项目的事,显得很惊讶。 萧默程摇摇头,招手叫来服务员,随口道:“去见一个材料商,顺利的话直接签合同。” 就这样,两人刚刚到达酒店,来不及进房间洗漱休息便风风火火的赶去材料商公司。 萧默程的准备工作很充分,而且显然早在国内时就与材料商谈的差不多了,双方见面后直入主题,很快就敲定合同,准备签字。 尹亦浠平时也跟着萧默程跑过不少大场合,但如此正式的签字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提起一万分小心,生怕萧默程没把合同看仔细,在旁边使劲盯着那些条款检查。 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萧默程眼中流露出笑意,不是笑话她没经验,而是宠溺,并因她的关心而倍感甜蜜。 尹亦浠正全神贯注,背后冷不防响起道声音,吓了她一跳。 “嘿,各位老板在签合同吗,祝你们合作愉快,生意兴隆。” 极不纯正的中文发音,再加上别扭的用词,不用回头尹亦浠也能猜出到来的是位国际友人。 材料商似乎与此人关系不错,闻声便笑眯眯的起身与之握手:“是maarten先生啊,许久不见,躲去哪儿享受生活了?” maarten? 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尹亦浠好奇的转过身,一个深棕色长发扎成马尾,高鼻深目,瞳仁呈纯净灰蓝色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 记忆中,也曾为男人的美丽瞳孔惊叹。 那是大约六年前,她和宫冰夜已结婚两年,外界对她这位宫家少奶奶却仍知之甚少。某一次酒会,宫冰夜似乎是推脱不开,只好带她一同出席。 即便时隔久远,她仍记得那天是她在父母去世后极少数的穿上漂亮礼服,踩着高跟鞋,手里还拿着宫冰夜准备的昂贵手包的日子。 在场人大多是宫冰夜的好友,她猜测那应该是一场朋友聚会,于是便愈发谨慎的不敢开口,怕给宫冰夜丢脸。而且就算开口,她也发不出声音。 在她缩进角落吃东西的时候,maarten出现了。 应该是出于外国人天生的活跃性格,maarten主动与她打招呼,并交谈起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的残疾表现出任何特别反应,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直到宫冰夜注意到他们,走过来做介绍。 想起当时宫冰夜的冷漠神情,尹亦浠骤然从回忆中醒来,下意识低垂着头,躲避maarten即将投来的目光。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当maarten语气惊讶的叫她“尹”时,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这里。 材料商左右看看二人,茫然的问:“你们认识?” “当然,我和尹在几年前的聚会上见过。”说着,maarten朝她眨眨眼睛,好像在说“看,我记忆力好吧?”。 尹亦浠尴尬的笑笑,点头的时候在心里不住祈祷,希望老天千万别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再提起当年的事。 天不遂人愿,maarten紧接着就面向她问道:“adrian也来了,你们没在一起?” 无暇去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宫冰夜来了,尹亦浠掩饰般的摸摸耳垂,又点了点头。 偏偏maarten 是个好奇宝宝,又追问道:“为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做什么?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夫唱妇随’吗,你应该跟他在一起才对啊。” 听着他抑扬顿挫的说完这句话,尹亦浠内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暗想她和宫冰夜离婚的事他居然不知道吗?早知这样,她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酒店,反正来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惹出一身麻烦事。 看出尹亦浠的尴尬,萧默程起身挡在她面前,冷着脸向maarten解释:“尹小姐和你口中的adrian已经离婚了,现在她是我的秘书。”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太刺激了 maarten崇尚自由,在世界各地都没有固定居所,四处旅行随性生活,只在囊中羞涩的时候才会接一些工作,赚到足够的钱之后便再次消失。 圈内人都清楚他这一习惯,尹亦浠却不了解,所以不知道他前几年都在南美洲一带行走,对中国的事情一无所知。 经萧默程解释,maarten总算明白自己方才的行径会令人尴尬,不过对崇尚婚姻自由的他来说,只有一点点歉意,更多的是惊讶。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尹亦浠道歉。 不知者无罪,本来也不是人家的错,尹亦浠正要表示没关系,却突然被萧默程攥住手腕,径直拉出会议室,留下两道背影给满脸震惊的材料商。 “喂!你干嘛?合同还没签呢……萧总,合作商还在里面……萧总,萧默程!” 尹亦浠不停掰萧默程的手指想让他放开自己,同时焦急的提醒他不要冲动忘记正事。 可萧默程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一路把她拉到楼下僻静的拐角处,才狠狠甩开手。 尹亦浠抬步想回去,被萧默程抬手挡住,并欺身靠近。 从没见过萧默程这样的眼神,她莫名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在墙壁上,两边的路都被他手臂堵死。 “萧总……”尹亦浠弱弱的开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一句话不留就在谈判中途离开,即便回去也来不及了吧。而且看萧默程此时气愤的样子,想必根本不可能回去。 萧默程为什么生气,她大概能猜到几分。 刚才在会议室里maarten认出她,并提到宫冰夜的时候,他脸色就变了,后来maarten又说起她和宫冰夜的婚姻,他听不下去才帮忙解释,可心里肯定非常不悦。 因为他对她……有超过上下级和朋友之外的感情。 这件事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她不愿意,所以他从没有试图把这层纸撕开,但她能对他装傻,却骗不过自己。 “让我回去给合作商道歉好不好?他很期待这次合作,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诚意,应该还可以……” “他不要你了。”萧默程答非所问。 明知他指的是什么,尹亦浠仍自顾自说:“我们不能失去这次合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 “他不要你了!宫冰夜他不要你!”萧默程气急,抬起手重重砸在墙上,双目都渐渐变红:“他从没有珍惜过你,五年前如此,八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先是顾凝然后是宋齐佳,听说在你们离婚之前还有个乔苏清,如果他真心待你,会和那些女人纠缠不清吗?!” 耳边沉闷的巨响刺激着尹亦浠脆弱的神经,而后愤怒的质问声,更让她瞬间失去支撑。 全身失去力气,幸好背后靠着墙壁才不至于摔倒,她静默的与萧默程对视,仿佛水与火的对峙。 见她还在坚持,萧默程冷笑出声,满面讥讽道:“真爱一个人会把她护在手心里,任何人包括自己都不能伤害她,可宫冰夜带给你的,只有伤害。” 只有伤害…… 四个字仿佛一滴水落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在耳边回响。 这种感觉令尹亦浠无措,而更让她无措的是,萧默程说的没错。 八年前,她为救父亲向宫冰夜求情,宫冰夜拒绝,这原本可以理解,可宫冰夜却态度暧昧的接受了她。 她意外怀孕不得已向宫家逼婚,其中的确有舅舅的私心,但宫家人和宫冰夜的决定才是造成她不幸婚姻的真凶。她那时实在走投无路了,可宫冰夜明明有无数种办法两全,却还是答应了娶她为妻。 为什么?为了与顾凝然赌气! 她为宫家生下长孙,而宫冰夜在婚后又是怎样对她的?冷漠、厌恶,把她当成垃圾,甚至连代+孕母亲都不如。 婚后三年,他居然说爱上了她,而她,居然相信并接受了。 此后种种,皆是她步步踏错,越陷越深,宫冰夜带给她的伤害也从未消失…… 她也笑了,虚弱的弯起唇角,自嘲的承认:“我知道。” 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只要她回头看一眼,便再无法欺骗自己。 萧默程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很奇怪,好像做了一场情绪激动的梦,又被她痛苦的神情唤醒。 他问自己,刚才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他痛恨宫冰夜一次次伤害尹亦浠,难道他的那番话,对尹亦浠不是更深的伤害吗? “对不起亦浠,对不起……”他慌乱的把尹亦浠抱进怀里,声音颤抖,心头止不住的滴血。 既然决定将尹亦浠永远留在身边,就该暂时隐忍缓缓图谋,即使吃醋,也不该做出这种蠢事。他究竟怎么了,难道爱上一个人,让他连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失去了吗?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一幕,恰巧被公司外的宫冰夜看见。 随着他的视线,副驾驶的maarten也发现了,举起手臂惊呼:“喔!办公室恋情,对象还是你前妻,太刺激了!” 宫冰夜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开门下车,铁青着脸快步走过去。 公司大厅内人来人往,方才他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尹亦浠,可当他绕过大厅走到那个角落的时候,原处已经空无一人。 “好可怜的adrian,她被人带走了。”maarten失落的摊摊手。 见宫冰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愤懑、落寞、心痛、委屈几种神情轮流在那张俊脸上出现,他忍不住问道:“哦adrian,你和尹真的离婚了吗?” 他总觉得adrian是爱着尹的,无论几年前还是现在。 “……我会把她追回来。” 宫冰夜紧握着双拳,一字一顿道。 a市。 苏崇星与郭氏的合作还在继续,今日得闲,他便以视察工作为由来到郭氏大楼。 其实合作刚展开不久,基本方针还未确定,哪有什么值得视察的地方,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再和郭禹堂多接触一下,进行全面了解。 可惜的是郭禹堂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公司里有郭禹锡坐镇,就很难见到他,于是接待苏崇星的人就变成了郭禹锡。 郭禹锡可不像郭禹堂和苏苗昕那样粗心大意,当初接到郭禹堂传回的捷报并听说合作公司的负责人是苏崇星之后,便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怀疑,调查之下,很快得知了苏崇星和苏苗昕的关系。 俗话说爱屋及乌,郭禹锡对苏苗昕有好感,对她的家人自然也会特别一些。 于是他的助理就发现,自家向来不苟言笑的总裁与那位苏总会面时居然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还主动为其介绍起本地的标志性地点,就差邀请人家同游a市了。 助理搞不清状况,便更加勤快的端茶送水,并特地从职员那里抢来一份新买的特色小吃屁颠屁颠的送了过去。 见到小吃,郭禹锡赞许的看了助理一眼,而后对苏崇星比了个“请”的手势:“听说苏总也是a市人,不过常年居住在国外,应该很久没有品尝过家乡美食了吧?” 苏崇星颔首微笑:“外面的食物味道再好,吃起来总是寡淡。” 因着一道小吃,两人的话题从工作转移到生活上,彼此都非常满意。 郭禹锡满意的是能让苏崇星更了解自己,将来能放心的把堂妹交给自己,而苏崇星则全心全意的探听起郭禹堂的事。 郭禹锡与郭禹堂自由生活在一处,所以听到苏崇星的问题并未产生怀疑,不厌其烦的一一作答,自以为相谈甚欢。 直到时间不早,苏崇星准备离开,起身告辞的时候说了句:“我没看错郭禹堂这小子,只要他能善待小昕,将来小昕向家里宣布恋情时,我一定支持。” 郭禹锡直接愣在原地,僵硬的目送苏崇星离开后,才渐渐反应过来。 难怪第一次见面就刨根问底,原来不是因为对他感兴趣,而是看重小堂了。还有那句“宣布恋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堂和苏苗昕真的是……情侣?! 郭禹锡满心惊疑,电脑上的资料完全看不进去,最后干脆开车回家。 助理站在窗边看着他飞车离开,险些惊掉下巴,暗道自家老总今儿是吃错药了吗,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那么热情不说,见人家走了居然连班都不加了 。 啧啧啧,虽然没见老总喜欢个哪个女人,但应该也不会喜欢男人吧?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敢在脑子里想想,若是说出来,不管真假都会被郭禹锡一脚踢飞。 郭家。 每天这个时间,郭父郭母都会去外面散步,郭禹锡进门后就坐在客厅等待,墙边座钟的指针缓慢转动,分针转动一整圈之后,外面终于传来开门声。 “二少爷,大少爷在里面等您。” “等我干嘛?公司又忙不过来了?” 郭禹堂边打着哈欠,边走进客厅,一屁股摔进沙发里,半眯着眼睛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 郭禹锡不满意的看着他,沉声教育:“要睡回房间睡,沙发是用来坐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梁上君子 郭禹锡身为长子,自小便接受极严格的教育,而郭禹堂有父母对次子的宠爱与兄长的庇护,一向散漫惯了,根本不拿所谓的“规矩”当回事。 所以被郭禹锡教训后,他忙不迭的起身朝楼上跑,口中还如释重负的感叹:“总算能歇会儿了,刚才又和苏苗昕那泼妇吵了半天,少爷我是身心疲惫啊!” 先前只顾着提醒他注意礼仪,此时听到苏苗昕的名字,郭禹锡才猛然想起自己在这里等他整整一小时的原因,不由得暗自叹息。 郭家虽然是豪门,但他们兄弟之间从没有像其他世家那般为争继承权斗得水火不容。这其中当然有他能力卓群的原因,但不可否认,郭禹堂的心性纯良更为重要。 兄友弟恭,向来是郭父郭母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可是若他们兄弟二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郭禹锡缓缓垂下眼眸,低声叫住郭禹堂:“坐回来,我有事问你。” 一只脚刚踏上楼梯,郭禹堂眼泪都快下来了,塌着肩膀不耐烦的重新摔回沙发里,拉着脸问:“到底要干嘛,你一气儿说完行不行,没你这么折腾人的。” 郭禹锡清清嗓子,略显尴尬的开口:“你和苏小姐吵架了?” “嗯。”郭禹堂瞅他一眼,然后又耷拉下眼皮:“我俩见面就吵,早都习惯了,你不会又要为这事教训我吧?” “不是。” 见郭禹锡摇头,郭禹堂总算松了口气,暗地里吐槽他这大哥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惜字如金,冷淡的样子跟宫冰夜有一拼,可只要逮到了他就自动开启唐僧模式,一个道理能啰嗦一天。 这不,又开始了! 郭禹堂哪里明白,关于苏苗昕的事情,郭禹锡迫切的想得到结果,只是碍于三人的关系才处处掣肘。 思忖片刻,他终于委婉的询问:“这几年你经常不归家,父母一直为你感情上的事忧心,你……明白吧?” 几年前的郭禹堂是a市有名的花花公子,交往过的女朋友无数,郭父郭母出门参加一次宴会,就有可能遇上几对“预备亲家”。那时候两位老人差点被郭禹堂气死,每次宴会结束家里都要展开一次“批斗会”。 而最近几年郭禹堂没有那些风+流传闻了,二老却还是跟着着急,生怕自己的儿子看破红尘,对女人再不感兴趣。 郭禹锡深知父母的忧虑,也是想借此机会,问清郭禹堂的感情动向。 郭禹堂则单纯的以为郭禹锡在替父母逼婚,一如既往的耍赖道:“大哥都没结婚呢,凭什么催我呀?” “没有催你,只是……”郭禹堂性子直,和他拐弯抹角的说话反而麻烦,郭禹锡索性直言道:“我问你,你和苏小姐是不是在恋爱?” 什么恋不恋爱的,分明就是想逼他结婚! 郭禹堂认定了一件事就转不过弯来,闻言也不认真回答,只一味的强调:“不结不结,我绝对不结,你就算说出花来都没用!” 这话落进郭禹锡耳里,便以为郭禹堂真的在和苏苗昕恋爱,只是因为不想结婚才一直瞒着家人,一时间,心里涌现出无数酸涩。 不过谈话之前,他便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当下也仅是表情微变,而后又教育起郭禹堂来。 “苏小姐是个好女人,既然走到一起,千万不能辜负她。”他真心喜欢苏苗昕,所以即使不能得到,也希望她幸福。 如果有一日她嫁给小堂,叫他一声“大哥”,他必定会像长辈那般祝福照顾他们,哪怕心中空空。 郭禹锡正独自伤神,郭禹堂听了却疑惑的眨眨眼,试探着问:“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混账!”郭禹锡以为郭禹堂不想承担责任,立刻怒了,拍案而起道:“逃避责任,敢做不敢当,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吗?以前我是如何教导你的,你都忘了?!” 大哥突然发火,郭禹堂被唬了一跳,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原因,但马上身板笔直地坐好,摆出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 等郭禹锡骂得差不多了,他才弱弱的申辩:“苏苗昕长得确实还不错,可我真没对她下手,兔子不吃窝边草是我的人生信条。” 郭禹锡一愣,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哎呀,我和苏苗昕就是朋友,顶多偶尔谈谈心,比纯净水还单纯!” 仿佛一团即将熄灭的火,残余的微弱火星经风一吹,再次燃燃灼烧起来,漫山遍野,燎原之势。 郭禹锡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毕竟经历过失去,才愈发觉得珍贵。 他不再沉着试探,终于诚实表达出自己的情感:“既然你们不是……那我……如果我和她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郭禹堂震惊的神情不亚于他方才,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哥,你不会是为了家族发展,才想和苏家联姻吧?” 近几年苏家发展势头强大,苏苗昕虽然不在自家企业工作,但苏家二老百年后,创下的基业肯定要由她来继承。即便二老在世时,若成为苏家女婿,也会得到他们的助力。 郭禹堂怕大哥打这个算盘,以苏苗昕的性格将来两人都得不到幸福,连忙劝解道:“苏苗昕之前有个未婚夫,两人很相爱,那人虽然不在了,但苏苗昕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情急之下,郭禹堂将阿生的事情脱口而出,心想如果郭禹锡真是为了家族谋划,在了解到苏苗昕的情伤后也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的是,郭禹锡闻言眼中居然流露出心疼的神情,那种毫不掩饰的情绪,连郭禹堂都很少见到。 一个明媚如阳光的女孩,却有着如此伤痛的过去,就仿佛无暇美玉生出裂纹,真正懂玉的人会嗟叹,痛心。郭禹锡此刻,就是这种感受。 见状,郭禹堂终于相信郭禹锡的心意,对此他不再反对,也无权反对。 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生出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一根细线缠绕着心脏,然后缓慢收紧,在最柔软的地方印上深刻的痕迹,而他懵懂又无力。 “你想追她的话……那就去追吧,但一定要好好对她。”郭禹堂不自然的蹭蹭鼻梁,闷声道:“你也说过了,她是好女人。” 郭禹锡正沉浸在喜悦中,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答应并道谢后便脚步轻快的进了书房。 —— 酒店门口,汽车逐渐减速,停稳。 尹亦浠双手抓着安全带,想解开却又不敢,小心翼翼的瞄向旁边,见萧默程仍冷着脸,不免更加紧张。 看出她在害怕自己,萧默程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若是在尹亦浠回到宫冰夜身边与担惊受怕的留在他身边两者间做选择,他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不能爱,惧怕也可以,只要能把她留住。 不过眼下事态还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他便继续维持着温润君子的形象:“刚才是我唐突了,我向你道歉。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这样做都是因为在意你,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尹亦浠明白他的心意,正因如此,才觉得为难。 怕他接下来又会说出暗示性明显的话,尹亦浠连忙点头道:“我明白的,你一直都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我,帮助我,我也会永远把你当朋友。” 一句话里,她强调了两次“朋友”,飞快说完后,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快步走进酒店,生怕萧默程会追上去似的。 在她背后,萧默程面色凝重,眼眸中氤氲着寒气。 合同没签成,又险些被萧默程表白,回到房间许久,尹亦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还要出席更重要的场合,她不敢再耽搁,强迫自己清空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洗过澡后坐到办公桌前,准备熬夜再将企划案检查一遍。 窗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她从电脑中抬头看过去,只看到斜挂着一轮明月,以为自己还没静下心,便深呼吸几次,继续工作。 片刻后,又是一声轻响。 这次她蹙眉看过去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因为此时她房间的窗户半开着,一个男人正撑着窗台爬进来! 下意识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她惊慌的起身迎过去,对站在自己面前整理衣服的男人厉声道:“你来干嘛?而且你……你怎么从窗子进来,不怕摔死吗?!” 当初订房的时候只为萧默程订了一间总统套房,她临时跟来,只能住普通房间,虽然是二楼,但酒店外墙平整光滑,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万一出事怎么办? 将衣裤整理的一丝褶皱都没有,宫冰夜才抬眼对上她气愤又掺杂着担忧的目光,故意装可怜道:“有什么办法,你房间外面有人把守,我只好做一次梁上君子,走窗子进来和你见面……” 不着痕迹的凑近尹亦浠耳边,暧昧的继续道:“偷+情咯。” 第三百六十章 阴阳相生 “偷+情”二字清晰的落入耳中,尹亦浠立刻红透了脸,转过身嗔怪道:“胡说什么,谁让你进来了?!” 宫冰夜最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仿佛羽毛在心头撩拨,忍不住从后面一把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含笑道:“我自愿进来,怕你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来陪你。” 尹亦浠咬着唇扭动身体,却无法撼动他分毫,情急之下脸颊便更红更热,从宫冰夜角度甚至能看到她逐渐泛红的脖颈。 “好像胖了点,抱着比之前软。”宫冰夜自言自语。 两人身体紧贴着,但凡他发出一点声音尹亦浠都能听到,闻言恼羞成怒的骂他:“我乐意胖,你管不着!” 其实尹亦浠哪会胖呢,她身形一直偏瘦,在国外那些年更生完福儿,再加上忧思过度,一度因为身体虚弱而昏倒。 自从进入萧氏以来,承蒙萧默程照顾,她的确轻松不少,可那也只是勉强接近健康状态,盈盈一握的腰身仿佛能被宫冰夜有力的手臂直接掐断。 宫冰夜这样说,一是有意逗弄她,二来,则是想起了曾经与她相拥而眠的时光。那时的她也瘦,却带着少女独有的肉感,而现下婴儿肥褪去,她也蜕变为成熟沉静的女人。 两个尹亦浠,宫冰夜都爱,只是懊悔自己错过了她蜕变的时刻。 许是距离太近,许是心意相通,尹亦浠也想到了他们的过去,那些浅淡的美好与深重的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回忆,如针般将她刺痛,惊醒。 她不会接受萧默程的感情,但无法否认萧默程的警告是正确的。无论从前、当下、亦或是将来,宫冰夜能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她太弱小无能,抗拒不得,只好逃避。 在伤害即将到来前,斩断一切可能。 “放开我吧。” 她阖起眼睛,微微仰起头:“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论真假,至少该顾全名声。” 宫冰夜原本打定主意绝不放手,却被她忽然冷漠的态度惊住,短暂的走神便被她挣脱。 尹亦浠快步走到办公桌后面,与他保持距离,然后才神情淡漠的说:“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亦浠,我说错什么了吗?如果你不喜欢,我保证以后再不开那种玩笑。”宫冰夜不明所以,只能茫然的道歉。 但他隐隐觉得尹亦浠不是在生气,而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仿佛火热的心脏瞬间被沉进冰水中那般。 他想重新把她的心捂暖,可惜,她不打算给他机会。 “外面有人把守对吗?”尹亦浠转头看向房门,哑声道:“你不离开,我就叫他们进来。” 叫人来赶走他吗? 宫冰夜无力的弯弯唇,他不怕和人打架,也不怕此事传扬出去影响声誉,可他怕尹亦浠不高兴,怕尹亦浠气上加气,又像之前那样据他于千里之外,更害怕尹亦浠现在的冰冷神情。 所以他点点头,说:“好。” 尹亦浠故作平静的坐回椅子上,本想专心工作不再看他,却在发觉他要跳窗离开时再次担忧的站起身。 “你倒是走门啊!”虽然外面有萧默程的人,但他已经要走了,还怕被他们发现不成? 尹亦浠焦急的跑到窗边,结果发现窗下支着一架目测十几米的安全梯,地上还有两个保镖牢牢扶着,宫冰夜此时正从容不迫的后退向下。 听到声音,宫冰夜还腾出只手来对她摆了摆:“回去吧,早点休息。” 知道自己白担心了,尹亦浠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懒得再搭理他。 翌日。 萧默程和宫冰夜此行最重要的目标——项目招标会终于展开。 按照计划,尹亦浠清晨六点钟便要与萧默程汇合,再次核对企划案的内容,然后赶往公司等待。 尹亦浠早早起床洗漱,刷牙时胃里突然一阵抽痛,好像有只手在里面不停翻搅。 她闷哼一声,缓缓躬身蹲在地上,心想昨天她只吃了一顿飞机餐,虽然回酒店后萧默程派人送来晚餐,但她心情沉闷便摆在那里没动。一整天没好好吃饭,再加上为今天的会议紧张,胃痛也就不奇怪了。 分神思考暂时缓解了些疼痛感,她连忙了漱口,换好衣服打理好自己,然后带齐所有文件出门。 本想先去周围的药店买药,谁知萧默程已经等在大厅里,虽然时间还早,但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事耽误行程,便继续强忍着胃痛与萧默程核对企划案。 中途大厅里有其他客人进进出出,纷乱的脚步声刺激着神经,疼痛忽然间更加汹涌。她紧咬着唇,面色一片惨白,而萧默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企划案中,完全没察觉。 当两人提前赶到合作公司时,尹亦浠已胃痛难耐,适宜的气温下,她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用纸巾擦拭。 项目负责人的秘书将两人带到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厅,请他们稍作等待后便继续回去做准备工作。 尹亦浠支撑不住,虚脱的靠坐在椅子上,这时萧默程总算发现异样,刚想询问,余光里忽然有道熟悉的身影闪过。 抬眼看去,果然是宫冰夜。 今天的会议不是公开招标,而是竞争者分别与主办方沟通交涉,按照昨天下午发布的时间表来看,萧氏在宫氏之前。 萧默程到来的已经很早,见宫冰夜几乎与他同时抵达,不免产生怀疑。 而宫冰夜完全把他当成空气,直接略过,径直走到尹亦浠面前,俯身观察片刻,将口袋里的一盒胃药递过去。 以前尹亦浠也时常胃疼,他暗中注意过,她只吃这一种胃药。 “还能坚持吗?我送你去医院好吗?”知道尹亦浠固执,他询问时并没有多少信心。 尹亦浠果然拒绝,但是接过了药,艰难的开口:“你怎么会……” “我看到了。”她没力气说话,宫冰夜便抢先回答。 早上她和萧默程在酒店大厅看文件,他正好晨跑回来,本想为竞争预热,上前刺激萧默程一番,未等走近,就发现尹亦浠表情不对。 不止脸颊,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一只手还始终按在胃部,虽然竭力装作自然,但他太清楚那是她忍痛的表现。于是他止住脚步,又转身出了酒店。 尹亦浠又要忍痛又要配合萧默程工作,无暇分神,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他。 “……谢谢。”尹亦浠勉强牵了下唇角,眼中水雾蒙蒙,显然难受到了极点。 两人说话时,宫冰夜始终挡在尹亦浠身前,几步外的萧默程不知两人在做什么,怀疑宫冰夜在骗取企划内容,毕竟对于排在后面的宫冰夜来说,若能提前得知萧氏的企划,稍作应对,便能大幅提高中标几率。 他皱着眉靠近,冷声提醒:“会议在即,宫总还是和我的职员保持距离为好。” 保持距离这句话是对宫冰夜说的,同时也在提点尹亦浠。 宫冰夜直起身,平静面容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讽刺:“亦浠胃痛,我送药给她,放心,你担心的那些龌龊事不会发生。” 听说尹亦浠不舒服,萧默程立刻来到她身边,甚至没在意宫冰夜的挑衅。 联系起尹亦浠清晨时与往日不同的工作态度,他这才反应过来,尹亦浠居然从那时起就开始胃痛,而他和她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一直没发觉! 他满心歉疚,其中还掺杂着浓浓的嫉妒。 为什么宫冰夜会知道尹亦浠胃痛,他们今早见过吗?就算见过,又能相处多久?而且在酒店大厅时,他分明看到宫冰夜晨跑归来,难道就是在那时,宫冰夜发现了什么? 与承认自己的迟钝和不够关注尹亦浠相比,他甚至更希望是尹亦浠在胃痛后主动联系了宫冰夜,至少那样,他还有理由来安慰自己。 可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亦浠,我……对不起。” 当着宫冰夜的面道歉,对他来说犹如把尊严放在地上被人践踏,可他不能让宫冰夜把他比下去! 尹亦浠本来就没怪他,再者吃过药后胃痛稍微缓解了一些,便摇头道:“都是小事而已,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会议,你千万要认真应对,别因为我乱了心神。” “不是。” 萧默程想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这场合作对萧氏的利益再大又怎么样,竞标失利被外公打骂又怎样,与你相比,这些东西简直微不足道! 但是宫冰夜就站在旁边,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与宫冰夜争,从尹亦浠的主观态度来说,他毫无胜算,所以必须用攻心战,必须在宫冰夜面前作出胸有成竹的气势,这样才有可能造成他们彼此间的误解争执,最终得到尹亦浠。 受萧仲珀影响,他做任何事都会制定完整的计划,并严格按照计划执行,这是他的优势。 可此时的他并不明白,阴阳相生,明暗相随,优势就是劣势,让他品尝到成功快感的习惯,同时也能令他丢盔弃甲,满盘皆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比如其他 服过药休息半晌,除去脸色仍有些苍白外,尹亦浠基本恢复如常。 恰在此时,项目负责人的秘书出来宣布会议开始。 休息厅内的各家企业代表皆屏息凝神,将目光集中在萧默程身上,等待这位家世神秘的萧总去打头阵。 “文件交给我,你留在这里休息吧。”萧默程没着急离开,而是柔声嘱咐尹亦浠。 尹亦浠却坚持起身,抱着文件夹站到他身边。 “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陪您参加竞标会,不工作反而留下休息,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放心,我没事的。” 尹亦浠态度坚决,萧默程稍作思忖,便默许了。 其实他这样做还有另一重考虑,宫冰夜毕竟还在休息厅中,若将尹亦浠留下,万一企划案的内容泄露,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付诸流水。 他心疼尹亦浠,但保护照顾尹亦浠的前提,是他能保证自身。 就这样,在众人心态各异的注视中,两人先后步入会议室。 因为提前已做足功课,尹亦浠虽没有应对相同情况的经验,却自信淡定,帮助萧默程详细讲解企划案时言辞有序,娓娓道来,赢得项目负责人及其他与会者的颔首赞许。 交谈结束,尹亦浠含笑看向萧默程,与他一同离开。 宫冰夜就等在不远处,身后也跟着一位助手,见他们出来,特意仔细观察了尹亦浠的神情,见她此时的轻松不似作伪,才默默舒了口气,而后抬步朝会议室走去。 萧默程始终注视着他,擦肩而过时,双方分明都没有放慢速度,却仿佛刀光剑影的交战过一番。 背后传来关门声,见萧默程突然停住不动,尹亦浠出声提醒。 谁知萧默程缓缓转动目光看向她,而后猛地抓住她手臂,径直将她带离公司,连会议结果都不等了。 直到被扔进车里,尹亦浠都处在一种怔忪的状态中,见萧默程发动汽车,才惊醒道:“萧总,项目……” “为什么不告诉我?”萧默程猛踩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尹亦浠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虽然已经解释过,但也只得耐着性子再说一次:“我不能耽误工作,拖您的后腿。” “我从没觉得你是麻烦,哪怕你什么都不做!”萧默程提高声音,仿佛在竭力压抑着愤怒。 “……没错,你一直都很照顾我,哪怕我错了事都不会像在之前的公司那样被骂被罚。” 尹亦浠点点头,微皱起眉,语气透着无奈:“但那是因为你大度善良,我却不能因此肆无忌惮。秘书的职责是为总裁解决困扰,而不是令你徒增烦恼,如果我那样做了,也就没必要留在这个职位上。” 从旁观者的角度,尹亦浠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极有自知之明,可萧默程希望的,却恰恰与之相反。 他希望她肆意张扬、有恃无恐,希望她能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只因为有他守护。 可是,她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吗? “你究竟明不明白,什么会议、项目、合约……这些东西与你相比,根本一文不值。” 不知何时,萧默程已停下车,转过头来静静望着她。 尹亦浠如坐针毡,搭在腿上的双手交握,掌心隐约泛起潮湿。 她明白,即便从前还能自欺欺人,但通过萧默程这两日的种种冲动行径,她也彻底明白了。 可那又如何? 她不可能接受他的心意,也不愿伤害他的感情,只有继续装傻,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萧总待下属一向宽厚,又因你我二人的私交处处照顾我,我都明白。但我这人……性子很执拗,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比如谨守本分做您的秘书,比如其他。” 好个“比如其他”,萧默程勾起唇,缓缓笑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知道尹亦浠在暗示他什么,虽然气愤不甘,却不能表现出来引起尹亦浠反感,只得强迫自己冷静。 后半段路程,他再没有开口,将尹亦浠送回酒店便独自离去。 尹亦浠以为自己的暗示有了效果,萧默程仔细考虑后会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于是没有多言,直接回到房间休息。 昨晚睡眠不足,上午又被胃痛折磨,她早已筋疲力尽,洗漱过后便倒在床上,陷入沉沉梦境。 一觉醒来,天际已然昏暗,沉闷的青灰色光芒穿过云层的缝隙,稀稀落落投射下来。 手机指示灯闪了又闪,是宫冰夜发来的消息,第一条在三小时前,问她到酒店了吗,叮嘱她别忘记吃药。 第二条紧随第一条,问她是不是在睡觉,怎么不回消息。 最后一条在十分钟前发来,问她睡醒没有,他很快过来接她,去吃晚饭。 想象着西装革履坐在会议室内谈公事的男人时不时拿着手机偷发信息,老妈子似的关心她睡没睡醒,吃没吃饭,尹亦浠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许是睡足了心情好的缘故,她竟不太想拒绝,然后就真的起身换衣服,准备出门。 “铃铃铃——” 刚束起简单的马尾便有门铃声响起,她清清嗓子敛去笑容,打算装出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赴约。 打开门,却愣在原地。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容阴森,视线毫无遮拦的在她脸上徘徊,似乎在分辨什么。 尹亦浠背后泛起凉意,埋怨自己不该没确认门外的人是谁就开门,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询问。 没想到未等她开口,男人已经抬手伸向她的脸,惊恐间,她看到男人掌心的白色纱布。 纱布覆盖在脸上,立刻有刺鼻气味闯入口鼻,她虽竭力的控制自己不呼吸,却无法坚持多久,很快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远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男人动作迅速的关好门,横抱起倒在地上的女人,快步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电梯门缓缓开启,宫冰夜从里面走出来,余光注意到前方转角处有人影一晃而过,却没有在意,径直来到尹亦浠的房门前。 门铃响了几次,里面都没有声音,以为她还在睡,宫冰夜只好拨打她的手机。 无人接听。 宫冰夜隐隐察觉出异样,尹亦浠向来不喜欢让人为她担心,即便不想理他,也不会一味地避而不见。再说上午送药时尹亦浠对他的态度不错,短短一天时间,不至于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心里不由得生出些慌乱,他收起手机,准备去楼下问问。 来到前台,恰好看到刚进门的萧默程,他暗想,难道尹亦浠被萧默程带去其他地方了? 宫冰夜担心尹亦浠,即使不愿和萧默程接触,也必须上前询问。 谁知听说尹亦浠不见了,萧默程比他还惊讶。 “不可能,我亲自把她送回来,看着她走进酒店大门。”萧默程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她看起来很累,还说要好好睡一觉,应该不会突然离开。” “可是我去房间找她,里面没人回应。”宫冰夜略显不耐的解释情况。 萧默程撞开他肩膀,自顾自的朝电梯走:“也许她睡着了,没听到你敲门的声音,我去看看。” 宫冰夜沉眸看着他,没阻拦,却也不抱希望。 这时前台小姐突然开口道:“不好意思两位先生,我用内线给尹小姐的房间拨了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尹亦浠睡眠浅,一贯稍有些响动便会惊醒,除非睡前服用了安眠药。但若是平时还有这种可能,今天她明显很累,绝不会失眠。 萧默程猛地停住脚步,僵硬的转过身来,与宫冰夜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此时此刻,两人间终于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被深深的忧虑取代。 “分头找!” 宫冰夜一声令下,两人立刻跑向两侧的电梯,开始在整间酒店中寻找尹亦浠。 画面转换,来到城市中一家私立医院。 尹亦浠躺在正中央的单人床上,手臂内侧突然传来的尖锐疼痛,将她从一片漆黑中拉出来。 眼前是刺目的灯光,适应了片刻,她偏过头看向周围。 淡蓝色的墙壁,透着凉意的精密仪器,还有两侧站立的身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一男一女,她终于意识到这里是一间手术室,而她身下躺着的也不是什么“单人床”,而是手术台! 陌生男人把她迷晕,不是她预料中的绑架勒索,居然将她送上了手术台! 她慌乱的挣扎起来,可先前迷药的效力还未散去,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只有双手尚且能动。 她努力的抬起手,抓住手术台旁的护士,声气虚浮的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 护士闻言一惊,猛然看向对面的麻醉师,二人面面相觑。 “你不知道自己要做手术?!” 护士嘴快,问完后被麻醉师警告的瞪了一眼,紧接着麻醉师又问:“把你送来的人,你不认识吗?” 看样子,他们俩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给她做手术呢?还有,究竟做什么手术? 第三百六十二章 需要她的肾 尹亦浠想解释自己是被人迷晕绑来的,并问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身体非但没有恢复的迹象,反而变得愈发虚弱。 她用力眨眨眼,强撑着摇了下头。 护士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显得十分慌乱,麻醉师比她稍镇定一些,继续追问尹亦浠的身份。 尹亦浠没力气回答,事实上她也没机会回答,因为麻醉师话音刚落,手术室的侧门便被人推开,此次手术的主刀医生双手平举在胸前,径直走到手术台旁,接替了麻醉师的位置。 “医生,她……” 麻醉师正要说明情况,却被医生厉声打断:“她怎么醒着?!” “哦,这……我刚才给她注射麻醉剂,她突然就醒过来了,还说……”麻醉师起先就感到奇怪,因为没有哪个病人在进入手术室之前就被注射麻醉,可尹亦浠被送进来时,分明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闻言,医生并未作出解释,只淡淡道:“既然打完麻醉,很快就可以手术了,准备吧。” 听到“手术”两个字,尹亦浠好像遭到当头一棒,全身的肌肉都因紧张收缩,竟再次挣扎起来。 她不知道是谁送她来做手术,也不知道手术内容是切掉她的一只手,挖去一个眼珠,还是直接让她死在手术台上,唯一确定的是,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这里不是医院吗?只要能冲出这间手术室,只要见到其他人,她就安全了! 这样想着,她愈发奋力反抗,竟险些从手术台摔下去。 明明手术室大门就在眼前,希望就在几步之外,可医生按在她肩膀上的手那样沉重,仿佛千斤巨石,令她再也动弹不得。 与那双充满冷漠的眼睛对视、斗争、口中咒骂着,诅咒着,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体内的麻醉药渐渐起效,躯干和四肢好像不再属于自己,最后连眼皮也开始发沉,缓缓垂下…… 满目光亮汇聚成一条细线,然后萎缩成一个光点,就在她认命的打算再次沉睡时,一道巨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遥远,又似乎近在耳边。 她凭借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张开双眼,只见那道希望之门开启了,一个人正飞速向她奔来。 这回,应该安全了吧…… “亦浠!别睡亦浠!” 萧默程扑到手术台边,扶着尹亦浠的脸颊轻轻摇晃,却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三个人,眼中是浓烈的恨意,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来一刻,现在看到的尹亦浠会是什么模样。 幸好,幸好酒店的安保人员负责,及时带他查看监控,发现了带走尹亦浠的陌生男子,幸好手下办事迅速,很快查到了尹亦浠的所在之处,否则…… 不愿再去试想那足以令人崩溃的可能性,他抱起尹亦浠,面色阴沉的朝门外走。 医生想开口阻拦,未等发出声音,就被萧默程狠厉的眼神扫过,顿时双腿发软,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 “站住。” 侧门方向传来年老的声音,听到的一刹那,萧默程止步,不可置信的朝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保镖把门推开,另一个保镖推着台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的老者,居然是穿着病号服的萧仲珀! “外公,你……” 绑架尹亦浠并把她送上手术台的人是外公,意识到这一点,萧默程脑中“轰”的一声,竟说不出话来。 萧仲珀则面色平静,开口时声音浑厚:“小程,把人放下,出去等。” 萧默程茫然的摇摇头,艰难的问:“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绑架亦浠……还有现在这手术室,您……” “我需要她的肾。”萧仲珀淡然道,仿佛他不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违法的方式取肾,而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那般。 萧默程只道萧仲珀心狠手辣满腹算计,却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取肾呐,不是输液抽血那样简单! “为什么?”他紧咬牙关,一字一顿的质问。 萧仲珀了解他的性格,明白自己若不解释清楚,他不会让手术继续下去,只得简短的道:“因为她爷爷……”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又闯进一个人,满面慌张的向萧仲珀汇报:“不好了老爷,宫冰夜来了!” 萧默程心下了然。当时在酒店他先遇到了安保人员,经对方提醒才想起查看监控,事后他并未通知宫冰夜,而是直接赶来解救尹亦浠。可宫冰夜不是傻子,经过最初的慌乱,自然会想到相同的办法。 听说宫冰夜也找来了,萧仲珀立刻放弃手术的计划,命令在场人员随自己离开。 临走前,他回过头告诉萧默程:“不要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至于原因,你日后自然会知道。” 萧仲珀等人从特殊通道撤离,手术室内只剩萧默程抱着尹亦浠呆立在原地,直到宫冰夜冲进来。 “谁做的?亦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宫冰夜没追究他知情不报,只关心伤害尹亦浠的人是谁。 然而唯独这一点,萧默程不能说。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尹亦浠,表情木然:“我到达这里时,亦浠一个人昏迷在手术台上。” “没有其他人?”宫冰夜质问。 “没有。” 宫冰夜似乎不大相信萧默程的话,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尹亦浠,他便没继续纠缠,直接抱过尹亦浠,快步离开。 眼睁睁看着尹亦浠被宫冰夜带走,萧默程却是第一次无动于衷。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萧仲珀,还有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心中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 再者,方才他闯进门时医生护士都在,尹亦浠好像还没完全昏迷,他不确定尹亦浠是否看到了他。万一尹亦浠醒来,当着宫冰夜的面对质,他的谎言便会被轻易拆穿。 事到如今,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 再次醒来,周围还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尹亦浠神经紧绷,不敢乱动,默默的试图感受身体上的变化。 宫冰夜一直陪在床边,尹亦浠细微的动作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见状,他惊喜道:“亦浠?!”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尹亦浠几乎不敢相信,颤抖着睁开眼,确定眼前的人是宫冰夜后,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霎时间涌上心头,猛然起身环住他的脖颈。 “冰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 说着,她又发泄般的攥起拳头砸在宫冰夜背上,抽噎道:“都怪你,混蛋……我以为是你才开门的,你就是大骗子,大混蛋,说了要带我吃饭,又……又失约!” 极度紧张后需要发泄,宫冰夜默不作声,任她骂,由她打,直到觉得她冷静下来了,才安抚的在她背后轻拍,温声道:“舒服些了吗?是我的错,又没能保护好你。” 无理取闹一番,尹亦浠不免有些难为情,借着擦眼泪的机会顺势把人推开,哽咽着问:“发生什么事了?这里……是医院吗?” 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宫冰夜摸摸她的头,脸上的笑容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这是另一家医院,别怕,你离开那里了。” “是你救了我?”尹亦浠神情自然不少,而后继续问。 宫冰夜很想承认,毕竟每个男人都希望做心爱的女人心目中的英雄,可他不想骗尹亦浠,也不屑于把别人的付出占为己有。 于是他如实说道:“先赶去的人是萧默程,准确的说,救你的人是他。” 尹亦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的问题都问完了,终于轮到宫冰夜。 “我就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现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好吗?”宫冰夜试探道。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不用他问,直接把昏迷前的所有事情都细致的讲给他听。 被陌生男人迷晕,醒来后身处一间手术室,麻醉师、护士,还有后来赶到的医生。至于再次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心想就算是真的,那人应该也是萧默程,便没在宫冰夜面前提起。 宫冰夜仔细分析她描述的情况,蹙眉道:“那些人,你全不认识?连一面之缘也没有?” “没有。”尹亦浠语气笃定:“虽然手术室里的人都戴着口罩,但我确定没见过他们。” 宫冰夜缓慢的点了下头,既然如此,说明那些人都是受人指使,而幕后操纵者可能在他和萧默程赶去之前或之后悄然离去。 当前亟需查清楚的是,幕后之人究竟想给尹亦浠做什么手术,知道对方的意图,其余谜团便可轻松解开。 宫冰夜专心思考的工夫,尹亦浠已经跑去洗手间换了衣服,见状,宫冰夜不满的提醒道:“你还要留院观察。”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尹亦浠拒绝,态度却比从前柔和许多。 以为她急着回去向萧默程报平安,宫冰夜抿着唇面沉如水,冷声问:“萧默程对你来说 ,就那么重要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相生相死 尹亦浠闻言一愣。 宫冰夜质问她和萧默程的关系,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其实很奇怪,她和萧默程始终谨守朋友和上下级间该有的距离,从未逾矩,到底为什么会引他怀疑。 相比之下,难道不是他和宋齐佳的婚约更需要解释清楚吗? 尹亦浠略有些不满,但经历过方才的险象环生,她好像忽然看开了一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所思所想的除了两个孩子,就是宫冰夜。 这是爱啊,既然爱,为何不在情况尚有转圜的时候对彼此宽容一些呢?难道非要等到走投无路,再去后悔吗? 人总是这样,品尝过失去的痛苦,才懂得珍惜。 于是她诚恳的解释:“萧默程是我的上司,竞标一事还在进行中,我要回去工作。” “只是为了工作?”宫冰夜似乎不大相信,探究的目光在尹亦浠脸上徘徊。 尹亦浠偏过头与他对视,一脸坦荡:“不然呢?”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杀伐果决的宫冰夜变得婆婆妈妈,总担心她被人拐跑似的。可他怎么不想想,她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谁会放着那么多年轻的小姑娘不追,来打她的主意呢? 她原本就是个没自信的人,经历过从前种种,现在的她更是淡然平和,与世无争,只希望能与家人朋友平安的生活在一起,对爱情虽然渴望,却无法燃起从前的绚烂火光。 被她清透的眼眸注视着,宫冰夜终于消去疑心,但仍是舍不得,便靠近一些,试探着抱住她, 见她虽有些不自在却没反抗,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居然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将薄唇凑了过去。 这次尹亦浠想躲,可惜已经迟了。 温暖润泽的唇瓣相贴,微微的麻痒顺着神经一路传递到心脏。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样清晰,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淹没其中,只余下他们两个人,相偎相依,相生相死。 亲吻了很久,直到尹亦浠气息不匀,羞恼的开始挣扎,宫冰夜才缓缓退开,末了还恋恋不舍的用拇指在她红润的唇上摩擦,眉目含笑。 “肿了。”他语气暧昧道。 尹亦浠几乎恼羞成怒,忿忿的骂了句“臭流+氓”,便红着脸跑开。 跑出医院,坐上回酒店的出租车时,她一摸脸颊,还觉得隐隐发烫。 到达酒店已将近凌晨,下车后她看了眼时间,猜测萧默程这时应该睡了,怕打扰他休息,决定明天一早再去道谢。 谁知刚进房间打开灯,竟发现萧默程就坐在沙发上! “萧总?!你……你还没睡?而且怎么……”尹亦浠震惊的打量周围,确认这是自己的房间:“你怎么在这里?” 萧默程抬眼看向她,盯了她许久才好像确认了自己不是在梦中一般,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尹亦浠全身一震,下意识抗拒,却被抱得更紧。 “别动!”萧默程终于开口,声音竟透着恐惧:“让我再确定一下,是你回来了,你没事……” 宫冰夜或许明白尹亦浠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但绝没有他所受到的冲击大。 亲眼看见尹亦浠毫无知觉的躺在手术台上,犹如任人宰割的羔羊,周围的医生护士手里拿着闪动着寒光的手术刀,刀尖甚至对准了她暴露在外的腹部皮肤。 他再晚到一步,那把刀就会刺入她身体中去,这样柔软脆弱的身体,他从前每次触碰都小心翼翼,怎么经得起伤害? “对不起,亦浠对不起……”他没保护好她,甚至因为整件事的背后策划者是萧仲珀,而不敢说出真相。 原因为自己无所不能,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个懦夫!连自己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懦夫! 尹亦浠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闻言连忙道:“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冰夜都告诉我了,是你先找到我,救了我。” 冰夜,她叫他冰夜? 称呼的改变令萧默程倏然提起警觉,从伤情中抽离,正准备询问原因,起身时却发现她脖颈侧面的红痕。 身为男人,谁都知道那种痕迹由何而来。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冷声质问:“你刚才和宫冰夜做了什么?!” “我们没……”尹亦浠心生疑惑,茫然摇头的时候注意到萧默程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恍然大悟。 刚才她被宫冰夜亲的晕晕乎乎,察觉宫冰夜的吻偏离轨道时已经来不及了,想必就是在那时候…… 想到这儿,她脸色又不自然的泛起红晕,落在萧默程眼里,则如同炸药的引信被点燃一般。 他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声音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和宫冰夜保持距离,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尹亦浠有些不知所措,误以为他怕自己泄露了商业机密,连忙解释:“我没有……萧总你放心,我绝对没透露企划案的一个字,我们根本没谈起公事。” 没谈公事,那就只有私事了。 谈什么?孩子、婚姻、感情,或者相拥缠绵!他在酒店房间苦苦等待她,她又和另一个男人做了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尊重你,爱护你,可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把你送去宫冰夜怀里!” 萧默程睚眦欲裂,攥着尹亦浠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捏碎,尤其是看到那张嫣红嘴唇的时候,他甚至能想到它被另一个人含在口中的样子! 怪他优柔寡断,怪他太心软,尹亦浠每天跟在他身边,他却因此错失了无数机会。 那么以后,他会更加珍惜的。 “你该明白,对我来说企划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未说完,他已红着眼睛,缓慢却不容拒绝的对准眼前的红唇吻了下去。 尹亦浠被吓傻了,心脏猛地提到半空,最后时刻才倏然回神,侧过头险险避开。 见萧默程还不放弃,连忙开口阻止:“我明白你的心意!” 前几次装傻,已经将萧默程的耐心消磨殆尽,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些事情不是刻意忽略,就表示它不存在。 “但是萧总,我从始至终都把你当成朋友。或者更深一层,我们可以做知己,做莫逆之交,但也仅此而已。” 感受到身前男人的僵硬,尹亦浠用力将他推开,连退几步,才扶着桌边站稳。 此时她脸色通红,发丝凌乱,眼中还泛着水光,唯独声音异常清明:“如果你不希望我向公司递交辞职信,就请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回到最初,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假装他从未心动? 萧默程冷眼望着她:“为了宫冰夜?” “不,是为了我自己。”尹亦浠沉声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中流动着浓烈的火药味道,两人的视线隔空对峙。 片刻后,萧默程讥讽一笑:“究竟为谁,你心里清楚。呵,尹亦浠,你可真让人失望啊……” 说完,他摔门离去。 尹亦浠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好像刚刚结束一场战争。 自这晚之后,她整整四天没再见到过他。 起先她以为萧默程还在生气,不敢打扰,处理文件时遇到问题直接发到他邮箱里,可一连几日看着空荡荡的邮箱,她终于觉出不对。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萧默程是个泾渭分明的人,生活上的事绝不会带进工作中。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尹亦浠不免担忧,只好去他房间探望,却发现顶层的总统套房中空无一人,打电话过去也提示关机。 实在没办法,她便联系了萧默程的助理,不好意思的问他是否知道萧默程的去向。 此次陪同萧默程出差的只有她一人,照理说她应该对他的行踪了然于心才对,现在却要向别人询问,简直可以称得上失职。 幸好助理没有为难她,也没多问,仅告诉她萧默程近几日都在住院。 “萧总病了?!”她下意识惊呼。 “你先别着急。”助理安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萧总两天前还联系过我,问题应该不大。”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总算安心一些, 挂点电话后便匆忙赶去医院。 来到助理告知的医院,问过好几个护士,才找到萧默程所在的病房,可她刚下电梯,便看见病房门前守着两个保镖。 萧默程的手下她大多都见过,可这两人却十分陌生。 果然,见她走近,其中一个保镖立刻抬手阻拦:“小姐,你不能进。” “为什么?里面的人不是萧默程吗?”尹亦浠借机询问。 保镖们对视一眼,而后点头道:“是,但我们收到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去。” 尹亦浠咬着唇后退,离开时也一步三回头,暗想萧默程住院的原因究竟是生病,还是为了躲她。 很快,第二种可能便被否决。 首先她的吸引力没那么大,能令萧默程如此大费周章的躲避,其次萧默程一向重视公司事务,若非身体不适,不可能连续几天对竞标的事不闻不问。 第三百六十四章 第一次,他回来了 “……我想去探望他,你能帮帮我吗?” 尹亦浠拘谨的站在宫冰夜面前,说话时连眼睛都不敢抬,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 宫冰夜难得没有被她的示弱打动,仍沉着脸,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帮忙?” “会!”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就知道有机会,否则按照他的性格,早就气冲冲的走人了。 不过他虽已让步,她还是要把求人的姿态做足,便笑容讨好的夸赞:“别人都说你面冷心狠,但我知道,你其实比谁都心软,三观正直,从不会恶意的猜忌别人……” “少给我戴高帽。”宫冰夜一眼就看透她的用意,然后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的拿手机联系韩远。 于是远在a市的韩远便按照上次的步骤,联系当地的商店把安全梯摆在宫冰夜要求的位置,又找去两个保镖帮忙,最后打电话向宫冰夜汇报一切准备就绪,并善意提醒他上下楼要小心,尤其被夫人赶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生气,安稳站到地面时再发脾气不迟。 “韩远,你这张嘴越来越碎了。” 忍着把他叫来打一顿的欲+望,宫冰夜摔上电话,斜睨着身旁的尹亦浠:“满意了?” 尹亦浠狗腿的狂点头:“满意满意,宫总出马,一个顶俩!” 再次来到萧默程所在的医院,没进门,而是绕到楼后。 看到正对着病房窗口的安全梯,尹亦浠又对宫冰夜连连道谢,然后登上了由两个保镖牢牢扶住的梯子。 萧默程病房在三楼,所以安全梯也比上次高一些。 那时她见宫冰夜踩着安全梯爬上爬下还觉得没什么,真轮到了自己,才意识到这东西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毕竟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只能把自身安全托付在下面的保镖身上。 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萧默程病房前终日有保镖轮流守卫,她试过用钱买通,可对方压根不搭理她,而萧默程又始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她实在担心。 为萧默程的病情担心的同时,也怕她自己就是造成萧默程生病的原因,毕竟在他住院之前,她曾与他大吵一架,还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尹亦浠体力不佳,好不容易登上三楼,爬窗台的时候又费了番大力气,等她终于跳进病房,萧默程也被她这一番动静吵醒了。 四目相对,萧默程眼中满是错愕,急忙下床来近距离打量她。 “你居然从窗户进来?这里是三楼知不知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萧默程埋怨个不停,尹亦浠忧心他的身体,简单解释后便询问道:“你生病了是吗,哪里……哪里受伤了还是……” 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两步观察,可萧默程脸上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方才跑过来迎接她时也健步如飞,难道真的生了什么重病?! 尹亦浠的关心不加掩饰,萧默程看了心里泛起甜蜜,真希望能永远被她如此对待,可又不忍让她紧张着急。 “别怕,我很好。”萧默程拍拍她的肩膀,掸去爬楼时衣服上沾染的尘土,柔声解释:“前段时间压力大,熬夜工作后不小心晕倒了,我外公不放心,逼我来医院休养。” “那外面的人……” “外公派来的,监督我休息。”萧默程神色自然道。 “哦,这样啊。”尹亦浠点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房门。 外面那些保镖是萧仲珀的人,她早已猜到,可萧仲珀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让萧默程听话休息吗? 以萧默程曾经的说法,萧仲珀把对自己女儿的所有期望都加诸在他身上,更将萧氏看得比生命还重,听起来并不是个关心外孙的慈祥老人,如此想来,把萧默程关在医院致使致使公司无人管理,他就不担心吗? 当然,这些想法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尹亦浠不是多事的人,更不会多嘴。 她选择相信萧默程的话,放松的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我气病了,要是那样,我真没脸留在公司了。” 萧默程原本是笑着的,闻言立刻沉了脸,表情严肃的警告她:“辞职的事不许再提,不然真的会把我气病,知道吗?” “那……”尹亦浠舔舔下唇,低垂着眼眸,试探问道:“前几天的事你还生气吗?我当时态度不好,语气也差……” 不等她说完,萧默程低声打断:“别说了,那天的事怪我。我因为担心你乱了分寸,类似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的确,那天回到酒店后,他就开始后悔放任宫冰夜把尹亦浠带走,担惊受怕的等待几个小时,却看见尹亦浠脖颈上的吻痕。 于是所有的忧虑、紧张和愤怒都汇聚到一起,他才没控制住自己,放任身体里的魔鬼冲破往日温和儒雅的伪装,险些将尹亦浠吓走。 从今后他会把自己伪装的更完美,用更不易察觉的方式夺得尹亦浠的心,或者人。 尹亦浠哪里知道他心底的阴暗想法,还以为自己的一剂猛药奏效了,终于令他知难而退。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发,尹亦浠羞涩的笑笑:“其实在萧氏的这段日子,我学到了很多从没接触过的知识和技能,同事们对我也很友善,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放心,不论将来如何,总裁秘书的职位我永远为你留着。”萧默程含笑望着她,窗外阳光落进他棕色的瞳孔中,温润优雅的样子一如从前。 随后,两人坐下来聊天,相谈甚欢,险些令尹亦浠忘记了楼下等待的三个人。 见时间不早了,她连忙起身告辞,说有机会再过来探望。 萧默程目送她下楼,看到她平稳的踩到地面上,才挥手嘱咐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尹亦浠同样摆手让他关窗休息,可那笑容却有几分勉强。 因为她发现,宫冰夜不见了。 两个保镖也不知道宫冰夜的去向,收起安全梯后便完成任务离开。 住院楼后面是一片花园,此时天已经黑了,偌大花园中除去幽暗的树影,便只剩下几盏不甚明亮的路灯,微风吹来,透出几分凉意。 尹亦浠站在原地不敢乱走,怕宫冰夜回来后找不到她,心里却很清楚,宫冰夜不会回来了。 刚才保镖们告诉她,她跳进病房后宫冰夜不放心,也跟了上去,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便面色凝重的下来离开,看样子心情很差。 那时她只顾着与萧默程聊天,连他上楼都没察觉,他看到后肯定很生气,甚至失望。 他本就怀疑她和萧默程关系不简单,如此一来,只怕疑心更深。 尹亦浠仰头望向天边明月,阖起眼睛,默默许愿,希望宫冰夜不要太生气,至少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可以忍受宫冰夜不再爱她,忍受宫冰夜娶宋齐佳,却不愿宫冰夜因误会而对她死心。 他们的爱情已足够坎坷,哪怕结束,也该以一种互不伤害的方式,而不是在彼此心中刻下永生无法磨灭的伤痕。 深深叹一口气,她低下头,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敢相信,于是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朝前方看去。 没有错,几步之外,宫冰夜正站在路灯投下的椭圆形光影中,面色柔和的注视着她! 尹亦浠忽然很想落泪,因为这是第一次,在她以为宫冰夜负气离去时,他回来了。 隔着一层水雾,宫冰夜抬步走过来,将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递给她。 “喏,都是你喜欢吃的。” 因为晚上要来看萧默程,尹亦浠紧张的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饭,宫冰夜知道她肯定饿了,所以提前出去买夜宵。 看着眼前的小吃,尹亦浠仿佛能想象到宫冰夜高大的身影在纷杂吵闹的夜市里穿梭,挤在一群小姑娘中间仔细挑选,然后在或惊奇或羡慕的目光中独自归来的场景。 闹市区是宫冰夜最讨厌的地方,但为了她,他可以自然而然的身处其中,哪怕那身昂贵的西装被烟火气沾染。 她本想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接过香气扑鼻的一堆小吃,她仍盯着他看个没完,最后忽然嘴唇一弯,傻笑起来。 而他宠溺的看着她,笑容也逐渐变大。 就这样,什么都不必再提,过往的一切都在两人的相视而笑中变得无足轻重。 直到笑够了,尹亦浠才打开一份炒年糕,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我没买水。”宫冰夜温声提醒。 尹亦浠挑眉瞧他:“为什么不买,在里面说了好多话,我早就渴了。” “忘了。”宫冰夜云淡风轻的回答。 他才不会告诉尹亦浠,就是因为看到她和萧默程谈笑风生,猜到她肯定会口渴,他才故意没买水,还买了许多烧烤油炸类的东西。 必须让她吸取这次教训,以后才会记得不要和其他男人多说话,更不许笑得那么灿烂! 第三百六十五章 学长,我怀孕了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停在路边的汽车旁时,尹亦浠手里还剩下大半的小吃,实在吃不下了。 宫冰夜接过来扔掉,坐进车里后还是不忍心,拿了瓶水递给她。 尹亦浠嘴巴里早就干的快要着火,不想给宫冰夜添麻烦才没提去买水的事,准备回酒店再说,此时见到水,眼睛简直在冒光,连忙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见状,宫冰夜忍着笑问道:“下次还多话吗?” 尹亦浠不明白,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回宫冰夜扬起唇角,真的笑起来,尹亦浠被他笑的心里发虚,便没话找话道:“竞标会议上,你表现得怎么样?有信心入选吗?” 其实她这话问的极多余,此次竞标共进行三个回合,参选公司递交企划案后由主办方审核并按质量排序,逐次剔除排名较后的公司。 眼下会议只进行了第一轮,以宫氏的水平和威望自然会被保留,再说宫冰夜亲自出马,拿到最终的合作权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闻言,宫冰夜却谦虚的表示:“表现得倒差强人意,只是韩远没跟来,我身边无人辅助,工作量便加大许多。” 说着,他转头朝尹亦浠委屈的眨眼:“你知道,看上去再无所不能的人,也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尹亦浠深深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然,紧接着宫冰夜就提议道:“不如你来帮我吧。” “我?”尹亦浠反手指向自己,一脸震惊。 她对宫氏的工作一无所知,而且萧默程尚且怕她把萧氏的企划案泄露给宫冰夜,难道宫冰夜就不怕她窃取资料? 相比于她激动的反应,宫冰夜则一派淡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白天不行的话,今晚也可以。” 晚上? 尹亦浠瞥了眼车窗外的浓浓夜色,脸颊“腾”的红了,暗骂宫冰夜不要脸。 这个时间让她去他房间,孤男寡女,打着工作的名义,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不去!”尹亦浠突然提高声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察觉她的心思,宫冰夜简直哭笑不得,颇为嫌弃道:“只是整理资料,最多帮我煮杯咖啡,你想什么呢?” 虽然他很想和尹亦浠发生点实质性进展吧,但一来知道她不会同意,二来下一轮竞标会议即将展开,企划案的收尾工作还没做完,他已经连续熬夜两三天,根本没时间动那种念头。 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痕,确实像休息不足的样子,尹亦浠勉强相信了他的话,只是一时间面色更红。 “来不来?”宫冰夜语气揶揄:“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发个誓?” “哎呀知道了,去去去!” 尹亦浠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他还催促个没完,终于忍不住急了。 见她如此,宫冰夜却别过头去,笑容轻快。 之后的日子,萧默程病愈出院,白日里尹亦浠与他一同做萧氏的企划案,闲暇时便回房间补眠,夜里跑到宫冰夜房间继续做秘书的工作,整理资料煮咖啡,两人对话不多,但都能感觉到彼此间的关系在逐渐拉近。 就这样过了两周,随着第二轮竞标结束,竞争企业也从最开始的十几家缩减成现在的四家,第三轮竞标会议,将决定出最终获得合作权的公司。 尹亦浠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竞标已进行到关键时刻,便不再与宫冰夜见面或联系,既为了能让自己全身心头投入到萧氏的工作中,也为避嫌。 宫冰夜尊重她的想法,也不强求,此后几天时常独自加班到凌晨。 可最后的竞标会议开始前一晚,却发生了变故。 这晚,他本打算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与萧默程对抗,睡前接到了宋齐佳的电话。 宋齐佳的声音惊慌失措,甚至带着哭腔:“学长,怎么办啊,我怀孕了……” 宫冰夜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跳声几乎快要震碎耳膜。 怀孕了,他醉酒后和宋齐佳的那一夜,竟让她怀孕了! 原以为宋齐佳不追究,他再做些补偿便可以掩藏住的事情,原以为可以深埋进两人心底的秘密,难道要以这种方式曝光? 身为男人,发生这种事他必须负责任,可……可尹亦浠对他的态度刚刚缓和,他刚看到些复婚的曙光,怎么能因为这种难以启齿的原因再次回到原点,甚至彻底伤了尹亦浠的心? 宋齐佳的哭声让他愈发烦躁,挂断电话后沉思片刻,他换上外出的衣服,匆忙赶去机场,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a市。 从宋齐佳打电话到飞机落地,前后还不到一天时间,而且此事除去他二人再无人知晓,可记者们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竟然提前在a市机场等待。 他快步走出接机口时,一大群记者便蜂拥而上。 “据悉,此次宫氏总裁宫冰夜放弃多家跨国企业共同争夺的海外项目连夜归国,与未婚妻宋氏独女宋齐佳有关。两人定下婚约多年,却迟迟没有传出婚讯,不知近期是否会有好消息传来。具体情况,请看本台详细报道……” 萧默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担忧的看向沙发上的尹亦浠。 犹豫片刻,安慰道:“媒体惯会制造这种噱头,你别多心,可能公司出了什么紧急情况,他才急着赶回去。” 尹亦浠面无表情,连坐姿都没有变化,唯独眼睛中透出浓浓失望。 “我知道,他最后要娶的人只能是宋齐佳。” 哪怕前段时间他们夜夜独处培养出默契,哪怕他时常出神的凝视她,眼神充满爱意,哪怕她无数次劝说自己不去想那些外在因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便只念着他…… 哪怕他们做出再多的努力,却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宫冰夜默默离开,没有一通电话或者短信告知,她不生他气,因为她相信这一定是他的无奈之举。但信任之余,她也该从短暂的梦境中醒来了。 他们或许相爱,但谁都无法跨过彼此间的天堑。 见她这般,萧默程心中隐隐作痛,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温声道:“你和他没有结果,那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尹亦浠垂眸看着他,那目光却缠绵悠远,仿佛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 因宫冰夜未参加最终会议被取消资格,萧默程毫无意外的获得了合作项目,离开前众人举办宴会,祝贺他竞标成功。然而宴会上的他笑脸迎人,意气风发,内心却因没有得到尹亦浠的回应而急切。 于是在回a市的机场中,他捧着一大束玫瑰出现在尹亦浠面前。 尹亦浠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在此时,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从门口处涌来,对着她便是一通猛拍。 “不收下,我就要丢脸了。”萧默程站到她身边,不着痕迹的求助。 尹亦浠其实感觉出了一丝异样,比如机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记者, 萧默程虽然因拿下项目的事成为了名人,但企业家与明星不同,绝不至于走到哪里都有一群记者围着。 可是还不等她思考出结果,机场广播已经提示登机,她只得硬着头皮接过那束花,在萧默程的保护下飞快走向安检口。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登机后她便没再多想,只是一路尴尬的面对着那束花,考虑该如何处理。 谁知下飞机后,居然又有一群记者堵在接机口,看到她和手里的花束后便一窝蜂的围了过来。 苏苗昕说过会带两个孩子来接她,当下她便焦急的向四周张望,生怕与她们错过。 事实上福儿被苏苗昕抱在怀里,借助“身高”优势早就看到了她,一直催促着苏苗昕向前挤。 而苏苗昕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实在无法发挥平日的战斗力。原想把福儿放下来,可见识过记者们的疯狂后,又怕福儿会被人群冲散。 “没事的小姨,我都看见妈妈了,就在那儿呢,你快……快让我下来!”福儿不停推拒着苏苗昕,两条小短腿蹬来蹬去。 苏苗昕一只手抱不稳她,而此时前面的一个记者似乎发现了更好的采访位置,毫无预兆的向后退了几步,苏苗昕躲避不及,被狠狠的踩了下脚,连忙随之后退。 然而后面看热闹的人也没料到她会朝自己撞过来,匆忙错开时不小心绊到了她。 接二连三的碰撞后,苏苗昕站立不稳,福儿又手舞足蹈的闹腾,终于她手臂一松,福儿猛地摔向地面。 “呀!!” 她惊呼出声,千钧一发的时刻,睿睿迅速回身接住福儿,可他毕竟是个八岁孩子,瘦小的身体承受不住福儿摔下来的冲力,两人便一起摔倒在地。 此处的动静引起骚动着的人群的注意,所有人都转过头朝这边张望,而尹亦浠也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发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正倒在地上。 苏苗昕气得大吼:“有病吧你们,没看见有孩子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百分之百的爱 睿睿和福儿被挤得摔倒,不只苏苗昕,尹亦浠也瞬间发怒,推开挡在前面的记者,连忙冲了过去。 苏苗昕已经抱起了福儿,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好在没受伤。尹亦浠则蹲在睿睿身边,心疼的扶他坐起来。 “哪里受伤了?告诉妈妈。” 刚才她看的很清楚,睿睿把福儿护在怀里,蹙着眉头,显然是在忍痛。 睿睿抬起右手臂,只见手肘上有几处擦伤,伤口正冒着血珠。 尹亦浠托着腋窝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右臂,追问:“还有哪儿,不许忍着,万一骨折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言,睿睿抿了抿唇,小声说:“手腕有点疼,只有一点点。”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要保护妹妹的,自己却受伤了让妈妈担心。 尹亦浠眼中已经泛起水光,强忍着没落泪,握住他的手试探的左右转动,见他神色虽有些不自然,却不是忍耐不了,知道骨头没受伤,总算松了口气。 “应该是扭伤,我送你们去医院吧。”萧默程穿过人群走近,面带歉意道。 他先前公开送花的行为,尹亦浠已经感到不满,眼下睿睿又因此受伤,更是触及到了尹亦浠的底线。所以尹亦浠第一次没顾及面子,沉声指责他道:“我们不需要你帮忙,只希望萧总能保持距离,不要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也不管萧默程如何反应,她径直带睿睿离开。 苏苗昕不悦的瞪了萧默程一眼,抱着福儿快步跟上。 场面霎时间变得一片死寂,记者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男记者凑到萧默程身边,压低声音问:“萧总,您看这……” “谁让你们来这么多人?!”萧默程猛然转过身,锐利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个记者的脸上扫过:“你们究竟是什么,记者还是嗡嗡乱叫的苍蝇!” 男记者翕翕唇,想说“不是你找我们过来的吗”,但也知道萧默程在气头上,满腹火气不能对心上人发,只得迁怒于他们。萧氏近几年风生水起,前几天又拿下了一个大项目,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得罪萧默程,挨几句骂就忍着吧。 其他记者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于是众人老老实实的挨完骂,才一同离开。 医院里,医生正在给睿睿上药包扎。 消毒时酒精接触伤口,睿睿咬牙硬撑,却仍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尹亦浠在旁边陪伴,见状不免心头酸涩。 别人家的小孩子不小心摔一跤都要哭着向父母撒娇,可睿睿为救妹妹受伤,自始至终都强撑着不肯喊疼,这不仅仅是坚强的问题,伤痛对任何人来说都难以忍受,而睿睿忍耐的原因,无非是觉得无人关心。 尹亦浠最明白这种感受,当年父母去世后,她整日沉浸在沉重的痛苦中,但在人前几乎从来不哭,因为知道就算哭了,也没有人会来心疼她。 可她那样做是因为失去父母,睿睿又是为什么呢? 答案很明显,曾经有五年时间睿睿都没有母亲的疼爱,宫冰夜那么忙,即便关心他,陪伴的时间又能有多少? 那时与他相处最多的是佣人,佣人对他再好,也始终与利益相关,自然无法与亲生父母相比。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心脏好像快被揉碎似的,不敢再想下去,只握住睿睿的另一只手,温声安慰:“疼就哭出来,妈妈在这里陪你,不要害怕。” 睿睿转头看向她,与宫冰夜相似的黝黑眼眸中有泪光,却弯唇笑了笑:“我不怕,也不疼,妈妈你别难过。” 他不想成为尹亦浠的负担,虽然尹亦浠否认过无数次,但他还是觉得尹亦浠当初抛弃他,就是因为怕会被他拖累。 所以为了让尹亦浠不再离开,他强迫自己快快成熟,变成能保护她的人。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更加自责,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好沉下脸教训他:“不听妈妈的话了是不是?记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骗妈妈,妈妈不会怪你或者嫌弃你。天大的事,妈妈陪你一起面对。” “妈妈……”睿睿委屈的开口,声音懦懦的,终于露出了些孩子该有的神情。 他垂下头,难为情的轻声说:“妈妈又和从前一样了。”如从前那般,百分之百的爱他。 其实他并不明白,无论有多少个孩子,身为母亲,关怀会分成几份,注意力也会分散,但对子女的爱永远没有分割一说。母亲对每个孩子的爱,都是百分之百的。 但尹亦浠知道,产生这种想法不是睿睿的错,而是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从前亏欠的,今后她将加倍补足。 福儿见状也凑热闹的跟着保证:“我以后也加倍的爱哥哥,要是再摔跤,我马上抱住哥哥!” 话音落下,不仅睿睿和尹亦浠相视而笑,连诊室里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由于睿睿手腕轻度扭伤,摔倒时头也撞到地面,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尹亦浠担心儿子,自然同意。 刚办完住院手续,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宫冰夜突然赶了过来。 病房中相遇,二人脸色都不大好,尹亦浠边帮睿睿整理衣物,边淡淡讽刺道:“既然看过了就赶紧回去吧,未婚妻那里还需要你照顾呢。” 临时赶回a市,甚至没来得及向尹亦浠道别,宫冰夜本来心怀歉疚,可听说萧默程在机场的所作所为,而睿睿因此受伤之后,愤怒随即便占了上风。 “你什么意思?”他沉声质问。 尹亦浠斜睨着他,冷笑道:“还不够清楚吗?我的意思是你没资格来看睿睿。” “我没资格?”宫冰夜简直被气笑了,当即反问道:“睿睿为何受伤?你和萧默程在机场的那些事没被报道出来,你以为就能瞒得过我吗?!” “我和他有什么事!” “你心里清楚!” 两人心里都存着气,说话很冲,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睿睿赶紧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让他们安静点。 宫冰夜蹙眉怒视着尹亦浠,最终还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的,扔下一句“懒得和你计较”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房门竟先一步被人推开,魏咏秋和宋齐佳出现在眼前。 “妈,你们怎么来了?” 魏咏秋急吼吼的赶来,不用想也知道原因,尹亦浠明白这次错在自己,本想对魏咏秋服个软,可看到旁边的宋齐佳后,突然就不愿示弱。 奇怪的是,往常总要扮好人或者装可怜的宋齐佳这次倒非常安静,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剩魏咏秋一人指责尹亦浠,而后还提出要把睿睿接走。 尹亦浠可以挨骂,听到这儿却急了:“不行,医生说睿睿必须留院观察,而且先前明明是您……您让睿睿离开宫家的。” 以前睿睿住在宫家,虽然抚养权在自己手里,但出于愧疚,她没有脸面与宫冰夜争抢。可这次睿睿回到她身边是宫冰夜同意了的,魏咏秋也曾因怒赶睿睿离开,所以她绝不会再让步。 “他是我亲孙子,孙子和奶奶之间还有隔夜仇吗?”魏咏秋又摆出蛮不讲理的气势,疾言厉色道:“再说了,睿睿在我宫家的时候从没受过伤,到你那里之后呢?居然直接住进医院来了!哼,只怕再让你照顾,我连孙子的面都见不着了!” “这次是意外,而且……” “住口!我才不听你说,今天我必须带孙子走!” 魏咏秋根本不给尹亦浠解释的机会,上前就要抱走睿睿,碍于她是长辈,尹亦浠急得眼睛通红,却不敢真的与她争抢。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得睿睿放声大哭,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着床头的扶手处不放。 “我不要跟奶奶走,妈妈救命……奶奶不喜欢我,她不让我住在家里……我才不回去……” 睿睿头脑灵活,知道若他直说想留在妈妈身边,魏咏秋肯定又会找理由为难尹亦浠,所以便装可怜,把责任都推到魏咏秋身上,让她有口难言。 经他一闹,魏咏秋果然觉得尴尬,面色讪讪的退回原来的位置,给宫冰夜使眼色。 “那是你儿子,小夜你去,抱着他一起回家。” 宫冰夜淡淡瞥她一眼,无动于衷。 “你倒是去呀!”魏咏秋心急,不停催促。 “妈,您累了吧,我送您和齐佳回去。”宫冰夜完全不理会她的要求,推着她肩膀直接朝门外走。 那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气,魏咏秋挣脱不开,宋齐佳见状又不敢帮忙,只能跟在两人身后,一起离开。 临走前,她转头看了尹亦浠一眼。尹亦浠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就好像竞技场上胜利者看向失败者一般,有炫耀的成分,又带着得意地怜悯。 难道真如新闻上所言,她和宫冰夜即将发布婚期了?若不是已将宫冰夜牢牢握在手中,她怎么会如此自信?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一堆白骨,一捧灰烬 “你拉着我做什么?里面那是你的亲儿子,怎么,你难道要白白送给那女人吗?!” 被带出医院,魏咏秋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怒气冲冲的指责宫冰夜。 宫冰夜不跟她计较,转而看向宋齐佳,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宋齐佳身体原就不好,眼下又怀孕了,刚才里面乱成那样,万一她再出什么事,等于雪上加霜。 虽然他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甚至无时无刻不想让其消失,但怀着孩子的人是宋齐佳,他又是造成这种结果的罪人,自然没资格表露想法。 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宋齐佳却还是觉得欢喜,便略显羞涩的摇了摇头。 魏咏秋不知内情,见他二人关系缓和,甚至较之前更为亲密,简直喜不自胜,再不提尹亦浠和睿睿的事情了,而是连忙借口和朋友有约离开,留下二人单独相处。 魏咏秋走了,宫冰夜也就不用再伪装,直言道:“我送你回家休息,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要跟来。” 宋齐佳闻言冷笑,方才加速的心跳也逐渐平息。 不让她跟过来,听上去好像在关心她,实际却是怕被尹亦浠发现异样吧? 哼,她为他怀孕,就是件如此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不想回家。”宋齐佳垂着头,所有的嫉妒怨怼都藏进同样低垂的眼眸中,语气则满是委屈:“学长,我去你家里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住进宫家?昭告天下她怀了宫家少爷的第二个孩子吗? 宫冰夜一听就怒了,不好对她发作,只能沉着脸不耐烦的反问:“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觉得合适?” 宋齐佳紧咬住下唇,忍耐着内心浓浓的讥讽,轻声解释:“我只是想在做流产手术的这段时间,暂时住在你那里。不然要是被爸妈发现了,他们肯定不同意我流产。” “你要做流产?”宫冰夜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他先前之所以没提出打掉孩子的建议,就是认定了她不会同意。她想嫁给他,想嫁进宫家,腹中怀有宫家血脉无疑是最有力的筹码,连他本人都没资格再拒绝。 可是现在,她居然主动提出要打胎,她这样做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宫冰夜一时拿不准宋齐佳的心思,蹙眉犹豫起来。见状,宋齐佳继续解释道:“我刚做过一项大手术,爸妈格外在意我身体,怀孕的事我还没告诉他们,但时间长了难保不会露馅,所以不想留下孩子的话,必须尽快流产。” 缓缓抬头看向宫冰夜,她眼中含泪,声线颤抖:“这样做,对我的伤害也会小一些……学长,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 做错事的人是自己,眼下受害者又要再次承受伤害,还梨花带雨的来问自己意见,宫冰夜饶是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 就这样,宋齐佳终于达到目的,住进了宫家别墅。 医院里,自宫冰夜几人离开,尹亦浠便一直站在窗边发呆,目光落在楼后花园里边缘泛黄的叶片上,许久没有挪动。 时间不早,苏苗昕准备带福儿回家,见此情景,忍不住上前劝道:“还在想他,就给他打一通电话,两个人把话说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尹亦浠扭过头,满脸惊奇的打量她。因为这句话,实在不像从苏苗昕口中说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会当和事佬了,以前可都是念叨宫冰夜这不好、那不好,劝我早日脱离魔掌的。”尹亦浠半开玩笑的问。 的确,以前不论发生什么事,苏苗昕永远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但凡她哭了,那就一定是宫冰夜的错。 可人总会长大,不会永远像涉世未深时那样热血又偏激,凡事只依仗喜好来断定善恶。 八年时间,分分合合,宫冰夜对尹亦浠的感情当事人或许还想不清楚,旁观者却看得明明白白。 苏苗昕曾经想过让尹亦浠自己做选择,不提任何建议来扰乱她的思考,可她渐渐发现尹亦浠有时候很固执,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都不肯去看。 她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走到尹亦浠身边,手臂撑在窗台上,望向远处的一轮落日。 残阳如火中,她神情惆怅的说:“因为我突然发现,人的一生好像很短暂,今天快乐美满,明天可能就会化为一堆白骨,一捧灰烬。眼睁睁看着你们相爱却将对方越推越远,我做不到了。” “相爱……” 尹亦浠轻声重复这两个字,而后苦笑道:“你确定他还爱我,而不是假象?苗苗,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偏袒他?” “宫冰夜、萧默程、郭禹堂,这些人都与我无关,充其量算是朋友。”苏苗昕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偏袒的是你。” 因为偏袒她,所以不愿让她继续伤害与她相爱的人。 被苏苗昕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注视着,尹亦浠终于收起玩笑的态度,说不出话来。 “答应我,好好想想,别再因为一时冲动和他吵架。”苏苗昕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了按,然后抱起刚和睿睿道别完的福儿出门。 睿睿没听到她们的对话,但仿佛察觉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与她对视。 透过这双眼睛,尹亦浠不由想起无数次温柔望向她的宫冰夜的眼睛。 那双眼睛比睿睿更要幽深沉稳,时时透出冷漠的目光,发怒时便如同闪动寒光的利刃一般,径直刺进人心里。 然而在望向她的时候,那双眸总是清澈又温柔,仿佛漫天星辰坠入其中,又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在不知不觉间泛起漩涡,将她吸入其中。 可还有时,它承载着许许多多的失望、委屈,和落寞…… 再一次回忆过去,他们的过往似乎也没那么不堪,虽然充满伤害苦痛,但有宫冰夜出现的地方,她便不由自主的觉得安心,哪怕他们在争吵或者互相猜忌。 仔细想想不难发现,无论他们的矛盾严重到什么程度,对于她,宫冰夜始终留有余地,甚至屡屡让步。 如果不爱她,宫冰夜大可以像刚结婚时那样对待她,冷漠、讽刺、再加上偶尔的暴力强迫,足以令她生不如死。可他一次都没有过。 一个自负、高傲、被人奉为神祇的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做出改变,并且无关于利益,难道还不够证明他的真诚吗? 尹亦浠弯起唇,缓缓的笑了,她想,她应该试着去面对自己的心。 几天后。 睿睿出院,尹亦浠便继续为生计奔忙。邻市一家企业与萧氏谈好合作,准备签约,萧默程走不开,于是派出她和薛侗前去代为签约。 由于前期工作较为充分,签约时也毫不费力,结束后两人便订了高铁票,准备立刻回返。 谁知即将离开合作公司时,竟遇上了位熟人。 “宫冰夜,你怎么来了?”经过上次苏苗昕的劝说,尹亦浠暗暗做了个决定,所以主动向宫冰夜打招呼。 宫冰夜显得受宠若惊,若不是尹亦浠先叫了他名字,他几乎要左右看看,才能确定尹亦浠不是对别人说话。 而确定之后,宫冰夜还是很奇怪前次两人刚刚不欢而散,尹亦浠应该视他于无物才对,怎么会主动开口? 不过他向来善于掩饰,见有外人在场,便面不改色的走近,答道:“有公事。你也来出差?” 尹亦浠浅笑着点点头。 都有事要忙,尹亦浠没再说什么,道别后就与薛侗继续朝大厅走。 背后响起“叮”的一声,电梯门刚打开,四周突然传来刺耳的铃声。 有人按了警报器!! 尹亦浠吓得连忙捂住耳朵,所有人都有片刻的怔愣,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声“着火啦!”,众人便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尹亦浠起先没反应过来,被旁边办公室里跑出来的人撞到墙角,再一抬头,发现薛侗已被人群冲散。 周围一片嘈杂,生死关头才能看出人类的求生意志有多么强烈,尹亦浠也慌了,手误无措的跟着前面的人跑,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跟我走!” 听到熟悉的声音,尹亦浠的心也随之安定,顺从的被他拉着,跑向与众人完全相反的方向。 火势正在加大,浓烟的气味扑鼻而来,到处都是咳嗽声,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已经可以看到跳跃着的火光。 宫冰夜加快脚步,尹亦浠只能一路狂奔,面前出现“安全通道”字样的时候,她总算松了口气。 一楼走廊和大厅内挤满了人,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反而造成了拥堵,而紧急时刻,竟无人想到从这里逃跑。 “不愧是……咳咳……”尹亦浠想赞美他几句,但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竖起大拇指示意,平复一些后朝来时的路不停张望,嗓音沙哑的问:“去……去叫他们啊……” “来不及了。” 警报器响起时宫冰夜急忙跑回去找尹亦浠,途中劝说过一群职员从安全通道离开,但无人理会,或许他们已经慌张的失去了判断力。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复仇计划 冲进安全通道时,背后已感受到火焰炙烤的热气,宫冰夜迅速关门,紧接着牵起尹亦浠朝对面的小门跑。 那应该是公司的侧门,跑出去就能安全。 两人跑到门前,正要抬手把门推开,表情却瞬间变得僵硬。 “这个是……锁吗?”震惊过后,尹亦浠声音中已带上哭腔。 逃生的门被锁住,另一扇门后是熊熊大火,他们要怎么办?她不想活活被烧死啊! 许是内心恐慌的缘故,鼻端的浓烟味道越来越重,尹亦浠慌不择路,竟然想顺着楼梯跑上去。 宫冰夜连忙拉住她:“不能上楼!” “为什么,起火的好像只有一楼,我们……” 话未说完,尹亦浠便逐渐沉默。 是啊,一楼起火,虽然不知火势如何,但上楼只会更危险。万一楼塌了,上面的人必死无疑。 尹亦浠对自己的生命毫无期待,宫冰夜和两个孩子是她生命最后的意义,眼下宫冰夜就在身边,可要是他们死了,睿睿和福儿怎么办? 看出她的绝望,宫冰夜抱着她蹲在角落,安抚道:“这里是市中心,消防车和救护车会在第一时间赶来,很快火就会被扑灭。而且我们都没看到起火点,或许火势并不大,没有助燃物会自动熄灭。” 宫冰夜这话,如果用来骗五年前的尹亦浠,应该很有效果,可惜尹亦浠已经不像过去那般单纯幼稚。 办公场所,电子产品不计其数,万一爆炸后果不可估量。 两人刚才一路跑来,火舌几乎追在他们身后,消防车即便在最短时间内赶来,但将火熄灭还需要一段时间,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可以撑到那时候,因为除去大火,还有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浓烟。 安全通道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浑浊,不止尹亦浠,连宫冰夜都开始咳嗽。 两人眼中被逼出生理性眼泪,猛然看去,倒真如生离死别一般。可是彼此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能死在一处,已经是老天厚爱。 “对不起……”尹亦浠突然开口,然后又被呛得咳嗽不停。 宫冰夜赶紧捂住她的口鼻,蹙眉提醒:“别说话,保持体力,少吸浓烟。”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那样做或许能延长他们的生命,可如果他们今天注定会丧命于此,那她宁可减少生存的时间,也不要带着遗憾去死! “咳咳……听我说……说完……” 尹亦浠用力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抓着宫冰夜胸前的衣料,虽然烟雾熏得眼睛生疼,仍用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我必须告诉你……宫冰夜,我……爱你……我爱你!” “你……咳咳咳……” 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表白心意,宫冰夜激动的开口,不想却呛进一大口浓烟。 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他便把尹亦浠牢牢抱进怀里,不住点头。 尹亦浠明白,他这是在说他也爱她,甚至比她爱的更深。 这样就好了吧,既然死亡无法阻挡,他们便在死去前了却心愿、互诉衷情,剩下的,都交给来生。 在他如往日般温暖沉稳的怀抱中,尹亦浠缓缓闭上眼睛…… “嘭!!” 光明破门而入,映照在两人满是烟灰的脸颊上,消防员跑进来,动作迅速的将人移动到外面的空地。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尹亦浠逐渐恢复知觉,不远处赶来的医生护士正要检查她是否受伤,她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站起身来朝四处寻找。 宫冰夜呢?宫冰夜人呢?! 刚刚消退的濒死之感再次袭来,她慌乱无措的在人群中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听背后传来一道含笑的沙哑声音。 “别找了,我在这。” 猛地转过头,才发现宫冰夜就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而她先前一直靠在他肩头。 “你……你混蛋,怎么不早说?!” 尹亦浠恶声恶气的埋怨,忍耐许久的眼泪却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扑进宫冰夜怀里,再一次紧紧抱住他。 烟火缭绕后,冷水将一切浇熄,消防车和救护车还在鸣响着警报,空地上聚集了全部被救出的人,男人在感叹火势的凶猛,女人围在一起后怕的哭诉,行人在旁边围观,偶尔有好心人过来安慰或送上几条毛巾、几瓶水。 与人群相隔十几米的一处角落,宫冰夜和尹亦浠拥抱在一起,宁静又温馨。 街道边,萧默程从一路飞驰的越野车上走下来,站在原地,静静望着这一幕。 接到薛侗电话后,他疯了一般朝这里赶,所有的担忧恐惧和自责在此刻都变成诺大的讽刺,因为他牵肠挂肚的女人,正靠在另一个男人怀中。 尹亦浠出差,宫冰夜也出现在此处,或许是巧合。发生火灾,尹亦浠躲在安全通道里,宫冰夜也在,绝不可能也是巧合。 呵,他还真是不能让尹亦浠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秒,否则便会给宫冰夜可乘之机。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宫冰夜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势必会令尹亦浠心软,他必须及时作出应对,在宫冰夜抢走他的一切之前,将尹亦浠禁锢在身边! “外公,我决定开始复仇计划。”盯着远处那两道密不可分的身影,他满目阴沉的对着手机说道。 突然接到萧默程电话,又得知如此令人惊喜的消息,萧仲珀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笑意:“好孩子,这就对了,别忘记外公教过你的,斩草要除根。” 没错,想让尹亦浠安心和自己在一起,就要斩断她的全部退路;欲战胜宫冰夜,就要令他一败涂地,再无转圜之机! 萧默程沉声道:“明白。” “嗯,这才像我程家人!”对于萧默程的转变,萧仲珀颇为满意:“小程你放心,外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事情成功后,外公亲自为你和尹亦浠主婚。” “多谢外公。” 挂断电话,萧默程最后冷冷的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猛然转过身,上车离开。 火灾之后,宫冰夜和尹亦浠被送进医院做检查,确认身体无碍,便一同回了a市。 清静的咖啡厅中,两人终于能坐下来认真谈谈。 没有误解敌意,没有争执气恼,心平气和的彼此对视,都不由得露出笑容。 “为什么盯着我看?”许久没被宫冰夜这样盯着,尹亦浠有些不好意思。 宫冰夜却一派坦然:“好看。” 尹亦浠红着脸低下头,假装喝咖啡,又听宫冰夜问:“你为什么看我?” 难道也要她夸他好看吗? 尹亦浠惊奇的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 “好啊,你逗我呢!”尹亦浠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方糖朝他扔去。 宫冰夜利落接住,然后嫌弃的扔回桌上,手掌举在半空来回翻转,看样子想去洗手。 洁癖! 尹亦浠暗暗吐槽,故意不想让他去,便说起正事:“咳咳,那个……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觉得有必要最后澄清一次,我和萧默程的关系很单纯,只是朋友和同事。” 她主动打开话题,宫冰夜的手臂僵持片刻,还是缓缓放了下去,脸上逐渐浮现出喜色。 原本还怕获救后她会不认账,看样子,她真的愿意重新接受他了。和老婆相比,手掌脏一点有什么关系? 既然要解开从前的误会,他自然也要拿出一万分的诚意,连忙跟着解释道:“我和宋齐佳,我们也很单纯……” 不等说完,尹亦浠质疑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宫冰夜挑挑眉,暗想婚约还在,“单纯”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确实有些没底气,便换了个口风道:“婚约很快会解除,我向你保证!至于当初定下婚约,一是家人和外界的催促,为了稳定人心我不得不这样做,二是五年间宋齐佳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她曾有恩于宫氏,所以我……” 宫冰夜看似冷傲,实则重情守信,再说她出走那五年,宋齐佳始终陪在宫冰夜身边,所以宫冰夜会答应宋齐佳订婚的要求,其实并不奇怪。 这样想着,尹亦浠心情舒畅许多,轻松的点点头,答应给他时间处理这些事。 尹亦浠的想法是来日方长,只要二人确定了心意,其余的事都可以慢慢来,宫冰夜的意思却和她完全相反。 “我们尽快复婚好不好?” 萧默程和郭禹堂都对尹亦浠居心不良,宫冰夜即使有自信尹亦浠爱的人是他,仍不免急切,毕竟自己的东西,还是放在自己家里最安全。 这个请求,尹亦浠却无法答应他。 因为尹亦浠担心福儿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引起的后果是她预测不了的。 宫冰夜早就想要女儿,肯定喜不自胜,但宫家人呢?他们会不会认为她为了回到宫家故意编造出福儿的身份?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处处刁难? 她可以忍受所有刁难,五岁的福儿能吗? 当然,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让福儿和宫冰夜做亲子鉴定,怕只怕,即便如此宫家人还是不承认,毕竟,福儿是个女孩……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宫家血脉 这日,魏咏秋闲来无事,便来到宫冰夜的别墅,准备帮儿子调理佣人。 老宅的佣人上至管家,下至园艺工都被她调理的俯首帖耳,而宫冰夜虽然对下属要求严格,却不大管理家中的人,所以她定期就会过来一次。 本已经摆出当家主母的派头,进门后看见坐在客厅里的人,她却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笑容,快步走进去道:“齐佳,你在这儿啊!” 宋齐佳正无聊的摆弄手机,听见魏咏秋的声音,立刻垂下眼睛做出副虚弱的模样,缓缓起身,握住魏咏秋递来的手:“阿姨,小夜没告诉您吗,我暂时住在这里。” “有这回事?!”魏咏秋一听,愣了,似乎觉得不可置信,不过随后就欣慰的笑道:“你们总算修成正果了,小夜脸皮薄,估计不好意思跟我说呢!” “呃……或许吧。”宋齐佳点头敷衍,表情讪讪的。 她故意提起自己住在宫冰夜家的事,就是想引起魏咏秋的怀疑,从而“被迫”说出自己怀孕,谁知魏咏秋竟曲解了她的意思。 修成正果?哼,还远着呢,除非尹亦浠那贱人不再出来捣乱! 两人落座后闲聊片刻,看着魏咏秋如此关心自己,宋齐佳愈发觉得今天是个好机会,不该错过。 于是在佣人端上两杯咖啡之后,她突然干呕起来,然后捂着嘴巴冲去洗手间。 “呕……呕……咳咳……” 她在洗手间里装吐,外面传来魏咏秋担忧的问话声:“齐佳啊,你没事吧?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快点开门让阿姨看看你,听话。” 她勾起唇,狡黠一笑,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拍在脸颊上,又在前额和鬓角抓出几缕碎发,这才红着眼睛出门。 一见她这副模样,魏咏秋吓得不轻,立刻就吩咐司机备车,要送她去医院。 “我不去!”宋齐佳故作慌乱的拒绝,勉强扯了扯嘴角解释:“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她越是抗拒,魏咏秋便越是疑心,终于问出那句她等待多时的问题。 “齐佳,你到底生了什么病?该不会……有事瞒着阿姨吧?” 魏咏秋为人母亲,对怀孕时的特殊症状自然了解,宋齐佳以前很喜欢咖啡,刚刚闻到咖啡的味道却突然呕吐,再加上此时宋齐佳的慌张掩饰,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只是她不敢确定,宫冰夜真的会对宋齐佳做出什么吗?记得当初乔苏清在的时候,她曾在酒中下药,都没能令宫冰夜就范。 然而种种怀疑,在听到宋齐佳亲口承认后,都烟消云散。 “对不起阿姨,我不能说,您别逼我。”宋齐佳抹抹眼角,一串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学长不喜欢这个孩子,我答应过他要保密的,可是您……您干嘛要逼我呢……” 宋齐佳真的怀孕了,怀了宫家的血脉! 闻言,魏咏秋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有了这个孩子,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婚事便能尘埃落定了,而睿睿若仍不肯回宫家,那宫家也会有另一个继承人。 她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连忙扶着宋齐佳去沙发坐,吩咐佣人准备宋齐佳喜欢的饮品和点心,然后自顾自说起了筹备婚礼的事。 “婚礼还是要尽早办,不然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外界知晓了恐怕会传出闲言碎语,再者穿婚纱也不好看,你说是吧?”魏咏秋紧挨着宋齐佳坐下,亲切的态度更胜从前。 宋齐佳则始终低垂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阿姨,学长让我住在这里,就是怕怀孕的事被外人知道。” “嗯,小夜这次的处理还算妥当,我们自家的事,没必要成为媒体的谈资。”魏咏秋没明白宋齐佳话中的含义,还以为宫冰夜和她的想法一样,愈发觉得满意。 “您……恐怕误会了。”宋齐佳抿抿唇,叹息道:“学长的意思是,永远不让外界知道孩子的存在。” 魏咏秋顿时怔住,第一个猜测是宫冰夜不想给宋齐佳名分,打算将她和孩子养在外面,但是很快这个猜测便被否定。 宫冰夜不是花天酒地养情人的纨绔子弟,他所谓的“不让外界知道”,应该是让这孩子永远消失。 随即,宋齐佳肯定了她的第二种猜测。 “我都听学长的,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就去做流产。” 说着,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检查单,抱在怀里哀声道:“宝宝,妈妈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妈妈太无能,得不到爸爸的喜欢,都是妈妈的错……” 怀孕检查单摆在眼前,宋齐佳又哭的呜呜咽咽,魏咏秋怒火中烧,一拍桌子厉声道:“不可能!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打掉孩子!” “可是……可是学长他……” “不用管他,这个家里还有我和他父亲,怎么可能任由他胡来?”魏咏秋气得脸色涨红,怒目圆睁的样子仿似家中供奉的关公像。 宋齐佳心中暗喜,面上却不住的劝说:“您千万别因为我和学长吵架,他一向孝顺,是我太惹人讨厌,所以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得他喜欢。” “事情是他做下的,一句‘不喜欢’就能推的一干二净吗?!” 此刻的魏咏秋处处为受到“欺辱”的宋齐佳着想,仿佛正义的化身,与从前刁难侮辱尹亦浠时,简直判若两人。 见宋齐佳还是一脸惧怕,她怒气冲冲的命令佣人联系宫冰夜,让他立刻回家。 佣人打电话时魏咏秋就站在旁边盯着,所以不敢向宫冰夜透露情况,宫冰夜心里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魏咏秋发现宋齐佳住在宫家,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突然叫他回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知道了宋齐佳怀孕的事,并且知道他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果不其然,他刚进家门,宋齐佳便满脸泪痕的迎上来,歉疚道:“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告诉阿姨的,可当时我很不舒服,实在忍不住……” 不等她说完,魏咏秋已走出来帮忙解释:“没错,齐佳刚才孕吐,我看出不对劲才逼问的,与她无关。” 宫冰夜原也没打算责怪宋齐佳,真也好假也罢,宋齐佳怀了他的孩子是事实,他没权利命令她对此保密。 但他不是什么正直君子,既然宋齐佳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他必定会予以支持。 于是他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魏咏秋是什么意思。 “这还需要问吗?齐佳怀了你的骨肉,你当然要娶她过门!” “我不会娶她。”宫冰夜平静的说道。 虽然在宋齐佳面前说这些很残忍,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才能不像从前那般被两家人牵着鼻子走。 魏咏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怔愣一瞬后,厉声指责:“犯错后不加以补偿,反而让一个女人因此受苦,毫无责任心,这是谁教给你的!要是被你爸知道,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我会给她补偿,唯独不能娶她,您和父亲如果不满,大可以责罚我。”宫冰夜面无表情的站在魏咏秋面前,与她对视的目光不闪不躲,却也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因为他已经有了要娶的人,那个人,也终于同意嫁他,所以他绝不可以再给另一个女人希望。 “你要娶谁?!”魏咏秋欺身上前,紧盯着他质问:“尹亦浠?” 宫冰夜不语,听到尹亦浠名字而瞬间变得温柔的目光,便是最好的答案。 如果听说宋齐佳要做流产时魏咏秋心情震怒,那么此刻,她几乎要被气疯了。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总要跟她作对,难道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真的比她这个母亲更重要?! 不止是魏咏秋,连宋齐佳也狠狠一惊。 原以为有了那“一+夜+情”,又有孩子保驾护航,她稍微用些手段便可以逼宫冰夜同意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尹亦浠居然又接受了宫冰夜! 照这样下去,就算她真的怀孕都不见得能打败尹亦浠,更何况…… 她下意识抬手抚摸平坦的小腹,暗想自己必须尽快出手,否则一切努力将付之东流。 “阿姨,学长,你们别吵了,所有的事都怪我。”她拉着宫冰夜手臂,轻声劝他:“阿姨是为了我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惹她生气好吗?” 魏咏秋冷哼一声,讽刺道:“瞧瞧,亲生儿子还没有未过门的儿媳孝顺,我看都是那个尹亦浠在背后挑拨,才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宋齐佳开口,宫冰夜本打算就此休战,等双方都冷静一些再谈这件事,可魏咏秋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尹亦浠身上,再次触怒了他。 母子二人又开始争吵,宋齐佳急切劝解,却突然惊呼一声,捂着肚子缓缓滑向地面。宫冰夜见状连忙扶住她,却见她双目紧闭,全身瘫软无力,似乎晕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啊!” 一旁的魏咏秋高声提醒。 第三百七十章 无法怀孕 “逼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女人打胎,这是有担当的男人能做出的事吗?我真是看错了你,我们宋家所有人,都看错了!” 宋母指着宫冰夜的鼻子责骂,宋父原就不赞成宋齐佳和宫冰夜在一起,见状将妻子拉回身边,沉声道:“不必和他这种人多费口舌,我女儿天资聪慧,虽曾经身患重病,但哪一处都不落于人后,没了他宫冰夜,难道还找不到如意郎君了吗?!” 听宋父这意思,好像真的要与宫家断绝往来,魏咏秋害怕了,连忙朝宫泓使眼色,让他劝几句。 宫泓狠狠瞪了宫冰夜一眼,心想两个孩子订婚多年,宫家却始终没给宋齐佳一场婚礼,莫说宋家不满,连他都觉得惭愧。只是宫冰夜铁了心的要娶尹亦浠,他此时不可能再给宋家任何承诺,否则一样会失信。 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拍拍宋父的肩膀,好言安抚:“宋兄,齐佳的情况还不确定,你和弟妹先别急,等医生出来,我们再做打算不迟。” “还有什么好打算的?!”宋父甩开他的手,黑着脸道:“宫家门槛高,我宋家的女儿高攀不上,我自认倒霉。不过你让你儿子记好了,小佳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要负的责任,通通逃不掉!” 宫泓在商界叱咤风云,何时看过别人脸色,而且宋父不止骂了宫冰夜,还连带着讽刺了宫家,他也心生不悦,便甩手走到旁边,不再管这件事。 魏咏秋一见,赶紧接替他上前去劝,好话说尽,甚至与宋母一同责骂宫冰夜,可惜宋父依然不给面子。 反观宫冰夜,倒始终沉默的站在原地,无论谁来骂,都默默忍受。 病房外闹成一团,病房里却异常安静。 护士为宋齐佳输上葡萄糖之后推着检查仪器离开,只剩一个医生留下,假装调试输液速度的样子,等人走光了,才小声询问:“打算让我怎么说?” 病床上,宋齐佳眼中一片清明,甚至闪动着狡诈的光芒。 考虑片刻,她让医生附耳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然后微笑道:“检查单作假的事,我已经把钱打进你卡里了,这次做得好,酬劳会更多。” 医生意味深长的笑笑,转身离开。 出门后,宋家和宫家的人立刻围过来询问情况,他故意小心翼翼的把门关好,带着众人走远一些,才神情哀切的说:“患者的身体状况非常差,胎像也不稳,你们千万要用心照顾。万一这胎流产了,恐怕她再也无法怀孕。” 听闻此言,宫冰夜犹如遭到晴天霹雳,茫茫然的愣在那里。 他答应过会补偿宋齐佳,可以给钱,可以为宋家的事业提供帮助,甚至可以再帮她找到适合的结婚对象,但若是宋齐佳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他该如何补偿? 现在社会开放,男人或许能够不在意女人的婚前经历,但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无法怀孕生子呢? “不行!这孩子必须生下来,我女儿肯定想做母亲的,谁也不能剥夺她的权利!”身为女人,更能对此事感同身受,于是宋母哭喊着请医生一定要帮忙保住孩子。 魏咏秋和宋母的意见相同,也跟着一起请求:“对,孩子是宫家的血脉,齐佳是宫家的儿媳,一定得留住。” 宋父一向心疼女儿,见状不由得也红了眼眶,紧紧攥住医生的手语气恳切:“照顾好我女儿,她的健康最重要,至于孩子……还请您多帮忙。” 见宋齐佳的家人被自己骗成这样,医生多少有些心虚,连声答应后便借口有事,匆忙离去。 送走医生,宋父宋母要去看女儿,见魏咏秋也要跟着自己进去,宋父冷声提醒:“齐佳这里不需要你们,有时间还是管好你儿子吧!” 说完,房门“砰”的被摔上。 被宋家人赶出医院,站在医院门口,魏咏秋便忍不住指责宫冰夜。 宫泓丢了面子,又认定宫冰夜负心,也严厉的教训道:“身为男人应该顶天立地,而不是犯错后做缩头乌龟,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吗?!” 宫泓和魏咏秋的态度很明确,要宫冰夜断绝与尹亦浠复婚的念头,立刻娶宋齐佳进门,即便这样,宫家对宋家仍有亏欠。 可惜,宫冰夜明白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但他做不到。 “我再……” “你再什么?你还想干什么?!”宫泓沉声质问。 宫冰夜想说,给他些时间再想想办法,然而就算没被宫泓打断,他也说不出口。 父母能给他时间,宋齐佳能给他时间,不知内情的尹亦浠也能给他时间,然而宋齐佳腹中的孩子每一天都在成长。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流产,选择权其实根本不在他手上,但每个人都在等着他做选择。 他最终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无精打采的驾车离开。 汽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无助的感觉。甚至连五年前尹亦浠出走,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因为那时他想的很清楚,不管尹亦浠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他都会在原地等待,哪怕孤独终老。 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游荡了许久,最后车停在尹亦浠家楼下,被冰雪包裹的心脏仿佛触到了阳光一般,慢慢的被温暖融化。 他很想见见尹亦浠,听听她的声音,于是快步跑上楼去。 房门很快打开,屋子里都是饭菜的香气,他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先前挨了几个小时的骂,几乎忘记了自己从早晨开始便粒米未进,连肚子都开始不满的叫嚣。 尹亦浠颇为惊讶的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过来,略显担忧的问:“你怎么了?要吃点饭吗?” 敲门前宫冰夜已经调整好情绪,脸上也带着浅笑,却还是被尹亦浠一眼看出端倪。 他索性不再装模作样,垂下嘴角可怜兮兮的问:“吃完饭,顺便住一夜行吗?” 尹亦浠一怔,表情有些怪异:“又被人挤出来了?” 上次宫冰夜深夜跑来求收留,是因为宋齐佳意图勾引,他忍无可忍。而现在,他却很想回到那时候,至少那时主动权还在他手里。 他摇摇头,坦言道:“心情不好,也……想你了。” 屋子里,睿睿和福儿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他说的如此直白,尹亦浠忍不住脸红,忙侧身让他进门。 “先吃饭吧,其他事待会再说。”尹亦浠从厨房又拿出一副碗筷,对着已经坐到餐桌边的宫冰夜瞪眼睛:“不是有洁癖吗,不洗手?” 从听说宋齐佳的情况之后,宫冰夜便乱了分寸,完全是凭借本能找来尹亦浠这里,此时便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尹亦浠说什么,他才做什么。 吃过饭,睿睿和福儿在客厅做作业,他又跟着尹亦浠进了房间。 尹亦浠本来也想找机会和他谈谈,见状没赶他出去,而是在床边坐下来,抬头观察着他的表情,温声询问:“公司出问题了?还是……你和宋齐佳的婚约不能解除?” 宫冰夜向来自信沉稳,能使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也就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并且,她更倾向于第二种。 宫冰夜蹙眉望着她,目光复杂,里面包含着愧疚、不舍、恐惧、热切,以及将真相脱口而出的欲+望,但最后,他什么也不敢说。 尹亦浠生性善良,流产会令宋齐佳再也无法怀孕的事被她知道,都必定会动摇她复婚的决定,更不用说,宋齐佳的孩子是他的。 “不想告诉我吗?” 见他久久不语,尹亦浠主动开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愿意告诉我。只是现在,我能帮你些什么呢?” 宫冰夜喉间哽咽,尹亦浠不会明白,她越是体贴懂事,宫冰夜便越是心中难安。 对一个犯了错的人来说,最深重的惩罚,便是不给他改错的机会。 想起这句话,宫冰夜露出一丝苦笑,哑声道:“我想抱抱你。” 很久没有亲近过,他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尹亦浠总会有些羞涩,不过为了安慰他,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可惜宫冰夜还未等走近,房门突然被推开。 睿睿笑嘻嘻的跑进来,拉起尹亦浠的手不自然的撒娇道:“妈妈,今晚我和你们一起睡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长大了,不该缠着爸妈,可尹亦浠离开的那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能像儿时一般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在充足的安全感中熟睡。眼下总算有实现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宫冰夜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他自己能否睡在床上还不一定,没法给睿睿保证。 尹亦浠则直接沉着脸问:“作业写完了吗?” “嗯嗯,连下周的课程都复习完了!”怕妈妈拒绝自己,睿睿连忙邀功似的回答。 “可是你忍心让妹妹自己睡吗?”尹亦浠继续问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叔叔是小狗 看出父母有和好的趋势,睿睿只顾着高兴, 被尹亦浠一问,才想起这段时间他都和福儿睡在双层床上,每晚睡前他会给福儿讲故事,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第一个看到对方。 要是他和爸爸妈妈住,那福儿就只能自己睡了?要不然……劝福儿跟他一起过来? 睿睿正思考着两全其美的办法,却见尹亦浠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门外。 疑惑的转过身,才发现福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便高声问道:“福儿,今晚我们睡在这里,好不好啊?” 福儿没像往常那般笑眯眯的回应他,而是紧盯着房间里的宫冰夜,面无表情,一双小拳头紧紧攥着,好似在竭力忍耐什么。 “福儿?”他又试探着叫了她一声,依然没得到回应,只好求助的看向尹亦浠。 尹亦浠大概猜到了福儿变成这样的原因,走过去温声解释:“宫叔叔遇到一些事情,想在家里休息一晚,妈妈忘了,应该先问问福儿的意见才对。” 她抬手去摸福儿的脸颊,还未触到,福儿已经退后避开,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跑回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甩上,又听到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 尹亦浠在原地愣了许久,才能福儿最后那冷漠怨怼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心脏止不住的颤抖,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失去这个女儿。 从福儿出生直到现在,她疾言厉色的教训过她无数次,但哪怕福儿再气愤委屈,也从未露出过这种眼神。仿佛她不再把她当成妈妈,而是仇人。 她飞快跑去次卧,中途被地上散落的玩具绊到,险些摔倒。 踉跄着来到门前,门被反锁打不开,她只能一边敲门一边道歉:“福儿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把门打开,让妈妈进去陪你好吗?” “福儿,好孩子,别吓唬妈妈……” “你不喜欢的话,妈妈就……就不让宫叔叔住在家里了,总之你先出来,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尹亦浠满心都是女儿,根本没注意到宫冰夜和睿睿就站在她身后。 宫冰夜明白尹亦浠担心福儿,但闻言仍不免心寒。 “我就这样被你抛弃了?”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又透出浓浓的酸涩和落寞。 被父母指责,受宋家人唾骂,眼下连尹亦浠也不收留他,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他今天的模样实在太可怜,放在平时尹亦浠早把他赶走了,现在却狠不下心来,便压低声音紧张的解释:“福儿身体不好,我怕她出事,你别再逼我……也别生气行吗?” 宫冰夜再如何也是个成年人,而福儿只有五岁,身世可怜又身患白血病,孰轻孰重,根本不用比较。 宫冰夜知道自己今晚有些神经敏感,见状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没关系,你带睿睿回房间,让我试试。” “你?”尹亦浠不可置信:“你要劝福儿?” 谁都看得出来,福儿就是因为他才闹脾气的,他非但不离开反而凑上来劝解,不是火上浇油吗? 尹亦浠满面担忧,守在门前不肯离开,宫冰夜没打算对她解释什么,直接把她拉到睿睿身边,让睿睿带她回去。 拗不过两父子,再加上相信宫冰夜不会伤害福儿,尹亦浠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睿睿回房。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不放心,趴在门板上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可惜,装修材料的隔音性太好,居然什么都听不到! “我知道,你怕我抢走你妈妈。” 另一间卧室外,宫冰夜淡淡的开口,声音不徐不疾,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里面还是没声音,但他相信福儿已经有所触动,便继续道:“你内心里始终怀疑你的亲生父亲没死,并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回来,所以不想让任何人取代他在这个家中的位置,否则他就没有家了。” 断续的啜泣声透过房门传出来,片刻后,哭声骤然放大。 福儿缩在角落,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强忍着不想哭,但胸口就像是被一团浸湿的棉花塞满,如果不发泄,小小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沉重的哀伤而爆炸。 她很震惊宫冰夜居然这样了解她的想法,毕竟连尹亦浠都没看出这一点。 而且宫冰夜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其实不讨厌宫冰夜,甚至觉得让他做自己爸爸也不错,可她又忘不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之前尹亦浠告诉过她,她父亲还活着,从那时起她便时刻盼望着父亲能回来与她和妈妈团聚。如果在那之前,宫冰夜已经加入了这个家庭,那她父亲该怎么办呢? 如果父亲怪她没有守护好这个家,她该怎么办?! “我不喜欢你!我想要我爸爸!!”福儿失控的大哭,却侧面肯定了宫冰夜的猜测。 能够说出来,就证明她愿意给他靠近的机会。宫冰夜松了口气,轻轻敲了三下门,和煦道:“福儿乖,你打开门,叔叔有办法帮你。” 里面的哭声逐渐变小,沉寂了一分钟左右,在宫冰夜看来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然后才隐约有脚步声响起。 房门打开,福儿垂着头站在那里,宫冰夜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蹲下身来,才终于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满脸泪珠。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宫冰夜原本是为了帮尹亦浠分忧才主动来劝说福儿,此刻却发自内心的希望能用尽自己的努力让这个小姑娘开心起来,再不要哭泣。 被一种熟悉又心疼的感觉牵引着,他把福儿抱进怀里,重新回到卧室。 动作温柔的将福儿放到床边,他先去洗了毛巾给她擦脸,又泡了杯牛奶递给她,然后也坐下来。 “喝完牛奶,我们谈谈好吗?”他轻声问。 福儿抱着牛奶杯摇头,吸了吸鼻子,蹙眉道:“你先说有什么办法帮我!” 宫冰夜揉揉她发顶,心想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知道像谁。直到福儿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他才不敢再逗她,开门见山道:“我和睿睿会帮你寻找亲生父亲,找到他后我会告诉他,你一直很想念他。” “能找得到吗?”福儿懦懦的问。 她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经下意识相信了宫冰夜。因为她看得出来,宫冰夜是个很厉害的人,只要他肯帮忙,就一定会有结果。 宫冰夜语气认真的保证:“说话不算数,叔叔就是小狗。” “噗——” 在福儿的认知里,宫冰夜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甚至经常发脾气的人,此时见他用小孩子的方式对自己立下保证,终于被逗笑。 可她没想到自己刚刚哭过,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突然发笑后鼻子里竟冒出了一个晶亮的鼻涕泡,顿时傻眼了。 宫冰夜见状,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 睿睿小时候都由佣人照顾,虽然他对睿睿也很关心,但擦鼻涕这种事却从没做过。可眼下房间里只有他和福儿,总不能专门把尹亦浠叫进来给福儿擦鼻涕。 双手攥紧又张开,重复了几次,他终于一咬牙,抽出张纸巾盖在福儿的小鼻子上,闭着眼睛道:“用力。” 见他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福儿显得很奇怪,擤完鼻涕后琢磨了半天,才得出个结论:可能宫叔叔不喜欢给人家擦鼻涕。 以往尹亦浠为她做些事都得心应手,她不知道宫冰夜为什么不喜欢,但忽然想起了妈妈教给她的一个道理。 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你做他讨厌的事情,并且不是有求于你,那么他一定很爱你。 “宫叔叔,你会爱我吗?”她仰起头,奶声奶气的问。 宫冰夜刚把卫生纸丢进马桶,洗了几遍手,正蹙着眉头擦手上的水珠,闻声猛然抬眼看向福儿,撞上福儿清澈纯净的眸子后,心脏像是被融化的奶油一般。 他渐渐露出笑意,走过去抱着福儿坐在自己腿上,珍而重之的说:“会,叔叔会像睿睿那样爱你。” 远处悬挂于天际的圆月不知不觉行至中空,宫冰夜用低沉的嗓音讲童话故事,终于将福儿哄睡,斜对面的卧室中,睿睿也使劲浑身解数缠着尹亦浠,时不时的安慰几句,最后母子俩都缓缓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尹亦浠在暖洋洋的阳光中醒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想起昨天闹脾气的福儿,赶紧手忙脚乱的跑了过去。 次卧的门开着,她小心翼翼的探头朝里面看,只见窄小的双层床上,宫冰夜正蜷缩着大长腿躺在床边,小半边身子都是悬空的,而在他怀里的福儿摊手摊脚的呼呼大睡,偶尔还不老实的踢他一脚或者给他一拳。 神奇的是,睡觉时一贯不喜被人惊扰的宫冰夜竟然丝毫没被福儿的“虐待”吵醒,嘴角反而挂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尹亦浠不由得感叹,宫大少爷果然是个女儿控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假冒检查员 一夜过后,不止宫冰夜对福儿更宠爱,福儿对宫冰夜的态度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尹亦浠和睿睿看了险些惊掉下巴。 以往宫冰夜若提出送尹亦浠上班,福儿一定比尹亦浠拒绝的更快,可今天却欢欢喜喜的抢在她前面答应,下楼的时候也始终黏在宫冰夜身边。 “惨遭抛弃”的尹亦浠母子对视一眼,在两人背后偷偷吐舌头。 送尹亦浠上班自然要顺路送两个孩子上学,汽车先停在睿睿的小学门前,一家人相继下车。 “哇,汉堡包!宫叔叔我想吃汉堡!”没走几步,福儿发现了街对面的一家快餐店,便耍赖不肯挪步。 尹亦浠淡淡的转头瞥了一眼,立刻道:“不许,才刚吃过早餐。” “可我没吃饱!”福儿还想挣扎。 尹亦浠正好找到理由堵她的嘴:“谁让你吃饭的时候说个不停,饿你一顿才长记性。” 其实尹亦浠也就嘴上厉害,看到福儿早餐吃的不多,已经在她书包里放了块面包和牛奶。 被教训了,放在以往福儿早蔫头耷脑的认命,可现在不同,她身边多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宫叔叔。 果然,尹亦浠话音未落,宫冰夜便抱起福儿道:“我带她去买汉堡,你送睿睿吧。” “我……我说话没用了是不是?都说了不许给她买,你这叫溺爱……宫冰夜?!” 尹亦浠气得直跳脚,宫冰夜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靠在他肩上的福儿还扭头做了个鬼脸,见状,尹亦浠简直被气笑了。 人家父女俩感情好,她管不了,只得继续送儿子上学去。 谁知刚走进校园,从身边路过的一个学生家长突然阴阳怪气的对自己孩子说:“做母亲的勾引别人老公,教养的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记住了,以后不许和那种人一起玩。” 陌生女人没指名没道姓,可很显然是在讽刺尹亦浠,她手里牵着的孩子也在路过后不停的转头打量尹亦浠和睿睿。 “妈妈你别理他们。” 见尹亦浠脸色有些僵硬,睿睿摇摇她的手臂,沉声解释:“那是我们班的同学,他妈妈刚刚离婚了,所以才嫉妒你。” 尹亦浠调转目光看向睿睿,勉强牵了下嘴角:“知道了,妈妈不生气。” 话虽如此,但她可以接受旁人的恶意,却不能让两个孩子受到牵连。毕竟言语是最能伤人于无形的武器,或许睿睿和福儿为了安慰她可以表现得无所谓,但这些阴影会永远刻在他们心里。 出于这种考虑,后面送福儿上学时她特意不让宫冰夜下车,到达萧氏时,她也提前让宫冰夜在几百米外的路口停车。 宫冰夜不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以为她又要避嫌,显得不大满意:“都快复婚了,外界早晚会知道,有什么好躲的?” “我不是在意这个。”尹亦浠原本不是个在意名分的人,甚至对宫家少奶奶的身份望而却步,但出于对两个孩子的考虑,她必须先得到宫家的承认,才能让这段感情见光。 宫冰夜觉得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她的想法,索性不再费力,而是决定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任由她折腾,最好再顺势讨些好处。 于是他不再追问尹亦浠,直接把俊脸凑过去,闷声闷气道:“我有点生气,你亲我一口才能勉强消气。” 连睿睿都不好意思主动要亲亲了,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难道脸皮也会随着年龄增长不成? 尹亦浠哭笑不得,但为了不迟到,只好“勉为其难”的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然后红着脸逃走。 大清早就能得到尹亦浠的香吻一枚,虽然时间太短,宫冰夜也还是很知足的,回公司的路上唇角始终微扬着,公司职员们见了,都不由得聚在一起猜测自家老总遇到了什么好事。 可惜没开心多长时间,韩远就带来了坏消息。 “萧氏使用劣质材料?你确定?”宫冰夜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面色凝重。 “这个……”韩远为难的直皱眉:“萧氏内部的事情,外人也说不好,不过萧氏现在已经被盯上检查倒是真的。” 萧氏最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如果内部真的出现问题,对宫氏来说自然有好处。只是想到尹亦浠还在萧氏工作,宫冰夜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派韩远继续去调查情况,他连忙打电话联系尹亦浠,想让她有所准备,可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他担心尹亦浠出事,便立刻赶了过去。 此时的萧氏,已经乱作一团。 尹亦浠到公司不久,就有几个自称是政府部门的检察员闯进来搜查,因为萧默程和薛侗都不在,职员们都不敢反抗,只能由着他们到处翻来翻去。 起先他们只是楼上楼下的乱转,后来越发不知收敛,竟开始在职员们的工位上乱翻,所有的文件都被他们丢到地上,甚至连电脑线都被拔掉。 职员们敢怒不敢言,尹亦浠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了了,冲过去挡在他们面前,高声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还从没见过政府部门的人像你们这样没素质!” 领头的黑衣男人闻言怒声道:“不是告诉过你们了,我们是检察员,来检查萧氏有没有使用劣质材料!” “检查材料应该去工厂才对,哪有跑到公司的道理?”尹亦浠拧眉打量他们一众人,见他们面带凶相,身材也非常强壮,心中更加起疑:“你们自称是政府人员,证件呢,把证件拿出来!” 此言一出,其他职员也渐渐觉得不对,便异口同声的要求看证件。 男人们仗着自身优势,根本不把尹亦浠一个弱女人放在眼里,被问得哑口无言了,竟一掌拍在尹亦浠肩头,把人推开。 尹亦浠被推得连退几步,高跟鞋绊在被扔了满地的文件夹上,眼看就要摔倒,背后突然伸出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撑住她。 慌忙间她转头去看,来人居然是萧默程。 萧默程将她抱在怀里,见她站稳了,才缓缓放下手,冷眼盯着对面的那群黑衣人。 领头的黑衣男人见状,气焰嚣张的问:“你就是萧默程吧?哼,有人举报你公司使用劣质材料,老老实实接受检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尹亦浠气愤的又要上前,被萧默程抬手挡住。 萧默程丝毫不见怒意,只平静的吩咐薛侗:“报警。” 是啊,既然怀疑他们的身份,直接找警察过来证明就好了,何必与他们硬碰硬! 尹亦浠咬咬唇,埋怨自己方才只顾着伸张正义,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一听说萧默程要报警,黑衣人们总算知道害怕了,却还强装出一副震怒的模样,边叫嚷着“过两天再来处理你们”,边快步朝门外走。 上演了这么一大出闹剧,萧默程怎么可能任由他们离开?一声令下,公司的保安和他的私人保镖便同时上前,将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见逃走无门,黑衣人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开始求饶。 “对不起啊大哥大姐,其实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什么检察员,我们是……” “住口!”领头的黑衣人厉声打断,狠厉的瞪着他警告:“敢说出去,不要命了吗?!” 胆小的男人嗫喏着:“就算不说,难道咱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而后,他跑到萧默程面前连连鞠躬:“萧总,我说实话,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派我们过来找茬捣乱的人,是宫冰夜!” 宫冰夜?! 尹亦浠闻言狠狠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向萧默程解释:“不会的萧总,宫冰夜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您……” 萧默程与宫冰夜一向不和,如果他相信了这些黑衣人的话,那么宫冰夜可能会有麻烦。但尹亦浠绝不是在偏帮宫冰夜,而是出于信任。 没想到萧默程连想都没想,就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他当然不会用这种漏洞百出的计策来陷害我。” 的确,宫冰夜是经商奇才,最擅长于商战,想害萧氏有无数种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使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见他神色自然,没有丝毫伪装,尹亦浠高悬的心总算安稳落下,感激的道谢。 她不会知道,她越是关心宫冰夜,萧默程的恨意越会加深一分。就像此刻,萧默程虽面上带笑,心里却恨不能立刻将宫冰夜置于死地。 随后,警察到来将在场的人都带会警局做笔录,又过了半晌,宫冰夜才匆匆赶到。 在公司里转了一大圈, 他震惊的发现整座宫氏大楼里竟空无一人,只剩楼外的几个保安巡逻。 他抓起一个保安,急切问道:“人呢?尹亦浠去哪了?” “尹……你说的是尹秘书吗?”因为时常得到萧默程照顾,尹亦浠在萧氏是个名人,保安很快意识到他指的是谁,连忙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 “假冒检查员?”宫冰夜面露惊讶。 “是啊,可吓人了,听说是宫冰夜派来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首要怀疑对象 警局。 做完笔录,萧氏的人被允许离开,尹亦浠仍不放心宫冰夜,便留下询问情况。 萧默程见状也跟了过来。 警员正在整理笔录,见尹亦浠去而复返,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尹亦浠抿抿唇,面色有些为难:“我想问问,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宫冰夜他……他是被诬陷的,我可以作证。” 调查结束前,案件的进度原本不该对外透露,但本案的情况与以往不同,尹亦浠又自愿作证人,警员考虑一瞬,便如实说道:“根本嫌疑人的口供与部分人员的笔录,我们还要对宫冰夜继续调查。” 还要继续调查,也就是说宫冰夜仍有嫌疑。 “不是的,我认为你们根本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尹亦浠略显急躁,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他是宫氏总裁,就算不为自己,行事前也会为宫氏的声誉考虑,而且……而且你们不觉得这种手段太低劣了吗?” 冒充政府人员的那群黑衣人,行为粗鲁毫无素质,简直与黑社会无异,甚至非常轻易的就把“幕后主使”供了出来,试问谁会这么愚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尹亦浠所言的确有理,可还有一个词叫欲盖弥彰,警方不可能像她那样了解信任宫冰夜,而是要从公平公正的角度,确认宫冰夜不是故意用这种手段来掩盖自己的嫌疑。 “你的证言会加入案卷中,警方调查时也会有所考量,现在先请回吧。”警员微微颔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尹亦浠还想再帮宫冰夜解释,萧默程在背后拉住她,耳语:“宫冰夜是清白的,经得起任何调查,我们听警察的,先离开。” 尹亦浠转头看他一眼,见他面色真诚,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终于点了点头。 先前经过黑衣人的一番破坏, 萧氏内部乱成一团,两人准备回公司整理,谁知刚出警局,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宫冰夜。 得知萧氏发生的事情后,宫冰夜立刻赶来警局,没想到记者的嗅觉如此灵敏,几乎与他一同抵达。 记者们将他团团围住,众口一词的询问他是否派人陷害萧氏。 无论众人如何逼问,宫冰夜一律沉默以对,只盯着警局大门,等待尹亦浠。 恰好尹亦浠也发现了他,隔着人群四目相对,尹亦浠虽怀着沉重的心事,依然牵起唇角温柔的笑了笑,不用言语,已经足够表达信任。 见此,宫冰夜紧绷的神经总算轻松一些。 他没做过的事,从不怕别人冤枉,唯独害怕尹亦浠不肯信任他,那种感觉比让他死更痛苦。 可惜好景不长,在尹亦浠身后,两名警察走出警局,径直来到人群前。 许是听说了宫冰夜就在外面的消息,他们省去了找人的工夫,准备直接带他回去接受讯问。 宫冰夜被警察当众带走,记者们顿时沸腾起来,仿佛认定他就是犯人一般,镜头对准他进入警局的背影,连连按下快门。 尹亦浠见状心生忧虑,忍不住高声对着镜头解释:“他是冤枉的,调查清楚后就会离开,我能为他作证!” 闻言,宫冰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还夹杂着淡淡的心疼。 萧默程蹙眉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而后故作好心的对警察说:“没错,我也相信是黑衣人诬陷宫先生,请你们千万仔细调查,不要让无辜的人蒙冤。” 萧默程作为受害人,非但没因为自己受到损失而催促警方给出说法,反而不停的为嫌疑人解释,警察或许觉得他仁慈善良,对他的态度非常好。 宫冰夜见了,心中却生出丝异样的感觉。 不过还来不及细想,警察已经示意他继续向前走,他连忙转头嘱咐尹亦浠:“别担心,晚上一起去接孩子。” 他这样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都如从前一般似的。 所以明知希望不大,尹亦浠还是安心不少。 回公司的路上,萧默程中途转弯,将车开向另一个方向。 “萧总,您这是……”尹亦浠望向窗外,认出这是她回家的路。 “你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可是公司怎么办?” 黑衣人把办公室翻得一团糟,所有的文件资料都要重新梳理,估计连加几天班都忙不过来。眼下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她怎么能离开? 萧默程透过后视镜看她,安抚一笑:“我会带着薛侗处理,你听话,别让我分心就好。” 尹亦浠翕了翕唇,略显尴尬的垂下头,不再言语。 自从上次出差归来,萧默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提喜欢她、让她和他在一起的事,而是自觉的保持距离,仿佛回到从前。 如果只是这样,她当然乐见其成,可有时他总会状似不经意的说出些关心的话,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但有无法轻松接受。 她本想找机会再和他谈谈,不过眼下宫冰夜出事,她便没了那种心思。 汽车停在小区门口,怕萧默程提出送自己上楼,尹亦浠下车后连忙与他道别,然后快步走进小区。 单元楼外,郭禹堂正坐在长椅上等待,尹亦浠远远看到他,他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直到尹亦浠走近都没察觉。 “郭禹堂,你来看福儿吗?” 最近郭禹堂好像人间蒸发似的,很长时间没在尹亦浠面前出现,尹亦浠工作和生活都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闻声,郭禹堂总算抬起头来,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道:“嗯……对,好久没看见福儿,怪想她的。” “可今天是周三,她在上学。”尹亦浠总觉得郭禹堂看起来怪怪的,但想起还在警局里的宫冰夜,便没多问,而是请他想办法救救宫冰夜。 “老宫?”郭禹堂还不知道萧氏的事,一脸茫然的问:“他能有什么危险?宫氏最近发展还不错,虽然上次的项目没拿下来……” 他声音越来越低,应该是想起了上次宫冰夜在竞标会前夜突然回国与宋齐佳有关,所以不该在尹亦浠面前提起。 尹亦浠与宫冰夜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随后便将方才的事详细的告诉了他。 得知情况后,郭禹堂要比尹亦浠预料中平静得多,语气轻松的安慰她:“放心吧,老宫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没做过的事,谁能往他身上泼脏水?” “但那几个黑衣人一口咬定受他指使,而且我看警方也把他当成主要嫌疑人了。”尹亦浠焦急不已,无意识的来回踱步:“今早的事特别奇怪,万一找不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怎么办?他们会不会给冰夜定罪?” 尹亦浠本来不打算公开她和宫冰夜复合的消息,可情急之下没注意称呼,郭禹堂平日里粗枝大叶,此刻却猛然意识到什么。 但很显然,现在提起感情方面的事不合时宜,郭禹堂便没多问,只耐心的安慰她。 “铃铃铃——” 铃声响起,在寂静的楼前显得异常突兀,尹亦浠下意识翻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是黑的,抬起头,郭禹堂正拿着手机朝旁边走了几步。 回来时,他歉疚的解释:“公司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你别担心,老宫的事交给我。” 尹亦浠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那好,你快去吧,我也……再想想办法。” 郭禹堂握紧手机,转身离开,听到背后响起关门声,他飞快转回头瞥了一眼,紧接着松了口气。 刚才那通电话,其实是警局打来的,要求他过去接受询问。具体情况警察在电话里没说,但显然与宫冰夜的事有关。 看来尹亦浠担心的没错,这件事,的确没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他不由加快脚步,即将走到小区门口时,迎面遇上了苏苗昕。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对方,都顿了下脚步,然后不约而同的继续向前,擦肩而过时,两人皆目不斜视,仿佛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苏苗昕上楼看望尹亦浠,听说宫冰夜遇到麻烦后便留下来陪她,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絮絮叨叨的说话安抚她,可神情却郁郁寡欢。 尹亦浠虽然整颗心都扑在宫冰夜身上,却还是发现了异常,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苏苗昕立刻否认:“可能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 尹亦浠盯着她打量片刻,不留情面的拆穿:“少骗人,你有心事,以为我看不出来?” 见她还不打算说,尹亦浠又道:“每次我有事你都忙前忙后,现在换成你跟我说心事就不行了?怎么,不拿我当好朋友?” 尹亦浠故意拿话刺激苏苗昕,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苏苗昕正是因为关心她,才不愿给她添麻烦。 不过她都这样说了,苏苗昕无法再隐瞒,只好老实承认:“确实出了点事,不是我,而是郭禹堂和我堂哥。”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第三百七十四章 校园争执 “前几天我堂哥突然找郭禹堂谈话,让他……让他娶我……”苏苗昕小声说,似乎难以启齿。 “什么?!”尹亦浠震惊不已,虽然她觉得苏苗昕和郭禹堂很般配,但两人连恋爱都没谈,怎么就谈婚论嫁了? 苏苗昕烦躁的叹了口气:“唉!我刚听说的时候比你还惊讶,不,简直是惊恐!也不知道我堂哥怎么想的,居然误会我和郭禹堂的关系,以为我们是情侣,而且他好像挺喜欢郭禹堂,这才急着让我们结婚。” “既然喜欢他,好好谈不就行了,能出什么事?”尹亦浠追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 苏苗昕摇摇头,一脸无奈:“郭禹堂好像说了什么话惹我堂哥生气,堂哥回去后竟然不惜违约,终止了两家公司的合作,听朋友说,现在郭氏也出了问题。” 将私事牵扯到公事上,这种做法尹亦浠很不赞成,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晚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略带埋怨的问苏苗昕。 郭禹堂虽然性格跳脱些,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和苏崇星之间肯定发生了误会,要是有人劝解,应该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 苏苗昕闷声闷气道:“没事儿,我肯定能说服堂哥继续合约的。” 只是合约吗? 尹亦浠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者说与合约相比,苏苗昕和郭禹堂的关系才是亟需处理清楚的。 她还算了解郭禹堂,以郭禹堂油嘴滑舌的能力,如果丝毫不喜欢苏苗昕,完全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化解误会,而不是惹怒苏崇星,甚至连累公司。 退一步说,苏崇星经商多年,识人的眼光必定毒辣,应该不至于错看他二人的关系并乱牵红线。 总之,这件事的症结还在苏苗昕和郭禹堂身上。 可是就如苏苗昕之前劝她的那般,当局者迷,恐怕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苗昕,也不会得到认可,所以她只劝苏苗昕找机会和郭禹堂单独谈谈。 苏苗昕表面答应的痛快,但显然是敷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联系郭禹堂。 此时警局里,几名黑衣人又拿出新的证据。 宫冰夜与他们联系时的录音,以及金钱交易的汇款单,两项证据几乎将宫冰夜钉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警方对他的怀疑也上升至最高点,当场决定实施拘留。 郭禹堂被叫来问话,也是因为他和宫冰夜私交甚好,警方一方面需要他的证言,另一方面对他也有所怀疑。 郭禹堂倍感无辜,最近因为公司的事他几乎没和宫冰夜联系过,可由于无人作证,只能被带进拘留室,等待郭禹锡前来保释。 拘留室中,两人见面,皆面色凝重。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警方便锁定了宫冰夜,很显然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而且看起来,此人的手段和心计都不在他们之下。尤其这一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丝毫不给他们留还手的余地。 “你怀疑谁?”两人对彼此足够了解,所以无需解释,郭禹堂便直接问道。 宫冰夜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不语,直到警察称郭禹锡前来保释,要带郭禹堂离开,才语气郑重的叮嘱他:“照顾好亦浠,别告诉她实情。” 此言一出,郭禹堂就明白了,连宫冰夜也不知道谁在害他,一切只能从长计议。只得点头应下,随警察出门。 萧家别墅。 花园中,欧式圆桌上面摆着两杯咖啡,袅袅的冒着热气。入秋后天气一天天变凉,花草树木也随之泛黄枯萎,到处都是萎靡的气息,可圆桌旁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却觉得眼前景色一片优美。 “事情办好了?” “一切安排妥当,正在按计划进行。” “呵呵呵,这才是我外孙该有的魄力。” 萧默程夹了块方糖放进咖啡中,然后将杯子推到萧仲珀面前,矜持的笑笑:“全仰仗外公完美的计划。” 萧仲珀摆摆手,面上却是一副自负的神色。 他年轻时便驰骋商海,见证了多少起起落落,宫冰夜被外界奉若神明,可在他面前,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对付起来简直毫不费力。 只可惜他的女儿…… 想到死去的女儿,他握住咖啡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掌心被烫得通红,却仿佛毫无知觉, 萧默程默默的看着他,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尹亦浠那里,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听他话,好好休息。 傍晚。 尹亦浠在家里担心了一整天,警局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见时间不早了, 她只得收拾好情绪,出门去接两个孩子放学。 福儿的幼儿园比睿睿早放学半个小时,她先去接了福儿,又顺路买了些小吃当晚餐,然后才去到睿睿的小学。 下课铃已经响了半天,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零星几个等在校门口,其中没有睿睿。 尹亦浠觉得奇怪,准备带福儿去教室找找看,却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发现睿睿正在被一个男孩刁难。 “给我!这是副班长送给班里每个人的礼物,我凭什么没有?”男孩想从睿睿手里抢一本书,两人拉扯着,书皮已经皱了。 睿睿冷眼看着他:“你的书和人打架时弄丢了,这是我的。”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你这本!”男孩根本不讲道理,仍在用蛮力争夺。 睿睿几不可察的冷笑一声,加大力道,而后骤然松手。 男孩因为惯性向后踉跄几步,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他恼怒的瞪着睿睿,爬起来就要动手。 睿睿灵巧的避开,讽刺道:“你从来不爱看书,只因这是副班长送的,才想抢过去吧?” 副班长是个女孩,学习成绩优秀,长相又甜美可爱,班里的大多数男生都喜欢她。但八九岁的年纪刚刚懂得羞耻心,所以都不好意思承认。 见睿睿直接戳破了自己的秘密,男孩羞恼交加,厉声道:“宫衡睿,你胡说!我才没有喜欢她呢,我……我就是想看书,管得着吗你!” 睿睿不再理会他,转身想走。他却不死心,在背后叫嚣:“反正你家那么有钱,再去买不就好了。听说你爸有好几个老婆呢,真厉害!” 闻言,睿睿猛地转过身,面色不再像先前那般云淡风轻。 “你敢再说一遍。” “说又怎么了?”终于惹怒睿睿,男孩一副极有成就感的模样:“现在谁不知道,你爸老婆多,你妈是小三!” 睿睿攥紧拳头,眼眸燃烧着熊熊怒火,似乎随时都可能冲上去给男孩一拳。 尹亦浠怕他跟人打架,连忙跑过去,福儿也气呼呼的跟上,高声喊:“哥哥!” 睿睿见是她们来了,立刻敛去怒气,迎上来拉住尹亦浠的手就要离开。 “等一下。”尹亦浠站在原地不动,蹲下身询问:“妈妈都听到了,有同学欺负你是不是?” 睿睿不想让尹亦浠为自己担心,可又不愿对她说谎,便低下头沉默不语。 其实从今早上学开始,同学们便不约而同的疏远他,还在背后说他家里关系很乱。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本不屑于与他们计较,没想到放学后居然还被为难。 他是班长,平日里又总是冷傲严肃,那男孩根本不敢招惹他,估计今天自以为发现了他的丑事,才借题发挥。 但他已经长大了,这些事都可以自己解决,不用尹亦浠保护。 “妈妈,我们回家吧。”他弯唇笑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尹亦浠不肯走,明知睿睿是因为她的“作风问题”被排挤,她怎么能安心的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前几年没能陪着睿睿长大,她已是满心歉疚,今后她必须强大起来,不再让两个孩子受委屈。 恰好此时男孩的父母来接他,尹亦浠见状牵着两个孩子走过去,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男孩父母。 “这件事情中睿睿并没犯错,所以我们需要一声道歉。”尹亦浠掷地有声的说道。 男孩父母对视一眼,脸上渐渐浮现出鄙夷的神色。 “你儿子没错,我儿子还没错呢,道歉?想都别想!”男孩母亲抱起手臂,嗓音尖利的拒绝。 男孩父亲也附和道:“你本来就是小三,人家宫冰夜的未婚妻是宋齐佳,都上了新闻的,想骗谁呢?!” 私人感情根本解释不清,尹亦浠也没打算向谁解释,只坚持着要男孩道歉。 “请你们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犯错需要道歉,这是最基本的。你们孩子年纪还小,需要家长做一个好榜样,希望你们不要一味纵容。” “呸,你给你孩子做榜样了?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男孩母亲斜着眼睛讥讽:“再说,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没像某些人似的破坏别人家庭!” “不许你们乱说!” 见他们不停辱骂尹亦浠,福儿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上前喝道。睿睿先前怕给尹亦浠添麻烦,没敢开口,此时也冲了出来保护母亲。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夏季已不再等待 男孩父母连尹亦浠都不在意,自然更不会将两个孩子放在眼里,见状非但没有收敛,言语反倒愈发不堪。 在他们鄙夷的说出那句“当妈的做小三,孩子将来肯定也是婊+子”之后,睿睿再也压制不住怒火,扬起拳头便冲了过去。 只听男孩父亲冷笑一声,抬手便把睿睿推开。 先前只是言语之争,对方话说得再难听,尹亦浠也希望能和平解决,但此时看到他一个成年男人对刚满八岁的睿睿出手,就好像一拳打在她心口般,痛的难以自制。 她原意是想为睿睿讨回公道,怎么可以让事情越变越糟?明明下定决心要给睿睿安全感,怎么反而连累了睿睿? 一瞬间,愤怒情绪如火焰般在胸口沸腾,一路烧到头顶,她红着眼睛快步走到男孩父亲面前,身高和体型都被对方紧紧压制,但气场却丝毫不输。 她一向是软弱冷静的人,或者说善于调整情绪,但此刻她不想再做什么淑女,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为睿睿讨回公道,给自己的孩子安全感! “道歉!”她紧咬牙关,最后一次警告。 回应她的,却还是嘲笑。 她恨恨的点了下头,然后猛地扬起手掌朝男人的脸颊挥去—— 从没见到过尹亦浠打人,两个孩子都愣在原地,睿睿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已经被吓傻了的福儿的眼睛。 可惜男女在速度和力量方面的差距本就悬殊,而尹亦浠没有与人斗狠的经验,手指还未挨到男人,便被紧紧攥住了手腕。 “妈的,敢打老子,以为你攀上了宫冰夜我就怕你吗?!”说着,男人狠狠将她甩向旁边。 推睿睿时,男人尚且知道收敛,这次却几乎用了全力,尹亦浠虽然有所准备,但仍扑倒在地。 膝盖磕在瓷砖地板上,先是毫无知觉的麻木,而后便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没有起身的力气,强撑着变换了坐姿,按着膝盖的双手根本不敢用力,待稍微适应了尖锐的疼痛后才缓缓将手拿开。 小巧的膝盖上的皮肤已经被蹭破,鲜血汩汩的流出来,顺着小腿向下淌,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异常刺目。 “啊!!” 福儿扒开睿睿的手,看到眼前一幕,尖叫过后便恐惧的大哭起来。 被两个孩子搀扶着回到家,尹亦浠疼得满头冷汗,却没忘记安抚睿睿。毕竟刚才的事她没处理好,万一造成睿睿心里的阴影,她更加追悔莫及。 “睿睿,先过来坐下。”把进门后就忙着找药箱的睿睿叫到身边,尹亦浠摸着他头顶,强撑着笑容道:“妈妈要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感情问题,你不会被同学孤立,更不会被欺负。” 睿睿听完,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定:“不是的,现在这一切都是爸爸以前犯的错误造成的,妈妈不该替他承担责任。” 睿睿的心智较同龄人早熟,明白要去看事物的本质,而不是被眼前的景象蒙蔽。他这样说不是在安慰尹亦浠,而是真实想法。 见他如此,尹亦浠知道就算自己帮宫冰夜解释也没用,毕竟他说的是实情,只得宽慰道:“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苦衷,无论如何,不要恨你爸爸好吗?” 睿睿缓缓低下头,喃喃道:“他终归是我爸爸……”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总算放心,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福儿跑过去开门,不出所料是苏苗昕来了。 方才回家的路上,睿睿怕自己和福儿年纪小无法帮尹亦浠处理伤口,便不顾尹亦浠反对,执意联系了苏苗昕。 苏苗昕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听说尹亦浠被打,当即就要找去男孩父母家算账,尹亦浠好说歹说甚至不惜装病,才暂时打消了她报仇的心思。 “快让我看看……这还是人吗?男人打女人就算了,还下这么重的手,他老婆不是女的是吧!”苏苗昕进门后就凑到尹亦浠旁边看伤口,紧接着一边上药一边臭骂男孩父母。 她从来都见不得尹亦浠被欺负,除去她出国的那几年,其余时候都是她在保护尹亦浠。 尹亦浠脸皮薄,性子也软,每次遇到不平的事都是她出头,所以她几乎下意识的把保护尹亦浠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而尹亦浠被打,等同于有人在挑战她的“权威”。 尹亦浠老老实实听着她骂人,没敢搭话,不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接下来挨骂的就是她了。 没想到饶是如此,该来的还是没躲掉,苏苗昕随即就厉声呵斥:“你也是,人家打你不会躲吗?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身上就那么几两肉,还和男人硬碰硬!” “我……”尹亦浠有些委屈,小声为自己申辩:“那我也不能看着他欺负我儿子啊。” “还好意思说?!” 她要不提,苏苗昕倒忘了,就是因为宫冰夜那边找了个未婚妻,这边又缠着尹亦浠不放,才导致睿睿的生活受影响,说起来宫冰夜才是罪魁祸首。 上次她还劝过尹亦浠认真考虑这段感情,此时在气头上,她简直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才说出那种话。 绑好纱布,把剪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她没好气道:“算我瞎了眼,宫冰夜根本不适合你,要不你放弃他,试试别人吧。” 顿了顿,明知不应该,却还是赌气般的提议:“萧默程就不错!” 宫冰夜和尹亦浠复婚的事刚刚见到曙光,听苏苗昕这样说,睿睿接受不了,却也因为宫冰夜屡次犯错而没有底气为他争辩,气恼焦急之余,抬步便跑出家门。 “这孩子……难道我说错了?”苏苗昕表情讪讪的,一方面为尹亦浠的处境担忧,一方面又觉得睿睿可怜。 尹亦浠望着睿睿离开的方向,不安的蹙起眉头,低声道:“苗苗,我爱的人一直是宫冰夜,所以我决定再试一次,毕竟他……” 转头环视客厅,见福儿不在,她才继续道:“毕竟他是福儿的亲生父亲。” 想让福儿与宫冰夜相认,明明有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 苏苗昕勾唇,讽刺的笑笑:“要是你真的相信宫冰夜,为什么不直接把福儿的身份告诉他?” 因为不够信任,所以她才不敢冒险,怕将福儿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呵,连这点可怜的信任都没有,还何谈爱情? 苏苗昕的质问,尹亦浠答不出来,沉默片刻后便不顾伤口出门寻找睿睿。 连绵数日的阴雨,仿佛都在等待此刻的爆发,尹亦浠刚跑出楼门,天空便传来“轰隆”巨响,暴雨紧随而至。 这应该是夏季的最后一场暴雨,耽搁了许久,才在初秋时节到来,可悲的是,夏季已经不再等待。 纱布被淋湿,伤口接触到雨水,疼痛加剧,尹亦浠无法奔跑,便撑着墙壁踉跄的跑出小区,沿着马路一直向前。 不远处有个开放式公园,前几天她下班后带睿睿和福儿去玩,睿睿很喜欢那里的秋千,却碍于年龄不肯再玩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当时睿睿的眼眸中透着清亮的光芒,所以她想赌一次。 大雨倾盆而下,花园中一片破败的景象,秋千上没有睿睿的身影,她的心也随之沉沉坠落。 可就在转身时,秋千旁的假山下,一小团蜷缩着的影子猛然闯进眼帘。 她瞬间松了口气,但走近后看清睿睿脸上混杂着的雨水和泪水时,却再次被强大的自责感包围。 睿睿长大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胖乎乎的,只长个子,身形反而愈发清瘦,此时缩在角落里,仿佛一只走丢的小猫,雨滴连成线顺着发丝流下来,再从尖尖的下巴落到地面,地面的积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尹亦浠心痛不已,连忙牢牢的把他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别伤心睿睿,苏阿姨刚才只是开玩笑的,妈妈不会放弃爸爸,妈妈保证。”她颤抖着声音解释。 睿睿吸了吸鼻子,开口时也带着哽咽:“我知道……我知道爸爸犯了错,你给他一次机会行吗?” “好。”尹亦浠用力点头:“妈妈答应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一定会给他机会。” —— 警局。 从网上得知宫冰夜的事情后,宋齐佳立刻前来保释,可惜警方的调查还未结束,只同意给她半小时的探视时间。 在会见室见到脸色憔悴的宫冰夜,宋齐佳忍不住眼眶发酸,带着哭腔问:“怎么成这样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听说有人来探视自己,本以为是尹亦浠,谁知希望落空。宫冰夜神情略显黯淡,敷衍的摇摇头。 “就算没欺负,这里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他们到底握住了你什么把柄,为什么还不放人?”宋齐佳焦急的追问。 宫冰夜没心情给她解释,只平静的嘱咐道:“这件事记得保密,别让我的爸妈知道。” 他这样做,一来是不希望父母担心,二来则是怕他们借此事大做文章,阻碍他和尹亦浠复婚。 第三百七十六章 被遗忘的信 宋齐佳假装不明白宫冰夜的考量,痛快应下,而后呜咽着哭泣起来。 “学长你别担心,我肯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而且我相信你……萧氏的那些破事根本就与你无关!” 她在宫冰夜面前戴了太久的面具,此刻的哭泣却夹杂着半分真心。毕竟她对宫冰夜的爱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因爱生恨,也无法否认曾经的那颗赤子之心。 可惜宫冰夜的冷淡反应,再次深深刺痛了她。 见宫冰夜对自己的哭泣毫无感觉,宋齐佳眼珠一转,抬手抚上肚子,脸上洋溢出幸福感:“对了学长,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就是孩子,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了。” 即便按照两人“发生关系”的时间,宋齐佳怀孕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孩子在她腹中根本没成型,怎么可能会有感觉? 宋齐佳这话显然是在夸大,然而宫冰夜根本没在意,甚至懒得去拆穿,只是突然冷面,神情间还透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宋齐佳自然明白宫冰夜的感受,故意装可怜问:“怎么了学长,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不等宫冰夜回答,她恍然大悟一般,低垂着头闷声闷气道:“对不起,是我忘记了,你希望我打掉这个孩子的。你千万别生气,我会去做流产的。” 宫冰夜以为她还不知道她做完流产就再也无法怀孕的事,见她不顾身体处处为自己着想,终于忍不住心软。 他是个男人,犯了错应该自己承担,怎能为了逃避责任而害了宋齐佳的一生? 这样想着,他略显无力的否认:“你别胡思乱想,再给我些时间,我……我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 他现在身陷囫囵自身难保,哪有工夫考虑她和“孩子”?即便有,“孩子”在她肚子里,不能流产,他还会有什么办法? 宋齐佳知道自己计谋成功了,强忍着没露出笑意,连忙与宫冰夜道别。 刚离开警局,便看见迎面走来的尹亦浠,宋齐佳胜券在握,所以没像之前那般满腹怨气,反而友好的笑了笑。 尹亦浠见她对自己笑,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走过去礼貌的问候:“宋小姐,你也来看宫冰夜吗?” 宋齐佳点点头:“你也是?” “我来……我……”两人复合的消息还没有曝光,尹亦浠觉得自己不该当着宋齐佳的面说这些,不由得吞吞吐吐。 宋齐佳倒很大方的替她承认:“学长的事从来不瞒我,你也没必要瞒我了。其实我和学长的婚约原本就是为了应付家人,现在你回来了,我让位也是应该。”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好像上次在医院大闹的人不是她似的。 尹亦浠自然知道她在演戏,也不拆穿,而是顺势说道:“你和宫冰夜关系好,这次的事……你会帮他吧?我求求你,一定救他出来好吗?” 宋齐佳再不得宫冰夜喜欢,自身的地位摆在那里,许多尹亦浠挤破了头也无法触及的领域,对宋齐佳而言只需要一句话而已。想要救宫冰夜,宋齐佳比她更重要。 “那当然,即便没有婚约,我和他多年的情分还在,这点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宋齐佳瞥她一眼,微抬了抬下巴,面色高傲的走远。 早料到求助后会被宋齐佳讽刺,尹亦浠有短暂的委屈,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马上就要见到宫冰夜, 她不能再让宫冰夜为她担心。 走进警局,值班的刚好是那天为她做笔录的警员,两人目光相遇后,她客气的笑了笑。 警员回以微笑,面色却有些为难:“你也是来探视宫冰夜的吗?他每天的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刚才已经有人来过了。” 刚才……尹亦浠转过头,恰好看到宋齐佳的名贵汽车从路边开走。 来晚一步,她只能自认倒霉,可没亲眼看到宫冰夜终究不能放心,便哀求警员帮她送一封信给宫冰夜。 警员思忖片刻:“也不是不行,但信件内容必须经过我们的检查。” “当然可以!”尹亦浠连声答应,借了纸和笔,直接趴在办公桌上开始写信。 宫冰夜被拘留不过一天,其实没什么好写的,只是告诉他孩子们都很好,还有她相信他,会一直等着他。 飞快写好后交给警员,警员接过信,来回读了几遍,确认没问题,才含笑道:“你先回吧,我马上要去巡查,正好交给他。” 尹亦浠千恩万谢的离开,警员拿着信纸在掌心轻敲,等待同事来换班。 谁知同事还没出现,队长忽然从办公室跑了出来,简洁的命令道:“西郊发生命案,出警!” 警员一怔,迅速拉开抽屉把信纸扔进去,追在队长身后出门。 而等待抽屉深处那封信的,是被遗忘的命运…… 宫冰夜被拘留的第三天,事态再次扩大。 不知哪家媒体挖掘出了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过往情缘并加以曝光,网络上的各种新闻和好事者更是对萧默程与宫冰夜的关系加以猜测渲染,一经传播后,猜测变成了事实,宫冰夜也从嫌疑人直接升级成了为争夺女人不惜使用卑鄙手段的恶劣商人。 尹亦浠上班的路上刚刚看到新闻,没想到公司门前,已经有许多记者在等待她。 被记者们团团围住,她无法脱身,唯有直面问题。 “宫冰夜被拘留多日,外界皆传闻与你有关,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宫冰夜被判刑,你会选择等待他,还是投入萧默程的怀抱?” “尹小姐,请问在两位强大的追求者中您更属意哪一位?” “宫冰夜设计陷害萧氏,你是否参与其中?!” 记者们的问题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想知道她和宫冰夜萧默程二人的真实关系,并诱导她说出宫冰夜有罪的言论。 看过网上的那些新闻后,她本就满心愤懑,见状索性实话实说:“宫冰夜是冤枉的,我已经在警察面前为他作证,至于你们说的陷害和判刑,根本是无稽之谈!” 尹亦浠在镜头前信心十足的帮宫冰夜解释,本以为能将舆论带入正轨,谁知事情竟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记者们刻意弱化了她对三人关系的解释,反而将她心系宫冰夜不遗余力为其脱罪设为标题,抢占了各家新闻的头版头条。 言论被曲解,她却求助无门,毕竟她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不可能在每一条新闻下留言,回复每一个人的质问。 接连被几个网友讽刺辱骂后,她扔开鼠标,靠坐在椅子里崩溃又绝望。 而此时,雪上加霜的事还在接连发生着。 首先睿睿和福儿受到舆论影响,躲在家里连学校都不能去,其次是没过多久,魏咏秋气势汹汹找了过来。 宫冰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社会各界传得沸沸扬扬,自然瞒不住宫家人。可是就在宫家人开展紧急公关维护公司形象,并到处托关系营救宫冰夜时,尹亦浠的一番回应直接将他们的努力推回原点。 闻言,尹亦浠自知犯下了弥天大错,沉默的承受魏咏秋的责骂,并让苏苗昕先把两个孩子带走。 苏苗昕怕魏咏秋伤害尹亦浠,原本是不肯走的,可又怕两个孩子在这里被魏咏秋的怒火波及,最后只得咬咬牙离开。因为她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魏咏秋一定不敢把尹亦浠怎么样,否则只会令宫冰夜和宫氏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刚牵着两个孩子下楼,不远处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看,居然是郭禹堂。 苏苗昕正打算如之前那般无视他,却见郭禹堂径直朝她走来,焦急的问:“亦浠呢?” “上面。”苏苗昕抬手朝楼上指指,刚要迈步,看出他要上楼找人,出于好心提醒道:“宫冰夜他妈也在,不想惹麻烦,最好待会儿再去。” 她这样说不是为郭禹堂考虑,而是怕魏咏秋看到郭禹堂后更加误会尹亦浠,到时尹亦浠便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郭禹堂闻声果然停了下来,却面色凝重的在原地打转,最后似乎决定了什么,转身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查到了些线索,现在要去一个村庄找证人,你跟我一起吗?” 他原本想带尹亦浠去的,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担心照这样下去会给事情的参与者逃跑的时间,实在没办法,只好找苏苗昕帮忙。 帮宫冰夜就是帮尹亦浠,这一点苏苗昕很清楚,可是…… 她抬抬手臂,一左一右各牵着一个孩子,尹亦浠托她照顾,她总不能临阵撂挑子。 “带着他们,我开车!”郭禹堂当机立断,不给苏苗昕考虑的时间,直接带着她们朝小区门口走。 一行人赶到传回的调查资料中的村庄时,夜幕已经降临,没有高楼大厦的地方,夜晚便格外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郭禹堂的车灯始终开着,在无尽的黑暗中投射出一柱光明。 第三百七十七章 假装未婚妻 村庄外的土路上,两侧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几棵颓败的树木在不远处伸展着寥寥可数的枝桠、张牙舞爪,仿若地狱的守门人。 睿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见状不免有些害怕,福儿更是吓得缩在他身边一动不敢动,身体也瑟瑟发抖。 别说他们两个孩子,连苏苗昕都有些胆寒。 “这是什么鬼地方,你确定在这儿能找到证人?”苏苗昕趴在窗口,借着单薄的光亮朝四周打量。 郭禹堂把车停稳,眼睛紧盯着面前这片与城市截然不同的落后村庄,沉声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没听过吗?” 苏苗昕瞥他一眼,语带讽刺道:“切,仗着自己是郭家少爷就瞧不起穷人吗?调换位置,人家不一定比你差!” 苏苗昕最见不得不平事,连郭禹堂这种高高在上的言论都听不得。郭禹堂懒得和她计较,转移话题道:“找证人要紧,下车。” “诶!”苏苗昕叫住他,抬手朝身后指指:“他俩怎么办?也带着?” 两个孩子明显被周遭的环境吓住了,带他们去做事只会耽误时间,何况村庄里的情况谁也预料不到,万一他们遇到危险,没办法向尹亦浠和宫冰夜交代。 郭禹堂蹙眉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把他们留在车里?” “……能安全吗?”苏苗昕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深更半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更不会有鬼,俩孩子害怕些,总比身陷险境要好。 这样一想,她便又点头同意。 睿睿和福儿压根不敢下车,闻言自然举双手赞成。于是兄妹俩就相互依偎着在车里等待,郭禹堂和苏苗昕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同前往村庄。 村里人天黑就休息,此时各家的灯都熄了,整座村庄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吠,以及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发出嘶吼的蝉鸣。 仰起头,漫天星河映入眼帘,冷月被幽冷诡谲的云包围,镰刀般的身影若隐若现。 两人一路向前,走过小半个村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苏苗昕担心车里的孩子,提出先回去看看他们,之后再继续寻找。 郭禹堂答应,两人便走上回程的路。 汽车的大灯还开着,远远看去,犹如怪兽的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们,苏苗昕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福儿?睿睿?” 她上前拉开车门,发现后座上竟空空如也,连忙打开前门,也是一片空荡。 两个孩子,不见了…… 郭禹堂原本在几步外等她,见情况不太对,立刻跑了过来。 “孩子呢?!” “我怎么知道!”苏苗昕焦急的在汽车边寻找,甚至钻进了一旁的草堆中,但心里却根本不抱希望。 福儿刚才那么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主动下车,而睿睿要保护她,也不可能擅自离开,如果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就肯定是有人在动手脚! 胸腔内的心脏怦怦乱跳,双腿都忍不住发软,正在头脑一片空白之际,苏苗昕忽然发现了车里的一张字条。 字条大概是从某张纸上随手撕下来的,只有巴掌大小,刚才又落在脚垫上,灯光昏暗所以她才没看到。 “写的什么?”郭禹堂接过字条,用手机的光照着。 ——想让他们活命的话,马上离开这里! 写字条的人带走孩子,居然是为了威胁他们不许再调查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满心震惊。 郭禹堂接到证人可能在村庄的消息后立刻赶去找尹亦浠,偶遇苏苗昕后便马不停蹄的来到这里,中间没有耽搁一分钟,对方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他们的意图并加以阻拦?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比他们所预想的更加阴险狡猾,能力也更强大。 “现在怎么办?睿睿和福儿在他手上,我们要不要报警?”苏苗昕着急起来根本无法思考,只一味的追问郭禹堂。 郭禹堂让她稍安勿躁,分析道:“他既然不许我们继续找证人,自然更会防着我们报警,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不能轻举妄动。” 苏苗昕又急又气:“你什么意思,难道任由他挟持孩子?!” “当然不是。”郭禹堂走到不远处的开阔地,向周边张望,考虑片刻才继续说道:“这里距离城市太远,当地警方也不能完全信任,我们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孩子。” 说着,他朝两边指了指:“杂草丛生的地方不适合藏人,睿睿和福儿很可能被带进了村子里,我们进去找。” 必须先找到孩子,不然尹亦浠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崩溃,宫冰夜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加艰难。 再探村庄,两人的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行动时愈发仓促急切,很快便有一户村民被吵醒。 听闻他们的来意后,村民直接带他们找到村长家。 “村里人都听村长的,只要能请动他帮忙,想找谁就找谁!”村民一边称颂村长的能力,一边将木板门拍的砰砰作响。 “哪个啊?!这么晚了……”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嘟嘟囔囔的,似乎对美梦被吵醒极为不满。 两扇门从内拉开,手电筒的光径直照射在脸上,苏苗昕抬手遮挡,眼睛适应光线后才看清台阶上站着的男人。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常年劳作的缘故皮肤黝黑皱纹层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不大的眼睛冒着凶光,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更显得他凶巴巴的。 要不是村民不住的称赞这位村长是个大好人,苏苗昕简直要怀疑他就是拐走孩子的坏蛋了。 不过村长虽然长相不善,为人倒真的不错,得知事情经过后立刻组织了村里的青壮年男人,让众人帮忙连夜寻找孩子。 郭禹堂和苏苗昕跟随众人,兵分几路,途中郭禹堂忽然翻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纸币。 苏苗昕见状拉住他手臂,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郭禹堂抬抬下巴,朝走在前面的两个村民示意:“给他们些钱,顺便打听证人的消息。” “不行,找到孩子之前我们不能再查下去。”经过方才的休整,苏苗昕终于恢复冷静,仔细琢磨了睿睿和福儿失踪前后的事,认为绑架他们的人可能就是村民。 “那个人,或许就在这群人之中,打草惊蛇后睿睿和福儿就更加危险了。”她面色凝重的缓缓道。 “……好吧,听你的。”郭禹堂同意。 —— 魏咏秋大吵大闹一通,终于在日落时离开。 她走后,尹亦浠松了口气,却落得满身疲惫。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沙发里,尹亦浠所有的思绪都被宫冰夜的事填满,甚至没察觉苏苗昕到现在还没带两个孩子回来。 见外面天色渐晚,她纠结片刻,终于决定去找萧默程帮忙。 处理这件事,任何外人插手都会被媒体污蔑成故意袒护宫冰夜,若是受害者萧默程亲自出面,那么也许局势能有所转圜。 白日里小区外有不少记者蹲守,借茫茫夜色的掩护,她才幸运的从小区后门离开。 一路偷偷摸摸的跑到萧默程家,来不及客气,她便开门见山的道出了自己的请求。 “萧总,你先前也说过相信宫冰夜的,现在变成这样子,只有你能帮他了。”尹亦浠双手在胸前交握,轻声哀求。 萧默程早料到她会来找自己,假意考虑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让我帮忙,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尹亦浠一愣,没想到他会借机提要求。 不过仔细想想,萧默程不求回报的帮过她那么多次是恩情,她不能因此绑架萧默程,强迫他每一次都白白相助。 再者,她明确拒绝过萧默程的心意,萧默程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待她,也是应该。 “那好,你先说说看。”尹亦浠神色平静,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要萧默程的要求没触及底线,她都会答应。 “做我的未婚妻。” “你说什么?!”尹亦浠以为自己听错了,满面惊愕。 “做我的未婚妻。”萧默程重复一遍,而后无奈的笑笑,补充道:“只是假装。” 尹亦浠想都没想就拒绝。 当初宫冰夜和宋齐佳假装恋爱,假装定下婚约,后面惹出了多少麻烦事?而且救宫冰夜,和她做萧默程未婚妻有什么关系,难道没得到她的心,他就想在名义上霸占她这个人吗? “我走投无路来求你帮忙,你可以拒绝,但是何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尹亦浠羞怒交加,沉着脸质问。 萧默程神情略显落寞,淡淡解释道:“只有这样,才能增加成功的把握。” 现在外界都在猜测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尹亦浠被记者描绘成了吃里扒外的恶毒女人,他此时就算站出来,也会被认定是不忍心看尹亦浠受苦,所以委曲求全。 而若是他和尹亦浠“澄清”关系,再为宫冰夜做担保,便能取得成效。 尹亦浠抿着唇,内心踌躇,一方面觉得萧默程言之有理,另一方面,又怕宫冰夜误会…… 第三百七十八章 苏苗昕遇险 “若我答应了,日后你能帮我解释吗?”考虑许久,尹亦浠才犹豫着询问。 萧默程微笑颔首:“当然。今日萧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救出你的心上人,又怎么忍心看你被他误会?” 见萧默程处处为自己考虑,尹亦浠莫名升出些歉意,不好意思再与他讨价还价,头脑一热便答应下来。 两人商讨决定,明日正式对外宣布恋爱的消息,而后萧默程提出送尹亦浠回家。在两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躲在黑暗处的一部照相机,将两人同车晚归的画面记录了下来…… 了却了一桩心事,回到家尹亦浠才意识到睿睿和福儿还没回来,连忙给苏苗昕打电话询问。 苏苗昕的手机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尹亦浠慌张起来,立刻就要出去寻找。 “等等。”萧默程拦住她,提醒道:“苏苗昕会不会带两个孩子回家?” “不可能,我打过她家里电话了,根本没人接!”尹亦浠满心急切,甩开萧默程的手就要出门,却再次被拉住。 “a市这么大,她们又不在家,你能去哪里找?”萧默程蹙眉:“这样吧,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派人去找她们。” 尹亦浠明白,以她的一己之力在a市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按照萧默程所言,让他帮忙才是上策。 她同意了萧默程的想法,可即使等在家里也没有一刻安心。萧默程始终在身旁陪伴她,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 日出东山,朝阳在没有高楼大厦遮挡的村庄中更显得磅礴绚烂,可苏苗昕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 整整找了一夜都没有两个孩子的线索,她怕尹亦浠担心,想打电话解释的时候才发现村子里没信号,于是大清早便跑到村子边的山坡上,准备在这里打通电话试试。 站在半山坡,信号格只有一半,而且时断时续,她只得继续往上爬,爬到坡顶,总算有了两格稳定的信号。 尹亦浠好像守在电话旁似的,她几乎刚按下拨通键,那边便传来紧张的声音。 “苗苗?是你吗苗苗?你们在哪里,为什么我昨晚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尹亦浠心急,直接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闻言,苏苗昕大概能猜到她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抱歉的解释:“我和郭禹堂……带着两个孩子来调查线索了。” 见尹亦浠情绪激动,她没敢说出睿睿和福儿失踪的事,只将郭禹堂得到消息、随后一行人来村庄寻找证人的经过告诉了尹亦浠。 可即便如此,尹亦浠还是没忍住担忧的指责道:“他们俩才多大,你们怎么敢把他们带去,万一事件的参与者真在村子里,狗急跳墙伤害他们怎么办?!!” 苏苗昕当初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两个孩子已经被绑架了…… “小浠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他们的安全的!”事到如今,苏苗昕更不敢对尹亦浠说实话,只得夸下海口来圆谎。 确认苏苗昕几人的安全后,尹亦浠逐渐恢复冷静,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缓和了语气解释道:“你们也是为了救宫冰夜,我明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给你们添麻烦,还乱发脾气。” 最近坏事接连发生,每个人的情绪都受到不小的影响,眼下唯有互相体谅,不能自乱阵脚。 苏苗昕正想安慰几句,却听尹亦浠继续说道:“你们连夜找证人,肯定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等我到达后再一起去找。” “什……什么?你要过来!”苏苗昕骤然一惊,毕竟尹亦浠一来,睿睿和福儿的失踪便瞒不住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来!” “为什么?”尹亦浠不解,多一个人便多份力量,不然她等在家里也是干着急。 苏苗昕吓得直摇头,语气激动道:“总之你别过来,我自有我的道理,反正你……你在家待着,别来!” 她语无伦次的阻止尹亦浠前来,反常的行为反倒引起尹亦浠怀疑。 “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不能去?”尹亦浠沉声逼问。 “没事,真的!你如果相信我就别……” 因为慌乱,苏苗昕无意识的在原地踱步,谁知话未说完,忽然踩到松动的石块,脚下一滑,猛地顺着土坡滚落。 而她手中握着的手机,被磕碰数次后直接黑屏,再无反应。 电话突然被挂断,再打过去竟然显示关机,尹亦浠不免再次担心起来,当即决定去见宫冰夜一面,然后赶去村庄与苏苗昕等人汇合。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她乘坐萧默程的车赶去警局时,恰好在警局门口遇到刚从里面出来魏咏秋和宋齐佳。 不用说,魏咏秋前来肯定是探望宫冰夜的,今天的探视机会已被用完,她与宫冰夜又无缘相见。 几乎同一时间,魏咏秋也发现了她,几步走过来斜睨着她,恨声讽刺道:“小夜被关在里面,宫氏乱成一团,你满意了?终于暴露本性,和他双宿双栖了?!” 她手指颤抖的指着萧默程,怨恨的瞥他一眼。 事情的来龙去脉,昨天被骂时尹亦浠已经对她解释清楚,她执意不信,尹亦浠也没办法,只好沉默以对。 魏咏秋拳拳打在棉花上,终于觉得无趣,怒气冲冲的带宋齐佳离开。 上车时她转头看回去,见尹亦浠正与萧默程在原地讨论着什么,愈发气急,厉声骂道:“肯定是那贱人和萧默程联手对付小夜,想把宫氏搞垮,然后萧氏一家独大!” 宋齐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内心暗喜,附和道:“您说的有道理,宫氏若败落,尹亦浠必然可以依仗此时的‘恩情’成为萧默程名正言顺的妻子,只恐怕到了那时,学长还会对她念念不忘。” “我儿子没那么蠢!”想起宫冰夜被尹亦浠迷得团团转的样子,魏咏秋便怒不可遏,一拳砸在身边的座位上,面色阴沉的说:“小夜现在不知悔改,只是因为没看清尹亦浠的真面目,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他会意识到尹亦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宋齐佳故作贴心的安慰:“那是自然,学长还会知道,只有您这个做母亲的,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魏咏秋赞同的点点头,吩咐司机开车。 此时,警局门前的尹亦浠和萧默程也坐进车里,驾车驶向村庄。 在尹亦浠的一路催促下,两人终于在下午到达目的地,进村子后随便找了个人询问,然后被带去了村长家。 郭禹堂刚发现苏苗昕不见了,以为她独自去找两个孩子,连忙跑来找村长。毕竟他对村子的格局还不熟悉,不知道苏苗昕会到哪里寻人。 听说苏苗昕和尹亦浠打电话到一半就失去音讯,村长一拍大腿,惊慌道:“完了!今早那丫头问我哪儿有信号能打电话,我告诉她村子东面有一个高坡,以前有个徒步旅行的人在那里打过,她肯定去那儿了!” 郭禹堂反一知半解:“去那里……和她失踪有什么关系?” “那个土坡很陡,不懂事的小孩儿跑上去玩,结果摔断了胳膊。”村长皱着脸看向尹亦浠道:“我不是咒人,但听你刚才的说法,那丫头很可能摔下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几人俱是一惊,立刻跟着村长去土坡找人。村里的其他村民见了,也自觉加入找人的队伍。 众人分散开,沿着土坡周围的小路仔细搜寻,尹亦浠几人仍跟随村长,边走边听村长介绍附近的情况。 说着说着,村长随口添了一句:“这地方藏人也合适,咱们再仔细点,顺便找找那俩孩子。” 听说“两个孩子”,尹亦浠敏感的神经瞬间绷紧,忽然想到从进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睿睿和福儿。 心底涌起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测,她不敢多想,神情僵硬的问村长:“您说的两个孩子……是谁?” 郭禹堂在前面开路,闻言脚步一顿,猛地转过头来给村长使眼色,但已经迟了。 “就是叫福儿的,还有一个叫什么,什么睿睿,是吧?”村长尚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失踪孩子的母亲,毫无顾忌的道出实情。 尹亦浠闻言,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巨响,然后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倒。 萧默程连忙扶住她,责怪的瞪了村长一眼,而后怒视着郭禹堂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郭禹堂满脸歉疚和心疼,顾不得在意萧默程的态度,略显畏缩的解释:“睿睿和福儿丢了……都怪我……亦浠对不起,你千万别着急,我保证会把他们救出来!” 他用了“救”这个字,萧默程立刻听出端倪。果然,郭禹堂随即拿出一张字条,递到他和尹亦浠面前。 睿睿和福儿被绑架了,目的是阻止他们寻找证人?!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争气的儿子 经过村民们众志成城的寻找,摔落在土坡下昏迷许久的苏苗昕终于被找到,并被送进镇里的医院。 她当时脚下踩空,顺着土坡滚落,好在经过今年的几场大雨,土坡周围被雨水冲散,形成较缓的斜坡,所以她只是头部轻微流血,经检查没有大碍。 伤口上过药并输液之后,她很快醒来。 “嘶……好疼。”她抬手轻轻覆在伤口的位置,触手一片粗糙,感觉出那是纱布,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刚醒过来,眼睛还有些花,只模模糊糊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以为是郭禹堂,张口便道:“孩子们呢,找到了吗?小浠可能会过来,咱们要赶紧……” 话未说完,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尹亦浠正满脸担忧的望着她。 “小……小浠?!”苏苗昕下意识捂住嘴巴,片刻后才支支吾吾的解释:“我刚才说的那个……不是,你别误会,睿睿和福……” “不用再瞒我,我都知道了。” 尹亦浠淡淡开口,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示意她先喝完再说。 苏苗昕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蹭去嘴角的水珠,紧张的打量尹亦浠,问道:“那你不去找孩子吗?” 尹亦浠当然迫切的想要把两个孩子找回来,可苏苗昕受伤必须有人看护,郭禹堂和萧默程是男人,体力和能力都要比她更强,她只能留下来照顾苏苗昕。 “他们一定能找回孩子的。”她自我安慰,同时也在安抚苏苗昕。 苏苗昕明白她的想法,但她越是这样,苏苗昕就越是愧疚自责。 “孩子在外面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守着我干嘛,还不快去找?!”苏苗昕一边推拒尹亦浠,一边着急的下床穿鞋。 见她要拔掉针头,尹亦浠连忙阻止。 “都说了别管我!两个孩子不是你的命吗,我不想害死你啊!”苏苗昕急得直跳脚,气冲冲的坐回床边,忽然又红着眼睛道歉:“小浠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你……” 睿睿和福儿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做母亲的心她不能全部了解,但也可以体会几分,所以她明白自己弄丢了孩子,对尹亦浠而言意味着什么。 尹亦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振作点,在找到他们之前,我们绝不能先被击垮。” 转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心头,给人安详之感 “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们还是安全的。”尹亦浠微皱着眉头,语气哀伤的说。 另一边。 中午时村民们都回家吃饭,郭禹堂和萧默程继续随村长寻人,途中村长却几次躲在角落里摆弄一部老年机,被发现后神情稍显怪异。 郭禹堂提起警惕,见村长有意引导他们走向苏苗昕摔落的土坡,心中愈发生疑。因为村长之前说过,这片地方只有土坡周围的信号最好,再加上他一直拿着的手机…… 难道,他在偷偷联系什么人?! “你刚刚在给谁打电话?”郭禹堂暗中注意着村长的动静,发现他偷跑到一棵树后打电话,立刻现身质问。 不远处专心搜寻的萧默程听到声音,也连忙走了回来。 村长表情僵住,吞吞吐吐的解释几句后,突然态度大变,沉声命令:“这不用你们管,总之……总之你们马上离开村子!” “你疯了吧老头?”郭禹堂吃软不吃硬,闻言呛声道:“你自己做坏事被抓个现形,反倒要赶我们走?老实承认吧,是不是你绑架了孩子!” 听到现在,萧默程大致明白了经过,帮郭禹堂一同威胁:“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们就要报警了。” “对,报警,把你和你同伙全都抓起来!” 两人威胁要报警,以为村长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肯定会害怕,没想到村长毫不在意,仍坚持着要赶走他们。 争执的工夫,吃完饭的村民们再次回来帮忙,见状也不问缘由,纷纷护着村长。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郭禹堂二人吵不过他们一群人,也不敢硬碰硬,只得先去镇上的医院与尹亦浠和苏苗昕汇合。 得知他们的遭遇,苏苗昕大为恼火,一拳砸在病床上:“村长肯定有问题,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人!不行,俩孩子在村子里会有危险,必须赶紧去找!” 话音未落,她又想要拔掉针头。 尹亦浠比她更急,更紧张,却也明白眼下不能自乱阵脚,连忙按住她的手,面色凝重的分析:“村子里的人都很敬畏村长,我们得罪他,根本得不偿失。”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吗?”苏苗昕仰起头逼问:“不能找人,不能得罪村长,也不能查证人的事,难道我们瞪着眼睛干等?” 萧默程压压手,示意她们别慌:“办法总是有的,省时省力的用不成,只能用些笨方法。” 听他的意思,好像已经想到主意了,众人噤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经过一日夜的相处,村里人的淳朴善良已可见一斑,只是他们都太过敬畏村长,所以不愿违背村长的命令。但若是在村长的监控之外,他们中或许有愿意帮忙的人。 “你的意思是……”郭禹堂略显犹豫。 萧默程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今晚你我二人在每家村民的门口放上一封信,告诉他们如果想帮忙就来找我们,或者根据信上的号码打电话发短信。” 尹亦浠踌躇的问:“这样能行吗?” 萧默程盯着桌上的一叠白纸,拧眉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既然如此,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试了,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当晚,郭禹堂和萧默程乘着夜色、兵分两路给村民送信。 郭禹堂从村头开始,挨家挨户的把信封插进门缝中,到第五家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内。 这两天一直在和村民寻人,过程中听说了不少村里的事,郭禹堂知道这女人早年间没了丈夫,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平日里不善言辞,常被人说成是性格古怪。 怕她喊来村长,郭禹堂急忙解释:“不好意思大嫂,我为了找孩子才……” “别说了。” 女人冷脸打断他的话,视线在掉落在地的信封上扫了一圈,语速飞快道:“村长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说之前在大城市混,好像就是你们来的那个a市。后来他不知闯了什么祸,跑回村子来避风头。” 村长的儿子在a市受人指使算计宫冰夜,过后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所以躲回村里,村长心疼儿子,这才性情大变不许他们找人。更可怕的猜测就是,村长为了保护儿子,所以绑架了睿睿和福儿!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足够令人震惊。 郭禹堂追问:“村长儿子现在在哪儿?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这么多已经犯了忌讳,你赶紧走吧,别站在我家门口!”女人怕惹事,匆忙的把郭禹堂推远,将门闩插了回去。 郭禹堂在原地停留片刻,心想女人不肯再说,或许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不过眼下来看,这些消息已经足够他们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收起余下的信封,迅速赶回医院,把自己的所闻告诉尹亦浠二人。 几人聚在一起集思广益,都觉得郭禹堂的猜测有道理,打算明天去与村长再次交锋。 制定好了计划,苏苗昕总算放松一些,突然间想起什么,问郭禹堂:“萧默程呢,他没跟你回来?” 经她提醒,郭禹堂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着回来分享情报,把萧默程忘在了村子里,正要返回去找,却看到萧默程脚步虚浮的走进病房,直接坐在了旁边一张空病床上。 “诶,你怎么了?”郭禹堂觉得奇怪,走近后才发现他耳后和脖颈有淡淡的血痕:“我的天,你流血了!” 萧默程摆手让他安静:“已经止血了。” 被郭禹堂的一声惊呼吓到,尹亦浠连忙跑来查看他的伤势,苏苗昕也探头探脑的朝这边看,同时询问道:“你和村民打起来了吗?” “没有,我被暗算了……”萧默程眸色暗沉,缓缓叙述起方才的经历。 他和郭禹堂分手后,从村尾开始逐户送信,路过村长家时发现大门半开着,村长和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院子里谈话。 两人的声音很小,他怕被发现又不敢靠近,便躲在墙外,准备等年轻男人出来后再跟踪调查,谁知没过多久,脑后忽然挨了重重一击,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萧默程的诡异经历,加上郭禹堂刚刚探听到的信息,令众人怀疑那名年轻男子就是村长的儿子,之所以白天从未见过他,正是因为他心虚,怕被人发现。 如此一来,众人便更加坚定了与村长周旋的决心。 第二天清晨,尹亦浠仍留在医院照顾苏苗昕,郭禹堂和萧默程按照计划再次去到村长家。 第三百八十章 乡村度假 乡下人都讲究早睡早起,郭禹堂敲门的时候,村长正在屋里吃早饭。 闻声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他二人,村长瞬间冷了脸,直接转身回屋,坐在桌边端起碗继续喝粥吃咸菜。 见此,萧默程含笑道:“村长您别误会,我们今天来不是找人的,而是向您道别。” 村长咀嚼的动作一顿,似乎不大相信:“怎么,不污蔑我绑架你们孩子了?” 郭禹堂脾气急,见他一大早就呛火,忍不住上前争论。好在萧默程及时拦住他,搬出准备好的说辞对村长解释。 “不瞒您说,我们打算回a市报警,让警察帮忙寻人了。因为耽误这么长时间,孩子们即便先前在村子里,也很有可能已经被转移。” 见他们真的要走,村长暗自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许多,渐渐像之前那般与他们闲聊起来。 郭禹堂心里怀疑他,不愿假意做出亲近的姿态,便在不大的屋子里乱转,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照片,稍一思忖,指着上面站在村长身边的男孩问:“这是你儿子?” 村长叹息着说“是啊, 那是我的亲儿子啊。”言语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默程随即起身,来到照片前细看。 照片中小男孩的五官与村长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和昨天遇到的那个年轻男人,似乎不大相像。 仔细斟酌片刻,他对郭禹堂摇摇头,小男孩和年轻男子不是一个人。 从村长家出来,两人都觉得这村子里怪事连连。深更半夜出现在村长家的陌生男人不是村长的儿子,而村长的亲生儿子也从未露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商讨过后,两人决定先找出昨夜的年轻男人。 村庄的面积总共就那么大,未被发现的时候年轻男人可以躲藏,但郭禹堂和萧默程知道他的存在后,在病愈出院的苏苗昕和尹亦浠的帮助下想找到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傍晚,四人在村子的一口枯井旁将他堵住。 见逃跑无门,年轻男人主动坦白自己的名字叫孙奇,是村长找来帮忙查找他儿子下落的人。 “什么,你不是村长的儿子?!”苏苗昕一脸不可置信,其余几人也都倍感茫然。 孙奇抿抿唇,含糊其辞的解释:“村长的儿子失踪了,我见他实在着急,就答应帮忙。” 萧默程上下打量他片刻,沉声问道:“你和村长是什么关系?是否认识他儿子?还有你的调查,可有进展?” “我……我……”孙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的在牛仔裤上摩擦,支吾许久,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郭禹堂不耐烦了,没好气道:“我什么我?不说实话是吧,那就去警局再说!” 尹亦浠等人也同意他的想法,既然好言好语相劝没用,不如把孙奇送进警局,有警察帮忙,他们也可以节省些时间。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谁也不能带走他!”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村长快步而来,直接挡在孙奇面前,掷地有声道:“这个小伙子与你们要查的事情无关,你们想问,问我吧!” 真没想到一提找人的事就气急败坏的村长,现在居然为了个无亲无故的人站出来。 萧默程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我们想问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别废话了。” “唉……” 村长长叹一口气,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他儿子就是郭禹堂要寻找的证人,也是陷害宫冰夜那群黑衣人中的头目,事发后他儿子回来过一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可他仍怀疑他儿子就是绑架睿睿和福儿的人。 “所以你才阻止我们调查下去?”郭禹堂追问。 “是我老糊涂了,以为现在还和早些年前一样,犯了事在这穷乡僻壤里躲一阵子,就安全了。”村长抹了把脸,缓缓摇头:“我那不孝子一向心狠手辣,除了心疼儿子,我也怕你们被他害了啊。” 苏苗昕听得直皱眉,心直口快道:“你这么个老好人,怎么生出那种儿子?” 村民们对村长的拥护不单单是畏惧于权利,这人口单薄的小村庄也没有什么权利可言,都是因为村长正直公允,才得到他们的信服。 在他的教育下,儿子就算不能继承他的品性,也断不该恶劣至此。 村长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那孽障根本不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早些年走丢了,我把他捡回来,想当成亲生儿子教养,可惜……” 可惜有些人顽劣成性,本质便是阴暗恶臭的,哪怕给予阳光和温暖,也无法解救。 总算解除了种种误会,事件的调查重新步入正轨。见天色渐晚,村长建议四人去镇上的旅店暂住,等他和孙奇找到线索,再联系他们。 村长和孙奇常年居住在村中,更了解环境和村长儿子的性格,调查起来更轻松也不易被人察觉,四人同意了他的想法,随即便赶去镇上投宿。 —— a 市。 被关了四天,从事始终都没见过尹亦浠一次,到了第五日,见前来探视自己的人仍是宋齐佳后,宫冰夜终于忍不住向她询问尹亦浠的去向。 “她还被记者围攻,无法出门吗?”宫冰夜以为尹亦浠迫于媒体的压力,以至于不能过来和自己见面。 宋齐佳闻言做出惊讶的表情,睁大眼睛道:“没听说有记者围着她呀,她不是去乡村度假了吗?” “度假?” “是呀,你被拘留的第二天她就和萧默程一起走了,还是魏阿姨告诉我的呢。”宋齐佳理所当然的说。 上次魏咏秋来时便严词警告他与尹亦浠断绝关系,永远不许再来往,以魏咏秋对尹亦浠的厌恶程度,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倒也说的过去,只是……他身陷囫囵,尹亦浠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宫冰夜认定宋齐佳在说谎挑拨他和尹亦浠的感情,沉声喝道:“不要乱说,亦浠不会走!” 没想到他会突然吼自己,宋齐佳吓了一跳,而后便顺势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解释:“对不起学长,这些事我都是从阿姨那儿听来的,的确没核实过,但我发誓没有恶意啊……” 说完,似乎情绪波动过大,她俯下身一阵干呕,虽然什么都吐不出来,但过后脸色涨红、眼中含泪的样子,仍会让人以为她正承受着孕吐的煎熬。 想起她正怀着身孕还每天跑来探望自己,宫冰夜心生内疚,又觉得刚才的事确实冤枉了她,连忙道歉安抚,并请旁边的警员帮忙送她去医院检查。 为了让警员将自己的“虚弱”转告宫冰夜,宋齐佳果真在他的陪同下去往医院,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收买的那个医生今天刚好轮休,为她做检查的是另一个年轻医生。 年轻医生听警察说她孕吐反应严重,便根据流程做了相关检查,得到的结果竟是她没有怀孕。 医生拿着检查单看了有五分钟,还是奇怪的摇头道:“这位小姐,血液检查显示你真的没怀孕,你……是不是搞错了?” “胡说八道!”宋齐佳一拍桌子,猛然起身道:“你算哪门子医生,连怀孕都检查不出来,毕业了吗就出来坑蒙拐骗?!” 宋齐佳叫嚷的声音大,其实心里正发虚,方才得知被收买的医生不在后她就开始慌乱,可警员始终跟在身边,已经到了医院却又不肯检查,必定会引起怀疑。她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受检查。 而现在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所以她装出副被误诊的模样,希望能震慑住面前这小医生。 可这医生也单纯,见状竟提出免费为她再做一次检查。 宋齐佳被逼的走投无路,激动的扬声道:“我不需要你这种毛毛躁躁的人检查,联系你们吴医生,让他过来!” 小医生无奈,只好给吴医生打电话,却被告知血液检查也有出错的情况,让她先安抚住宋齐佳,并请宋齐佳改日再来。 吴医生入职多年,在妇产科是权威的存在,小护士虽心有疑虑,却不敢当场顶撞,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向宋齐佳道歉。 “宋小姐,不好意思,我刚才的检查可能真的出错了。不然您等等,我再为您仔细检查一次?” “用不着,有那工夫你还是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吧。” 宋齐佳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趾高气昂的教育她一通便随警员离开。 两人走后,小医生握着检查单,心想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不愿多管闲事,可更不愿意白受委屈,非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为自己正名不可! —— “萧先生是吧,你们还在旅店吗?” 萧默程突然接到村长电话,与其余三人交换了眼神,如实答道:“没错。” 村长压低声音,似乎在躲什么人:“那好,你们晚上十一点来土坡旁边的小树林里,咱们汇合,一起去找孩子。” “你们有线索了?”萧默程追问。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你们按时过来,我先不能说了,挂了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秘山洞 夜里十一点,村庄被黑暗笼罩,土坡旁的树林静谧又诡异,偶尔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令人心中发毛。 好在尹亦浠四人共同前往,手电筒的光亮照射向四周,为这荒郊野外增添了几分人气。 “村长他们没拿手电筒吗,怎么一点亮都没有?”苏苗昕抚了抚胳膊,探头朝树林的深处张望。 郭禹堂见状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边,几乎紧贴着她走,口中安抚:“也许他们在跟踪某个人,不能被发现。” “啊?”苏苗昕一愣,晃晃手电筒问:“那我们要不要也……” 始终陪在尹亦浠身旁的萧默程插话道:“我早就这样想,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应该关闭光源。” 尹亦浠向来不怕鬼神之说,再加上有人陪伴,于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郭禹堂不着痕迹的瞥了苏苗昕一眼,故作讽刺道:“恐怕不行,苏大小姐可能做多了亏心事,很怕黑呢。” 他其实是想否决萧默程的想法,免得苏苗昕害怕,只是这段时间他和苏苗昕的关系尴尬,怕被苏苗昕看出他在关心她,丢了面子,所以才用这种方式。 可惜苏苗昕非但没领情,还意有所指的挖苦:“不知道谁做亏心事,背地里说人坏话,还连累了自家公司!”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郭禹堂简直快被她气得吐血。 就在两人又要开始吵吵闹闹时,萧默程突然低喝一声,让他们安静。 “你们来看。”萧默程快步走到身侧的一小片空地,蹲下来,手电筒几乎贴在地上,好像在观察什么。 其他几人连忙跟过去,光芒汇聚在一起,很快看清了地面上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片暗红色泥土,萧默程离得最近,鼻端嗅到浓烈的血腥味,他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沾了些,骤然一惊。 “是血!还没干的血!” 树林里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血迹?不会是动物,普通动物没有多的血量,而他们也没听村里人说过野兽会进树林,那就只可能是人留下的。 “有人受伤了!是谁?”尹亦浠惊恐的问道。 萧默程摇摇头,表情紧绷着,示意众人继续向前:“仔细看地面,有一串血迹在延伸,跟着它就能找到伤者。”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多远,便看见隐约倒在地上的人形。 萧默程和郭禹堂近前查看,而后紧张的呼唤道:“孙奇?醒醒孙奇!” 听到声音后,尹亦浠二人也连忙跑了过去,见到眼前的场景,皆是满脸惊骇。 只见孙奇平躺在地上,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都被鲜血染红,看不到伤口,但能感觉出他仍在失血。 “这……这可怎么办,他是不是要死了?”苏苗昕吓得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 郭禹堂揽住她肩膀,拧眉道:“先送他去医院。” “那村长怎么办?”尹亦浠强压下恐惧,打量四周的环境,心想既然孙奇遇害了,和他在一起的村长或许也已经遭遇毒手。 经她提醒,在场每个人都想到最坏的结果,可谁都没敢说出来。 “事不宜迟,孙奇受伤严重耽误不得,郭禹堂你和苏苗昕先送孙奇去医院,我带亦浠继续找村长。”萧默程站出来主持局面,冷静的给大家分配任务。 这无疑是最好的方法,首先苏苗昕和尹亦浠是女人,必然不能单独留下或离开。而假设村长也受伤,孙奇村长二人都要送去医院,自然由郭禹堂和萧默程分别出力。 不能再耽误时间,四人一拍即合,按照萧默程的部署行动。 郭禹堂背起孙奇,苏苗昕在旁边帮忙搀扶,吃力的朝停在村口的汽车走去。 萧默程与尹亦浠继续搜寻,不多时,便在一颗大树下发现昏迷不醒的村长。 村长身形干瘦,再加上没有受伤还残留着一些意识,萧默程很轻松的背起他,几人赶到村口时,郭禹堂还未发动汽车。 就这样,孙奇和村长被一同送进镇里的医院,接受治疗。 翌日清晨,窗外的阳光如往常般明媚,将昨夜的恐怖经历掩埋起来,仿佛不曾发生过。 村长醒来时,尹亦浠和苏苗昕正在商讨接下来的计划,听到他起身的声音,连忙走过来询问。 “您感觉还好吧,头晕不晕?”苏苗昕略显急切。 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摆手道:“没事,这副老身子骨还算经折腾。对了,孙奇那孩子呢?” “他好像……有点惨。”苏苗昕报喜不报忧,便给尹亦浠使眼色,示意她来说。 尹亦浠面带歉疚,缓缓道:“孙奇他受伤严重,失血过多,昨晚抢救后勉强保住性命却没了一颗肾。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村长听完长叹一声,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平日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面容,此刻竟显得无比苍老和脆弱。 他不停的说是自己害了孙奇那孩子,若孙奇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他就做牛做马的伺候他。 他自责了许久,才在尹亦浠和苏苗昕的安抚下逐渐恢复平静,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声音沙哑的问:“你们那两个朋友呢,又回村子里了?” 从他的语气里,尹亦浠二人听出了浓浓的担忧,显然他怕她们继续查下去也会出事。 可睿睿福儿没找到,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险,她们都不可能放弃。 萧默程有些私事,连夜回了a市,郭禹堂的确如村长的猜想,天还未亮便又跑去村子打听消息。 他们几人和村长重新“合作”后,村民们对他的态度也随之变好,他提出的疑问,大家总算愿意解答。 比如他对孙奇的身世感到好奇,村民便告诉孙奇是前两年才来到村子的,一直住在村长家,其他再具体的内情就没人知道了。 郭禹堂谢过村民,边朝村子里走,边在心中暗想孙奇会不会就是村长的亲生儿子,如若不然,村长怎么会收留一个陌生人这么久? 再者村长和孙奇都很善良,又乐于助人,如果是遗传的话,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冷不防被迎面跑来的孩子撞了个踉跄,一把拉住孩子,装出副严厉的模样问:“没长眼睛啊小东西,叔叔这么高个子你都看不见?” 孩子显然被他吓到了,抱着脑袋求饶:“叔叔我错了,别告诉我妈行吗,我刚挨完打,再打就断气了!” “还断气儿,我看你没受伤啊。”郭禹堂上下打量这孩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啥挨打,闯祸了吧?” 孩子仰起头试探的瞄他一眼,觉得他没有恶意,大眼睛转了转,神秘兮兮的说:“我和朋友约好去山洞探险,不知道哪个怕死的告密,居然被我妈知道了。” 他揉揉屁股,气冲冲的说:“让我知道是谁叛变,非把今天挨的打还到他身上不可!” “去山洞探险还有生命危险?”郭禹堂无奈的笑笑,抬手在他头顶一拍,就要离开。 见郭禹堂不信,男孩不服气,在他背后大叫:“山洞住着蛇精娘娘,蛇精娘娘是山神,谁闯进了她的底盘,她就要吃谁!” 郭禹堂脚步一顿,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急忙转身追问:“你们村里的人,都怕蛇精娘娘?” “那当然,凡是做过坏事的人到那里都会被吃掉。”说着,男孩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我偷过同学的糖,所以也怕被吃掉。” 郭禹堂面色凝重,缓缓直起身,朝男孩口中的山洞的方向望去,男孩趁此机会早已跑开。 山洞,蛇精娘娘,吃人…… 乡下人大多迷信鬼神,村长家里都供着一尊观音菩萨,如果男孩所言非虚,村里人都不敢靠近那个山洞,那么换言之,在山洞里藏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得此收获,郭禹堂立即跑回医院,将情况告诉了尹亦浠二人。 村长也在旁边,闻言坚定的摇头道:“不可能,凡在村里长大的人,没人会进山洞,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大爷,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会像你们那年纪的人一样看重规矩?”苏苗昕立刻反驳道,歪头想了想,又问:“诶村长,孙奇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呀?” 村长还是摇头。 “不能吧,我看你们……长得挺像的。”苏苗昕凑近观察他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和孙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村长嫌她烦,板着脸往后躲了躲,有些不悦的说:“我还能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小奇确实是个好娃娃,但可惜不是我儿子。” 郭禹堂觉得这村长哪都好,就是性格太顽固,便也跟着劝道:“镇里医院应该能做dna鉴定,不如你们做一下试试,免得亲生父子面对面都无法相认呐!” 见村长面色僵硬,尹亦浠本想劝郭禹堂和苏苗昕收敛些,可转念一想,村长的儿子被抓住后肯定要判刑,村长年老后谁来照顾?若孙奇真是他儿子,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于是她口风一转,可开始劝说村长。村长无奈,最后只得松口答应。 第三百八十二章 唯独相守难 几人正说着,病房门忽然被推开,萧默程缓步走了进来。 见他神色有些异样,郭禹堂主动询问:“事情办完了?萧总可真是大忙人。” 萧默程敷衍的应了一声,没再理他,只问调查进展的怎么样。 先前只顾着劝村长和孙奇做亲子鉴定,此时几人才想起正事,连忙把郭禹堂带回来的消息告知他。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山洞。”他提议道。 “等一下。”村长叫住他, 蹙着眉一脸严肃:“你们要是信我的话,没必要去山洞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村子西面的那座山看看。” 又出来一座山? 苏苗昕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问:“那又是哪里啊?” “翻过那座山就是一片森林,秋收时有不少村民会进林子里打猎,所以山上建了几间小木屋,供人休息。” 之前村长以为儿子不会离开村子,经他们几人的提醒,才想起那几间木屋也是藏人的好地方。 如此一来,众人调查的地点变更成了木屋,在萧默程的建议下, 前往的时间又改为天黑之后,这样有夜色做掩盖,不容易打草惊蛇。 可惜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萧默程和尹亦浠居然接到了a市警局的电话,要求他们再次出面作证。 警方需要他们作证,必然是宫冰夜的案件出现了变故,很可能要进一步审理,所以商讨过后,他们决定连夜赶回去,村里的事暂时交给郭禹堂二人。 这夜,村长带领几个信得过的村民,随郭禹堂二人按计划上山,可惜搜寻过后一无所获,众人纷纷无功而返。 在村民家借住,勉强休息了几个小时,凌晨刚刚天明时,苏苗昕便在混沌的梦境中醒来。 睡不着,索性起身去隔壁找郭禹堂,谁知郭禹堂也是早早没了睡意,正坐在房顶看日出。 苏苗昕顺着墙角的梯子三步两步爬上去,坐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际那一抹淡红。 “想什么呢?” “睿睿和福儿会在哪里。” “想到了吗?” “想到了我还坐这儿?”郭禹堂拨了拨额前没有打理所以翘起来的短发,转头瞥她:“你呢,有什么想法?” 大清早的,苏苗昕没心情和他斗嘴,直言道:“想去山洞看看。” 村里人对那个山洞都避之不及,所以村长儿子把孩子藏在那里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而且木屋里没找到线索,山洞就更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这样……”郭禹堂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那就去吧。” “现在吗?”苏苗昕仰头看他。 郭禹堂自顾自的下梯子,抽空瞅瞅她:“不然呢?” “可你不是要看日出吗?诶!郭禹堂你个混蛋,等等我啊!!”苏苗昕向来害怕妖魔鬼怪,提出要去山洞也是因为有郭禹堂在身边,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不可能离开郭禹堂一步。 村长得知他们的意思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请村里一位正值壮年的男人领路,说这个年龄的男人阳气最足,能震慑许多邪祟的东西。 于是一行三人,便正式上路。 这段山路明显比夜里去的那座山更难走,苏苗昕一手拄着木棍,一手被郭禹堂搀着,走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山洞前。 壮年男人朝前面一指,粗声粗气的说:“就在那里了,你们进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村里人都不愿进山洞,这个规矩郭禹堂二人明白,只好相互依偎着朝山洞里走。 苏苗昕害怕,郭禹堂的胆子也不见得比她大多少,只是抱着“男人必须保护女人”的信念,才壮起胆子在前面带路。 “等等啊,你走那么快干嘛?” 两人距离大概三步的距离,苏苗昕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双手掐在他手臂上,咬牙切齿道:“离我近点,不然出去后饶不了你。” 听到这儿,郭禹堂忍不住发笑,故意吓唬她:“那咱们就别出去了,还能和蛇精娘娘作伴。” “疯了吗你,别胡说!”苏苗昕怕得要命,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走进了山洞深处,手电筒的光照在石壁上,可以看到山洞内部的构造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灵异的现象。 就在苏苗昕逐渐放下警惕时,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那东西骨碌碌滚到旁边,吓得苏苗昕失声尖叫。 “闭嘴!”郭禹堂喝止住她,拿着手电筒照过去:“瞧你一惊一乍的,这不就是个方便面桶……” 话未说完,他猛地愣住,苏苗昕随后也反应过来,蹲下一看,方便面桶里还残余着汤汁。 两人在周围寻找,又发现了诸如面包袋,卫生纸和矿泉水瓶一类的东西,很显然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村里人不敢到这里来,那就只可能是睿睿和福儿,还有绑架他们的人! —— a市,警察局。 尹亦浠和萧默程回到家匆忙洗漱,换了套衣服后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刚好遇上为宫冰夜做保释失败的魏咏秋和宋齐佳二人。 四人相遇,各怀心思。 宫氏陷入困境,股票大跌,儿子也可能会锒铛入狱,魏咏秋撕去往日的高贵面具,甚至不在乎正身处警局,直接对尹亦浠破口大骂。 “你还有脸回来,吃里扒外水性杨花的东西!” 魏咏秋冷冷的朝在警局外等待的记者看了一眼,恨声道:“外面都是这么骂你的,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受害的人不是萧默程和他的萧氏,而是我儿子!尹亦浠,我儿子被你毁了!” 见魏咏秋情绪激动,宋齐佳连忙上前安抚,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讥讽的瞧着尹亦浠:“尹小姐,你为求自保陷害学长,实在太伤人心了。” 萧默程不准任何人欺辱尹亦浠,正要与她们争论,却被尹亦浠拦住。 尹亦浠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面:“这是我和宫家的事,你不要参与进来。而且冰夜他……他的确是因为我,才被外界冤枉。” “你还知道呢?既然如此就请你放过他吧,尹小姐,你别只盯着我家小夜一个人坑,算我们宫家求你了!”魏咏秋气急败坏的吼道。 尹亦浠沉默的承受她所有辱骂和讽刺,最后神情坚定地承诺:“我会帮冰夜的。” 魏咏秋嗤之以鼻:“得了吧,只要你别再害小夜,我就烧高香了!” 说完,她眼神鄙夷的扫了眼尹亦浠和她身旁沉着脸的萧默程,带宋齐佳离开。 尹亦浠疲惫的深呼吸,调整好情绪,与萧默程一同走进询问室。 再次重复当日经过,并表示相信一切不是宫冰夜所为后,两人被告知回去等消息,没想到走出警局大门,竟看到魏咏秋和宋齐佳被记者团团围住。 她和萧默程对视一眼,埋着头匆匆走过,希望记者们被魏咏秋二人吸引,不要发现他们。 可惜身为记者,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不知谁先大喊了一声,然后人群便呼啦啦的朝他们的方向汇聚,最终将他们和魏咏秋二人围在了一起。 魏咏秋厌恶尹亦浠,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得罪媒体,却仍是厉声道:“都给我让开,我不和这种女人站在一处!” 闻言,记者们便争先恐后的问起了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能有什么?她勾引我儿子,攀上其他男人后就把我儿子甩开,临走还狠狠踩上一脚!”魏咏秋横眉立目,声音透出浓浓的恨意:“我奉劝诸位,千万别被她单纯的外表欺骗!” 随即,记者们的话筒纷纷对准尹亦浠。 “宫夫人所言是真的吗?你背叛了宫冰夜还设计陷害?” “传言你和宫先生已经纠缠多年,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利益?” “这次宫冰夜官司缠身,宫氏情况危急,与你和萧先生是否有关?” 连珠炮似的质问,尹亦浠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怕又会像之前那样被人曲解误会,只好求助的看向萧默程。 萧默程对她安抚一笑,平静的回答问题:“亦浠和宫总的确有过一段感情,但那已经是过去,我们才是现在。” 说着,他面色宠溺的与尹亦浠对视,眼中却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他在提醒她,别忘记之前的计划。 只有两人承认恋情,才能改善宫冰夜的处境,给他绝地反击的机会。为了宫冰夜的声誉和前途,尹亦浠缓缓阖上眼睛,嘴角强撑出一个弧度。 而后她猛然睁开眼,对着镜头颔首,默认了萧默程的话。 媒体和网友们多日的猜测总算得到结果,记者们都想抢先发布这一新闻,相互推挤着匆忙离去。 相知相恋都容易,唯独相守难。 望着接连驶离的一辆辆汽车,想象着几小时或者几分钟后会在网上出现的“爆炸新闻”,尹亦浠眼眸中失去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 她和宫冰夜才刚刚复合,甚至还没告诉身边的朋友亲人,就又要被迫分离,为了和宫冰夜在一起,她从不怕受委屈,只是她的牺牲,宫冰夜能理解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起始于心动 翌日。 警局前的采访被媒体发布到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尹亦浠和萧默程相恋一事迅速扩大,为了增长曝光率,记者们纷纷跑到萧默程家门外围堵,等待着新的一手资料。 尹亦浠昨晚留在萧默程家休息,醒来后看到这一幕,立刻去看网上的消息。 萧默程来书房叫她吃饭,见状说道:“现在媒体的注意力已经被我们吸引,宫冰夜总算轻松一些。” 尹亦浠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 萧默程心中吃味,顿了顿又道:“亦浠,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会不会同意。” “什么?”以为他又有办法帮宫冰夜,尹亦浠总算看了过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办一场记者发布会。”萧默程走到窗边,望着别墅大门外的记者群,脸上渐渐浮现出阴谋的神色:“既然他们好奇,我们就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这样便可以彻底洗清宫冰夜的嫌疑。” “开发布会……要说什么?”尹亦浠心中已有所思量,只是不愿相信。 果不其然,萧默程随后道:“公开我们的感情,并为宫冰夜作澄清。” 昨天在警局外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都是萧默程一个人在说,尹亦浠只是默认,若两人召开记者发布会,便再由不得她逃避和敷衍。 那样做,或许对宫冰夜有好处,但她和萧默程也被会认定是一对情侣,今后再想脱离这段关系,恐怕难上加难。 见尹亦浠面色为难,萧默程垂眸想了想,劝道:“别担心,我们早约好这一切只是做戏,待宫冰夜安全后,我自会还你自由。” “可是……” “而且你看过网上的评论,应该知道有不少人对你昨天的态度存疑,不把这些人的疑心消除,宫冰夜的处境仍会艰难。” 萧默程回到尹亦浠身前,抬手在她肩上用力按了按,像前辈对新人的教导那般,缓缓道:“凡事都要做到极致,点头和开口承认,其实并没有区别,明白吗?” 尹亦浠抿起唇,心想是啊,昨天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眼下再故作姿态有什么用?既然决定用欺骗大众的方式来救宫冰夜,就一定要保证宫冰夜安全无虞,否则她的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再者,萧默程句句都在为宫冰夜好,宫氏的股票一夜之间回涨,证明他的计划确实有效果 ,太过警惕,恐怕会令他心寒。 这样想着,她终于妥协。 萧默程动作极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在尹亦浠松口后的第二天,就在萧氏的场地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对于尹亦浠的惊讶,他的解释是时间紧迫,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才能回村子里营救睿睿和福儿。尹亦浠心系孩子,便没有多想。 发布会上,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提问,萧默程仍是主要发言人,尹亦浠在他身旁沉默微笑,偶尔附和的点点头。 “……我和冰夜私下也是好友,只不过公司经营的项目有所冲突,所以才会令外界产生我二人不和的印象。作为朋友,我完全相信冰夜的人品,并相信以他的智慧,不会做出如此低级下流的事情。” 帮宫冰夜做完解释,萧默程示意助手将话筒传递给另一位记者。 这位记者起身,问出了在场所有人乃至全部网友都无比关心的问题。 “请问萧总,您和尹小姐从何时开始相恋,是否有订婚的计划?” “我们……” 萧默程转头看向尹亦浠,见她面露尴尬,不愿与自己对视,便镇定自若的收回目光,含笑道:“相恋,起始于心动。” 真正的爱情是从彼此心动开始,与此相比,恋爱的日期简直微不足道。 他巧妙的回答引起满场掌声,紧接着又有记者追问他们何时订婚。 闻言,尹亦浠终于转头看他,神情间是努力压制的紧张。 当日萧默程提议两人假装未婚夫妻,尹亦浠回去想了很久,只肯与他假扮情侣,他答应了。可既然是情侣,又表现的感情甚笃,订婚也是人之常情。 尹亦浠不知道他会怎样回答,握着话筒的手下意识收紧,打算若他说出过分的话就立刻打断。 没想到萧默程先是微笑颔首,而后简洁道:“已经提上日程。” 尹亦浠想阻拦已经晚了,只能目瞪口呆的盯着他。 谈恋爱分手很正常,可若是连订婚的想法都有了,那……那到时他们该怎样对大众解释,怎样对宫冰夜解释? 尹亦浠正心绪纷乱,殊不知就在此时,宫冰夜已经看到了他们的采访。 从昨天萧默程和尹亦浠的采访在网上发酵开始,宫家便加大力度在背后运作,加上宋齐佳的帮助,终于将宫冰夜保释出来。 宋齐佳办好手续,准备接宫冰夜回家时,刚好在警局的电视上看到这场现场直播的记者发布会。 宫冰夜停住脚步,盯着电视中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然后慢慢的将视线聚焦在那个眉目含笑,满脸幸福的女人身上,好像不认识一般。 宋齐佳发现他的异样,看好戏似的帮忙解释:“萧默程和尹亦浠办的发布会,对外宣布订婚的消息,现在网上对此事的讨论热情很大呢。” “谁说的?” 宫冰夜压抑着怒火,而后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谁说他们要订婚!” 宋齐佳见他又要发火,想起上次的经历,连忙小声辩解:“又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呀,你没看到吗?” 偷瞄宫冰夜一眼,她又忍不住添油加醋道:“我说了你别生气,人家刚度假回来,感情发展迅猛很正常,而且你瞧,亦浠看起来多开心,一点也不像为难的样子。” 宫冰夜静静听着宋齐佳的话,面上没表现,心中却有些动摇。 自他被拘留以来,尹亦浠从未探望过他一次,现在又急着和萧默程宣布婚讯,试问尹亦浠自己想做或不想做的事,谁能逼她吗? 难道真如魏咏秋和宋齐佳所言,尹亦浠见他落魄了,所以转而投向萧默程的怀抱? 不,不可能,就算尹亦浠真的不要他了,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绝不是攀炎附势。 “好了学长,公司的事务还等着你去主持,别再为她难过的,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是吗?”宋齐佳趁机安慰道。 可惜宫冰夜压根没理会她,只是一心思考着尹亦浠这种行为的原因。 恰在此时,警员拿着两封信追出来,递到宫冰夜手上:“不好意思宫先生,这是尹小姐过来时留给你的,结果两次都碰上我出警,就给忘了。” 尹亦浠共留下两封信,第一封是在宫冰夜被拘留的第二天,宋齐佳抢在前面用完了探视时间,第二封则是前天来做笔录的时候,她写信告诉宫冰夜,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两封信,寥寥几行字,却仿似旭日当头,清风拂过,令宫冰夜的心瞬间感到安宁。 尹亦浠说一定会救他,可她无钱无势有什么办法救他,除非求萧默程相助。 而今天的记者发布会,应该就是萧默程的“计策”,借帮助尹亦浠,实现自己的阴谋。 宫冰夜想通了其中关节,立刻赶去发布会现场,想阻止尹亦浠用心良苦却落入他人圈套的行为。宋齐佳见此不甘心,便也忿忿的与他同往。 然而两人到达时,发布会已经结束了,尹亦浠萧默程以及全部记者都退场,只余下几个工作人员打扫场地。 宫冰夜懊恼的站在会场外,满脸自责和焦急。 他这幅模样落在宋齐佳眼中,便是十足的讽刺。 “尹亦浠做什么你都相信她。”宋齐佳苦笑着自语道。 这段时间尹亦浠日日和萧默程鬼混在一起,去警局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呢?她每天都要去探望,连魏咏秋都比不上她。包括现在宫冰夜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也是她的功劳,可宫冰夜感谢过她一句,关心过她一次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而尹亦浠哪怕做了错事,也能得到宫冰夜的谅解和信任?! 然而当她声音颤抖的向宫冰夜要答案时,只得到了冰冷的五个字。 “因为我爱她。” 因为爱,所以无条件的信任、体谅、关心、思念,因为爱,所以相互理解,心意相通。 宋齐佳突然冷笑起来,不自觉的摇头道:“我对你也是这样的,可你为什么不回报我呢?我到底比她差在哪里!” “我不爱你。” “可我爱你啊!”宋齐佳双目通红,分辨不出气愤和悲伤哪个更多:“我为你忍辱负重,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也不要你负责,因为你不喜欢,连腹中的孩子都要打掉。我做了这么多,难道就不配得到你的一丝丝怜悯吗?!” “齐佳……”宫冰夜隐忍着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宋齐佳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而他能给的,她根本不屑要。 “是我错了,早知如此,就不该交付真心。”宋齐佳疲惫的笑笑,转过身时,含泪的眼眸中泛起凌厉的光。 第三百八十四章 孩子生下来吧 回村庄的路上,突然接到宫冰夜的电话,尹亦浠不安的朝萧默程看去,见他毫无反应,便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冰夜,你……你离开警局了?”被拘留时不能与外界联系,所以尹亦浠很轻易的猜出他已经被释放。 时隔多日,终于又听到尹亦浠的声音,可宫冰夜顾不得高兴,而是沉声质问道:“你和萧默程在发布会上说的话,怎么回事?” 尹亦浠再次看向萧默程,萧默程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她心想两人间的约定早晚要向宫冰夜解释,现在宫冰夜安全了,她说出来也没关系。 于是她解释道:“对不起冰夜,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还有宫氏。” 魏咏秋每次探视都会提公司的事,宫冰夜自然清楚前几日的宫氏有多么艰难,可是让尹亦浠一个女人承受这些,他自责又愧疚,宁可将一切重担都抗在自己肩头。 他抹了把脸,努力压抑情绪:“不说那些了,你在哪里,我们先见个面。” “我在……” 转头望了眼车窗外的高速路,尹亦浠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干脆挂断电话。 宫冰夜还有许多麻烦要解决,比如为自己洗清嫌疑,比如管理出现混乱的宫氏,眼下让他知道睿睿和福儿被人绑架,只会分他的心。 退一步说,就算他只知道她在调查证人的事,或许都会跟过来保护她。 尹亦浠下定决心不给他添麻烦,所以接下来他所有电话都被她拒接,还发了短信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去,让他不要再找。 再次赶回村庄,只有苏苗昕一个人在等待。 尹亦浠和萧默程见状不免疑惑:“郭禹堂呢,你们没在一起?” 苏苗昕正在往背包里塞水和面包,看他们回来了,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快点快点,你们也装点吃的喝的,正好跟我一起出发。” “出发?”萧默程皱眉:“去哪里?” 苏苗昕抬起手臂蹭去额头的汗珠,然后朝屋子外指了指,顺着她的视线,尹亦浠只看到云雾中起伏的山峦,一时间更加不解:“上山做什么?” 苏苗昕坐下歇了口气,这才细细的告诉他二人前两天自己和郭禹堂在那个神秘山洞里发现有人生活过的事。 “……我们怀疑绑匪转移了地点,继续朝山里面走,果然又发现了他随手扔的食品袋。可是据给我们带路的村民说,再往里走就是危险区了,山路崎岖,登山经验充足的人都可能出事,我们不能单独过去。” 想起进村后便没有见到的郭禹堂,尹亦浠顿时惊慌起来:“那郭禹堂他……” “放心吧,他是和救援队一起去的。” 为救两个孩子,他们下山后便联系了救援队,郭禹堂跟随救援队找人,苏苗昕留下给尹亦浠报信。 得知郭禹堂处境安全,尹亦浠却无法轻松,而是又担心起孩子们。 “他们真的被带进了山,可那里那么危险,他们会不会出事?还有他们吃什么,绑匪是下山给他们买饭吗?!” 睿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福儿体质又弱,担惊受怕的在山里困了这么多天,成年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何况孩子? 不止尹亦浠,苏苗昕也有这种忧虑,可当务之急是救出孩子,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拍拍尹亦浠的手背,轻声安抚:“说不定郭禹堂他们已经找到孩子了,我们这就跟着新到的救援队上山,同他们会合。” 尹亦浠连忙点头,随后三人便跟在救援队的队伍中进山。 另一边,a市。 联系不上尹亦浠之后,宫冰夜便派韩远调查尹亦浠的去向,得知她和萧默程一同前往村庄后,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猜测。 他被拘留期间宋齐佳就曾冤枉尹亦浠和萧默程在村庄度假,现在两人又在记者发布会后立刻赶了过去,莫非,陷害他的人就藏身在那里? 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尹亦浠怪异的行事。 “备车,我们也过去看看。”宫冰夜命令道。 韩远应下,正要出去准备,宫冰夜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见来电人是魏咏秋,宫冰夜原想拒接,可又怕与公司有关,只得忍着不耐接听。 魏咏秋张口便指责道:“你怎么回事,齐佳这些日子到处为你求情,几乎跑断了腿,你就这么对她吗?!” 以为宋齐佳回去后向魏咏秋告状,宫冰夜沉下脸,声音冷淡:“我没对她做什么。” “还敢狡辩?!”魏咏秋猛地提高声音:“齐佳差点小产你知不知道!” 小产? 宫冰夜一怔,想到宋齐佳方才的激动情绪,又回忆起医生说过的她身体虚弱胎像不稳,终于忍不住生出歉疚。 “她……还好吗?”宫冰夜缓和语气,询问道。 魏咏秋冷哼一声:“你不会自己过来看吗,反正孩子是你的,你看着办吧!”然后不给宫冰夜开口的机会,直接摔上电话。 宋齐佳怀着自己的孩子,又被自己气得险些小产,宫冰夜即便牵挂着尹亦浠,此时也碍于责任,不得不去医院探望。 他叫住还没离开的韩远,疲惫的叹了口气:“你去亦浠那里帮忙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立刻向我汇报。” “……是,我明白。” 韩远颔首应下,出门后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暗想这位宋小姐比之前的顾凝然更懂得拉拢宫总的心,夫人又是只会默默付出的人,恐怕要吃亏啊。 医院里。 宋母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好像马上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似的,哭声哀切。 宋父也红了眼睛,恼怒的说:“以后不许再去见宫冰夜,这孩子他不要,我宋家养着!” 闻言,宋齐佳吸吸鼻子,也抽泣起来。 宋母连忙教训丈夫:“在小佳面前乱说什么?!她才刚脱离危险,又要把她气病吗!”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病房的氛围无比哀切,站在旁边的魏咏秋和宫泓对视一眼,皆面色尴尬。 宋齐佳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房门,见宫冰夜进来了,立刻装出副安慰家人的样子,哽咽着说:“爸爸妈妈,你们别为我担心了,反正也是要做流产的……” “什么流产?这孩子是宋家的血脉,必须生下来!”宋父以为这是女儿最后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当然不同意她流产。 宋母也是同样的意见,哪怕孩子生下后没父亲,宋家被外界耻笑,她也都认了。 说到伤感处,母女俩又抱头痛哭起来。 魏咏秋觉得没面子,用力给宫冰夜使眼色,让他想办法解决。 可宫冰夜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愿要这个孩子,又不能剥夺宋齐佳做母亲的权利,他一方面想保证自己和尹亦浠的感情纯粹干净,一方面又不愿做出违背道德的事…… 挣扎许久,他终于自责又无奈的作出决定:“孩子……生下来吧。” 此言一出,整间病房的人都看向他,其中最欣喜的当属宋齐佳和魏咏秋二人。 同意让宋齐佳生孩子,不就代表他接受了这个孩子,并连带着接受了宋齐佳吗?! 魏咏秋满意的点点头,笑意根本掩饰不住,也无需再掩饰:“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大丈夫敢作敢当,再说齐佳这么好的女孩,能嫁进宫家,是宫家的福气。” 宋齐佳害羞的低下头,正为计谋得逞而惊喜,可惜还没等她谦虚一下,宫冰夜接下来的话已经令她的美梦彻底破碎。 宫冰夜看着宋父,一字一句道:“孩子出生前后以及将来的生活费用全部由宫家支付,我的遗嘱中也会加上他的名字,但是孩子不能生活在宫家,也不能随我姓‘宫’。” 也就是说他除了出钱之外,这孩子与他完全无关。 宋齐佳哪怕明知自己是假怀孕,但听到宫冰夜如此绝情的话语,也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不爱她,连与他血脉相承的孩子都不要,只因那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宫冰夜,你未免也……太狠了。”她紧紧攥着床单,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 宫冰夜甚至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魏咏秋气得直咬牙,怕宋家人被惹怒,连忙解释:“小夜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时糊涂,你们放心,我肯定说服他……” 见她又要做出保证,宫泓抬手阻拦。 经历过这许多事,自己儿子的个性宫泓算是看明白了,以往他们对宋家保证一个都没实现,此刻再开出空头支票,只会令宫家的声誉再次受辱。 宋父见状冷笑,厉声道:“你们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姓宫的人!” 宫泓和魏咏秋被赶走,宋父的态度立马放软,坐在床边劝宋齐佳:“好孩子,爸爸知道你不甘心,但没必要为了那种人伤害自己。答应爸爸,放弃宫冰夜好吗?” 为了女儿,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宫家的敌对面,可惜的是宋齐佳并不领情。 “我付出过,得不到回报,决不罢休!”宋齐佳面容阴鸷,咬紧牙关恶狠狠的发誓。 第三百八十五章 藏身之处 秋季的晚风清冷萧瑟,混合着周围草木颓败的气息,令走在崎岖山路上的每个人都深感疲惫。 救援队的人员负重前行,一部分在前面开路,一部分断后,尹亦浠三人被保护在中间,可除去萧默程尚能坚持外,连体力极佳的苏苗昕的步伐都开始踉跄,与他们相比,尹亦浠自然更是精疲力竭。 为了寻找孩子,她不允许自己退缩,在萧默程的搀扶下始终咬牙坚持。但即使意志再坚定,体力也总有耗尽的时候,当队伍行进到一处空间狭窄的石壁边,她脚下踩到了松动的石块,身体瞬间失去支撑,猛地朝侧方的斜坡栽去—— 事发突然,萧默程没有拉住她,却下意识的随着她滚落下去,并在中途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救援队见此情形,连忙组织人手救援,利用攀岩绳下到斜坡底部,总算将伤痕累累的两个人救上来。 随行的医护人员为两人检查伤势,除去尹亦浠扭到脚踝外,其余都是些外伤。 尹亦浠最怕耽误行程,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心想她的凶险经历肯定吓到了苏苗昕,便想安慰几句,可目光在人群中浏览了一圈,竟发现了一件惊恐的事情。 苏苗昕不见了! 没人知道苏苗昕的去向,也没人知道她是何时消失的,刚才众人组织营救时场面乱成一团,苏苗昕可能迷路走丢了,也有可能……如她一般失足跌落坡底。 郭禹堂和先前一队救援人员已经进入大山深处,眼下苏苗昕失踪,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把她找到,于是一行人便兵分三路,一路下坡底搜寻,一路返回去寻找,另一路继续向前。 然而一直找到深夜,三路人马都没有发现苏苗昕的踪影。 此时,苏苗昕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方才众人都在营救尹亦浠和萧默程,她虽然紧张却也怕给救援人员添麻烦,于是自动退到队末,谁知正专心的观察斜坡情况时,脑后突然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脑后可能被棍棒一类的东西袭击了,她想伸手揉揉,却发现两只手都被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了起来。 刚醒来时她以为眼睛没适应阳光,此刻才意识到眼睛上蒙着一块布。 对四周的环境毫无所觉,鼻端只嗅到更重的水汽味,身体也比昏迷前更冷,所以她据此猜测,现在应该是在夜里。 “有人吗?” 她大着胆子,试探的问了一句,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说是尖叫,嗓音却透着沙哑,有气无力的样子像个病重的人,紧接着,另一道强壮镇定的声音响起:“别怕,哥哥在这里。刚才坏人又捉了个人进来,是那个人在说话。” 睿睿?! 居然会在这里听到睿睿的声音,苏苗昕不可置信,连忙提高声音问了句:“是睿睿吗!” 对面很快传来惊喜的声音:“是我!你是……苏阿姨?!” “真的是你,福儿呢?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寻找了多日的孩子就在身边,苏苗昕激动之余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睿睿简洁的一一作答。 首先苏苗昕听到的那声尖叫就是福儿发出来的,只不过福儿从她被抓来之前就开始发热,现在已经烧得神志不清,根本无法与她对话。 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睿睿也不知道,因为他和福儿也被蒙住了眼睛,只不过看守的人将他们扔在了一起,他才能感觉到福儿的身体情况。 “看守的人?”苏苗昕不解:“难道他不是绑架你们的人?” 睿睿摇头,意识到苏苗昕看不见,又开口解释:“我听到过他给别人打电话汇报我和福儿的情况,而且每次转移地点,都有人提前在电话里命令他。” 睿睿心细如发,观察入微,所以他的分析无须怀疑。苏苗昕闻言,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出了一个逃跑的方法,可还没来得及与睿睿商议,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两人连忙噤声,耳朵纷纷支起来,细听那人的动静。 “吃饭了!”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好像给猪狗投食一般,苏苗昕刚要开口说话, 嘴里已经被强制性的塞了块面包。 “你是刚来的,不用吃太多。”男人敷衍的喂了她两口干面包,就抬步继续朝里面走,从他的行走速度来看,睿睿和她的距离至少在五米以上。 通过嗅觉和寒冷的感觉,她认为自己还在山上,但周围没有风,场地又如此开阔,难道这又是一处山洞? 正暗自琢磨着,忽听到男人从自己面前路过,好像即将要离开,她赶紧开口道:“那个女孩生病了,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你送去她医院行吗?” 话音落下后大概沉寂了半分钟,然后响起男人惊讶又冷漠的声音:“我疯了吗?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男人嗤笑一声,按原路离开。 “喂!你还是人吗,你会遭报应的!以后你的孩子也被人绑架,也……” 苏苗昕怒气冲冲的骂了半天,见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猜测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便压低声音对睿睿道:“你弄出点动静,我过来找你。” 睿睿立刻会意,脚尖开始规律的在地面轻点。 两人间的距离比苏苗昕预测的更远一些,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挪过去,只感觉自己屁股火辣辣的痛,心想幸好为了登山方便穿了条牛仔裤,不然非磨出两个洞不可。 看守的人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苏苗昕不敢耽误时间,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背过身帮睿睿解开手腕的束缚。 睿睿获得自由,连忙摘下眼罩替福儿松了绑,而后又要去解苏苗昕脚上的绳子。 “不用,解开手上的就行。” 苏苗昕双手重获自由,解开眼睛上的黑布,然后连滚带爬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匆忙打量四周,确认这是一个内部幽长环境黑暗的山洞后,她又重新将黑布蒙在眼睛上,并让睿睿把她的手缠回之前的样子,只在最后留一个活结握在她手里。 “苏阿姨,你这样太危险了。”睿睿看出她的打算,担忧的劝道。 苏苗昕抬抬手,低声道:“你们个子矮,趁夜色逃出去不一定会被发现。快点躲在洞口旁边,我叫那个人进来之后 ,一定要静悄悄的走,知道吗?” 想顺利逃走,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睿睿明白,他此时的犹豫只会令苏苗昕的努力功亏一篑,更会将福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只得狠下心背起福儿,到洞口旁的阴暗处躲避。 苏苗昕凝神细听,确定他们躲好了,扯着嗓子叫嚷道:“我要喝水!大哥你能不能送点水进来,我渴啦!!” 一连喊了几声,看守的男人才阴沉着脸出现,他完全没察觉到从洞口偷偷溜走的矮小身影,径直来到苏苗昕面前,厉声道:“喊什么喊,臭婊+子,想喊人来救你?!” 心脏在胸腔中咚咚乱跳,全身都紧张的接近瘫软,苏苗昕吞了口口水,硬撑着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她知道山洞漆黑,男人根本看不到她“讨好”的笑。 “大……大哥,商量个事,我保证不说出你的藏身之处,你把我放了行吗?”她声线颤抖的求饶。 男人恼怒的骂:“你他妈把我当傻子!”然后一巴掌挥过来,打偏了,苏苗昕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只蚊子在飞。 “不是不是,大哥你看啊,你想绑的人是那俩孩子,我跟他们没多大交情,没必要为了他们丢掉性命啊。” 苏苗昕忍住痛,拿出读书时在话剧社表演的派头,声情并茂道:“我就想留住一条命,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忙了这么多天,肯定也没机会发泄,不如……我来帮你。” 充满暗示性的话说完后,她无声的干呕,为自己的演技恶心。 男人却因她的娇声软语产生了松动,如她所料,这几天男人都守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女人,连只母狗都没见过,早憋得满身火气。 而且刚才扛她回来时,男人掌心摸到一片温软,现在想来,还觉得意犹未尽。 “美食”自愿送到眼前,凡是男人都不会拒绝。 他这样想着,双手已经朝苏苗昕伸了过来,苏苗昕向后一缩,嗔怪道:“我脚还绑着呢!” 绑住双脚,有些事自然就做不了,男人动作一顿,到底还是欲念占了上风,暗想反正这女人的手还绑着,量她也无法反抗,便飞快的把她脚上的绳子解开,而后迫不及待的欺身上去。 苏苗昕讥讽的勾了下唇,掌心一松,手腕间的绳子瞬间滑落,然后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右腿一曲,膝盖狠狠朝男人的腰腹部撞去—— “啊!!!” 男人凄厉的嘶吼在山洞中回荡,目光凶狠的想来抓苏苗昕,却因疼痛无法动作。 苏苗昕报复的在他头上狠踹一脚,而后踉踉跄跄的跑出山洞。 第三百八十六章 风筝 出了山洞,眼前立刻出现一轮清冷的圆月,那样近的距离,仿佛悬于头顶上空的明灯。 她按照先前约好的计划,朝左手边一路飞奔,路过一片草丛时,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响动。 “睿睿?” “苏阿姨!” 逃出生天后,三人终于相遇,苏苗昕只仓促的说了声“此地不宜久留”,便把福儿从睿睿背上抱到自己怀里,然后让睿睿拉紧自己的衣摆,一同朝前方走去。 苏苗昕不大会辨别方向,而且四周都是山石丛林,就算她认出方向,也不知道朝哪边走能遇到救援,只得依靠直觉。 怀里的福儿高烧未退,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她灼热的体温,苏苗昕内心焦急,可经历几天的搜寻再加上刚刚和那男人斗智斗勇,她已经筋疲力尽。 睿睿跟在身边虽然一声不吭,但她知道他也在忍耐,甚至比她更痛苦。因为睿睿再沉稳懂事,终究还是个孩子,身心的双重压力没将他压垮,已经是个奇迹。 两人的步伐越来越慢,就在苏苗昕手脚发软,准备提议停下来歇歇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高呼。 是个男人的声音,她第一反应以为看守的人追上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但出于谨慎,还是拉着睿睿躲在旁边的几颗大树后,屏息等待那人走近。 “苏苗昕?是我,快出来吧!” 郭禹堂,他来了! 从郭禹堂随救援队进山到现在,两人分离的时间不过一昼夜,可苏苗昕竟感觉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被砸晕绑架时都没哭,此刻却无可抑制的红了眼眶。 “郭禹堂…… 她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然后直起身,信任的将手放进他掌心。 直至此时,苏苗昕和两个孩子终于全部获救,而后几人又与不远处的救援队汇合,终于离开了这座充满神秘与恐怖的深山。 福儿高烧,睿睿受到惊吓,苏苗昕脑后被砸出一个大包,回到镇上后三人都被送进医院,尹亦浠则寸步不离的守在病房里。 一切尘埃落定,到了翌日清晨,仿佛连朝阳都焕发出别样的生气。而受宫冰夜所托的韩远,也在这时赶到。 见他出现在面前,尹亦浠起先很惊讶,不过随即又明白过来。 当时她挂断了宫冰夜电话,宫冰夜出于担心肯定会调查她的去向,找到这里并不奇怪,只是……宫冰夜为什么没有亲自来?她原以为他得知她的行动后,会不顾一切的赶来保护。 当然,这些疑惑她不会问韩远。 倒是韩远发现她脸颊和手臂上有伤、走路也不利落,就开始了一连串的追问。 她受不住他唠叨,只得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听说诬陷案件的头目绑架了睿睿和福儿,几人历尽艰险才救出两个孩子,韩远目瞪口呆,立刻就要把情况汇报给宫冰夜。 察觉他的意图,尹亦浠连忙阻拦:“他现在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吧?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没必要再分他的心了。” 尹亦浠以为宫冰夜是因为公司事忙才脱不开身来这里,韩远见她处处为宫冰夜着想,心中有些不忍。 他跟随宫冰夜多年,可以说见证了两人的分分合合,与苏苗昕等人一样,盼望着他们能够修成正果。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感情之路总是坎坷,五年前的顾凝然终于自作自受,可眼下又跑出个宋齐佳。 他了解自家老总面冷心热,是个重感情的人,正因如此,才怕宫冰夜又委屈了尹亦浠,然后等到失去后再开始懊悔。 尹亦浠见他久久不答话,以为他不肯答应,便承诺道:“如果以后宫冰夜怪罪你,就让他来找我。” 韩远抿抿唇,他倒不是怕宫冰夜怪罪,而是自从成为宫冰夜助理的那天起,他从未“知情不报”过。 反复思量许久,他才在尹亦浠期待的目光中,艰难的点了下头。 —— 众人休整了两日,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准备返回a市。 离开前恰好孙奇醒了过来,虽然村长和他的dna比对结果显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村长仍愿意将他当成亲生儿子照顾。 如此,众人又了却了一桩心事,与村长和孙奇告别后一同离开。 福儿刚退烧,尹亦浠怕她着凉始终紧紧护着她,见她无暇照顾睿睿,苏苗昕和郭禹堂便自觉带睿睿上了郭禹堂开来的车。 而在尹亦浠面前,却并排停了两台车。 韩远面带警告的看了萧默程一眼,抢先开口道:“夫……尹小姐,我送你们回去吧,这是宫总交代的。” 萧默程靠在车头前始终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尹亦浠也的确如他所料,拒绝了韩远的好意,主动朝他走来。 没办法,谁让他们刚对外界宣布了感情,若此时尹亦浠乘坐宫冰夜助理的汽车被记者拍到,想必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宫冰夜眼下虽被释放了,但案件调查清楚前他的处境都不安全,为此,尹亦浠只能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车上,想到萧默程方才胜券在握的神情,尹亦浠总觉得心里别扭,可又找不到理由责怪人家什么。可以想象,若她真的提起,萧默程一定会以“我是出于大局考虑”为由,将她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自讨苦吃的癖好,但也因此对萧默程抱有一些微词。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每次她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萧默程的帮助,然后欠他一份无法偿还的人情。明明每次的事件都不是萧默程的责任,可最终他都是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个人。 这究竟是她小人之心想多了,还是其中的确有玄机呢? 她想了整整一路,可到家时都没有想出答案,本来就心乱如麻,偏还在小区门外看到了那群阴魂不散的记者,顿时更加烦闷。 小区大门被记者堵住,萧默程只好停车,转头看向尹亦浠,正想嘱咐些什么,却见尹亦浠已经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萧默程连忙跟上,挡在她和记者中间。 记者们又开始无休止的提问,聒噪的仿佛苍蝇一般,萧默程看出尹亦浠神色间的不耐,便也沉了脸,寒声警告道:“愿意让你们知道的时候,发布会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再纠缠不清,今后我不会再发布有关萧氏的任何消息!” 此言一出,嘈杂的场面终于安静些许,但仍有几个记者不死心,追问萧默程和尹亦浠的感情近况,以及两人订婚的具体时间。 “到时我自会作出声明。”萧默程再一次肯定了两人将会订婚,察觉尹亦浠面带责怪的盯着自己,他紧接着沉声道:“好了,你们立刻离开,不许再打扰亦浠的生活,否则我会报警处理。” 萧默程满脸严肃,并真的掏出手机,见状记者们终于害怕了,窃窃私语片刻便相继离去。 “亦浠你听我……” 等记者都走光了,萧默程想对尹亦浠解释刚才的话,却见尹亦浠再次不发一言的背对他离开,步伐有些快,好像很排斥与他接触。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种种表现,心中浮现出“过犹不及”四个字。 或许他逼得太紧,令尹亦浠产生了抵抗情绪,看来他这几天要先收敛一些,反正外界都知道了他和尹亦浠的“情侣”关系,眼下尹亦浠就像一只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那根线都握在他手里。 将当前的局势分析清楚,萧默程满意的笑笑,转身回到车上。 他的车刚驶离小区,苏苗昕和睿睿便被郭禹堂送了回来,郭禹堂公司里有事,所以没上楼。 苏苗昕独自带睿睿回家,见到尹亦浠后,立刻拉着她询问:“我刚听说你和萧默程开发布会了,宣布什么恋爱和订婚的消息,怎么回事啊?!” 前几日苏苗昕困在村子里,手机时常没信号,又忙于寻找两个孩子,所以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方才回来的路上无聊翻了翻手机,才看到这个爆炸性新闻。 尹亦浠实在累得很,根本没力气解释,可又不愿意她和萧默程的关系再被人误会,便淡淡说了句:“假的。” 苏苗昕早料到是这样,没觉得惊讶,只是奇怪的问她原因。 “为了宫冰夜。”尹亦浠瘫坐到沙发上,一手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解释:“我和宫冰夜没有过多牵扯,为他作证才会更可信。” “所以你就‘舍生取义’,便宜了萧默程那小子?”苏苗昕摇摇头,为尹亦浠竖起大拇指。 她本以为独身生活了五年,尹亦浠就算对宫冰夜的感情丝毫未减,也总该学会了自保,可没想到,只要遇到和宫冰夜有关的事,她仍会像曾经那般奋不顾身。 “那你对宫冰夜解释了吗?”若宫冰夜不知内情,那她不就白白付出了吗? 尹亦浠垂下眼睫,叹息道:“解释过,但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 “你这个傻子……” 苏苗昕正准备大骂尹亦浠,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再委曲求全 说曹操曹操就到,宫冰夜居然来了。 苏苗昕站在两人中间,见宫冰夜情意绵绵的盯着尹亦浠,尹亦浠委屈巴巴的看着宫冰夜,明白自己做了电灯泡,连忙识趣的拉着另外两个小灯泡回房。 她们走后,客厅里陷入变成一片寂静。 宫冰夜久久不语,尹亦浠见状只好松开紧咬的下唇,低声问:“要……坐下谈吗?” 这段日子他们几乎没见过面,可外界的形势却风起云涌,尹亦浠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事想问自己,所以准备慢慢讲给他听 。 并排坐到沙发上,尹亦浠给他添了杯茶,从他被带进警局那天说起。 得知他被拘留的消息,她消沉了一天,甚至病急乱投医找郭禹堂帮忙,隔天按捺不住想去探望他,却被宋齐佳抢先。 她当时留下一封信后失望离开,途中被记者围堵,便帮他做了澄清。谁知那些记者和媒体为了制造热度,居然避重就轻,在两人的关系上大做文章,以至于她帮了倒忙。 魏咏秋听闻此事,找来家里骂她,怕吓到孩子,她便让苏苗昕带两个孩子出去走走。 “没想到,这是我做的第二个错误决定。苗苗下楼遇见了查到证人消息来告知我的郭禹堂,为了节约时间,他们把睿睿和福儿带去了村庄,结果……”尹亦浠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敢回忆。 “结果什么?”宫冰夜刚才进门时看到了睿睿和福儿,两个孩子都很好,可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竟能让尹亦浠再次提起时都心有余悸? 尹亦浠歉疚的看着他,艰难道:“孩子们被绑架了……” 宫冰夜闻言震惊不已,大概半分钟后才将这个信息完全消化,继而问道:“你们这几天没有出现,就是在找孩子?” 尹亦浠点点头,疲惫的叹息道:“你被释放的当天我赶回村庄,那时搜救队和郭禹堂已经进山,我们作为第二批进去,一夜时间总算找到了他们。” 说着,她朝卧室的方向看去:“这还多亏苗苗机敏,才打伤看守的人逃出来。” 宫冰夜心疼的凝视她,半晌,才忍耐着说出一句:“……辛苦你了。” 自由被限制,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每天宋齐佳探视时都只会哭诉对他的担忧,以及自己的孕期反应有多严重,偶尔到来的魏咏秋则从始至终都在咒骂尹亦浠。 他难得的产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原以为自己肩上的担子是最重的,此刻他才明白,尹亦浠独自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少。 “对不起。”他抬手将尹亦浠揽进怀里,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说话时气息洒在她额头,垂眸便能看到她不老实的碎发不停颤动。 怀中是柔软的身体,鼻端是清淡的香气,宫冰夜总算舒了口气,仿佛从地狱深渊回到了人间。 只要他是自由之身,便能将尹亦浠和孩子们牢牢护在羽翼下,之前的事情,再不会发生。 两人静静相拥,不约而同的从对方身上寻找安全感,过了许久,宫冰夜才不情愿的打破这温馨气氛。 “你方才说的证人是谁,找到了吗?” 他深知案件一天没调查清楚,他就一天不得安稳,必须彻底把事情结束,生活才能重归平静。 尹亦浠理解他的顾虑,如实答道:“说来也巧,他就是村长的儿子,也是大闹萧氏的黑衣人头目。若能抓到他,就真相大白了。” “还没抓到?”宫冰夜皱皱眉,一副嫌弃警方办事能力的表情。 “其实这也不怪警察……”尹亦浠弱弱的开口解释。 当时郭禹堂和苏苗昕走的仓促,谁也没想到联系警方,后来孩子被绑架,安全起见,大家更不敢报警。最后还是郭禹堂二人在山洞中发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认为歹徒藏身之处仍在山里,无计可施之下才找去了救援队帮忙。 “后来救援队去到苗苗被绑的山洞,看守的人正准备跑路,被抓了个正着,现在他被移动到警局,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找到村长的儿子了。” 尹亦浠安抚般在宫冰夜的手臂上轻拍几下,仰起头笑笑:“别担心,你肯定能重获清白的。” 说起“清白”,宫冰夜忽然神情严肃的看向她:“你好像一直都相信我,为什么?” 连魏咏秋第一次去探视他时,都认真的问他是否做过那件事,宋齐佳嘴上没提,但心中肯定也有怀疑。三人成虎,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即便头脑再清醒都可能被误导,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唯独尹亦浠,从头至尾都在为他解释澄清,却没向他求证过。 尹亦浠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皱起眉头道:“那样的事你根本不可能做,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面对宫冰夜的感情时,尹亦浠总是自卑,所以会不由自主的猜测他是否爱自己,是否足够爱。 而涉及到人品时,她知道宫冰夜虽手腕强硬,也会用商场中的阴谋伎俩,但本性正直高傲,且智商极高,所以大闹萧氏引火烧身的戏码,他绝不屑于去做。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宫冰夜得知后却心头柔软,忍不住更用力的抱住她。 “轻点儿,喘不过气了。” 尹亦浠红着脸推他,忽然又想起件重要的事,连忙与他拉开距离,不自在的理了理头发,尴尬道:“我……我要向你道歉,就是我和萧默程的那些绯闻,我们没有……” “不用说了。”宫冰夜大度的摇摇头,再次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温声说:“你解释过这件事,我相信你。”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的承诺:“而且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做这种委曲求全的事。”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尹亦浠悄悄呼出一口气,双手环抱住宫冰夜的腰,头埋进他胸口,藏起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一晚,苏苗昕留了下来陪尹亦浠睡主卧,宫冰夜不肯走,只得委屈大长腿睡客厅。 苏苗昕原以为他会有抵触情绪,嫌弃自己没眼力见,谁知宫冰夜什么都没说,甚至在第二天清晨早早起来,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苏苗昕起床上厕所,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后看见桌子上的各式早餐,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宫少爷,你中彩票了?”她围着桌子走一圈,伸出五根手指:“咱就五个人,撑死也吃不完啊!” 宫冰夜摆好餐具,半开玩笑的说:“犒劳你的。” “我?”苏苗昕指指自己,根本不相信,撇嘴道:“得了吧,想对小浠献殷勤就献呗,还不敢承认呢?” “没骗你,这是感谢你救出睿睿和福儿的。早晨时间紧,改天请你吃大餐。”宫冰夜耐心的做出解释,还百年难得一见的对苏苗昕和煦的笑了笑。 放在往常,苏苗昕肯定要大吼一声自己踩了狗屎运,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宫冰夜的“大礼”,可这一次,她却有些底气不足。 她低下头,不安的摆弄手指,满脸惭愧:“俩孩子是我弄丢的,小浠没跟你说吗?” 说完,她下意识缩起肩膀,硬着头皮准备挨骂,谁知宫冰夜竟把责任揽了过去。 “此事的源头在我身上,你和禹堂是为了帮我,睿睿福儿被绑架谁都预料不到,无须自责。” 苏苗昕在心里默默的“哇”了一声,惊异的盯着宫冰夜打量,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事发后尹亦浠也用相同的理由劝过她,她不觉得奇怪,可是换成宫冰夜,她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宫冰夜何其自负,从前就算做错了事,都不可能放下面子给人道歉,现在居然还学会体谅别人了! 苏苗昕咧咧嘴,心想过去五年果然不是白熬的,小浠总算把宫大少爷调教的招人喜欢了一点。 早餐后,苏苗昕接到苏崇星的电话离开,宫冰夜和尹亦浠送两个孩子上学。 幼儿园的上课时间比小学晚半个小时,所以汽车先开到睿睿的小学外。 原本心情很好的一天,谁知刚下车便遇到了冤家。 上次争执时把尹亦浠推到的男孩父亲来送孩子上学,发现尹亦浠后又凑过来挑衅。 “好久没见尹小姐了,怎么,终于敢出来见人了?”男孩父亲鄙夷的上下打量她,故作叹息:“唉,自己私生活不干净就算了,居然还连累孩子都不能上学,真是枉为人母。” 看着男人小人得志的模样,尹亦浠只觉得无话可说,而且这次他没欺负睿睿,她也就不打算计较。 正要牵着睿睿绕开,宫冰夜却在这时抱着福儿走近,男人的话,他听到了大部分。 刚才宫冰夜在路边停车,男人没看见他,此时就像耗子见了猫一般,气势登时弱了下去。 宫冰夜根本不屑和这个人争执,斜睨着他道:“你人生很苍白,只能通过奚落别人来获得满足感?” “我……” “最好别让我听到你恶心的声音。”宫冰夜瞥了眼面前的贵族小学,冷声警告:“不想让你儿子滚出这里,你就滚远点!” 第三百八十八章 嫌疑人落网 曾经在尹亦浠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男人,被宫冰夜随口警告一句,便吓得拉着儿子灰溜溜逃走,对此,尹亦浠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送完孩子,回家的路上宫冰夜接到警局电话,称案件的证人已经找到,请他立刻去警局一趟。 尹亦浠坐在副驾驶,听到了部分内容,见宫冰夜挂断电话,连忙询问道:“村长儿子被抓住了吗?” 汽车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转弯,宫冰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路况,然后点头道:“看守山洞的犯人招供,警方根据他给出的线索找到了证人的藏身地。”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尹亦浠“哦”了一声,疑惑道:“那怎么现在才联系我们?” 警察抓人后要先审问,然后才会联系相关人员,可即便这样,也不至于耽误这么久。 “听说嫌疑人拘捕,被警方打中一条腿。” “还开枪了?!”尹亦浠只听村长说过他儿子顽劣成性,可没想到竟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警察都找上门了,居然还想逃跑? 想起朴实的村长,尹亦浠心有不忍,便又追问:“那他怎么样了?” “瘸了。”宫冰夜淡淡道。 汽车在警局门口停下,两人径直走进办公楼,熟门熟路的前往队长办公室。 还未走近,尹亦浠突然停下脚步,愣愣的望着对面。 宫冰夜正在回复一封办公邮件,察觉她的异样后也停了下来,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萧默程和宋齐佳正一左一右站在办公室门口。 四人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知其他三人如何,反正尹亦浠感觉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 她无措的看向宫冰夜,却被另一道声音叫住。 “亦浠,你来的正好,警方需要我们配合指认嫌疑人,跟我走吧。”萧默程笑容温润的对尹亦浠说话,似乎对她和宫冰夜一同出现,并没有任何不满。 反观宋齐佳,则是一副吃了苍蝇的厌恶模样。 “那……我就先去了。” 尹亦浠朝宫冰夜摆摆手,然后步伐僵硬的走向萧默程,而宋齐佳也在此时朝宫冰夜走来,擦肩而过时,仿佛有无数道冷箭刺在尹亦浠身上。 “学长你昨晚去了哪里,怎么没回家呀?”进入审讯室前,这是最后落进尹亦浠耳中的声音。 宋齐佳故意用这种方式把她住在宫家的消息宣扬出去,猜到宫冰夜会怪罪,所以装出副虚弱的模样,可怜兮兮的解释:“我一直在等你吃晚餐,结果饿的胃疼,到现在还不舒服。” 上次不愉快的经历过后,宫冰夜对她的耐心几乎耗尽,此时见她在自己面前耍心机,更觉得厌恶,于是冷声道:“我住在亦浠家。” 他向来不喜欢在感情中勾心斗角,索性摊牌,在她惊愕的表情中坦白了自己与尹亦浠复合。 宋齐佳整个人如同被钉住一般,连呼吸都忘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了宫冰夜许久,才缓缓攥紧双手。 他们在一起了,复合了,而她……她居然还愚蠢的以为只要腹中有“宫家血脉”,就可以将宫冰夜牢牢拴在身边。 她真是太小看宫冰夜,也太高看自己了! 还有尹亦浠,时隔五年,和别的男人生了孽种,那贱人勾引人的本事竟一点也没有退步! 满腔的嫉妒和不甘几乎将宋齐佳逼得发狂,可她必须保持最后一丝清明,把现在的戏演下去,等到过后再加快计划的实施,彻底断绝宫冰夜和那贱人复合的一切可能! 审讯室内。 萧默程和尹亦浠指认了看守山洞的绑匪,而后警员将其押走,又将村长的儿子带了进来。 尹亦浠曾在村长家的相册中见过他,出于对村长的感恩,多嘴问了句:“你的伤怎么样?” 村长儿子被扶到椅子前,警员放手后,他立刻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冷笑着斥道:“少他妈假惺惺的装好人!” “说什么呢,老实点!”警员厉声喝止,紧接着又警告:“坐好了!” 被骂了两句,对村长儿子好来说好像不痛不痒,只见他嬉皮笑脸的对警员解释:“长官,我腿疼啊。” 而面对尹亦浠的时候,他又换上了先前的狰狞面孔。 “臭女人,你他妈认识老子吗就来指认?哼,实话告诉你,老子什么都没做过,绝不可能认罪!” 尹亦浠皱皱眉头,再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心情,沉声告诉他:“我在你家里看过照片,你和你爸一起拍的,村长他……” “少他妈提他!你个该死的婊+子,要不是你,老子能被关到这鬼地方吗?!!” 村长儿子突然受到刺激似的,扒着桌子就要冲过来,被警员按回原位后,仍凶恶的叫嚣:“等着吧,老子不会放过你们,出去以后一个个的弄死你们!” 他不是说“你”,而是“你们”,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肯定包括宫冰夜。 尹亦浠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质问他:“宫冰夜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陷害他一次不够,还想再报复他?!” 见尹亦浠终于被惹急了,村长儿子反倒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想知道原因吗?哈哈哈哈,我就不告诉你,到死你也猜不出来!” “简直是个疯子……你疯了!”尹亦浠从没见过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当下气得满脸通红,又止不住的为宫冰夜担忧。 看到她如此保护宫冰夜,萧默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村长儿子恰巧发现了,讥讽的打趣:“别吃醋了,人家心里只有宫冰夜,你对她好也没用,那就是个白眼狼。” 村长儿子对萧默程说话也是语气不善,但又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两人早就认识似的。 尹亦浠疑惑的打量萧默程,却见他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阴狠目光盯着村长儿子。 她的视线在两人间流转,越琢磨越觉得萧默程有些奇怪…… 离开审讯室,想起昨天自己对萧默程态度不好,出于礼貌,她还是道歉:“昨天我太累了,都没请你去家里坐坐,不好意思啊。” 此时的萧默程与刚才在审讯室用眼神威胁村长儿子时,俨然判若两人,他面带微笑的温声安慰道:“先是孩子被绑架,之后又被记者围堵,你会烦躁很正常。而且是我的计划招惹了那群记者,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萧默程处处站在尹亦浠的角度看待问题,明明他是仗义相助的那个人,却把责任都揽了过去。 尹亦浠有些内疚,既为了昨天对他的冷漠,也因为刚才怀疑过他。 这次事件萧氏也遭受了不少损失,而且过程中他还帮忙为宫冰夜作证,如果他是幕后黑手,完全没必要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小人之心,尹亦浠愈发自责,连忙摆摆手,让他千万别这样说。 两人刚聊完,隔壁办公室便传出脚步声,门打开后,队长亲自送宫冰夜和宋齐佳出来。 “宋小姐提供了你的通话记录,又为你做了不在场证明,再加上你的这份笔录,案件今后的调查势必会转变方向,不出意外,你和宫氏都不会再受影响。” 队长向他们说明情况,客气的请他们慢走,然后才回了办公室。 尹亦浠站在不远处始终看着这一幕,心里不是滋味。 进审讯室之前她就听说宋齐佳住在宫冰夜家里,现在看来,人家已经住进去很久了,毕竟那么多天的不在场证明都能做,肯定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 宋齐佳多厉害啊,能为他作证,能帮他托关系,连警察队长都要礼让三分,与宋齐佳相比她算什么,根本一文不值! 想起刚才为他理论,却被村长儿子一通侮辱的场景,尹亦浠心中酸涩,见他走到面前,便闷声闷气的说:“公司有点事,我坐萧总的车走,你陪宋小姐吧。” 虽然不愿承认,但萧默程向来对尹亦浠关爱有加,昨天才从村庄回来,怎么可能今天就叫她回去工作? 而且尹亦浠说话时眼睛始终没看向他,很显然是在赌气。 饶是情商为负的宫冰夜,都看出了尹亦浠吃醋,一时间好笑又满足,连忙凑过去哄道:“休息几天再工作,不然我会担心的。” 尹亦浠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心想:担心?你还是去担心身娇体弱的宋学妹吧,反正你们住一起,回家也顺路! “不敢麻烦您。”她冷淡道。 当着外人尤其是情敌的面,宫冰夜不想和尹亦浠发生争执,哪怕争执的起因是他们在意对方。 所以他心念一转,猛地俯身将尹亦浠横抱起来,动作温柔,语气却装的严肃:“不是说好了在外面给我留面子,回家再闹,听话。” “谁和你闹……快……快放我下来!” 这可是警局啊,尹亦浠脸红到了脖子根,揪着宫冰夜的衣领命令,可人家根本不理会,游润有余的颠了颠她,而后就昂首阔步的往外走。 尹亦浠挣扎不过,只得把脸深深埋进他颈窝,暗暗发誓,回去后一定要给他点苦头吃! 第三百八十九章 鬼屋 宫冰夜抱着尹亦浠打情骂俏的离开,原地只剩下黑着脸的两个人。 宋齐佳嫉妒的快发狂,无处发泄,便向萧默程挑衅,没好气道:“连生了两个孩子、风+流成性的女人都搞不定,你可真丢男人的脸!” 如果萧默程能管住尹亦浠,她何至于为了防备宫冰夜和尹亦浠接触而夜不能寐,机关算尽。 萧默程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极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亦浠再如何,都能得到许多人的爱,而宋小姐这种假惺惺的名门闺秀,似乎无人问津。” “你!”宋齐佳羞恼交加,表情变得愈发狰狞。 萧默程懒得和她纠缠,理了理西装领口,便阔步离去。 宋齐佳捏紧拳头怒视着他的背影,忿忿的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敢轻视她,萧默程如此,宫冰夜也是如此。难道她堂堂的宋家大小姐,集万千才华于一身,真的比不上和两个男人生孩子,一无是处又水性杨花的尹亦浠吗? 不,当然不会是这样! 因为尹亦浠比她更会装,比她更懂得如何勾引男人,所以才令宫冰夜等人神魂颠倒。她没有尹亦浠那种恶心的本事,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好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周之内必须让我住院!”她拨通被收买的医生电话,怒气冲冲的命令。 —— 萧默程回到家,听佣人说老爷已经在客厅等了他许久,心中有些忐忑,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萧仲珀如往常般背手站在落地窗前赏景,听到脚步声靠近,猛然转过身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响亮的一耳光。 谁都没想到萧仲珀会二话不说直接打人,正在上茶的佣人吓得飞快躲了出去,萧默程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略显震惊。 “外公……” “还有脸叫我外公?我没你这种废物外孙!”萧仲珀厉声打断他的话,呵斥道:“这几天去哪了,和尹亦浠鬼混对吧?没用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连我的计划都敢破坏,你是不是想滚出家门?!” 按照萧仲珀原本的计划,萧氏被害一案会因为找不到证人而使宫冰夜背上黑锅,媒体和大众不会在意其中是否疑点重重,他们只需要爆炸性新闻。 可其中出了一个变数,就是郭禹堂查到了黑衣人头目所在的村庄,而那头目还愚蠢的绑架了睿睿和福儿。 自得知这个消息后,萧默程便预料到案件侦破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继续为萧仲珀打掩护,倒不如“临阵倒戈”,以此换取尹亦浠的信任和感激。 他忍耐着怒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仲珀,而后面无表情的说:“下一步棋,我已经布置好。” 听完他的解释,萧仲珀虽然仍脸色不虞,好在没继续打骂,见状发出个鼻音,示意他继续说。 “宫家很快会传出一个‘喜讯’,届时宫宋两家会因此生出芥蒂,我们便可以借机将他们逐个击破。” 近五年时间,因宫冰夜和宋齐佳的“恋情”,宫宋两家结成同盟,大有霸占行业资源的趋势,而心心念念想报复他们的萧仲珀,始终寻不到机会。 若真如萧默程所言,他们两家分崩离析,那么最大的获益者无疑是萧仲珀。 闻言,萧仲珀总算勉强满意,但还是沉声威胁道:“尽快去做吧,不然尹亦浠和她的两个孩子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看出萧默程对尹亦浠的感情不只像萧默程曾经说的那么简单,于是以此威胁,在他看来,只要能为女儿报仇,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萧默程习惯于被打,被惩罚,所以刚才挨巴掌时并没有太多气愤,然而此刻,心里却被怨恨填满。 自己深爱的女人,怎能成为别人的筹码? 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与萧仲珀作对他讨不到好处,必须暂时隐忍,以图大计。所以当萧仲珀语气威胁的问他听没听到的时候,他恭顺的样子一如从前。 萧氏被害的案件告一段落,网上对此事的讨论热度也渐渐消退,尹亦浠得到萧默程的许可仍留在家中休息,恰好宫冰夜也得了浮生半日闲,两人便童心大发,跑到了游乐场约会。 被宫冰夜硬拉着坐了过山车和海盗船,听说他还要去买跳楼梯的票,尹亦浠抱住栏杆不撒手,哭唧唧的抗争:“说好了只玩旋转木马,你骗人!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在她身旁不远处,也有一对情侣正在对峙,女孩和她一样不肯再坐高空项目,可有些脸红的是女孩看起来也就高中生模样,而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宫冰夜抱起手臂看她,神情中有无奈,也透出无法掩饰的嘲笑。 尹亦浠丢了面子不服气,为自己找借口:“我天生体育就不好,最怕那种剧烈运动的项目,咱们换一个安静点的,我就不害怕了。” 安静又刺激的项目…… 宫冰夜不解:“是什么?” “鬼屋啊!!” 尹亦浠一拍手掌,兴奋的拉着宫冰夜去鬼屋前排队买票,没注意到宫冰夜略微扭曲的表情。 尹亦浠其实胆子不小,但因为不敢坐高空项目,所以上学时经常被朋友嘲笑,为了证明自己的胆量,她挖掘出鬼屋这一完全适合她的项目,再有人笑话她,便会被拉到鬼屋享受“酷刑”。 本以为这种把戏也就吓唬吓唬苏苗昕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没想到霸气外露的宫冰夜也会害怕,而尹亦浠买完票即将进入鬼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异样。 “走呀,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见宫冰夜停在后面,俊朗的五官纠结成一种别扭的姿态,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表现着抗拒,尹亦浠眨眨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喂,你不会害怕吧?” “谁……谁怕了,我只是……还……还没准备好。” 怼起人来能把对方气个半死的宫冰夜竟然也会结巴,还说自己不怕呢? 要不是周围有不少路人,尹亦浠简直要捧腹大笑,心想刚才她不敢坐海盗船,是谁嫌弃挤兑她来着,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她故意不拆穿宫冰夜,而是一本正经道:“那么请问宫先生,您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呢?” 宫冰夜抿抿唇,下颌的线条紧绷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都怪郭禹堂那个混蛋,许多年前带几个好兄弟来游乐场,非要进鬼屋瞧瞧不可,他当时的性格和现在差不多,简直自负高傲到了极点,没挨住他们的怂恿便也跟了进去。 谁知走到中途,地面突然伸出一只冰凉干瘦的手,一把扣住他脚踝。 他没有叫喊,一来习惯使然,二来则是被吓得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当时他所处的位置无论朝哪边跑都是相同的距离,终于从鬼屋逃脱时,他身上的衬衫都被冷汗湿透。 自那以后,寥寥几次来游乐场时,他都会下意识的绕着鬼屋走。 “亦浠,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吧,你不是说喜欢那个?”踌躇许久,他憋出这样一句话。 总算见到宫冰夜吃瘪的样子,几乎比看见哈雷彗星还难,尹亦浠本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可被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竟又产生了些不忍。 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但她还是把票丢进垃圾桶,退回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叹息道:“勉强答应你吧,给宫总留点面子。” 宫冰夜瞬间松了口气,飞快凑过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笑容轻快。 尹亦浠却有点不是滋味,因为牵手后她才发现他掌心已经汗湿了,想必是紧张导致的,但是看他方才的模样,若她坚持要进去,他也肯定会陪她。 他们两个人都是喜欢默默付出的性格,正因如此,彼此间缺乏沟通,才会出现种种的误会和猜忌。 希望意识到这一点后,今后她能试着改变自己吧。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美好的将来,总要有人做出改变。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到旋转木马旁,看着小朋友骑在五彩斑斓的马背上与等在外面的父母挥手打招呼,笑得肆意又灿烂,两人也不由得扬起嘴角。 趁着气氛正好,宫冰夜偏过头,温声说道:“嫁给我好不好,然后我们带睿睿和福儿来玩。” 他突然的求婚令尹亦浠呼吸一滞,紧接着羞涩的埋下了头。 “答应我吧,你想要怎样的求婚仪式和婚礼,我保证百分百做到,一定比第一次结婚更盛大风光!” 宫冰夜急切的争取,尹亦浠心中动容,但依然拒绝了他。 尹亦浠想再等一等,现在时机不好,宫家人也没有接受她,魏咏秋对她的敌意甚至更胜从前。 再者就是她和萧默程刚公布“恋情”不久,宫冰夜被释放后她立刻转变+态度,必定会引起猜忌,很有可能为宫氏带来更大的灾难。 “先订婚也不行吗?”宫冰夜神情落寞的问。 眼前他委屈的样子与吃不到冰淇淋的福儿如出一辙,尹亦浠没忍住,踮起脚在他头顶拍了拍,含笑道:“你乖,再耐心一点。” 第三百九十章 郭禹堂,你口味可真重 从游乐场出来,两人去接孩子放学,谁知一家人刚刚汇合,佣人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宫冰夜接电话时面色不耐,可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担忧和焦急。 收线后,他歉疚的对尹亦浠解释了一句,便匆忙离去。 眼睁睁看着宫冰夜驾车绝尘而去,睿睿和福儿不明所以的对视,然后问尹亦浠:“妈妈,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尹亦浠咬着下唇,心想等什么等,他这一去估计没时候回来。 “不等了,妈妈请你们吃好吃的去!” 尹亦浠一手牵一个孩子,潇洒的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推门走进甜品店,睿睿和福儿满心雀跃,毕竟这种不吃晚饭就能吃冰淇淋的待遇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两人找到喜欢的位置坐下,正要点单,福儿忽然朝旁边桌的人摆手:“郭叔叔,你也来吃冰淇淋呀!” 闻言,尹亦浠惊讶的转头看去,果然是郭禹堂。 照顾两个孩子点好冰淇淋,尹亦浠坐到郭禹堂对面,笑眯眯的问:“一个人?” 郭禹堂是出了名的朋友多,怎么也不至于自己出来吃东西,而且是这种更受女孩子青睐的甜品。尹亦浠起先以为他约了苏苗昕,所以才笑得很有深意,可见他面色凝重,又隐隐觉出不对。 “怎么了,有心事吗?”尹亦浠敛起笑容,换了种认真的语气询问。 郭禹堂蹭蹭鼻梁,故作轻松道:“嗨,没事儿,就是奉父母还有我那大哥之命,来相个亲。” 相亲?! 放在过去,尹亦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花花公子郭禹堂会有相亲的一天,可是想起这五年来他对自己的付出,她却觉得心中酸涩。 如果不是为了她,郭禹堂应该还是那个张扬的少年,被长兄保护着所以不用长大,永远肆意生活。而现在,他似乎对生命没有了当初那种热情,第一次交付的真心也遍体鳞伤。 可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进行下去,转过一个街口,或许就能遇到对的人。 尹亦浠微笑鼓励他:“你家人都认可的女孩,肯定很不错,如果能聊得来就试着交往吧,给自己一个机会。” 郭禹堂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感情这种事如何能强求? “……我会的。”他勉强撑出一个笑容,看不出开心。 尹亦浠怕继续聊下去会影响他的心情,便起身道:“我去陪孩子们了,她也快到了吧?” 提起这个,郭禹堂更觉得心情郁闷。 他和女孩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四点钟,现在已经快六点了,连女孩的影子都没看到。 “或许吧。”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他这句话说完后,女孩终于姗姗来迟,手上拎着不少购物袋,看样子刚从商场血拼完。 按照以往的性格他肯定要发飙,但想想还是算了,即便不喜欢对方,也没必要撕破脸让家里人为难。 “你好。”他站起身迎接,主动伸出手去。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已足够客气,谁知女孩竟沉着脸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怪罪道:“不帮忙拎东西就算了,还握手,我哪有工夫啊?再说你也太老土了吧,人家西方都吻面礼好吗?” 看着她那张被化妆品淹没的蛇精脸,郭禹堂强压下恶心,冷淡道:“不握就算了,坐吧。” “诶你这人……你有没有素质啊!” 女孩不高兴,却还是顺从的坐到他对面,心想早听说宫家二少爷性格差,不过这张脸还是很帅气的,像昨天看的那场电影里的男主角。 女孩子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即使郭禹堂对她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和不耐,她仍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强行聊下去。 刚为北欧的哪种咖啡更稀有作完争论,女孩转头打量起这间甜品店,似乎意犹未尽,又想找点东西挑剔。 果不其然,随即她就皱着眉抱怨:“初次见面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装修和装饰品都这么低级,还有咖啡和冰淇淋,一点也不纯正。” 郭禹堂淡淡瞥她一眼:“看来国内不适合你,回北欧去吧。” 女孩娇嗔的“哼” 了声:“你当我愿意回来整天吸雾霾,还不是为了相亲吗?我的资本摆在这里,根本不愁嫁,可我爸妈着急啊。” “资本?”郭禹堂强忍着没把口中的冰水喷出去,嘴角抽了抽。 女孩翻了个白眼,继续道:“算了,我们还是明说吧,家人都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你怎么想?” 她既然问出这种话,很显然是对郭禹堂有好感,愿意与他交往,可郭禹堂对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讨厌,走在街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没想法。”郭禹堂百无聊赖的靠到椅背上,挑眉道:“希望我们今后能各走各的路,连朋友都不要做。” “你……你居然……” 女孩从未受过这种侮辱,明明气得身体发抖,却又好像被激起斗志一般,威胁郭禹堂不怕被家人责骂吗。 郭禹堂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任她吵闹。 最后女孩实在没办法,便把郭禹锡搬了出来:“好,我这就打电话给你大哥,看他会帮谁!” 郭禹锡自然是偏心郭禹堂的,但是碍于女孩的家世、对女士的尊重,外加对郭禹堂婚事的急切,若女孩真把郭禹锡找来,等待郭禹堂的只会是一顿臭骂。 见状,郭禹堂连忙坐直,在女孩得意的神情中解释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能和你在一起。”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反观郭禹堂则无辜的眨着眼睛,好像自己当众打她的脸只是出于无奈而已。 “你喜欢谁!”女孩气急败坏的质问。 郭禹堂朝旁边看了一眼,含笑道:“一个处处都你好的人,连名字都比你好听,她叫尹亦浠。” 郭禹堂追求尹亦浠多年,却始终没堂堂正正表白过,此时借着女孩追问的机会,他终于完成了心愿。 虽然明知道结果,仍觉得轻松。 最近因萧氏的案件,尹亦浠成了名人,女孩自然认得她,在郭禹堂的指引下也发现了尹亦浠就坐在自己旁边,甚至还带着两个孩子。 早听闻尹亦浠此人私生活混乱,这下更是眼见为实,女孩嗤笑一声,讥讽道:“难怪不喜欢我,原来这才是你的菜。呵呵,勾引有妇之夫,最后连孩子父亲都不知道是谁,郭禹堂,你口味可真重!” “说什么呢!”郭禹堂拍案而起,沉声骂道:“嘴巴脏就滚回家,这里没人是你妈,没人惯着你!” 他本是借机表白,却没想到会让尹亦浠间接受伤害,一时间满心愧疚,若不是看在对方是女人,他早一拳头打过去了。 女孩何时挨过这样的骂,登时红了眼眶,一边放狠话一边拎着东西跑了出去。 两张餐桌距离近,尹亦浠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见状虽然尴尬,却还是主动帮郭禹堂解围。 “我没关系,你那样骂人家……还是追过去看看吧,就算没缘分,也该道个歉。” “她那种矫情的小姐脾气,我不收拾,以后也有人教训。”郭禹堂没有追人的意思,而是重新坐下来,难为情的给尹亦浠道歉。 尹亦浠看了眼座位里面的孩子们,见他们只顾着吃东西,对刚才的事没什么反应,浅笑着摇摇头:“网上骂我的人更多,听得多了就习惯了,不用在意。” 怕郭禹堂自责,她紧接着调侃道:“倒是你,遇到这种事只会拿我做挡箭牌。” 话刚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因为方才郭禹堂分明是出自真心,若两人都装傻也就过去了,可她现在挑明…… 不出她所料,郭禹堂闻言果然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像她一样为了缓解尴尬找话题。 “对了,老宫怎么没陪你们一起,还在工作?” 尹亦浠心情还未平复,下意识答:“他去医院陪宋齐佳了。”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陷入更深的尴尬中,两人都自觉失言,剩下的时间里牢牢闭紧嘴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此时,令他们冷场的宫冰夜,正在医院里挨骂。 这次骂他的不是魏咏秋或宋家人,而是宋齐佳的主治医生。 “……她这次又差点小产,而且据当前的检查结果看,若胎儿保不住,大人很可能也有生命危险!”医生义正言辞的教育:“你既然是孩子父亲,就该照顾好她们母子才对,怎么能一次次影响孕妇情绪?!” 宋齐佳怀孕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究竟身体情况有多差,小产竟会引起大人有生命危险? 宫冰夜对医学知识虽不精通,却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于是打断医生的呵斥,反问道:“她和孩子患有什么疾病,为什么会造成这种情况?” “疾……疾病?” 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 在宫冰夜来之前和宋齐佳商量的时候,宋齐佳只告诉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至于具体病情,两人还没来得及商量。 第三百九十一章 撮合 宫冰夜直直盯着医生,气势逼人,如此一来医生更加紧张,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汗。 见他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宫冰夜蹙起眉,沉声质问:“刚才说的那么热闹,她得了什么病,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那个我……”医生心急的想解释,可被宫冰夜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注视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以往的专业知识。 就在这时,病房里传来宋齐佳虚弱的声音。 “学长,是你吗?” 闻声, 宫冰夜冷冷的瞥了医生一眼,终于放过他,转身进门。 “醒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宫冰夜径直走到病床边,脸上的神色不耐:“这里的医生不怎么样,我联系宫氏投资的私人医院,你转到那里去。” 宋齐佳心里一惊。 她假怀孕的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者宫氏投资的医院,里面的医务人员肯定惟宫冰夜是从,到时她再想收买医生也难上加难。 “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而且和医生也熟悉了。”她连忙拒绝,然后仓促的转移话题:“做完手术后我身体一直不好,住在哪里都没分别,会对我和孩子产生影响的人……其实只有你。” 她目光热切的注视着宫冰夜,宫冰夜则别过脸,装作观察输液管的样子。 “学长,我从没想过逼迫或者要求你什么,可这个孩子是你同意留下的,你可以不接受我,至少该让孩子感受到温暖。”宋齐佳吸吸鼻子,声音带上哭腔,无助又委屈:“我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不论大人间发生了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宫冰夜明白宋齐佳的意思。 而且上次在医院,他当着宋家人的面说不会认这个孩子,的确有些冷血。他明知自己犯错了,明知宋齐佳和孩子需要的不是金钱补偿,却还自私的想用金钱了结这一切,现在想来,他仍能感受到深深的罪恶感。 “我会照顾你们。”几不可闻的叹息后,他这样说道。 宋齐佳低垂着头抹眼泪,听到这话,嘴角缓缓上扬…… 宫冰夜答应会照顾宋齐佳,当晚便留在医院看护,夜里见宋齐佳睡着了,才忍不住给尹亦浠打去电话。 尹亦浠有心事,也还没睡,却体贴的没问他在哪里,聊天时一切如常。 “明天我去找你,咱们再去游乐场好吗?”他靠在窗边,声音中透出甜蜜。 尹亦浠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去鬼屋玩?” 宫冰夜气得直瞪眼,最后还是弱弱的说:“……除了鬼屋。” 尹亦浠被逗笑,宫冰夜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一时间气氛愉悦,仿佛宫冰夜下午突然离开的事并没有发生。 两人默默地笑了一会儿,尹亦浠才语气正经的继续道:“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明天我就要恢复工作了。” 重新回萧氏上班,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和萧默程相处? 宫冰夜闻言不满,却也明白没资格阻止她,板着脸考虑片刻,留下句话,然后抢先收了线。 “我去你家。” 这句话之后,病房里响起一阵有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令人绝望的关门声。 宋齐佳缓缓睁开眼,坠在中空的圆月恰好照映在她的瞳孔上,散发出阴冷决绝的光芒。 又是尹亦浠。 她费了大力气才把宫冰夜找回来,尹亦浠的一通电话便又把人勾走,呵,深更半夜电话调情还不够,非要见面吗?见面后他们会做什么,以那个贱人的手段,他们肯定…… 宋齐佳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她的当务之急是完成自己的计划,嫁给宫冰夜,绝不能自乱阵脚,给尹亦浠那贱人可乘之机!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要让尹亦浠趴在她脚下痛哭,哀求她的原谅! 尹亦浠家。 两个孩子早已睡熟,宫冰夜和尹亦浠好像特务接头一般,用手语比划几句,而后纷纷躲进卧室。 尹亦浠关门的工夫,便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压低声音道:“别闹,孩子们都睡了。” “知道。”宫冰夜凑到她耳边,故意暧昧的说:“我又不做什么,不会吵醒他们。” 这话的暗示性太强烈,尹亦浠羞的脸颊发烫,下意识挖苦他:“那倒是,宫总大忙人,哪有时间呢?” “吃醋了?” 听出她还在为下午的事心存芥蒂,宫冰夜抱小孩似的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摇来摇去的道歉轻哄。 尹亦浠嘴硬,不肯承认,反而故作无所谓的说:“我最讨厌吃酸的东西,谁让我吃,我就再也不理他。”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可话音未落,却感觉到背后的身体明显一僵。 而后,宫冰夜用一种似乎在竭力控制情绪的语气,闷声说道:“别离开我,你不高兴可以对我发脾气,动手也没关系,但是不许再提离开。” 过去那五年,对他来说简直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此时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又怎么可能再想品尝那种无望的滋味。 尹亦浠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连忙点头答应,然后转移话题,说起了下午遇到郭禹堂的事。 听说郭禹堂被家里逼着相亲,宫冰夜沉默片刻,忽然说:“郭禹堂和苏苗昕很般配。” 尹亦浠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旁观者都看得出他二人的感情变化,唯独他们自己看不清,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苏苗昕她…… “苗苗还没从阿生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考虑恋爱。”尹亦浠语气低落。 宫冰夜亲昵的捏捏她耳垂,随口道:“若郭禹堂陪苏苗昕一起走出来,或许会更好。” 郭禹堂和苏苗昕对彼此都产生了感情,只是尚不自知,而且中间有一个死去的阿生,就像一道透明的高墙般将他们分隔在两端。如果他们能正视这一点,并相互陪伴着走过人生最艰难的阶段,自然能够修成正果。 尹亦浠双眸亮晶晶的,为宫冰夜的想法心动,忍不住提议:“那我们试着撮合他们怎么样?” 当初她和宫冰夜互相坦诚心意,还多亏了苏苗昕和郭禹堂两个神助攻,现在调换了位置,他们也该做出点努力才是。 宫冰夜垂眸打量她,一脸的不赞同,眼中却盛着掩不去的笑意:“和我在一起,还想着别人,找打?” 尹亦浠仰起脸凑到他面前,有恃无恐:“你敢?” 宫冰夜还真的不敢,但闷声吃亏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挑了挑眉,一口“咬”在尹亦浠柔软的脸颊上。 尹亦浠“呀”的惊叫起来,然后两人便吵吵闹闹的滚作一团。 此时已经深夜,世界仿佛被一口巨大无比的梵钟罩住,连风声都渐渐停止。 城市的街道流淌着冷清的氛围,一片干枯的叶从树枝上掉落,宣告着夏季的尾声连带着最后一丝闷热彻底褪去,秋季正式降临。 往日热闹的酒吧门口,只有一个女人扶着墙壁呕吐,她仅仅站在那里也身形踉跄,明显喝醉了酒。 这时候,酒吧里出来几个男人,高声喧闹的一行人都身着华贵,等在不远处的一台台豪车开过来,迎接这群时常玩到深夜的富二代。 原本毫无交集,可一个满面红光的男人路过女人后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的退了回来,看清女人的容貌后立刻兴奋的招呼朋友:“快过来看看,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吗,喝醉了好像,哈哈哈。” 一群人陆陆续续的围过来,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盯着苏苗昕打量,还不忘指指点点。 “听说上次谁家的少爷跟她相亲,结果回去后被气了个半死,不过……” 男人摸摸下巴,咂嘴道:“这张小脸长得真不错,要是脾气好点,我就勉强收了她了。”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反正她都这样了,你要喜欢就带走玩玩,兄弟们保证不跟你抢!” 许是酒精上头控制不住欲+望,许是被人怂恿怕丢了面子,男人竟真的朝苏苗昕伸出手,在她肩膀上揉捏起来。 苏苗昕的确喝醉了,但还保留着一丝意识,感觉到自己被人侵犯,立刻挣扎着反抗。 “滚……滚开!”她甩开男人的手,怒气冲冲的瞪过去,可惜眼中雾蒙蒙的一片,根本毫无力度。 男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开,领头的男人动作愈发大胆,竟作势要将她拉进怀里。 她头晕脑胀的想躲避,可身体压根不听使唤,正想喊人救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拿开你的脏手!” 众人同时转过头,只见郭禹堂大步走近,抬手将苏苗昕拉到自己身边,盯着眼前的一群人满脸愤怒。 郭禹堂是a市富二代圈子里的名人,虽然近几年不像从前那样玩乐,但名声仍在。 众人面面相觑,场面沉寂片刻,有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郭禹堂面色阴沉,冷声道:“她是苏家小姐,你们色迷了心窍敢动她,不想家里的那点祖产受牵连,赶紧给我滚!”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六月飞雪 解决了那群没眼色的富二代,郭禹堂扶着苏苗昕犯起难来。 苏苗昕独居,但她现在醉的人事不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自己扔在家里。而且郭禹锡已经挑明喜欢苏苗昕,他作为弟弟,与醉酒的苏苗昕独处一夜显然不合适。 无奈之时,恰好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家酒店,郭禹堂稍作考虑,决定开两间相邻的客房,方便照顾苏苗昕,又能避嫌。 可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巧的事,当他费心劳力的把苏苗昕扶进酒店,竟看到苏崇星带着个年轻女人随后进来,四人在前台相遇,看清苏苗昕的状态后,苏崇星一贯冷淡的脸瞬间阴沉了十倍。 他身边的女人也捂着嘴巴惊讶道:“小昕怎么一身酒气,这是喝了多少呀?” 郭禹堂顿时觉得百口莫辩,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那个,你们别误会啊,我们在街上偶遇的,我也不知……” “还敢狡辩?”苏崇星目光不善的打量郭禹堂,沉声道:“小昕没有酗酒的习惯,若非你有意灌醉,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郭禹堂委屈的直皱眉头,心想苏崇星幸好没做警察,不然世界上该多出多少冤假错案呐? 他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没受到褒奖就算了,居然还被冤枉成嫌疑人,要不是看在苏崇星是苏苗昕堂哥的份上,他非要…… 还没偷偷放完狠话,见苏崇星的脸色又严厉了几分,他赶紧摇摇怀里的苏苗昕,焦急道:“苏大小姐,你快醒醒吧,跟你表哥解释清楚,要不然外面就下雪了!” “有冤情才六月飞雪,可惜六月早过去了,你也没被冤枉,而是被我抓住现形!”苏崇星冷哼一声,朝旁边的女人转了下头:“把小昕交给她,你,跟我来。” 这是……这是要关进小黑屋审问吗? 郭禹堂欲哭无泪,把苏苗昕交给女人之前又叫了她好几遍,可惜苏苗昕醉的厉害,早已会周公去了。 翌日。 宿醉头痛,苏苗昕醒来时长长的呻+吟一声,随即,房间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呼噜声来回应她。 苏苗昕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摔下去,看清打呼噜的人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崇星见状,矜持的抬脚踹在郭禹堂腿上,沉声命令:“安静。” “这什么情况?”苏苗昕四下张望,总觉得自己睡一觉的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瞅瞅苏崇星,又看向床边的女人,声音僵硬:“堂哥,堂嫂,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等堂嫂余思月开口,苏崇星已抢先道:“我教训无耻之徒,月月照顾你。” 苏苗昕掏掏耳朵,心想堂哥在说天书吗,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那我怎么在这儿?” “无耻之徒拐来的。”苏崇星没好气,瞪着她的眼睛中也满是怪罪。 余思月拉拉他衣角,使眼色让他态度好点,别吓到苏苗昕。 见苏崇星在余思月面前像只温顺的小羊羔似的,苏苗昕嘴角抽了抽,又指向椅子上很可能就是“无耻之徒”的那个人。 “他又为什么在这里?” 提起这个,刚被余思月哄好的苏崇星再次被惹怒,沉声质问:“你自己不知道吗,还好意思问我?!” 苏崇星突然提高声音,熟睡的郭禹堂被惊醒,连周围情况都没看,下意识的重复起昨天说了无数遍的话。 “真不是我灌醉她的,我应酬出来看见她被人欺负,把人赶走以后送她来酒店休息……我无辜又冤枉,不信你看吧,外面马上就下雪了!” 郭禹堂像个复读机似的重复这几句话,苏苗昕听得目瞪口呆,也大致明白了苏崇星把他称为“无耻之徒”的原因。 “我昨天喝醉了,有点记不清事,但是堂哥……”苏苗昕颇为同情的望着郭禹堂:“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他绑起来吧?” 郭禹堂此时终于清醒了,身体被床单绑住动不了,便用愤然的表情抗议。 苏崇星嫌弃的瞧了郭禹堂一眼,淡淡道:“昨晚的事说不清,就让他一直留在这吧。” 被绑了一宿,只能在椅子上睡觉,郭禹堂现在腰酸背疼,颈椎都快断了,见苏崇星大有继续耗下去的意思,连忙哀怨的对苏苗昕道:“大小姐,你快把昨晚的情况告诉你堂哥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昨天……这个我……我得好好想想……” 苏苗昕喝醉酒就容易断片,满脸歉意的笑了笑,抿着唇认真回忆起来。 郭禹堂救她还有送她来酒店的事,她实在没有一点印象,不过好像确实有人欺负她来着,当时周围全是猥琐的笑声,应该是一群人。 她记起了最关键的地方,事情终于真相大白,被松绑的郭禹堂知道自己占理,便耀武扬威的问苏崇星:“怎么样,错怪我了吧?唉,幸好我这人大度,就不跟你计较了。” 郭苏两家的合作陷入僵局,不论从个人关系的角度,还是为公司考虑,郭禹堂都不敢为难苏崇星,只是占个嘴上便宜罢了。 然而这么点小小的要求,苏崇星都没让他如愿。 “你有什么资格计较?身为小昕的男友居然让她醉醺醺的被人调戏,看样子该由我来计较一下,你这个男友是否合格。” 苏崇星一向维护苏苗昕,所以哪怕昨夜的事冤枉了郭禹堂,他也要追究郭禹堂照顾不力的责任。 苏苗昕闻言立刻急了,跺着脚道:“说了多少次我们没关系,你怎么就不信呢!” 苏崇星轻飘飘的扫她一眼,显然不信:“行了,知道你想维护他,但……” “我干嘛维护他,他又不是我男朋友?!”苏苗昕清楚苏崇星的霸道性格,见说不动他,只好向余思月求助。 一面是老公,一面是堂妹,余思月也很为难,便拉着苏苗昕的手安抚:“小昕你别急,先跟堂嫂说实话,这位郭先生到底是不是你男友?” “诶呀,说了一百遍了,真的不是啊啊啊!” 苏苗昕羞恼交加,忍不住发起脾气来。苏崇星见状连忙将余思月护到身边,皱眉警告:“不许胡闹!你欺骗家里就算了,对堂哥也说谎吗?” 此时的苏苗昕并不明白,正因为对郭禹堂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才会如此在意别人对他们的看法。 她潜意识里认为,喜欢上郭禹堂等同于背叛阿生,同时也背叛了郭禹堂深爱的尹亦浠,所以这种感情还来不及破土而出,就被她掩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为了让堂哥彻底死心,她情急之下竟高声道:“我未婚夫死了,已经死了!!” 霎时间,苏崇星和余思月被震在原地,连郭禹堂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心疼。 “苏苗昕……”他想劝她冷静,被她打断。 “你先走吧,昨天的事对不起,以后找机会再向你道歉。” 苏苗昕飞快说完这句话,然后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哽咽。 郭禹堂翕了翕唇,觉得这一刻比刚刚度过的一整夜更要煎熬,他甚至想,如果能够让苏苗昕免于承受被撕裂伤疤的痛苦,那么他承认了两人的恋情,又能如何? 可惜,做过的决定如覆水难收,现在苏崇星已经不期待他的答案了,反而按照苏苗昕的意思把他请出去。 站在房间外,他久久没有动作,听着里面的啜泣声还有苏崇星和余思月的安慰声,心脏仿佛被撕裂一般,所有的担忧和心疼汹涌而出。 与内心强烈的情绪相比,他只能静静的站在外人的位置上,孤独又可悲。 —— 尹亦浠重回公司,经历过先前的种种,再次坐到办公室里竟恍若隔世。 好在巨大的工作量并没有给她多愁善感的时间,和薛侗完成交接后,她便抱着一摞文件跑上跑下的忙碌起来。 然而与同事接触的过程中,她发现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比如曾经喜欢找她聊八卦的前台小姑娘,现在看到她再没有了笑脸;为了在萧默程面前露脸而巴结她的财务部副部长,在接过她递去的文件时连头都没抬,还轻蔑的哼了一声;还有面前的这位企划部助理,晾她在旁边十几分钟,还不肯放下手里的化妆品…… 当助理放下粉饼,又从提包里挑出只眼线笔时,尹亦浠看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提醒:“这份资料总裁下午要过目,我们尽量加快速度,可以吗?” 尹亦浠待人接物一向客气有礼,若换成薛侗,早已将助理骂的狗血淋头。 可有句话叫“人善被人欺”,再加上现在公司里的人对尹亦浠都颇有微词,所以助理便有了底气与她对抗。 眼线笔朝桌上一摔,助理阴阳怪气道:“催什么催啊,没看见我忙着呢?再说萧总对你那么好,文件晚交一会儿他又不会骂你。” 尹亦浠能进萧氏,的确依靠了萧默程的关系,但她自问对得起这份工作,于是反驳道:“按时完成工作是我的职责,也是公司守则,如果你忘记了,可以去公司网站上看。”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冷血怪物 尹亦浠和助理发生争执,同办公室的人很快围了过来,非但没有询问事情真相,帮忙劝架,反而纷纷指责起尹亦浠来。 连一位在萧氏工作多年、曾经尹亦浠还向他请教过问题的老职员,都面带奚落的说:“小叶脾气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们一起共事的人都没和她吵过,怎么到你这里就闹成这样?” 他口中的小叶,就是企划部助理。 公司元老开口了,其他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一时间,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尹亦浠倒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本就不愿与人吵架,眼下又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就在她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仍听到职员们在背后议论她和宫冰夜关系不浅,也正是因为这样,萧氏才遭受了无妄之灾。 毫无根据的猜测在人们口中传递,逐渐演变成“真相”,成为他们枯燥生活的调剂。 越是平庸的人,便越是想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他们要找到一个被所有人排挤的对象,然后把她踩到脚下,来彰显他们卓越的能力,以及不畏强权的高尚。 这就是人性,可笑又可悲。 然而哪怕尹亦浠明白这一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的她,也根本无法反抗。 当天下午,午休刚刚结束,助理小叶突然带着企划部部长闯进总裁秘书办公室,直指尹亦浠偷窃企划案。 对面办公室的薛侗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尹亦浠被小叶控制在座位上,企划部长到处翻找,最后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份企划案,“啪”的扔在桌上。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部长气冲冲的质问。 尹亦浠被他们的突然袭击闹得满头雾水,茫然道:“我……我狡辩什么?小叶让我把文件转交给萧总,但是萧总有事出去了, 所以……” “还胡说八道!” 部长打断尹亦浠的话,见薛侗站在旁边,便拉过他道:“薛助理,你来评评这个理,我们部门刚完成的企划案,等同于商业机密啊,却出现在她一个小秘书的抽屉里,是不是有问题!” “小叶说这就是一份普通文件,我真的不知道……”尹亦浠解释不清,连忙向一旁正在看好戏的小叶求助,请她说出真相。 小叶满脸无辜,嫌弃的嗔怪道:“你偷东西干嘛连累我,我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看着小叶的反应,尹亦浠顿时明白,原来她又被人算计了。 她缓缓松开拉着小叶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目光扫视过站在对面的两个人,忽然弯起唇冷笑:“你们可真无聊,因为上午那点小口角,就来陷害我吗?” 小叶把文件交给她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现在小叶否认,她也就百口莫辩,与其傻乎乎的解释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还不如把话说开,至于信或不信,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薛侗追随萧默程多年,眼光毒辣,而且对尹亦浠的人品有所了解,今天的事究竟真相如何,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只是尹亦浠无法自证清白,他也不好表现得太偏心,只得做起和事佬,让双方都先冷静一些,等萧总回来后定夺。 都知道萧默程对尹亦浠照顾有加,小叶特地挑萧默程不在的时间发难,就是怕他袒护尹亦浠,闻言自然不乐意。 企划部长与小叶的意见一致,要求薛侗立刻给出解决办法。 办公室里正吵吵闹闹,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喝:“不用萧默程,我来解决!” 几人转过头去,只见萧仲珀背着手走进来,面容严肃,虽然年迈但一双鹰隽般的眼眸比青年人更为锐利,自知理亏的小叶甚至不敢与他对视,连忙垂下了头。 企划部长对“企划案丢失”的事本就有所怀疑,纵容小叶也是因为瞧不上尹亦浠,可眼下比薛侗城府深得多的萧仲珀也来了,他自知瞒不过,差点就要把小叶推出去挡枪。 谁知他还未等开口,萧仲珀已厉声命令尹亦浠:“向企划部的同事道歉,并手写一封道歉信张贴到公司门前。你的通讯设备马上交由公司检查,若有泄露行为,立即开除!” 萧仲珀此言,无异于断定了尹亦浠的偷窃行径,尹亦浠自然不肯就范。 “您是萧董事长对吗?” 曾经亲眼目睹过萧仲珀打骂萧默程,又听萧默程倾诉过阴暗的童年,尹亦浠对萧仲珀本就没有好感,此时见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惩处自己,更是满心不忿。 于是她为自己据理力争道:“若您不经过调查就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我一定会找律师,哪怕今后不再做这个行业,我也绝不受人冤枉,承受骂名!” 她说的没错,萧仲珀就是不想调查,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事实,只想借此机会除掉她。 俗话说红颜祸水,男人动了情,同时也就有了软肋。他看出萧默程对尹亦浠的感情不一般,早想动手处理,今天撞上这一幕正合他意。 不过没想到的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尹亦浠居然敢当面顶撞,如此一来,她便更不能留下了。 一个女人若只是柔弱无能,顶多给男人添些麻烦罢了,可要是外柔内刚,则会引来无尽的麻烦。萧默程要报仇,必须心无旁骛,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身边,势必会扰乱他的心神。 萧仲珀冷哼一声,目光阴沉的盯着她:“好,我决定正式调查此事,那么在事情查清前,你暂时停职吧!” 停职?! 尹亦浠不是傻子,看得出萧仲珀对她的敌意,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我不同意,我分明是被冤枉的,过错不该由我承担。而且我是萧总的秘书,萧总没发话,谁也无权下这种命令!” “萧默程是我外孙,公司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别说区区一个秘书,就算卸任他这个总裁,也是我一句话的事!”萧仲珀沉声呵斥,而后招手叫来薛侗:“叫保安上来,尹秘书不想要面子,成全她!” “董事长,这……”薛侗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萧仲珀,又怕萧默程怪罪。 萧仲珀冷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薛侗一僵,连忙鞠躬应下,并给尹亦浠使眼色,借走近她的机会低声劝告她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和董事长硬碰硬,一切等萧总回来再说。 迫于萧仲珀的威慑力,尹亦浠只得先离开公司,薛侗送她出门后连忙给萧默程报信。 萧默程去谈合作,已经在回程的路上,闻讯立刻加速,风驰电掣的朝公司赶。 可是当他路过公司前的一个街口时,却看见尹亦浠正和宫冰夜在街角相拥。尹亦浠似乎在哭,匆匆而过的瞬间,那副伤情的面孔清晰的印刻进他脑海中。 双手攥紧方向盘,原本紧张和担心的情绪瞬间被愤怒取代。 他气尹亦浠为什么不等他回来,为什么在遇到麻烦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他,更气萧仲珀居然把手伸到了公司里,趁他不在的时候刁难尹亦浠! 怒气冲冲的回到公司,在办公室找到萧仲珀,他强压着火气问:“外公,您把尹亦浠赶走了?” 萧仲珀正在翻看文件,闻言甩手把文件夹扔到他身上,厉声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见到外公不问候,反而拉着一张脸,这是谁教给你的!” 以往萧默程从未顶撞过萧仲珀,在萧仲珀发脾气时更是谨慎小心,但此时此刻,想到方才尹亦浠靠在宫冰夜怀中的样子,他再也无法隐忍。 “您不和我商量就开除尹亦浠,已经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布局很久,万一功亏……” “呵,少来这套。” 萧仲珀冷眼打量他,目光轻蔑又讽刺:“你只是想得到尹亦浠而已。” 萧默程闻言一怔,不可否认,他想把尹亦浠留在身边是事实,但不论是为母报仇,还是为了让尹亦浠的心彻底属于自己,他都必须与宫冰夜斗到底。 他不是一个会完全沉浸在感情中的人,经过萧仲珀的多年栽培和言传身教,他早已变成半个冷血的怪物。所以在追求尹亦浠的同时,他的计划也一天都不曾停止。 “我已经想到办法,能让尹亦浠主动提出报复宫家,到那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手。只要我有尹亦浠这个筹码,宫家的花边新闻就会不断,股市那边我也做好了准备,只等到时一举击垮宫家。” 萧默程话音落下,萧仲珀久久没有开口,而是眯着眼睛观察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真假。 最终,萧仲珀还是心动了。 “既如此,我再信你最后一次。”萧仲珀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萧默程眼前:“记住,你只剩下这一次机会了,若再失败,外公便会亲自出手。” “小程啊,外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萧仲珀淡淡威胁。 “是。”萧默程低下头,语气坚定。 第三百九十四章 我养你啊 街口,宫冰夜使劲浑身解数,总算哄得尹亦浠不再落泪。 看着尹亦浠哭红的眼睛,他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人欺负,别在萧氏做了,好吗?” 尹亦浠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哽咽:“我不工作,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自然会养他们。” “那我呢,喝西北风?”尹亦浠玩笑道。 宫冰夜怪罪的点点她额头,理所当然道“我养你啊,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尹亦浠起先还是笑着的,听到他这句话后,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什么叫他养她,难道又回到五年前那样吗?她像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只为他一个人歌舞? 不会了,他现在有未婚妻,她充其量只是个前妻,得不到宫家的许可,她连名分都没有。若自力更生也就罢了,被他养着,那和包+养有什么分别? 他不能给她应有的东西,难道连她最后一丝尊严都要剥夺吗? 尹亦浠本就心情不好,眼下越想越气,干脆气冲冲的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恼怒的骂了句:“自私!” 不知为什么又惹到她了,宫冰夜一脸茫然,但还是立刻追上去,驴唇不对马嘴的道歉。 这一追不要紧,在他终于明白尹亦浠生气的原因后,竟厚脸皮的搬进了尹亦浠的家,还美其名曰让尹亦浠养他。 尹亦浠起先勉强冷着脸,被他用这种耍无赖的方式追求,很快便败下阵来,两人黏在一起甜蜜了几日,期间宋齐佳不停打电话搅扰,但宫冰夜始终没理会。 这天,趁着俩孩子上学的工夫,他二人又跑出来逛街,本来有说有笑的很高兴,谁知却遇上了尹亦浠之前的大学同学。 尹亦浠虽是本市人,但大学时为了锻炼交际能力也选择了住校,这位同学便是她和苏苗昕的舍友。 她和苏苗昕家境不错,关系又好,女同学们羡慕的有之,嫉妒的也有之,而这位同学属于后者。 读书时比不过尹亦浠,后来尹亦浠嫁进宫家,两人间差距更大,简直天壤之别,而五年前尹亦浠离婚的消息以及最近网络上的种种新闻,却让女同学找到了平衡感。 远远发现了在甜品店门前等待的尹亦浠,女同学立刻拉着自己的土豪老公走过去,故作熟稔的打招呼:“呀,亦浠,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还记得我吗?” 尹亦浠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拘谨,好在工作几年,这种情况已经得到改善。 她客气的对两人笑笑,主动伸出手:“记得,你好。” 女同学与她握手,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问:“你手上可真素,连手镯都不戴吗?” 说着,她拉起衣袖,晃了晃手腕上的玉石手镯:“这是婆婆送我的见面礼,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戴首饰,可实在推脱不了呢!” “额……很漂亮。”尹亦浠配合的夸赞。 女同学还不满足,一边抚摸着钻戒,一边“好奇”的眨着眼睛问道:“听说你和宫家继承人离婚了,诶?他不至于这么狠吧,什么都没分给你,让你净身出户了?” 这种专爱打听别人隐私,以别人的苦难为乐的人尹亦浠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惊讶,甚至隐隐有些无聊。 她敷衍的点点头,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谁知女同学还没炫耀够,又介绍起自己的老公。 什么公司的总经理,职位不高但权力比总裁还大,a市地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老婆好,每周都要给她买新衣服和首饰,每月给她一张银行卡,随便刷…… 尹亦浠听得头昏脑涨,无聊的想找个借口告辞,可宫冰夜还在里面买冰淇淋。 正想着,宫冰夜恰好从店里走出来,看到他的一瞬间,女同学和她的土豪老公都惊呆了。 宫冰夜不以为然,递给了尹亦浠一支抹茶味的冰淇淋,自己留下一支草莓味,而后才好像刚发现对面两个人似的,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土豪见状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凑到宫冰夜面前大献殷勤,尹亦浠看的牙酸,心想刚才对她明明是爱答不理的。 而且一个五大三粗手戴金表满身名牌logo的男人,对着另一个身着运动装还举着支冰淇淋的男人点头哈腰的示好,那场面实在太过诡异。 尹亦浠忍不住发笑,稍稍别过脸去,却还是被女同学发现了。 女同学以为尹亦浠在笑话自己,心里气不过,便阴阳怪气的说:“不是都离婚了吗,看样子你们关系还不错啊。亦浠这就是你不对了,结婚时不通知我,复婚也不说一声?” 复婚一事算是宫冰夜和尹亦浠之间不大不小的隔阂,此时被一个不相熟的人提起,宫冰夜锋利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 “瞎说什么,宫先生的私事是你能多言的吗!”土豪还算有眼力,连忙把女同学拽到身后训斥。 女同学下不来台,硬着头皮顶嘴:“网上到处都是这些新闻,别人都能说,我怎么就不能?” “你……”土豪瞪圆了眼睛,作势要扬起右手。 宫冰夜轻哼一声,抢先问:“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告诉你,因为我不爱听,所以你就不能说。” “凭什么,这也太不讲理了吧?”女同学忍不住叫嚣。 宫冰夜点头:“很可惜,这个社会不讲道理,只讲究身份和地位。而且这一点,小姐你应该体会最深。” 既讽刺女同学趋炎附势,又用自己的势力压迫她,宫冰夜简直“坏”到极点,尹亦浠略显尴尬,在女同学被土豪数落着离开后,无奈的劝道:“宫大少爷,咱们以后低调点,别再得罪人了行不?” 她就是因为被宫冰夜和萧默程“高调追求”,才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那么多人,以至于连工作都做不下去。对此,她可是深有恐惧。 “不行!”宫冰夜态度坚决:“我这人最护短,她装腔作势与我无关,但欺负你就是不行。” “可你这样做我会很为难啊……”尹亦浠苦着脸道。 宫冰夜不解:“有我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在意,为难什么?” 许是以为尹亦浠不想要他保护,宫冰夜的情绪逐渐低落,冰淇淋拿在手里也不吃,最后融化的奶油流的到处都是。 尹亦浠递来纸巾,他看都不看,赌气般的把冰淇淋扔进垃圾桶,然后去路边的公共卫生间洗手。 早看出他状态不对,尹亦浠起先觉得这么点小事他不至于生气,此时才震惊的发现他真生气了,而且貌似很严重。 于是在宫冰夜拉着脸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尹亦浠连忙赔着笑脸凑过去,没话找话了半天,见宫冰夜没有回暖的迹象,索性抬手环住他脖颈,手臂用力一收,趁他弯腰的机会飞快将嘴唇贴上去。 宫冰夜猛地瞪大眼睛,这可是林荫路边,虽然有树叶遮挡,但周围还是会有人经过的! 不过惊讶归惊讶,美人在怀,又主动送上香吻,拒绝的话就不是男人了。 双臂环上尹亦浠的腰肢,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他垂头加深这个吻,眉眼间终于染上笑意…… 忽略掉逛街途中的小插曲,这一天还是很美好的,傍晚时两人去学校接回睿睿和福儿,尹亦浠累了不想做饭,一家四口便在餐厅解决了晚餐,然后才欢欢喜喜的回家。 距离睡觉还有段时间,两个孩子和宫冰夜一拍即合,决定打游戏,尹亦浠便又承担起“保姆”的职责,为他们端茶倒水,洗水果做沙拉。 家里的氛围原本其乐融融,可惜这时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铃铃铃——” 客厅打游戏的声音太大,门铃响了几声,在厨房忙碌的尹亦浠才听到。 一边教训父子三人只顾着玩,一边跑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她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出于礼貌,她颔首道:“阿姨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见她来开门半天都没回去,客厅里的动静减小一些,睿睿扬声询问:“妈妈,谁来了?” “没事,你们继续玩吧!”尹亦浠应道,然后转回头问魏咏秋:“您要……进去坐坐吗?” 听出睿睿的声音,魏咏秋不想在孙子面前丢人,便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几句话,只要你配合很快就能结束。” 尹亦浠抿抿唇,心里有些好笑。她现在又不是宫家的人,魏咏秋有什么权利要求她配合呢? 看出她有些不悦,魏咏秋清了清嗓子,难得解释道:“你也别误会,我不是来为难你的,而是请求。” 尹亦浠一愣,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有生之年竟然能亲耳听到魏咏秋说“请求”二字,没有阴阳怪气,反而透出几分诚恳,她不由挺直身板,总觉得魏咏秋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惊天大事。 “尹亦浠,我代替整个宫家,代表宫氏集团请求你,求你放过小夜,可以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 小白兔终于长大了 魏咏秋从宋齐佳那里听闻宫冰夜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家,电话和短讯也不回,便猜到他又被尹亦浠勾引了过去。 自尹亦浠嫁进宫家,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她明白自己儿子对尹亦浠执着,所以干脆放弃劝说宫冰夜,自降身段来请求尹亦浠。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宫冰夜此时就在尹亦浠家里,并且见许久无人进门,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她最后的两句话,全部落入宫冰夜耳中。 “妈。”宫冰夜走进门厅,声音不辨喜怒。 魏咏秋蓦然一惊,脸部表情僵硬,好像做亏心事被当场抓住一般,慌乱又窘迫。 “你在这儿,你……”魏咏秋翕了翕唇,不知该拿自己这儿子怎么办才好。 她豁出脸来求尹亦浠放过他,可他却放着偌大的别墅不住,和尹亦浠一起挤到这间破公寓,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可她已经出言求过尹亦浠,若现在翻脸,刚才所做的努力便白费了。所以她决定暂时隐忍,以图后计。 “小夜,你和尹小姐早已离婚,出现在这里不合适,跟我回去。”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齐佳还在等你。” 提起宋齐佳,对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魏咏秋正暗自得意,却见宫冰夜握住尹亦浠的手,语气坚决:“等我重新追回亦浠,我们一起回宫家。” 把尹亦浠带到宫家,不是摆明了要和她对着干吗?! 魏咏秋勃然大怒,未等发作,两个孩子突然从客厅跑出来,口中还嘻嘻哈哈的问:“是谁来了呀,妈妈和宫叔叔都丢了吗?” 睿睿牵着福儿,提醒她跑慢一点,见她停住不动,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门口。 对上魏咏秋视线的刹那,他面色一冷,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开。 “睿睿,看到奶奶怎么不打招呼?快跟奶奶回家去,睿睿……” 魏咏秋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演变成尴尬。儿子不肯回家,孙子把自己当成陌生人对待,这一切都是拜尹亦浠所赐! 她怨恨的瞪着尹亦浠,厉声质问:“你对睿睿说什么了,是不是故意挑拨我们关系,他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简直莫名其妙,尹亦浠缓缓别过脸,心想她当初为了自己宫家主母的威严非要把睿睿赶走,现在又怪别人挑拨她们祖孙关系,真是可笑。 宫冰夜也沉声提醒:“睿睿已经懂事了,他被您赶出宫家所以对您心怀不满,这不是很正常吗?” “胡说!我是他奶奶,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这么对我。”魏咏秋根本不相信宫冰夜的话,反而认为他在袒护尹亦浠:“肯定有人在背后挑唆,尹亦浠,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再次被点名,尹亦浠只能在心中冷笑。 “我在问你话,听到没有?!”见尹亦浠无视自己,魏咏秋怒火更盛,言语也愈发无状:“敢做不敢认是吧?哼,像你这种女人不配教育我孙子,我今天必须把睿睿接走!” 她想抢孩子,不用尹亦浠动手,首先就要过宫冰夜这一关。 儿子伙同尹亦浠一起对抗自己,魏咏秋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恼怒的骂道:“你不是还有个野种吗,养她一个就够了,为什么抓着我们睿睿不放?!” 尹亦浠原本正拉着宫冰夜要他冷静,闻言停住动作,冷冷的看向魏咏秋。 “你刚才说什么?”她眼眶泛红,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愤怒到极点。 网络上那些不用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的键盘侠辱骂她和福儿,她权当没有看到,生活中有人主动挑衅、言语间满是讽刺,她也可以不在乎,但魏咏秋是谁?是福儿的亲生奶奶啊! 哪怕魏咏秋并不知道福儿的真实身份,哪怕魏咏秋那句话是为了攻击她,她也无法谅解。 “道歉。”她猛然提高声音:“我要你道歉!” 魏咏秋被她吓得全身一抖,反应过来后脸色更加狰狞:“对长辈大吼大叫,你有没有素质?就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教养孩子!” “我没素质,你也不值得被我尊重,请你离开。”尹亦浠不想再与她纠缠,便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指着楼梯的方向下逐客令。 魏咏秋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让尹亦浠远离宫冰夜,现在看来失败了,便退而求其次的想带走睿睿,所以闻言非但不走,反倒变本加厉的讽刺起尹亦浠和福儿。 “你和你那个野女儿生活的不是很快乐吗,整整五年都没看过睿睿一眼,这会儿又装什么慈母?我警告你……” 魏咏秋骂的正起劲,见尹亦浠嘴唇翕动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拧眉质问:“什么?你大点声音!” “我说,你早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野种,福儿和睿睿的身世一模一样,她骂的不只是福儿,还有睿睿、宫冰夜、乃至整个宫家! 尹亦浠在心里狠狠的嘲笑她,行动却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近乎疯狂将她推开,然后拉着宫冰夜进门。 房门“砰”的关上,魏咏秋的叫骂声持续片刻,终于自觉无趣,离开了。 尹亦浠靠在鞋柜旁,垂着眼睛不敢与宫冰夜对视。 虽然魏咏秋一向很过分,虽然她是在情绪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赶走魏咏秋,但魏咏秋毕竟是他的母亲,所以她怕他会生气。 宫冰夜的手指慢慢伸过来,挑起她的下巴,她已经做好承受他指责的准备,却听他声音含笑地说:“做得好,我家小白兔终于长大了,懂得反抗,不用我时刻担心她会受人欺负。”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发现自己爱上尹亦浠时,或者更早一些,他就不愿看到尹亦浠被宫家人为难。可那时的尹亦浠唯唯诺诺,连为自己争辩都不会,他心疼的同时也倍感烦闷。 他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分身术,无法时时刻刻的在身边保护她,所以她必须独立起来,懂得维护自己的底线。 至于她的反抗会带来什么后果,那就不是她需要担心的事了,他会全部处理好。 现在尹亦浠终于变成了他期待的样子,他怎能不开心? “你……真的不生气?”尹亦浠似乎不敢相信,仰起头小心翼翼观察宫冰夜的神情。 霎时间,宫冰夜愈发心疼,连忙把她抱进怀里,温声道:“我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也相信你有分寸,所以在我面前永远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听话。” 在他怀里合上眼睛,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跳声,尹亦浠弯起唇角,用力点头。 本以为凌乱的一天就这样过去,尹亦浠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可就在两个孩子睡熟后,她和宫冰夜依偎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宫冰夜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居然问起福儿的身世。 这个问题宫冰夜在两人重遇时问过,但后面再不曾提起,难道今晚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想起自己对魏咏秋大吼的那句“你早晚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尹亦浠内心慌乱,连忙用眼角偷瞄宫冰夜。 宫冰夜看起来很正常,仿佛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尹亦浠怕自己想多了,便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不管怎样我都会教育好她和睿睿,绝对不会像阿姨猜测的那样,你放心。” “我当然放心。” 见她不愿多说,宫冰夜也就没再追问,指尖在她顺滑的发丝上摩擦,继续专心看电影。 —— 餐厅落地窗前的座位上,郭禹锡不停抬手看腕表,并时不时的朝外面张望,显然在等人。 没过多久,他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笑容,可那笑容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在自己邀请的苏苗昕身旁,郭禹堂也笑呵呵的走进餐厅。 “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和苏小姐在一起?”郭禹锡起身迎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听出他语气中的嫌弃,郭禹堂略显尴尬。 上次苏苗昕欠他一个人情,昨天说要请吃饭,他没多想就答应了,所以今早郭禹锡出门前问他有没有空,他才说自己有约,谁想到两人居然是同一个约会。 他明白郭禹锡的想法,先前问他时估计想让他陪同,以免冷场,后面知道他来不了,便又化紧张为期待,希望能和苏苗昕有一段美好的独处时光。 可惜的是,这些想法先后被他破坏了。 “是我叫他来的,我想人多更热闹嘛。”苏苗昕帮忙解释。 郭禹锡微笑颔首:“我原本也邀请过小堂,谁知竟与苏小姐不谋而合。我们不如入座再聊?” “好啊。”苏苗昕答应,欢欢喜喜的由着郭禹锡带到座位上。 郭禹锡曾坦诚的说过要追求苏苗昕,那么今天这一餐,自然是为了和苏苗昕拉近感情。 郭禹堂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很清楚自己应该离开,为他们提供独处空间,可双脚却仿佛不受控制般走到苏苗昕身边的座位。 郭禹锡见状笑笑:“你紧张什么,坐啊。”他问过郭禹堂对苏苗昕的心意,所以并未产生怀疑。 郭禹堂勉强笑笑,心中却莫名浮现出异样的感觉,以至于吃饭时心不在焉,连话都没有说几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假的又怎样 饭后。 被郭禹堂这个超大瓦灯泡照亮的“约会”过后,郭禹锡准备单独和苏苗昕相处一会儿,便提出送她回家。 吃人嘴短,苏苗昕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还未等答应,郭禹堂已经抢先道:“我找她有点事……” 没经过大脑,这句话便脱口而出,在郭禹锡和苏苗昕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个……关于老宫和尹亦浠的事,我想跟她谈谈,所以我送她回去就好。” 好在听完他磕磕绊绊的解释,郭禹锡并未多想,只是有些可惜的与苏苗昕道别,驾车离开。 回程的途中郭禹堂开车,只盯着前方路况,半个字都不提他的“事情”,苏苗昕看出他有心事,忍不住询问:“为什么骗你哥?” 宫冰夜和尹亦浠正蜜里调油,他们两个被嫌弃的人有什么好操心的?她早知道郭禹堂在说谎,没拆穿而已。 郭禹堂喉结滚动,九月份的天气,额头却硬生生的冒出汗来。 该怎么解释,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似乎就是下意识的不想让郭禹锡带走苏苗昕。难道因为苏苗昕是他带去的,所以才想亲自送她回家? 郭禹堂暗自摇头,这想法实在幼稚又可笑,哪能对苏苗昕说呢? 考虑半晌,他总算憋出一句:“我哥为什么请你吃饭,你知道吗?” 这下换成苏苗昕沉默了。 她不愿自作多情的以为郭禹锡对她有好感,但郭禹锡前后态度的转变,以及郭禹堂之前对她说过的话,都由不得她不多想。 于是她坦诚的点点头:“知道。” 郭禹堂舔了舔下唇,自欺欺人的说:“我不想你辜负我大哥,所以才……这你也明白吧?” 她还无法从对阿生的感情中走出来,此时投入下一段感情,也只会不负责任的伤害别人而已。郭禹堂的担忧她能理解,也赞同他的做法。 与苏苗昕的坦荡相比,郭禹堂却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架上。 郭禹锡和苏苗昕都这样信任他,可他的真实想法却卑鄙又肮脏,什么为了大哥考虑,他分明是自私,毫无缘由的自私! 他默默地深呼吸,心脏好像被紧密缠绕的线束缚住,得不到一刻轻松。 如此痛苦的原因就摆在眼前,明明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可他就是紧闭双眼,不愿意去看…… 萧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尹亦浠被停职以来,萧默程工作的时候总是走神,盯着办公室里侧的那扇小门发呆。 那扇门连通总裁室和秘书室,尹亦浠每次汇报工作时完全可以走这里,但她向来注重影响,总要绕远走正门进来。 有时她会送来几份文件请他签字,在旁边安静的等待他一一签好才离开;有时她会送来一杯咖啡或三明治,提醒他注意休息,不要太过操劳;有时她会拿着自己准备的策划表请他指点,轻声细语阐述观点时,比听一场音乐会更让他轻松…… 而这些美好,都被萧仲珀的命令破坏了。 虽然萧仲珀不经常来公司,他可以让尹亦浠继续回来上班,但事情早晚会传到萧仲珀耳朵里,到时尹亦浠的处境便会更加危险。所以当务之急,是为尹亦浠复职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薛侗敲门进来,将一个u盘递给他。 “这是楼道内的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尹秘书和叶助理先后走进洗手间,而且叶助理还拎着一个购物袋。但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萧默程和薛侗原本就相信尹亦浠不曾盗窃企划案,眼下看了这个视频,更加确认一切都是叶助理自导自演的诬陷戏码,可问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手中的购物袋装着企划案,也无法证明企划案是她交给尹亦浠的。 公司职员们都对尹亦浠心怀不满,必然不会认同这种不完全的证据。 “萧总,您的意思是……” 萧默程指尖在办公桌上轻点,片刻后,敲击声骤然停止。 “物证找不到,那就口供。” —— 宫家的一位世交举办宴会,宫冰夜在受邀之列,与尹亦浠甜蜜数日不想与她分离,但碍于暂时不能给她正式的身份,只好独自前往。 谁知宴会上,魏咏秋竟将宋齐佳带了过来,推给他做女伴。 这本已经足够令他厌恶,可惜更让人震惊的事,他还没有发现。 “萧总,我……” “你这样叫我,被人听到会怀疑。”萧默程举起高脚杯,朝不远处赶来的记者示意。 尹亦浠不安的皱皱眉,低声问:“我来这里真的合适吗?” 这本是一场私人宴会,到场的记者也都是受到主人邀请,而尹亦浠并未收到请柬,是被萧默程硬拉过来的。 萧默程的理由是担心记者询问二人的关系,他不好应对,所以找她帮忙。 这个麻烦是她造成的,她不好拒绝,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应下。可在发现宫冰夜和宋齐佳也在宴会中后,她离开的心思便愈发强烈。 宫冰夜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宋齐佳身着高贵的晚礼服,站在他身边没有丝毫违和,两人默契的与亲友交谈,被人调侃何时才能喝喜酒时也一派自然的回应。 明知宫冰夜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些场景落在尹亦浠眼中,仍掀起滔天的巨浪。 只有彼此时,她和宫冰夜能感受到对方完全的爱意,那种温柔几乎将两人溺毙。然而此刻,他们之间仿佛隔山隔海,隔着深不见底的天堑,她努力的朝他靠近,却只能临摹他的侧影,在璀璨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她是最渺小的存在,和萧默程一起被记者围着,打听两人的“恋情”。 记者们在意的是萧默程年少有为和家族为他佩戴的光环,而对她则是出于好奇,单纯因为她身负骂名能为自家公司带来热度,所以才假笑着与她周旋。 更可悲的是,她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却无从反抗。 或许看出她状态不佳,萧默程主动提出让她去旁边休息,她终于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人在补妆,她垂眸走到最角落的洗手池,接了一捧冷水想拍在脸上。 “你这样很伤皮肤的。”那人不知何时靠近,递来一张纸巾给她:“而且这里的卫生纸很脏,用我的吧。” “谢谢。” 她接过纸巾擦脸,中途突然察觉到不对,猛然抬头看过去。 宋齐佳正站在对面含笑望着她,身高优势又有高跟鞋加持,与她相比简直是女王与仆从的区别。虽然她也穿着萧默程送的礼服,但无论气质还是心态,她都输了。 “很惊讶吗?其实该惊讶的是我才对,毕竟你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宴会,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宋齐佳假装思考了几秒,了然道:“哦,萧默程带你来的吧,瞧我都忘了,你们现在可是情侣呢!” 尹亦浠冷眼看着她,等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宋齐佳挡住她的去路,似乎觉得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很无聊,终于不再阴阳怪气的讽刺:“说正经的,我有件事要提醒你。” 尹亦浠无奈的点点头,示意她快点说。 “学长之所以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夺回睿睿的抚养权。” “就这个?”尹亦浠挑眉问道。 宋齐佳摊摊手,故作惊奇:“这还不够吗?学长根本不爱你,你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该醒醒了。” “我看,该清醒的你。”尹亦浠淡淡的回应。 她的确自卑,但不是三岁小孩,如此低级的谎言怎么可能动摇她对宫冰夜的信任? 退一步说,宫冰夜若想夺回抚养权有无数种方式,利用地位和人脉都太费力,直接把她告上法庭,将她离开睿睿五年的证据往法官面前一甩,便能轻松胜诉,何至于布下爱情的陷阱来骗她。 见尹亦浠神色坚定,丝毫没有被挑拨的样子,宋齐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性格便是直来直去的,这种阴谋诡计她虽然想用,却总不得法,只好挑明告诉尹亦浠:“只要我和魏阿姨在,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和学长在一起,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魏咏秋还有宫家人,他们对尹亦浠的厌恶不言而喻,估计就算世界上只剩尹亦浠一个女人,他们都不会准许她嫁给宫冰夜。 尹亦浠明白,但她也相信宫冰夜的承诺,他说过会给她一场婚礼,就绝不会食言。 宋齐佳轻蔑的打量她,朝外面指了指:“还有,你已经承认了和萧默程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女朋友。” “我们是假的!”尹亦浠焦急的辩解。 “没错,是假的,但那又怎样?”宋齐佳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你能像对我解释这样,去对全世界人解释吗?全世界人会信吗?” 宋齐佳从包里取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细细描绘唇形,而后优雅的抿了抿唇,看着镜子里的尹亦浠。 “如果不想宫冰夜受人唾弃,不想你的孩子们被人排挤,那就老老实实的离开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这样卑微的人 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他们不相信真相,也根本不在意真相,但他们会用自己的语言和行动去“杀人”,并在事后伪装成一副无辜的模样,无需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或者连他们自己,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尹亦浠同意萧默程假扮情侣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但这种欺骗行为一旦被曝光,便又会引出轩然大+波。人们在痛恨欺骗的同时绝对不会想起,当初将尹亦浠和宫冰夜的感情推上风口浪尖,让睿睿和福儿都受到牵连的人,其实就是他们这群“正义者”。 宋齐佳的话完全出于私心,但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尹亦浠必须承认, 这些日子和宫冰夜缠绵甜蜜的时候,心头始终缠绕着淡淡的不安。 两人独处时她刻意忽略掉这种不安感,但此时身处盛大的宴会中,亲眼看着宫冰夜和宋齐佳被人祝福催婚,而她与萧默程被记者团团围住,毫无尊严的探听私生活,不安便仿佛埋藏在土壤中许久,吸收了足够水分破土而出一般,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她太害怕了,无论五年前还是几周前的遭遇,都使她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她爱宫冰夜和两个孩子,所以不愿因自己的存在而为他们带来伤害,她总强迫自己变得强大,但面对爱的时候,却又一次次胆怯…… 看出她的动摇,宋齐佳笑的愈发得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尹亦浠却被一通电话叫走。 洗手间外,萧默程等待了许久,见尹亦浠出来连忙迎上去。 “打我电话,有事吗?”尹亦浠低头整理礼服裙摆,无精打采的问。 萧默程垂眸观察她的神情,考虑了几秒,说道:“有几家媒体想采访我们,你……” “我有点累了。”尹亦浠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宴会厅门口:“想先回家。”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方才被采访时萧默程始终注意着身边的尹亦浠,大概知道她情绪低落的原因。 他很心疼,但把尹亦浠逼到绝境是计划的一部分,眼下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他不能再心软。 “亦浠你知道的,萧氏最近仍在承受非议,包括我这个总裁,也被各家媒体拉出来明嘲暗讽……” 他故意把话说到一半,紧接着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头:“算了,这些事和你没关系,本就该由我来解决。回去吧,需不需要叫司机送你?” 萧默程何其精明,深知自己表现得越无私大度,尹亦浠便越是自责内疚。 果然,听完他的话后,尹亦浠犹豫着朝等在不远处的记者群看了一眼,低声道:“我留下来……接受采访后再走。” 再次被萧默程带进宴会厅,再次被话筒和摄像机围攻,闪光灯刺到眼睛里的感觉很不舒服,尹亦浠努力撑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胸口处却异常憋闷,呼吸都不顺畅。 萧默程亲昵的环住她肩膀,远远看去应该是一副极恩爱的场面,可作为当事人的她只能体会到尴尬和痛苦。 萧默程绅士的为她挡下许多问题,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当一名记者把话筒举到她面前,问她是不是被宫冰夜欺骗感情时,萧默程却不发一言,反而随众人一同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听闻尹小姐与宫冰夜先生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众所周知宫先生已经有未婚妻,那么请问你是否被宫先生欺骗?” 记者咄咄逼人,其他记者也跟着附和,尹亦浠无助的愣在原地。 她不能解释,镜头前的每句话都会被无限放大,无论她为自己还是为宫冰夜辩解,都会令现有的情势恶化。 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无名的怒火猛然冲破阻碍,在胸口熊熊燃烧,她挣扎着推开萧默程,紧咬着唇逃离。 在场人面面相觑,萧默程的脸色瞬间冰冷,盯着刚才提问的记者对薛侗道:“去查他是哪家媒体公司的人,结算收购!” 而后,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快步去追尹亦浠。 尹亦浠穿着长裙和高跟鞋,跑起来跌跌撞撞,还没跑出宴会厅便摔倒在角落。 周围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昂着高贵的头颅穿行而过,偶尔经过的人会好奇的瞥她一眼,但那些眼神无外乎是怜悯、调侃或者鄙夷。 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礼服裙摆撕裂的布料,压在身下的右脚几乎没有知觉,只剩脚踝的位置隐隐发热,似乎受伤了。 与外在的窘境相比,更让感到她痛苦的,是尊严的凌迟。 没错,当她被不适合自己的昂贵衣裙包裹,狼狈摔倒成为别人眼中的“奇景”时,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燃烧,大脑一片空白,偏偏感知力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些上层人士讥诮的唇角,轻蔑的目光,以及嫌恶的表情,都像是被拍成照片,一张张摆在她眼前。 就在她羞愤欲死时,面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顺着那双手缓缓抬起头,她看到萧默程担忧的脸,然而视线又随之转动,落在萧默程的侧后方。 盛满美酒美食的宴会桌后面,宫冰夜与宋齐佳手挽手,面带微笑的与人交谈,全场的光芒都汇聚在他们身上,那样高贵,那样般配。 难怪宫家人不喜欢她,眼前的宋齐佳,才是宫家少奶奶该有的模样吧! 蓦然间,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发出分崩离析的破碎声,她含着泪光,认真的与萧默程对视。 “我这样卑微的人,你真的会在意吗?” 萧默程究竟等了这句话多久,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但他的回应却无比坚定,甚至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 她深爱的人,正和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并且冠着未婚夫妻的名分,而眼前这个人伸出手说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便可以从泥潭中脱身,再也不必被爱情惊扰。 或许她实在太累了,所以她闭起眼睛,伸出了手…… 萧默程大喜过望,近乎虔诚的握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横抱在怀里,甩下宴会厅中的喧闹,径直离开。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宫冰夜恰好转头过来,震惊过后,他立刻去追,却在迈步前被宋齐佳拉住手臂。 “那边有很多记者,你确定要再次将宫氏置于危险境地?” 怕以宫氏相威胁仍说服不了宫冰夜,宋齐佳又低声补充:“你们不是复合了吗,宴会结束再去找她,也一样的。” 被宋齐佳的后一句话说动,宫冰夜紧攥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放松,不放心的朝两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最终还是收回目光。 入夜。 尹亦浠被萧默程带回别墅,她只想找个地方依靠休息,所以没对此提出异议。 “这是我的房间,客房来不及收拾,你先住这里。”萧默程简单交代几句,然后带上门离开。 尹亦浠靠在床头,脑袋昏昏沉沉的,很想顺从身体的本能就这样睡去,但又不放心两个孩子,只好强撑着精神给苏苗昕打电话,请她帮忙照顾。 苏苗昕似乎听出她状态不佳,难得没多问什么,就算问了,她也无法回答。 挂断电话后,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躺倒在床上,立刻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串脚步声吵醒,房间里开着夜灯,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被子,转过头去,萧默程正将一碗热腾腾的热汤面放到床头柜上。 “醒了?”萧默程抬手看腕表,温和的笑笑:“没睡多久嘛。既然醒了就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睡。” 尹亦浠现在一丁点胃口都没有,正想拒绝,萧默程已经走进洗手间,片刻后拿着条湿毛巾出来。 “擦擦脸。” 毛巾递到眼前,哭过后皮肤的确不舒服,尹亦浠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刚擦完脸,一杯温牛奶又出现在眼前,萧默程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我喝一杯牛奶,不吃面可以吗?”尹亦浠哑着嗓音问道。 萧默程揉揉她发顶,像是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晚餐都没吃,小心饿的胃疼。”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心情down到极点,她恨不能一觉睡死过去,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涩涩的发闷,哪还能吃得下东西? 萧默程俯身,缓缓靠近她的脸,停在相距几公分的位置上,略显委屈的问:“我第一次下厨,失败了好多次,真的不给面子尝尝吗?” 这碗面,是他亲自做的? 被他这样注视着,尹亦浠有些尴尬,向后缩了缩身子,看向床头柜上的那碗面。 干净的白瓷碗,汤水润泽,表面漂浮着香菜碎和油星,细细的面条仿佛被梳理过一般,整整齐齐靠在面碗一侧,周围环绕着大小相同的西红柿块和半个鸡蛋,最上面摆着几片卤牛肉。 虽然她没有食欲,但必须承认这碗面看起来很美味,而做出这碗面的人,更让她感动。 “萧默程……” 她哽咽的叫出这个名字,然后倾身抱住他。 第三百九十八章 移情 一个从未下过厨的男人,能在厨房里耗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只为做出一份不确定她会不会吃的面,如此的温暖和体贴,尹亦浠该怎样回报? 她无法给出对等的感情,只能努力用真心相待。 “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收留我……可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办法把心收回来……至少暂时不能……” 被她突然抱住的萧默程身体僵直,所有感官都停止工作,只剩下心脏剧烈跳动。 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清她的话,萧默程连忙摇头,激动的安慰道:“我会等,一直等下去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 话音落下,他试探着抬起手,想环住尹亦浠的肩膀。 尹亦浠没察觉,已经先一步退开,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痕,而后才再次看向他:“我恐怕会让你失望,那样也没关系吗?” 萧默程早已将手臂收回,闻言怔了怔,坚定道:“不,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即便你想,也没有机会了。 尹亦浠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意识到萧默程话里有话,只以为萧默程完全信任自己,所以愈发感动,告诉自己绝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随后,在萧默程的贴心照顾下她吃过面,怀着伤心和安心的纠结感受,再次睡去。 此时,相距不远的宫家别墅中,宫冰夜和宋齐佳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你早就知道亦浠也在宴会上,是不是?!” 宴会结束后,宫冰夜怎么都联系不上尹亦浠,给学校老师打电话,才知道孩子们被苏苗昕接走了。 从苏苗昕那里,他得知尹亦浠心情不好,但她究竟在哪没人知道。 找不到尹亦浠,他本就满心烦躁,偏偏宋齐佳又在这时说风凉话。想起在宴会厅中他想追尹亦浠时宋齐佳的反应,他察觉出异样,便气愤的质问起宋齐佳来。 宋齐佳不肯直面他的问题,反而激动的反问:“你眼里就只有尹亦浠,又把我和孩子置于何地呢?我怀孕不足三月,医生都说胎像不稳,可宴会上有人向我敬酒,你居然冷眼旁观!” 她怀孕的事外界并不知晓,别人来敬酒很正常,她以为宫冰夜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至少会为她挡酒,然而现实又一次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我当时……没注意到。” 那时刚刚目睹了尹亦浠被萧默程带走,宫冰夜心神不宁,完全忘记了宋齐佳还在怀孕。这件事他的确有错,不怪宋齐佳恼火。 “一句没注意到就算了?”宋齐佳讥讽的笑:“对,你眼里心里都是尹亦浠,当然注意不到我!” 宫冰夜深吸一口气,语气无奈:“我爱尹亦浠,你很清楚。” “那孩子呢?孩子总是无辜的吧!”虽然明知道他对尹亦浠的感情,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宋齐佳还是心中刺痛,只能装作为孩子申诉的样子。 没想到宫冰夜竟阖上眼睛,微仰起头,缓缓道:“孩子是个意外。” 因为是意外,所以孩子的出现不会改变什么,他爱的人还是尹亦浠,要娶的人也是。 宋齐佳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做法非常蠢。 宫冰夜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一直在找机会跟她说清,而她声嘶力竭的和他争吵,只是为他提供一个坦诚的机会而已。 不行,她绝不能让他说出不要孩子的话,既然如此,只能由她先开口。 “何止孩子是意外,我们的那一夜……更是意外……” 宋齐佳突然哽咽,神情哀伤的弯了弯唇角:“其实我早已经后悔了,当初不该喜欢你,更不该放任你……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你根本体会不了一个做母亲的心。” 她捂着脸痛哭,然后无力的滑坐到地上,抬手不停拍打着小腹。 宫冰夜看得心惊肉跳,连忙阻拦:“你干什么!” 手腕被宫冰夜攥住,宋齐佳奋力挣扎,口中哀嚎着:“我知道错了,不该为了做母亲就强迫你接受这个孩子,都是我的错……我把他打掉,大家就都幸福了!” 建立在死亡和流血上的幸福,宫冰夜怎么能要,怎么敢要,宋齐佳正是抓住这一点,来换取他的愧疚和心疼。 而宫冰夜也确实落入了圈套,牢牢抱住她不敢放松,并不住的向她道歉。 “好了你别激动,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会补偿……会负责。” “可你不爱我们,我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宋齐佳几近崩溃,靠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你们的感情,恕我无法回应。”宫冰夜皱了皱眉,喉结滚动,艰难的继续道:“但是作为孩子的父亲,我会履行应尽的职责。” 应尽的职责?那他应该娶她,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才对! “你愿意娶我吗?”宋齐佳仰起头,梨花带雨的轻声问。 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所以宫冰夜说抱歉时她并不觉得失落,而是按照按照准备好的台词,抽泣着和他商量:“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在孩子出生前我们先结婚,等孩子出生……再离婚就是了。” 结婚是大事,无论真假都不能马虎对待,而且他已经承诺给尹亦浠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能和宋齐佳步入婚礼的殿堂? 宫冰夜干脆的回绝:“对不起,我不能娶你。如果你担心未婚生子有损名誉,我可以安排你去……”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名誉,而是孩子的。” 福儿是尹亦浠的私生子,自小受过多少非议?而尹亦浠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若换成她的孩子,要承受的目光和议论必然是福儿的千倍万倍。 以宫冰夜的头脑,很轻易便能想到这一层,所以她点到即止。 闻言,宫冰夜沉默不语,虽然没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但显然已经有所松动。 她心中已经有了五成把握,便不再催促,准备给他考虑的时间。 —— 一连两天过去,宫冰夜始终联系不上尹亦浠。 去家里找过,两个孩子都是苏苗昕在照顾,对于尹亦浠的去向,苏苗昕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告诉他尹亦浠每天都会打一通电话询问孩子们的情况,但时间不定。 看出尹亦浠在躲自己,宫冰夜想不出原因,无奈之下只得留在别墅,受魏咏秋之命暂时照顾宋齐佳。 谁知第三天清晨,他居然收到了尹亦浠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他的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 前段时间他在尹亦浠家常住,个人用品也在不知不觉中搬到了那里,现在全部被送回来,才发现已经积攒了这么许多。 看着宫冰夜面对包裹出神,宋齐佳心中暗喜,却故作歉疚的说:“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让她误会了?如果你为难的话,我可以去道歉。” 宫冰夜不由得露出苦笑,根本都不知道尹亦浠在哪,怎么道歉? 而且这次的事情与宋齐佳无关,尹亦浠很显然是在和他赌气,虽然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她态度突变的原因。 不知第多少次给她打电话,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宫冰夜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转身安慰宋齐佳:“不用自责,根本不怪你,上楼休息去吧。” “那……学长你也别太难过,尹小姐一向懂事,肯定不舍得太久不理你。” 明知尹亦浠为何疏远宫冰夜,宋齐佳故意这样说,是为了在宫冰夜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若尹亦浠长时间不肯联系他,他便会下意识的认为尹亦浠不懂事。 宫冰夜正烦心,也就没把她突然帮尹亦浠说话的行为放在心上,敷衍的点了点头,便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而就在他被郁闷的情绪笼罩时,尹亦浠其实就在家中。 “为什么我们要搬家,住在这里不好吗?” 今天是周六,睿睿和福儿都在家休息,连续两天没见到尹亦浠,见她突然回来两个孩子都非常高兴,可听说要搬家之后,这种喜悦的气氛瞬间凝固。 福儿年纪小,听说搬家还觉得有些新奇,睿睿却敏感的察觉到异样,不停追问原因。 尹亦浠把刚装好的纸箱搬到客厅,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尴尬的站在那里,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搬家自然是为了躲避宫冰夜,而睿睿和福儿还不知道她和宫冰夜之间的变故,以为他们仍在热恋中。若福儿知道她要和宫冰夜分手,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睿睿…… 她想象不到睿睿会如何看待此事,所以有些不敢开口。 三人正僵持着,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打开,萧默程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路上堵车,耽误些时间,没迟到吧?” 他今天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尹亦浠本不想麻烦他,但他坚持要帮忙,而她也正努力尝试着接受他,所以才没有拒绝。 闻言尹亦浠连忙摆手:“没,我这里还有不少东西没收拾,你坐下休息,等我一会儿。” “我帮你。” 萧默程将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极自然的随尹亦浠走进卧室。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租金就是你快乐 萧默程突然出现,言谈和举止都非常亲密,而尹亦浠虽然面色有些尴尬,却没有拒绝,再加上她先前失踪两日又临时决定搬家,睿睿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连福儿都察觉出异样,凑到他耳边悄悄问:“哥哥,为什么是萧叔叔来帮我们搬家呀,宫叔叔呢?” 前段时间尹亦浠与宫冰夜复合,能瞒得了外人,却逃不过两个孩子的眼睛。经过与宫冰夜那次谈话,福儿已慢慢尝试着接受他,并发现他没有自己所想像的那么可怕。 睿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相信尹亦浠这样做一定有苦衷,但一直以来期待的父母复婚再次落空,他又抑制不住心底浓烈的失望。 怕福儿误会尹亦浠对待感情很随便,睿睿努力压抑着情绪,帮忙解释:“可能妈妈……她发现萧默程更适合她吧。” “真的吗?”福儿毕竟年纪小,对感情和婚姻的认知都很模糊,闻言歪着头思考一会儿,便轻松道:“其实我很喜欢萧叔叔的,让他当爸爸也不错,对不对?” 睿睿翕了翕唇,喉间干涩发不出声音。 他能说什么呢,明明宫冰夜才是福儿的亲生父亲,不知情的福儿却说出“让萧默程当爸爸也不错”这种话,他知道这件事不怪福儿,可内心的痛苦却无处发泄。 尹亦浠和萧默程拎着打包好的行李从卧室出来,见睿睿神情不对,尹亦浠知道他一定猜出了什么,便把福儿交给萧默程暂时照顾,自己则带着睿睿去小区旁的公园散心。 公园里秋千刚好空着,尹亦浠让睿睿坐上去,自己在后面轻轻推他。 “喜欢玩这个吗?不知道我们的新家旁边有没有公园。”尹亦浠故作自然的找话题。 睿睿垂头坐在秋千上,看不出表情,但显然十分低落。 尹亦浠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诚实的说:“睿睿,妈妈要向你道歉,我和爸爸……” “你要和爸爸分开,是吗?”睿睿用脚尖撑地,突然令秋千停下来。 尹亦浠动作一僵,而后缓缓把手搭在他肩头,语气沉重:“对不起,我和他之间有太多阻碍,回不到过去……即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不幸福吗? 睿睿望着远处的喷泉出神,不由得回忆起曾经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光,爸爸妈妈陪他一起做作业,一起看动画,一起放风筝,甚至在风和日丽的午后靠在花园的藤椅里小憩都会很开心。 可紧接着,他又想起爸爸妈妈争吵的场景,那时他还太小,不知道他们为何吵架,只记得妈妈不能说话,眼睛通红的怒视着爸爸,满脸都是泪。 还有宫家的长辈们,每次妈妈出现在家宴上都要被他们冷嘲热讽,甚至毫不避讳的攻击,现在他长大了,能明白他们那样对待妈妈的原因,可仍然无法改变什么。 宫家就像一个空有外壳的华丽城堡,进门后才能看清其中布满泥潭,毫无保护的人走进去只会被淤泥拖住脚步,在痛苦中愈陷愈深,再没有见到阳光的一天。 他试问自己,真的希望妈妈再回到那种地方去吗? “好。”他攥紧秋千的绳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缓慢的点头:“妈妈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对不起!” 尹亦浠俯身抱住睿睿,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泪水汹涌而出。 她明白自己的决定对睿睿来说有多残忍,所以她宁可睿睿大吵大闹,甚至讨厌她,也总比承受委屈却还故作坚强要好。 “不是妈妈的错,不要自责。” 犯错是宫家,是贪财慕势的人心,而不是被世俗伤害不得不抛却所爱的尹亦浠。 母子俩相拥在一起,又互相安慰半晌,才牵着手回家。 萧默程为她们留了门,刚走上楼梯,便听到屋子里福儿的笑闹声。 站在门口,看着萧默程陪福儿玩幼稚的布娃娃,并哄得福儿开怀大笑,睿睿勉强撑出笑容:“只要他对福儿好,我会努力接受他。” 同意父母分手是为了母亲,愿意试着接受萧默程是为了妹妹,他刻意忽略自己的感受,全心全意的为她们考虑。 如果他已经成年,尹亦浠会因他的成熟和宽容而感动,但事实上他只比福儿大三岁,也仅仅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已啊! 尹亦浠心酸又愧疚,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拉住睿睿的手,对他承诺:“你还有妈妈,如果到最后你仍然无法接受萧叔叔,妈妈绝不会强求你。” 而且,如果睿睿真的排斥和萧默程成为一家人,那么她凭借一己之力也会将他们兄妹养育好。 毕竟对她来说,孩子始终重于一切。 搬家是个仓促的决定,萧默程主动揽下找房子的重任,尹亦浠便感激的交由他去办。直到全家人搬了过去,尹亦浠才发现新家的位置距离市中心,以及萧默程的家和公司都很近,几乎是a市中寸土寸金的地段。 住在这里生活和出行都会更方便,但与之成正比的,便是高昂的房价。 趁两个孩子熟悉新家的工夫,尹亦浠把萧默程拉到阳台,问他这间公寓的租金是多少。 计划搬家的时候她对接下来的生活支出做过预算,其中房租自然是大部分。 她每月的薪水都是固定的,哪怕偶尔能抽时间做做兼职,但两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就是很大的开销,若房租超出预期太多,那她必然会捉襟见肘。 萧默程明白她的顾虑,握着她肩膀,安抚的笑笑:“租金就是你快乐。” 尹亦浠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拒绝:“不行!租金必须我自己出,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忙,怎么能让你再破费呢?” 她有些急切,声音也随之变大,话音落下后,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 两人都能感觉得出来,虽然她一直很努力的想要靠近萧默程,接受他的示好,但在面对突发情况来不及做准备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仍把萧默程当成外人。 这是本能,不爱一个人的本能。 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但萧默程还是觉得心寒,敷衍的说了句“不急”,就连忙转移话题,与她聊起新家需不需要添置些家具。 两人都下意识回避刚才的尴尬,但接下来的聊天中一个故作洒脱,一个心怀歉意,总归无法自然。 —— 一周后。 a市一家大型企业的国际项目完美收官,企业老总举办庆功宴,邀请各界名流同乐。 以宫冰夜的身份地位,自然在受邀之列,并且他知道萧默程一定也在。 自从尹亦浠将他的衣物和用品寄回后,他消沉了整整一日,第二天去家里找她,才从邻居那里得知她已经搬家。派韩远调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所以他便把希望寄托在这场名流聚会上。 之前的宴会是萧默程抱着尹亦浠离开,所以他怀疑尹亦浠的反常行为都和萧默程脱不开干系。 抱着这种想法,向来不喜欢嘈杂环境的他在偌大的宴会厅中来回穿梭,终于在角落的休息区发现尹亦浠的身影,而就在一分钟前,他看到萧默程从这里离开去了洗手间。 很显然,尹亦浠是作为萧默程的女伴来参加这场庆功宴的。 而他身边,也有宋齐佳随行。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宋齐佳大度的留给他二人独处时间,实则心里明白,萧默程经过一周时间的努力,肯定早说服了尹亦浠。 宋齐佳能想到的事,宫冰夜自然也能,但犹豫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 碍于男人的自尊,他不愿承认自己心里竟有些恐惧,怕尹亦浠对他绝情,怕听到分手二字,但同时他又很清楚,以他和尹亦浠如危楼般的感情现状,一周时间,足以令先前构建出的幻境全部坍塌。 尹亦浠看到他走近了,但面上平静无波,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变化,就那样毫无感情的、淡淡的与他对视。 “亦浠……” “我们分手吧。”甚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尹亦浠单方面宣布决定。 宫冰夜猛然停下脚步,眸光闪动,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卑微的祈求她,然而出口的话语却异常生硬:“我不同意!” “离婚时都不需要你同意,何况现在?”尹亦浠收回目光,怔怔望着桌上的红酒杯。 不远处的笑谈声从未停止,更显得两人之间气氛凝重,欢畅的空气仿佛到了这里就放慢速度,最后被冻结成尖锐的冰凌,刺向彼此的心口。 可惜他们被悲伤蒙住了双眼,只能看到自己胸前血流成河。 “给我个原因。” 沉默许久,宫冰夜紧咬着牙关质问。 尹亦浠仍是那副淡然的态度:“不论什么原因,我们身边都有了另一个人不是吗?与其痛苦的纠缠在一起,不如各自寻找幸福。” “谁告诉你分开就会幸福?你扪心自问,在萧默程身边你真的幸福吗?!” 宫冰夜渐渐控制不住情绪,连宋齐佳都忍不住侧目。 第四百章 合约结婚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因为没体会过,所以不知道。”尹亦浠冷声回答。 闻言,宫冰夜满面怔然,而后缓缓弯起唇角,露出苦笑。 他在笑尹亦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知道她无论回答幸福与否,都会被他抓住漏洞,所以釜底抽薪,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因为和他在一起从未体会过幸福,所以她不知道怎样才是幸福,多完美的答案,足以击垮他全部的信心。 而她似乎还不满足,接下来又反问他:“和宋齐佳在一起,你幸福吗?” 他能怎样回答? 不幸福,可他又要怎么去解释不幸福也要和宋齐佳“出双入对”的原因?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尹亦浠情愿配合,他才能竭力转圜,若尹亦浠抽身而退,他便束手无策了。 “我说不过你……”宫冰夜摇头,继而激动道:“我只问你这一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突然提分手?!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原因,尹亦浠,我脾气你是知道的。” “宫先生是在威胁我女朋友吗?” 萧默程不知何时走近,将尹亦浠拉到身后,带着一副笃定的笑容反问宫冰夜。 “你让开,我和亦浠的事与你无关!”宫冰夜厉声警告。 萧默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不,宫先生说错了,现在亦浠是我的女朋友,应该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才对。” “你……” “还有,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任何人伤害,所以我们要先走一步了。” 萧默程挑衅的对他笑笑,话里有话的讽刺后,环着尹亦浠离开。 眼睁睁看着尹亦浠顺从的靠在萧默程怀里,原本想追上去的宫冰夜像被钉在原地一般,双腿提不起力气。 这是第一次,尹亦浠在他面前与其他男人亲昵,也是第一次,他如此深切的体会到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属于他。哪怕尹亦浠消失五年,哪怕明知尹亦浠和不知名的男人生下福儿,他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他的信心崩塌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没有人敢过来劝,包括宋齐佳也仅仅是在他喝醉以后,才叫来司机帮忙把他扶上车。 半路上他吐了两次,进家门后便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司机佣人和宋齐佳三人合力才把他送进房间,简单洗漱后司机和佣人离开,宋齐佳坐在床边,累得气喘吁吁。 虽然累,但心里是雀跃的。 宫冰夜和尹亦浠终于闹崩了,而且萧默程已经乘虚而入,眼下再没有人能和她争夺,宫冰夜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现在她应该做些什么呢,如此大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不如……她试试看真的怀上孩子,那样将会免去无数麻烦,也能牢牢锁住宫冰夜的心。 “亦浠……回来吧亦浠……我真的……真的错了……” 床上酒醉的宫冰夜还在不停叫着尹亦浠的名字,宋齐佳气恼的同时也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虽然这办法有些自降身价,但只要最终能得到宫冰夜,谁还会去在意过程呢? 下定决心后,她抬手拉开晚礼服的拉链,起身时长裙滑落在地,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 爬上床躺到宫冰夜身边,她紧紧抱住他,紧贴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我在这里,冰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温柔的声音朦胧不清,宫冰夜用力将眼睛睁开条缝,只看到面前是一张女人的脸,但仿佛隔着层轻纱一般,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异常迟钝,直到自己的手被拉着覆上那具柔软的身体,他才后知后觉的问:“你是……亦浠? 你回来了?” 宋齐佳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的光,然后顺从的答:“是,我回来了。” “再也不……离开……离开我?”宫冰夜声音沙哑,语气却无比激动,透出最原始的、丝毫不加修饰的喜悦。 宋齐佳再次顺着他的话承认,正想说些什么引诱的时候,却见他猛地翻身压在自己身上,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亲吻落了下来。 炙热、急切、而又温柔。 原来他每一次都是这样对待尹亦浠的,如珍如宝。 宋齐佳的思想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陷入宫冰夜的亲热中,激动而又庆幸的感受着他的爱怜,另一半却冷静到极致,不停告诉的自己,此刻宫冰夜的所有反应对她而言都是耻辱! 只有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才会爱她。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眼前的人隔着一层水雾,那样不真实。她连忙闭起眼睛,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就会没有勇气接受接下来的一切。 然而她闭眼之后,脖颈处的亲吻也随之消失。 她心里一抖,慌忙看向身上的人,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该失落,还是轻松。 原来宫冰夜,睡着了…… 翌日。 “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室内瞬间被温暖的阳光充斥。 “入秋以来,这是第一个艳阳天呢。”宋齐佳端着醒酒汤回到床边,见宫冰夜正抬手遮挡照在眼睛上的阳光,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便浅笑着与他聊家常:“你昨天喝了太多酒,一直睡下去肯定会头疼,先把醒酒汤喝了,然后再睡。” 宫冰夜眯了眯眼睛,哑声问:“几点了?” “十点二十分。”宋齐佳看向闹钟:“别担心,公司那边已经给你请假了,韩远说他会通知下去,今早的例会取消。” 说话的同时,她托着宫冰夜的肩膀将他扶起来,抽出枕头垫在背后,让他舒服的靠在床头。 “洗澡水放好了,清醒后可以去洗澡,昨晚你醉的厉害,我只给你简单擦了擦身,肯定很不舒服吧?” 宋齐佳忙前忙后,比从前更体贴的照顾,语气和神态也仿佛妻子对待丈夫那般。宫冰夜很不适应,却无从拒绝,因为他忽然想起昨夜思绪迷离时,他好像强吻了宋齐佳。 “对不起……”他很自责,但又觉得不该提起昨夜的事,所以顿了顿,改口道:“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我喝醉后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再发生上次的事……于你于我都不好。” 他指的上次,是令宋齐佳“怀孕”的那次。 早早起床,忙前忙后到现在只换来他这样一句话,宋齐佳的笑容缓缓消失,心里却在冷笑。 本来看在尹亦浠知趣退出的份上,她想要再以真心待他的,可现在看来,还是阴谋诡计更有效。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又装出那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以柔克刚,为自己争取利益:“可是学长,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宫冰夜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后才记起她提过的“假结婚”。 宋齐佳咬着下唇,仿佛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对不起学长,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的,但我实在太害怕了……” “怕什么?”宫冰夜不解。 “我怕我的孩子像福儿那样被人说没有爸爸!” 终于,宋齐佳压制不住情绪,泣不成声:“我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哪怕给家族蒙羞我也认了,可孩子……孩子太可怜了啊!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要被人嘲笑鄙夷,我宁可所有惩罚都落在我身上,可是怎么办呢……” 想起福儿,宫冰夜平静的面具逐渐龟裂。 他对福儿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哪怕他无数次提醒自己,福儿的存在表明尹亦浠曾背叛过他,但他仍然对福儿提不起一丝厌恶。 相反,每当福儿被欺辱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想要保护她,就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般。 虽然社会在不断进步,每个人都标榜自己是思想革新的先驱者,但未婚生子、并且孩子的生父不明,这种情况依然会引起无数人的关注与讨论。 没人在乎母亲和孩子是否无辜,他们只会聚在一起,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判,去指责,去鄙视。 尹亦浠和福儿便是这种病态的社会现状的牺牲品,难道他要让宋齐佳和他们的孩子,也承受相同的痛苦吗? 如宋齐佳所言,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可以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凭什么让孩子从出生起就承受他犯下的错误所带来的后果呢? 若是如此,他与抛弃尹亦浠和福儿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透过眼前的宋齐佳,他仿佛看到了尹亦浠那张委屈又无助的脸,终于做不到无动于衷,他翕了翕唇,艰难的开口:“我们……合约结婚吧。” 宫冰夜的心软,早就在宋齐佳的意料之中,但她仍装作不可置信,甚至喜极而泣的追问:“真的吗?你愿意娶我,愿意接受我和孩子了,这是真的吗?” 她知道,她越是惊讶和感动,宫冰夜便越是自责。 果然,宫冰夜随后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没错,按照你说的,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们都保持婚姻关系。” 第四百零一章 婚期提前 这日,到了上班时间,萧氏职员陆陆续续走进办公室,中央广播里忽然传来薛侗的声音。 “萧总有事向大家宣布,每个人都坐到位置上,保持安静。” 一大清早难道要开集体会议吗? 职员们按照要求坐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以往公司就算发生天大的事,萧默程也只是召集各部门的管理者开会,然后再由管理者们向下属传达会议思想,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众人还在猜测时,萧默程已经带领薛侗和尹亦浠走近企划部办公室,见状,企划部职员们满脸惊奇,部长也连忙从里间迎出来。 萧默程在他开口前抬手:“你旁听。” “诶?哦……好的好的。”部长愣了愣,依言走到萧默程的侧后方站定,心里止不住打鼓,拼命回忆自己这几天是否犯过什么错误。 萧默程面上看不出情绪,目光淡淡的在职员间巡视,最后落在叶助理身上。 虽然他只停顿了短短一瞬,但叶助理内心已是警铃大作,惊恐的察觉到这次事件或许与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萧默程收回视线后微微颔首,薛侗随即便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录音笔,没给任何人缓冲的时间,直接按下播放键。 ——别瞒我了,你上午刚和她吵完架,下午她就出事了,你说和你没关系,谁信哪? ——我……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但你可不许跟别人透露。 ——放心,我是那种人吗? ——哈哈,其实那份企划案就是我交给她的,在洗手间里,摄像头压根拍不到,别说她,就算萧总想找证据也找不着! ——你胆子真大,也不怕萧总怪罪? ——切,谁能证明是我?再说那种女人早就该被收拾,我这是为大家出气呢! 随着薛侗手指一按,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叶助理身上,而叶助理脸色煞白,眼神怨恨的看向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同事。 刚才录音里另一个人的声音做过处理,但陷害尹亦浠的事她只告诉过她! “未经当事人许可的录音不能当做证据,并且如你所言,我也永远找不到视频证据。” 萧默程轻蔑的看着叶助理,缓缓道:“但可惜萧氏不是法院,判断孰是孰非只需要依靠真相,而不是所谓证据。” “萧总……” “还有要解释的?”萧默程饶有兴味的询问。 叶助理张了张嘴,喉咙却仿佛被团棉花塞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默程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既然如此,去财务那儿结账,收拾东西离开吧。” 萧默程平日是个温和的人,无论出于真心还是伪装,对待下属都一向宽厚,但若被触及到底线,滔天怒火也不是众人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叶助理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敢为自己辩解。而旁边企划部长想求情的心思也是一闪而过,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为尹亦浠讨回了公道,萧默程心情回暖,却仍未满足,在叶助理走后又对众人宣布:“从今日起,尹亦浠回公司复职,继续做我的助理。同时……” 他握住尹亦浠的手,眉眼带笑:“我们也正式宣布恋情。” 两人恋爱的消息新闻上早就报道过,但萧氏内部对此事一直将信将疑,因为之前在公司里萧默程虽处处照顾尹亦浠,可尹亦浠的反应实在让人联想不到恋爱那方面。 此时恋情得到当事人的证实,整座办公大楼顿时沸腾起来,祝福者有之,对尹亦浠敌意更深的人也有之,不过知道她有萧默程这个保护伞后,应该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她了。 然而与众人的反应相比,事实上尹亦浠才是震惊的。 她以为今天只是来处理自己被冤枉的事,没想到萧默程会在不和她商议的情况下宣布恋情,老实说,这让她很无措和尴尬。 但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撑出笑容面对众人,因为她明白,若想抛弃过去,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萧默程不是在宣布主权,而是在帮助她,推着她向前走。 从办公室出来,尹亦浠靠在窗边深呼吸,仿佛要将身体里的浊气全部倾吐出去。 萧默程挥退薛侗,笑眯眯的凑到她身边:“怎么样,我表现得不错吧?” “谢谢。” 尹亦浠转过头,真心道谢,而后有些担忧的问:“帮忙套话的那个人……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录音带被处理过不假,但机器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心,若真想找出那个人,其实很容易。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在答应帮忙前,她一定预料到了所有后果。”萧默程的语气云淡风轻,显然某一个职员的处境,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没办法,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其实尹亦浠很清楚,若她不是萧默程喜欢的人,那么她早已含冤离开公司,没人会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许是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萧默程故意撒娇道:“帮你洗脱罪名,要怎么奖励我啊?” 刚刚才办公室里萧默程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霸气模样,谁知转眼就换了副面孔,尹亦浠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一愣,后知后觉的问:“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就知道她会用这种方式“报答”,萧默程早已准备好了,轻轻刮了下她鼻梁,略显无奈道:“今晚下班去吃烛光晚餐,位子订好了。” 说完,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笑笑,转身走远。 下班后,尹亦浠被萧默程带到一家高级会所,在富丽堂皇的会所中绕来绕去,总算到达了餐厅。 环视餐厅中坐满人的寥寥几张餐桌,以及从四周延伸至头顶的小型海洋馆,尹亦浠心想难怪要提前一天预订,若是直接过来,估计只能吃闭门羹了。 “这里食物味道不错,以前我常来。” 萧默程示意服务生把餐单拿给尹亦浠,在她点餐后又添上几道招牌,等待上菜的时间继续介绍:“可惜整顿了将近半年,最近才重新开放。” “那我今天有口福了。”尹亦浠含笑与他打趣。 两人正随意聊着天,不远处一桌食客的谈话声突然变大,传进他们耳中。 “真的呀,你要和宫冰夜结婚了?!” “骗你们干嘛,我已经连续试了两天的婚纱,冰夜说要是还没有满意的,干脆去国外定做。” 不用转头看,尹亦浠已经听出宋齐佳的声音,那样得意的语气,显然在说给她听。 宋齐佳一直偷瞄这边,见她没有反应,继续高声炫耀道:“不过你们也知道,我近几年身体不太好,所以冰夜不想让我奔波劳累。” 朋友们立刻附和:“那是那是,他心疼你,不然肯定也不会在国内办婚礼了。” 真快,距离分手才几天而已,他们都在筹备婚礼了。 尹亦浠端起杯子,慢慢抿了口水,虽竭力掩饰自己的心绪,却还是没逃过萧默程的眼睛。 “亦浠。”萧默程握住她搭在桌上的那只手,神情坚定满目期待的说:“如果你愿意,我们马上结婚。” 他知道宫冰夜即将迎娶宋齐佳会对尹亦浠产生多大伤害,所以想用自己的力量,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至少不让尹亦浠觉得低人一等。 可惜他能做到的,恰恰是尹亦浠最不在意的。 尹亦浠为之伤痛的只是失去的爱情而已,至于面子或者其他,根本对她毫无影响。 见服务生托着餐盘走近,尹亦浠生硬的转移话题:“这就是你说的那道招牌菜吗,看起来很好吃,我先开动啦。” 尹亦浠借吃东西的机会抽出手,萧默程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才缓缓收回手,道:“慢点吃,后面还有很多菜。” 语气依旧温柔,却不似先前热情。 —— 烛光晚餐之后,尹亦浠的生活平静了几日,本以为这种平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不想随着宋齐佳怀孕的事情被爆出,麻烦又接踵而至。 这天她来宫氏谈生意,中途准备去洗手间,刚走出会议室便和宋齐佳撞了个正着。 怀孕的消息是宋齐佳偷偷放出去的,外界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宫宋两家处于被动,只得将婚期提前。 这正是宋齐佳想要的。 婚礼只是个形式,而她只想尽快把宫冰夜拴在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宫冰夜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沉浸在即将嫁给宫冰夜的美梦中,满心欢喜的跑来与宫冰夜商量婚礼事宜,谁知却在宫氏看见了尹亦浠。 仿佛全心经营才得到的胜利被打破一般,笑容霎时间转化为狰狞的面孔,她紧紧抓着尹亦浠的手臂嘶吼:“怎么又是你,你来做什么?!我和学长马上就结婚了,你还想来破坏吗,你怎么这么恶毒!!” 尹亦浠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是为了公司合作……” “谁会信你的鬼话!”宋齐佳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厉声打断:“你分明是眼红我要嫁给学长,所以才来勾引,这是你惯用的伎俩!” 第四百零二章 仓库谈心 宋齐佳将尹亦浠拦在走廊里,侮辱讽刺她勾引宫冰夜,吵闹声很快引来公司职员的围观。 职员们议论纷纷,声音终于传到会议室的众人耳中,宫冰夜起身道歉,准备出来看情况,萧默程觉出异样,也跟了出来。 见尹亦浠正被宋齐佳为难,萧默程立刻走到尹亦浠身边,沉声道:“我和亦浠来谈公事,宋小姐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你的未婚夫提,为何朝亦浠发火?” “她来勾引学长!”宋齐佳激动的叫嚷。 萧默程冷哼一声:“我说过了,我们是为公事而来,不信去问你未婚夫。还有,亦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能尊重她,而不是像个发疯的泼妇一般,被人看笑话!” 宋齐佳还要争辩什么,被一旁寒着脸的宫冰夜打断:“住口!” 见状,萧默程抬手环住尹亦浠的肩膀,满是讽刺的提醒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希望宫总能用接下来的时间,管教好未来的宫夫人。” 话音落下,他不顾众人的反应,径直带尹亦浠离开。 随着萧默程离开,会议室里又陆续出来两家公司的负责人和随行人员,道歉并送走众人后,宋齐佳才知道今天宫氏及萧氏在内的四家公司一同召开会议,尹亦浠刚才并没有骗她。 “学长……”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宋齐佳瞬间转变+态度,挽着宫冰夜手臂弱弱的说:“对不起学长,我真的不知道……而且结婚之前,很多人都会得婚前焦虑症的,可能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控制好情绪,你……不会怪我吧?” 婚前焦虑症?那和精神病应该是两种概念才对,而方才她的反应,似乎更像是精神病。 宫冰夜看得很清楚,若不是他和萧默程及时出现,她必定会骂出更难听的话,甚至可能会动手,那副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她是个身体虚弱的孕妇。 今天在会议上见到尹亦浠,尹亦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本就心情沉重,现在宋齐佳又闹了这么一出,他几乎动了取消婚约的心思。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且不提如何对家人与宋家交代,只看眼下宋齐佳怀孕的消息被传开,他若是不娶,声名狼藉还是好的,更糟糕的是连公司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做到牵着宋齐佳的手步入婚礼殿堂,并与她出现在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中吗? 前者或许能,但后者…… 犹豫许久,宫冰夜下定决心道:“我们先办婚礼,领结婚证的事还是放一放。” 因为合约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宋齐佳先前以担心瞒不住父母为由,和他商议像真正结婚那样去领证,他当时没多想便同意了,此时仔细考虑,才意识到那是个愚蠢的决定。 宋齐佳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以为是尹亦浠的出现动摇了他的心意,面上虽故作大度的答应,对尹亦浠的恨却又暗暗增加了几分。 另一边,尹亦浠被萧默程带离宫氏,未等回公司便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电话里称睿睿失踪了,要她立刻过去一趟。 小学是封闭式管理,早晨她亲自把睿睿送进学校,怎么可能会失踪? 尹亦浠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得慌乱的让萧默程开车去学校。 睿睿的班主任在校门口等待多时,见她到达,连忙迎了过来。 “不好意思尹小姐,睿睿他……”正要解释情况,见尹亦浠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班主任的脸色顿时发生变化,态度也不似先前和气:“请问这位是?” 前段时间尹亦浠和两个男人的“爱恨情仇”在网上传得火热,对睿睿以及整个班级都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班主任见过尹亦浠几次,本觉得她不是报道中的那种女人,可眼看着她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尹亦浠尴尬的低下头,可她现在的确和萧默程是恋爱关系,总不能罔顾事实的狡辩。 萧默程知道她担心睿睿,见她为难,便主动解释:“老师您好,我是她同事。出门办事的途中听说睿睿失踪,所以跟过来,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哦,这样啊……”班主任将信将疑,但总算谈起正事。 原来为了让孩子们放松身心,午休时间教室内都会播放电视节目,听班级的同学说,睿睿看到宋齐佳怀孕并会在近期与宫冰夜完婚的新闻后就情绪不佳,直到下午上课,任课老师才发现他不见了。 “那他应该还在学校里吧?”尹亦浠急切的询问。 老师点点头:“不到放学时间校门不会随意开放,我已经问过保安,确定他没有离开校园。” 闻言,尹亦浠悬着心稍稍安稳一些,可这间学校面积不小,若睿睿有意躲起来,想找也不容易。想必正是因为这样,班主任才急匆匆的把她请来。 情况已经清楚了,三人便不再耽误时间,立即分头寻找起睿睿。 有几个班级的学生在上体育课,尹亦浠绕着偌大的操场跑了几圈,确认睿睿不在其中,然后又绕到教学楼后面的实验楼,接下来是学校最东侧的花园。 实验室与花园之间有一栋类似仓库的狭长木屋,尹亦浠原本已经走过了,却又慢慢退回来,抱着不能放过任何小角落的想法,准备快步过去看看。 走近一看,才发现木屋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心头一动,试探的叫了声:“睿睿?” 无人应答,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睿睿就在其中。 于是她打开门,小心翼翼的朝木屋里面走去,边走边问:“睿睿,你在里面对不对?别害怕,是妈妈来了。” 经过几排废旧的书架,在一堆摞得几米高的纸箱中,尹亦浠终于发现蜷缩在角落里的睿睿。 “没事吧睿睿,别吓妈妈!” 见睿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尹亦浠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颤抖的伸手去拉他。 还未触碰到,睿睿已经抬起头,闷声回答:“我没事。”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阳光,尹亦浠发现睿睿的神色很低落,但脸颊却非常干爽,眼眸也如一潭湖水般平静,似乎并没哭过。 明明伤心失望到极点,却不肯哭,显然他在强迫自己坚强,用一种对八岁孩子来说相当残忍的方式。 尹亦浠不希望他如此压抑自己,便不顾地面的灰尘,在他旁边坐下来,温声道:“和妈妈谈谈好吗?睿睿想更加成熟,那我们就用成年人的方式,开诚布公,好不好?” 睿睿其实能看穿尹亦浠的心思,原本下定决心要独自面对,可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他的心却不够强大,必须让人来帮他分担。 于是他用蚊呐般的声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宋阿姨……怀孕了。” 是啊,对睿睿和尹亦浠来说,宫冰夜要娶宋齐佳并不是多震撼的事情,因为早已有所准备,即使那一天比预想中来的更快,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最伤人的,无疑是宋齐佳怀孕。 尹亦浠和宫冰夜分手才短短几日,宋齐佳不可能在这段时间怀孕,而宋齐佳的腹部还没有起伏,显然孕期不长。 很简单的道理,连睿睿都能分析出来,想必宋齐佳怀孕时,正是宫冰夜追求尹亦浠的时候。 一面满脸真诚的请求前妻复婚,一面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那种场面光是想想,尹亦浠都觉得恶心。但睿睿已经足够难过,她不能再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他。 于是她故作平静的问:“睿睿可以告诉妈妈,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我不知道。” 睿睿飞快的摇了摇头,声线因委屈而颤抖,从尹亦浠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眸中的泪光。 但那泪光轻轻闪动几次,便又被睿睿忍了回去。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没看尹亦浠,而是盯着面前的空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爸爸会不会不再爱我?有了新宝宝,他会忘记我吧?” ——不会。 几乎没有考虑,尹亦浠便在心里回答道。 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依据,为了避免希望落空,她不能说出口。 就像她根本想不到,宫冰夜会在追求她的同时和宋齐佳纠缠一般,她不敢肯定从前所认识的宫冰夜,就是真正的宫冰夜。 或者说她不再确定分开的那五年间,宫冰夜没有任何改变。 “妈妈不知道。”尹亦浠诚实回答。 随后她抱住睿睿,坚定的说道:“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永远在你身边,这一生,妈妈都不会离开你。” 睿睿缓缓闭上眼睛,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放松身体靠在尹亦浠怀里。 曾经他最大的愿望是爸妈复婚,一家人团聚,回到儿时快乐的时光。后来妈妈告诉他回不去了,因为那段时光对妈妈来说是痛苦、是折磨。 而现在,爸爸又和其他人有了小宝宝,他不在爸爸身边,也不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 他的愿望,随着作为支柱的父亲,一同坍塌。 第四百零三章 他的父亲也“死”了 仓库谈心之后,睿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愈发细心的帮尹亦浠分担家务不说,对萧默程的态度也有了很大转变。 事件的起因是尹亦浠见他情绪低落,便替他和福儿请假几天,准备一家人出门散心,谁知萧默程听说后推掉了公司事务,也要跟着一起去。 尹亦浠原本担心他不喜欢萧默程,会因此拒绝,但他闻言只沉思了片刻,就很痛快的应下。 他没告诉尹亦浠,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宫冰夜面前失宠了,父母也没希望复婚,所以决定试着接受萧默程。 虽然从心里改变对萧默程的印象很困难,但他会尽力去做。 然后就在出发的前一日,又发生了件意外。 “……今天的记者会上,宫冰夜亲自宣布将于两日后与宋家独女成婚,婚礼虽十分突然,但也不是无迹可寻。首先两人已相恋五年,几天前又爆出宋齐佳怀孕的消息……” 睿睿盯着屏幕里记者不停开合的嘴唇,阴沉面色中透出不易察觉的落寞。 “哥哥哥哥,你找到动画片了吗?” 福儿这时抱着袋薯片跑过来,激动间,他下意识关掉电视,面对漆黑的屏幕沉默不语。 看到这一幕,福儿惊讶的张大嘴巴:“我要看动画片呀,你怎么关了呢?” 睿睿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愿让福儿听到那些龌龊的事,只能攥起拳头,努力调节情绪。 福儿感觉出不对,一边高声叫尹亦浠过来,一边担心的询问:“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最近尹亦浠都特别注意睿睿的情绪,闻声连忙走近,听福儿说完经过后,隐约猜到了什么。 “睿睿,刚才电视上……” “没事!别管我。” 睿睿打断尹亦浠的询问,快步走向卧室,福儿追上去的时候,房门已经被他反锁。 福儿转过头,眼巴巴的望着尹亦浠,似乎在等她想办法。可尹亦浠哪有办法可想,睿睿变成这样,症结在宫冰夜身上,她所能做的都无关痛痒。 两人正面面相觑时,门铃响了,尹亦浠示意福儿先别打扰睿睿,让他一个人静静,然后转身去向门厅。 本以为是萧默程来“视察”她收拾行李的进度,所以她连门镜都没看,直接打开门。 半晌后。 “……是你啊。” 略显不耐的别开眼,尹亦浠冷声道:“有事吗?” 宫冰夜站在门外,想进去再谈,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我……我来看看你们。”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见面后该如何对尹亦浠解释,如何请求她的原谅,可真正面对时,深深的罪恶感几乎令他窒息。 而原本准备好的解释,现在想来,也只剩下讽刺和恶心。 尹亦浠似乎轻哼了一声,他没听清,然后就听尹亦浠生硬的说:“我是睿睿的法定监护人,宫先生想探望他应该先联系我,这样突然来访是很没礼貌的表现。” “亦浠……” “别这样叫我,你我的关系没亲密到那种程度。”尹亦浠冷漠打断。 谈话才刚刚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宫冰夜从未见过这样的尹亦浠,每句话都藏着刀锋一般,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但他明白,犯错的人没资格提要求。 片刻的无言后,尹亦浠不耐烦了,作势要关门:“没其他事的话,慢走不送。” “等等!” 慌忙间宫冰夜伸手挡门,手臂被狠狠夹了下,没敢吭声。怕这次不抓住机会解开误会,以后就只能吃闭门羹,他连忙道:“我和宋齐佳……结婚是为了孩子,仅此而已。我绝对不会和她发生什么,你相信我好吗?” 不会发生什么? 尹亦浠简直要被他逗笑了,若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孩子是哪儿来的?连孩子都有了,他怎么还能这样信誓旦旦的说谎?! “孩子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你听我……”宫冰夜知道尹亦浠最在意的是什么,想解释,可惜对方根本不想听。 “你说你结婚是为了孩子?”尹亦浠面无表情的问道。 宫冰夜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缓缓点了下头:“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免不了受流言蜚语,我对宋齐佳没感情,但不希望孩子在议论声中长大……对不起。” “那睿睿呢?”尹亦浠讽刺的问,并在心中默默添上一句:还有福儿。 他怕他和宋齐佳的孩子将来遭人非议,可为什么不考虑睿睿的处境?父亲突然要迎娶怀孕的继母,这对睿睿来说又是多大的伤害! 还有福儿,他的亲生女儿。 从小到大福儿受了那么多苦难,他都毫不知情,现在却要用父爱保护另一个孩子,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这件事想来实在太过讽刺。 宫冰夜低垂着头,眼神黯淡,声音中是满满的无奈:“睿睿毕竟长大了,而且他永远都是我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亦浠,你不要赌气,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好吗?” 尹亦浠冷冷的瞥着他“还想谈什么?” 明知尹亦浠还在气头上,眼下说什么都没用,宫冰夜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伤害了你和睿睿,对不起,可我希望你能给我……哪怕一点点的谅解。” “不可能!” 睿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尹亦浠侧过身,宫冰夜看到曾经依赖而又敬重他的儿子,此刻正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而后一字一顿道:“我和妈妈不会原谅你,也不会恨你,因为从今后我们是陌生人。” 睿睿上前几步,将尹亦浠拉到身侧,以男人的姿态与宫冰夜对话:“并且我会接受其他追求妈妈的人,只要他足够爱妈妈。” 说完,甚至不给宫冰夜反应的机会,他直接把房门关上,任凭敲门声和宫冰夜的解释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都不予理会。 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世界重新恢复宁静。 尹亦浠看着睿睿的背影,明明已经悲伤到颤抖,却竭力的挺直脊背,掩耳盗铃般不许任何人发现他的脆弱。 “睿睿……”她心疼的开口。 仿佛身体里的某个开关被触动,所有负面情绪瞬间倾泻而出,睿睿飞快的跑回卧室,再次将自己反锁。 好在这一次福儿被留在了卧室里,他不愿在尹亦浠面前展露自己的痛苦,却莫名愿意接受福儿的陪伴,或许是因为福儿的处境与他相似,甚至比他更可悲。 作为兄长,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福儿,却又不能让福儿知道真相,便哭着向她道歉:“对不起福儿,哥哥没能帮你和父亲团聚,哥哥食言了……” 自相遇以来,这是福儿第二次见到睿睿哭,比第一次更加悲伤欲绝,连不知内情的她都忍不住跟着落泪。 以为睿睿是因为离开了宫家、无法再利用宫家的资源帮她调查父亲的去向才自责,她连连摇头,抱着睿睿抽噎道:“不找了,福儿不找爸爸了,也许妈妈之前是安慰我的,我爸爸……他可能早就死了。” 睿睿呼吸一滞,扶着肩膀与她拉开距离,认真注视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真的不在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不会!”福儿答得飞快,一脸真挚地安慰他:“只要有哥哥在身边,福儿就不伤心。” 没有爸爸,还有他们兄妹二人,还有疼爱他们的妈妈,生活依然可以美好的继续下去,不是吗? 睿睿用力撑出个笑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他的父亲也“死”了,他的生活中只有妈妈和妹妹。他们三个,就是完整的一家人!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低下去,一直等在门外的尹亦浠总算松了口气。 闹成这副样子,明天孩子们应该都没心情出门了,她走进客厅,准备联系萧默程取消明天的行程。 萧默程初闻时很讶然,得知经过后也赞成尹亦浠的想法。 “那明天你就继续工作吧,我想再休息一天,可以吗?”尹亦浠想留在家里陪孩子。 萧默程自然不会拒绝,可就在这时,听筒中突然插进来另一道声音。 “约好出去玩,为什么取消?” 睿睿从尹亦浠手里拿过电话,语气郑重的提醒萧默程:“航班时间是早晨八点,你说过会提前一小时来接我们,不许迟到。” 萧默程一怔,随即从善如流的应道:“如果你准备好了……当然。” “嗯,谢谢萧叔叔。” 许久没有称呼过萧默程,忽然叫他叔叔,睿睿还有些不适应,便把手机递还给尹亦浠来掩饰尴尬。 尹亦浠和萧默程道别,然后挂断电话,脸色担忧的问:“真的没关系吗?机票可以退,出去玩也可以改天,妈妈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睿睿仰起头,直视着她说道:“我确实想出去玩,顺便换换心情。” 话虽如此,可他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不被接连的意外击垮。 第二天几人按计划出发,到达旅游地的酒店后,他便发起了高烧。 第四百零四章 佛说人有八苦 “爸爸……爸爸……你别走……不……我不要爸爸……没有爸爸了……” 睿睿躺在酒店床上,脸色白得像纸,高烧不退甚至开始说胡话。 医生已经来过,输了液也开了药,可几个小时过去仍不见起色。尹亦浠始终在床边照顾,时不时看向窗外,决定如果天黑之前还没有好转,就送他去医院。 两袋药品输完,尹亦浠给睿睿拔针,按照医生嘱咐又喂了他一次药。 口服的药一共三种,都是药片,他此时的样子根本无法和水吞服,尹亦浠只能把药片磨成粉末状,掺在水里一口口喂他。 许是高烧时口中的味道比药更苦,平日里最害怕吃药的睿睿服药后没有任何反应,仍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又喊又叫满头大汗。 好在吃过药的半个小时,尹亦浠量体温时发现他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一些,而这时,外面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当天幕完全变成深蓝色时,睿睿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找福儿。 福儿身体弱,尹亦浠怕她被传染,所以把兄妹俩隔离,现在萧默程正在隔壁房间照顾福儿。 可是睿睿的神智还不清醒,听不进尹亦浠的解释,只一味吵着要和妹妹在一起,甚至强撑着起身要去找福儿,半路又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 尹亦浠把他抱回床上,看他病成这样实在心疼,而隔壁的福儿也因为担心哥哥一直哭个不停,无奈之下,只好让两个孩子团聚。 说来也神奇,福儿躺到睿睿身边后很快就不哭了,睿睿也立刻恢复平静,阖目休息,不多时床上便响起两个孩子平缓的呼吸声。 孩子们终于安稳睡去,尹亦浠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几分,可一想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便又忍不住觉得心疼。 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不负责任,才让孩子们承受这么多痛苦。 “我是不是……不该生下他们?”尹亦浠靠在沙发里,双手盖在脸上,低落到极点。 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初在发现怀孕的时候就立刻打胎,如果没有带着报仇的目的嫁进宫家,那么她也就不会爱上宫冰夜,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可是她又问自己,如果回到八年前,难道就有第二种选择了吗? 父母双亡,公司破产,连房子都被政府收缴,对那时的她来说全世界都崩塌了,报仇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一只手搭在肩头,萧默程坐到旁边,递来一杯热牛奶。 “昨日之日不可留,已经过去了,折磨自己毫无意义,不是吗?”萧默程拍拍她的肩,温声安慰:“先把牛奶喝了,照顾孩子的前提是保证自己不生病。” 尹亦浠接过牛奶,低头抿了一小口,表情仍是呆呆的。 道理总可以很轻易的说出来,她也明白自己不该停留在过去,可遗忘若真的那么容易做到,她也就不会与宫冰夜纠缠那么许久了。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世间人都在这些苦难中徘徊,挣不开,逃不脱,她又如何能真正放下呢?所谓放下,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无解的题目,再讨论下去也没意义,尹亦浠轻轻深呼吸,而后与萧默程商量起明天的计划。 “依睿睿现在的情况看,估计没那么快恢复,医生也说让他静养,不然明天我留在酒店照顾他,你带福儿出去玩?” 萧默程朝床上连体婴似的两个孩子指了指:“你觉得,我们能把他们分开?” 也是,连睡觉都要在一个房间,眼下睿睿又生病了,福儿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这样的话,只能大家都留下了。”尹亦浠抱歉的看向萧默程:“不好意思啊,本来约好开开心心的出来玩,结果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萧默程抬手环住尹亦浠的肩膀,稍稍用力想让她靠在怀中,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体一僵。 还是不适应,难道时间太短了吗? 萧默程默默收回手臂,假装忽略尹亦浠的尴尬,微笑道:“明天还有的忙,早点睡吧。” “……好。”尹亦浠翕了翕唇,想解释,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转眼来到第二日。 清晨起来,睿睿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好像昨天病恹恹在床上躺了一天的人不是他。 得知尹亦浠和萧默程留在酒店的计划后,他坚决反对,福儿什么都听哥哥的,见状便与他统一战线向尹亦浠两人“施压”。 当然,睿睿施压的方式是据理力争,而福儿,则是撒泼打滚。 最终尹亦浠和萧默程落败,只得按照最初的计划出门游玩。 睿睿和福儿一路上都很开心,哪怕在车里也不老实,幼稚的石头剪刀布都能让他们吵吵闹闹,几乎要掀翻车顶。 坐在副驾驶的尹亦浠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 无论出于女性的直觉还是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她都能感觉到睿睿并不是真的开心,甚至每一个笑容都十分勉强,而睿睿强颜欢笑的原因,应该是这个—— 她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今天,是宫冰夜结婚的日子。 a市。 全市最豪华的酒店中,此时正在举行一场盛大婚礼。 宫宋两家的盛名吸引了国内的各界名流,宴会厅座无虚席,其他餐厅以及酒店大堂都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友,甚至在酒店门外,还有一群不在受邀之列的媒体记者拥挤等待。 婚礼进行曲响起时,喧闹的宴会厅才终于安静下来,宋齐佳身着白纱,在璀璨灯光及鲜花簇拥中漫步而来,身边的宋父眼中含泪,即便再不忍,也必须装出喜悦。 而整场婚礼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宫冰夜。 事后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从宋父手中牵过宋齐佳的手,又是如何与她一起宣布爱的誓言,如何互换戒指,如何在祝福声中接吻。 他当然没有真的亲上去,但为了避免怀疑,戏还是要做足。 借位的亲吻过后,整个宴会厅、整间酒店,乃至通过直播看到这场婚礼的整座城市都沸腾起来。 很讽刺,似乎所有与这场婚礼无关的人都在兴奋喜悦,唯独当事人满心沉重,每一张笑脸每一句道谢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婚礼结束后,宫冰夜立刻离开,只留下宋齐佳和两家长辈继续招待客人。 回别墅的路上,韩远打来电话,将尹亦浠出游的地点汇报给他,当晚宋齐佳回来后,他便提出去那里度蜜月。 宋齐佳并不知道尹亦浠也在,只以为宫冰夜在尝试接受她,顿时满心欢喜。 “什么时候去?怎么提前都不告诉我呢?”该不会想给她惊喜吧! 宫冰夜正在整理衣服,语气平淡的答:“明天一早。” “哎呀,这么着急,那我也要快点收拾东西了。” 以此为由,宋齐佳把自己的衣物和用品从客房搬来宫冰夜的房间,一边装箱,一边故作不经意的问:“明天出门早,我们今晚可要早点儿睡。刚才我把洗澡水放好了……你先去洗吧。” 他先洗,她后洗,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睡在一起?她这司马昭之心,也太不加掩饰了。 宫冰夜的反应异常平静:“我不喜欢泡澡,你自己洗。”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将自己出门要带的东西装好,提起旅行箱便朝门外走。 “诶,你去哪儿?”他的卧室是整栋别墅里最大的,放个旅行箱不成问题,为什么要拿出去,宋齐佳察觉不对,连忙叫住他。 “睡觉。”宫冰夜头都没回。 果然还是要分房,宋齐佳闻言心里不舒服,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些:“去哪里睡?” “你不是想睡这里?让给你,我去亦浠的卧室。”八年前刚和尹亦浠结婚时,他们感情不好一直分房睡,即使偶尔几次的缠绵,过后尹亦浠也会被他赶走。 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去那个曾经看都不屑看的房间定居的一天,甚至还会在那张尹亦浠睡过的床上怀念过去。 怀着对尹亦浠的思念和浓浓歉疚,宫冰夜毫无留恋的离开,宋齐佳笔直站在原地,听到走廊传来的关门声时,终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缓缓跌坐到床上。 这就是她期待许久的婚礼,还有婚礼过后的夫妻生活,想象有多美好,现实便加倍凶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她愤怒、委屈,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深知自己已经达到了最主要的目的,今后需要用柔情来感动宫冰夜,而不能逼得他更讨厌自己,所以眼下只能忍耐。 这一夜,无人好眠。 翌日清晨,魏咏秋早早从老宅赶来,美其名曰看他们这对新婚夫妻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实则想探听他们昨夜的“动态”。 宫冰夜还没起身,宋齐佳连说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忍着屈辱实话实说。 第四百零五章 “婚后”生活 “没睡……”得知情况后,魏咏秋下意识惊呼,怕被宫冰夜听到,又在中途压低声音:“你们没睡在一起?还是分房睡的?” 宋齐佳始终深埋着头,隐忍的“嗯”了一声,突忽然很后悔把这件事告诉魏咏秋。 对她来说,被宫冰夜嫌弃比未婚先孕更屈辱,同时也是对她一厢情愿的莫大讽刺。 魏咏秋后知后觉体会到她的尴尬,沉吟片刻,安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你怀着孕,小夜肯定是怕自己忍不住……伤了你,很多夫妻都这样的。” 宋齐佳配合着应下,但心里明镜一般,连“怀孕”了宫冰夜都对她爱答不理,若是没怀孕,宫冰夜恐怕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可嫁给宫冰夜是她自己的决定,是她十几年的坚持,哪怕明知是错的,也必须咬牙走下去。 两人正聊着,楼梯上传来宫冰夜的声音。 “妈。”宫冰夜颔首向魏咏秋打招呼,许是猜到了她一大早跑来的目的,态度稍显冷淡。 随即看向宋齐佳,语气更加疏离:“东西准备好了?” 宋齐佳乖巧的点头,从昨夜开始便阴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隐隐喜悦。 魏咏秋见状疑惑道:“准备什么东西?你们……” “冰夜要带我去度蜜月,今天就出发。”宋齐佳含笑解释,仿佛扬眉吐气一般。 “是吗,那可太好了!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玩,顺便培养感情。” 魏咏秋朝宋齐佳挤眉弄眼,看上去比当事人还高兴。如此还不满足,又笑眯眯的添了一句:“当初尹亦浠嫁进来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婚礼只请了家里的亲友,冷冷清清的,更别提蜜月了。” 拉过宋齐佳的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继续感叹道:“齐佳啊,你可真是有福气喽。” 宋齐佳点点头,没错,她的婚礼万人道贺、声势浩大,宫家亲属都对她礼遇有加,甚至连魏咏秋都在有意无意的讨好。宫冰夜不想和她睡在一起,也不敢把她赶走,反而自己去了客房。 哼,宫家对她的重视程度,岂是尹亦浠能享受到的? 换言之,当初的尹亦浠都能在宫家生活三年并得到宫冰夜的爱,处处占优的她必定也会得偿所愿! 魏咏秋和宋齐佳战线统一,见事情朝彼此期待的方向发展自然开心,宫冰夜的面色却逐渐阴沉。 原本准备去吃早餐的他猛地转身上楼,把自己关进书房,听到魏咏秋的询问,也只用一声冷哼回应。 因为方才魏咏秋的话,每一句都深深刺进他心头。 曾经尹亦浠所受到的冷待和侮辱,是他最懊悔的事,可经魏咏秋提醒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亏欠尹亦浠的,要比他所认为的多得多。 魏咏秋口中那场冷冷清清的婚礼,原本是他和尹亦浠的新开始。 尹盛许宛容的死、尹氏破产而他冷眼旁观,还有酒店那混乱的一夜……原本都可以自那场婚礼开始一切归零,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重新认识对方,尝试走进对方的心。 可惜,他从一开始就紧紧关闭了自己的心门,直到想开启时,尹亦浠已经不在原地等待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窗外,又一片边缘枯黄的银杏叶片从枝头飘落,与轻风纠缠着渐行渐远。 午餐时间。 魏咏秋和宋齐佳聊得来,整个上午都在客厅聊天,宫冰夜不爱听她们那些话题,吃饭也不打算过去,谁知佣人通禀说宋父宋母也来了。 假结婚的事双方父母都不知情,宫冰夜好歹要做做样子,只得忍着不耐,下楼去招待“岳父岳母”。 餐桌上,宋父宋母显然商量好了要为自己女儿撑腰,话题始终围绕着宋齐佳身体不好,要宫冰夜用心照料。 宫冰夜懒得理会他们,皆敷衍应下。 宋父不满,给宋母递了个眼色。 宋母立刻会意,边为宋齐佳夹菜边询问道:“昨晚住的还习惯吧?” “……”宋齐佳咀嚼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宫冰夜,可宫冰夜“专心”吃饭,眼皮都不抬。 没办法,她只好僵硬的点了点头。 “答的这么勉强。”宋父火眼金睛,立刻察觉出异样:“怎么,住的不舒服?” 怕父母怪罪宫冰夜,宋齐佳连忙放下筷子,摆手解释:“没,冰夜让我搬到主卧去住,床很大,很舒服。” 她刻意模糊了宫冰夜搬走的事,宋父也没发觉,而是冷哼一声道:“你从小娇养,那间卧室有别人睡过,不干净了,你当然不习惯。” “别人”,指的自然是尹亦浠。 宫冰夜本就是强忍着不耐坐在这里,此时听宋父讽刺尹亦浠,怒气登时发作:“不爱住就回家去!宫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此言一出,餐厅里顿时一片死寂。 他这话虽是对着宋齐佳说的,但显然落了宋父的面子,宋父一巴掌拍在桌面,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新婚第一天,你打算把自己妻子赶回家吗?!” 见情形不对,魏咏秋连忙出来打圆场,先骂宫冰夜不懂事,然后赔着笑脸向宋父宋母解释:“亲家啊,你们千万别误会,小夜这是怕齐佳嫌弃他二婚,所以对这方面才非常在意。” 闻言,宋父脸色稍微好转,但仍盯着宫冰夜不放,似乎要听听他怎么说。 宫冰夜牵了牵唇角,冷冷的看宋齐佳一眼,显然在说: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你自己处理。 宋齐佳知道他恼了,不敢逼得太紧,只得硬着头皮向宋父求情:“爸,您也知道的,冰夜一向不会好听的话,就别为难他了。” “我没想为难他,而是怕他为难你!”宋父眼睛一横,半是气愤半是无奈。 拳拳爱子之心,天下哪个父母不是如此? 这五年间宫冰夜待宋齐佳如何,他通通看在眼里,若不是宋齐佳非宫冰夜不嫁,他又怎么舍得让女儿承受单恋的痛苦? 深吸一口气,宋父调整好情绪,继续为宋齐佳争取:“这栋别墅有些年头了,不如请人来修缮一下,你们要是忙,就交给我办。” 借着修缮的机会,重装尹亦浠之前睡过的房间,别墅焕然一新,想必自己女儿也能换一种心情。 宋齐佳自然赞成父亲的提议,但看到宫冰夜愈发阴沉的脸色,立刻拒绝道:“不……不用了爸,我挺喜欢现在的装修,而且前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儿,突然重装,反倒不习惯。” 宋齐佳一颗心都扑在宫冰夜身上,处处为他考虑,宋父见状虽然不悦,却也只能顺着女儿的意思。 见宋父妥协了,魏咏秋心中大喜,不住的宽慰说好话,谁知宋父却在这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亲家公呢,他不来吃饭?” 宋父宋母今天来宫家,是由于昨日婚礼上魏咏秋的邀请,当时宫泓也在。 “额……”魏咏秋尴尬的笑笑, 略显紧张道:“他……他在公司有事要忙,就先不过来了。” 怕宋父不满,又赶紧补充道:“最近公司事情多,他特意嘱咐我代他向亲家赔不是,瞧我这脑子,居然给忘了。” 宋父与宋母对视一眼,皆不置可否。 自打两个孩子筹备婚礼以来,宫泓一直躲着不出面,包括在婚礼上都很少露笑脸。现在这是婚后一家人首次坐在一起吃饭,他竟还找理由推脱,对宋齐佳这个儿媳不满意还是怎样?! 宋父拉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宋齐佳怕再闹下去会彻底激怒宫冰夜,急忙劝道:“冰夜最近都在陪我,公司的事幸好有公公帮忙,我们该感谢才对。” “你……” “好了爸,您尝尝这道菜,搬来这里之后我每天都要让佣人做这个,特别好吃的。” 宋齐佳借着给父母夹菜转移话题,宋父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舒服。宋母心疼女儿,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了下宋父手臂,提醒他别再挑剔,给女儿难堪。 见此,宋父才终于作罢。 饭后宋父宋母离开时,神情间全是担忧,他们的确不满宫冰夜的态度,但更多的,却是对女儿的疼惜。 捧在手里多年的珍宝,转眼间就送到了别人家里,并且很可能得不到珍惜,这对他们而言简直与凌迟无异。 宋齐佳明白父母的心,强颜欢笑的说自己过得很好,送走二老后,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浓浓的哀伤取代。 偏偏这时宫冰夜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吩咐:“今天的事只此一次,以后少让外人来打扰我生活。” “外人?” 宋齐佳觉得他不可理喻,同时又倍感委屈:“他们是我父母啊……” 宫冰夜冷声提醒:“你似乎忘记了合约。” 宋齐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宫冰夜的意思是他们是假结婚,所以她的父母与他毫无关系,他没有孝敬的义务。 该有多残忍,才能对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做到如此泾渭分明,原来那份合约就是他们之间的分界线,谁也不能越线一步。 第四百零六章 一点动心 “你们在说什么合约?” 魏咏秋从门外进来,刚好听到宫冰夜提起合约,不由得好奇追问。 宋齐佳大惊失色,宫冰夜倒十分淡然,完全不理会魏咏秋的问话,拉着旅行箱径直离开。 与宋齐佳擦身而过时,平静的提醒一句:“机场见。” 毫无感情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在应付某种任务一般,宋齐佳甚至怀疑他根本不希望她跟过去。 不过在魏咏秋的责骂声中,这个想法只在宋齐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就放下疑心,安慰魏咏秋不要和宫冰夜生气。 “刚才在饭桌上你也看到了,他那是什么态度,别说你爸妈不高兴,我都看不惯!”魏咏秋气冲冲为宋齐佳鸣不平,好似一个宽容正直的婆婆,但她似乎忘记了,当初在尹亦浠面前,她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宋齐佳怕魏咏秋再问合约的事,便借机转移话题:“冰夜确实不大体贴,但他性格就这样,我能理解的。” “你啊,你就是太懂事了……”魏咏秋摇摇头,半真半假的心疼道。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魏咏秋提醒宋齐佳别误了航班,赶紧去机场,而她自己则回了老宅。 机场中,宫冰夜正坐在贵宾候机厅等待,登机牌换好了,行李也办完托运,完全没等宋齐佳。 当宋齐佳独自处理好一切后,机场广播已经在提醒登机,她跟在宫冰夜身后,突然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学长,你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她个性好强,能力也出众,虽是女人但在学习或工作上没有哪一处比男人差,甚至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出色。她自视甚高,唯独在宫冰夜面前甘愿卑微,甚至用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手段留住他,嫁给他。 可她竟渐渐变得不自信了,在这场单方面的爱情中,她过往所有的成就都被摧毁,包括那颗积极向上毫无畏惧的心。 她变得不像自己,但是以此为代价,真的能换取宫冰夜的爱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退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个答案。 宫冰夜转头看过来,目光中透出一丝担忧,她心生雀跃,以为宫冰夜已经潜移默化的被她感动。 而事实上,宫冰夜只是担心自己说了实话,会不会造成她情绪波动,继而影响孩子。 考虑片刻,为了免去今后的麻烦,宫冰夜决定狠下心,不给她留任何幻想。 “没有。曾经没有,今后也不会。” 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人来人往的机舱中,宋齐佳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继而, 便是浓重的恨意。 果然还是这样,她的付出和隐忍换不来他一点疼惜,反而像垃圾一般被他嫌弃。 呵,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宫家少奶奶,今后她还会一步步坐稳这个位置,宫冰夜爱谁都好,只要她在,宫冰夜就只能爱而不得! 想通这一点,她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欣喜热情的靠在“老公”身边,畅想接下来的蜜月之旅。 宫冰夜仍是一脸冷漠,她问一句才答一句,后面被惹烦了,干脆找空姐要了本书,专注的阅读起来。 空姐早就注意到了外形俊朗气度翩翩的宫冰夜,见他和身边的女人关系不好,便借着送书的机会与他搭话,送完书又送咖啡,然后是薄毯、杂志、水果…… 次数多了,宋齐佳觉出不对,女人对女人总是了解,于是当空姐不知第多少次以送东西为借口凑过来时,她冷冷的开口道:“贵公司已经超越发展国家,开启一对一服务了吗?” 空姐整理餐桌的动作一顿,继而“礼貌”的回应道:“宫先生是我们的vip乘客,认真服务是我们的工作准则。” “哦?”宋齐佳挑眉睨着她:“这么说你们只服务他,不用照顾其他乘客咯?” “当然不会,请问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空姐鞠躬,继续礼貌询问。 宋齐佳收回视线,轻蔑道:“我需要安静的环境,不希望一些自不量力的人来打扰我和我先生休息。” 闻言,空姐脸上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有所松动,见宫冰夜没有帮忙的意思,总算明白自己勾引错了人,连忙鞠躬道歉,然后逃也似的离开,直到飞机落地都没有再出现。 —— 金色沙滩边,男男女女或奔跑追逐,或在蔚蓝海水中游动穿行,或躺在柔软的细沙里享受日光浴……轻松又愉快的气氛中,尹亦浠坐在遮阳伞的阴凉下,一边喝果汁,一边含笑望着不远处玩闹的三人。 为了让睿睿放松心情,同时也缓解彼此的关系,萧默程主动提出带他玩沙滩排球,福儿见状也非要跟着。两个孩子一队,即便萧默程相当明显的放水,他们仍摔得七倒八歪,满头满脸都是沙子。 身体虽然脏了,但是在专心战胜萧默程的过程中,睿睿明显轻松了许多,笑容也变得明朗起来。 尹亦浠乐见其中,然而这时,一个在旁边观察她许久的外国男人突然走过来。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男人一屁股坐到旁边,同时敞开手臂道:“嘿,亲爱的女孩,交个朋友吗?” 尹亦浠在国外生活过五年,听他的口音应该来自明尼苏达州,便用纯正的美式英语婉拒道:“不好意思,我想我不太方便。” “为什么,已经二十一世纪了,难道中国还是这样的不开放吗?”男人似乎很难理解,同时也带着对中国的淡淡轻蔑。 这次未等尹亦浠开口,发现情况不对的睿睿已经跑回来挡在她面前,板着脸宣示主权:“我妈妈有男朋友,而且不喜欢浑身肌肉的男人。还有,中国的国风便是沉稳中庸,就像你们崇尚热情奔放一样,没有被攻击的理由。” 睿睿虽常年住在国内,年纪也才八岁,但一口流利的英文并不比尹亦浠差。 外国男人被他教育一通,摊摊手表示佩服,然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离开。 赶走尹亦浠的烂桃花,萧默程才抱着福儿姗姗来迟,睿睿见状吐槽道:“某人真不积极,居然险些让一个外国人有机可乘。” 方才福儿非要去海里洗手,萧默程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去,甚至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被睿睿教训得实在有些委屈。 可他最近正在向睿睿示好,不敢得罪,只能笑着应下。 福儿却看不惯睿睿故意找萧默程麻烦,闻言反驳道:“哥哥可真霸道,不讲理!” 兄妹俩话语中都带着开玩笑的意思,谁也没当真,尹亦浠便也跟着凑热闹,脱口而出道:“就是,和他爸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她立刻察觉失言,但想收回去肯定不可能了。 其余三人都惊讶的看向她,她只能抱歉的垂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缝上。 场面一时间变得沉默,尴尬的气氛在彼此间流淌,最后还是萧默程勉强笑了笑,提议去吃饭。 睿睿和福儿都是鬼精灵,纷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答应,并“兴高采烈”的商量起菜单。 孩子们牵手走在前面,尹亦浠和萧默程在后面跟着,尹亦浠偷偷观察身边人的神情,低声道:“刚才……谢谢你啊,我有的时候脑子短路,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萧默程大度的笑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脚步顿了顿,他转身扶住尹亦浠的肩膀:“而且亦浠你要知道,凡是与你有关的事,我都有无数的耐心和真诚,所以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小心翼翼,永远都不。” 温柔的阳光自头顶倾泻而下,笼罩全身,一如面前男人的目光,虽然无法全情投入,尹亦浠还是感动的点点头。 “我知道。” 按照原定行程,几人在入住的酒店里吃了顿海鲜大餐,然后纷纷回房休息。 洗漱后睡了几个钟头,醒来时火烧云初见端倪,染红了半片天空。 尹亦浠站在窗边欣赏了片刻街景,见睿睿和福儿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便轻手轻脚的换了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傍晚的街上很热闹,夜市是所有临海城市的标志性地点,一路漫步直到天色昏暗,她找了家较清净的大排档,点了些烧烤和一扎啤酒,坐下来慢慢吃喝。 隔壁桌的一群男人显然已经喝大了,从最初的高谈阔论到后来的言语无状,其中还夹杂着几句英语。 尹亦浠起先没在意,直到隔壁桌结账走人,耳边终于恢复清净后,突然有个人去而复返。 定睛一看,正是上午在沙滩上向她搭讪的外国男人。 “嗨美女,你的儿子……嗝!” 话外说完,他捂着胸口打了个酒嗝,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尹亦浠受惊般起身退后,却被抓住手臂。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儿子和男朋友,他们去哪了?”男人眼睛笑成了两条缝,似乎认为睿睿说她有男朋友是在骗人。 第四百零七章 你和萧默程在恋爱吗? 白日里被搭讪是在海边,周围坐满了乘凉的人,而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尹亦浠的座位又是最僻静的一角,远处人声鼎沸,她就算高声喊叫也不见得有人能听到。 何况,眼前这男人醉醺醺的,看上去已经没有自制能力,若激怒他受到伤害,反而得不偿失。 尹亦浠一边在脑子里飞快想办法,一边悄无声息的向后挪步,外国男人虽然醉了眼睛倒很尖,看出她的意图后立刻加大手上的力道,把她拽回自己身边。 瘦弱的尹亦浠在男人面前毫无反抗余地,甚至连身形都控制不住,猛地撞上男人墙壁一般坚硬的胸肌上。 顾不得揉揉撞痛的额头,她连忙剧烈挣扎,神奇的是,她刚刚甩了下手臂,男人的手居然就顺势松开了。 惊讶的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人,她更是瞠目结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外国男人耸耸肩膀,想甩开上面那只暗暗用着力道的手。 宫冰夜朝尹亦浠的方向偏了下头:“她孩子的父亲。” “哦?你就是她男朋友?”外国男人突然发力,一掌拍在宫冰夜胸口,把人推开后朝地上啐了一口,语气极其轻蔑:“原来是个中国小白脸!” 宫冰夜刚下飞机,将行李送回酒店后出来吃东西,谁知路过夜市时竟发现尹亦浠正在被人纠缠。 累了一天,又迫切的想和尹亦浠单独相处,他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一个空有肌肉的醉汉身上,于是冷声道:“滚。” 醉酒状态下本就容易冲动,外国男人又从心里瞧不起中国人,闻言瞬间被激怒,扯着宫冰夜的衣领要去空地上打架。 可惜在他碰到宫冰夜之前,后者已抢先一步出手。 “嘭”的一声闷响,尹亦浠的心脏都跟着颤了几颤。 只见外国男人狼狈的摔在地上,还带倒了几把桌椅,晃晃悠悠试图起身,宫冰夜直接抬脚踢过去…… 欺负一个醉汉,听起来有些胜之不武,但事实上外国人又高又壮,宫冰夜则是修长的身形,并不占优势。 外国人之所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因为蠢而已。 打斗结束,外国人低声骂了句什么,头也不回的飞快逃跑,脚步踉踉跄跄,半是醉的半是疼的。 宫冰夜从容的掏出钱夹,将一叠纸币放在旁边“幸存”的塑料桌上,然后拉着尹亦浠离开。 街道对面,站在树下阴暗处的萧默程微眯起眼睛,也跟了上去。 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前面两个人突然停下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他才快走几步,闪身躲到一棵树干后面,刚好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方才他发现尹亦浠不在房间便出门寻找,却没想到宫冰夜先他一步,来了出英雄救美。 没保护好尹亦浠是他的责任,但若是宫冰夜借此机会接近尹亦浠,他绝不容忍。 “请你放开!” 一路都被宫冰夜攥着手腕,尹亦浠虽感激他的拔刀相助,却受不了这种亲近,终于忍不住挣脱。 宫冰夜僵硬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刚才……” “我知道。”尹亦浠冷声打断他的解释。 她知道他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担心她,但那又怎么样,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种不必要的担心是最深的讽刺。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然后在尴尬的气氛中同时别过脸,不再直视对方。 尹亦浠是真的不想看见宫冰夜,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而宫冰夜则一直在用余光偷瞄尹亦浠,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又怕惹得她烦闷。 最终,先开口的人却是尹亦浠:“不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 见她肯主动对自己说话,宫冰夜心底升腾起巨大的喜悦,可随即,这份喜悦便被打击的烟消云散。 因为尹亦浠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祝你新婚快乐。” 虽然身处异地,但宫宋两家联姻的大事传遍了网络,娱乐新闻也争相报道,街头巷尾都在讨论,尹亦浠想不知道都难。 纸包不住火,宫冰夜早料到此事瞒不了她,可被她毫无预兆的提起,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热。这种做错事怕被训斥,又想祈求原谅的感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亦浠,你愿意听我解释吗?哪怕五分钟也好。”宫冰夜正求尹亦浠给他机会,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另一道声音。 “不是说想吃东西吗,马上排到我们了,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宋齐佳快步走过来,极自然的为宫冰夜整理衬衫,而后才像是刚发现尹亦浠一般,瞪起眼睛惊讶道:“尹小姐,你也在?!” 她此时的惊讶半真半假,假是因为早在走近之前,她就已经认出了站在宫冰夜对面的人,真则是因为,她没想到尹亦浠居然会出现在宫冰夜临时决定的蜜月地。 不过她明白,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令尹亦浠对宫冰夜彻底失望,于是迅速调整好心态,装模作样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不知道是你,我和冰夜……哦不,我和学长没什么的,他衬衫上褶皱,所以……” 她故意欲盖弥彰,原就对宫冰夜失望的尹亦浠,见状便更加心寒。 “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宋齐佳越描越黑,宫冰夜急了,连忙把她拉到身后。 脚边恰好有颗石子,宋齐佳不着痕迹的踩上去,然后惊呼一声,整个人栽进宫冰夜怀里。 宫冰夜第一反应自然是推开她,但碍于她有身孕,险些摔倒也是因为自己,动作便不由得柔和一些。 这一幕落在尹亦浠眼中,比任何宣传他们真心相爱琴瑟和鸣的新闻都更有力度。 自己再留下去显然太没眼力,尹亦浠勉强弯了弯唇,淡淡道:“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却再次被宫冰夜叫住。 看出宫冰夜想澄清两人的婚事,宋齐佳自然不能让他如愿,见状又抢在他前面解释了一番,而后转移话题,问尹亦浠道:“你来这里是出差吗,家里的孩子谁照顾?” “不是,带孩子们出来玩。”尹亦浠简洁回答。 “哦……”宋齐佳点点头,紧接着意有所指的问:“照顾两个孩子,很累吧?” 睿睿和福儿年纪都还小,即便平日乖巧,但玩得高兴时恐怕也会不听管教,尹亦浠独自看顾他们显然不现实。 果不其然,尹亦浠随即坦然道:“萧默程陪我们一起。” 闻言,宋齐佳意味深长的瞄了眼宫冰夜,压抑住心头的喜悦,继续挑拨离间:“你和萧默程在恋爱吗?呵呵,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实在很好奇呢。” 话音落下,又在心里补充一句:想必宫冰夜比我更好奇。 尹亦浠在人情世故方面有些迟钝,但不傻,宋齐佳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当然看得出来。 垂眸沉思片刻,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他是个好人,对我帮助也很多……或许以后有机会吧。” 宫冰夜听了她前半句话稍显安心,听到这里,登时变了脸色。 什么叫以后有机会?她想有机会干什么,真和萧默程谈恋爱吗?! 他知道萧默程和她一起来这里旅游,所以先前宋齐佳的挑拨他虽然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现在不同了,她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完全不像说谎,肯定产生过接受萧默程的想法。 人总是这样,自己犯错时会找出无数个借口来降低罪恶感,而将他人的错误放大无数倍,更可悲的是,许多人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此刻的宫冰夜,嫉妒与失望之下,竟负气说道:“他这么好,你们的确该多接触了解!” 尹亦浠抬眼看向他,缓缓点头:“没错,毕竟孩子们也很喜欢他。”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祝福你们!”宫冰夜怒视着尹亦浠,而后突然拉起宋齐佳的手:“我们走!” 她不是要接受别人吗?那他也和宋齐佳亲近,让她尝尝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 宫冰夜赌气带宋齐佳离开,把尹亦浠独自扔下,这时候,躲在暗处看了场好戏的萧默程终于现身。 他摸准了尹亦浠的心情,主动承认错误:“我来时见你们在谈话,便没打扰,但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你会不会不高兴?” 与宫冰夜二人周旋,尹亦浠已身心疲惫,根本没有力气去不高兴,闻言只敷衍的摇了摇头。 “宋齐佳对你似乎有很深的敌意,需不需要我帮忙处理?”萧默程继续问道。 尹亦浠不想再听到任何与宫冰夜有关的事,拒绝后转移话题道:“睿睿和福儿应该醒了,带他们出来吃饭吧。” 既然她不愿说,萧默程也就知趣噤声,一路无言的回到酒店接孩子,然后在酒店周围随便找了家餐厅。 谁知竟这样巧,在餐厅里,几人又偶遇了宫冰夜和宋齐佳。 第四百零八章 做爸爸也不错 众人在餐厅相遇,居然都默契的无视了对方。 尹亦浠先前还想和萧默程商量换一家餐厅,见状又觉得没必要,便带着孩子们寻了处空座。 这是家快餐性质的餐厅,需要自助点餐,问清每个人想吃的东西后萧默程起身走向前台,中途路过宫冰夜所在的餐桌,目光阴冷的瞥了宋齐佳一眼。 虽是夜间,但餐厅里人来人往,后续排队的人很快将萧默程的身影淹没。见状,福儿对从进餐厅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尹亦浠和睿睿说道:“萧叔叔后面的人真高,居然把他挡住了诶!” 她故意夸张语气,想缓解餐桌上的气氛,谁知尹亦浠两人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呀妈妈,你和哥哥怎么了嘛!”福儿爬到尹亦浠腿上撒娇,伸出手指戳戳她脸颊,似乎想帮她做出个酒窝。 玩闹片刻,她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疑惑的问:“妈妈,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呀?” 尹亦浠以为她又要玩什么新游戏,便摸摸她的脑袋叹息道:“妈妈累了,你自己玩一会儿好吗?” 被尹亦浠嫌弃,福儿又可怜巴巴的凑到睿睿身边,问他闻到没有。 “我也没……” 睿睿声音低落,谁知话还没说完,餐厅后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喊叫。 “快跑啊,着火啦——” 着火?! 尹亦浠骤然一惊,下意识把两个孩子护到身边。 紧急关头,所有的误解和失望都被抛到脑后,护住孩子后她立刻朝宫冰夜的方向看去,见他和宋齐佳正随着食客们涌向大门,才转动目光寻找起萧默程。 刚才餐厅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都聚集在前台,萧默程的位置靠里侧,想跑出来肯定很困难。 眼看着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尹亦浠想冲过去找人,却又不能带孩子们冒险,正心急踌躇间,萧默程的声音隔着人群遥遥响起。 “亦浠?尹亦浠?!” “我在这儿!”尹亦浠连忙回应:“我在餐……餐桌这里,可是看不到你!” 不停有人飞奔而过,尹亦浠险些被撞倒,幸好被睿睿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萧默程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便凭借本能保护尹亦浠:“带孩子先走!” “可是你怎么办!”周围实在太嘈杂,尹亦浠只能扯着嗓子吼。 很快,人群聚集的地方又响起萧默程的声音:“我马上出来,快走!” 福儿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哭,尹亦浠没办法,终于拉着两个孩子冲进人群。 餐厅大门被急于先跑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如此一来,餐厅里便更加混乱,福儿一只手被尹亦浠拉着,另只手还在抹眼泪。 这时母子三人又被冲撞,福儿没抓牢尹亦浠,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福儿!” 尹亦浠立刻转身寻找,但入目只剩一片纷乱,睿睿同她一样着急,却不敢提出分头寻找,因为那样只会害她更担心。 正在此时,宫冰夜逆着人流挤回来,先把睿睿抱到怀里,然后急切问道:“福儿呢?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尹亦浠几人的座位比他和宋齐佳距离门口更近,这也是他毫无犹豫离开的原因,刚才听到尹亦浠叫福儿的声音,他才觉出不对,立刻不顾宋齐佳反对冲了回来。 事关福儿的安危,尹亦浠老老实实说明情况,然后把睿睿托付给宫冰夜照顾,继续跑去人群中寻找福儿。 宫冰夜想叫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返回餐厅门口,将睿睿交给即将逃出餐厅的宋齐佳,连句解释都没有,复又转身去追尹亦浠。 宋齐佳和睿睿这两个互相看不上眼的人被安排到一起,实在足够戏剧性。 逃到安全的地方后,见睿睿一直朝餐厅里张望,出于讨好的目的,宋齐佳主动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么长时间火都没烧起来,火势应该不大。” “是吗,可我看你跑得很快啊。”睿睿冷冷的讽刺。 宋齐佳被噎住,脸色由白转青,不过很快就找到借口:“冰夜把你交给我,我当然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呵,这样说来,她连心爱的宫冰夜的安危都不顾、急急忙忙逃出来的原因,居然是为保护向来不对盘的睿睿,真是让人“感动”。 睿睿轻哼一声,平静的提醒:“我和宫家已经没关系了,你不必费心的演戏讨好。” 宋齐佳再次吃瘪,暗想这睿睿年纪虽小,一双眼睛却毒辣得很,完全继承了宫冰夜看透人心的能力。如他所言,自己的确没有演戏的必要了,反正最后也会被识破。 可转念一想,今天她好歹算睿睿的半个救命恩人,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不是太亏了吗? 于是她捂住小腹,声气虚弱的请求道:“睿睿,不跟阿姨吵架了好不好?阿姨怀孕了,现在有些不舒服。” 睿睿偏头斜她一眼,这回连拆穿都不屑,直接选择无视。 餐厅里。 阵阵浓烟从后厨的方向蔓延而来,充斥了整间餐厅,食客们已经逃出去大半,剩下的人皆紧紧捂着口鼻,愈发焦灼的朝外面挤。 尹亦浠和宫冰夜是唯一的例外,仍在向餐厅里面寻找,直到发现靠在座位上的萧默程。 萧默程吸入浓烟的时间更长,再加上逃跑时被人撞倒,脑后重重磕碰导致意识不清。尹亦浠抓着他肩膀摇晃许久,最后还是宫冰夜倒了杯凉茶泼在他脸上,他才渐渐恢复清明。 “亦……亦浠,你怎么还没……咳咳咳……” 刚一开口便呛进了浓烟,尹亦浠匆匆解释几句,让他尽快出去。 “福儿还没找到?”萧默程嗓音嘶哑,一边问一边起身,似乎要帮忙寻找。 餐厅门口仍堵着一群人,照他这幅样子能逃出去都是万幸,继续留下, 不是开玩笑吗? 大是大非面前,宫冰夜理智的将个人恩怨放在一边,对尹亦浠命令道:“你带他出去,我找福儿。” “可是……” “可是什么,你想让他死在这里?!”宫冰夜心里不爽,不由得提高声音。 被他教训了,尹亦浠也意识到自己的坚持可能会害了萧默程,只得听话离开。 临走前忍不住看向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挤出餐厅,扶着虚弱的萧默程来到路边,见宋齐佳陪在睿睿身边后,尹亦浠感激道谢。 “福儿在哪儿?!”没看到福儿和尹亦浠一起出来, 睿睿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尹亦浠面露歉疚:“你爸爸在里面找她……” 观察了一下萧默程苍白的脸色,睿睿明白过来,没再多问,继续盯着餐厅门口。 倒是旁边的宋齐佳,一副抓住尹亦浠把柄的样子,阴阳怪气道:“你们两人关系还真好,把冰夜和福儿扔在里面,自己就出来了。” 睿睿一个八岁孩子都能看出尹亦浠的迫不得已,宋齐佳怎么会不懂?可尹亦浠明知她在故意找茬,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虽然餐厅里火势不算大,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萧默程刚才都险遭意外,谁能保证宫冰夜和福儿就能顺利出来呢? 在危急关头,她只能做那种选择,但不代表她的选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至少站在宫冰夜的角度,他完全没必要冒着危险去救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尹亦浠低着头沉默不语,呼吸新鲜空气后逐渐恢复的萧默程却见不得她受欺负,正要警告宋齐佳几句,谁知被睿睿抢了先。 “我妈妈和萧叔叔关系好有什么问题吗?就连我也很喜欢萧叔叔,而且觉得让他做爸爸也不错。” 睿睿说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注意到身侧宫冰夜正抱着福儿走近,待察觉后不由微微一愣。 但因为还对宫冰夜心存怨气,睿睿只当作没看到他,直接开口请萧默程帮忙,把福儿送去医院。 与宫冰夜铁青的脸色相比,萧默程简直喜不自胜,依言从他怀里接过福儿,眼神还透着不易察觉的挑衅。 宫冰夜用质问的目光紧盯着睿睿,气愤又心痛。毕竟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事,睿睿永远都站在他这边,即便有时为了尹亦浠和他赌气,也是以家人团聚为目的。 而现在,他付出全部心血并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说出让别人做爸爸的话…… 身体里怒火汹涌,但他明白,这一切变化都因尹亦浠对他的误会而起,想缓和父子关系, 首先要获得尹亦浠的谅解。 这样想着,他勉强收回视线,走到尹亦浠身边想要再次解释。 谁知还未等开口,宋齐佳忽然扯着他衣袖,将头靠到他肩膀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道:“让我靠一会儿,头好晕。” 宋齐佳已经出来许久,怎么会头晕? 宫冰夜疑惑询问,宋齐佳却不正面回答,而是意有所指的说:“没关系,也不是特别难受……你不要怪睿睿。” 又是睿睿? 她的语气只会让人联想到睿睿做了什么害她不舒服,而宫冰夜便如她预想的那般,蹙眉看向睿睿。 第四百零九章 秘密暴露 宫冰夜受宋齐佳挑拨,以为睿睿做出了伤害她的事,面色登时变得严厉。 他知道睿睿一向不喜欢宋齐佳,平时冷言冷语他也只当他是孩子气,可现在情况不同,宋齐佳怀孕了并且胎像不稳,万一出什么意外,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他允许自己的儿子偶尔专横霸道,但绝不能心思阴暗,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害人! 见他眼神不善,正在查看福儿情况的尹亦浠立刻挡到睿睿面前,皱起眉头与他对峙。 方才她逃出餐厅时,宋齐佳和睿睿虽互不理睬,但宋齐佳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样子,甚至还有精力挖苦她,现在突然装病,很明显是在陷害睿睿。 萧默程也看穿了宋齐佳的诡计,不咸不淡的提醒:“宫总可要小心些,别被身边最亲近的人骗了。” 他特地加重“最亲近”三个字,闻言,宫冰夜怒火更盛,冷声道:“我教育自己的儿子,无需外人插手!” “你没资格教育我!” 睿睿从尹亦浠身后走出来,一双与他相似的黑眸中盛满冷漠:“宫家不要我,你也抛弃我,眼下再谈什么教育,不觉得可笑吗?” 父子俩隔空对视,目光中皆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些直白的展现在眼前,有些却模糊不清。 短短一瞬之间,宫冰夜好像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再不是曾经那个会因他脸色不佳而小心翼翼哄他开心的小团子,也不会再将他当作目标与信仰。 相反,此刻他正站在他的对立面,如敌人那般与他对抗。 他的儿子、他心爱的女人、福儿、萧默程,四个人亲如一家,都在全心对付他,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宫冰夜自嘲的勾了勾唇,忽然发现身边的宋齐佳。 对,他还有宋齐佳,即便没感情,也要利用宋齐佳保留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头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报复”二字。宫冰夜俯下身,打横抱起宋齐佳,转身便走。 最初的惊讶过后,宋齐佳亲昵的靠在他怀中,脸上是得逞的笑意。而在二人背后,装作无所谓的尹亦浠心痛欲裂,睿睿也攥紧拳头,强忍着眼泪。 “从现在开始我和福儿一样,没有爸爸!” 忍无可忍,睿睿高声吼出这句话,然后拉着尹亦浠快步离开。 他们再没有回过一次头,所以没有发现听到他的话后,宫冰夜仿似被惊雷击中一般,狠狠僵在原地。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手臂也缓缓下坠,宫冰夜扔下宋齐佳,立刻就要追去。 慌乱中的宋齐佳紧紧抓住他手臂才没至于摔倒,不等站稳就阻拦道:“他们正在气头上,不会听你解释的,你何必去自讨苦吃?” “他是我儿子。”宫冰夜紧咬牙关,下颌线条紧绷着,一字一顿道。 “可我肚子里面也是你的孩子!” 宋齐佳在他肩膀上轻抚,柔声安慰:“我真的很不舒服,先回酒店好吗?父子没有隔夜仇,睿睿一向懂事,肯定能理解你的。” 其实不用她劝,宫冰夜也无法再追了,因为在她拖延的这段时间,尹亦浠四人早已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出租车停在本市最好的医院门前,未等停稳,萧默程就抱着在半路突然昏迷不醒的福儿跑下车,朝医院里飞奔。 尹亦浠匆匆付了车费,也连忙带睿睿跟上。 福儿情况严重,直接被送进抢救室,将近一小时的紧急救治后,又被要求立即住院观察。 隔着玻璃窗,尹亦浠看到医生在病房里调试各种精密仪器,甚至还为福儿插了呼吸管,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好像快随福儿一同窒息。 慌乱的等待许久,医生终于从里面出来,尹亦浠赶紧迎上去抓住他手臂,满脸急切的询问福儿的情况。 “目前来看……情况不太乐观。”医生低头扫了眼记录本,语气沉重:“她吸入了许多浓烟,虽然治疗及时,但仍有一部分流入肺部,造成肺部感染。” 合起记录本,医生蹙眉反问:“这孩子应该还有其他疾病吧?刚才只做了几项基本检查,但根据我的经验,之前她的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 福儿患有白血病,这件事只有尹亦浠和苏苗昕知道。 萧默程和睿睿还在身边,尹亦浠不想让他们听到,便敷衍的应道:“她从小身体弱,时常生病……您说的肺部感染,和她之前的病情有关系吗?” “哦,那倒没有,只是她抵抗力差,所以才导致感染严重。”说明情况后,医生正准备带护士们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问道:“她之前的医生是哪一位?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要先了解她的过往病史,然后再着手治疗。” 尹亦浠为难道:“……在a市。” 按照医生的意思,若想保证福儿万无一失,最好在她主治医生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治疗。 可福儿还在昏迷中,情况也不稳定,立刻赶回a市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主治医生工作忙碌,不可能为了一个患者专程跑到这里出差。 尹亦浠正在为此事发愁,不想萧默程已经打了通电话出去,没过多久便轻松道:“都解决了,最多三个小时医生就会赶来。” 尹亦浠是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萧默程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托个朋友便能将主治医生借来,并且为节约时间,他还特地派出了私人直升机。 对自己而言难于登天的事情,萧默程不到五分钟便顺利解决,尹亦浠自然感激。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救福儿最要紧,便把这份感激存进了心里。 不出萧默程所料,两个小时后,主治医生便被保镖护送至医院。 萧默程接到电话出去迎接,尹亦浠和睿睿仍守在病房里,不敢离开福儿一步。 天色渐晚,福儿仍没有清醒的迹象,尹亦浠频频看向睿睿,终于忍不住劝道:“一会儿萧叔叔回来,让他送你回酒店好不好?” “不,我要留下陪妹妹。” 睿睿断然拒绝在尹亦浠的意料之中,毕竟自从知道福儿是他的亲生妹妹后,他把福儿看得比任何人都重。 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尹亦浠只好和他商量:“陪妹妹可以,但你必须答应妈妈按时吃饭和休息,不能生病。” 睿睿考虑几秒,指着旁边的空病床:“我能睡在那里吗?” 尹亦浠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点头。 “那我晚点再睡,现在还不累。”怕尹亦浠逼自己睡觉,在她开口前,睿睿抢先转移了话题:“对了妈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尹亦浠一怔:“什么问题?” “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睿睿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福儿,语气带着试探:“五年前你离开爸爸的时候,知道自己怀了福儿吗?” 五年前,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现在想来竟遥远的恍若隔世,而那时的自己,也仿佛是保存着同样记忆与情感的陌生人。 想起过去,尹亦浠的神情不由得恍惚起来…… “我不知道。”她出神地望着窗外,讷讷开口。 “那你知道以后为什么不回来?还有最初,究竟为什么离开我们,是因为受不了爷爷奶奶的刁难吗?” 睿睿将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全都问了出来,他的猜测对,也不对。 尹亦浠缓慢摇头,过去的是与非,谁又能完全说得清楚呢? 当初她离开宫冰夜的确是突然所做的决定,但在那之前,离开的想法已经在她脑海中盘桓了许久。 宫家人的刁难、外界的不看好,还有顾凝然宋齐佳等人的阻碍只是外因,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和宫冰夜之间的感情脆弱,经不起推敲。 相爱时浓情蜜意,但凡遇到意外便会互相怀疑、误解,这份深重却不牢固的感情,造成了他们分手的必然。 时隔五年,当初的疲惫和绝望还历历在目,试问她即便知道自己怀孕,又怎么有勇气回去呢?谁能保证,她的归来不是重蹈覆辙? 正因如此,直到现在她也不敢暴露福儿的真实身世。 尹亦浠委婉的将这些事解释给睿睿听,话音落下后,病房随之陷入一片静谧。 而门外,萧默程满目震惊。 敲门前听到睿睿追问尹亦浠离开五年的原因,他承认自己是出于私心才在外面偷听,可绝没想到,会得知如此的惊天秘密。 福儿不是尹亦浠和其他男人的孩子,竟与睿睿一样,也是宫冰夜的骨血! 尹亦浠从未背叛过宫冰夜,反而因为深爱,独自养育福儿长大,承受无数的委屈和白眼。一个柔弱至极的女人,不求回报的为宫冰夜付出一切,可宫冰夜又是怎么做的呢? 堂堂宫家继承人,居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认不出,冤枉尹亦浠与他人有私情不说,还娶了别的女人。 呵,的确是由于宫冰夜的不珍惜,他才趁虚而入得到了尹亦浠,但他不会因此感激,反而更加痛恨宫冰夜所做的一切! 第四百一十章 你还是忘不了他 酒店内。 宋齐佳借身体不舒服为由,一直缠着宫冰夜留在房间陪自己,宫冰夜有心事,难得安稳的在沙发上坐了几个小时。 直到韩远发来的一封工作邮件,打破房间的宁静,宫冰夜才倏然回神,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起身准备回房,又被宋齐佳叫住。 “冰夜我难……” “如果你还难受,恐怕需要去医院做检查了。”宫冰夜转过身,意有所指的提醒。 宋齐佳被噎住,抿抿唇踌躇片刻,终于坦白道:“其实休息之后,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留下。” 宫冰夜早看穿她的心思,闻言并不惊讶,挑眉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你很清楚。” “我知道,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宋齐佳急切的解释。 在宫家别墅时,佣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就算魏咏秋得知他们新婚之夜分房睡也不敢说什么,可现在他们是在度蜜月,宫宋两家联姻的事影响力巨大,很多人都认识他们。 “就算结婚是假的,但在外面总要装装样子,不然落在别人眼里会怎么想?”说着,宋齐佳似乎觉得委屈,居然抽咽起来:“我未婚先孕,本来就有不少人看笑话,如果你再……早知这样,我还不如打掉这个孩子!” 因为尹亦浠和睿睿的事,宫冰夜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被她哭闹一通,便更加烦闷。 实在受不了她的抱怨,最终只好妥协:“我留下,睡另一个卧室。” 宫冰夜为两人订的都是套房,自然不只一个卧室,宋齐佳原也没指望他会答应和自己睡在一起,能在同一房间,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 安抚好宋齐佳的情绪,宫冰夜借口回去取随身物品,暂时离开。 回房前,他先下楼绕到了尹亦浠的房间。 飞机落地后,韩远便把尹亦浠入住的酒店以及房间号发进他手机,正因如此,下午时他才会顺着酒店所在的街道一路走进夜市,“偶遇”尹亦浠。 担心福儿的情况,又无法放下身段主动联系,他只好通过尹亦浠几人是否回了酒店,来判断福儿的安危。 谁知刚一走近,竟看见几个黑西装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拉着行李箱。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有这间房的房卡?”宫冰夜上前质问。 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反问:“你又是谁?” “我……我是萧默程的朋友。” 通过几人的装束来看,肯定不会是小偷,宫冰夜猜测他们是萧默程的手下,为了问出他们搬行李的原因,便夸大了自己和萧默程的关系。 如他所料,几人的确是受萧默程吩咐来取行李,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机密,看在他是萧默程朋友的份上,便如实回答道:“萧总要从医院直接返回a市,所以派我们过来。” 回a市?难道福儿的伤情严重到必须立即转院? 宫冰夜继续追问,可黑衣人们只负责跑腿,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担心之下,他立刻派韩远调查尹亦浠几人所在的医院,怕韩远在a市远程调查会耽误时间,自己便也出门寻找,每遇到一家医院都要进去询问。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深夜的街道上绕了两个多小时,找错六家医院,总算在第七家问到了福儿的消息。 根据护士指路,他快步来到福儿所在的楼层,走近病房时却又突然犹豫起来,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透过房门的玻璃窗朝里面看,睿睿正躺在空病床上睡觉,另一张病床的福儿戴着呼吸机双眼紧闭,脸颊毫无血色。 尹亦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满脸忧愁,而她身旁的萧默程正拿着牛奶和面包,似乎在劝她吃东西。 福儿受伤,可想而知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这是她最需要照顾和支持的时候,然而陪在她身边的人,却是萧默程。 他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该出现的时候消失,难怪尹亦浠和睿睿都对他失望,然后相继离去…… 宫冰夜垂下眼睫,内疚感瞬间战胜一切,他没有脸面进门或留下,只能逼自己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病房里的尹亦浠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居然猛地起身追出来。 门外空无一人,尹亦浠又顺着走廊一路寻找,直到看见停在这一层的电梯。 电梯还在,证明没人离开,也证明无人来过。 萧默程始终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起先疑惑,而后明白过来,难掩落寞的叹息道:“你还是忘不了他。” 尹亦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几分钟前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告诉她宫冰夜就在门外,逼着她找到他。 而此时,环顾空空如也的走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对不起……我们回去吧。”她抱歉的低垂着头,轻声说。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安全通道的门从里面推开,宫冰夜出现在月光的暗影中。那张总是以平静和冷漠示人的面孔,此时透着深深的歉疚,以及懊悔。 他知道自己又错了,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自私的请求尹亦浠谅解,而是要暗中保护她,直到处理好一切,再坦然的与她相见。 翌日。 在主治医生以及本地医生的联合治疗下,福儿的情况得到改善,但由于仍存在着危险,立即返回a市的计划只能被搁置一边。 萧默程在医院附近重新找了家酒店,办理入住后回来换班,让尹亦浠过去休息。 轮流照看福儿,是两人昨夜达成的约定。 睿睿先前已经被萧默程送去了酒店,向医生确认福儿暂时不会有危险后,尹亦浠才心情忐忑的离开。 心绪不宁的缘故,她走路时没有注意周围情况,刚进酒店,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位夫人。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她还没站稳便连连道歉,同时俯身捡捡起被自己撞掉在地的东西。 那是一只绘制着繁复花纹的木匣,受到重击后被撞开,里面的一卷画轴摔落出来。 拿到画轴之后,尹亦浠脸色有些变化,不经意的掂了掂重量,然后装回木匣中,递还给对面的夫人。 “真对不起,我没看路撞到了您,这是您的东西,您检查一下有没有损坏。”尹亦浠态度诚恳,如果画出现了什么问题,她肯定会赔付的,只是…… 夫人神情沮丧,但似乎不是因为被尹亦浠撞到,也没打开看那副画,直接摆摆手说没事。 见她如此,尹亦浠更觉得奇怪,忍不住道:“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的画是来自于哪里吗?” “拍卖会上,买来送给家里老人做礼物的。”夫人随口回答,语气中还透着些不悦。 尹亦浠再次打量那只木匣,咬咬下唇,硬着头皮找了个十分勉强的借口:“刚才撞到您实在不好意思,我请您喝杯咖啡当作赔礼,可以吗?” 夫人看着她考虑片刻,也确实想换个心情,竟真的答应下来。 酒店花园的咖啡厅中,两人相对而坐。 尹亦浠的视线时不时从木匣上划过,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见状,夫人淡淡开口:“有话直说吧。” 但凡出自达官显贵之家的人,总会有些识人的本领,她当然不会相信尹亦浠是单纯为了道歉才一再向她搭话,又请喝咖啡。 自己的借口早被人识破,尹亦浠有些难为情,低声解释:“我只是想说您那副画……好像不太对劲。” 在国外的五年间,为了养活福儿,所有能赚钱的工作她几乎都做过,比如在古玩店兼职。 当时她给一位鉴定师做助理,从旁学到不少鉴定古玩的知识,而那位鉴定师恰好是字画方面的专家,所以她对字画的了解便更多一些。 方才那只木匣有些年头,她在捡的时候就想里面的字画肯定更加名贵,可刚拿起画轴,便感觉重量不对,画纸似乎太沉了些。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询问那副画的来历,心想若是对方知道画有问题,她也就不用多嘴,谁知这画竟是送人做礼物的。 买到假画本已经吃了大亏,再要送给别人,要是被内行人看出门道,说不定会遭到误会。她出于好心,才忍不住提醒。 听完尹亦浠的解释,夫人脸色缓和一些,语气却仍满是愁闷:“刚刚我送去鉴定,鉴定师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尹亦浠了然,难怪画被摔到地上她也不生气,原来已经知道是赝品。 “您说这幅画是在拍卖行买的,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负责?”尹亦浠不解的问。 提起这个,夫人又发出一串叹息。 拍卖会是一家古董店举办的,并不十分正规,她在路过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拉进去,因为家里刚好有老人快过生日,才耐下心比较起上面的拍品,谁知最后却看走了眼。 “……说来奇怪,我对古董的了解并不深,但拍卖会上的某些物件一打眼就能看出是仿制的,价格却非常高。”夫人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第四百一十一章 杀意 画卷在桌面上缓缓展开,一座陡峭巍峨的山峰突兀矗立在群峰之中,山下苍松掩映,松下有一隐士席地而坐,正在观赏对面的奔腾瀑布。山石皴线,老笔纷披,石上苔点,极为随意。 “画工精湛,可许多细节之处显出粗糙急躁,原本平静悠远的立意,也受仿画者心态影响,变得十分刻意。” 尹亦浠面带可惜的摇摇头:“如果我没看错,这的确是幅古画,但画师并不知名,画中的内容来自于模仿。” 说着,她又俯下身,近距离观察那对画轴:“嗯,这倒是真东西。” 买画的夫人静静听完她的分析,失落又稍显惊讶的点点头:“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居然有如此慧眼,几乎与鉴定师说的分毫不差。” 顿了顿,又抱歉道:“瞧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为生活所迫。” 方才在楼下喝咖啡时,两人越聊越投机,尹亦浠曾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夫人听闻后不由心生怜惜。 尹亦浠连忙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笑:“都过去了,我和孩子们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只要……只要福儿能恢复健康,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聊完私事,两人又讨论起古画的事。 如尹亦浠所言,这幅画虽时间久远,但因画师不知名,根本无法得到古董界的认可。整幅画最值钱的是画轴,可夫人为买画所付的钱,足以买到一堆画轴。 而且据夫人回忆,当初在拍卖会上拍卖师的介绍一直模棱两可,根本抓不到语言的漏洞,所开具的单票对夫人来说也没有太大帮助。 “其实仔细想想,那天的拍卖会从头至尾都像一个圈套,而我没有防备,再加上眼力不好,所以成为了几个受害者之一。”夫人慢腾腾的把画收起来,止不住叹息。 尹亦浠一愣:“您的意思是,还有人买到假古董?” “我……我也不确定。”夫人抿抿唇,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当时有人买了一尊鎏金佛和一柄古扇,我觉得不太对劲,可那个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就没有多言。” 夫人是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而歉疚,但尹亦浠觉得她没做错,换成自己也会选择沉默。 古董店举行的拍卖会是利益行为,夫人若当场指出店内物品的可疑之处,必定会被责难。再者那位买家对自己的眼力极为自信,就算旁人好心提醒,也不见得会有效果。 “您是受害者,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尹亦浠拍拍夫人的手,轻声安慰:“我已经知道那家古董店的名字了,抽出时间我一定亲自过去,试试看能否帮您讨回公道。” 夫人感动于尹亦浠的一片赤诚,但还是婉言谢绝:“你一个人势单力薄,遇到危险怎么办?再说你还有女儿要照顾,不要为我的事分心。这次就当吃个哑巴亏,下次长记性就是了。” 夫人性情纯良,尹亦浠知道自己再坚持也没用,便转移话题安慰她几句,而后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夜过去,第二日尹亦浠早早赶到医院,接替萧默程。 福儿还是老样子,昏睡的时间比清醒更多,萧默程将昨夜福儿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诉她,而后又说起件奇怪的事。 “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多,医院里突然来了位专家,点名要给福儿检查。据本院医生说,这位专家在本地名气很大,许多富商豪门想请他出诊,都要提前几周预约。” 从天而降的专家,点名要救治福儿,难道……是宫冰夜请来的? 这是第一个浮现在尹亦浠脑中的猜测,随即却被萧默程否定:“我起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通过与专家交谈,我得知请他帮忙的是一位姓金的夫人。” 金夫人? 总觉得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尹亦浠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终于恍然大悟。 金夫人不就是那位买到假画的夫人吗?当时她看了夫人买画的票据,上面的署名就是金姓! 真没想到金夫人竟这样好心,听说她女儿生病,当晚就托关系找来专家为福儿治疗。 得到人家如此大的帮助,尹亦浠更坚定了调查古董店的决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萧默程说明后,接着请求道:“上次取行李的人是你手下吗,能不能请他们查一下古董店?我原本想亲自去的,可福儿这边……” 她先前向金夫人承诺会帮忙讨回公道,便是准备在福儿情况稳定后再去调查,但眼下金夫人先帮了她,无功不受禄,她也要做出点事情回报才好。 萧默程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并且速度极快,不出半日便查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古董店以拍卖会为名出售仿制古董已经不是第一次,受骗者也不只金夫人一人,但之前的受骗者情况与金夫人相似,皆因为没有证据而吃了哑巴亏。 “看来这家古董店是惯犯,圈套环环相扣,设计得很严密。”尹亦浠分析后说道。 萧默程与她意见一致:“没错,我的人伪装成买家去店里调查,但对方非常谨慎,以至于没有任何发现。” “你的人应该对古董不大了解吧?”尹亦浠询问,随后了然道:“古董商都是人精,内行外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我亲自过去了。” 萧默程断然拒绝:“不行!你想断人财路,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可估量,还是我去。”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欠人情的是我,怎么能一再连累你呢?” 见萧默程还要争论,尹亦浠抬手打断,换了种方式劝道:“而且我是女人,他们对我的防范心肯定会小很多。我答应你,如果发现情况不多,一定能立刻逃跑。” 的确,经过上午的查探后,古董店肯定有所警觉,萧默程一个大男人,又气度不凡,天生便会给人带去危机感。若对方心生恐惧想要避避风头,那就麻烦了。 萧默程总算被说服,尹亦浠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餐盒递给他:“好了,先去吃饭吧,我去医生那里取检查单。” 两人在医院走廊里分开,刚刚走远,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便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酒店,总统套房。 “……事情就是这样,尹小姐似乎想亲自去古董店调查。”派去跟踪保护尹亦浠的手下, 如实汇报道。 宫冰夜皱皱眉头,私以为尹亦浠的处理方式并不明智,却也无法劝阻,只得提醒手下:“你继续暗中保护她,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其他人原处待命。” “那,要是尹小姐真去了古董店……”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我会想办法。” 挥退手下后,宫冰夜靠在沙发上沉思,考虑该如何帮助尹亦浠才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谁知这时宋齐佳突然从卧室冲出来,面色不善的质问:“你又要帮尹亦浠,还派人保护她?!” 宫冰夜嘴角沉了几分:“你在偷听?” “现在是我问你!”宋齐佳气冲冲的走到沙发前,嫉妒几乎令她发疯:“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度蜜月,不是让你和前妻相会!” “够了!” 宫冰夜猛地站起身,冷声提醒:“你想玩想闹都随便,但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 闻言,宋齐佳吃吃的笑起来。 当初宫氏有难,她不顾一切的请父亲出手相助,而后那五年,为了不让他被家族催婚所烦扰,她在自己最好的时光里与他假恋爱、假订婚,那么多的事情她都插手了,而现在他却说出这种话。 “呵呵,你还不如直接说,不许我插手你和尹亦浠暗通款曲,鸡鸣狗盗!” 宋齐佳彻底气疯了,多难听的话都敢说出来。宫冰夜的最后一丝忍耐被击毁,铁青着脸沉声警告:“我和亦浠真心相爱,而你我之间的婚姻只是一纸合约,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忘记!” 话音未落,宫冰夜愤然离去。 房门“砰”的一声被摔上,宋齐佳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全身止不住颤抖。 不是这样的,她答应假结婚是为了嫁给宫冰夜,为了让宫冰夜爱上她,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没有尹亦浠,他们之间没有尹亦浠! 对,只要尹亦浠消失,宫冰夜一定会爱上她,也只能爱她! 所有理智都被愤怒燃烧殆尽,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除掉尹亦浠,永绝后患! 双手不受控制的翻出手机,拨通某个没有署名的联系人,嘟声响起后,对面很快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今天吹什么风,宋小姐居然想起鄙人了?” “少废话!”情绪几近崩溃,宋齐佳的声音都变了调:“帮我杀掉尹亦浠,价钱随你开。” 男人沉默一瞬,终于换上正经的语气:“现在监控探头到处都是,杀人可不容易啊,而且……” “多少钱?!”宋齐佳没心情跟他绕圈子。 “两百万。” “没问题!看见她的死讯后,钱马上打到你卡里。” 宋齐佳完全不在意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只要尹亦浠立刻去死。 挂断电话前,她面色阴狠的威胁:“记着,必须在她离开这里之前除掉她,否则我会报警,举报你意图杀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是你,成全了我 从酒店出来,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宫冰夜开车在街上乱转许久,最后还是来到了医院门前。 很奇怪,不论喜悦还是愤怒,他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尹亦浠,也唯有尹亦浠,能令他心情平静。 熟门熟路走进医院,即将步入电梯时,旁边电梯下来的人忽然开口叫住他。 “是你?” “这句话,该我问才对吧?”出于礼貌,萧默程弯了弯唇,但想起之前尹亦浠突然跑出病房的样子,本就没多少诚意的笑容,愈发生硬起来。 有些事情无需说明,但彼此都懂。宫冰夜脚尖一转退出电梯,主动邀请:“去喝一杯?” 萧默程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附近随便找了家餐馆,几打啤酒几碟小菜,习惯于西装革履的两个人坐在一群畅谈天地外加吹牛的大汉中间,竟神奇的没有任何突兀感。 三杯酒过后,宫冰夜开门见山:“你喜欢尹亦浠吗?或者说,你追求她是因为喜欢吗?” 萧默程转了转手中玻璃杯,观察着酒面的泡沫逐渐消失,片刻后才开口:“这个问题很重要?” 在宫冰夜瞬间锐利的目光中,他挑挑眉,一派自信道:“你已经结婚了,亦浠今后的生活与你无关,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离她远一点。” “一场形式而已。”宫冰夜淡淡道。 萧默程猛地抬眼看向他,似乎不敢相信:“什么意思?” “萧先生是聪明人,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宫冰夜偏过头,含笑与他对视:“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和宋齐佳是假结婚,并没有领结婚证。” 假结婚,难道他用一场盛世婚礼,欺骗了全世界的人?他就不怕东窗事发, 引来社会各界的声讨吗?! 萧默程本能的不愿相信,同时却很清楚,宫冰夜不可能也没必要骗他。但若宫冰夜假结婚的事被尹亦浠知道,那……那他们…… 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急躁和恐慌,他干笑几声,追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宣誓主权。” 宫冰夜的答案在他预料之中,见状,他不由冷静许多。 原因很简单,宫冰夜之所以主动暴露弱点是因为害怕,并且害怕的程度不亚于他。只要假结婚的事没有解决,宫冰夜就永远是宋齐佳的丈夫,而尹亦浠即便知道真相,两人间的感情也会动摇。 宫冰夜怕他趁虚而入,抢走尹亦浠! 想通这一点,萧默程便游刃有余了,平静的提醒道:“那宫总恐怕不能如愿,亦浠正在渐渐的接受我,你不会没发现吧?” 宫冰夜的底线被触碰,方才的自信不复存在:“亦浠不可能爱上你,你说,是不是你威胁她?!” “宫总当亦浠是三岁小孩吗,随随便便就会受人威胁?”萧默程耸耸肩,无奈的摊手道:“或者你觉得,我有什么筹码可以威胁她?” 两人都很清楚,如果萧默程不喜欢尹亦浠,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的通过她来对付宫冰夜,而如果喜欢,也就不会使用“威胁”这种低劣的手段。 “希望宫总能搞清楚一件事……” 眼神对峙片刻,萧默程打破沉默道:“你一次次的让尹亦浠伤心失望,她一次次的原谅直到彻底绝望,所以最后才成全了我。” “是你宫冰夜,成全了我。” 话音落下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见来电人是萧仲珀,萧默程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宫冰夜认清身份,与尹亦浠保持距离。 已经将近午夜,人声鼎沸的餐馆里食客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宫冰夜一人。 老板在柜台后看电视,偶尔伸长脖子瞄他一眼,咂咂嘴又投入精彩的剧情中。 如此宁静的气氛,宫冰夜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萧默程的话仿佛重拳击在他胸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非但没有随时间减少,反而愈发汹涌。 终于,他压制不住内心那道强烈的声音,快步离开了餐馆,驾车赶回医院。 萧默程并没有回来,想必去酒店休息了,尹亦浠独自在病房里照顾福儿,即使隔着段距离,宫冰夜也能清晰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想进去,却没资格进去,宫冰夜转身靠在墙壁上,盯着头顶的一片虚无。 不经意间灵光一现,他忽然想到自己能为尹亦浠做什么,连忙拨通徐子良的电话。 国外刚刚天明,因为好眠被打扰,躺在被窝里的徐医生语气很差:“大哥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懂事,我一台手术忙到凌晨三点,刚睡着……” 估计那头牢骚发完了,宫冰夜重新把手机拿回耳边,毫不见外的直接表明来意:“有时间回国一趟吗,有个孩子需要你帮忙。” 徐子良明显一怔,语气缓和许多,并透出些担忧:“睿睿病了?” “不,是亦浠的孩子。”宫冰夜解释。 对远在国外、对国内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的徐医生来说,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首先失踪五年的尹亦浠回归,并且又和宫冰夜取得了联系。其次出现了另一个孩子,而且宫冰夜着重强调“是亦浠的孩子”…… 是啊,尹亦浠离开五年,和宫冰夜一点联络都没有,孩子不可能是两人的,难道说那孩子是尹亦浠与其他男人所生?! 意识到这个惊天消息,徐子良瞪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必须要承认,虽然早在五年前与尹亦浠道别时他就已经决定放弃她,但那份爱意即便被埋进心底最深处,终年不见阳光,也不等同于消失。 所以听说尹亦浠和其他人在一起后,他的心仍隐隐作痛。 “那个男人是谁?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孩子多大了?小哑巴她……” 整整五年,徐子良都在强迫自己变得平心静气,然而所有努力在此刻都化为乌有。情急之下,他习惯性的叫尹亦浠“小哑巴”,像从前那般心急火燎的问出一连串问题,也不管宫冰夜是否能回答。 宫冰夜比谁都烦,不由得提高声音道:“有问题回来再问,跨洋电话不要钱吗?!” 随即,也不管徐子良在那边有多大反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深夜的医院走廊很静,若凝神细听,连微小的脚步声都无法逃过耳朵,方才宫冰夜突然高声,病房里的尹亦浠自然听到了。 如前次那样,她又下意识的冲出病房想要见宫冰夜一面,即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见面的意义。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宫冰夜淡漠的背影。 垂头走进病房,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去追人家,可人家明明听到声音,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啊…… 病床上的福儿缓缓睁开眼睛,嗓音沙哑的问:“是宫叔叔来了吗?” “还没睡着,妈妈吵到你了?”闻声,尹亦浠连忙走到床边,轻抚着福儿日渐消瘦的脸颊。 福儿摇摇头,仿佛能看穿尹亦浠内心一般,勉强撑出笑容安慰:“妈妈更喜欢宫叔叔,对吧?嗯……虽然我觉得萧叔叔也很好,但妈妈自己的心意更重要啊,为什么不去追呢?” 先前宫叔叔堵在家门口解释什么合约结婚的事,她虽然不大听得懂,但也能看出宫叔叔还是喜欢妈妈的,而刚才妈妈的表现,很显然也忘不了宫叔叔,既然这样,两人当然应该在一起。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若世事都能如此简单,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为情所困和爱而不得了。 尹亦浠目光温柔的看着福儿,说出的话却异常决绝:“不,妈妈不喜欢他,妈妈……会把他忘记。” 一夜过去,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在电脑前苦等了几个小时的徐子良终于拨通尹亦浠的电话。 听到徐子良的声音,尹亦浠非常惊讶:“徐医生,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当然是从宫冰夜那儿讨来的,为此还遭到了宫冰夜调查特务似的审问。 几个小时中,徐子良疯狂在国内网站上搜刮这段时间错过的有关尹亦浠和宫冰夜的大事件,总算了解了大概,所以才下定决心联系尹亦浠。 听说他要回国,尹亦浠激动不已:“真怕你一直在外面漂泊,还是国内好,家人朋友都在。” 徐子良含笑应下,而后坦诚道:“其实我回去的主要目的是治疗福儿……你女儿,她叫尹福儿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尹亦浠满面怔然。 “电话里说不清,总之近几年我一直在血液科深造研究,对福儿的病情,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作为医生,徐子良始终信奉着“学无止境”这句话。 记得在相识之初,见他一派吊儿郎当的少爷作风,尹亦浠还怕他是个庸医,可接触后便会知道,无论他平时多么爱疯爱闹不拘小节,面对医学时,他永远认真严谨。 尹亦浠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声音都激动的颤抖。 徐子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你的女儿。”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走不出来 “郭先生?” “是我。” “你……又有什么事吗?” “看来苏小姐不是很喜欢和我通电话。” “也没有……你有事直说吧,我在街上呢,很吵。” “我想说的正是这个。刚才路过中心街,看到一个身影很像苏小姐。” 为这点事儿,就要专程打个电话? 苏苗昕嘴角抽了抽,略显无奈:“那你还有其他事吗?” “不打扰你逛街了,再见。” 听筒里传来嘟声,苏苗昕把手机举到眼前,一脸莫名其妙。 两人正要去买奶茶,见她接完电话就不动了,余思月疑惑道:“谁的电话?是那位郭禹锡,郭总裁吗?” 苏苗昕一怔,愣愣的问:“你怎么知道,哇塞堂嫂,你不会改写悬疑小说了吧?” 余思月是个童话作家,万年学渣,悬疑小说这种考验逻辑思维的工作,显然不适合她。 她伸出根手指晃了晃,一脸得意道:“根本不用猜,我听见你叫他‘郭先生’,肯定是郭家二少之一。而你……” 指尖一顿,指向苏苗昕:“你对郭禹堂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苏苗昕深以为然,点点头神色郑重的承诺:“下次堂哥再说你智商低,我第一个站起来反驳他!” “真的吗?那太好了,最讨厌他用智商压制我!”说着说着,余思月察觉出不对,又立马气急败坏道:“好哇你,你损我呢!” 打闹一会儿,想起苏崇星教导过无数次的“不要把天真暴露在小辈面前,那样会拉低我们两个人的智商”,余思月才努力端起堂嫂的派头,清了清嗓子道:“不跟你闹了,咱们说点正事吧。” 她天生就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所有情绪都写在表面,苏苗昕一眼就看出她是怕苏崇星知道两人当街嬉闹后嫌她幼稚,忍不住又嘲笑她半天,然后总算正经起来。 “伟大的堂嫂,还有什么正事,您请说。” 余思月不理会她的打趣,认真道:“郭先生……我是指郭禹锡,你们联系很频繁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苏苗昕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答:“也不算太频繁,就是偶尔会给我打电话,问他什么事,他又说不出来。” 郭禹锡和苏苗昕的生活圈几乎没有交集,自然没有定期联络的必要,而郭禹锡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种原因。 余思月心中有数了,继续问道:“郭禹堂呢,联系的多吗?” 苏苗昕挠挠脸颊,有些烦躁的模样:“最近好像没怎么联系,不过我俩见面就吵架,还是离远点好,有利世界和平。” “噗——” 余思月笑出声来,点了点苏苗昕额头:“你啊,就这张嘴厉害,男孩子想追你,都被这张嘴吓怕了。” “嗨,谁能喜欢我呀。”苏苗昕一挥手,以为余思月在开她玩笑。 她虽然看起来活泼爱闹,但内心和尹亦浠一样,对待感情非常的认真保守。所以家里介绍的富二代她看不上,生活中偶尔出现的追求者她要么嫌人家太不矜持,要么嫌人家木讷。 很多时候她就会想,是不是她把对爱情的所有热情和希望都寄托在了阿生身上,而她爱人的能力,已经随阿生去了另一个世界? “谁说没人喜欢你?我们家小昕明明很抢手。”见她神色低落,余思月终于坦诚了自己的猜测:“我没看错的话,郭家两位少爷对你都很上心,郭禹锡不停联系你,也是一种变相的追求。” 郭禹锡,追求她?! 苏苗昕反手指着自己,圆张的嘴巴里几乎能塞进去一颗鸡蛋:“别乱说了,全世界谁都能喜欢我,就他们俩绝不可能!” 记得第一次和郭禹锡见面时,郭禹锡误以为她是追求者,差点没从病床上跳起来把她赶出去。郭禹堂就更不可能,他们要是谈恋爱等于把俩炸弹放一起,到时候只怕连a市都被炸平了。 苏苗昕连连否认,余思月似乎早猜到她会是这种态度,仍是那副不徐不疾的模样:“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或者我换一种方式问,你究竟单纯的认为他们不可能喜欢你,还是不论如何,你都不会接受他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苗昕猛地抬眼看向余思月,目光中是藏不住的震惊。 是了,她根本不在乎郭禹锡的心意,自阿生死后,她的情感系统就设置了一道屏障,下意识隔绝外界的一切,自然也无法感知爱意。 她不是不接受,而是连做选择的能力都没有,如同在黑暗中被蒙住双眼,只能在原地停留。 与她完全相反,余思月的感知能力相当强,所以得知她未婚夫牺牲的事情后,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情况。 见状,余思月歉疚道:“今天我说的太多,你一时间恐怕接受不了,但是小昕,长痛不如短痛,你不能永远停在过去,活在悲伤里。” 苏苗昕勉强牵了下唇角,苦笑着摇头:“难怪堂哥那么喜欢你,我原以为你的单纯最吸引人,现在才发现,其实你比我成熟得多。” 成熟不在于年纪,不在于外表,而是一颗强大的心。勇于面对世界,更勇于面对自己的心。 许是余思月的存在带来了安全感和久违的温暖,苏苗昕竟渐渐流露出软弱,眼眸中闪动着点点晶莹:“我很害怕,我走不出来……你知道吗,我经常控制不住的去看那些警匪片,看里面出现的卧底。我甚至以为阿生根本没有死,他……只是去做卧底了。” 认领阿生尸首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一副骸骨,除去警方拿出的dan检测报告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就是阿生。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猜疑很可笑,就算阿生真是卧底,警方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弄出副骸骨来骗她,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余思月静静听着她倾诉,抬手在她背上轻抚,满面疼惜。 没有经历过的人,没资格责怪她偏执,更没资格强迫她去相信、或忘记。 沉默许久,余思月下定决心道:“不管可能性有多大,既然你有这种猜测,我帮你调查。” 苏崇星经商,与政界自然也有联系,她作为苏崇星的妻子,想查个人应该不会太难。 “谢谢堂嫂。”苏苗昕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两人身后几步外,郭禹堂面色凝重,也暗下决心要帮苏苗昕调查。 正在这时,郭禹锡从不远处走来,打破了此处的伤情气氛。 “苏小姐,没想到你们还在这里。”郭禹锡来到近前,看见苏苗昕眼中的泪光有一瞬讶然,随即便恢复如常,转而对余思月道:“想必这位就是苏小姐的堂嫂,苏夫人,您好。” 余思月与他客套几句,而后撞了下苏苗昕的肩膀,故意调侃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苏苗昕有些面热,掐着她手臂疯狂使眼色,并小声威胁:“不许乱说!” 女人间的悄悄话,放在往常郭禹锡自然是没兴趣的,但苏苗昕此时眼眸湿润脸颊泛红的模样实在太吸引人,令他忍不住想加入她们的话题中。 于是含笑询问道:“两位在聊什么,似乎与郭某有关?” “没有,你别误……” 闻言苏苗昕连忙解释,余思月却抢先道:“我说小昕和郭总很有缘分,小昕起先还不信,这下打嘴了。” “哦?是这样吗?”郭禹锡稍稍偏过头,视线落在余思月身后,意味深长道:“那么看起来,小堂和我们也很有缘分。” 此言一出,余思月和苏苗昕皆满面惊诧,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过去,终于发现了站在她们身后不知多久的郭禹堂。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干嘛呢,偷听我们说话呢?!”苏苗昕火冒三丈道。 郭禹堂所站的位置距离她们不足三米,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她们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对话又被他听去了多少。 对此,郭禹堂也很无奈,只能抬抬手示意自己来买咖啡。 两人刚见面就剑拔弩张,余思月暗暗点头,对苏苗昕先前的“炸弹言论”深以为然。 不过既然遇到了,在大街上聊天总不是办法,她便朝身后的甜品店指了指:“我和小昕也准备喝奶茶来着,不如大家一起进去坐坐?” 郭禹锡就是为了见苏苗昕才原路返回,自然答应,而郭禹堂不知在想什么,躲了苏苗昕多日,眼下竟也没反对。 就这样,四人面对面坐到了甜品店里,互相观察打量,气氛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最终还是余思月打破沉默,主动聊起了苏苗昕的事。 “听崇星说,小昕从小哪里都好,唯独脾气大,这也是被家里娇惯的。” 郭禹锡有眼色,自然而然的接话道:“苏小姐性格纯粹,并且在我看来,苏小姐发脾气的样子很可爱。” “那我必须赞一句,郭总慧眼识人……” 余思月将郭禹锡当成未来的堂妹夫考量,后者也温雅应对,谈话渐入佳境。 与另一边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第四百一十四章 意外一吻 苏苗昕静坐在沙发上,对旁边的谈话声充耳不闻,直直盯着对面的郭禹堂,眼神几乎能杀人。 郭禹堂本就有些理亏,见状掌心都开始冒冷汗,只得硬着头皮问:“你看我干什么,有……有事儿啊?” “郭二少爷要去洗手间吗?” “啊?!” 苏苗昕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变得急躁:“你想去洗手间,听不明白吗!” “我想……我……”郭禹堂疑惑的皱起眉,琢磨片刻,才后知后觉道:“我想去洗手间,对,我想去。” 说着,他连忙站起身,逃也似的快步向洗手间走去。 没过几秒,苏苗昕也放下奶茶跟了过去。 洗手间外的走廊上,苏苗昕目光锐利的打量着郭禹堂,沉声质问:“为什么偷听?” “我没有!”郭禹堂下意识否认。 “还敢撒谎,以为谁是傻子呢!”苏苗昕急了,扬起拳头就要动手:“好几年没挨过我的打了,又想尝尝?” 郭禹堂第一反应是护住脸,见苏苗昕只是吓唬吓唬自己,并没打算真打,总算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再隐瞒,如实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当时他在甜品店的窗口买咖啡,刚要离开,就发现前面的人是苏苗昕和余思月,而且还听到她们在讨论苏苗昕的感情。 他想走,又怕惊动了两人被误会,便傻了吧唧的站在原地等。 本以为在大街上她们应该不会聊太久,谁知竟然从追求者聊到了死去的阿生,他进退两难,直到被郭禹锡“出卖”。 苏苗昕虽然总和郭禹堂吵架,但对他一向信任,所以没怀疑他的解释,反而心虚的问:“我们声音不太大,你应该没听到多少吧?” “……都听到了。”郭禹堂嗫喏着坦白。 苏苗昕无力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连保护女孩的自尊心都不懂吗?她已经递出台阶,他就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让她不用这么丢脸吗?! 越想越气,终于苏苗昕压制不住怒火,一脚踩上郭禹堂脚面。 “唔!” 虽然苏苗昕穿的不是高跟鞋,身量也轻盈,但运足力气踩下去的一脚,仍然令郭禹堂痛呼出声。 苏苗昕还不解气,又要继续踩,郭禹堂慌忙躲避,最后整个人被苏苗昕压在墙上,然后就看见苏苗昕一手环住他脖颈,一手狠掐着他的腰,在他双脚上又蹦又跳。 “不行,出人命了!”郭禹锡大叫,猛地撤出一只脚。 苏苗昕踩的正高兴,忽然脚下一空,身体朝旁边栽倒—— 她满脸惊恐,以为这次肯定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没想到关键时刻腰间环上一条手臂,稳稳的将她托了起来。 紧接着,她撞进一个温暖胸膛,嘴唇也贴上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四目相对,脑海中仿佛有电流穿过,而后变得一片空白,失去全部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三五分钟,又或许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洗手间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本来想洗手,看到这幅“少儿不宜”的场景后,立刻捂着脸匆匆跑远。 两人这才恢复神智,仓促的退后几步,与对方保持距离。 “郭禹堂你……” “我想救你,不是故意的。”郭禹堂两只耳朵通红,小心翼翼的解释。 苏苗昕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假装生气的盯着地板,威胁道:“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我就真揍你了!” 第一次见苏苗昕紧张的连说话都结巴,威胁人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气势,郭禹堂突然心情很好,耸了耸肩道:“都听你的。” 苏苗昕翕翕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索性红着脸逃走。 郭禹堂跟在她身后,为了不让她尴尬,特地落后几步。 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不由得回忆起方才的亲吻。说起来,那实在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吻,两人都像木头一样僵直,无论怎么看也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但是…… 他抬起手,拇指轻轻蹭了下唇,那里酥麻的感觉还没有消退,仿佛一根细线,牵引着他走到自己的心门之前。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刚才那个意外,甚至因此心跳加速,这种情窦初开时才会有的感受,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了,再次出现,竟让他觉得陌生。 难道他对苏苗昕,真的产生了朋友之外的感情? 正当他想认真的面对自己内心一次,可抬起眼,却看到郭禹锡体贴的为苏苗昕换上一杯热奶茶,并面容关切的询问她是否不舒服,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好像一根尖锐的针刺进身体,郭禹堂蓦然惊醒。 苏苗昕是大哥喜欢的女人,这么多年,大哥第一次有喜欢的人,并且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给他这个弟弟听。 无论他对苏苗昕是何种感情,都绝不能和大哥争! 转瞬间,郭禹堂变得无比清醒,同时也失魂落魄。 他回到餐桌旁,借口有事与众人道别,而后利落的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看苏苗昕一眼。 见他脸色不对,郭禹锡连忙追上去:“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我和朋友约了打球。”郭禹堂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那笑容太僵硬,别说郭禹锡,连苏苗昕都骗不过。 怕郭禹锡追问,他推着郭禹锡走回来,把人按在座位上:“快别管我了,留在这儿好好表现。” 谁都知道所谓的“表现”是什么意思,方才余思月也没少给郭禹锡暗示,可听到这句话从郭禹堂口中说出来,尤其是在刚刚那件事之后,苏苗昕就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她知道郭禹堂喜欢尹亦浠那种温柔贤惠的女人,就算意外的亲了一口,也不会对她生出任何异样的感觉。她也如此,只是他亲完就走是什么意思,难道害怕被她赖上吗? 再说她有没有人喜欢、有没有人追,和他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帮忙鼓励郭禹锡“好好表现”吗?! 苏苗昕很生气,并刻意忽略掉心底最深处的委屈和失望,没好气的讽刺道:“郭少爷是大忙人,想走没人敢拦着,但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小昕……”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余思月怕苏苗昕闹得太过分,连忙对她摇摇头。 苏苗昕压根不理会,上下打量着郭禹堂,故意道:“不过也对,郭大少爷处处比你好,又温柔又绅士,有他在这里就够了,你留下反倒多余。” 话音落下,郭禹堂似乎轻笑了一声,而后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抬步离去。 他走了,苏苗昕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落寞的靠回沙发里。 郭禹锡看出两人不同寻常的气氛,却没戳破,也没有多问,一派自然的完成了这场约会,反复确认不需要送两位女士回家后,才独自离开。 而后余思月拉着苏苗昕回家,半路上忍不住劝解:“和郭禹堂闹别扭了?他被你骂了都没敢还嘴,其实表现还不错。” 从刚才苏苗昕的表现来看,未来堂妹夫的人选她已经了然,所以自动忽略了郭禹锡,只帮郭禹堂说话。 苏苗昕沉默不语,表情却还是很差。 余思月转了转眼珠,又问:“要不我帮你跟他解释,就说你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很快就后悔了?” “谁后悔?我才不后悔呢!我凭什么后悔?”苏苗昕气冲冲的大喊,然后摔门下车,走出几步又跑回来黑着脸警告:“不许去找他啊,我苏苗昕字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俩字!” 放完狠话,她把余思月甩在身后,径直走进家门。 苏崇星今天下班早,见她进门,便随口问道:“听说你和月月逛街去了,怎么样,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苏苗昕已经跑上楼梯,房门一摔,整栋别墅都安静了。 苏崇星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谁又惹到了自己堂妹,正巧这时余思月也走了进来,他连忙凑过去打听情况。 “月月,谁又把小炮仗点着了?我听她一直念叨着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余思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拖着长音道:“非也——” “也对,她不欺负人就好,应该没人敢欺负她。”苏崇星点点头,确认自己多虑了,但还是有些担心苏苗昕的状态。 余思月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放心吧,咱家小昕很快就会有新恋情了,你只需要安心等待堂妹夫就行。” 新恋情? 闻言,苏崇星并不像余思月那样乐观,自从得知苏苗昕有个死去的未婚夫后,他几乎为苏苗昕的感情之路操碎了心,可人家态度很坚决,根本没有再恋爱的念头。 眼下只希望这个所谓的“新恋情”,不会对苏苗昕造成二次伤害。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行不行,明明是件喜事。”余思月嫌弃的瞪他一眼,脱下外套朝客厅走。 苏崇星乖乖跟上:“在外面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还行,一会儿让人给小昕送点吃的吧。”余思月捧起袋薯片坐到沙发上,极自然的为苏崇星安排“任务”。 第四百一十五章 调查古董店 古董店内,尹亦浠拿着块抹布四处擦擦蹭蹭,眼睛不停着打量桌案上摆放的古董。 她刚刚应聘了这家古董店的兼职生,虽说工作是整理古董,但谁也不敢让她一个新来的人经手那些价值高昂的物件,便派她先清洁卫生,适应几天再说。 福儿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徐子良和其他医生正商议让福儿转院回a市,她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取得进展。 “来,你们几个快点,把这几件东西搬到前厅去。” 经理带着几位工作人员走进来,指挥他们做事,尹亦浠不着痕迹的朝桌案靠近,趁经理没注意到这边,赶忙拦住一个要拿着书卷离开的中年女人。 “大姐,您手里这是什么啊,怎么破破烂烂的?”尹亦浠略显嫌弃的询问。 女人打开手上的长方形木匣,皱眉道:“你可真不识货,别看这东西破,卖出去的钱你一辈子也赚不来。” 尹亦浠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啊?这么贵呀!要是我家也有点古董就好了,随便卖一卖,省得我起早贪黑出来工作。” “正经事不做就知道胡思乱想。”大姐撇撇嘴:“物以稀为贵,要是谁家都有古董,也就用不着买卖了。” “大姐说得对,瞧我,脑子笨还总是自作聪明。” 尹亦浠奉承几句,把大姐哄得眉开眼笑,偷瞄了经理一眼,确认他没看向这边,连忙将话题引到正轨:“对了大姐,咱们店里的古董都是从哪儿来的呀,有专人收购吗?” “哦,咱们这里……” “那边干什么呢?!” 女人刚开口,经理便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狐疑的打量尹亦浠:“看你们半天了,一直闲聊不干活,聊什么呢?” 许是怕被处罚,女人立刻解释:“小姑娘刚来,很多问题不明白,我教教她。” “哼,你能比她懂多少?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今天就不罚款了,赶紧干活去!” “是是是。”女人连声应下,匆忙跑去搬东西。 接下来就是自己了。 尹亦浠暗暗深呼吸,竭力装出副懵懂的表情:“对不起经理,我犯错误了,您扣我钱吧,但千万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好吗?我真的对古董很感兴趣。” 经理盯了她大概半分钟,摇头道:“你工作时开小差,去前厅帮忙吧,这里不能用你。” 从后勤转成前厅服务员,想接触古董店核心的内容就会更难,可尹亦浠看得出经理已经在怀疑她,如果继续坚持,恐怕连服务员的工作都保不住。 不过经理如此谨慎,也恰恰证明了古董店存在问题,经不起任何人调查的问题! 就这样,上任第一天,尹亦浠华丽丽的被“降了职”。 负责前厅的有专门的主管,主管似乎挺喜欢她,把她分配到了餐饮区,只需要站在柜台后为口渴或想吃东西的顾客取食物就可以。 如此一来,她便改变战略,决定从古董买家“下手”。 “你好,请给我一瓶水。”一位大叔来到柜台前,对尹亦浠温和的笑笑。 尹亦浠双手将矿泉水递过去,见大叔没有立刻离开,心思一转,闲聊般问道:“大叔,您经常来店里吗?看您的样子,肯定是个古董专家。” 大叔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没有丝毫不耐:“是的,每次这里来了新物件,我都会过来打打眼,成习惯了。不过也就是看着玩,专家可算不上。” “您谦虚。” 尹亦浠深深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玛瑙串,心知价格不菲,这位一定是个行家,便假装请教道:“我对古董也很感兴趣,但我好像没这方面天分,眼力不好。您能教教我,怎么分辨古董的真假吗?” 大叔喝水的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样子:“小姑娘,你想问什么?” “额……一时间我也说不好。”尹亦浠摸摸耳垂,而后指着斜对面的一排展柜:“要不您先说说我们店,比如店里的物件是不是极品,再有……会不会出现赝品的情况?” 闻言,大叔想都没想就摆摆手,爽快道:“我在这儿买过不少物件,个个都是顶级,至于你说的赝品,根本不可能!” “真的吗?一件例外都没有?”尹亦浠难掩惊讶。 大叔十拿九稳的说:“那当然了,我每次买完物件总要找专业人士鉴定的,我可能有眼拙的时候,鉴定师总不会吧?” 说完,他似乎觉得尹亦浠的问题很可笑,拿着剩下的半瓶水径直离开了。 他走后,尹亦浠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古董店的工作人员会说谎,但买家总不至于骗人吧?可刚才那大叔已经在这里购买过很多东西,全都是真品而且是顶级,难道这家古董店不杀熟,只坑新人? 那也不对,若买家第一次发现被骗,又怎么会来第二次,那样的话这家店就不可能有熟客了。 就在尹亦浠摸不清古董店套路,觉得一切都太匪夷所思的时候,与她交谈过的大叔正坐在经理办公室。 摘下玛瑙手串,小心翼翼放置在面前的锦盒中,大叔接过经理递来的一个信封,打开后数了数里面的现金,笑得很是得意。 “放心吧,那小丫头一看就单纯,肯定不会再怀疑什么了。”大叔对自己的演技信心十足。 经理点头道:“不错,下月店里还会举行一次拍卖活动,到时你和其他人也要过来帮忙。” 指了指他手里的信封:“表现得好,奖金只多不少。” “那我就先谢谢经理了,哈哈哈。” —— 三日后。 每天医院和古董店两边跑,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尹亦浠很快就觉得难以支撑。 调查的进度必须加快,可作为一个小小的服务员,能接触到的客户和古董实在太少,最终她决定铤而走险,去vip休息室探查一番。 趁前厅客人不多的时候,她避开其他同事,托着茶盘悄无声息的向休息室靠近。 休息室都关着门,她贴近房门听动静,前两个有谈话声,她不敢进去,直到走近第三间。 里面始终只有一个男人在咳嗽,她不再耽误时间,直接敲门。 “进……进来。” 男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她意识到什么却没细想,推门进去闻到扑鼻的酒气后,终于明白男人一直咳嗽和声音奇怪的原因。 男人竟然喝醉了! 一个醉汉能问出什么?她这趟白来了! 尹亦浠正为计划失败而愁闷,殊不知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醉汉许是酒精上头,色迷心窍,发现进来的是个女人后居然径直朝尹亦浠扑了过来。 尹亦浠忙于躲避,茶盘掉落在地,茶壶和茶具摔得四分五裂,并在原本寂静的休息室中响起一阵刺耳响动。 她来不及考虑这声巨响可能带来的后果,只想尽快从这醉汉的手中逃脱,可男女天生力量悬殊,即便对方喝得酩酊大醉,对付起她来也易如反掌。 被狠狠推倒在沙发上,尹亦浠满心绝望,视线甚至落向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恍惚间,身上的重量倏然消失,有人俯身扶起她,并紧张又难掩愤怒的问:“受伤没有?别怕,没事了。” 方才满心恐惧她流了满脸的泪,连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泪水被擦干,才终于看清面前的人。 是宫冰夜,而在宫冰夜身后,经理正面色铁青的盯着她们。 “你……” “别说话,都交给我。” 宫冰夜摸摸她的头顶安抚,然后与经理去外面交涉,不多时,便回来带她离开。 坐在路边的汽车里,听完宫冰夜讲述,尹亦浠总算弄清楚了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宫冰夜为帮她调查此事,特地装成买主,声称要在本店购买一件价值八位数的屏风。 那屏风是镇店四宝之一,尹亦浠上班第一天就听经理介绍过。 如此一单大生意,经理自然把宫冰夜当成财神爷供着,请去vip休息室不说,还亲自为他讲解起屏风的来历以及收藏价值。 起先经理说的天花乱坠,宫冰夜忍耐许久,才终于有一个岔开话题的机会,本想探问古董店老板的信息,谁知刚说了一半,就听到隔壁房间的呼救声。 认出是她的声音,宫冰夜自然不顾一切的跑来救她,因此两人的关系也暴露在经理面前。 经理不是傻子,从她的过往表现就能猜出他们的目的,自然要将他们赶出来。 “那以后,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来上班了?”尹亦浠不死心的问。 宫冰夜睨她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我们的名字已经被列入黑名单,你说呢?” 不能回来上班,也就不能从内部调查古董店售假,那她要怎么还金夫人的人情? 而且她已经插手了此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像这种黑店继续开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受骗,她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但眼下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又因冲动连累了宫冰夜,似乎只能先从长计议…… 第四百一十六章 弄巧成拙 胡思乱想许久,尹亦浠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才猛然意识到身边还坐着一位被自己连累的人。 虽然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尴尬,但就事论事,她应该道声歉。 这样想着,她转过头,语气诚恳的说:“今天的事多谢你,也对不起,要不是我自作聪明的逞能,你不会被赶出来,还被列进了黑名单。” 宫冰夜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肘抵着车窗,没看尹亦浠,直接回道:“我自愿帮你,不用道歉。” 原本想暗中帮忙,结果失败不说,还被尹亦浠撞了个正着,其实他有些难为情,所以才故意装出副无所谓的姿态。 不过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的态度略显冷淡,停顿一瞬后,缓和语气宽慰道:“我对古董没兴趣,即便有,也不会到这家店来受骗。” 这一点,尹亦浠是清楚的。 曾经与宫冰夜结婚三年,从未见他像大多数企业家那般致力于古董收藏,有不开眼的合作伙伴将自己的藏品送去宫家,他有时连看都不看,就吩咐佣人放进储藏室里,任由那些珍贵的古董在角落吃灰。 宫冰夜对古董没兴趣,伪装成买家来这里调查只是为了她,而且若不是两人偶然遇见,他根本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 他的确不需要她的道歉,甚至也不需要她感谢,只想默默为她做事而已。 尹亦浠静静望着他的侧脸,胸中忽然涌起万语千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她也决心要将他忘记,此刻的心动对两人来说等同于枷锁,会令他们再次沉浸于痛苦的旋涡中。 绝不能重蹈覆辙,绝不能…… 尹亦浠猛地别过脸,看向窗外的人来人往,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情愫。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铃作响,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刻接起,并借机靠向车门,随时准备离开。 宫冰夜看出她的意图,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然而没过多久,耳边却传来她惊慌的请求声:“送我去医院行吗?福儿……福儿病情加重了,快送我过去!” 方才的电话是徐子良打来的。回国后徐子良便接手治疗福儿,福儿的真实病情自然瞒不了他,经过详细检查,他发现福儿的贫血情况加剧,甚至出现了心包积液。 这些情况以前都是没有的,自从福儿被确诊白血病后,尹亦浠一直按照医嘱定期给她服药,为什么病情非但没减轻,反而恶化了? 尹亦浠满心焦灼,却不能对宫冰夜倾诉,宫冰夜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心疼,同时也对福儿的病情产生怀疑。 两人一路无言,尹亦浠几次想催促宫冰夜开得快些,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压下。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在尽力加速,而这里毕竟是街区,车辆和行人都非常多,若出了意外得不偿失。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如此小心,意外还是主动找了过来。 平坦的公路,顺畅的绿灯,前方车辆井然有序,宫冰夜见路况好转自然立刻加速,一辆白色面包车却毫无预兆的从侧面冲出来—— 面包车风驰电掣,眼看着两车就要相撞,宫冰夜下意识猛打方向盘,后面的车辆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纷纷刹车躲避,一时间公路上充斥着刺耳刹车声。 宫冰夜虽反应及时,令车身避开了撞击,车尾却被狠狠一震。紧急时刻他抬手护住尹亦浠,自己却因惯性作用,猛地撞到方向盘上。 混乱终于平息后,尹亦浠感觉护在身上的手臂缓缓滑落,心里蓦然一抖,连忙转身看向宫冰夜。 只见宫冰夜正面无表情的靠在座位上,眼睛微阖着,似乎有些异样。 “你怎么……” 尹亦浠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鲜血顺着宫冰夜的额角滑下,鲜红的颜色更衬得他脸颊苍白,极虚弱的模样。 可是他的伤口藏在黑发中,尹亦浠即使凑近也看不清伤口的情况,只好慌张的打电话叫救护车。 在她忙碌的时候,宫冰夜逐渐恢复些神志,嗓音沙哑的提醒:“先去医院,我没事。” “不行!”尹亦浠断然拒绝,声音已经染上哭腔,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等救护车来咱们一起去。” 宫冰夜努力撑出个笑容,略显艰难的偏头打量她:“不担心福儿吗?” “我……没关系,福儿那里还有徐子良,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但是福儿需要你。”宫冰夜试探着抬起手,似乎想拍一拍她的肩,可身上实在没力气,中途便落回座位上。 见尹亦浠还想争论,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疲惫的阖起眼睛:“不吵架了好吗?听我一次,好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霸道专横的宫冰夜在面对尹亦浠时习惯了顺从和迁就,甚至说话前都要反复考量,生怕惹她不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对她提过要求,唯独这一次,也是为她着想。 尹亦浠的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变得异常柔软,不放心的观察他片刻,才终于咬牙离开,拦了台出租车赶去医院。 她走后不久,宫冰夜便失去意识,重新被黑暗包围…… 听说宫冰夜在送尹亦浠的途中出现车祸,并轻微脑震荡仍处在昏迷中,宋齐佳飞快赶到医院。 反复向医生确认宫冰夜的情况并不严重后,她又怒气冲冲的去找尹亦浠算账。 尹亦浠刚陪福儿做完治疗,正准备去探望宫冰夜,听到病房外宋齐佳的叫嚣怕吵醒福儿,连忙关好房门出来应对。 “宋小姐,你听我……” “我不听你解释!”宋齐佳先声夺人,怨恨的盯着尹亦浠道:“现在我问,你答,废话少说!” 尹亦浠本想询问宫冰夜的伤情如何,见状只得噤声,沉默的点点头。 宋齐佳冷哼一声,抱起手臂质问:“你为什么和冰夜在一台车上?你们去哪了,做了什么!” 调查古董店的事说来话长,而且宋齐佳对她本来就有偏见,只怕说多错多。尹亦浠抿抿唇,简化了他们相遇的前因后果,只说是偶遇。 这倒也不算说谎,宋齐佳却不信:“你把我当傻子?呵,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偶遇到一台车上的!” “因为福儿突然……” 见宋齐佳不依不饶,尹亦浠只好把福儿病情加重的事告诉她,并再三保证:“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绝不会让他送。害他受伤我也很后悔,可当时那辆面包车出现的太突然,我们根本躲避不及。” 她提起面包车,宋齐佳忽然面色一僵,察觉出不对。 “你说的那个面包车……什么样子?”宋齐佳追问道。 尹亦浠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凭借着浅淡的印象描述:“是白色的……车牌号没看清,而且那时候情况紧急,我也没有时间看司机……” 沉思片刻,她用力摇摇头:“总之面包车好像失控了一样,红灯不减速停车,反而速度飞快的横冲出来。” 尹亦浠不明内情,自然觉得面包车的行动很奇怪,可对“买凶杀人”的宋齐佳来说,面包车的行驶轨迹其实很好解释。 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或刹车失灵,面包车司机就是要制造车祸,他要撞死尹亦浠! 想通其中关节,宋齐佳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强装镇定的警告尹亦浠不许再接近宫冰夜后,立刻仓促离去。 躲到走廊尽头无人的角落,她慌忙联系自己雇佣的人,翻找号码时双手不听使唤,几次都险些把手机摔在地上。 “喂?不好意思啊宋小姐,今儿试了一次没成功,我避避风头,过几天肯定把事情办好。” 电话刚接通,对面男人便如是说道。 宋齐佳的心彻底沉入谷底,紧紧攥起拳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个蠢货!” 男人被骂得满头雾水:“怎么了宋小姐,不是你让我杀那个叫尹亦浠的女人吗?” “是……”宋齐佳重重点了下头,气急败坏道:“可我让你杀她一个,没让你去撞宫冰夜的车,险些害死两条人命!” “啊?!那是宫……宫冰夜的车?” 宫冰夜是何许人也,几乎无人不知,男人闻言后顿时慌了,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急着完成任务,看见尹亦浠坐在那车的副驾驶,也就没……没注意开车的人,谁能想到宫冰夜会和她在一起,再说……你不是宫冰夜老婆吗,你们怎么……” 宋齐佳越听越恼,厉声喝道:“闭嘴!命都快没了,还敢胡说八道!” 闭上眼睛深呼吸,勉强调整好情绪后,她才再次开口:“我给你加五十万,你马上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惹了事自然要跑路,宋齐佳还主动提出加钱,男人毫不迟疑的应下,承诺当晚就出发。 挂断电话,宋齐佳脱力般靠在身后墙壁上,心里七上八下,片刻都不得安宁。 “宋小姐好手段,只可惜时运不佳,竟然弄巧成拙。” 身侧阴影中,忽然响起一道玩味的声音。 第四百一十七章 猫逗鼠 “谁?!” 宋齐佳猛然直起身,盯着那片阴影,满脸警觉。 “呵呵,几日不见,宋小姐不认得萧某了?”萧默程慢步走出阴影,温润的笑容暴露在阳光下,却令人莫名恐惧。 看他的样子,方才那通电话应该全被他听去了。 秘密被发现之后,接下来自然是威胁恐吓,宋齐佳已经预见了未来的命运,却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蔑的笑了笑。 可惜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怪异扭曲,那分明是极度恐慌的模样。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雇凶杀人的事即便被尹亦浠知道,都比被萧默程知道要好。因为尹亦浠太软弱,又总是以愚蠢的善良示人,她只要装装可怜说不定就能骗她心软。 而萧默程不同,虽然萧默程表面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实际上却高深莫测,若要对付他,她没有丝毫把握。 “宋小姐在想什么,这样专注?”萧默程闲适的打量着宋齐佳,好像将一只无处可逃的老鼠玩弄于掌心的猫。 宋齐佳轻嗤一声,冷眼看向他:“你开条件吧。” “嗯?宋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默程眨眨眼,神情间满是茫然。 不得不说,萧默程演技实在精湛,哪怕明知他此刻的惊讶是装出来的,宋齐佳几乎都快要相信。 深吸一口气,宋齐佳主动给他好处:“想要钱,几百万几千万都好说,想要项目,我可以把宋氏最近谈下来的几个合作分给你,或者你想要宋氏的股份,我……” “等等宋小姐,请恕萧某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萧默程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笑意比之前更深:“所谓无功不受禄,萧某没付出过,又怎么能收你的好处呢?” 宋齐佳给他好处,自然是希望他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他不收,也就等同于不答应帮她保密。 “你到底想要什么?!”宋齐佳终于绷不住了,气急败坏的质问。 萧默程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摇摇头,慢声细语道:“萧某想要的东西,都能凭自己的能力得到,无需用那些肮脏下流的手段。” 肮脏下流,是在讽刺她吗? 宋齐佳的表情霎时间变得阴冷,讥讽道:“可是在我看来,萧先生与我应该是同道中人才对。” “怎么,宋小姐的阴谋败露了,还想拉个人垫背吗?” 萧默程俯身,缓缓向她靠近,面贴面的低声说:“我是好意,提醒宋小姐今后做事的时候,要当心一些。” 话音落下,他旋即起身,步伐干脆的朝福儿病房走去。 而紧贴着墙壁的宋齐佳,自他走后就止不住的颤抖,半是愤怒,半是恐惧。 有一个把柄、而且是足以害死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人手中,就如同枪口对准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砰”的一声,脑浆四溅,死无全尸。 被这种恐慌纠缠,宋齐佳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甚至于一想起萧默程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她都会双手发凉。 宫冰夜醒来后看到她这副模样,误以为她又受了什么刺激要没事找事,眉头便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冰夜,你醒了?” 宋齐佳目光呆滞的盯着半空,直到宫冰夜起身去洗手间,她才猛然惊醒,连忙追了上去。 在洗手间外等宫冰夜出来,她立刻递上一杯蜂蜜水,笑意盈盈道:“医生说你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要补充营养。” 宫冰夜狐疑的打量她,外表和之前一样,但那笑容却怎么看都奇怪。 不过她没发脾气追问他和尹亦浠一起出车祸的事,宫冰夜惊讶的同时也觉得轻松,对她的态度便随之温和许多。 任由她搀扶自己回病床,喝完蜂蜜水后,宫冰夜询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 宋齐佳打开手机看时间:“大概五六个小时吧,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忽然低下去,面带歉疚道:“我错了冰夜,先前都是我无理取闹,你能原谅我吗?” 她指的是那天她不许宫冰夜暗中帮助尹亦浠,两人大吵一架,而后一直冷战到现在。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宫冰夜没接话,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对你的感情你很清楚,但这种事不能强求,之前忘记了自己的位置,以后我会时刻注意。”宋齐佳弯弯唇,温声提议道:“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和睦的度过这段婚姻时光,好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宋齐佳性情大变,宫冰夜不会单纯的认为是自己发生车祸吓到了她,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担心她又要找借口闹事,宫冰夜沉默不语,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谁知宋齐佳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大度的站起身,说要给他时间考虑:“主动权在你手上,你可以慢慢做决定。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 难得不用和她待在同一房间里,宫冰夜立时松了口气。 见她脸色的确不大好,又动了恻隐之心,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叮嘱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韩远明天的飞机,到达后我会让他派人去保护你。” 突然得到宫冰夜的关心,宋齐佳明显一怔,心中有惊喜也有酸涩。 为什么一切都来的这样迟,如果早在几天前宫冰夜能这样对她,哪怕只朝她笑一笑,或许她都不会孤注一掷的找人去杀尹亦浠。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谢谢。”她强颜欢笑,而后低垂着眼眸离开。 亲眼看着宋齐佳的身影走出医院,并坐上一台出租车,站在窗边几小时的尹亦浠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小腿,为福儿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门。 她忍不住想看看宫冰夜的情况,但先前宋齐佳守在这里,她自然不敢露面,只能在宋齐佳离开之后偷偷过来。 原本只想在门外远远的看一眼,确认宫冰夜没有大碍就回去,没想到徐子良刚好在宫冰夜的病房里。 两人正闲聊着,徐子良目光一转,发现了门外的尹亦浠。 “小浠,你也来探病?” 顺着他的视线,宫冰夜也看到了正在拼命对他使眼色的尹亦浠,含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门?” 见自己彻底暴露,尹亦浠终于放弃挣扎,步伐僵硬的走进来。 “我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慌乱间,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连自己都听不下去,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病房里登时沉默起来。 徐子良近几年稳重许多,调节气氛的能力大不如前,而且他也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个大灯泡,索性借口去休息,双手往白大褂里一插,潇洒走人。 他走后,气氛变得愈发尴尬。 尹亦浠抓着卫衣上的带子,不安的揉来揉去,实在坚持不住也想离开,宫冰夜却抢先打破沉默。 “福儿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独处的时候尹亦浠有些不敢与他对视,飞快瞄了他一眼,略显生硬的回答:“还好。” 宫冰夜挑挑眉:“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尹亦浠一惊,下意识咬住嘴唇,双手也紧紧握住衣带。 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宫冰夜的眼睛,看出她明显变得紧张了,宫冰夜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福儿病重不止是因为吸入浓烟,之前在a市住院那次,她根本没有完全康复,对吗?” 宫冰夜说的分毫不差,若不是知道他心思缜密,观察力也高于常人,尹亦浠简直以为他在她身上装了窃听器。 “不对。”尹亦浠抬了抬下巴,故作自然的反问:“谁说福儿病了,我是她妈妈,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她的病情?” “因为清楚,所以瞒着所有人?”宫冰夜胸有成竹的与她对视。 “我瞒什么?福儿病了那就治病,我为什么要隐瞒?” “怕福儿知道后情绪会受影响,这个理由怎么样?” 宫冰夜目光平和,却透出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都由他来主宰。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尹亦浠别开脸,打算以沉默对抗。 宫冰夜就笑了,漫不经心的威胁:“治疗过福儿的医生,必然知道她的真实病情,徐子良的嘴或许撬不开,但其他医生可不一定。”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个世界上,此言屡试不爽。 尹亦浠明白,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就算瞒也瞒不住,只好叹息道:“白血病。在a市福儿被查出了白血病,医生说只是初期,定期服药体检就没问题,谁知……徐子良今天为她做检查,发现情况加重了。” 虽然早猜到福儿的病会很严重,可听说“白血病”三个字,宫冰夜仍是脸色大变。 “我听说过福儿身体不好,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得白血病?” 顿了顿,他试探的问:“家族遗传吗?” 如果福儿的亲生父亲家族中便有人得病,那么福儿自小体弱以及患病的原因,就解释的通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黑暗中的光 家族遗传? 闻言,尹亦浠下意识看向宫冰夜,暗想:好像没听说过宫家有人得白血病。 她沉浸在思考中,被她盯着的宫冰夜却心头一震。 他问的是福儿的亲生父亲,她为什么会看他,难道…… 因为早就有过这种怀疑,见状他立刻追问:“福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尹亦浠面露震惊,而后迅速整理好表情,如从前那般回道:“与你无关。” “无关?”宫冰夜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见她已经提起防备,便换了种方式探问:“那她父亲一脉得过白血病吗?” “没有。”尹亦浠如实回答。 反正天底下没得过白血病的人多了,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福儿是他女儿。 宫冰夜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问道:“福儿自小体弱多病,难道是你没照顾好?” 作为母亲,尹亦浠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子女身上,再加上福儿出生前后步步坎坷,她更是将福儿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对待,怎么可能不好好照顾? 听宫冰夜这样问,她不悦道:“我对自己女儿如何,用不着你质疑。福儿体质差是因为我怀孕的时候情绪不稳,还有早产……”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尹亦浠连忙噤声,心想坏了,险些中了宫冰夜的激将法。 可惜她收势不及,宫冰夜已经听出了些端倪。 当初他认定福儿不是他女儿的依据,其中一点便是出生时间不符,可国外医院的病历上并没有记录福儿早产。 如此说来,病历单的记录可能是错的,而他所知道的福儿的出生时间,以及由此推导出的尹亦浠的怀孕时间,都可能错了。 那么福儿,或许就是他亲生女儿! 再次产生这种怀疑,宫冰夜难掩惊喜,陆陆续续又逼问了许多关于福儿的事,但尹亦浠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会再傻傻的落入圈套。 后面两人一问一答,宫冰夜没问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可即便尹亦浠掩饰的再好,这棵埋在他心里的怀疑的种子,也会默默的生根发芽。 —— 这日。 出院后的宫冰夜在酒店休息几天,忍不住来探望福儿。 进门后见尹亦浠不在,他心中大喜,快步走到床边,在熟睡的福儿身上寻找着什么。 终于,福儿肩膀上的一根头发吸引了他的视线。 用指尖将那根头发夹起来对着阳光观察,细细软软的,略有些发黄,与尹亦浠乌黑的长发完全不同。 宫冰夜满意的点点头,从床头柜上的纸盒中抽出张纸巾,小心翼翼的包好头发,装进口袋。 见他做完一切即将转身,门外,尹亦浠连忙退后几步,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装作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走进门。 看到宫冰夜,她惊讶的问:“你不在酒店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宫冰夜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犹自镇定道:“小伤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我担心福儿,所以过来看看。” 尹亦浠朝福儿看了一眼,轻声提醒:“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 大人总以为小孩子听不懂话,其实他们是最敏感的,一个眼神或动作都能被他们注意到。 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医院,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福儿早察觉出异样,明里暗里问了尹亦浠许多次,都被她蒙混过去,可想必福儿心里的疑虑,一刻都没有消除。 见宫冰夜点头应下,尹亦浠倒了杯水递给他,然后岔开话题:“病房里开了暖风,不热吗?” 宫冰夜习惯于西装革履,哪怕来医院探病,领带也系的一丝不苟。 眼下已进入秋季中旬,本市比a市更靠近北方,温度下降很快,医院便早早打开暖风,尹亦浠只穿着一件薄卫衣偶尔都会热,何况穿成这样的宫冰夜。 先前只顾“偷东西”,宫冰夜没什么感觉,此时经尹亦浠提醒,才觉得病房里的确有些闷,于是一边脱外套,一边嘱咐尹亦浠:“太闷热对身体没好处,记得常开窗通风。” 尹亦浠难得听话,乖乖的去开窗户,并顺手拿了宫冰夜的西装外套挂进衣柜里。 宫冰夜的衣服不能有褶皱,这是习惯,所以他对此毫无异议。 之后两人又闲聊片刻,尹亦浠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面色为难道:“默程怎么还没来,福儿睡醒后要吃午饭的,我总不能把她自己留在这里。” 其实最近她和萧默程一直黑白交替的照顾福儿,萧默程白天基本上不会过来,午餐她要么订外卖,要么请护士帮忙照看一会儿,从来不存在等待萧默程的情况。 她这样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而智慧超群的宫总裁,很可惜的上当了。 也不怪宫冰夜被诓,实在是尹亦浠今天的态度温和又亲切,许久没得到如此对待的宫冰夜便醉倒在了温柔乡中。 同时尹亦浠还口口声声的要等“默程”过来,宫冰夜见状自然要积极表现,把“默程”比下去。 于是…… “你们吃什么,我去买。”宫冰夜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尹亦浠还没回答,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尹亦浠忍住笑意,随口说了几样东西,然后目送宫冰夜离开。 乘电梯下到一楼,看见正在车里等待自己的韩远,宫冰夜脚步一顿,猛然觉出不对。 西装外套,他的外套还在病房里! 他立即转身,在韩远惊诧的目光中快步返回医院。 一路上越想越不对,比如尹亦浠突然好转的态度,还有暗示他出来买午餐的行为,怎么看都是在故意支开他。 难不成尹亦浠发现他的小动作了? 不可能,当时尹亦浠明明不在,而且以尹亦浠单纯的性格,发现他偷拿福儿头发,会不出面质问吗? 怀着满腹狐疑,他连门都没敲就冲进病房—— “呀!”尹亦浠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弯腰捡起书,她面带揶揄的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还空着手,不会忘了要买什么吧?” 没发现异样,宫冰夜蹭蹭鼻梁走向衣柜,口中解释:“钱包在外套里。” “哦。”尹亦浠点点头,继续看书。 宫冰夜穿好外套,刚走出门便心急的在口袋里翻找。 纸巾还在,里面的头发也在。 呼…… 他瞬间松了口气,连忙拿着“证据”下楼。 坐进车里,把纸巾交给韩远:“里面的东西拿去做dna检测,记住,暗中进行。” 韩远不明所以,小心的展开纸巾,看见一根头发,不由疑惑道:“这是谁的头发?还有……您想检测什么啊?” 事情还没确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万一猜测失误,他颜面无存。 这样想着,宫冰夜沉声道:“和我的dna作比对,结果出来后立刻通知我,其余的别问那么多。” “好的。” 韩远也不是第一次收到宫冰夜的奇怪命令,好奇心几乎被磨平了,闻言便收好那张“宝贵”的纸巾,发动汽车问宫冰夜要去哪。 “买午餐。” 韩远痛快应下,正要开车,却被宫冰夜拦住:“你去办事,买午餐不需要你。” “啊……那车……”韩远转头看着宫冰夜,大眼睛眨了又眨,相当无辜,心想:就不能顺路捎着我吗?再说医院周围有的是餐厅,走着去也没问题啊。 宫冰夜开口,狠狠击碎了他的希望。 “下去坐出租。”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韩远委委屈屈的开门下车,望夫石一般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这才叹了口气,抬手拦出租…… 楼上,窗边并排站着两个人。 望着那台汽车在街角失去踪影,徐子良轻声问:“为什么不肯告诉他真相?” 徐子良的观察力并不比宫冰夜差,初见福儿,便感觉到她和宫冰夜的相貌有相似之处,而后为她做了一次检查,又得知她与宫冰夜血型相同。 这种巧合世间少有,他一件件摆出证据,尹亦浠也只好承认。 不过他虽然知道福儿是宫冰夜的孩子,却始终不明白尹亦浠隐瞒此事的原因。 “不想打扰他,不想阻碍他,也不想折磨我和福儿。”尹亦浠望着远方的一片虚无,淡淡开口。 徐子良是参与了她过去的人,同样也是她和宫冰夜失败婚姻的见证者,闻言,自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虽然觉得她这种想法有些偏激,但还是选择尊重。 “好吧,我会保密。” 徐子良抬手,做出一个“封口”的动作。 距离尹亦浠找回声音,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五年间没人再用手语和她对话,再次见到,竟产生种亲切感,甚至莫名有些怀念。 那个时候她身负仇恨,忽视了生活中的许多美好,现在想来,其实她所认为的黑暗,也并非完全黑暗。 徐子良、睿睿、苏苗昕、郭禹堂、还有爱过怨过的宫冰夜,都是黑暗中的光。 她笑起来,说谢谢。 徐子良摇头:“说的太早,你要谢谢我的事还在后面呢。”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值得原谅 经徐子良解释,尹亦浠才明白他为什么说她谢早了。 原来近两日徐子良一直在和a市医院协商,准备将福儿转院过去,届时他也会随行,继续做福儿的主治医生。就在刚刚,医院发来消息,同意了徐子良的想法,只希望他能参与进医院的科研项目中,并暂代血液科医师职务。 a市的医疗技术及设施都要高于此地,而且回去后尹亦浠照顾福儿更方便,也能省去住酒店吃外卖的费用。 得知这个好消息,尹亦浠低沉多日的心情终于拨开乌云,见到一丝阳光。 徐子良全心全意的帮忙,她再说谢谢反倒显得疏离,便含笑感叹道:“福儿和我一样幸运,都在最艰难的时候遇见了你。” “这话我爱听。”徐子良朗声笑笑,转过身背靠窗台,拿出手机飞快按出几行字,似乎在回信息:“唉,a市那边的院长算是吃定我了,居然想让我签留院三年的合约,我才不签卖身契呢。” 徐子良在人前努力维持着深沉稳重,人后就露了陷,这副满脸嫌弃吐槽别人的样子,和五年前简直毫无差别。 尹亦浠无奈的摇摇头,视线转动间,忽然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通体光滑的银戒指,没有任何点缀,并不像婚戒,却戴在无名指。 “这个是……”尹亦浠偏过头打量,目光里满是惊讶。 徐子良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略显僵硬的把左手插进口袋,淡淡道:“没什么,戴着玩的。” 谁会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玩? 尹亦浠觉得徐子良在敷衍自己,不过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 —— 宫冰夜买饭回来,进门后发现尹亦浠躺在空病床上睡着了,连忙放轻脚步。 午餐放在桌上,他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叫两人吃饭,另张病床的福儿已经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好香啊,妈妈买了什么好吃的?” “燕麦粥,蜂蜜烤鸡肉。”宫冰夜轻手轻脚的为尹亦浠盖上薄毯,转过身目光宠溺的看向福儿,解释道:“你妈妈说你喜欢这些,我还买了其他的,你可以都尝尝。” 听出声音不对,福儿立刻清醒过来,见站在床边正对着自己笑的人是宫冰夜,一时间有些踌躇。 “怎么了,不认识叔叔了?”宫冰夜现在完全把她当成女儿看,以为自己吓到了她,笑容愈发和煦,甚至端来粥和菜,要亲自喂她。 福儿早餐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开始昏睡,此时闻到香喷喷的烤鸡肉味, 小嘴巴里便不自觉的分泌出口水。 看到妈妈在旁边睡觉,房间里只有宫冰夜能照顾她,内心天人交战后,还是美食占了上风。 她乖乖张开嘴巴,吃了一大块鸡肉,咀嚼时脸颊一鼓一鼓的,宫冰夜看在眼里,心中愉悦:还是女儿好,吃东西都这么可爱,像只小白兔。 福儿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觉得这样沉默的感觉很别扭,便趁吃东西的间隙询问:“我妈妈睡了多久,她不吃饭吗?” 闻言,宫冰夜舀粥的动作一顿,侧头看着尹亦浠,心疼的说:“她太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福儿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次宫冰夜却主动开口,语气歉疚道:“对不起,我答应你会保护好她,但没做到。” 之前他对尹亦浠展开追求攻势时,曾遭到福儿的反对,他信誓旦旦的承诺会保护尹亦浠,并发誓会将福儿当成亲骨肉看待,才让福儿勉强接受。 可他却食言了,既没能保护尹亦浠不受外界舆论的伤害,甚至还娶了另一个女人。 福儿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件事,毕竟小孩子哭闹的时候,大人总会随口给出承诺,过后便不再作数。没想到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大人,他都还记得。 可既然记得,为什么不能做到呢? “我不明白……”她声音哽咽,抬起头时,眼中已泛起晶莹泪光:“宫叔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了?” 她连陪伴过自己的玩具都不舍得扔掉,而宫叔叔口口声声说爱妈妈,又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呢? 面对尹亦浠和睿睿时,宫冰夜有无数的解释之词,可被福儿含泪质问,他却仿佛失声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见状,福儿的眼泪汹涌而出,抽噎着问:“是因为我吗?哥哥是你们的孩子,可我……我是多余的……” 宫冰夜手忙脚乱的找纸巾,想给她擦泪,大手覆上去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只得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擦拭。 福儿乖乖的任他摆弄,眼泪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落下来:“妈妈喜欢宫叔叔,我知道的……你不要放弃妈妈好不好,我……把我送去孤儿院也没关系,你和妈妈结婚,长大以后我回来看你们……” 听她这样说,宫冰夜瞬间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福儿从小在尹亦浠身边长大,尹亦浠是她全部的依靠,可为了成全他们,她竟然提出去孤儿院? 她才五岁啊,该是经历过多少痛苦和伤害,才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早熟得令人心疼?! 震惊过后,宫冰夜愧疚的摇摇头,轻抚着她脸颊,神色郑重:“福儿你听着,宫叔叔和妈妈分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宫叔叔犯了错。以后不许再提去孤儿院的事,想都不许,明白吗?” 福儿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懵懂的问:“宫叔叔犯了什么错?妈妈那样喜欢你,也不能原谅吗?” 宫冰夜垂下手臂,眸光逐渐暗淡,沉默片刻叹息道:“……我犯的错误,不值得原谅。” 即便酒醉,也不是他和宋齐佳发生关系的借口,之后的宋齐佳怀孕,两人结婚,他明知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却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他犯的错,不该让尹亦浠承担后果,所以他没资格继续追求尹亦浠。 福儿紧张的注视着他,懦懦的说 :“可妈妈还是很喜欢你。” 宫冰夜缓缓看向尹亦浠,唇角扬起,却是苦笑:“在我身边,她活得会比现在更累,我家人……” 想起宫泓和魏咏秋对待尹亦浠的态度,以及宫家其他人的嘴脸,宫冰夜心生厌恶,不愿再说下去。 福儿对尹亦浠感情很深,所以能明白子女对父母的爱,忍不住追问道:“你的父母,不喜欢我妈妈吗?” 宫冰夜不想提起那些,也怕福儿若真是宫家血脉,知道过去的事情后会对宫家有敌意,便摸摸她的头,转移了话题。 但是即便他不说,心思敏感的福儿也已经有所察觉。 吃过饭后,福儿有些头晕,又继续睡去。 尹亦浠始终听着背后的动静,感觉福儿睡着了,才起身下床。 “你醒了?来吃点……”宫冰夜抬手叫她去吃饭,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都听到了?” 尹亦浠弯唇笑笑,轻声道:“谢谢你安慰福儿,那些话她不会对我说,还好有你在。” “没什么,我应该做的。”宫冰夜自觉无颜面对尹亦浠,说话声音闷闷的。 两人间的气氛回不到午睡之前,都尴尬的站在原地,目光飘忽的不敢看向对方。 最后尹亦浠打破沉默:“回去照顾宋小姐吧,你出来很久了,她应该在等你。” 宫冰夜自然不想走,哪怕相顾无言,哪怕彼此尴尬,他也想多看她一刻。 但他们都明白,就算留下,也只是平添悲哀而已…… 于是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告别离去。 第二日。 福儿转院的事已经确定,a市医院也做好了准备,徐子良甚至托关系借到了一架医护直升机。 万事俱备,尹亦浠不想耽误福儿的治疗,便决定当晚就返回a市。而在回去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让萧默程和睿睿留在医院照顾福儿,她早早来到古董店,想要最后再尝试一次,看能不能调查出蛛丝马迹。 没想到事情这样巧合,今天古董店居然临时举行拍卖会! 她心中大喜,连忙联系金夫人,请她装成买家来参加这场拍卖,而后又从附近的电器城买了一只录音笔。 只要能记录下拍卖会的全过程,尤其是拍卖员的介绍词,一定能从其中发现漏洞,可惜她被列入了黑名单,估计连古董店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参加拍卖会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录音笔交给金夫人,但这样做……会不会给金夫人带去危险? 她在古董店外来回踱步,正焦头烂额时,背后突然传来徐子良的声音。 “徐医生,你怎么来了?”尹亦浠惊讶道。 她提出再探古董店时萧默程想一同前来,被她拒绝,难道萧默程因此找了徐子良帮忙? 不可能吧,他们两人又不熟。 “别乱猜了,我来,是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徐子良从口袋里拿出张纸条,递给尹亦浠。 尹亦浠展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串号码。 第四百二十章 别伤害宫冰夜 尹亦浠盯着纸条上的号码,满头雾水:“这是……谁的?” 徐子良努努嘴:“打过去,有人会帮你。”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尹亦浠不解。他才刚回国没几天,怎么会知道她调查古董店的事?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是从哪里找到的帮手? 徐子良双手一摊,无奈道:“这我可不敢居功,号码的主人是宫少爷联系的,我只负责送信。至于其他的,你还是去问他比较好。” 原来又是宫冰夜暗中帮忙,他似乎总在她毫无方向的时候亮起一盏灯,为她照亮前路。 尹亦浠抿抿唇,轻声道:“替我谢谢他。” “代为感谢的事我可不做,你自己来吧。”徐子良转过身,扬起手臂挥了挥,慢步走回汽车旁。 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尹亦浠拨通纸条上的号码。 对方似乎是个寡言的人,在她表明身份后只淡淡说了声:“去后门。” 当她赶到古董店后门,一个男人正等在那里,递给她一套工作服,带她去更衣室换好,紧接着便把她带进拍卖厅。 自始至终,男人只说了一句话:“小心点,别被发现。” 看男人的样子,似乎是个拍卖师,尹亦浠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自己的忙,索性不再纠结。 拍卖会开始前,所有物品都被摆在拍卖厅侧方的桌案上,趁没人注意,她悄悄把录音笔放置在桌案的角落,而后回到拍卖师身边。 为了不被店里的工作人员发现,拍卖开始后她便借故躲进洗手间,直到结束,才混在人群中离开拍卖厅,并顺手拿走了那支录音笔。 古董店外,尹亦浠将录音笔交到金夫人手里:“我请您做的事,进行的还顺利吗?” 金夫人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这几个人都拍下了古董,我告诉他们若发现拍品不对就联系我,他们虽然疑惑,但也都答应了。” “亦浠,你让我做这些,是想联合其他人一起维权吗?可我们即便人多,没有证据也无能为力啊。” 装好笔记本,金夫人略显愁闷的说道。 尹亦浠晃晃手中的录音笔,露出古灵精怪的笑:“证据在这儿呐,您回去后认真听听,说不定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金夫人接过录音笔,讶然道:“你把拍卖会的过程录下来了?可是你怎么做到的,刚才安保那么严密。” “我还没来得及听里面的内容,不过应该没问题,至于方法……”尹亦浠坦诚的摇摇头:“我暂时不能告诉您。” 金夫人家境优渥,并不缺一幅字画的钱,只是不甘心被黑心商家耍弄才坚持要调查真相,眼下尹亦浠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再多问。 之后两人又闲聊片刻,因为尹亦浠傍晚要离开,所以很快分手。 是夜。 一整天没见到尹亦浠和福儿,宫冰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乘着夜色跑来医院。 他预想到萧默程可能会在,也预想到尹亦浠为了避免尴尬可能会赶他走,却怎么也想不到,病房内竟然空无一人! “福儿转院回a市了,你不知道?” 办公室里,徐子良正在做一份工作交接的报告书。在本地这几日,他曾接手了两位患者,离开前必须把患者的情况完整递交给接下来的医生。 也正因如此,他没和福儿一同回去,而是订了明天早晨的机票。 今天上午宫冰夜联系他,还让他帮忙把写着号码的纸条送给尹亦浠,他便下意识以为他知道尹亦浠今晚离开,可眼下看来,尹亦浠竟然没说吗? 宫冰夜默默的与他对视,眼眸中划过一丝自嘲。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样无能,这样可笑……” 费尽心思的帮助、讨好,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就算得不到尹亦浠的谅解,总能换来她的心软。 可惜,他太高看自己,也太低估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徐子良站起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爱情需要不计得失的付出,这一点你肯定比我更清楚。而且,犹豫不决的样子,实在不像我认识的宫冰夜。” 争取,付出…… 说起来很轻松,可做起来谈何容易? 为了尹亦浠,他愿意抛弃一切,但有太多东西是不受他意愿左右的。比如宋齐佳怀着他的孩子,就如同在他生命中刻下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谈爱情? 失魂落魄的从办公室出来,宋齐佳正等在门外,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十分单薄的样子。 只一瞬,他便收回目光,沉默的走向电梯。 见宫冰夜对自己视若无睹,宋齐佳立刻迎上去,语气坚定道:“我才是真心想陪你走到最后的人,只有我!” 宫冰夜脚步未停,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她又高声重复一遍,却只看到宫冰夜绝情的背影,距离她越来越远…… a市,医院。 “先从宫氏股东下手,没错……之前投资的餐饮项目收益不足,若是资金紧张,可以撤资……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至少收购百分之三十……宫冰夜是人,不是神,别再让我听到‘不可能’三个字……” 尹亦浠端着午餐从食堂回来,见萧默程在走廊里讲电话便没有打扰,可即将走进病房时,却听到他提起宫氏。 放慢脚步多听了几句,发现他竟然在暗中收购宫氏的股份! 股份对一家企业来说有多重要,尹亦浠自然清楚,可这个消息毕竟是偷听来的,她不好当即质问萧默程,只得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午饭后,苏苗昕来医院替换她和萧默程,回家的路上她几次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不合适,勉强忍住。 没想到萧默程看出她的异样,居然主动问:“有话想对我说?” “我……其实我想……”尹亦浠自知理亏,低垂着头不敢和萧默程对视,踌躇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想问,你是不是要收购宫氏股份?” 萧默程似乎愣了一下,很快调整好表情,但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没逃过她的眼睛。 “你想对付宫氏?为什么?”她急切的追问。 “亦浠,你只需要安心照顾福儿,这些事……” 萧默程解释,却被尹亦浠气恼的打断:“不要用这种话敷衍我,我在问你,为什么对付宫氏?我知道你和宫冰夜关系不好,但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行内人都明白,暗中收购股份属于商战的一种手法,不违反法律,但也绝不光明磊落。 尹亦浠一直都感觉得到,萧默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儒雅正直,若他还如过去五年那般,处处把宫氏视作对手、公平竞争,她不会有任何异议,但现在他的做法,实在让人瞧不起。 尹亦浠不希望萧默程变成她最不愿看到的样子,所以语气重了些,而萧默程也渐渐沉了脸。 “你在担心什么?”萧默程冷声质问:“单纯的不希望我用这种手段,还是因为对方是宫冰夜?” 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被点明,尹亦浠全身僵住,脸颊也因羞愧而泛红。 她的确有私心,想阻止萧默程的阴谋算计是真,怕宫氏出问题连累宫冰夜,也是真。 早猜到答案,萧默程第一次声色俱厉的警告尹亦浠:“这是商场,商场如战场!我允许你对宫冰夜残存爱意,并且依然会爱你,保护你,但我不可能因此去照顾宫家!” 尹亦浠莫名的鼻子发酸,泪眼朦胧的摇摇头,心急解释道:“萧默程,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刚才突然知道这件事,太紧张没控制好情绪,不是非要逼萧默程改变什么。而且她明白,她就算有那种想法,也没权利那样做。 “对不起萧默程,我不该听你讲电话,下次不会这样了,真的。” 尹亦浠带着哭腔不停的解释道歉,萧默程本已经堆积了满腹怒火,可见她这样,又无从发泄。 “好了,我没生气,你别怕。” 萧默程缓和语气,抬手想摸摸尹亦浠的脸颊,指尖还没触碰到,却听见她接下来说:“你要对付宫氏,可不可以别伤害宫冰夜?” 刹那间,所有的不舍都被击碎,柔情化为灰烬,萧默程利落的收回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就那么关心宫冰夜吗,在已经激怒他的情况下,还要为宫冰夜求情? 萧默程冷笑一声,怀着满腔愤恨,转身离去。 尹亦浠停在原地许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石板路尽头,然后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宋齐佳的名字,紧紧咬着下唇。 不能这样做,她会害萧默程的努力功亏一篑,甚至令萧氏遭受损失! 心里有一道声音高喊着警告她,但手指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已经先于意识,在编辑栏打出一行字,而后直接点了发送。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自私,但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宫冰夜被算计,永远也做不到。 第四百二十一章 地狱有门 萧家别墅。 萧默程坐在客厅里,头枕着沙发,望着天花板眼前却满是尹亦浠求他不要伤害宫冰夜的场景。 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颤抖的腔调,处处都透出爱意。 他缓缓勾起唇冷笑,而后拿起手机,拨通萧仲珀的号码。 “外公,亦浠已经知道我在暗中收购宫氏股的份。”他的语气无波无澜。 那边的萧仲珀闻言,赞赏道:“做得好。最终计划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会容易得多。” 萧默程淡淡应下:“我有点累,就先休息了。” “嗯,今后一定会更加忙碌,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萧仲珀难得对萧默程表现出关心,不过彼此都清楚,他只是为了后面的计划顺利进行而已。 “再见,外公。” 萧默程挂断电话,手机从掌心滑落。 落地窗外,一阵凉风吹过,满树泛黄的叶片簌簌零落,又被风卷起,打着旋飘向远方。 树叶无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被风推着走向未知。而他如浮萍一般的生命,又将走向何方呢? 曾经他对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任由萧仲珀把他当成机器,反倒简单安宁,而现在他爱上了一个人,有了欲.望,同时也有了致命的弱点。 尹亦浠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能牵动他的情绪。就像今天,本该按照原定计划假装被尹亦浠激怒,这样便能让尹亦浠更确信他要对宫氏出手。 可是中途,他竟险些因她的道歉而心软。 幸好尹亦浠紧接着又为宫冰夜求情,他认清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才将这场戏完美的演完。 多可笑,他付出真心时被伤害,假意相待却能获益。其实他真的产生过放弃复仇与尹亦浠相守此生的念头,但尹亦浠没给他机会。 前段时间在外地,尹亦浠一次次和宫冰夜见面幽会,一次次在他面前隐瞒,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拆穿而已。 因为他想清楚了,既然天堂无路,地狱有门,那他便带着尹亦浠一起下地狱吧…… 夜里十一点,郭禹锡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郭禹堂一直在等他,听到声音,立刻快步下楼。 “哥!” 郭禹锡反应有些迟缓,过了几秒才抬眼看向他:“还没睡?” 自郭禹锡生病住院那次开始,他身体始终不大好,近日接连熬夜,脸色便更加难看。 郭禹堂见状,不由担心道:“公司的事很严重吗?你这几天都在加班,听秘书说,你经常忙得没时间吃饭。” 郭氏最近出现了些问题,项目合作以及公司内部都不太平,好像有人在故意制造麻烦,但奇怪的是,郭禹锡用了不少手段,仍查不出原因。 无法从根本解决,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这种方法非常消耗精力,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将公司拖垮。 事态的确很严重,甚至超乎郭禹堂的想象,可即便告诉他,也只是多一个人忧虑而已。于是郭禹锡故作轻松的笑笑,敷衍道:“别胡思乱想,下月要开展两个新项目,我帮下面的人把把关。” 真的是这样吗? 郭禹堂不信,但也没继续追问。 发现公司异样之后,他已经暗中联系了留学时的同学,正筹备在国外注册一家公司,独立于郭氏存在。这样若郭氏陷于困境,他便可以在最后关头尽力挽救。 开公司不是件简单的事,家里人知道后肯定会出手帮忙,他不能再为大哥平添负担,所以决定一直隐瞒下去。 而且隐瞒家人的同时,也等于在对手面前投下烟雾弹。 “那就好。”郭禹堂抓了抓头发,满脸狡黠:“公司没事,我就放心出去玩了,朋友都等着我呢,酒吧包场!” 说完,他转身便走,背后传来郭禹锡无奈的叮嘱:“别玩太晚,熬夜有害健康。” “知道啦,啰嗦!”他扭头做了个鬼脸,闪身消失在门外。 —— 几日后。 苏苗昕提着满手的早餐和水果,一大早便来医院替换尹亦浠。 进门见福儿还在睡觉,她连忙把尹亦浠拉到走廊里,神秘兮兮的问:“听说了吗,宫冰夜回a市了?” 尹亦浠面带茫然的打量她:“他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她一直关注着宫冰夜的动向,主要是怕萧默程对他下手,却也在无意间得知了他回来。 苏苗昕撇撇嘴,懒得戳穿她,继续八卦道:“他回来将近一周了,可连家门都没进,现在网上都在传,说他和宋齐佳感情破裂。” 这件事,尹亦浠倒没听说。她每天都忙着陪福儿,挤出些时间都用来休息,很少看手机。 “他不回家,住哪里?”虽然宫冰夜名下有不少房产,但他只喜欢住在别墅,其他地方都很少涉足,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住酒店喽。”苏苗昕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神情有些鄙夷:“不止如此,我们的宫大少爷还传出花边新闻了呢。娶了不爱的女人,转头就找外.遇,真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听说宫冰夜闹出花边新闻,尹亦浠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宫冰夜一向洁身自好,而且在外地时还说过喜欢她,就算和宋齐佳没感情,他也绝不至于做出这种事,肯定是媒体扭曲了事实。 但还有一句话,叫无风不起浪。 会不会宋齐佳和宫家人对他逼得太紧,恼怒之下,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抗争? 一时间,尹亦浠半是心疼,半是疑惑,不知该怎样面对当前的情况,只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拢拢长发,说了句:“他怎样与我无关,担心的人应该是宋齐佳才对。” 如尹亦浠所言,此时的宋齐佳正在家中对魏咏秋哭诉。 得知宫冰夜染上绯闻,魏咏秋立刻来别墅向宋齐佳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谁知她在客厅坐了一小时,宋齐佳就在旁边梨花带雨的整整抱怨了一小时,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受什么委屈了。 魏咏秋了解自己儿子,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沉声道:“小夜不会做那种事,其中肯定有误会。是不是你又和他吵架了?” 被她哭得心生烦闷,魏咏秋的语气便有些差,宋齐佳听进耳里,心中冷笑:好啊,之前有求于宋家的时候对我赔笑讨好,现在宋家不过遇到了些麻烦,你的态度就一落千丈,哼,难怪连亲孙子都和你不亲,真是活该! 关于宋氏经济方面不稳定的事,宋齐佳也是回a市之后才知道的,先前宋父宋母怕影响她养病,始终瞒着她,眼下外界都在盛传宋氏陷入困境,他们见瞒不住了,才对她坦白。 可宋氏根基深厚,岂是能轻易败落的,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将来一定会后悔! 宋齐佳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而后继续哭道:“妈,我对冰夜如何您比谁都清楚,而他对我又怎样呢?现在闹出这种事,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您……啊!” 她突然痛呼起来,俯下身捂住小腹,魏咏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关心道:“肚子疼了是不是?快,咱们快去医院!” “不用,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宋齐佳咬着下唇,一副竭力忍痛的模样,喘息急促:“自从看到网上那些新闻,我就整夜睡不着,脑子里都……都是冰夜抛弃我和孩子,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想像尹亦浠那样,让孩子跟着我受苦。” 魏咏秋早知道她胎像不稳,此时听说她被宫冰夜气得休息不好,自然害怕。再加上她故意提起尹亦浠,前后两个儿媳比较,魏咏秋会偏向哪一边,不言而喻。 果然,魏咏秋一改方才的态度,不住的温声安慰她,还承诺会亲自出面解决此事。 “真的吗?冰夜他……会听劝吗?”宋齐佳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宫冰夜对魏咏秋颇有微词,又怎么会听她的话? 魏咏秋倒是一脸自信:“放心,他毕竟是我儿子。而且现在的媒体总会夸张报道、无事生非,或许小夜根本没做那种事,有人故意抹黑也说不定。” 既然魏咏秋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宋齐佳当然不会再质疑什么,这样更好,省得她动手,再惹宫冰夜厌烦。 “我也相信冰夜,他即便不喜欢我,也会对我们的婚姻负责任。” 见宋齐佳识大体,懂得维护宫冰夜,魏咏秋很满意,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喜爱。 第二天清晨,魏咏秋果然信守承诺,早早的跑去酒店“捉奸”。 宫冰夜宿醉后正在补眠,没听到门铃声,最后被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吵醒。 阴沉着脸去开门,刚要发火,却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自己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他拧眉清了清嗓子,嗓音干涩嘶哑。 魏咏秋恼怒的瞪他一眼,撞着他肩膀闯进房间,口中嚷嚷着:“人呢?勾引你的小贱人在哪儿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挨个房间搜寻,连衣柜都没放过,可惜最终却一无所获。 第四百二十二章 雪中送炭 隔岸观火 喝了整夜的酒,宫冰夜脑子昏昏沉沉,被魏咏秋毫无预兆的大闹后,瞬间燃起满腹怒火。 他快步追进房间,沉声质问:“你闹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要休息,出去!” 魏咏秋眼睛一横,非但没觉得理亏,声音反倒比他还大:“看看你这一身酒气、邋里邋遢的样子,你还算是宫家继承人吗?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你不管,家里怀孕的妻子你也不照料,就知道在外面喝酒找女人!” 宫冰夜抬手狠狠拍在额头上,气得牙关紧咬,却不能对自己母亲做什么。 魏咏秋还在咄咄逼人的吵闹,专挑难听的说,刚才他急着追进来,忘记关门,外面渐渐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门口围住。 他不知道魏咏秋受了什么刺激,平时最在乎宫家声誉的人,眼下居然连脸面都不要了。 “骂够了没有?出去。”他强忍着怒火,指向门外。 魏咏秋扯着嗓子道:“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忘不掉尹亦浠吗?那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 宫冰夜可以容忍她的指责怒骂,却不允许尹亦浠受辱,闻言目光锐利的逼视她,一字一顿道:“您最好把嘴巴放干净,注意身份。” “怎么,还说不得了?” 魏咏秋抱起手臂,面上浮现出轻蔑的神色:“我以前没少骂她,也没见你开口维护啊!少装出那副深情的样子,你再爱她,还不是娶了宋齐佳!” 让宋齐佳怀孕是宫冰夜的死穴,每每想起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此时魏咏秋故意说出来戳他痛处,还以此讽刺他对尹亦浠的感情。 刹那间,他脑海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你清醒点吧,我根本没娶宋齐佳,也永远不可能娶她!” 魏咏秋僵在原地,嘴唇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娶?不可能,他们明明办了婚礼,而且在婚礼的前一天…… 知道她在想什么,宫冰夜冷冷的开口,彻底击碎她的希望:“婚礼前一天我们去领结婚证,那是假的,我们根本没有登记结婚!” 说这话时,宫冰夜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魏咏秋一人能听到。 而此刻,魏咏秋仿佛失去支撑一般,猛地摔坐在床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突然没动静了,看热闹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嘶吼从里面传出来。 紧接着,便是魏咏秋近乎疯狂的哭闹声。 宫冰夜大概能明白,魏咏秋为何气得毫无形象,她最在意的不是他和宋齐佳假结婚,而是他仍保持单身,便又有了和尹亦浠复婚的机会。 不让尹亦浠进宫家,已经成了魏咏秋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为达成这个目的,她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宫冰夜平静的看着她满目狰狞,然后联系宫泓,请他处理。 宫泓在电话里就勃然大怒,立时命令管家把魏咏秋接回去,而后缓和语气,对宫冰夜道:“你也回来一趟,说点事情。” 宫家老宅。 被强制带回家后,魏咏秋余怒未消,见宫泓和宫冰夜在书房里谈话,便在门外来回踱步,心里酝酿着该怎么把宫冰夜欺骗家人的事告诉宫泓。 越想越气,终于她忍不住,径直闯了进去。 面对宫泓瞬间阴沉的脸,她激动告状:“管管你儿子吧,他为了一己私欲欺骗了所有人,齐佳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连一丁点的怜悯之心都没有,他……” “够了!” 宫泓大喝一声,拍案而起。 他抬手点点魏咏秋,只觉得无话可说:“你……你近几年到底怎么了,竟变成这种泼妇模样!这也罢了,可你乱牵线,一定要小夜娶宋家女儿,闹出这一系列事情来……” “我还不是为了宫家?!”魏咏秋犹自不平,便将宫家当做借口。 没人会信她这套,宫泓闻言面色铁青,忿忿的呵斥:“为了宫家?想害死宫家还差不多!远的不提,当下宫宋联姻,宋家出问题,我们帮还是不帮?!” 魏咏秋听说了宋家的经济问题,私以为并不严重,于是理直气壮道:“雪中送炭难道不比锦上添花要好?现在正是拉拢宋家的机会,今后我们会得到更多好处!” “好处?” 宫泓阖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你呀,你简直无可救药。宋家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敢碰?贸然出手,说不定连宫家都会受连累!” 宋家的事情,还会连累宫家? 魏咏秋满脸惊诧,一时竟分辨不出宫泓是在吓唬她,还是宋家真的到了那种地步。 “可是齐佳……是个好孩子,她现在还怀着孕,万一宋家出事,她受不了刺激影响胎儿怎么办?”魏咏秋试探着帮宋齐佳求情。 “宋家出事,应该是必然结果。” 从她进门起便保持沉默的宫冰夜,此时终于开口,并在书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她。 她狐疑的接过,一页页翻看其中内容后,神情逐渐转变成不可置信。 亏空,亏空,每一项都是亏空…… 这份资料显示着宋氏自去年开始便持续亏空,而最近一段时间,甚至连正在行进项目的后续资金都填补不上,难怪媒体将此事报道了出来。 不是记者嗅觉灵敏,而是现在的宋氏漏洞百出,连伪装都没用! 宫泓斜睨着她,冷声道:“你有钱,自己去填那个无底洞吧,我不会拿宫氏的安危冒险。” 宋家出事,帮了是情分,能落得一个好名声,不帮是本分,隔岸观火独善其身。 宫泓赞同后者,而宫冰夜记着宋齐佳在宫氏危难关头出手相助的情分,与宫泓持不同意见。 不过总而言之,帮或不帮,前提都是保证宫氏的稳定。 “还是给我点时间,再去详细调查一下,之后再做决定。”宫冰夜拿过那份资料,提议道。 宫泓思忖片刻,低下头算是默许,而后摆摆手让他离开。 宫冰夜走后,魏咏秋束手束脚的站在书桌前,踌躇片刻,才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宋氏的生死与我们无关,可齐佳腹中的孩子,的的确确是宫家骨血啊。” 宫泓转头看向窗外,眸色幽深:“宫家已经有一个睿睿,不缺孙子。” 睿睿自小聪慧,心思深沉目光长远,几乎是宫冰夜的翻版,若不出意外,将来他就会是宫家的继承人。 可即便如此,难道另一个与他相同血脉的孩子,就可以置之不顾吗? 宫冰夜接手家族企业以来,宫泓渐渐隐居幕后,魏咏秋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宫泓是比宫冰夜更冷血狠辣的人物,如若没有睥睨一切的气魄,又如何能将宫氏发展壮大至这幅景象。 狠心和绝情,她永远及不上宫泓,却也无法否认,宫泓的决定对宫家来说才是最受益的。 所以她只能沉默,一如从前无数次那般,跟随宫泓的脚步。 —— “宋氏出现危机,作为长久以来的盟友还有现在的联姻关系,宫氏会出手相助吗?” “听说从上半年开始宋氏资金链已断,在此期间您是否听到风声,或者您妻子有没有对您透露过此事?” “你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吗?还是早已经暗中帮助?”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对于宋氏危机,宫氏究竟持有什么态度?!” 宫冰夜被记者围堵在公司门前,铺天盖地的问题都在他预料之中,答案他却给不出。 见状,记者们的猜测愈发离谱,甚至有人提起网上流传的他的花边新闻。 “抛弃怀孕发妻,多日与妙龄少女同居酒店,请问这件事是否属实?”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把话筒举到宫冰夜面前,高声质问:“你和宋齐佳小姐的婚姻出现问题,又是否与宋氏危机有关,请正面作出回答!” 网上那些凭想象撰写的新闻稿,宫冰夜看过后只当成笑话,却无法阻止大众相信那些狗血漫天的恶臭故事,而他即便作出解释,估计也会被当成狡辩。 他不准备为新一轮的新闻稿提供素材,所以仍保持沉默。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韩远带着一众保镖赶来,在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群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他抬步欲走,却与对面的人视线交汇。 见他停住不动,记者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尹亦浠,顿时沸腾起来,一窝蜂的朝尹亦浠涌去。 尹亦浠面色呆滞,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之前萧氏、宫氏以及其他两家公司联合展开项目,她作为萧默程的秘书,经手了许多重要事务,可眼下她要全心照顾福儿,无法上班,只能将工作交接。 萧氏那边,萧默程已经找到了接替她的人,所以她赶来宫氏,与负责人做最后的项目进展核对。 谁知,竟在宫氏大楼外看见宫冰夜被记者围堵,而不期然的一个对视,令她变成了被围堵的那个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无力偿还 宫氏门前,尹亦浠被记者群团团围住,而方才她与宫冰夜意外的对视,则成为了记者眼中的劲爆秘闻。 “尹亦浠小姐是吧?你是来找宫冰夜先生的吗?” “宫先生与妻子感情不和,是否与你有关?” “传闻五年前你曾与宫先生隐婚,现在你二人私会,究竟是旧情复燃, 还是寻求刺激?” 记者们声音嘈杂,震耳欲聋,与对待宫冰夜的态度截然不同,显然不把尹亦浠一个小角色放在眼里,只希望从她这里套出宫冰夜的绯闻八卦。 尹亦浠向来没有应付采访的能力,见状不免心慌,起先还勉强解释自己为工作而来,到后面声音完全没淹没,只能低垂着头躲避摄像机,身形单薄的被挤来挤去。 韩远低声询问宫冰夜的意见:“宫总,我们过去?” 若韩远带一众保镖去帮忙,必然能救出尹亦浠,但麻烦也会接踵而至,到时媒体便更有话可说。 眼下宫宋两家正值多事之秋,就算他不喜欢宋齐佳,也要为大局考虑。 想到这里,宫冰夜狠下心,挥手示意韩远等人退到一边,而后高声道:“我与夫人感情甚笃,婚姻美满,至于这位尹小姐,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他甫一开口,记者们仿佛被定身般,霎时间静默下来。 众人互相对视,片刻后,再次蜂拥冲到他身边,激动询问起他和宋齐佳的关系。 尹亦浠四周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应该轻松才对,可是望着不远处忙于应付记者的宫冰夜,她却只剩下满身落寞。 这就是她与宫冰夜之间的距离,看似只有几步之遥,却隔山隔水,隔着重重人海。 宫冰夜自称和宋齐佳感情好很可能是为了救她,她明白,但永远充当着被救的角色,明明委屈却要感恩,这种感觉她实在受够了。 她,应该退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了…… 完成工作交接,从宫氏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她步伐缓慢的走向路边,经过宫冰夜刚刚站过的位置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铃作响。 接起来,是薛侗焦急的声音:“尹秘书,萧总晕倒了,你快回来!” 萧默程晕倒了?! 尹亦浠心中一震,连忙把哀怨情绪抛到脑后,拦了台出租车匆匆赶回萧氏。 萧氏,总裁办公室内,萧默程靠坐在沙发里,脸颊苍白,深秋季节额角却隐隐泛出冷汗。 薛侗正在照顾他服药,尹亦浠快步走过去接替了薛侗,一边扶着杯子看他喝水,一边担心的问:“怎么会突然晕倒,你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萧总是被累晕的。”薛侗抢先开口,换来萧默程一个警告的眼神。 尹亦浠转头看看两人,沉下脸道:“不许瞒我,到底怎么回事?” 萧默程身体乏力,又不愿惹尹亦浠生气,只得阖起眼睛休息,任薛侗解释。 原来自前段时间尹亦浠被停职以来,她的所有工作都被萧默程接手,眼下福儿生病,她又许多天没有上班,萧默程便继续做两个人的工作。 “……萧总本就事务繁忙,再加上秘书的工作,就算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说到后面,薛侗语气中渐渐透出些责怪的意味。 尹亦浠闻言,歉疚的同时也忍不住讶异:“薛助理,你先前不是说……萧总已经找到接替我的人了吗?” 她虽然挂心福儿,但也不会因此不负责任的甩手离开公司,早知无人接替,就算日夜忙碌,她也会努力将工作完成。 薛侗小心的瞄了萧默程一眼,略显无奈道:“萧总让我那样说,我当然按吩咐办事。” 她早该猜到的,虽然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想进入萧氏,但总裁秘书这个职务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同理,想找到一位工作能力强并且可以信任的秘书,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缘分。 是她大意了,才让萧默程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尹亦浠咬着唇,满脸内疚,接过薛侗递来的湿毛巾为萧默程擦汗,温声道:“在找到合适的秘书之前,我继续留下来工作,只是……希望时间上能宽裕一些,因为福儿那边我必须照顾。” “不,你专心照顾福儿就好。”萧默程抬手按压太阳穴,蹙眉摇头:“我今天没吃早餐,可能有点低血糖,晕倒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 办公室里的气氛慢慢发生变化,薛侗跟在萧默程身边多年,自然极有眼色,见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给他二人独处的空间。 萧默程握住尹亦浠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是男人,本就应该多承担一些,更可况这是我自愿做的。” 注视着他的眼睛,尹亦浠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在宫氏大楼前看到的那双黑眸,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般,慌乱的移开视线。 她试着抽出手,却动弹不得,只好坦诚道:“我不想再欠谁的,我什么都没有,根本无力偿还。” 萧默程面色一僵,而后强颜欢笑:“我喜欢你,不需要你还。” 施恩者,往往都说无需回报,可承恩者,却要永远困在亏欠的牢笼中,长此以往反倒会生出嫌隙,愈加疏远。 “别说这些了。”尹亦浠挣脱他的手,起身走到办公桌前,转移话题道:“你先休息,有哪些紧急文件,交给我处理。” 萧默程沉默的观察她,半晌后,终于深呼吸,将摞在最上面的几份文件指给她看…… —— a市大学,体育馆。 苏苗昕在大厅的位置分布图前停留片刻,乘电梯上楼找到篮球馆,站在外面侧耳倾听,发现里面好像没人? 轻轻着推开门,果然,偌大的场馆内空无一人,只有音响中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她奇怪的挠挠头,站在门口左右观望,不知道郭禹锡干嘛约她来这里。 其实先提出见面的人是她,上次在甜品店的四人约会后,她仔细想了想,认为堂嫂说得有道理,郭禹锡对她很可能有些超出朋友之外的感觉。 她忘不了阿生,不该耽误别人,所以决定找郭禹锡出来聊聊,把话说开,哪怕郭禹锡并没有那种想法是她自作多情,她也认了。 可一通电话打过去,郭禹锡倒是很痛快的答应见面,却把见面地点换成了这里。 “郭先生?”她试探的叫了一声,见无人回应便翻出手机,准备给郭禹锡打电话,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未等找到号码,始终环绕在场馆内的轻音乐霎时停止,停顿了大概两三秒,转而响起一首最近正流行的情歌。 苏苗昕茫然的抬头看过去,瞬间全身僵硬。 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郭禹锡正站立在会馆中央,身姿挺拔,终日冷峻的面容此时洋溢着温柔笑意,其中还隐隐透出些紧张。 苏苗昕猛然意识到什么,但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小昕,过来。”郭禹锡朝她伸出手。 “郭先生你……” “先过来。”郭禹锡的语气加重几分,显然不容许她拒绝。 苏苗昕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朝他走去,刚迈进篮球场边线,忽然有什么东西自上空散落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那如雪般簌簌飘落的,是泛着芳香的玫瑰花瓣。 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借着看花的时间,拼命考虑对策,视线重新回到郭禹锡身上时,赫然发现他手里多出了一束鲜花,以及打开的戒指盒。 她翕了翕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脚步却仿佛钉在地上般,再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郭禹锡似乎发现了她的抗拒,眼中的光芒闪了闪,逐渐暗下去,却仍维持着笑容,信步向她走近。 “苏小姐,虽然这种做法很冒昧,但我认为我需要表明心意,让你明白。”郭禹锡在她身前一米处站定,将花束送到她面前:“我很喜欢你,你愿意试一试和我恋爱吗?” 郭禹锡的表白坦荡大方,又有着一贯的尊重和优雅,如果苏苗昕也喜欢他,那这必定会是一场非常完美的表白仪式。 可惜,苏苗昕只能对他说抱歉。 “……可以给我个原因吗?我哪里做得不好,性格?不够温柔体贴?”郭禹锡仍举着那束花,面上毫无波动,拿着戒指的手却无意识收紧,戒指盒边角深深刺进掌心。 “不是的,你真的很好,各方面都好!” 苏苗昕连连摆手,脱口而出想给他发好人卡,却又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来不就是为了把话说开吗? 继续留给他希望,最终反倒会伤他更深。 这样想着,苏苗昕立即改口,换了种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心里有一个人,即使他死了,也没办法放下。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开始下一段恋情,而且我对你只是朋友间的情谊,不掺杂其他。” 随着她话音落下,会馆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郭禹锡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而她也无比尴尬,几乎想立刻逃离这里。 但彼此都不是小孩子,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刮目相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苏苗昕弱弱的开口:“对不起,郭……” “没关系。” 郭禹锡好像被她的声音唤醒一般,终于有所动作,弯了弯唇绅士的说:“给你带去困扰了,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你回去吧。” 苏苗昕略显怔愣的眨眨眼:“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静静。”郭禹锡仍是那副温和的口气。 表白被拒,任谁都会低落一段时间,何况一向骄傲只习惯于拒绝别人的郭禹锡。 苏苗昕能体会他的感受,不再多言,轻轻颔首后转身离开。 刚打开门,郭禹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自己回去可以吗?” “可以!”她猛点头,等待片刻见没有回应,终于快步走远。 会馆里只剩下一个人,还有满地花瓣。 郭禹锡张开双手,花束和戒指纷纷滚落在地,望着满地狼藉,他自嘲的笑了。 实在想象不出,他这个被财经刊物盛赞为最年轻睿智的企业家、被同行视为强劲对手的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居然听从网上那群小孩子的建议,准备了这样一场幼稚浪漫的表白仪式。 更可笑的是,他被拒绝了,拒绝的毫不留情。 倒没觉得多难堪,相反,与爱而不得的伤痛相比他宁可难堪,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坐在观众席的座椅上,他捂住脸,遮起满目哀伤。 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他太自信,也太不甘心。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仅凭争取就能得到的,很久之前他就明白这个道理。 背后的巨大玻璃窗外,秋风萧瑟,稀薄的日光被流云冲散,映出灰蒙蒙的景象。 秋天,似乎正在承接着所有人的失落和悲哀。 市中心一家咖啡厅内,尹亦浠与宫泓相对而坐。 视线从窗外过往的行人中收回,尹亦浠礼貌的微笑:“宫叔叔,您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应该是尹亦浠归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彼此变化都很大。宫泓惊讶与尹亦浠的成长,尹亦浠则恍惚觉得,宫泓较过去平和了许多。 缓缓放下咖啡杯,宫泓将一张支票放在桌上,推到尹亦浠面前。 “您这是……” 宫泓给支票的行为,立刻让尹亦浠回想起五年前,可现在她和宫冰夜并无牵扯,他没必要再用这种方式强迫她离开。况且,他应该知道她不会就范。 “不要误会,这是给福儿的医疗费。你的女儿,她叫福儿对吧?”宫泓收回手,叹息道:“她毕竟是睿睿的亲妹妹,年纪尚小却整日住在医院里,你要照顾她,生活一定很艰难。” 的确,最近她公司医院两边跑,累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可还是入不敷出。眼下这段时间,几乎和福儿刚出生时她所承受的压力不相上下。 只是即便如此,宫泓也没义务掏钱资助她。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尹亦浠把支票推回去,语气坚决。 宫泓抬眼打量她,许是知道劝不动,便又改口道:“那就当成是给睿睿的生活费,你用自己的薪水照顾福儿。” 睿睿是宫家唯一的血脉,自小便被视为掌上明珠,吃穿用度全都是顶级,可自从跟她了后,睿睿的生活档次不知下降了多少。福儿住院以来,家里的生活费紧张,用在睿睿身上的便愈发缩减。 她已经在尽全力给睿睿最好的,不过宫家担心孙子,也无可厚非。 “谢谢您一直挂念睿睿,钱我不能要,但是……”尹亦浠抿抿唇,狠下心道:“如果您实在想他,可以接他回去小住。” 宫泓自然想念孙儿,而且睿睿是宫家未来的继承人,凤凰屈居在麻雀窝里,恐怕会被磨灭心性。 他早有接睿睿回家的想法,但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想帮尹亦浠的忙。 无论如何,尹亦浠终究是睿睿的生母,睿睿对她也很是依赖。如今睿睿大了,想做什么决定不是他们这些长辈能阻拦的,与其针锋相对导致亲情决裂,倒不如各让一步,求一个圆满。 “眼下你照顾生病的福儿已经很辛苦,哪有精力再分给睿睿?我不瞒你,我的确想接睿睿回宫家,这样对睿睿好,对你和福儿也好。当然,这不是强迫,你有选择的权利。” 宫泓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尹亦浠着实惊讶了一番。 依照宫家人一贯的蛮横自大,如果宫泓直接用钱交换睿睿,她会觉得很正常,然而此刻她却对宫泓刮目相看。 其实她一直以来对宫泓都没有太大怨气,因为宫泓与魏咏秋不同。当年她和宫冰夜结婚直至分手,魏咏秋在暗中耍了多少阴谋诡计,无事生非的欺辱她多少次,她恐怕永生难忘。 然而宫泓虽也讨厌她,却只是站在强者的角度蔑视而已,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实际伤害。 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宫泓倒还算是一位正直的当家人。她对宫泓不止有惧怕,也有尊敬。 尹亦浠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回去后我会和睿睿商量。” 傍晚。 睿睿放学回家后,尹亦浠便拉着他在客厅坐下,说起了去宫家小住的事。 随着尹亦浠语气歉疚的解释,睿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彻底变成沉重。 “你不要我了?”他冷声问。 尹亦浠一愣,随即连忙道:“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不许乱说!” “那是为什么?!” 睿睿站起身,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尹亦浠,里面盛满了不信任。 这段时间福儿病重,家里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他早已开始害怕尹亦浠会不要他,所以整天提心吊胆的帮大人们做事,以为自己更有用一些,就不会被抛弃,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从他的目光中,尹亦浠看出他在怀疑什么,立刻把他抱进怀里,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妈妈告诉过你不准再胡思乱想,妈妈永远不会抛弃你,你都忘了吗?” 趴在尹亦浠肩膀上,鼻端都是她的味道,睿睿鼻子忽然有些酸,哑着嗓子说:“可是你要把我送走……” “妈妈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生活。” 尹亦浠扶起睿睿,面对面的认真解释:“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如果没有其他选择,妈妈付出一切也会养育你们长大。但现在宫家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妈妈怎么能自私的留你受苦呢?而且爷爷很想你,你想不想他?” 相比于魏咏秋,睿睿当然更喜欢宫泓这个爷爷,只不过…… 睿睿皱起眉头,心想听妈妈的意思,好像爷爷对她说了什么,难道宫家人又像从前那样对她施压了? “他们又威胁你了是不是!”睿睿突然大喝一声,脸上燃起熊熊怒火。 尹亦浠慌忙摇头:“不……这次爷爷是在讲道理,而且他不是要抢走你,只是接你回去……” “我才不信他们的话,妈妈你也不要被骗了!” 小时候亲眼看到尹亦浠屡次被欺负,睿睿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每当她和宫家人出现在一起时,他便会下意识的认为她需要保护。 尹亦浠见他误会了,急切的想解释,可他根本不相信,认定她受了宫家人逼迫。她再要说什么,却见他飞快跑开,把自己关进房间。 难得不用在医院看护福儿,能回家休息一晚,却闹成这副样子,尹亦浠疲惫的靠进沙发里,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 同一时间,宫家也正爆发着一场战争。 事情的起因是宋齐佳看到了宫冰夜的新闻采访,听他说“我与夫人感情甚笃,婚姻美满”,心中又隐隐生出希望。 她以为两人的婚姻还有转机,便跑到书房,找借口想要说服宫冰夜领结婚证。 “……孩子越来越大了,预产期就在明年,出生之后肯定还有很多麻烦事。” 宫冰夜在看一份国外分公司传回的邮件,被她唠叨烦了,沉声道:“有话直说。” 宋齐佳被噎住,面色不大好看,但想到两人真正成为夫妻的模样,便又有了动力。 于是她换了副笑脸凑到宫冰夜身边,委屈巴巴的说:“我只是在想孩子的户口问题,还有将来上学、就业……对了,要是进入政府部门,家庭关系都要被考察的。” 虽然外界都以为两人已经结婚,但没有结婚证,这段关系就不受法律保护,将来孩子顶着私生子的名义,向上发展自然困难。 不过有一点,宫家如此宏伟的家业,即便睿睿是第一继承人,作为宫冰夜的次子,也不至于沦落到独自去社会闯荡的地步。 再者说,就算孩子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宋家人会舍得吗? 宫冰夜冷笑一声,挑眉询问:“就这些?” “啊……暂时就这些。”宋齐佳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先前想好的理由都忘的七七八八。 “那你可以出去了。”宫冰夜抬抬下巴,朝门外示意。 宋齐佳顿时不悦:“为什么赶我走?我们不是在商量孩子的事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 今时不同往日 入夜后,别墅内一片寂静,宋齐佳突然高声,反倒显出心虚。 宫冰夜掀起眼皮冷冷的看着她:“你确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我……”宋齐佳僵硬的站在那里,在宫冰夜锐利的目光下,内心的阴暗和扭曲仿佛都无法遁形。她翕了翕唇,仍坚持道:“我当然为了孩子,不然还能是什么?” “为你自己。” 宫冰夜将文件放回桌面,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一脸平静的把话挑明:“先前我和亦浠之间有误会,再加上感激你曾经对宫氏的帮助,所以得知你怀孕后我处处忍耐,甚至同意了你假结婚的要求。但是齐佳,心软不等于心盲,有些事我不戳破,不代表一无所知。” 闻言,宋齐佳眸光闪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都知道些什么? 当初那有名无实的“一夜春宵”,还是她买通医生假怀孕? 不不不,听他刚才的意思,应该还没有怀疑到这上面,她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宋齐佳脑子里乱成一团,正焦急的想对策,就听宫冰夜继续道:“你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亦浠回国?或者五年前她出走的时候,你已经学会了玩弄心术,只是隐藏的太好,无人发觉。” “我没有!冰夜,你听我解释。”与宫冰夜玩文字游戏,宋齐佳还是太稚嫩,只得装出委屈的样子,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逼着他心软。 可惜,宫冰夜不打算再陪她玩下去。 在宋齐佳扑过来的时候,宫冰夜利落起身,让她扑了个空。 “领证的事不用再想了,今后你只需要在家休息,专心养胎。”宫冰夜整理好衬衫领口,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离去,从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 汽车缓缓驶出别墅大门,宫冰夜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讨厌被骗,而宋齐佳不止欺骗他,还一次次把他当傻瓜。看在过往情分上他本不想追究,可没想到宋齐佳得寸进尺,假结婚不满足,居然把主意打到领证上。 呵,其实仔细想想,宋齐佳也很蠢,眼下宋家亟需外界助力,宫家是最好的选择。她现在最该做的是维护好与宫家的关系,结果呢?她只顾自己的欲.望,赔了夫人又折兵。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宫冰夜的思路,他瞥了眼屏幕,而后按开耳机。 “妈,这么晚了,有事?” 对面传来魏咏秋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夜啊,你在家呢吗?” 又来打听他的私事,宋齐佳的计谋屡次得逞与他心软有关,但也离不开魏咏秋的推波助澜。 宫冰夜下意识皱起眉头,沉声道:“什么事?” “哦,我就想问问……你和齐佳怎么样了。”魏咏秋干笑两声,略显尴尬道:“前几天你们不是闹别扭了吗,不管怎么说,还有个夫妻的名分在,你也别太和她较真。” 魏咏秋到现在还劝他与宋齐佳和好,宫冰夜听在耳里,真是又觉得可气又好笑。 她这通电话应该是背着宫泓打过来的,也就是说她明知不该这样做,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和,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她真拿宋齐佳当儿媳了不成? 宫冰夜懒得去猜她的心思,冷声提醒道:“您最好离宋齐佳远些,宋家人的手段比你想象中更高明,到时若牵连了宫家,我和父亲也救不了你。” 如果他的调查属实,那么宋氏内部应该从两三年前就出现了问题,只不过宋父历经商海浮沉,手段高明,巧妙的将事情压了下去。 记得他和宋齐佳“结婚”之前,宋父宋母虽对他表现出种种不满,最终却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拗不过女儿,但试问像宋父这种有着雷霆手段的当家人,若想阻止女儿,岂会没有办法? 想必他是为了用联姻捆绑住宫家这个牢靠的盟友,所以顺水推舟,任女儿“跳进火坑”。 平日对宋齐佳再疼爱又能怎样,生死存亡之际,才看得出真心。 魏咏秋不如宫冰夜的考虑深刻,但那份有关宋氏亏空许久的资料她是看过的,再加上被宫冰夜警告,便觉得有些心慌,终于答应不再插手宋家的事。 —— 两天后的傍晚,校园里响起放学铃声,孩子们结束一天的课业,争先恐后从教学楼跑出来。 校门打开,在外等待的家长纷纷迎上前,在喧闹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孩子。尹亦浠却始终站在街道对面,望着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 那是老宅的车,来接睿睿。 这两日间,她寻到机会便向睿睿解释让他去宫家小住的原因,睿睿从最初的激烈反抗,逐渐演变成沉默以对。今早宫泓联系她,询问情况,她心知再劝下去也没有结果,便让宫泓派人过来试试看。 正祈祷睿睿不要闹脾气,就见一道背着书包的清瘦身影走出校门,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东张西望的找人,而是矜持的调转视线,打量四周。 就在母子二人隔着人群视线交汇时,老宅司机也发现了他。 “小少爷,请随我们回家吧。”司机礼貌地鞠躬,而后去接睿睿的书包。 睿睿瞥他一眼,再次看向尹亦浠,那目光清清冷冷,有埋怨,同时也透着委屈和不解。 妈妈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他回宫家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并且不是长久的留在那里,只是暂住而已。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更喜欢和妈妈妹妹在一起,妈妈却执意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 他怀疑是宫家人暗中施压,起先甚至想过去宫家对峙,但经过深思后,又否决了那个想法。 因为他渐渐意识到,即便他一直在努力帮忙做家事、照顾妹妹,也改变不了他的存在是个麻烦的事实,而他的离开,会让家里轻松许多。 所以不论妈妈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了不再给她添麻烦,他愿意委曲求全。 脱下书包递给司机,睿睿收回目光,转身坐进车里。 尹亦浠目送他渐行渐远,心中隐痛,却相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一个孩子跟在她身边已经受了很多苦, 她不能再拖累另一个。 可惜世事难料,她自以为正确的做法, 却又引起了新一轮风波。 当初宫冰夜被陷害,媒体挖出他和尹亦浠、萧默程的三角关系并加以渲染时,睿睿脱离宫家由母亲抚养的新闻也曾占据一部分热度。 而今日宫家接走睿睿的照片被有心人传到网上,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再次沸腾起来,开始了种种猜测。 联系起之前宫冰夜宋齐佳婚姻破裂的传闻,众多猜测都逐渐向“宫家选定睿睿为继承人”靠拢。 几日后的一场企业宴会上,宋家作为受邀者赴宴,宋齐佳为了散心与父母同行,谁知自进场开始,就收获了众多异样目光。 宋父在不远处与人应酬,宋齐佳和宋母在长桌前挑选小吃,背后忽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听说宫家对新进门的儿媳不满意,看来传闻是真的,金尊玉贵的宋大小姐来参加宴会,宫少爷都不同行呢。” “可不是?两人这才新婚燕尔,时间长了,恐怕更会……” “你们说什么?!”宋齐佳猛然转身,不顾宋母阻拦,气冲冲的质问两个乱嚼舌根的贵妇。 她从不是个会隐忍的性子,再者宫冰夜上次离家后就没露过面,她本已累积了满腹怨气,现在有人不长眼朝枪口上撞,她自然要借机发泄一下。 可她显然忘记了,宋家今时不同往日,捧高踩低的人永远比冷眼旁观的人更多。 两个贵妇对视一眼,纷纷发笑。 “我们说的话,新闻上不是都有吗?怎么,宋小姐没看过?” 宋齐佳轻蔑的冷哼道:“真没想到,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也有人信!” 睿睿被接回老宅,根本没人通知她,她也是看了新闻才得知此事。 可就算她愤怒不满又能怎么样,宫冰夜和她彻底决裂,一向站在她这边的魏咏秋也学会了装傻。现在的她在宫家孤立无援,甚至逐渐体会到了八年前尹亦浠的感受。 背后无人撑腰, 她只能假装云淡风轻来维持骄傲。 谁知这时旁边又有人插话:“不见得是空穴来风吧,网上明明白白写着,因为你的孩子不是宫冰夜的,所以才被宫家嫌弃。” 宋齐佳拧眉,厉声道:“那都是胡说!我腹中孩子是谁的,难道那些记者会比我更清楚?!” “可要是这样,宫家为什么把长孙接回去?”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开始对宋齐佳指指点点,似乎认定了她与外人私通怀孕,宫家知道真相后才找回睿睿继承家业。 这里的动静越闹越大,吸引了整个宴会厅的视线,宋父见状连忙挤进人群,拉着宋齐佳低声耳语:“家里的情况你不知道吗?别再给我惹麻烦。” “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齐佳甩开他的手,咬牙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大吼道:“我是清白的,谁也别想冤枉我!” 第四百二十六章 墙倒众人推 宋氏遭遇危机、宫冰夜绝情疏远、宫家私自接回睿睿,就连媒体也落井下石,来参加宴会本想放松心情,谁知竟被人当面冤枉侮辱! 连日来积压的负面情绪终于超出负荷,宋齐佳忍无可忍,开始气急败坏的指责众人,满脸狰狞的模样,与往日高贵的宋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我是宫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宫家都还没发出声明,轮得到你们多管闲事吗?想当年宋家辉煌的时候,趋炎附势的是你们,现在宋家不过遇到了点麻烦,你们倒会见风使舵,都还要不要脸!” 宋齐佳本就脾气火爆,眼下被激怒,便口无遮掩的尽骂些难听的话。 宋父在旁边不住的给宋母使眼色,但夫妻二人合力,也拦不住近乎疯狂的宋齐佳。 商界原就是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谁没有点龌龊事呢?大家心知肚明,为了彼此的颜面都不说出来就是了。 所有人都穿着国王的新衣,照旧是一派歌舞升平,只怕某个人突然跳出来,鄙夷又愤怒的揭穿所有人的谎言。她自以为很厉害,殊不知,当她跳出来那一刻,自身的龌龊之处已经暴露无遗。 众人皆轻蔑的打量她,甚至有人在拍摄视频,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越来越激动,甚至把旁边的几张长桌和摆设都掀翻在地。 没过多久,宴会的主办方便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宋父连忙迎上去解释,却被对方挥手打断:“不要说了,我不顾企业内部的反对邀请你们宋家人,你就任自己的疯女儿来大闹宴会吗?” 宋齐佳已经气红了眼,见状又要冲去和主办方理论,结果被保镖抓住,直接赶出了宴会厅。 主办方安抚好其他与会者的情绪,而后郑重宣布,今后再不会邀请宋家人参加本公司的任何活动。 从宴会厅出来,宋父指着宋齐佳半天说不出话,铁青着脸带宋母离开。 宋齐佳独自回家,途中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件无比愚蠢的事。 可说过的话如覆水难收,想弥补肯定是不可能了,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 外界敢如此对待宋家,归根结底是因为宋家的危机,只要宋家能度过这一劫重回巅峰,今天欺辱过她的人,日后都要俯首称臣! 抱着这种目的,她立刻联系了魏咏秋,并放下身段主动示好。 “妈,这几天我孕吐有点严重,没过去探望您,您有没有想我和您孙子呀?” 睿睿被接回老宅,对魏咏秋的态度却依然冷淡,最近她忙着与睿睿缓和关系,已彻底把宋齐佳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宫冰夜之前的警告,所以在宋齐佳如此明显的讨好下,她仍不为所动:“身体不好你就安心休养,不用挂念我这里。” 魏咏秋显然没有聊下去的想法,宋齐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勉强含笑道:“您是我婆婆,孝敬您是我的本分啊。其实我今天想去看您的,可惜临时有一场宴会要参加。” 宋齐佳故意把话题引到宴会上,魏咏秋却没配合,敷衍的说:“那你快去吧,别迟到。” 宋齐佳强忍住摔掉手机的冲动,咬着牙露出微笑:“我已经回来了,而且在宴会中有人侮辱我……” 她把宴会上发生的事一股脑告诉了魏咏秋,并且在叙述的时候,仍控制不住血气翻涌。 没想到魏咏秋听了,竟完全不觉得气愤,事不关己的安慰几句就挂了电话,忙着去陪孙子。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宋齐佳气得五官扭曲,牙齿不停打颤。 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啊,以前宫氏危机宋家出手相助时,魏咏秋对她是如何的谄媚讨好,如今呢? 哼,看样子宫家真打算把家业交给睿睿继承,她失宠了,就算真怀了孩子,她的孩子也只能一辈子屈居于睿睿之下! 睿睿才八岁,肯定没有争家产的意识,都是尹亦浠教的,一定是她! 宋齐佳急火攻心,不管不顾的跑去萧氏找尹亦浠算账。 萧氏的前台见生人来访,要求她登记身份信息,她哪里肯老实配合,便又在萧氏大闹起来。 萧默程恰好从外面回来,见闹事的人是宋齐佳,不免觉得有趣。 “听闻宋小姐刚在宴会上‘大展身手’,难道没尽兴,又到萧氏撒泼吗?”萧默程静静看着大呼小叫的宋齐佳,眼中满是讥讽。 “少来这套!尹亦浠呢,让她滚出来见我!” 萧默程抬手整理袖扣,轻蔑道:“你还是先去医院精神科检查一下吧,我实在不放心亦浠和一个疯子见面。” “说谁是疯子?!”宋齐佳大步朝萧默程冲来,还没靠近,便被几名保安拦住。 她扒着保安的肩膀,声嘶力竭的叫嚷道:“告诉你萧默程,别高兴的太早,尹亦浠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永远不会真心对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萧氏也会毁在她手上!你……你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宋齐佳骂得正欢,萧默程余光瞥见尹亦浠从电梯里出来,立刻摆手,示意保安把她赶出去。 而后,萧默程带尹亦浠回到办公室,当着她的面给宫冰夜打去电话。 宫冰夜离家多日,一直住在酒店,对家中发生的事都还不知情,听闻宋齐佳发疯大闹宴会和萧氏之后,登时满心厌恶。 “亦浠呢,她怎么样?”虽然气愤宋齐佳的行为,但他最先考虑的还是尹亦浠。 萧默程只当做没听到,戏谑的讽刺:“我已经建议尊夫人去精神科挂号,可惜她好像不大愿意,宫总作为丈夫,一定要对妻子多关心些,别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他故意加重“丢人现眼”四个字,宫冰夜面色微变,冷声道:“我的家事,不劳萧先生费心!” “当然,只要宫家的疯狗不来我这里闹事,我绝不多管闲事。” 想象着宫冰夜有气无处发的模样,萧默程心情舒爽,微笑着挂断电话。 他就是要激怒宫冰夜,引起宫冰夜和宋齐佳之间的争执乃至决裂,这样一来,宫宋两家的联盟不攻自破,他再出手对付便容易得多。 萧默程正沉浸在计划顺利进行的喜悦中,旁边的尹亦浠冷不防开口道:“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牵连别人呢?” 她不知道宋齐佳为什么怒火中烧的找来公司,但这很显然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所以萧默程向宫冰夜抱怨的行为,她很不理解。 萧默程抬头看向她,片刻后,起身走到她身边。 “宋齐佳恨你,难道与宫冰夜无关?”萧默程声音透出凉意。 “或许有关,可……可是我完全可以自己解决,没必要再……” “你怕连累他,为什么?” 萧默程语气淡淡的陈述事实,尹亦浠却好像被发现心事般,顿时满脸羞愧。 她的反应自然逃不过萧默程的眼睛,不等她回答,萧默程已抢先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理智解决。但你能不能也答应我,理智面对我们的感情?” 尹亦浠猛然抬起眼睛,愣愣的望着他:“……我们?” 惊讶过后,她忽然意识到萧默程说的没错, 她的确该正视现状了。 自她和宫冰夜分手以来,萧默程始终陪在她身边默默付出,而她也默许了萧默程的存在,并试图接受他。 最近一段时间,她和萧默程更是同进同出,无论工作还是照顾福儿,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一起。除去没有亲密行为外,相处方式几乎与情侣无异,他们这样,已经算是在恋爱了。 “对不起。”萧默程全心投入,她却始终不在状态,这显然很不公平。 萧默程苦笑着摇摇头:“我最怕听到这三个字。” 做错事应该道歉,但是在感情中,道歉往往意味着不想接受,不想负责。他宁可继续单方面恋爱,也不想亲耳听到尹亦浠的拒绝。 “如果我说我会慢慢适应,你会开心点吗?”尹亦浠低垂着眼眸,轻声询问。 慢慢适应……和他在一起?! 萧默程怔住,不可置信的望着尹亦浠,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但真正到来时,他仍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雀跃。 “你说真的,不是在安慰我?” 激动之下,萧默程声线颤抖,甚至等不及尹亦浠的答案,已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这一天,他实在等了太久。 “谢谢……谢谢你亦浠……” 萧默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尹亦浠闭起眼睛,努力缓解靠在陌生胸膛中的不适感。 她能感受到萧默程的惊喜与激动,可是很奇怪,此刻的她竟异常清醒,灵魂仿佛飘到了半空中,冷静的看着两人相拥的画面,就像观赏电影一般,完全无法投入其中。 她明白原因,但这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也是她对萧默程应有的报答。 如果今生注定不能与所爱为伴,那么她至少要保证不亏欠任何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 孩子也保不住你 傍晚,宫家别墅。 宋齐佳斜倚在沙发里,怀中捧着抱枕,双目无神盯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从白日疯狂激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此时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满腹疑惑。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显赫的家族会沦落到被人嫌恶的境地,为什么她曾经最瞧不起一无是处只能受人欺凌的尹亦浠,现在的自己,却也变成了那副模样。 难道她错了吗? 不,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犯错的明明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还有尹亦浠,如果不是尹亦浠三番五次的勾引学长,她和学长早已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也不用日日为假怀孕的事发愁。那样她就能像从前一般,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公司,宫家也会倾力相助,又怎么会出现眼下这种衰败的景象? 她越想越恨,就在这时别墅大门忽然打开,宫冰夜的汽车缓缓驶了进来。 是他回来了?! 满脸的愤懑瞬间被惊喜取代,宋齐佳忙把抱枕扔到一边,起身跑去迎接。 在宫冰夜离家的这几日里,她曾无数次的告诫自己绝不可以服软,否则会被宫家人轻视,可是看到宫冰夜的一刹那,那些警告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冰夜,你这个时间回来,肯定没吃饭吧?”宋齐佳下意识去拉他的手,中途却又怕他还没消气,便笑意盈盈的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在宋家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嫁进宫家之前,她却努力学习着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 可惜的是,这位心爱之人似乎并不买账。 宫冰夜完全无视了她的热情,冷脸质问:“你去萧氏了?” 闻言,宋齐佳的笑容僵住,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知道了,宫冰夜不是想通后回来和好的,而是要找她算账。 真没想到尹亦浠动作这么快,不是分手了吗?不是不再联系吗?原来都是骗人的! “怎么,尹亦浠跟你告状了?”她嗤笑一声,眼眸里闪动的光芒逐渐消失,转而被阴鸷取代。 宫冰夜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面朝落地窗,负手而立,开口时嗓音清冷:“今后不要找尹亦浠麻烦。” 宋齐佳死死盯住他,讽刺道:“呵,这算是警告?口口声声说我找她麻烦,你有证据吗?!” “无需证据。” 虽然他对萧默程没好感,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相信萧默程不会说谎。 这次,宋齐佳终于笑不出来了。 宫冰夜不要证据,甚至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定罪,她和尹亦浠孰轻孰重,已经很明显了。 即使她费尽心机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结婚了又怎样,即使她假装怀有宫家血脉又怎样,在他心里,她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 可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看清,她才是最爱他的人啊! “宫冰夜,我突然发现你很蠢。”宋齐佳满面讥讽,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真心爱你的人,你不接受,非要和尹亦浠那种假情假意的女人纠缠不清……” “住口!” “听我说完!”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在明知会激怒宫冰夜的情况下,宋齐佳仍坚持不肯示弱。 “不用问,今天的事肯定是尹亦浠向你诉苦吧?那我就告诉你,你被骗了!”宋齐佳别过脸,语气轻蔑:“没错,我的确去萧氏找过她,但我一句话都没能和她说,知道为什么吗?” 宫冰夜神色冷淡,看起来对她故弄玄虚的话不是很感兴趣。 无人应声,宋齐佳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继续道:“因为萧默程在场。萧默程始终牢牢的把她护在身后,然后两人又一同离开,那副亲密的姿态,你要是见了一定会被气疯的。” 回忆起在萧氏看到的场景,又想起尹亦浠与宫冰夜私下联系,宋齐佳愈发激动,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观察着宫冰夜的双眼也渐渐泛红,已经几近疯魔。 反观宫冰夜,仍清风朗月的站在那里,两相对比,便更托显出宋齐佳的可笑、可悲。 “你说这些,想证明什么?”宫冰夜淡淡的问。 自己都已经把事实摆在面前了,他却还不为所动,宋齐佳怒不可遏,抛去所有的教养和风度,大吼道:“尹亦浠脚踏两只船啊!一面在萧氏工作,出卖身体享受萧默程为她带去的便利,一面又与你纠缠不休,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出卖身体”四个字,显然触到了宫冰夜的底线。 他确信尹亦浠不会做那样的事,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字眼侮辱她。 转瞬之间,宫冰夜周身环绕起冰冷气息,目光中透出沉重的压迫感,不发一言,震慑力却已足够强悍。 宋齐佳莫名有些胆怯,却还不知死活的逼问:“我有说错吗?难道她不是水性杨花?!你不用这样瞪着我,下次再见到她,我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放过!” 睚眦必报、残忍怨毒,原来这才是宋齐佳的本来面目。 宫冰夜起先以为她虽有些高傲,但心性至少是纯良的,眼下见识到了她的真面目,气愤之余也不由得痛惜:“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这一次我来提醒你,再有下次,孩子也保不住你。” 这算是彻底摊牌吗?宋齐佳气红了眼,怨恨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口口声声说为了孩子,可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们母子?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要他,现在又装什么慈父!” 的确,宫冰夜对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任何亲近感,在最初得知她怀孕时,也无数次希望这个孩子消失。 但现在他们已经举行了婚礼,无论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还是不让之前的努力白费,他都希望孩子能顺利降生。 而且他明白,宋齐佳变成这副模样,他也有着无法摆脱的责任,所以他想用这个新生命来唤醒宋齐佳心中的善念,让她不再偏执。 想到这些,宫冰夜深吸一口气,主动让步:“怀孕时不要动气,对胎儿不好。今天就谈到这里吧,照顾好自己。” 留下几句关心,宫冰夜转过身,再次决绝的离家。 空荡的客厅,很快又剩下宋齐佳独自一人,先前发泄的怒火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统统烟消云散。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虚弱的坐到地板上,时而哭,时而笑。 佣人们路过客厅时朝里面张望,见状便开始窃窃私语,然后聊着八卦继续去做事,无人愿意向她靠近一步。 另一边,从别墅出来后, 宫冰夜直接联系了郭禹堂,约他喝酒。 夜晚是属于沉睡的时刻,整个城市被静谧的气氛笼罩,唯独酒吧,这时才刚刚醒来。 震耳的音乐声撞击心脏,昏暗光影下,郭禹堂与宫冰夜碰杯,然后凑过去满脸疑惑的问:“老宫,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和我们凡人一样,在闹哄哄的地方喝酒?” 以往朋友们聚会时常来酒吧,可凡有宫冰夜在的场子,必须开包房,而且就算所有人都跑出来跳舞,宫冰夜也必定维持着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能把在酒吧玩乐搞得像开会一样正经的人,郭禹堂有生之年,只见过宫冰夜一个。 “心里乱。”宫冰夜随口道。 心里乱,所以来这里清醒? 郭禹堂对宫冰夜调节心情的方式非常惊讶,正要仔细问问,一个人影忽然从斜侧方冲来。 他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宫冰夜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夺走。 “还有心情喝酒?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自己那点烂桃花处理不好就算了,干嘛把睿睿也牵扯进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郭禹堂心跳加快,竟有些不敢抬头看过去。 宫冰夜倒十分平静,被质问也不生气,反而耐心解释:“网上的新闻是记者杜撰,我正在想办法处理此事。” “你所谓的想办法,就是在酒吧买醉?”苏苗昕丝毫不给宫冰夜留面子,高声呵斥道:“你们宫家一个好人都没有,当初不想要睿睿就把他塞给小浠,现在后悔了,就又把人抢回去,真以为你们宫家能只手遮天不成!” 尹亦浠和宫泓见面的事苏苗昕并不知道,她是在看到新闻后才得知睿睿被接回了宫家,恰好今天陪客户应酬,准备结束时发现宫冰夜坐在不远处,便气冲冲的过来帮尹亦浠和睿睿讨公道。 宫冰夜难得好脾气的解释安抚,苏苗昕却不依不饶,最后动静闹大了,酒吧负责人都闻讯赶了过来。 见情况愈发不受控制,一直在旁边埋头装鸵鸟的郭禹堂终于起身,挡在两人中间调和。 “你们都冷静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宫冰夜原本就没想和苏苗昕吵架,自然同意郭禹堂的说法,而苏苗昕却像是刚发现郭禹堂一般,满脸震惊的盯着他,显得有些无措。 看热闹的人见状纷纷散去,宫冰夜这时才站起身,本想继续解释,却见苏苗昕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开。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苏苗昕气势汹汹的跑过来理论并且不接受他的解释,宫冰夜能理解,但她发现郭禹堂之后一副慌张的模样还主动道歉,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看起来,她那句“对不起”,应该不是对他说的,所以…… “你们吵架了?你又被她打了?”宫冰夜满脸诧异的询问。 郭禹堂一口气卡在喉咙,险些没吐出来,平复好呼吸后无奈的问:“凭什么我们吵架,我就是挨打的那个?” 宫冰夜眨眨眼,不由想起五年前相识之初,郭禹堂被苏苗昕用高跟鞋打到警察局的场面,实在是震撼异常。记得那时他和尹亦浠正在约会,就因为这个,只好中断约会去警局保释他们。 其实回忆起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从相互敌视到相爱,也许只需要很短暂的时间。 他与尹亦浠如此,希望郭禹堂和苏苗昕也能早日认清自己的心,别再兜兜转转,浪费大好的光阴。 宫冰夜正心怀感叹,冷不防听到郭禹堂说:“这次我们没吵架,可能因为她拒绝了我哥,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吧。” 说这话时,郭禹锡始终低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哥?郭禹锡?!” 宫冰夜从未听闻郭禹锡和苏苗昕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而且以他对郭禹锡的了解,怎么会喜欢苏苗昕那种类型的女人? 不过他向来对探听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惊讶过后,便语气平静的追问郭禹堂:“那你呢?” 郭禹堂一愣:“我?”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多年好友,郭禹堂怎么可能不明白宫冰夜在问他是否喜欢苏苗昕?可即便明白,他又能如何? 苏苗昕是他大哥喜欢的人,而他也明确表示过对苏苗昕没感觉,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源于他的选择。 事后反悔,他还算什么男人? “我和苏苗昕是好朋友,好兄弟……就这样。”他用力点点头,似乎想让自己也相信这句话。 宫冰夜眼神犀利,严肃的提醒:“不珍惜眼前人,将来后悔也无济于事,我和亦浠就是前车之鉴。” 关于郭禹堂和苏苗昕之间的感情,他不久前才与尹亦浠讨论过,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如同他们当初一般,谁也劝不了谁。 他言尽于此,只希望郭禹堂能在失去前考虑清楚…… 离开酒吧时,宫冰夜已经烂醉如泥,郭禹锡把他送回酒店,然后坐在路边发呆。 头顶是隐隐泛出青色的天空,繁星失去光彩,云层稀薄,秋风瑟瑟。 他之前一直以为,深夜的城市街道是最安静的,此刻才发现,原来凌晨时分、崭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之前,才是最孤独静谧的时刻。 没有行人,车辆,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那样遥远,他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许久酒精作用,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紧接着,与苏苗昕共同经历的过往如电影般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 这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面对,手机紧紧握在掌心,突然很想给苏苗昕打一通电话,然而犹豫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因为胆怯,他永远不会知道,彻夜未眠的苏苗昕此时正在与郭禹锡通话。 昨夜在酒吧的偶遇,让苏苗昕很不舒服,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不喜欢和郭禹堂之间变得尴尬或者生疏。 她想回到最初两人见面就吵架,彼此却都很放松,很欢乐的时光。可她明白,郭禹堂毕竟是郭禹锡的弟弟,如果她和郭禹锡的事情不处理好,那么昨夜的尴尬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彻底变成陌生人。 所以她决定约郭禹锡见面,把话说开。 午间,两人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内相对而坐。 地点是郭禹锡选的,很符合他一贯的品位,虽地处闹市,却清静幽雅。 “下午有一场重要会议,所以只能在公司附近吃午餐,别介意。”郭禹锡将牛扒切好,绅士的与苏苗昕交换。 苏苗昕性格爽朗,无论同学还是同事,只要是异性几乎都把她当哥们看待,所以这种照顾女孩的绅士礼仪,她还是第一次享受。 很新鲜,同时也有些无措。 叉起一块牛肉咬进口中,食不知味,她囫囵咽下去,放下刀叉喝水。 将水杯放回原位后,她试探着问:“你刚才说下午还要开会,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郭禹锡原本就在看着她吃,闻言点头道:“想说什么,开始吧。” 苏苗昕准备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的缺点逐条列出来,又与郭禹锡的优点相对比,总之事实表明,她根本配不上他。 本打算以此斩断两人间的一切可能,然后再提起郭禹堂的事,谁知刚说到一半,就被郭禹锡打断。 “爱情不是数学题,加加减减决定不了什么。”郭禹锡眼神温柔的注视着苏苗昕,坚定道:“无论你现在怎样想,我都不会放弃追求你。” 那天在体育馆表白被拒后,郭禹锡的确消沉了几日,不过能得到如今的地位,他的自我调节能力自然不会差。 经过认真考虑,他认为苏苗昕是他前半生遇到过的最喜欢的女人,并且后半生,不会再遇到比苏苗昕更令他心动的女人。目标既已如此清晰,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追就是了。 听了他的一番言论,苏苗昕如坐针毡,抬手劝他冷静些:“我觉得……我们的想法貌似不在一个频道上。” 郭禹锡微微颔首,同意苏苗昕的说法。 两人自小的生活环境以及人生经历完全不同,性格和思想自然也会存在距离,但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对她颇为青睐。 人往往会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她的纯真活跃,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可我不喜欢你啊。”见委婉的解释没效果,苏苗昕只得狠下心,再次严肃拒绝。 郭禹锡挑眉:“你喜欢谁?阿生?但他已经死去了,你不可能永远活在回忆里。” “阿生……” 提起阿生,往事的回忆瞬间袭来,起先还有些紧张的苏苗昕,此时只余下满身落寞。 她对阿生的感情,外人怎么会懂呢? 之前她向尹亦浠和郭禹堂讲过阿生的事,但心底还存留着一个所有人、包括阿生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她和阿生的初见,并不是在那片海滩,而是海平面中央。 夏日炎炎,精明的商家在海边出租汽艇,载着客人到深水区避暑。她每年夏天都会去玩很多次,但其中一次,却出现了意外。 可能是商家急于赚钱,对汽艇疏于检修,盛满客人的大型汽艇行驶到深水区时,居然缓缓的向下沉没。 即便身上穿着救生衣,众人仍慌得不成样子,她那时年纪不大,自然也被吓得不轻。 救援人员还没赶来,汽艇已经完全沉没,她只能随其他人一同跳进海里。 盛夏季节,海水却冰冷刺骨,她拼命仰起头,海平面好像是死神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喉咙。 她会游泳,但很快力气就耗尽了,眼看着那些强壮的男人飞快冲到前方,同她一样虚弱的女人也被同伴拉扯着向前游,她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四肢用力划水,却难以前进分毫。 那一刻,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想起家中的父母、朋友,还有那么多她没吃过玩过的东西,她未实现的梦想等等,眼泪便汹涌而出,就在泪眼朦胧时,前面的一个人居然转回头来,缓缓向她靠近。 那人的体力不错,刚才明明拉着一个女人,速度却与独自前行的壮年男人不相上下,但就算这样,此处距离岸边还有很远,他返回来的行为实在太危险。 “你……” “安静,保持体力。” 那人握住她的手腕,毫无犹豫的向前游,每当她转过头去看他侧脸时,都会得到一声不辨喜怒的提醒。 “认准你的目的地,别想太多。” 这句话,她听了整整一路,甚至筋疲力尽的瘫在沙滩上时,这句话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仍在她耳边回荡。 服务生送来餐后甜点,餐具碰撞的声响,将苏苗昕的思绪拉回现实。 郭禹锡摆手示意服务生退下, 了然的问:“那个人,就是阿生?” 苏苗昕弯起唇笑笑:“对,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救人后,阿生默默离开,她找遍了整个沙滩,都没找到他的影子。 所以从那天开始,她但凡有空闲时间就要去海边散步,寻找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年轻男人。而再遇见阿生,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一年?他还记得你?” “当然不记得。”苏苗昕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但我认得他就好了,反正我脸皮厚,一门心思的追啊追,总有一天把他追到手。” 第四百二十九章 话不投机 秋日的午后,天空好似被海水洗涤过一般,蔚蓝而高远。团团白云拥挤着,纠缠着,在不经意间随轻风远去,留下几缕缥缈的线,也渐渐消散。 苏苗昕久久凝望着那片蔚蓝,仿佛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海面,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我讲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她终于开口,平静中透着哀伤的神情,看起来好像完全换了个人:“阿生不止是我的爱人,更是我心中的执念,一生都无法忘记。” 因为忘不掉过去,所以无法接受未来。 郭禹锡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确定那种感情是爱吗?” 丧失全部希望,在死亡的前一刻,阿生如天神般降临,带给她从未体会过的安全感。她感激,庆幸,死而复生,这些感情和爱情掺杂在一起,她能区分的清楚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失去阿生的五年中,你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郭禹锡没有明说,但他相信苏苗昕听得懂。 苏苗昕垂眸打量着高脚杯,似乎在认真思考,可惜直到午餐结束,都没能得出答案。 郭禹锡没催促,只在送她回公司后两人道别时,提醒她要认清自己的心,别做后悔的事。 苏苗昕无精打采的走进办公室,面对满桌的文件,忽然失去了工作的热情。 满脑子都是郭禹堂,明明郭禹锡从头至尾都没提起过郭禹堂的名字,但她就是想到了。 这算某种佐证吗? 她不知道,只是回忆起和郭禹堂吵吵闹闹还有互相取暖的时光,猛然意识到,郭禹堂在时,她总会觉得很安心。 如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应该是下雨天躺在被子里睡懒觉,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心里满满的,仿佛全世界都属于自己。 与阿生相处又是怎样的呢? 或许真的过了太久,她甚至有些记不清那时的感受,可能有点累吧,毕竟从追求阿直到两人恋爱,她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恋爱后,由于阿生工作的关系,两人聚少离多,直至阿生失踪,彻底离开她的世界…… 哪一种才是爱情呢? 她默默问自己时,视线从面前的文件划过,落在桌角的一个木制相框上,里面,夹着阿生的照片。 出于职业习惯和性格,阿生不喜欢拍照,所以这张被她偷拍的照片中,阿生黑着脸,好像随时准备教训她一番。 刹那间,心脏仿佛被揉皱,她倾身拿过相框,紧紧按在胸口。 对不起…… 眼泪止不住落下,她一遍遍道着歉,却不知是对谁。 ——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时间行走飞快,有心观察,却也能捉住踪迹。当最后一片枯叶化进泥土,第一位行人穿起棉衣,轻风带上凛冽的气息,天空透出纯净与冷清时,冬季已悄然而至。 季节更替,世间的一切也在有序进行着,或闲适,或艰难,永不会停止。 尹亦浠始终在萧氏工作,请了一位护工与她交替照顾福儿,为满足生活开销,她做事时更加认真努力,处理问题也愈发雷厉风行。 萧默程时常感叹她正朝着女强人的方向发展,对此,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即便她每日工作到深夜,假期无休,到手的薪水也难以支撑医院高额的费用。毕竟福儿的病需要做配型,一次次失败和尝试,让她的存款即将见底。 其实她的月薪已经很高了,入职多年的秘书也很少有能超过她的,这里面自然有萧默程的帮助。她很知足和感恩,但眼看着家里的生活费入不敷出,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慎重考虑了几日,她找到萧默程,申请调去销售部工作。 销售部的工作更忙,因而薪水更高,成功签约后还有高额的奖金和分红。在重回岗位这段时间,她特地留意了几个适合接替她职务的新人,眼下便一并推荐给萧默程。 “他们几人的业务能力都不错,心思也细腻,如果刚上任的秘书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忙。”她略显歉疚的解释。 自确认恋情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丝毫进展。尹亦浠做秘书,他们尚能长时间相处,若调去其他部门,那么两人便更难培养感情。 萧默程自然不愿让她走,却又明白她处境艰难,想必申请调换职位,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沉吟片刻,萧默程终于点了头:“好吧,你明天起去销售部报道。” 尹亦浠面露惊喜,忙道:“谢谢萧总,我会在离开前做好工作交接。” 萧默程应允, 在她准备出门时又把人叫住。 “还有事吗萧总?”在公司里,无论是否独处,尹亦浠都按照规定这样称呼他。 “如果实在周转不开,记得告诉我。” 随着相处加深,萧默程更加了解尹亦浠的性格,所以不会直接给她钱,只希望在走投无路时,她能第一个向他求助。 “好。”尹亦浠应下,并弯起唇角笑了笑。 就这样,从第二日起,尹亦浠正式入职销售部。 进入销售部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可没想到,现实中的困难更甚于她的想象。 原本她在国外时做过销售类工作,接待客户介绍产品等日常任务,她应对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唯一的阻碍,便是人际关系。 不知为什么,销售部内上至管理者下至职员,似乎都对她抱有很大的成见,在她入职后没按照一贯的规矩带新人聚餐也就罢了,平日工作中还处处与她作对。 同事们都知道她是萧默程的女友,起先不敢做的太出格,偶尔撞掉她的午餐、打乱她整理好的文件或装作不小心删除她刚做完的表格。 这些小破坏对她来说只是浪费些时间,倒也无伤大雅。可慢慢的,见她被欺负后萧默程并未替她出头,那些同事心里有了底,行为愈发过分起来,最近甚至抢走了她已经谈好的客户,并反咬一口,诋毁她拉低部门业绩。 新人入职总会受些委屈,她这样劝慰自己,不想把事情闹大,给萧默程添麻烦。 哪知她一直在努力隐瞒,宫冰夜却意外得知了此事。 “你确定?”办公室里,宫冰夜挑眉看向韩远,目光不善。 韩远忙立正站好,老实回答道:“我也是听朋友说的,至于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他朋友所在的公司与萧氏有合作,接触过程中,偶然发现尹亦浠在部门似乎很受欺负,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角恋事件”,朋友便在闲谈时把情况告诉了他,也有借机向宫冰夜示好的意思。 话音落下后,半天没听到回应,韩远掀起眼皮偷瞄宫冰夜,发现后者正一脸不悦的盯着他。 “宫……宫总?”他吓得一个激灵,却仍不明所以。 宫冰夜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嫌弃,沉声道:“还不快考证去!” 经宫冰夜这一吓,韩远的办事速度较之前翻了几倍,不出半天便把尹亦浠的处境调查出来。 宫冰夜得知后勃然大怒,立时联系萧默程见面。 餐厅里,萧默程一边慢悠悠的品红酒,一边听着宫冰夜义愤填膺的指责,面上的神情高深莫测,看得宫冰夜直想给他一拳。 “你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亦浠,就是这样照顾的,连她被欺负都不知道?”宫冰夜气不过,恨声讽刺。 萧默程淡淡瞥他一眼,终于放下酒杯:“谁告诉你,我不知道?” 宫冰夜难得愣了愣,而后蹙起眉,眼中怒火更甚:“所以你故意看她受欺负,躲在后面隔岸观火?!” “唉……”萧默程叹了口气,摇摇头,顿时生出对牛弹琴的无奈感。 “枉费你和亦浠结婚三年,还自称相爱,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她。” 听到这话,宫冰夜强忍住把红酒瓶砸到他头上的冲动,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虽然萧默程看上去非常惹人厌恶,但宫冰夜相信,他还不至于无聊到用这种方式激怒他。 萧默程轻蔑的笑笑:“亦浠表面柔弱,内心却异常坚韧,她渴望独立,而不是生活在谁的保护伞下。” “这就是你任由别人刁难她的理由?”宫冰夜语气冰冷,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 “换成你会怎么做呢?”萧默程前倾身体,手臂搭在桌面上,靠近宫冰夜:“处罚或开除和她作对的职员,让她的事业顺风顺水,争取最后能接管销售部经理的职务?” “有何不可?” “那我干嘛不直接认命她做经理?” 宫冰夜被噎住,斟酌了半天,才沉着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历练她可以,总不至于让她这么累。别忘了,福儿还需要她照顾。” 两人观念不同,话不投机,争执许久都没有结论。 萧默程烦了,索性提议:“明天下午三点,到金爵酒店去。” “原因。”宫冰夜冷声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四百三十章 完完全全的战胜 翌日下午,金爵酒店。 宫冰夜如约到来,等了大概半小时,萧默程才姗姗来迟。 向来都是被等待的那一个,这次被萧默程晾在这里许久,宫冰夜明显心怀恼怒,不过为了尹亦浠,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 两人见面后都默契的没理会对方,萧默程径直走进酒店,宫冰夜冷脸跟进去。 酒店内,服务生很快迎上来,只见萧默程说了句什么然后挥退服务生,继续带宫冰夜朝包间的方向走去。 名为“西江月”的包间前,他停住脚步,抬手将房门推开道缝隙,示意宫冰夜过来看。 宫冰夜面带狐疑,却还是抬步上前。 偷窥这种事他从未做过,第一次尝试略显羞耻,不过看清里面的情况后,所有的情绪都瞬间被愤怒取代。 环境雅致的包间里,尹亦浠正坐在餐桌边敬酒,而在她对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和两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宫冰夜立刻明白她在陪客户谈合作,若仅是这样,他也不至于生气,但问题是对面那三个男人明显有意的在灌她酒,合约的事却绝口不提。 尹亦浠并不笨,几杯过后已经有了醉意,便拿出合同给主位上的男人过目。 “签约之后,吃饭喝酒的机会还有很多,等项目完成了,庆功宴上我陪您喝个够,不醉不归。” 明明是清瘦弱小的女人,故作豪爽的说话时,总觉得有些违和。 不过男人嘛,往往最喜欢这种有趣的、值得探索的女人。 尹亦浠刚说完,大腹便便的男人便站起身,“嘭”的一声把啤酒瓶放到她面前:“两位合作成功,也得对我这个中间人表示表示吧?来,把这瓶干了,我祝您二位珠联璧合,共创双赢!” 刚才已经喝了三五杯啤酒和小半杯白酒,再把这瓶喝下去,非醉不可。 尹亦浠向后缩了缩身子,赔笑道:“既然是双赢,我怎么能独享这瓶酒呢?不如先签约,然后我……” “诶?!”尹亦浠本想提议与对方老总分喝一瓶酒,男人看出她的意图,抢断道:“我话已经出口了,尹小姐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尹亦浠实在不明白,逼女人喝酒有什么意思,难道看她撒酒疯好玩吗? 不过这话她也就是想想,哪敢真说出口。 打量着那瓶啤酒,她正猜测自己喝完后还能清醒多久,够不够完成签约,房门突然被大力踹开。 闯进来的人自然是宫冰夜,并且在进门前,他终于完成了昨天的愿望,狠狠打了萧默程一拳。 见他阴沉着脸走近,餐桌上的人都懵了,男人们面面相觑,唯一的女人尹亦浠则只剩下怔愣。 一路被拉到走廊拐角,尹亦浠才反应过来,用力挣脱开宫冰夜的手,惊诧又气恼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冰夜口气比她更冲:“我还没问你,刚刚你在里面干什么?!” “工作啊,看不到吗!”尹亦浠皱起眉头,继续高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还闯进我们包间,故意捣乱的吗?!” 两人对着吼了几句,最后还是宫冰夜先缓和态度,脸色虽不大好,却总算向尹亦浠解释了缘由。 随着他的解释,尹亦浠的怒火愈发汹涌,几乎快要破体而出。 “啪——” 话音未等落下,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宫冰夜捂着脸颊,缓慢的转过头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刚才那种情况,要不是他及时出手,尹亦浠定会被逼着喝下那瓶酒,三个男人会对酒醉的女人做出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可他保护她,换来的居然是一耳光! 打过人后,尹亦浠余怒未消,胸口仍剧烈起伏着,与宫冰夜对峙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僵持半晌,她气冲冲的提醒:“宫先生请你记住,现在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宫冰夜以为她还因两人分手的事心存怨气,便缓缓垂下手臂,不打算再提刚才那一耳光。 怕再次激怒她,宫冰夜斟酌好用词,才温声说道:“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改变,我都会永远保护你。” 闻言,尹亦浠几乎要被气笑了。 “宫冰夜,你故意来找茬的是吗?”她嗤笑一声,指着包间的方向:“那里面坐着的都是我的客户,我废寝忘食工作了半个月才把合作谈下来,马上就要签约了,你踹门进去捣乱,还说是在保护我?” 越说越气,她双手握拳止不住颤抖,恨不得再给对面的人一巴掌。 宫冰夜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闻异事般,扬声反问:“被客户灌酒、逗弄,就是你所谓的工作?” “呵……” 尹亦浠勾起唇角,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瞧瞧,连“逗弄”这种词都出来了,再配上宫家人独有的高贵语气,显得她多么肮脏下贱呐。 “没错,我的工作就是陪客户喝酒,你满意了吗?” 在宫冰夜审视的目光中,她挺直脊背,掷地有声道:“宫大少爷,您从出生那一刻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的人,哪会知道我们这些蝼蚁是怎样生活的?实话告诉你,陪客户喝酒就能完成工作赚钱,对我来说是维持生活最简单最轻松的方法,我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心怀感恩!”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公司总裁,宫冰夜也不会不知道,从事销售工作的女孩一般都是怎样拿到合约的。 但旁人如何与他无关,他在乎的只有尹亦浠。 见尹亦浠神情间透出被羞辱的恼怒,他连忙解释:“我没有瞧不起这份工作,只是你完全可以不用付出这么多,萧默程照顾不好你,就回来我身边吧,好吗?” “默程照顾不好,你就能了吗?” 尹亦浠面带讥讽的问,而后不等宫冰夜点头,已冷声道:“我不信。”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工作,可以全心照顾孩子,或者去逛街旅游,做所有自己喜欢的事,难道不比在这里更好?” 宫冰夜不明白尹亦浠为何不信他,便把自己的优势条条罗列出来,殊不知,这就是尹亦浠抗拒他的原因之一。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问完,尹亦浠缓缓摇头:“你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所谓的‘照顾’,向来是不问我的意见而全凭借自己的臆想!” 八年来,两人分分合合,宫冰夜从最初的冷清性格变得会关心她,为她着想,但这也正是这段感情中最令她痛苦的地方。 她是个思想健全的人,而不是被主人关在家里定时喂饭送玩具就能无忧无虑度过一生的宠物。她有自己的理想,哪怕不那么伟大,但她也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像每一个普通人那样,工作赚钱,养育孩子,对爱情虽然已不抱希望,却也不会偏执的关闭心门。 工作可能会很累,身边的环境可能不那么舒适,孩子逐渐长大可能会不再乖巧听话,下一段恋情也可能会再次惨败收场…… 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接受这一切并沉浸其中,因为这是每个人的都在体会的、完整的生活。 可这些,宫冰夜根本不能理解。 “说照顾之前,你最好先学会‘尊重’。”留下这句话,尹亦浠转过身,快步走回包间。 宫冰夜独自站在原地许久,仿佛被冰冻一般,连表情都毫无变化。 这时,一直远远看戏的萧默程走过来,面上带着得意,摊手道:“看见了?这才是亦浠真正的想法,理解她的人是我,她需要的人也是我,宫总,你可以离开了。” 赶走宫冰夜后,萧默程在酒店大堂等尹亦浠出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应该是第一次,他完完全全战胜了宫冰夜,并且赢得光明正大! 回去的路上,尹亦浠坐在车里,神色低落。 “合同签下来了,还不高兴?”萧默程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含笑问道。 尹亦浠抬起头,勉强牵了下嘴角,本想配合着敷衍几句,开口声音却是哽咽的。 萧默程误以为她后悔和宫冰夜吵架,因后悔才哭,语气不由得沉了下去:“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尹亦浠慌乱的从包里翻出纸巾,按在眼睛上,阻止汹涌而出的泪水。 刚才她回到包间之后,客户们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吃饭聊天,唯独不再灌她酒,最后还痛快的签了合同。 照理说她应该开心才对,可她明知那些客户是因为认出了宫冰夜,看在宫冰夜的面子上才行方便的,她还怎么开心的起来? 刚骂完宫冰夜不懂得尊重,转过头又借着人家的名声办事,这比被灌酒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就因为这个?” 闻言,萧默程松了口气,以前辈的姿态开导她:“学会利用资源,是做销售这一行最要紧的本事,不必觉得歉疚。你想融入社会,除了接受光明的一面,也要适应黑暗。”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尹盛之死,尚有隐情 接连两日的阴霾后,天气恢复晴朗,暖阳懒懒的缀在蔚蓝天幕上,看起来惬意又温柔。 对此,福儿却显得不大开心。 “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下雪啊?”张开短短的手臂,配合尹亦浠穿好哆啦a梦图案的薄毛衣,福儿嘟着嘴,拉长声音问道。 入冬开始,福儿就盼着下雪,之前阴天把她高兴坏了,谁知最后满心期待落了空。 尹亦浠把桌上的牛奶端给她,边看着她喝,边含笑安慰道:“快了,再过一两周,肯定会下雪的。” “还要那么久啊……”福儿听了,嘴巴噘的更高,垂头丧气的靠在床头摆弄手指,再不说话。 没过一会儿,徐子良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谁惹我们小福儿了,瞧瞧,脸都气黑了!” 福儿最近和徐子良相处的不错,闻言朝他做鬼脸,抗议道:“才没有,我白着呢!” 徐子良走过来捏捏她脸蛋,眨了下眼睛:“嗯,福儿又白又漂亮,要是多吃饭长胖点,就更完美了。” 与福儿玩笑几句,他转头看向尹亦浠,装作随口的问:“工作忙吗?” 尹亦浠想了想,微笑道:“还好,我很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那就好。”徐子良点点头,本想再问她生活上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又觉得自己身份不合适,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尹亦浠看到徐子良手里的病历表,主动开口道:“今天有检查要做吗?” 经她提醒,徐子良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没说,连忙把病历递给她,里面还夹着福儿最近一次的全身检查报告单。 “据检查报告和我的观察来看,福儿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回家?! 尹亦浠一惊,立刻抬眼看向徐子良:“不是还要做配型吗?万一她在家发病怎么办,还有……” 她被福儿的病情吓得神经紧张,越说越急,而后猛然意识到什么,语气隐隐透出怒意:“你不会怕我支付不起住院费吧?我有钱,现在我薪水比以前多,完全可以让福儿接受最好的治疗!” 福儿能出院,徐子良以为她会高兴欣慰,没想到她居然误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子良急忙解释:“福儿的情况已经稳定,按时服药定期来做检查就可以,没必要住院。” 尹亦浠仍皱着眉,似乎不大赞同。 就算徐子良完全是从福儿的现状出发,没有为她省钱的想法,她也觉得住院治疗更好。毕竟在医院里,医生护士不不会错过福儿的任何变化,出现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处理,回到家万一…… 她正权衡利弊,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福儿突然开口:“我要回家!” 福儿爬下床,走过来拉着尹亦浠的手轻轻摇晃,委屈的撒娇:“医院都是臭臭的味道,没有玩具和动画片,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不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福儿本就是跳脱的性子,没上幼儿园的时候都要每天出门玩,把她关在四面都是墙的病房里,的确太残忍。 而且,尹亦浠想起自己对宫冰夜说过的话。 她希望宫冰夜能尊重她,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喜好强加在她身上,那么她对福儿也该如此才是。 这些日子福儿很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没能看到雪,而是不喜欢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如果继续活下去的代价是失去自由和快乐,或许她不会做这种交易。 尹亦浠考虑了很久,终于在福儿眼含泪光的注视下,答应为她办理出院。 有徐子良跑前跑后的帮忙,两人下午便动身回了家,福儿一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发现车窗外飘过一片树叶都要大呼小叫,看得出是真的开心。 不过这种喜悦情绪的持续时间很短,当走进家门,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找到睿睿的时候,福儿整张小脸因焦急皱成一团,飞快跑回尹亦浠身边,仰起头问:“哥哥呢?他去哪了?” 今天是周五,睿睿的学校每周五下午都是自由活动课,他不爱和那些幼稚的小孩子玩,所以每次都会提前回家。 尹亦浠歉疚的低下头,抿抿唇,知道瞒不住了。 自从睿睿被接回宫家之后,她一直骗福儿说他学习繁重,所以不能经常去医院陪她。兄妹俩有电话联系,偶尔视频,睿睿也帮着她一起说谎。 “为什么骗我?宫家的那个奶奶把哥哥赶出来了,哥哥在那里被欺负怎么办……”福儿哽咽的质问,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尹亦浠被她说的心中涩痛,仰起头抹去眼角湿润,强撑着解释:“只是小住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大家都很喜欢哥哥,不会欺负他。” 福儿扁着嘴退后几步,用力摇了摇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她的年纪对金钱还没有概念,但尹亦浠每次看到缴费单都会露出愁闷的表情,一日三餐也都把肉和好吃的菜留给她,自己只吃她剩下的一点,种种现象,都让她敏感的觉察到她的病给家里带来麻烦了。 两个人吃饭都要节省,如果睿睿在,可能大家都吃不饱饭。 “妈妈怕我和哥哥饿死,所以才把哥哥送走,是不是?”福儿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说:“我以后少吃东西,也不去治病了,你把哥哥找回来……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尹亦浠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抚,最后只好答应:“福儿不哭,明天,妈妈明天就去接哥哥。” “真的?” 福儿眼睛通红的巴望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之前说了那么久的谎,以至于女儿不信任自己,尹亦浠内疚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忙回忆了一下近几天的行程,然后满带歉意的承诺:“最多三天,妈妈一定把哥哥接回来。” 明天她还要加班,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福儿考虑片刻,通情达理的“嗯” 了声。 到了晚间,之前一直和睿睿住在儿童房的福儿不敢一个人睡,于是溜进了主卧,钻到尹亦浠被子里并抱住她一条手臂,才总算安稳入睡。 尹亦浠宠溺的在她背上轻拍,偶尔哼一首儿歌,不知不觉间便陷入梦境。 梦中纷乱嘈杂,眼前的场景却模糊一片,尹亦浠沿着黑暗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道路行走,脚下突然有野花疯长,花瓣是诡异的暗红色,枝叶上甚至生出尖锐的刺。 她惊恐的停在原地,那花枝却仿佛有意识般缓慢的缠绕住她的小腿。 漆黑的四周,白皙光洁的小腿,鲜红浓稠的血。 血液蔓延,蔓延,流的遍地都是…… 心脏像是被重击一拳,她骤然惊醒,耳边是福儿梦境中的低语,不停叫着“哥哥”,窗外夜色浓重,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雾遮掩,透出昏暗的光。 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刚刚凌晨一点,头脑异常清明,竟没有了睡意。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出卧室,来到厨房。 原本想喝柠檬水,打开柜子找柠檬片时,视线一转发现了柜子里侧的一瓶红酒。 她没有买红酒的习惯,这是宫冰夜买的,搬家时她打算扔掉,却被不知情的萧默程顺手装进了箱子。 拿出一只高脚杯,拔掉酒塞,她为自己倒了杯酒,靠在厨台边慢慢喝起来。 宫冰夜说红酒要品,产地年份不同,酒的香味也相距甚远。 他品酒时总是很专注,仿佛能随着味蕾的感受寻找到一杯酒的过去,那种独属于年份的沧桑感,与他历尽千帆的气质相辅相成。 抛开一切外在因素,他实在是个接近完美的男人,难怪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的想要嫁给他,或者哪怕与他谈一场恋爱,都会心生雀跃。 她呢? 她也爱他,但只能爱他这个人,而无法与他身边的一切和平共处。 不期然间脸颊上微微的痒,她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爱而不得,放不下,忘不掉,就只能用眼泪来怀念和祭奠,她将那瓶红酒抱在胸口,紧咬着唇低声呜咽。 “叮咚——” 短信提示音在寂静深夜中突兀响起,尹亦浠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掉眼泪平复好情绪,随后拿起手机。 陌生号码,八个字的短信,却令她警铃大作,瞬间从方才的悲伤情绪中脱离。 ——尹盛之死,尚有隐情。 她紧紧攥着手机,震惊许久,才想起按照短信的号码回拨电话,可惜对方已经关机。 会是谁发的短信,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发短信的人又希望她怎样做? 不对,这条短信到来的时间和内容都太诡异,如果是身边的朋友想帮忙,应该直接告诉她才对,如果是当年的知情人……那倒是有可能,但对方为什么时隔八年才来找她? 她面色凝重的盯着短信里的八个字,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彻底熄灭。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先冷静些,看看情况。最后,她这样决定。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天光大亮,宿醉的宫冰夜“腾”的从床上坐起来,神色烦躁的看向枕边嗡嗡响了一早晨的手机。 正准备接听,对方却抢先挂断,他黑着脸转了转脖颈,而后不耐烦的按亮屏幕,发现未接电话有十几个而且都来自韩远之后,面上表情终于发生变化。 连忙回拨过去,对面传来韩远焦急的声音:“宫总,出事了!刚启动的地产项目被迫停工,政府方面过来的人说涉嫌违规,必须先接受检查。” “各方面材料不是都齐全吗?”宫冰夜瞬间坐直身体,严肃的问询。 “材料没问题,可政府新下发的批文就是这样,我正在调查原因,目前还没有结果。” 宫冰夜趿着拖鞋走进浴室,匆匆说了句“我马上过去”就挂断电话。 近几年地产行业的发展突飞猛进,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相关的法律和规定便愈发严格。宫氏经营一向守法,这次的项目文件也是他亲自过目的,不可能存在违规之处。 是误会吗? 刚生出这个想法,便被他否定,以宫氏的地位以及自身的严谨程度,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好快速整理好自己,立刻赶回公司。 周末,城市的几条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人行路上还有一群人闹哄哄的围在一起,看样子发生了事故正在吵架。 类似的事每天会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演无数次,宫冰夜对此没有丝毫的好奇心,然而被堵在路中央实在无聊,韩远那边也还没传回消息,与其干着急,倒不如观察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就像尹亦浠说过的,他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会接受别人,体谅别人,自然也就学不会尊重。 落下车窗,手肘懒懒的撑在上面,他转头看过去,眼睛却倏然睁大。 那边吵架的人,不是尹亦浠吗?! 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他立刻开门下车,快步走过去,把汽车孤零零的扔在一众正在烦躁鸣笛的同伴中间。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外三层,而且大爷大妈居多,他挤不进去,只能先借由身高优势查看里面的情况。 人群中,尹亦浠正与一个年轻男人对峙,地上倒着台电动车,旁边坐着一个头发斑白的穿着清洁工衣服的老阿姨。 “让开!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男人想扶起电动车,见尹亦浠阻止,便破口大骂:“有毛病吧你,别动老子车!” 尹亦浠依言松手,板起脸和他讲道理:“我不动可以,你也不许动,等事情解决清楚后你再离开。” “解决个屁?你和这老太太是一家吧,故意来碰瓷是不是!”男人指着坐在地上的老阿姨,气势汹汹的吼道。 老阿姨见状,忙朝尹亦浠摆摆手,痛哼道:“哎呦丫头,快别……别和他吵了,我没事……歇歇就就好。” 尹亦浠面容严肃:“我已经叫了救护车,阿姨您别怕,他撞伤您就必须负责!” 刚才目睹年轻男人骑电动车撞倒阿姨后,她当即跑来想扶起阿姨,可阿姨坐在地上一动就喊疼,很可能撞伤了骨头。 这里是人行道,年轻男人本来就是全责,可他非但不下来查看阿姨的伤势,反倒要跑,幸好她眼疾手快把人拦住。眼下救护车没来,她正好跟男人讲道理。 不过,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向来不会吵架的尹亦浠遇上出口成脏的男人,也丝毫显不出优势。而围观群众只顾看热闹,没一个人肯站出来声援。 正当尹亦浠被骂得脸颊通红,了解情况的宫冰夜终于成功挤进人群,挡在了她身前。 “宫冰夜?你……” 尹亦浠满面惊奇,宫冰夜打断她的话:“估计还要堵很久,阿姨的伤不能耽误,快点解决。”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宫冰夜对年轻男人沉声命令:“道歉。” 年轻男人正要像刚才那样蛮不讲理的吵闹,蓦然注意到宫冰夜冰冷的目光,好像迎面刮来一阵寒风般,心尖竟有些发颤。 欺软怕硬,在这个社会上几乎是常态。 看出宫冰夜不好惹,年轻男人虽然仍不认错,态度却软了下来:“你知道事情经过吗?你,还有你们,也不能光听她一面之词啊。” 他理直气壮的环视围观群众,而后朝尹亦浠抬抬下巴,模样相当挑衅。 “电动车不能在人行道行驶。”宫冰夜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电动车,淡淡的问:“这个理由充足吗?” 男人被噎住,硬着头皮狡辩:“我有急事,不小心走错路了,等会我去外面骑不就得了。总之,你们不能帮着这俩碰瓷的冤枉我。” 和蠢货对话,简直浪费时间。 宫冰夜拿出手机,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冷声提醒:“抬头看,监控探头正对着你的脸,既然不想私了,就去交通队吧。” 随着话音落下,他翻转手机向男人示意。 屏幕里,从交管局局长到普通交警,号码整整排了一页。 男人脸都被吓白了,嘴唇翕动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见宫冰夜露出不耐神色,才颤声说自己刚刚失业,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实在没钱赔给阿姨。 “我让你道歉。”宫冰夜一字一顿的重复。 男人还算机灵,闻言立马明白了宫冰夜的意思,痛快的向老阿姨鞠躬道歉,而后在宫冰夜的冷眼注视下推着电动车撒腿就跑。 宫冰夜嫌恶的收回目光,走到阿姨身边蹲下来,问清她哪里疼之后小心翼翼的把人背起,这才抽空看了尹亦浠一眼。 “还不走?” 尹亦浠已经被他方才高效率的处事方式惊呆了,此时被点到名字,才倏然回神,连声应道:“好好,我来了,我帮你扶着阿姨……” 两人送阿姨去医院,公司里无人主事,宫泓只得亲自出马。 下令暂停项目,封锁消息,并协调好相关人员后,宫泓将韩远召进书房,询问调查结果。 得知宫氏被怀疑违规,竟是因宋家最近的种种危机而受到的连锁影响,宫泓大发雷霆,立刻命人将宋齐佳叫来老宅。 宋齐佳接到魏咏秋电话时正在泡澡,因对面催的急,她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匆忙赶了过来。谁知一进门,便被宫泓劈头盖面的一顿骂。 “你们宋家做的好事,自己看看吧!” 几份报告摔在面前,宋齐佳俯身捡起来,一页页细看,总算搞清楚了自己被训斥的原因。 宋氏危机,凡与宋氏有关的企业都被彻查,而她和宫冰夜这种关系,宫氏所受的牵连自然会更严重。 虽说事实摆在眼前,宫氏当前的麻烦的确由宋氏而起,但她心里仍觉得不舒服。 如果在知道宋氏亏空后,宫家能不遗余力的相助,不见得就会出现当下的情况吧?可见宫氏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宫家人的冷血。 宋齐佳心中不忿,却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能忍着委屈老实挨骂。 见宫泓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她才试探的劝:“爸,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您再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要保重身体。” “哼。”宫泓别过脸,显然并不领情:“叫你来,不是我作为长辈欺压小辈,而是你那对父母,我见都不愿见他们!你回去后转告他们,今后宫宋两家各自为营,再无同盟可言!” 见他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宋齐佳心惊不已。 即使先前宫家没有出手相助,但有这一层关系在,宋氏到处找人疏通协商时也总能多些底气,若连这层关系都失去了,那么宋氏将会举步维艰。 “爸,您不能这样啊爸……”宋齐佳满心忐忑,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我还怀着宫家的孙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至少给宋家留一条活路。” 关键时刻,腹中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永远是宋齐佳的保护伞。 宫泓之前虽然对魏咏秋说过宫家已经有了睿睿,第二个孙子存在与否无所谓,但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自然也不希望宫家的血脉出事。 闻言,他思忖半晌,终于缓和了语气。 “好了,你回去安心养胎,这件事不用你插手。”说着,他抬手叫来佣人,吩咐道:“扶少奶奶出去吧。” 宋齐佳还想为宋家求情,见宫泓已经阖上眼睛、明显不再理人的模样,只好咬咬牙,转身离去。 平白无故挨了顿骂,非但不能发火还要给人家赔笑脸,回别墅的路上宋齐佳越想越气,在心里把宫家所有人都咒了一遍。 不过气归气,眼下宋家的处境,由不得她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而且宫泓已经快要对宋家彻底失去耐心,她今后更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再惹怒宫家的任何人。 汽车行驶到别墅门前,为了调整心情,她开口叫停,派司机去中心街买她最喜欢的蛋糕后独自下车。 走进大门,她在庭院中漫步散心,路过一片四季竹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闲谈声。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不仁,不义 “诶,听说没有,主家的公司好像出事了?”修剪竹子的佣人和旁边扫院子的佣人闲聊道。 另个人回:“宋家算什么主家,没看那位宋小姐进门以后,先生就常住外面了吗?” “那倒是,想当年前夫人在时,一家三口多和美,工作再忙先生都要赶回来陪夫人吃饭,只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要我看先生虽然娶了新夫人,但心还在前一位身上。” 佣人们的交谈声隐约传来,几步外,宋齐佳脸色铁青,手指掐在干枯的枝条上,狠狠折断! 好啊,她宋家落魄了,现在连两个低下的佣人都敢在背后嚼舌根! 先前在老宅受的委屈与此时的愤怒交织,宋齐佳忍无可忍,碍于宫家对她的态度又不能发作,只得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回到宋家,看着熟悉的庭院和家具摆设,她鼻尖一酸,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过去她一心想嫁给宫冰夜,搬进宫家别墅的时候还沾沾自喜,然而受了欺负才明白,原来世界上最安全轻松的地方是自己的家,是有父母在的家。 见她进门就哭,宋父宋母大概能猜到原因,忙安慰几句,而后指着沙发对面的人道:“瞧你,表妹来了也不打招呼,越大越不懂事。” 宋齐佳早就看见了表妹董明雪,不过自小她的家世和能力在家族中拔尖,对这些弟弟妹妹都不大放在眼里,以往见面也只是点下头罢了。 相比于她的冷淡,董明雪却热情得多,主动坐到她身边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轻声细语的安慰。 在董明雪看来,表姐宋齐佳就是现实中的女神,相貌出众气质卓群,而且年纪轻轻就能进公司帮忙,还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每逢年节家族聚会时,表姐总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她便时常幻想着自己也能像表姐一样厉害。 以往没机会多接触,眼下正是好时机,她小心翼翼观察着宋齐佳的神色,试探着问:“表姐你心情不好,和姐夫吵架了吗?” 正说着,佣人走进来说宋父的助理来汇报情况,已经在书房等待,宋父便命人又备了些水果零食,让姐妹俩继续聊,而后带宋母一同上楼。 父母走后,宋齐佳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身边的表妹一眼,忽然计上心头。 她知道表妹一直很崇拜自己,而最近她受了宫家那么多欺辱无处发泄,倒不如找个人当枪使,即使用处不大,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她哭得更加伤心:“小雪你还没嫁人,不知道做妻子有多难。若是丈夫体贴还好,最怕的就是……” 不用她说完,董明雪已经领会话里的意思:“姐夫对你不好?他怎么能这样,你这么漂亮又能干,还没嫌弃他二婚呢,他凭什么欺负你!” 董明雪开始打抱不平,甚至忍不住想要去找宫冰夜算账,这正中宋齐佳下怀。不过她没那么傻,事情闹到宫家,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增加宫冰夜对她的厌恶。 想报复,当然要选一种既不会恶化两人关系,又能让宫冰夜心痛的方式。 她借着擦泪的工夫,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然后立刻将心中的窃喜掩饰好,泪眼朦胧的望着董明雪道:“这话我只对你说,千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免得他们挂心。” 董明雪忙点头:“我明白表姐,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唉……其实也怪我不自量力,你姐夫心里始终有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又对他若即若离,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骗,所以才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他。” “结婚之后,他还和那女人纠缠不清?!”董明雪提高声音,显然怒气更甚。 宋齐佳装出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无奈表情,轻轻点了下头。 “那女人叫什么,住哪里,我去找她算账!”董明雪大义凛然的站起身,紧接着猛然想起前段时间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忙问:“尹亦浠……她是不是叫尹亦浠?” 计谋已经得逞,宋齐佳不再多说什么,只假意安抚她不要冲动。 董明雪心意已决,为照顾宋齐佳的情绪表面答应,心里却琢磨着该去哪里查出尹亦浠的住址和更多信息。 两人各怀心思,渐渐都沉默起来,恰在这时助理离开,宋父宋母也回到了客厅。 宋齐佳见父母的面色较之前更显凝重,猜测公司又遇到了麻烦,急忙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宋母闻言,别过头去抹眼泪。宋父叹一口气道:“接连三家合作商撤资,宋氏现有的流动资金,连公司的正常运作都快维持不了了。” 公司无法运作与破产无异,到那时宋氏就真的是大厦倾塌,瓦解冰消…… 宋齐佳先前始终抱着一丝侥幸,以为根基雄厚的宋家即便要倒,也不会在这短短几月之内,只要他们紧守着公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挽救。可现在看来,她太乐观了。 商场如战场,所有人都是挥剑拼杀的将士,失去利刃丢掉盔甲的人,只剩死亡一个结局。 “您有什么打算?”她语气沉重的问。 宋父抬手覆在额头上,鬓边白发丛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实在走投无路,就去找贷款公司。” “什么?这不行!”宋齐佳想都没想就反对:“以我们宋家当前的情况,要借多少钱才够?哪家贷款公司能拿得出这笔钱?” 而且就算借到了,重新步入正轨的宋氏又如何还得起高额利息? 宋齐佳担心的事,宋父又何尝想不到,只是为了保住一手创下的基业,他只能背水一战。 眼看着父亲满身疲惫,母亲隐忍落泪,家中处处透着的凄凉景象,宋齐佳在心里暗骂自己,若不是她一心只想嫁给宫冰夜,几年前就按照父母的意愿与别家企业继承人联姻,昔日显赫的宋家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而她忤逆父母不顾家族存亡的付出,又换来了什么? 宫冰夜的无情,尹亦浠的得意,宫泓的指责怒骂,魏咏秋的过河拆桥,甚至还有旁人的闲言碎语! 好,既然你宫家不仁,就别怪我无义了! 宋齐佳缓缓睁开眼,曾经清亮的瞳孔,此刻已被恨意充斥。 “再等些时间,我有办法。” 闻言,宋父宋母俱是一怔,忙问她想做什么。 “你们不用多问,很快,公司的账上就会多出一笔资金。”她胸有成竹的保证。 宋父有些怀疑,但还是决定道:“那好吧。爸爸相信你的能力,给你一周时间,若一周后仍筹不到资金,就只能贷款应急了。” “您放心。” 宋齐佳颔首应下,面色坚定。 而后她借口休息回到房间,拨通了萧默程的电话…… 萧氏集团。 送清洁工阿姨去医院做检查,再回来上班时已经迟到了,想着这个月的奖金将化作泡影,尹亦浠心疼不已。 心疼之余,胃也疼,头也有点晕。 看了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午休,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偏偏今早刚出门又遇到事故,早餐都没吃成,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低血糖症肯定要犯了。 本打算开小差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同事却来传话,说萧默程找她。 没办法,只能强撑着起身,乘电梯去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萧默程正在检查一份报表,听到声音后才缓慢调转视线,见尹亦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免担心道:“面色不好,生病了?” “没有。”尹亦浠连忙摇头,努力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可惜从萧默程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相信。 无可之下,她只得承认自己昨晚没休息好,至于上班途中遇到的事却没提。 “身体不舒服怎么没请假?”萧默程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语气中有责怪,更多的却是担忧:“手头的工作先放下,去我休息室睡一觉。” 萧默程有专门的休息室,就在办公室隔壁,但…… “不合适吧萧总。”尹亦浠脸上写满了拒绝。 萧默程难得态度强硬,不容反抗的把她拉了过去,细心的调好空调温度,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然后才温和的安抚道:“你我的关系,公司里谁不知道?平时你注重影响和我保持距离就算了,但现在你不舒服,只是在这里小憩,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尹亦浠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脱了,索性钻进薄毯里,舒舒服服的在大床上睡觉。 萧默程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拇指在她脸颊上留恋的摩擦片刻,终于回去办公。 他走后,尹亦浠感受着停留在脸庞的触觉,顿时睡意全无。 还是无法适应,每次他做些亲密的行为,她总像被蜜蜂蛰了一般,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而且心里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抗拒。 她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在刚才被摸过的地方别扭的蹭了几下,正要重新闭上眼睛,门外忽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只是不屑 休息室门外,两名刚从助理室出来的职员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着什么。 尹亦浠起先没在意,只是后来仿佛听到了宋齐佳的名字,才诧异的下床走到门后,侧耳倾听。 “你说咱们萧总能答应吗?” “不一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家就算现在看起来落魄,若有人倾力相助,也许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可我觉得悬,要不然宋齐佳为什么找薛助理疏通关系,不敢直接联系总裁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谁知……萧总!” 话未说完,两名职员纷纷噤声,尹亦浠知道是萧默程来了,急忙蹑手蹑脚的跑回床边。 没来得及躺下,萧默程已经推门进来。 两人震惊的对视片刻,萧默程先开口:“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怕吵醒你所以没敲门。” 尹亦浠原本高悬着心,怕萧默程怀疑她听到秘密,闻言松了口气,摇头道:“没……我就是……我可能不习惯睡在这,想回家休息。” “这样啊,也好。”萧默程这次答应的很爽快:“派司机送你?” “不用不用,我坐出租车就行了,很方便的。” 尹亦浠连声拒绝,拎起自己的包就快步离开。 她走后,对面助理室的门打开,薛侗从里面走出来,在萧默程身边站定,表情看上去十分疑惑。 “萧总,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尹小姐。” 萧默程垂眸看着散落在床上的薄毯,缓缓弯起唇角,目光中却透出难以捉摸的忧郁:“想要宫宋两家彻底反目,还需要一个导火索,而亦浠,或许就是最适合的。” 前段时间宋家危机闹得沸沸扬扬,各界都将视线集中到宫家身上,可宫家始终没做出回应,最近这件事的热度竟逐渐消退,连先前紧咬不放的媒体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新闻。 照这样下去,即使宋氏破产,他的计划也不算成功。 所以他虽不忍利用尹亦浠,却也只能狠下心,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局。 另一边,尹亦浠心慌意乱的回到家,刚进门便被福儿追问什么时候能把哥哥接回来。 方才在休息室里听到的事情太震撼,尹亦浠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听到福儿的话后,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萧氏和宫氏是宿敌,宋齐佳明知这一点却想与萧氏合作,萧默程若答应了,很可能会借机对宫氏不利。但她只听到了一段对话,并没有切实证据,盲目的提醒宫冰夜,恐怕会惹出许多麻烦。 所以她决定明天去老宅接睿睿,并想办法将宋齐佳叫去,借机探探虚实。 翌日。 尹亦浠按计划来到宫家老宅,在门前给宋齐佳发去一条消息,称自己已经得知了她联系萧默程的事,确认消息下方有定位后,才收起手机,信步走进别墅大门。 宫泓一大早去临市与老友聚餐,估计傍晚才能回来,他不在,正好为尹亦浠的计划提供了方便。 佣人上楼通禀后,睿睿和魏咏秋先后下楼。 睿睿看见尹亦浠便立刻扑进她怀里,而魏咏秋听说她的来意后,本就满是不耐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想都别想,睿睿是我宫家的血脉,凭什么跟你走!”面对尹亦浠时,魏咏秋说话一向不留余地。 睿睿下意识想反驳,刚开口却又忍住了。 虽然他很气魏咏秋对尹亦浠的刁难,但回到老宅这段时间,家人对他都非常好,尤其魏咏秋和宫冰夜,似乎想弥补之前对他的伤害,愈发尽心的照顾甚至讨好他。 无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能做到这般,他的确不忍心再说出伤害她的话。 可是仰头看看尹亦浠,他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残忍,而且听说福儿已经出院了,他还一次都没有回去陪过她。 “我要跟妈妈回家,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望您和爷爷。”纠结片刻,睿睿轻声表达自己的想法。 “睿睿你……” 魏咏秋闻言满脸失望,不过她在睿睿心里的位置及不上尹亦浠,这一点她早有自知之明,很快便反过来把责任推到尹亦浠身上:“一定是你教坏了我孙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尹亦浠被骂的不明所以,要不是为了等宋齐佳赶来,她早拉着睿睿走人。 好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宋齐佳终于到了。 “妈!”宋齐佳极自然的站到魏咏秋身边安抚,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尹亦浠,考虑一瞬劝道:“已经快中午了,你们大人吵架,睿睿还是个孩子呢,被饿到怎么办?大家还是先心平气和的吃完午饭,然后再讨论睿睿的去留,好吗?” 奇了,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宋齐佳帮尹亦浠说话?! 魏咏秋惊疑的打量宋齐佳,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睿睿的态度摆在那里,继续和尹亦浠吵也捞不到好处,还是拖延时间把小夜叫回来,或许能有些胜算。 出于这种考虑,魏咏秋勉强同意让尹亦浠留下。 尹亦浠知道宋齐佳这样做的原因,自然不会像魏咏秋那样惊讶,并且在宋齐佳请她帮忙一同准备午饭时,爽快的跟进了厨房。 “这里不需要你们,去整理餐桌。” 支开佣人,宋齐佳开门见山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尹亦浠切着菜,随口回答:“偶然听见。” “不可能!” 宋齐佳根本不信尹亦浠的话。 她找萧默程密谋这么重要的事,萧默程明知尹亦浠和宫冰夜藕断丝连,怎么可能那样不小心? 看她满脸的慌乱和气愤,尹亦浠放下刀,转过身来浅浅的笑了:“其实刚听到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所以请你来帮我证实真假。” 宋齐佳一愣,慢慢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尹亦浠为了不让她提起防备,故意发消息诱导她来这里,然后看着她自作聪明的掩饰,反倒得知了真相! “尹亦浠,你这个贱人!”胸中怒火熊熊,偏她还不能把尹亦浠怎么样,若事情闹大了,宫家就更容不下她,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一句,虽然这样做毫无意义。 尹亦浠平静的与她对视,半晌后,才冷声警告:“阴谋诡计,我只是不屑用,不是不会用。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别再做出令宫冰夜失望的事。” 吃饭时,宫冰夜被手机里的两条短信叫了回来。 一条是魏咏秋,告诉他尹亦浠来抢孩子,让他赶紧回家。另一条却出乎意料,是睿睿发来的。 ——妈妈在老宅吃午饭。 生硬的八个字,其中的深意却掩饰不住。宫冰夜知道,虽然睿睿不肯回别墅住,每次他到老宅睿睿也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睿睿还是在意他这个父亲的。 时隔多日,在餐桌上看见尹亦浠时,宫冰夜的目光像是被粘住一般,再也离不开寸许。 宋齐佳有心在尹亦浠面前秀恩爱,不停的给宫冰夜夹菜,还甜腻腻的凑到他身边说:“最近都累瘦了,一定要多吃点东西,注意休息啊。来,这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尹亦浠始终埋着头吃饭,察觉到停留在身上许久的灼灼视线后,僵硬的抬眼看过去,却看到餐桌对面,宫冰夜正在尝宋齐佳为他夹的一块牛肉。 略显狼狈的重新垂下头,她心口钝痛,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还以为宫冰夜放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不吃,反而一直盯着她看。 余光中,女人光洁的面容再次消失,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抿起的唇和小巧的下巴,宫冰夜手上力道一松 ,牛肉骨碌碌的滚回碟子里。 宋齐佳看见这一幕,缓缓眯起眼睛,神色间满是怨毒。 午餐吃到中途,宫冰夜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却发现睿睿正等在外面。 家里洗手间多得是,睿睿没必要在这里排队,显然是有话对他说,他主动提议:“去院子里走走?” “不用,我就几句话。” 睿睿语气生硬的拒绝,而后朝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道:“今天我会和妈妈离开,如果……如果你再不处理好那个女人,把妈妈追回来,那我也永远不会回来。” 父子之情,血浓于水,在气头上谁也不肯让谁,冷静下来还是为对方着想。 宫冰夜很惊讶睿睿能说出这番话,但感动过后,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放进睿睿手里。 睿睿疑惑的抬起头,听到他艰难的说:“听妈妈的话,照顾好她,需要钱就来找爸爸,或者生活中遇到麻烦,也要告诉爸爸。” 这话的意思是…… 睿睿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相似的眼眸中泛起泪光:“你不要我和妈妈了?为什么?你凭什么?!” 因为宫宋两家现在的处境,宋齐佳腹中的孩子,因为尹亦浠已经有了能理解她的男朋友,更因为在酒店里尹亦浠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因为,我配不上她。”宫冰夜深深吐出一口气,所有的高傲褪尽,光芒黯淡,这一刻,他是最卑微无能的存在。 睿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绝望的闭上眼睛…… 第四百三十五章 恋爱和相爱是两码事 饭后,众人回到客厅正襟危坐,正式谈判睿睿的去留问题。 宫冰夜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语气郑重道:“当初离婚时,法院将睿睿判定给尹亦浠抚养,今天就让她把睿睿带走。” “什么?!” 魏咏秋起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听自己儿子这样说,连忙震惊的质问:“你疯了,睿睿是宫家长孙,更是宫氏将来的继承人,怎么能跟这个女人走?” 闻言,宋齐佳下意识看向腹部,心中冷哼,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宫家就已经把继承人选好了,更可恶的是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毫无避讳。看样子,她在宫家的地位果然一落千丈。 不过恨归恨,对于宫冰夜的决定,她和魏咏秋持同样意见。 倒不是为了什么宫家血脉,而是睿睿若随尹亦浠离开,今后宫冰夜或许又要借看儿子的机会和尹亦浠暗度陈仓。 再者,宫冰夜从今天进门开始眼睛就没离开尹亦浠,现在这样做,肯定是为了讨尹亦浠欢心,她绝不能让他们这对狗男女顺意! 出于种种考虑,她主动帮魏咏秋说话:“妈说的有道理。冰夜,爸妈年纪都大了,没有老人不希望子孙绕膝,你也要为他们考虑才是啊。” “我们家的事,你没资格插嘴!”得知宫冰夜不会追回尹亦浠之后,睿睿本就情绪低落,此时见害父母无法破镜重圆的人又开始作乱,便毫不留情的开口斥责。 宫家那些老不死的轻视她就算了,现在连一个小孩子都敢当面对她不敬,宋齐佳紧紧攥起双手,咬牙强忍着没发作,借机又劝宫冰夜道:“你瞧,睿睿原来是个多懂事的孩子,在尹亦浠身边没多久,连基本的教养都忘记了,你能放心让他再回去吗?” 宋齐佳明为劝解,暗中却一再挑拨是非,尹亦浠险些将她做的那些事揭发出来,谁知宫冰夜却抢先开口。 “如果不想再看到尹亦浠出入宫家,你最好闭嘴。” 此言一出,众人皆满面怔然。 宫冰夜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显然是想与尹亦浠断绝一切往来,两不相见,可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令人不敢置信。 宋齐佳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虽然愤怒,也只得噤声,准备静观其变。毕竟两人不再来往,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尹亦浠,则彻底寒了心。 宫冰夜从回家直到现在,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偶尔视线交汇也立刻错开,仿佛在躲避瘟疫一般。再加上他刚才的话…… 既然他如此绝情,想要与她再无瓜葛,那么眼下她若揭穿宋齐佳,恐怕他也不会相信,看来,只能先从长计议了。 带睿睿离开老宅,回家的路上她仍在心中犹豫,不知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导致宫冰夜或宫氏遇到麻烦。 “妈妈,你在想什么?”睿睿看出她的心事,等电梯时终于忍不住询问。 尹亦浠回过神来,牵着睿睿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然后才慢半拍的摇头:“没事。不知道福儿有没有吃午饭,怕她会饿。” 经她提醒,睿睿才猛然想起福儿一个人在家,忙问:“福儿身体好一点了吗?不按时吃饭,会不会生病?” “……应该不会,我准备了很多面包还有零食。”尹亦浠摸摸睿睿的头,带他走出电梯。 打开房门,睿睿一阵风似的跑进卧室,不到半分钟,便扬声喊尹亦浠。 尹亦浠心跳大作,急忙冲了进去,只见睿睿正半跪在床边,双手捧着福儿的脸颊,不停叫她名字,可福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福儿她……” “不知道,我刚才不小心踢倒了床边的加湿器,福儿没被吵醒我觉得不对,所以试着叫她,结果就是这样!” 发现福儿不是在睡觉,而是昏迷,慌乱之下尹亦浠只好联系徐子良,并准备把福儿送去医院。 徐子良闻听情况后立刻赶来,却叮嘱她和睿睿不要乱动,因为福儿的情况还不确定,被移动后可能导致情况恶化。 母子俩虽满心焦虑,但听徐子良这样说了,也只得照做。 好在没过多久,徐子良便带着应急医用品赶来,为福儿做了基本检查后,确定问题不大。 尹亦浠在旁边看他为福儿输液,紧张的问:“徐医生,福儿为什么昏迷,昨晚还好好的。” 徐子良想了想,反问道:“你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方才在电话里尹亦浠仓皇无措,下意识把她和睿睿发现福儿的经过讲了一遍。 见尹亦浠点头,徐子良又问:“她早晨吃东西了?” “吃了面包和牛奶,我急着出门,所以准备的有些随意。”尹亦浠一脸内疚:“是因为早餐没吃好吗?” 徐子良连忙否定,劝她别多想:“只要吃过东西就没问题,可能你走之后她又继续睡觉,一直没醒过来,没吃午饭导致低血糖。” 尹亦浠回忆了一下清晨离开之前,福儿在睡梦中被她抱起来吃饭,然后又倒头接着睡,和徐子良的猜测分毫不差。 “那样的话,我以后更要注意一些。”不管怎么说,福儿今天昏倒都是她的责任,如果她再细心点,哪怕中途打一通电话回来,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徐子良托着福儿的手轻轻放在被子上,留睿睿帮忙照看,而后示意尹亦浠随自己出去聊。 客厅里,尹亦浠烧水沏茶,他整理好医药箱,见状说道:“你别忙,医院那边还有台手术,我这就回去了。” 尹亦浠端着电热壶正准备进厨房,闻言愣了下,转身走回他面前:“那……我就不留你了,工作要紧。刚才你想和我说什么?” 徐子良笑笑,温声道:“福儿的病情一直在好转,你担心她是正常的,但没必要草木皆兵。保重身体,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你照顾呢,明白吗?” 自从与宫冰夜分手之后,苏苗昕不知什么原因也时常不见踪影,和萧默程相处起来又总觉得别扭,所以这种劝慰的话,尹亦浠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虽然不见得会照做,但必须承认,她的心平稳了许多。 “谢谢。”她欣慰的弯起唇,目送徐子良离开。 —— 这日,发出合作邀请的宋齐佳久久没等到萧默程的回应,终于耐不住心急,再次联系了萧默程。 萧默程晾了她数日,见时机差不多,这才同意见面。 两人见面的地点选在一处茶舍,包间内清净隐秘,非常适合密谋些什么。 宋齐佳开门见山,主动表示愿意帮萧默程追到尹亦浠。 萧默程闻言就笑了:“宋小姐真是心善,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绕弯子。”宋齐佳没心情与他周旋,挑明道:“这只是条件交换,你很清楚。” 萧默程为自己添了杯茶,垂首敛目嗅了嗅茶香,而后慢悠悠的说:“既然宋小姐开不起玩笑,那我也就直言了。” 将茶杯放回桌上,他轻笑一声:“呵,宋家最近麻烦缠身,你可能也无暇顾及外界的情况,其实我和亦浠……正在恋爱中。” 言下之意,尹亦浠已是他囊中之物,宋齐佳的交换条件并不成立。 宋齐佳早料到他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见状也不着急,学着他的样子含笑品茶,过了片刻才老神在在的开口:“恋爱和相爱是两码事,这一点,萧总不会不明白吧?” 尹亦浠的心在宫冰夜身上,眼下只是没有选择,但凡有选择的余地,她必然重回宫冰夜身边。而萧默程现在急需要做的,就是彻底断了她的退路。 揣摩人心,对曾经叱咤商场的宋齐佳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其实只要祭出这张底牌,便可以确保萧默程会出手相助,但为了表示诚意,她还是继续说道:“萧氏与宫氏一向不和,而宋氏遇难宫家人又无情无义、袖手旁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总,您说呢?” 萧默程今日肯来,就等同于接受了这次合作,不过宋齐佳多次刁难尹亦浠,这一箭之仇,他也不会轻易算了。 “宋小姐对宫家少爷一往情深,舍得对付他吗?”萧默程斜睨着她,目光轻蔑。 闻听此言,宋齐佳脸色果然变了变,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般,青白交替。 “你可能误会了,我……我原本也没打算对付宫家,只是想挽救宋家的现状而已。”她干笑几声,态度不如先前热情:“你借资金给我,我帮你留住尹亦浠,很简单的交易。并且从今以后,萧宋两家便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盟,暗中往来互助,也可以防止其他家族继续做大。” 经此一事,她对宫冰夜的隔阂更深,虽不至于陷害宫家,但也不会眼看着宫家发展壮大,远远将宋家甩在身后。 若想在宫家保证自己的地位,就必须依靠母族的力量,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她新学到的规则。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一起见鬼去吧! 相互试探片刻,萧默程和宋齐佳二人都已探清对方的底牌,合作一事,终于步入正轨。 萧默程敛去笑意,正色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许伤害尹亦浠。” “这是自然,我答应帮你拴住她的心,又怎么会伤害她?”宋齐佳一脸真诚。 见萧默程满意的点了点头,宋齐佳追问:“你的条件我答应了,资金什么时候到账?” 茶凉了,萧默程重新烧水煮茶,打量着陶炉上袅袅升起的雾气,他缓慢道:“宋小姐看起来很急,可惜这合作与煮茶相似,都要耐心细致,打磨好每一道工序。” “你这话什么意思!出尔反尔吗?!”宋齐佳拍案而起,目光阴鸷的盯着他。 “别心急,听别人把话说完,是最基本的礼仪。”见宋齐佳急了,他抬手向下按了按:“请坐。” “有话快说!” 近来,宋齐佳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自己清楚这一点,却无法改变。 反观萧默程,仍是那副平和淡然的模样,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品茶谈天,而没有那些龌龊心思。 提起陶壶,为坐在对面的宋齐佳斟满一杯茶,萧默程含笑道:“不瞒宋小姐,你需要的资金我立时就可以拿出来,但问题是……我怎么相信你收下那笔钱后,不会过河拆桥?”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宋齐佳了然的点点头:“想怎么样,直说吧。” “爽快!”萧默程半真半假的赞一句,总算说起此行的目的:“我需要宋小姐先爆出宫大少爷的绯闻。” 没想到他会提这种要求,按照宋齐佳原本的想法,只要她用孩子牢牢牵制住宫冰夜,再略施小计,便能令宫冰夜和尹亦浠彻底崩离。而若是宫冰夜爆出绯闻,那么连宫氏都会受到牵连,万一造成股票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宋齐佳忧虑的事,正是萧默程所期望的。 不过他当然不会蠢到把实话说出来,只装作对此毫无所觉,故作诚恳道:“亦浠对宫冰夜情根深种,想让她死心很困难,只能慢慢来。所以宋小姐先帮我这次,我立刻将资金打到贵府账上,而后我们继续合作,来日方长,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是……我……”虽然决定不再对宫冰夜心软,但真要害他,宋齐佳还是狠不下心。 见状,萧默程不疾不徐的添上最后一把火:“宋小姐难道忘了,宋家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宫冰夜无情无义,你还要为了他葬送整个宋家不成?值得吗?” 的确不值。 她的真心换不来真心,付出得不到回报,宫家的每一个人都对她不起,她究竟还犹豫什么呢? 而且父亲只给她一周时间,过后就要向贷款公司借贷,到那时宋家便更加受人擎肘。除去萧默程,她还能找谁帮忙,宫家吗? 呵,宫家那群冷血无情的人,恐怕只会周旋推诿,任她自生自灭! “好,我答应。” 宋齐佳缓缓闭上眼睛,决绝道。 谈判圆满结束,萧默程起身离开,回到公司。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猜到什么,故意低咳两声才打开门,缓步走进。 果不其然,尹亦浠正背对办公桌站着,面上有慌乱一闪而过。 他装作没发现,如平日般语气自然的问:“没去工作,来这里送资料吗?” 听到“资料”二字,尹亦浠全身一僵,背后的两只手下意识收紧。 “没……”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样,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勉强笑道:“没有,我来是……是想找你吃饭!马上到中午了,我们出去吃吧。” 萧默程在口袋里拿手机,视线不着痕迹的顺着她手臂向下,注意到她隐在背后的双手。 将手机扔到身边的沙发上:“刚才在外面谈生意,已经吃过了,不好意思。” 听他拒绝,尹亦浠松了口气,忙问:“那你赶紧休息一下吧,我先回去上班?” 萧默程定定的与她对视,直到她开始怀疑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才见他脱下西装外套,一边转身挂到衣架上,一边应道:“去吧。” 瞬间,尹亦浠如获大赦,连忙将手中的资料藏在身侧,步伐匆匆的走出办公室。 躲进安全通道里,她用力拍了拍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然后坐在楼梯上,飞快翻阅起从萧默程办公室偷来的资料。 这几天,宋齐佳主动联系萧默程的事一直在她心中萦绕,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只得出此下策,希望能查出萧宋二人究竟是不是在合作。 她没做过坏事,所以刚才找东西的时候很慌乱,翻到这份标记着“宋氏内幕”的资料时恰好听到门外的咳嗽声,只好把东西藏到背后带出来。 可惜的是,这份资料与她的初衷并不相关,不过上面记录的萧默程对宋家的调查结果——宋家与宫家联姻的是由于公司亏空,却仍令她大吃一惊。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宫冰夜呢? 她再次犹豫起来,纠结许久,才决定先保存好这份资料,如果将来用上,再拿给宫冰夜。 此时,未完全闭合的门外,萧默程正透过缝隙,仔细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说来也巧,这边尹亦浠偷拿资料被发现,另一边的宋齐佳在别墅书房里翻找东西,也被宫冰夜撞了个正着。 与萧默程分别后,宋齐佳在回家的路上便考虑起该如何爆出宫冰夜的绯闻。 宫冰夜一向洁身自好,除去被她蒙骗误以为两人发生关系的那一夜,她再想不出任何能诋毁他的事。 然而她不可能把自己也带入这次绯闻中,所以只能从宫冰夜的过往着手,希望能找出他和前女友顾凝然交往的证据。媒体和大众总是健忘的,即便他二人的关系早在多年前就被曝光过,但时间久远,必定能再掀起风波。 宫冰夜平时办公都在书房,里面肯定有不少秘密,于是她决定从书房查起。 谁知她运气不佳,刚打开书桌抽屉,宫冰夜突然开门进来。 四目相对,宋齐佳做贼心虚,慌忙解释道:“我想看书……你别误会,我就是来找本书看,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她赶紧退后几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真的,我知道这里是你存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什么都不敢乱动。” 此地无银三百两,用在此时的宋齐佳身上正合适。 宫冰夜勾起唇,讥讽一笑:“随你。反正这栋别墅里,没有任何机密。” 宋齐佳茫然的望着他,猛然间,有什么东西从记忆里破土而出。 没错,自从她住进别墅以来,宫冰夜宁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也很少回家办公,即使偶尔带了重要资料回来,离开书房也必定锁门,第二天上班就立刻带走。 之前她以为这是他的习惯,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在防备她! “你从来都没信过我,是不是?”心底的最后一丝柔情也被击碎,宋齐佳厉声质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和我做好朋友,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如果宫冰夜对她,像对其他女人那样冷漠,或许她就不会深陷至此了…… 过去种种,宫冰夜不想再提,只冷声道:“宋家急着与宫家联姻,原因我已经知道了,你我之间,再无亏欠可言。” 曾经他明知宋齐佳的阴险作为仍屡次留情,却没料到他的容忍,反而换来她的变本加厉。眼下,是时候让她清醒了。 “是,我爸妈因为公司亏空才让我嫁你,可我不知道啊,我那时候满心欢喜的想要嫁给你,我根本不知情啊!” 宋齐佳声泪俱下,就算宫冰夜不爱她,她也不想被当成连心爱之人都会算计的小人。 可她的真情流露,只换来宫冰夜的冷漠转身。 她看到他拉着一个行李箱,看样子,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她的夫妻美梦,结束了…… 合起双眼,最后一滴泪缓缓滑落,她蓦然发笑,尖锐疯狂的笑声与满脸泪痕交织在一起,格外诡异恐怖。 笑够之后,她狠狠抹去眼泪,继续在书房翻找。 这回再不用顾及了,所有的抽屉都拉开,资料柜里的文件夹都翻出来扔到地上,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翻过然后随手抛到身后,不过半个小时,书房便满地狼藉。 而她,终于找出了夹在书页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宫冰夜和顾凝然亲密依偎,嘴唇贴近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亲吻,任何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认定他们是情人。 “不是最爱尹亦浠吗?好啊,就让宫氏的繁盛伴随着尹亦浠对你残余的爱意,一起去见鬼吧!” 宋齐佳攥紧照片,脸上带着报复得逞的笑容,咬牙切齿的自语道。 而后,她按照萧默程交给她的方法,将照片匿名发送到一家媒体公司。她记得没错的话,宫冰夜曾当面教训过这家公司的金牌记者。 呵呵,新仇旧恨,要一同清算才好。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切都值得 一大清早,萧氏集团的前台便有人闹事,看上去身家不菲的年轻女孩对前台发号施令,非要对方把尹亦浠叫出来。 前台一脸无奈,拿出手机举到她面前:“小姐你看好,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尹亦浠还没来呢。而且就……” “那我就在这等她,总之我今天非见到她不可!”董明雪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蛮不讲理的模样。 “那麻烦你填一下表格。”前台把访客登记表递给她:“就算尹亦浠来了,你也要先登记的。” 董明雪的视线在登记表上一扫而过,轻蔑道:“少来这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命令我?” 看她的样子像是有大来头,前台不敢得罪,正欲解释,恰好看见走进公司大门的一道身影,忙指着那里道:“你要找的人来了!” 闻言,董明雪转过头,认出对方的确是破坏表姐婚姻的贱女人,立刻蓄势待发的迎上去。 电梯门前,她抬手挡住尹亦浠,扬起下巴鄙夷的问:“你就是尹亦浠?长得可没照片上好看,年纪不小了吧,奔四了?” 尹亦浠今年二十八岁,确实不算年轻,但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不比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差。第一次被人这样挖苦,她并不生气,只觉得奇怪。 眼前的女孩她从未见过,为什么要出口伤人?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对方无礼,她却要礼貌相待。 一拳打在棉花上,董明雪心中不忿,没好气道:“管不着,你只要知道我是来为表姐报仇的就行了!” “表姐?”是个女人,那就必定与宫冰夜有关,尹亦浠很轻松的猜到:“你表姐是宋齐佳?” 董明雪洋洋得意:“没错,我是宋齐佳的亲表妹,感情很好,所以你欺负她,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尹亦浠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方式也不成熟,哪怕故意来挑衅,都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应付。 “我要工作,你走吧。”尹亦浠扔下句话,转身走向楼梯间,显然不打算与她纠缠。 在家里就时常被忽视,现在来找人算账居然又被无视,董明雪火冒三丈,跺了跺脚,气冲冲的又跟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尹亦浠无奈的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准备到办公室联系保安,把这个被当枪使的女孩送走。 谁知见她步伐加快,董明雪竟跑了起来,再次挡在她身前才罢休。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就逃跑,心虚了是不是?!” 女孩面容稚嫩,表现出来的骄纵刁钻却令人心生厌恶,尹亦浠不由得蹙起眉头,冷声道:“想说什么快点说,别耽误我时间。” 董明雪嗤笑一声:“你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用人说呀?难道勾引我姐夫的人不是你?” 又被扯到宫冰夜和宋齐佳的婚姻中,尹亦浠实在烦不胜烦。 她的人生不止有爱情,还有事业,还有家里等着她照顾的两个孩子。她已经自动退出了,宋齐佳为什么还抓着她不放? “无理取闹!” 她沉声呵斥道,然后绕过董明雪想要离开。 董明雪一把抓住她手臂,被甩开后又伸手去抓,口中骂道:“别走,把话说清楚!你这个贱人敢做不敢当,我非要表姐夫看看你的真面目不可!” 尹亦浠又要躲避董明雪的纠缠,又要朝楼上走,脚下的高跟鞋没踩实,险些摔倒,幸好眼疾手快的撑住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惊险的一幕过后,她捂着胸口心跳加速,不想董明雪见状居然要扑过来推她! 她站在董明雪下面一级台阶,慌乱间手臂乱挥没触到扶手,即将仰面跌下楼梯时,自董明雪身侧突然伸出条手臂,精准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提,便将她带回原处。 董明雪的突然袭击是她没料到的,甚至被吓出了生理性眼泪,贴着墙壁重新站稳后,才抬头看向刚才救了自己的人。 薛侗阴沉着脸,正在质问董明雪:“公然伤人,还是在萧氏大楼里,想吃牢饭吗?!” 董明雪原就想让尹亦浠受伤,吃点苦头,眼下尹亦浠毫发无损,她失望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怕?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人,这里有监控吗?而且我就是故意推她的,就是要让她死,你能拿我怎么样!” 董明雪蛮横无理,说起话来也毫无逻辑,薛侗见惯了大世面,懒得和这种小喽啰计较,确认尹亦浠没事后,便叫来保安把她赶出去。 一路尖声叫骂,直到被扔出公司大门,董明雪还在叫嚣。 正巧这时候,从前的几个同学路过这里,见状毫不避讳的嘲讽道:“看来董小姐最近混的不怎样啊,居然像扔垃圾一样被人扔出来。” “哎呀,董小姐是大家闺秀,可能家教就是这样的吧。” 人的本性便是越缺少什么,越要炫耀什么。董明雪在家族里不得宠,所以在外面总把自己标榜成豪门大户的小姐,希望别人能像对宋齐佳那般也来奉承讨好她。 可惜谁也不是傻子,就算她穿金戴银满身名牌,内里的那种小家子气也掩盖不住。所以她的装模作样,大多只会引来别人的嘲讽,以及厌恶。 见自己露了怯,董明雪脸涨得通红,再不敢张扬,连忙落荒而逃。 经她这一闹,尹亦浠整天工作时都静不下心来,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要为做晚餐发愁。 她其实很喜欢做饭,让孩子们吃到自己亲手做出的美味,那种自豪感是无法形容的,可是再喜欢的事,劳累了一天之后还要去做,也会变成负担。 从超市提了满满两大袋的蔬菜、肉和零食回家,刚进门,便闻到扑鼻的饭菜香气。 她一怔,快步走向餐桌,只见睿睿和福儿正埋头扫荡桌上香喷喷的饭菜,而徐子良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偶尔还要帮年纪小一点的福儿捡饭粒。 听见脚步声,徐子良转过头来,见她一面诧异便解释道:“我来给福儿复查,估计你们要吃晚饭了,就顺路买了点。” “妈妈你也有份哦!”福儿嘴巴塞得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 睿睿摸着她的头,叮嘱她慢些吃,小心别噎到,然后进厨房端来了尹亦浠的那份晚饭。 满身疲惫仿佛瞬间褪尽,尹亦浠把购物袋放到桌上,坐下一边吃饭,一边与徐子良闲聊。 夜晚的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行走匆忙,晚饭过后做了会儿游戏,睿睿和福儿便躺在床上睡熟了。 尹亦浠分别为他们盖好被子,关门前借着月光看向天使般的两个孩子,忽然觉得幸福感满满,一切努力都值得。 回到客厅,徐子良正在收拾“残局”,整理孩子们留下的玩具。 一家三口吃了人家的晚饭已经很不好意思,怎么能再让他干保姆的活,尹亦浠刚要阻拦,开口前却又看到了他手指上的银戒。 再次相见后,徐子良对自己过去五年的感情生活绝口不提,可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证明这五年间他一定发生过什么。 遥远的大洋彼岸,会不会有一个人在等他? 尹亦浠再次产生这种猜测,并忍不住劝道:“福儿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如果有人在等你,千万不要让她等的太久。” 爱情或许如钻石一般永恒不变,但承载爱情的那颗心会累,会苍老,会随着失望而胆怯。 她和宫冰夜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不愿看到有人重蹈他们的覆辙。 闻言,徐子良垂眸看向自己的无名指,灯光下,朴素的银戒闪动着熠熠光芒。 过了许久,他浅笑道:“她,应该最喜欢我救死扶伤的样子。” 尹亦浠有些疑惑,却也明白感情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便不再多言。 毕竟无论如何,只要相爱,只要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总是笑着的,这种爱情便值得羡慕。 她不说话,倒是徐子良盯着戒指看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真的……放弃冰夜了吗?” 回国后他全部精力都放在医院,除去为福儿检查治疗外,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听说宫冰夜迎娶宋齐佳的消息后,他自知不明情况,一直没敢向尹亦浠求证。 已经决定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尹亦浠大方的承认:“是。” 徐子良翕了翕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 —— 苏家。 被郭禹锡和郭禹堂两个人搅得心神不定,苏苗昕索性请假在家休息。 一连几天不出门,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把苏崇星和余思月急坏了,生怕哪天早晨去掀被子,看到一具死尸。 为了找出堂妹反常的原因,苏崇星特地命人调查,总算彻底查清了她和阿生的过去,以及最近似乎正在经历感情纠葛的事。 得知这些后,苏崇星当机立断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要让她离开伤心地,重新开始。 苏苗昕向来自主惯了,毫无预兆的被人送出国,她当然不愿意,于是苏家便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 第四百三十八章 你幸福,他才幸福 苏崇星和苏苗昕是苏家的两大魔头,他们吵架没人敢劝,苏家父母连带一众佣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战火波及。 可怜余思月,只能凭一己之力哄这两个幼稚的大小孩。 将两人都拉进客厅,余思月坐在苏苗昕身边,帮她骂苏崇星:“你堂哥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从来不问别人意见,独断专行,我也忍他很久了。” 见余思月和自己统一战线,苏苗昕很高兴,瞥了眼站在窗边装深沉的苏崇星,哼声道:“堂嫂你放心,下次他再强迫你做什么,你就来找我,我帮你讨公道!” 闻言,苏崇星猛地转过身来,瞪眼看着这两个明目张胆吐糟自己的女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余思月还是心疼老公的,帮苏苗昕出了气,便赶忙趁机提起正事:“话又说回来,你堂哥虽然讨厌,但他的提议我也赞成。” “堂嫂你……” “先听我说完好吗?”余思月安抚的拍拍苏苗昕的手,温声道:“你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总有烦心事,我们看在眼里真的很心疼。如果换个环境可以调节心情,为什么不试试呢?” 换个环境,苏苗昕当然也有过这种想法,可她又不想任由自己逃避,虽然她现在的表现和逃避没区别…… “这里有我的朋友,还有牵挂的人,我不能走。”踌躇片刻,她如实说道。 一听这话,余思月察觉出事情不简单,旁敲侧击的问:“你牵挂的人,是尹亦浠吗?” 苏苗昕咬着唇,迟疑道:“是……也不仅仅是。” 余思月暗自点头,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只是尹亦浠,肯定还有郭家的两兄弟!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必要再打哑谜了,余思月朝苏崇星使了个眼色,意味深长道:“原来我们的小昕犯了选择困难症,所以才把自己愁成这样。” “诶呀堂嫂!” 拼酒打架都不在话下,一提起感情上的事苏苗昕就不好意思了,把自己藏在余思月和沙发中间,捂着脸死活不肯出来。 余思月与苏崇星对视一眼,皆哭笑不得。 “好了,不就是选男朋友吗,有什么难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了。”余思月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思想中感性成分居多。 而苏崇星与她截然相反,开口就反对道:“顺着她的意思,不定找个什么样的人回来,还不如直接选郭禹锡。几次相处下来,看得出他成熟稳重,将来会是个好丈夫。” “好丈夫也不见得就适合小昕啊!”余思月不服气,起身和苏崇星争辩:“依我对小昕的了解,她一定更喜欢郭禹堂。” 苏崇星皱皱眉,脸色不大好。 起先他误以为郭禹堂是苏苗昕的未婚夫,接触后觉得郭禹堂虽然偶尔跳脱,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性格方面也很适合自己堂妹。 然而经历过之后的事情,他对郭禹堂便没了好感,他堂妹又不是嫁不出去,至于和一个屡次与她撇清关系的男人纠缠吗? 两人各执一词,即将再次燃起战火时,苏苗昕高举双手,投降道:“行了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们俩快歇歇吧,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还得靠你们呢。” 说着,她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扭头就跑。 余思月连忙问她要去哪,只听门外隐隐传来一声:“找我家小浠!” 得,白吵了,他俩在这吵得挺热闹,当事人根本没听。 余思月摊摊手,一脸无奈,苏崇星走过来环抱住她,心里暗骂苏苗昕这个疯丫头,一点都懂长辈们的苦心。 从“战场”逃到尹亦浠家,苏苗昕进门就抢过尹亦浠手里的水杯,喝了满满一大杯温水,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然后才坐进沙发里,撑起个笑脸问尹亦浠怎么没上班。 “今天休息。”尹亦浠又倒了杯水端过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拖长音道:“笑得比哭还难看,别装了。” 伪装被尹亦浠不费吹灰之力的看穿,苏苗昕索性回到无精打采的状态,蔫头蔫脑的问:“看你也不太高兴,有什么事嘛?” 尹亦浠点点头,捧着水杯坐到旁边,说起宋齐佳暗中联系萧默程的事。 听完前后经过,苏苗昕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什么,宋齐佳竟然是这种人?!” 宋齐佳对宫冰夜的感情早已露出端倪,而苏苗昕对她却一直讨厌不起来,因为觉得她直爽洒脱,和先前的顾凝然不一样。 没想到她们俩的确不一样,她比顾凝然更有心机,还完美隐藏在了自己直率的外表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提醒宫冰夜小心她吗?”苏苗昕刚问完,比嘴慢半拍的脑子便反应过来,自己否决道:“不行,你连证据都没有,宫冰夜恐怕不会相信,毕竟宋齐佳是他的新夫人嘛。” 一想起宫冰夜始乱终弃的禽兽行径,苏苗昕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语气都变了。 尹亦浠和她意见相同:“我还不确定事情的真假,暂时肯定不能说。” “要我帮忙调查吗?”苏苗昕热心道。 “……方便的话,你帮我查一下宋齐佳的表妹吧。” 上次董明雪去公司找麻烦的事尹亦浠已经讲过了,苏苗昕自然答应。 聊完了尹亦浠的心事,话题终于落到苏苗昕身上,其实她为什么烦恼,尹亦浠已经有了猜测。 “郭禹堂和郭禹锡,不知道怎么选,是吗?” 苏苗昕鼓着腮点点头,思忖一瞬,又摇头。 如果只是在兄弟二人间做选择,她或许可以很轻松的找到答案,但问题是……还有阿生。 在餐厅里她对郭禹锡说的那些话,不只是为了让他死心,而切切实实是她内心的纠结。 她明白逝者已矣,自己该放下了,可就是有一种执念拉扯着她,让她停留在原地,再陪一陪孤独的躺在冰冷墓碑下的阿生。 “我应该爱他,应该永远爱他的……怎么能变心呢?就……就因为他死了,不能陪在我身边吗?”她太害怕看到阿生落寞的神情,太害怕失去她的温暖后,阿生会伤心。 尹亦浠把苏苗昕抱进怀里,颤声道:“我懂,我懂你的感受。” 苏苗昕一向重感情,哪怕对阿生的爱已经随时间消耗殆尽,可那份承诺却无法被轻易忘记。这种痛她虽然没经历过,却能感同身受。 “苗苗,你想过没有,或许阿生只希望你能快乐。”她轻拍着苏苗昕的背,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阿生爱你,所以也不想看到你为他的死一蹶不振,甚至对触手可及的幸福视而不见,因为爱你,所以你幸福,才是他最大的幸福。” 你幸福,他才幸福。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苏苗昕紧闭已久的心门,她看到在蔚蓝的海平面上,阿生在对她挥手道别,初见的地方,最适合用来分别。 靠在尹亦浠怀里,她终于嚎啕大哭。 而此时的窗外,正飘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 这日之后,苏苗昕便在尹亦浠家里定居下来,一则是为了躲避堂哥堂嫂的折磨,二则是想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梳理自己的心。 尹亦浠对此毫无异议,甚至举双手赞成,因为有人帮忙照顾孩子,她的生活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尹亦浠高兴,苏崇星却急坏了,最后不知从哪查到了尹亦浠的电话,托她转告苏苗昕,如果再不和家里联系,他们就报警找人! 被逼无奈,苏苗昕只好把手机开机,和家里通一次电话。 “喂——”她正在睡回笼觉,声音慵懒,还透着几分不耐。 苏崇星一听就火了,沉声呵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玩失踪这么久,就不怕叔叔阿姨着急吗?!” 苏苗昕撇着嘴将手机拿开,估计那边骂得差不多了,才拿回来吼道:“我在小浠家住你不是知道吗?不会告诉我爸妈一声?再说我本来就不爱回家听你们碎碎念,那么大人了,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苏崇星被她顶得怒火翻涌,正要继续和她吵,旁边余思月连忙劝架。 电话那边声响杂乱,苏苗昕想象着苏崇星在气头上和余思月对着干,事后又想法设法认错赔罪的样子,忽然觉得外面的雪景真美好,干脆收了线,趴到窗台看雪。 今天是周末,尹亦浠早早炖了一锅山药排骨汤,叫完两个孩子起床,又跑过来叫她。 “洗漱吃饭了,待会徐医生来给福儿做检查,你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小心被笑话哦。” “我这叫自然美!”苏苗昕哼哧哼哧的跑进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探头出来问:“他昨天不是来了吗,怎么今儿又来?” 尹亦浠系好围裙准备炒菜,油烟机打开后噪音大,只好提高嗓门回道:“我想请他吃饭,不说做检查他肯定不来。” 徐子良和国内的朋友都没联系,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怪可怜的,他这都是为了福儿,她自然也要做些什么回报才是。 第四百三十九章 约会五次 “叮咚——” 门铃声响,洗手间里的苏苗昕探出半边身子,见尹亦浠没听到,只好一边擦面霜一边过去开门。 “徐医生,早啊。”随口打了声招呼,看见徐子良手里提着的早餐,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两个可真是……要请客的不事先通知,来做客的又这么自觉,唉,我可吃不下两份早餐。” 她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最后一句徐子良才听明白,惊讶的问:“亦浠已经做饭了?” 冲厨房努努嘴,苏苗昕转身往回走,打着哈欠道:“一大早就出去买菜,外面还下雪呢。我说这么早谁也吃不下大鱼大肉,她非说你白天工作忙,就现在有空。” “也不是很忙,偶尔会有手术。”听说尹亦浠专门为自己准备大餐,徐子良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 ,突然想起什么:“她出门的时候,郭禹堂就在那儿了吗?” “嗯?郭禹堂?” 苏苗昕一条腿刚迈进洗手间,闻言退回来,不明所以的看向徐子良。 徐子良比她还惊讶,僵硬的朝阳台外面指了指:“郭禹堂在楼下等了两天,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 苏苗昕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到阳台。 真如徐子良所说,郭禹堂正站在楼下的空地上,这会儿雪小了些,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他头顶和肩膀都被薄雪覆盖,时不时的搓手取暖,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你刚才说两天,什么意思?”苏苗昕急切的问。 “昨天我来给福儿做检查,他就在楼下。”察觉出苏苗昕和郭禹堂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徐子良又补充道:“我问他为什么不上来,他说……那个人恐怕不愿见他。” 那个人?她在他口中, 居然变成了“那个人”?! “我没名字啊,什么这个那个的,矫情!而且谁说不见他了,又是谁让他在外面傻站着?冻死了,郭家人来找我偿命怎么办,我到哪儿给他们找一个这么大的傻儿子去!” 骂了一顿仍不解气,胸口那种憋闷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苏苗昕随手抓起件外套,扭头就往门外跑。 徐子良愣愣的站在原处,也不知自己做错了还是做对了,正想去找尹亦浠问问,就听见门口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又回……”话未说完,手上的早餐已经被人抢走。 他摊开双手,笑着摇摇头,心想,看来他做对了。 楼下。 楼道里传来跑动的声音,怕再被人发现,郭禹堂连忙躲到旁边的一辆汽车后。 “别藏了。” 苏苗昕早一步出来,刚好看见他一闪而过的身影。 先前被徐子良撞见两次,这次正主直接下来了,郭禹堂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莫名觉得惊慌,踌躇许久,才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般,慢慢从车后挪出来。 正面相见,视线从郭禹堂通红的脸颊移动到耳朵尖,苏苗昕的怒火再次沸腾起来,没好气道:“不会上楼,就爱在这儿傻站着赏雪是吧?” 看出苏苗昕在生气,郭禹堂心虚的低下头,轻声解释:“我怕你不肯见我。” “那你不会打电话问!” “你不接电话……” 的确,这些日子为了躲避苏崇星的骚扰,苏苗昕时常关机,偶尔开机也会设定免骚扰模式,但手机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想联系她就不会用别的方式吗? 苏苗昕简直快被他气死了:“发短信不行吗?或者微信、email,再不然让小浠转告我一声,你怎么就这么笨,没脑子啊?!” 意料之中的被训了一顿,郭禹堂头埋得更低,准备好那些话更说不出口。 看他这副样子,苏苗昕表面有多恼怒,内里便有多心疼,怒目圆睁盯了他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把从徐子良那抢来的早餐递了过去。 “没吃饭吧,喏。” 闻言,郭禹堂缓缓抬起头,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惊讶,以及淡淡喜悦。 “给我的?”没话找话一般,他这样问。 “少废话!” 苏苗昕白他一眼,拍拍手转身往回走,走出几步便被叫住。 “等等!我有点事想……想和你谈谈。”郭禹堂攥紧手中的购物袋,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总算把这句话说出来。 早就预感到他要说什么,苏苗昕全身血液瞬间汇聚到头顶,心跳加速,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为了掩饰紧张,她故作自然的回过身,嗓音却有些干涩:“……什么事?” 那件事,其实彼此间都有所感知,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那个意外的吻,苏崇星和郭禹锡的探问,村庄山上的遇险,五年间的相处,亦或者是五年之前的互诉心事、彼此慰藉心伤? 仔细回忆,原来那些艰难的日子中,他们总是陪伴在对方身边,而所谓的“艰难”也在斗嘴谈心中悄然度过。 这种感觉是爱吗? 郭禹堂独自思考了很久,他确认自己心里有苏苗昕,但又怕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那么多年,他认定自己心爱的人是尹亦浠,并无数次决定要永远守在尹亦浠身边,哪怕没有结果。突然在一夕之间,他又发现自己爱上了另一个人,怎么可能? 苏苗昕经历过未婚夫的死亡,如果他不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再害她承受情伤,那他真的该死! 所以他想过躲起来,等一段时间之后再询问自己的心,可他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联系苏苗昕,想要见她一面,哪怕彼此回不到过去的和谐自然,只剩下尴尬。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沉默许久,他犹豫着开口:“对你,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之外的想法,但是很奇怪,我心里的感觉好像渐渐模糊了。现在我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想让你帮我看清。” 这算是变相的表白吗? 应该不算,因为他对自己好像没有任何信心,甚至不愿接受心里的感觉。 苏苗昕忽然觉得失落,而后果断道:“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梳理好,帮不了你。” 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样干脆,郭禹堂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神情间透出焦急落寞,不可置信。 就这样,两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见苏苗昕又想离开,郭禹堂才匆忙提议:“我们试试看行吗!” 苏苗昕茫然的望着他:“试……什么?” “约会。”郭禹堂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坚定:“每人有五次找对方约会的机会,结束之后,我想我们都能认清对彼此的感情。” 要试试吗?像小浠和堂嫂劝说的那样,给自己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苏苗昕几乎要点头答应了,可就在启唇前,脑海中倏然闪过阿生的脸。 “我想,我要考虑一下。”如果在不能将阿生视作过去的情况下和郭禹堂约会,对每个人都不公平。 郭禹堂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没逼迫,只提出一个条件。 “在你作出决定之前,别让我找不到你,可以吗?” “好。” 苏苗昕抿唇笑了笑,迈步离开。 关门前看了眼仍站在那里目送自己的郭禹堂,挥挥手道:“快回去吧,记得吃早餐。” 郭禹堂难得听话,乖乖转身朝小区门口走,路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印出一串孤单的脚印,没过多久,便被新落下来的雪花覆盖…… 回到楼上,苏苗昕捂着快被冻掉的耳朵直跺脚,尹亦浠见状拿了暖水袋过来,刚递给她,便接到了萧默程的电话。 听说自己先前负责的合同出错,尹亦浠大惊失色,自责的连连道歉后让苏苗昕帮忙照顾徐子良和两个孩子吃饭,然后立刻赶了过去。 公司里,她拿到那份出错的文件,上面一个重要数据的小数点加错了位置,若不是萧默程细心复查,公司将要赔付一千万的损失! “对不起萧总,我太粗心了,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我愿意接受处罚。”将改好的文件送到总裁室,尹亦浠歉疚的表态。 萧默程并没打算罚她,接过文件收进抽屉里,起身走到她身旁:“有心事?” 这种错误,哪怕刚入职的新人都不会犯,尹亦浠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明白知错就改,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毫无意义。 正准备否认,肩膀忽然环上来一条手臂,萧默程的语气愈发温柔:“我现在以男朋友的身份问你,不是老板。” 他既这样说,尹亦浠只得咽下先前的话,犹豫后说道:“可能我太担心福儿了,所以……” “福儿住院时你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工作上都没出过错,现在福儿病情稳定出院了,反倒担心得出错?” 萧默程显然不相信,她只好换一个理由敷衍:“还有苗苗,她心情不好,我也很担心她。” “哦,是这样?”萧默程舌尖扫过下唇,明知她还没说实话,却也不再逼问,抬起手臂,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工作上出现那么大失误,即使萧默程不计较,尹亦浠也不允许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出于补偿的心理,她决定留下来加班。 第四百四十章 暂时分手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暗,同事们全都下班离开,办公室里亮着灯,只剩尹亦浠一人。 萧默程下楼来接她,并要带她去吃饭。 “我不是很饿,就不吃了。”尹亦浠坐在位置上,显得有些拘谨。 萧默程觉得她好像有话对自己说,便静静等待。 果然,片刻后她主动打破沉默:“萧总,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你听后别生气,好吗?” “讲。”萧默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尹亦浠对面。 “我希望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暂时保持朋友关系。”说完,尹亦浠咬住下唇,低垂着眼眸不敢看萧默程,也知道自己这要求很过分。 其实,萧默程已经猜到她会这样说,原因很简单,她怀疑他和宋齐佳合谋陷害宫冰夜,而她对宫冰夜尚有感情,所以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但戏要做足,他装出震惊不已的样子,猛然起身质问:“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还是我今天叫你过来,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 尹亦浠摆手否认,满脸急切的解释:“文件的事我该负全责,幸亏有你帮忙,我庆幸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开心?而且你对我很好,无论作为朋友还是男友,都无可挑剔,只是……我想理清一些事情,需要空间。” “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有负担吗?”萧默程受伤的追问。 “不是的,你别胡思乱想。” “那为什么非要暂时分手?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尹亦浠面色凝重,叹息道:“这件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只能我自己处理。” 一面是藏于心底的宫冰夜,一面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现男友,还有逐渐暴露出本来面目、比顾凝然不知高出几个段位的宋齐佳…… 周旋在这三人之间,她不愿再牵扯其他人进来,只能孤军奋战。 见时机差不多了,萧默程勉强的点点头:“那……好吧,但你别让我等太久,也别借此离开我。” 萧默程的伤心和落寞都写在脸上,尹亦浠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而且宋齐佳的事,她也不能放弃调查。 满怀歉意的答应后,目送萧默程背影萧瑟的离开,她低头整理桌上的资料,也准备回家。 谁知就在这时,旁边的一部手机突然“嗡”的震动起来,她看过去时,屏幕已经亮起,上面显示着宋齐佳的名字。 宋齐佳给萧默程发短信。 尹亦浠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却又在中途顿住。 手机和被压在下面的几份文件是萧默程落下的,他刚才那么难过的离开,她还要偷看他的隐私吗? 而且她当时听到的消息是宋齐佳联系了薛侗,萧默程究竟有没有答应和宋齐佳合作、两人是否要联合起来害宫冰夜,这些都还不确定。 她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偷看呢? 萧默程侧身站在门外,眼看着尹亦浠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是在犹豫,而后缓缓收了回去,胸口不由得一阵钝痛。 这么多年过去,尹亦浠丝毫未变,单纯、善良、相信所有美好的事物、不愿以恶意去揣测任何人。 而他也没变,与从前一样的自私龌龊、心思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即便如此,如果没有家仇,如果尹亦浠心里没有宫冰夜,他绝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不会对她有任何算计,一定用尽全力珍惜她。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 照片寄到媒体公司后,不知为何一直没得到回音。 不能成功制造绯闻,宋家便得不到那笔救命的资金,宋齐佳急了,便再次联系萧默程见面。 对此,萧默程早有准备。 “把它交给一个人,然后你就可以静候佳音了。” 一份文件被推到面前,宋齐佳不明所以的拿起来,打开一看,震惊道:“这是你公司项目的最低报价?!” 顿了顿,似乎明白过来:“哦,是假的吧?” 萧默程斜睨着她,抿一口咖啡,轻蔑道:“若是假的,连你都骗不过,又怎么拿去骗别人?” 用真正的公司机密来设局,冒如此大的风险,就为了尹亦浠一个女人? 宋齐佳暗暗讥讽萧默程还真是个痴情种,随后问道:“交给谁?” 萧默程说了个名字,宋齐佳大惊失色:“宫氏的人?!难道你在……你在宫氏里面有……” “内线。”萧默程慢悠悠的帮她补全,姿态相当随意。 众所周知,眼下这个项目的争夺者中最有可能获胜的就是宫、萧两家,萧默程把最低报价交给宫氏的人,不等于把几千万的项目拱手让人吗? 宋齐佳实在不能理解他如此做的目的,却也知道他不会向自己解释,索性不再多言,直接照做。 萧默程这边开始着手布局,而尹亦浠恰好要请假照顾发烧的福儿,他立即批准,然后静待事件的发酵。 一连三日,福儿高烧不退,找不出具体原因,但肯定与自身的白血病脱不开干系,只得再次住院。尹亦浠和苏苗昕等人忙前忙后的照料,无暇理会外界的琐事。 而就在这三日中,宫冰夜带领团队拿下了一个竞争激烈的新项目,庆功宴刚开完,却被爆出盗取萧氏机密、利用不正当手段夺标的新闻。 若仅是这样,宫氏完全可以动用公关将传闻压下,并进行内部审查,找出问题所在。 可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萧氏竟有人跳出来指证尹亦浠就是将公司机密泄露给宫氏的商业间谍,而与她直线对接的人,就是宫冰夜! 尹亦浠和宫冰夜的感情纠葛已不是秘密,如此一来,众人便对爆料人的说法深信不疑,宫氏的处境极为被动。 宫冰夜派韩远调查,得知指证尹亦浠的人是销售部副经理,曾经因工作上的事二人起过争执,萧氏内盛传副经理与尹亦浠是死对头,早晚会还有一个人被挤走。 尹亦浠与世无争的性子,宫冰夜还是了解的,但眼下舆论经过发酵已经严重影响到宫氏以及下属各分公司正常运营,他只能找尹亦浠核对事件的真相,并寻找解决办法。 在医院住了两天,福儿高烧的症状已经好转,唯独身体还很虚弱,需要继续观察。 留苏苗昕在病房照看,尹亦浠接到宫冰夜的电话后,立刻赶去赴约。 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时宫冰夜又将事情经过完整的讲述了一遍,尹亦浠的眉头越蹙越紧,忍不住解释:“这次的项目竞标我虽然参与了,但没接触到核心内容,而且近几天我一直在照顾福儿……对了,机密泄露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查清。”宫冰夜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其实我了解的情况,比你多一些有限,此事的内幕,或许只有设计这一切的人才知道。” 尹亦浠愣住,试探着问:“你也怀疑这是个局?” 宫冰夜忍不住勾唇轻笑,不是很显然吗,他和尹亦浠没暗中勾结,也绝不相信尹亦浠会陷害他,那就只能是有人在陷害他们两个了。 理解他的意思后,尹亦浠下意识松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的信任。” 话音落下,半晌都没人再开口,见宫冰夜似乎在考虑什么,尹亦浠才主动发问。 “我在想,应该先对外,还是先从宫氏内部查起。”宫冰夜微眯着眼睛,语气深沉。 尹亦浠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身体前倾,靠近他低声询问:“你也怀疑,宫氏有内鬼?” 如他先前所言,事件爆料者拿出的记录着萧氏最低报价的资料上面,赫然印着他的私章。其实那枚印章他早已闲置,而且即便他真的盗取了萧氏机密,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的盖章,难道怕自己的罪名不牢固吗? 但没人会听他解释,毕竟摆在眼前的物证,比红口白牙说出的话更可信。 至于能拿到他印章的人,必定是公司内的职员。 “想要彻底洗脱你我的嫌疑,就必须找到真正的犯人,我认为,还是先查内鬼。”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尹亦浠期待的注视着宫冰夜,等待他的回应。 宫冰夜颔首:“就依你说的办,调查期间或许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我保证随叫随到!” 尹亦浠痛快应下。 意见达成统一,接下来就要商讨具体行动,这时尹亦浠的手机却铃声大作,拿起来一看,竟是学校老师打来的。 “喂,尹小姐对吧?睿睿今早上了两节课之后突然发烧了,你能过来接他吗?” 福儿刚好一些,睿睿又病了! 尹亦浠闻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挂断电话后连忙让宫冰夜陪她一起去学校。 校医室里,睿睿烧得迷迷糊糊,连人都认不清,校医取下+体温计,蹙眉道:“三十八度七,还是送去医院吧,这种情况物理降温也很麻烦。” 尹亦浠连声应下,走过去要抱起睿睿,被宫冰夜拦住。 “我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母女血型 许是听到了父母的声音,高烧昏迷中的睿睿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往日清亮的瞳仁被一层朦胧的水光覆盖,仍是极虚弱的模样,却强撑着说:“妈妈……爸爸……我是在做……做梦吗?” 闻言,尹亦浠与宫冰夜对视一眼,面上都有愧色。 紧接着,迷迷糊糊的睿睿又说希望父母和好,不过语序混乱,嗓音也沙哑的不像话,必须要认真分辨才能听明白。 班主任叹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看着两人解释道:“他刚才也过类似的话,可能平时太压抑了,现在意识涣散,才把心里的苦闷释放出来。” 最近忙着照料福儿,尹亦浠对睿睿不免有些懈怠,而宫冰夜被公司事务缠身,自然也无法分心来关注睿睿,反倒是比较喜欢睿睿的班主任,特地在课后找他谈了几次话。 “他心思重,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但越是这样,作为家长就越要多关心他的情绪。” 班主任抿抿唇,觉得自己不该再多说了,但又不忍见睿睿独自承受痛苦,于是继续道:“无论你们关系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大人间的恩怨,不该让孩子承担后果。” 说到底,睿睿只有八岁,普通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在外面闯了祸回家被母亲教训,父亲哄完老婆哄孩子,虽然吵吵闹闹,可这才是充满烟火气的美满生活。 然而由于家庭的原因,睿睿自小就成熟懂事,同龄人闯祸玩闹的时候,被当作宫家继承人培养的他在读书学习,偶尔还要为父母间的关系伤神。 他失去母亲五年,一直苦苦等待,终于等回了母亲并看到父母和好的曙光,而这曙光,却又在转瞬之间破灭。 每个人都在向他道歉、安慰,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最需要的是完整的家,一家人能平静幸福的生活! 去医院的路上,宫冰夜和尹亦浠都一言不发,默默检讨自己。 到达医院,在治疗室外等待的时候,尹亦浠主动打破沉默:“以后我们每周选一天,作为家庭日怎么样?你工作忙的话,时间可以由你挑选,我配合。” 哪怕两人已经分手,各自拥有了新的感情,但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偶尔聚会也不算过分。 先前为了不耽误尹亦浠的新恋情,宫冰夜决定不再纠缠,然而眼下两人需要合作解决被陷害一事,想保持距离必定是不可能的,不如借此机会,重新梳理两人的关系。 就算做不成恋人,也没必要形同陌路。 “好。”宫冰夜干脆应下。 尹亦浠淡淡瞥他一眼,然后转回头,望着治疗室说道:“你和宋齐佳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以她对宫冰夜的了解,想要破坏他和宋齐佳的婚姻再容易不过,但就像她曾对宋齐佳说过的那样,龌龊下流的手段,她根本不屑用。 她怕家庭日一事会引起宫冰夜和宋齐佳之间的争执,所以劝他不要急着答应。 宫冰夜倒是无所谓:“不用,就照你说的办。” 他这样说了,尹亦浠再劝就显得矫情,便专心等待睿睿,不再多言。 过了片刻,忽然觉得氛围有点尴尬,尹亦浠看向宫冰夜,见他正一脸凝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有心事吗?” 宫冰夜一愣,似乎很惊讶尹亦浠还会和他聊天,考虑一瞬,却摇头道:“没有。” 尹亦浠原只是随便问问,见他不肯告知,忽然有些失落,索性彻底噤声,将旁边的人当成空气。 其实宫冰夜并非不想对她坦诚,只是自己方才所想的心事,实在没脸对她提起。 他看见睿睿因家庭破裂而无法开心起来,不由联想到了宋齐佳腹中的孩子。他就算无法与尹亦浠厮守,至少存着深深的爱意,但对宋齐佳则完全是出于责任。一个无法在爱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将来会快乐吗? 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不知道让宋齐佳留下孩子并和她假结婚,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烦心。”他忍不住解释。 而这一次,尹亦浠连余光都没给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经过紧急治疗,睿睿的温度被控制住,但仍处在高热中,神志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将他送进病房后,尹亦浠抽出时间去看福儿,不小心说漏了睿睿也在住院的事。 福儿得知便吵着要去陪睿睿,尹亦浠怕她被传染,自然不答应,但福儿哭闹不休,反倒出现了晕眩的症状,尹亦浠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睿睿的病房。 留宫冰夜照看两个孩子,尹亦浠又匆忙的跑去医生办公室,询问睿睿的情况。 病房里,宫冰夜坐在床边,见福儿一眨不眨的盯着睿睿看,温声安慰道:“他很快就会好起来,别害怕。” “哥哥今天上学前还来看我了,那时候明明没生病,是不是被我传染的?”福儿蔫蔫的耷拉着脑袋,似乎很自责。 宫冰夜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听说你昨天已经退烧了,现在应该怕哥哥传染给你才对。” 宫冰夜知道尹亦浠不放心让两个孩子住在一间病房,所以想劝福儿回去,谁知福儿态度坚决:“我要陪着哥哥,就像哥哥以前陪我那样!” 这时候,病床上的睿睿好像有所感应一般,也含糊不清的说:“福儿……妹妹……” 福儿一阵惊喜,忙趴在床头听他说话,宫冰夜随后也凑过去,心疼的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是否想喝水。 睿睿烧得神志不清,莫名想到父母分手的事,顿时面色沉痛,声音也染上哭腔:“不要离婚……我和福儿要和……和爸……爸爸妈妈在一起……是亲妹妹啊……福儿……” 福儿是他的亲妹妹? 他们都是尹亦浠所生,自然是亲兄妹,但联系起当前的语境和睿睿的语气,宫冰夜猛然联想到什么,不由得面露震惊。 因为睿睿的意思,更像在表达他和福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宫冰夜站起身,后退几步,双眸紧紧盯着靠在一起的兄妹俩,全身肌肉都因激动而紧绷,冷静了半晌,才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派韩远再去仔细调查福儿的身世。 与此同时,他也决定再从尹亦浠口中探问一些消息。 尹亦浠从医生那里回来后,他便借着讨论病情的机会,询问福儿的血型。 只要他提起与福儿有关的话题,尹亦浠就会下意识的神经紧绷,但没表现出来,而是按照早已准备好的对策,如实相告:“o型。” 这一点她骗不了他,因为福儿住院时间长,医生及护士都有可能记住了福儿的血型,他很容易去考证。 宫冰夜是o型血,听说福儿也是,心中那簇希望的火苗愈发明亮,忙又问道:“那你呢?” 早猜到他会这样问,尹亦浠转过身为睿睿掖被子,故作随意道:“我是ab型,你不记得了吗?” 宫冰夜闻言,满是期待的表情逐渐转变为失望。 他对血型这类小事原本就不上心,而且他和尹亦浠分开的时间太久,即使曾经偶然得知过,现下也早已模糊了。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父母中若由一人是ab型血,生出的孩子绝不可能是o型血。 顺着这条思路推理,难道福儿也不是尹亦浠的孩子?怎么可能? 越想脑子里越乱,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准备去向医生求证。 知道他不可能问出什么破绽,尹亦浠也不阻拦,只是在他走后,目睹了一切的福儿突然问道:“妈妈为什么骗人?” 在国外时福儿时常生病,有一次需要输血,她便记住了妈妈和她是同一个血型,但刚才,妈妈却说自己是ab型血。 当着女儿的面说谎被戳穿,尹亦浠略显慌乱,急忙解释道:“妈妈是在……保护你,保护我们俩。” 骗宫叔叔,等于在保护她和妈妈? 福儿蹙起眉头,十分不解,心想宫叔叔会欺负她们吗?可是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啊。 就这样,福儿怀着满心疑惑,独自乱猜,直到傍晚时睿睿退烧,她的注意力才终于被转移。 醒来后的睿睿在病房里扫视一圈,哑着嗓子问:“爸爸呢?” 见他面色苍白,没有一点精神气,尹亦浠担心的眼泪直流,哽咽着答:“他去楼下缴费,很快回来。” 睿睿重新阖起眼睛,随后道:“对不起,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之前他虽然烧得厉害,但能听见尹亦浠几人聊天的声音,便知道自己烧糊涂时说错了话,引起宫冰夜的怀疑了。 他病成这样,尹亦浠内疚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怪他,忙摇了摇头:“没有,和你没关系。你乖乖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见尹亦浠语气坚定,睿睿相信了她,总算放心。 正在这时,值夜班的徐子良听说睿睿生病,也前来探望。 第四百四十二章 内鬼的标志 问过睿睿的情况,徐子良让他继续休息,然后把尹亦浠带到窗边。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雪,道路已经被清扫过,干净的几乎不留痕迹,只有两旁的树枝上还挂着层积雪,被路灯映照成温暖的橘黄色。 寒风吹过,雪沫簌簌飘落,仿佛又一场漫天飞雪。 “我知道不该让福儿过来。” 以为徐子良怪她把福儿抱来,尹亦浠无奈道:“可她一定要陪着睿睿,我拦不住,你训我也没用。” 徐子良含笑摇头:“不是这事儿,人家兄妹情深,你这个做母亲当然得让步。” “那你为什么……” 尹亦浠茫然的看向睿睿和福儿,不明白徐子良有什么事要避开孩子们,单独对她说。 “是这样,据我了解,瑞士一家医院不久前研究出了治疗白血病的新方法,并且临床试验的效果非常好,如果福儿能在那里接受治疗,我想就算不能根治,也可以保证病情稳定。” 说着,徐子良将存在手机中的医院信息拿给尹亦浠看:“我已经与这家医院沟通过,负责人同意接收福儿,现在只等你的意见。” 回国还不足一年,又要出国吗?睿睿该怎么办? 睿睿已经上了小学,宫家甚至将他未来要读的中学以及大学都规划好,若眼下突然带他转学去国外,势必会对他造成影响。 而且去国外后她一边照顾福儿,一边又要应聘工作,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睿睿身上,那样反倒会害了他。 可如果不带睿睿,他会不会又认为自己被母亲抛弃了? 尹亦浠无意识的咬紧下唇,满心纠结。 犹豫了很久,她才狠下心道:“……好,我们去。” 不管怎样,睿睿至少是健康的,但福儿的病情却经不起耽搁,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睿睿很残忍,可相比之下,保住福儿的命更要紧! 徐子良对她的决定没有丝毫意外,颔首道:“那你趁这段时间准备一下,我也和那家医院做好详细安排,到时,我会陪你们一起过去。” —— 电脑上播放着监控录像,宫冰夜将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指节抵着额角,聚精会神的观看。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他本以为往来的职员不会太多,所以才想出这个查监控找内鬼的办法,可没想到,哪怕终日安静的顶层,一天之中也会有十几乃至几十个职员经过。 其实也正常,总公司的职员基数原本就大,即便来他这里汇报工作的人不多,但还有许多职员被上级差遣,去给韩远送文件。 他平日里过目的文件都是由韩远筛选过的,若所有文件直接送来总裁室,估计这里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如此一来,他首先就要区分从监控下经过的职员去向了总裁室还是助理室,然后再核对前者的身份。再加上他不确定内鬼窃取私章的时间,只能划出可能性最大的时间段。 接连看了两天监控,总算被他找出了一个嫌疑人。 可惜,此人行踪鬼祟,走出电梯开始就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相貌,身上的衣着也没有特点,只能确定是个男人。 宫冰夜倒回视频,将男人出电梯直到走进总裁室这一段路,目不转睛的看了三遍,终于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男人穿的是束脚牛仔裤,受近几年流行趋势影响,牛仔裤的长度总是接近九分,而在他行走时,宫冰夜看到他左边脚踝上有一处模糊的图案,看上去像是刺青。 于是当天下午,宫氏便发布了一项福利:为缓解近期公司内部的紧张气氛,由总裁出资,请全部职员到山上泡温泉。 第二日。 宫冰夜包下温泉酒店,随众人一同前往。 寒冷冬日,全身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四周都是经过人工修缮的植物和怪石,既保留了自然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美感与情趣。 被生活和工作压榨的人们在此处彻底放松下来,品一杯醇香红酒,偶尔吃些小食,或随意谈天,或阖目养神,一副自在景象。 宫冰夜坐在旁边的竹椅中,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脚踝,可久久都没有发现。 难道他太心急,内鬼有所察觉了? 倒也说得通,当前宫氏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而下属们又一向称他为工作狂,在这个当口他突然带着大半个公司的人来“放松”,的确很容易引起怀疑。 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他正暗自懊恼,在不远处踌躇多时的几个女职员忽然凑了过来,拉着他要一起去泡温泉。 “你们去吧,我喝茶。”他端起茶盅示意。 “都说了是来放松的,您也下去泡泡吧。” “是呀是呀,平时总看您板着脸,我们都怕得要命,今天就别那样了呗……” “我这套衣服可是为了泡温泉特意买的,您不下去,那就浪费了!” 一群女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宫冰夜烦躁不已,心想他下不下去,和她们买新衣服有什么关系? 而且她们身上穿的那点布料连泳衣都算不上,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反正也没找到内鬼的踪迹,他决定去室内休息,刚起身,背后便响起宋齐佳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啊,也不把位置说清楚,害我找了半天。” 宋齐佳笑眯眯的走近,极自然的挽住他手臂,看都不看周围那群莺莺燕燕,只故作嗔怪的说:“哎呀,我走累了,而且听说孕妇不能泡温泉,你还是陪我回房间吧。” 宫冰夜瞥她一眼,没做声,面无表情的朝酒店客房走。 进入房间,宫冰夜才冷声问:“谁让你来的?” 宋齐佳自顾自坐到沙发上,仰头看着他:“你是我老公,你带同事们泡温泉,我跟过来散心,不是很正常吗?” 没找出内鬼,宫冰夜本就情绪不佳,此时听到宋齐佳充满挑衅的话,不由得怒火更盛。 “做好挂名宫太太的本分,否则,小心连挂名都失去。”宫冰夜紧盯着她,沉声提醒。 霎时间,宋齐佳的笑容僵在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宫冰夜,确认他不会改口道歉后,只得忍着屈辱,逼出几滴眼泪。 “我开玩笑的,我从来不会强迫你什么,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啊……”她吸吸鼻子,一脸委屈:“家里太冷清了,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才没忍住来找你。” 说话时,她有意无意的抬手覆上隆起的腹部,注意到她的动作后,宫冰夜果然软乎了态度。 本想发火的,可宫冰夜就算再冷血,也不至于对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做出过分举动,何况这本来就是件小事。 沉默片刻,平复好情绪,他缓和语气道:“算了,我送你回去。” 来这里之前,宋齐佳本打算在宫冰夜的下属面前立威,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她不敢再挑战宫冰夜的底线,只得装出一副欣慰模样,坐上回程的汽车。 今天一早天空便布满阴霾,到了中午,果然开始下雪。 温泉酒店在山中,来往的车辆原就寥寥,此时愈发清净,直到接近市区,道路上的车辆才逐渐增多。 宋齐佳坐在副驾驶,几次想找话题和宫冰夜聊天,都没敢开口。而宫冰夜始终注意着前方路况,当然也没有理会她。 “冰夜,我……”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和宫冰夜聊聊公司的事情时,宫冰夜却猛地踩下刹车,而后不顾身旁她的尖叫以及后方愤怒的鸣笛声,飞快转动方向盘掉头,回到刚刚路过的一个街口。 宋齐佳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啊,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宫冰夜答非所问:“亦浠在这里!我看见亦浠和一个男人在这里拉扯,你看到没有?” “怎么可能,这周围哪有人啊?”宋齐佳沉着脸,不悦道:“你就算想她,也不至于出现幻觉吧?呵,真搞笑。” 幻觉吗? 外面下着雪,入目是一片洁白,宫冰夜听说过盯着雪看太久,有可能出现雪盲症,难道真是他眼花了? 而且就算刚才有人在拉扯,冬天穿得多,戴着帽子和围巾,他也很有可能认错人,或许那只是一对情侣在打闹。 慢慢冷静下来,他愈发觉得是自己多心,便发动汽车,继续按原路线向前。 街口内的一条小路里,尹亦浠正被人压在墙壁上,紧紧捂着嘴巴。 那是个陌生男人,相貌凶神恶煞,几分钟前在街道边两人擦肩而过,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控制住拖向这里。 中途她尝试过反抗,狠狠踩中男人的脚,可男人仅是痛哼了一声,就加大力道的拖拽她。 “你是谁?要干什么?”被捂着嘴,她即便用尽全力,声音也是闷闷的。 “送你见阎王。” 尹亦浠猛然瞪大眼睛:“唔!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 “说的也是……”男人的目光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打量,神色忽然变得猥琐:“那就不杀你,咱们一起轻松轻松好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永远是个秘密 大雪纷纷,路上寥寥的几个行人也失去踪影,偏僻小道里的喊叫声更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外套被剥落,厚实的毛衣在拉扯中变形,尹亦浠从最初的求饶变成崩溃叫骂,甚至试图攻击男人的要害。 可惜男女在体力上差距悬殊,她刚有所动作,便被男人死死按回墙上。 “妈的臭婊+子,还敢跟老子玩这套,看老子怎么玩死你!”男人朝旁边啐了一口,单手抓住尹亦浠的手腕举到头顶,另只手就要去掀她的毛衣。 尹亦浠绝望的嘶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沉喝。 “放开她!” 混乱中,尹亦浠已分辨不出来人的身份,只听到短暂的打斗声,然后是伴随着一阵骂骂咧咧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温暖的手掌覆盖在脸颊上:“亦浠……” “啊!”她仿佛受惊一般,蜷缩起身体尖叫着向后缩。 “别怕,你看清楚,我是萧默程。” 萧默程怜惜的捧起她的脸,神情间还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歉疚。 透过朦胧的泪水,逐渐看清眼前男人的轮廓, 极度的惊恐瞬间平息,委屈和后怕又一股脑的涌上来。 尹亦浠猛地扑进他怀里,抽噎着诉说刚才的险境,语不成调,最后干脆不再言语,只紧紧抱着他痛哭。 “没事了,与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萧默程强忍着心痛安慰道,而后探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女士外套。 外套被雪水浸染,透出阵阵寒意,他环着尹亦浠的肩膀把人扶起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穿到她身上。 想了想,又取下围巾,仔细盖住她满脸的泪痕。 “先去车上好吗?外面太冷,我送你回家。”他温声劝说。 尹亦浠哭得全身都在颤抖,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后知后觉的点了头。 家里的空调没关,一进门便被温暖的气息包围,在路上尹亦浠的情绪已平复许多,此刻彻底找回了安全感。 “谢谢你。”坐在沙发上,手里又被萧默程塞进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向他道谢。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而且没能保护好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萧默程直起身,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裤:“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先前他和陌生男人打架,虽然占了上风,但磕碰间难免会弄脏衣物,尹亦浠勉强弯了弯唇,示意他自便。 不多时,洗手间内响起流水声。 尹亦浠喝一口蜂蜜水,清甜的味道似乎对神经有着安抚作用,望着杯中浅浅晃动的琥珀色水纹,她忽然回忆起刚刚的惊险经历。 那个陌生男人的目的似乎很奇怪,一开口就说要杀她,后来又临时改变计划,变成强+暴。她先前以为男人是反社会人格,可男人不敌萧默程立刻逃跑的样子,又不像具体高度攻击性和无情残忍的人格障碍患者。 还有萧默程的出现,其实也有些让她生疑。 因为她今早为医院里睿睿福儿准备早餐时发现奶锅坏了,所以出去买,那个路段周围都是电器城,和萧氏大楼以及中心街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萧默程无论上班还是见客户,都不该路过那里,就算临时出差去机场,也不可能从那经过。 所以萧默程为什么会出现得如此巧合呢? 她想询问,却又怕自己多心,反而伤害到在危急关头救下她的萧默程。或许,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正当尹亦浠在为萧默程的不合理行为找理由时,洗手间的萧默程正借着水声掩护,给宋齐佳打电话兴师问罪。 “当初你答应过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准伤害尹亦浠!”萧默程压低声音呵斥。 宋齐佳起先还装傻,见实在瞒不住,才坦白道:“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前几天她又偷偷和宫冰夜见面了,你还不知道吧?” “听不懂话?我让你别动她!” 萧默程虽然对尹亦浠有所算计,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绝不允许其他人对尹亦浠造成威胁。 被触碰到底线,他对宋齐佳的态度一落千丈,甚至流露出终止合作的意思。 宋齐佳终于害怕了,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这次是我做错了,但我实在没办法,你能慢慢等着机密被盗的事情发酵,可宋家等不起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所以你不想等了,想陪宋家一起去死?”萧默程冷声威胁。 闻言,宋齐佳总算明白萧默程与宫冰夜不同,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一丝丝同情,完全利益至上。 她手中掌握的筹码太少,只能服软:“好,我答应不再对尹亦浠做什么。我们找时间见一面行吗,关于计划的事,我想同你谈谈。” “下午三点钟。” 萧默程抬手看腕表,然后冷淡的扔下四个字,挂断电话。 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先后抵达茶舍,在单间中密谈。 宋齐佳的意图不言而喻,希望萧默程能先把资金打给她,之后她会继续按照约定帮他打击宫家。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父母只给她一周筹钱,眼看时间已过去大半,再拿不到钱应急,家人必定不会等她。 “宋氏现在每况愈下,根本耗不起,作为合作伙伴,你至少该给我一点好处吧?” 话说到这种地步,宋齐佳已经豁出了脸面,将宋家真实的窘境透露出来。 兔子急了也咬人,见她如此,萧默程终于松口,答应先给她一部分资金应急。 不过却有个条件:“如你所言,合作一事应该双方受益,可目前为止,萧氏除了丢掉一个重要项目外,还没有任何收益,宋小姐是不是也该给萧某吃一颗定心丸呢?” “什么意思?”宋齐佳面色微沉,有些不满。 用萧氏机密做诱饵设陷阱本是萧默程的提议,她只不过配合而已,真要说起来,萧默程还应该感谢她才是,就算萧氏有损失,也轮不到她负责。 不过没办法,谁让宋氏深陷危机,她不复往日身份,变成了“求人”的那个呢,只能任由别人拿捏。 萧默程悠闲的品茶,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淡淡道:“为了保证宋小姐不会临阵倒戈,我手中必须握住些什么,才好相互制约,你说呢?” 言下之意,想留下她的把柄? 宋齐佳轻蔑一笑:“这个要求就过分了吧?再说,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任何把柄。” 顿了顿,她倾身上前:“如果你指的是上午那个蠢货,还是省省吧,我不至于那么马虎,让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坏了我的事。” 说完,她靠回矮椅中,得意的笑起来。 萧默程也笑,同时摇了摇头,用一种可悲的目光打量着她。 “宋小姐,有时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你,是自负呢,还是蠢到极致?” 视线缓缓下滑,落在她微隆的腹部:“如果没有切实依据,你觉得我会和你‘商量’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宋齐佳骤然一惊,猛地绷起身体,紧张的不由结巴起来:“你你……你想说什么!”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容易引起怀疑,若萧默程的关注点不在孩子,那她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于是紧接着她又掩饰道:“我警告你,不许伤害我的孩子,否则……否则我……” “整日演戏,宋小姐不会累吗?”萧默程故作叹息,言语中却流露出浓浓的讥讽:“怕孩子受伤,前提是你腹中的确有孩子,可实际上呢?” 话至此处,不用再多说什么,宋齐佳已完全明白自己的伪装暴露了。 至于萧默程是何时、怎样发现的,也无需再问,因为她很清楚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萧默程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自然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是她太轻敌,太自负。 “说吧,你想怎么样?”她想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惜用力太过,反而像个愚蠢挣扎的小丑。 萧默程不再刺激她,正人君子般承诺:“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只是方便我们对彼此的制约,换言之,宋小姐若安分守己,那么你的秘密,将永远是个秘密。” 见他正等待自己回应,好像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一般,宋齐佳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得低下头,闷声道:“明白了。” 至此,宋齐佳哪怕心中不愿,也只能违心的帮萧默程做事。 盗窃机密一事被宫氏使用公关手段压下一部分热度,她马上依照萧默程吩咐,暗中派人再次挑起她与宫冰夜、尹亦浠三人的感情传闻。 近期宫氏原就风评不佳,此新闻一出,无异于雪上加霜。各家媒体、各界名流、乃至大众都对宫氏集团及当权者宫冰夜失望至极,纷纷指责唾骂。 情况越发不受控制,连银行也从宫氏的项目中撤资,并要求回笼全部资金。 一时间,宫氏股票跌停,迎来创立以来最大的一次信誉与财政的双重危机! 第四百四十四章 结束“婚姻” 公司危机之下,查出内鬼的事便更加急迫,宫冰夜难得从记者的围堵中抽身出来,与尹亦浠会面商议。 互相沟通了情况,又制定了下一步计划后,两人沉默下来,尹亦浠时不时用眼角偷瞄宫冰夜,似乎有话想说。 宫冰夜察觉,疲惫的按了按眉心,温声道:“在我面前想说什么都可以,不用试探。” “额……”尹亦浠抿抿唇,略显尴尬:“我听说,你想把别墅抵押出去?” 银行撤资后,宫氏财务出现了巨大漏洞,既要尽量维持现状,又要支付巨额赔偿,宫冰夜只能抵押别墅和其他几处房产来换钱。 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他没想到尹亦浠会当面提起。 “别担心,我今日破釜沉舟,日后必将连本带利的收回,商海浮沉向来如此。” 高楼起高楼塌,不过一夕之间,而东山再起对于宫冰夜这类人来说,的确是平常。 但尹亦浠明白,此刻的他这样说,仅仅是为了安慰她。 “想要解决困难,仅凭一己之力会很累,我……”尹亦浠蹙起眉头,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轻声提议:“我存了些钱,大概有一百多万,你先拿去应急好不好?” 怕宫冰夜不答应,她特地将钱数少说了些,可还是令宫冰夜震惊不已。 “你哪来这么多钱?!” 对宫冰夜而言,区区一百万当然不算什么,但他记得很清楚,之前尹亦浠为了支付福儿的住院费没日没夜的工作,如果她有存款,何至于如此? 尹亦浠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接受,只好随便诌出个借口:“这是……福儿爸爸留给我的。” 其实也不算说谎,因为她口中的这一百万,是五年前两人离婚后,宫冰夜留给她的一处公寓。 那是在她出国前夕,律师秘密找到她,称宫冰夜已将名下的公寓改为她的名字,但为了防止她被宫家人或者顾凝然刁难算计,要求她对此事保密。 她本想把公寓过户回去,但又怕宫冰夜不答应,到时动作太大惹人注目,她离开的计划便有可能暴露,所以才将公寓一直留到现在。 公寓原就属于宫冰夜,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还回去,也算物归原主。 可惜即使知道其中缘由,宫冰夜也不会答应,何况当下? “这些钱留着给福儿治病,至于我,自有办法渡过难关,你不必挂心。”态度坚决的拒绝后,宫冰夜不给尹亦浠劝说的机会,径直起身离开。 是夜。 忙碌了一天,宫冰夜终于回到家,泡在浴缸中休息放松,然而身体舒服许多,头脑却片刻也停不下来。 公司的事务错综复杂,外界又有无数势力在虎视眈眈,连家族中都有些人不以大局为重,妄想借此机会分一杯羹。作为掌权者,所有压力都落在他肩头,平静一夜,却有更多的麻烦等在明天。 脑中乱成一团,偏偏又有电话铃声来打搅。 他拿过手机,阖着眼睛连名字都没看就接听。 “冰夜……” 耳边响起宋齐佳的声音,他顿生烦躁,眉心的两道纹路更深:“有事直说。” 宋齐佳被噎住,但明白他心情不好,也没计较,继续温声的同他说话:“公司最近很忙吧?如果你一个人应付不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宫冰夜沉默。 其实宋齐佳也是客套而已,毕竟她现在自身难保,而且之前宫冰夜也直白表示过对她的不信任。 她只是有些不死心,希望在危难关头宫冰夜至少能想到她,然而现实再次狠狠嘲笑了她。 “冰夜,宫氏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破产?”她深吸一口气,难得真诚道:“就算我是挂名的宫太太,至少有知道你处境的权利吧?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孤军奋战。” 宫冰夜以为她探听宫氏现状,目的是为今后谋出路,于是毫无波澜的说道:“想分开可以,你用任何理由结束这场‘婚姻’,我都配合。” 宋齐佳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拿出真心,他还要以这种卑劣的想法揣测她。 但通过他的态度,她也感觉到宫氏处境与她猜测的差不多。 突然有些后悔,哪怕宫家人对她再无情,可只好宫氏繁盛一日,她作为名义上的宫家少奶奶,也就能风光一日。然而现在,宋氏朝不保夕,连宫氏都被她和萧默程害得四面楚歌,她在其中,又哪能得到一点好处呢? 究竟从哪一步开始错了?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夺回宫冰夜啊,为什么却连累两个家族和她自己,一步步走向了灭亡? ——对不起。 她用口型道歉,而后努力的笑着安慰宫冰夜:“我不会和你分手的,冰夜,无论未来如何,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虽然对她早已没有感情,但落魄时听到这种话,宫冰夜还是很感激。 就像漆黑寒夜中燃起的一支烛火,哪怕光芒微弱,哪怕对他毫无帮助甚至是他不屑要的,至少也能带来一丝慰藉。 因此,宫冰夜的语气也稍显柔和:“外面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胎,别想太多。” “好,我在家里等着你!”宋齐佳顿时欣喜起来。 宫冰夜没回应,直接收了线。 翌日,被派去国外调查福儿身世的韩远终于归来,对公司处境震惊之余,也向宫冰夜汇报了查出的结果。 他几经辗转,找到了尹亦浠生产的医院,并联系上当初的接产医生。 用了些特殊手段让医生翻看当时的记录,医生看过后便记起接生时的情况,确切表示福儿是尹亦浠所生,而她的血型也确实是o型。 得知此事,宫冰夜心中再次疑云丛生,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公司困境,至于对福儿身世的怀疑,只能暂且搁置。 —— 酒吧外,董明雪藏在树后,亲眼看着郭禹堂和苏苗昕走进酒吧,对不远处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来到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尹亦浠的号码。 “救命啊小浠,我在酒吧门口……有人……快来救我……” 装成恐慌的模样,低声且急切的说完几句话后,她放回话筒,露出得逞的笑意。 从宋齐佳那里,她得知只有苏苗昕才会称呼尹亦浠为“小浠”,所以就算音色不像,应该也能骗过尹亦浠。而且以她方才伪装出来的恐惧,尹亦浠担心还来不及,必定没精力去分辨来电人是不是苏苗昕。 只要把尹亦浠骗来,她就能为表姐报仇了,为此她已经埋伏了好几日。 怕苏苗昕临行前与尹亦浠说过去向,所以她特地一路跟踪到酒吧,才开始实行计划。 哼,今天她就要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看看,论头脑和计谋,她不输给家族中任何人,只不过从前没机会展示自己罢了! 如她所料,尹亦浠接到电话后立刻慌了,甚至没对来电号码产生怀疑,也没拨打苏苗昕的手机确认,直接从医院跑了过去。 酒吧门口早有董明雪的手下潜伏等待,确认目标后,几人马上从四周聚集过来,不着痕迹的围住尹亦浠。 当尹亦浠察觉到,已经迟了。 “你们是谁?我有急事,别……”尹亦浠不知他们的身份,起先以为是一群小混混,还想商量哪怕她给些钱,只要别耽误她时间就好,可随后,却慢慢觉出不对。 几人从头至尾都没开过口,似乎对钱没兴趣,只想把她抓走! “放开!你们到底干什么,我喊人了,光天化日你们敢……住手!别碰我!” 光天化日,董明雪当然不敢这样猖狂,可惜一场雪过后天气正冷,街上行人稀少,即便有路过的好心人想帮忙,看到他们人多势众,怕也不敢轻易插手。 街道对面逐渐有行人聚集,密切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躲在暗处的董明雪见状再次给手下使眼色,命令他们动作麻利点。 领头的人颔首应下,随即攥住尹亦浠的手腕,不顾她如何叫喊挣扎,死命的往车里拖。 就在尹亦浠即将被塞进车里时,酒吧里出来的男人听到声音,立时大吼着冲过来。 “亦浠,是你吗亦浠?!” 闻声,尹亦浠连忙高声回应,那几人后知后觉想捂住她的嘴,而郭禹堂已抢先一步,将抓着她的两个人踹开。 见有人先出手,其他看热闹的路人也纷纷跑来,吵嚷着说要报警。 董明雪怕了,忙带着手下仓皇逃跑,尹亦浠从人群的缝隙中,刚好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把受惊的尹亦浠扶到路边长椅上,郭禹堂紧张询问:“他们是谁?你得罪他们了?” 看到董明雪后,尹亦浠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怕郭禹堂担心便没告诉他,只摇摇头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万一我刚才没出来,你就要被他们带走了!”郭禹堂正满脸不悦的教训她,话未说完,苏苗昕也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让你买袋零食都这么慢,还能干点什么?” 发现郭禹堂身边的尹亦浠,苏苗昕顿住脚步,眨了眨眼,尴尬的挥手道:“……嗨。” 第四百四十五章 我怕走得太远 郭禹堂和苏苗昕先后从酒吧出来,还说什么要买零食,就算是个白痴,应该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 先前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尹亦浠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打趣道:“关系不一般呐,我是不是做电灯泡,打扰某些人约会了?” 被她含笑注视着,郭禹堂突然很不好意思。 毕竟曾经他追了她五六年,现在转眼又和苏苗昕在一起,虽然都是情之所至,但总觉得处处透着别扭,便慌忙解释道:“没,我们就是……偶遇……办事的时候偶然遇上的。” 苏苗昕的尴尬不逊于他,却还是瞥他一眼,向尹亦浠坦诚道:“我们想认清彼此的心,所以试着约会。” 苏苗昕性格一向如此,敢作敢当,而且她知道尹亦浠不会怪她,相反会觉得欣慰。 果然,尹亦浠闻言后笑意更深,还为苏苗昕抱不平:“约会就约会,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记住,以后可不许再让苗苗受委屈。” 没想到姐妹俩都这样直白,郭禹堂连声应下,却慌张的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见他这般,尹亦浠终于不再开他们的玩笑,认真提建议道:“酒吧里太闹了,下次你们换个浪漫点的地方吧,边玩边聊才好增进感情。” “我就说去游乐场或者看电影,她非来这儿……”郭禹堂低着头小声嘟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苏苗昕嗓门比他大多了:“我就喜欢酒吧,怎么了?再说郭少爷不是这里的常客吗,现在又装三好青年了?” 这回,郭禹堂彻底被训得一点脾气也没有,赔着笑脸说自己以后再也不瞎玩了,去哪都带着她。 目睹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尹亦浠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心想这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虽然沟通方式惨烈了点,只要不影响感情就好。 不过刚才听苏苗昕说他们在“试着”约会,看起来双方对这份感情都有些缺乏信心,作为好朋友,尹亦浠认为在这种时刻,自己必须出一份力。 因此她故作深沉的考虑片刻,开口道:“想看清自己的心,十天八天恐怕做不到,至少得一个月吧。” 说着,她悄悄给郭禹堂递了个眼色。 别看郭禹堂一到正事上就掉链子,小聪明却多得很,见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势对苏苗昕提议:“亦浠说得有道理,不如……你先做我一个月的女朋友吧?” 苏苗昕惊讶的看向他,而后缓缓垂下眼眸,显得很犹豫。 自从郭禹堂在楼下守了两天并把话说开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才终于答应约会几次试试看。 她害怕自己和郭禹堂都误会了对彼此的感情,错将习惯当成爱,若真是如此,他们只会给对方带来更多的痛苦与伤害。 经历过阿生的事,她真的失去热情,变得胆怯了。 见她久久不应声,郭禹堂急切的看向尹亦浠,又是皱眉又是瞪眼,意思很明确: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必须摆平! 做好事反被赖上的尹亦浠,对此非常开心。 许是自小被家庭保护的太好,郭禹堂很多时候像个小孩子,幼稚又单纯,对喜欢的人会无条件的容忍付出,同时也怕麻烦,习惯于让身边人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而从郭禹堂此时的表现看来,苏苗昕是他喜欢的人,而她,则变成了需要买单的身边人。 更加确定他对苏苗昕的心意,尹亦浠开心之余,终于帮忙劝道:“最难的第一步都迈出去了,其实再多迈几步也没分别……” 拉着苏苗昕的手臂晃了晃,她凑过去追问:“你说是吧?” “可我怕走得太远,回不来。” 被伤害过一次,再遇到相同情况会下意识选择逃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尹亦浠想告诉苏苗昕的是:“生活从没有回头路,我们能做的就是选择一个路口,然后无论难过还是欣喜,期待或者恐惧,都必须向前走。” 苏苗昕答应与郭禹堂约会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做好了选择。 “那……好吧。”苏苗昕抬眼看向郭禹堂,神色郑重:“我们试试看。” 终于说动了她,尹亦浠功成身退,把时间留给这对小情侣,自己则回到医院,继续陪伴两个孩子。 睿睿退烧后早已无碍,观察几天便可以出院,福儿的病情也暂时稳定,没再出现晕眩的症状。 整整一天,尹亦浠都在病房里陪他们聊天玩闹,夜里在他们睡着之后,才去外面给萧默程打电话,告诉他睿睿很快出院,她可以继续回公司上班。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睿睿偷偷将眼睛睁开条缝隙,确认尹亦浠已经走远后,动作迅速的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宫冰夜的号码拨过去。 宫冰夜还在加班,原本累得头昏脑涨,听见睿睿的声音,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还没睡,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如寻常父亲一般,他开口便是关心睿睿的身体。 睿睿怕尹亦浠突然回来,没察觉他充满关怀和歉意的语气,自顾自道:“爸爸,你送我来医院那天,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与福儿身世相关的那些? 宫冰夜立时明白过来,却故意装傻:“你指的是……” “我说福儿是亲妹妹,当时我语气可能有些怪,容易引起误会,你千万别多心!”睿睿略显急切,可惜越是急着掩饰,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睿睿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宫冰夜却身居高位近二十年,早已磨练出了一颗玲珑心,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睿睿的做法,更让他肯定了先前的怀疑。 “爸爸你在听我说话吗?当时我真的烧糊涂……”睿睿还想解释,房门忽然被打开,他骤然一惊,慌忙挂断电话藏起手机。 尹亦浠走到床前,目光从半开的抽屉滑过,落在睿睿写满了紧张的脸上。 “在给爸爸打电话?”尹亦浠知道他脸皮薄,所以没绕圈子,直接询问。 睿睿紧抿着唇,目光闪躲,显然是做了坏事心虚的样子。 尹亦浠以为他想宫冰夜了,所以躲着自己偷偷联系,怎么会忍心责怪,只摸摸他的头,温声说:“不管妈妈和爸爸的关系如何,你始终都是我们的孩子,以后想给爸爸打电话或者见面,随时都可以,不用躲我的。” “我……我其实……”睿睿不习惯对尹亦浠说谎,所以见她不打算追究,反而主动承认道:“我在对爸爸解释那天的话。我知道,我一定让爸爸产生怀疑了,也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原来是因为这个。 尹亦浠把他按回床上,盖好被子,笑容温柔的安慰:“没关系,隐瞒福儿的身世,是妈妈一个很自私的决定,所以无论你怎样做,妈妈都不会怪你。” 而且宫冰夜对此事早有怀疑,就算睿睿不说,将来他或许也会发现其他疑点。尹亦浠能做的,就是尽力隐瞒,若真到了真相大白的那天,也只有顺其自然。 重新把睿睿哄睡,尹亦浠靠坐在窗边,望着黑夜中的落雪,疲惫的合起双眼…… 几日后,睿睿和福儿一同出院,尹亦浠来不及休息,立时赶回萧氏上班。 而就在她复职第一天,董明雪居然又来到了萧氏。 前台小姐见到董明雪就皱眉头,以为她又要大吵大闹的找尹亦浠,谁知这一次她竟规规矩矩的填了访客表,并提出拜访萧默程。 上次董明雪险些将尹亦浠推下楼梯,薛侗事+后自然对萧默程汇报过,听说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找上自己,萧默程便想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水花。 于是在总裁办公室中,两人首次见面。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萧默程冷着脸,眼皮都没抬一下:“给你五分钟。” 来这里之前,董明雪特意去查了萧默程的相关资料,媒体对他的评价都是儒雅绅士谦谦君子一类,没想到自己刚进门就碰了钉子。 稍作思考,她便认为是尹亦浠给萧默程吹了耳边风,顿时对尹亦浠更加怨恨。 不过她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忙笑眯眯的凑上去,故作神秘道:“萧总,久仰您的大名了,我今天就是想来拜访您,顺便聊一下……您的女朋友。” 仅这一句话,萧默程便看出她城府不深,头脑更是简单。 没打算给她留面子,轻蔑的勾了勾唇,萧默程冷冷道:“久仰大名就贸然拜访,连预约都不会,见面后还直指对方的私事。这位小姐,以你的家教来看,似乎连五分钟的访客时间都不配。” 父母在家族中的无能,向来是董明雪的痛,是她最隐秘的自卑,此时被萧默程毫无顾的揭开伤疤,她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委屈羞愧,而是愤怒到极点。 被人羞辱到这个份上,她索性不再套近乎,直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家教如何与你无关,有这闲工夫,还是管好你女朋友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司徒青 “看来董小姐对我女朋友很感兴趣,进门以来竟半句不离她。” 萧默程优雅的起身,绕过办公桌,在董明雪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那么就请你说说,她如何得罪你了?” 两人的气势相差甚远,董明雪强撑着没有后退,抱起手臂强作镇定:“她就是个狐狸精,整天只会勾+引男人,别看她现在和你在一起,其实还跟我表姐夫藕断丝连呢!” 萧默程点点头:“还有吗?” “当然有啊!”想起尹亦浠那副假正经的样子,董明雪骂上三天三夜都不痛快:“我表姐不屑和她争,一再忍让,可她却得寸进尺。像她这种女人就该被送去人道毁灭,根本不配活着!” 董明雪只顾自己痛快,却没注意到萧默程已经面色铁青,还洋洋自得的要继续说下去时,突然被厉声打断。 萧默程俯下+身,阴鸷的目光在她稍显稚嫩的面孔上扫视,语气阴沉道:“宋齐佳自己没用,管不住男人,怪得了谁?退一万步说,亦浠又没抢你男人,你张牙舞爪的撒泼给谁看?” “我……我帮表姐报仇,怎么不行吗?!”董明雪掌心都出汗了,仍硬着头皮顶撞。 “帮她报仇?” 萧默程不由得发笑,笑够了,面色又骤然变得阴狠:“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最好记住,若上次楼梯间里的事再发生,宋齐佳也护不住你!” 他对挑战自己底线的人或事一向没有忍耐力,这次是看在还要与宋齐佳暂时合作的份上,才卖一个人情,要不然董明雪今天根本不可能完整的站在这里。 挑拨离间的计策没成功,反被羞辱一通,离开总裁室后董明雪满心不忿,正在思考接下来的报复计划,谁是冤家路窄,竟让她遇见了尹亦浠。 尹亦浠正要去给萧默程送文件,见到董明雪也是一愣,本想不做理会,即将擦肩而过是却被拦住。 “跑什么?见不得人吗?”董明雪主动挑衅,同时也想借机发泄刚才积攒出的火气。 周围偶尔有同事经过,和这个不知好歹小姑娘争论必定没有好处,于是尹亦浠非但不生气,反而面露微笑:“请问你哪位啊,是在和我说话吗?” “你眼瞎还是耳聋,上次差点死在我手里,转过头就忘了?!” 董明雪不知尹亦浠的心思,还在得意扬扬的自我欣赏,旁边看热闹的职员们却纷纷开始指责她。 虽说尹亦浠在公司内的风评不佳,但是有“萧默程女友”的身份加持,敢正面和她对着干的人不多。 而且大家都看在眼里,尹亦浠从被拦下开始一直都礼貌相待,董明雪却言语过分,甚至之前还暗中使过坏,大家还是有基本正义感的,自然要为尹亦浠撑腰。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眼下董明雪只有一张嘴,当然说不过围在身边的一圈人,最后只能狠狠的剜尹亦浠一眼,愤然离去。 一路跑到公司门口,不小心撞到了人,董明雪正满腹怒火没处撒,刚要发作,却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愣住了。 好帅啊! 她在心里暗暗赞叹。 姣好的面容总是讨人喜欢的,即使她已经气得没有结识帅哥的心情,也不愿再找对方麻烦,便随口问了句:“没事吧?” “我在走路时看资料,没注意到面前有人,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帅哥带着歉意的笑容,关心道:“不好意思小姐,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长得好看还有礼貌,简直是网上流行的那种暖男,董明雪竟有些害羞,埋下头低声说:“我很好。刚才我跑得太急,也有责任。” 帅哥指指她身后的公司:“你也在这里工作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提起萧氏,董明雪气不打一处来,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是,我来找人的。” “那你这是……” 董明雪眼眶泛红,显然刚受了委屈,帅哥先自我介绍:“我叫司徒青,是萧氏的职员。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来找谁吗?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难过。” 董明雪怔愣片刻,心想这帅哥难道看上她了吗,一会自报家门一会又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如果是真的,那她今天的收获简直太大了吧。 “我来找萧默程和尹亦浠。”她果真如萧默程所想的那样头脑简单,居然直接对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说了实话。 司徒青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又问:“你是萧总的朋友?不对呀,他平日很和善的,应该不会欺负人,更何况你这种可爱的小女孩。” 若司徒青直接问董明雪来此的目的,她一定会提起警惕,可他稍微绕了个弯子,又露骨的夸赞她可爱,她便被哄得飘飘然。 于是接下来,她便把尹亦浠插足表姐婚姻,她为表姐报仇的事告诉了司徒青。 “可婚姻里的这种事很私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司徒青疑惑的追问。 “表姐告诉我的呀!”董明雪又将宋齐佳的哭诉抱怨大致讲了一遍。 司徒青了然的点点头,而后一边安慰她不要因别人的事动怒,一边带她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厅:“甜品会让人心情变好,我请你吃蛋糕,好吗?” 此时董明雪已经完全被司徒青温润的外表迷惑,欣然同意。 公司里,尹亦浠敲响总裁室的门,将一份文件交给萧默程签字。 随后,她问起董明雪:“她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 “一个小孩子,不必理会。”萧默程笑容和煦,似乎怕尹亦浠自责。 可他越是表现的宽容大度,尹亦浠便越会自责。 “这本来是我的私事,不该带到公司里,谁知道竟……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看她愧疚的抬不起头,萧默程有些好笑,干脆顺势提议:“不如你请我吃饭赔罪吧。” 尹亦浠立刻抬起头,不等答应,已被萧默程抬手阻止。 “先别急着回答,我的意思是去你家里吃饭。” 去她家? 这样一说,尹亦浠倒真的有点犹豫了。 其实萧默程也不是没去过她家,甚至连房子都是萧默程找来的,只是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之后,她就莫名很抗拒和他相处在同一空间,尤其是家里那种私密的地方。 再者他们现在暂时分手,正应该保持距离,在家里吃饭会不会太过亲近? 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萧默程故作失望的叹息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忽然想起了我们初见的那天。当时你带睿睿在超市购物,手推车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做熟之后有多美味。” 抬手盖住半边脸,萧默程低垂着眼眸,沉浸在回忆中:“小时候家里都是佣人煮饭,他们势利得很,只迎合外公的口味。而外公对这些事从来不在意,所以哪怕餐桌上都是我不喜欢的食物,我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 “专门为我而做的一桌菜,一定很美味吧。”他不无感伤的说。 尹亦浠知道他儿时的经历有多可怜,听到这些,拒绝的话自然说不出口,只好邀请他今晚来家里吃饭。 为了满足萧默程的愿望,下班后两人一起逛了超市,买回几大袋的生鲜水果,当然还有送给睿睿和福儿的零食。 见到萧默程,睿睿和福儿还算高兴,尤其发现那堆零食后,更是直接走不动路。 尹亦浠嘱咐他们不要吃的太多,便洗手去厨房做饭。 正在洗菜,忽然被人拉了下衣角,转回头去,睿睿正平静的望着她。 “妈妈,你会嫁给萧叔叔吗?” 以往提起她和萧默程的感情进展时,睿睿要么一脸失落,要么强颜欢笑,这次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了似的,倒让她吃了一惊。 可这个问题,她却答不出来。 见她犹豫,睿睿也不再追问,摆摆手说“我去找福儿玩了”就跑出厨房。 然而离开厨房的睿睿却没有去找客厅里的福儿和萧默程,而是躲进卧室,偷偷给宫冰夜打了通电话。 听说萧默程在尹亦浠家,宫冰夜立刻就要赶去。 “站住!”未等出门,背后传来宋齐佳的声音。 今晚宋齐佳谎称身体不舒服,好不容易才把他骗过来,怎么可能再放他离开?而且方才他接电话时她就在旁边,清楚听到了睿睿的声音和尹亦浠的名字,他这会儿要去哪里,不言而喻。 “你要去见尹亦浠是吗?不准去!” 宫冰夜冷漠的看向她:“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明知她在装病,宫冰夜肯来完全是看在未出世孩子的面子上,可若她还不知满足,他不可能永远宽容。 见宫冰夜的耐心已经耗尽,宋齐佳不敢再放肆吵闹,索性跑上前去牢牢抱住他,激动的说:“就是不准你走。我天天在家等着你、盼着你,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 “放开。”宫冰夜冷声提醒。 放开,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去和那个贱人私会? 做不到!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暮色四合,隆冬大雪纠缠着凛冽寒风,拍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而室内暖意融融,淡金色光线将宫冰夜仿佛精心雕琢过的面孔衬托得愈发英俊。 想起两人曾是红颜知己,那样的默契合拍;想起他对所有女人都不屑一顾唯独对她青眼有加;想起他们无数次被媒体称赞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想起婚礼上他亲手为她戴上戒指,收获满场祝福…… 宋齐佳受到蛊惑般,缓缓踮起脚尖,朝那紧抿着的薄唇吻了过去。 即将触碰到时,双肩被攥住,明明没有多大力道,她却再也动弹不得。 宫冰夜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相同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什么话?那句,她只是个挂名的宫太太吗? 胸中蓦地燃起熊熊怒火,宋齐佳不管不顾,挣扎着继续去吻他。 结果毫无意外,宋齐佳再次被推开,这次宫冰夜加重了力道,直接把她推到对面墙壁上。 “冰夜!” “肚子里还有孩子,注意些吧。”冷冷丢下句警告,宫冰夜利落的开门离去。 宋齐佳紧贴着墙壁,冰冷的触感爬上脊背,然后向四肢百骸蔓延。 孩子? 她抬手,摸上隆起的小腹,随即攥成拳头狠狠砸上去! 哪有什么该死的孩子?她早就一无所有了,让人羡慕的家世变成笑柄,引以为傲的能力和对生活的热忱随着几年来的病痛折磨而消失殆尽,这个并不存在的孩子给了她嫁给宫冰夜的机会,同时也成为她最深的恐惧。 她一个连子宫都没有的女人,该怎么怀孕生子? 连萧默程都得知了她假怀孕的事实,还能瞒宫冰夜多久?就算能瞒得了十个月,之后呢? 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该怎么办? 宋齐佳神情木然,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车窗外大雪纷飞,司机郭禹堂专心开车,察觉旁边的人似乎安静了很久,没话找话的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今天两人去了游乐场,苏苗昕本就性格跳脱,自然喜欢像小孩子一样玩闹,闻言却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郭禹堂觉得奇怪,飞快转头瞧她一眼,隐隐有些吃醋:“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掉头。”苏苗昕答非所问。 见郭禹堂不解,她笑眯眯的举起手机示意:“小浠请吃大餐,快点过去,不然被俩小家伙吃没了!” 原来她一直在看朋友圈啊…… 郭禹堂默默松了口气,依言在前方的路口转弯,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欢欢喜喜赶到尹亦浠家所在的小区,没想到却在楼前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郭禹堂停车回来,就看到苏苗昕正黑着脸和宫冰夜对峙。 “谁让你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小浠住这里?!”据尹亦浠所言,这个房子是萧默程帮忙找的,搬家时也没告知过宫冰夜。 宫冰夜满面无奈。 睿睿早已经把这个地址告诉他,即使睿睿不说,这么长时间他也早就调查出来了。他沉默不是因为自知理亏,而是苏苗昕的问题太弱智。 见苏苗昕一副要和宫冰夜死磕到底的样子,郭禹堂连忙跑过来劝和:“外面这么冷,有话进去再聊吧。” 苏苗昕翻了个白眼:“少来,我就是不想让他进去才在这儿说的!” “可……可尹亦浠和孩子们还等着咱们吃饭呢,福儿病才刚好些,万一饿坏……”话还没说完,苏苗昕一记眼刀扔过来,郭禹堂立马噤声。 好兄弟指望不上了,宫冰夜只好亲自解释:“我也是受邀而来,难道不能进去?” 他说自己受邀,却没点明受谁的邀请,苏苗昕便下意识以为是尹亦浠把他找来的。 尹亦浠对他的感情了然于目,苏苗昕虽然觉得请他吃饭不像是尹亦浠的作风,却也无权阻拦,再加上郭禹堂又开始絮絮叨叨的求情,她只好冷哼一声,甩下两人自顾自走进楼门。 到达尹亦浠所在的楼层,宫冰夜刻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面,所以当尹亦浠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苗昕和郭禹堂。 “诶,你们怎么来了?”她显得很惊讶。 闻言,苏苗昕也一脸诧异:“不是你发朋友圈请朋友们吃饭吗?” “我?”想起刚才睿睿借自己的手机玩游戏,尹亦浠恍然大悟:“应该是睿睿的恶作剧。不过家里确实要做大餐,你们来的正好。” “那还不快点让我们进去,知不知道外面多冷?”苏苗昕嫌弃的戳戳她肩膀,从她身边挤进去。 尹亦浠哭笑不得,连忙侧过身子给郭禹堂让位置,口中解释:“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多买点你喜欢吃的了,不过现在……” 刚要回身关门,猛然间,又有道身影出现在面前。 她还没反应过来,宫冰夜已经进门,并自觉的在鞋柜里拿拖鞋,全程只对她矜持的点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 他怎么会来?而且刚才他那是什么态度?这是他家吗,未经同意就往里面闯? 尹亦浠追进去想找他理论,却发现此时客厅中的气氛相当诡异。 宫冰夜和萧默程都沉默不语,用眼神较量,苏苗昕抱着福儿在旁边看热闹,睿睿只顾着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郭禹堂则眨巴着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显然也被四周的气氛弄蒙了。 “额……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堵在喉咙里的话又被原路咽回去,尹亦浠只盼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刚转过身,就听沙发上的萧默程站起来道:“我帮你。” 宫冰夜不甘示弱:“我也来帮忙!” 有句俗语叫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今天,这句话应该改成两个男人一台戏,至于戏台嘛,就在厨房。 宫冰夜和萧默程抢着表现示好,作为大厨的尹亦浠反倒被架空,她准备切菜,菜刀立刻就会被人抢走;她想淘米煮饭,转眼间电饭煲已经开始工作;她要去煲汤,排骨和山药已经被丢进锅里…… “喂,那排骨还没焯水呢!还有山药不能和排骨一起下锅啊!” “青椒是配菜,不用切成丝!” “豆腐要煎成两面金黄,不是戳成碎块!” “鱼……鱼鳞还在上面,你煮它干什么?” 在宫冰夜和萧默程的共同努力下,厨房俨然变成了战场,尹亦浠就像是将亡之国的最后一位忠臣,费尽心血的想要加以挽救,可惜,所有的努力都随着那锅乌漆墨黑分辨不出本来面目、并且散发着刺鼻味道的米饭一同付之东流。 “请问,这是谁的手笔?”尹亦浠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蒸米饭要加水,这点常识也不知道?” “我知道,可米饭不是我蒸的。”宫冰夜抢先辩解。 萧默程蹙眉瞪他:“明明是你按的开关。” “还要意思倒打一耙?我按开关是为了帮忙,米是你洗的,水也是你加的!” “我还没加完,谁让你按开关了?” 宫冰夜怒极反笑:“呵,萧总这么年轻就得了帕金森,加水还要分过好几次?” “我喜欢,与你何干?” “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新一轮争吵,尹亦浠烦不胜烦,索性离开厨房,把场地都留给他们。 待两人吵够了,外卖员也按响了门铃。 尹亦浠整理好餐桌,招呼苏苗昕和郭禹堂带着孩子们来吃饭,把他们俩晾在一边不理会。 见她不高兴,宫冰夜和萧默程纷纷老实下来,没得到允许居然真的没敢入席,最后还是郭禹堂看他们可怜,才递出个台阶,为此又挨了苏苗昕一通白眼。 可惜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吃饭时又争抢着给尹亦浠夹菜,被拒绝后又幼稚的跟对方抢菜,一顿饭下来尹亦浠几人如同顺便看了场闹剧,而他二人险些撑得站不起身。 饭后郭禹堂和苏苗昕下楼扔垃圾,尹亦浠在厨房洗碗筷,睿睿和福儿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福儿小声问:“哥哥,你说叔叔们会不会被撑死啊?” “希望在他们撑死之前,妈妈能消气。” “啊?!!”福儿一脸惊恐。 见自己的冷幽默真吓住了妹妹,睿睿连忙解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妈妈不是会用针灸治胃胀吗,扎几针就好了。” 尹亦浠为了养活福儿疯狂兼职的那段时间,曾在唐人街的中医馆做过接待,空闲时学到了一些简单的中医知识。 说起来她治疗胃胀的方法也算不上针灸,只是用消毒过的针在指尖刺出一滴血,起到刺激穴位的作用。 之前某次聚餐时,她曾把这招用在郭禹堂身上,只记得餐厅经理都被喊叫声吓了过去,还以为打架出人命了。 听说今天尹亦浠要故技重施,而且“受害者”还是宫冰夜和萧默程,郭禹堂显得非常兴奋,拉着同样兴冲冲的苏苗昕在旁边观摩。 治疗开始前,两位“受害者”尚能故作镇定,可之后就…… 第四百四十八章 爱情没有对错 灯光下,尖锐的银针闪动着寒光,用酒精棉擦拭过以后,仿佛利剑淬火一般,愈发令人心头颤抖。 先前还想看好戏的郭禹堂,此刻已下意识抱住苏苗昕的手臂,靠在她身边。苏苗昕嫌弃的瞥他一眼,到底没把人甩开。 宫冰夜默默吞了下口水,如待宰的羔羊般一动不动。 而萧默程也别开了目光,动作僵硬的伸出根手指,被尹亦浠握住后又猛地抽回来,尴尬的解释:“等一下……我手上有点脏,先去洗洗。” 胆颤之余,宫冰夜还有心情挖苦他:“害怕就承认,也不丢人。” “谁说我害怕?!”萧默程反唇相讥:“宫总胆子这么大,拿纸巾做什么?” 宫冰夜动作一顿,而后不自然的把纸巾扔进垃圾盒,攥起手掌掩饰道:“有点热。” 萧默程静静看着窗外的寒风呼啸,不言语。 宫冰夜又讪讪的解释:“空调温度太高,我怕热。” 他这举动,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见众人皆是一脸了然,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不就是刺穴位吗,有什么好怕的,笑话。” 说着,他将手掌伸到尹亦浠面前:“我先来!” 他要逞英雄,萧默程偏不让他得逞,也伸出手与他争抢:“还是我来,免得宫总露了怯,被孩子们笑话。” “不知谁刚才临阵脱跑,难道萧总记忆力也减退了?” 又是一轮唇枪舌战,尹亦浠恨不得在他们舌头上各扎一针,免得再让耳朵受苦。 最后实在烦了,见他们还没有停战的迹象,她索性两手各执一根针,分别刺进左后两边的手指上! 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宫冰夜和萧默程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除了逐渐变白的脸色外,全身都僵住不动。 苏苗昕拉拉尹亦浠的手臂,强忍着笑意担忧道:“不会……扎傻了吧?” “我又没扎在脑神经上面。”尹亦浠弯了弯唇角,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语气平静的提醒:“没事就回家吧,睿睿明天还要上学,福儿也该休息了。” 尹亦浠下了逐客令,宫冰夜和萧默程不敢讨价还价,不过在出门前一刻,萧默程突然转过头来提议:“周末有什么安排吗,不如带孩子们出去玩?” 宫冰夜暗骂了句“心机深重”,然后也附和道:“冰雪大世界开放了,就去那里吧。” 这次两人没斗嘴,好像怕尹亦浠拒绝一般,说完就迅速的闪身走人。 尹亦浠自然不情愿,且不提他们两人见面就争吵不休,仅仅是她和他们现在的关系,凭什么一起出去玩呢?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不又是极具热度的新闻题材? 而且宫氏危机还没解决,正值风口浪尖,更应该谨慎才对。 可惜睿睿和福儿听说之后却十分高兴,都已经商量起那天要带什么零食了。 察觉到她的为难,苏苗昕过来劝解:“偶尔玩一次也没关系,最主要是孩子开心嘛。到时我和郭禹堂陪你们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也只能这样了。”尹亦浠叹息道。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郭禹堂自觉离开,苏苗昕则留宿在尹亦浠家。 哄睡了孩子们,尹亦浠关掉客厅的灯,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还没睡?” “睡不着,随便刷刷微+博。”苏苗昕把手机放在枕边,调亮床头灯。 尹亦浠钻进自己的被子里,随口问:“和郭禹堂进展如何?听说你们今天去了游乐园。” “玩的倒是很开心,不过……” 苏苗昕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有心事。 尹亦浠敛去笑意,借着灯光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了,感觉不对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苏苗昕略显烦闷,同时也透出深深的忧郁。 必须承认,她和郭禹堂在一起时很快乐,偶尔郭禹堂的一个动作或者表情都能逗得她捧腹大笑,可每当两人欢笑时,她又会莫名想起阿生。 面前站着的人是郭禹堂,心里却浮现出阿生,她也很痛恨自己这种行为,可就是控制不了。 “我总觉得对不起阿生,还有郭禹锡……”苏苗昕抬手撑着额头,似乎疲惫至极:“郭禹堂或许也有这种感觉,毕竟郭禹锡是他亲哥哥。” 一场恋爱中最幸福的事,莫不过两人都心怀爱意,眼中只有彼此,而郭禹堂和苏苗昕之间掺杂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有一些可以解决,比如郭禹锡,有一些却可能永远无法释怀,比如阿生。 沉默半晌,苏苗昕拉住尹亦浠的手,哽咽道:“小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给自己和郭禹堂留机会,直接将他们兄弟二人都拒绝,然后守着和阿生的回忆独自生活,那样的话,眼前的局面兴许会简单得多。 “苗苗,爱情没有对错。” 尹亦浠与她头抵着头,温声宽慰道:“就像我从前对你说过的,做完选择就不要后悔,勇敢的继续先前走,毕竟谁也不知道等待在前路的是什么。我们家苗苗从不是悲观的人,对吗?” 苏苗昕思忖片刻,轻轻点了下头,或许正如尹亦浠所说,坚持走下去,这段最黑暗的道路过后,她就会遇见阳光。 “劝我劝的不错,你自己呢?”苏苗昕话锋一转,问起尹亦浠的感情现状。 尹亦浠已经将她和萧默程暂时分手的事告诉了苏苗昕,眼下没什么好说的,耸耸肩道:“就这样呗。” “什么叫‘就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的愁闷不比我少。”正说着,苏苗昕作势要去戳她胸口。 尹亦浠害怕了,边求饶边向后缩,只好举白旗投降:“我的处境和你大不相同,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自嘲的笑笑,靠在床头平复呼吸,然后侧过头,望向窗外的落雪纷纷。 看的时间长了,仿佛连自己都变成其中的一片雪花,被风推着走,路上可能遇到干枯的树枝、坚硬的墙壁、或者晚归行人的脸颊,最后与满地雪花融汇到一起。 找不到归途,寻不了去路,等待她的或许只是那片刻的阳光…… 苏苗昕不忍看她这样消极,提高声音道:“谁说你没选择?萧默程在等着你,宫冰夜也是!你敢说,你对宫冰夜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我爱他。” 苏苗昕一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尹亦浠垂下眼眸:“我爱宫冰夜,但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没娶宋齐佳,我会试着去努力,但眼下,一切都没必要了。” 宫冰夜说过他没和宋齐佳领结婚证,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对她来说没区别。 话说到这份上,苏苗昕明白尹亦浠已没有半点隐瞒,正因如此,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劝说,只剩下叹气。 门外,一抹瘦小的身影悄悄离开,走进洗手间。 “……就聊了这么多。听墙角不是男子汉所为,这种事我再也不做了啊。”睿睿压低声音警告。 对面的宫冰夜连声答应,随后难掩激动的问:“你确认妈妈说爱我?会不会距离太远,听错了?” 睿睿坚定道:“这句话听得最真切。” 郭禹堂在身边不住使眼色,宫冰夜又帮忙询问:“苏阿姨也说喜欢郭叔叔?” “这个嘛……应该……说了。”他对男女感情的事还不大通透,只记得苏阿姨和妈妈聊了好半天有关郭叔叔的事,还说和郭叔叔在一起很开心,那应该就是喜欢吧。 酒吧里的宫冰夜和郭禹堂闻言只顾着高兴,没听出睿睿的犹豫,电话都还没挂断,就举杯庆贺起来。 “今天难得高兴,咱们不醉不归!”郭禹堂嘚瑟的叫+嚣。 宫冰夜也是一脸喜色,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惊喜,爽快道:“只要你不撒酒疯,我奉陪到底。” 电话另一端,睿睿冷静的提醒:“妈妈和苏阿姨都不喜欢醉鬼,小心被嫌弃。” 说完,他干脆的收了线,而宫冰夜和郭禹堂对视几秒,不约而同的收回了举杯的手。 翌日。 昨夜没能一醉方休,郭禹堂的心情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从起床后就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都充满了能量。 最近家里的生意都不大顺利,他索性到附近的商场视察,正好帮郭禹锡分担工作。 冬季是销售淡季,与前三季度的顾客盈门相比,生意的确黯淡了些,为招揽顾客,商场内许多柜台都举办了各色活动,他一路走走看看,倒也觉得有趣。 “随时光流逝而愈渐闪耀,任百年摩挲而风采依旧,我心恒久,绕指柔情……” 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广告语,他心头微动,转身看去,居然是钻戒的销售活动。 专柜的销售员似乎刚来不久,没认出他的身份,见他在几步外驻足,便微笑介绍道:“据说钻石是自然界最坚硬的物质,在世间留存的时间与爱情一样久,为您的女朋友挑选一枚爱的见证吧!”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奖罚分明 玻璃展柜内,数枚钻戒排列其中,灯光照耀下闪动着璀璨光芒,即便郭禹堂一个男人看来,都心动不已。 和苏苗昕正式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听到方才的广告词和导购员的介绍后,脑海里便不停回荡着一道坚定的声音:买钻戒去表白,让苏苗昕永远属于你! 被这种念头驱使,他居然真的认真挑选起琳琅满目的钻戒。从远处看大同小异的钻石,仔细对比后才发现更具匠心,每一颗钻石都有自己的特点,就如同每个人的爱人般,独一无二。 他以往没有购买这类首饰的经验,又不肯听导购员略显俗气的推荐,闷头研究了近一小时,才屈指在柜台上点了点:“这个,拿出来看看。” 见他终于选好了,旁边等得快发霉的导购员都跟着松了口气,还不忘赞美道:“先生真是好眼力,这款是今早才送到的,最新款。” 郭禹堂虽然爱听好话,但这导购员夸得也太不走心了,她见过哪个眼力好的,挑个钻戒要挑一小时?再说又不是古董,哪考验眼力了? 如此,他也不答话,把钻戒拿在手里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来。原本他不是这种拖拉的性子,但没办法,谁让苏苗昕对穿衣打扮相当讲究,万一钻戒不合心意,他受连累表白被拒怎么办? 又过了十几分钟,近距离鉴赏后他满意的点点头:“包起来吧,包的精美点儿。” “好的先生,请问您女朋友手指的尺寸是多少呢?” 对啊,买戒指要尺寸的! 郭禹堂一拍脑袋,心想他和苏苗昕连手都没拉过几次,到哪知道尺寸去?还是把每个尺寸都买下来算了。 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他要是拿着一堆钻戒去表白,不被苏苗昕指着鼻子骂“二世祖”“败家子”才怪,再说那场面也不好看。 导购员看出他的为难,帮忙圆场道:“是我问错了,其实很多顾客连自己的指围都不清楚。既然您是为了送女友,不如找人帮忙试戴一下,如果不适合可以随时来更换。” 这个建议还靠谱点,但是找谁呢? 苏苗昕高挑纤细,面前的导购员体型微胖,肯定不行。转头在周围寻找目标,恰好这时候走来了一位与苏苗昕身形差不多的女孩,郭禹堂心中大喜,连忙凑过去求助。 女孩爽快答应后,他迫不及待的为她戴上钻戒,稍有些大。 “换成小一码就可以了,您稍等。” 导购员去包装戒指,郭禹锡好像能预见苏苗昕面带红晕接受他表白的场景,一时间满心雀跃,不住的向女孩道谢。 殊不知,这一幕已经被不远处的手机拍了下来。 董明雪翻看着保存在相册的几张照片,暗喜道:尹亦浠背后有人撑腰,那她就从苏苗昕下手,两人不是最好的朋友吗,那就“患难与共”吧! 将照片发给尹亦浠,她最后朝郭禹堂的方向瞥了一眼,得意的转身离开。 来到萧氏,前台小姐见到她脸都白了,颇为无奈的问:“董小姐,您来找萧总还是尹秘书?上次萧总……” “都不是。” 未等说完,便被董明雪打断,不过这次董明雪的态度非常好,脸上的笑容也不似作伪:“你们公司有一位叫司徒青的职员吧,我找他。” 前台面色僵了僵,心说这女人算赖上萧氏了,隔三差五来找人,每次找的人还都不一样。 “那好吧,请您稍等。” 前台小姐维持着基本礼仪应下,而后拨通内线,与司徒青联系。 简短的几句话后,她挂断电话,看向董明雪:“小姐不好意思,司徒青现在很忙,无暇会客。” 马上就午休了,还要忙吗? 董明雪失落的塌下肩膀,想离开却又不死心,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待。 自初遇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她一直在后悔自己当时只顾着和司徒青诉苦,忘记要联系方式,今天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来找他。 可谁知,连见个面都要一波三折。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司徒青才从电梯里走出来,视线从休息区随意扫过,看到董明雪时,步伐明显一僵。 董明雪这时也发现了他,立刻笑眯眯的起身迎过去,撒娇般的抱怨:“怎么才下班啊,午休都快结束了。” “……有一份报表急用。”司徒青抿抿唇,略显生硬的解释。 董明雪此刻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幻想中,没察觉他的变化,反而故作矜持的提议道:“加班一定很累吧?之前我心情不好,你请我吃了甜品,这次换我请你吃午餐,好不好呀?” 司徒青沉默一瞬,颔首道:“当然。” 两人来到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店里的客人不多,董明雪选了一处清净的位置,拉着司徒青坐下来。 餐点一份份摆上桌面,董明雪十分热情:“这家店我常来,味道很好,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司徒青从善如流的夹起片鱼生,微笑称赞:“肉质鲜嫩甜美,的确不错。” “那你一定多吃点,下次……下次我再带你去另一家。”董明雪故作随意的说,神情中的期待和紧张却掩饰不住。 司徒青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董小姐的心情看上去较之前轻松许多,麻烦都解决了吗?” 说起尹亦浠这个“大麻烦”,董明雪面色微沉,闷声闷气道:“还没有,她段位太高,表姐都对付不了,我更不是对手!” 话虽如此,但从她的语气来看,显然还没放弃与尹亦浠作对。 司徒青垂眸考虑片刻,又问:“你表姐宋齐佳,她也对付过尹亦浠?” 见董明雪疑惑的看着自己,他连忙解释:“随口问问而已,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董明雪只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却也没有多心,出于讨好的目的,如实回答道:“我表姐才不屑和那种人勾心斗角呢,不过有些时候也不能一味受欺负,这样说,你明白吗?” 司徒青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说,宋齐佳一面摆出正直高贵的姿态,暗中却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呵,司徒青忍不住暗暗嘲笑,不知这位董小姐是因为对他有意,才犯傻说这些,还是原本智商就不够用。 而此时,董明雪尚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居然还自顾自的帮宋齐佳辩解:“表姐很可怜,病得那么重还要时刻担心丈夫被抢走,尹亦浠但凡有点人性,都不会做出这种事,难怪表姐恨她。” “你表姐……病重?”司徒青不明所以。 董明雪用力点头:“很久之前有新闻报道过,但是今年病情又加重了,前段时间还得了子宫癌,特别可怜。” “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些。”司徒青礼貌的道歉,为了避免董明雪怀疑,之后的时间他再没提过与宋齐佳和尹亦浠有关的事。 餐后,他抬手向服务生示意,准备买单。 董明雪见状阻拦道:“说好我请你的,怎么……” “能与董小姐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司徒青温柔的笑笑:“所以不要争,好吗?” 司徒青的笑容仿佛天生能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董明雪心都要化了。 她相貌不算出众,过往的恋爱经历都十分平淡,而和司徒青在一起时,她经常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脸颊也隐隐泛红,好像这才是她的初恋一般。 而且司徒青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分别时,董明雪依依不舍,硬是以消食为借口,将司徒青送到了公司门口,亲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总裁办公室中,司徒青垂手站在萧默程背后。 “……这是她的原话。宋齐佳具体怎样算计过尹秘书,我没有问,怕引起她怀疑,但她自己主动说出了另一个重要情况。” 萧默程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懒懒开口:“讲。” “宋齐佳先前病得很重,似乎是子宫癌。” “哦?”萧默程终于被提起兴趣,转过身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司徒青摇头:“她没提,不过应该就在今年。” 今年? 萧默程眯起眼睛,仔细回忆起来。 几个月前,宋齐佳从国外归来,的确在医院住了很久,有一段时间宫冰夜甚至没日没夜的留在医院照顾她,看样子,她若是被查出子宫癌,必定在那时。 那么她假怀孕的时间,岂不就在病情好转之后? 事情的发展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萧默程将薛侗叫来,派他去调查宋齐佳的真实病情,而后拍了拍司徒青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月末去财务部领奖金,再加一周休假。”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不敢居功。”司徒青谦虚道。 萧默程笑容和煦:“我一贯奖罚分明,而且这次,你确实立了一大功。” 若不是司徒青有眼力,在大楼外拦下伤心的董明雪并博取她的好感,这些有关宋齐佳的消息,他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和人力才能调查出来。 第四百五十章 只有你,能让妈妈开心 周六,清晨。 接到萧默程的电话后,尹亦浠与苏苗昕各牵着一个孩子,全副武装的下楼。 出了楼道,寒风迎面袭来,灵活钻进围巾的缝隙里。 几人不由加快脚步,尹亦浠更是直接把福儿抱了起来,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三台汽车并排停在那里。 郭禹堂先上前,讨好的朝苏苗昕笑笑:“那些照片……” 刚开口,苏苗昕就转头看向尹亦浠,明显一副赌气的模样:“小浠,你坐谁的车?” 见苏苗昕和郭禹堂闹别扭,尹亦浠有些歉疚,因为收到董明雪发来的那些照片时,她一眼就看出董明雪在挑拨离间,本想删除,可不知苏苗昕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将照片内容一丝不差的看了去。 自那时起,苏苗昕便单方面开始了冷战。 同情的看了郭禹堂一眼,尹亦浠试探着提议:“我带福儿去坐萧默程的车,你就和郭……” “我跟你们一起!” 不给尹亦浠劝说的机会,苏苗昕直接走向萧默程,萧默程绅士的为她拉开车门,然后看向尹亦浠。 尹亦浠尴尬的耸耸肩,只好过去,福儿却挣开她的手跑到睿睿身边,嘴巴被围巾遮住,说话时声音闷闷的:“我和哥哥在一起!” 睿睿拉着福儿,径直坐进宫冰夜的车。 众人都坐在车里,尽情享受空调的温暖时,只剩郭禹堂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吹冷风。 委屈、气恼、难为情…… 郭禹堂像是幼儿园中被排挤的小孩子,那副表情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当然,这其中也有伪装的成分,想让苏苗昕心软。 可惜的是,苏苗昕上车后就闭目养神,压根没看他。 博同情失败,郭禹堂索性破罐破摔,把车钥匙往口袋里一塞,直接开车门坐到了苏苗昕身边。 萧默程对此似乎并不惊讶,立即发动了汽车,而苏苗昕足足瞪了郭禹堂半分钟,才憋着怒火继续装睡,同时大幅度的挪向座位另一侧。 如此的大好机会,郭禹堂怎么可能放过? 他悄悄靠过去一些,见苏苗昕没察觉,又靠近一些,直到再次被苏苗昕怒视,才讪讪的笑道:“天冷,我怕你这样睡会着凉。” “管得着吗?离我远点!”苏苗昕没好气。 郭禹堂摸摸鼻子,心想萧默程和尹亦浠还坐在前面呢,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天,他也解释过无数遍了,为什么还跟他发脾气冷战? 不过心里虽这样吐槽,行动上却半点不含糊,一会儿给苏苗昕递水递零食,一会儿讲笑话哄她开心,一会儿又自愿充当靠枕,虽然换来的都是白眼,他仍乐此不疲。 苏苗昕其实早已心软,只是气他没脑子,逛个街都能被拍到那种照片,还被用来恶心她。 而且这件事对苏苗昕来说,更像是一根导火索,将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忐忑和摇摆不定都激发出来。 她对这份感情原本就缺乏信心,但凡一点阻碍,都会令她萌生出退却的念头。 “铃铃铃——” 一阵铃声打破沉寂的气氛,苏苗昕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郭禹锡的名字。 郭禹堂自然也看到了,怕苏苗昕被抢走一般,立刻扑到了她身边。 苏苗昕嫌弃的把人推开,接听电话。 “最近还好吗?许久没联系了。”郭禹锡简单的问候。 见郭禹堂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苏苗昕偏想和他对着干,于是故意对电话那端说道:“今天我们去冰雪大世界玩,你来不来?” 郭禹堂蓦地瞪大眼睛,看那架势,好像头顶都快被气得冒烟。 好在郭禹锡正在出差的路上,马上就要到机场了,虽然很向往和苏苗昕一同游玩,却也只能等待下次机会。 收线后,苏苗昕故作惋惜,与副驾驶的尹亦浠闲聊:“郭总居然要出差,真是太不巧了。” 尹亦浠强忍笑意,心说:你要真想和郭禹锡一起玩,干嘛不提前约好,分明是做给郭禹堂看的。既然那么在意人家,还不赶紧和好?真是不嫌累。 郭禹堂也看穿了苏苗昕的小计俩,暗自盘算着今天必须把她拿下,免得自己整日提心吊胆,怕她被别人拐跑! 就这样,几人各怀心思,后半段路程倒还算平静。 到达目的地后,宫冰夜和萧默程去停车,郭禹堂带着女人和孩子买门票入内。 冰雪大世界果然名不虚传,内部的所有景致和娱乐项目几乎都由冰雪构成,行走在长长的甬路上,福儿指着两旁的路灯不住惊叹:“灯!灯也是冰块做的!” 她先前一直在国外居住,从未见过这种景色,睿睿见状摸摸她的头,宠溺道:“时间还早,等到了晚间所有灯都被点亮,又会是另一番美景。” 白天都这样好看了,晚上该有多漂亮啊!福儿眨着星星眼,满心期待。 走进乐园内部,面前出现一片宽阔地,放眼望去,各色冰雕林立其中,小的比福儿还矮,大多是小动物形象,大的则有几十米高,涉及的种类更是广泛。 “绕过小岛,那一面才是娱乐区,我们先在这里走走逛逛,吃过了饭再去那边玩。” 四周有不少木屋出租,里面家用厨具、烧烤设备、游戏厅及休息室等一应俱全,郭禹堂选择了一间面积较大的,让尹亦浠和苏苗昕先带孩子们进去暖暖。 而后他独自去乐园内的超市买蔬菜、生鲜烤串和两大袋零食,回来的时候,宫冰夜恰好与他一同进门。 “那个呢?”他朝宫冰夜背后望了眼,随口问道。 宫冰夜脱下大衣,走到空调前暖手:“空闲车位少,刚进去就散开了。” “哦。”郭禹堂答应一声,把烧烤要用到的菜品都递给尹亦浠,然后将零食放在茶几上,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吃。 睿睿和福儿正在研究台球,福儿个子矮,看不到上面的情况,索性让睿睿把她抱到了台球案上。 两人半天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便拉着宫冰夜和郭禹堂陪他们一起玩。 烧烤的准备工作很简单,有尹亦浠和苏苗昕就足够,可正在这时,萧默程也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尹亦浠主动询问。 萧默程揉揉被冻僵的耳朵,随便找了个借口:“停车位太少,我绕了几圈才找到。” 尹亦浠没怀疑,朝背后指了指:“空调在那边,你先暖暖身子,然后去和他们一块玩吧,我们这里很快就好。” “我帮你。” 萧默程快速洗了手,回来后接过尹亦浠手里的竹签和蔬菜:“小心受伤,还是我来吧,你帮苏小姐准备调料。” 萧默程对尹亦浠一向照顾得无微不至,苏苗昕心情正郁闷,闻言连眼皮都没抬。 但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的宫冰夜,却打翻了醋坛子。 扔下台球杆也想过去帮忙,谁知手臂被福儿拉住,垂眸一看,小丫头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教我玩台球嘛,你走了,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方才四人组了队,为和福儿增进感情,宫冰夜强烈要求和她一队。 一面是萧默程的挑衅,一面是福儿撒娇的挽留,宫冰夜不忍拒绝后者,只得答应留下来,但余光却片刻不离尹亦浠。 福儿见状,装作不经意的说:“你对妈妈好一点,我想看到妈妈开心。” 宫冰夜正要击球,闻言手臂上的肌肉猛然收紧,白球偏离预定轨迹,被撞到的黑八骨碌碌滚进了角袋。 “哇喔!” 郭禹堂高呼一声,满面兴奋的要与睿睿击掌:“这么多年,总算赢他一次!” 睿睿嘴角抽了抽,十分勉强的抬起手,暗想这么丢人的事,他哪来的勇气到处炫耀? 宫冰夜无暇顾及他二人的情况,而是紧张的注视着福儿:“你刚才说……我追求亦浠,你不反对?” “只有你,能让妈妈真的开心。” 福儿没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最长的分离时间不超过三天,所以妈妈的任何情绪变化,她都能敏锐的感知到。 回国后与宫冰夜复合的那段日子,是妈妈最快乐的时光,而后来与萧默程在一起,虽然妈妈也总是笑着的,但她能看出那笑容背后的勉强和尴尬。 所以哪怕她隐约知道宫冰夜可能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妈妈一次重获快乐的机会。 此刻,所有华丽的承诺都是虚妄,宫冰夜用力点点头,下定决心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郭禹堂见状也来凑热闹,问福儿道:“那我呢?我和苏阿姨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福儿怔怔的看着他,似乎被问住了,半晌后才挤出个别扭的笑,低声道:“你……加油。” 宫冰夜和睿睿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发笑。 “连福儿都看得出苏苗昕对你态度如何,郭二少爷。”宫冰夜抬手搭上郭禹堂的肩膀,摇头道:“任重道远呐。” 第四百五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在苏苗昕身边被嫌弃,打个台球又被宫冰夜和两个孩子调侃,郭禹堂面子上挂不住,非要和宫冰夜大杀一局,挽回自己的光辉形象。 宫冰夜自然不惧他,可惜未等开局,韩远忽然打了电话过来。 今天的出行计划是早就订好的,所以他临行前嘱咐过韩远,若非急事不要打扰,而韩远此时来电,想必公司里出了大事。 他只好让郭禹堂先带孩子们玩,自己则匆匆走到窗边接电话。 “宫总,信息部职员刚才发现了可疑情况,可能和内鬼有关!”韩远满是急切的汇报。 苦苦调查了多日,总算找到内鬼踪迹,宫冰夜精神大振,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亲自指挥布局,转头间,却发现福儿正看着自己。 那目光与刚才一模一样,显然不希望他离开。 就在他收回视线时,又倏然撞进了另一双眼眸中,清清亮亮的不带一丝情绪,但他偏看出了几分不舍。 他跟来这里是为了尹亦浠和福儿,既然她们都不希望他走,他当然要留下! “这件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发现重要情况后再回复我。” “可是……”查找内鬼责任重大,甚至关乎着公司未来的命运,韩远起先有些犹豫,但也了解宫冰夜说一不二的脾气,只得硬着头皮道:“好的宫总,我一定尽全力去做。” 挂断电话,宫冰夜深呼吸隐藏起沉重的情绪,面容平静的转过身。 尹亦浠和福儿早已收回目光,而此刻,萧默程居然紧盯着他,并且微微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他察觉到异样,没立时表现出来,自然的走回台球桌前,才假借玩手机给韩远发去一条消息。 ——调查一小时之内,公司里谁和萧默程联系过。 刚才两人去停车时,空停车位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绕了几圈才找到,萧默程以此为借口晚归,是不是趁那段时间做了什么? 宫冰夜越想越觉得萧默程行径可疑,之后韩远发回来的消息的确证明了他的猜想,却也令他更惊讶于萧默程的心计。 因为在那个时段与萧默程联系过的不只一个人,而是三个,并且都是宫氏内部的职员! 投下烟雾弹,给出三选一的概率,难怪萧默程敢明目张胆的挑衅。 为今之计,只能再分别调查那三人,可如此一来要花上原来三倍的时间与精力。而且宫冰夜认为,以萧默程的谨慎,应该不会留下证据供他查探。 但是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公司的事告一段落,他整理好心情与众人一同吃了烧烤,然后按照计划出门去玩。 娱乐场地内,恰好遇到同样带孩子的一家人,每到这时候就数郭禹堂最活跃,窜上窜下的提议两家人来场冰壶比赛。 他这样做表面是为了玩,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哄苏苗昕开心。比赛时人挤人,他机灵点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还怕苏苗昕不原谅他,不折服在他的男人气概之下? 然而想象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苏苗昕本就心情不佳,没有做游戏的兴致,再加上这两天生理期,稍微动一下都感觉骨头快散架,便主动要求做观众。 尹亦浠了解她的身体状况,选择性无视了郭禹堂的热切求助,并把年纪太小不能参赛的福儿留给她照看。 比赛开始后,众人热情膨胀,睿睿和对面的小孩子利用身材优势左冲右突,尹亦浠则与对面同样瘦弱的女主人互相牵制,不过问题却出在了男人们的身上。 对面家庭一切正常,小孩子的父亲、叔叔和舅舅团结一致,配合的相当默契。反观己方,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主要原因在于宫冰夜和萧默程始终存着一决高下的心思,虽然抢球的能力强,但在运球时总要互相争夺,反倒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而原本吵着要比赛的郭禹堂,自开始后就频频走神向“观众席”张望,究竟在看谁,不言而喻。 尹亦浠被这几个人气得快冒火,正想上前提醒郭禹堂,让他帮忙调和一下,谁知还未等动作,他居然把球杆扔到旁边,大步跑出了比赛场。 霎时间,众人都停止了动作,正在夺球的宫冰夜和萧默程也停下来,目光追随着郭禹堂奔跑的身影,落到“观众席”内。 望着眼前气喘吁吁的郭禹堂,苏苗昕也是一脸茫然,隔了许久才生硬的问:“人家还在比赛,你干什么?”语气中隐隐透出些责怪。 郭禹堂从外套的内袋里取出钻戒,二话不说就要往苏苗昕手指上套。 苏苗昕下意识想躲,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只好蜷起手指,双眼含怒的瞪向他。 “你有毛病吗,那多人还在等……” “我喜欢你。” 郭禹堂嗓音干涩,又重复一遍:“苏苗昕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没有浪漫的形式,没有感人的告白词,甚至连戒指的包装盒都不在。只有眼前这个人,紧握着自己的这只手,还有那枚明明没有温度、却被他体温暖热的戒指……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塌陷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而苏苗昕居然在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中,胆怯了。 她攥紧拳头,怔怔看着正紧张等待自己回应的人,短短一瞬,她似乎不认识他了,这张脸,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如此陌生。 他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吗?那她呢?她又是否已经看清? “……喂?” 郭禹堂忽然慌乱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在口袋里翻纸巾,递到她面前。 她眨一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注视着那张轻轻颤抖的纸巾,眼泪愈发汹涌,她猛然挣脱他的手,快步跑开。 随着这件意外,原本热闹的气氛仿佛被浇了盆凉水,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沉重,再没有玩下去的心情。 尹亦浠向对方家庭道了歉,回木屋找到趴在床上埋头抽泣的苏苗昕,安慰片刻后,扶着她坐进萧默程的汽车,随后福儿也被睿睿送了过来。 两台汽车相继驶离,因为自己导致计划好的出行戛然而止,苏苗昕满心歉疚,边哭边道歉。 “福儿还说要……要看晚上的冰雕呢,都怪我……对不起……” 福儿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眼泪,也快被她的样子吓哭了,哽咽着说:“没怪苏阿姨,我最喜欢苏阿姨了。” 尹亦浠也在另一边劝导:“听到没,福儿都说不怪你,想出来玩什么时候不行,下次再来就好了。至于郭禹堂,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不止你,大家也都很惊讶,所以你不用自责。” 想起郭禹堂表白的场景,苏苗昕又趴进尹亦浠怀里大哭起来。 “还是怪我,我不该答应试试看的……” 一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能感觉到郭禹堂的真诚,可是她总控制不了自己,好像着魔一般脑海里总出现阿生的身影。 早知道自己忘不掉,她为什么要给郭禹堂希望,这不是在伤害他吗? 如果郭禹堂对她没感觉就算了,可他偏偏对她这么好,发生分歧时不敢和她争论、生气了也不和她吵架、她无理取闹的单方面冷战,他就每天发短信打电话道歉,还送礼物向她赔罪…… 他做错了什么呢?连那张被人用来挑拨离间的照片,都是他为她买戒指时被拍下的! 他恨不能将一颗火热的真心捧出来送给她,而她,居然这般践踏!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满心欢喜的去接受另一个人……”她用力抱着尹亦浠,似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办啊,我想找出害死阿生的凶手,或许……或许只有那样,我才能……重新开始。” 找出凶手? 这件事,在阿生被发现死亡后,警方肯定已经做过了,连警察都没能查出的真相,她们要如何去做? 尹亦浠认为苏苗昕的想法不切实际,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就在此时,前排的萧默程突然开口。 “我可以帮忙。” 苏苗昕哭声一滞,缓缓抬起头,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尹亦浠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件事中。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和阿生的相貌如此相似,借此机会查一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萧默程平静的解释道。 他给出的理由找不到任何破绽,而且以他对尹亦浠的感情,即使想通过帮助苏苗昕来获取尹亦浠的好感,也很正常。 可苏苗昕对他,始终怀有一丝警惕,哪怕他和尹亦浠恋爱的那段时间,这种警惕感都没有消失过。 然而与找出凶手相比,虚无缥缈的警惕自然落得下风,苏苗昕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道:“萧总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见状,尹亦浠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她不愿一而再的亏欠萧默程,但若是此举能医好苏苗昕的心病,她愿意一试。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心勒死他 雪天路况差,伤心欲绝的郭禹堂被宫冰夜和睿睿拉回家,见一进门外面的雪就停了,顿时更加绝望,不停嚷嚷着连老天爷都欺负他。 见他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宫冰夜都替他尴尬,只好从储物柜里翻出汽水和零食塞给睿睿,摆手道:“去看电视吧。” “他呢?”睿睿看向半死不活的郭禹堂。 宫冰夜捏捏眉心,无奈道:“我来处理,去玩吧,在郭叔叔家不用客气。” 安排好睿睿,宫冰夜终于将目光投向郭禹堂,用脚尖碰碰他:“喝酒?” 郭禹堂垂下头,忽然指着自己的脚拖着长音指责:“你踢我——我都这么惨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宫冰夜转身去厨房拿酒,心想要不是看在你失恋又失智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不多时,餐桌上林林总总摆满了啤酒、红酒、洋酒,以及两盒泡面。 宫冰夜掀开纸盖,越看里面充满塑料气味的面条越别扭,最后干脆起身都倒进马桶里,回来时还一脸嫌弃的埋怨:“你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家里只剩两盒泡面?” 死人一样趴在桌上的郭禹堂,闻言终于有了点反应,好像做了什么大事般,颇为自豪的说:“好吃的都给女朋友,是我的人生准则。” 说着,鄙视的瞥宫冰夜一眼:“当然,我不像你有那么多女朋友,要不然我连两盒方便面都买不起了。” 宫冰夜被他损的干瞪眼,半天才顺平了气,冷哼道:“注意措辞,人家还不是你女朋友。” 一提起这个,郭禹堂“哇”的一声,又哭了。 “我对她那么好,我……我从来没对谁那么好过,她为什么拒绝我啊?不对,她连拒绝都没有,转身就跑了……我还以为她也喜欢我呢……想当年有多少女人争先恐后的追我,现在风水轮流转,早知如此……” 见郭禹堂开始忆当年,宫冰夜自动屏蔽他的碎碎念,自顾自饮酒。 直到郭禹堂重回现实世界,开始借酒消愁时,宫冰夜才屈尊降贵的开解道:“或许她不是对你没感情,只是忘不掉过去。” “你是说,她也喜欢我?会吗?!” 郭禹堂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开始冒光,又回忆起两人这段时间的试恋爱。 必须承认,苏苗昕对他比以前温柔多了,偶尔骂几句打两下也不真用力,而且还经常脸红。就在这次冷战之前,他晚上送她回家,她还叮嘱他要多穿衣服,不要只顾风度,何况他也没什么风度可言…… 呃,最后那句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这些,心底蓦地涌起阵阵甜蜜,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忍不住再去找苏苗昕表白,可随即,苏苗昕流泪以及决绝离去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 眼看着郭禹堂时哭时笑,偶尔还自言自语,宫冰夜靠近一些,蹙眉询问:“你这是……喝多了?” “没有!” 郭禹堂毫无预兆的大吼一声,然后打开瓶红酒,仰起头就往喉咙里灌。 宫冰夜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他这番惊人举动镇住,反应过来想去夺酒瓶时,里面的红酒已没了大半。 “这是八二年的……你想喝醉可以,没必要对它下手。” 宫冰夜看着那可怜的小半瓶红酒,心痛不已。 见状,郭禹堂不乐意了,撒泼般的吵嚷着:“你什么人性?我是你好兄弟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关心什么红酒?没人性!” “你颓废的样子我见过,最多三天就恢复,那么我请问你,三天后你能生出八二年拉菲吗?” “我生……我……” 宫冰夜的斗嘴能力不输苏苗昕,甚至比后者更强,郭禹堂自知不是他对手,便故意戳他痛处:“你也就在我面前横,到了尹……尹亦浠那,规矩的跟小学生似的。哼,可惜……人家还是不买你的账!” 红酒的后劲上来,郭禹堂舌头不大利索,而先前他哭闹时宫冰夜喝了不少啤酒,现在也隐隐有些发晕。 手臂支在桌面上,撑住额头,宫冰夜自信道:“等着瞧,早晚把她追回来。” “得了吧!”郭禹堂一甩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抓着桌边稳住身形后,继续挖苦宫冰夜:“堂堂宫大少爷,连宋齐佳那么个女人都摆平不了,说……说实话,我对你的能力非常……质疑!” 宫冰夜这次没再说什么,闷声喝酒。 过了半晌,倒是郭禹堂主动开口,还长长叹了口气:“其实算起来……我也对不起你。过去那五年,我……我一直和尹亦浠有联系,而且一……一直追她,之前……没敢和你说……说实话。” “我知道。”宫冰夜点头,随后抬眼看向他,声音不大却充满坚定:“但我相信你。” 郭禹堂抬手在宫冰夜肩头拍了拍:“好兄弟!来,再干一……一杯!”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栽倒在地。 客厅里的睿睿闻声赶紧跑过来,目睹餐桌周围的“惨状”后,正想问宫冰夜怎么处理。 只见宫冰夜抢先竖起根手指挡在唇间,紧接着缓缓闭上眼睛,向桌面倒去…… 一小时后。 睿睿发来视频邀请,尹亦浠以为郭禹堂那边出事了,连忙同意,苏苗昕见状也立马凑了过来,嘴上不说,紧张都写在脸上。 视频连接成功后,画面旋转半圈,落在郭禹堂家的餐厅。 看起来的确“出事”了,只不过与尹亦浠和苏苗昕担心的那种,不是一回事。 画面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酒瓶和啤酒罐,两个醉鬼一个倒在地上,一个趴在桌上,即便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浓浓的酒气。 宫冰夜是坐姿还好些,身上只披着条羊绒毯,而地上的郭禹堂就惨了点,全身皱皱巴巴的裹着两条被子,脖颈缠着千鸟格围巾,头上居然还戴了顶女人才会戴的毛线帽子! “这个,不是我上次落在那儿的吗?”苏苗昕指着那顶帽子,表情怪异。 睿睿闻言,略显尴尬的道歉:“郭叔叔睡在地上,我怕他着凉。” 尹亦浠转头看看苏苗昕,见她面上虽然有笑意,但更多的是犹豫和担忧,便偷偷掐了把自己大腿上的肉,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故作平静道:“多盖点东西可以,围巾还是摘下来吧,小心把人勒死。” “哦,好的。” 睿睿从善如流的过去摘围巾,谁知郭禹堂不配合,围巾越缠越紧,直到他的脸被憋成猪肝色,没力气再反抗时,睿睿才顺利的摘下来。 “这样可以了吗,妈妈?” 尹亦浠憋笑憋得胸口疼,见睿睿还一脸认真的向自己征求意见,心想他这不苟言笑的状态还真像他爸爸。 “可以可以,今天太累了,你也快点休息吧。如果夜里饿,记得叫外卖。”嘱咐几句后,尹亦浠匆匆挂断电话。 另一边,尽自己最大能力照顾好两名醉汉后,睿睿功成身退,进卧室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觉。 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晨是被宫冰夜和郭禹堂的呼喊声吵醒的。 以为两人又吵起来了,他打着哈欠起身,边揉眼睛边走到卧室门口,有气无力道:“冰箱里还有酒,你们去喝吧。” 宫冰夜从厨房快步出来,郭禹堂也从洗手间冒出头,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在卧室?” 睿睿摊摊手,眼神如同在看智障:“不然呢,和你们一样睡地上?” 昨天的丢人经历被小孩子当面提起,两人都有些脸热,宫冰夜定力强些,没做声,郭禹堂却心虚的解释:“成年人嘛,总要有这种……额,这种放纵自己的经历,你还太小,长大就明白了。” “说的高深莫测,不就是为了女人?”睿睿歪着头,面无表情道:“我长大后,才不会像你这样幼稚。” 郭禹堂瞟了宫冰夜一眼,撇嘴道:“小家伙,话别说得太满,这种事情恐怕有遗传哦。” 遗……传?! 睿睿下意识看向宫冰夜,宫冰夜已经先一步别过脸,还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 “那我发誓,以后绝不沾酒。”睿睿小声嘟囔。 —— 几天后。 宋氏收到萧默程提供的部分资金,如同岸边濒死的鱼被扔进鱼缸,虽然不可能立时恢复元气,但公司情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与宋氏相比,宫氏集团的处境却愈发严峻。 内鬼事件被萧默程的烟雾弹搅乱,久久查不出头绪,内部资金也面临枯竭,股市更是动荡不堪,不过半月时间,竟然有几个亿打了水漂。 股民们赔的血本无归,纷纷堵在宫氏门前要说法,见终日堵不到人,又集体跑到宫家老宅外叫+嚣。利益受损的各家合作商,也都等着向宫家人问责。 魏咏秋连大门都不敢出,想起宫氏的现状,便愁的不住叹气。 但凡见到她这副样子,宫泓总要训斥一番,怪她之前搅得家宅不宁,让宫冰夜后院起火,才闹出了现在这些麻烦。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世情薄,人情恶 一连几日被困在家中,魏咏秋固然担心公司的情况,但也心知自己帮不上忙。 而之前她隔三差五便要与其他富家太太们相约逛街做美容,亦或用其他娱乐项目打发时间,像现在这样终日对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发呆,几乎从未有过。 实在熬不住了,她只好联系几个交好的夫人太太,邀她们来老宅打牌。 没想到,世情薄人情恶,往日宫家鼎盛时对她阿谀奉承百般示好的“姐妹”,眼下个个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有些会做人的,还假情假意的安慰几句,更过分的,居然趁机落井下石。 “诶呦我说宫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牌呢?真是舒服日子过惯了,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呀?” 电话对面的人姓金,刚随自家先生来a市发展时,给宫家送过不少礼,魏咏秋眼皮浅,见她嘴甜还会来事,没少在宫泓面前帮她说好话,谁知到头来竟帮了只白眼狼! 魏咏秋可不是受气的性子,闻言直接骂道:“我家有没有危机,关你什么事?有这幸灾乐祸的工夫,不如回去劝劝你家那位,多做点正经生意,旁门左道总是不得长久的!” “诶,我说你这个人……我不是好心吗?”金夫人被戳到痛处,气势登时矮了半截,讪讪的挂了电话。 听着阵阵忙音,魏咏秋越想越恨,咬着牙把手机摔了,又挥手将茶几上的茶水点心全部掀翻。 佣人闻声连忙跑过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劝道:“夫人何必与那种人生气,白糟蹋了这些东西,您消消气……” 未等说完,魏咏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沉着脸呵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宫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在意一部手机和几块破点心!滚,通通给我滚!” 知道魏咏秋正在气头上,佣人们对视一眼,忙垂首敛目的退下,客厅门前遇见了宋齐佳,纷纷鞠躬问候:“少夫人。” 宋齐佳满面春风,轻点了下头,而后抱起手臂慢悠悠的走进客厅,含笑道:“妈,谁把您惹成这样啊?您告诉我,我去帮您出气。” 宋氏集团回暖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魏咏秋自然也知晓。 人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 当初见宋氏失势,她动过恻隐之心,还曾数次求宫泓和宫冰夜帮忙,然而现在宫氏遭遇危机宋氏却蒸蒸日上,她便接受不了了,甚至恶劣的希望宋氏能继续落魄下去。 因此,看见宋齐佳来访她也没有好脸色,阴阳怪气的说:“还能有谁,不过是一群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宋齐佳面色一僵,随即笑得更灿烂:“既如此,您就更没必要和她们见识,免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说完,不等魏咏秋发话,她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 魏咏秋瞥她一眼,冷声道:“你怎么来了?小夜正忙的焦头烂额,你应该多关心他。” “冰夜不愿意看见我,您还不知道吗?”宋齐佳反问,然后拿起手边的一本杂志,闲适的翻看起来。 见她如此,魏咏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头教训:“他不喜欢的事情多了,你就什么都不做?哪怕公事插不上手,至少要照顾好丈夫的生活,吃饭穿衣等等,都是你做妻子的义务!” 义务? 宋齐佳暗自哼笑一声,心想她要完成妻子的义务,那宫冰夜又做了什么呢? 宋氏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宫家人装聋作哑隔岸观火,眼下宫氏危在旦夕,你又看宋氏不顺眼了?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更何况,当初是宫冰夜不同意领结婚证的,两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有什么义务帮忙?! 虽然心生恼怒,但宋齐佳明白,对付魏咏秋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否则她又会拿出辈分压制,就像她以前对尹亦浠做过的那样。 于是宋齐佳仍维持着笑脸,假意解释道:“妈,您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也很担心公司的状况,更想为冰夜分忧,只是……” 听她这样说,魏咏秋以为宋氏愿意出手相助,忙追问:“只是什么?齐佳啊,自从你嫁进门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说实话,我真把你当成亲女儿看,所以你一定要向你父母求情,救宫家于水火。” “我当然想这么做,可……” 宋齐佳叹息着摇摇头,故作无奈道:“若说宫家曾对宋家有恩,那么宋家一定结草衔环以报,哪怕看在两家联姻的面子上,我爸妈也会帮忙。但明人不说暗话,前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您都清楚,我爸妈不是慈善家,更非圣人,如此以德报怨呢?” 顿了顿,她又抢在魏咏秋前面承诺:“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说服我爸妈了,如果下次宫家再有难,他们一定鼎力相助。” 一次不够,还咒宫家再遇危机?! 魏咏秋彻底看明白了,她就是在为先前的事报复,今天来此,也是为了讽刺示威! “你给我出去!宫家再如何,也不用他人指手画脚!等着瞧,没有你宋家,宫氏照样东山再起!” 魏咏秋怒气冲冲的赶人,宋齐佳依言起身,笑意融融的“劝解”:“好,我走,你可千万别生气,生气伤身呐。” “滚!”魏咏秋大叫。 宋齐佳耸耸肩,趾高气昂的抬步离去。 听到客厅外面佣人们的问候,魏咏秋厉声道:“没我的允许,不准再放她进来!我们宫家,没她这个少夫人!” 接连两次发火,饶是魏咏秋保养得宜,但年纪毕竟摆在那里,听见宋齐佳出门的声音后,立刻眼前发黑,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喘+息。 半晌过后,她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心里却仍堵着一口恶气,忍不住给宫冰夜打电话抱怨。 宫冰夜正忙着应对一众的解约通知函,根本没精力安抚她,闻言只敷衍几句,便挂断电话。 魏咏秋看着布满裂纹的屏幕逐渐暗下去,又抬眼打量着满地狼藉,第一次意识到宫家哪怕繁盛如王朝,也不可能经久不衰,宫家的男人哪怕能力卓群,也并非无所不能的神。 她实在养尊处优了太久,忘记了曾经为家业奋斗的艰辛岁月,忘记了世事无常…… 就在宫冰夜被宫氏现状扰得焦头烂额时,尹亦浠正一刻不停的为调查内鬼而努力。 昨天多家媒体又联合发布了她与宫冰夜合谋盗窃萧氏机密的证据,那是一组照片,上面清清楚楚的拍摄着机密文件放在秘书室的办公桌上。 盗窃事件发生时,她虽然已经调去了销售部工作,但秘书室萧默程始终为她保留着,这是公司内众所周知的事,所以最大的嫌疑仍指向她。 因此,她便借空闲时间,暗中向同事们打听当日是否有可疑的人进入过秘书室。 可惜萧氏职员原本就对她有诸多不满,遇到这种事看戏还来不及,更有甚者还在暗中拍掌称快,哪里肯帮她? 不知第多少次被不耐烦的推开,她满脸失望的打算先回去工作,转过身,却发现薛侗正面无表情的站在背后盯着她。 开小差被当场抓包,她尴尬的摆摆手,道:“薛助理,你……有事吗?” 薛侗走上前几步,目视前方,微偏过头低声告诫:“不要再查这件事,萧总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尹亦浠不由蹙起眉,想询问什么,却见薛侗已擦肩而去。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她疑惑的自言自语。 调查内鬼是她和宫冰夜的约定,一直都在暗中进行,她在行动时也十分小心,从来没向与萧默程或薛侗关系近的职员打听过。 薛侗刚刚那番话,必定是听从萧默程的命令,所以萧默程究竟是如何知晓的呢? 难道…… 她产生了一些怀疑,却又不敢轻易下定论,便约宫冰夜今天下班后见面,到时再详谈此事。 不多时,宫冰夜发短信过来,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看来他的确很忙,放在以前她主动联系,他肯定要借机关心一番,而现在,显然连回复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尹亦浠同情他的处境,但也帮不了什么,只得平复心情,继续回去工作。 谁知临近下班时,萧默程忽然用内线打来电话,让她到办公室去。 “萧总,我今晚赶时间,您有什么吩咐,我明天提早来处理可以吗?”同事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尹亦浠也起身收拾东西。 “我想告诉你,不让你调查泄密一事的原因,也没时间听吗?” 尹亦浠动作一顿,神色讶然,心想难道萧默程怕她怀疑,所以着急想解释。 不论如何,从萧默程那里得来的消息,一定比她和宫冰夜的猜测更有价值,而且现在距离与宫冰夜见面还有段时间,先听听萧默程怎么说,再赶过去也来得及。 这样想着,尹亦浠便拿着自己的包,乘电梯上楼。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何罪之有 乌云遮天蔽日,从远方翻滚而来。夕阳已寻不到踪迹,不知不觉间,世界便被黑暗笼罩。 风雪飘摇间,餐厅内却灯火明亮,宫冰夜西装革履的坐在落地窗内,虽面容疲惫,但与窗外迎风前行的路人相比,仍仿若身处于两个世界。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起初以为大雪阻碍路况,所以尹亦浠才来迟,而后又猜测她可能临时加班,要晚一些到,为了不令她心急,便没有催促。 然而一等再等,直到他发现手机电量耗尽,想要请服务生帮忙充电时,却被提醒餐厅已经打烊。 无奈之下,他只得离开餐厅,站在街边等待。 街道两侧的店面都早已休息,黑暗与寒冷交织,唯有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宫冰夜向上拉了拉围巾,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向服务生借手机,可能潜意识里不相信尹亦浠会爽约,所以一再帮她找理由吧。 而此时,尹亦浠正在洗手间里给他打电话。 先前被叫到办公室后,尹亦浠本想探查萧默程的解释是否存在破绽,谁知萧默程一直与她东拉西扯,就是不提薛侗上午说的那番话。 她没耐心主动询问,萧默程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不想看她劳累奔走,并且绝不会让她受欺负。 她还想再问,萧默程已经转移话题,聊起了两人的感情。 起先不愿理会,可在这件事上毕竟是她对不住萧默程,所以在看到萧默程的伤痛忧郁后,她便歉疚的安慰起他来。 如此一耽误,险些忘了与宫冰夜见面的事,她知道这个时间餐厅肯定打烊了,就算赶过去也来不及,便借口来洗手间,准备先向宫冰夜道歉。 电话打不通,她猜到宫冰夜的手机可能没电了,便改为发短信,将今晚的经过粗略解释并道歉后,才冲了下手,重新回到总裁室。 刚一进门,她便感觉气氛不对,在办公室内环视一周,居然没找到萧默程。 正当她以为萧默程有事离开,打算出去寻找时,才听到办公桌旁传来的一声呻+吟。 “萧总?!” 看见倒在地上的萧默程,她骤然一惊,急忙跑过去扶起他,同时手忙脚乱的想要叫救护车。 察觉她的意图,萧默程按住她的手,声音虚弱道:“没事,可能我……我只顾着忙工作,忘吃东西,所以才……” “我包里有巧克力,我打完电话就拿给你。”尹亦浠还是想送他去医院,毕竟突然晕倒不是小事。 萧默程却摇摇头,坚决道:“吃块巧克力就好了,这么晚跑到医院去,被媒体知道,不定又会怎样揣测。” 机密泄露的风波还没有度过,虽然宫冰夜以及宫氏才是众矢之的,但萧默程作为主角,也得到了媒体的紧密关注。 这种时候,的确应尽量低调。 他言之有理,而尹亦浠冷静下来后发现他脸色也不算太差,总算被说服,去沙发上的提包里翻出了一堆巧克力,逼着他全部吃下。 萧默程不喜甜食,但做戏必须做全套,只好强忍着充斥在味蕾间的甜腻,将巧克力吞入腹中。 消灭掉最后一块,他深呼吸道:“感觉比刚才好些了,但还是有些晕。” 怕尹亦浠又要他去医院,所以没给尹亦浠开口的机会,他紧接着就说道:“我想回家休息,但这副样子开车,恐怕……”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窗外。 风雪肆虐,这样的天气出租车都不会上路,可两人现在这种关系,她又实在不想去他家里。 “亦浠?”萧默程咳嗽几声,阖目靠在椅背上,以退为进:“好吧,我知道了。再晚些雪会更大,你快回去吧。” “……那你呢?”尹亦浠一脸担忧。 萧默程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朝休息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在那儿将就一晚,刚好有些文件没看完。” 休息室冷冷清清的,若他身体健康,睡在那里也就罢了,可现在他这幅样子,怎么能如此应付? 尹亦浠原本就满心犹豫,闻言自然更觉得萧默程可怜,只好再拿出手机,试着联系出租车呼叫台。 结果和她预料的差不多,大多数出租车都已不再工作,仅有的一些也早已被人预定。 萧默程适时提议:“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不如开我的车,送我回去?” 尹亦浠抿抿唇,过了片刻才勉强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她刚拿到驾照不久,在平稳路段开车尚且提心吊胆,眼下地面都是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打滑,只得开得愈加小心,车速与刚从旁边错过的电动车快不了多少。 正因如此,等在路边汽车里的宫冰夜,清晰的看到了她身边坐着的萧默程,以及两人聊天的场景。 放他鸽子,竟然和萧默程在一起,还给萧默程当司机? 宫冰夜大概能想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尹亦浠才会这样做,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吃味。如果不快点处理好宋齐佳和孩子的事,他或许真的会永远失去尹亦浠! 一路跟踪在萧默程的车后,缓缓驶进别墅区。 确认尹亦浠只是送萧默程回家,宫冰夜不想被发现,便调转车头,从旁边的路口绕开,将车开进自家别墅。 雪天难行,他准备就近在这里休息一晚,顺便和宋齐佳谈谈。 听说他回来了,宋齐佳激动不已,忙从卧室冲出来,刚好在楼梯上与他相遇。 “冰夜,你终于回家了!”宋齐佳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后拢了拢背后散落的长发,怕自己没来得及打扮,看起来不够漂亮。 宫冰夜却根本没注意这些,颔首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宋氏情况好转,外界传言都是你的功劳?”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宋齐佳一惊,明显有些恐惧。 宫冰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别紧张,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不知你找到何人投资?” 前段时间,宋氏的处境比当前的宫氏更差,以往最坚实的合作伙伴都对宋父避之不见,宫冰夜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在那种时候伸出援助之手,而宋齐佳又是如何说动了对方。 短短几秒间,宋齐佳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解释,却都被她否定,因为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骗得过宫冰夜。 可宫冰夜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只怕她再耽搁一会,宫冰夜对她的回答就不感兴趣了,那将是最坏的结果。 “不是我!他们都……都是乱说的,我哪有那种本事呢?”宋齐佳底气不足的敷衍道。 宫冰夜冷漠的打量她:“果真如此?看来宋伯父宝刀未老。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了宋伯父这样大的面子? 宋齐佳干笑几声,随口道:“可能是……陆伯伯吧,他和我爸关系很好的。” “是吗?”宫冰夜故作疑惑:“但我却听说,宋氏出事前姓陆的听到风声,提前卷了不少钱跑去国外。” 的确,宋齐佳口中的陆伯伯是宋氏几大股东之一,曾经与宋父称兄道弟,真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 宋齐佳急昏了头,才把他拉出来做挡箭牌。 “那就是薛阿姨,她和我妈情同姐妹,说不定我妈情急之下向她借了钱。或者,也可能是宋氏之前的总经理,他辞职后去国外发展,这些年……” 宋齐佳又一连串说出许多人,希望能扰乱宫冰夜的视线,并侧面证明自己不了解此事的内情。 宫冰夜的目光却越来越冷,沉声道:“你不想说实话,我不问就是,何必装模作样。你真是变了。” 在网上咄咄逼人的网友,往往最受不了别人骂他“键盘侠”;偷窃者往往最厌恶别人叫他“小偷”;偷税漏税的企业家往往要宣称他今日的成功都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一生坏事做尽的人,到了晚年往往摇身一变成为慷慨的形象,希望别人尊称他为慈善家…… 人们会下意识掩饰自己的缺陷,然而当缺陷被拆穿时,往往会以愤怒掩饰。 “我怎么变了,你说清楚!”宋齐佳气急败坏的质问:“我早就说过公司的事我不清楚,你干嘛一直逼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宫冰夜深深看她一眼,绕过她继续上楼。 “每次都是这样,话说到一半就赌气离开,好像犯错的人是我。可你扪心自问,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宋齐佳转过身,站在原地大吼。 宫冰夜停住脚步,淡淡道:“我无法评论你的对错,但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她做过什么,不就是暗中找了几次尹亦浠麻烦,挑拨他们的关系,但如果没有她,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在一起吗? 若真的能,他们早在五年前就生活美满了! 明明是自己的感情不坚定,凭什么怪罪到她头上,她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何罪之有?! “我没错,是你看不见我的付出,是你爱错了人!” 宫冰夜不再与她争论,轻轻叹了口气,上楼走进书房。 第四百五十五章 苏家灾祸 书房的布置一如从前,但宫冰夜随意环视后,便发现书籍摆放的位置大都发生了改变,座椅的高度也被调节过,显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宋齐佳不止一次进来过。 这里的确没有重要物品,但他讨厌私人领地被侵占的感觉。 沉着脸绕过书桌,调整好座椅后,他不大情愿的坐下来,面前摆着的一个文件夹有些陌生,随手翻开,居然是宋齐佳的病历。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正想丢到一边,方才看到的几个字忽然如电流般在脑海中闪过。 ——建议切除子宫! 如果他没看错,上面应该是这样写的。 这份文件的内容是全英文,不大可能出自国内医院,而宋齐佳分明是在国内做的手术,并且没有切除子宫……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犹豫一瞬,还是再次将文件打开。 详细阅读后,他发现这份病历的确由国外某家权威医院出具,病症的具体名称他不大清楚,但病状和宋齐佳发病时的状态很相像,在一位专家的亲笔签名上方,加粗字体赫然写着“建议切除子宫”。 从专家的意思来看,宋齐佳的癌症已经进入晚期,当前最紧要的问题不是保护子宫,而是竭力保住性命。 合上文件夹,宫冰夜面色凝重的靠向椅背,在心里梳理这件事的脉络。 首先,宋齐佳几个月前就已恢复健康并顺利怀孕,病历出现的时间非常不合时宜。 其次,如果专家没有危言耸听,宋齐佳唯有切除子宫才能维持生命,那么为何直到现在,她非但没有生命危险,反而能怀孕? 第三,记得宋齐佳手术前的那段时间,国内医生也曾提出过切除子宫的方案,而后却忽然改口,究竟是宋齐佳的病情出现转机,还是另有原因? 宫冰夜拉开抽屉,将文件夹藏进去,决定详查此事。 而此时,宋齐佳正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寻找自己的文件夹。 “怎么会不见了?!” 望着满室狼藉,她靠在墙边,气急败坏的低吼。 今天上午萧默程突然打电话来,说有礼物要送给她,她早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可看到文件夹里面的东西时仍遍体生寒,为了避人耳目,她慌忙躲进了书房。 本打算质问萧默程到底什么居心,但冷静下来又觉得没必要,萧默程无非是以此敲打她,让她别忘记两人的合作。毕竟宋氏已经得到了好处,而萧默程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永远做萧默程的傀儡,还是断尾求生? 她考虑了很久,因此连午餐和晚餐都没吃,一直在书房静坐,直到头脑发胀撑不住睡意,才回房洗漱,准备休息。 佣人在门外告知宫冰夜回来时,她刚躺到床上。 经历过宫冰夜终于归家的惊喜,又愤懑不甘的与其吵了一架,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想不起文件夹被她放到了哪里。自从患病以来,她的记忆力果真退化了很多。 有没有可能,还在书房? 思及此,她霎时心中一凛,惊慌地冲到书房门口。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过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容易引起怀疑,万一文件根本没在书房或者宫冰夜起先没在意,那她等于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哪位?”里面传来宫冰夜不徐不疾的问话声。 她尽量控制好情绪,生硬的笑笑:“是我。冰夜,我可以进来吗?” 宫冰夜开口让她进来,目光并未从电脑屏幕上挪开。 宋齐佳走到书桌旁,装作不经意的在周围搜寻,无果后,又试探着去开抽屉。 “你有事?”宫冰夜这才偏过头看她,同时搭在桌上的手臂后移,刚好挡住抽屉。 “我没……不,有件小事。”宋齐佳讪讪的收回手,故作自然的问:“我好像有本书落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宫冰夜摇头,朝背后的书架示意:“想看书去那里找,然后出去,别打扰我工作。” 宋齐佳被噎住,却仍觉得不放心,只好硬着头皮如实询问:“那个……你进来时有没有看到一个文件夹,黑色的?” 看来那份病历令她很紧张,居然迫不及待的过来找。 宫冰夜疑心更甚,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淡淡道:“这里没有我的文件,怎么,你把宋氏的工作拿到这里做了?” 感觉他不像在说谎,宋齐佳立刻否认,随便诌了个借口搪塞,而后满心疑惑的离开,又继续回房间翻找起来…… —— 表白失败后,郭禹堂沉浸在愁闷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清醒时借酒消愁,醉后眼前却又浮现出苏苗昕的身影。 而苏苗昕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一面是对阿生的深深歉疚,一面是对他的担忧和心疼,几天时间便被折磨的脸色暗淡,身形愈发纤细。 于是两人相约见面,决定将感情梳理清楚。 然而这份感情的症结,在死去的阿生身上,除非如苏苗昕所言,查出阿生的真正死因并将杀人者绳之以法,否则阿生的阴影将永远萦绕在她心头。 又是一场没有结论的谈话,好在两人的情绪比较平静,并且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表白一事,所以相处时氛围还算舒适,与先前几次约会的感觉差不多。 雪后初晴,阳光较往日更加明艳,郭禹堂开车带苏苗昕在路上兜风,傍晚才回程。 苏苗昕受不了苏崇星的夺命连环扣,所以最近都无奈的住在苏崇星家,郭禹堂将车停在一栋复式公寓前,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进去问候。 “干嘛呢,我堂哥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苏苗昕嫌弃的白他一眼,独自下车。 郭禹堂见状,自然连忙跟下去,谁知就在此时,公寓大门被“砰”的撞开,一个陌生男人风一般的从里面冲出来。 苏崇星的怒喝随后而至:“站住!留下文件……月月?月月!” 听声音,似乎余思月出事了,苏苗昕立刻跑进门。 而先前见情况不对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郭禹堂,此刻视线在公寓和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已经跑出十几米的男人之间转动两次,仓促间做下决断,朝男人追去。 雪化成水,被寒风一吹又结成薄冰,郭禹堂竭力稳住身形,在小区里与男人展开一场追击战。 男人似乎早就勘察过路线,没走正门,三拐四拐的居然从小区后门逃走,郭禹堂全速追击,出门转弯时也没减速,谁知路边竟有一大片未清理的冰层,他收势不及,狠狠向旁边栽去。 这段路较为僻静,环卫工人偷懒,光滑的冰层竟一路延伸到路中央。 郭禹堂止不住打滑,不知翻滚了多少圈,身上到处都痛,脑后被撞击数次,耳边嗡鸣一片,平铺在眼前的道路渐渐模糊,最后化为完整的黑暗…… 苏氏丢失了几份重要文件,严重影响到公司运行,苏家顿时陷入一片紧张气氛中。 苏苗昕很少参与家族企业,商界的熟人并不多,本想请宫冰夜帮忙,可宫氏今晨又被爆出偷税漏税的问题,几乎自身难保。无奈之下,她只能采纳尹亦浠的建议暂时从长计议,并将文件丢失一事尽量压下,防止股票动荡。 之所以由她出面应对危机,是因为余思月阻拦小偷时被打伤,到目前都还昏迷不醒,苏崇星没日没夜的在病床边守护,根本无暇管理公司。 其实苏苗昕也没有处理公事的心情,只是怕父母年纪大承受不住打击,才主动扛起此事,而她最想停留的地方,也是医院。 郭禹堂的伤情似乎比余思月更重,她不明白,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为什么会造成脑出血。 她愧疚又害怕,每天都准时出现在病房外,哪怕郭家人认定是她害了郭禹堂,始终不许她进去看他一眼。 这日,她再次提着满手的营养品和亲自熬了一夜的鸡汤送到医院,郭家的一位表亲挡在门前,愤懑的呵斥:“赶紧走!说了多少次,我家小堂不想见你!” “他醒过来了吗?!”苏苗昕以为郭禹堂已经清醒,才会不想见她,闻言竟止不住欣喜。 表亲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与你无关,小堂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问他醒没醒?告诉你,我家老爷子发了话,从今后郭家与苏家划清界限,再不来往!” 老爷子,看来是郭禹堂的父亲。 苏苗昕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因为性格原因,讨厌她的人有很多,她从来不觉得困扰,可不知道为什么,被郭禹堂家人排斥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座椅上,她不顾郭家表亲的叫+嚣,转身离开。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竟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郭禹锡。 对视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看过小堂了?”郭禹锡要忙工作,每天来探望郭禹堂的时间不定,这是第一次与苏苗昕相遇。 他并不知晓家人的做法,听说苏氏的情况后,还以为苏苗昕琐事缠身,所以不能时常陪在郭禹堂身边。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小堂不是阿生 苏苗昕转过头,看一眼方才阻拦她的表亲,然后尴尬的摇摇头。 “我……” “怎么?”郭禹锡以为她有什么困难,主动道:“你家里的事我有所耳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闻言,苏苗昕连连摆手:“不是因为这个,你专心打理郭氏就好,而且我觉得……” 她咬了咬下唇,似乎不知该如何启齿,只好开门见山道:“我没有咒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宫氏和苏氏接连出现意外,实在太巧了,很可能有人在背后捣鬼。” 宫、宋、郭、苏是商界的龙头企业,多年来一直处于“四足鼎立”的状态,近些年萧氏青云直上,大有改变局势,造就“五分天下”的意图。 这几家公司等同于处在食物链顶端,寻常的股市风波或经济危机,哪怕国际经济的动荡都无法对其造成冲击,而眼下经济局势风平浪静,宋、宫、苏三家居然接连出事! 宋氏内部早已隐患重重,可以忽略不计,但宫氏被诬陷盗取机密,还出现了可笑的“偷税漏税”,绝不可能是误会那么简单。 至于苏家,小偷明目张胆的跑去苏崇星的别墅偷东西,现金古董都不要,唯独盗走了重要文件,若说不是受人指使,可信吗? 苏苗昕能想到的事,郭禹锡自然早已警觉,可目前局势混乱,他即便着手调查,想必也查不出结果。更何况早在宫氏与苏氏出事之前,郭氏已经遭受了不明势力的攻击。 怕苏苗昕担心,他没将郭氏之前遇到的怪事告诉她,而是坚定承诺道:“好,我先稳住郭氏,将来若出现变故也好应对。” 苏苗昕点头:“这样就对了,那……你现在要去看郭禹堂吗?” “当然。”郭禹锡观察她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事对我说?” “我也想去看他。”苏苗昕低垂着眼眸小声道,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委屈。 郭禹锡茫然的看向病房,注意到挡在门前向自己颔首问候的表亲后,总算明白过来。 看样子苏苗昕始终被家人阻拦,不许她见小堂,难怪刚才她会露出那种表情。 郭禹锡心生不悦,沉声说了句“跟我来”,便抬步向前。 守在门口的表亲见状,起先还不知死活的想阻止,被郭禹锡冷漠的目光扫过,登时老实下来,乖乖让开了路。 多日来第一次见到郭禹堂,他身上的擦伤已经基本恢复,唯有额头还缠着纱布。 泪水瞬间涌进眼眶,苏苗昕半跪在床边,紧紧拉住他的手,却哽咽的久久发不出声音。 在她记忆中,郭禹堂就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也扯不破,永远都是那副吊儿郎当冲着她笑的样子。能吵嘴能打架,多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追小偷却会受伤? “你是傻的吗?!” 过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骂道:“追不上就回来啊,干嘛傻乎乎的跟着人家跑?就算跑,你也要小心点儿吧……外面都是雪,路又那么滑,你以为自己是超人还是不倒翁!!” 她越说越气,眼泪也越发汹涌,郭禹锡抬手按住她肩膀,轻轻拍了拍。 “对不起……我知道根本不怪他,都是我的错。”苏苗昕转过头来,泪眼朦胧的向郭禹锡道歉:“他为了我才会去抓小偷,而我……之前我还……拒绝了他的表白……” 郭禹堂表白被拒一事,郭禹锡早已知晓。 那天他出差,郭禹堂和苏苗昕一众人出去玩,第二天回家时却满身酒气,浑浑噩噩的不成样子。他甚至不用问,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还曾以为,苏苗昕不够喜欢郭禹堂,所以才不肯接受表白,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苏苗昕的眼泪,不止因为歉疚,更多的是担忧。 他想,当初阿生失踪的时候,她应该也哭成了这样。 “小堂不是阿生。”郭禹锡沉声道。 阿生是苏苗昕心底最深处的痛,所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但有时候通过逃避来忘却伤痛,是最蠢的方式。 过去的痛苦回忆就像疾病,唯有正视病痛,积极治疗,才能重获新生。 他不希望苏苗昕再犹豫不决,所以平静的提醒她:“小堂不是阿生,你的遗憾还可以弥补。如果你爱他,就别推开他。” 苏苗昕瞬间僵住,而后缓缓阖起眼睛…… 是啊,郭禹堂不是阿生,阿生对她造成的阴影,不该与郭禹堂的付出相互抵消。 她总是以郭禹堂喜欢了尹亦浠许多年来安慰自己,然后自以为是的考验郭禹堂对她的感情。但事实上她很清楚,郭禹堂的心思简单纯净,既然说了对她动心,就绝不可能是试探。 她的确错了,不是错在没拦住郭禹堂追小偷的步伐,而是自私,极度的自私!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她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向郭禹锡:“但我承认,我动心了。” 早在不知不觉间,她面对郭禹堂的时候不只会吵架和埋怨,更会心跳加速,甚至因为他的偶然靠近而脸红。 他表白时,她虽然满心混乱,但的确动过答应他的念头。 这些都是动心的表现,她必须要承认,可是…… “我要先找出杀害阿生的凶手,结束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郭禹锡与她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却也了解她的固执,闻言后沉默片刻,叹息道:“好好照顾小堂。” 说完,郭禹锡转身走出病房,也走出这场兄弟间的感情之争。 爱情就是如此,看似毫无规则捉摸不透,但哪怕相差一丝一毫,都会遇见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争强好胜,但从不是顽固的人…… 有了郭禹锡帮忙,苏苗昕终于顺利留在病房,每日悉心照顾郭禹堂。不知是不是有她陪伴的缘故,三天后的清晨,郭禹堂终于醒了过来。 她当时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床上有声音,还以为护士来查房。那动静持续了好半天,她才觉出不对,惊醒后便看到郭禹堂圆睁的眼睛。 她尖叫一声冲过去,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脑袋看了好久,总算想起叫医生。 按响呼叫铃后,医生很快带护士赶来。 简单的身体检查,她可以在旁边等待,可是越看郭禹堂的反应,眉头蹙额得越深。 “医生,他怎么……干瞪着眼睛不说话啊?” 不等医生回答,护士奇怪的瞥她一眼:“患者颅内有血块,压迫神经后可能会导致失声,手术后不就告诉过你们吗?” 郭禹堂被发现昏迷并送到医院后,直接被推进手术室,苏苗昕得到消息赶来时,郭家人已经将手术室包围,不许她靠近,所以那时的情形,她自然不清楚。 一向暴脾气的苏苗昕,被护士嫌弃了也不敢辩解,继续好声好气的询问:“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啊?” “这个目前还不能定论。”医生吩咐护士整理仪器,走到苏苗昕身前:“除失声外,患者近期还可能出现其他的特殊情况,你们家属要多留心,发现异常马上联系我。” 话都不会说了,难道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吗? 苏苗昕鼻子一酸,强忍着泪送走医生,然后回到床边,抽噎着嘱咐郭禹堂:“总算醒了,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可警告你啊,哪里不舒服必须马上告诉我,不会说话就使眼色,要是耽误了病情,我……我饶不了你!” 郭禹堂像根木头一样平躺在床上,听完苏苗昕的话,反应了半天才眨眨眼。 不过他神情里透着茫然,应该是不想让苏苗昕哭,才懵懵懂懂的作出回应。 “到底怎么了,原来我总骂你傻,骂你笨,现在你就故意气我吗?” 苏苗昕抬手抚上他脸颊,有心想再训他几句,开口后却全是哭音。 不过哭归哭,她想的很清楚,哪怕郭禹堂真的哑了,甚至变傻变成植物人,她也会照顾他一辈子。 她喜欢他,这就是她的命! 在郭禹堂不停眨眼、直到眼睛干涩最终也开始流泪的这种近乎自残的劝慰方式下,苏苗昕总算止住眼泪,洗毛巾来给他擦脸。 擦脸,擦身,按摩,喂水喂饭……这些天苏苗昕都是这样亲力亲为伺候他,只有排泄时才会请护工帮忙。 苏苗昕并非嫌脏,而是怕郭禹堂醒来后会难堪,从前都是郭禹堂时刻照顾她的情绪,现在两人位置颠倒,换成她处处为他考虑。 “好啦,洗干净我们就吃饭了。” 重新盖好被子,苏苗昕一边穿大衣,一边闲聊似的对郭禹堂说:“前几天你只能吃流食,喝些米糊和鸡汤,今天我去给你买好吃的,鸡鸭鱼肉,让你把流失掉的营养都补回来。” 正说着,房门忽然被敲响。 她走过去开门,见两名警察正站在外面。 “你好,郭禹堂住这间病房吧?听说他醒了,我们来了解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 “……哦。”她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侧过身让警察进门。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失宠” 两名警察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其中一人询问郭禹堂:“郭先生,请你具体说一下案发当天的经过,我们需要与目击证人的笔录作比对。” 郭禹堂眨眨眼,一脸茫然的看向苏苗昕。 警察们互相对视,而后也将目光投向苏苗昕:“郭先生他……” “血块压迫神经,他现在发不出声音,你们不知道?”苏苗昕站在郭禹堂旁边,安抚的拍拍他肩膀。 “医院通知我们,说他已经醒过来,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清楚。”负责询问的警察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照片,提议道:“那这样吧,我来问,你用点头和摇头回答。” 说着,他将一张照片举到郭禹堂面前:“这是事发时的监控截图,倒在地上的人是你吗?” 当时郭禹堂从小区后门冲出来,没有时间反应就直接摔倒在地,过程中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每一处的钝痛,但俯视角度记录下的场景,他完全没有认知。 所以在看到被血染红的地面时,他骤然一惊,那时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 他下意识靠向苏苗昕,不停摇头。 警察见状,又道:“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人就是你,小区保安和路人都可以证明。” 警察伸出手指,在照片的左上角点了点:“前面这个背影,就是你要追的窃贼。我们需要通过你的描述,来还原窃贼的容貌,然后才……” “呜呜!呜呜呜!!” 郭禹堂突然抱着头大叫,口中发出古怪又凄惨的声音,高大身躯蜷成一团,拼命缩进角落。 苏苗昕连忙上前抱住他,向警察大吼道:“他才刚醒过来,你们别刺激他了,笔录以后再做!” “我们需要查案,他可能是唯一看清案犯相貌的人。”警察起身解释道。 他们刚从另一间病房过来,据苏崇星回忆,窃贼潜进公寓时他正在三楼茶室,余思月在客厅看电影。发现陌生人后,余思月被吓得尖叫起来,他迅速跑下楼,就看见余思月面色痛苦的倒在地上。 窃贼盗取文件,必定在二楼书房,苏崇星称余思月看电影时经常睡着,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窃贼得手后,才被余思月发现。 “当时客厅没开灯,余思月即使与窃贼搏斗过,也不见得能看清对方面目,何况她还处在昏迷中,我们只能通过郭禹堂来……” 警察还在喋喋不休,郭禹堂已经满头大汗,苏苗昕紧抱着他,能感觉到他的肌肉轻颤。 “够了!你们查案也不能要人的命吧?他这样子能回答什么,万一再出事,你负责的起吗?!”激动间,苏苗昕随手抓起枕头,看也没看的扔出去。 警察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好离开。 过了许久,在苏苗昕的安抚下,郭禹堂渐渐恢复正常,但身上的病号服都已汗湿,额头包的纱布甚至隐隐透出血色,想来方才动作太大,挣破了伤口。 苏苗昕忙叫医生帮他重新包扎,正在这时,苏崇星恰好敲门进来。 近几日苏崇星日夜守在余思月身边,连公司都不顾,但偶尔会抽出时间探望郭禹堂,一来帮苏苗昕分忧,二来,郭禹堂毕竟是因为他的事身受重伤,他心中有愧。 见医生护士都在,郭禹堂则神色恹恹的靠在床头,苏崇星不由担心道:“他病情很重?” 苏苗昕摇摇头,烦躁的抱怨:“都是那群警察,他本来就不能说话,脑袋又被撞伤了,他们非缠着他问这问那!” 沉默几秒,苏崇星满面内疚,叹息道:“怪我。我刚才做笔录时,告诉警察他已经醒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情况怎么严重。” 在苏苗昕的记忆中,苏崇星向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估计也用在了余思月身上。而现在苏崇星居然对她道歉,还是为了郭禹堂。 “没有没有!”她半是被吓的,半是为了安慰苏崇星,连连摆手道:“医院一早就通知警察了,就算你不说,他们也知道。” 苏崇星望着郭禹堂的方向,嘴唇紧抿着,目光凝重:“即便如此,我也欠他一句抱歉,毕竟他变成这样,全是因为苏家。” 虽然他先前对郭禹堂的印象不好,但摒弃偏见,他也要承认郭禹堂是个真正的男人,至少在为人方面,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 现在这个社会,浮华都在表面,内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肮脏与黑暗,郭禹堂拥有如此家世,却能保持一颗干净的心,便是最难得的事。 他之前万般阻拦苏苗昕和郭禹堂在一起,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认为两人个性跳脱,真正相处起来会麻烦不断。但现在看来,郭禹堂未必不适合苏苗昕,而且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郭禹堂的感情真挚,并非一时冲动。 郭禹锡的确是作为丈夫的最佳人选,但感情向来只求缘分,哪有确切的衡量标准? “你年纪不小了,转眼间就要结婚生子,不论你嫁给谁,堂哥都会祝福。但你记住,一定选择自己心爱的人,不要被外界所影响。” 苏崇星是个很少流露感情的人,平日里无论开心还是难过,大都一个表情,唯有生气的时候才会教训苏苗昕几句。 第一次听到他像个长辈般给自己建议,苏苗昕呆愣了半天,才诧异的问:“堂哥,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苏崇星转身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站定,对几步外的苏苗昕解释:“我准备带月月回国外休养,她对那里的环境更熟悉,对养病有帮助。” 苏苗昕明白,苏崇星和余思月婚后一直住在国外,偶尔苏崇星回国处理事务,余思月也很少跟回来,这次大概是听说了她的感情波折,才特地回来陪伴开导。 若非如此,余思月也不会被窃贼所伤,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是我害了堂嫂,她醒过来你一定马上告诉我,如果我……” 遥遥看向郭禹堂的病房,她垂眸道:“我但凡有时间,会过去看她的。” 苏崇星弯唇笑笑:“别担心,她身体一直有些差,这次应该是受惊吓所致。医生说她很快就能苏醒,到时我会看管她把身体养好。” 苏苗昕轻声应下,但她看得出,苏崇星的笑容很勉强。 当初苏崇星和余思月的感情也是一波三折,所以婚后他对余思月格外照顾,记得有一次三人去看画展,余思月被人踩了下脚,他心疼了好久。 而眼下,余思月终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他怎么可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轻松? 但是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苏苗昕明白。 几日后。 萧氏大楼内,尹亦浠在座位上审核前两个月的销售清单。 背后走过两个同事,闲谈声传进她耳中。 “你真看到了萧总和宫家少奶奶见面了?” “那当然,就昨天中午我和朋友吃饭,他们也在,我看的真真切切。” “哇,那位该不会失宠了吧?难怪最近都没看见萧总和她走一起呢。” “以色事人不能长久,她活该……” 脚步声逐渐远去,尹亦浠手中的清单久久没有翻页。 被形容成失宠的“那位”,还被骂活该,她早已经习惯了,倒也无所谓,只是萧默程和宋齐佳见面,再次引起了她的警惕。 之前萧默程对她解释过,宋齐佳主动联系是为了请求他援助宋氏,已被他当场拒绝。现在两人又见面,难道宋齐佳又想求他帮忙? 以宋齐佳的高傲性格,被拒绝一次后不太可能再卑躬屈膝的哀求,而且宋氏的经济已经回暖,没必要再来求人。 又或者,刚才那是萧默程的试探,想考验她对他是否信任? 尹亦浠犹豫了很久,整个上午都无法平心静气的工作,终于在午休后,她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萧默程正忙着回复一封邮件,见她进门,很随意的问:“亦浠,什么事?” 尹亦浠来到办公桌前,踌躇道:“我想问……问你一点私事。” “哦?你居然也会对我的私事感兴趣?” 凡公众人物,最厌恶的就是私事被过度关注,以往萧默程面对媒体虽然不像宫冰夜那样不留情面,但也看得出内心很排斥。 然而对象换成尹亦浠,那就不同了。 他非但没反感,甚至将邮件抛到一边,双手交握放在桌面,如正式采访般绷直脊背,微笑道:“好,你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一来,尹亦浠忍不住更加紧张,指尖无意识的揉捏衣摆,强装镇定道:“对不起,这样问可能会惹你生气,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你和宋齐佳最近有没有联系。” 闻言,萧默程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干涸的土地缓缓龟裂,全部剥离后,只余下一层自嘲的笑意。 盯着尹亦浠打量半晌,他淡淡的反问:“你不信我?” 早料到他会产生这种想法,但尹亦浠没有资格辩解,因为事实上,她对他的怀疑从未彻底消散。 第四百五十八章 萧默程,你过河拆桥! “对不起。” 尹亦浠能做的,只有道歉。 萧默程并未如想象般那样气恼,或者失望,几不可闻的叹气后,便坦诚回答:“我们昨天见过,她希望能与萧氏合作,被我拒绝了。” 他越表现得宽容大度,尹亦浠便越是愧疚,似乎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尹亦浠连忙道:“我相信你!” 萧默程颔首笑笑,心中却阵阵刺痛。他想要的信任是无条件的,而不是每一次都要经历过质问和解释,再换来一句抱歉,或者“相信”。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相顾无言。 办公室内气氛正尴尬时,尹亦浠的手机响起铃声。 是苏苗昕来电:“郭禹堂手术成功了,现在已经被送进特护病房!” 郭禹堂颅内的血块需要做手术取出,开颅手术非同小可,苏苗昕担心他但又无处发泄,只能向尹亦浠倾诉。 从得知要手术开始苏苗昕就缠着她碎碎念,眼下手术终于成功,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去帮忙?”尹亦浠问。 苏苗昕有些犹豫:“不用了吧……郭家来了好多人,可能轮不上我照顾他。” 若说起先尹亦浠不好意思向萧默程请假,那么听到这话,她便非去不可了。 因为她知道,郭禹堂受伤后郭母伤心过度,正在家中休养,而郭父要照顾郭母,两人无法时常去医院探望。 苏苗昕口中的“郭家人”都是一些远亲,大部分不姓郭,只是想借此机会和郭家套关系而已。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先前没少欺负苏苗昕,苏苗昕为了郭禹堂忍辱负重,她却不能坐视不理。 “你在那里等着,别和他们起冲突,我马上就来。” 尹亦浠挂断电话,准备开口请假。 萧默程却已站起身,手里还拿着车钥匙:“苏苗昕电话?走吧,我送你过去。” “谢谢……”尹亦浠抿抿唇,垂头跟上。 两人赶到医院时,特护病房外已经围满了人,大多是陌生面孔。 尹亦浠和萧默程挤进去,没找到苏苗昕,倒是看见了宫冰夜。 宫冰夜也发现了他们,目光沉沉的打量萧默程一瞬,而后对尹亦浠道:“他醒了,要见苏苗昕。” “苗苗在里面?”尹亦浠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向病房里张望,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刚被医生带进去。” 许是听到了宫冰夜的话,旁边围着的郭家远亲突然阴阳怪气的抱怨:“小堂这孩子真是的,长辈还在外面等着,他居然先见那个女人。” 另一个年轻人附和:“听说表哥就是因为她才受伤的,以前表哥多机灵啊,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让表哥对她死心塌地。” “你们说够了没有!” 尹亦浠大喝一声,打断他们的话:“郭禹堂和苏苗昕正在恋爱,互相关心不对吗?而且郭禹堂本人都没怪苗苗,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没想到尹亦浠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格却如此火爆,在场的郭家人都被镇住。 过了片刻,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先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呛声:“我们没资格,你就有了?你算什么东西!” 萧默程想帮忙出头,被尹亦浠拦住,她独自上前质问:“我是尹亦浠,他们两人的朋友,看着他们一路走来,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众人先前还不确定尹亦浠的身份,闻言便明白过来,毕竟她的名字如雷贯耳,商界几乎无人不知。 年轻人玩味的“哦”了声,面带鄙夷道:“你就是尹亦浠啊,那个左手勾搭萧氏总裁,右手巴着宫家继承人不放的……额,叫什么来着,‘交际花儿’?” 因为感情的事,尹亦浠没少被人讽刺,现在她几乎百毒不侵了,闻言正色道:“希望你就事论事,别翻出那些假新闻来恶心人。” “呦呵,敢做不敢当啊?”年轻人笑嘻嘻的环视周围,咂咂嘴继续道:“听说你是个灾星,宫氏被你害惨了,怎么着,现在又要来祸害我表哥?” “你嘴巴放干净点!”饶是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挑衅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更何况尹亦浠早已改掉了逆来顺受的习惯。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充满警告的低沉嗓音打断:“宫家的事,无需旁人插手。” 宫冰夜走到尹亦浠身边,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冰冻般,瞬间凝固。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即使宫家落魄至此,也不是你们这种人高攀得起的。记住,连提起‘宫家’二字,你们都不配。” 年轻人方才之所以敢当着宫冰夜的面讽刺尹亦浠,不过是见宫氏每况愈下,所以才借机装腔作势,想在家族的人面前彰显自己的“能力”,可惜,与宫冰夜相比,他实在低劣到了极点。 不过输人不能输阵,郭家人见状,便要对宫冰夜群起而攻之。 就在场面乱成一团时,郭禹锡终于现身。 “吵什么?”郭禹锡向来对家族的这些亲戚没好感,一路沉着脸走进人群,看见宫冰夜三人,面色才稍微好转:“你们来了,苏苗昕呢?” 宫冰夜和萧默程都被不知好歹的郭家人惹怒,为了缓和气氛,尹亦浠连忙开口:“郭禹堂手术成功,已经醒了,苗苗在里面陪他。” 郭禹锡点头应下,见三人表情都有些僵硬,大概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意有所指道:“没必要与他们见识,若有得罪之处,我先说声抱歉。” 郭禹锡和郭禹堂虽是亲兄弟,但在家族中的地位却差距悬殊,后者只是空有名分,而前者则真正掌握着实权。 所以见他对尹亦浠等人礼遇有加,周围众人纷纷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萧默程与郭禹锡并不相熟,原本沉默的站在一旁,恰在此时接到了宋齐佳的电话,便退到不远处的楼梯间。 电话接通后,迎来宋齐佳劈头盖脸的质问:“萧默程,是你把我病情告诉宫冰夜的,对不对?!你过河拆桥,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到底什么事,说清楚。”萧默程冷声提醒。 “哼,别装了!我假怀孕的事只有你知道,除了你,谁还会好事的向宫冰夜揭发我?!” 宋齐佳情绪激动,显然刚受了不小的刺激,萧默程懒得和她多费唇舌,但又担心她会坏事,只好平静提醒:“希望你能用脑子思考,我害你是否有好处。还有,合作以来你我双方谁获益更多,我对你,存在‘过河拆桥’一说吗?” “可是宫冰夜……他……” 宋齐佳张口结舌,没底气和萧默程争论。 的确,宋氏因为萧默程提供的资金渡过难关,而她只从旁帮了些小忙令宫氏受到冲击,却还没实现承诺,让尹亦浠心思塌地的和他在一起。 而且相反的,若此时两人的联盟瓦解,她转头去帮宫冰夜,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巨大打击。 宋齐佳逐渐恢复理智,慌乱的自言自语:“如此说来,不是你害我,那是谁……他为什么突然调查我的病,之前住院的时候他都没这样关心过我,现在怎么会……他发现了什么?” 萧默程无声冷笑,感叹宋齐佳的愚蠢。正要开口,突然有人转弯走上楼梯。 刚才和尹亦浠吵架的年轻男人叼着根烟,手里摆弄着打火机,看样子想来这里吸烟,看到黑暗中的萧默程,也是微微一愣。 对视几秒,萧默程收回目光,继续对电话那端说道:“他发现你假怀孕了?” 年轻男人从口中取下烟,原路离开,状若无事的回到病房前。 萧默程也没再看他,听宋齐佳否认,便安抚道:“既然他还没发现,你也没必要自乱阵脚。先安稳待着,过后我会联系你。” 收了线,萧默程也抬步往回走,可寻找一圈,却发现尹亦浠和宫冰夜都消失了。 汽车在公路上慢速行驶,偶尔有交谈声从半开车窗内传来。 “不冷吗?你身子弱,小心着凉。” 尹亦浠不知道宫冰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转头对着窗外深呼吸几次,然后舒服的靠回座位:“和闹哄哄的医院相比,这冰天雪地简直是仙境啊。” 宫冰夜看得出她很讨厌那群郭家人,玩笑道:“现在你和苏苗昕转换角色,变成你保护她了?” “也不是……”尹亦浠摇摇头,忽然落寞起来:“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最惨的人,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帮助。可现在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哪怕整日笑呵呵的苗苗,也会有许多伤心事和种种无奈。”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总结道:“我以前太自私,现在幡然悔悟了,所以要加倍对苗苗好。” 对于她的话,宫冰夜有一半是赞同的。 她能体会朋友的心情固然是好事,却也无需自责,因为从前的她,的确比很多人都活得辛苦。 当然,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的责任。 “最近调查有进展吗?”不希望她为过去的事纠结,宫冰夜转移话题。 第四百五十九章 福儿等不起 调查内鬼一事,尹亦浠确实有些发现。 “宋齐佳有一个表妹,叫董明雪,你认识吗?” 宫冰夜蹙眉想了想,颔首道:“有印象,但记不清。她怎么了?” “你找机会多和她接触一下,可能会有收获。”尹亦浠暂时还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只能先让宫冰夜试试看。 见宫冰夜面露疑惑,便解释道:“她最近经常来找萧氏的一个职员,两人走得很近,我和那个职员不熟,怕直接探问会打草惊蛇。不过我只是感觉他们有问题,不能确定。” “好,我明白。” 宫冰夜应下。 后半段路程,汽车内的气氛忽然沉默起来,两人都没再开口。 到达小区门前,尹亦浠道别后下车,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转身前,已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宫冰夜……”她挣了挣,脸颊微微泛红。 宫冰夜没开口,用力的抱住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直到她受不了这种感觉,想要再次挣扎,他才恋恋不舍的退后一步。 “对不起,再等等我,好吗。” 留下这句话,宫冰夜利落的回到车里,驾车离去。 黑色的汽车在雪中前行,最终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尹亦浠久久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他低沉又坚定的声音。 再等等。 等什么?又等到何时呢? 她的心,还经得起漫长的等待吗…… 为完成尹亦浠安排的任务,宫冰夜直接回了别墅。 宋齐佳正满心焦急的等待萧默程回电,听说宫冰夜回来了,登时吓得面如土色。 怕宫冰夜查出真相来兴师问罪,她下楼时双腿发软,两只手也止不住打颤。 按照萧默程的吩咐,她勉强维持镇定,可惜从表情到声音,无一不透着僵硬:“冰夜,你最近回家的次数变多了,是不是……已经没那么讨厌我了?” 宫冰夜静静望着她,暗自叹了口气,随后道:“这段时间公司事忙,我心情不好,先前发脾气的事,你别在意。” 说完,他还弯了下唇,以显示自己的真诚。 没有预想中的狂风骤雨,反而听到他变相的道歉,宋齐佳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的问:“那你不生我气了?” “怎么会?我不是说过了,都是我不好。”宫冰夜含笑回答。 宫冰夜突然转变+态度,对宋齐佳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事,她难掩欣喜,一把拉过宫冰夜的手:“别这么说,我也有任性的地方。今后我会改的,你只要不讨厌我就好。” 宫冰夜垂眸,看向自己被拉住的手,身体中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舒服。 “我饿了,家里有吃的吗?”他转身走向厨房,借机将手抽出来。 宋齐佳五指虚拢,看向他的目光略带怀疑。 看样子他还是不喜欢她的触碰,只能慢慢来了,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被感情冲昏头脑,他今天的行为太反常,她必须时刻警惕。 这样想着,她跟进厨房,环住宫冰夜的手臂柔声道:“去餐厅等吧,想吃什么,我吩咐佣人准备。” 宫冰夜身体微僵,却不能故技重施,只好照做。 从这天开始,宫冰夜搬回别墅,虽然依旧不与宋齐佳同住,但对她的靠近尽量不再拒绝,竭力营造出他正在渐渐接受她的假象。 另一边,尹亦浠却在为福儿治疗的事情头疼。 在徐子良的悉心照料下,福儿病情逐渐好转,但除配型之外,一切治疗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若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福儿转院去国外,或许还有机会通过单纯的治疗手段改善病情,但眼下宫冰夜和郭禹堂接连出事,苏苗昕身单力薄,尹亦浠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如果不出国,必须尽快配型做骨髓移植,福儿年纪还小,接受移植后的排异反应会较成年人更低,这种优势,会随着年轻增长逐渐消失。” 作为主治医生,徐子良一向重视自己的患者,所以听尹亦浠说暂时不能出国后,语气便显得有些生硬。 尹亦浠明白他完全在为福儿考虑,又是歉疚又是自责,连声道歉:“对不起徐医生,我一直在寻找适合的骨髓捐献者,支付高额费用也没关系,可茫茫人海,能通过配型的人实在太少……” 尹亦浠是福儿的亲生母亲,没人会比她忧心福儿的健康,而且去国外固然可以让福儿接受更好的治疗,但找不到匹配的骨髓,再多努力也仅能起到延缓生命的作用。 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进,徐子良缓和语气,试探的问:“有一个人,和福儿骨髓匹配的几率非常大,你……想过去找他吗?” 直系亲属,一向是配型最合适的人选。 尹亦浠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她也曾无数次的考虑过,可是为了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将福儿身世公布出来,真的值得吗? 万一匹配失败呢? 到时宫冰夜和宫家人会如何对待福儿,外界又会怎样评论,还有怀着宫家骨肉的宋齐佳,她会不会将福儿视为仇敌? 尹亦浠摇头:“不!徐医生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把福儿的身世告诉宫冰夜,我会找到其他人,我一定努力去找!” 徐子良痛心的看着她,缓缓道:“你可以等,福儿等不起。” 所有人都无法断言福儿的生命能维持到何时,包括徐子良,他只能根据福儿目前的情况作出一个大致判断,但人的身体内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比天气更难预测。 他的意思尹亦浠都懂,可究竟该如何抉择? 尹亦浠实在太胆怯,她怕福儿重获新生后会再次堕入地狱,承受当初睿睿受过的苦难生活。 宫冰夜的确会爱福儿,但有些时候一个人的爱,就是伤害另一个人的武器,对此,她深有体会。 就在尹亦浠纠结自责时,睿睿走了过来,神色坚决道:“我去做配型,用我的骨髓救妹妹。” “不行!”徐子良立刻制止:“未成年人不能捐献骨髓,这是规定。” 早料到会被拒绝,睿睿认真的反问:“规定是可以打破的,难道世界上没有未成年人捐骨髓的先例吗?” 这…… 徐子良面色一僵,郁闷的别过头去:“有倒是有,但那都是极特殊的情况。” 睿睿刚想问“福儿的情况不算特殊吗”,却被尹亦浠抢先。 尹亦浠的态度和徐子良一样,哪怕再等等看,都不能让睿睿冒险。 “我已经了解过,任何人做骨髓移植都有危险性,未成年人的确会大一些,但我愿意尝试,这是我的意愿。”睿睿提前查找过许多相关的资料,此时便将那些病例一条条的讲给尹亦浠听。 尹亦浠听完,还是摇头:“就算手术能成功,你也不会受伤害,但骨髓配型直到移植成功,过程中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成年人都受不了,妈妈怎么可能让你去受苦?” “可福儿还在承受痛苦!” 睿睿蹲在尹亦浠面前,轻轻拉住她的手:“我是福儿的哥哥,应该保护她。有妈妈和妹妹的家才是完整的,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我做这个决定不只是为福儿,更为了我自己。” 家庭,许多人习以为常,对睿睿来说却是最憧憬也最难以得到的。 五年前随着父母离婚,母亲远走,他原就满是裂痕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现在母亲和妹妹归来,父亲又因故离开,他的承受力已经到达极限,若再失去妹妹,他或许会丧失一切信念。 尹亦浠含泪与他对视,久久说不出话来,不是赞同他的想法,而是自觉没有资格阻拦他。 最终,徐子良开口打破沉默:“睿睿坚持的话,我可以先安排他做配型,如果配上再商量是立刻手术,还是暂且等待。” 若能确认睿睿的骨髓与福儿匹配,等同于为福儿的生命增加一重保险,大家仍可以先寻找成年捐献者,如果发生了谁都不愿看到的变故,那时再考虑睿睿。 徐子良的提议更符合实际,尹亦浠思忖片刻,终于在睿睿的催促中答应下来。 —— 萧氏集团。 近段时间董明雪成了这里的常客,每次见她来,前台小姐连访客登记表都懒得拿,直接拨内线给司徒青。 刚好快到午休时间,司徒青带她去附近的餐厅吃饭,点的菜全是她喜欢的。 “你真细心,除了我爸妈,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呢。”董明雪小口吃着东西,一脸幸福。 司徒青将草莓汁推到她面前,笑容温润:“天气凉,我让服务生帮忙加热了一下,你尝尝味道还好吗。” “嗯!” 董明雪扶住玻璃杯,咬着吸管喝一口,然后用力点头:“好喝!还是甜甜的,而且喝完胃里面暖洋洋的。” 司徒青温声应下,又夹了菜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你也吃啊,每次都是我在吃,多不好意思。” 董明雪也为他夹菜,看着他吃下自己亲手夹的小排,笑容愈发灿烂。 第四百六十章 爱情陷阱 吃了大概五分饱,董明雪摸摸可怜的肚子,狠心停筷。 不能吃太多,会影响在司徒青心里的形象,她要做矜持可爱的淑女,正好还能减肥。 她暗自做着心理建设,司徒青诧异道:“又吃好了?你怎么吃得越来越少,身体受得了吗?” 说着,司徒青也放下筷子。 “没关系的,你快继续吃。”董明雪连连摆手,随后不好意思的解释:“我食量一向很小,但身体很好,不容易生病……也不会给人添麻烦。” 随着相处加深,她对司徒青的喜爱愈发不加掩藏,司徒青看在眼里,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呵呵,看得出来,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的确很难遇到。”司徒青配合的夸赞。 董明雪红了脸,低垂着头嘟囔:“真的吗?我妈还怕我没人要,吵着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呢。” 按照套路,他接下来应该惊呼“你这么好怎么能去相亲?”然后顺势表白,她假装犹豫一下就答应,再然后…… 董明雪戏精附体,正双眼冒桃心的幻想着,就听司徒青温声道:“这么好的女孩,还要去相亲吗?” 对了对了,接下来就是表白! 董明雪勉强压制住剧烈的心跳,屏息等待。 “……你表姐宋齐佳人脉应该很广吧,再不然,也可以在你表姐夫宫冰夜的家族里找找看,青年才俊一定非常多。” “砰”的一声闷响,董明雪的期待如水晶球一般,由内而外瞬间破裂。 怎么会呢,难道他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为什么把她推向别人? “还在听我说话吗?”司徒青见她脸色不对,关心的询问。 沉浸在失望情绪中,董明雪闷声道:“听见了。但我才不在宫家找,宫冰夜那样欺负我表姐,可见宫家没一个好人!” 她怀着满心怒气,正好发在宫冰夜身上,以替表姐不平的名义,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司徒青暗自好笑,见时机差不多了,再次开口道:“既然你不喜欢宫冰夜,那么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新恋情没有着落,董明雪的热情也不如先前高涨,随口回应:“你先说说看吧。” “偷拿一份他的文件出来。” “噗——” 董明雪刚刚赌气般的喝了满口草莓汁,震惊之下,淡红色的果汁喷了满地,连桌布都受到连累。 一边慌乱接过司徒青递来的纸巾,她一边不可置信的反问:“你刚说什么?偷宫冰夜的文件?” 司徒青起身,优雅的换坐到她身边,帮她擦掉唇边的果汁,而后神色自然的解释:“别误会,我只是听说宫氏的设计图非常新颖,想观摩学习一下。设计图这种东西肯定不能抄袭,否则连萧氏都会受牵连,所以你不必担心。” 董明雪虽然也在企业里工作,但能力不够只能做些闲职,不了解任何深入的内容,听完司徒青的解释后,居然有些信了。 出于对最后一丝智商的坚守,她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宫冰夜要?” 司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宠溺的揉揉她头顶:“因为我和他不熟,只认识你呀。而且传闻说他与萧总一向不和,知道我是萧氏的人,肯定不会借我。” 两人靠的很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鼻端还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清新味道,董明雪心跳如擂鼓,头脑中一片空白。 帮她擦嘴,摸她的头,还温柔的对她笑,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对她的喜欢吗? 董明雪的理智在半空中游荡,就在此时,司徒青使出最后一击。 “小雪,我不知道这样叫你合不合适,但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对你说。” 董明雪一怔,呆呆的抬眼看向他。 “其实从初次见面开始,我对你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希望能和你亲近。刚才听说你要去相亲,我突然很吃醋,所以才说出那种话气你。你能原谅我吗?” 如何才能令一个人惊喜到极致,那就是先彻底击碎她的希望,然后再将她希望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此时的董明雪,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眼中只有司徒青一人。 “能……我原谅你……不,我根本没生你的气!”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司徒青饱含笑意的凝视着她,轻声道:“那文件的事?” “我答应。”董明雪害羞的埋下头:“你都对我这样坦诚了,我当然信你。” “放心,无论我对别人如何,唯独你,我永远舍不得欺骗。” 司徒青口中说着情话,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却不似方才的柔情,而是计谋得逞后的喜悦。 —— 几经周折,宫冰夜终于联系上了宋齐佳远在国外的主治医生。 对方坦诚相待,称宋齐佳的病情确实很重,但因为宋齐佳后期的治疗以及手术都是在国内完成,所以他并不能肯定,宋齐佳没有怀孕的可能。 得到这样的答案,宫冰夜却比之前更加纠结。 之前他几乎认定了宋齐佳是假怀孕,只等拿到证据当面揭穿她,可现在医生又说她有可能怀孕,万一是他多心,只怕会对宋齐佳和未出世的孩子造成伤害。 “咚咚咚。” 正在此时,宋齐佳敲门走进来,手里端着切好的水果。 宫冰夜关闭聊天界面,心情烦躁的缘故,没能按计划伪装出温和的语气:“以后我工作时,不要随便进来。” 宋齐佳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向前,将水果放在桌上,声音甜腻的道歉:“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好不好?来,这是刚从澳洲运来的水果,你尝尝看。” 宫冰夜没胃口,看都没看一眼,只说:“放着吧。” 宋齐佳举着一瓣澳橙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缓缓垂下。 僵持许久,她调整好情绪,继续对宫冰夜道:“爸妈怕我孕期没胃口,特地送新鲜水果过来,可我都好久没回去看他们了,心里有点难受。” “三天前不是刚回去过?”宫冰夜挑眉问。 虽然他对宋齐佳的事不感兴趣,但只要在这栋别墅里发生过的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宋齐佳尴尬的笑笑,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很久没一起回去过了。就算婚礼是假的,但我家人不知道啊,你这个女婿总不出现,他们会担心我。” 闻言,短短几秒间,宫冰夜的脸上闪过各种表情。 “我?”他哭笑不得:“你认为你爸妈会让我进门?” 先前宋氏落难,他始终冷眼旁观,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成宫氏遭遇危机,宋父不趁机报复就是好事,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像以前那样迎他去家里做客才怪。 “他们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怕宫冰夜排斥宋家,连带着嫌弃自己,宋齐佳激动的劝说道:“不管你做过什么,只要你是我丈夫,他们一定会善待你的。就算他们生气,不是还有我吗?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宫冰夜对宋齐佳的无条件支持并不感兴趣,不过,他倒可以借机去试探一下宋家人,若宋齐佳假怀孕并且宋家人也知道此事,那一切就都容易解决了。 怀着这样的目的,他终于松口,答应陪宋齐佳回去。 宫冰夜努力推动着计划进行,而此时的尹亦浠,正充分利用空闲时间给苏苗昕帮忙。 经过一次手术,郭禹堂脑中的血块被清除了大半,但还有少量残余,需要寻找时间进行下一次手术。 治疗尚未结束,他的身体自然也无法恢复如常,较之前相比,他已经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但正常说话还是做不到,同时反应力也非常差。 于是苏苗昕便像照顾小孩子一般,每天拿着各种各样的道具给他做训练。 尹亦浠送饭时,又看见苏苗昕左手拿着幼儿拼音本,右手举着只玩偶,声情并茂的教郭禹堂发音。 “鹅——大白鹅的鹅。” 晃晃手里的玩偶,苏苗昕张大嘴:“试着跟我念,鹅——” 只见她手舞足蹈的折腾半天,郭禹堂才发出个难以分辨的音节,眼中还透出嘲笑。 尹亦浠忍不住打断他们的“授课”,无奈道:“他只是反应慢,发不出声音,又不是傻,你教他拼音干嘛?” “你懂什么!” 苏苗昕对尹亦浠打击自己训练方式的行为非常不满,一脸嫌弃的解释:“我才不是想教他说话,而是想让他有更多反应。你看,他已经会笑话我了,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说着,她从餐盒里拿出一个炸鸡腿,奖励般塞进郭禹堂口中:“吃吧,以后要再接再厉哦。” 郭禹堂也不知听没听明白,眼珠向下盯着鸡腿看了半天,才抬手拿住,动作缓慢的啃起来。 看着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尹亦浠几乎能想象到几十年后两人生活的样子。 到那时郭禹堂的反应也许和现在一样慢,而苏苗昕肯定是个灵活的老太太,一边把他当成小孩子照料,还要显摆自己智商高,能力强。 他们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她无比相信这一点,可是,她自己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黑暗童年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安稳度日。 而对于尹亦浠来说,与她相关的一切都仿佛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睿睿和福儿是她的命,睿睿自小生活在家庭破裂的恐慌中,虽家世能力于千万人之上,却难以拥有快乐。福儿自小命运多舛,找不到心心念念的父亲,现下又身患重病。 她深爱的宫冰夜,成为了别人的丈夫,另一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哪怕他们仍相爱,却无法冲破命运的枷锁和现实中的种种阻隔。 至于萧默程,用单方面付出和亏欠堆砌起来的感情,如寒风中摇曳的火烛,光芒微弱温暖稀薄,不愿接受却又不能放手。 所以她的未来,到底是什么呢? 正在喂郭禹堂吃饭的苏苗昕,发现她站在窗前黯然伤神,垂眸想了想,将餐盒塞进郭禹堂手里,嘱咐他慢慢吃,而后也来到窗边。 外面的雪几乎化尽了,树木的枯枝裸露出来,世界恢复了本来面目,一同等待着下一场风雪来临。 “睿睿做完配型了吗?”苏苗昕打破沉默。 尹亦浠摇摇头:“还没有,未成年人需要一些特殊手续,徐医生还在准备。” 顿了顿,她低声问:“我很自私,对不对?” 听到她声音中的哽咽,苏苗昕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不忍去看:“你有做决定的权利,但是……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福儿对父亲的执念,我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如果真发生意外,这会是她终生的遗憾。” 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不能见父亲一面,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被父亲抱在怀里,扛在肩头,福儿就算死去,恐怕都无法轻松。 尹亦浠当然明白,可她实在没办法。 五年前离开时她答应过宫泓和魏咏秋,不会再出现在宫冰夜的生命中,怎能食言而肥?而且宋齐佳也怀孕了,女人在这种时候有多脆弱,她深有体会,万一宋齐佳和腹中的孩子因此出事,她拿什么弥补? “……我若带着福儿去破坏别人家庭,和当初的乔苏清顾凝然又有什么区别?” 她声泪俱下,苏苗昕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那福儿呢?!你可以做好人好事,把宫冰夜拱手相让,但有没有为福儿考虑过?” “我当然……”尹亦浠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攥成拳,仿佛在竭力忍耐什么:“我无时无刻不在纠结,我痛恨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可是我害怕……经历过五年前的那些事,我真的怕了。” 只考虑眼前,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让宫冰夜和福儿父女相认,将来呢?宫冰夜有另一个家庭,福儿该如何自处? 沉默许久,尹亦浠抹去泪水,勉强扯了下唇角,轻声道:“没关系,我会想出办法,你别担心。” “小浠……” 看着尹亦浠的背影,苏苗昕抬步欲追,最后还是停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 走出住院部,被冷风一吹,脸颊的皮肤微微涩痛。 尹亦浠系好围巾,埋着头准备离开,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萧总,我今天公休,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萧默程有工作上的事找她,却听电话那端说道:“我派出的人查到了阿生最后出现过的城市,具体信息已经发到你邮箱。” 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尹亦浠难掩惊讶:“接下来要去那里调查吗?” “是,我陪你……” 不等萧默程说完,尹亦浠连忙道:“这件事先别告诉苗苗,她要照顾郭禹堂,不能分心。你愿意的话,就我们两个人去吧。” “我的意见是,此事暂且搁置。”萧默程拒绝了尹亦浠的提议,并理智的道明原因。 首先他们只是帮忙调查阿生的死因,绕过苏苗昕直接行动,并不合适。再者福儿的病情刚刚稳定,万一她离开后发生变故,得不偿失。 毕竟阿生已经死去了五年,多等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影响。 尹亦浠稍作思忖,认为萧默程说得有道理,正要答应,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病了吗?”她担忧的询问。 萧默程喘+息片刻,嗓音沙哑的说:“还好,只是着凉。你……可不可以再给我煮一次粥?” 上次在尹亦浠家的聚餐被宫冰夜搅乱,但他仍对满桌的家常美食念念不忘,尤其那份最简单的薏米粥,他后来在餐厅点了几次,但都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当然,与粥相比,更重要的是尹亦浠这个人。 听他的声音似乎病得不轻,尹亦浠出于感谢,同时也有些可怜他,便应声道:“好吧。你在家吗,我这就过去。” —— 白米、薏米、糯米、红豆清洗后放进砂锅,小火慢煮,直至米粒软烂,浓厚顺滑,表面浮出一层薄薄的米油,再放入小把红枣,继续熬煮几分钟。 关火开盖后,厨房中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尹亦浠盛出一碗,放到托盘里,又摆上几碟从家里带来的小菜,端进餐厅叫萧默程过来吃饭。 病中的萧默程原本没什么胃口,佣人几乎将他喜欢的饭菜都准备了一遍,最终也难逃被倒进垃圾桶的厄运。谁知尹亦浠的清粥小菜却格外合他口味,不多时,两碗粥便进了肚子。 打量着干净的空碗还有全军覆没的小菜,尹亦浠含笑问:“这回吃饱了?” 萧默程似乎有些难为情,低低应了一声,吩咐佣人将碗筷撤走,送清茶和水果上来。 “我以前很少喝茶,认识你之后才喜欢上茶叶的味道。”他抿一口茶,与尹亦浠闲聊。 尹亦浠能理解,像他和宫冰夜这样的人肩头压力太重,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所以习惯了用咖啡提神醒脑。 至于茶,需要细细品味,牛饮自然无趣。 “喝茶时能放松身心,多喝茶少废寝忘食的工作,你也许就不会生病了。” 没想到尹亦浠会突然关心自己,萧默程心生柔软,神情却有些落寞:“我也想过那种安逸的生活,可惜……没运气。” 父母去世后,尹亦浠经历了无数黑暗和痛苦,身心都伤痕累累,但她柔和的性情以及温柔的处事态度却没有改变,这些,大都来自于幸福快乐的童年。 童年对人一生的影响何其巨大,尹亦浠是幸运的受益者,而萧默程与她完全相反。 “我对你讲过,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父母,由外公抚养……”萧默程凝视着杯中缓缓下沉的叶芽,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 如果尹亦浠的童年可以用鲜花、美梦、公主裙、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和欢声笑语来形容,那么萧默程有关童年的记忆,则充斥着无尽黑暗,以及黑暗中世界掌控者的冰冷声音。 他有血有肉,有思想,会痛苦愤怒,但他感觉不到人和机器的区别,因为他一直像机器一样被对待。 清晨六点钟,闹钟会准时响起,佣人旁若无人的走进房间把他抱进卫生间,盯着他洗漱穿衣。 味同嚼蜡的早餐过后,萧仲珀请来的家庭教师把他带进书房,厚重的书本摆在面前。 午餐直接在书房应付,休息半小时,开始下午的课业。 萧仲珀还算重视他的身体健康,傍晚会抽出两个小时请专业的体育老师陪他运动,当然,他没有选择运动项目的权利。 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除非病到起不来床,否则每天的时间表不会有任何改变。那时候,他五岁。 “外公说过,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我只有不接触其他事物,才能更多的吸收知识。学习好那些知识,才能为母亲报仇。” 萧默程自嘲的勾起唇角:“多可笑,五岁的我还不知道‘报仇’是什么,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生命的意义。” 尹亦浠蹙眉望着他,胸口酸涩,却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言语最无力,此刻她无论说什么,都无法给他安慰。 见状,萧默程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身体一僵,失落的问:“亦浠,只有你能给我温暖,别抛弃我,好吗?” 付出要获得收益,这是商人的思维。他之所以忍痛撕开伤口,就是要得到尹亦浠的同情。 他很清楚,尹亦浠根本不爱他,所以他要用另一种方式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卑劣低微。 他们已经分手一段时间,应该复合了。 “亦浠,别让我再回到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前倾身体凑过去,微阖着眼睛,吻向尹亦浠的唇…… 尹亦浠身体紧绷,眼睁睁看着他逐渐靠近,心中不忍,但同时又本能的产生排斥。 终于,在唇瓣即将相贴的时候,她猛然后退,带动椅子发出一串乱响。 萧默程缓缓直起身,她居然不敢与他对视,连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慌乱的逃跑。 跑出萧家大门,她在别墅区的公路上飞奔许久,才扶着路边的树停下喘+息。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背后传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你根本没怀孕 以为萧默程追来了,尹亦浠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宋齐佳冷漠的脸。 对视的瞬间,宋齐佳忽然挤出笑容,快步向她走来:“是你啊亦浠,我还奇怪呢,这么冷的天谁会出来散步?” 尹亦浠下意识退后两步,整理好表情。 “怎么不理我?”宋齐佳作势要拉她的手,被避开后,又不依不饶的追过去:“我没这么可怕吧,你是不是来找冰夜,怕我知道了会生气?” “不是……”尹亦浠连忙否认,却被宋齐佳打断。 “行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就算你们先前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 说着,宋齐佳拉住尹亦浠的手朝宫家别墅走:“冰夜今天刚好在家,跟我来吧。” “我不找他,你先……宋小姐,麻烦你先放开我!” 尹亦浠缩着肩膀向后挣扎,心里奇怪,不知道宋齐佳又抽什么风,以前巴不得在她和宫冰夜之间修一道铜墙铁壁,这会儿又非要拉她去宫冰夜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绝对不能跟宋齐佳走,再说她本来就没打算找宫冰夜! “宋小姐你先停下,我来这里是见朋友的,和宫冰夜没关系,我发誓!” 尹亦浠拼命后退,甚至抱住了路过的一棵大树,可宋齐佳仍死拽着她不松手,口中还不停说着什么“别不好意思”“不用怕我误会”之类的安慰之言。 两人都是瘦弱的体型,若真对抗起来尹亦浠也不见得会输,但宋齐佳是个孕妇,她实在害怕自己用力太过会伤到她,万一孩子出了事,她就算满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无奈之下,她只能被迫迈进宫家的大门。 宋齐佳似乎想直接把她拉进别墅,上台阶前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见宫冰夜已经开车出来,宋齐佳才松开她的手,朝汽车走去。 她被扔在原地,自然不会进别墅,但想出去又不可避免的要从汽车旁经过,宫冰夜又坐在车里…… 纠结了半天,尹亦浠才一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刚靠近,便听到宋齐佳和宫冰夜的谈话声。 “收拾好了?”宫冰夜问。 “嗯!”宋齐佳应下,然后看向后座上满满的礼物:“这些都是送给我爸妈的吗?其实不用破费,只要你陪我回去,他们就会很高兴的。” 宫冰夜挑眉看她:“有名分在,规矩不能少。” “谢谢你为我着想。” 知道尹亦浠能听见,宋齐佳故意这样说。 明知宋齐佳是演给自己看的,尹亦浠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她面前。 “宋小姐,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来别墅区并不是为了找你先生,再见。” 宫冰夜这时才发现尹亦浠,面带诧异的欲开车门,却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听尹亦浠的意思,好像是宋齐佳故意把她带进来的,而宋齐佳这样做,必定又在打什么算盘。他想保护尹亦浠,最好的方法就是静观其变。 于是他收回手,静静等待宋齐佳接下来的表演。 果然,宋齐佳再次拦住尹亦浠,竟然笑意融融的邀请她去宋家做客。 “我和冰夜要回去陪陪爸妈,你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宋齐佳面不改色,说着蹩脚的理由。 去宋家,让宋家人生吞了她? 尹亦浠干笑几声拒绝,准备走人。 谁知正在这时,宫冰夜居然开口了:“顺路捎你一程。” 尹亦浠一脸震惊的转头,而宫冰夜却有自己的考虑。 既然宋齐佳想生事,他索性顺了她的意,反正她也不敢翻起太大水花,而他刚好利用这个机会表明态度,免得被尹亦浠误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齐佳没想到宫冰夜会这样明目张胆,笑脸终于挂不住了。 但事已至此,发火反倒显得她底气不足,只好装出副大度的样子,邀请尹亦浠上车。 这一路,气氛尴尬的程度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尹亦浠看得出来,宋齐佳自己也忍的很辛苦,不由暗自奇怪,明明不喜欢她和宫冰夜接触,宋齐佳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下车时,宋齐佳故作不舍的环着她手臂贴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记好了,别再纠缠冰夜!” 汽车绝尘而去,尹亦浠耸耸肩,莫名其妙的嘟囔:“要不是你没事找事,今天我根本不会和宫冰夜见面,哪来的纠缠?” 抱着对宋齐佳奇怪行为的怀疑,尹亦浠转身回家。 另一边,宫冰夜两人也到达了宋家。 拎着满手的礼品进门,见到宋父宋母,宫冰夜礼貌问候:“叔叔,阿姨,最近身体可好?” 婚礼后他一直没改口。 宋父原本来迎接女儿,看见宫冰夜便立刻沉了脸,背过手转身就走。 宋母对宫冰夜也没好感,但碍于宋齐佳的面子,还是吩咐佣人接过东西,让他们进客厅说话。 客厅里气氛压抑,宋父不言语,宋母也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玉镯。 宋齐佳左右看了看,终于忍不住撒娇:“爸妈,我们难得抽出时间回家,怎么不见你们高兴啊?” 见状,宫冰夜也配合道:“我工作忙,您二老……” “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值得惦记的。”宋父打断宫冰夜的话,沉声讽刺。 听出他话中深意,宫冰夜勾唇一笑,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后专注观赏起不远处的环形鱼缸,再不开口。 宋齐佳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宫冰夜请来,宫冰夜也难得表现出了一点热情,可宋父一盆冷水,将她的努力全都毁了! “爸!”宋齐佳心生不悦,皱起眉头道:“冰夜连续加了几天班,才挤出今天的时间来看望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啊?” 宋父抬手制止:“别这样说,宋某可担待不起。宫家何等威风,岂是险些破产的宋家能高攀的?” 他敢说这种话,不过是宋氏当前形势大好,而宫氏正值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当初宋氏落难与宫氏无关,但宫家人事不关己的态度着实可恨,眼下风水轮流转,他自然要借机出口恶气。 宋齐佳理解宋父的感受,包括她自己也产生过这种想法,但宫家人可恨,宫冰夜却是她心爱的人,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讽刺欺辱? “爸,我和冰夜一片孝心,就算你为之前的事不满,也不能……” “住口!”宋父喝止住她,气冲冲的起身上楼:“你跟我来!” 宋母闻言,连忙哄着闹脾气的宋齐佳跟过去。 二楼卧室房门紧闭,里面隐隐传出宋父的呵斥声。 “必须抓紧时间离婚,没有商量余地!”宋父铁青着脸命令。 宋齐佳反抗道:“不可能!您明知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宋父指尖颤抖指着门外:“小佳,你睁大眼睛看好了,下面坐着的那个人值得你喜欢吗?他但凡有你对他一半的爱意,爸爸都不会逼你。” 宋父一向疼爱宋齐佳,虽气恨宫家人的见死不救,但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也可以忍耐。 然而宫冰夜对宋齐佳毫无爱意,并且现在的宫氏大厦将倾,真到了破产那天,宫冰夜连保证宋齐佳原本的富足生活都做不到,更何谈幸福? 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可能眼看着女儿受苦,所以现在就要斩断这段孽缘。 “没了家业支撑,宫冰夜就是碌碌凡人,你喜欢帅气的还是沉稳的,爸妈可以帮你找,一定比他更好。”强势不成,宋父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宋母也握着宋齐佳的手劝慰:“谁年轻时都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但你喜欢的那个人,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几年后你再回头看,肯定会觉得自己特别傻。妈妈不会害你,听话。” “可我已经喜欢他将近二十年了!”宋齐佳带着哭腔说道。 从步入大学校园第一眼看见宫冰夜开始,她心里就再装不下其他人,哪怕目睹了他和顾凝然恋爱,与尹亦浠结婚生子,她的心都不曾改变。 她曾经那样无望的等待过、期待过、而现在宫冰夜切切实实的站在了她身边,甚至在外人面前要称呼她一声“妻子”,她怎么可能放弃? 放弃宫冰夜,让他重回尹亦浠身边,她又如何甘心?! “我绝不会离婚,何况我怀着他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 宋父与宋母对视一眼,拧眉道:“你说吧!” 宋母的视线落在宋齐佳隆起的腹部上,犹豫片刻,终于艰难的开口:“小佳,妈知道……你根本没怀孕。” 霎时间,宋齐佳连退几步,惊恐的无以复加! “妈妈当初也是十月怀胎生下你,怎么会看不出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前段时间家里出事,你经常回来陪我,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 “为什么……”宋齐佳呐呐的问:“我哪里做错了?冰夜……还有魏阿姨,他们会不会看出来?!” 几个月来的细心伪装,竟被母亲看破,她仿若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大脑久久处于空白中。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她只是害怕他死 “小佳,妈知道你根本没怀孕。” …… “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冰夜还有魏阿姨,他们会不会看出来?!” 门外,误听到如此惊人的秘密,董明雪满脸震惊,紧紧捂住嘴巴,下意识向后退。 鞋跟撞到墙壁,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响,卧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她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朝走廊另一侧跑,刚闪身躲进衣帽间,就听见卧室门打开,宋齐佳紧张的询问:“是谁?!” 宋父宋母跟出来,左右张望片刻,安抚道:“可能是佣人路过。放心吧,若宫冰夜得知此事,一早便闯进来了。” 的确,宫冰夜发现她假怀孕,肯定第一时间和她划清界限,然后投向尹亦浠的温柔乡。 宋齐佳自嘲的扯了下唇角,而后对宋父道:“我和冰夜的婚姻,我会自己做主,您还是别……” 话说到一半,宫冰夜忽然快步上楼,见他们一家三口都站在走廊里,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凝重道:“公司有急事,我必须立刻过去,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二老。” 宫氏又出事了?! 宋齐佳面露惊诧,连忙扔下父母追过去。 宫冰夜发动汽车正要离开,却见宋齐佳气喘吁吁的坐进了副驾驶,语气略有些不耐:“我说过公司有事,你……” “我陪你去。”宋齐佳善解人意的微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陪你一同解决。” 见状,宫冰夜只好默许,并在赶去公司的途中告诉她,宫氏的重要文件被泄露。 见宫冰夜急切的样子不似作伪,宋齐佳总算安心。因为与宫氏又出状况相比,她更怕宫冰夜以此为借口去找尹亦浠。 到达公司后,宫冰夜便全心沉浸在工作中,韩远等下属也都在加班。宋齐佳近几年对商业工作生疏了,而且宫冰夜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她只得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刷手机。 午夜已过,宫氏大楼仍灯火通明,宋齐佳实在撑不住,便给宫冰夜和职员们订了夜宵,然后靠在沙发里睡去。 察觉她的呼吸趋于平稳,宫冰夜从电脑中抬起头,静静看着她片刻,终于起身走到里间的衣柜前,取出条薄毯。 将薄毯盖在她身上,宫冰夜站在原地,蓦然生出种难言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们相互扶持,携手合作,常常为了一份共同的合约在办公室里熬上几天几夜。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最默契的伙伴,甚至模糊了性别界限,如兄弟般相处。 但那种繁忙劳碌却又惬意欢快的时光,终究回不过去了。 永远的朋友,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翌日清晨。 冬季和煦的晨光倾泻在脸颊,唤醒了沙发里的宋齐佳。 她缓缓坐起身,脑海中仍萦绕着昨夜的纷乱梦境,不由得头昏脑涨,胸口也异常憋闷。 抬眼看向办公桌,宫冰夜还在工作,也不知夜里有没有休息过,面容倒没什么变化,唯独眼下出现了两道浅浅的青痕。 “冰夜。”她站起身,抬手按压酸痛的脖颈:“休息一会儿吧,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宫冰夜眼皮都没眨一下, 淡淡道:“没事。” “可是我不舒服。”宋齐佳声气虚弱。 宫冰夜总算看过来,打量她几秒,提议:“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在公司赖着的确没意思,宫冰夜只顾工作,连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对她讲。何况先前经历的几场手术,对她身体伤害巨大,终生都无法复原,在这里休息不好,她恐怕会支撑不住。 为了守住“孩子”的秘密,她绝不能让自己生病。 “那……我叫些早餐过来一起吃?吃完我就走。” 她抿唇注视着宫冰夜,眼中写满期待。 宫冰夜颔首:“好。” 萧氏集团。 尹亦浠下了公交车,径直走向公司大门,刚上台阶,就看到董明雪拎着一袋早餐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你怎……” 董明雪起先没看到她,错过后听到声音,才惊讶的转头。 四目相对,董明雪的慌张显而易见,甚至把早餐往身后藏了藏。 对于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尹亦浠了然笑笑,故意问她:“你怎么又来了?” 董明雪眼珠一转:“我来找你!上次的事,咱们还没说清楚呢!” “小妹妹,我想我们之间……” 尹亦浠刚开口,发现董明雪斜着眼睛朝公司里面偷瞄,压根没听她说话,无奈的摇摇头道:“我还要上班,你也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别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说完,不等董明雪呛声,她已经抬步离开。 坐在办公室里,她越想越觉得董明雪举止异常,肯定与司徒青有关,便给宫冰夜发去条短讯,提醒他别忘记多多注意这两人。 —— 经过几日休养,郭禹堂恢复神速,除去不能正常发声外,其他方面与常人无异。 对此苏苗昕自然松了口气,可同时,医生也提议尽快进行二次手术。 郭禹堂面上不说,但每次听到要手术的消息都会装病,起先苏苗昕不明情况,次次面如土色的冲去找医生,后来才察觉出不对。 毕竟就算重伤的人,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发病五六次,而且发病时间极短,医生从办公室走到病房的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看出郭禹堂装病说谎,她没发火,而是耐心的陪在身边劝解他。 因为她知道他在害怕,不仅是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一线的恐惧,他更害怕的是手术失败,他又回到前段时间的状态,像活死人一样度过后半生。 ——我不想没尊严的活着,还会成为身边人的拖累。 郭禹堂在手机上打字,然后举起来给她看,始终低垂着眼眸,落寞又懊恼。 “我明白。” 苏苗昕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可是你不想说话吗?只有接受手术,才有找回声音的可能。” 这段日子郭禹堂都在医院里度过,大家都知道他受伤,所以处处照顾,但将来呢? 一个不能正常交流的人,在生活中会遇到多少困难,从多年前尹亦浠的经历中就能窥视一二。 ——尹亦浠失去声音能生活,我也能,而且保证会比她活得好。 郭禹堂垂死挣扎。 苏苗昕不反对这一点,郭家有钱有势,别说郭禹堂哑了,就算真的瘫痪在床,也一定比大多数努力奋斗的人生活得更好。 这是现实,但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从前那么爱说爱闹,转眼间再也无法与世界交流,连表达最简单的想法都要通过手语或者打字,他的心里果真能平静无波吗? “如果我说,我想听到你的声音呢?”苏苗昕捧起他的脸,眸光如水,径直望进他心里去。 郭禹堂愣住,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紧绷。 苏苗昕温柔的笑,屈指在他额头上轻弹:“还有,这里面装着血块,不消灭干净,它们乱跑乱撞怎么办?这次是哑了,万一以后再聋了,瞎了,或者痴呆流口水呢?” 郭禹堂刚想摇头,就听苏苗昕恶狠狠的警告:“别的我都能忍,但流口水太恶心,到那时候我可不管你了。” 苏苗昕不会嫌他脏的,他知道,她只是害怕他死,像阿生那样永远离开她…… ——我答应你,做手术,不流口水。 他飞快打了一行字,举到苏苗昕面前。 苏苗昕深呼吸,如释重负:“说话可要算数,我去告诉医生了?” 见他点头,苏苗昕拍拍他的脸,转身走出病房。 郭家的两个远亲坐在外面,见苏苗昕出来,表情都是掩饰不住的尴尬。毕竟之前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气势汹汹的要把苏苗昕赶走,现在才知道郭禹锡对苏苗昕礼貌有加,郭禹堂更是对她言听计从,反倒是他们想见郭禹堂一面献献殷勤,还要看人家脸色。 苏苗昕没那种以德报怨的好性子,直接把他们当空气,去办自己的事。 和医生敲定了手术日期,苏苗昕离开办公室,在走廊里联系尹亦浠,把情况告诉她。 “医生说成功率很高,但毕竟是开颅手术,我怕……” 在郭禹堂面前,为了给他信心,苏苗昕装也要装出自信,这会儿就暴露了胆怯。 尹亦浠能体会苏苗昕的感受,但实在太不巧,郭禹堂手术当天,恰好是她要陪萧默程出差的日子。 听说尹亦浠想请假,苏苗昕连忙拒绝:“你还得工作挣钱呢,不然家里那俩孩子怎么办?我就是跟你发泄一下,其实我知道,手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不行,我还是……” “哎呀!有什么不行的啊,就算你带来个篮球队加油助威,上手术台的不也就郭禹堂自己吗?”苏苗昕打断她的话,态度坚决:“听我的,乖乖出差去,手术结束我马上通知你。” 尹亦浠明白自己帮不上忙,但有她在身边,至少能给苏苗昕一点力量。 不过苏苗昕决定的事,想劝她改变主意也不容易,算了,还是等等看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实属侥幸 甜品店里,董明雪面前摆着草莓奶茶,还有几块造型精致的小蛋糕。 “这个送给你。” 司徒青把一个纸袋推过去,笑意温柔:“打开看看,喜欢吗?” 董明雪脸色一红,小声道了谢,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围巾,很漂亮,是她最喜欢的风格,而且…… 虽然价签已经被司徒青细心摘去了,但这个品牌的围巾一定价格不菲,就算想让家里人买,她都要撒娇好久。 用力点点头,她难为情道:“你请我吃东西,还送我礼物,可我什么也没准备。” 司徒青探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这么说,小雪愿意和我约会,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如愿听到了甜蜜情话,董明雪不好意思的埋下头,脸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耳际。 见时机差不多了,司徒青试着提起文件的事,董明雪一愣,后知后觉道:“我以前很少去宫家,表姐好像也不太喜欢我去,不过文件虽然没偷成,但前几天在表姐家……” 她四下张望一圈,招手示意司徒青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在表姐家,不小心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司徒青挑起眉梢:“什么?” “我表姐怀孕居然是假的!”现在想起这件事,董明雪还是满心震撼。 她早知道宋齐佳心思活络胆子大,但怎么也想不到,连假怀孕这种事宋齐佳都敢做。眼下怀孕可以装假,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难道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从别处抱来一个?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遍体生寒。 司徒青显然也被震住了,反应片刻才追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有没有证据?” “就是表姐和舅母说话,我路过门外听到的呀,舅舅好像也在,还因为这事儿和表姐吵架呢。”董明雪茫然的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是没证据了,依她的脑子肯定想不出录音这回事。 司徒青抿抿唇,又不死心的问:“你最近经常和宋齐佳见面,就没发现异样吗?” 董明雪歪着头,一脸懵懂:“什么意思?” 司徒青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笑容:“孕妇和普通人总是不一样的,你找出这种不同,就等于找到证据了。” “哦……” 董明雪习惯性赞同他的话,点头到一半,忽然顿住:“我找证据干什么?” 董明雪喜欢司徒青,但也不是真白痴。宋齐佳假怀孕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宋齐佳是她亲表姐,她找证据不就等于在害她吗? 见她逐渐露出怀疑之色,司徒青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借喝咖啡的时间整理好思路,放下咖啡杯,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 伸手握住董明雪的手,他故作为难道:“这种话我原本不该说,但你太单纯,社会阅历浅,我实在怕你被人伤害。” 董明雪听得满头雾水,知道他是好意,却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当然,也或许是我多虑了。”董明雪正疑惑,司徒青却欲擒故纵,不再说下去了。 董明雪的好奇心被勾出来,哪肯糊涂下去,急忙催促道:“谁会伤害我?你先告诉我啊,要急死我吗?” “不一定会害你,我只是担心……” 在董明雪逼问的目光下,司徒青终于“无奈”的叹息道:“你表姐假怀孕,必定有自己的目的,目的没达成之前,任何知道真相的人对她来说都是威胁。” 所以,表姐会害她? 董明雪咬着嘴唇,细细回忆起那天的经过。 当时她听到卧室里谈话声消失,慌不择路的朝走廊尽头跑,开门声响起的同时才躲进衣帽间,那时候表姐会不会看到她了? 虽然表姐没来抓她,但聪明如表姐,难保不是故意那样做。毕竟宫冰夜就在楼下,她们闹出太大动静被宫冰夜察觉,表姐就前功尽弃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表姐肯定会报复她的! 明知自己的猜测可能性不大,董明雪还是心生惧意,觉得司徒青说的很有道理。 不管现实如何,先保护好自己总是没错的。 这样想着,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司徒青的手背上,感动道:“你真好,一直在为我着想。我答应你,这就回去找证据!” 计谋再次得逞,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司徒青奖励般执起她的手,落下深情一吻:“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什么都愿意做。” 随后两人缠绵了片刻,董明雪便急忙忙的赶去宋家,司徒青也起身离开。 上车时,眼睛随意扫过后视镜,忽然发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司徒青不动声色,坐进车里,熟练的倒车转弯,将车开上公路。 连续经过两个街区,后面的白色汽车如影随形,并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果不是上车前偶然看到,恐怕被跟踪到目的地他也不会发现。 他勾唇一笑,拨通萧默程的电话。 “萧总,我刚和董明雪见过面,分开后发现有人跟踪我。” “……嗯。” “那我是不是先不回公司?” 萧默程抬眼,故作不经意的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尹亦浠,没想到尹亦浠也在看他。 视线在半空相撞,为防尹亦浠怀疑,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光明正大的回应道:“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挂断电话,萧默程身体前倾,双臂搭在桌面上,仰起头含笑问尹亦浠:“找我什么事?” 尹亦浠原本想向他请假,不参加接下来的出差,可刚才隐约听到电话对面似乎是司徒青的声音,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想找借口试探他一下。 “我想请你帮忙。”抬手摸摸后颈,尹亦浠犹豫道:“郭禹堂快手术了,医院只有苗苗一个人,我又要出差,所以……所以我想问,你能找人过去帮帮她吗?” 郭家有钱有势,把医院买下来都不成问题,哪会找不到人照顾郭禹堂,尹亦浠之所以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试探。 见萧默程面露惊讶,她顺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看您最近多了几员得力干将,比如张先啊,司徒青啊……” 提起司徒青,萧默程虽面上不显,眼中的光却暗了几分。 尹亦浠装作没察觉的样子,继续说道:“你信任的人,肯定能力出众,让他们帮忙我也放心一些。当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毕竟公司的事更要紧。” “也没什么不方便。” 萧默程垂眸摆弄着手里的钢笔,沉声道:“我看他们谁有空,再派过去帮忙。” “好啊,谢谢萧总,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尹亦浠转过身,面色瞬间变得凝重,心想这个司徒青绝对有问题,就算与宫氏被害无关,他和萧默程之间也不会只是工作那么简单。 “等等——” 背后忽然响起萧默程不辨喜怒的声音,尹亦浠脊背一僵,飞快掩饰好表情,转过身去。 “还有事吗,萧总?” 萧默程起身,绕过办公桌在她面前站定,面无表情道:“刚才司徒青告诉我,他被跟踪了。” 尹亦浠微微皱起眉,不解的看着他,以为他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尹亦浠“啊”了一声,茫然的询问:“所以呢?他怎么了吗?” 萧默程倏然笑了,抬手按住她肩膀,温柔的抚了抚:“没有,我的意思是他最近可能遇到些麻烦,不能去医院。” 尹亦浠了然的点点头,没当回事:“你派谁去都可以,实在调不出人手也没关系的。” “好,去工作吧。”萧默程温声道。 刚才他见尹亦浠言语间有些反常,还当她发现了什么,现在看来大概是多虑了。 若跟踪司徒青的人与她有关,她不可能伪装得毫无破绽。 尹亦浠永远也不会知道,能通过萧默程的考验,是因为她真的对司徒青被跟踪一无所知。 因祸得福让萧默程对她放松了警惕,实属侥幸。 傍晚,尹亦浠下班回家,打开门就听到满屋子的笑闹声。 走进去一看,宫冰夜居然坐在客厅,睿睿和福儿分别坐在他两侧,手舞足蹈的看他打游戏。 三人玩的太投入,她拎着刚买回来的肉和菜去厨房做饭,他们都没察觉。 最后还是宫冰夜手机被抢去,才透过磨砂门,发现厨房里有人影晃动。 “亦浠?” 宫冰夜走进厨房,见菜都洗好了装在篮子里,尹亦浠正在淘米煮饭,便非常有眼力见的想去切菜。 手还没碰到案板,尹亦浠急忙开口制止:“停!你出去陪他们吧,别在这儿捣乱。” 之所以没赶他走,就是看孩子们在他的陪伴下难得笑的那么开心,她心生不忍,同时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福儿能多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 再者,上次他和萧默程在厨房搞破坏的场景,实在令她终生难忘。 宫冰夜讪讪收回手,想为自己辩解,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和尹亦浠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不想提起那个人,至少在这间厨房里,此时此刻,他希望他们之间没有萧默程存在。 第四百六十五章 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油烧热,姜片和虾皮爆香,砂锅里加清水,煮沸后放入小白菜、蟹味菇、去皮开背的鲜虾、干贝,再加少许盐和白胡椒调味。 盖上盖子,小火慢煮。 准备好海鲜汤,尹亦浠回到案板前切芋头,转头间发现宫冰夜还站在背后盯着自己看,奇怪道:“不去陪睿睿和福儿?” 宫冰夜捡起两个西红柿在手里摆弄,不答反问:“你要出差?” 尹亦浠一怔,而后如实答:“几天后。” “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宫冰夜将西红柿抛上半空,又稳稳接住,唇角嗜着抹笑意。 幼稚。 尹亦浠暗自吐糟。 她出差的时间刚好撞上郭禹堂手术,郭禹堂和苏苗昕都有可能告诉他,还有外面那两个小家伙,嘴会严才怪。 夺回西红柿,一边切一边问:“所以你赖在厨房不走,就是为了显摆这个?” “不是。” 宫冰夜总算敛起笑意,站直身体正色道:“你安心出差,孩子们我会照顾好。” 尹亦浠的手一顿,几秒后才恢复如常。 以往她出差都是苏苗昕照看孩子们,这次苏苗昕脱不开身,她也正纠结着找谁帮忙。 睿睿可以暂时送回宫家,但福儿不行。萧默程提出过派人来照顾福儿,她信得过他,却不愿意再白白受他恩惠,毕竟两人现如今只是朋友关系。 为难之际,宫冰夜主动帮忙,虽然他是孩子的父亲,她却莫名觉得感动。 “谢谢。” 尹亦浠道谢,见宫冰夜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刚好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今天我偶然听到萧总讲电话,司徒青好像被人跟踪了,在向他求助。” 宫冰夜并没有预料中的惊讶,反而了然的点点头:“是韩远。” 他派韩远跟踪司徒青和董明雪,发现两人私下见面,可惜距离太远没能听到对话内容,最后似乎被司徒青察觉了,韩远便假意被甩开,回去向他汇报情况。 “原来是这样。”尹亦浠咬着唇考虑片刻,低声道:“你和韩远一定要小心些,我总觉得司徒青这个人……不简单。” 宫冰夜明白她的意思,颔首应下。 宋家大宅。 受到“不简单的”司徒青蛊惑,此时董明雪正在宋齐佳的房间里,四处翻找着证据。 她脑子还不算太笨,见宋齐佳的肚子日渐变大,心想她肯定在衣服里塞了东西,便着重翻找衣柜和储物柜,谁知还没有收获,宋母竟毫无预兆的走了进来! “明雪,你在做什么?!”宋母面露狐疑,沉声质问。 董明雪心头狠狠一颤,大脑空白了片刻,连忙找借口道:“我来……找……找表姐的衣服……” “谁让你来的?!” 宋母对董明雪说不上讨厌,但也没多喜欢,最近看她总来找宋齐佳玩,考虑到宋齐佳心情低落需要陪伴,便对她多了几分笑意。 但客就是客,不经允许跑到主人卧室里乱翻算怎么回事? 正要教训几句,却见宋齐佳含笑进门,站到董明雪身边。 “妈,我衣服太多了,根本穿不过来,所以答应送给明雪几件。”宋齐佳朝董明雪眨眨眼睛:“对吗明雪?” 董明雪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闷声道:“是……我想借表姐的衣服和饰品……去约会。” 有宋齐佳护着她,宋母不好再说什么,但阴沉着脸仍是心中不悦。 “走吧,去衣帽间,我大部分衣服都在那里。”宋齐佳拉起董明雪的手, 一同出门。 没想到宋齐佳帮她解围后还带她来挑衣服,董明雪有些愧疚,然而更多的是紧张。 “这件怎么样?” 宋齐佳将一条过膝短裙贴在她身前,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唔,颜色太亮了,不适合你肤色,我还是拿那条去欧洲时装周顺路买的裙子吧。” 说着,宋齐佳走向后排衣柜,董明雪连忙跟上去,嗫喏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害怕,我妈性格就是那样子的,你也知道。” 宋齐佳看出她的不自在,随口安慰,顿了顿,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刚刚说去约会,找男朋友了?谁呀?” 提起司徒青,董明雪又是心中一紧,只得敷衍道:“还没正式在一起,就是……一个小职员,很普通的。” “哦。” 果然,宋齐佳对那种身份的人不会感兴趣。 半个多小时过去,宋齐佳终于挑选出几条适合董明雪的衣裙,包括与之搭配的外套和首饰等等,分别装好递给董明雪。 亲眼看到那些价格不菲的衣物首饰有好多连吊牌都没摘,董明雪不好意思收,急忙推拒起来。 宋齐佳握住她的手,动作温柔的将纸袋塞过去,笑意盈盈道:“这是表姐的小心意,下次你来,我再挑些送给你。” “不不不,已经足够了,真的不用了!” 董明雪推脱不过,心里满满都是感动,然而听到宋齐佳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寒冬腊月被泼了桶冰水,透出彻骨的寒意。 “我对自己人一向宽厚,唯独背叛我的人,我会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仿佛被蛇盯住的猎物般,董明雪全身僵硬,与宋齐佳对视的眼睛中盛满恐惧。 前一秒还是阴狠的面容,下一秒宋齐佳便恢复如常,笑容温柔的好像方才一切仅仅是董明雪的幻想。 “好了明雪,表姐相信你是乖孩子,必定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亲昵的摸摸她脸颊,宋齐佳摆手道:“时间不早了,回家去吧。” “表姐……再见。” 董明雪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生硬的笑容,转身离开时下意识抚了抚手臂,宋家明明暖气充足,却好像有冷飕飕的风在她周围吹动。 看来司徒青说的没错,宋齐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她必须自保。 站在宋家大门前,董明雪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她不会知道,同一时间的萧家别墅中,萧默程正在与萧仲珀商量着,是否要将她和司徒青推出去挡枪,做替死鬼。 “宫冰夜急切的想要找出幕后黑手,我们何不利用司徒青和董明雪,给他一个大‘惊喜’?” 萧默程斟上一杯茶,恭敬送到萧仲珀面前,见对方久久不伸手来接,只得放回桌上,低头间,眼神晦暗不明。 萧仲珀思忖了片刻,冷哼道:“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够了,这一次,直接置他于死地!” “可是……” “没什么可是,按我说的做!”萧仲珀沉声命令。 宫氏眼下处于低谷期,名誉受损严重,资金和多项重大合作也已经中断,此时不出手,将来恢复气数便更难对付。 萧默程翕了翕唇,神情凝重:“继续对宫氏施压……恐怕不行。” 闻言,萧仲珀面色又沉了几分,含怒质问道:“为何不行?难道你又背着我偷偷行事了?!” “外孙从没有违逆过您的意思。”萧默程急忙否认,而后愈发恭顺的向萧仲珀解释必须放宫氏一马的原因。 半年多以前宫氏发展强劲,大肆收揽项目及合作商,萧仲珀见情势于己不利,便吩咐萧默程暗中购买宫氏旗下分公司的股份。 “现在我手中掌握着宫氏多加分公司的大额股份,若宫氏亏损,萧氏随之亏损,宫氏破产,萧氏也必然遭到重创。” 萧默程平静的陈述事实,谁知话音未落,清脆的巴掌声就在耳边响起,左侧脸颊随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废物!成事不足!” 萧仲珀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指着他鼻子大骂:“我养你何用?本以为倾覆宫氏指日可待,结果紧要关头,你居然告诉我必须收手?!你没有脑子吗,做事之前不会考虑后果吗!” “外公……” “住口!你什么资格说话?!” 萧仲珀怒火滔天,将他臭骂一顿,警告他必须拖延时间,想办法将股份甩出去。 气冲冲的行至门前,萧仲珀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如果拖延不成,还是要像你说的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收手,明白吗?!如此简单的事,别再让我教你了!” “……” “我在问话,没听到吗?!!” “是。”萧默程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 “哼,不成器的东西!”萧仲珀瞥他一眼,狠狠摔门而去。 书房里一片寂静,萧默程耳边,却还回荡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责骂。 呵,早已经习惯了,萧仲珀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羞辱他不配做萧家人,不配拥有现在的一切。 的确,当初父亲消失、母亲去世,如果没有萧仲珀,他现在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或许被送进福利院,或者躲在天桥下和乞丐们抢垃圾,或者早已变成短命鬼…… 但有人问过他的意愿吗? 事实上,他更希望自己死在二十年前! 死去,至少好过像个人一样活着,却不被当成人看待。 他攥紧拳头,低低的笑出声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漆黑的书房中,令人毛骨悚然。 第四百六十六章 伺机而动 冬季的夜晚漆黑而漫长,天空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世间万物都吸入其中。 小区的住户大多都睡下了,零星几个开着灯的窗子,里面也是静谧的景象。 餐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文件和资料铺满了桌面,尹亦浠枕在手臂上,不知何时已酣然入梦。 宫冰夜分别带两个孩子洗漱,送睿睿回房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睿睿也停下脚步,小声问:“妈妈睡着了,睡在这里,万一生病怎么办?” “我们送她回房睡。” 宫冰夜摸摸睿睿的头,随后走过去打横抱起尹亦浠,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怀中的女人吵醒。 见状,睿睿连忙跑去开门,亲眼看着爸爸将妈妈轻柔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凝视她的睡颜片刻,才准备起身。 谁知刚一动作,爸爸的手忽然被妈妈捉住! “救我!” 尹亦浠双目紧闭,身体紧绷着,似乎正沉浸在可怕的噩梦中:“救救我……冰夜……” 听她叫了自己的名字,宫冰夜一脸震惊,转过头见睿睿也是相同的反应,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他试着去拿开尹亦浠的手,感受到阻力,尹亦浠更加用力的抓着他,眼角甚至隐隐泛起泪光。 这般情形,他当然不舍得放手,可是福儿…… “你留下陪妈妈吧,我会照顾福儿睡觉的。”睿睿适时站出来,自告奋勇道。 宫冰夜还有些不放心,睿睿又解释:“妈妈偶尔会加班到很晚,都是我哄福儿,不会有问题。” 闻言,宫冰夜总算松口:“有事马上来叫我。” “知道了。”睿睿干脆应下,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关门前狡黠的朝他眨眨眼:“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哦。” 宫冰夜想说什么,却见房门已经被关上,只得弯唇笑笑。 垂眸看向床上的尹亦浠,先前还满面惊恐,此刻已逐渐平静下来,脸颊浮着层红晕,攥着他的手仍然没有放松,生怕他离开似的。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俯身凑过去,在她唇角轻吻…… 另一间卧室里,福儿扒着上层的床沿,仰起头问睿睿:“宫叔叔不来讲故事吗?他答应了我的。” 怕她误以为宫冰夜不守信用,睿睿探头下来,安抚的揉揉她脸颊:“妈妈做噩梦了,一定要他陪着,福儿乖,哥哥给你讲故事啊。” 听说尹亦浠非要宫冰夜陪,福儿立马没兴趣听故事了,瞪大眼睛追问道:“真的吗?是妈妈自己说的,不是宫叔叔骗你?” 睿睿无奈扶额:“我亲眼所见。” 这下福儿被搞糊涂了,宫叔叔之前说不能继续追妈妈,妈妈也说要忘记宫叔叔,可现在,他们怎么又和好了? “他们和好以后肯定又要闹别扭分手,妈妈又会伤心。”福儿抠着手指,蔫蔫的嘟囔:“还不如不和好呢……” 福儿对两人的没信心,这很正常,因为睿睿也不止一次的放弃过让他们复婚的想法。 可他大概秉承了尹亦浠的缺点,刀子嘴豆腐心,不久前还说不认宫冰夜这个父亲,眼下见福儿对父亲失望,又忍不住帮忙劝解。 “大人们总是有很多无奈,但爸爸对妈妈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福儿你答应哥哥,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对爸爸有信心,好吗?” 宫冰夜曾经认福儿做干女儿,所以福儿对睿睿的话没生疑,考虑了很久,总算在睿睿迫切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就算她不答应又怎么样呢,妈妈喜欢宫叔叔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她支持的不是宫叔叔,而是妈妈的幸福。 —— 花园偏僻处,董明雪将一个资料袋递给司徒青。 司徒青急忙抢过,拿出来翻看几页,神色间是藏不住的喜悦:“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董明雪站在他对面,满面疑惑。 “我不明白,之前你让我找表姐假怀孕的证据,说是为了保护我,但现在……又让我偷表姐和萧默程陷害尹亦浠的证据,到底是为什么?” 她觉得司徒青变了,和初遇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想要的是爱情,而他的关注点,似乎总在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上。 司徒青闻言,抬手将她抱进怀里,下颌摩擦着她的发顶,叹息道:“对不起小雪,我让你为难了。” 第一次与他如此亲近,董明雪心跳加速,又听到他充满失落和歉疚的话,方才的那点怀疑立刻被抛开。 她回抱住他,柔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就算帮不了你,我至少知道该怎样安慰你。” “我……”司徒青犹豫一瞬,似乎难以启齿:“我被开除了。更准确的说,我是被萧默程抛弃了。” “啊?!”董明雪惊呼,震惊之余,还有深深的不解。 最近她经常去公司找司徒青,从前台的反应大概能看出司徒青在萧氏地位不低,而且或许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总觉得司徒青处处都好,工作能力自然也会很强。 再有就是,他为什么强调被“抛弃”? 不等她问,司徒青已经解释道:“萧氏是大集团,像这种企业想要发展的更大更强,总要用些‘非常手段’。进入公司以来,我就为萧默程做过不少这种事。” 董明雪家里也有公司,虽然无法与萧氏相提并论,但个中内情还是明白些的。 “你是说,萧默程过河拆桥?” 司徒青应下,用眼神鼓励她继续猜下去。 董明雪还真以为自己头脑清晰,谨慎思考了半晌才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和萧默程实力不对等,非但不能为自己申诉,还怕他伺机报复,所以要掌握他的把柄自保?” “真聪明!”司徒青奖励般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董明雪被亲得晕头转向,却还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略显紧张道:“可为什么连表姐的证据也要一起偷?我怕被表姐发现,她不会轻饶我的,上次我去她家……” “小雪。” 司徒青打断她的杞人忧天,注视她的眼眸中盛满爱意,温声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眼下我有了这些证据,不管萧默程还是宋齐佳,谁也伤害不了你。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从这日起,董明雪正式和司徒青同居,搬进了他名下的一间公寓。 不是初次恋爱,却是第一次坠入爱河,司徒青丢掉工作,董明雪为了终日与他缠绵,竟然也请了长假。 这天清晨,司徒青照例起来去买早餐,洗漱后穿戴整齐的回到床边,确认董明雪是否还在熟睡。 “呀!” 一动不动的被子猛然被掀开,董明雪从里面跳出来,直接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司徒青被吓了一跳,面上表情难以控制,便按住她的头,装作亲昵道:“故意吓唬我么?” 董明雪嘻嘻的笑:“那你有没有被吓到哇?好像吓到了呢,声音都变了。” 司徒青低咳几声,终于挤出温柔的笑容,重新把她放回床上,在她唇上吻了吻:“乖乖待在被子里,等我回来。” “我不。”董明雪环住他的腰,撒娇耍赖不让他走:“干嘛天天跑出去买早餐,睡会儿懒觉不好吗?你要是饿,我订外卖好了。” 司徒青每天都要向萧默程汇报情况,讲电话时即便躲在卫生间也觉得不安全,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才借着买早餐的机会出门。 见董明雪今天缠他缠得紧,怕再坚持会引起怀疑,他只好顺势倒回床上,捏着董明雪的鼻子道:“好,我不走,一会儿饿了不许闹我啊。” 董明雪挤进他怀里蹭了蹭,把被子盖好,打着个哈欠道:“才不会,我现在只想……睡觉……” 说着,她嘴唇翕动几次,居然又睡着了。 司徒青望着天花板,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心想和这个蠢女人在一起真是既省事,有麻烦。 司徒青假意陪伴董明雪,实则伺机而动的时候,外界情势也在不停发生着变化。 宫氏的危机始终没有得到解决,资金链即将断裂,而就在此时,宫冰夜和尹亦浠及宋齐佳三人的感情又被媒体炒热,此举与火上浇油无异。 然而此时的宫氏在媒体面前根本没有话语权,即使一向不将媒体放在眼里的宫冰夜,此时也要谨言慎行。 如此拖了几日,他实在拿不出解决办法,无奈之下只得联系尹亦浠,询问她的调查是否有进展。 归根结底,宫氏此次的危机源自萧氏,若能拿到萧氏暗中陷害的证据,那么之后的种种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巧合的是,宫冰夜这通电话之前,尹亦浠还真有了一项发现。 第四百六十七章 真假难辨 “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 挂断内线,尹亦浠从位置上起身,整理好手边的资料,朝总裁办公室走去。 调职前她为萧默程留意过几名秘书,但萧默程似乎对他们都不大满意,日常工作仍习惯性与她交接,她尚能应付过来,便身兼两职。 眼下萧默程叫她过去,应该有事要吩咐。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看,她抬手敲门,里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萧总?萧总……我进来了?” 试探着推开门,里面居然空无一人,她疑惑的走到办公桌旁,以为萧默程临时有事出去,留下了文件给她。 谁知文件没发现,却被她看到了萧默程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画面。 右上角有时间显示,场景为公司楼道,这是监控录像! 尹亦浠不知道萧默程为什么要看公司内部的监控,好奇心驱使下也驻足观看起来,竟意外发现这只是监控录像的一部分,总时长两分钟,不停重复播放着司徒青走进秘书室的过程! 司徒青、秘书室、再联系起右上角的时间,难道……难道窃取萧氏机密的人是司徒青?! 尹亦浠大惊失色,她曾怀疑过司徒青在暗中为萧默程做事,但若是那样,眼前的场景又怎么解释?司徒青偷萧氏的机密送给宫氏,他究竟是谁的人? 或者,一切只是巧合,司徒青当天去找她是为了工作?虽然两人工作中很少接触,但也不能排除这一点。 可这样也说不通,若司徒青去秘书室没有可疑之处,萧默程又为何要把这段视频单独截取出来? 尹亦浠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乱成一团,暗想不论如何,司徒青此人一定要仔细调查。 “亦浠,你来了。” 正想着,萧默程的声音 蓦然出现在背后,她压下心中的惊疑,故作自然的转过身:“萧总,我刚才敲门,见你不在就……” “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我去洗手间了。”萧默程绕过她,坐到办公椅上,晃了晃手机:“顺便接了通电话。” 说着,他滑动鼠标关闭视频页面,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异样。 尹亦浠却被他的行为搞糊涂了,说他有故意给她看视频的嫌疑,但他的表现又处处坦荡,说刚才的情况是巧合,又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 难不成,真是她多心了? 她怀着满腹狐疑接受了萧默程交代的任务,刚出办公室,就接到宫冰夜来电。 宫冰夜的语气略显急切,问她调查是否有进展,看样子,宫氏当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思忖片刻,决定道:“今天下班后我跟踪司徒青看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公司里传出司徒青要离职的消息,但手续还没办,偶尔能在上班时间看到他,恰好今天他在。 宫冰夜不同意,先前让尹亦浠帮忙调查,只因为她是萧氏职员,更容易接触到内幕,但跟踪一事实在太危险,更何况司徒青是个男人,万一被发现,她该如何自保? “你怀疑他什么?把情况告诉我,我派人跟踪。” “几句话讲不清楚,总之我看到了一段监控视频,与他有关。”怕宫冰夜还不答应,尹亦浠舔舔下唇,说道:“这样吧,我答应你一定保证自身安全,宁可一无所获,也绝不被他发现,行吗?” 与萧氏和司徒青有关的事一直是尹亦浠在查,宫冰夜心知自己临时接手,只会平白耽误时间。而且眼下宫氏危机四伏,他信得过的人都在重要岗位上坚守,的确抽不出人手来辅助尹亦浠。 于是,他只得严肃警告:“绝对不许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有任何异常立刻给我打电话,不准逞强。”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尹亦浠本来没把今晚的行程当回事,现在反倒被宫冰夜闹得焦虑起来。 真是的,她要去跟踪的人不过是个普通职员,即便有问题,也只是与某些势力暗中勾结而已,又不是杀人犯变+态狂,哪至于紧张成这样? 她对自己信心十足,另一边的宫冰夜却始终提心吊胆,直到韩远汇报了新发现。 看着韩远带来的一张张照片,宫冰夜立即赶回别墅。 宋齐佳如往常般“安心养胎”,见他这个时间回家颇为意外,忙抚着隆起的肚子迎过去。 “这么早就回来了,公司……” “你表妹呢?”宫冰夜面上没有怒色,声音却透着寒意。 宋齐佳不知谁又得罪了他,茫然道:“哪个表妹?” 宋家地位显赫,家族旁支都想依附,每次家族聚会上不少女孩都与宋齐佳姐妹相称,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宫冰夜指的是哪一个。 “董明雪。” 宋齐佳一愣,露出不解的神色:“你找她做什么?这几天我们都没联系过。” 她实在想不出,董明雪会和宫冰夜产生什么冲突。 宫冰夜板着脸质问:“她和一个叫司徒青的男人同居,你不知道?” 他和董明雪的确没冲突,但司徒青此人三番五次出现在他视野中,由不得他不怀疑。 宋齐佳觉得好笑,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而且就算她们同居,那又怎么了?” 董明雪对她、对宋家来说都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谁会特别去注意?再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社会开放,成年人同居不是很正常吗,人家亲生父母都不管,有她什么事? 宫冰夜沉声道:“你可知司徒青是谁?” 说完,他仔细观察宋齐佳的表情,希望能从中发现端倪。 可宋齐佳仍是一脸迷茫,回忆片刻,摇摇头道:“不认识。”顿了顿,想起董明雪之前说要去约会,又猜测道:“是明雪的男朋友吧。” 宫冰夜不置可否:“司徒青在萧氏工作。” 萧氏?萧默程的人?! 宋齐佳暗暗一惊,表面却装作不在意:“哦,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宫冰夜挑眉,声音愈发低沉:“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与我装傻?” “我……我当然不明白!” 宋齐佳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满心慌乱,眼下又被宫冰夜步步紧逼,终于忍不住发火道:“你从进门开始就冷着脸问这问那,我又不会读心术,如何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宫冰夜仍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她也怒气冲冲的与他对峙:“宫氏遭遇危机,你的急切和焦躁我能感同身受,但我只是个女人,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是你不让我插手宫家事务的,防贼一样防着我,现在遇到麻烦,为什么又要拿我撒气!” 宫冰夜先前担心尹亦浠,情绪有些躁动,得知董明雪可能被司徒青操控后才会头脑发热,直接来找宋齐佳算账。 此时想来,此举确实冲动了。 无论宋齐佳是否知晓董明雪的事,都不可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贸然来兴师问罪,反倒会令先前的隐忍布局功亏一篑。 不过事已至此,他态度转变太过也会引起怀疑,只得暂且离开,从长计议。 宫冰夜气势汹汹的回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宋齐佳却来不及伤心,而是连忙给萧默程打去电话。 她在宫冰夜面前装傻,心里却并非对此事毫无怀疑。 正值宫氏危机,萧默程暗中算计宫冰夜,她表妹新交的男朋友又是萧默程手下,世界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必定是萧默程在背后捣鬼。 谁知在她的责问下,萧默程居然无奈的表示他才是受害者。 “司徒青目前正在办离职手续,已经背叛我,去投靠宫冰夜了。” “什么?!”宋齐佳一脸不可置信。 宫冰夜怀疑萧默程派内鬼到他身边,萧默程却称自己的人叛变到宫冰夜的阵营,双方各执一词,究竟谁在说谎? 实在分辨不出来,宋齐佳决定诈一诈萧默程:“你在骗我。哼,别忘了,董明雪是我亲表妹,她早已经对我坦白一切。” 萧默程无所谓的笑笑:“随你,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且不说董明雪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司徒青也有无数办法让其守口如瓶。至于她这个表姐,呵呵,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表姐算的了什么? 见萧默程不像在说谎,宋齐佳抿抿唇,生硬的询问:“若真如你所说,司徒青投靠了冰夜,冰夜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这个嘛……”萧默程换了个姿势,斜倚在沙发上:“萧某对宋小姐诚意十足,宋小姐不也想方设法来套萧某的话?” 言下之意,宫冰夜方才是在故意设局骗她?! 宋齐佳垂眸,暗想萧默程的话可以信,但也不能全信,然而心底还是不由得泛起落寞。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宫冰夜处处设防,从不曾对她真心相待,可她居然在听说司徒青叛离萧默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因为得到萧默程的亲信,宫冰夜或许就会没事了。 明明无数次决定对宫冰夜死心,无数次决定要报复,可她根本做不到啊,毕竟她那么爱他。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与全世界为敌 ——计划开始。 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司徒青看过后收起手机,不着痕迹的偏过头,注意到身后那个跟了自己一路的身影。 走进小区时他刻意放慢脚步,确保那人不会跟丢。 行至家门前,他按响门铃后微微侧身,好留出空隙,让藏在暗处的人能看清董明雪的脸。 董明雪不知内情,见他站在门外不动,还走出来拉他手臂:“不进来干嘛呢?离职手续办的怎么样了,萧默程有没有为难你?” “哦,我突然想起……今天忘记买花给你。”司徒青抱歉的笑笑。 董明雪嗔怪的瞪他一眼:“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难道你每天都买花不成?败家!” 说着,她靠在司徒青肩头,正要亲昵一番,余光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尹亦浠?”她指着楼梯下面,惊讶的开口:“刚刚那个人好像是尹亦浠,你看见了吗?” 司徒青转身挡住她,感觉时间差不多,才装作被她推开的样子去楼下查看,回来后一脸茫然的摊手道:“哪有尹亦浠,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那件衣服我见她穿过,肯定是她!” 见董明雪看得真切,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司徒青便胡诌道:“真的不是,楼下的住户而已,可能和尹亦浠身形差不多。” “……住户吗?” 董明雪方才也只是匆匆一瞥,在司徒青坚定的态度下,认定的事便产生了动摇。 或者真是她看错了,尹亦浠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呢?再说,尹亦浠躲她还来不及,哪会主动找来? “那好吧,我可能眼花了。”她重新挽住司徒青的手臂,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不满的嘟囔:“居然会有和她相像的人,真扫兴,晚饭都没胃口了。” “别不开心,我这就叫餐,订你最喜欢的麻辣烫和奶茶……” 房门缓缓合上,两人的对话声逐渐听不清晰。 而此时,尹亦浠已经走在了回家的途中。 通过刚才听到的,可以确定司徒青与董明雪同居,她本想继续听下去,没想到会被董明雪发现。 耳边闪过宫冰夜的叮嘱,同时也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得仓促逃走。 只是这点发现肯定是不够的,今后她还要盯紧一点,争取早日确定司徒青的真实身份。 心思沉重的回到家,开门后却听到孩子们的笑语声,以为又是宫冰夜来访,走进客厅才发现徐子良正坐在沙发上陪两个孩子看动画电影,旁边还摆了两大袋零食。 见她回来,徐子良笑着打招呼,抬手拍了拍睿睿的头,让他陪妹妹玩,然后眼神示意尹亦浠随他到阳台去。 从他避开睿睿和福儿的举动,尹亦浠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听到他亲口说“睿睿的配型也不合适”后,还是胸口刺痛,顿时心慌意乱。 “为睿睿做配型时,我也顺便做了一个。”说完,徐子良叹息着摇摇头。 都不合适,难道就只有…… “去找宫冰夜吧,哪怕不告诉他福儿的身世,先让他配型试试。” 尹亦浠垂着头,双眉紧蹙。 她知道徐子良是好心帮忙出主意,但这话说得容易,宫冰夜又不蠢,福儿生病却要他做配型,他如何能不怀疑? “容我再想想,再……等一等……”尹亦浠咬紧牙关,强忍住眼中氤氲的水雾。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算为了救福儿的命,她不顾将来会产生的连锁反应将福儿身世曝光,但宋齐佳和她腹中的孩子要何去何从? 宫冰夜和宋齐佳现在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人的孩子出生后至少能得到应有的父爱,但若在此时宫冰夜得知了福儿的身世,恐怕会抛弃宋齐佳与她复婚,到时,那可怜的孩子不是要重复福儿的凄苦童年吗? 甚至不止童年,那孩子将一生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中,她即便对宋齐佳没有好感,但同为母亲, 她如何能忍心去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见尹亦浠仍在犹豫,徐子良忍不住道:“你只顾别人,就不管福儿死活了吗?” 抬手指向客厅,徐子良义愤填膺:“是,福儿现在还好好的坐在那里,但白血病不是普通感冒,你以为眼下没事,明天、后天,也就一定相安无事了?!” “我早告诉过你,福儿的情况必须尽早治疗,拖到后期只会更麻烦,各种后遗症也许会纠缠她一生!” 自相识以来,徐子良从未对尹亦浠发过脾气,而这次,总算一语惊醒梦中人。 尹亦浠被骂醒了,没错,她心疼别人家的孩子,谁来管福儿的死活呢?就算以后福儿会被宫家刁难,大不了她永远把她护在身后,如果福儿身世曝光后引起各界嘲笑,那她就与全世界为敌! 她是福儿的妈妈,保护福儿,是她的责任。 “好,我去找他!” —— 入夜后,公寓楼道内漆黑一片,令本就寂静的深夜显得愈发静谧。 房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闪出来,轻手轻脚的下楼,躲进地下车库的安全通道内。 那里原就站了个人,听到声音后,按亮手机屏幕。 “没被察觉吧?” 司徒青点头:“您放心,我确认她睡着了才出来,让您久等了。” “小心为上。”萧默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不停按动,小团火光忽明忽灭:“最近怎么样?” 司徒青如实汇报道:“她很信任我,只是太粘人,偶尔我出来和您见面或者通电话,都要很麻烦才能找到机会。” 萧默程轻笑一声:“好事。” 董明雪越信任他,对他爱的越深,他们的计划才越容易成功。 司徒青也配合着笑笑,而后问道:“您突然约我出来,是为了尹秘书的事吗?” 见萧默程颔首,他便将自己如何被“跟踪”,又如何将董明雪展示给尹亦浠看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做的不错。”萧默程拍拍他肩膀,夸奖过后又吩咐道:“接下来你找机会把宋齐佳手术的事情散播出去,记住,散步过程中一定不能引起怀疑。” 司徒青立刻应下,考虑半晌,试探道:“苏苗昕,如何?” 苏苗昕是尹亦浠和宫冰夜的好友,与宋齐佳也相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自然不会低。 萧默程满意的勾起唇:“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翌日。 空中阴云连绵,难得没有风,整个世界仿佛油画里的背景,宁静中透着似有若无的阴沉气氛。 尹亦浠双手交握,在宫氏楼下来回踱步,好几次鼓足勇气迈上台阶,犹豫一瞬又退回原处。 仰头望向高楼顶层,其中一扇窗内,宫冰夜在做什么呢? 正当她踌躇不决,身侧忽然响起道熟悉的声音:“夫……尹小姐,您来找宫总?” 韩远从不远处快步走来,见她脸颊和耳朵被冻得通红,想来已经在此站了很久,忙道:“宫总就在办公室,我带您上去。” 许多女孩子蹦极前都会害怕退缩,这时就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上一把,而韩远就是此刻在背后推她的人。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闭眼跳下去。 尹亦浠深呼吸,把心一横:“好,麻烦你了。” 宫氏大楼顶层,两人一前一后走下电梯,来到总裁室前,见尹亦浠又流露出犹豫神色,韩远索性替她敲门。 “进来。” 得到回应,韩远打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两人却都有些发怔。 偷瞄了下尹亦浠的表情,韩远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天地良心,他刚见完客户回来,带前夫人上楼是为了给总裁创造机会,根本不知道总裁“现夫人”也在,两人还正在吃午餐,气氛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融洽…… “宫总,王总裁那边需要我尽快准备一份账目清单,我就……先去工作了。” 得到宫冰夜首肯,他连忙闪人,临走前还抱歉的看了尹亦浠一眼。 尹亦浠也没想到自己在楼下犹豫那么久,上来后会看到这幅场面,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并不奇怪。宫冰夜事务繁忙,宋齐佳作为他孩子的母亲前来探望,顺便奉上爱心午餐,再正常不过。 而且她还有正事要办,耽误不得。 “宫先生。” 她走进办公室,对宫冰夜微微颔首,而后看向宋齐佳:“……宫夫人。” 宋齐佳脸色并不好,但碍于宫冰夜在场,硬是挤出几分笑意:“尹小姐又来找冰夜谈工作?我需不需要回避?” 她故意含沙射影,尹亦浠听得出来,但无心与她计较:“不用麻烦,我说几句话就走。但……不是公事。” “私事?”宋齐佳被提起兴趣,正要再说什么,被宫冰夜抬手阻止。 宫冰夜站起身,隔着办公桌询问:“什么事,说吧。” 尹亦浠松开始终紧紧攥着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时,才惊觉自己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顾不上许多,她慌忙开口:“我想请宫先生帮忙,为我女儿做骨髓配型。”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只是你的猜测 闻言,宫冰夜与宋齐佳皆是满面惊诧。 福儿病重,却需要宫冰夜做配型,任谁都会下意识以为两人关系不简单。 尹亦浠连忙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是这样的,福儿需要做骨髓移植,并且越快越好,我认识的朋友不多,徐子良和萧默程都配型不符,我实在走投无路,才想找宫先生试试看。” 如此说来倒也解释得通,但对福儿身世的怀疑早在宫冰夜心里埋下了种子,而尹亦浠今天的请求,无异于加速种子的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不仅宫冰夜,连宋齐佳都不是很相信她的解释,于是故意道:“既然事态这样紧急,我也该出一份力,冰夜做配型的时候,加我一个吧。” 尹亦浠翕了翕唇,不等婉拒,宫冰夜已抢先道:“你正在怀孕,不适合配型,我自己去就好。” 见宫冰夜答应,尹亦浠千恩万谢,宫冰夜却一直面色凝重的观察着她。 注意到宫冰夜的目光,宋齐佳心里极不舒服,忽然开口道:“事情说完了,我送尹小姐回去吧,冰夜还要工作。” “不用麻烦,我自己回……” “你留下,我有事问你。”宫冰夜注视着尹亦浠,缓缓说道。 聊完私事,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宋齐佳在心里冷笑。 不过宫冰夜很明显想让她先走,若继续赖着就太不识趣,也会遭他厌烦,她只能装出副大度的模样,听话走人。 路过尹亦浠的时候,她微微侧过头,勾起唇角低声警告:“尹小姐,适可而止啊。” 说完,她哼笑一声,趾高气扬的离开。 不是第一次被宋齐佳警告,尹亦浠几乎已经习惯了,因为她明白,无论她怎样解释道歉,对方都不会相信,索性听之任之。 而她真正担心的,是宫冰夜单独留下她的原因。 难道,他又要逼问福儿的生父吗?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听到那句“昨天的跟踪有进展吗”时,她瞬间松了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宫冰夜见状,挑眉道:“怎么,有问题?” 尹亦浠连忙摇头:“没有……不,有!我觉得司徒青很可疑。” “嗯。”宫冰夜颔首,只字不提福儿,似乎只关注司徒青的情况:“详细说说。” 就这样,尹亦浠将昨晚跟踪司徒青的经过叙述一番,末尾提出自己的猜测:“董明雪是宋小姐的表妹,在这个关头,司徒青和董明雪突然住到一起,其中肯定有内情。” 宫冰夜靠坐在办公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貔貅摆件把玩,听完尹亦浠的分析后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确凿证据,这只是你的猜测。” 司徒青董明雪二人同居的事他昨天就已知晓,心中的怀疑和尹亦浠相同,但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为了不打击尹亦浠,他没将自己先得到消息的事说出来,却被尹亦浠误解为他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考虑片刻,尹亦浠有些赌气道:“我试着去和司徒青接触,一定能找来证据!” 闻言,宫冰夜立刻蹙起眉,严肃否决:“眼下情况尚不明朗,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我的决定,你没权利阻止。”尹亦浠别过脸,语气略显生硬:“毕竟……我不是你的手下。” 话至此处,竟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宫冰夜不敢再与她争执,只好叹息道:“我可以不阻止,但你必须保证自身安全,能做到吗?” “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尹亦浠闷声回道。 宫冰夜放下摆件,沉着脸走到她面前,明明气她不体谅自己的苦心,却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与她商量:“就算不在乎我,你也要为睿睿和福儿考虑,妈妈出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尹亦浠怔怔的抬起头,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很幼稚,甚至有点伤人。 “我知道了……肯定会小心的。”她自觉理亏,声音也低了下去,说完这句话就告辞离开。 谁知刚转过身,宫冰夜居然从背后将她牢牢抱住。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只听宫冰夜的声音里充满疲惫与无奈:“但凡有其他办法,我都不忍让你冒险……对不起亦浠……对不起……”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始挣扎,宫冰夜的手臂收紧几分,低落道:“工作很累,能看到你……真好。” 随着话音落下,他松开手臂,规矩的退后几步:“耽误你时间了,回去吧。” 尹亦浠背对着他,定定的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身体里暖意融融,同时又窝心的痛。 分离时会想念,相见时又因为种种枷锁,连心中的那一丝喜悦都要压制。他如此,她又何尝不是? 唯一不同的是,他偶尔可以放纵自己,她却永远不能。 几秒后,她抬步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走出宫氏大楼,外面的冷风一吹,尹亦浠不禁抱着手臂抖了抖,记得不远处有家咖啡厅,便决定过去买杯热咖啡暖暖身子。 等待的工夫,视线漫无目的的在店内乱转,没想到竟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咖啡,她假装随意的在店内寻了个位置坐下,侧前方,司徒青正与一个陌生男人激动的交谈着什么。 “……不行,你现在退出,我们怎么办?!” 面对陌生男人的指责,司徒青一脸坚决:“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为了她,我必须收手!” “哼,你就不怕上面怪罪?”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说得轻巧。”陌生男人神色轻蔑:“你以为宋氏高层,会像萧默程那样面慈心软?做梦!” 宋氏?这件事居然与宋氏有关吗?! 尹亦浠勉强压制住内心的震惊,继续偷听两人说话。 “别怪我没告诉你,眼下宫氏落难,老总正好借机收购股票,若是因为你搅局,打乱了老板的计划,后果如何,回去好好琢磨吧!” 陌生男人撂下狠话,起身离开,不多时,司徒青一脸愤懑的追了出去。 尹亦浠已听到了大概,怕再跟去会被发现,犹豫后给宫冰夜发过一条短信。 ——已经确认,司徒青与萧氏机密泄露并栽赃宫氏一事有关。 指尖在发送键上方徘徊片刻,她抿抿唇,按了下去。 两人对话中提到了宋氏,并且指使司徒青的人很可能就来自宋氏,但她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怕有人故意栽赃,所以决定先将这个情况瞒下来,待查清楚再做决断。 尹亦浠走后,宫冰夜再次陷入繁重的工作中,得空看手机时,已经到了傍晚。 短信中没有写明原因, 但他并不怀疑,回复尹亦浠“万事小心”后,视线再次落回电脑屏幕。 页面上的内容是一份手术报告,极尽详细,可正因其中专业词汇过多,他不确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便吩咐韩远将这份报告发送到国外的医生那里,请对方帮忙分析。 当分析结果传回来时,他便能知道宋齐佳腹中的孩子究竟是真,还是假…… 翌日。 尹亦浠考虑了一整夜,还是决定把司徒青背叛的事告诉萧默程,虽然司徒青正在办理离职,但她仍怕事情再出变故。 同时她也想借机再试探萧默程一次,确认萧默程与此事无关 一路踌躇着来到总裁室门前,未等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的争执声。 “让你主动离职是给你留下最后的尊严,别得寸进尺。”萧默程沉声训斥着某个人。 尹亦浠凑过去,侧耳倾听。 司徒青的声音随即响起:“对不起萧总,我真的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当时真是没办法,我需要钱啊……以后再不会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萧默程语气冰冷。 司徒青垂死挣扎:“萧总,您不是恨宫冰夜吗,我……我这也算变相的帮您了,打击宫氏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萧默程冷哼一声,态度高傲:“不论事业还是爱情,我与宫冰夜一向公平竞争,你自己小人行径,还妄图用小人之心来揣度我?!不知好歹!” 听完萧默程的话,尹亦浠不由吃惊。 她原以为即便萧默程与司徒青陷害宫氏无关,也会乐见其成,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番话,着实令她刮目相看。 既然确定了萧默程无辜,她也没必要再听墙角,便敲门走了进去。 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再面对萧默程时难免有些愧疚,出于弥补的心理,她上前关心道:“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快消消气,前几天身体还不舒服,忘了吗?” 不成想,萧默程的歉意比她更深,一脸自责的将司徒青陷害宫氏的来龙去脉告诉她,还叹息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宫冰夜,就把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闻言,司徒青慌乱求饶:“别把我交给宫冰夜,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洗心革面,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 第四百七十章 又一位情敌 萧默程虽温润,但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司徒青见求他宽恕无望,又转而向尹亦浠求情。 “尹秘书,你心地善良,又最得萧总看重,你帮我说句话……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吧……” 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求助,尹亦浠虽气愤他先前的所作所为,但事已至此,与其为宫冰夜树立敌人,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试着对萧默程开口:“司徒青毕竟还是萧氏的职员,让宫冰夜处置似乎不大合情理,不然你先留下他查看一段时间,如果……” “不必再说,萧氏断不会容忍这种叛徒的存在!”萧默程冷声回绝,而后转过身去,显然心意已决。 见状,尹亦浠只好噤声,依言带司徒青离开。 萧默程是上司,她可以劝说,但不能逼迫他改变决定。不过对于司徒青的处置,她还是想暂且缓一缓。 离开办公室,司徒青哽咽着解释:“都怪我鬼迷心窍,居然为钱背叛萧氏,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爸病重,没有钱医院就拖着不给手术,我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 尹亦浠蹙眉看着他,体谅他也是一片孝心,却还无法完全信任。 最近的调查似乎太顺利了,好像她需要什么,什么便会摆到她面前,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将司徒青安抚下来,静观其变。 见她久久不肯表态,司徒青主动道:“尹秘书,虽然萧总不再要我,但我会为自己犯过的错负责。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帮忙作证,指控陷害宫氏的幕后黑手。”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还是先回去,等我电话吧。”尹亦浠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人非圣贤,谁都会犯错,重要的是不能一错再错,明白吗?” 司徒青沉默的与她对视,几秒后,轻轻弯起嘴角,满面真诚:“多谢尹秘书指教,我一定牢记于心。”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内,尹亦浠准备回秘书室,转过身,却发现萧默程站在自己背后。 “萧总?” 萧默程从电梯的方向收回视线,由衷感叹:“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想到他跟随我多年,竟会犯这种错误。” 作为管理者,如何驭下也是门学问,可惜其中内容太高深,尹亦浠目前的地位还无法触及。 见她抿唇不语,萧默程自嘲的笑笑:“瞧我,居然把消极情绪带到你面前了。” “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这句话,尹亦浠发自内心。 萧默程叹一口气,无奈的摇头道:“此事真正的受害者是宫冰夜,我该亲自向他赔罪,毕竟司徒青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借着我的信任。” 尹亦浠茫然的眨眨眼,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麻烦你帮忙联系宫总,今晚我设宴赔罪,请他一定惠临。”萧默程正色道。 萧默程邀请宫冰夜吃饭,还是为了赔罪,若在昨天之前有人这样告诉尹亦浠,她一定当成天大的笑话,可如今…… 唉,世间事还真是变幻莫测。 傍晚,按照萧默程的交代,尹亦浠在本市高级餐厅预定了豪华宴席,并以他的名义邀请宫冰夜前来。 为了表达诚意,萧默程提前一小时在餐厅等待,而宫冰夜真没给他留面子,约定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才姗姗来迟。 两人的关系本就紧绷,饶是萧默程心怀歉意,也被宫冰夜的这番下马威勾出火气,起身迎接时,言语间便流露出了些许不满。 “宫总果然是大忙人,让我和亦浠好等。” 宫冰夜自顾自落座,并顺手帮尹亦浠拉开椅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而后才看向萧默程,含笑道:“萧总诚意十足,宫某自然要知趣些,给你表现的机会。” “只怕宫总太过知趣,反而过犹不及。” “不劳萧总费心。” 眼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又要争执起来,尹亦浠连忙按铃让服务生上菜,打断这场刀光剑影的对话。 酒宴开始,萧默程既准备了宴席,即便先前与宫冰夜有些不愉快,此时也要摒弃前嫌,体现自己的本意。 于是他执杯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宫冰夜说明情况,并诚恳道歉。 宫冰夜早已从尹亦浠处得知了事情“真相”,不过他与尹亦浠的反应相同,也是半信半疑。 但无论心中如何做想,表面却要做出宽容谅解的样子,与萧默程碰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萧默程完成任务般,默默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对尹亦浠坐在宫冰夜旁边表现出不满。 按照规矩,两男一女用餐,女士应该坐在两位男士中间才对,可眼下的四人餐桌,宫冰夜居然将他和尹亦浠隔开。 “亦浠,你不是喜欢牛肉羹吗,坐到这里来,距离近些。”萧默程拉开另一侧的椅子。 尹亦浠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流转,心想她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怎么还是被点名。 说实话,今天这场酒宴她原本没打算参加,因为宫冰夜和萧默程凑到一起,不用想都知道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她在场只会激化矛盾。可无奈萧默程是领导,她一个小职员总不能当面忤逆。 但是眼下,她该怎么办呢…… 还不等她做出抉择,宫冰夜已面带微笑的将那碗牛肉羹转到她面前,并温声道:“喜欢就多吃点。” 面前没有镜子,但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干笑几声后看向萧默程,后者与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默程自然不会认输,见状又朝手边的红烧蟹钳翅示意:“我记得,亦浠也喜欢这个。” 闻言,宫冰夜露出一副“这还不容易”的表情,按铃叫来服务生,大手一挥吩咐道:“把那道菜换到这位小姐面前。” 萧默程随即看向金汤辽参:“亦浠也爱吃这个。” “换。”宫冰夜慢悠悠的挥手。 “脆炸鹦哥鱼?” “换。” 松茸菌鸡汁滑豆腐。 换。 砂锅鲍+鱼炆鸡。 换。 …… 十分钟后,尹亦浠望着面前堆满的盘子,满面怔然,实在害怕这古色古香的餐桌承受不住重量,朝自己这边栽过来。 而服务生则将目光放在了另半边空空如也的桌面上,试探询问道:“请问二位先生,需要加菜吗?” “不!不用!” 尹亦浠抢先拒绝。 再加……再加这桌子就真塌了! 服务生尴尬的笑笑,退了出去,不多时,三人也“酒足饭饱”起身离开。 餐厅门口,天气依然很寒冷,可惜吹不散萧默程和宫冰夜之间的战火。 “亦浠,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车。” “亦浠怕冷,还是坐我的车吧,就停在路边。”宫冰夜得意看向不远处的汽车。 萧默程面露讽刺:“路边停车,宫总是否知道‘公德心’三个字?” “停车场没位置,萧总先前不是嫌我来迟了?实不相瞒,我一直在找车位。” 宫冰夜整理西装袖口,不紧不慢道:“而且,萧总视力似乎不大好,那么明显的白线都看不到吗?” “呵,萧某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以宫总的年纪来看,一定比我更早步入老年期。”萧默程话中带刺。 不就是回家这段路,有什么好吵的?! 尹亦浠站在两人中间,简直烦不胜烦,恰在此时看见了几步外“救星”的身影。 “徐医生!”她摆摆手,朝徐子良跑去。 徐子良见她从餐厅门前过来,含笑询问道:“刚吃过饭?” “是。那个……你在这做什么啊?” 徐子良朝背后指了指:“路过,口渴买瓶水。” 顿了顿,随口问:“你自己吗?走,我送你。” 尹亦浠正有此意,连忙应下,然后转过身朝愣在原地的两个人摆摆手:“我坐徐医生的车,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徐子良这才发觉宫冰夜和萧默程就站在不远处,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尹亦浠的处境,无奈的笑了笑,朝那两位颔首示意后,驾车带尹亦浠离开。 唇枪舌战半天,反倒被徐子良捡了便宜,萧默程激动质问宫冰夜:“他……我是说徐子良,他难道也对亦浠有意图?” 萧默程与徐子良只寥寥见过几面,并且都是在五年前,所以对徐子良和尹亦浠之间的交情并不了解。 宫冰夜见尹亦浠随徐子良离开,原本也有些不满,但好在五年前徐子良就明确表示过放弃尹亦浠,所以他尚且可以忍受。 尤其是看到萧默程一副又遇情敌的模样,心中愈发畅快,故意歪曲事实道:“他爱慕亦浠许多年了,如今依旧。怎么,萧总不会连这么明显的情敌都不知道吧?” 说完,也不等萧默程反应,他嘲讽一笑,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萧默程留在原处,努力回忆着五年前的事。 那时他对尹亦浠做过详细调查,其中徐子良作为尹亦浠的家庭医生,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不过普普通通的医生,居然在尹亦浠失踪五年后仍与她关系亲近,想必心思不纯。 看来除宫冰夜外,他又多了个需要注意的敌人。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宫夫人很幸福 这日,宫冰夜按照约定到医院做骨髓配型。 徐子良提前准备好了相关事宜,尹亦浠也在检查室外等待,见宋齐佳挽着宫冰夜的手臂一同前来,并不觉得惊讶。 倒是徐子良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怕她心里不舒服。 她回以浅笑,率先迎上去。 “宫先生,宋小姐。” 宋齐佳向宫冰夜身边靠了靠,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尹小姐真有趣,前几天见面还叫我‘宫夫人’呢,这会儿却又变了。” 尹亦浠尴尬的抿抿唇,上次她和韩远贸然闯进办公室,没想到宋齐佳也在,不知为什么就将称呼变成了宫夫人。 不过人家原本就是夫妻,的确是她疏忽了。 “不好意思宫夫人,我情急之下说错了,以后会注意的。”尹亦浠客气的道歉。 气氛一时间凝固,就在这时,宋齐佳忽然掩唇笑起来,同时还晃了晃宫冰夜的手臂:“冰夜你看,亦浠也可爱了,逗她玩都听不出来。” 下马威给够了,转过头就想用一句玩笑粉饰太平。可惜,在场除她之外,没人觉得好笑。 宫冰夜想开口提醒,徐子良也忍不住要帮尹亦浠说话,却被尹亦浠偷偷扯了下衣角。 “医生还在里面等,不如请宫先生先去做配型,之后我们再聊。” 医生是看在徐子良的面子上利用休息时间来帮忙,不然按照正常程序,估计要排队到下午,所以眼下不好让人家等太久。 宫冰夜正要应下, 宋齐佳抢先道:“亦浠啊,你为孩子的病忧心我们都能理解,但我也心疼冰夜,今早他还没吃饭呢,万一他低血糖怎么办?” 这是什么意思? 配型前必须空腹是常识,而且抽血的量并不多,她那时都没有犯低血糖症,宫冰夜身强体壮,哪至于虚弱成那样? 尹亦浠以为宋齐佳想打退堂鼓,心里有些急,但又不能说重话,正绞心脑汁的想找办法劝说,宫冰夜已拨开宋齐佳的手,抬步朝检查室走。 “没那么娇气。” 闻言,尹亦浠松了口气,宋齐佳则脸色难看,却还要装出副恩爱的样子,追上去道:“还是让医生等一下,我去买点三明治和牛奶,如果你抽完血头晕……” “医院里什么都缺,唯独葡萄糖水多得是,宋小姐,你还是坐下休息会儿吧。” 徐子良淡淡瞥她一眼,快步过去打开门,示意宫冰夜随自己入内。 两人先后走进检查室,走廊里只剩下尹亦浠和宋齐佳相对而立。 被落了面子,宋齐佳暗自咬牙切齿,但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故作亲热的拉着尹亦浠坐下,表情无奈道:“让你看笑话了,冰夜他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注意,好在他很关心我。” 又来秀恩爱? 尹亦浠对他二人的感情不做评价,也没打算再参与其中,随口回应:“宫夫人很幸福。” 如果不是尹亦浠神色自然,瞧不出一丝讽刺,宋齐佳简直要以为她在故意恶心自己。 幸福? 自从尹亦浠一而再的出现在宫冰夜的生活中,她就没有一刻幸福过,即便偶尔能从宫冰夜的言语中汲取零星温暖,却也只是过眼烟云。 可哪怕心里黄连般的苦,在尹亦浠面前,她也必须佯装幸福! “你也要快点找到真命天子,毕竟女人最需要男人的疼惜了。”她假意祝福。 尹亦浠耸耸肩,勉强弯唇:“我啊?我不急,睿睿和福儿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有他们在我就知足。” 本是无心之言,可惜落进宋齐佳耳里,就变了味道。 她手术切除子宫,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尹亦浠却在炫耀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费尽心机得到宫冰夜,为此几乎付出一切,而尹亦浠居然对宫冰夜不在意了,甚至发自真心的夸她幸福? 凭什么? 尹亦浠究竟是真的放手了,还是太过自信,相信自己只要勾勾手指,宫冰夜就会立刻回到身边?! 宋齐佳强压下内心的怒火,状似无意道:“说起来,睿睿的出生还要怪冰夜当初年轻气盛不懂事,唉……若他那时施以援手,想必你父母也不会自杀身亡。” 她假装为尹盛许宛容的死哀叹,将那一柄叫做“回忆”的剑,深深刺进尹亦浠心头。 尹亦浠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宋齐佳,或者她请宫冰夜帮忙配型这件事,已经足够令宋齐佳不满,很显然,宋齐佳故意利用过去的事来刺激她,并且成功了。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与宋齐佳再起争执,既因为她腹中的孩子,也为了不让宫冰夜难做。 尹亦浠垂下眼眸,用平静掩饰伤痛:“都过去了,逝者已矣,或许此时此刻爸妈正在另一个时空……快乐的生活着。” 宋齐佳轻蔑的瞟她一眼,正想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宫冰夜和徐子良已经从检查室里出来。 “冰夜。”她立马换上副担心的神情,扑进宫冰夜怀里。 宫冰夜借整理衣袖不着痕迹的避开,而后含笑注视着她,温声道:“等急了?不如这样,让子良帮你安排孕检,换我等你一次。” 听说要孕检,宋齐佳瞬间白了脸,生硬的弯起唇角:“别麻烦徐医生,我定期都有检查的,孩子没问题。” 见她如此,宫冰夜耐心劝导:“子良人虽然年轻,但医术精湛,这家医院的主任医师都会向他请教。” 看出宫冰夜的意图,徐子良附和道:“当初小哑巴怀睿睿的时候,体质简直差到了极点,也就是我亲自出马才调理好。听说你胎像不稳,来,我帮你看看。” 说着,他就要带宋齐佳朝另一间检查室走。 宋齐佳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下意识退后几步,连连摆手道:“不行……我不太习惯临时换医生,真的不用了。” 见状,徐子良有些奇怪。 先前他只是见她不想检查,故意和她对着干帮尹亦浠出气而已,可就算不想,她也不至于拒绝成这样吧? 宫冰夜原就对宋齐佳的孩子有怀疑,现下便心中了然,暗想让她躲过这次也无妨,等国外医生的消息传回来,她便再也无处可藏了。 “既然这样,那就别耽误子良时间,我们走吧。” 宫冰夜终于松口,宋齐佳的心也总算落回原位,听见宫冰夜邀请尹亦浠乘车时也没力气吃味,索性听之任之。 谁知就在此时,萧默程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走来。 “我送亦浠回去。”他在尹亦浠身边站定,并将徐子良隔开。 尹亦浠有些莫名:“萧总,你怎么来了?” 萧默程的视线从宫冰夜和徐子良脸上滑过,语气带了几分敌意:“我亲自接送你,免得其他人趁虚而入。” 今天他正忙着与客户签合同,批准尹亦浠请假时没多想,以为她要照顾孩子,回公司后才觉出不对,想起她说过的今天要带宫冰夜来做配型,便也连忙赶了过来。 现在他的情敌数量增加,必须加倍谨慎才行。 察觉到他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这边,徐子良茫然的朝四周张望,没发现身旁还有其他人,忍不住问道:“这位萧总,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萧默程冷哼一声:“明知故问。” “我?我明知什么啊?”徐子良反手指着自己,一脸无辜。 观赏过这出由自己导演的好戏,宫冰夜心情愉悦,不再与萧默程纠缠,春风满面的带宋齐佳离开。 尹亦浠见气氛异常,也与徐子良道别,随萧默程下楼。 开车离开医院,萧默程始终一言不发,误以为尹亦浠不喜欢徐子良的追求,所以又在用他挡桃花。 而尹亦浠心事重重,没察觉他的情绪,更加深了他的误会。 他的确很喜欢尹亦浠,甚至可以说是爱,但面对尹亦浠时,他总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就好像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他翻山越岭逆水行舟的赶到她面前,却连一个笑容都换不到。 当然,这不是尹亦浠的问题,错在他。 一早就知道尹亦浠对他只有感激和亏欠,而没有半分爱意,他的目的是不计手段的将尹亦浠留在身边,眼下计划正在有序进行中,他居然又贪心的奢望爱情,何止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萧总?” 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尹亦浠接连叫了他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怎么了?” “谢谢你来接我。”尹亦浠抬手指向前方的路口:“但我和司徒青约好了要见面,你在那里放我下去吧。” 被尹亦浠口中的名字拉回现实,萧默程整理好情绪,略显为难道:“你们谈话我不方便在场,刚好我也不想看见他,就不陪你了。” “嗯,公司事情忙,你快回去吧。” 汽车缓缓停在路边,尹亦浠跳下车,朝萧默程挥手告别,而后向约定地点走去。 咖啡厅内,司徒青正坐在沙发上等待,时不时看一眼腕表,无聊的搅动着面前的美式。 见门外有人影晃动,他眼前一亮,立刻恢复成自责认罪的状态。 第四百七十二章 爱情的魅力 “尹秘书!” 见尹亦浠进门,司徒青忙站起身示意,待她落座后才重新坐下。 服务生将尹亦浠的热可可送过来,司徒青没话找话:“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尹秘书很怕冷吧?” 尹亦浠淡淡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我们直接谈正事吧。” “也好。”司徒青干笑几声,又将他被宋氏收买、盗窃萧氏资料并陷害宫氏的经过讲了一遍,与之前分毫不差。 尹亦浠认真听完,放下杯子,正色询问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这个……”司徒青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眼睛看向食指的戒指,思忖片刻后回答:“抱歉,我只知道幕后主使是宋氏高层,但具体哪个人,我还不清楚。” 尹亦浠皱眉,面露怀疑:“你连自己老板都没见过,就敢帮他做事?” 司徒青动了动身子,讪笑道:“我那时候不是缺钱吗,他拿了钱过……” “谁给你送的钱?”尹亦浠打断他,严肃的质问,但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果然,司徒青将那天与他见面争执的男人供了出来。 “你与他单线联系?” “是。” “你怎么确定他是宋氏职员?” “他找到我时就自报了家门,而且这种事……”司徒青舔舔下唇,深呼吸道:“我实话跟你说吧,萧氏机密泄露错失重要项目,宫氏又因此遭遇危机,能从中获益的只有几家企业,就算他不承认,我也能猜到。” 尹亦浠意味深长的“哦”了声:“看来司徒先生真是个聪明人。” 司徒青窘迫的摆摆手:“尹秘书别取笑我了,我但凡聪明些,也不至于被金钱擎肘。” 还算有自知之明。 尹亦浠无心和他周旋,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将功赎罪!” 司徒青挺直脊背,语气诚恳:“萧总一路提拔我,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抽身而退,陷他于不义。” 尹亦浠捧起杯子暖手,并不插话。 就听他继续道:“宋氏的人还不知道我已经向萧总坦白,我可以继续与他们联络,直到找出幕后主使。” 看司徒青的意思是想用一出反间计,可萧默程曾经说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尹亦浠垂眸深思,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还有上次在咖啡店,她看见他和宋氏的联络人争吵,就算他想洗心革面,对方还会信任他吗? 而且……每次与司徒青接触,她都会产生那种“一切都太容易了”的感觉,究竟是她幸运,还是她已经落入了某个陷阱? “你幡然悔悟,只是因为对萧总的忠心吗?”尹亦浠有意设下圈套,打算再试探一次司徒青的真诚。 如果他答“是”,那么就还需要考验,毕竟他若对萧默程忠心,就绝不会做出先前的事。 沉默半晌,司徒青摇了摇头。 尹亦浠一愣,不由得前倾身体,准备认真听听他会怎样解释。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小雪。” 董明雪?! 见尹亦浠面露惊诧,司徒青居然有些脸红,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温柔:“我想和小雪结婚,给她最好的生活,同时让她看到我最好的一面,而不是让‘叛徒’这个字眼,永远盘桓在我们的生活中。” “可你想过没有,董明雪是宋家的表亲。”尹亦浠不解道。 司徒青面色坚定:“小雪心性单纯,如果知道了事情真相,绝对会支持我的选择!” 如此说来,令司徒青洗心革面的,竟是爱情的魅力。 尹亦浠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或者说,相信爱情。 不过她没立时给司徒青答复,而是推说自己要回去考虑一下,与司徒青分别后,便立即约宫冰夜见面。 宫冰夜听完她和司徒青的对话,得知她如此轻易的就选择信任,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萧默程尚未完全洗脱嫌疑,但我认为他的观点非常正确。” “什么?”尹亦浠皱眉询问。 “背叛过一次的人,很可能会背叛第二次,第三次……” 宫冰夜为她夹菜,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信任他,就因为他向你求情、态度诚恳、最后还把董明雪搬了出来?” 尹亦浠望着碟子里堆成小山的菜,轻声道:“都不是。我信他,只因为他提起董明雪时的神情,那明明就是爱。” 宫冰夜对此事一直抱着怀疑态度,根本从未信过萧默程和司徒青的话,只是想抽丝剥茧,从中寻找真相。 而尹亦浠对他们始终处于半信半疑的态度,今天司徒青特意展示的“爱情”,彻底打动了她。 闻言,宫冰夜咀嚼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玻璃杯。 说来可笑,尹亦浠一个女人容易被爱情打动,他这个已过而立的男人,听到这两个字后,竟也产生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毕竟他心中有爱,如此,便能感同身受。 犹豫许久,他一脸落寞的说:“我忽然觉得司徒青很值得羡慕,至少在生活变成一团乱麻时,他还能坚信爱情。如果五年前,或者八年前……” 他注视着尹亦浠,黑眸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既是懊悔,也伴随期待:“如果那时我们也有如他一般的勇气,或许今天的处境会完全不同。”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相爱,明明深爱,却不曾相信过爱情。 心底最柔软的位置被触动,如湖心落下一滴雨水,泛起丝丝缕缕的伤痛,顺着血液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汇聚到眼眶中,化作一滴泪。 尹亦浠用力闭起眼睛,冷声提醒:“生活不是游戏,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看出他的排斥,宫冰夜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了,别生气。” 宫冰夜此刻的温柔,无异于最甜蜜的毒药,口中甘甜,心间却是加倍的痛苦。 尹亦浠摇摇头:“你无需在意我的情绪,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而已。” “亦浠……” “宫冰夜!”尹亦浠猛地抬起头,目光凌厉:“你现如今有妻子,有孩子,说话做事前都该为她们留有余地。就算为了将来不后悔,别再莽撞的去伤害任何人了,可以吗?” 当初他没认清自己的心,与她互相伤害了整整三年,之后谈及这件事便会悔不当初。而现在,万一他已经爱上宋齐佳,仅是尚不自知呢?难道要再伤害宋齐佳一次,几年后去懊悔吗? 即使他真的不爱宋齐佳,但孩子无辜,睿睿和福儿所受到的伤害,不该让那个孩子再经受! 见尹亦浠发火,宫冰夜连忙解释:“宋齐佳没怀孕,她骗了我们……” “够了。” 尹亦浠紧盯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夹杂着深深失望。 她没想到,为了哄她开心,宫冰夜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他究竟置自己的亲生骨肉于何地? “都说宫总冷血冷情,在我看来,您推卸责任的手段也是一流。” 冷冷讽刺一句,尹亦浠站起身,决绝离去。 —— 苏苗昕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郭家别墅外“路过”几次,仍没有勇气上前敲门。 已经三天了。 郭禹堂做术前检查时发现颅内的血块与一条重要神经线距离极近,医生看过后不敢贸然手术,见他的恢复情况非常好,便决定让他回家休养,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决定是否手术。 就这样,三天前郭禹堂被接回了郭家,而日夜照顾他的苏苗昕被郭家人视为空气,自始至终都没和她沟通过,有关郭禹堂的情况,她还是问了医生才知道。 她不在意郭家人的态度,唯独害怕他们不让她见郭禹堂,可她根本不用试,也知道结果。 踌躇许久,她双手插进口袋里,垂头丧气的走向来时的路。 相同的过程已经重复了三天,她明天依旧会来,却也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没勇气敲门。 走出小区门口,一辆汽车从身侧驶过,她情绪低落,连头都没抬,谁知穿过两个路口准备乘公交回家时,那辆车居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滴滴滴——” 听到鸣笛声,她茫然的转过头。 透过挡风玻璃,郭禹锡正示意这里不能停车,让她快点上去。 “郭总,你找我有事吗?”她跑进车里,冷风呼啸再加上跑的太快,说话时还喘+息不匀。 郭禹锡发动汽车,同时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矿泉水。 几分钟后,汽车在别墅区外停下。 刚离开就又被带了回来,苏苗昕大概能猜到郭禹锡的意思,但一想到要面对冷言冷语的郭家人,她还是有点害怕。 “叔叔阿姨……会让我进去吗?”她摩擦着手里的矿泉水,不安的问。 郭禹锡捏了捏眉心,耐心解释:“这几天我太忙,一直没回家,刚才去看小堂,才知道他回家休养后就再也没见过你。” “他还好吗?”苏苗昕看着郭禹锡,扁着嘴神情委屈。 郭禹锡侧过头与她对视,眼神明确的表现出三个字。 ——你说呢?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一笔水墨 住院期间,郭禹堂所受的外伤都已经恢复,颅内的血块虽然还没有彻底清除,但短期内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依然很虚弱,每日大多数时间都需要卧床休养。 “小堂受伤对我父母的冲击很大,家族的人又在他们面前煽风点火,所以他们对你有些误会……你能理解吗?”郭禹锡耐心询问。 苏苗昕点点头,她能理解郭父郭母的心情,而且这件事的确因苏家而起,她从来没想过要推卸责任。 “我去向叔叔阿姨道歉?”她试探着征求郭禹锡的意见。 郭禹锡思忖一瞬, 似乎并不抱希望:“先去见小堂吧。” 苏苗昕蔫蔫的“哦”一声,心里明白,恐怕郭父郭母没那么容易原谅她。 跟在郭禹锡身后走进郭家大门,苏苗昕一路上都埋着头,双手抓着斜挎包的带子,皮质背带上甚至被攥出褶皱。 “大少爷,老爷和夫人在客厅。”佣人恭敬的朝郭禹锡鞠躬,路过苏苗昕时脚步顿了顿,却没理会。 看来她在郭家的名声已经恶劣到连佣人都不愿搭理。 一时间,苏苗昕愈发忐忑,随郭禹锡进客厅时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背包里。 “爸,妈。” 郭禹锡走在前面,侧过身子,对沙发上的郭父郭母道:“苏小姐来探望小堂。” 见他回来,郭父正要询问公司近况,发现苏苗昕后,脸色立刻沉下去:“不必。” 多余的话都懒得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苗昕手足无措,开口想道歉,又听郭母冷淡道:“小堂恢复的不错,为了避免他再遭遇这种无妄之灾,苏小姐还是请回吧。” “妈,苗昕也是好意。”郭禹锡了解自己父母的性格,连忙帮苏苗昕说话:“小堂最近闷在家里,有朋友来陪他聊聊天,他心情也会舒畅些。” 自郭禹堂受伤以来,无论在医院还是家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亲戚朋友上门探望,各类补品几乎将郭家的储物间填满,而郭禹堂对他们一贯没有好脸色,要么声称累了不见客,要么就敷衍了事。 他想见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郭母与郭父对视,到底心软了:“小堂刚好午睡醒来,让她见一见……也没什么。” 郭父面色不善的打量苏苗昕,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这就是答应了,郭母摆摆手,示意郭禹锡带她上楼。 被郭家人冷眼相待,本就在预料之中,站在卧室门口,苏苗昕揉揉脸颊用力深呼吸几次,然后面带笑容的敲响房门。 “谁来也不见,别烦我!” 郭禹堂烦躁的吼声从里面传来,声音虽大,但与往日底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同,明显透着几分虚弱。 苏苗昕继续敲门,拖长声音道:“我来了,也不见吗?” 听到苏苗昕的声音,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的郭禹堂瞬间抬起头,怔松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弹起身体,跳下床。 动作幅度太大,他闭了闭眼撑过那阵晕眩,快步走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见到苏苗昕,心底便升起浓烈的喜悦,仿佛连身体都变得轻松。他将苏苗昕拉进房间,反手关门,认真注视她许久,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啦?”苏苗昕在他手臂上轻拍,打趣道。 “……见过我爸妈了?”沉默半晌,郭禹堂忽然问道。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他看得出,她脸上的笑容僵硬,显然刚刚受过委屈。 “我爸妈对你其实没什么敌意,都是那群人无事生非!你千万别生气,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他拉着苏苗昕坐在床边,神色歉疚。 他父母原本不知道事情经过,家族的远亲们为了讨好他们,故意添油加醋的乱说,甚至还有人在他面前说苏苗昕坏话,当场就被他骂走了。 苏苗昕静静看着他,并不应声。 见状他更加心慌,忙又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解释,你在这儿等我!” “喂,站住!” 苏苗昕拉住他,语气嗔怪,笑容里却透着满足:“都伤成这样了,你那急躁的性子就不能改改?我自己会解释,你少来捣乱。” 郭禹堂被拉回床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以我对我爸妈的了解,他们肯定骂你了,你真不生气吗?” 生气? 或许吧,苏苗昕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被人家甩脸子肯定会不舒服,但只要能和郭禹堂见面,就算郭父指着鼻子骂她,她也能忍耐。 最重要的是,郭禹堂刚才的态度很暖心,让她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这就够了。 她将自己的手塞进郭禹堂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头靠在他肩上,缓缓阖起眼睛,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馨和宁静,几乎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郭禹锡坐得笔直,被苏苗昕依靠的那侧身体仿佛石化一般,当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肌肉都已经酸痛僵硬。 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听到苏苗昕呼吸平缓,好像睡着了。 “苏……苗昕?” 他试探的叫她名字,没有回应。 “真睡着了?”确认这一点,他默默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靠近我,荣幸之至啊。” 说完,他自顾自轻笑起来。 对苏苗昕坦诚感情到现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每次约会都是他在主动靠近,努力拉进两人间的关系。 记得他第一次尝试拉她的手,她触电般下意识甩开,第一次拥抱,她更是直接将他推出几步外,实在想不到,她居然也有主动的一天。 “你是在安慰我吗?因为我受伤?” 郭禹堂几不可闻的叹气,自问自答:“是也没关系,至少你没那么排斥我了。你怕失去我,就像当初失去阿生……这样也好,在你心里能和阿生平起平坐,证明我先前的努力没白费。”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任何东西都要最好的,唯独对爱情,他很容易满足。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苏苗昕双目紧闭,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睫毛滑落。 原本只是起了促狭的心思,想装睡试试他的反应,谁知竟听到了他的这番表白。 只字未提爱情,却令人心脏抽痛。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表面看上去几乎没有优点,却能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她的心。那是一种实际的、真切的被人疼惜的感觉。 —— 再见罗先生,尹亦浠不禁感叹岁月催人老。 初见是在八年前,父母双双离世,她怀着睿睿嫁进宫家,为了不让父母含冤,她用自己仅剩的积蓄请私家侦探罗先生调查真相。 那时她大学尚未毕业,从头到脚都透着稚嫩,罗先生则被职业赋予了沉稳与谨慎,和她形成强烈反差。她偶尔会想,如果自己能像罗先生那样成熟 、有能力,或许处境会完全不同。 此时,眼前的罗先生身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她,也终于变成了梦想中的样子。 可惜命运,仍不由她掌握。 听她说完阿生的经历,罗先生面色凝重:“调查对象是警察,这有些难办,而且他死前似乎正在执行某种特殊任务,对此,国家一定有保密措施。” 尹亦浠颔首:“我明白,如果不是无计可施,我也不会来找您。” “承蒙尹小姐信任,可惜我也无能为力啊。”罗先生苦笑道。 没想到他会直接拒绝,尹亦浠略显急切:“只要您能查出他的死因,酬劳好商量。不瞒您说,他是我朋友的未婚夫,得知他的死讯后我朋友终日以泪洗面,整整五年过去,还是无法开始新的恋情。” 深深叹一口气,尹亦浠眼中流露出哀愁的神色:“可能因为我这半生太不幸,所以每当看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容时,我都会觉得很温暖,很羡慕。可是这种笑容,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脸上了……” 话说到此处,尹亦浠可谓诚意十足,罗先生考虑半晌,终于松口。 “好吧,看在当初我与你父亲交情颇深,这个忙我帮了。” 尹亦浠面露喜色,正欲感谢,却被罗先生抬手阻止:“但是有个前提。” “……您说。”尹亦浠刚刚落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 罗先生伸出指尖,在阿生的照片上点了点,正是制服上警徽的位置。 “涉及国家秘密的,不查。” 罗先生职业特殊,本就行走在社会的灰色地带,如今他年纪大了,只想与家人安稳度日,自然不会做任何可能触犯法律的事。 尹亦浠明白他的意思,毫无犹豫道:“我只求您试试看,调查中一切都按照您的想法,若遇到不可抗力,您随时可以退出。” 见状,罗先生不再多言,拿起桌上阿生的照片和基本资料,起身离开。 落地窗外寒风萧瑟,车辆与行人在一片雪白中踯躅前行,罗先生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又在某个瞬间消失无踪。 尹亦浠握着温热的咖啡杯,恍惚间竟感觉世间的一切只是一幅画像,她与身边的每个人,也仅仅是画中风景。 喜怒哀乐,不过一笔水墨。 第四百七十四章 真相大白 翌日。 寒冬中难得迎来了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办公室的窗子被打开一扇,虽有冷意,头脑和心情却都畅快许多。 尹亦浠坐在位置上专心看文件,没发觉周围的闲聊声突然消失,直到前面的同事转身在她桌面上拍了拍,她才茫然的抬起头,看见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萧默程。 “萧总?”她反手指指自己:“找我吗?” 见萧默程点头,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快步出门,没看到背后同事们的白眼。 萧默程有事一般都用内线联系,把她叫去总裁室,很少直接来这里找人,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表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你请了私家侦探调查阿生?” 闻言,她蓦地愣住。 昨天她才和罗先生见面,萧默程怎么会知道?而且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尽快查出结果,他有必要特意来问吗? 被她接连质问,萧默程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敷衍道:“我派去的人发现有人行为异常,顺着痕迹查下去,得知他是你的私家侦探,所以向我汇报了此事。” “罗先生可以信任,我想你们两边齐头并进,效率会更高。”尹亦浠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萧默程闻言却立刻否决:“阿生的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没必要再让其他人插手。” “可是……” 不等尹亦浠说完,他沉声打断:“总之按我说的做。”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他又微俯下+身,按住尹亦浠的肩膀,面色真诚道:“亦浠你必须记住,我不会害你,无论什么时候,我永远是最值得你信任的人。” 真是这样吗,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他所谓的“不复杂的事”还没有结论呢? 不习惯与他亲近,尤其在公共场合,尹亦浠退后一步,勉强压下心中的异样,随口说自己知道了。 萧默程的手僵在半空,注视着尹亦浠离开的背影,他眯起眼睛,缓缓收紧五指…… 郭家。 郭禹堂在甜蜜的梦境中醒来,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床边寻找苏苗昕。 昨晚在他撒娇和装病的双重努力下,苏苗昕最终答应陪他过夜,但说什么都不肯同床,他只得吩咐佣人找来野营时用的简易床。 原本他要把大床让给苏苗昕,苏苗昕不肯,又以回家作威胁,他只好再次妥协。 简易床还在,顺着床沿摸进去,触到冰凉且平整的被子后,他残存的睡意霎时消散! 腾的坐起身,简易床上空空荡荡,哪还有苏苗昕的身影? “小昕?……苏苗昕?!” 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苏苗昕确实不见了,他心慌意乱,因为苏苗昕睡前明明答应过,清晨醒来时肯定让他一眼就看到她。 郭母听到声音从客厅出来,脸色不大好:“别找了,人家早就走了。” 见状,郭禹堂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母亲面前:“你们赶走了她?!” “我们?”郭母一脸无辜,摊手道:“腿长在她身上,我们哪管得住。好了小堂,你伤还没好不能激动,快去洗漱吃饭吧。” 郭母只在意儿子,根本没把苏苗昕放在心上,可惜她儿子最在意的恰恰是苏苗昕。 被她敷衍的态度激怒,郭禹堂更认为是父母从中作梗,当即就要出门找人。 郭母吓了一跳,连忙喊佣人拉住他。 “这么跑出去,不要命了?”郭母见他心急之下穿着一身睡衣就要冲进寒风里,终于无奈解释道:“我没赶她,她临时有事才走的。” 郭禹堂不信,厉声呵斥堵在面前的几个佣人:“让开,别逼我动手!” 楼下乱成一团,吵闹声传进二楼书房。 郭禹锡正在开视频会议,闻声只得先暂停,出门走到楼梯转角处,便看见郭禹堂怒气冲冲的与郭母和一众佣人对峙。 幸好郭父不在,否则他这副样子,就算在病中也免不了一顿教训。 “小堂。” 听到郭禹锡的声音,郭禹锡周身的怒气消散几分,回过头道:“哥,他们把小昕赶走了!” 郭禹锡蹙起眉,语气略带责怪:“苏氏出了些事情,她过去处理,没人赶她走。” 郭禹堂一愣:“真的?” “爸妈既然同意她留宿,何必今早又赶她?”郭禹锡反问。 “……” 郭禹堂被问的哑口无言。 他本就信任郭禹锡,而郭禹锡的解释也没有矛盾,独自琢磨片刻,总算平静下来。 见他蔫头耷脑的回房,郭母既气愤又无奈,被郭禹锡安慰了一上午,心里才总算舒服了些。 可谁知到了下午,郭禹堂又开始吵闹。 彼时郭父郭母和郭禹锡正在客厅闲聊,听见门厅里隐约传来争执声,纷纷起身去看情况。 “最后说一遍,让开!”郭禹堂怒视着面前的管家,似乎怕被发现,声音并不高。 管家不敢得罪他,也低声劝说:“您身体还没恢复好,真的不能出门呐。” 旁边站着的佣人也帮着管家劝他,可他充耳不闻,气势汹汹的就要闯出去。 “闹什么?!”郭父站在他背后,高声质问。 怕郭禹堂挨骂,郭母急忙走上前,要将他推回房间:“快别吵了,你想做什么告诉你哥,让他帮你去。” 郭禹堂避开她,怒不可遏的对郭禹锡道:“小昕一直不接电话,她真的去公司了吗?你是不是骗我?!” 未等郭禹锡开口,郭父已经铁青着脸训斥:“又是苏苗昕,搅得这个家里不得安宁!今后不许再见她,更不许找她!” 郭禹堂本就情急,被郭父的话刺激,一时间更加激动,不管不顾的跑向房门。 “把他给我拦住!”郭父沉声喝道:“我倒要看看,没了那个女人你能怎么样!” 郭禹锡知道郭父是气郭禹堂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分寸,但郭禹堂对苏苗昕的感情他也很清楚,怕继续闹下去会出事,他正要劝说父亲,却听管家惊呼一声。 “小少爷……小少爷晕倒了!!” 门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郭禹堂身上,只见他面无血色,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立,虽然还没晕倒,但也为时不远。 佣人们一拥而上的过去搀扶,他却挥手甩开,脚步踉跄着继续朝门口走。 这回没人再敢拦他,连郭父都被他这幅样子惊住。 毕竟他们所认识的郭禹堂,人生中从没有“坚持”二字。 学习太难,他就放弃学业,用钱堆积出一个学历证书;经商太难,他就把公司拱手让给大哥,自己做闲散少爷;处理人际关系太难,他就把自己变成纨绔公子,被家族中的那些人瞧不起,也就不用费心交往…… 他怕困难,怕麻烦,金贵的身体更受不得丁点委屈,可现在他却撑着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只为了去找那个不接电话的女人。 郭父忽然觉得,小儿子变得让自己不认识了。 房门打开,冷风扑面而来,郭禹堂条件反射的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竟看到苏苗昕的脸。 他以为自己头晕眼花了,可透过模糊的视线,苏苗昕正缓缓朝他走来,随即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温软的触感,带着些许凉意,还有满是心疼的埋怨。 “谁让你跑出来的?外面有多冷知道吗,你身体受得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用力将苏苗昕按在怀里,嗓音沙哑:“你不接电话。” “开会时手机静音了啊笨蛋!” “几分钟前也没接。” “我忘了关静音!” 苏苗昕简直要被他气死,可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心里又泛起涩涩的疼痛。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吸吸鼻子,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承诺。 —— “滴滴。” 提示音响起,宫冰夜打开邮箱,里面躺着一封新邮件,是国外医生对手术记录的回复。 上面写明宋齐佳没有怀孕的可能,因为在那场手术中,她的子宫已经被切除。 结果不出所料,宫冰夜将手术记录以及医生的回复打印出来,装进资料袋,起身离开办公室。 被宋齐佳和她那并不存在的孩子纠缠的几个月,他仿佛被困在监牢中,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自责与懊悔,包括眼下,他也并未觉得轻松,内心只是平静无波。 他想,只有与宋齐佳摊牌,重获自由,重新将尹亦浠追回身边,他或许才能从煎熬中脱身。 走进别墅,正在打扫的佣人迎上来,恭敬问好。 “宋齐佳呢,让她来客厅见我。” “先生,宋小姐正在泡澡,吩咐我们不许打扰。” 证据握在手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宫冰夜挥退佣人,坐进客厅耐心等待。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宋齐佳打开房门走出来,湿润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本打算去餐厅喝下午茶,被佣人提醒宫冰夜正在等她,便面容疑惑的转身走向客厅。 就在此时,宫冰夜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屏幕上闪动着尹亦浠的名字…… 第四百七十五章 你甘心吗? 宫冰夜抬眼,与正朝自己走来的宋齐佳视线交汇,同时接听了电话。 听筒中传来的却是一道粗犷男声,还混合着极嘈杂的背景音。 “喂,你是宫冰夜吧?这个手机的主人出车祸了,你赶紧来医院看看吧!” “亦浠?!”宫冰夜倏然站起身,面容惊惧交加:“说清楚,谁出车祸了,究竟怎么回事!” “我就是个过路的,跟救护车一起把她送医院来了,你问我也没用,快过来吧。” 男人语气有些不耐,报出医院名字后就收了线。 听说尹亦浠车祸入院,宫冰夜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全身肌肉紧绷着,攥着手机的右手指节泛白,不顾一切的冲出门时步伐慌乱,撞翻了佣人手中的托盘。 托盘里的杯碟应声而碎,茶水点心洒落一地,佣人不知所措的看向宋齐佳,后者的神情比她更惊异。 “他怎么了?” 宋齐佳随口问了一句,也知道佣人答不出,随即走进客厅,准备打电话问问。 工作的时间突然跑回来要见她,她刚下楼他又神情慌乱的离开,到底什么事啊? 舒服的靠在沙发里,宋齐佳拢了拢头发,拿出手机,眼尾一扫却发现在宫冰夜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正放着一个资料袋。 难道他要和她谈的事情,与这里面的东西有关? 这样想着,她倾身拿起资料袋,抽出里面的纸张。 一页页翻看过去,她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彻底失了血色,灰蒙蒙的如阴云压顶一般。 子宫切除手术,假怀孕,宫冰夜都知道了…… 原来他是来向她摊牌的! 宋齐佳死死盯着那几页纸,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通红的眼睛里浮出水雾,不知是伪装被揭穿后的恐惧,还是因今后再无法掌控宫冰夜而产生的绝望愤恨。 亦或者,两者兼有。 她该怎么办,宫冰夜不知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宫冰夜再次踏进家门的一刻,她对婚姻和爱情的美梦就彻底到头了! 她瘫坐在沙发上,目光飘忽,自我折磨般试想着宫冰夜可能会有的反应,而这时候,宫冰夜正在医院的走廊里狂奔。 急救室、手术室、病房…… 一路寻找过来,没发现尹亦浠的身影,也没听说任何有关车祸的消息,直到护士把他拦住。 “先生,医院里不能乱跑,你找谁啊?” “尹亦浠!大概二十分钟前车祸被送来的。”宫冰夜估算了一下时间,紧张询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小护士疑惑的摇摇头:“找人的话你还是去前台问吧,不过,今天好像没听说有车祸啊……” 车祸伤员都是急诊,大厅里必定会发生短暂的混乱,她先前一直在大厅带病人家属缴费,若有情况肯定能看到。 闻言,宫冰夜犹不放心,反复确认后又跑去前台询问,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样。 根本没有车祸受伤的人,那他接到的电话如何解释,莫非有人冒充? 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想要在来电号码上做手脚的确很容易,但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又是改号码,又是装车祸,就为了骗他来医院跑一圈? 正当宫冰夜百思不得其解时,一辆飞速行驶的汽车停在宫家门外,刺耳的刹车声中,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快步走进别墅,站到满心惊恐的宋齐佳面前。 “萧默程!” 见到他,宋齐佳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的想要说明情况。 萧默程却面无表情的摆手:“我都知道了,你现在马上去整理行李,一切从简,然后跟我走。” “跟你……去哪里?” 宋齐佳不由得退后两步,忽然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先前因激动而泛红的面孔此刻充满狐疑:“是不是你害我?冰夜为什么会知道我手术的事,是不是你暗中告诉了他!!” 宫冰夜刚拿着证据来找她算账,萧默程转眼间也赶到了,还有条有理的为她安排去向,哪有那么巧的事?萧默程就算能力再强,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见她怀疑自己,萧默程抬手看了眼腕表,抓紧时间解释:“刚才宫冰夜接电话后离开,对吗?” 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计谋,宋齐佳怔怔的点头。 “那通电话是我临时安排的,为的就是把他支走。”萧默程视线一转,落在宋齐佳手中的资料袋上:“他几天前将你的手术记录发到国外,一小时前得到医生回复,我的手下监控到这件事时,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宋齐佳拧眉打量他,眼神仍带着探究:“真的不是你告密?” “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萧默程反问,而后拉起她的手臂:“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宋齐佳虽慌张,但基本的警惕心还在,即使注定得不到宫冰夜,她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萧默程略显急切,简短的回答:“出国!你先去国外避一避,我会趁这段时间处理好一切。” 宋齐佳挣扎着抽回手,没搞清楚萧默程的计划前,她绝不会盲目跟随他。 萧默程无奈的叹一口气:“你不想走?” “走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完整的计划。”宋齐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他谈条件。 “令宫氏破产。” “什么?!”见萧默程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宋齐佳心中一震。 老实说,从答应萧默程合作的那天起,她就隐约看出了他的目的,虽然为了宋家的资金仍在帮他做事,但始终有所保留,只希望在最后关头还能留给宫冰夜喘+息的机会。 而眼下萧默程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显然将要对宫氏展开全面进攻,以宫氏目前的处境如何能应付? 宋齐佳翕了翕唇,未等开口,萧默程已嗤笑道:“怎么,事到如今,宋小姐不会还在为宫冰夜担心吧?你或许忘了,现在自身难保的人是谁!” 自身难保? 宋齐佳不服道:“宋家情势已然回暖,就算和冰夜分开,我照样是宋家大小姐!” “没错,不论宫冰夜如何处理你假怀孕的事,你仍可以活得滋润。”萧默程缓缓俯下+身,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费尽心机得来的婚姻,仅差一步便可以圆满,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你甘心吗?” 婚姻,爱情,宫冰夜…… 这是宋齐佳苦苦追寻的梦,如萧默程所言,她已经见识到了美梦成真的样子,就如同吸食毒+品的人,尝到那种美妙的感受后便再难戒除。 看着她纠结的神情,萧默程知道自己即将成功,于是继续诱+惑道:“宫氏破产,宋氏还在。与其用一个虚构出来的孩子束缚他,不如以利益做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留在身边。” 宫冰夜是宫家继承人,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寄托,公司破产后他走投无路,若宋家在那时施以援手,雪中送炭,一定能温暖他的心。 就算他依然忘不掉尹亦浠,但为了宫家,他也只能依附于她。 宋齐佳是聪明人,稍经点拨,便明白了萧默程的深意。 当然,她不会愚蠢的以为萧默程在真心帮她,可眼下除了听从萧默程,她根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终于,宋齐佳狠下心同意计划,坐进停在门外的汽车。 凝望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别墅,她心底蓦然生出了浓浓悲哀,仿佛从前的一切努力、挣扎、痛苦、快乐都随这栋别墅一同从她的身体中剥离。 而远方,还有更大的阴谋在蛰伏等待…… 此时,医院中的宫冰夜察觉情况不对,正要赶回别墅,等电梯时却遇到了尹亦浠。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满面惊惶。 尹亦浠走出电梯,激动间也顾不得保持距离,直接抓着他手臂上下打量,口中慌乱道:“伤到哪里了?医生怎么说?你不在病房休息,出来做什么?” 宫冰夜见她出现在医院,原还以为她真的出了车祸,闻言却是一愣,讷讷道:“你……也接到电话了?” “电话?” 视线在宫冰夜身上搜寻了几圈,别说伤口和血迹,连一丁点灰尘都没看见,尹亦浠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与他对视,面色讶然:“有人用你的手机联系我,说你车祸受伤,让我赶紧来医院,难道……” 宫冰夜挑挑眉,默认了她的猜测。 没错,他们接到了相同的电话,而电话那端的人显然想把他们集合在医院里。 但对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宫冰夜凝神思考时,身边的尹亦浠忽然拉了下他的衣袖。 顺着尹亦浠的视线看过去,楼下大批记者正举着话筒和摄像机一窝蜂的闯进医院大门。 原来如此,宫氏如今四面楚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造成重创。 他和宋齐佳是名义上的夫妻,此时却与绯闻情+人尹亦浠一起出现在医院,但凡被媒体拍到照片,他必定逃不过“背叛怀孕妻子”“私会情+人”的种种罪名,说不定连医院这个地点都会被人诟病! 第四百七十六章 没有退缩的权利 医院保安根本挡不住成群结队的记者,宫冰夜出神的瞬间,窗外已经看不到记者的身影,显然都已闯了进来。 “怎么办,要分头离开吗?”尹亦浠焦急询问。 不行,他们懂得分头走,记者也不是傻子,而且记者人数占优,想必此时已经堵住了医院的各个出口。 “跟我来。” 宫冰夜牵起尹亦浠的手,跑向走廊深处。 这层楼多是病房,两人乱跑乱撞许久,总算找到一间医用器材室,连忙躲进去反锁房门。 刚松了口气,外面便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去那边看看,你们继续上楼!”有记者在指挥同伴找人。 紧接着,又有记者气喘吁吁的跑来:“前面有个病房的人看见一男一女从走廊里跑过去,应该就是他们。”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不到两分钟。” “那他们肯定还在这层楼,赶紧散开找!记住,可以不采访,但必须拍到照片!” “明白!”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记者走向器材室,转了转门把发现打不开,手搭在窗户上想朝里面张望片刻,急急忙忙的跑去别处找人。 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的尹亦浠,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僵硬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闭起眼睛深呼吸。 拍了拍胸口,准备问宫冰夜要躲到什么时候,回过头却发现宫冰夜面色怪异,耳朵也变成了红色。 见状,她缓缓低下头,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而刚才放松之后,更是将全身重量都压到他身上,此时两人的身体紧贴,没有一丝余地。 腰间手掌传来炙热的触感,几乎快将她灼伤,她扭动身体想躲,却被宫冰夜温声呵斥:“别动!” “你……” 刚一开口,脸颊便被捏住,随着那力道微微偏过头,透着些凉意的薄唇忽然贴了上来。 意料之外的吻,尹亦浠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 静止几秒后,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挣脱禁锢,将宫冰夜推开! 宫冰夜没有防备,姿势狼狈的跌坐在地。 “你混蛋!”尹亦浠用手背狠狠擦拭嘴唇,直至唇瓣泛出鲜艳的红,却仍抹不掉那种触及心脏的酥麻感。 最后她终于放弃,恼怒指责道:“上次见面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你这样……你……你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做父亲!” 说完,不给宫冰夜解释的机会,她怒气冲冲的打开门逃走。 宫冰夜站起身想追,刚出门,便看到记者们蜂拥而至。 无奈之下,他只得退回器材室,重新将门反锁。 记者们确定他躲在里面,便堵在外面不停拍门,喊叫声不绝于耳。 他走到窗边,亲眼看着尹亦浠跑出医院,总算安心一些。 刚才他的确鲁莽了,只是尹亦浠温软的身体靠在怀里,那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的清香,能看到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若能忍住,他还是男人吗? 而且宋齐佳并未怀孕,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即将收尾,他重新追求尹亦浠并无不妥,所以才在一晃神间放纵了自己。 只可惜尹亦浠总不肯听他解释,下次见面,一定要尽快把话说开才好。 叹一口气,而后拨通韩远的电话。 “我在医院被记者围住了,快想办法……” —— 苏苗昕忙完了公司的事,照旧到郭家探望郭禹堂。 最近几天他们的感情进步神速,郭家人虽还是不待见她,但脸色也不像开始那样难看。 今天郭父郭母出门与朋友聚会,郭禹锡还在加班,她进门后直接上到二楼卧室。 似乎听到了声音,未等敲门,郭禹堂已经把门打开。 “当当当!看我带来了什么?” 苏苗昕将手中的纸袋递过去,一脸得意道:“新出锅的炸鸡腿,你最喜欢的那家小店买的,排了半小时队,我腰都酸了。” 说着,她绕过郭禹堂走进卧室,直接坐在床上,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过了半晌,没听见回应,她疑惑的转过头,只见郭禹堂还站在原地,保持着接过纸袋的姿势。 “诶,傻啦?鸡腿得趁热……” “我不吃。”郭禹堂突然冷声道。 苏苗昕一怔,起身走过去,青葱般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哪里不舒服吗?还是睡得太多,没醒过来呢?” 郭禹堂倏然抬起眼,眼眸中是苏苗昕从未见过的冷漠。 “我睡醒了,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你……” “我忽然觉得你很烦。” 苏苗昕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牵了下唇角,茫然的问:“你觉得……我烦?” 郭禹堂转过身,随手把纸袋扔到桌上,疲惫的靠进沙发里。 在苏苗昕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按按眉心,叹息道:“是。我先前被亦浠拒绝,心情低落,恰好你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样子很阳光,刚好能驱散我心里的阴霾,所以我误以为自己喜欢你。” 顿了顿,他身体前倾,手臂撑在膝盖上,盯着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继续说道:“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太吵了,而我喜欢文静的女人。” 苏苗昕愣住,将他这番话从头至尾回忆了一遍,发现其中的每个字她都明白,但凑在一起之后,却让她糊涂了。 “什么是文静女人?你追小浠之前,喜欢的不都是胸大屁股大风情万种的女人吗!” 出于本能,苏苗昕没好气的还击一句,随即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郭禹堂的转变太快了,昨天晚上她回家时,他还撒娇不许她走,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觉得她烦了?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苗昕垂着头苦思冥想,郭禹堂后面说了什么她也没在意,片刻后,她终于眼前一亮,气势汹汹的跑到郭禹堂面前。 “今天医生来过了吧?” 见她面带了然,郭禹堂再不复方才的镇静,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问你呢!”苏苗昕猛地提高声音,郭禹堂被吓得肩膀一颤,抿抿唇还是什么都不说。 苏苗昕冷哼一声,故意挤在他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的朝旁边挪,她就继续凑过去,最终两人都挤在沙发边缘,才总算消停。 “不躲了?”苏苗昕翻个白眼,翘起二郎腿:“瞧你这样子,还好意思嫌我烦。今儿明白告诉你,既然招惹了我就没有退路,除非我先不要你,否则嫌烦也得忍着!” 郭禹堂不死心,硬着头皮道:“我有选择的权利。” 苏苗昕舔着下唇点点头,随后沉声道:“但你没有退缩的权利。” 她抬手捧起郭禹堂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认真的询问:“医生说什么了?你病得很重,或者不能做手术对你身体有影响?” 不等郭禹堂回答,她烦躁的蹙起眉:“算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知道吗?” 她不会离开他,这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吗? 郭禹堂暗自苦笑,心想如果这句话能早些听到该多好,比如在他受伤之前,那样他一定会乐得整夜睡不着。 可是现在,迟了…… 苏苗昕猜测没错,今天医生将最新的检查结果拿给他,并告诉他因为血脑位置刁钻,短期内都无法进行手术。 这种情况在其他病人身上也出现过,有些人幸运,血块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但更多人不幸,或者死亡,或者活在血块带来的后遗症中。 后遗症是什么呢? 比如他之前经历过的失声、痴呆、还有眼盲、身体的某个部位罢工……总之血块移动到哪里,哪里就有可能出问题。 他不想做第二个阿生,也不能让苏苗昕永远陪在他这个废人身边,所以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别生气,我们心情气和的谈谈行吗?”他搬来把椅子,在苏苗昕对面正襟危坐。 苏苗昕别过头,眼中含着盈盈泪光,态度却非常强硬:“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够忍让你了,别太过分啊。” “如果我过分,你是不是就生气再也不来了?” “郭禹堂!” 苏苗昕用质问的目光望向他,双手撑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 郭禹堂视若无睹:“我要分手。” “不可能!” “我决定了。” “我不同意!” 不过半米的距离,两人凝视着对方,一个用愤怒掩饰慌乱,另一个平静的面孔下,埋藏着无尽的心痛和无奈。 最终,还是郭禹堂认输,因为他看见苏苗昕流泪了…… 这不是苏苗昕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但以往每次都是为了阿生或者尹亦浠,唯独这次,不掺杂任何人,只是为他。 他试着伸出手去,想要擦去她脸颊的泪,却被一掌拍开。 “用不着你管!我迷眼睛了,没哭!” 苏苗昕忿忿起身,抓起桌上的纸袋泄愤般扔进他怀里,然后抹着眼泪摔门离开。 他垂下头,打开纸袋。 里面的炸鸡色泽金黄,油炸的香气涌进鼻端,但掌心触到的,却是一片寒凉。 第四百七十七章 配型成功 郭禹堂考虑了三天。 从他和苏苗昕相识开始,共同经历的几年时光,不知不觉间的相知相爱,彼此打开心防,仅差一步便修成正果。 还有他的伤。 医生给出的解释很严谨,颅内血块未清除的情况下患后遗症的几率是百分之六十,后遗症严重影响生活的几率是百分之二十五。换言之,他目前的情况虽然存在危险,却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怕。 他背后是郭家,国内顶尖的几大财团之一,别说他盲了哑了,即使真的不幸到极点变成植物人,也足能保证苏苗昕后半生锦衣玉食。 可他做不到。 用爱情束缚住苏苗昕,让她与他一起承受后遗症带来的风险,若他盲了,她就做他的眼睛,若他哑了,她就在寂静中和他交流,若他瘫了,她就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梦想终日为他所累……苏苗昕或许会心甘情愿,但他没资格让她付出至此! 当年尹亦浠失声,宫家因为她这个少奶奶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受人指点。宫冰夜那样杀伐果决的人都无法完全将尹亦浠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又怎么可能? 苏苗昕原就是泼辣的性子,不像尹亦浠愿意事事隐忍,万一将来他一病不起,苏苗昕被人嘲笑欺辱怎么办?他就眼睁睁看着,连为她说句话都不到吗?! 现在看来,他的这些顾虑似乎无甚必要,但爱一个人不止在眼前,还要为她的将来考虑。 苏苗昕是明媚的女孩,该活在阳光下,永远无忧无虑才对,就算他无法为她撑起蓝天,也不该成为她的拖累。 平日的郭禹堂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也是个一根筋,决定好的事情便要一条路走到黑,撞到南墙都不见得会回头。 所以苏苗昕先前对他说的那番话,眼下已完全被他抛开,考虑清楚后他就立刻去求郭禹锡帮忙。 “你要订婚?” 郭禹锡刚开完一场视频会议,闻言疲惫的揉捏起眉心,虽觉得郭禹堂在此时提出这种要求不大成熟,却还是点了头:“既然你们决定了,爸妈那里我会去说通。这件事,是苏苗昕的提议吧?” 见他答应的干脆,郭禹堂起先还很惊讶,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忙解释道:“哥,你误会了,我……我不是和苏苗昕订婚。” 郭禹锡一怔,这才坐直身子,正色瞧他。 郭禹锡的头脑不知比郭禹堂快出多少倍,稍一思忖便摸清了郭禹堂的打算。 刚才他误以为郭禹堂要和苏苗昕订婚,还怕郭禹堂身体未痊愈,将来出现什么意外会耽误了苏苗昕。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从前游戏人间的弟弟,已经成长为有担当的男人,不再事事以己为先,懂得了推己及人。 郭禹堂能为苏苗昕考虑,值得称赞,但与别人订婚从而逼走苏苗昕的做法,他却不能支持。 起身绕过办公桌,在郭禹堂身前站定,他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耐心安慰:“事情还没到这种地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如果真发生了不可转圜的变故,到那时,大哥一定支持你的选择。” 郭禹堂退后两步,面容严肃地与他对视,而后缓缓摇了摇头:“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眼下他还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苏苗昕被分手会伤心,同时也会愤怒,可若是等到他病情加重,恐怕无论使出何种手段,苏苗昕都不会再离开他。 “哥,我想找一个人订婚,随便对方是谁,只要有个名义就好。”郭禹堂垂下头,肩膀好似有千钧重,塌成一个悲伤的弧度,嘴角却挂着抹无奈苦笑:“从小我闯祸都是你在善后,这次你就当我又犯了个大错,再帮我一回吧。” 话至此处,郭禹锡准备好的那些劝解宽慰都用不上了。 眼前的郭禹堂安静沉稳,身上终于透出了他和父亲的影子,这是曾经家中每个人都盼望看到的,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心痛。 如果成熟的代价是承受着累累伤痕、忍受着血流成河,还要奋然前行,那么他宁可小堂永远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在外面游戏人间,回家后被父亲责骂,再由他与母亲在旁边说情。 那种吵闹又温情的日子,如今想来,竟是万分美好。 末了,他深深叹一口气,颔首道:“好,大哥帮你。” 仿似有所感应一般,自那晚和郭禹堂吵架后赌气三天没有登门的苏苗昕,在郭禹堂求得郭禹锡帮助的当天便来了郭家。 她余怒未消不想搭理郭禹堂,又担心他的身体,便厚着脸皮去叨扰郭禹锡,交谈不过片刻,就哭着跑出书房,到郭禹堂卧室前拍门。 久久无人应声,她心中气愤又委屈,只好去找尹亦浠倾诉。 最近几天福儿又病了,尹亦浠请假在家照顾,见她自进门开始就嚎啕大哭,一时吓得没了主意。 两人大学起就是朋友,这么多年过去,苏苗昕何曾这样哭过?就连得知阿生死讯的前后,她都没哭得如此激动难过。 尹亦浠忧心不已,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打电话问郭禹堂,见她拿出手机,苏苗昕才抽噎着大叫:“不许找他!那个混蛋……他……他和别人订婚了!” 闻言,尹亦浠比刚才见到苏苗昕大哭时还震惊,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 “郭禹锡告诉我的……那个混蛋见都不肯见我,肯定是真的……他不要我了……” 苏苗昕趴在沙发上哭得昏天黑地,又突然抬起头,不甘心的补充:“就算要分手……也该本小姐提……这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居然敢……他居然敢……” 未等说完,又是一通嚎哭。 关于郭禹堂的身体状况,尹亦浠有所耳闻,现在他忽然闹着和苏苗昕分手,还要订婚,原因是什么并不难猜。 苏苗昕也一定能明白,眼下这么伤心,想来是因为郭禹堂自以为对她好的方式,反倒伤她最深。 感情这件事,外人插不上手,尹亦浠有心开解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抱着她,一边附和着骂郭禹堂混蛋,一边帮她顺背。 谁知苏苗昕还没哭完,卧室里突然传来声闷响。 两人皆是一愣,尹亦浠先反应过来,迅速冲向卧室,苏苗昕后知后觉的抹了把眼泪,也急忙跟进去。 只见福儿瘫倒在地板中央,脸上苍白的没有血色,颤巍巍的朝尹亦浠伸出手,一声“妈妈”还没叫出口,已经晕了过去。 尹亦浠大惊失色,泪水几乎在瞬间涌出眼眶,见她抱起福儿就往外面跑,苏苗昕也赶紧拨通徐子良电话…… 苏苗昕开车将母子送到医院时,徐子良已经带着护士在大厅里等待,接过福儿后一群人呼啦啦的奔向抢救室。 尹亦浠这时才松懈下来,肌肉神经紧绷的时间过长,身体竟支撑不住的朝地面坠去,幸好苏苗昕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搀住她,将她带到抢救室外。 等待了两个多小时,福儿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但从抢救室出来直接被推进了icu,徐子良将病危通知书交给尹亦浠,告诉她福儿病情恶化,必须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得知福儿患有白血病到现在将近一年,尹亦浠用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找到合适的骨髓,如今事到临头,除了焦急绝望,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福儿在icu住了两天,众人得知此事+后都担忧不已,四处托关系找人帮忙,宫氏、萧氏、郭氏、苏氏,四家公司也都通过自身的影响力向媒体求助,但茫茫人海中寻找合适的骨髓,如同大海捞针,哪是几天光景就能完成的?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终于有曙光传来。 第三日,徐子良带着一份检查结果来到icu病房前,交给终日守在这里的尹亦浠和苏苗昕。 报告上写满了繁杂的英文词汇和毫无规律的数字,两人看不懂,都是一脸茫然。 “不好意思,忘了你们不会看。”徐子良重新拿回报告单,指尖在几个位置上点了点:“冰夜和福儿的hla分型高度配合,五个基因位点完全相同……” 苏苗昕皱起眉,不耐烦的催促:“都什么时候了,谁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就快点告诉我们,宫冰夜到底能不能做移植!” 徐子良“唔”了声,总算语气坚定的说道:“能。配型成功,马上就可以准备手术。”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激动的红了眼眶,当即就要去求宫冰夜帮忙。 苏苗昕却拉住她,满脸忧虑道:“小浠你等等,咱们先商量一下。” 昨天宫冰夜联系媒体发布了寻找骨髓的消息,眼下宫氏正值水深火热,宫家人得知后便将他关在家里,不许他再插手此事。 听说宫泓去国外周转资金,如今宫家是魏咏秋主事,她一向厌恶尹亦浠,怎么可能帮她? 福儿生死一线,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尹亦浠也得闯,她挣开苏苗昕的手,头也不回的跑进电梯。 第四百七十八章 今天过后 从医院出来,尹亦浠乘车赶到宫家老宅,管家得了魏咏秋的吩咐,见她进门便带领佣人上前阻拦。 她不管不顾的冲进别墅,听到客厅里有电视节目的声音,直接闯了进去。 管家随后追进来,紧张的对魏咏秋解释:“对不起夫人,我实在拦不……” 魏咏秋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而后优雅的放下茶杯,挑眉看向尹亦浠:“尹小姐未免太没规矩,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不怕我报警吗?” 楼下动静闹得大,二楼卧室里的宫冰夜猜到是尹亦浠来了,怒气冲冲的砸门让魏咏秋放他出去。 尹亦浠听到声音,急忙跑上楼梯,奋力转动门把,却发现房门已经被锁住。 “冰夜你快出来,你和福儿配型成功了,只有你能救她……求你,福儿快撑不住了……” 尹亦浠的哭喊声撕心裂肺,里面的宫冰夜急得面色涨红,竟开始用身体撞门。 魏咏秋见状,拧眉拽住尹亦浠的手臂,呵斥她离开这里。 “我求求你阿姨,让冰夜救救福儿吧,她必须马上手术……”尹亦浠紧抓着栏杆,竭力忍住眼泪,哽咽的哀求道:“您也是母亲,你也有孩子……福儿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她说的没错,同样是母亲,魏咏秋虽然讨厌她,但也会动恻隐之心。 不过也因为如此,魏咏秋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救别人,即便骨髓移植没有生命危险,但对身体必然有伤害。而且宫氏上上下下还都指望着宫冰夜一人,他若出事,宫家怎么办? 出于种种考虑,魏咏秋硬下心肠道:“少来这套,你把宫家害得这么惨,现在又要来害小夜吗?是不是非把我们宫家人都害死,你才甘心?!” “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们?”尹亦浠不解,泪眼朦胧的反问。 魏咏秋冷哼一声,狠狠甩开她的手,斜睨着她厉声道:“宫氏被陷害,分明是你动的手脚!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在为五年前的事报复!” 尹亦浠慌乱的摇头,她从未想过报复任何人,曾经所受的苦难都是她命中注定,要怪只怪她命不好,而现在她只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将两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可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老天都不肯满足她! “我没害过宫氏,不信你问冰夜,我一直在帮他调查!” 见魏咏秋一脸冷漠,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话,尹亦浠一咬牙,径直跪了下去:“阿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只要您救福儿的命,今后我保证再也不出现……” 说着,她躬起身体,额头用力磕在地上! 魏咏秋被惊得后退一步,瞪大眼睛望着尹亦浠,没想到她居然会下跪磕头。 尹亦浠膝行追过去,抓着她衣角仰头乞求:“您讨厌我,打我骂我都行,可一定救救福儿,那是……那是一条生命啊!” 再铁石心肠的人,上了年纪之后也会生出些慈悲心,魏咏秋垂眼看着满脸泪痕的尹亦浠,终于有些心软。 正当她犹豫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冰夜破门而出。 宫冰夜面色铁青的拉起尹亦浠,周身气息阴冷,正待发作,余光却瞥见了楼下刚刚赶来的一群保镖。 想带尹亦浠离开,硬碰硬肯定不行,于是他强压下火气,沉声对魏咏秋道:“福儿是我女儿,想置自己亲孙女于死地的话,你就继续拦着我们!” 说完,他拉着尹亦浠转身便走。 楼下保镖听到这话,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动手,向上一看,魏咏秋正满面震惊的愣在原地。 “夫人,您看……”保镖跑上楼梯,等待吩咐。 过了半晌,魏咏秋才逐渐回过神来,喃喃说道:“去查,福儿的出生年月,血型……总之能证明她身份的,通通查出来向我汇报!” “是!” 车上,联系徐子良请他尽快准备手术后,尹亦浠挂断电话,转过头一瞬不眨的打量宫冰夜,神色狐疑。 宫冰夜原本正专心开车,被她灼灼目光盯得全身都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还在担心福儿?” 福儿的病情虽然危急,但只要能及时接受骨髓移植,就不至于再有生命危险。 尹亦浠的确担心,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她非常在意。 “你怎么知道……” 刚才宫冰夜告诉魏咏秋,说福儿是他亲生女儿,尹亦浠以为他知道了福儿身世,本想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又改口道:“你为什么那样说?” 闻言,宫冰夜有片刻的怔松,然后才意识到尹亦浠指的是什么,怕她生气,连忙解释:“家里有保镖在,我不这样说必定无法离开,所以才出此下策。” 原来是在说谎。 尹亦浠松了口气,可随即又觉得胸口发闷,居然产生了些失望的情绪。 她捶捶胸口,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费尽心思的要隐瞒吗,难道内心深处竟是盼着宫冰夜得知真相吗? 不行,这想法太可怕,必须从心里剔除! 宫冰夜一路飞车,尹亦浠还暗自纠结时,汽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两人跑到手术室外,徐子良正等在那里,见状迎上前道:“里面还在准备,苏苗昕正陪着福儿做术前检查。” 尹亦浠胡乱点头,然后惶惶的走到最角落的休息椅上坐着,双手交握抵着额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像一场梦。 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时,她每时每刻都盼望着福儿能做手术,眼下这场手术即将来临,她却无端生出了许多惧怕。 万一手术不成功怎么办,她会不会连福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理论上说捐赠骨髓没有危险,但谁知道手术中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福儿被治愈,宫冰夜却出现意外怎么办? 这场手术太仓促,可不可以再等等,向后拖延几天? 胡思乱想之际,徐子良来到她身边,许是看出她的慌乱,徐子良温声安抚道:“放心吧,这类手术如今已相当普遍,不会出问题。”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而且福儿的病情突然恶化,似乎有其他原因。” 尹亦浠震惊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其他原因…… 难道福儿还有什么疾病没被检查出来? 徐子良摇摇头,犹豫道:“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还不确定,得到确切结论后我会告诉你。” 话音刚落,见宫冰夜朝这边走来,徐子良知趣的起身离开,去向与手术室紧邻的消毒间。 徐子良是主刀医生,他已经去做准备,证明手术即将开始。 宫冰夜抓紧时间宽慰尹亦浠:“福儿不会有事,今天过后,她就能健健康康的像其他小朋友那样生活了。” 尹亦浠蹙眉与他对视,心中忽然生出不忍,呜咽着问:“……那你呢?” “我?” 宫冰夜略显惊讶,意识到她在担心自己后,露出满足的笑容:“你在这里等,我会带福儿一起出来。” —— 手术室中,头顶上方灯光刺目。 宫冰夜不由得眯起眼睛,适应光线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福儿。 福儿已经注射过麻醉,此时意识有些恍惚,看见宫冰夜正朝自己笑,便也弯起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即便不是第一次上手术台,但她终究是个孩子,怎么会不怕? “能听到宫叔叔的声音吗?”宫冰夜柔声询问。 福儿想点头,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也发不出声音,只好眨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 “乖,福儿最勇敢了,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后叔叔请你吃蛋糕。” 宫冰夜和煦的笑:“你喜欢哪种,巧克力还是草莓?” ——巧,巧克力。 福儿翕了翕唇,眼皮沉重的耷下来,再没有反应。 睡吧,醒来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默念着这句话,宫冰夜也闭起眼睛,陷入浓重的黑暗中…… 手术正式开始,手术室外,苏苗昕和听到消息从家中赶来的郭禹堂一同陪在尹亦浠身边。 面前这扇门内是什么景象,尹亦浠不敢想,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脑海里拼命想着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徐子良说福儿病情恶化有其他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先前以为福儿得了别的病,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毕竟在国内国外的医院做过这么多次的检查,不可能再有病情遗漏。 难道有人害福儿吗? 福儿患病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哪怕吃错了一样东西都可能引起病发,这次福儿的病情来势汹汹,或许真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的确该仔细查查,但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做不到。 “小浠?” 苏苗昕一直留心观察她的情况,见她眉头紧蹙似乎有心事,忙开口询问:“你在想什么?” 尹亦浠回过神来,抿抿唇道:“没有,我就是担心里面的情况。” “不对,你眼珠转来转去的,肯定不只是担心!”苏苗昕对尹亦浠太了解,很难被敷衍。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单相思 宫冰夜和福儿一同在里面做手术,苏苗昕怕尹亦浠承受不住压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她将心事倾诉出来。 尹亦浠悄悄觑了旁边的郭禹堂一眼,面露为难。 福儿病发前,苏苗昕正因为被郭禹堂“抛弃”大哭不止,这几天众人都在为寻找骨髓奔忙,两人默契的没提这件事,但没提不代表不存在。 今天应该是苏苗昕将郭禹堂找来的,从郭禹堂出现开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目光都不曾碰触。如果他们能像之前那样斗嘴吵架,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的视而不见,反倒是最坏的情况。 苏苗昕已经焦头烂额,她怎能再给她添乱? 察觉到尹亦浠的目光,郭禹堂会意,终于对苏苗昕说了几日来的第一句话:“小昕,我有点胃疼,能帮我买杯牛奶吗?” 苏苗昕正等着尹亦浠回答,蓦然间听到郭禹堂的声音,居然鼻尖泛酸。 不是要分手吗,不是和别人订婚了吗,现在胃疼想起我来了? “疼死你才好!” 苏苗昕咬牙骂了句,仍不肯看他,却气势汹汹的拿着钱包离开。 见她一次次的为自己放下骄傲,郭禹堂胸口涩痛,好像尖利的指甲在心脏上划出一道缺口,鲜血汩汩淌下来,看似残忍,但他明白,他对她的所作所为远比这残忍数倍。 自责的收回目光,正对上尹亦浠投来的视线,充满担忧和惋惜,还有不易察觉的责怪。 他勉强弯了下唇,主动询问:“有事要我帮忙吗?” 尹亦浠叹一口气,随后将徐子良的话以及自己的考虑告诉他。 “有人害福儿?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真是狠毒……”郭禹堂闻言,脸上瞬间浮现出怒意,干脆道:“你不用管了,我让我大哥帮你调查,肯定把那个混蛋揪出来!” “谢谢。前些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本以为回国后就能稳定下来,没想到……总之很感谢你们,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 尹亦浠不知该怎样感谢才好,却被郭禹堂抬手打断。 “咱们之间用不着说那些,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这次帮忙当成我对单相思的告别吧。”郭禹堂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故意打趣开解。 长达五年的漫长的单相思,每个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个五年,即使郭禹堂对尹亦浠已不再有男女之爱,但对两人而言,彼此都是特殊的存在。 隔着几张座椅,两人静静对视,眼中都纯净的没有杂质,原来不谈爱情,已是友情之上,多年知己。 “有句话我不该说,但还是多嘴问一句。”片刻后,尹亦浠望着走廊尽头刚刚走下电梯的苏苗昕,轻声道:“你又想开始下一段单相思了吗?” 将苏苗昕推开,独自守着爱情的残骸,的确是单相思。 郭禹堂落寞的笑笑,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爱她,必须放弃她。” 爱是永不止息,但很多时候,爱也是恒久忍耐。 苏苗昕走近,将装满牛奶、面包和水果的购物袋扔在郭禹堂怀里,又将一份热粥“嘭”的放在椅子上,然后回到尹亦浠身边。 郭禹堂盯着手边的餐盒,久久没有动作。 —— 明朗的日光透过落地窗,倾泻在柔软的大床上。 宋齐佳穿着单薄睡裙,边敷面膜,边拨通了萧默程的电话。 半晌过后,听筒里传来萧默程略显喑哑的嗓音:“宋小姐,你倒完时差了?” 趁国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福儿身上,宋齐佳辗转了几个国家,终于找到合适的落脚处。 俗话说换个地方就能换个心情,确实不假,虽然她还对没能将宫冰夜征服的事耿耿于怀,但情绪比刚出国时平复了许多。 闻言她轻快的“嗯”一声,接着说道:“这里阳光充足,海风习习,最重要的是没有雾霾困扰,萧总有时间也该来散散心。” 萧默程张开两指按压太阳穴,蹙眉从被子里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我没宋小姐那么好的福气,只要你下次别挑这种时间打电话,萧某就感激不尽了。” “萧总不是经常加班到深夜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休息?”宋齐佳莞尔一笑:“莫非尹亦浠和福儿都有人陪伴,你又被一脚踢开了?” 靠揭人伤疤来展示优越感,向来是低级手法,曾经宋齐佳最不屑的事情,现在却已稀松平常。 她自己尚未意识到这种变化,但萧默程乐见其成。 太过冷静、太有自知之明的人最难掌控,当宋齐佳逐渐被磨灭了信念,丢失了本心,便能像当初的顾凝然那样为他所用。 所以他并不恼,反而含笑提醒:“有时间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你知道苏崇星的公司总部在哪里吗?” “知道,就在这个国家。”宋齐佳无所谓的答。 “苏崇星前段时间带着他的小娇妻回去了。” 宋齐佳撇撇嘴:“那又如何?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还能为宫冰夜找我麻烦不成?” 顿了顿,又沉声警告:“只要你闭紧嘴巴,就没人能知道我的去向!” 萧默程干笑几声:“我是好心提醒,毕竟万事小心总没坏处,当然了,宋小姐是否听得进去,并非我能左右的。” “我的事由我自己处理,你只需要尽快完成你的承诺,少说废话!” 宋齐佳不耐烦和他周旋,拧眉挂断电话。 萧默程将手机拿到面前,思忖一瞬,旋即露出轻蔑的笑容。 寒风拍打着玻璃,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只见窗外的夜色如墨般幽深,偶有一点莹白自天空缓缓坠落,预示着下一场风雪即将来临…… 几天后。 手术圆满成功,福儿的身体逐渐好转,但还需要留院观察,并继续做相关的介入治疗。 宫冰夜手术后也没有发生危险,不过元气大伤,也要在医院休养。 尹亦浠来送午饭,见宫冰夜戴着检测仪器仍在病床上忙工作,忍不住劝道:“医生让你静养,不只是身体不动,头脑也要休息,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住院还有什么意义呢?” 说着,她搬开小桌上的电脑,把餐盒依次摆上去。 “先吃饭,然后我有事和你说。” 宫冰夜听话的拿起筷子,夹了块酱牛肉,手臂僵在半空,迟迟没放进口中。 见状,尹亦浠无奈的叹气:“你吃,我说,行了吧?” 宫冰夜一向心思深沉,尹亦浠提起了话头却不说完,他便总疑心又发生了什么事,自然顾不上吃东西。 尹亦浠倒出一碗鸡汤,放在旁边晾温,同时道:“我已经和司徒青商量好了对策,争取引出盗窃文件的人,到时社会舆论一定会有所转变,宫氏的处境也会缓和。” 把鸡汤朝宫冰夜的方向推了推,她几乎用请求的语气说:“所以你给自己放几天假,先别为公事劳神了,好不好?” 若能扭转舆论风向自然好,但宫冰夜忧心的不止这一件事。 “目前宫氏的许多项目都被迫中止,不尽快妥善处理,必定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并且对公司接下来的运行会产生极大影响。” 宫冰夜忧心忡忡的望着桌面出神,也明白尹亦浠帮不上忙,只是最近来自于各方的压力实在太大,他必须找人倾诉。而尹亦浠,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哪怕尹亦浠不说话,安静的坐在这里,对他来说都是种安慰。 “舆论转变后,解约的合作商应该会有一部分重新与宫氏合作吧?”尹亦浠试探着问道。 宫氏眼前的处境再艰难,根基毕竟摆在那里,但凡头脑清明的人,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对宫氏落井下石。 宫冰夜却缓缓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取消合作的大多是原材料厂商,他们几乎在同一时段递出解约书,又同样态度坚决,连宫氏派去的商谈人员都不肯见。” 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很像受人指使,不过他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尹亦浠,怕她会跟着忧心。 他不愿多说,尹亦浠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准备回去后想想办法,试试看能否帮他解决,哪怕挽回一个合作商也好。 不知不觉间,话题变得沉重起来,宫冰夜也半天不再动筷。 尹亦浠屈指点点桌面,皱眉道:“说好了边吃边聊,怎么又停下了?”紧接着小声嘟囔:“这么大的人,吃饭比福儿还麻烦。” 宫冰夜耳尖,见她拿自己和福儿比,索性向后蹭了蹭,厚着脸皮道:“我需要静养,能不动则不动,吃饭这项任务太累了,还是取消吧。” 尹亦浠睁大眼睛,没想到他会搬出她刚才说过的话,可如果连饭都不吃,那还住什么病房,直接去楼下太平间不就得了? 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宫冰夜意味深长的挑眉:“你不是猜到了吗?” 第四百八十章 亲孙女 不能自己吃饭,当然是要人喂了。 尹亦浠红着脸别过去头,没好气道:“想都别想,不吃你就饿着!” 闻言,宫冰夜把筷子一扔,抱起手臂老神在在:“好,麻烦你把东西撤下去,我要继续工作了。” “你不是动不了吗?”尹亦浠气呼呼的质问。 宫冰夜摊手:“那也没办法,宫氏上上下下那么多职员,我得为他们的生计考虑,至于我自己……” 他叹一口气,满目哀切的摇头道:“没人关心,没人在意,正好把吃饭的时间也用在工作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牺牲我一个,成全千万家。” 尹亦浠听得直瞪眼,嘴唇张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些话要是从郭禹堂那张能跑火车的嘴里说出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宫冰夜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明明自己耍赖,居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优哉游哉胜券在握,另一个鼓着脸像河豚,满腹怒火没处撒。 当然,僵持到最后,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尹亦浠端着洗好的餐盒从病房出来,关门时正对上宫冰夜那张满含笑意却十分欠扁的脸,想起刚才被迫喂饭时他暧+昧的目光,又“腾” 的红了脸,忙瞪他一眼,摔门离开。 回到福儿的病房门口,尹亦浠将手背贴上脸颊,感觉不再发热了,才迈步准备进去。 门没关,她刚抬头,便看到病房里的情形。 魏咏秋竟然来了! 桌上摆着满满的零食水果,中间还有一个十二寸的芝士蛋糕,此时魏咏秋正举着两杯酸奶,想要递给睿睿和福儿。 因为从前的事情,睿睿对魏咏秋早已疏远,但他也懂得,不管怎么样魏咏秋对他这个孙儿还是疼爱的,犹豫一瞬,还是接了过去。 魏咏秋见状,因紧张而僵硬的肢体稍显放松,俯下+身温和的看着福儿:“哥哥收下了,福儿和哥哥一起吃好吗?” 福儿缩了缩肩膀,不敢与她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偷瞄她,被发现后又立刻垂下去。 她害怕魏咏秋,动画片里的爷爷奶奶都很慈祥,但这个奶奶总是生气,还骂人,骂她妈妈是坏女人,也骂过她……野种。 魏咏秋知道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有多过分,自然明白福儿为什么怕她,一时间脸上的笑意又加深几分,那神情简直可以用“讨好”来形容。 “福儿,奶奶之前生病了,心情不好,说的很多话可能伤害了你,奶奶给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魏咏秋毫无疑问是个自私的人,但凡讨厌的人或事,总要想方设法去伤害,而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便挖空心思的得到。 所以面对福儿这个小孩子,她也“能屈能伸”。 福儿大病初愈,听说魏咏秋也生病了,不由生出几分同情,踌躇片刻,终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 魏咏秋见状喜不自胜,忙打开盖子,用将小勺塞进福儿手里:“这是刚从店里买来的,里面都是新鲜水果,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忙着讨好孙女,孙子也不能冷落,她又去帮睿睿开盖拿小勺,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吃东西。 在她“和蔼可亲”的目光注视下,睿睿只觉得不自在,福儿却是如坐针毡。 她不知道这个奶奶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手里的酸奶看起来很美味,但她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可要是不吃,会不会又被教训? 见福儿不住的偷瞄自己,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魏咏秋内疚又尴尬, 然而已经过去的事情,她除了道歉补偿,再没有其他办法。 正要说几句好话安抚福儿,却见睿睿突然站起身,朝门口跑去。 “妈妈!” 睿睿发现了尹亦浠,飞快扑进她怀里,魏咏秋和福儿随即也看了过来。 福儿也想去尹亦浠那里,但魏咏秋就站在床边,她要下去势必会从魏咏秋身旁经过,努力了几次还是不敢动,只能扁着嘴露出一脸委屈。 魏咏秋始终关注着她,见状更觉心头刺痛,忍着眼中的酸涩对尹亦浠道:“我们出去谈谈。” 不等尹亦浠回答,睿睿已展开手臂,挡在母亲身前:“我妈妈不去!” 他警惕的盯着魏咏秋,再没有方才的乖巧,因为在奶奶和妈妈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魏咏秋神色受伤,尹亦浠有些不忍,明知自己又在烂好心,却还是帮忙安抚睿睿:“没事的,我们就在门外聊,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奶奶会……奶奶欺负你怎么办?”睿睿垂下头,小声表达不满。 尹亦浠在他头顶揉了揉:“睿睿放心,妈妈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完,她直起身微微颔首,示意魏咏秋随她出去。 尹亦浠知道魏咏秋想说什么,特地送礼物给福儿,又满脸堆笑的讨好,无非是把福儿当成了亲孙女。所以在魏咏秋开口前,她抢先解释:“福儿不是宫冰夜的孩子,那天他为了赶来救福儿,随口扯了个谎。” 面对尹亦浠时,魏咏秋自然而然的又端起架子,睨着她缓缓道:“说谎的人是你。” 尹亦浠心下一惊,面上没表现出来,装傻道:“阿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费心思瞒我。”魏咏秋轻哼一声,胸有成竹道:“当年你出走前曾到过医院,陪了小夜一整晚,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脸颊浮起两片红晕,尹亦浠咬着下唇:“那……那能证明什么?” 她的确留宿医院,但不代表她和宫冰夜一定就发生了什么。 “还嘴硬?” 魏咏秋昂起头理了理披肩,终于开门见山:“福儿就是小夜的亲生女儿,我已经查过她的出生日期,虽然她是早产,但时间也对的上。” 见尹亦浠还想狡辩,她抬手道:“听我说完。我断定她的身份,当然不止依靠时间,我已经拿到她的dna并且做过检测了,没想到吧?” 尹亦浠全身一震,踉跄着退后几步。 确实没想到,她只顾着防备宫冰夜,甚至之前还偷偷换走了宫冰夜藏在口袋里的福儿的头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被魏咏秋找到漏洞! dna检测已经做过了,她没有再顽抗的必要,只能求魏咏秋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宫冰夜,更不要抢走福儿。 “如果您想见睿睿和福儿,可以随时来家里看他们,但不能把他们带走,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极力保守的秘密被当场戳穿,尹亦浠早已自乱阵脚。 与她的慌乱相比,魏咏秋却一脸镇静,显然已经在心里打好算盘。 “刚才我对福儿道歉,想必你看见了,现在我也向你道歉,之前对你和福儿的指责,全是我的错。” 魏咏秋敛下眼眸,矜持的低头,算是表达自己的歉意,而后立马变回公事公办的态度。 “你养育福儿这几年,劳心劳力,作为福儿的奶奶,我会给你应得的补偿。需要多少钱,你开价吧。” 开价?卖掉女儿换钱? 尹亦浠想都不想就摇头,态度坚决:“我和福儿相依为命,永远不可能分开,而且血脉相连的感情,能用钱买吗?不求你设身处地,只求你扪心自问,若是有人向你买走宫冰夜,你会如何?!” “小夜是我亲儿子,福儿是我亲孙女,他们都是我宫家血脉!” 交易不成,魏咏秋撕破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你先前抢走了睿睿,现在又把着福儿不放,你有扪心自问过吗?哼,福儿的身世你瞒了宫家五年,现在我只是要接回自己的孙女,还自愿支付抚养费,你有什么不足的?!” 魏咏秋吵架时从来不讲道理,偏还咄咄逼人,尹亦浠根本不是她对手,正被她骂得无力还口时,背后传来道讥讽的声音。 “支付抚养费?说的真好听。可是宫老夫人,您似乎忘了宫家现在的处境。” 苏苗昕站到尹亦浠身边,气场十足:“且不说福儿对小浠而言是无价之宝,就算她真开出了几百几千万的价格,您老给得起吗?” 苏苗昕一眼,正中死穴。 宫家如今几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房产都抵押了好几处,家中所有的钱都用作公司的资金周转,别说几百几千万,只怕拿出几十万都难! 魏咏秋翕了翕唇,想硬着头皮说待宫家好转后自会支付,苏苗昕已抢先堵住她的话:“宫家又要栽培睿睿,又要抢福儿,必定财力充足,要是打欠条可就丢人喽。” “你……” 魏咏秋瞪着苏苗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反观苏苗昕则是满脸得意, 还装出副无辜的样子,朝她歪了下头。 魏咏秋没办法,只得厉声呵斥:“我宫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没资格插嘴!” “呦,您这么说我就奇怪了。”苏苗昕挽住尹亦浠的手臂,轻笑道:“小浠是宫家人吗?不是吧?那你能拉着小浠说话,我为什么就不能参与? 你连人家孩子都想抢,还不许别人说公道话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阿生还活着! 论起吵架,少有人是苏苗昕的对手,争执不过片刻,魏咏秋便气冲冲的离开。 她走后,苏苗昕才问尹亦浠:“这老太太又抽什么风,干嘛非要把福儿带走?” 尹亦浠愁闷的垂下头,低声道:“她都知道了。” “啊?!你是说……她知道福儿身世了!”苏苗昕一脸震惊。 先前她以为魏咏秋只是故意和尹亦浠作对,没想到魏咏秋还真有些手段,宫冰夜调查许久都没查清楚的事,居然被她捷足先登了。 “既然这样,你直接对宫冰夜坦白算了,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苏苗昕拍拍尹亦浠的肩膀安抚,顺便帮她出主意。 尹亦浠闻言,却缓缓摇头。 刚才她被魏咏秋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无暇分析形势,现在逐渐平静下来,发现事态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她不会告诉宫冰夜。”尹亦浠肯定道。 当年她出国前发生的种种,魏咏秋一定不想被宫冰夜知道。而且让宫冰夜得知福儿是他的亲生骨肉,宫冰夜很可能回过头再来追求她,那将是魏咏秋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再者,若魏咏秋想告诉宫冰夜此事,早就说了,没必要单独找她谈判,还谨慎的避过了睿睿和福儿。 “所以,你要继续瞒下去?”苏苗昕不可置信的问。 在她看来,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事情说开,至于之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互相试探猜来猜去的,多累啊。 尹亦浠的考量比她更多,自然不会认同她的观点。她心知自己劝不了尹亦浠,只好专心安慰。 一连几日过去,福儿和宫冰夜还需留院观察,睿睿在学校的课程却不能再耽误,尹亦浠分+身乏术,便同意宫家的提议,让睿睿去老宅暂住。 这天,尹亦浠接到司徒青的电话,司徒青称自己得到了确切消息,陷害宫家的人会在几小时后再次进行交易。 怕错过这次机会,将来就再难抓住对方现形,尹亦浠忙托徐子良照顾福儿,匆匆赶去与司徒青汇合。 一间废弃工厂外,司徒青拉着尹亦浠躲在半开的大门后,屏息朝里面窥探。 只见工厂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将手中的资料袋交给对面的眼镜男,尹亦浠连忙打开手机录像,将完整的过程录制下来,紧接着向后缩了缩身子,辨别视频中的两个人。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终于灵光一闪! 宋泽宇,宋齐佳的表弟。 当初宋齐佳癌症住院,卸任公司职务,便是这个宋泽宇接替了她的位置。 那时候宋泽宇春风得意,接受了许多媒体采访,可惜运气虽好能力却不足,上任没多久就被董事会联名拉下马,之后便寂寂无名。 真没想到,曾经统领宋氏的人,如今竟做起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来他不只能力欠佳,人性更是低劣。 尹亦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司徒青大喊一声:“跑!” 她惊慌的转过头,只见仓库里的人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们,正面色狠厉的朝门外冲来。 霎时间,心跳猛然加速,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起身狂奔。 司徒青似乎有意等她,逃跑的速度并不快,她跟上去后连忙提醒:“快跑,别管我!” 她是女人,体力又弱,很难逃过身后两个男人追击,但司徒青至少要顺利逃跑,才能找人来救她。 司徒青应下,瞬间加快步伐,谁知刚跑出去没几步竟踩到块碎石,脚踝一扭便摔倒在地。 他慌张的望向身后,朝尹亦浠摆手:“我好像扭了脚,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情况紧急,尹亦浠不作他想,直接从他身边跑过,当后面的两个男人在抓住司徒青时,她已经躲藏在隐秘的草丛后。 那两个人见事情败露,会怎么对司徒青?用刑逼问,甚至……杀人灭口?! 尹亦浠心下焦灼, 盯着手机屏幕不知该不该报警。 而同一时间,司徒青正在和两个男人商议,怂恿他们联系尹亦浠。 正当尹亦浠输入报警号码,准备按下时,绑匪的电话恰好打来。 “喂……” 看到陌生号码,尹亦浠已经有所猜测,所以接电话时声线都在颤抖。 几秒后,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准备三百万来赎人,否则就等着替他收尸吧!” 随即,听筒里响起嘟声。 听到这话,尹亦浠不敢再报警,又拿不出那么多钱,只好赶回公司向萧默程求助。 得知事情经过,又看到那段视频,萧默程沉着脸责怪:“你去那里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尹亦浠略显尴尬,双手无意识的绞动:“我以为……你不想再管司徒青的事,所以……” “他的事我当然不管。”萧默程站起身,神情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那么危险的情况,至少该让我保护你的安全!”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高,萧默程俯下+身,将手掌撑在桌面上,深呼吸调整情绪。 过了片刻,缓和语气询问:“他们要三百万,期限是多久?” 尹亦浠松开紧咬的下唇,偷觑他的脸色,小声回答:“不知道,他们……应该会再联系我。” 萧默程点点头,随意瞄了电脑一眼,见屏幕上显示出“备份成功”的字样,拿起尹亦浠的手机,指尖一滑断开蓝牙,然后若无其事的递还给尹亦浠。 视频他已经偷偷做好了备份,保存在电脑里,以后也许会有用处。 尹亦浠对此毫无察觉,随手将手机装进口袋。 “下午之前我会把钱准备好,但是救人的时候,我必须陪在你身边。”萧默程正色道。 听说他愿意出钱救司徒青,尹亦浠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里却又产生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是痛恨司徒青的背叛,并决心不再管司徒青的事了吗,为什么现在又答应的这样痛快?她甚至还没有向他提出请求。 这件事,不会还有什么内情吧? 萧默程一心想着用视频威胁宋家人,忘记在尹亦浠面前掩饰自己和司徒青的关系,见她流露出怀疑的神色,连忙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想救他,我绝不会多此一举。” 萧默程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尹亦浠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态度,怕真因为自己的多疑害死一条人命,只得放弃试探的想法,表示自己要去救司徒青。 “既然如此,我这就派薛侗备钱。” 萧默程拨通内线向薛侗下达命令,挂点电话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尹亦浠。 “最新的调查结果。”他抬抬下巴,挑眉道:“你可能会觉得震惊,我刚看到这张照片时,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尹亦浠疑惑的把照片拿到手里,垂眸看去,随即瞪大眼睛。 阿生?! “不可能……”她摇了摇头,用力眨了几次眼睛,可照片上那个穿着民族服饰的人分明就是阿生。 虽然阿生和萧默程容貌相同,但肤色和气质完全不同,她绝对能分辨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而后抬起头问:“这是在哪里拍到的?” 照片右下角标有日期,证明拍摄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而阿生,已经死去了整整五年! “某个边境城市。” 萧默程认真解释:“这是我派去调查此事的人从一个自由摄影师手里买下的,现在他们已经赶去寻找。不过那里地处偏僻,人种也较为复杂,时常发生祸乱,寻找起来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 尹亦浠满面欣喜:“没关系,只要……只要阿生还在人世,对苗苗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见她只顾着高兴,好像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一喜讯告诉苏苗昕,萧默程平静的提醒:“如果苏苗昕知道阿生还活着,她和郭禹堂的关系如何处理?” 尹亦浠一愣,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 眼下郭禹堂伤势未愈,又闹着要和苏苗昕分手,而苏苗昕为此事整日消沉,情势已经足够混乱,若是再把阿生牵扯进来…… “不行,不能告诉苗苗!” 尹亦浠面色凝重的斟酌:“肯定要让苗苗知道这件事,但至少在郭禹堂身体恢复之后。” 顿了顿,她开口请萧默程帮忙保密。 萧默程自然答应,并同意她把照片带走。 尹亦浠在外奔波了半日,总算赶在午餐前回到医院,本想去接替徐子良,中途却接到了韩远的电话。 “夫人你在医院吗?!” 韩远语气焦急,连称呼都忘记更改:“宫总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你方不方便来照顾宫总?” 韩远知道福儿还在住院,尹亦浠必定会在,也明白宫冰夜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她,所以连宫家人都没通知,直接联系了她。 尹亦浠闻言担忧不已,同时也觉得疑惑,连忙赶去宫冰夜的病房。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智慧 “他不是一直在这里休养吗,早晨我还来看过他,晕倒被送进医院是什么意思?” 宫冰夜还处在昏迷中,尹亦浠把韩远叫到走廊,询问情况。 韩远面色为难,并隐隐透出怒意:“公司每况愈下,那群董事非要宫总出面给个说法,宫总推脱不掉,只好强撑着赶过去。” “那……那他晕倒前就没有一点反常吗?发现之后就该马上送回来啊!”尹亦浠心疼宫冰夜,语气有些激动。 韩远歉疚的不敢与她对视,别过脸道:“董事们接连质问宫总,我在一旁帮忙安抚,发现宫总脸色难看时,他已经撑不住了。对不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韩远外,宫氏里面上至董事下至员工,哪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宫冰夜? 这是人性,没有对错之分,但明知宫冰夜身体不适还处处紧逼,那就是自私恶毒了! 尹亦浠也心生怨怪,不过她有心照顾宫冰夜,眼下情况却不允许。 宫冰夜虽然身体虚弱,但至少住在医院里,而司徒青还身陷险境。况且绑匪刚才已经发来短信,要求她一小时后带钱过去赎人,到那里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她总不能把宫冰夜独自扔在医院。 “冰夜晕倒的事,你通知他家人了吗?” 韩远摇头,随后解释道:“我担心他们来医院后,会阻止您照顾宫总。” 尹亦浠抿抿唇,有些尴尬:“可我……我……” 抬手抚了抚后颈,她狠下心道:“我有些急事要办,暂时不能留在这里陪他,你可以先留下吗?” 韩远跟在宫冰夜身边,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听完尹亦浠的话,却瞬间露出震惊的神色。 “不能陪他?”韩远看向病房里脸色苍白的宫冰夜,又转回视线,不可置信的提醒尹亦浠:“宫总是为了你女儿才变成这样的,你怎么能……” 话未说完,他讽刺的笑笑:“尹小姐,敢问您到底有什么大事,非现在去办不可?” 福儿接受宫冰夜的骨髓移植后已经脱离危险,睿睿也正常上学,想必工作上萧默程也不会为难她,所以她为什么不能看护宫冰夜? 究竟是没空,还是无心? 在他谴责的目光中,尹亦浠缓缓低下头去。 宫冰夜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司徒青的事不能再让他知道,保险起见,连韩远也不能说。 “我要……” 正想找个理由搪塞,刚一开口,背后却传来萧默程的声音。 “亦浠,我们该出发了。” 转头看过去,萧默程正指着自己的腕表示意。 韩远见状,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这件‘大事’,难怪你没时间照顾宫总。” 说完,不愿再看尹亦浠一眼,转身走进病房。 他跟随宫总多年,对宫总的性格最为了解。那样冷淡疏离的人,唯独面对尹亦浠时会变得不同,也唯独对尹亦浠,才会流露出真情。 他先前也以为尹亦浠善良单纯,虽然偶尔的行为令人失望,但也算对得起宫总厚爱,所以他一直很尊重她,甚至打破自己独善其身的处事方法,为两人的感情暗中出力。 可没想到,他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 尹亦浠决绝的出走五年,回来时身边居然带了一个女儿,宫总不在乎她的背叛,仍全心全意待她,他虽有些微词,但也继续帮宫总追求她。 然而如今看来,宫总全部的付出都不值得,他们所有人,都被尹亦浠纯洁无辜的外表给迷惑了! 宫总扔下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公司,不顾身体为她女儿移植骨髓,而她呢,竟在此时还若无其事的和萧默程出去约会! 不值,实在是不值! 看着紧闭的房门,尹亦浠能猜到韩远心中所想,但她不能解释,也没时间解释。 她攥紧双手,深吸一口气,终于随萧默程离开。 来到短信中的地点,两人四处寻找,却没发现宋泽宇和陌生男人的踪迹,更没见到司徒青的身影。 正焦灼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钱准备好了?” “一分不少。”尹亦浠下意识扬了扬手中的背包,紧接着质问:“你们在哪?” 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把钱放下,明天一早我们就放人。” “不可能!”尹亦浠想都没想拒绝。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她还担心对方使诈,更别说先交钱后放人,哪有这种规矩? 对方重重哼一声,不耐烦道:“人在我们手里,一切就得按我们说的办!” “如果收到钱后你们不放人呢?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想要这小子的命,你就必须相信。” 尹亦浠瞄一眼身边的萧默程,轻蔑地笑了笑:“三百万已经不少了,我劝你们别太贪心!” “看来你是不想做这笔交易了,那好,等着替他收尸吧!” 男人暴喝一声,摔断电话。 举着只剩下忙音的手机,尹亦浠再次看向萧默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谈判失败,一部分原因是绑匪要求太过分,三百万不是儿戏,她不可能以此来验证绑匪的信用。再者,她还是不死心的想试探萧默程的反应。 如果萧默程着急,则证明司徒青对他而言仍有价值,或者说,他和司徒青之间根本没有崩离。 可是观察了半天,萧默程面上都毫无波澜,尹亦浠却渐渐耗不住了,显现出慌乱神情。 “我是不是……应该听他们的话?”她歉疚的问道。 闻言,萧默程露出安慰的笑容,温声道:“提高警惕是对的,别担心,如果你实在想救司徒青,我会想办法,保证他平安回来。” 尹亦浠对他的能力相当信任,见他做出这种承诺,总算安心一些。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吧。”萧默程将背包接过来,带尹亦浠回车上。 尹亦浠却脚步迟缓,最后彻底停住不动。 “怎么了?”萧默程疑惑的转过头。 “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跟你走了。” 萧默程以为她又要独自行动,蹙眉告诫:“你也知道宋泽宇的身份,他背后有整个宋氏做靠山,你与他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是,你误会了……”尹亦浠连连摆手,诚恳解释道:“我相信你能救出司徒青,我要去做的事和他无关。” 她很少说谎,所以萧默程能轻易分辨出她所言真假,思忖片刻,终于颔首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有事马上联系我。” 尹亦浠应下,对他挥挥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先前宫冰夜说过,与宫氏合作的材料商突然之间都提出解约,为了帮冰夜分忧,她暗中查出那些公司,现在刚好有空闲,便决定去查探一番。 按照资料中的公司名称,她先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家,谁知刚说明来意,对方就叫保安把她赶出去。 连续尝试了三家,都被拒之门外,到第四家公司时她改变战略,先亮出自己萧氏职员的身份,见到公司经理后才坦诚来意。 “你不是萧氏的人吗,为什么管别家公司的闲事?”经理狐疑的打量她,根本不等她解释,直接道:“中止合作是本公司的内部决策,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出去!” “对不起,您听我解释。”尹亦浠鞠躬道歉,赔着笑脸道:“我的确没资格插手贵公司事务,但宫氏名誉受损都是有人恶意中伤,请您相信,宫氏很快会恢复元气,所以您……” “合作已经结束,宫氏将来如何,与我毫无干系!”经理听出尹亦浠话中的含义,厉声打断。 宫氏在国内、乃至海外多国的势力都不容小觑,普通公司都希望能与其交好,包括现在宫氏处境艰难,仍有部分公司未取消合作,而是处于观望状态。 这些材料商究竟有什么把握或者底气,竟不计后果的对宫氏落井下石? “将来宫氏重振旗鼓,您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吗?” 尹亦浠这样问不是在挑衅,而是切切实实的困惑。 经理却是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有什么好后悔?大不了我赔偿违约金,今后各行其道,少了宫氏这一个合作商,我司还不至于关门大吉。” 不打算再与尹亦浠浪费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后,经理再次下逐客令。 尹亦浠离开之后,他立刻坐回办公椅上,拨通萧默程的电话。 “萧总,刚才一个叫尹亦浠的女人来询问我司取消与宫氏合作的事,我按照你的要求,什么都没透露给她,把人赶走了,您看这事……” 难怪不用他送,原来又去帮宫冰夜解决麻烦了。 萧默程了然的笑笑,眸光却倏然凌厉。 “你做的很好,今后再有投资机会萧某一定带领诸位共同发财。” “萧总哪里的话,能结交您,已经是在下的荣幸了。不过我冒昧的问一句,那个姓尹的女人……” “不多听,不多看,不多问,才是大智慧。” 萧默程语气低沉:“拥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平安喜乐,你说呢?” 经理面色一僵,忙附和道:“您说的对,说的对……” 第四百八十三章 梦话引疑心 手机上显示,已经傍晚七点二十分。 尹亦浠再次被保安推出公司大门后,满身落寞的走向回医院的路。 自与萧默程分别起,她一连跑了八家公司,这些厂家皆缄口不言,拒绝说明中止合作的原因,其中一些愿意赔付违约金,但被逼的急了,也都是黑着脸赶人。 今天时间上来不及了,只能等日后得空,再将剩余的厂家跑完。 回到医院后,尹亦浠先去看了福儿,见福儿睡得正香,便来到宫冰夜的病房。 韩远正在收拾餐盒,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对上尹亦浠饱含歉疚的笑脸时,立刻收回目光,好像根本没看到她一样。 尹亦浠略显尴尬,走过去想要帮他整理。 “不敢麻烦尹小姐。”韩远语气生硬,抢先拿起垃圾出门。 病床上的宫冰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有几分了然。 先前他醒来时见韩远守在床边,随口询问尹亦浠是否知道了他晕倒的事,那时韩远的反应就很奇怪。 他以为韩远只是担心他,现在看来,怕是和尹亦浠有关。 以往每次见到尹亦浠,韩远总是热情招待,甚至偶尔不小心,会将“前夫人”脱口而出,刚才却是一脸冷漠,神情间似乎还透出些责怪和厌恶。 于是韩远回来之后,宫冰夜平静道:“你先回公司处理事务,这里有亦浠。” 韩远淡淡瞥了尹亦浠一眼,冷漠道:“尹小姐恐怕没时间,属下还是去请护工吧。” 不等他有所动作,尹亦浠连忙道:“我有的……我的事都做完了,让我照顾他吧。” 韩远翕了翕唇,还想说什么,被宫冰夜打断。 “经过董事们这一闹,公司内必定军心大乱,你回去坐镇,稳定职员的情绪。” 宫冰夜轻抬下颌,示意他离开。 韩远无奈,冷漠的目光在尹亦浠脸上停留一瞬,终还是转身离去。 “你们……”宫冰夜皱皱眉,用什么词都觉得别扭:“吵架了?” 这话其实很奇怪,韩远是他的助理,尹亦浠是他前妻,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吵架? 而且韩远一向谨守身份,从不做逾矩的事,比如之前的顾凝然,他明明讨厌,却从不会表现出来,如果不是宫冰夜对他十分了解,绝对察觉不到。 所以尹亦浠究竟做了什么,把韩远得罪了呢? “韩助理都是为你好。”尹亦浠低垂着头,脸上再次浮现出满满歉疚:“你被送来医院后,他希望我能留下照顾你,但我……公司里突然有急事,我必须过去一趟……” 顿了顿,又继续道:“对不起,你为了福儿才变成这样,我非但不能报恩,还在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原来如此,韩远对他忠心耿耿,待尹亦浠热情尊重也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尹亦浠的行为确实令人失望,难怪韩远会气不过。 但他相信,尹亦浠这样做一定是迫不得已。 “我只是晕倒而已,就算你留下也做不了什么。”宫冰夜温和的笑笑,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越是宽容,尹亦浠便越是愧疚,连连摇头道:“我该留下的,哪怕你昏迷不醒,我也该陪在你身边!” “好了,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宫冰夜倾身将她拉近一些,抬起头细细端详:“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被韩远气的?” “没有没有,我……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尹亦浠飞快别过脸,随口扯谎。 宫冰夜也不拆穿她,笑眯眯的安慰:“韩远也是好心,这件事我会跟他说清楚。你在我身边不需要谨小慎微,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以挑剔闻名的宫冰夜,将全部的包容都给了她,可惜,她无力偿还。 尹亦浠略挣了挣,抽出手,借口去拿药躲避宫冰夜的凝视。 在她背后,宫冰夜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最后露出个自我安慰的笑容。 是夜。 病房里关了灯,几缕月光从窗口倾泻,带来一片静谧。 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病房门前停止。尹亦浠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想去开门,房门却“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魏咏秋带领一群保镖闯进来,抬手一指,立刻有保镖上前抱起福儿。 她竟然真的来抢孩子! 尹亦浠惊恐万分,大叫着扑过去。 “放开福儿!她是我女儿,把她还给我!” 两个保镖挡在面前,壮硕的身躯像堵高墙,她又气又怕,泪眼模糊的望着被送进魏咏秋怀里的福儿,伸出手想去抓,却只是枉然。 魏咏秋得意的笑:“她是宫家的血脉,从今以后改姓宫,叫宫福儿。” “不对,不是的!她姓尹,是我女儿,和宫冰夜没关系!” “胡说!”魏咏秋的面容倏然变得狰狞:“你偷走小夜的女儿,整整藏了五年,如今谎言败露,还不肯让她认祖归宗吗?!福儿分明想要父亲,你却一直从中作梗!” 我没有! “没有……她是我女儿……不姓宫……她跟宫冰夜没关系……” 尹亦浠双目紧闭,眼珠却在乱转,额头冒出层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被子,不停重复着这些话。 宫冰夜被吵醒后,一直守在她床前,本想试着叫醒她,却对她的梦话产生怀疑。 看样子,噩梦中有人同她抢福儿,然而奇怪的是,这场梦居然与他有关。 虽然她坚持说福儿不是他女儿,但他们之间若真的毫无关系,她为何一而再的提起,又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 “她怎么了?” 宫冰夜正专注思考,连徐子良敲门进来都没察觉,直到听见他的问话。 徐子良走近一些,疑惑道:“做噩梦了?” “嗯。”宫冰夜应下,伸手要去摸摸尹亦浠的脸颊,将她叫醒,途中却停住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徐子良。 徐子良被他盯得发毛,下意识退后几步:“干嘛?小哑巴不会做梦叫我名字了吧,你这眼神怎么像看情敌似的。” 不等宫冰夜应声,紧接着又匆忙解释:“我可不参与你们的感情问题,福儿哭着闹着要妈妈,我才过来找人的。” 宫冰夜摇摇头,随即站起身,面向徐子良道:“你是福儿的主治医生,有关她的情况,一定比我了解的更多。” 徐子良一听口风,就知道他有大事要说,忙正色道:“那可不一定,我是医生,只关注病情。” 果然,宫冰夜对他的推脱充耳不闻,直接逼问:“你知道福儿的身世吗?她父亲是谁,为什么亦浠的骨髓都无法与她匹配,我却可以?!” 茫茫人海,找到相匹配的骨髓有多难,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而偏偏宫冰夜与福儿配型成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宫冰夜会产生怀疑,徐子良早已料到,只是他答应过尹亦浠会隐瞒此事,既然承诺了,就不能食言。 “我说过,我是医生,只对患者的病情负责,其余的一概不知。”徐子良说的义正言辞,眼神却稍显飘忽。 宫冰夜见状,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我就问些你知道的事。亦浠和福儿的血型分别是什么?” 他先前向尹亦浠提出过相同的问题,尹亦浠称自己是ab型血,福儿是o型。他既然能为福儿捐骨髓,证明两人血型相同,换言之,在福儿的血型上,尹亦浠没有说谎。 但父母中任何一人是ab型血,都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以此推论,要么尹亦浠在自己的血型上说了谎,要么福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徐子良并不清楚宫冰夜的考量,但他明白,这件事根本无法隐瞒。 “都是o型。”他如实回答,而后严肃道:“我言尽于此,你再有什么疑惑,我也不会回答,这是我对小哑巴的承诺。” 这些就足够了! 宫冰夜向徐子良道谢,暗想尹亦浠对他苦心隐瞒,反倒增加了欲盖弥彰的嫌疑,知晓这些,剩下的事他便可以自行调查。 两人这边的话音刚落,另一边,尹亦浠从噩梦中惊醒。 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片刻,而后缓缓转动目光,发现了站在床边的宫冰夜,再向远处看,见徐子良也在,她连忙坐起身。 徐子良受她所托照顾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福儿还在睡吗?”她难掩担忧。 “刚醒不久,吵着要找你。”徐子良摊摊手,随后示意她跟自己去福儿病房。 尹亦浠下意识跟上,走到门前,才想起身后的宫冰夜。 “你一个人……可以吗?”她停住脚步,神色内疚的询问。 先是拒绝了韩远的嘱托,这回明明是她主动请缨,谁知却又要食言。 宫冰夜倒还是那副大度的模样:“去陪福儿吧,我也休息了。” 他就算再霸道,也不至于和一个五岁孩子抢人,更何况福儿极可能是他的亲生女儿,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父女相认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仍然是我爱的人 福儿在国外降生,想要彻底摸清她的身世,必须从她的出生地查起。 宫冰夜自然想亲自出马,但身体还未恢复,再加上公司内外层出不穷的麻烦,他有心无力,只得将这件大事委托给自己最信任的下属。 得知此事+后,韩远并未像从前那般痛快领命,反而犹豫的劝道:“宫总,她都说了福儿不是您的孩子,您何必……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后半句话,韩远声音极小,但还是落进了宫冰夜耳里。 不切实际吗?或许吧,但只要有一分把握,他就不会放弃尝试。 “以亦浠的性格,她很可能故意瞒我。” 韩远闻言,不赞同的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宫总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尹亦浠分明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在宫总昏迷住院的时候都能安心与萧默程约会,在国外的五年为其他男人生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宫总,您有没有想过,你们已经分开了五年,这期间会发生多少事?”韩远面容严肃:“人都是会变的,即使尹小姐从前爱您,一心一意的跟随您,但现在……” “我相信她。” 宫冰夜与韩远对视,眼神坚定:“亦浠就算变了,也仍然是我爱的那个人。” 韩远从未与宫冰夜争执过,眼下自然也不可能,但他在心里默默的替宫冰夜不值。 宫冰夜坚定爱着的那个人,恐怕早已经被世俗同化,或者连最初的单纯青涩都是伪装。他的爱情,不过是尹亦浠手中的筹码,将来会化成最沉重的伤害,归还给他。 不过虽然这样想,该做的事还要去做,韩远离开医院后,径直赶到机场,登上去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再次前来调查福儿的身世,为了不负宫冰夜所托,韩远愈发仔细,随着调查深入,竟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按照情报中的信息,他找到尹亦浠当年租住的公寓,房东是一位热情的中年女人,五官精致金发碧眼,唯一的不足就是过于肥胖,看着狭窄的门廊,韩远很惊讶她是如何从里面走出来的。 “您好,请问尹亦浠曾租住在这里吗?”韩远常年辅助宫冰夜处理国外事务,精通多国语言,发音标准且优雅。 中年女人见状,对他多了些好感,认真回忆后才说道:“尹?我记得她,很瘦弱的中国女孩,在这住了两年,不过三年多以前就搬走了。” 女人的回答与韩远得到的情报相符,他点点头,又问:“她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当然。”这次女人不用回忆,脱口而出道:“尹身体似乎不太好,生下的孩子又瘦又小,还是早产呢。孩子出生后她们母女总去医院,搬家也是搬到了距离医院更近的地方。” 女人热爱聊天,说的兴起便收不住,不用韩远问,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在这一点上,倒难得没有国界之分。 韩远耐心听她说完,将重要情况记在心里,又问出尹亦浠的具体生产日期,而后才道谢离去。 从已知的信息以及生产日期来看,福儿的确有可能是宫冰夜的孩子,但出于对尹亦浠的不信任,韩远决定继续调查,将事情确定下来再向宫冰夜汇报。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中年女人也关上了公寓大门,这时候,一个陌生男人从暗处闪身出来。 在手机上点了几次,萧默程的名字出现在屏幕。 片刻后,电话接通。 “萧总,……” 男人将这两日跟踪得知的情况全部汇报给萧默程,而后按照吩咐,继续尾随韩远,去向新的调查地点。 萧默程放下手机,蹙眉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自顶层俯视,车流、行人如蝼蚁般渺小,街道如同画笔下的线条,单调而又脆弱,他是世间的强者,万物的主宰,仿佛只需动动手指,便能改变眼前的一切。 但事实上,他与自己所蔑视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更加可悲,可怜。 他所深爱的女人,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而他,明明费尽心机的筹谋计划,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宫冰夜为福儿捐骨髓住院,尹亦浠照顾福儿也要终日守在医院,这是多好的机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却被隔绝在外! 好啊,事已至此,他也无需再心存怜悯,在韩远回国前打垮宫家,让宫冰夜永远无法得知福儿的身世,所有伤害过他或正在伤害他的人,都将被他踩在脚下,陷进泥里! 萧默程抬起手,覆在玻璃窗上,而后缓缓地收紧五指…… 医院。 自前日对宫冰夜说了母女俩的血型,徐子良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虽然没直接将福儿的身世说出来,但这种做法等同于为宫冰夜指明了前路。 挨不过内心的谴责,徐子良主动找尹亦浠坦白错误。 听他吞吞吐吐讲明了情况,尹亦浠并没有预想中的紧张,只略显忧愁的表示:“你们都在帮我,这件事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 决然离开、生下福儿、五年后回国、隐瞒真相……都是她的决定,所有后果也该由她一人承担。 苏苗昕见她面露愁容,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旁边出谋划策道:“与其等着被宫冰夜发现,你不如向徐医生学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把真相告诉宫冰夜,或许还能和他谈谈条件。” 苏苗昕明白尹亦浠的顾虑,她始终不肯承认福儿的身世,无非是怕福儿成为别人的话柄,以及被宫家人争夺。 如今第二种情况已经发生了,至于第一种,还要看宫冰夜在得知真相后会如何处理,但无论怎样,继续隐瞒是绝对不可能的。 尹亦浠何尝不懂得先发制人的道理,可事到临头前,她总会侥幸的盼望还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犹豫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那是串陌生号码,但尹亦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瞬间心中一凛。 走到僻静处接听电话,果不其然是绑匪打来的,要求她独自一人去送钱。 回到医生办公室,苏苗昕和徐子良都疑惑的看着她,显然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的电话,居然连他们都要回避。 苏苗昕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 “没谁,推销电话而已。” 尹亦浠敷衍一句,托他们照看福儿后,穿上大衣匆忙离开,留下他二人面面相觑。 “不对,小浠刚才那么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苏苗昕越想越可疑,随后起身,对徐子良道:“福儿交给你了,我得跟过去看看。” “可你……” 徐子良本想问“你这样毛毛躁躁的,被发现怎么办”,才刚开口,苏苗昕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 事实证明,徐子良的怀疑相当有道理。 尹亦浠在路边拦了台出租车,刚走出没多远,就从后视镜里发现了苏苗昕的车,怕与绑匪交易的过程中会有危险,她连忙让司机绕路。 在街道中穿行片刻,车后的小尾巴总算消失,尹亦浠这才继续向约定地点赶去。 又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的空阔地,四处张望片刻,尹亦浠猜测自己又被耍了。 正想按照刚才的号码拨回去,刚拿出手机,忽然看见漆黑的屏幕上映出半张人脸。 “啊!” 心脏猛地高悬起来,她惊声尖叫,下意识向前跑,却还是被身后的人抓了个正着。 嘴巴被紧紧捂住,她奋力挣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随即眼睛也被蒙住,慌乱中感觉自己被横抱起来扔进车里,车门砰地关上,驶向未知的地方。 方才挣扎得太激烈,此时她虚脱的靠在后座,终于冷静下来思考。 宋泽宇两人绑架了司徒青,已经可以得到三百万,为什么又要把她绑来?难道他们想要更多钱? 不,如果想要更多,应该先进行试探,也不见得会被拒绝,何必冒险多此一举。 难道是为了那段录像? 可他们知道录像的存在吗?若是知道,先前怎么从未提过? 尹亦浠脑子里越来越乱,而就在此时,绑匪打电话的声音竟传进她耳中。 “萧默程是吧,你女人在我手里……不信?那好,让你听一听。” 说着,绑匪探手过来,扯开她嘴上的黑色胶布。 仿佛被揭掉一层皮般,她痛呼出声,绑匪满意的把手机拿回耳边,哼笑道:“怎么样,这回总该信了吧!别着急,等我想好需要什么,自然会再联系你。” 尹亦浠手脚都被束缚住,待嘴唇周围的剧痛度过后,发现绑匪已经挂断了电话,而且听他刚才和萧默程的对话,似乎不是宋泽宇的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架我?”打电话的人在前座,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人,证明绑匪至少有两个。 “绑架嘛,当然是为了要赎金。”前排绑匪悠闲的回答。 尹亦浠暗暗蹙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四百八十五章 董明雪生疑 尹亦浠为救司徒青独身前来做交易,身边已经带了三百万,若这些绑匪只想要钱,根本没必要绑架她。 而且刚才绑匪和萧默程通话时,并未勒索钱财,似乎还有其他目的。 这样想着,尹亦浠试探道:“我的命不值钱,你们还不如把我放了,省下力气去绑别人。” 绑匪嗤笑一声:“少来这套,当我们是傻子?能让萧默程和宫冰夜争风吃醋,你的命何其金贵,绑你一个就万事大吉了!” 尹亦浠暗想自己猜的没错,从绑匪话里话外的意思看,他果然不是宋泽宇的人,并且对她和宫冰夜,以及萧默程之间的关系较为了解,从侧面证明这场绑架并非临时起意。 蓄谋绑架,又迫不及待的威胁萧默程,想来短时间内不会伤害她性命,于是她不再开口,也停止挣扎,暗自保存体力。 另一边,接到绑匪电话后,萧默程大吃一惊,不知在自己监督下正按部就班进行的计划,为何会横生枝节。 担心其中有诈,他思来想去,决定让宫冰夜先帮忙探探路,同时派人去救回司徒青,剩下的事,再看情况而定。 医院里,被尹亦浠甩下的苏苗昕蔫头耷脑走进病房,晃晃手里的打包袋,对床上的人说:“宫大少爷,开饭了。” 难得尹亦浠不在旁边监督,宫冰夜正专心致志的分析股市,随口应了声,打算先忙完手头的工作。 “噔噔——” 提示音响起,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显示收到一封来自匿名发件人的新邮件。 “嘿!你这人可真麻烦,吃饭还……” 苏苗昕埋怨着走过来,本想把电脑夺走,视线扫过屏幕,也被匿名邮件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对视一眼,苏苗昕神色揶揄:“宫少爷,你不会看什么不良网站了吧,怎么会收到这种东西?” “可能是广告。”宫冰夜敷衍猜测,心里却生出种异样的感觉。 打开邮件,里面是一段音频。 ——你女人在我手里。不信?让你听一听。 ——啊!! ——怎么样,这回总该信了吧!别着急,等我想好需要什么,自然会再联系你。 “小浠的声音?”苏苗昕脸色煞白,猛然看向宫冰夜:“你听到了吧,中间那个叫声好像是小浠!” 宫冰夜二话不说,立刻拨打尹亦浠的号码,听着对面一遍遍响起的关机提示,心直往下沉。 看他的反应,苏苗昕知道尹亦浠果真遭遇不测了,正慌手慌脚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宫冰夜迅速的下床穿鞋,迈步朝门外走。 她一愣,连忙追过去挡在他身前:“你……你要干嘛?” “救人!”宫冰夜面色沉沉,不耐烦的抬手推她。 “可是你连小浠在哪都不知道!”苏苗昕后退几步,张开手臂挡住房门,蹙眉提醒:“那个音频好像被剪辑过,像是绑匪和某个人的通话录音,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苗昕能察觉的事,宫冰夜自然早有所觉,但不管怎样,尹亦浠被绑架总归是事实,他现在必须去救人! “我亲自去调查,走开!” 见他头脑发热,不顾身体也不听人劝,苏苗昕大吼道:“宫冰夜你冷静点!小浠肯定要救,可在救她之前,你至少要保证自身!” 宫冰夜昨天刚晕倒过,眼下情绪激动,身体很可能又出状况。苏苗昕担心尹亦浠,却也要保证宫冰夜好好活着。 “大概四十分钟前,小浠接到一通电话突然出门,我见她神情有异就偷偷跟踪,谁知半路跟丢了。” 苏苗昕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宫冰夜,沉重的叹息:“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关联?还有,绑匪联系的另有其人,为什么这段音频会发送到你这里?” 绑匪、音频、尹亦浠的异常、以及绑匪联系的那个人…… 桩桩件件,错综复杂,仿若一团乱麻,而宫冰夜满脑子都是尹亦浠的安危,根本没有心力再去分析。 就在宫冰夜和苏苗昕不知所措时,萧默程已经取得进展,成功救出了司徒青。 小区楼下,萧默程和司徒青在僻静处见面。 “我按照您的吩咐,带尹秘书去工厂外抓宋泽宇现形,没想到竟被他发现,只好将计就计。”司徒青偷觑他的脸色,惭愧道:“都怪我太不小心,给您惹麻烦了。” 萧默程始终面无表情,眼眸中却闪动着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司徒青有些心慌,想再解释,却见萧默程摆了摆手,道:“已经过去了,好在没造成太大影响。” “是,多亏有您掌控大局。”司徒青连声奉承。 萧默程瞥他一眼,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询问道:“宋泽宇绑架你之后,还有其他动作吗?” “您指的是……”司徒青偏了下头,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样子,尹亦浠被绑和宋泽宇无关,那会是谁呢? 萧默程陷入深思,司徒青恭敬的立在一旁,不敢打扰。没过多久,身后居然传来董明雪的声音。 “阿青,你回来了!” 司徒青蓦然一惊,慌张的看向萧默程。 他和萧默程表面上已经闹崩,此时被董明雪发现两人暗中见面,不定会生出什么麻烦。 “管好她。”萧默程低声命令,而后沉着脸从另条路离开。 这时候,董明雪刚好走近。 “你这两天去哪了,昨晚竟然都没回家?”董明雪没好气的抱怨,眼睛却盯着萧默程的背影:“怎么又和他凑到一起?” “我……办了点事。” “什么事?”董明雪最讨厌他敷衍的态度,非要逼问出真相。 司徒青抚抚后颈,略显烦躁的说:“不重要,别问了。”而后抬步走进单元楼。 董明雪紧走几步追上去,脸上已浮现出怒意:“为什么不能问,我是你女朋友,关心你不应该吗?!对了,你还没回答我,萧默程怎么会来这儿?” “偶然遇到的。” 萧默程家在城市另一端的别墅小区,他来这里干什么?阿青被他开除,就算真是偶遇也该形同陌路,怎么可能平静的站在一起聊天? 董明雪越想越觉得不对,正要追问,司徒青却已经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合,司徒青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注意到她还站在外面。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得到了就不再珍惜?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董明雪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孕检单,赌气的想:你对我不好,就别想知道自己做爸爸了! —— 汽车一路行驶了许久,尹亦浠的眼睛被蒙着,迷迷糊糊间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张破旧的铁架床上,眼罩不知怎么被蹭掉了。 环顾四周,屋子的每扇窗户都被涂了黑色颜料,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至于屋子里面,除了身下这张破床和地中央一张灰突突的桌子外,再没有任何物品,四面墙也都破破烂烂,很多地方盖楼的水泥砖还裸露在外。 她向后蹭了蹭,想要抵着墙面借力坐起身,即将成功时,房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推开。 习惯了黑暗环境,猛然接触阳光,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逐渐适应后才看清来人的脸。 瞬间,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这个人她见过,就是之前和司徒青在咖啡店里发生争执的宋氏集团的人!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目的,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惨了!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男人缓缓靠近,在床边俯下+身子。 ——你要干什么?! 尹亦浠慌乱质问,忘记了嘴还被封着,说出的话都变成呜呜的声音。 “别害怕,再坚持一下。”出其不意的,男人竟出言安抚。 尹亦浠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虽竭力掩饰,眼中还是透出几分狐疑。 男人见状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借给她戴眼罩的机会,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晚上送你走。” 送她走?! 尹亦浠震惊的转过头,看向男人,等待他的解释。 男人却好像有所顾及一般,朝门外使了个眼色,而后直起身离开。 尹亦浠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困惑中,忽听到外面传来的闲聊声。 “唉,真狠心呐,为了抢回孙子,居然绑架人家亲妈。”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什么好感慨的?” “我就是觉得宫家人太过分了,难怪名声差。” “呵呵,照现在的形势看,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宫家就彻底垮台了……” 宫家人? 绑架她的难道是魏咏秋?! 尹亦浠虚脱般倒回床上,脑海中不停回想着这一路的经过,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方才那男人分明是宋氏的人,为什么会听魏咏秋吩咐,为了钱吗? 如果这一切真是魏咏秋指使,她怎么不要福儿,只抢睿睿,难道因为福儿是女孩? 可先前,她明明找去医院讨好福儿,还妄图将福儿带回宫家…… 尹亦浠实在想不清楚,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打算等到晚上,看宋氏的那个男人会怎么做。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小心宫家人 亦浠! 你在吗亦浠?! 连续奔波几日,尹亦浠身体乏累,又睡过去不知多久,被一阵喊声吵醒。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可试着把耳朵贴在墙上,那声音竟愈发清晰。 “亦浠,你在这里吗?” 居然是萧默程! 她猛一激灵,连忙用力跺脚,给萧默程提示。 铁架床砰砰乱响,萧默程听到了,守在外面的绑匪自然也能听到,不多时,两人从外面闯进来。 “折腾什么,给我老实点!”其中一个绑匪扯着她头发警告。 宋氏的人在屋子里环绕一圈,检查后对同伴摇了摇头:“没问题,可能她太害怕了。” “害怕?”绑匪冷哼一声,狠狠将尹亦浠甩回墙边:“不想死就安静待着,少他妈没事找事!”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尹亦浠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强忍住颤抖,再次将耳朵贴到墙上。 “是你吗亦浠?别怕,我就在这里。”萧默程得不到回应,只能语无伦次的安慰:“你等我,再晚一些我来救你出去,我很快回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还不到晚上吗? 宋氏的人承诺会放她走,是否算数? 萧默程怎么找到这里的,贸然救她会不会有危险? 太多问题堆积在脑中,却都找不到答案,无论尹亦浠多么紧张急切,也只能坐以待毙,等待夜晚的来临。 这次她再无睡意,而清醒时,时间就好像被无限拉长一般,也许只过了几个小时或者几十分钟,对她而言却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当她心慌意乱,即将被这种漫长的等待逼疯时,房门发出了窸窣的响动,在静谧无声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脚步声逐渐靠近,她下意识绷起身体,感觉到手上的束缚被解开,连忙抬手去摘眼罩。 从黑暗中解脱,又立刻陷入了另一种黑暗,不过这次她能看到门外的朦胧月光,以及男人模糊的侧脸。 “为什么放我走?” 她压低声音,对正在帮她解开脚踝绳子的男人问道。 男人飞快看她一眼,含糊的解释:“我偶然被牵扯进这次绑架,身不由己,但……宫家人这种行为我实在看不起。” 尹亦浠面带怀疑:“所以你就冒风险帮我?”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吗?”男人把绳子扔到一边,抬头朝她笑笑:“信不信由你,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男人起身走到门边,探头张望片刻,对她勾了勾手指。 “趁现在赶快逃跑吧,这里离市区不远,走到大路上就能拦到车。” 尹亦浠谨慎的迈出几步,又不放心的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男人还是那副诚恳的笑容,目送尹亦浠出门,又突然开口道:“有句话,我想提醒你。” 尹亦浠茫然转回身,听到他沉声说:“小心宫家人,他们为夺孩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先前偷听他和另一个绑匪谈话,尹亦浠已经得知了内情,但此时仍忍不住询问:“这次绑架,真是魏咏秋安排的?” 男人的脸隐匿在阴影里,尹亦浠看不到他眼中狡黠的笑意。 “没错,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千万别再给她机会对睿睿下手。” “那福儿呢?”尹亦浠出言试探。 男人明显一怔,几秒后晕头晕脑的说:“……幸好福儿和宫家没瓜葛,不然你的处境会更艰难。” 紧接着,他摆手催促:“快走吧,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尹亦浠依言走远,心里却无法平静,总感觉哪里不对。 男人并不知道福儿的身份,究竟是魏咏秋没告诉他,还是…… 正想着,眼前忽然有道人影闪过,尹亦浠惊得连退几步,险些喊出声来。 “是我!” 萧默程快步走近,牢牢捂住她的嘴,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松开手,担忧的上下打量她。 “我没事。”尹亦浠看一眼不远处的烂尾楼,拉着萧默程道:“先离开再说。” 确认她没受伤,萧默程松了口气,忙带她走向自己的汽车。 入了夜,郊外便漆黑一片,回到市里,看着车窗外的明亮灯火和街边散步的行人,尹亦浠才意识到时间还早。 男人放她离开时,顺便归还了手机,开机后,屏幕上显示八点零六分。 放下手机,放松的靠进座椅里,尹亦浠终于有了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我派人调取了沿路监控。” 萧默程抿抿唇,温声道:“这次的事我会查清楚,你安心回家休息,别想太多。” 本以为尹亦浠经历了意外,身心的承受力都已到达极限,肯定会同意他的想法,谁知尹亦浠却脱口而出道:“不,麻烦你送我去宫家老宅!” 尹亦浠没心情解释,见萧默程面露疑惑,便敷衍的说了句:“我要去讨回公道。” 宫家老宅外,萧默程车还没停好,尹亦浠已经开门冲了下去。 无视管家和一众佣人的阻拦,尹亦浠径直闯进客厅,宫泓和魏咏秋正在讨论宫氏的现状,抬头看见她,俱是一怔。 “怎么又是你?!” 上次尹亦浠硬闯进来带走宫冰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是为了救福儿,魏咏秋仍心存不满。 但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的孙女,她还是主动缓和了语气:“有事吗,尹小姐?” 尹亦浠紧盯着她,冷声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了?!”魏咏秋站起身,既困惑又恼怒。 她能看在福儿的面子上稍微改变对尹亦浠的态度,但绝不会忍辱负重的吃哑巴亏。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看尹亦浠脸色! “为了抢回睿睿派人绑架我,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自从她八年前嫁进宫家开始,魏咏秋在背后使了多少手段,她不说,不代表毫无知觉。可没想到她越是隐忍,魏咏秋便越过分,如今竟连绑架这种手段都敢用。 既然一再退避不成,索性把话说开,至少让魏咏秋知道,她不是从前懦弱无能的尹亦浠,不会平白的被人算计! 听了她的话,宫泓脸色大变,盯着魏咏秋厉声质问:“你真做了这种事?” “没有……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生平第一次被冤枉,魏咏秋满腹委屈,又觉得尹亦浠在故意找她麻烦,于是怒气冲冲的呛声道:“说话要负责任,你不就是怕我把孩子接回宫家,故意来找茬的吗?!” 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认,反而倒打一耙,这是魏咏秋的一贯作风。 尹亦浠简直要被气笑了,沉声警告:“睿睿和福儿都是我的孩子,我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上了年纪就该颐养天年,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从不知尹亦浠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魏咏秋一时间竟然气得哽住,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情势愈发不受控制,萧默程怕魏咏秋真被气出个好歹,连忙劝尹亦浠离开。 宫泓不明情况,但对自己妻子之前的种种行为早已生厌,见状也去了二楼书房。 魏咏秋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委屈解释不清,怒火又发泄不出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焦躁的状态中,头昏脑涨,眼前阵阵发黑。 佣人端着托盘进来,见她身形摇晃,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急忙扶着她坐回沙发上,替她按压太阳穴,轻声劝解:“夫人您别生气,身体要紧,先把参汤喝了吧,兴许会舒服些。” 魏咏秋喜爱养生,时常会用些补品,近段时间迷上了参汤,每晚都要喝一盅。 闻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虚弱的伸出手:“拿给我。” 喝完参汤,她逐渐觉得身体乏力,挥退佣人,阖眼靠在沙发上休息…… 深夜,医院病房。 短短一天时间,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惊险,此刻终于能平静下来,安心凝视着女儿的睡颜。尹亦浠弯起唇角,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打破了宁静。 怕福儿被吵醒,她连忙出去看情况,见宫茹和几个宫家表亲站在走廊里气势汹汹的审视自己,登时沉了脸。 怎么,魏咏秋真面目被揭穿,所以气急败坏的找人来教训她了? “尹亦浠,你好恶毒!”宫茹上前一步,瞪着她骂道。 平白无故被绑了一天,反倒成了恶毒的人,尹亦浠讥讽的勾起唇角,语气冰冷:“这种话,你应该对魏咏秋说。” 闻言,宫茹脸上怒意更盛,其他宫家表亲也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你还敢提我姑姑?把她害成这样,你得意了是吧?”宫茹攥紧拳头,嘴唇都在颤抖:“要是我姑姑有事,你就等着警察找上门吧!” 尹亦浠原以为宫茹只是来给魏咏秋出气,可听着话风却有些不对,难道魏咏秋真被她气病了? 她略显担忧的问了一句,又惹来宫茹的怒骂:“现在才知道害怕,晚了!告诉你,我姑姑昏迷不醒,就在楼上病房呢!”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最后一家工厂 在宫茹的指责和谩骂中,尹亦浠总算知道了事情经过。 原来她离开老宅后,魏咏秋便有些不舒服,最后更是晕倒在客厅里,佣人发现后立刻告知了宫泓,将人送来医院。 经过一系列抢救和检查,医生还未找到魏咏秋昏迷不醒的原因,但宫家人得知她曾与魏咏秋争执,便将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 包括她自己,也有些内疚。 跟随宫茹等人走进魏咏秋的病房,宫泓和宫冰夜都在,见她来了,原还有些安慰劝解声的房间,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她只做不知,径直走向病床,还没靠近,宫泓突然开口:“站住!” 宫茹也从后面追上来,没好气的质问:“已经把我姑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魏阿姨。”尹亦浠低声答。 “用不着你假情假意,有这工夫,你还是回去求佛祷告,盼着我姑姑平安醒来吧!”宫茹挡在她身前,目光敌视。 宫泓从床边站起身,示意宫茹退下,而后冷眼看着她道:“你之前口口声声说咏秋派人绑架你,可有证据?” 尹亦浠所得知的一切都出自宋氏那人之口,自然没有证据。 见她摇头,宫泓又问:“她何时、通过何种手段派人绑架你,你可知道?” 当时她匆忙逃跑,哪有时间问这些详细经过? 沉默片刻,还是摇头。 “你的怀疑全都来源于猜测,是这样吗?”宫泓的声音愈发低沉,脸色也非常难看。 “我……” 尹亦浠想说她有人证,只要把宋氏的那个男人找到,当面对质,就能真相大白,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了回去。 且不提那男人可能已经躲起来避风头,就算真找到了,谁能保证他会不顾自身安全的讲出实情? 所以犹豫过后,她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闻言,始终沉默不语的宫冰夜闭上眼睛,缓缓别过头去,竭力掩藏着心中失望。 得知魏咏秋晕倒的消息后,身边每个人都在不停指责尹亦浠的过分行径,他一直都在等她来,等她否认这一切。 谁知他竟然错了。 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尹亦浠,居然真的跑去老宅大吵大闹,甚至气病了他的母亲。 他明白自己母亲有许多缺点,但她毕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果尹亦浠所说的绑架一事真与她有关,倒还可以理解,可通过父亲方才的问话,尹亦浠分明是随意猜测,胡乱将罪名扣在了她头上! 宫泓也被尹亦浠的回应彻底激怒,厉声道:“把她给我赶出去!” 宫茹等人早就蠢蠢欲动,得到宫泓的许可,立刻一拥而上,将尹亦浠推出病房。 宫冰夜听到声音,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终究没有动作…… 经历过这番混乱,尹亦浠独自站在走廊时,透过窗子,已能看到天际泛起的淡青色。 她用力揉了揉脸颊,强打起精神回去守着福儿,待福儿醒来吃过早餐后,她又拖着疲倦的身子出去跑工厂。 与宫氏终止合作的材料厂,只剩下四家还没有调查,不将这件事做完,她总是无法安心。 一上午时间,分别被三家工厂的保安赶走,尹亦浠坐进出租车,继续奔赴最后一家。 街景从车窗外飞速掠过,她的视线渐渐失去焦点,眼前莫名浮现出宫冰夜的脸。 昨天夜里去魏咏秋病房,她只在进门时看了宫冰夜一眼,后面再没看过。 说不清原因是什么,或许是觉得歉疚,不敢面对,亦或者是存了侥幸的心思,希望能等到他帮自己说话的时刻。 她可以接受宫泓的训斥,忍受宫茹等人的谩骂,可宫冰夜一个淡漠的神情,都会让她心痛欲裂。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她能想象出宫冰夜当时的样子……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她勉强弯了弯唇,将难过的情绪重新埋进心底深处,然后听到司机说已经到达目的地。 下车后,眼前出现的破旧工厂着实令她一惊。 真没想到,宫氏的合作商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厂家,这家老板究竟是怎么想的,失去了宫氏这个大金主,就不怕工厂倒闭吗? 怀着满心疑惑,她逐渐向工厂走近,见大门开着,也没有保安站岗,便直接走了进去。 隐隐听到争吵声,越向前走,那声音便愈加清晰,转过门房后,她再次被震在原地。 前方的一片空阔地,几个小混混似的男人拿着长砍刀和棒球棍在周围摆放的货物上乱砸,口中还骂骂咧咧,对面好像工厂老板的人正带着工人们劝说求饶,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会他,照旧四处打砸。 尹亦浠见状,心里有些忐忑,正犹豫着要不要改日再来,就看到混混们似乎觉得光砸东西不过瘾,居然抓过一个工人,围起来施暴! 拳打脚踢之下,工人的痛呼声都逐渐虚弱,工厂老板拉着一个混混的手臂哀求,结果被狠狠甩开,满脸痛苦的摔坐在地。 光天化日,竟然如此过分! 尹亦浠终于看不下去,拿出手机大喊道:“住手!都住手!” 她声音有限,连喊了几声才引起混混们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 被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她顿时冒出冷汗,默默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道:“你们不许再打人,我……我已经报警了!” 混混们交换个眼神,陆续朝她走来。 “真的报警了,你们最好赶紧走,等警察来了,想走都走不了!”尹亦浠忍住后退的欲+望,举起手机高声警告。 见状,混混们终于有所松动,就在此时,工厂上方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仿佛一刻炸雷投下,混混们轰然而散,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尹亦浠垂眸看看手机,惊讶的想,电话还没打呢,警察怎么提前来了? 过了几秒,警笛声仍响个不停,众人顺着声音寻找,总算找到了来源。 一个年纪较轻的工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露尴尬:“不是警察,是……手机铃声。” 原来如此,尹亦浠随众人一同松了口气,但这段插曲并没有改变工厂内的凝重气氛。 工厂老板安慰几句,让工人们都回去干活,然后来到尹亦浠身边。 “多谢你啊这位小姐,刚才……”话未说完,老板的脸色却忽然变了,皱起眉头问道:“你好像是……是宫冰夜的老婆,对吧?” 随后不等尹亦浠回答,就黑着脸赶人:“谁让你来的?我这里不欢迎宫家的人,赶紧走吧!走!” 前一秒还在道谢,转眼就态度大变,宫家人到底有多可恨? 尹亦浠顾不上纠结老板的态度,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和宫冰夜没关系。” “胡说!”老板仔细打量她的脸,笃定道:“网上有你的照片,我不可能认错。” 互联网是有记忆力的,她曾经是宫冰夜的妻子,生命中便刻下了烙印,哪怕她逃得再远,距离时间再久,都无法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见老板要叫工人帮忙,她急切的请求:“我就说几句话,您给我点时间可以吗?而且我和宫冰夜早就离婚了,不是宫家的人。” “那你找我干什么?和宫家无关?” “这……”尹亦浠为难的咬着下唇,在老板警惕的目光中,试探说道:“我只是想问问,您这工厂效益怎么样。” 老板环视周围,蹙眉反问:“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衰败的环境,破旧的厂房,连仓库都不够用,刚生产出来的货物都堆在空地上,效益会好才怪! 尹亦浠讪笑几声,又问:“既然效益不好,为什么不多拉点投资呢?” 老板轻哼一声,斜睨着她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拒绝宫氏的投资吧?” 别看工厂效益不好,这位老板却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尹亦浠的真实想法。 见状,尹亦浠也不再隐瞒,直接说明来意。 “能与宫氏合作,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你看见刚才那群混混没?”老板背过手,摇头叹息:“就是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隔三差五就要来闹一次,还向有关部门举报,说我们工厂生产违禁品……” 见尹亦浠面露惊讶,他再次沉沉叹了口气:“我家祖辈经营这家工厂,难道不懂得生产违禁品就是在自断财路吗?可政府接到举报,肯定要来检查,这一检查,就要耽误工期。” 宁得罪君子,误得罪小人,若被这群混混盯上,的确是件麻烦事。 “可您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尹亦浠不解。 老板摊手:“还能怎么,不就因为宫氏吗?” “您的意思是,他们不许您和宫氏合作?!” 尹亦浠大惊失色,心想众多材料厂与宫氏解约,背后果真有人操纵。 “没错,他们威胁说我若敢给宫氏出货,就砸了我的工厂。”老板垂下头,又发出一连串的叹息:“我家祖辈都给宫家打工,可为了生计,我实在没办法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狗咬吕洞宾 功夫不负苦心人,走访多时,尹亦浠终于在最后一家工厂寻找到了突破口。 从工厂老板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仍信任宫家,只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与宫家解约。因此,尹亦浠主动承诺会解决此事,请老板继续按照合同中的要求加工材料。 老板起先有些犹豫,经过她的解释和劝说,总算答应。 忙完这一切,回到医院时尹亦浠已筋疲力尽,本想守着福儿休息,谁知打开门后,竟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 “福儿?!” 她慌乱的跑到洗手间,仔细检查每个隔间,又找遍了抢救室和手术室,途中遇到医生或护士都要拉住询问,却没人知道福儿的去向。 想起昨天被绑架的经历,她如坠冰窟,生怕福儿也遭遇不测,正颤抖着翻出手机要报警,刚下手术的徐子良刚好闻讯赶来,按住她的手。 “福儿没事!”徐子良一路狂奔,拍着胸口喘+息:“她……她被冰夜接走了。” 宫冰夜接走福儿,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福儿的身份?! 不,若他得知此事,一定会来问她,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把福儿带走。 看出尹亦浠的疑惑,徐子良迅速调整好呼吸,耐心解释道:“先前魏阿姨醒过来了,什么都不说,只重复着要把福儿带回家。宫叔叔见状,就吩咐冰夜把福儿接回去。” “可福儿身体还没恢复……” 尹亦浠明白魏咏秋的想法,但就算想要孙女,她也该为福儿考虑,还有宫冰夜,明知道福儿需要住院休养,他怎么能如此莽撞! “你先别生气,冰夜把福儿送去了宫家投资的私人医院,我也知情。” 怕尹亦浠担心,徐子良大致描述了私人医院的情况,并表示福儿在那里休养绝对没问题。 话已至此,尹亦浠只能沉默。 她不怪徐子良,即便两人关系再好,徐子良也只是个医生,明知宫冰夜是福儿的亲生父亲,他如何能阻拦? 至于魏咏秋,病中想念孙女,可以暂时满足她的愿望。 但宫冰夜事先为什么不和她联系呢?不论如何,福儿总是她的女儿,哪怕出于礼貌,他也该征求她的同意。 还是说,宫冰夜恨她气病了魏咏秋,所以再不肯与她联系了? 想想真是可笑,她为他的事业四处奔波,受尽了白眼和冷待,而同一时间,他未经允许接走了她的女儿,心中还记恨着她。 尹亦浠实在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愤怒,更没力气去找宫家人理论,好在福儿有宫冰夜照顾,她还是放心的。 于是她转过身,带着满身疲惫和浓重的伤心落寞,走向回家的路。 脚步虚浮的进了家门,大衣都来不及脱,就倒在沙发上睡着。 太阳缓缓西移,为天空拉上一块黑色幕布,被敲门声吵醒时,尹亦浠睁开眼睛,只看到满目昏暗。 摸黑去开门,房门刚打开,苏苗昕的抱怨声便传了进来。 “我敲了快五分钟,手都肿了,你在里面干嘛呢?”正说着,见屋子里到处都黑漆漆的,又了然道:“哦,补觉呐。” 随手按开灯,尹亦浠回到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经她提醒,苏苗昕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伸手把她拉起来,兴高采烈道:“我有个好消息,说出来你一准会夸我!” “那麻烦你,给我个夸你的机会……”尹亦浠困得不行,身子又朝沙发倒去,梦呓般的和苏苗昕对话。 苏苗昕的激动劲丝毫没受影响,满脸得意道:“我帮宫氏拉到了一个合作,国外的工厂哟!” “什么?!” 尹亦浠猛然惊醒,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向苏苗昕确认,得知苏苗昕不是在开玩笑后,直接把人拉去了宫家老宅。 宫氏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合作工厂,国内的厂商大都被人威胁,若能找到国外工厂,简直是意外之喜。 可惜的是刚赶到老宅,两人的热情便被泼了盆冷水。 管家面若冰霜的挡在门口,扔下句“老爷吩咐,不准你踏进宫家一步”就摔上房门。 “他们脑子有问题吧,狗咬吕洞宾!”苏苗昕受不了委屈,跳着脚骂道:“咱们好心好意帮忙,他们什么态度?早知如此,就不该多管闲事,应该等着看他们宫家破产,然后拍手叫好!” 早习惯了宫家人的冷漠绝情,尹亦浠十分平静,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喂,小浠,你不是被气傻了吧,怎么还笑呢?”苏苗昕担忧的看着她。 尹亦浠摇摇头:“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受辱。宫家高门大户,怎么可能接受我的帮助。” 苏苗昕闻言,冷哼一声,故意大声讽刺:“那是,宫家多厉害啊,别看眼下名声臭了大街,以后还能东山再起呢!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尹亦浠没有苏苗昕那样大的火气,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无需发泄,便拉着苏苗昕的手,劝她离开。 “你就是太傻!”苏苗昕恨铁不成钢的戳她额头:“明明是来帮忙的,凭什么吃闭门羹啊?就算他们不识好歹,你也不能当雷锋,白做好事吧!” “算了……”尹亦浠低垂着眼眸,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刚才进大门时,看见宫冰夜的汽车停在院中,他明知她被挡在门外,却不肯出来见她一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苏苗昕自然也知道宫冰夜在家,咬牙切齿的说:“你帮他跑工厂,一天下来累得灰头土脸,他呢?在家里享受不说,心里还埋怨着你,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将宫家人骂了一遍,又教训了尹亦浠一通,苏苗昕总算累了,拉着脸和尹亦浠离开。 门后,宫冰夜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紧抿着唇极力忍耐。 他站在这里很久了,苏苗昕的指责怒骂,还有尹亦浠的委屈劝说,都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可即便愧疚心疼,他也必须强忍着不和尹亦浠见面。 魏咏秋身体一向硬朗,以往无数次对尹亦浠挑衅,气势汹汹的骂人时都没出过问题,这次怎么会突然发病? 他怀疑其中有内情,所以不敢打草惊蛇。故意与尹亦浠保持距离,也是为了暗中调查,希望能还她一个清白。 只是他的良苦用心,她能理解吗? “少爷。” 不知何时,管家来到他身后,恭敬道:“老爷刚才打来电话,说福儿小姐在医院住不惯,又吵又闹的不肯休息。” 下午把福儿送去私人医院后,他赶回来处理事务,宫泓留在那里照看,想必福儿醒来后找不到尹亦浠,又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所以觉得害怕。 “我这就过去。” 宫冰夜回房穿了件外套,拿上车钥匙匆匆离开。 私人医院。 福儿的哭闹声响彻病房,宫泓左手拿着护士送来的糖果,右手举着个毛绒玩具,使尽浑身解数,福儿却一眼都不看过来。 与福儿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他对这个小女孩的印象不错,总有种亲近的感觉,所以被无视后,仍强打起精神哄道:“福儿乖,看爷爷这里有什么?各种各样的糖果,牛奶味的,巧克力的,尝一块好吗?” “我不!我要妈妈……” 福儿瘫坐在床上,仰头大哭:“妈妈呢,把妈妈还给我……我不是住这里的……我和……和妈妈在一起……” 她情绪激动,说起话也是语无伦次,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里面盛满水雾,眼泪几乎连成了线,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疼。 就连铁石心肠的宫泓,都动了恻隐之心,考虑着要不要把尹亦浠找来。 好在此时宫冰夜风尘仆仆的赶到,看见他,福儿哭声一滞,继而愈发高声的哭喊起来。 “宫叔叔……你带我找妈妈……” 福儿抽噎着伸出手,宫冰夜连忙上前抱起她,陪着她的背轻哄:“太晚了,妈妈已经睡着了,别去打扰她,叔叔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可是我……我一整天都没看到妈妈了。”福儿吸着鼻子,可怜巴巴的哽咽道。 离开尹亦浠,福儿肯定无法适应,宫冰夜早料到了这一点,但他坚持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尹亦浠先前被绑架,无论幕后主使是谁,福儿在她身边都不安全,正因如此,他才会听从宫泓的吩咐,把福儿带到这里。 “妈妈最近要忙工作,没办法照顾你。”把福儿托到自己肩膀上坐着,宫冰夜笑意温柔:“在宫叔叔这里住几天,妈妈忙完了就接你回去。” 男人与女人的力量天生存在差异,从小生活在尹亦浠身边,福儿没玩过这种“高空项目”,起先害怕的紧紧抱住宫冰夜的脖颈,而后胆子大了些,试着松开手。 见福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宫冰夜弯唇一笑,故意动了动肩膀。 “呀!” 福儿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他,次数多了,便咯咯地笑起来。 幼稚的游戏,两人玩了很久,直到福儿情绪平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吃公粮的蛀虫 宫冰夜用尽全身解数,总算让福儿情绪平复,不再吵闹着找尹亦浠。 见她玩累了,眼皮支撑不住般低垂着,便俯身将她放回床上,动作轻柔,却还是吵醒了她。 手臂被紧紧拽住,宫冰夜摩挲着她的小脸蛋,轻声安抚:“睡吧,宫叔叔在这陪你。” “不许走……我睡着了,也不许走……”福儿勉强把眼睛睁开条缝隙,声音软糯的撒娇。 “好,宫叔叔答应你。” 宫冰夜将她的小手塞回被子里,又掖好被角,拉过把椅子坐在床边,目光柔和的注视她:“安心睡,明早醒来,保证一眼就能看到宫叔叔。” 听到他的承诺,福儿终于放心,很快就陷入了沉沉梦乡。 到底是孩子,清醒时有再多的悲伤不快,入睡后便能忘却一切,回到安宁又纯粹的模样。凝视着她的睡颜,宫冰夜获得短暂的轻松,但随即,巨大的孤独感伴着窗外浓重的黑暗一同袭来。 对成年人来说,夜晚是栖息灵魂的时刻,摘下白日的面具,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在此时发酵,如洪水般喷薄而出。 担忧、愧疚、混乱、疲惫……他仿佛坠入无底深渊,拼命地想向上爬,身体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拖拽,直到筋疲力尽的一刻,只能沉沦其中。 而在这一刻,他总会想起尹亦浠。 修长手指缓缓摩擦着屏幕上的名字,只需轻触一下,就能听到心驰神往的声音,但名为胆怯的情绪,偏又如期而至…… 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愈发暗沉,月色、星光都被吸入其中,黑暗不断发酵胀大,似乎将吞没整个世界。 城市的另一扇窗内,尹亦浠正伏在桌前,熬夜写计划书。 工厂答应继续为宫氏生产材料,但幕后之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繁忙的工作有麻痹人心的作用,全心投入计划书中,对福儿的挂念、对魏咏秋的歉意、以及对那个人不切实际的想念,都可以暂时抛开。 然而就在此时,桌边的手机忽然将这份难得的宁静打破。 屏幕上不停闪动着那个人的名字,尹亦浠蓦然僵住,铃声即将消失的时候,才飞快拿过来接听。 听筒中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谁都没说话,却都在瞬间被温暖包围。 过了许久,台灯因电量不足闪了闪,尹亦浠回过神来,开口询问:“福儿睡了?” “嗯。”宫冰夜的声音有些闷。 “她见不到我,肯定哭闹了吧?”尹亦浠很平静,语气里并没有责怪。 宫冰夜默认,随后解释:“我留下陪她,后面就好多了。只是……我想把她接回家里疗养。” 宫氏的事务堆积如山,韩远在时尚能帮他分担,可眼下韩远被派去国外,公司里能力强又得他信任的下属,少之又少。 再者,魏咏秋的病更是雪上加霜。 应对各种情况已经令他焦头烂额,根本无法整日在医院陪福儿,把公事和福儿都带回老宅,或许才有些喘+息的时间。 老宅有一众佣人,睿睿放学后也能陪福儿玩,福儿现在的情况已基本稳定,即便有意外,徐子良也会及时赶到。 尹亦浠考虑过后,同意了宫冰夜的想法。 聊完福儿的事,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却又不能说。尹亦浠的眼眶渐渐湿润,连忙捂住嘴巴,将哽咽声压回身体里。 宫冰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竭力压抑着情绪,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匆匆挂断电话。 翌日清晨。 尹亦浠昨晚没睡好,被苏苗昕拉出门时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坐进车里忙抓紧时间补眠。 “真行,给两个孩子当妈没累着你,还有心情和熊猫争当国宝呢!” 等红灯的间隙,苏苗昕转头瞥她一眼,满脸嫌弃:“让你吃力不讨好的给宫冰夜帮忙,活该!” 苏苗昕的开车视频若放到网上,估计就是能引起万千讨论的“典型女司机”,尹亦浠坐她的车,和坐海盗船没多大区别,原本浓厚的睡意,早在一次次急刹和加速中甩飞。 闻言,尹亦浠抬手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回道:“咱俩彼此彼此,就别骂我了呗。” 苏苗昕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昨天在宫家吃闭门羹时,气得恨不得找台推土机把宫家别墅夷为平地,可随尹亦浠回程的路上,听说她要保护最后一家愿意与宫氏合作的工厂,又自告奋勇的要帮忙。 “你懂什么,我这叫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的宽容大量,就如同给了宫家那群小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苏苗昕昂首挺胸的装相,眼神虽故作轻蔑,却再看不到昨日的愤懑。 她的洒脱性格,最让尹亦浠羡慕。 一路斗嘴,到工厂取来了被威胁的证据和相关材料,两人又赶到法院,准备提起诉讼。 企业间的商务往来,警方难以处理,必须通过正式手段。 尹亦浠没经历过这种事,苏苗昕却是行家,熟门熟路的带她找到办事员,将材料往桌上一放,随即简单明了的讲述了事情经过。 在旁边偷偷瞄她,尹亦浠暗想,看样子,苏大小姐回去后也做了不少准备呢。 本以为事情经过如此清晰,法院肯定会立即展开调查,毕竟宫氏的地位摆在那里,本市乃至全国的gdp还要靠其拉升。谁知办事员听完,居然随手把材料收进抽屉,只扔给她们一句“回去等通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面疑惑。 “您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尹亦浠朝四周看了看,试探着说:“这件事兹事体大,我可以见一下院长,或其他领导吗?” 办事员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落在尹亦浠脸上,眉头皱的快要连成一条线:“谁来了都想见院长,那我们法院也不用干别的了,直接改成招待所多好。” “你怎么说话呢!” 苏苗昕的脾气沾火就着,刚才说明情况时办事员听得心不在焉,她强忍着才没发作,谁知反倒助长了对方气焰。 在政府部门大吵大闹的不像话,而且也解决不了问题,尹亦浠连忙拉住她,想试着再和办事员商量。 苏苗昕烦躁的一甩手,高声道:“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还没看出来吗,她这种人就是吃公粮的蛀虫,平时作威作福惯了!” 说着,目光凌厉的瞪向办事员:“身为国家公务员,有人来提出诉求你敷衍带过,给你找台阶下,你倒还阴阳怪气起来,谁给你的胆子!” 今天是工作日,法院里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听到办公室里的争吵声,都好奇的驻足观望。 办事员面子挂不住,拍案而起道:“我怎么敷衍了?不是告诉你回去等通知吗,这是基本程序!” “好意思提程序?” 苏苗昕抱起手臂,斜睨着她点头道:“好啊,那你把我的诉求复述一遍吧。不用一字不差,只要能说出大概,我当场给你鞠躬道歉!” 办事员支吾半天,眼神飘忽,脸色涨得通红,终于低下头去。 苏苗昕垂眸瞥了眼她的手机,冷哼道:“说不出来了?我要问你今天的股市行情,你肯定能滔滔不绝!” 办事员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仍不肯认错:“你们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不要再说无关话题,耽误后面来访者时间。” 见苏苗昕又快被激怒,尹亦浠赶紧挡在两人中间,拜托办事员尽快处理此事,然后拖着苏苗昕离开法院。 回工厂的路上,苏苗昕余怒未消,气冲冲的问:“你真相信她会帮咱们办事?” 尹亦浠叹气,摇了摇头。 那个办事员看起来并不可靠,但继续在法院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静候消息,从其他方面找突破口吧。 心事重重的回到工厂,刚下车,便听见一阵叫骂和打砸声,想起昨天的经历,尹亦浠暗道:坏了,恐怕那群混混又来捣乱! 和苏苗昕一前一后跑进去,果不其然,工厂老板和工人们又像昨天那般聚集在角落,眼睁睁看着混混们将今早刚生产的几十箱货物踹翻,心疼不已,却敢怒不敢言。 见状,苏苗昕的侠义心肠再次发作,高呼道:“住手!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这群混混和刚才的办事员不同,被惹急了才不会动嘴皮子,只会用手里的刀棒说话,尹亦浠怕苏苗昕被伤,忙把她拉到身后,低声警告:“别出声!” 话音刚落,为首的混混已经朝她们走来,视线在苏苗昕脸上转一圈,最后定格在她身前的尹亦浠。 “又是你?”混混眯起眼睛,凶神恶煞:“臭娘们,是你让他们继续生产的,对吧?!” 昨天她突然出现吓跑混混,今天工厂便为宫氏生产货物,其中缘由,不必想也知道。 尹亦浠心知无法狡辩,正准备借此试探一番,肩膀却猛地被人按住—— 第四百九十章 爱情,习惯 肩膀突然被狠狠按住,尹亦浠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甩到一众混混面前。 “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多管闲事有什么下场!” 得到指令,混混们瞬间向尹亦浠聚拢,似乎要将她团团围住。 苏苗昕惊惶不已,本能的冲过去救人,刚靠近,便被一股大力推开。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眼前就要摔在地上,工厂老板连忙扶住她,然后也上前解救尹亦浠。 “呦,胆肥了,还敢反抗?” 为首的混混讥笑一声,猛地抬起脚—— 工厂老板人近中年,许是生计艰难的缘故,鬓边生出许多白发,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就十分虚弱。若是挨了混混这一脚,就算不残,估计也得在医院住上好久。 千钧一发之际,工厂上空再次盘旋起警笛声,不过除了苏苗昕,没人觉得激动。 众人纷纷看向那个年轻工人,以为又是他的手机铃声,混混们昨天逃跑后察觉到异样,当下也不再惊慌,谁知就在此时,大门的方向居然传来一道高声呵斥。 “放下手里的武器!” 一名警察快步靠近,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穿着相同制服的警察。 混混们逃跑无望,皆恐惧的面面相觑,最后在警察的命令中双手抱头,排着队离开工厂,坐进警车。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变故后,工厂老板面对尹亦浠又是感激又是歉意,并表示绝不会食言,一定将宫氏需要的材料加急生产出来。 —— 宫家老宅。 魏咏秋昏迷两日,医生终于给出初步的检查结果,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魏咏秋并非因为急火攻心才变成这样,而是中毒。 检查报告显示,她血液里存在大量毒素! 得知这个消息,宫冰夜立刻将老宅的佣人聚集起来,将魏咏秋中毒当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吃过的所有食物都查问了一遍,最后把那碗参汤列为重要怀疑对象。 “夫人和尹小姐大吵一架,脸都气红了,站在客厅里好像快要晕倒似的。我刚好送参汤过去,就劝了夫人几句,帮她做按摩。” 佣人如实讲述了当晚的情况,然后又瑟缩着解释:“少爷,参汤是夫人要喝的,跟我没关系。” 身边的同伴都被允许离开,只剩她独自一人接受审问,自然会害怕。 宫冰夜压压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不不不……我……我站着就好。”佣人连连摇头,对宫冰夜的恐惧溢于言表。 “别怕,我只是在调查此事,无论给谁定罪,都需要证据。”宫冰夜弯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可惜效果不大。 佣人紧张的搅动手指,带着哭腔问:“您要……给我定罪?” 宫冰夜暗自扶额,见怀柔政策不适合自己,索性开门见山道:“我问,你答,剩下的事不用你管,明白吗?” “……哦。”佣人满慢半拍的答应,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吓傻了。 宫冰夜直接无视她的反应,正色问道:“夫人喝参汤前,已经有晕倒的征兆,你确定?” 佣人皱起眉,再次仔细回忆,踌躇道:“也不是……她回沙发上休息之后,脸色渐渐变好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晕倒吧。” 宫冰夜颔首,又问:“你炖的参汤?” “是。但我没害夫人……” 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宫冰夜抬手打断,继续问道:“夫人用过的碗和汤匙,还有炖参汤的砂锅都在吗?” 佣人扁着嘴,吸了吸鼻子答:“那些是夫人专用的东西,不能随便更换,我洗干净以后都放在橱柜第二层了。” 洗了?! 宫冰夜一怔,随即无奈的叹气。 是啊,都过了两天,用过的厨具怎么可能还摆着没动?不过……若是毒药真下在厨具里,清洗后应该也能检测出来吧? 这样想着,他示意佣人带路,去把那些厨具找出来。 可走进厨房,佣人翻找片刻,居然面色惨白的直起身,告诉他厨具不见了! “我明明放在这,不可能有错……”佣人指着空空如也的第二层隔间,慌乱解释:“夫人每天都喝参汤,我记得很清楚,真的,少爷我没骗你!” 如果她没说谎,那就是有人故意毁掉证据,也就证明了,魏咏秋中毒确实与那碗参汤有关! “原料呢,去看看原料还在吗?”宫冰夜站在原地出神,随口吩咐。 佣人不敢耽搁,连忙从储藏食物的恒温柜里找来人参和红糖。 “夫人喝的参汤里只加这两种东西,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应该没被动过。” 问题不在原料上,那么毒应该是直接下在砂锅或者碗中,如今,这些物证恐怕已经变成了碎片,躺在某个垃圾场里。 宫冰夜面色凝重的沉思,佣人不敢打扰,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管家从二楼下来,隐约看到个身影从厨房外一闪而过,走来厨房门口朝里面看,见宫冰夜正在调查魏咏秋中毒一事,顿时心生怀疑。 刚才在厨房外偷听的人,难不成……就是下毒之人? 没有证据,他不敢妄断,决定今后提高警惕,在暗中观察。 医院。 魏咏秋平躺在病床上,往日保养得当的面容变得暗淡苍白,无悲无喜的样子,却比从前的飞扬跋扈更让人舒服。 宫泓守在床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忽觉得,被自己冷待多年的妻子,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他和魏咏秋的婚姻,算是商界利益的产物,从两人相识、恋爱、直到名字被写在结婚证上时,他们之间都没有爱情。 没有爱情的婚姻一定是灾难吗? 不,他们的生活反而很平静,如水一般温吞。他厌恶她的虚荣奢靡,她不喜他的霸道强硬,却还是守着彼此的缺点过完大半生。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爱情仅仅是幼稚的代名词而已,抵不过一句嘘寒问暖,不比股市的微小浮动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可如果真正静下心思考,又会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比如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哪怕坐在客厅里一个看经济晚报,一个捧着欧洲的新款手包心花怒放,也能舒适的度过晚餐后的时光。 比如他们培养出了高度默契,无论面对何种情况,只需一个眼色,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比如上次他高血压发作,她表面责怪他不按时服药,不听医嘱,转过身却躲在房间里落泪。 又比如,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她那么娇气,怎么能忍受自己这副惨淡的模样? 握住魏咏秋的手,宫泓缓缓俯下+身,额头抵在她柔软的手指上,没人能看到的阴影里,眼眸中闪动着点点泪光。 “我妈……她很爱这个家。” 宫冰夜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哽咽的开口。 魏咏秋身上,存在着所有豪门贵妇共同的缺陷,狂妄、虚荣、盛气凌人,但她也如天下每一个妻子和母亲一般,全心全意的盼望丈夫和儿子幸福。 虽然她用错了方法,虽然她以己度人,但出发点是好的。 宫泓始终沉默,宫冰夜不忍的看着他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大半生都是夫妻二人携手度过,眼下,还是将时间留给他们吧…… 从病房出来,宫冰夜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的阴沉天空独自调整情绪,然后拨通徐子良的电话。 他想请徐子良帮忙,去老宅照顾福儿,徐子良闻言十分犹豫。 “我可以保证,在福儿出现意外情况时尽快赶到,但去你家……恐怕不行。”徐子良语气为难。 他在医院任职,虽然可以请假,但对手中的患者未免太不负责任。而且最主要的是,福儿接受骨髓移植后,如今正处于恢复期,心情舒畅比医生和药物更重要。 宫冰夜提出要求前,心中已经有所考虑,见他拒绝,也不打算强迫。 正要挂电话,忽听徐子良道:“等等!那个……福儿的事……要不你到医院食堂去,咱们边吃边聊?。” 瞥一眼手机右上角,果然快到午餐时间。 宫冰夜不疑有他,干脆应下。 电话另一端,徐子良笑眯眯的看着手机,满脸狡黠。 就在几分钟前,尹亦浠刚打电话来问福儿的情况,他让尹亦浠在食堂等,自己下了手术需要简单清洁,然后就过去。 没想到,这两人还挺有默契。 手术圆满成功,他心情不错,就免费做一回好人好事吧。 当他慢悠悠的冲过澡,施施然走进食堂时,宫冰夜和尹亦浠正对面而坐,各自对着手机发呆。 “都不饿啊,怎么不去买饭?”他从窗口处端了份单人餐,落座后随口询问,表情非常无辜。 尹亦浠颇为嫌弃的瞪他,没力气吵嘴,只说自己不饿。 宫冰夜暗骂一句“司马昭之心”,然后也学着尹亦浠的样子,淡淡道:“我们都不饿,徐医生劳苦功高,应该多吃点。” “那倒是,刚刚那场手术,肿瘤的位置距大动脉只有零点五毫米,幸亏我年轻视力好,不然触到动脉,那血肯定……” 徐子良绘声绘色的描述,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第四百九十一章 药膳 吃饭时讨论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并面不改色,大概只有医学工作者才能做到。 宫冰夜和尹亦浠仅是听着,胃里面都一阵阵的不舒服,反观徐子良,没事儿人似的大快朵颐,表情看起来极为享受。 “咳咳……聊正事吧。”宫冰夜清了清嗓子,打断徐子良绘声绘色的讲述。 见气氛被调节的轻松许多,徐子良从善如流的放下筷子,正色道:“福儿最新的检查报告我看过了,各方面指标都在恢复中,没有异常,所以她暂时在宫家疗养,完全没问题。” 而后,转头看向尹亦浠:“不过还有一点,你们要提起注意。”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尹亦浠与宫冰夜对视一眼,忙紧张询问:“福儿她……有什么问题?” 徐子良将手肘支在桌面,手腕一翻,指向自己胸口。 “心?”尹亦浠似乎明白了:“你是说,福儿有心病?” 徐子良深造多年,主修医学,辅修心理学,与福儿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中,他发现福儿的心理问题有些严重。 每个人都有心理问题,差别只在于程度的轻重,以及是否对生活造成影响。 福儿现在年纪小,存在这方面问题便容易被忽视,但若不能及早疏导,随着时间累计,恐怕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影响人格。 尹亦浠缓缓点头,福儿较同龄人更为敏感、脆弱、胆怯,她作为母亲自然有所察觉,并且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来源于福儿缺失的父爱。 可是治病要对症,宫冰夜已经有了宋齐佳和未出世的孩子,如何能把父爱再分给福儿呢? “我该怎么做?我多抽出时间陪她,多和她谈心,可以改善这种情况吗?”尹亦浠眉头微蹙,紧咬着下唇,清丽面庞被浓浓的担忧遮盖。 “可以。但……”徐子良不着痕迹的瞄了宫冰夜一眼:“但是相比于母亲的加倍宠爱,我想她更需要父亲。” 母爱和父爱就像天平的两端,一方缺失,另一方如何增添,也都是枉然。 听到此处,宫冰夜也明白了徐子良的意思,忍不住沉声质问:“福儿的父亲究竟是谁,事到如今,你们还要隐瞒吗?!” 两人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打哑谜,他感觉徐子良肯定知道些什么,本打算私下找时间逼问,可得知福儿是因为缺失父爱才产生心理问题,他既心疼又愤懑,实在控制不住情绪。 如果他真是福儿的父亲,他一定将五年间的亏欠全部补偿,加倍疼爱福儿,让一家人重新团聚。 可尹亦浠,就是不肯给出答案。 气氛再次僵持,连徐子良都低头不语,半晌后,尹亦浠站起身。 “我会说出来的,但不是现在。” 至少要等宋齐佳顺利生产,否则若因这件事害宋齐佳腹中的胎儿出状况,她和福儿都承担不起。 她告辞离开,削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宫冰夜收回目光,看向正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徐子良。 答应过帮忙保密的,什么都不能说,我是木头,是空气…… 徐子良一边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埋头扒饭,直到对面的低沉气息消失,才默默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各行其是,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尹亦浠继续为工厂的事奔波,宫泓整日在医院照料魏咏秋,宫冰夜则按照原计划将福儿接回老宅,同时也将办公室设立在家中书房。 宫泓和魏咏秋不在,老管家便格外关注宫冰夜的生活,时常送些茶点或水果过去,劝他多多休息。 谁知管家又一次照例去书房“巡视”时,竟看到一个佣人站在门前,手里还端着托盘。 “干什么呢?!” 怕打扰宫冰夜,管家压低声音呵斥一句,然后使眼色让佣人随他下楼。 “端的什么?”大厅里,管家拉着脸查问。 佣人年纪不大,容貌稍显稚嫩,但显然精心装扮过,眼线上挑唇色鲜艳,被管家严厉的模样吓住,此时正委屈的咬着嘴唇。 “这是滋补汤,少爷要喝的。” 手术过后,宫冰夜的身体始终虚弱,为此徐子良特地制作了食谱,保证三餐中都包含充足营养,并叮嘱他每天必须用一盅药膳。 但魏咏秋就是因一碗参汤中毒进了医院,管家难免杯弓蛇影,便规定除他之外,家中佣人不可以接触药膳,就连宫冰夜的餐食,都要在他的监督下完成。 眼下居然有人破坏规定,偷偷跑到楼上送药膳,管家面色更沉,苍老的眼睛里神色锐利。 佣人见状愈发恐惧,忙解释道:“我见食材摆在厨台上,就……就想帮您分担工作,随手把汤煮了出来,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管家冷哼一声,打扮得花枝招展,又“随手”煮了汤给少爷送去,还好意思说为他分担工作?借机勾+引少爷还差不多! 不过虽看穿了她的小把戏,管家也不敢松懈,责骂她一顿后又召集家中佣人,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规定,才夺过托盘,挥手让众人继续做事。 楼梯转角处,管家掀开汤盅的盖子,凑近闻了闻,又里里外外打量了半天,感觉和以前自己煮的没什么差别,却仍然不放心。 踌躇片刻,他轻手轻脚的走进二楼方厅,见里面没人,便拿起汤匙舀了勺汤,倒进装饰架上的小盆栽里,四处环顾后,又舀了勺倒进鱼缸。 鱼缸不大,几尾观赏鱼苗在里面懒散的游动,药膳倒进去后,立刻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几秒时间,鱼苗的游泳池已经变成了淡黄色。 又耐心等待了五分钟,鱼苗们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看起来应该没毒,管家紧悬着的心总算平稳落地,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让宫冰夜喝下这盅药膳。 背过人把药膳倒进马桶,按下冲水键,正要端起空空如也的汤盅离开,却听到卧室方向突然传来哭喊声,他立即赶过去查看。 “呜呜呜……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去找妈妈……” 福儿在卧室里大哭着拍门,睿睿站在外面,贴在门板上轻哄:“福儿先别哭,我去找爸爸放你出来!不许再砸门了,会受伤的。” 正值周末,学校虽然放假,睿睿却不能休息,大堆的复习资料和预习课程都在等着他,就算中途休息,也要捧着本课外读物用作知识储备。 他这个宫家继承人都繁忙至此,现任掌权人宫冰夜自然更是案牍劳形,所以在福儿午睡的时候,只能把她反锁在房间里,以防出现意外。 想必福儿睡醒后见身边没人,又打不开房门,惊怕之下才大哭大闹起来。 管家连忙找出钥匙,上前打开门锁,福儿冲出来直接扑进睿睿怀里,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那模样可怜至极。 不远处的书房里,宫冰夜也听到声音,走近看见这一幕,心中不免钝痛。 俯身抱起福儿,直接用手指抹去她脸颊的脏污,宫冰夜疼惜道:“想妈妈了,是吗?” 上次经他劝说,福儿懂事的没再提起过尹亦浠,乖乖在老宅住下来,但她的思念和谨小慎微,他都看在眼里。 从小没离开过母亲,突然分开这么久,别说孩子,大人恐怕都难以适应。 “福儿不哭,宫叔叔安排一下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魏咏秋中毒后住进医院,到如今都还算安稳,其他人也没发生意外,现在把福儿还给尹亦浠,应该没问题了。宫冰夜暗自考虑。 闻言,福儿的双眸瞬间明亮,蒙在表面的水雾也折射出惊喜的神采。 可睿睿却面露犹豫,似乎有话想说。 安慰好福儿,睿睿跟在宫冰夜身后走进书房,劝他收回刚才决定。 “昨晚我和妈妈通过电话,她最近似乎很忙,聊到中途就睡着了。现在把福儿送回去,肯定会增添她的负担。” 而且福儿回家了,他呢? 妈妈怕他多心,或许也会把他接走,他自然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但那样一来,妈妈会更累。 宫冰夜方才只顾考虑福儿的情绪,却忘记了尹亦浠的现状,经睿睿提醒后,也有些迟疑。 “可我已经答应了福儿……” 无论福儿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想让福儿喜欢他,但小孩子,一定很讨厌言而无信的大人。 见他被自己说动,睿睿轻松道:“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哄好她。” 许是同一个母亲的缘故,福儿对睿睿格外亲近,也更听他的话。睿睿离开书房后就去找福儿,两个小家伙凑在一块不知说了些什么,气氛始终融洽, 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哭泣和争执。 厚着脸皮在房门外听墙角的宫冰夜,见状终于放心。 但福儿虽不计较,他言而无信却也是事实,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他决定亲自下厨,为孩子们准备晚餐。 将堆积如山的工作放在一边,他挽起衬衫袖子,下楼来到厨房,刚要迈步进去,不经意间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第四百九十二章 网 “洗干净点,那是专门盛药膳的,管家明天肯定用。” 打扫地面的佣人对厨台边洗碗的佣人说道。 后者轻嗤一声:“喝药的碗能脏到哪儿去?再说了,宫家照这么发展,以后能不能喝得起药膳还两说呢。” “小点声!”扫地的佣人直起腰来,比划个噤声的手势:“不管以后,咱们现在不是得给人家打工吗?” “切,瞧你胆小那样!” 随手把汤盅放回柜子,后者倚靠着厨台,双手抱胸,露出副八卦的神情:“诶,我听说少爷喝的药膳里面,加的都是名贵东西,一根何首乌就要大几千块呢。” “很正常啊。” “放在以前正常,可如今宫家不是落魄了吗?像这些昂贵补品、豪车别墅什么的,估计早晚得……” 两人聊得投入,没发现门外的宫冰夜,路过厨房的管家却亲眼目睹了她们没规矩的行为,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口!” “管家!少……少爷?!” 两人被吓得全身一抖,硬着头皮走到宫冰夜面前时,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宫冰夜脾气不好,但也分对象,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他连看都不屑看,又如何会为她们发怒? 见宫冰夜无视两个佣人,径直走去冰箱前挑选食材,管家便把她们叫到外面教训一番,然后又回来向宫冰夜请罪。 宫冰夜正在洗菜,闻言头也没抬:“今天我好像没喝过药膳?” 从刚刚佣人谈话的内容看,今天已经炖了药膳,既如此,怎么没人送给他。 管家闻言,冷汗差点流下来。 本以为少爷日理万机,少吃一顿药膳也不会记得,谁知竟出了这个插曲。 “是我不小心……”管家大脑里飞快转动,找出借口道:“给您送药膳的时候,我摔了一跤,不小心弄洒了。” 而后他深深鞠了一躬,恭敬道:“对不起少爷,我愿意接受处罚。” 管家心善,药膳是否有毒他不确定,怕连累送药膳的小姑娘受罚,所以决定把此事瞒下来。 他在宫家服侍多年,宫冰夜小时候也被他照看过,怎么可能因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罚他? “有没有受伤?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宫冰夜放下手里的食材,转过身细致的打量管家。 “不不……”管家连连摆手,许是受到了感动,皱纹堆叠的眼眶中泛起泪光:“我这把老身子骨还算硬朗,您别费心。” 见他动作自如,脸色也尚可,宫冰夜颔首道:“随你。什么时候不舒服就去医院,不用告假。” 管家哽咽的应下,正要离开,又被宫冰夜叫住。 “老爷夫人在医院,家里那些佣人,该清理的就清理了吧。”宫冰夜随口吩咐。 宫家规矩多,佣人的言行都要经过培训,但管家上了年纪,遇到谁的错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将那些人纵得不知分寸。 “是,我明白。” 管家点点头,终于狠下心前去处理。 —— 公寓,充满温馨的卧室里,司徒青和董明雪正交颈而眠。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董明雪不耐烦的呻+吟一声,伸手到床头柜上摸索片刻,拿过手机接听。 “谁啊!” 听筒中,宋齐佳语气冷淡:“我!国内现在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吧,还没起呢,你可真潇洒。” 董明雪一愣,看了眼手机屏幕,睡意瞬间消散。 “表姐,是你呀?”她尴尬的笑笑,下意识讨好:“我睡得太晚,所以……” “行了行了,没空听你说那些!” 宋齐佳打断她的话,直接说明来意:“你最近不忙吧?替我去收拾尹亦浠,让她安分点。” 宋齐佳人在国外,国内消息却也灵通,得知尹亦浠说服了一家工厂老板,并整日看守在那里,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她二人可能天生命里相克,先前是争夺宫冰夜,现在她调转枪口整治宫氏,尹亦浠居然又来横插一道! 眼下只有按照萧默程的计划搞垮宫氏,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国,并重新得到宫冰夜,所以尹亦浠这个强大的阻碍,必须要清除。 董明雪从前最听宋齐佳的话,但凡宋齐佳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会去做,但如今…… 余光里,司徒青睡颜安详,即便日日腻在一起,那俊朗的面容仍令她心跳加速。虽然最近,她发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只要能和司徒青厮守,她愿意付出一切。 “表姐,我……对不起。”她犹豫的道歉。 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宋齐佳瞬间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表姐的话都不听了?还是最近没送你衣服和化妆品,你不满意了!” “没有,我不是为了……” “闭嘴吧!”宋齐佳厉声呵斥:“帮不帮忙就一句话,那些解释趁早收回去。哼,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枉费我当初照拂你,现在连一个小忙都不帮,你这种人,被瞧不起也是活该!” 宋齐佳身份高贵,在家族中横行霸道,没人敢招惹。董明雪因为羡慕,每当家宴时总喜欢追随在她身边,所以遇见不平事,她也偶尔会为董明雪说句话。 这种不值一提的小恩小惠,如今却成了她对董明雪道德绑架的筹码。 董明雪在她面前习惯了伏低做小,眼下被骂非但不觉得愤怒,反而窘迫不已,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帮她办事。 挂断电话,董明雪把手机扔回床头柜,用力呼出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司徒青被响动吵醒,半眯着眼睛询问:“怎么了,大清早的吵什么?” 果然是变了。 刚恋爱的时候,她一个蹙眉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关注,非要用许多零食和礼物把她哄开心才罢休,而此刻,明明看出她心情不好,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反而怪她吵到他睡觉。 “司徒青,你喜欢过我吗?” 她忽然转过头,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听口气是疑问句,面上却是一片了然。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司徒青利用自己的容貌、风度以及伪装出的深爱精心编织了一张网,为了钱财、身份和地位,将董明雪牢牢束缚在网中。 可就在这一秒,他居然产生了些不该出现的慌张,以至于怔愣片刻,才轻声说:“……喜欢。” 她问他喜欢过吗,他说喜欢。 瞧瞧,连她的问题都没听清楚,并非反应力不足,而是懒得用心。 董明雪翻身躺回床上,背对着司徒青,右手缓缓移动到小腹。 自怀孕之后,她的世界仿佛突然间多出了一扇窗,但那扇窗外不是什么美好风景,而是满目苍凉。 透过那扇窗,她看穿了司徒青的伪装。 一个男人是否真心爱你,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出,但每天二十四小时生活在一起,任何假象便都无所遁形,毕竟演技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永远处在角色中,不可能真的变成戏中人。 正因如此,她不敢也不能把怀孕的事告诉司徒青…… 另一边。 经过上次警察突袭,带走了前来捣乱的混混,再加上被尹亦浠和苏苗昕所不信任的办事员终于认清自己身份,开始履行职责,向法院递交了证据和材料,双重施压下,各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初步调查过后,往日对宫氏的诸多投诉以及毫无缘由撤资的合作企业,都被证实是受到某些势力挑唆,故意陷害,目前相关企业及个人正在接受审讯。 如此,工厂终于恢复了正常秩序,在尹亦浠的陪同下,生产出了宫氏亟需的一部分材料。 原本已经做好了赔偿违约金的准备,这些材料对宫氏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但也有些好事者,成这种情况为“回光返照”。 对此,宫冰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老神在在的模样,看上去好像还有底牌。 就在众人拭目以待,想要看他通过何种手段令宫氏起死回生时,他却先一步去到医院,提出将公司归还给宫泓。 宫泓刚给魏咏秋做完按摩,额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就被宫冰夜一番话气得怒目圆睁。 “卸任?你当公司总裁是过家家,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撒手走人吗?”宫泓气冲冲的背过身去,扔下二字评语:“胡闹!” 宫冰夜上前一步:“爸,您听我解释。我只是希望您能暂时收权,掌握公司大方向,日常事务我依然会处理。” 宫泓一怔,面色有少许缓和,语气仍不好:“如此大费周章,你究竟为什么?” “我想要时间。” 宋齐佳的假孕,母亲莫名中毒,宫氏被不明势力陷害,福儿的身世,尹亦浠所受的委屈……许多许多的事,都等着他去调查,而若是继续掌管公司,他永远都无暇分+身。 而且就在今早,魏咏秋已被判定为植物人,确定她性命无虞的同时,众人也明白,短时间内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她唤醒。 所以宫冰夜才会做出这个,在许多人看来难以置信的决定。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不及你 听完宫冰夜的解释,宫泓沉吟许久,望着远处的簌簌落雪平静道:“你还是爱着她。” 魏咏秋中毒一事,虽已确定与参汤有关,但宫家人对尹亦浠的非难并未消失,宫茹等人甚至怀疑尹亦浠就是下毒者。无论真相如何,作为宫家长子,此时的宫冰夜绝不该对尹亦浠心怀爱意。 但爱情,何曾由应该与否来决定呢? 宫冰夜不否认,只坚定道:“请您给我时间,我会将真相摆在您面前。” 事已至此,宫泓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儿子,并且经过宫家遇难、魏咏秋遇险,他的心态已柔和许多,懂得了如何去倾听,去尊重,学会了放手。 “人心不古,你要时刻警醒,别被爱情蒙蔽双眼。”他深深叹息,然后转过身,抬手按在儿子的肩头。 如此,便等于默认了宫冰夜的想法。 “谢谢您,爸。” 宫冰夜眉梢微扬,露出轻松的笑意,离开病房前,却忽然顿住脚步,偏过头道:“我相信她。” 而后,阔步离开。 从医院出来,已经傍晚时分,夕阳躲在结成团的乌云背后,丝丝缕缕的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倾泻,为落雪染上层金辉,世界被笼罩其中,恍惚间,竟仿若新生。 宫冰夜坐进车里,乘着即将到来的夜色,赶去位于城市郊区的工厂。 此工厂与宫氏合作多年,但因设施落后、产值过低等等原因,这还是宫冰夜首次屈尊降贵来此“视察”。 老板已经下班回家,只有一部分工人在厂里轮值加班,前来接待的工人年纪不大,说话时会腼腆的笑,还总是脸红。 宫冰夜怕影响他工作,问明办公室的位置后,就让他继续去做事。 办公室是个二层小楼,紧邻着厂房,许久没有修缮,楼道里漂浮着一种淡淡的味道,像是霉味,或者湿气。宫冰夜不太喜欢,下意识屈指抵在鼻端。 站在二楼的办公室外,看到里面伏案休息的尹亦浠,他缓缓垂下手臂,有些厌弃自己方才的行为。 这间破旧工厂,是宫氏身处寒冷冬夜时的唯一烛光,工厂老板、工人们,还有尹亦浠,所有人都承受着巨大压力,没日没夜的为宫氏付出,坐在顶级写字楼里指点江山的他,有什么资格嫌弃这里的环境? 听手下人汇报,尹亦浠每天都在这里陪工人们加班,后勤人员忙不过来,她就亲自帮忙审核账目、发放盒饭、甚至带工人生病的女儿去医院…… 以前宋齐佳骂她懦弱无能,说她逆来顺受,其实她只是温柔而已。如水一般,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融入周围,并用自己的赤诚之心为他们带去温暖。 宫冰夜脱下外套,放轻脚步走进去,盖在尹亦浠肩头。 望着她疲惫的睡颜,宫冰夜抬起手,隔空描绘她脸颊的轮廓,眼眸中藏着无限动容,和浓浓的心疼。 凌晨,尹亦浠在敲击键盘的轻响中醒来,即将日出,天空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转过头,宫冰夜就坐在距她一臂远的椅子上,伸出手就能碰到。 感觉到余光里的身影动了动,宫冰夜立刻看过来,见尹亦浠正睡眼惺忪的盯着他,不由得弯起唇角。 “醒了?饿不饿?” “唔……”尹亦浠发出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大脑出于当机状态,片刻后才摇摇头。 见她难得一脸傻气,宫冰夜笑意更浓,还透出几分调侃。尹亦浠发觉了,抬手揉揉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悄无声息间,窗外已经变成银灰色,快要日出了。 尹亦浠打破沉默,眼中含笑的问:“要看日出吗?” 宫冰夜一怔:“去外面?” 工厂周围虽没有建筑物遮挡,但昨夜刚下过小雪,草地上必定泥泞不堪,若是踩在皮鞋下面…… 他一犹豫,尹亦浠便猜出他的洁癖又犯了,忙打断道:“不是外面。” 说着,朝头顶指了指。 办公室所在的二层小楼侧面有一段消防梯,顺着那里爬上去,抬步一跃,就可以站到厂房的房顶。 用袖口掸掸雪,尹亦浠招呼宫冰夜:“来坐吧,都干净了!” 这下果真不会弄脏皮鞋,但身上这件大衣恐怕……难逃厄运。 宫冰夜无奈的笑笑,不再纠结于此,豪爽的席“顶”而坐。 耳边有风吹来,不似春风轻柔,却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清爽,能洗涤满身疲惫。 除去风声,一切都异常宁静,世界在眼前变成静止的形态,而自己似乎成为了这里的一砖一瓦,成为了埋在雪中的一株嫩芽,成为了干枯树木上的枝杈。 在静谧中,听觉便格外灵敏,所以当天空的银灰色轻纱被掀开,通体红光的太阳一跃而出时,他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惊天动地,震撼心灵。 “美吧?”尹亦浠仍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声音满是陶醉。 宫冰夜没答,慢慢转过头去,凝视她的侧脸。 忽想起偶然看过的一句话: 你的眼睛,是日出前一刻的天空。柔软、多情、温暖、淡然,那是未醒的美梦,是崭新的希望。日出波澜壮阔之美,也不及你。 尹亦浠沉浸在美景中,自顾自道:“最近我经常坐在这里看日出,什么都不想,脑海里面空空如也,却好像比睡一整夜之后更加清明。” 其实不止最近,之前在国外她曾租住过农场附近的公寓,每当哄完福儿睡觉,她的睡意总会莫名其妙的消散,实在躺不住,就爬到房顶呆坐。 福儿中途会醒来几次,她听到声音就爬下去,喂奶粉换尿不湿之后再回来,周而复始。 那时的日出,对她来说是无望生活中的一点调剂,而后面等待她的,则是一整日的无精打采。 “度过这段时间,我把别墅顶层改成天台,时常陪你看日出,好吗?”宫冰夜轻声问。 别墅? 尹亦浠有些好笑,那是他的家,不是她的。 “亦浠,我……”宫冰夜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想解释,却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好暂且忍下,改口道:“谢谢你。你为宫氏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闻言,尹亦浠仅剩的几分笑意也僵在脸上,如风干的石灰,龟裂剥落。 “你是因为这个,专程来谢我?” 说完,不等宫冰夜回答,她站起身道:“那你请回吧!” 如果想要宫冰夜感谢,她何苦独自奔波,默默做事,无论宫冰夜出于何种目的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都是侮辱。 宫冰夜自知失言,忙拉住她的手,慌乱起身时险些打滑,幸好被她扶住。 “放开!”确定他站稳了,尹亦浠退后几步,神情中带了些嫌弃。 见状,宫冰夜连忙解释:“我不是为了道谢,而是……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都会陪在你身边。” 这些话,如果几天前听到,尹亦浠或许会感动,但如今只感到讽刺。 “魏阿姨昏迷不醒,宫茹等人指责我的时候,你不也很失望吗?现在来说漂亮话,晚了。” 那天先是经历了绑架,胆战心惊的逃出来后她去找魏咏秋理论,却一如既往的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在医院照顾福儿时,又得知魏咏秋急火攻心导致昏迷的消息。 宫家人对她的敌视、指责、辱骂,就像一把把利刃刺在身上,而宫冰夜眼中流露出失望和懊恼,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凡那时他肯问她一句,她都不会如此绝望。 宫冰夜没有辩解。 当时他刚做完手术,公司却又乱事缠身,那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维持清晰的头脑,尤其是在看到自己母亲毫无反应的躺在病床上时。 他承认他动摇过,但尹亦浠离开不久,他就找回了理智,不过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我会找到证据。” 话题转变的太快,尹亦浠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会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现在?为什么?”尹亦浠下意识询问,就算宫冰夜相信她,想帮她,但宫氏还处在多事之秋,他如何能抽身? 宫冰夜安抚的笑笑,认真注视着她的双眸,语气温柔又坚定:“因为我要娶你。” 兜兜转转太久,他已经厌烦了追逐的游戏,只有用一纸结婚证将尹亦浠牢牢锁住,才能安心。 尹亦浠闻言,却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不行!你疯了吗?宋齐佳还怀着孕,她和她的孩子怎么办?”尹亦浠眉头紧蹙,面容哀切:“我们已经是不合格的父母,难道你还想让睿睿的童年,在那个孩子身上重演吗?” 早料到她的反应,宫冰夜示意她先冷静一些,而后说出了宋齐佳当初灌醉他,假装与他发生关系,并假怀孕的经过。 “都是假的?” 尹亦浠喃喃自语,最初的惊讶过后,又陷入长久沉默。 或许宋齐佳的孕肚是假的,但对宫冰夜的心,应该不掺杂质吧,宫冰夜如此决绝的抛下宋齐佳 ,恐怕又是为了她。 “对不起。”她垂眸道:“你可以辜负宋齐佳,但我……不能辜负萧默程。”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这粥,咸了点儿 清晨,得知宫冰夜整夜都留在工厂里,工厂老板早早赶来,刚进大门就看见房顶上站着两个人,走近一瞧,正是那位平日只能在新闻上看见的宫大少爷,还有“名声赫赫”的宫家前少夫人。 一时间,老板愣在原地,也不知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倒是尹亦浠先发现了他,提醒宫冰夜后,当先走下楼梯。先前的一场谈话,自然无疾而终。 在办公室小坐片刻,宫冰夜打电话通知刚回国的韩远,让他安排人接替尹亦浠,来守卫工厂。 韩远工作效率一向很高,不多时便带领几个临时从岗位上抽调的职员赶来,不过面对尹亦浠,仍态度冷淡。 见宫冰夜主动提出送尹亦浠一程,却被拒绝后,他冷声道:“尹小姐想回家,自有人迫不及待的来接,您不必费心。” 宫冰夜蹙眉看向韩远,刚要开口,尹亦浠已抢先道:“我用软件叫了车,就等在门外,还是不麻烦了。” 许是怕引起他二人的争执,说完后,尹亦浠便快步离去。 回程的路上,宫冰夜始终透过后视镜,注意着后面那台出租车,直到开进市里,被骤然增多的车流挡住视线。 彻底找不见出租车的踪影后,宫冰夜询问韩远:“你对亦浠的成见,还没消失?” 听听这话,多护短又不讲道理啊,也不管尹亦浠是否做错了事,只要有人不喜欢她,就通通都是成见! 韩远暗自撇嘴,闷声道:“上次在医院里的事,您忘了,我还记着。” 他指的是宫冰夜晕倒被送回医院,尹亦浠非但没留下照顾,反而随萧默程一道离开。 宫冰夜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这个助理的专业度没话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固执,认定一件事就钻进牛角里。 “你可知,亦浠当时与萧默程离开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宫冰夜难得有耐心,对下属做解释。 韩远听出他话中有深意,配合的摇摇头,没把怀疑两人约会的想法说出来。 “她来调查工厂的事。”宫冰夜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如果那时候她在医院耽误时间,眼下的宫氏,恐怕已濒临破产。” 的确,宫氏如今周转艰难,若是再赔付大笔的违约金,后果不堪设想。 宫冰夜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韩远明白自己误会了尹亦浠,想起先前的恶劣态度,心中满是惭愧。 “宫总,我……属下思虑不周,没调查清楚就冤枉前夫人。”韩远低落的垂下头:“您处罚我吧,罚奖金或休假都行,不然您骂我一顿?” 太阳从西边出来,居然能亲眼看到韩助理吃瘪,司机用力绷著脸,才勉强没笑出声。 宫冰夜也被逗笑,片刻后唇角却又渐渐低垂,略显落寞的望向窗外。 “不怪你,是我无能。” —— 在工厂熬了几日,走下出租车看到熟悉的小区时,尹亦浠感觉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脚步虚浮,脑袋也像沉甸甸的石块一样,似乎随时会栽倒在地。 强打起精神走到楼下,开门时身侧响起脚步声,她后知后觉的转过头,见萧默程正站在半米外,面色温和的看着她。 “去哪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萧默程接过她手里顺路买的早餐,口中解释:“这几天公司很忙,没时间联系你,你……你就也一通电话都不给我打?” 两人短暂的恋爱时,萧默程时常抱怨尹亦浠对他不在意,尹亦浠表面找借口搪塞,心里却觉得烦。 而刚刚他的语气明显是在开玩笑,尹亦浠便轻松许多。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帮一个朋友的忙,所以……” 话未说完,眼前忽然阵阵发黑,尹亦浠下意识抓住萧默程的手臂,踉跄着靠过去。 萧默程急忙抱住她,惊慌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尹亦浠虚弱的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不,我只是……太久没休息,所以有些……头晕。” 是啊,这么多天都守在工厂,在那种环境下工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她本就体弱。 萧默程讥讽的勾勾唇,却还是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进电梯。 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时,尹亦浠已经昏睡过去,一只手虚握成拳蜷缩在耳侧,看上去像是襁褓中的婴孩。 萧默程站在床边,静静注视她许久,想起她劳累成这般都是为了宫冰夜便恨得咬牙启齿,可悲的是,恨有多浓烈, 爱却亦然。 最后还是深深叹息,拨通苏苗昕的电话。 苏苗昕赶来后,萧默程并没有离开,而是请苏苗昕帮尹亦浠换上睡衣,那样能舒服些,自己则默默去厨房熬粥。 皮蛋瘦肉粥在砂锅中慢熬,直到米油漂浮在表面,米粒软烂香糯,尹亦浠也恰好转醒。 苏苗昕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也是善体人意的好姑娘,见萧默程不发一言的做了这么多事,待他端粥进卧室的时候,便有眼色的把空间留给他们。 尹亦浠被萧默程扶着坐起来,喝过一杯柠檬水,紧接着手里就被塞进一碗温热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粥。 “只看着就能饱吗?”萧默程含笑望着她,打趣道:“再不吃,我可亲自动手了。” 尹亦浠的视线从香喷喷的米粥转移到萧默程脸上,目光略带探究。 不知他今天怎么了,态度转变的这样大,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相识的谦谦君子模样。 虽觉得奇怪,但尹亦浠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他,至少相处起来很舒服,不用时刻小心自己的言行。 “那我开动啦。”她抿唇笑笑,低下头喝粥。 一口下去,表情没变化,心里却暗自嘀咕:这粥……咸了点儿。 萧默程一直注意着她,再微小的反应也逃不过他眼睛,见状担忧的问:“怎么,不好吃吗?” 与宫冰夜相同,萧默程也极少下厨,除了上次和宫冰夜斗气毁掉尹亦浠精心安排的宴会外,几乎再没进过厨房。 今天熬粥前他特地查了食谱,连洗米切肉等步骤都在网上搜索了许久,如果还是失败,对他的打击可谓相当沉重。 尹亦浠自然不忍打击他,忙安慰道:“没有啊,味道很鲜香,里面的瘦肉丁也特别嫩滑,再努力几次,就能超过我了。” 萧默程微微一愣,表情有些怪异,似乎竭力想保持严肃,却又忍不住笑:“尹秘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自夸吗?” 不过这种自夸行为也太惨了点,和他的厨艺作比较,原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尹亦浠咧唇笑了笑,莫名有点傻气,然后继续埋头喝粥。 萧默程第一次熬粥,食材的量没有掌控好,总共盛出来两碗,都被尹亦浠消灭干净。 吃光最后一颗米粒,尹亦浠把碗递还给萧默程,抚着胃感叹:“好撑啊,睡饱又吃饱的生活可真幸福!” 提起这个,本打算去洗碗的萧默程停住脚步,转身道:“这几天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累成这副样子?” 尹亦浠呼吸一滞,心里暗骂自己蠢,那么多话不说,干嘛非提这个。 帮宫冰夜维护工厂的事,绝对不能让萧默程知道,她目光闪躲了半天,讪笑着支支吾吾,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恰巧苏苗昕见情况不对,进来解围,萧默程才摆摆手:“算了,你好好休息吧,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叮嘱尹亦浠按时吃饭睡觉,又把厨房整理的井井有条后,萧默程道别离开,从始至终没露出过任何不悦。 看着他的车驶离楼前,苏苗昕小跑着回到床上,戳戳尹亦浠的手臂道:“诶,你说这萧默程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他今天表现的也太好了吧,好到……我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尹亦浠赞同的点点头。 的确很好,并且不是那种会令人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很自然,很舒服。 “那这样的他,你喜欢吗?”苏苗昕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撑在膝盖上,一副要展开长谈的架势。 尹亦浠靠在床头,手中把玩着福儿毛绒玩具,深思片刻,选择了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至少……不讨厌。” 苏苗昕晃一下脑袋:“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小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要和萧默程在一起?” 又是一大段沉默。 “我……我需要确定,他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无关,然后才……”尹亦浠低垂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才能做决定。” 问她是否喜欢萧默程,她答不出来,问她会不会和萧默程在一起,又找出那么多理由搪塞。 苏苗昕嫌弃的白她一眼:“你心里在乎的,喜欢的,根本就是宫冰夜!” 试问,如果把宫冰夜和萧默程的位置对调,她还会如此犹豫吗? 如果没有宋齐佳和魏咏秋的从中作梗,没有从前那些误会和意外,如果萧默程没有一次次的在关键时刻出现帮助她,如果她对萧默程没有亏欠…… 她会选择谁,显而易见。 第四百九十五章 所爱隔山海 萧家别墅。 佣人端着托盘走进客厅,恭敬的将两只青花瓷茶杯放到茶几上,而后默默退下。 萧仲珀做出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开始品茶。 左侧沙发里,宋父面色凝重,打量萧仲珀片刻,终于忍不住道:“老先生,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自从有一家工厂为宫氏生产材料后,陆陆续续又有外地工厂与其合作,照这样下去,我们先前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稍安勿躁。”萧仲珀压压手,苍老的面容透着闲适淡然:“如今你我的势力都被压制,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至少……至少该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宋父向前倾身, 双手撑在膝盖上,手背青筋凸起。 见他焦躁,萧仲珀反而愈发悠哉,敛下眼皮,继续轻嗅茶香。 宋父蹙起眉,语气不似先前尊敬:“萧老先生,当初我答应参与你的计划,不为名利,只为打垮宫氏给女儿报仇。你要我做的事,我从未犹豫过,你也应该信守诺言!” 闻言,萧仲珀飞快勾了下嘴角,轻蔑的想,诚信那种东西,早被他扔在几十年前了,萧氏熬过苦难东山再起,靠的不是诚信,而是精准的计算和决绝的心。 “我还是那句话,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宋父嗤笑一声,摇头道:“宫氏已经有部分资金回流,股票也正在恢复,你所谓的时机,不是等宫氏重振旗鼓之后吧?” 此次能把宫氏打击到这种程度,不只在于他二人暗中合谋,更重要的是天时地利,错过这次,恐怕再难把宫氏拉下神坛。 萧仲珀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可恨:“老朽手中握有宫氏的股份,并且份额不小,进入董事会都不成问题,怎么会让宫氏就这样覆灭呢?” “什么?!” 宋父腾地站起身,指着萧仲珀,半天才颤声质问:“你有宫氏股份,那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玩弄宋家吗?!” 提出合作的人是萧仲珀,制定计划并监督实施的也是萧仲珀,他宋家鞍前马后的卖命,到头来,居然被人耍了,还因此留下把柄! 宋父脸色铁青,但对安逸坐在面前的萧仲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咬牙切齿许久,才从齿缝间挤出句狠话:“算我宋家瞎了眼,竟信任你这种鼠雀之辈,自此刻起,你我两家分道扬镳!” 气冲冲的转过身,走到客厅门口,又猛然停步,厉声警告:“多行不义必自毙,先前做过的事,早晚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萧仲珀饶有兴味的挑起眉:“哦?听宋总的意思,是要威胁老朽喽?” 先前那些事都是他二人合力而为,其中一个倒霉,另一个也逃不了! “看在往日交情上,提醒你一句,宋家已经进入了宫冰夜的视野。”萧仲珀缓缓俯身,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随后掀起眼皮懒懒的望向宋父:“不想让宋家死的太难看,你最好继续追随我,为我做事。” 宋父之前虽然被恨意蒙蔽了头脑,但事已至此,也不会再信萧仲珀的话。 再说他若追随萧仲珀,宋家成什么了?傀儡吗? 哼,萧氏再厉害,也不到只手遮天的程度,他就不信,萧仲珀真敢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揭发他! “妄想!” 扔下两个字,他气势汹汹的离去。 宋父走后,萧默程从二楼下来,转身进入客厅。 “外公。”他垂首立在萧仲珀身侧,神色恭谨。 萧仲珀满意的“嗯”了声,问:“都听到了?” 萧默程头垂得更低:“是。”而后试探着抬眼,询问道:“您决定对宋家出手了吗?” 萧仲珀迎着光端详刚得来的手把件,微眯的眼睛里流露出如愿以偿的欣慰,片刻过后,沉声道:“去吧,拿下宋家。不过宫家还需要慢慢消磨。” 暂时不能对宫家出手,仍是因为他们手里的宫氏股份,不过尽快处理掉宋家,萧氏能量大增,消灭宫家便指日可待。 到那时,尹亦浠也就没有那么多“朋友”要帮助了。 萧默程强忍住心底沸腾的情绪,颔首应下。 —— 多日未见司徒青,想起自与他合作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尹亦浠总隐隐觉得怪异,身体恢复后,便凭借记忆找到他居住的公寓。 来开门的人是董明雪。 尹亦浠和董明雪应该也算熟识了,但老实说,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居然没认出来。 记忆中的董明雪长相不算明艳,但偶尔会透出小女生的娇俏可爱,性格不大讨人喜欢,却也开朗活跃。而此时…… 董明雪身上穿着睡衣,款式宽松看不出身材,许是没化妆的缘故,脸色暗淡,额头和下巴上冒出几颗痘痘,鼻梁架着副黑框眼镜,将原本神采灵动的眼睛遮在两块镜片后。 看样子她正在整理房间,手臂上还挂着两件衬衫,看大小应该是司徒青的。 毕竟自己是访客,尹亦浠礼貌的露出微笑:“你好,司徒青在吗?我有些公事,想和他谈谈。” 董明雪上下打量她一遍,说了句“他不在”就转身回客厅,继续干活。 门没关,尹亦浠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上次跟踪司徒青在楼道里就被发现,她当时只顾逃跑,如今才看清这间公寓的全貌。 两居室,面积并不大,家具和电器都不是新型款式,看上去已有些年头。没有专门的餐厅,外卖盒奶茶杯以及形形色色的零食袋都堆在茶几上,董明雪不会也不喜欢做家务,直接找来个垃圾袋,掌心一推,将上面的东西统统扫进去。 “诶!”尹亦浠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又忍不住提醒:“那里面有没开封的零食,还……”还有卫生纸、化妆镜、玻璃杯,以及许多她没来得及看到的日用品。 不等她说完,董明雪已随口道:“哦,就这样吧。” 到底年纪轻,生活居家是门大学问,需要时间的积累。 尹亦浠无奈的轻叹一口气,随后问起正事:“那个……董小姐,司徒青什么时候下班,我到时再来找他。” 董明雪忙着把一堆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闻言动作一顿,冷声道:“我怎么知道?” 从进门开始,董明雪的态度虽不算热情,但也没像从前一般句句带刺,尹亦浠原本还有些庆幸,听到这话,不由得暗自撇嘴,心想完了,好脸色给了不到五分钟,又要回到原样。 她没受虐倾向,见状就要告辞,董明雪却不知怎么想的,启动洗衣机后居然转身过来,对她解释:“他没工作,刚我和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出门。” 董明雪居然会主动对她说司徒青的事,尹亦浠受宠若惊,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接下来的后半句,却有些不明所以。 “他那时候对我特别好,真像网上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小公主照顾。” 董明雪眼睫低垂,勉强弯了弯唇,苦笑道:“或许是新鲜感作祟吧,后来……他就渐渐变了,不在乎我的感受,还经常发脾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尹亦浠说这些,明明是最讨厌的人,明明答应表姐要“收拾”的人,可她实在憋闷了太久,所有的难过委屈和疑惑都困在心里。 她必须要发泄,否则会疯的! 尹亦浠早看出她状态不对,此时总算了解几分,便略显生硬的安慰道:“也许他只是自责,怕自己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董明雪嗤的一声笑了,眼中含泪:“如果想要好生活,我就不会和他在一起!” 她在宋家的地位再低,总归有个名分在,想和宋家交好的名流何其之多,要找个门当户对或者资本更高的男人,还不容易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阿青的气质好,看起来像个富二代,但其实他一穷二白,别说存款,连这公寓都是租来的。”董明雪几不可闻的叹气,自嘲道:“长这么大,我还没住过出租屋呢。” 难怪,以董明雪的小姐脾气,若不是喜欢司徒青,这种房间她恐怕都不会迈步进来。 尹亦浠以为他们的矛盾点只在于“钱”,便继续劝解道:“你们都还年轻,司徒青的工作能力又强,日子很快就会富足的。” “如果他想,当然可以。” 只要两人相互扶持,共同努力,哪怕前方的困难如山如海,他们也可以搬山填海。怕只怕,这个男人心里没有她,所预计的未来中,也根本没把她加进去。 董明雪盯着墙面上的一块黑色屋污渍出神,轻声道:“他一周都没回来了。我胆子小,夜里不敢睡觉,打他的电话总是关机,就算偶尔开机,也没人接。” 刚搬进“新家”的时候,司徒青整日围在她身边,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光,现在想起来,竟恍若隔世。 勾起伤心事,腹中的孩子似乎能与她感同身受一般,也不再安分。 胃里面翻江倒海,她忙捂住嘴巴,冲进卫生间…… 第四百九十六章 董明雪在等你! “呕……呕……” 卫生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尹亦浠生过两个孩子,对这种孕期反应再了解不过,见状忙跑进厨房,想倒杯温水送过去。 谁知厨房里清锅冷灶,连烧水的电器都没有,只好在客厅里翻出瓶矿泉水,让董明雪将就着漱口。 董明雪刚吐完,正靠着洗漱台喘+息,接过尹亦浠递去的水后似乎想道谢,刚开口,还未等出声,又是一阵干呕。 “先别说话,调整呼吸,不要用力砸胸口。”尹亦浠一边帮她顺背,一边像长辈般叮嘱。 董明雪先前吐的眼泪汪汪,闻言却真的哭了。 怀孕的事她连司徒青都没说,自然更不敢告诉家里人,以前她不懂得孕期反应是怎么回事,还在某个论坛里发过“孕妇就是没事找事,故意矫情”理论,现在报应就来了。 自怀孕后,她整天都没精神,浑身酸痛还经常头晕,胃里面经常反酸水吃不下东西,偶尔胃口大开,但往往刚吃完就要跑进卫生间,吐的天昏地暗。 最近司徒青总是突然失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每次难受得撑不住都会找出手机里家人的号码,可最后还是不敢拨出去。 未婚同居,家人肯定觉得丢尽了脸,再也不会管她了。她无法承担现实,就只能逃避。 这段日子,她好像跌落井底的孤儿,全世界都将她抛弃,只剩下黑暗、阴冷,以及深深的绝望。尹亦浠到来后,虽然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只递来了一瓶水,对她而言却无异于阳光的温暖。 她哭得不能自已,尹亦浠蹲在旁边陪她,带她哭够了,才拿出纸巾:“擦擦吧,天气还冷,孕妇的皮肤本就脆弱,很容易干裂。” 董明雪抽噎着应下,擦脸时忽然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 尹亦浠的表情颇为无奈,解释后反问:“告诉司徒青了?” “没有,你别和他说!”董明雪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没想到眼前天旋地转,险些摔回地上,幸好有尹亦浠在旁边扶住。 尹亦浠看不惯她这样毛躁,又想唠叨几句,却被她紧紧攥着手臂,抬起眼,正对上她急切的目光。 “求求你了,千万别告诉司徒青,不能让他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万一知道我怀孕……” 司徒青得知她怀孕会是什么反应,其实她自己也难以预料,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无论哪种结果,她都承受不起。 尹亦浠有一瞬的惊讶,想告诉董明雪女孩要自爱,不能将所有困难和委屈都独自承担,可是在董明雪的祈求下,也只好保持沉默,答应帮忙保密。 从司徒青家离开后,整整两日,尹亦浠想尽办法联系他,不只为了自己的事,也为董明雪,可惜所有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到了第三日,她实在耐不住性子,便找到了司徒青之前在萧氏的同事,希望能问出更多有关他的信息。 本以为司徒青谦逊有礼,也颇俱才能,在工作的圈子里必定有口皆碑,不想尹亦浠刚说完,曾经和司徒青最要好的同事就皱起眉头,一脸嫌弃道:“他走了以后再没联系过,那种人,我才不想搭理他!” 尹亦浠顿时怔住,反复确认他口中的人是司徒青,而后不解的问:“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不是我们之间,应该说整个办公室都没人喜欢他。” 同事扁扁嘴,叹气道:“尹秘书,不瞒你说,司徒青在时经常抢我们的单子,有几次我都和客户谈妥了,就差签合同,结果他横冲出来截了我的胡,这种人能不招恨吗?” 尹亦浠惊讶的“啊”了声。 虽然她一直对司徒青心存怀疑,但始终认为表面上的司徒青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种事。 “那你们怎么不向上级投诉?”尹亦浠仍有些疑虑。 同事无可奈何的摇头:“谁让我们好心呢。听说他家里有老人重病,急需手术费,所以大家虽对他的行为不忿,但暗地里骂几句也就算了。” 抢单子是为了凑钱给长辈做手术,看来司徒青家境的确不好,同事和董明雪描述的情况倒是符合。 即便如此,尹亦浠还是没有轻信,而是亲自赶到医院调查。 司徒青家里的情况太特殊,负责护士对他印象深刻。 见尹亦浠面容和善,便闲聊似的告诉她,司徒青母亲很早就跑了,父亲和奶奶病重都是他一个人筹钱照顾,可惜两个老人在上个月也相继去世。 “医院里多的是苦命人呐……”护士哀叹一声,推着小车去给病人打针。 惶惶然站在原地,望着走廊中穿行的满面沉重的人们,尹亦浠忽然想去司徒青以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很早失去了母亲,如今连拼尽一切想要留住的父亲和奶奶也失去,此时能够给他温暖的,或许只有曾经那个,真正的家。 萧氏的职员档案中保存着司徒青老家的地址,就在邻市的周边村子里,从a市赶去两三个小时就能到,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在天黑前赶回来。 尹亦浠当机立断,坐上直达村庄的唯一一辆大巴车。 不知该不该庆幸,当大巴车停在村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尹亦浠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条路走进村子。 她忙转过身,询问即将关闭车门的司机:“师傅,那条路是通哪里的啊?” 司机头都没回,车门闭合的瞬间,回答顺着门缝飘出来:“去镇上的近路。” 尹亦浠刚要道谢,汽车已经潇洒的开走,一阵尘土飞扬。 她忙捂住嘴,咳嗽都顾不上就追着先前那道身影而去。 村子还未经开发,里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小路,她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总算在司徒青走进一栋略显破旧的平房时追了上去。 “司徒青!” 她抬手挡住院门,脸上是轻松的笑意:“终于找到你了。” 司徒青脸颊通红,眼皮半阖着,衬衫西裤都褶皱的不成样子,周身萦绕着浓烈的酒气。 盯着尹亦浠的脸看了半天,他才口齿不清的问:“你啊?你来干什么?” “我来……” 本想说“我来看看你”,但又觉得那样太假了,司徒青落魄至此,早已不需要任何假意的关心。 于是话锋一转,尹亦浠坚定道:“我来救你。” 失去亲人,丢了工作,或许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问题,但只要他愿意,她会竭力帮助他。 可惜她的真诚,换来的只是讥讽一笑。 “少来这套!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司徒青骤然发怒,踉跄着要把尹亦浠推走。 如果没有尹亦浠,萧默程就不会恨上宫冰夜,他也不会参与到他们的争夺战中,他的生活,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糟糕的一团。 还有父亲和奶奶……最重要的人也弃他而去,没人能救他了。 司徒青即便喝醉了,尹亦浠也不是他的对手,眼看院门就快被关上,尹亦浠心知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再难见到他,情急之下大声道:“董明雪在等你!” 此言一出,司徒青果然停住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董明雪在等你。”尹亦浠缓和语气,神情间竟染上些伤感:“她一个人生活得很辛苦,前几天我去看过她,她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别说了!” 司徒青厉声打断,双手抱头靠坐在院门后,虽极力掩饰,却也能听出声音里的哽咽。 “你告诉她,我不会再回去,让她……别再等了。” 怎么能不等呢? 就算董明雪可以离开那个“家”,可以删除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可以打掉孩子回到过去的生活,但心存的爱意,和他在一起的无数回忆,又怎能一并抹去? “她爱你。” 尹亦浠答应过董明雪,不会将她怀孕的事说出来,便只能试图用这就话,点醒司徒青。 司徒青的反应却在意料之中。 “我不想再骗她了,她还年轻,没有我这种人耽误,很快就能展开新人生。” “可是……” 尹亦浠还想再劝,司徒青却好像受了刺激一般,猛然起身把她推出院子,并且没给她阻挡的时间,直接插上了院门。 院门外有两级台阶,尹亦浠脚下踩空,重重摔到地面,饶是冬季的衣服厚,身上也被摔得生疼,掌心还被石子蹭破了皮,血珠争先恐后的从里面冒出来。 疼得呲牙咧嘴,尹亦浠心里却暗暗叫好,拖着疼痛的身体又去拍门。 “救命啊司徒青,我受伤了,流了特别多的血……司徒青?” 司徒青听到了她摔倒的声音,此时正站在院子中央,见她嚷痛,终于有些犹豫。 朝院门的方向迈出几步,却还是一狠心,高声道:“镇上有卫生室,赶紧走!” 而后,又侧耳倾听片刻,直到尹亦浠嘟囔着离开,他也回身进屋。 第四百九十七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司徒青醉酒,情绪又阴晴不定,尹亦浠在院外拍了会儿门,仍听不到他回应,只好暂时离开,日后有时间再来劝解。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村委会的三层小楼时,竟意外看到宫冰夜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为了司徒青而来? 尹亦浠走近几步,用力眨眨眼,确认不远处正和一个中年男子谈话的人就是宫冰夜后,心中不免疑惑。 此时,宫冰夜恰好也发现了她。 微微颔首,示意她等待片刻,宫冰夜很快与中年男人道别,朝这边走来。 回程的车上,宫冰夜主动说明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准备在这里投资开发,经营民宿。” 抬手朝远方一指:“暮苍山地处险要,以往游人进山只能在东南部行走,并且入口在几百公里外的c市。这间村子后面有条近路,可以顺势将山的西北部分开发出来,如能成行,前景可期。”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云雾层叠中,暮苍山的一角隐约可见,身处缥缈中,仿若有仙存。 宫氏从前专注地产业及轻工业,最近几年开始涉足医药行业,而随着社会逐渐发达,网络兴起,旅游业已成为新兴趋势。宫氏若能从此次的危机中汲取经验,认清自身不足,借势开疆拓土,也算是因祸得福。 尹亦浠对他的想法大为赞同,犹豫过后,也坦诚道:“这里是司徒青的老家,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找他。” 在此处相遇,宫冰夜必定对她的来意十分疑惑,却始终没有询问,态度也一如往常。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种相处方式会让她觉得轻松。 宫冰夜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谢谢。” 尹亦浠紧追司徒青不放,无非是想查出宫氏危机的真相,换言之,她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在他对她失望、疑心、甚至任宫家人冤枉她的时候,她却一直在暗中帮助他,处处为他着想。如此情意,怎是仅用言语就可以回报的? 所以此时此刻,他能说的只有感谢,和抱歉。 尹亦浠望着窗外出神,之后一路无言。 还没到下班时间,汽车在萧氏大楼外停下,简短的道别后,尹亦浠走进公司。 顶层,萧默程早已接到前台的汇报电话,得知尹亦浠与宫冰夜一同回来。 尹亦浠今天查了司徒青的档案,又请假去司徒青老家,为什么会和宫冰夜在一起?半路偶遇? 呵,他们之间总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 萧默程不想再装傻,直接将尹亦浠叫进办公室,询问原因。 “我们……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尹亦浠帮宫冰夜调查,一直在暗中进行,目前结果未明,自然还不能被萧默程知晓,只得找理由敷衍。 果然如此! 萧默程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忍不住冷笑。 之前他每天在她家楼下等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如今她临时出行,居然就在路上遇见了宫冰夜,多深的缘分呐,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那又怎样,他从不信命,终有一天,尹亦浠和宫冰夜的缘分会转移到他身上,尹亦浠的眼中、心里,将只有他一人存在! 这样想着,办公桌下死死攥着的拳头逐渐放松,他重新戴回面具,笑意温润的叮嘱:“你身体才恢复,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尹亦浠没发觉他的异常,随口应下,紧接着说起司徒青的事。 “虽然他先前做过许多错事,但现在那副样子……实在可怜。” 末了,轻叹一口气,又想起出租房里的董明雪:“如果他能放下过去,改过自新,董明雪一定会接受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萧默程对司徒青的境遇非常惊讶,但说起他时,仍是一脸冷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他落得这步田地,完全是自作自受!” 距离司徒青背叛萧氏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没想到萧默程的怒气还未消散,尹亦浠不由得怀疑,会不会她先前误解了萧默程,他和司徒青真的只是老板和叛离员工的关系? 可惜还未来得及深思,萧默程话锋一转,忽然有些消沉的问:“我们能谈谈自己的事吗?最近我们都很忙,但有些话压在心里……亦浠,我很痛苦,也很害怕。” 尹亦浠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些。 “你指的是……” 见尹亦浠有意逃避,萧默程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面上却换了副受伤的神情:“你当初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尹亦浠刚要问“什么话”,他抢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彼此间坦诚些,好吗?” 当时正值宫氏危机的初期,福儿接连生病,苏苗昕和郭禹堂的感情也受到挫折,尹亦浠乱事缠身,为了保持清醒来梳理一切,便提出与萧默程分手。 但她答应过,分手只是暂时,度过那段时期就会一切如前。 “现在宫氏已经回暖,福儿也接受了骨髓移植,亦浠,你总不能让我无休止的等下去……” 的确,万事皆休,她似乎没有理由再推搪。 尹亦浠迟疑的点点头,就在萧默程即将满心欢喜的抱住她时,她却又为难的请求:“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我不会食言,但有些事情必须先查清。” 如同她与苏苗昕谈心时说过的那样,她要确定萧默程与司徒青陷害宫氏一事无关,才会考虑接下来的问题。 萧默程的笑容僵在脸上,讽刺又尴尬。 “亦浠,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尹亦浠猛然抬眼看向他,神情间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连忙道:“没有。我只是……想等到真相大白之后再……再……”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根本就是在怀疑萧默程,程度甚至超过了司徒青。而且确定萧默程清白与否之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或许苏苗昕说得对,在她纠结的时候,其实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仅是不愿承认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放弃解释,这代表什么,萧默程自然明白。 还有方才,她被戳中心事那一瞬间的紧张惊惶,对他而言无异于刺在心头的利刃。 事实上,她的怀疑没错,他甚至做出了比她所怀疑的更过分的事。但人性就是如此,即便身处于黑暗境地,即便做出卑劣行径,仍坚定的以为自己活在阳光下,仍会为自己做过的恶事找理由。 简而言之,他就算做错了,她也必须原谅,并信任。 或许这个目标能在不久的将来实现,而此刻,他只能隐忍。 一片死寂过后,他绕开此事,吩咐尹亦浠回去做准备,后天随他出差。 尹亦浠想帮宫冰夜,他拦不住,但可以用其它方式把她支走,到了另一个城市,他们单独相处,感情也会快速升温。 本以为尹亦浠会推拒,他甚至想好了无懈可击的理由,谁知她竟一口答应。 在萧默程看来,尹亦浠为了宫冰夜一定会留在a市,可尹亦浠想调查司徒青,想查明他的嫌疑,跟随在他身边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这晚,尹亦浠下班后草草吃了份外卖,便开始整理出差要用的物品,忙完泡了会儿澡,刚躺在床上,就接到睿睿和福儿发来的视频。 接通之后,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镜头前,声音软糯的叫“妈妈”。 尹亦浠露出温柔的笑容,见到孩子们,仿佛整日奔忙后的劳累都在瞬间清空。 立起枕头,放松的靠在床头,她透过手机屏幕与孩子们闲聊,问了睿睿的学习,嘱咐他要劳逸结合,不要小小年纪鼻梁上就架副眼镜。 又问了福儿的恢复情况,威胁她必须按时吃药,按时睡觉,不许偷玩游戏机,给宫家人和哥哥添麻烦。 两个小家伙像领圣旨似的,乖乖答应了尹亦浠的要求,然后便探听起她近期的安排。 “我就是工作呗,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想起下班前萧默程的安排,随口添上句:“后天要去出差,但时间不长。” 闻言,小家伙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朝门外喊—— “爸爸(宫叔叔)快过来,我妈妈要出差啦!!!” 高分贝的嗓音透过外放口传来,尹亦浠下意识捂住耳朵,眼睛也紧紧闭上。 睁眼时,屏幕里多出张脸,和睿睿福儿紧挨在一起,眉眼之间透出种奇妙的相似感。 稍一晃神,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微笑着与宫冰夜打招呼。 不知为什么,下午时坐在一台车里尚且相处自然,此时隔着屏幕,又有两个小家伙在旁边围观,反而都有些局促。 睿睿到底年长些,看出他二人不自在,忙给福儿递了个眼色,手拉手离开卧室,还“懂事”的带上了房门。 不过,下一秒两人便不谋而合的贴在门板上,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卧室里,尹亦浠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问:“没走远吧?” 宫冰夜忍俊不禁的点头。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私密话题要聊,索性忽略了在门外偷听的自作聪明的小家伙。 宫冰夜简单询问过司徒青和董明雪的事,吞吐片刻,终于说起正题。 “刚才孩子们说……你要出差?” 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尹亦浠一脸坦然的承认。 “去哪里?”宫冰夜下意识追问,而后怕引起误会,又赶紧解释:“我只想知道你的去向,萧氏的工作行程,我不感兴趣。” 尹亦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相信他,根本连出差的事都不会透露。 然而经过之前几次在出差时偶遇,尹亦浠实在怕他又和萧默程吵闹个没完,谨慎起见,还是没将目的地告诉他。 “照顾好两个猴孩子,回来后我要检查的。帮我跟他们说晚安,再见。”尹亦浠摆摆手,结束视频。 屏幕霎时间变黑,恢复成聊天界面,宫冰夜眼巴巴盯着尹亦浠的头像,颇有些垂头丧气。 这时候,听到全程的睿睿和福儿轻手轻脚的开门进来,在床边互相推拉片刻,还是福儿先爬到床上,慢腾腾的挪到宫冰夜身边。 “宫叔叔,你又被拒绝啦?” 这……这是在安慰人吗?简直是嘲笑好吧! 睿睿无奈扶额,只得亲自上阵,为尹亦浠的行为找理由:“妈妈肯定怕你去找她,会没人照顾我们,所以才不告诉你。” 闻言,福儿也终于情商上线,猛点头附和道:“是呀是呀,妈妈最喜欢我和哥哥了!” 宫冰夜深呼吸,勉强露出个笑容,抚摸着福儿的头顶说“乖”,心里却暗想:照你这个安慰法,宫叔叔恐怕很快就会得抑郁症…… 翌日。 尹亦浠做好出差前的准备,但还要继续上班,正在做下季度的销售计划表时,临时被萧默程派去另家公司送文件。 当秘书,跑腿也是必不可少的技能之一。 她熟门熟路的去到合作公司,刚要上电梯,忽听到前台和一名职员的闲聊,内容居然与司徒青有关。 “……我记得以前都是司徒青来文件的,怎么突然换人了?”前台小姐向路过的职员打听。 职员意味深长的笑笑:“记得这么清楚,我就说你对人家有意思吧!” “胡说,我就随便问问,这不是好奇吗?!” “你还不知道?司徒青已经被萧氏开除了,听说是因为……盗窃机密还是……反正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不在萧氏做了。” 前台惋惜的“啊”一声:“他人那么好,怎么会这样?” “谁说不是呢?”职员耸耸肩,拿上自己的包裹离开。 尹亦浠站在原地,狐疑的皱起眉。 从他们的谈话来看,司徒青似乎人缘不错,根本不像萧氏职员说的那样遭人唾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或许,司徒青只在公司里不计后果的做事,在外界还注意着维持形象? 尹亦浠甩甩头,觉得不能自己瞎猜,还是找知情者问清楚才好。 于是她跟上先前的职员,避开前台的视线范围后,隐藏起身份与他搭话。 “你打听司徒青干什么?再说我和他又不熟。” 职员扭头打量突然凑上来的女人,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 尹亦浠讪笑几声,自来熟道:“刚才偶然听见你提起他,正好我表妹和他是同学,就顺道打听一下。” “嘿,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八卦之心呐!” 职员感叹一声,总算说起司徒青的事:“没骗你,我真和他不熟,就是在工作上有过些接触,感觉他人不错,客气有礼,还自己出钱请我们聚餐呢。” “他请你们?” 尹亦浠不解,司徒青不是急着筹钱给家人手术吗? “是啊,那次萧氏数据出错,害我们工作小组连夜加班,他过意不去就请客了。”说起那件事,职员还忍不住给司徒青竖大拇指。 实在太仗义了,萧氏内部出差错,责任不全在司徒青,他却在无法报销的情况下出钱犒劳他们,在人心复杂的社会里,真是难得。 知错改错已经不易,能怀有一颗赤诚之心,更是令人感动,这样的人,真会做出那种引起众愤的事吗? 尹亦浠又试探着询问:“听我表妹说,他好像总在公司里抢同事的订单,你有耳闻吗?” 职员先是一怔,随即震惊又坚决的摇头:“不可能!他那种性格,别人抢他还差不多。” 两家公司的职员,对一个人的评价截然相反,究竟谁在说谎? 还有,萧默程突然派她过来,她又恰好听到有关司徒青的谈话,只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在暗中操纵? 尹亦浠仿佛处于漩涡中央,脑中一片混乱,明明是她在调查,却总有种被人推着向前走的感觉,摆在她面前的所谓真相,也许只是更深一层的谎言,也说不定。 她实在受不了真相与假象的折磨,索性赶回萧氏,当面向萧默程问清楚。 司徒青曾为他鞍前马后,即使后来背叛了,对于这个属下,他也该有所了解吧! 办公室内, 尹亦浠气势汹汹,萧默程却是一派淡然。 “为了这点小事,你就气成这样?”萧默程含笑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童:“别人对司徒青评价如何,以你有什么关系呢?” 尹亦浠不想听这些,直说道:“请你坦诚告诉我,司徒青究竟是什么人?两家公司究竟谁在说谎,原因又是什么!” 萧默程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无奈的摊手道:“这种事……你跑来问我,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之所以在情急下质问萧默程,无非是怀疑他和司徒青之间存在着掩人耳目的联系,昨日萧默程的那个问题,她已不打自招。 慌张别过脸,尹亦浠眼神闪躲的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想……我以为你和司徒青……” “好了。” 萧默程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她的老生常谈,转过身走向落地窗,微仰起头,望着正空中那轮金乌,缓声道:“司徒青曾是我的得力手下,说成心腹也不为过,他的能力,我自然是赏识的。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总该听说过。” 司徒青再得萧默程信任,也仅是一个普通职员,出身决定人生高度,这句话虽有些偏激,却适用于绝大多数人。 职场中浮沉,掌权者提拔谁,看重的不仅是工作能力,还有过往履历,毕竟那是最直观的能体现一个人价值的佐证。 现如今人才浩如烟海,博士硕士,出国镀金,海内外各个名校毕业,从业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专业人士跳槽……在如此多的选择中,司徒青又是怎样的呢? 平淡无奇的履历,就是他致命的弱点。 一个人庸庸碌碌无错,出类拔萃更无错,怕只怕身处两者之间,又恰好在庸碌的人群中显示出自己的拔萃。 “你的意思是,萧氏职员出于嫉妒,所以诋毁他?”尹亦浠似乎明白了。 萧默程不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需要用心去判断。” 尹亦浠神色凝重的与他对视,竟渐渐冒出一个想法:难道之前都错了吗? 对萧默程和司徒青的怀疑,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猜测,寻找证据时,也都由她的猜测出发,那么若她起初就进入了误区,后面不也就越陷越深吗? 其实她状似冲动的来质问萧默程,心中也存了试探的想法,如果萧默程继续痛斥司徒青,她必定会疑心他在做戏,可偏偏,他这次没有恼怒,而是替司徒青的生不逢时惋惜。 那样的真切情感,不似作伪。 尹亦浠一时间还无法做出决断,内心的信念却已经动摇,于是歉疚的垂下眼眸,对萧默程道:“对不起萧总,是我没考虑清楚,太冲动了。” 萧默程自然不会计较,宽慰几句后,提醒她今天早些下班,好好休息,明天精神焕发的随他出差。 尹亦浠应下,可惜愿望很美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这一夜,司徒青醉酒伤神、董明雪独守在冷清的出租屋、萧默程的教诲,以及两家公司职员的那些闲谈,走马灯似的出现在她梦境里。 她在旋涡中奔跑,身边依次浮现出他们的脸,只见那些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却归于无声。 猛然睁开眼睛,天亮了。 足足睡了八个多小时,醒来后却比熬夜加班还累,尹亦浠一边琢磨自己可能天生就是劳累命,一边飞快的起床整理,赶往机场。 随萧默程出差,总能沾光坐回头等舱,本打算登机后就开始补眠,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到前面座位上笑意盈盈的宫冰夜时,尹亦浠眼珠差点掉下来,嘴巴张了半天 ,一个字都说不出。 萧默程的脸早就黑了,却只能无视宫冰夜,照顾着尹亦浠在位置上坐好,并请空姐等下送杯热牛奶过来。 “脸色有些差,昨夜没睡好?”当着宫冰夜的面,他故意与尹亦浠亲近。 第四百九十九章 平分桃花 萧默程和宫冰夜聚到一起,之前的吵闹场景恐怕又会重演,尹亦浠不想挑起战火,草草敷衍几句,便放缓座椅,准备休息。 其实她更想直接躺下睡,但萧默程对她再宽容,两人的上下级关系摆在这里,老板还在旁边坐着,她不能太放松。 正因如此,当前方传来一声低呼时,她睁眼就看到了一个二十岁左右青春靓丽的小女生横坐在宫冰夜腿上,宫冰夜虽有躲避的动作,但为了防止女生摔下去,双手仍举在半空,虚护着对方。 女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男人腿上,忙红着脸起身,退开几步想道歉,目光触及宫冰夜的瞬间,却呆愣在原地。 那惊艳的神情,根本掩藏不住。 宫冰夜转回头去,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有些生厌。 毕竟类似情况经历的太多,他深知小女生的情愫多数时候比成熟+女人更难处理,而他一向不喜麻烦。 果然,女生咬着下唇嗫喏片刻,就开始面带羞赧的与他搭话:“先生,对不起啊,我刚才有没有伤到你?我今天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所以……真的不好意思。” 听她这样说,尹亦浠顺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向下看去,大概五厘米高的鞋跟,初次尝试的确不好驾驭。 宫冰夜却无心理会这些,敷衍的摆摆手,说:“没事。” “哦……” 见宫冰夜态度冷淡,女生恹恹的坐到旁边位置上,身姿挺直,但眼睛却时不时的向右边瞄。 飞机起飞后,她终于忍不住,再次转身面向宫冰夜:“先生,我……我挺重的,刚刚摔到你身上,怕会伤……” “你想说什么?”宫冰夜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的询问。 女生习惯性咬唇,大眼睛无辜的眨呀眨,尹亦浠暗道:人家想说什么还用问吗?肯定是怕伤了你,所以下飞机后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或者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日后若发现问题,也可以找她赔偿。 唉…… 到底年纪小,搭讪的方式都这么没新意,还能让人随随便便的抓住漏洞。 萧默程自然也看出了小女生的意图,便故意给宫冰夜添堵:“宫大少爷风+流倜傥,只坐在这里就能收获芳心无数,真让人羡慕。” “羡慕?”宫冰夜冷眼看向他:“这种‘好运’送给你,怎么样?” “那可不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萧某的人生准则。”萧默程挑衅的与他对视。 两人又展开了唇枪舌战,女生以为是由于自己的唐突所致,怕被宫冰夜讨厌,急忙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说着,眼圈竟渐渐泛红。 尹亦浠始终听着他们谈话,感觉情况不对,复又睁开眼睛,正想提醒他们别再吵了,却见宫冰夜抢先一步对女生道: “或许是我误会了,你别哭,但有一点必须说清楚,我对你没感觉。” 这话太过生硬,宫冰夜明白,可是为了不被尹亦浠误会,他只能如此。 感情刚刚萌芽,便被铺天盖地的冰雹摧残致死,女生极其尴尬和委屈,又似乎被惊呆了,竟下意识的问:“我配不上你……是不是?” 原本一句否认就可以轻松带过的事,她却以这种方式不打自招。 萧默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闻言朝宫冰夜挑挑眉,一副抓到他把柄的模样。 一个单纯得简直愚蠢,另一个又刁钻狡猾,宫冰夜被这两人围住,深感头痛。 “我有喜欢的人。”他索性快刀斩乱麻,彻底结束女生的幻想。 霎时间,女生的脸色更红,这次不仅是害羞,还隐约有受伤的情绪,手足无措的呆坐片刻,居然拎着背包起身,走向后面的机舱。 亲眼目睹了这场搭讪大戏,尹亦浠却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宫冰夜的最后一句话环绕在耳边,她心烦意乱,只希望这场旅途快些结束。 可惜,事与愿违。 飞机行进到中途时,刚好到了午餐时间,空姐在每个座位上发放餐食, 路过萧默程,却多停留了一秒。 宫冰夜先前被看笑话,正忿忿不平的寻找机会报复,见状便意起来,提高声音道:“看样子萧总胃口不错,怎么,今天的飞机餐丰盛吗?” 萧默程身形一僵,伸进口袋里的手缓缓拿出来,指尖夹着一张纸片。 尹亦浠原本被宫冰夜的话弄得满头雾水,看见纸片上的电话号码,又看了看神色怪异的空姐,总算明白了经过。 想来不止宫冰夜易获女孩芳心,萧默程的桃花运也很旺盛。难怪空姐给她送热牛奶时表情不大对劲,原来是吃醋了! 强忍住笑意,她埋头专心吃午餐。 萧默程怕被误会,本想悄悄藏起纸片,没想到被宫冰夜戳破,还被尹亦浠发现,眼下自然不甘心。 将纸片拍在桌面上,他堂堂正正的表示:“空乘人员意图勾+引客人,我作为当事人,决定保留证据用以投诉,有问题吗?” 宫冰夜勾起唇角,讽刺道:“这个理由相当完美。” 他二人打擂台,送餐空姐却吓得面色煞白,毕竟这种事闹开了,她颜面无存不说,还会影响工作。 尹亦浠实在不愿意听他们吵架,又见空姐被吓成这副模样,便低声劝萧默程:“还是算了吧,投诉会给她造成很大麻烦,而且这张纸片……你不喜欢就扔掉,也不会影响什么。” 算了? 萧默程心中冷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才宫冰夜被小姑娘搭讪时,她虽然装睡,却始终在关注情况,现在换成他,就只有一句“算了”? 她果然还是更在乎宫冰夜! 萧默程气恼尹亦浠的偏心,但头脑还算清醒,明白这种时候他若表现出一点不满,等于给宫冰夜提供靠近尹亦浠的机会,所以他依言扔掉了纸片,并继续对尹亦浠无微不至的照顾。 下飞机后,宫冰夜得知他们要去同一地点参加宴会,提议同行,他断然拒绝,甚至推翻原定行程,决定请尹亦浠去吃烛光晚餐。 原当他只是为了气宫冰夜,随便说说,待宫冰夜离开后,见他真的让司机朝另一个方向走,尹亦浠终于忍不住劝说:“宴会上我们此次的合作商也会到场,虽然我们有把握拿下订单,但与对方总裁搞好关系也是很必要的。” 商场没有真情,却讲人情,萧默程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他为什么不愿去参加宴会,她还不知道吗? “没关系,明天我再单独宴请就是。”萧默程盯着窗外,随口敷衍。 尹亦浠见状有些急,此行名义上是出差,他们就该做好原定工作,怎能因为想避开宫冰夜,连与合作商见面的机会都白白错失掉? “萧总。”她固执的再次规劝,声音稍显沉重:“出差的每分每秒都是工作时间,这条准则是您教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闻言,萧默程终于转过头来,目光幽深的盯了她片刻,还是败在她的坚持之下。 “开车吧。” 萧默程对后视镜中等待他下达命令的司机微微颔首,语气无奈的说道。 在路上耽搁了时间,两人抵达时,宴会已经开始。 觥筹交错间,宫冰夜正与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士谈合作,萧默程看到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般,立刻指给尹亦浠:“瞧,宫少爷在飞机上被搭讪,宴会厅中,也有女人和他相谈甚欢。” 多明显的挑拨离间! 尹亦浠对此无感,却在认出女人的身份之后,平静提醒道:“那位是盛总,我们合作企业的总裁。” 换言之,这也是他们要巴结的对象。 萧默程讪讪的移开视线,不再开口…… 这场宴会汇集了众多商界名流,宫氏在危机后展露出回暖趋势,之前隔岸观火的“好友”们便纷纷凑上来,虽不见得会在局势未明前与宫氏合作,但关系仍要维持。 宫冰夜心思通透,自然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没办法,虚与委蛇才是商场中的不二法门。 几番敬酒下来,他隐隐透出些醉意,只好借口方便,去到宴会厅外面的房间稍作休息。 正昏昏沉沉的假寐,鼻端突然涌进一阵香水味,随即,西装的领口居然被扒开! 宫冰夜猛然惊醒,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身边的女人。 “周小姐?”他厌恶的蹙起眉:“你在做什么?” 周安雅,周氏集团千金,两人曾有过几面之缘。 刚才在宴会上遇见时,周安雅便大献殷勤,但宫氏如今生死未卜,周老板才不会傻傻的把女儿推进“火坑”,再说他还有个名义上的妻子,所以才能顺利避过这位周小姐的进攻。 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追到这里来。 周安雅挑起红唇,笑容魅惑,纤纤玉指在宫冰夜胸口轻点:“听说宫总累了,我来照顾你休息呀……” 宫冰夜一把攥住那只作+乱的手,狠狠甩开,冷声警告:“周小姐自重!” 第五百章 我只想尝你 宫冰夜相貌俊朗,冷傲的气质更让人无法自拔,周安雅自持美貌,凡看中的男人没有勾不到手的,唯独宫冰夜,总能让她碰钉子。 以前宫氏鼎盛,她不敢做的太过火,但如今的宫氏已跌落神坛,宫冰夜也就必须成为她的掌中之物! 被宫冰夜甩开,她丝毫不觉丢脸,反而笑吟吟的再次贴上去,口中暧+昧不清道:“你不是喝醉了嘛,男人酒后失德很正常的,想必你老婆也不会怪罪……” 说着说着,丰满的红唇竟凑到宫冰夜耳边,身体也紧跟着贴近。 “滚开!” 宫冰夜恶心至极,挥手将她推远,站起身整理好西装,目光锐利的斜睨着她:“周小姐应该不缺男人,何必来这里丢人现眼!” 周安雅哼笑一声,微挑起下巴:“男人嘛,就像冰淇淋,每一种口味都要尝过才好。现在……我只想尝你。” 见她缓步朝自己走来,宫冰夜面色铁青,双拳紧攥着,费了极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打过去。 “别让我说第三遍,滚出去!” 他厉声呵斥,话音刚落, 房门忽然被推开—— 面带担忧的尹亦浠和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的萧默程站在门口。 刚与合作商寒暄过,尹亦浠不大适应宴会厅里的气氛,想出来走走,萧默程怕她又和宫冰夜借机私会,自然紧随左右。 谁知路过这间休息室,竟听到宫冰夜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尹亦浠不明情况,担心他出事,敲门没有回应后,便壮着胆子打开门。 摆在眼前的场景,着实让她愣了愣。 宫冰夜却好似找到了救星,几步来到她身边,抬手环上她肩膀,冷淡的对周安雅说道:“她是我孩子的母亲,宋齐佳与我无关,你我更没可能。” “她是谁?!” 周安雅目光放肆的在尹亦浠身上打量,似乎根本没把她当人看,而是一个不起眼的物件。 尹亦浠不舒服的偏过头,想挣开宫冰夜的手臂,反被抱的更紧。 这时候周安雅也观察够了,轻蔑的讽刺道:“这种女人,也配和你站在一起?切,我不信!” 对于她的冒犯,宫冰夜先前的态度已算宽容,但尹亦浠是他的底线,被触碰到底线,他便忍无可忍。 不想他还未开口,尹亦浠居然抢先道:“我是他前妻,也是他孩子的母亲,这位小姐若还不信,大可以去网上调查。” 宫冰夜身边桃花无数,以往遇到这种事,尹亦浠只会缩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可是刚才她忽然觉得愤怒,一种自尊被挑衅的愤怒。 凭什么周安雅可以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她?凭什么她不配和宫冰夜站在一起?凭什么她不能是睿睿的母亲? 八年前她卑微,因为身患残疾,五年前她懦弱,因为一无是处自觉低人一等,然而现在的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即便出身低微,也不必忍受任何人侮辱! 被尹亦浠顶撞,对周安雅而言无异于走在街上被乞丐撞倒,登时火冒三丈,怒视着尹亦浠正要教训,却被接下来的一幕震在原地。 只见宫冰夜扣住尹亦浠的脸颊,强迫她转过头,而后迅速却又温柔的在她唇间落在一吻。 ——对不起。 背对周安雅,宫冰夜用口型道歉。 他知道尹亦浠在气什么,但和周安雅争强斗胜,对她绝无好处,为了中止这场闹剧,他只得出此下策。 当然,在吻上她的瞬间,他几乎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仅余满心柔情。 这一幕的刺激,好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周安雅怨恨的剜了尹亦浠一眼,愤懑离去。 尹亦浠回过神来,脑海中空白一片,下意识用恼怒掩饰自己的慌乱,推开挡在门口的萧默程逃跑。 方才发生的事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萧默程想阻拦已经迟了,眼睁睁看着尹亦浠被宫冰夜强吻,他恼恨得想杀人! 快步冲过去,一拳打在宫冰夜脸上,大吼着警告:“亦浠是我的,你们五年前就没瓜葛了,你最好知趣点!” 担心尹亦浠的状况,他稍稍出气后,连忙追了出去。 两人出差前预定的酒店就在宴会厅楼上,猜测尹亦浠可能会回房,萧默程便赶去房间查看。 门反锁着,里面寂静无声。 “亦浠?亦浠是我,你把门打开!” 听到门外的声音,尹亦浠惶惶然不知所措,索性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掩耳盗铃。 周围顿时暗下来,捂住耳朵,萧默程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可她的心却仍无法平静。 夫妻三年,起初宫冰夜对她虽形同陌路,亲密关系也是有的,可是在人前亲吻,却少之又少。刚才宫冰夜突然俯身靠近,她某一瞬间,似乎预知到了将要发生什么,却怔松着没有躲避,这代表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宫冰夜无奈之下的一个吻就轻易动摇了她的心,真不知道应该可悲,还是感叹爱情的伟大,毕竟若对象换成另一个人,比如萧默程,她的感受必定与此时截然相反。 “铃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猜也能猜到是谁,她掀开被子,面对窗外深呼吸几次,接听电话。 “萧总,我想一个人静静,就不回宴会厅了。” “可以不回去,你先开门。” 萧默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需要安慰,只能放缓语气商量:“我进去看看你,你不喜欢,我就马上离开。” 萧默程的感情细腻,温柔如水,如果尹亦浠回到八年前,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他,也许会沉浸在他的宠爱中。 可惜缘分奇妙,她先遇见的人是宫冰夜,又因种种意外和宫冰夜产生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心中已有朱砂痣,纵然窗外月光明亮,也与她无关。 “我没事,你回去吧。” 敷衍拒绝后,尹亦浠挂断电话,继续盯着半空出神。 门外的萧默程并不死心,宋齐佳的电话却恰好打了进来,权衡之下,他先回到自己房间。 宋齐佳得知宫氏即将度过危机,气急败坏的逼问他原因。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会整垮宫氏,让宫冰夜来求我,这是不是你的承诺?现在到手的鸭子飞了,你的计划呢,你的谋略呢!” 萧默程嗤笑一声,并不接话:“宋小姐远在国外,消息倒灵通。” “少装聋作哑,回答我的问题!” 宋齐佳大吼大叫,随后又急切道:“不说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履行诺言!” 整垮宫家……若没有尹亦浠插手,恐怕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不过如今他又改变了策略,决定按照萧仲珀的意思,先一点点挖空宋家。 “我的计划一直在稳步进行,你有不满,应该去找你父亲发泄。”萧默程面带笑意,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毕竟是他背信弃义,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盟约。” 宋齐佳出国后,和家人的联系越来越少,毕竟心中已装满了仇恨,哪还有位置去承载亲情? 她不知晓父亲和萧仲珀的争执分裂,也不在意,她想要的只是让宫家陷入泥潭!宫冰夜犯下的错,她不舍得惩罚,那就必须由宫家代为偿还! 翌日。 整夜未眠,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尹亦浠按亮手机,无奈的发现已经凌晨六点。 下午她还要和萧默程去参加商谈会,这次合作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肯定会坏事的! 不如出去晨跑?跑累了应该就能睡着。 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满意,她从带来的行李箱中翻出较为宽松的卫衣长裤,飞快换好后就拿上房卡出门。 酒店外面原是一条繁闹街道,昨晚到来的时候,司机找停车位几乎用了半小时,而眼下时间太早,习惯晚睡的城市,还尚未醒来。 顺着路边向前慢跑,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身体和心绪仿佛都被净化,顿时轻盈起来。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响起,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随意的转头看去,只一眼,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崩塌。 宫冰夜?! 看见那个逐渐靠近的穿着运动装的男人,尹亦浠先是震惊,而后又气又悔,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回酒店。 宫冰夜有晨跑的习惯,除了加班或一些不可抗因素,多年如一日,哪怕出差也不会偷懒,她怎么就忘了呢! 昨天刚发生那样的事,现在爱睡懒觉的她却出来晨跑,就好像故意找机会和他见面似的。 可要是立刻转头回去,会不会又像欲擒故纵? 进退两难之间,宫冰夜没事儿人一样跑到她身边,明明速度比她快了不知多少,偏偏不肯超过,反而配合她的步调减速。 这回再没有轻盈的感觉了,空气也不清新,变得压迫感十足,尹亦浠僵手僵脚,胳膊和腿好像被绑住似的,怎么摆动都不对劲。 “小心!” 手臂忽然被宫冰夜拉住,顺着那股力道,她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扑进了宫冰夜怀里—— 第五百零一章 离开萧默程 “吱——”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环卫工人骑着的电动车在几米外停下,转头确认尹亦浠没受伤,道歉后继续向前行驶。 尹亦浠此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脏怦怦乱跳,不知是因为险些受伤,还是与宫冰夜的姿势太亲密,又唤醒了昨天的记忆。 手忙脚乱的从他怀里逃离,本想说声谢谢,可即使面前没有镜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颊通红,嘴巴好像被封住似的,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得没出息的再次逃走。 纤细的身影渐渐淡出视野,柔软触感却还停留在掌心,宫冰夜盯着自己的双手怔愣片刻,忽然觉得尹亦浠的态度与从前不大一样,不再是单纯的恼怒,更像是羞愤。 被他亲吻,甚至靠近他时都会害羞,难道…… 宫冰夜眼睛一亮,也不晨跑了,立刻赶回酒店房间,给韩远打电话。 看样子尹亦浠对他还是有感觉的,眼下两人都是单身,他必须抓紧机会把她追回来,在此之前,最好先确定福儿的身世,为将来的一家人团聚做准备。 韩远加班到凌晨,刚躺在沙发上补眠就接到宫冰夜电话,无精打采的叫了声“宫总”,听到他的问话后,却瞬间清醒过来。 “福儿的事你调查的如何了?” 从国外回来后,他便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公司事务中,之前宫冰夜询问,他都用“还需深入调查”做搪塞,可是眼下宫冰夜的语气充满急切,显然和尹亦浠取得了进展,再想敷衍,似乎不可能了。 想起上次在车里宫冰夜为尹亦浠做的澄清,韩远稍作犹豫,终于如实汇报:“我查到了福儿真正的出生日期,种种迹象表明,福儿她……或许就是您的孩子。” 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又找到新的佐证,宫冰夜仍抑制不住激动,当即决定回a市后重新与福儿做亲子鉴定。 虽然福儿是别人的孩子他也不会介意,但若是他的,自然更皆大欢喜! a市,萧家别墅。 萧仲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个穿黑色运动装的男人笔直站立在对面。 “宫泓接手宫氏后,抢夺了原本属于宋氏的订单,宋父急火攻心差点被送进医院,这两家人,算是彻底决裂了。” 听完男人的报告,萧仲珀露出满意神情,倾身端起茶杯,一边慢悠悠的刮茶汤,一边面色了然的询问:“宋家的资金链,快撑不住了吧?” 当初萧默程出资,救宋氏于水火之中,他们自然对宋氏的情况了如指掌。 “您高见。”男人躬身奉承,随即道:“宋父为防股市动荡,已下令隐瞒资金问题。” 萧仲珀呷一口茶汤,哼笑:“自欺欺人!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宋氏定会支撑不住,届时,便可以让宫氏随其一同消失。” 男人头垂得更深,神态极其恭敬:“全仰仗您指挥得当,领导有方,属下必定……” 恭维听得太多,萧仲珀不耐烦的抬手阻止,掀开眼皮觑着他:“我用你,是看重你的办事能力,别像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净耍些嘴皮工夫。” 男人面色一凛,连忙应下,再不敢多言。 萧仲珀将茶杯放回桌上,抱起手臂,优哉游哉的靠进沙发里,想了想又提醒道:“大方向要抓牢,小地方也不能疏忽,记住,小程和尹亦浠有任何动向,立刻报我。” “是。您放心,我这次临时回来,特意多派了几个手下替我跟踪。” 萧仲珀点点头:“不错,必须二十四小时监视,绝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必要的时候……” 稍加考虑,萧仲珀眯起眼睛,低声道:“尹家破产的内情,可以适当对尹亦浠透露。” 随着尹盛去世,尹家破产的秘密似乎也被埋进坟墓,但宫冰夜和尹亦浠并不知道,他们自以为是调查出的东西,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尹盛那种脓包,背后若没有隐秘力量的支持,又怎么敢算计供养的他的兄长? —— 半途而废的晨跑过后,尹亦浠回酒店冲了个澡,躺到床上居然奇迹般的顺利入睡。 自从父母双双去世,多年来都被噩梦缠身,今天却极难得的从美梦中醒来。 梦境中具体出现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隐约是一家人在厨房做年夜饭。父母二人的面容很模糊,只看见鬓角的丝丝银发,孩子们都长高了,在父母无奈的提醒声中嬉笑打闹。 很平凡的场景,却让她感受到一种安心的幸福。 睡眠充足,心情也轻松愉悦,她以最好的状态的出现在会议室内,条理清晰的介绍己方优势,并协助萧默程解决了竞争企业制造的陷阱和麻烦,最终在会议结束时,拿到了一纸合约。 尹亦浠此行取得圆满成功,另一边的宫冰夜,事情却进行的不大顺利。 由于这次他出面谈合作并不是以宫氏名义,而是代表一家总部在国外的私企,合作方对私企的实力不够放心,同时也担心这是宫冰夜挽救宫氏的计策,所以迟迟不肯点头。 几番商谈无果,宫冰夜无奈之下只得转换方向,试图投其所好。 经过多方打探,得知合作方是一位狂热的油画爱好者,家中收藏了不少名家手笔,这日,他便带上一幅油画,亲自登门拜访。 “这是米勒的‘晚钟’!” 果不其然,看到油画后,合作方原本的冷淡疏离瞬间被激动取代,视线几乎无法从画面移开,口中惊喜的询问:“谁的仿品,居然如此传神,色彩、质感……简直可以与收藏在巴黎卢浮宫的真品媲美!” “是一位不知名的画家,作品极少,我从朋友的藏品阁中偶然发现,便做了回恶人,夺其所好。”宫冰夜风趣的回应。 合作方连连点头,似乎想和宫冰夜多聊几句,却又舍不得眼前的佳作,面带惊艳的一寸寸欣赏。 夕阳暮色中,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农民夫妇随钟声虔诚祈祷,安静而又庄重。懂画的人,会随着深入观察而沉浸其中,画面里的色彩仿佛跃然于纸上,重新获得生命。 宫冰夜对艺术品也算有些了解,见状便与合作方交流起心得,相谈甚欢之后,合作机会便也收入囊中。 只可惜,因这段插曲,他错过了与尹亦浠同班飞机归程的机会,当他回到a市,尹亦浠已经被司徒青的一通电话,叫去了暮苍山下的那个村子。 按照司徒青电话中的指引,尹亦浠沿着村子的小路转了几圈,总算找到一处院落,里面是村里唯一一家刚翻新过的瓦房。 尹亦浠本想拍门叫人,谁知刚拍了两下,院门便开了条缝隙,见无人应答,她索性直接走进去。 站在院子中央,西侧厢房里的打骂声格外清晰。 “让你欠钱不还!让你赖账!看我不活活打死你!” 尹亦浠心中一惊,忙大步冲过去,推开门,昏暗的光线里,只见司徒青正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旁边男人边叫骂,边对他拳打脚踢。 不远处板凳上还有个男人,原本拿着根铁棍看好戏,见尹亦浠突然出现在屋子门口,腾的站起身,手中铁棍指着她喝道:“谁啊你?!” “我是来给他送钱的,你们快停手!” 尹亦浠翻出背包里的银行卡,举到半空让男人们看仔细:“两万块钱,他欠你们的一次还清。” “呦呵,这小白脸行情真不错啊,都这幅德行了,还有女人上赶着送钱呢!” 男人扔下铁棍,“铛啷”一声巨响后,银行卡的另一端被大手拽住。 尹亦浠蹙眉,后退几步抢回银行卡,冷声提醒:“把欠条还给他,你们再写一张收据!” “瞧我这脑子,看见钱就什么都忘了。”男人没有为难尹亦浠,按照她的要求写下收据,随欠条一并归还后,便放她和司徒青离开。 司徒青被囚禁了三日,期间只吃过几块干硬的馒头,还时不时遭受殴打,在尹亦浠的搀扶下勉强走出院门,就虚脱的坐在路边石头上,喘+息着说自己要休息一会儿。 一路走走停停,几百米的路程用了半小时,总算回到司徒青家。 进门后,司徒青也不招待尹亦浠,自顾自的靠在床头休息,尹亦浠知道他此时一定很痛苦,除去身体的伤,还有失去尊严的窘迫,便安静坐在一旁,等他自己疏解。 沉寂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离开萧默程。” 以为是自己幻听,怔愣一瞬,尹亦浠疑惑的追问:“你说什么?让我离开萧默程,为什么?” 司徒青不再回应,翻身从床垫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尹亦浠:“麻烦交给小雪,谢谢。” 尹亦浠随手接过信封,看都没看,又继续逼问道:“你先回答我,刚才为什么那样说?萧默程怎么了?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 司徒青垂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你不必管这些,按我的话做就是了。” 第五百零二章 更大的秘密 自宫氏危机开始,尹亦浠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人都陷入了一个怪圈,眼看重重迷雾中有光亮出现,她怎能放过? 在她不停的游说和逼问下,司徒青终于深呼一口气,无奈道:“萧默程这个人城府太深,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君子……当初我陷害宫氏,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但故意不理睬。直到你发现此事,他才装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清扫‘叛徒’。” 闻言,尹亦浠面露震惊,心里却并没有多大触动。 一来她早就怀疑萧默程用心不纯,即便司徒青所言属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再者,司徒青的心思不见得会比萧默程简单,他的话不能全信,还是要亲自调查。 假意表示了自己的惊讶后,尹亦浠照旧劝他回去看看董明雪,不出所料又被拒绝,便也不再多言,留下些生活费就告辞离开。 听到院门被关上的声音,司徒青缓缓直起腰身,方才的虚弱模样一扫而空。 拿起手机,拨通萧默程电话:“都照你的吩咐说了。” “非常好。”萧默程夸赞一句,随后道:“你继续留在那里,时机成熟后,我会发布新的任务给你。” “我家人呢?!” “放心,我把他们照顾的很好,绝不比你差。” 司徒青暗自冷笑。 表面上说要替他照顾病重的家人,让他能最大限度施展拳脚,不过是想用他家人的安危做要挟而已! 只怪他无能,保护不了家人,连自己都要任人宰割! “我不放心,必须先去见他们一面。”司徒青态度坚决的提要求。 刚才他对尹亦浠说的话都是萧默程授意,但其中一句却也发自内心,那就是萧默程城府极深,根本不值得信任。 “按照剧本,你近期应该在养伤,贸然回来,必定会引起亦浠怀疑。”萧默程略作考虑,给出个折中的建议:“这样,我选个时间让你和家人视频。” 照片可以作假,视频不能。闻言,司徒青的情绪总算被安抚,同意了萧默程的建议,也答应继续为他做事。 另一边,尹亦浠虽然对司徒青的话半信半疑,但对董明雪,却是真心同情。 回到a市后,她直接赶去出租屋,准备把信封交给董明雪。 她没有打开信封,所以路上纠结了很久,怕里面的内容会刺激到董明雪,但同时,她也没资格私藏这封信。 无论里面写着什么,都是属于司徒青和董明雪的人生。 开门后看到董明雪,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面色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差,腰身略粗了一圈, 猛然看去倒像是普通长胖。 客厅的桌面上摆着一摞被裁成相同大小的五颜六色的布料,沙发上堆着些棉花,询问之下,才知道做这种手工可以卖钱。 董明雪和司徒青同居开始,就在工作单位请了长假,假期结束也没有回去,自然被公司除名。她本就没什么能力,再加上现在这副样子,更不可能找到工作,但总要吃饭穿衣,所以才从网上找了这份做布偶娃娃的手工活,赚些微薄薪水。 与她面对面站着,尹亦浠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身无长物又怀着孩子,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可自己无疑是幸运的,在那种时刻,还有苏苗昕和郭禹堂陪在身边,而董明雪呢?这间租来的公寓,恐怕就是她的全部了。 想劝解几句,张开口又不知能说什么,只好把信封递过去,又拿出这个月剩余不多的薪水。 “这些是司徒青托我转交的。” 听到司徒青的名字,董明雪黯淡的眼眸中瞬间绽出神采,立刻抓着尹亦浠的手问:“他在哪儿?你找到他了?带我去……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答应过司徒青要对他的去向保密,尹亦浠强忍歉疚,说谎道:“对不起,他把这些东西快递给我,上面没有地址。” “这样啊……” 董明雪眼里的火光倏然熄灭,又回到先前的灰暗空洞,却仍强撑出笑意,让尹亦浠留下吃饭:“谢谢你专程送过来,我最近刚学会做饭,味道不太好,你别嫌弃啊。” 尹亦浠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还有点事,这就走了。” 不等董明雪挽留,她转身匆匆出门,生怕再晚一秒,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飞奔到公寓楼下,她仰头望着天空,用力深呼吸。 她从来都是感性的人,即便曾对董明雪厌恶至极,但此时此刻,却只剩下感同身受的疼惜。 曾经的苦难回忆在头脑中碰撞、爆炸,她控制不住的冲动起来,不想再判断司徒青那些话的真假,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调查,而是决定亲自找萧默程问清楚。 究竟谁在说谎,当面对质,便可以真相大白! 她气势汹汹赶去萧家别墅时,出租屋里的董明雪,正满怀期待的颤抖着双手,打开那个信封。 没有期待中的道歉和嘘寒问暖,也没有预料中的绝情言语,纸上只有一串数字,以及算上标点符号才八个字的一句话。 ——缺钱联系这个人。 那串数字是电话号码,号码的主人是谁?会不会知道司徒青的去向?甚至,就是司徒青本人?! 巨大的惊喜将董明雪包围,她感觉自己全身肌肉都快要痉挛,腹中那个未成形的胎儿好像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一般,传递给她阵阵热量。 怀着满心忐忑在手机上敲出那串号码,接通的一刻,她紧张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青?是你吗?” “你是司徒青的女朋友,董明雪?” 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沉稳又冷淡。 董明雪仿佛被泼了盆冷水,炙热的心情顿时冷了大半。 在对方不耐烦的催促下,她吸吸鼻子,委屈的询问:“你是阿青的朋友吗?他在哪里,你让他回来见我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他……” “董小姐,如果需要钱,请把银行账号告诉我。” “我不要钱,我要阿青!”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男人语气冷硬,确认董明雪不需要转账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董明雪抽噎着再次拨过去,又被挂断,再拨,系统提示对方已关机。 重复无数次后,在冰冷的机械女音中,董明雪蜷缩在沙发里嚎啕大哭,小腹针扎般的刺痛,胃里面也是一阵阵抽痛,但她什么都不管,就那样的一直哭…… 萧家别墅。 进门后没看见佣人,尹亦浠一路顺畅的走进别墅,在客厅外,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她轻手轻脚的靠近几步,探头进去,见萧默程正面对着后花园的窗子讲电话。 “家人?司徒青的家人早死了……” 尹亦浠奇怪的蹙起眉,心想司徒青的父亲和奶奶不是已去世多日了吗,而且这件事和萧默程有什么关系? 萧默程的语气很怪异,就好像……好像司徒青的家人应该没死,但是又…… 她烦躁的甩甩头,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但她心里明白此事不简单,萧默程和司徒青之间很可能存在着某种特殊关联,或者说,交易。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萧默程知道她已经发现了异常,环顾左右之后,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原路离开。 谁知时运不济,门厅的墙壁上装饰着一串铜制风铃,来时她侥幸避过了,偏偏此时衣角从上面扫过。 清脆的铃声响起,在一片寂静的别墅中,想不被发现都难。 她顾不上那么多,忙加快脚步冲出别墅,当萧默程察觉异常追出来查看时,门厅中已空无一人。 别墅外的道路上,尹亦浠慌里慌张乱跑,还做贼心虚的回头张望,然后又倒霉的撞上了一个迎面走来的行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抚着胸口,气喘吁吁的停下来道歉,见男人一身黑衣黑裤,还以为是这里的保安。 男人没说什么,与她擦肩而过后,却缓缓眯起眼睛。 走进别墅,见萧默程正面色凝重的站在门厅里,男人沉声询问:“尹亦浠刚才来过?” 萧默程心中一动,虽极快压制住了震惊和那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暴露心事。 男人蹙起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萧默程整理好情绪,下意识否认后,意味深长的说:“处理宫氏和宋氏,应该要加快脚步了。” 见男人面带疑惑,他也没有解释,直接转移话题问道:“外公派你来的?” 男人颔首:“老爷要见您,请跟我来吧。” 萧默程随手从衣架上取了件大衣,当先迈步出门,男人的车停在别墅区后门,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为了掩人耳目。 巧合的是,尹亦浠刚才匆忙中跑错了路,此时正在后门外的避风处等网约车到来。 见萧默程和那个像是保安的男人乘坐一辆车离开,她心跳大作,一方面怕自己偷听的事被发现,另一方面,又预感到自己将会发现更大的秘密。 网约车恰好在此时到来,她连忙坐进去,指着前面的汽车道:“师傅,麻烦跟上那辆车!” 第五百零三章 如果有来生 客厅里,苏苗昕抱着毛绒大熊,听尹亦浠讲述她最近的发现和由此产生的怀疑,表情越来越凝重。 “然后呢?你跟着那辆车,去了哪里?!” 见尹亦浠又陷入思考,她不由得心急催促。 “我也说不好……”尹亦浠摇摇头,蹙眉道:“他们在外环的一栋别墅前下车,神神秘秘的,我怕被发现就没敢继续跟。” “别墅?会不会是萧默程的资产?” 尹亦浠还是摇头:“我做他秘书有段时间了,他名下大部分房产我都知道,印象里似乎没有这个位置的别墅,但……也不能确定。” 苏苗昕微眯起眼睛,摆出副深沉的模样,分析道:“说来说去,总之这位萧总的行踪很诡秘,居心也很值得怀疑。” 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不行!小浠,你一个人调查这些太危险了,还是告诉宫冰夜吧,反正你是在给他帮忙。” 尹亦浠抿抿唇,略显犹豫。 告诉他,倒不是不行,可万一她错怪萧默程了怎么办? 不过凭心而论,她对自己的调查进展还是有些自信的,否则也不会找苏苗昕来出主意。在她看来,目前情况并没有多危险,只是她势单力薄,很多地方兼顾不到,若能得宫冰夜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而且眼下宫氏起死回生,宫冰夜又暂时卸任了总裁一职,时间和精力都比之前更充足。 “好,我听你的!”尹亦浠决定道。 苏苗昕递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刚想说些什么,就接到了郭禹堂的电话。 最近郭禹堂的身体处于稳步恢复中,两人不谋而合的都没再提起感情方面的事。苏苗昕去郭家探望他,他不会拒绝,偶尔还会主动联系苏苗昕,吃饭看电影,或者彼此沉默着在街边散步,相处方式更像是知己老友。 今天他便是偶然得到了两张音乐会门票,来电邀约。 收线后,苏苗昕眼巴巴的盯着尹亦浠瞧,想走人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尹亦浠哭笑不得,有意揶揄道:“郭二少不是约你了吗,快走吧!” 紧接着又小声嘟囔:“真不知道谁在大学时说过,‘音乐会还没有mp3好听呢,傻子才掏钱买票!’” 苏苗昕这种跳脱的性子,会喜欢需要静心鉴赏的艺术才怪,估计郭禹堂也不喜欢,什么‘偶然得到’的门票,肯定是想见苏苗昕又拉不下面子,所以给自己找台阶。 在尹亦浠一派了然的注视中,苏苗昕脸颊飘上两朵红云,随手把玩具扔在沙发上,便急急忙忙的跑走。 在她背后,尹亦浠露出无奈又欣慰的表情,而后拨通了宫冰夜的电话,准备尽快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他。 接通后,听筒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三环刚出了场车祸,我正堵在立交桥上。”宫冰夜报告自己的行踪,抬手看了眼腕表,考虑一瞬提议道:“我发个地址给你,你去那里等我。” 尹亦浠没多想, 直接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手机“嗡”的震动,聊天界面里出现一个定位,市里新开发的海景公寓区,也被市内网站称为“新富人区”。 将定位地址告诉司机,尹亦浠垂眸盯着手机出神,心里斟酌着待会该怎样对宫冰夜讲那些事。 殊不知,昨天的跟踪戏码,再次悄然上演,只不过这次角色轮换,她成为了被跟踪的对象。 一路毫无察觉,按照宫冰夜给的门牌号,她直接乘电梯上楼,按过门铃,里面却始终无人应答。 看来宫冰夜还堵在路上。 她无聊的甩了甩手,转头朝周围张望,准备先找个地方坐下等,却忽然被门上的密码锁吸引视线,顿时玩心大起。 福儿近段时间养在宫家,宫冰夜总是很好奇,她和睿睿明明是亲兄妹,为何性格天差地别。其实福儿的活泼伶俐,完全继承与于尹亦浠。 当年尹亦浠之所以能和苏苗昕成为闺中密友,就是因为性格合拍,然而后面发生的种种意外,不止害她经历了三年的失声生活,更彻底扼杀了她的灵动。 如今,或者随着年龄增长、眼界开阔,她逐渐从苦难中脱离出来,曾经失去的东西,也在悄无声息的复原…… 连续尝试了两次,都显示密码错误,尹亦浠缓缓缩回手,想要放弃了。 这种密码锁三次输入错误后,很可能会强制休眠半小时,万一宫冰夜此时回来,就得陪她一起在门外傻等。而且这座公寓装修得富丽堂皇,安保肯定更严密,要是再响个警报什么的,她可就丢人到家了。 理智清晰的提醒她放弃,可心里又觉得痒,刚才已经试过了宫冰夜和睿睿的生日,她格外想用自己的生日试试。 好吧,她承认这想法有点自作多情,但还是迅速的按下五个数字,指尖落在最后一个数字键上,深呼吸,猛地闭起眼睛按去—— “滴滴!” 清脆悦耳的响声。 她不可置信的张开双眼,同时,心里升起一种期待被印证的喜悦。 门口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双拖鞋,两大两小,她换上粉色的那双成年款,缓步走了进去。 面前是三面落地窗的宽敞客厅,向外望去,一条蜿蜒海岸线将视野划分为两部分,因正值冬季而冷清静谧的白色沙滩,与遥遥无际的蓝色深海,相连紧密,却又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尹亦浠站在窗边,抱起手臂欣赏眼前水墨画一般的风景,在水天一色中,心境也愈发平和开阔。 许是太过专注,并未听见从背后靠近的脚步声,直到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她才低呼一声,恐慌的转头看去。 刚转过头,宫冰夜的亲吻随即而至,身体被禁锢着无法躲避,唇瓣辗转间,她竟忘记了反抗,反而被他引导着逐渐沉溺其中。 宫冰夜像海,哪怕明知他冰冷、危险,却仍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直至沉沦。 两人忘情拥吻,都没发觉此时客厅内,正流动着某些不知名的气体。 终于喘+息着分开时,尹亦浠晕乎乎的靠在宫冰夜胸口,无力的问:“你用了熏香吗?味道……好奇怪……” 宫冰夜一怔,后知后觉的也闻到了奇怪气味,正想低头看看尹亦浠的情况,却怀抱着她,一同倒了下去…… —— 冷。 尹亦浠拢拢身上的棉服,记得自己出门前特意在里面多套了件衣服,怎么还会这么冷?天气预报不是说,近期温度正在回升吗? 真的好冷,宫冰夜为什么不开空调,简直比在马路上还冷。 怀着满腹抱怨,尹亦浠从昏迷中醒来,四周的场景极其陌生,若不是宫冰夜还躺在旁边,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失忆了。 “冰夜你醒醒,快醒醒!” 见宫冰夜脸颊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她心慌意乱的喊叫起来,推他的手却不敢用力。 好在几分钟后,宫冰夜的睫毛终于动了动,而后缓缓分开。 环顾四周,宫冰夜抬手揉捏眉心,强忍着不适询问:“我们怎么会在冷库?” “什么?!”尹亦浠骤然一惊:“你说这是哪儿?” “地下冷库,就在公寓下面。” 宫冰夜渐渐恢复神智,回忆起晕倒前闻到的那股特殊气味,明白他们被人算计了。 先前尹亦浠怕他出事,只顾着心急,此时冷静下来,自然也想通了经过。 虽不知谁在暗算他们,但她和宫冰夜的仇家都不少,这次……对方恐怕是想致他们于死地。 “都怪你!” 生死关头,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尹亦浠心慌意乱,恐惧和愤怒交织,便下意识对宫冰夜发火:“谁让你进门不出声的?你还……还……现在这样,到底怎么办呐!都怪你!” 尹亦浠咬着下唇,别过脸不愿看他,又在心里臭骂自己,明明发誓要和他保持距离,却一被撩拨就上钩,那么多次了,还是不长记性! 宫冰夜刚做过手术不久,身体状况比尹亦浠更差,从醒来后就觉得四肢无力,现在更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费力的靠坐在墙边,尽量调整呼吸,听到尹亦浠的指责,他自嘲一笑,轻声道:“骂我吧,临死前你心里口中都是我,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还能重逢。” 这一生,他活得太累了。 家族的希望,父母的期待,众人的瞩目,都不曾令他疲乏,但八年间与尹亦浠分分合合,却几乎耗光了他的心血。 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不再年轻气盛,也不再野心勃勃,只盼望着能与尹亦浠相濡以沫,如每一对平凡夫妻那般,在欢笑吵闹中,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可不知为什么,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事,现实中却存在着重重阻难。 “我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铁石心肠,可是亦浠,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日夜,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躯壳正在被思念掏空……你知道那天清晨从医院醒来,身边的温度还在,却再也找不到你的感觉,有多绝望吗?” 第五百零四章 福儿爸爸 这是第一次,宫冰夜吐露心声。 他曾说过爱她,想念她,不能失去她,却总是将自己的感受一笔带过,而在这间昏暗的冷库里,在充满绝望的气息中,他终于告诉她,他的痛苦。 尹亦浠不敢抬头,怕宫冰夜会看到自己闪动的泪光,而心弦,已然被拨动。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死去也好。纠缠了一生,再交付来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所以她决定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宫冰夜,先从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开始。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萧默程很可疑,他和司徒青……” 刚开口,便被宫冰夜抬手打断。 宫冰夜撑着地面向她靠近,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别再说这些无缘紧要的事,我只想知道你的心。亦浠……”他急切的抓住她肩膀,浓密的眉紧蹙着,眼眸幽深仿若海底几万里。没有旭日、朔月、星辰的世界,他是唯一的光。 “亦浠,你还爱我吗?” 爱的,一直爱,从未改变过。 尹亦浠含泪凝望着他,没有回答,只哽咽的问:“你不好奇福儿的身世了吗?” 宫冰夜弯起唇角,眉目间满是温柔:“已经知道了,但更想听你告诉我。” 尹亦浠也笑:“你好聪明啊,福儿爸爸!” 随着话音落下,两人紧紧相拥,贴近他胸口的位置,她悄声说:“我爱你。” 那声音穿透胸口,在心脏的位置点了团火,足以驱散所有寒冷。 宫冰夜近乎虔诚的亲吻她的发,颤抖着说:“你还爱我,真好……” 冷库里,两人终于表明心迹,互诉衷情,而在公寓外面,接到匿名电话报信的记者们,还围堵在门口。 就在这时,郭禹堂突然驾车出现。 从天窗探身出来,他朝公寓落地窗里疯狂招手:“快跑!宫冰夜,尹亦浠,快点跑出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公寓门被打开,戴着宽檐帽和口罩的男女两人一阵风似的冲进车里。 眼看着汽车绝尘而去,被惊呆的记者们总算反应过来,纷纷拔足狂追。 确定人都走光了,苏苗昕带着物业经理急忙跑进公寓楼。 找遍了房间的每一寸角落,却没发现宫冰夜和尹亦浠的身影,苏苗昕急得来回踱步。 “怎么会呢,他们肯定没离开,那群记者的消息比我还精准,不可能守错地方!” 物业经理擦擦光亮脑门上的汗,在旁边帮忙想办法。 宫冰夜是大客户,万一在这里出了问题,别说他的饭碗不保,连他的开发商舅舅都得跟着倒霉,苍天保佑,一定让这位金贵的宫少爷平安无事呦! “诶!”他一拍脑门,惊喜道:“楼外有监控,说不定能找到宫先生的去向!” 苏苗昕闻言,忙让他带路去监控室。 宫冰夜的房子是复式,三层楼包括底层都被打通,正对落地窗的监控清楚记录下了黑衣男人分别将宫冰夜和尹亦浠拖进室内电梯,按下“负1” 键的一幕。 “带他们去地下室干嘛?”苏苗昕疑惑的自言自语。 物业经理已汗如雨下,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那不是……负一层不是地下室,是冷库哇!!” 苏苗昕惊恐的看向他,猛然起身朝电梯跑去。 当冷库门终于被打开时,站在门外的苏苗昕看到蜷缩在里面的两个人几乎被冻僵,已经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 医院。 绝望的寒冷消失,周身被温暖包裹,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莫名令人心安。 可随即,巨大的恐惧又笼罩心头,骤然从惬意中惊醒,两道惊呼声同时从病床上传来。 “医生!” “护士!” 声音一顿,紧接着两人分别转头,看向床边的隔帘。 “亦浠?” “冰夜?” 确认对方都还安好,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我们得救了。”尹亦浠虚弱的笑笑。 宫冰夜应声,可是不能亲眼看到她,心里仍不安稳。视线落在手背的输液针上,正要拔掉,门口传来护士的呵斥。 “别乱动,正输液呢!” 小护士跟在医生身后走进来,颇为不满的瞪了宫冰夜一眼,而后“唰”的一声拉开隔帘:“有事叫我们,别自己乱来。” 被教训了,宫冰夜也不恼,与尹亦浠相视而笑。 这时候,郭禹堂姿态潇洒的出现在门外,手臂撑在门框上,朝病房里的两个人挑眉。 “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医生说你们这会儿就能醒,我赶紧让他们过来监督,不然肯定有人要表演 ‘苦肉计’!” 宫冰夜看都没看他,只留下轻蔑一哼。 尹亦浠倒是给了他个眼神,却憋着笑暗想:郭禹堂嘴里还真是吐不出象牙。 见自己被无视,郭禹堂忿忿不平的朝病床走来:“喂,你们有没有点良心?知道是谁巧妙设计、突破重围、引开记者吗?知道是……” 还未靠近,医生面无表情的拦住他,并打断道:“安静。我们要为患者做检查。” “我……我不安静了吗?”郭禹堂反手指向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从办公室来这里的路上,医生还被他追问情史闹了个大红脸,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呢? “你们这群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人,不理你们了!” 郭禹堂气鼓鼓的转身走人,刚好苏苗昕从洗手间回来,他立刻扑过去,满脸委屈道:“我被伤害了,需要安慰……” “诶,小浠醒了啊!” 看见尹亦浠,苏苗昕连忙惊喜的跑过去,直接无视了前来诉苦的人。 小护士正在帮医生整理器材,开小差偷瞄了郭禹堂一眼,嘴角差点咧到耳朵跟。 接连遭受打击,郭禹堂“心情崩溃”,独自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生闷气。 尹亦浠探头朝外面瞧,压低声音含笑问:“你们欺负他干什么,多可怜啊。” 苏苗昕“切”一声:“你不也笑得挺开心?”说着,故意高声道:“他啊,就是个烂土豆,不禁夸!” 听到郭禹堂气愤的跺脚声,姐妹俩笑作一团,旁边病床的宫冰夜也在笑,却是专注的看着尹亦浠一人,深情满满。 饶是抵抗力极佳的苏苗昕,也被他给感动(腻歪)到了,抚着手臂朝尹亦浠挤眉弄眼:“赶紧看看你家那位吧,这眼神儿,是要望穿秋水吗?” 在冷库里发现两人时,他们正紧紧相拥,无论是单纯的为了取暖,还是破镜重圆,苏苗昕知道,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一定又加深了几分。 尹亦浠也不羞怯,径直撞进宫冰夜的温柔目光里,不必言语,就这么静静对望着,空气里便漂浮起粉红泡泡。 医生护士见他们毫无顾忌的撒狗粮,匆忙做完检查后,一刻也不愿多待,连医嘱都没留就快步离开。 苏苗昕也烦他们,紧跟着起身,本想提醒他们就算久别胜新婚也要注意休息,忽听到外面传来的争执声。 不像郭禹堂在和医生开玩笑,真吵起来了?! 她一惊,急忙跑出去看情况。 谁知医生和护士已经去隔壁查房,正与郭禹堂争吵的人是萧默程。 见她出来,萧默程的目光从郭禹堂身上移开,询问她道:“亦浠在这里?” 她诚实点头,毕竟萧默程能找来这里,肯定已得到确切消息。 不过眼下宫冰夜和尹亦浠刚刚和好,正需要时间联络感情,放任萧默程进去横插一脚显然不合适。 这样想着,她随口扯谎道:“小浠睡了,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 萧默程直直盯着她,许久都没开口,不知信了还是不信。 最后忽然垂下头,语气听起来竟透着愧疚:“既如此,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苏苗昕刚松了口气,又听他继续道:“苏小姐,请问你是否有时间?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不行!”郭禹堂抢先替她回绝。 视线轻飘飘的从郭禹堂脸上扫过,萧默程语带讽刺的问:“你有什么资格阻拦,苏小姐又不是你女朋友?” 一句话,瞬间令郭禹堂偃旗息鼓。 在他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苏苗昕露出安抚的笑容,而后随萧默程走远…… 病房里,宫冰夜偷偷调快了自己的输液速度,结束后迫不及待拔针跑到尹亦浠床上。 环抱着尹亦浠靠在床头,他继续方才的话题,温声道:“答应我,结婚好不好?” 尹亦浠没回应,笑容里却透着纵容。 “不说话就是默认。”宫冰夜喜不自胜,手臂收紧几分,又得寸进尺的提议:“这次我们必须签婚前协议,永远不能分开。谁先离开,就要净身出户,不能带走孩子。” 觉得惩罚不够严重,停顿一瞬,补充道:“见孩子一面也不行。到时候就算你哭天抹泪,我也绝不会心软。” 尹亦浠嫌弃的白他:“幼稚。” “说我幼稚也没关系,总之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宫冰夜垂下眼眸,忽然有些落寞:“你总是对我们的感情没信心,所以就算绑,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听他这样说,尹亦浠鼻子莫名发酸,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喉间酸涩道:“……再也不会了。” 第五百零五章 野鸳鸯 医院外的林荫路上,两人相对而立。 昨天刚下过雪,树木原本光秃秃的枝杈上堆了层雪沫,乍一看去,仿佛重获新生,结了满树梨花。 寒风拂过,雪沫簌簌而落,萧默程的视线随落雪飘远,浅笑着道:“这恐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雪,冬天快要过去了。” 最寻常的语气,却好似意有所指。 苏苗昕不想浪费脑细胞去分辨,直言道:“萧总找我来,想说什么?” 知道苏苗昕的性格,萧默程也不再绕圈子,换上副悲悯的表情:“之前答应过苏小姐,帮忙调查你未婚夫阿生的事,如今有了进展,我觉得应该知会你一下。” “阿生……” 最近这段时间经历了郭禹堂伤重住院,福儿接受骨髓移植,还有宫氏内忧外患,人一旦忙碌起来,那些悲伤情绪便会下意识藏到角落。如果不是萧默程提醒,苏苗昕几乎忘了,距离她发誓要查出害死阿生的凶手,到现在不过两个月。 满满的愧疚涌上心头,她连忙询问:“查到什么了?是谁害死他?” “关于阿生……”萧默程抿了下唇,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对苏苗昕说:“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身世。” 苏苗昕一愣。她和阿生接触的并不多,哪怕确定恋爱关系后,也很少谈彼此的家庭。 她一向认为恋爱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而阿生,可能是职业的原因,阿生总是用冷硬的外表把自己牢牢包裹起来,即便后来面对她时有所软化,也绝做不到主动倾诉。 听萧默程的意思,阿生的身世难道有什么问题? 见苏苗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萧默程无奈的弯弯唇:“不用这样看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阿生相貌如此相似的原因。” 话至此处,就算他不说,苏苗昕也明白了。 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年龄也相仿,不可能是父子,那就…… “你们是亲兄弟?!”苏苗昕脱口而出,虽然早有这种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震惊。 萧默程点头:“更准确的说,我们是双胞胎,他比我晚出生半分钟,是我失散在外的亲弟弟。” 苏苗昕惊呆的表情仿佛定在脸上一般,半晌后才皱起眉头问:“可……那也不对啊,你丢了弟弟,知道阿生存在的时候就该明白了,怎么还要去调查?你这么老奸……” 险些把心里的想法顺口说出去,苏苗昕迅速捂住嘴巴,讪讪的笑了下。 老奸巨猾? 萧默程没理会她的评语,认真解释道:“我和阿生出世那年,家里发生了很大变故,动荡一直持续了几年,阿生便在那期间失踪的。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家人的态度,我并不清楚。” 不管怎样,阿生现在已经死了,父亲是谁哥哥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想到这一点,苏苗昕再次低落起来,以为萧默程要告诉她的只有这些,便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未等开口,却听萧默程又扔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你看到的那具尸骸,很可能不是阿生。” “什么?你说什么?!” 巨大的震惊瞬间将苏苗昕笼罩,她上前几步,抓住萧默程的手臂慌乱质问:“不是他的……他没死,你确定?!” “有一些证据,似乎间接证明了此事。” 萧默程先前交给过尹亦浠一张照片,里面的人很像阿生。他说那张照片是在边境地区拍摄,但其实只是动用了些技术手段,那人根本不是阿生。 不敢断定尹亦浠是否把照片拿给苏苗昕看,所以只能模糊带过。 从苏苗昕的反应来看,应该还不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萧默程很满意,毕竟在最巨大的惊喜中,才能收获最深重的打击。 苏苗昕正沉浸在阿生还活着,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空气的美梦里,萧默程找准时机,轻轻动了下唇,便将她的梦境打破,如脆弱的玻璃球般支离破碎。 “那个时候他或许还活着,但几年过去……诚实说,他生还的几率不大。” 霎时间,苏苗昕怔怔立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好像受到的刺激太大,情绪已不受自己控制。 “活着……又死了……” 她着魔般呢喃着这两句话,突然又不死心的追问:“证据呢?会不会又搞错了,其实他还活着,你没找到而已!” “阿生是我亲弟弟,我自然也不希望他遇难。你放心,我会继续调查,有结果马上通知你。” 萧默程沉重的做出承诺,而后驾车离开。 日头西沉,天边翻滚起金红刺目的火烧云,铺天盖地之势向眼前袭来,不多时,整片天空便如同烈烈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生灵都燃成灰烬。 苏苗昕的身影终于晃动一下,如木偶般迈步,漫无目的的朝前方走。 几米外,躲在树后的郭禹堂连忙跟上。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亲眼看着苏苗昕由惊喜转为绝望,却无法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就像萧默程说的那样,苏苗昕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他没资格。 直到前面的身影突然矮下去,蹲在路边失声痛哭,他才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疼惜,大步冲到她身边。 “小昕……” 感受到怀中女人的瑟瑟颤抖,他的心也随之抽搐,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平稳住声线,安慰道:“都过去了,别再用那些事折磨自己,你还有我。” 苏苗昕激烈摇头,呜咽着说:“阿生还没死,我没找到他……我把他弄丢了……” 紧抓着郭禹堂的衣袖,她哭的声嘶力竭,起先还杂乱的诉说自己和阿生的感情,最后嗓音哑了,只剩下模糊的哭音。 她在遭遇危险时和阿生初遇,寻找了一年时间才再次相见,阿生退避,她义无反顾的追逐,终于修成正果,却迎来无妄之灾。 这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爱情,郭禹堂早已知晓,但此时此地亲眼看着她为阿生伤神痛哭,好像才深切体会到那一段他不曾参与过的她的人生。 竭力忍耐着心酸,他在苏苗昕的背上轻抚,一遍遍重复:“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苏苗昕却在某一瞬间突然惊醒,猛地将他推开。 “不!不是你!” 苏苗昕站起身,看着摔坐在地的郭禹堂,边后退,边泪眼朦胧的摇头:“我和阿生订婚了,他才是我未婚夫,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别人!” 话音未落,她失去理智般飞快的转身逃跑。 郭禹堂怕她出事,顾不上被深深刺痛的心,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似乎被磕破的手肘,踉跄追去…… 另一边,萧默程原打算回公司,半路想起医院里的尹亦浠和宫冰夜,总像吞下只苍蝇似的不舒服,便又调转车头,重新回到医院。 宫冰夜正缠着尹亦浠亲昵,互相依偎着说甜言蜜语,萧默程在病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倏然攥起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携手从鬼门关回来,认清彼此的心意了吗?呵,多像一对野鸳鸯,居然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调情! “砰砰砰——” 敲门声如惊雷在耳边炸裂,尹亦浠以为护士来查房,忙从宫冰夜怀里挣出来,定睛一看,却忽然僵住了。 萧默程沉着脸走进来,显然已尽力掩饰,但眼中的凌厉锋芒却藏不住。 几天前,萧默程问她曾经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她点头了,虽然前提是查出宫氏危机的真相,但目前她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萧默程与宫氏被陷害有关。 所以对萧默程来说,她的行为等于言而无信,说得更难听点,就是脚踩两只船,朝三暮四。 “……萧总。”她缓缓垂下头,心中羞愧。 “给我一个解释。” 萧默程紧盯着她,一字一顿:“你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现在冷库,为什么和他住同一间病房,还有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这些问题,都是她无法回答的。 咬着唇踌躇许久,她只能歉疚的说:“对不起。” 她不能履行诺言了,即使萧默程被冤枉,她也不会再为了所谓恩情弃宫冰夜而去。 这一次,她绝不让宫冰夜感觉到曾经的痛苦和绝望。 萧默程上前一步,面容狰狞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睛也因愤怒而充血泛红:“为什么道歉?你以为区区一句‘对不起’,就能将过去一切全部抹杀了!” “别做梦!” 他狠狠挥手,然后怒不可遏的向门外走:“你和宫冰夜早就离婚了,不能住一起!换病房!我去找医生!” 他大吼大叫的离开,与平日温润的形象判若两人,尹亦浠试图叫住他,但所有声音好像都被他屏蔽在外。 宫冰夜这时才开口,说:“算了,他心高气傲,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许是确认了尹亦浠对自己的感情,宫冰夜不再像从前那样患得患失,也不屑再与萧默程争执,以平常心来面对萧默程时,反而生出些怜悯。 尹亦浠的考虑却更多一些,伤害萧默程固然是她的错,但她很怕这个错误将会产生蝴蝶效应,引起另一番风暴。 第五百零六章 我没保护好小昕 傍晚时分,车水马龙。 苏苗昕近乎疯狂的向前飞奔,直到喉间好像被塞满棉花,胸口止不住的刺痛,才终于在一个路口停下来。 正俯身剧烈喘+息着,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在众多汽车鸣笛声中也显得异常突兀,莫名让人心中一紧。 她抬头看去,只见街道对面有个女人,正惊惧交加的盯着路口中央,甚至不顾面前飞速驶过的汽车,挥舞着手臂朝那里冲去。 顺着女人的视线转过头,她也吓得面无血色。 只见路口中央,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正呆呆注视着朝自己驶来的笛声大作的汽车! 汽车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大喊着汽车出故障了,让那女孩快跑,,女孩却像是吓傻了一般,竟毫无反应。 电光石火间,苏苗昕根本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能的也朝女孩跑去。 她与女孩之间的距离比女孩母亲更近,所以在汽车撞来的前一秒,她顺利抱起女孩,然而就在转身想跑时,“砰”的闷响—— 巨大撞击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双脚脱离地面向后摔去,明明只发生在一瞬间,她却仿佛看到了电影的慢镜头回放,甚至感觉到风声吹过耳际,散落的发丝随风飞扬…… 重新落回地面时,强烈的疼痛充斥四肢百骸,她痛苦呻+吟,失去意识之前,血雾朦胧间,似乎看到郭禹堂从远方奔来,手足无措的抱起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大哭。 可惜这时候,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 迫于萧默程的压力,同时也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在恼怒之下做出伤害宫冰夜的举动,尹亦浠终于松口,答应换病房。 许是为彻底将她和宫冰夜隔离,萧默程居然把新病房选在了另一栋住院楼,因此换病房时她必须经过大厅,所以才发现满身狼狈的郭禹堂正在排队缴费。 萧默程刚好没在身边,她疑惑的追上缴完费匆忙离开的郭禹堂,询问他怎么又来了。 “你不是和苗苗一起走了吗?怎么,又吵架啦?” 尹亦浠不明情况,还有心情开玩笑,郭禹堂则低垂着头,根本没脸面对她。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小昕,她……” 郭禹堂向来厚脸皮,发生什么事都没见他哭过,此时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尹亦浠顿觉情况不对,拽着他袖子追问:“她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车祸……出车祸了……”郭禹堂抬手指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根本不敢看:“她在抢救,我……医生让我……” 听说苏苗昕出车祸,尹亦浠脑子里轰的炸开,一片空白。 刚才还好好的,走之前还在一起笑闹,怎么就出事了,况且郭禹堂还一直陪着她…… 见郭禹堂慌得没了主见,尹亦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拉着他走到手术室门外,不停重复说“没事的,肯定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郭禹堂,还是在安慰自己。 手术中途,护士出来过一次,告诉他们苏苗昕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两人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 逐渐平静一些,尹亦浠询问苏苗昕车祸的原因,郭禹堂刚断断续续的讲完经过,“罪魁祸首”萧默程便找了过来。 见他们面色凝重的守在这里,萧默程下意识看向手术室,奇怪的问:“谁在里面?你们……” 触及尹亦浠通红的泪眼,还有郭禹堂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他声音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这不会是……”他蹙起眉头,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才约苏苗昕单独谈话,他确实目的不纯,但也仅仅是想刺激苏苗昕,并非害人性命! 可转念一想,苏苗昕当时的模样几近失控,在车辆繁多的闹市区里,会出意外也不奇怪。 尹亦浠缓缓站起身,慢步走到他面前,眉目间染满了冷意:“苗苗躺在里面。就因为你多嘴多舌,苗苗她才出车祸!现在你满意了吗?!” 其实苏苗昕出车祸是为救孩子,虽然她因为萧默程的一番话失控在路上乱跑,才偶然间遇到此事,但说到底,三者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只能算作巧合。 萧默程能理解尹亦浠的心情,所以不反驳,也不辩解,沉默着任她指责。 半小时后,抢救结束。 被推出来时,苏苗昕头上包着厚重纱布,手臂和双腿也有包扎痕迹,医生说她身上只有些许擦伤和磕碰伤,最严重的伤在脑后,虽没有生命危险,但具体情况还要容后观察。 苏崇星这周恰好回国谈生意,接到郭禹堂的电话后立刻扔下客户,赶来医院。 在病房外看到昏迷不醒的表妹,西装革履气势卓然的男人竟红了眼圈。 察觉有人靠近,他才飞快抹了把眼睛,回头看过去。 “你就是尹亦浠吧。” 从苏苗昕口中听过无数次尹亦浠的大名,却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尹亦浠自然也知道苏崇星,礼貌的问好,而后朝病房里的郭禹堂示意:“医生说苗苗刚做完手术,身边最好别有太多人,他刚才被吓得魂不附体,所以就让他进去了。” 苏崇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尽管他对郭禹堂从前的行事心存不满,但郭禹堂对苏苗昕的用心,他还是信任的。而且从这个位置,他都能看到郭禹堂浮肿的眼眶,显然哭的很惨。 见尹亦浠也穿着病号服,他提议坐到后面的休息椅上聊。 尹亦浠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经历方才的极度惊忧后,的确倍感乏力,闻言自然同意。 感情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两个素不相识、人生本该毫无交点的人,此刻却因与另一个人的亲情和友情相聚在一处,并没有任何生硬或尴尬。 苏崇星与苏苗昕儿时一起长大,对尹亦浠讲了不少“小昕”童年发生的事情,尹亦浠则参与了苏苗昕长大后的人生,更加细腻的描述了她认知里的“苗苗”。 两人闲聊打发时间,直到郭禹堂从病房出来,尹亦浠自觉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 “……堂哥。” 郭禹堂束手束脚的立在尴苏崇星面前,模样活像个犯了错误等待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 苏崇星对他依旧没好脸色:“车祸的前因后果,一字不差的讲!” “啊?”郭禹堂一愣,惊讶的抬起头:“亦浠没告诉你吗?” “亲眼目睹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听别人说?”苏崇星没好气。 刚才尹亦浠的确想告诉他,被他拒绝了,他想听郭禹堂亲口说,同时也借机检验他对苏苗昕的感情。 提起苏苗昕出事的场景,郭禹堂又不争气的哽咽起来,那种恐慌和疼痛,即便在回忆中也丝丝缕缕的包裹住他的心。 他抬手捂住眼睛,强撑着说:“十字路口有辆汽车失控,小昕去救路中央的孩子……” 从苏苗昕倒在血泊中开始,他缓慢的讲述之前发生的事,中途停了几次,稳定住情绪才继续往下讲。 苏崇星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萧默程和阿生的名字后,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又是那个未婚夫,人都不在了,还几次三番的让小昕痛苦!” 苏崇星和阿生素未谋面,虽然是堂妹曾经爱过的人,但只要不合心意,他对谁都不留情面。 责难过阿生,他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 郭禹堂满头雾水的追随他,想问又不敢问。 最后还是苏崇星不耐烦,停下来呵斥:“我去找萧默程,你跟着做什么?!” 郭禹堂被训,立刻老老实实的留在原地,心里却觉得奇怪。 的确是萧默程对苏苗昕说了那番话才导致后面的事发生,他也恨萧默程,但这件事纯属意外,就算上了法庭,法官都不可能判定萧默程有罪,苏崇星凭什么去找人家算账? 担心苏崇星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同时也为了解决自己的疑惑,郭禹堂犹豫一瞬,又悄悄跟了上去。 尹亦浠还在生气,萧默程自然不会离开,此时正坐在医院花园里的长椅上,等待尹亦浠消气再去道歉。 接到苏崇星电话,他便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被指责时的反应也算坦然。 “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苏小姐会……会那么激动。”他诚恳道歉。 苏崇星却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还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我问你,你为什么又在小昕面前提起阿生?!” “我答应过帮她调查……” “那你查到什么了?小昕的未婚夫死而复生,然后很可能又死了?”苏崇星猛然提高声音:“这有什么意义!!” 萧默程的目的是刺激苏苗昕,当然不会管是否有意义,此时被苏崇星戳穿,也只能一味道歉,敷衍说发生这种事,也不是自己想看见的。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郭禹堂缩回身子,暗道苏崇星原来早就查出了阿生的事,但一直瞒着没说,应该就是怕小昕的情绪受影响。 谁知隐瞒了那么久,居然被萧默程坏事! 第五百零七章 为阿生保留 尹亦浠回到病房,宫冰夜正在等她。 “怎么样了?” 刚才萧默程也在,宫冰夜担心自己出现会刺激他,反而添乱,所以一直没有露面。 尹亦浠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来,低声道:“苗苗头上的伤有些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 “听说当时情况很惊险,能保住性命,证明她福泽深厚,一定会好起来的。” 宫冰夜揽住尹亦浠的肩膀,尽量轻松的安慰道。 尹亦浠顺势靠进他怀里,忽然疲累至极,好像近期发生的这些事,已经将她的心血耗光。 “等苗苗恢复了,所有事情也都解决完,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好不好?”转过头,满是依恋的在他颈窝轻蹭:“每天照顾孩子们吃饭穿衣,送他们上学后就出门散步,或者在院子里品茶聊天。” 静下心来,享受清闲生活,几十年如一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宫冰夜欣然应允,听她说起孩子,便想到方才父亲打来的电话。 “睿睿和福儿见不到咱们,联合起来反抗,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我爸只好答应带他们来医院。” 闻言,尹亦浠猛然弹坐起来。 孩子们过来当然没问题,但宫泓……上次宫泓在魏咏秋病房里斥责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眼下若看到她和宫冰夜住在一起,还不得气的七窍生烟? 宫冰夜见状,好笑的捏捏她脸颊:“害怕了?” 能不怕吗?宫家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她就算历经世事成长了许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还有句俗语,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她既然决定与宫冰夜复合,宫家人这一关早晚要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等等,怎么说的好像她不是见公婆,而是送死去了? 尹亦浠可怜巴巴的瞧宫冰夜,硬着头皮问:“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 尹亦浠瞬间闭上眼睛,身体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软软靠回宫冰夜怀里。 绝望啊! 一夜过去。 病床上的苏苗昕始终没有反应,若不是监视器显示生命体征正常,苏崇星简直以为她连呼吸都消失了。 抬头看去,守在床边的郭禹堂仍雕塑般一动不动,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颊和衣服上还沾着斑斑的灰尘,从车祸发生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打理过自己。 “去沙发睡会儿吧。” 苏崇星走到他身边,语气平和,不像从前随时随地都带着审视意味。 仿佛弃用多年重新开机的电脑般,郭禹堂隔了几秒钟,眼珠才终于缓慢转动,而后沙哑的说:“不用,我不累。” 他还是在自责,如果听到萧默程对苏苗昕说那番话时就出面阻止,如果看出苏苗昕状态不对后强硬的把她带回家,如果去追她的时候跑的更快一些,那么此时的苏苗昕只会沉浸在悲伤中,而不是命悬一线的躺在这里。 苏崇星知道他在自我惩罚,难得的出言劝解:“小昕还不知何时能醒来,又或者永远也……你这样折磨自己,身体垮了,谁来照顾她?” 苏苗昕能否脱离昏迷,连医生都给不出确切回答,大家虽默认她会醒来,可事实上,每个人心中都存在这种担忧。 郭禹堂垂眸,绕过苏苗昕手背上的输液管和其他监测仪器的导线,小心翼翼握住尾指,唇角忽然挂上丝温柔的笑意。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守在她身边,所以……” 抬起眼睛,看向苏崇星:“放心,我不会倒下。” 苏崇星认真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虽然眉目间仍有未脱的稚气,单薄的身板看不出力量,周身气质也不够沉稳持重,但那颗沉甸甸的真心,足以将一切不足抵消。 他以前总怕堂妹和不够成熟的郭禹堂在一起会累,会受伤,如今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昨天偷听他和萧默程谈话,郭禹堂总觉得过意不去,便趁他心情好,主动承认了错误。 苏崇星的反应很淡然:“那个叫阿生的男人死了,小昕沉浸在伤痛中整整五年才逐渐恢复,我之所以隐瞒,只是不希望她再陷入过去,无法自拔。”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 郭禹堂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发生过的事情,没办法抹去,我不介意她心里有个地方,永远为阿生保留。” 浅薄的爱锱铢必较,真正理解对方、疼惜对方时,便学会了包容。 苏崇星抬手,重重落在他肩头。 日出东方,红通通的太阳拖着沉重身躯奋力冲破云层,向人间展露万丈光芒。 窗子外的雾气凝成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怪异姿态。尹亦浠从检查室出来,一路欣赏着冬季尾声的景色,走到病房附近,脚步忽然顿住。 笑闹声在门口回荡,睿睿和福儿来了! 她顿时露出笑意,正要抬步进去,背后却传来宫泓的沉重声音。 “尹小姐,请随我来。” 果然,宫泓也在。 连门都不让她进,就单独叫开谈话,又想污蔑她害了魏咏秋?或者发现她和宫冰夜重归于好,想砸钱买她离开他儿子? 心里已将宫泓可能的谈话内容一条条罗列出来,所以两人在走廊尽头的安静处站定后,尹亦浠抢先开口。 “叔叔,我对您家的财产没兴趣,和冰夜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宫家少奶奶的身份。而且这次我对自己的选择态度坚定,即使您像魏阿姨一样想给钱让我离开冰夜,我也绝不让步。” 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完,尹亦浠屏住呼吸,准备迎接宫泓的责骂,或者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谁知宫泓沉默片刻,竟说了句“对不起”。 尹亦浠骤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宫泓太生气以至于口不择言。 “我替咏秋向你道歉。”宫泓的视线越过尹亦浠,落在远方隐藏在云雾中的暮苍山上,叹息道:“咏秋从前苛责于你,如今已受到惩罚,可能永远不会醒来……你和小夜兜兜转转,终又走到一起,今后好好生活吧。” 自从知道魏咏秋被人下毒,宫泓便意识到他先前误会了尹亦浠。 当晚尹亦浠去老宅讨说法后,魏咏秋紧接着就喝参汤中毒,她根本没有下毒时间。 再者,他虽然曾像魏咏秋一般不满尹亦浠的出身,但对这个孩子的品性还是了解一些的。下毒害人的事,她断然做不出来。 尹亦浠怔怔的站在原地,眼前的背影如往常般透着淡漠疏离,那种气息,也曾在宫冰夜身上出现过,所以她并不觉得冷硬,反而产生种热泪盈眶的动容。 八年时间,从最初的兵戎相向到现在的互相接受,过往的一切虽艰难痛苦,但能换来此刻,也是值得。 目送宫泓离开后,她回到病房,宫冰夜和睿睿正变着花样逗福儿开心,福儿在笑,笑容里却仿佛夹杂着心事。 她看向宫冰夜,后者偷偷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自己已经吐露了福儿的身世。 见她进门,福儿强撑的笑容立刻消失,眼巴巴的盯着她问:“妈妈,宫叔叔是谁?” 被自己的女儿质问,尹亦浠心里五味杂陈,眼眶竟隐隐有些发热。 “……是你爸爸。”她艰难开口。 福儿咬着下唇,娇小的身形越发紧绷:“什么爸爸?” 曾经在国外时,郭禹堂追求尹亦浠,总在背后逗她,让她叫爸爸。回国后萧默程也喜欢尹亦浠,也拉拢她要做她继父,还有几个月前在医院,睿睿说动宫冰夜,让她认宫冰夜做干爸爸。 类似的话她听了太多,与其说无法分辨,倒不如说不敢相信。这一次,她一定要问出确定的、不会再改变的答案。 尹亦浠在她面前蹲下来,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亲生爸爸。福儿,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真的是……亲生爸爸…… 福儿突然沉默起来,神情间没有兴奋,没有恼怒,甚至连惊讶都不存在,思绪好像游走在另一个空间。 见她变成这样,尹亦浠略显担忧,以为她承受不住巨大刺激,心理问题更加严重。正要联系徐子良想办法,却被宫冰夜拦住。 “你带睿睿出去玩,让我试试看。” 宫冰夜安抚的笑笑,好像很明白福儿此刻的想法。 心病还须心药医,对福儿影响最深的人便是宫冰夜这个父亲,由他来开导,也许真能不药而愈。 尹亦浠犹豫一瞬,点头答应,而后牵着睿睿出门。 带上房门后,母子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放轻脚步,扒在窗边偷看。 病房里,宫冰夜搬了把椅子,坐在福儿对面,看样子不像父女谈心,反而像商业谈判。 窗外的尹亦浠和睿睿都为他捏了把汗,福儿倒是对他的做法挺满意,总算给面子抬眼看向他。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宫冰夜清了清嗓子,模样有些尴尬:“我叫宫冰夜,今年三十五岁,是你爸爸……如假包换。” 第五百零八章 不要醒来的梦 “噗——” 尹亦浠险些笑出来,还好睿睿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嘘,别吵。”睿睿压低声音提醒,然后示意她继续朝里面看。 只见福儿听到宫冰夜的话后,凝重的表情有所松动,却还是没有开口。 宫冰夜难为情的笑笑,竟比第一次向尹亦浠表白时更紧张。 “福儿,对于我这个爸爸,嗯……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或者想提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出来。”宫冰夜深呼吸,睁大眼睛注视着福儿:“我们聊聊,怎么样?” 沉默许久,直到宫冰夜以为得不到回应,想继续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福儿才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我没有爸爸,以前都没有。” 五年时间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长,但她只有五岁,这五年,就是她过往的全部人生,而父亲一词,则代表了她所有的渴望与痛苦。 宫冰夜明白,探身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笑容被满面疼惜取代:“以后就有了,我会照顾你疼爱你,用我全部的力量。” 福儿垂眸看着包裹自己双手的宽大手掌,掌心的温度穿过皮肤,直达心间。初见时惊为天人的帅气叔叔,而后因他对妈妈的恶劣态度变成厌恶,再经过后面的相处,又逐渐转变成亲近、依赖。 其实从一开始,她对这个叔叔就是有好感的,难道就因为他是爸爸吗? 纠结片刻,还是不自在的抽回了手,轻声埋怨:“你不要我和妈妈……” 尽管她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与父亲相认,但心中的隔阂却无法立时消除,曾经在没有父亲的生活中遭受的白眼和欺辱,已经给她留下了阴影。 宫冰夜翕了翕唇,想解释,最后却只向她承诺,今后再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过往种种,作为当事人的他都不能梳理清楚,谁是谁非到如今也都不再重要,所以他决定不让福儿知道父母过去的感情纠葛,希望从今日起,她心中只承载美好。 “福儿,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爸爸理解你一时接受不了。你可以继续叫我宫叔叔,我们都陪着你慢慢适应,好吗?” 宫冰夜双手撑在床边,微仰起头注视福儿,给她足够的空间,又让她感觉到温暖。 福儿呆呆望着他,找到爸爸的惊喜终于后知后觉的将她包围,喜悦之余,她也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因为相同的梦,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只希望这一次,哪怕是梦,也不要再醒来。 —— 阊阖春风起,蓬莱雪冰消。 冬季悄然而逝,初春来袭,枝条萌发新芽,嫩绿的小草从泥土中冒出头来,虽无鲜花盛开,空气中却漂浮着沁人芳香。 在医院休养多日,终于获准出院,宫冰夜和尹亦浠知道公司事忙,便婉拒了宫泓派人来接的提议,准备自己整理东西回家。 谁知刚办完出院手续,背包还没装好,周末放假的睿睿和福儿突然被宫泓的司机送了过来。 司机来去匆匆,到苏苗昕病房与郭禹堂话别的宫冰夜没能和他见面, 心里却隐隐觉出些异样。 把睿睿叫到身边,询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睿睿如实回答:“爷爷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看电影,只听到他说‘资金断了’还有‘可能破……’破什么,我没听清。” 资金链断裂?破产! 若真是这样,宫泓把孩子们送来就不奇怪了。 公司破产,有关部门必定会查封老宅,再进行拍卖用以偿还债务,宫泓必定是怕孩子们被吓坏,才匆忙送到他们这里。 自从把公司归还给宫泓,宫冰夜再未接触过核心事务,最近在医院养伤,终日与尹亦浠厮守缠绵,更是完全将公司的事抛在脑后。 他离开时公司危机有所缓解,但并未完全安稳,很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都怪他草率,竟造成这种过失! 睿睿是孩子,并不理解那通电话的严重之处,尹亦浠听完后也和宫冰夜产生了相同的可怕猜想。见他面露急色,忙安抚道:“先别把事情想的太坏,孩子们交给我,你快去宫叔叔那里看看情况吧。” “好。”宫冰夜用力握了下她肩膀,转身欲走,却又猛然停住,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说起公司……我忽然想起你还在萧氏工作。萧氏水深,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从那里辞职吧。” 怕尹亦浠误会,他又连忙解释自己仅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后才神色匆匆的出门。 离开萧氏,其实这段时间尹亦浠一直在考虑,但不知该如何对萧默程开口。 答应过会与他复合,如今做不到了,又要从他公司离职,就好像要恩断义绝一般。虽然她怀疑他暗中筹谋陷害宫氏,但曾经得到过的他的帮助,也绝不敢忘。 一面是警惕,一面是恩情,让她无法选择。 就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旁边做游戏的睿睿和福儿忽然安静下来,直直盯着门口。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萧默程正从外面进来,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总有种违和的感觉。 “亦浠,今天出院怎么不告诉我?幸好我打电话问了医生。” 萧默程走近,自然而然的去接她手里的背包。 尹亦浠回过神来,下意识躲避。 见萧默程的手僵在半空,她勉强弯唇,尴尬的打圆场:“不……不用了,我还没收拾完。” 自苏苗昕车祸之后,她对待萧默程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的确责怪他口无遮拦,但有些借题发挥冷落他,让他死心的意思。 可是想到接下来要从萧氏离职,她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残忍,控制不住的生出愧疚。 “还要做什么,我帮你。”萧默程收回手,含笑注视着她。 那目光明明是温柔的,可她就是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爬上来,强忍着没打冷颤,她别开脸,装作忙碌的样子:“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眼看着她把叠好的衣服拆开,细致的抚平每一处褶皱,又慢腾腾的重新叠回去,萧默程唇角的笑意逐渐添了几丝嘲讽。 “这家医院的床位很紧张,你这样耗下去, 新来的病人住哪里?” 开玩笑的语气,却毫不留情戳穿了她的意图。 尹亦浠终于无法逃避,被逼着直面是否随他离开的问题。 “对不起……” “什么?”萧默程没听清,俯身凑近一些。 尹亦浠闭起眼睛,狠下心道:“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我要去宫家。” 良久的静默,病房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被凝固。 萧默程的怒吼声打破这短暂的安定:“凭什么?为什么?!你给我理由!” “萧总……” “现在叫我‘萧总’?”萧默程冷声质问:“你是健忘还是故意装傻?我们本该是情侣,你是我的女人!” 尹亦浠飞快朝睿睿和福儿的方向看了一眼,怕他吓到孩子,忙歉疚的解释:“对不起萧默程,我言而无信,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萧默程嗤笑一声,满目狠厉的打断她:“发生什么了?你和宫冰夜住在一个房间,每天蜜里调油,我就活该被横刀夺爱?!” 苏苗昕出事,他知道尹亦浠怪他,所以处处小心隐忍,不敢再提让她换病房,甚至不敢常来看她,可最后呢?他的退让反而给她和宫冰夜暗度陈仓提供了机会! “别当谁是傻子,你心里爱的人一直是宫冰夜,我不过是你寂寞时候的消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我萧默程是那种任人玩弄的男人吗!” 气到极致,狠狠挥掌打向床头柜上的花瓶。 花瓶应声而碎,巨大的声响吓得福儿全身一抖,“哇”的大哭起来。 睿睿连忙把福儿护在怀里轻哄,尹亦浠也在面色复杂的看了萧默程一眼后,跑到福儿身边安慰。 独留萧默程与满地碎片,静止在地板中央。 片刻后,背后响起摔门声,尹亦浠转头看去时,萧默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宫氏大楼。 宫冰夜赶到的时候,楼外已经围满了记者,吵闹声和闪光灯的声音交杂在一处,满目混乱中,可以看到宫泓正被人群团团围住,斑白的鬓角被汗水浸湿,再不复往日的庄重威严。 被眼前的场景刺痛,宫冰夜立刻挤进人群,将父亲护在身后。 见“归隐”多日的宫冰夜突然出现,记者们一片哗然,纷纷调转枪口,将话筒和镜头向他对准。 “宫冰夜先生,宫氏股票一夜之间跌停,外界传言宫氏濒临破产,请问是否属实?!” 记者问题一如既往的刁钻,宫冰夜却再无从前的底气,只能强作镇定,沉声道:“目前情况暂不方便向外界透露,只是我要提醒你们以及镜头前面的人,宫氏内务,由不得外人染指!” 都以为宫氏已日落西山,宫冰夜的霸气回应,倒将记者们暂时镇住。 趁此机会,一旁的韩远急忙带领保镖赶来,将宫泓和宫冰夜从人群中救出,护送进公司。 第五百零九章 放下执念,方得始终 被宫冰夜搀扶着回到办公室,宫泓坐在沙发里捂着胸口喘+息,双眼紧闭,汗水顺着充血泛红的脸颊滑落,几乎快要晕厥。 见此情景,宫冰夜立刻吩咐韩远叫救护车,却被宫泓抬手阻拦。 费力的抬了抬下巴,朝办公桌示意:“抽屉……里面有药……拿……拿给我。” 宫冰夜取来药喂他服下,见他脸色逐渐回转,高悬的心才稍微舒缓。 但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宫氏突然陷入破产危机,其中的原因他必须问清楚,才好继续想对策。 不等他询问,宫泓喝完一杯苦参茶,便主动说明了近期公司的情况。 原来自宫冰夜卸任之后,宫泓仍按照他原定的计划,扶持合作商工厂,加快生产速度来填补违约金缺口。但经历过一场危机,宫氏已元气大伤,银行又拒绝了宫氏后续贷款的请求,流动资金短缺,以至于最终资金链断裂。 失去资金支持,合作商工厂即便有心,也无力再坚持生产,一时间,众多合作项目又纷纷告吹,宫氏股票跌停,迎来破产危机。 听完宫泓的话,办公室里一片愁云惨淡,就连宫冰夜,也面色沉重的站在落地窗前。 望着顶层之下的芸芸众生,他忽然产生种感觉,宫氏延续了几代人创造发展的商业王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大厦将倾时才赫然发现,“宫”姓并非是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仅仅是众生中最平凡的存在。 如今已没有办法可想,以宫氏的庞大,此时需要的资金不是几百万或几千万,而是几亿甚至十几亿的援助,放眼整个商界,谁能付出这些资金?有能力付出资金的人,又为何要帮助自己将来的竞争者东山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对策,而是退路。 “爸,转卖公司股份吧。”宫冰夜的低沉嗓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 未等话音落下,宫泓已拍案而起:“不成!宫家的家业,怎能毁在我的手上?!” 事到如今,宫氏走投无路,变卖股份是保住这份基业的唯一途径,宫冰夜能立时想到,宫泓自然早产生过相同的想法,只是断送的家业的罪名,他担不起! 宫家人都看重颜面,宫冰夜挥退韩远等人,走到宫泓面前,晓之以情的劝说:“只要这栋大楼还在,哪怕它改了名字、总裁室换人来坐,我们宫家都不会垮。” 说着,他转身托起宫泓的手臂,父子俩并肩站在旭日烈阳中,遥望着云雾笼罩中的远方。 “几十年来,多少曾经的龙头企业一朝覆灭,又有多少新生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我们是平凡人,对抗不了时间,也不能与运道为敌。” “爸,放下执念方得始终,况且我们还能以股东的身份看着宫氏继续成长,这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守着这栋大楼,守着宫氏的盛名,在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他们,品尝到的却只有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趁此机会放下,换一种更悠闲自在的生活,也是另一种圆满。 对宫氏继承人的身份,宫冰夜早有退意,但宫泓大半生的时光都交付其中,短时间内,自然无法看开。 见他仍有犹豫,宫冰夜不再劝说,决定先顺其自然,等到无法逃避的那一天,他自会做出选择。 —— “宫氏负债上亿,短期内或将破产!” 以此为标题的报道,一经发布,便光速占据了各大网站报纸的热点头条,同时登上了财经新闻,连国外媒体界都受到触动,纷纷跟踪报道。 萧默程拿遥控器关掉电视,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宫冰夜不是和他争吗?尹亦浠不是对宫冰夜死心塌地吗?那么接下来就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待宫冰夜成为落魄少爷,搬出别墅住到普通居民楼里,曾经大手一挥便有无数人簇拥奉承的日子不如存在后,尹亦浠还会爱他吗? 即便爱,在爱情与面包中选择,尹亦浠又会选哪个呢? 萧默程仰头大笑起来,而后拨通宋齐佳的电话,准备让她回国瞧瞧宫家落败的惨状。 如今宫冰夜自身难保,宋齐佳自然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谁知听完宋齐佳的第一句话,萧默程却脸色大变,厉声呵斥道:“谁准你回国的?没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擅自回来?!” 刚下飞机的宋齐佳,此时正站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并不理会萧默程的激动,反而悠闲的呼吸起雾霾治理政策后祖国的清新空气。 估计萧默程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别这么紧张嘛,小心气大伤身。我早就知道宫家的情况了,所以才专程回来‘探望’。” 萧默程冷哼一声,咬着牙质问:“没人发现吧?” “应该没有。”宋齐佳左右看看,无所谓道:“就算被发现又怎么样,难不成宫冰夜会放着公司破产不管,来纠缠我假怀孕的事?” 宋大小姐果然变了,得到一点好处就洋洋得意,完全失去了谨慎的判断力。真没想到,毁掉一个人竟这样容易。 萧默程鄙夷的瞥向手机,冷声提醒:“你对宫家做下的事,仅仅是假怀孕吗?” 闻言,宋齐佳面色一凛,终于失了先前的神气。 萧默程也不再多言,警告她万事小心,尽量夹着尾巴做人后,就漠然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宫家老宅外,尹亦浠正牵着睿睿和福儿,满心踌躇的等待。 昨天宫冰夜忙着处理公事,她不好打扰,便带孩子们先回了自己的公寓,刚刚宫冰夜突然来电话,很惊讶的问她为什么没回家,她略显为难的解释后,却被宫冰夜嘱咐尽快回去,家里都准备好了。 她不知道所谓的“准备好了”是什么意思,记得她刚嫁给宫冰夜时,听说老宅里都等着迎接新夫人,心里还怀着侥幸的期待,真正进门后,得到的却都是白眼和冷遇。 管家和佣人们虽不敢真对她不敬,但态度明显与对待其他宫家人有差别,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大概就像衣服里藏了根小木刺,翻找不到,却总时不时的令皮肤刺痛。 所以此刻按响门铃,站在大门外等待时,她不免心情忐忑,害怕同样的场景会再次上演。 正当她沉浸在过往的低沉回忆中,管家已经带领全部佣人从别墅里鱼贯而出。 佣人们分别站在道路两侧,管家恭敬的打开院门,双手垂在身侧,深深鞠了一躬。 “少夫人,小少爷,福儿小姐,欢迎回家。” 随后,佣人们异口同声的重复这句话,场面之壮观,竟让尹亦浠震在原地。幸好睿睿悄悄拉了下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侧身避开,对管家道:“不用这么客气,让大家都回去吧。” 管家直起身,挥手示意佣人回去做事,只留下两个年轻力壮的从司机手里接过尹亦浠母子三人的行李。 走进别墅客厅,茶几上摆满了零食水果,地板和沙发上还铺着彩色气球,电视桌上则是各类游戏机,睿睿和福儿一见,眼睛都开始放光,直接奔向了游戏的世界。 尹亦浠含笑看着他们,默默松了口气,看样子,宫家是真的接受她了。 “夫人。” 管家从后面迎过来,禀告道:“外面有一位先生找您,他不肯进来,您看……” 先生? 难道萧默程又来找她争执? 尹亦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快步走出别墅,逐渐接近院门时,凝重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等在门外的人并不是萧默程,竟是司徒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尹亦浠打量司徒青,见他脸上的伤都养好了,却没有一点精神,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司徒青没答,只说自己活不下去了,哀求她帮忙。 “尹秘书,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救救我吧,那群人威胁说再不还钱,他们就杀了我!” “那群人?”尹亦浠一怔,忽然皱起眉头质问:“你又去借钱了?!” “不是……是之前我给家人做手术,欠的钱实在还不上,只能拆东墙补西墙……” 司徒青面色垂败,眼睛也像死鱼般毫无神采,只剩嘴唇翕动:“我向你坦白,之前的事都是宋家逼我做的,宋齐佳还有她父母,所有宋家人都参与其中。我也可以出庭作证,只要你帮我!” 闻言,尹亦浠原本还带有些怜悯的目光,逐渐转变为狐疑。 司徒青突然从村子里跑来,给出的理由是借钱救命,但她还没问,他就主动把宋家供出来,倒更像是故意陷害,设局让她钻。 眼下局势危急,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宁可失去这条消息,也绝不能错信。 这样想着,她安抚司徒青稍安勿躁,给了些钱让他离开。 “你先回去还钱,安心等待,有需要我自然会联系你。” 第五百一十章 风水轮流转 从宫家老宅离开,司徒青直接来到约定地点,与萧默程见面。 “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从这件事里抽身?” 司徒青靠坐在沙发里,一手扶着额头,神色虽不像方才那般惨淡,却也是满面疲倦。 萧默程将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诚恳道:“再帮我最后一个忙,然后你就自由了。” 司徒青还是那句话:“我家人呢?” “放心,他们很好。” 萧默程翻出手机里的视频,笑容轻松的递给他:“不过你也知道,他们病得很重,医生说最好不要经常探望,所以我特地帮你拍了视频。” 司徒青淡淡瞥他一眼,接过手机。 视频里,奶奶和父亲分别躺在两张紧邻的病床上,虽闭着眼睛,呼吸机内却有规律的雾气出现,旁边的检测仪也显示着他们的生命体征。 屏幕顶端的拍摄日期,正是昨天。 见此,司徒青总算安心,与萧默程道别后便离开咖啡厅,坐进一台出租车。 司机问他去哪,他倚靠着车窗犹豫许久,才说出一个时常盘旋在心头的地点。 即将从萧默程手里解脱,他就要重新回到为家人治病,为筹钱而日夜奔忙的生活中。对他来说,与董明雪相识相爱虽然源于欺骗,却也是他今生做过的最美好的一场梦。 所以在梦醒之前,他决定给董明雪一个交代,为这场欺骗,画上一个诚实的句点。 多日没用过的钥匙,依然能轻松打开房门,他以为董明雪也必定如预料般,苦苦守在这一方天地等待他归来,可进门后,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果然还是走了吗…… 像董明雪那样爱慕虚荣的年轻女孩,就算因为容貌爱上一个人,又能持续多久呢? 是他太傻了,居然以为她还在等。 勾起唇角,带出一丝苦笑,他摇摇头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前一刻,发现沙发上堆成小山的手工玩具。 顺着看过去,桌上摆着用过的碗筷,椅背挂着几件董明雪在家时常穿的宽松衣裙,还有客厅角落,逛街的时候被董明雪缠着买回来的仓鼠。 这幅景象,怎么看都不像搬家离开,更像临时出门。 连司徒青自己都没察觉,他那颗被寒冰包裹的心,此刻竟急急地跳了下。 既然董明雪没走,他改变主意,决定等她回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被楼道里的脚步声吵醒,从沙发上坐起身,越想越觉得怪异。 董明雪整夜都没回来,难道真的走了? 不可能,她的品性虽没有多高尚,却也存留着幼稚的善良,家里所有东西她都可能扔下,但绝不会放任那只仓鼠活活饿死。 思及此,司徒青连忙跑去门口,拉开门,要去晨练的邻居正好听到声音转头。 邻居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热情心善,记得他和董明雪刚搬过来的前几天,因为之前水费没有缴清的事和房东争执,就是这个阿姨帮忙调解,当晚还送来了她亲手包的水饺。 “阿姨……” 他刚开口,邻居已惊呼出声:“呀,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多天没看见你,出差了?” “嗯……对,出差了。”他敷衍应下,而后询问起董明雪的去向。 邻居想了想,道:“昨天中午我好像在楼下遇见她了,但她脸色不大好,走路时低着头,我叫她几声也没听见。” 昨天中午出门,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司徒青意识到董明雪可能出事了,一时间竟慌乱的没了主见,只得跑回家给尹亦浠打电话。 听说董明雪失踪,尹亦浠腾的从床上坐起来,问过具体情况,便让他立刻报警。 “董明雪她怀……” 情急之下,险些把董明雪怀孕的事说出来,尹亦浠忙改口道:“她还有可能去哪里?按照你描述的情况,她肯定不会回董家,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所以赶紧报警!” 尹亦浠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董明雪已经出现了孕肚,绝不可能让她父母看到。 司徒青犹豫着应下,挂断电话后,却迟迟没有报警。 他帮萧默程做过的那些事,几乎算是商业间谍,虽然警方调查董明雪失踪,并不见得会发现他的猫腻,但做坏事的人总是心虚。 眼下他就快从萧默程的掌控中脱身了,父亲和奶奶还需要他照顾,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怀着这种念头,他愈发坚定的不肯报警,只急切的通过其他途径找人。 而此时,不知情的尹亦浠还在为他和董明雪担忧。 “怎么了?” 被通话声吵醒,宫冰夜翻了个身,边打哈欠边伸手把尹亦浠揽进怀里。 尹亦浠推他,语气有些急:“别闹,董明雪可能失踪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又……又说不出来。” 董明雪对宫冰夜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尹亦浠的情绪却是他最在乎的,闻言,他坐起身揉揉眼睛,声音慵懒道:“别想太多,我一会派人去查。” 尹亦浠迟疑的看着他,片刻后还是摇头:“公司的事已经够你忙,就不要再为这些事费心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怎么,你这是嫌自己老公没用?” “不……” 怕宫冰夜多心,尹亦浠连忙否认,却在开口后察觉他略带揶揄的目光,以及方才那刻意加重的“没用”二字。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斜睨他一眼,尹亦浠嫌弃道:“昨天加班到深夜,不累是吧?” 宫冰夜顿时笑得更加欠扁,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准确的说,我应该是‘加班’到凌晨才对。” “你……” 尹亦浠羞的满面通红,最后却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他“流+氓”,然后被他推倒,重复昨夜的后半段“加班”…… 由于宫氏大楼终日被记者群围堵,所以宫冰夜将大部分公务都搬回了家里,清晨时虽与尹亦浠温情缠绵,但到了白日,还要继续投身于繁杂的工作中。 傍晚时分,佣人准备好晚餐,一家人才重新聚集。 尹亦浠坐在宫冰夜旁边,余光时刻注意着主位上的宫泓,总觉得不大自在。 昨天宫泓留宿在医院,陪伴照料魏咏秋,刚刚才回来,这也是她与宫冰夜复合后,第一次在老宅见到宫泓。虽然上次见面,宫泓已明确表示过同意她和宫冰夜的感情,但真正相处起来,她仍会下意识紧张。 “不是喜欢水煮鱼吗?尝尝老宅的手艺怎么样。” 看出她的不自在,宫冰夜夹了片鱼肉到她碗里,笑容中透着安抚。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宫泓终于开口,声音较之前更加苍老:“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也表过态。所以亦浠,你不用谨小慎微,这就是你的家,随意些就好。” 没想到宫泓能说出这番话,尹亦浠居然有些感动,甚至连搬进老宅,被佣人们夹道欢迎的时候,都没这样激动和开心。 不为其他,只因宫泓的一个“家”字。 自从八年前父母双亡,她便失去了自己的家。和宫冰夜结婚是利益与算计的产物,生下睿睿和福儿,她的“家”仍然支离破碎。 直到此刻,心爱之人坐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儿女环绕在侧,又得到了长辈的认可祝福,她的“家”才终于重归完整。 “是……我明白了。” 她强撑着回答宫泓,声音却听得出哽咽。 见状,宫泓倒有些为难,看了宫冰夜一眼,想让他帮忙劝劝。 宫冰夜了然,随即就朝睿睿和福儿使眼色,两个小人精会意,纷纷给尹亦浠夹菜,并伴随着几句童言稚语,哄得尹亦浠破涕为笑。 气氛被缓和,餐厅里其乐融融,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位不速之客来搅局。 “呦,你们一家五口吃得很高兴啊,看样子都把我忘了!” 宋齐佳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餐厅门口阴阳怪气的说道。 管家随后追进来,朝宋齐佳的肚子看了几眼,一脸为难的请罪:“对不起老爷,我……她这样我不敢……” 宫泓示意管家退下,而后看向宫冰夜。 假怀孕已经瞒不住了,居然还有脸绑着假肚子找上门来,宫冰夜厌恶至极,懒得拆穿她,只沉声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别来招惹,马上离开!” “冰夜,我可是你老婆,你就这么对我说话呀?”宋齐佳哼笑一声,迈步朝餐桌走来。 尹亦浠见她面色不善,怕孩子们被吓到,便吩咐佣人把他们送回房间。 宋齐佳见状,笑容愈发狰狞:“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本我被宫家奉为座上宾,又被风风光光的娶进门,如今居然变成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倾身靠近尹亦浠的方向,她的面目倏然阴冷:“尹亦浠,你很得意吧!” “宋齐佳!” 宫冰夜起身,挡在她和尹亦浠之间,冷声警告:“既然知道今非昔比,就该知趣些,别自讨没趣!” 第五百一十一章 他的妻 宋齐佳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毫无所惧。 听到宫冰夜的警告,见尹亦浠敢怒不敢言,就连宫泓都静坐着隐忍不发,她愈发得意,一手撑着腰,一手在隆起的腹部上轻抚,笑意盈盈道:“宫大少爷好狠心,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不在意我,难道也不为孩子着想吗?” 宫冰夜嫌恶的瞥她一眼:“真相已然大白,难道非要我说出来?” “的确。”宋齐佳赞同的点头:“在座各位都知道真相了,但别忘了,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可还蒙在鼓里呢。” 说着,她慢悠悠的踱步到尹亦浠身边,在宫冰夜如炬的目光中,语气危险的提醒:“宫家少奶奶假怀孕,与宫家少奶奶被小三插足导致流产,这位小三还是宫少爷的绯闻情+人……亦浠你说,媒体和大众,会更喜欢哪种‘真相’呢?” 毫无疑问,他们会选择后一种。 宋齐佳早年间在商海纵横,运用舆论的手段自然驾轻就熟,此时想落井下石害死宫家,简直易如反掌。 尹亦浠果然被吓住,情急之下劝道:“如果你恨我,我可以走,但请你不要为难宫家!” “你?” 宋齐佳面露鄙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恨?!” “那你想怎么样?想要回宫家少夫人的位置,还是……” “宫家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少夫人更是一文不值!”宋齐佳打断她的话,抬手指着她厉声道:“我就是想把宫家整治死,还要你陪葬!你们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此时的宋齐佳面目狠厉,往日清澈的瞳孔已被仇恨填满,灵魂游离在躯体之外,只剩一副躯壳,被萧默程灌输的报复信念牢牢占据。 坦率来讲,原本在宋齐佳和尹亦浠之间,宫泓更属意前者,或者说欣赏。他以为只有曾经的宋齐佳,才与宫冰夜般配,也更适合坐镇后宅。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宋齐佳竟像完全变了个人,让人痛心又厌恶。 见她越说越过分,宫泓拍案而起,怒声道:“宫家如何,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宫宋两家早已分道扬镳,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不等她呛声,又招手叫来管家:“赶出去!这种疯子,不准再放进来!” 管家得了吩咐,忙给门外侍立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一拥而上,抓着宋齐佳的手臂往外面拖。 在她离开前,宫泓沉声提醒:“尹亦浠是我和夫人认定的儿媳,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宫家少夫人!” 多年忍耐,费尽心思,到头来居然反帮尹亦浠稳固了地位。宋齐佳突然大笑起来,嗓音凄厉的嘶吼道:“我不会让你们美满的,等着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被扔出老宅,满身狼狈的宋齐佳对宫家人恨之入骨,回程的路上心思一动,吩咐司机转道去医院。 宫泓和宫冰夜不是都护着尹亦浠吗?好啊,她就拿魏咏秋撒气! 站在病床前,垂眼打量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略显微弱的魏咏秋,她哼笑出声。 “魏阿姨……不对,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宫冰夜的妻子,应该叫您妈。” 宋齐佳清清嗓子,换上副关切的表情,声音甜腻:“妈,您感觉怎么样啊?不能说话,不能走路,甚至不能睁眼,一定很痛苦吧?唉……看到你这样痛苦,我就放心了。” 魏咏秋的眼珠似乎都动了下,她掩住嘴巴,咯咯地笑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对您不恭敬了?那你爬起来骂我啊,像以前那样,拿出宫老夫人的派头啊。” “我明白,你现在肯定恨不得杀了我,但没办法,你前半生造孽太多,趋炎附势、目光无人、拜高踩低、爱慕虚荣……” 宋齐佳翘着手指,将魏咏秋的罪过数落个遍,而后冷声给出评价:“所以落得如今下场,完全是你活该!” 顿了顿,又拨弄着她的输液管,随口道:“别怪我狠心,我原本是要你给个痛快的,谁知你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仍坚持着想留在人世受苦。” “既这么,就好好享受今后的生活吧!”俯身靠近她耳边,悄声留下这句话后,宋齐佳满足离去。 原来……原来下毒的人是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魏咏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努力许久,直到身体每一处都痛苦不堪,仍静止在床上,没能移动半分,只有一滴悔恨的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医院外,萧默程正靠在车门旁等待,见宋齐佳出来,便打开副驾驶车门,做出个“请”的手势。 “在外奔波到现在,宋小姐累了吧?请上车,我们来商谈下一步计划。”萧默程微笑着发出邀请。 宋齐佳停在几步外,斜睨着他,面上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讽刺。 萧默程挑眉,故作疑惑:“宋小姐还有事?那么……不如给萧某个机会,送你一程?” “别来这套!”宋齐佳冷声回绝:“你真以为我是傻子,为报仇已经红了眼,是非不分了吗?” “哦,这话什么意思?”萧默程还在装傻,语气里却透出种漫不经心。 “你在算计宋家!” 宋齐佳没心情和他兜圈子,索性单刀直入。 她出国这段时间,安排的眼线一直将国内各方面情况汇报给她,宋家近期遭遇的变故,她早已知晓。 放眼如今的商界,能算计宋家的野心与能力并存的人,就只有萧默程! “与我父亲结盟不成,转过头就反咬一口,你们萧家简直是恶犬!贪心不足蛇吞象,难道你还想一统商界吗?!” 在宋齐佳气势汹汹的质问下,萧默程依然是那副悠闲模样,并不解释,而是反问道:“宋小姐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报仇,还是保护宋家那些将你用作商业联姻的人?” 闻言,宋齐佳倏然愣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先前她不顾一切要嫁给宫冰夜时,宋父宋母便预料到了她婚姻不幸的结局,但几次不痛不痒的劝说后,还是让她嫁了。 为什么,只是劝不住她吗? 呵,人都是自私的,哪怕为人父母者,在面对巨大利益与子女幸福时,也会权衡利弊。而她,就是那颗被放弃的棋子。 话至此处,萧默程知道自己已不用再多说什么,直接坐进了车里。 果然,犹豫片刻,宋齐佳也面无表情的拉开车门,矮身坐了进来…… 深夜,从噩梦中惊醒。 惨叫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一闭上眼睛,便看到满目的红沿着地面流淌。 尹亦浠蜷缩在被子里,用力揉了揉心脏的位置,然后探手朝旁边摸去—— 一片冰凉。 并不觉得奇怪,宫氏大敌当前,宫冰夜几乎每晚陪她入睡后,都会悄悄起身去书房加班。她睡眠本就轻,一丁点响动都能被吵醒,但她明白宫冰夜的用心,所以并不戳破。 但今天,可能是刚才那个梦的缘故,她总觉得心有余悸,非要亲眼看到宫冰夜才安心。于是按亮台灯,趿上拖鞋,到厨房温了杯牛奶送去书房。 随着房门打开,室内的光芒逐渐倾泻在走廊里,散落满地莹白。 宫冰夜从电脑中抬起头,起身接过牛奶,笑容略显歉意:“我刚才吵到你了?” “没有。”尹亦浠摇头,许是刚睡醒,神态间透着慵懒:“是我想陪着你。” 公司的事务堆积如山,每一件却都寻不到头绪。合作商、银行、媒体、公司董事……各方压力都落在宫冰夜肩头。 于外,他是宫家掌权人,是宫氏企业下所有职员的衣食父母,于内,他是年迈父亲的唯一继承者,是要为妻子儿女撑起一片天的丈夫和父亲,他不能倒下,哪怕仅余最后一丝气力,也必须咬牙硬撑。 而此时此刻,温柔对他笑、说想要陪着他的尹亦浠,就像是远方的一道曙光,越过重重黑暗,穿破堡垒般的乌云,在他的世界里洒下希望的暖雨。 这是他的妻,是将来漫漫人生路上,永远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将尹亦浠抱进怀里,收紧手臂,他强忍着哽咽:“亦浠,谢谢你……” 尹亦浠抬手在他背上轻抚,温声回应:“我明白的。你安心在外面征战,疲惫时就回头看看,我永远在你身后。” 两人久久相拥,最后怕尹亦浠累了,他才放开手,让她回去休息。 “说好了陪着你,怎么能食言呢?” 尹亦浠四处看看,然后跑到窗前的躺椅边,稍作整理后,舒舒服服的躺下。 “好啦,我就睡在这儿,你快工作去吧。”朝他摆摆手,尹亦浠合上眼睛。 不知是不是有他陪在身边,尹亦浠很快入睡,并且睡颜安稳,再没受噩梦惊扰。 虽然入了春,夜里气温还是不高,宫冰夜从柜子里拿出条厚实的羊毛毯,动作轻柔的为她盖上。 “睡吧。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再不让你和孩子们受苦。” 俯下+身,疼惜的亲吻她额角,宫冰夜轻声承诺。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只是未到伤心处 翌日清晨。 尹亦浠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旁边仍没有宫冰夜的身影。 尴尬的抓抓脸颊,她暗自疑惑,平时睡觉明明很机警的,怎么一到宫冰夜身边,就像福儿一样睡得没心没肺?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尚早,不用去叫孩子们。呆坐片刻,她翻身下床,准备再去书房陪宫冰夜。 谁知刚走近,未等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这份股权委托书签署后,宫氏的股份便会被公开拍卖。”宫冰夜语气沉重:“爸,您要考虑好。” 宫泓无奈一笑:“我还有考虑的机会吗?” 他们真的要转让公司股份,断尾求生?! 尹亦浠骤然一惊,顾不上规矩,直接打开门冲了进去。 都是自家人,见她进来,宫泓并没有特别的反应,直接拿起笔在委托书上的签字。 “爸……”尹亦浠上前一步,明知自己的问题没用,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非要这样做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宫氏是宫家几代人的心血,如今,竟要付之东流了吗? 知道父亲正心情低落,宫冰夜代替他解释:“这是目前唯一能保住宫氏的办法。” 委托书签好后,宫冰夜从宫泓手中接过来,很简单的动作,落在尹亦浠眼中却无比郑重。 随后宫冰夜离开,宫泓坐回办公椅,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眼里光芒暗淡,挺直的脊背也佝偻起来。 尹亦浠不忍,走到他身边劝解:“叔叔,只有留住宫氏,才能重振旗鼓。我们要相信冰夜,他一定能让宫氏重回曾经的繁盛。” 类似的安慰之言,宫泓已经听了太多,闻言摇摇头,叹息道:“孩子,让司机备车,送我去医院。” 就像宫冰夜心力交瘁时需要尹亦浠的陪伴,宫泓眼睁睁看着家族基业付诸流水,自然也希望去到那个陪自己走过大半生的人身边。 尹亦浠连忙应下,并回房匆匆洗漱,吩咐佣人照顾睿睿和福儿后,与宫泓一同坐进了开往医院的汽车…… 宫氏危机至此,算是以宫家的惨败告一段落,而另一边,野心勃勃的萧默程尚无收手的想法。 萧氏大楼,萧默程正为宫冰夜准备转让公司股份的事春风得意,宋齐佳却突然跑来大闹。 “姓萧的你什么意思?!” 将一份线人的报告摔在桌上,宋齐佳怒视着他咬牙切齿的质问:“你算计我父亲,我没理会,对宋家出手我也默许了,但你不能欺人太甚!” 萧默程瞥了眼报告,含笑道:“做一件坏事,和做一百件有区别吗?你既已同意我对付宋氏,抢走几个合作商、抑制股市和直接让宋氏破产,有区别吗?” 宋齐佳气得满面通红,胸口剧烈起伏,颤手指向萧默程:“胡说!少偷换概念!” 如果早知道他的目的是打垮宋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跟他合作! 萧默程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信步走到她面前。 “宋小姐,宋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我心里都该明白。就算我不出手,你有把握让宋氏死灰复燃吗?”他微俯下+身,逼视她的眼睛。 上次危机之后,虽有萧默程提供的资金支持,但宋氏也仅能勉强维持运营,放在五年前,宋齐佳或许还敢和萧默程抗衡,但如今她全无底气。 “这就是你害宋家的理由?”宋齐佳嘲讽的问。 萧默程摊手:“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至少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合作关系。” “去他+妈+的合作!” 情急之下,一向以高傲自居的宋齐佳也爆起了粗口,心中又恨又悔:“若不是你接连引+诱,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跟我说‘合作’,我分明是被你骗了!” 萧默程轻蔑的勾起唇角,上下打量着宋齐佳:“你最好回去照照镜子,如今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吗?我原本想看在合作伙伴的面子上,将宫氏作为礼物送给你,可惜……” “你说什么?!” 宋齐佳猛然一惊,不可置信的盯着萧默程。 只要饵下得够足,鱼儿总会上钩的。 萧默程压下心中的暗喜,故作平淡道:“用宋氏换来宫氏破产,得到的宫氏股份还有董事长的位置,自然该作为补偿,交予宋小姐。” 多年来宫冰夜坐宫氏的头把交椅,职位却只是总裁,真正大权仍掌握在董事长宫泓手里。 现如今宫氏落难,宫泓转让股份,董事长之位自然也要拱手相让。 宋齐佳不由得预想,如果她能坐上董事长之位,宫泓和宫冰夜父子都将成为她的手下,至于宋家的亲友及一众职员,大可以安排到宫氏。 到那时,公司的名称又有什么重要呢? 不过心中虽产生动摇,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宫家刚刚决定转让股份,连公开声明都还没发布,萧默程就已经将之后的事安排得当,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宋氏宫氏接连遇难,全部在你的计划中,对不对!”宋齐佳恼怒的质问。 萧默程轻松的笑笑,转身走到落地窗前,语气一派淡然:“我的确想过将这两家企业收入麾下,但稍作考虑,觉得让你接手宫氏也不错。今后我们继续合作,同心协力创造佳绩,不失为一桩美谈。” 果真如此…… 或许从八年前名不见经传的萧氏企业突然出现开始,他便筹谋了这一切,八年间的每一处转变,都在他计划之中,而她,还有宫冰夜、宫泓……所有人都只是他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宋齐佳猛然打了个激灵,感觉周身都笼罩着阴谋的气息,最可怕的不是心机深重的萧默程却顶着一张温润无害的面孔,而是她明知自己身处棋局,却无力脱身,只能按照他计划中的步骤,继续走向无边黑暗的更深处…… 医院。 尹亦浠从卫生间里端出一盆温水,洗过毛巾后,细心的为魏咏秋擦身。 宫泓满面颓败的坐在床边,身形佝偻着,双手撑在额头上,无力的对魏咏秋倾诉最近发生的许多事。 “宫氏完了……我真该死,可就算死后到了下面,我……我也无颜面对父母祖宗啊……” 边说着,宫泓的声音竟泛起哽咽。 尹亦浠停住动作,怔怔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宫家的男人都冷血冷情,宫冰夜会对她爱的死去活来,已经让她大感惊讶,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看到宫泓落泪。 看来那句话说的没错,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递过几张纸巾,试探着安慰道:“您为宫家做的一切,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而且现在情况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不是还有我和冰夜吗,我们这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 话未说完,她蓦然一惊,而后转回头紧盯着病床上的魏咏秋。 宫泓擦去脸上的泪痕,奇怪的抬眼看过去,也猛地震在原地。 只见,尹亦浠为了方便擦身而握住魏咏秋的那只手,此刻正被魏咏秋的手紧紧攥住! 被确诊为植物人的魏咏秋,竟然有反应了! 两人都满面震惊的看着魏咏秋,时间仿佛被定格一般,最后还是尹亦浠先反应过来,连忙按响呼叫铃。 不多时,医生带护士赶到,看见眼前情景,却并不显惊讶。 “她昨天不是就会流眼泪了吗?现在肢体能发生反应很正常,你们家属用心照顾,多陪她说话,好转的希望很大。” 尹亦浠和宫泓对视一眼,皆是满头雾水。 “流泪?她为什么流泪?”尹亦浠抢先问道。 医生皱起眉:“那个家属回去后没告诉你们?” 昨天宋齐佳来刺激魏咏秋,离开后不久医生刚好查房,发现了魏咏秋流泪。医生并不清楚宋齐佳的身份,还以为她也是宫家亲友。 闻言,宫泓火冒三丈:“她来做什么?对付不了我们,要对咏秋下手吗?!简直混账!” 见医生和护士被吓得面面相觑,尹亦浠忙道谢送走了他们,而后跑回来劝宫泓消消气。 不论宋齐佳来此的目的是什么,魏咏秋没出意外并有了反应,这是好事。宫泓刚经历过极度低落,若是再怒火攻心,万一生病,好事可就变成坏事了。 正在这时,老宅的佣人忽然打电话来。 尹亦浠接起,刚听了两句,面上倏然变色。 “好,我马上回去,你一定让睿睿和福儿待在房间里,不要下楼!” 挂断电话,她向一脸紧张的宫泓解释:“宋齐佳又去家里了,说是要见我。孩子们还在家,我怕出事,必须赶回去看看。” 宫泓正对宋齐佳满腹怨气,见状也要跟去,却被尹亦浠拦住。 “医生说阿姨可能会好转,您还是留在这里陪她吧。” “那孩子……” “有我在,还有家里那么多佣人,谁也伤害不了他们,您放心。” 第五百一十三章 重掌宋氏 宫家老宅。 宋齐佳抱着手臂坐在客厅里,偶尔端杯品茶,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已经是这里的主人。 尹亦浠进门后看到这样的场景,眉头微蹙,却还是保持风度,上前询问她的来意。 “宋小姐,听说你要见我,请问有何贵干?” 宋齐佳勾起唇角冷哼:“这个称呼可真不适应,就在不久前,你还叫我‘宫夫人’呢。” 而后耸耸肩,无所谓道:“不过没关系,很快整个宫家都会属于我,到时谁还会在意称呼?” 闻言,尹亦浠心中微讶,听她的意思,难道是要打宫家股份的主意? “明白了?”宋齐佳挑眉一笑:“没错,我就是购入宫家股份,让宫冰夜变成我的下属,至于你……你猜,冰夜在家族和爱人之间,会选择哪个呢?” 见她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尹亦浠知道她故意来炫耀挑衅,自然不会中了她的圈套。 宫冰夜将来会选择谁不重要,当前需要存疑的,是宋家究竟有没有能力以蛇吞象。 尹亦浠抿唇轻笑起来,故作疑惑道:“据我所知,想并购宫氏,宋家至少要把宋氏卖掉才够吧?” 此言一出,宋齐佳的脸色果然僵住,像是被打中了七寸。 事实上,宋家现状比尹亦浠所预料的还要差,即便能成功转让宋氏,时间以及资金方面都会令她擎肘,但是为了复仇,她只能硬着头皮按照萧默程的计划往下走。 买不起又怎么样,不是还要萧默程吗? 她狠厉的剜了尹亦浠一眼,暗想这女人愈发可恶了,居然懂得拿捏软肋,让她没占到半分便宜! 但输人不能输阵,她话锋一转,忽然讽刺道:“无论能否得到宫氏,在大众眼里我都是名正言顺的宫家少夫人,而你呢?你算什么东西?” 尹亦浠早习惯了她用名分打压,平静回应道:“世间事真真假假,谁能说的清楚?但凡公众人物,哪个没有绯闻,到最后又有哪些是真的呢?” 当初尹亦浠和宫冰夜被传绯闻,是因为两人之间真有感情,而宋齐佳和宫冰夜并未领结婚证,又得不到他的一丝爱意,恐怕连传绯闻都不够格。 接连被压制,宋齐佳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的冲到尹亦浠面前,扬起巴掌—— 还未落下,手腕已被紧紧攥住,然后又被狠力甩开。 她踉跄着摔坐到沙发上,转过头,宫冰夜正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尹亦浠身侧。 “出言不逊,还想动手打人,上次的警告都忘了吗!”宫冰夜目光阴沉,语气中满是冷漠。 警告? 是啊,他对她向来只有警告、威胁,以及无尽的厌烦。时至今日,他居然还在对她说这些! “我没打到你的宝贝妻子,反而是你……打了我。” 宋齐佳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泛红的手腕上,而后站起身,红着眼睛质问:“宫冰夜,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宫冰夜懒得与她纠缠,只冷冷道:“奉劝一句,你自己主动提分手,比我召开记者会更好。” 这是要逼她让出宫家少夫人的位置了? 当初与她假恋爱,利用她应付媒体和家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是不是!” 她陪他身边五年,甚至更久,最终换来了什么? 满身狼狈,和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如今,他竟残忍的连妻子的名分也要收回去…… 宫冰夜没否认,别开目光,心里却泛起几分沉重。 他对宋齐佳除去没有男女之爱,既将她当做朋友,又当成亲妹妹一般,怎么会蓄意利用? 只是上一次宫氏危机,她不顾一切的帮扶宫家,他对她多出了许多感激,或许正是这些感激,改变了他们原本的心境,推着他们渐行渐远。 然而其中缘由,已经没必要对她解释,就算解释,恐怕她也会当成狡辩之词。 宋齐佳见状,顿时心如死灰,恼恨的想凭什么她失去一切,尹亦浠却能站在宫冰夜的保护下看她笑话? “抛弃我选择这个女人,你早晚会后悔的!”她突然怒视着尹亦浠,厉声骂道:“你以为她爱你吗?错!她只爱你的钱和地位!这五年离开你,她不是照样和别的男人上+床、生孩子?别高兴的太早……” “住口!” 满口污言秽语,简直是个疯子。 若宫冰夜先前对她还有所不忍,此刻已完全被厌恶取代,于是沉声喝道:“滚出去!” 随即招手叫来佣人。 宋齐佳愤恨的点点头,咬牙切齿:“不用你们赶,我自己会走。但是记住了,今天和过去受到的侮辱,我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怒气冲冲的走出院门,宋齐佳站在路边,努力平复心头翻腾的怒火,恰在此时,宋父的电话打了过来,让她立刻回家去。 她随口应下,收线后坐进一台出租车,望着车窗外逐渐远去的别墅,心中冷笑。 先前她在国外几个月,父母装聋作哑,连嘘寒问暖的电话都很少,现如今她刚动用了宋家的部分资金购买股份,他们便急不可耐的找她回去问责。 呵,什么父母亲人,全都和宫冰夜一样无情无义! 一波怒气未平,另一波又起,是以她回到宋家时面色铁青,不用父母询问,直接开门见山道:“账上的资金是我拿的,并且我打算卖掉宋氏,买进宫氏在售的全部股份。” 都知道她现在性情大变,宋家二老原本商量好要态度温和的与她谈谈,谁知她开口就要卖掉公司。 宋父经历过前次被萧仲珀算计,急火攻心之下生了场大病,此时被她刺激,竟是身形踉跄,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宋母忙扶着他回沙发上休息,鼻子一酸,抽抽搭搭的抹起眼泪:“这是怎么了?我们好好的一个家,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小佳,你这是要爸妈的命啊……” 见父亲身体不适,宋齐佳本来有些担忧,可听完母亲的话,满心怒火瞬间沸腾至顶点。 “什么叫我要你们的命?家里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是我害的?”宋齐佳冷哼一声,语气透着不屑:“现在宋氏就是个空壳,与其劳心劳力的耗下去,不如破釜沉舟,换来宫氏!” “胡言乱语!” 宋父大喝一声,颤抖着抬手指向她,喘+息急促的教训:“宫氏当前的景象,又比……又比宋氏好到哪里去?” 宋齐佳扬起下巴反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心比天高。”宋父轻嗤一声,摇头道:“你看中的那匹骆驼,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为你所用的。” 宫氏根基强大,维护时所需要的资金便要成倍增加,眼下宋齐佳连宋氏都救不活,即便得到宫氏,还不是眼睁睁看它破产? 宋齐佳自以为有萧默程做靠山,根本不把宋父的规劝放在眼里,见父母都不同意她的想法,竟搬出宋老爷子的遗嘱。 “爷爷去世前亲口说过,我是宋氏的继承者,现在我要行使权力重掌宋氏,谁都无权置喙!” “你……你居然……”宋父被气得发抖,面色涨红久久说不出话来。 宋母在旁边帮他顺气,低着头哭个不停。 —— 几日后。 苏苗昕的第二次手术圆满成功,虽然仍处于昏迷状态,但医生说她近期内就会醒来。 郭禹堂不理外界的纷纷扰扰,全心守在病房照顾她,众人也都贴心的不去打扰,只有尹亦浠和苏崇星会偶尔过去探望。 这天尹亦浠照例去给郭禹堂送营养餐,提醒他照顾苏苗昕要紧,但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拖垮,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从医院出来,她犹豫一瞬,乘车赶到萧氏。 包里的辞呈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一直拖延着,总不好意思也不敢送来。但她不上班,还占据着总裁秘书和销售部职员的位置总归不合适,所以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前来向萧默程辞职。 上楼前询问前台,得知萧默程不在,她蓦地松了口气,做贼似的将辞呈放到他办公桌上,便匆忙回办公室整理东西。 可以不与萧默程碰面,自然再好不过,今后她嫁给宫冰夜,他继续带领萧氏奋战商海,人生应该再无交集。 这种分别,本就无需道别,更无需出于礼貌的互送祝福,期待再会。 “你要走了?” 她拎起背包准备出门时,平日几个看不惯她,时常找茬作对的同事突然围了过来,不怀好意的打量她手里的包。 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动手抢:“拿的什么啊?不会又偷我们的文件吧?” “走开!” 尹亦浠退后一步避过,不悦的提醒:“这是我的东西,你们没资格检查!”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挑衅的神色。 “一看你就是做贼心虚,要是没偷文件,为什么不敢让我们看啊?” “没错,你是有前科的人,不得不防!” “听说你又和宫家少爷勾搭到一起了,说不定就顺走萧氏的东西去向人家邀宠呢……” 第五百一十四章 傀儡 汽车缓缓驶进停车场里,萧默程下车后走进电梯,耳边依然盘旋着方才那个客户的聒噪声。 心情异常烦闷,回办公室的路上有几个职员问好,他都冷着脸不做理会, 只在进门时吩咐助理送咖啡过来。 如果尹亦浠还在,他回来之前办公桌上就会摆好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以及水果或点心。他不喜欢出去谈生意,在餐桌上看什么都没胃口,尹亦浠刚来公司不久便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总是细心又周到的照顾他的生活。 这似乎是秘书的职责所在,但对象是尹亦浠,对他来说就产生了不同的意味。 疲惫的靠坐在办公椅里,阖目休息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余光中一闪而过,他复又睁开眼睛,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辞呈。 翻开后不用看内容,视线直接滑向右下角的落款—— 果然是她。 担心许久,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恼怒的将薄薄几页纸揉皱,扔进垃圾桶里,而后起身出门。 薛侗恰好送咖啡进来,两人在门口相撞,咖啡洒了他一身。液体渗进西装面料中,颜色逐渐加深,看起来异常显眼。 薛侗吓了一跳,可还不等道歉,面前的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远。 找过秘书办公室,里面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办公桌上的摆件和相框不见了。于是萧默程又赶去销售部寻找,猜想尹亦浠可能会在那里整理东西。 其实尹亦浠早该离开,却因挑刺的同事阻拦,耽误了时间。 萧默程达到时,她们还在争执。 同事们嫉妒她能得到宫冰夜和萧默程两个绝佳男人的青睐,便出言污蔑,她起先不愿惹事,耐心对她们解释,最后被逼急了,索性直言道:“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宫冰夜,至于萧总……只是个误会。” 萧默程刚要开门,听到这句话,手臂倏然僵在半空。 宫冰夜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他是误会? 之前她答应与他恋爱,那段他自以为幸福快乐的时光,于她而言仅仅是误会? 他嗤笑一声,满面自嘲。 原来如此,这才是尹亦浠的真实想法,他居然还傻傻的相信她也曾对他赋予过真心,谁知全是在演戏! “砰”的推开门,他面色阴寒的走进去。 刁难尹亦浠的几个同事一怔,然后立刻恶人先告状:“萧总,尹亦浠又要偷文件,东西就在她包里!” “我没有。” 尹亦浠看向萧默程,并不特别激动,好像笃定他会相信她。 可谁知萧默程深深打量她片刻,竟冷淡的收回目光,随口道:“尹秘书不是要辞职吗,既然有这种怀疑,还是在离开前查清了好。” 尹亦浠怔在原地,一颗心瞬间冷寂。 她对萧默程的确没有爱意,但将他视为恩人的同时,也因他灰暗的童年而心疼他,把他当做知己朋友。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像那群好事者一般怀疑她偷东西。 获得了总裁许可,同事们非常得意,劈手就夺过尹亦浠的背包,不肯好好翻找,而是将背包调转,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 格子间的办公桌面积本来就小,不少文具都摔落在地,还有一颗鲜活的小盆栽,也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垂眸望着鞋子旁的泥土,尹亦浠的心沉落谷底,神情间只剩下冷意。 “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吗?” 背包里全是尹亦浠的私人物品,连公司的一张纸一支笔都没有,同事们脸上讪讪的,还硬撑着不肯认错:“这次没有,不代表你以前没偷过,有什么好得意的?” 尹亦浠轻蔑的笑笑,掷地有声道:“若公司怀疑我盗窃文件,随时可以请警方介入,我必定全力配合。但当下你们冤枉了我,必须道歉。” “我们凭什么道歉?不就是弄坏了你一盆花吗,赔你就是了!” 见同事们还不知错,尹亦浠转头看向萧默程。 刚才是他允许手下翻包,现在事实证明她是清白的,便应该由他出面表态。 萧默程根本不曾怀疑她,见状自然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她质问的目光令他怒意更甚。 怎么,她不过被冤枉一次就受不了了,那他呢?满腔真情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用“误会”二字就草草敷衍,他该找谁抱不平?! 咬牙强忍着没发火,他转过身,决然而去。 见自家总裁走了,好像还是被尹亦浠逼走的,同事们都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萧默程对尹亦浠的维护,公司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两人似乎要分道扬镳,可万一将来尹亦浠故技重施又回来勾+引,她们不就变成活靶子了? 出于这种顾虑,几人陆续向尹亦浠道歉,只是“对不起”三个字语调上扬,听不出半点诚意。 尹亦浠懒得与她们计较,这家公司、公司里的同事,还有萧默程都已让她彻底寒心,她一刻也不想多留,重新装好背包,又用塑料袋把盆栽收拢起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萧氏大门…… 透过大楼顶层的落地窗,尹亦浠的身影渺小得如同蚂蚁,但萧默程还是看出了她的委屈。 突然很后悔方才的举动,他不是最会忍耐吗?不是最会玩欲擒故纵的戏码吗?为什么非要用最糟糕的方式,伤了尹亦浠的心? 他筹谋多年,目的就是打倒一切对手,将尹亦浠留在身边,可眼下他都做了些什么?! 站在原地,他心里一刻也不得安宁,终于决定追过去解释,可刚走出几步,就被看出他意图的宋齐佳拦住。 “萧大总裁,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值得你为她牵肠挂肚?” 萧默程系好西装上的纽扣,沉声道:“你这种人,明白什么是爱情?让开!” 爱情?她要是不明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 宋齐佳瞬间恼怒起来,气冲冲的讽刺:“别忘了,是你逼我决绝的对待宫冰夜,现在你怎么就放不下尹亦浠呢?!” 萧默程回过头,楼下的那抹倩影早已消失,不用急着去追人,他便有时间教宋齐佳认清现状。 鄙夷的上下打量宋齐佳,他哼笑道:“你有什么资本来和我比较,以为自己还是当日的宋家大小姐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和宋家的生死都掌握在我手中,所以你最好管住自己,千万别惹我生厌!” “你……” 宋齐佳气结,满腔怒火却在萧默程云淡风轻的目光中被牢牢压制,丝毫不敢发泄。 的确,若在不久前,她或许还能依仗日渐式微的宋家与萧默程平起平坐,但如今她已完全成了他的傀儡。 傀儡,哪能与主人抗衡呢?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当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时,却不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的吵闹,而是转移话题。 “我已经在办理转让宋氏的相关事宜了,短时间内拿不到钱,所以你先借我些资金去买股份吧。”她垂眼看着地面,死气沉沉的说道。 萧默程很满意她的臣服,痛快答应。 就在她略显惊讶的抬起头时,却看到萧默程转身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张借款单,连笔一起递过来。 “需要多少钱,自己填好,然后在下面签名。” 宋齐佳捧着那份借款单,怔松片刻后,怒极反笑:“让我用宋氏换宫氏股份的人是你,不过求你借点资金应急,你居然好意思让我写欠条?”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你我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萧默程微笑着抬抬下巴:“签了这个,你的复仇大计才能尽快实现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齐佳只得强忍怒火,在借款单上签字。 —— 尹亦浠面色黯然的回到老宅,一路上脑海中不停回忆着与萧默程相处的过往,又想起他可能参与的种种阴谋,心情愈发低落。 刚进门,佣人便迎了上来。 “少夫人,您去客厅吧,少爷他……” “怎么了?” 见佣人一脸为难,尹亦浠疑惑的走进客厅。 宫冰夜正瘫倒在沙发上,还未走近,便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看他两颊通红,本想伸手试试温度,却被他一掌挥开! “滚!谁也不……不准碰我……亦浠来……让她……” 佣人暗自揉揉被拍红的手背,可怜巴巴道:“刚才我想扶少爷回房,就是这样被打的,您没事吧?” 为了博得宫冰夜的怜惜,乔苏清和顾凝然都用过灌醉他并冤枉他“酒后乱性”的手段,宋齐佳更是过分的假怀孕,想必他这次吃了大苦头,所以懂得防患于未然了。 尹亦浠摆手让佣人下去,然后蹲在沙发边,凑到宫冰夜面前温声道:“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宫冰夜缓缓睁开眼,酒精作用下视线竟无法聚焦,好半天才确认眼前的人是自己妻子。 “亦浠……” 他费力的撑起身子,紧紧抱住她。 尹亦浠轻抚他的背,用哄孩子似的语气问:“喝太多酒不舒服,我去煮醒酒汤给你喝,好不好?” 沉默半晌,耳边响起宫冰夜的嫌弃声:“……不要!” 第五百一十五章 死心吧 喝醉后的宫冰夜像孩子一样乖,下巴撑在尹亦浠的肩膀上,紧紧扒着她不松手。 尹亦浠脱不开身,只得轻声细语的安抚,本打算先哄他睡着,结果半晌后忽听他开口道:“对不起亦浠……我错了……” 尹亦浠一怔,偏过头问:“什么?” 以为他在说胡话,或者为先前与宋齐佳“结婚”的事道歉,谁知接下来竟从他口中听到了二叔的名字。 “尹腾……你二叔尹腾……还有人……” 宫冰夜的头愈发沉重,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低声道:“我没查清尹氏被陷害……他……他背后还有人。” 说完,仿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终于阖上,手臂一松,又摔回沙发。 尹亦浠愣在原地,脑海中飞快复原他刚才的话。 从八年前父母自杀开始,她就一直在调查尹氏破产的真相,与宫冰夜结婚三年互生情愫后,宫冰夜承诺会帮调查,而这件事,最终以二叔病重去世结束。 二叔死前曾亲口承认是他利欲熏心陷害兄长,宫冰夜的调查结果也与他的临终遗言相吻合,但听宫冰夜方才的意思,难道当年的事还有幕后之人,指挥二叔做下一切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能让二叔到死都替他遮掩,又能躲过宫冰夜强势的查探,该有多缜密的头脑和计谋。时至今日,还有可能找到他吗? 宫冰夜支零破碎的几句话,又勾起了尹亦浠对往事的痛苦回忆,忍不住想继续追问,却发现他已醉得人事不省。 尹亦浠无奈,只好请佣人帮忙,合力将他扶回卧室。 关上门,室内酒气浓重,尹亦浠打开窗子,然后回来帮他褪下西装西裤,又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身。 刚擦到胸口,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顺着看过去,宫冰夜微眯的眼眸中透出晶亮的光,模样傻傻的,似乎在期待什么。 尹亦浠立刻明白了,有些后悔招惹这个被酒精夺取理智,只剩下动物本能的男人,起身想逃,背后伸出两条手臂,直接揽腰把她扔回床上。 “你喝醉了,别……” 话未说完,已被铺天盖地的柔情淹没,尹亦浠起先还试图挣扎,最终却一如既往的沉沦。 —— 昏暗房间,几缕稀疏的光线来自头顶上方的铁丝网,大概仅有一只手掌那么大,但可以透过那里呼吸到新鲜空气,以及判断日夜交替。 可它又太高了,即便踩在破旧的凳子上,指尖也触碰不到。 事实上董明雪并不敢也不能尝试。 不敢是因为她正怀着孕,孩子这几天很不配合,小腹总是在不经意间抽痛,她绝不能冒着从快散架的凳子上摔下来的危险,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 不能,则是因为她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被绑着双手,眼前也总蒙着黑乎乎的眼罩,只有那个从不与她说话的姑娘来送饭时,才会解开她身上的束缚。 “哐啷!” 不远处响起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知道午饭时间到了。 很快,手腕上的绳子被一圈圈解开,双手获得自由后,她连忙去摘眼罩。房间原本就暗,所以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午饭仍是外卖,淋着酱汁的鸡肉在米饭上盖了薄薄一层,旁边居然还摆着一块煎蛋、几叶蔬菜和玉米粒。 自从司徒青不告而别,她独自生活时连这种像样的外卖都舍不得吃,没想到被绑架之后居然能吃到。 可或许是昨晚着凉的缘故,今天醒来后她胃里就一阵阵泛酸,早饭强忍着吞了几口,此时却感觉鸡肉饭油腻的气味直冲鼻腔,忍不住别过头干呕起来。 这一吐不要紧,小腹的刺痛感竟也随之而来,甚至比从前每一次都更剧烈。 “小姑娘,我肚子疼……疼得受不了了!” 小腿的肌肉不停抽搐,她挣扎着靠在床头,伸手去够送饭姑娘的衣角:“快……救救我!好疼啊!!” 送饭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见状吓坏了,急忙跑出去喊人。 不多时,两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走进来,“嘭”的一脚踢在门上,粗声道:“妈的,吃个饭都不消停,怎么了?死没死啊!” 董明雪被疼痛折磨得面容扭曲,哪还顾得上他们的谩骂,只哀声祈求:“我不行了……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们……” “医院?”两人对视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老子把你绑来,还得给你看病?要不要替你养儿子呀?!” 言罢,招手叫来送饭姑娘,一努嘴吩咐道:“去,让外面的人买止痛药送来。” 止痛药买回来后,其中一个男人捏住董明雪的脸颊,恶狠狠的塞了两粒进去,又扔给她一瓶水。 董明雪疼得如摧心剖肝一般,只得匆匆喝水服药,过后却又觉得害怕。 肚子疼成这样,难保不是孩子出事了,她再吃止痛药,会不会造成更大的刺激,甚至导致流产?! 越想越后怕,于是又硬着头皮祈求绑匪送她去医院,不管是要钱还是其他什么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然而她的声泪俱下,只换来对方的一句讽刺:“你都不见得能活着出去,还有心思管孩子呢?趁早死心吧!” 被绑架的这几天,董明雪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对方只是单纯想勒索,刻意忽略掉绑匪从没让她给家里打过电话的事实,而此刻,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信念也被斩断。 虚脱般摔回床上,她满面震惊,无神的双目紧盯着男人的脸,像是在思考究竟什么人非要她的命不可。 可惜恐慌已占据她的全部思维,最后她只能抚着肚子无声痛哭…… 命运无常,董明雪正缩在阴暗冰冷的房间里为前路绝望时,之前避而不见的司徒青,却在满世界找她。 通过各种途径询问了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人,仍是一无所获,司徒青走投无路,只能向萧默程说明情况。 他本意是想请萧默程帮忙找人,可萧默程闻言,根本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劈头盖面就是一顿骂。 “董明雪失踪了?!你怎么不看好她,知不知道她若落在别人手里,会生出多少麻烦!” 萧默程气冲冲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数落几句,对司徒青的道歉充耳不闻。情绪稍微平复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机票。 “算了,你先出国避避风头,别再给我惹事了!” 司徒青看着那张支票,指尖动了动,却没有伸手去接。 萧默程挑眉:“怎么不要?” “我想……我还是再找找小雪吧,或许她……” 不等司徒青说完,萧默程冷哼一声,目光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他:“小雪,叫的多亲热!你爱上她了?” “我……” 司徒青缓缓低下头,也在心里问自己,他爱上董明雪了吗? 那个有些蠢笨,有些小肚鸡肠,有些爱慕虚荣,却又全身心的依赖他,会在他怀里撒娇,为了不被他抛弃而丢掉自尊,甚至甘愿过苦日子的女人,他爱她吗?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摇头。 爱不爱董明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家人,若被萧默程知道他动了这种心思,必定会对家人不利。 萧默程眸光锐利的盯着他,再次将机票递来。 这次他没犹豫,抬手接过。 此时宫家老宅的二楼卧室里,宫冰夜和尹亦浠刚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 大白天就做这种事,尹亦浠难为情,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在床边摸索衣物。 宫冰夜发现了,手臂猛地收拢,将她禁锢在怀里。 “急什么,还没睡醒呢。嗓音带着睡梦后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性感。 尹亦浠曲起手肘推拒,红着脸道:“刚才楼下有动静,好像叔叔回来了,咱们总在房里不露面……不好。” 宫冰夜垂头看她,满是爱恋的摸摸耳朵捏捏鼻尖,见她躲避,更是被刺激的直接扑了上去。正在此时—— “咚咚咚。” 佣人恭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少夫人,贵客到访,老爷请你们下去。” 宫冰夜正兴致高昂,闻言好似被泼了盆冷水,一脸失落的翻身躺回床上,周身气压也随之变低。 见状,尹亦浠哭笑不得,暗想又不是青春期的大男生,居然为这种事生气么? 心里揶揄,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怕再惹恼了这位大少爷,尹亦浠忙安慰劝解,总算起床简单洗漱了,下楼会客。 能被宫泓称之为“贵客”的人究竟是谁,宫冰夜和尹亦浠都很好奇,见到来人,不禁微微一愣。 此时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并与宫泓互不理睬的人,竟然是萧默程的外公,萧仲珀! 而萧默程就坐在萧仲珀旁边,听到尹亦浠走近的声音,却连头都没转。 刚到场的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默程不理尹亦浠还好理解,但萧仲珀不是宫泓的“贵客”吗,可看上去他们怎么像刚吵了架似的?就这么会儿工夫,应该不至于吧? “这位是萧总的外公,你们应该认识吧?” 宫泓沉声做介绍。 第五百一十六章 家族纷争 萧仲珀比宫泓还年长一辈,宫冰夜和尹亦浠纷纷向他问好。 因为是初次见面,再加上萧默程这层关系,尹亦浠的态度格外礼貌,宫冰夜看出父亲的神色有异,打过招呼便不再多言。 随后两人落座,才从谈话中得知萧仲珀和宫泓早已相识,与宫泓的父亲宫老爷子更是好友,不过对于老一辈的事,他们似乎都不愿多提。 谈话进行到这里,算是套完了关系,萧仲珀对萧默程一使眼色,就听萧默程道:“宫伯父,您既然与我外公熟识,宫家的事,我萧家自然鼎力相助。在下不才,虽不敢说能力多强,但可解宫氏的燃眉之急。” 闻言,宫冰夜和尹亦浠的目光不期然间在半空交汇,心头冒出了同样的疑问。 先前对宫氏出手的人很可能就是萧默程,现在他又提出要帮忙,究竟是故意卖弄,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 宫泓显然已经认清了他们祖孙的来意,断然拒绝道:“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恕宫家不能接受。” 萧仲珀面容和善的笑笑,故作疑惑道:“小弘啊,叔叔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如今,你反倒不信任叔叔了呢?” 宫泓轻哼一声,摇头道:“世事变迁,人心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这话表面上在隐喻今天的事,却又暗暗讽刺过去。 萧仲珀听了,脸上也不是颜色起来,语气低沉的回:“没错,谁都会改变,但最终结果更重要。谁是谁非,早已有了定论,只不过有些人故意避而不谈罢了!” 见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似乎又要起争执,萧默程连忙低咳一声,提醒萧仲珀不要只顾眼前,乱了计划。 对面的夫妻二人见状,则是面面相觑,好在萧仲珀很快就解决了他们的疑惑。 “如今宫氏朝不保夕,我念在以往情分上,特地说动小程为宫氏注入资金,你非但不感激,还摆出这种态度,究竟什么意思!” 萧仲珀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沉声质问。 闻得此言,宫冰夜和尹亦浠便全都明白了。 萧家所谓的“注入资金”,肯定不止借钱那么简单,而是要入股宫氏,不费吹灰之力的架空宫家,兴许最后还能落得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 算盘打的响亮,可惜宫泓并非目光短浅之人,根本没有考虑,就回绝他们的“帮助”。 见萧仲珀还在试图游说,宫泓索性转移话题,准备激怒他,让他自行放弃。 “您与我父交好,我自然该当称您一声叔叔,但您所谓的‘往日情分’小辈不大明白。” 宫泓微抬下颌,微笑望向远处的蔚蓝天幕:“当初宫、萧在内的四大家族决裂,几乎倾覆了国内商界,而您萧家作为宫家的对手已战败退场……这些事,难道您都忘了吗?” 在四大家族的争斗中落败,是萧仲珀一生的耻辱,此时被宫泓当着几个小辈的面提起,顿时怒火中烧。 “小人之心!” 拐杖狠狠敲在地板上,萧仲珀站起身,恼怒的眯起眼睛警告:“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就等着看宫氏将来的惨状吧!” 而后转头看向萧默程,高声道:“我们走!” 宫泓仍面带笑意,似乎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还抬手示意儿子和儿媳送客。 尹亦浠刚起身,就见萧默程停住脚步:“刚好我想和宫总聊聊。” 说话时,他的目光依旧没落在尹亦浠身上,但很显然不想让她跟出去。 做不成恋人,难道做朋友也不行,非要视彼此为仇敌吗? 尹亦浠有些气闷,干脆双膝一弯坐回沙发。 老宅门外,萧仲珀气势汹汹的坐进车里,宫冰夜瞥一眼他的方向,冷声对萧默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劝你别白费力气。” “哦?”萧默程略一挑眉:“真想听听宫总的高见。” 宫冰夜不愿与他废话,直言道:“以注资为由架空宫家,不可能。亦浠是我妻子,与你无关。” 两件事,全部猜中。 萧默程却面不改色的讽刺:“据我所知,宫总的妻子应该是宋家大小姐才对。” 顿了顿,又露出一副讶然的表情:“说起来,好像很久没看到宋小姐了,难不成她受了情商,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宫冰夜无所谓道:“有亦浠在身边,我为何要理会别人?” 萧默程故意用宋齐佳的变化刺激宫冰夜,谁知反被将了一军,面色终于沉下来,冷哼一声道:“别急,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亦浠最后会属于谁,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在宫冰夜轻蔑的目光中,他也转身回到车里。 此时客厅内,尹亦浠正在向宫泓打听自己父母的事。 先前她求助无门,便一心想要自己调查,可方才听宫泓谈起多年前的商场之争,一时间福至心灵。 尹氏破产源于与宫氏合作,其中内情,宫泓或许会有所了解。 可惜宫泓听完,却只是摇头。 尹氏在商界寂寂无名,每天都有类似的小公司开办或倒闭,如宫泓一般的人物,又如何会去在意? “你父母的事我确实不了解,如果你还挂念,不如让小夜查查。” 宫泓随口安慰一句,又忽然正色道:“听闻你之前在萧氏工作,萧仲珀心思深沉,他教出来的外孙也不会简单,与他们相处,务必要多加小心。” 尹亦浠点头应下,心中有些感动。 她和萧默程的关系,宫泓即使不完全清楚,一定也多有耳闻,提起萧家时却能照顾她的面子避重就轻,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就像曾经从父亲身上感受过的一样。 许是被宫泓和善的态度鼓励,她大着胆子询问道:“萧家以前……害过宫家吗?听您刚才的意思,好像两家关系很差。” 宫家摆摆手,而后撑着沙发起身。 “不,是我们三大家族,曾对不起萧家……” 尹亦浠愣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宫泓对萧仲珀的态度,还以为萧家做过错事呢,没想到竟完全相反。她还想追问,却见宫泓已背着手走出客厅。 四大家族当年的纷争、尹氏破产的真相、还有宫冰夜醉酒后透露出的幕后之人,三件事如一座座大山压在心头,尹亦浠考虑了整晚,决定明天约罗先生见面。 翌日清晨,宫冰夜刚接到电话去公司处理事务,尹亦浠便出门赴约。 先前受她委托调查阿生的死亡经过,还一直没有消息,罗先生正想向她请辞,听说她又要查这些事,立刻摇头拒绝。 “尹小姐,商场中机关陷阱太多,你并不适合在其间行走,若你肯听我句劝,还是万事当心,尽早抽身吧。” 闻言,尹亦浠的笑容分外无奈。 身为局中人,想离开又怎会容易? “罗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早就想退出这一行安稳度日,但我只认识您,只能信任您。” 尹亦浠身体前倾,满面诚恳道:“如果您非离开不可,能否给我介绍其他的私家侦探或律师?由您介绍,我会安心一些。” 罗先生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拒绝。 “我很快就要回老家,以免横生枝节,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事情中。” 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又似乎心存不忍,退回来道:“在你之前,也有人要我调查此事。” 话音落下,他大步走出餐厅,平凡的身影很快淹没进人群,如之前每次见面那样,来去匆匆。 尹亦浠蹙眉思考着他的最后一句话,猜测同样找他调查此事的那个人的身份,会是操控尹腾的幕后主使吗?或者是他格外提醒的萧家?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分析,自然是毫无结果的,不多时尹亦浠便也买单离开。 刚出餐厅,有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她想起什么,忙快步追了过去。 “司徒青!”她气喘吁吁的在司徒青面前站定,开口便问:“找到董明雪了吗?” 看清眼前人,司徒青的神情略显紧张,左右张望后飞快道:“还没有。我有点事,下次再和你说!” “诶,那你……” 未等尹亦浠说完,他已行色匆忙的走远。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去找董明雪,可董明雪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天,他不抓紧找人,又急着去办什么事? 尹亦浠心中起疑,犹豫一瞬,悄悄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条街道,又绕过几条小巷,来到一片僻静的空地。四周没有遮掩物,尹亦浠只得放慢脚步,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随着逐渐走近,她看到司徒青在和某个人交谈,内容听不到,便打算再靠近些,看看那人的相貌。 从躲避的树干后探身出来,勉强能看到那人的侧脸,尹亦浠全身一震,迅速缩回原处。 萧默程! 和司徒青秘密会面的人居然是萧默程,他们两人还有联系,或者一直都有! “谁在那里?!” 正处在震惊中,忽听到萧默程的高声质问,她霎时惊惧交加。粗略估算了位置,觉得萧默程追不上来后,拔腿便跑……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又中圈套 借刚刚萌发的枝条掩映,萧默程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抬步欲追,却被司徒青阻拦。 “你干什么?!” 萧默程转头看向司徒青,视线逐渐下移,落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狠厉道:“怎么,你找人对付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原来萧总也有害怕的事! 司徒青在心里冷笑,表面装出副迷茫的样子,反问:“何出此言?那就是个过路的人,我来时恰好遇见了。” 路人? 萧默程似乎不大相信:“这么僻静的地方,谁会来?” “可能是……附近的居民。”司徒青无所谓的笑笑:“这不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吗?” 听完这话,萧默程又朝人影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面上的神情才逐渐好转。 成功将他糊弄过去,司徒青暗自松了口气,心想真是惊险,若尹亦浠尾随他来被萧默程发现,不定又会引出什么轩然大+波。尹亦浠的胆子也实在太大,向她透露董明雪失踪的事,究竟是对是错? 另一边,尹亦浠急于逃跑,满心疑惑自然无法向司徒青问询,心事重重的回到家时,又发现客厅里站了几位身着正装的男女,正轻声交谈并在文件本上记录着什么。 宫泓正靠在沙发里,面容苍白,紧合着双目,一只手还按在心口的位置。 旁边佣人正服侍他吃药,尹亦浠见状忙走过去,轻声询问:“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闻声,宫泓眼睛张开条缝隙,看她一眼,而后无力的摆摆手。 尹亦浠抬头看向佣人,示意她讲。 “少夫人,是这样的……”佣人悄悄瞄着客厅中央的男女,压低声音道:“他们自称是中介机构的人,受委托来为这座庄园估值,说是要……要回收后赠与下一任宫氏董事长。老爷听完很生气,险些晕倒。” 尹亦浠一听就急了:“庄园向来归宫家所有,无论谁购买股份,将来入主公司就是了,凭什么连宫家的房产也夺走?!” 墙倒众人推,这话果然没错,下一任董事长的人选还没定呢,他们居然就争先恐后的来为难宫家。 尹亦浠气不过,要去找他们理论,宫泓这才开口叫住她。 “没用的。”宫泓强撑着坐起身,低咳一阵,喘+息不匀的解释:“老宅始终归在宫氏名下,当初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所以……” 这座房产的最终归属,竟然是宫氏集团?! 尹亦浠顿时愣住,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总算体会到宫泓那种有苦难言的滋味。 既如此,她也不用再去理论,便接替佣人的工作,在旁边安慰照顾宫泓。心里却不免担忧,照这样下去,宫冰夜肩上的压力将会越来越重。 在外奔忙了一整日,万簌俱寂时,宫冰夜才披星戴月的回家。 别墅里静悄悄的,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先去睿睿和福儿的儿童房看望,见两个孩子已陷入梦乡,便带着满足的笑意关好房门,准备回卧室。 转身时发现书房里似乎亮着灯,以为宫泓又在熬夜处理公事,怕他身体撑不住想过去劝说,敲门后,却听到尹亦浠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 宫冰夜开门走进去,看见满桌的账本和财务报表,疑惑道:“你在清算账目?” 虽然他对尹亦浠百分百信任,但尹亦浠一向懂得把握分寸,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比如公司的账目他都随手放在书房保险柜里,输密码时也不躲避她,但她从不会主动去拿去看。 今天怎么了,她居然清算账目至深夜? 尹亦浠先是道歉,而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白天的事情告诉宫冰夜。 “……万一老宅被收回,你我尚且好说,可叔叔和孩子们住在哪里?所以我想尽快理清账目,再根据手中的资金想对策。” 自决定转让公司股份的那一刻,宫冰夜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眼下自然不会惊慌。 与外面那群满口仁义道德却只顾自身利益的企业家们斗智斗勇后,宫冰夜身心俱疲,安抚尹亦浠几句,便拉着她回房休息。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宫冰夜呼吸沉重,翻过身便阖目睡去,尹亦浠则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她终究只是个普通女人,那些商战她不懂,也不愿参与,唯独家人她看得比生命还重,所以她不明白宫冰夜知道老宅要拱手让人后,为什么丝毫不受触动? 难道对男人而言,外面的战争比家人的安稳生活更重要吗? “还在想房子的事?” 宫冰夜早听到了她在背后的动静,含笑转回身来,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感觉到她在挣扎,又无奈的笑道:“别担心,我虽然忙于公事,但也不会任由爸和孩子们睡到大街上。你呀,胡思乱想什么呢?” 尹亦浠费力的仰起头看他,迟疑的问:“你早想好办法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宫冰夜垂头在她额角上轻吻,模样非常讨厌:“感觉好久没吵架了,故意逗逗你。” “有病吧你!” 尹亦浠鼓着嘴生闷气。 感情和睦的时候非找机会吵架,可不是有病吗? 宫冰夜也觉得自己幼稚,但从前的经历告诉他,人一旦处于幸福的顶点,接下来可能就要走下坡路了。他害怕五年前的情况重现,所以偶尔闹些小脾气也不错。 “没听过那句话吗?”他退开一些,笑容暧+昧的注视着尹亦浠,放缓语气,引人浮想联翩:“打是亲骂是爱,大吵伤身,小吵怡情……” 之后,便是他和尹亦浠的“怡情”时间了。 翌日。 被折腾了一夜,尹亦浠的身体几乎快散架,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本想追问宫冰夜想到了什么办法,起床后才发现他早已出门。 据佣人说他又去了公司,尹亦浠耐不住性子,索性去宫氏找人。 谁知冤家路窄,她刚进大楼,就撞上了来视察情况正准备离开的宋齐佳。 “诶,这不是萧氏集团的尹秘书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宋齐佳挡住去路,露出挑衅的笑意:“又要偷文件,还是勾+引宫总裁呀?” 知道宋齐佳如今就是个讲不通道理的泼妇,尹亦浠不愿与她纠缠,当做没听见,侧身准备绕路,却又被拦住。 “跑什么,没脸见人么?” 最近一段时间,宋齐佳接连受挫,正憋着满腹火气没处发,此时尹亦浠撞到手里,她怎会轻易放过? 尹亦浠并不看她,只蹙眉道:“第一,我已经从萧氏离职。第二,我没盗窃过任何文件。第三,我的确找宫冰夜有事,但请你不要把自己的龌龊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 几天不见,嘴巴倒是厉害多了! 宋齐佳怒气更盛,却也明白这里是宫氏,她将来要掌管的地方,与尹亦浠这种底层人争执,只会拉低她的身份。 于是她莞尔一笑,讽刺道:“找宫冰夜是吧,我带你去。不过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很快这栋大楼就会属于我,到时你休想再踏进一步!”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尹亦浠不和她计较,心平气和的问:“他在哪?” “仓库里清点货物呢,跟我来吧!” 宋齐佳摆摆手,当先走进电梯。 宫氏的仓库在负一层,因众多合约中止,里面堆积了一些没有销路的货物,股权转让后,大楼里的一切都会随之易主,宫冰夜提前去清点也很正常。 尹亦浠没怀疑,跟上宋齐佳的脚步。 来到仓库前,宋齐佳一把推开门,朝里面高声道:“你的心上人来了!” 见她说话时阴阳怪气,尹亦浠更加相信宫冰夜就在里面,为了尽早和她分开,便快步走进仓库。 “嘭!” 背后响起巨大的关门声,尹亦浠立时心跳大跳。 又上当了! 她真是蠢,早知道该防备宋齐佳,却还是落进了圈套! 连忙翻出手机准备求救,厚重的铁门外,宋齐佳得意地提醒:“仓库没信号,还是保存体力,等待哪个恰巧路过的好心人给你开门吧!” 说完,大笑着离去。 尹亦浠不死心,按亮手机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果然没信号,那就只能像宋齐佳说的那样,拍门求救了。 砰砰砰的拍了半天,白皙掌心已经泛红发麻,好像快要肿起来,她愈发急切,赌气般一脚踢在铁门上。 没想到一声巨响后, 外面竟传来回应。 “谁在里面?” 她心头一喜,忙答道:“我被人锁住了,麻烦你帮我打电话给一个人,让他……” “拿钥匙救我”还没说出口,忽听到清脆的声响,而后铁门被推开,韩远站在门外面带狐疑的打量她。 “韩助理,是你啊?!” 尹亦浠从仓库跑出来,揉揉仍疼痛不已的掌心,感激地向他道谢。 韩远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问她为什么被关在里面。 “我……中了宋齐佳的圈套。” 这么明显的陷阱她还能掉进去,提起时,自己也觉得面上无光。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最期待的事 “韩助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看出韩远对自己的疏离,尹亦浠故意没话找话,毕竟人家救了她,而且韩远是宫冰夜的心腹,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她都应与他缓和关系。 韩远不愿理她,出于礼貌还是回答:“我来整理董事长和总裁的私人用品,正要去停车场,刚好听到你呼救。” “哦,那我还真是幸运。”尹亦浠不着痕迹的拍马屁。 韩远瞥她一眼,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后却又突然停住,转回头提醒:“宫总对你用情颇深,希望你也能真心对待,不要再伤害他。” 闻言,尹亦浠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被沉重取代。 她知道,韩远一直在默默支持着她和宫冰夜的感情,哪怕她失踪五年再回来,韩远也一如既往的尊敬她。 只是上次宫冰夜晕倒,她却随萧默程离开,才彻底令他寒心。 见尹亦浠沉默不语,韩远以为她没听进自己的话,冷声道:“不好意思,是我多言了!” “不是!” 眼看又要被误会,尹亦浠连忙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为了我和冰夜好,才会说这些。” 韩远的脸色有所缓和,嘴上还是不饶人:“只明白,不去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做了,我现在和冰夜很好的……” 一再被训,尹亦浠终于有些不满,决定开门见山的把话说清楚,于是询问道:“韩助理,你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韩远果真走回来,在她身前站定,目光审视:“好,那么开始吧。” 他的确想知道,那时宫总为身世尚且不明的福儿捐骨髓,而后劳累过度晕倒,她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非要离开医院。 对此宫总解释过,说她在帮宫氏说服合作商工厂,这一点他信,但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和萧默程一起走? 此事说来话长,尹亦浠深吸一口气,从司徒青“背叛”萧氏说起,之后司徒青向她递交投名状,带她寻找证据却反遭绑架,等等。 “……我和萧默程离开,就是去交赎金,可后面又出了许多变故。” 她无奈的摇摇头:“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理清头绪,所以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这个解释,倒还说得通。 意识到自己真的误会她了,韩远面露歉意,接着又出于好奇询问:“我猜测,你五年前出走一定事出有因,但为什么怀孕后甚至回国后,都不肯向宫总说明情况呢?” “因为我害怕。”提起过往,尹亦浠仍心中酸涩,含着泪光道:“我怕福儿会重复睿睿的童年。” 此言一出,韩远立刻会意,并暗自感叹,尹亦浠的确是个无私的母亲。 宁愿承受着被骂负心人的委屈,也要尽全力保护孩子,原来时间在向前走,她却始终是八年前刚踏进宫家时,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夫人。 至此,两人之间的芥蒂总算消除。 —— 在宋齐佳的坚持下,宋氏被拍卖已无可转圜,经媒体报道后,立即引起一片哗然。 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记者对宋齐佳的实时采访。 “宋女士,据大众所知,宋氏在经历前次的危机后,如今正出于稳定的上升期,您为何在此时决定拍卖?” 宋齐佳在镜头前语笑嫣然:“当然是为了帮助冰夜,我既已成为他的妻,就应当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温暖,我们……” 采访还没结束,屏幕倏然暗下去。 尹亦浠扔掉手里的遥控器,气冲冲站起身:“敢做不敢当!虚伪!明明是想卖掉宋氏换钱,吞并宫氏,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为了冰夜’!” 旁边的宫冰夜蹭蹭鼻梁,略显无奈的劝解:“亦浠,这很正常。” 宋齐佳不在大众面前卖惨秀恩爱,难道还直刺刺亮出自己的野心吗? 尹亦浠根本听不进劝,沉着脸吼道:“不行,她太可恶了,而且你的名声也会受损。我这就找媒体澄清去!” 见她真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家门,宫冰夜忙把她拉住,抱在怀里轻哄。 “好了,既然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何必与她计较?” 听到这里,尹亦浠气恼的推开宫冰夜,怒视着他质问:“为什么我不能计较?你还在意她,想保护她是不是!” “吃醋”这个词,已经很久没在尹亦浠身上出现过了,久到宫冰夜也忘记了如何才能哄她开心。 不过最近两人如胶似漆,尹亦浠愈发依赖他,才会像恋爱中的小姑娘一般吃醋,对此宫冰夜还是很满足的。 见尹亦浠寒着脸坐到一边生闷气,宫冰夜凑上去解释无用,便跑到院子里搬救兵。 睿睿今天放假,正带福儿在花园里辨认植物品种,听说爸爸惹妈妈生气了,连忙折下几枝花,去客厅“江湖救急”。 尹亦浠纵使有天大的怒气,看到两个孩子也都化为满腔温柔,而且她也明白自己在使小性子,但宫冰夜先前不知说过吗,大吵伤身,小吵怡情……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某些不健康的内容,她连忙摇摇头把那些杂念甩出去,接过睿睿和福儿手里的花枝,教他们编花环。 宫冰夜趁机凑过来示好,挨了几个白眼后总算没被赶走。 家人聚在一处,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笑得开怀,客厅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幸福时光总是短暂,不过半天时间,宫冰夜和宋齐佳便被媒体渲染成恩爱夫妻,而由另一个女人生的两个孩子,则成为了众矢之的。 第二天清早送睿睿上学时,福儿也撒娇坐进车里,谁知刚到校门前,便引来众人侧目。 睿睿和福儿牵着手下车,立刻有好事上前打量,甚至拍照,周围的人也都在指指点点。 司机见情况不对,忙将他二人带回家,说明事情经过后,又引得尹亦浠火冒三丈。 反观宫冰夜,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说:“我来处理。” 当天下午,宫冰夜便对外透露了自己的出行计划,并顺利在公司门前被记者围堵。 在记者的接连追问下,他装作无计可施,将宋齐佳假怀孕骗婚、自己追求真爱前妻的事对着镜头讲明,最后还故作痛心的表示:“我与齐佳本是知己好友,不想人心叵测……” 他给过宋齐佳机会,让她主动宣布分手,但她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可惜她忘了,现在的宫家千疮百孔,他做起事来也无需像从前那般瞻前顾后,想要戳穿她漏洞百出的谎言,简直再容易不过。 解决完大众舆论,新一轮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宋齐佳身患癌症在国外治疗时,宫冰夜借照顾她的机会,曾暗中在当地注册了一家新公司,为掩人耳目,他并未用心经营过,只将那家公司当成自己和家人的退路。 上次萧默程带尹亦浠出差,他一同前去,便是看出国外局势不稳,决定启用新公司。 就是那次谈妥的合作,此时却出了问题。 原因是材料商工厂的机器发生大型故障,因此延误了一批特殊材料的工期,而合作商那边的项目又急需成品,不断施压无果后,已产生不满情绪。 想要保住这次合作,他只能对外发出消息,高价收购这种特殊材料,最后却得知萧默程手中有一批相同材料出售。 工厂机器出故障,不能如期生产,萧默程却掌握着此种材料,未免太过巧合。 一面是情绪焦躁的合作商,一面是可能怀着不纯目的的萧默程,宫冰夜犹豫许久,安稳起见,最终还是拒绝了向萧氏购买。 谁知他刚下令继续寻找其他卖家,萧默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宫总,多日不见,一切都好啊?”志得意满的模样,显然已得知了他的处境。 宫冰夜淡淡道:“勉强度日。” 萧默程把玩着新得来的一件玉石指环,勾起唇角,却故作叹息道:“唉,那在下的处境可远不如宫总了,前段时间名下工厂出差错,足足生产了价值几十万的无用材料,我还要发愁帮他们卖出去。” 果然是为材料的事而来。 宫冰夜只做不知,冷漠回应:“既这样,萧总还是将闲聊的时间,用来寻找买家吧。” 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萧默程不再多言,冷哼一声便挂断电话。 萧默程的举动可疑,反倒坚定了宫冰夜不从他手中购买材料的决定,虽然在他设置的重重障碍下,寻找新卖家变得更加困难,但宁可耗到最后一刻,也绝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忙完这些事+后,宫冰夜望向窗外,夕阳西沉,该回家了。 失去尹亦浠的五年间,他最害怕的就是回家,那种冰冷孤寂的感受几乎令他窒息,而如今,回家已成为了他最期待的事情。 因为家中有父亲、妻子、儿女,还有满满的幸福。 站在别墅外,打开门,便被融融暖意包围,厨房里正上演煎炒烹炸的“交响乐”,尹亦浠已接回了睿睿,此时正在客厅陪父亲下棋,两个孩子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配合着拼一张拼图…… 第五百一十九章 她在说谎! 宫家老宅内,五口人围坐在餐桌边,其乐融融。 聊起未来的规划时,宫泓想起还昏迷在医院的魏咏秋,心痛之余,也对尹亦浠满怀愧疚。 如果当初不是他们一心拆散宫冰夜和尹亦浠,魏咏秋和宫家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当年被世俗蒙蔽,如今悔之晚矣……” 见宫泓突然唉声叹气起来,尹亦浠忙安慰道:“我和冰夜几年间的分分合合,说到底是我们感情不够牢固,您千万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宫冰夜也劝解:“亦浠说的没错,而且宫氏危机是源于宋家和萧家的狼子野心,我作为现任掌权者在事前毫无所觉,应负最大责任。” 大人们的话题逐渐沉重,睿睿和福儿对视一眼,纷纷出言缓和气氛。 睿睿懂事的劝宫泓别忧心,奶奶一定会很快康复,福儿则直接跳下椅子,跑到宫泓身边,小大人似的在他背上轻抚,奶声奶气的说:“爷爷乖,不伤心了,福儿陪着你。” 见状,连宫泓在内的三个大人都被逗乐,餐厅中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就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刻,宋齐佳正枯坐在公寓的阳台上,窗子开了一扇,晚风吹进来,从头到脚都被凉意包围。 刚才回家里取东西,父母正在吃饭,看到她仿佛陌生人一般,甚至没开口留她。记得从前她挑食,父母为照顾她的口味换了几个厨师,餐桌上永远摆着满满的她喜欢的饭菜,若她哪天吃的多一些,父母必定会露出满足的笑意。 如今,一切都变了。 她勾起唇,自嘲的冷笑,而后微仰起头,抬手擦去脸颊的泪痕。 有什么好哭的?等她拿下宫氏,与萧默程联手创立出一座商业王国,一切都会回归到最初,甚至变得更好。 哪个强者没有在寒冷冬夜踯躅前行过呢?她需要的仅是时间而已。 如她所愿,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宫氏新董事长上任,消息震惊全国。 发布会当天,宋齐佳盛装出席,会场中挤满了各家媒体记者,摄影机几乎占据了会场的每个角落,闪光灯汇聚处,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可惜这段时间她忙着与家人斗智斗勇,忙着享受成功的喜悦,忘记了日前宫冰夜被采访时“无奈”透露出的内幕。 此时记者们便连珠炮似的向她发问,问题无一例外,都围绕着假孕与卖宋家两件事,更有头脑通透的记者,精准戳中了她的心事。 “宋董事长,请问你以宋氏换宫氏的举动,是否为报复宫冰夜而为?” 宋齐佳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而后迅速被哀伤取代,缓缓垂下头,故作哽咽道:“社会对女性企业家有太大的敌意,在此我不想解释什么,只想告诉镜头前的宫冰夜……我爱你,为了你,我拼尽全力也会守住宫氏!” 此言一出,会场中顿时静默下来,记者们满头雾水的对视,都不确定她这是真情实感,还是再次拿媒体大众开涮。 就在宋齐佳准备继续卖惨的时候,座位后排突然站起一个男人,指着她高声喝道:“她在说谎!” 一时间,摄像机镜头纷纷掉转,对准男人的脸,附近的记者们也将话筒递过去,等待他的爆料。 这男人是个生面孔,宋齐佳不知他是从哪跳出来的,慌张的给助理使眼色,让他快去处理。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萧氏总裁萧默程在与宫冰夜争夺女人时战败,这件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而我们的宋董事长,就是在萧默程的帮助下,与他合谋,联手对付宫家!” 男人铿锵有力的说出这番话,引发一片哗然,在场记者群情激奋,竟起身聚集到台前,围住宋齐佳质问。 眼看着场面就要控制不住,宋齐佳只得在助理和保镖的护送下匆匆离席,这场新董事长上任的发布会,也以可笑的方式被迫中止。 会场后台,宋齐佳一巴掌打在助理脸上,恨声道:“你连检查到场人身份都不会吗,居然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害我出丑?!” 助理是个身高一米八几的高瘦男人,挨打后仍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宋齐佳见状愈发气恼,推搡着他大骂:“你是死人,不是会出声?!告诉你,惹恼了我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董事长,我……”助理弱弱的刚要开口,就被宋齐佳厉声打断。 “还叫‘董事长’,故意让我难堪是吧!” 说着,扬起手臂又要打人。 不远处,隐蔽角落里的一部相机正悄悄记录下这一幕。 —— 得知董明雪仍未被找到后,尹亦浠主动联系了司徒青,提出帮他调查,可司徒青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尹亦浠始终持疏远态度。 直到他突然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你的亲人已经去世。 一直以来,令他受制于萧默程的原因就是父亲和奶奶,得知此消息,虽短时间内无法验证真假,他还是立刻去找萧默程对峙。 许是他太过愤怒,让萧默程误以为他找到了证据,又或许眼下他这颗棋子已可有可无,被质问后,萧默程轻易便承认了此事。 “他们的病情多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萧默程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司徒青恼怒到极致,眼睛被逼的通红,不管不顾的吼叫道:“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去世,我连最后一面都不到,你还有人性吗!” 人性? 萧默程嗤笑一声,心想那东西,他从来都没有。 “行了,适可而止吧,我虽有隐瞒之过,但他们毕竟不是我害死的。”掸掸衣领,挑眉道:“不过为了表达对逝者的哀悼,可以给你笔钱,今后……” “我要的是两条人命,不是钱!”司徒青牙呲欲裂。 生命已逝,萧默程自然给不起,他悠闲的打量着司徒青,神情间连一丝歉意都看不到。 对亲人的哀思以及满腔怒火霎时间化成浓浓恨意,司徒青绝望之余,竟生出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思。 “萧默程,你威胁我做过的那些事,已经犯了商业罪。”他紧盯着萧默程,眼神中寒意逼人:“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我们法庭上见!” 早在电话里就听出他情绪有异,萧默程岂会毫无准备的前来? 拍拍手掌,寂静的烂尾楼内忽然出现几个面容狠厉的男人,手中全都握着枪! 萧默程威胁收买不成,竟要杀他灭口吗?! 关键时刻,司徒青顾不上许多,转身便从窗子跳出烂尾楼,不要命的飞奔。 好在郊区这处虽不算繁华,却也有几家正在工作的工厂,路上也时常有车辆经过,背后紧追不舍的男人们不敢开枪,他左冲右突,最后拦了台货车坐进去。 货车司机好心,见状并未把他赶下车,而后一脚油门,甩开了在尘土飞扬中骂声高亢的几个男人。 走投无路间,他只能抛弃尊严去向尹亦浠求助。 尹亦浠没记恨他先前的态度,说动宫冰夜将他留下,并为了保证安全,直接安排他住在老宅里。 是夜,尹亦浠怀抱着被子睡得满足。 宫冰夜爱怜地注视她片刻,随后轻手轻脚的起身,来到司徒青居住的房间外。 白日里他同意尹亦浠收留司徒青,却一刻不曾放下警惕,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在这点上,他与萧默程的立场空前一致。 司徒青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防备,正坐在椅子上等他,听到敲门声,很快便拉开房门。 “宫先生。” 见司徒青态度还算恭谨,宫冰夜点点头,迈步入内。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费唇舌,不必宫冰夜发问,司徒青便主动坦诚了自己和萧默程的勾结。 “……用家人威胁,如此小人行径,可我就算心中不忿,也只能受他差遣。” 想起自己死去的亲人,司徒青喉间酸涩,捂住眼睛调整许久,才抹了把脸继续说道:“而且萧默程的计划不止是打垮宫家,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宫宋两家。” 闻言,宫冰夜暗自感叹,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不能完全对司徒青放心,必须先派人去核实此事。 “这几日你先休息,萧默程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若你贸然外出被他们发现,我也保不住你。” 宫家眼下已不复曾经盛况,宫冰夜此言算警告,却也是实情。 司徒青道谢,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翌日。 由于外界危机四伏,尹亦浠被强制留在家里,宫冰夜则与宫泓一同外出办事。 谁知就在尹亦浠闲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医院突然打来电话,称魏咏秋有苏醒的迹象。 “能确认吗?我马上过去!”尹亦浠一脸惊喜。 “今早查房时,患者的四肢都发生了应激反应,眼球也轻微转动。” 医生看一眼手里的值班表,继续道:“具体情况,你来医院后直接找病区的李护士,她会告诉你。” 办公室外,另一名护士拿着手机快步走远,屏幕上显示着宋齐佳的号码…… 第五百二十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之前宋齐佳在宫家老宅吃了亏,便到医院对魏咏秋发泄,事+后买通了病区中的一名护士,要求对方将魏咏秋日后的特殊情况向她汇报。 正因如此,她那日离开后魏咏秋忽然流泪,并且医生判断她很快会苏醒的事,她都早已知晓。 而眼下,护士又将魏咏秋的苏醒迹象报信给她,接到电话后,她立刻赶往医院。 在僻静处接过护士递来的注射器,眯眼盯着里面的透明液体,她笑意阴沉的问:“宫家人还没来吧?” 护士点点头,又向她确认:“做完这件事,我们就再没关系了,要是……要是你被警察抓住,也不能……” “少废话,用不着你教我做事!” 宋齐佳狠厉的剜她一眼,飞快朝病房走去。 来到床前,见魏咏秋正面色安然的睡着,她举起手中的注射器晃了晃,满脸都是报复的快意:“你肯定想不到吧,从前那样不可一世,如今却会死在我手里。” “魏咏秋,去死吧!” 她抓起魏咏秋的一条手臂,狠狠刺了过去—— 尖锐刺痛下,魏咏秋骤然蹙眉,身体也随之紧绷,巨大刺激中竟猛地睁开双眼! 宋齐佳低呼一声,被吓得心跳大作,见魏咏秋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双手居然有些发软。 但她明白,事已至此再没有退路了,于是咬牙压下输液器。 “住手!” 背后忽传来一声大喝,随即强大的力道从身侧袭来,她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输液器却已经脱手。 尹亦浠紧张的注视她,正要质问,发现魏咏秋手臂上还插着针管,忙俯身去拔,却被冲过来的宋齐佳狠厉推倒在病床上。 两人缠斗起来,声响很快引来了走廊里的护士,察觉有人进门,宋齐佳忙挣脱尹亦浠的纠缠,夺门而出。 尹亦浠的脸颊和脖颈上都是伤痕,刚才被宋齐佳狠狠掰住的手指虽然没断,却也红肿生疼。 但她顾不上自己,只朝护士们大喊道:“快救人!魏阿姨被打了一针,不知是什么!” …… 氯化钛,剧毒物质,大剂量输入体内后可以瞬间致死。而宋齐佳给魏咏秋注射的过程中虽被尹亦浠打断,先前输入的液体却存留在魏咏秋体内。 抢救半小时后,医生从门内走出来,摘下口罩,摇头道:“病人身体中的毒素来不及控制,心脏骤停,已经抢救无效……离世了。” 随着魏咏秋去世,宫家再次陷入浓重的阴霾中,而宋齐佳作为重大嫌疑人,被全国通缉。 可笑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董事长职位,从上任到慌乱窜逃,还不到一周时间。 以此同时,宫氏再次失去支撑,回到风雨飘摇的境地。 就在局势一片混乱的时候,萧默程竟拿出宫氏的最大股份,接替董事长职位,而宋氏的收购权,也掌握在他手中。 在外界看来,宫宋两家因一场失败的联姻而产生的内斗,最终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萧默程成为了这场战争的唯一获胜者。一时间举国哗然,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讨论热潮。 站在镜头前,手握三家龙头企业,萧默程再无顾忌般,向大众宣布:“能借此机会壮大萧家实力,实属幸运,但萧某不会忘记初心。深爱的尹亦浠,我决不放弃,而罪不可恕的宫冰夜,我也必定会让其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本就属于强者,萧默程今非昔比,站到了金字塔顶端,平凡大众们不会探查他行走于成功之路时脚下踩过多少尸体,就如同对他此时的言论,无人会去疑惑,宫冰夜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 萧默程志得意满时,宫冰夜和尹亦浠却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挑衅。 韩远带领多位手下,在城市内进行地毯式搜查,总算找到了董明雪被绑架的地点。 以防不打草惊蛇,宫冰夜与满心急切的司徒青先赶去救人,尹亦浠则留下报警,跟随警察一同前去。 至于韩远等人,当前宫家的形势岌岌可危,许多只眼睛紧盯着宫冰夜及身边众人,伺机寻找纰漏,所以此行他们不能露面,只能在家中镇守,随时等待调遣。 郊区的一排出租房外,宫冰夜和司徒青分别从两侧靠近,谨慎的在每间门外凝神细听,最后宫冰夜朝一个房间指了指,用口型道:“好像是这个。” 依宫冰夜的意思,他们先确认董明雪的具体位置,然后等警方到来,谁知司徒青心急如焚,竟直接踹门冲了进去—— 昏暗房间内,四周是斑驳的墙壁,角落里几个残缺的矮凳堆在一起,旁边是一张连床垫都没有铁架床。 董明雪就躺在那张床上,双手被绑着,眼睛被蒙住,像母亲肚子里的胎儿般蜷缩着,身体瘦削的不成样子,唯独腹部圆圆隆起。 听到声音,她迟钝的转了下头,气若游丝的问:“又要吃饭了吗……我吃不下去,肚子好疼……求求你们……给我找医生好不好……” 心口被狠狠刺中,司徒青眼眶发热,险些落下泪来。 几步跑到董明雪身边,想抱她起来,可双手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方踌躇片刻,居然害怕一旦触碰后,她会如燃烧过的纸屑一般随风飘散。 “小雪,是我……” 终于,他还是咬牙扶起了董明雪,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话时声线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时的董明雪,已经没有力气去震惊或者庆幸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缕烟,灵魂轻飘飘的游荡在半空,只有腹部的阵痛会偶尔将她唤醒,让她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 可是听到司徒青的声音,她还是好难过。 “不……不要……” “什么?”看见她唇瓣开合,却听不到声音,司徒青凑近一些,哽咽着安抚:“没事的小雪,别害怕,我马上救你出去。我们去医院……很快就不疼了……” 见到眼前的董明雪,他才猛然记起尹亦浠之前许多次的欲言又止,恐怕董明雪怀孕的事,她早已知道了吧。 他简直不敢想象,娇气幼稚的董明雪如何从女孩变成母亲,又是如何守在冰冷的出租屋里,一边艰难为他孕育孩子,一边苦苦等待着他。 他自以为被萧默程威胁,为了所谓的孝心,便可以毫无内疚的去伤害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他算计伤害? 董明雪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爱上了他…… 然而再火热的一颗心,被残忍对待后,也会有冷寂的一天。 “不要你救……”董明雪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你抛下我……根本……根本不喜欢我……” 喜欢的。 司徒青在心里默默回答。 虽然董明雪曾是他最瞧不起的愚蠢女人,但就是那种傻气,和偶尔的坏脾气,居然悄无声息的钻进他心里,牢牢霸占住一个角落。 在那里,爱情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直至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在绝望生活的唯一庇护。 可是简单的一句“我爱你”,他却不能说出口。 在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不能自私的再让董明雪苦苦等待! 于是他转过头,对听到声响赶来的绑匪说:“她怀孕了,身体很弱,随时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希望人质能活得长久一些,就让我代替她吧。” 绑匪接到的命令是看住董明雪,紧要关头宁可杀了她,也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自然不会答应司徒青的提议。 就这样,司徒青怀抱着董明雪与绑匪交涉,宫冰夜守在门外,与另几名绑匪对峙,战争一触即发时,绑匪们的幕后老板突然出现。 得知董明雪被绑架的消息后,宫冰夜几人都猜测是萧默程搞的鬼,却万万没想到,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竟是宋齐佳! 见宋齐佳进门,董明雪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摇头:“不……怎么会……” “表妹,别来无恙?” 宋齐佳信步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心中略有不忍,但对亲人的温情转瞬即逝,很快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司徒青对你真不错,为了救你,居然带宫冰夜来送死。” 董明雪仰头盯着她,面容惨白毫无血色:“为什么……表姐……你是我表姐……” 董明雪永远也不会明白,她最敬重、从小到大都在讨好的表姐,为何要用如此凶残的手段对待她,就因为她没按照她的要求,去对付尹亦浠吗? 宋齐佳轻蔑一笑,解答了她的疑惑:“因为你是司徒青的心上人,控制你,就能掌控他。毕竟表姐我,实在很需要一个替死鬼。” 司徒青受萧默程唆使,做过的坏事不比她少,只要司徒青肯代为认罪,她杀害魏咏秋的罪名完全可以变成被威胁杀人,顶多关个三五年,表现良好的话或许用不上那么久,很快就能重获自由。 原来,表姐在打这个算盘。 董明雪无力的笑笑,落寞道:“聪明如表姐,也会犯错,可惜司徒青他……根本不爱我。” 第五百二十一章 纵然我是禽+兽 董明雪口中的“不爱”二字,于司徒青而言是诛心之痛。 但他仍不能否认,只动作轻柔的扶着董明雪靠在床头,而后站起身直视宋齐佳,一字一顿道:“放了小雪和孩子,我替你承担一切。” 闻言,董明雪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竟以为刚刚听到的话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会呢?宋齐佳自称是杀人犯,又雇凶绑架,根本逃不出死罪,司徒青为了她和孩子,居然愿意替宋齐佳去死吗? “不!” 回过神后,董明雪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阻止:“不要你救!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小雪……” 司徒青满心酸楚,想劝说,却被董明雪语气坚决地打断:“我说到做到!” 苦命鸳鸯上演起生死离别的大戏,宋齐佳饶有兴味的旁观,背后却冷不防传来手下的惊呼声。 “不好了,警察来了!” 宋齐佳一惊,忙回头去看,只见在她们谈判时,几辆警车已悄然驶近,即将到达出租房外。 如今她身上背着条人命,被抓住后必死无疑,惊慌间灵光一现,向前两步狠狠将司徒青推开,死命的拉起董明雪冲出门外。 董明雪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是在被她拖着走,司徒青等人虽但担忧焦灼,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她被激怒后会给董明雪造成更大伤害。 警车在几米外停下,尹亦浠随多名警察一同从车上下来,司徒青和宫冰夜也试探着朝她们的位置靠近。 “都给我站住!”宋齐佳勒住董明雪的脖颈,狡猾的隐藏在她身后,大吼道:“不想一尸两命,就别过来!” 见宋齐佳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为首的警察示意下属收起枪,冷静与她谈条件:“人质是孕妇,伤害她后你只会罪上加罪,放开人质,你可以离开。” 宋齐佳恶狠狠的回:“少来这套,当我是傻子?!赶紧让你的人撤走,我安全后,自然会放人!” 警察考虑一瞬,摇头道:“撤走不可能,我们可以不抓你,但必须保证人质停留在视野内。” 宋齐佳深知,眼下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警察表面上收了枪,只怕隐蔽处还有狙击手在瞄准她。而身前的董明雪呼吸微弱,已经出现虚脱的征兆,无论董明雪晕倒还是死掉,警察必定会一拥而上。 为今之计,只能在警察允许的范围内,扔下董明雪独自逃跑。 短短几秒时间,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她飞快朝身后张望,稍显安心。 背后是一片正待拆迁的空楼,警车开不进去! “好!”她答应警方的要求,高声道:“我把她带到马路对面的那栋楼前,你们不许追上来!” 在司徒青的竭力求情下,警方衡量再三,终于同意。 众人停在原地,许多只眼睛牢牢盯住她,见她退到楼前,果真拿开了掐在董明雪脖颈上的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可就在下一秒,却见她在董明雪背上狠狠一推,趁董明雪摔倒在地的时候,迅速向后方逃窜。 众人来不及咒骂她的险恶心思,纷纷冲去营救董明雪,余下的警察在拆迁楼房区搜查时,早已寻不到她的踪迹…… 董明雪被立即送往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后,总算保住了腹中胎儿,医院听完她的惊险经历,既感叹胎儿的顽强生命力,也嘱咐尹亦浠等人务必照顾好她,孕期内再不能受任何刺激。 尹亦浠衣不解带的在医院陪了董明雪两日,第三天挨不住宫冰夜的唠叨,总算同意让护工代为看护,回家稍作休息。 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可是躺在床上却没有半分睡意,最后还是起身,赶去拘留所。 董明雪获救当日,得知其脱离生命危险后,警方便从医院带走了司徒青,而此时,司徒青正在接受讯问审查。 “我坦白了所做的一切,罪名基本上定下来了,刑期大概三年。” 说起这些时,司徒青面色平和。虽然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但他得到了内心的宁静,今后可以脱离阴影,站在阳光下。 唯独提起董明雪,他才蓦然变得沉重,眼眸里泛起浓浓的愧疚和疼惜。 “告诉她别等我。”他沉默许久,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尹亦浠,满目苍凉:“我不配得到她的爱,让她找一个真正爱她、对她好的人吧,至于孩子……我出狱后会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尹亦浠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会帮你传达,但这种事,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如果爱情可以被安排,董明雪也不会走到今天,尽管她有数不清的缺点,但面对爱情,她从来都坚定又勇敢。 离开拘留所前,尹亦浠答应会尽心照顾董明雪。 随着司徒青坦白一切,根据他的口供,幕后主使萧默程进入警方视线。 原本春风得意的萧默程,因涉嫌经济犯罪被有关部门调查,萧仲珀只好亲自出山,操控局面。 而与此同时,尹亦浠收到了一封署名为尹腾的信件。 送信的派件员表示,这是五年前尹腾在他们公司寄存的一封信,备注的送达日期,便是今天。 尹亦浠粗略估算,信件的寄存时间,大概就是尹腾被诊断出重病,不久于人世之前。 打开信封,展开信纸,八年前的真相在数行文字间,缓缓浮现于眼前—— 八年前,尹腾还是尹氏公司里不受重视的副总经理,眼红兄长的经商才能和蒸蒸日上的业绩,一步踏错,参与到酒肉朋友“推荐”的洗钱活动中。 短时间内就能获得大笔收益,他正沉浸在美梦里飘飘然时,灾难也随之降临。 萧仲珀找到他,以向司法部门举报做威胁,逼他按吩咐办事。 原本只是偷工减料的小动作,他虽有些不安,但还是无奈照做,谁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尹盛和许宛容竟间接被他害死! 从小保护他、谦让他的大哥,如母亲般照顾他的大嫂,竟死在他的自私之下。他日夜难安,即使艰难入睡,梦中也全是浑身鲜血的兄嫂向他索命的场景。 可人这一生总有太多无奈,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把尹亦浠嫁进宫家,换来自己的富足生活。或许那个决定中,有为尹亦浠寻找归宿的善意,但与他的自私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自私自利、胆小懦弱充斥了他的人生,甚至临死前,他都没勇气说出真相,只能通过这封信,妄图清洗自己的罪孽。 “小浠,二叔不配为人,这封信的五年之期,大概是二叔仅存的人性和亲情。希望你已经冲破了过去的魔障,看到信时,不会太难过……” 信的末尾,一颗泪珠滴落,砸在信纸上,仿佛发出震撼的声响。 尹亦浠捂住嘴巴,靠进宫冰夜怀里,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哭得不能自已。 人们毕生都在追寻真相,以为解开谜团后,便能迎来晴朗天空,然而真相背后往往只有残忍。 所以有句古语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几日后。 萧仲珀到底比萧默程多活了几十年,可谓老谋深算,很快便完全接手了宫家和宋氏两家企业,并管理的井井有条。 宫泓在宫冰夜夫妇和孩子们的陪伴劝解下,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大体上还算安好,而宋家的两位老人,却不如他这般幸运。 唯一的女儿为报仇六亲不认,曾经奉承讨好的亲友们也都作鸟兽散,宋父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最后与世长辞。接连遭受打击,沉浸在哀痛中的宋母整日以泪洗面,人还活着,却也和死去差不多。 从网上看到这些消息,如老鼠般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宋齐佳,终于心生悔恨。 她泪流满面的回忆过往八年,为了心爱的男人,她放下骄傲;为了消灭情敌,她抛弃底线;为了报复,她泯灭人性…… 萧默程的确唆使了她,但归根结底,是她内心深处的恶念作祟。 在爱情和权利的引+诱下,她彻底沦为恶魔的奴仆,半人半鬼,唯有地狱才是她人生的终点。 想来实在可悲,她的前半生堆金砌玉,后半生却落得惨淡收场。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八年前该有多好,她还是那个将爱恋藏在心间的宋家大小姐,宫冰夜还是她的蓝颜知己。或许亲眼看着宫冰夜与尹亦浠步入婚姻殿堂时她会伤心,会落泪,但也一定会在未来找到全心全意爱她的那个人。 只要平安活着,便有无数种可能,她却紧闭双眼,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电影老男孩的主人公问:纵然我是禽+兽,难道就没有资格生存吗? 抱着最后的期待,她写下一封遗书,乔装改扮后,趁董明雪睡着时,悄悄放在枕边。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母亲,只能将生死的判决权,交到表妹手里。 表妹那么恨她,肯定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萧生 沉重局势下,出现了唯一的好消息:苏苗昕醒来了! 尹亦浠和宫冰夜赶去时,她正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窗外的夕阳。 红艳似火的天幕将云雾染成淡金色,轻风拂过,云雾缓慢前行,在天空尽头被融化成一片虚无。 “苗苗……” 尹亦浠哽咽的唤她,在她微微偏过头后,心脏猛然揪紧。 那双灵动的杏眼,此刻如同两口深井般黯淡无光,黝黑眼珠在半空定住,根本不是她和宫冰夜所在的方向。 “你的眼睛……” 尹亦浠不可置信的摇头,居然连走近的勇气都没有。 苏苗昕努力弯起唇角,试探着伸出手,明明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却装作无所谓的安慰尹亦浠:“别害怕小浠,医生说这是很常见的创伤后遗症,而且我只有眼睛看不到,其他都很好!” “胡说!” 尹亦浠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骂她,然后冲过去紧紧抱住她。 “我的苗苗,再也看不到我了,苗苗……怎么办啊苗苗……” 苏苗昕抬起手,在她背上轻抚,虽极力压抑,声线也开始颤抖:“没关系啊,你的样子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就算看不到,也不会忘记。” 尹亦浠再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摇头,泪眼朦胧间,夕阳半个身子已掩进暮苍山的另一边,想起苏苗昕刚才望向窗外的场景,她愈发泣不成声。 这一晚,尹亦浠陪苏苗昕住在病房里,郭禹堂和宫冰夜都没有来打扰,她们熬夜谈心,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最后头挨着头,紧靠着睡去。 第二日清晨,苏苗昕突然提出要去暮苍山上散心。 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尹亦浠不肯,她却说与阿生短暂的恋爱时,总听他提起暮苍山顶的风光,所以她想去看看他眼中的风景,就当成与过去告别。 尽管如今的她,已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尹亦浠拗不过,答应陪她前去,谁知临出发前,居然接到了董明雪的电话。 得知宋齐佳留下遗书,尹亦浠只得将苏苗昕交给郭禹堂,与宫冰夜一同赶去董明雪的病房。 “昨天我午睡醒来,这封信就在枕边,打开看过,才知道表姐想自杀……” 董明雪蜷缩起身子,脸埋在掌心里痛哭:“我太残忍了,昨天我一直……一直在纠结,竟动了放任她自杀的念头,可是整晚……都在做噩梦……我太害怕了……” 其实宋齐佳派人绑架甚至虐待她,她都没有那么恨,反而失望和震惊更多。她接受不了的是,宋齐佳明明可以安全逃走,却仍要狠狠推她一把,险些令她一尸两命! 放任宋齐佳自杀,隐下遗书,她不用负任何责任,却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见她如此,尹亦浠又气又心疼,安慰过后,忙随宫冰夜赶去信中提到的地址。 那是在郊外一片树林中,多年前以打猎为生的村民搭建的木屋,时间久远,木屋内外残破不堪,宫冰夜当先推门进去,而后猛然回身,遮住尹亦浠的眼睛。 可惜,饶是他动作再快,尹亦浠还是看见了。 杂草堆积的地面上,宋齐佳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那里,四周都是呕吐物以及浅淡的血迹。 死前的那段时间,她必定承受了极大痛苦。 逝者已矣,但身后事仍要完结,警方通过她遗书中的内容,判定了她的谋杀罪以及绑架罪等等,可就在梳理她伙同萧默程实施的商业欺诈及经济犯罪时,警方高层突然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密令,似乎在暗示侦办此案的警察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死人头上。 好在重案组成员心怀正义,仍坚持走法律程序。不过这场螳臂当车的战争究竟结果如何,暂时还无法定论。 见贿赂警方高层没得到预想中的效果,萧仲珀只得聘请最好的律师团队,希望即便萧默程被送上法庭,也能安然脱罪。 外界纷纷扰扰时,苏苗昕在郭禹堂的陪伴下,登上了暮苍山顶。 清澈的风、草木清香、以及环绕在身边的自由气息,与这些相比,从前的一切执着都变得可笑。 郭禹堂扶着她坐在树下,拉开背包拉链,熟练地安装起折叠轮椅。 一件轮椅、一条厚厚的羊绒毯、毛巾、矿泉水、急救药物、补充能量的巧克力和点心、甚至还有一盒葡糖糖口服液都装在旅行背包里。郭禹堂背了一路,还要搀着苏苗昕让她借力,从山脚到山顶,没有半句怨言。 苏苗昕感动的同时,也觉得心疼,探手在旁边拍了拍,想让他先息一会儿,掌心却传来异样的触感。 “郭禹堂,你来看。” 她微微侧过头,凭感觉寻找郭禹堂的方向,疑惑道:“这个地方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 郭禹堂闻声走近,蹲下+身一看,表层的泥土下面,隐约露出了金属的边角,不像垃圾,倒像是…… 他立刻伸手挖掘,很快便泥土中拿出一枚帽徽,警察的帽徽! 警务人员的物品不能随意丢弃,何况没有哪个警察会把帽徽丢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两人都产生了某种预感,不用苏苗昕开口,郭禹堂已从旁边折下根树枝,继续向深处挖掘。 不多时,半尺见方的浅坑中,出现了一个扁平的小木匣,郭禹堂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躺着支录音笔…… 我是萧生,福利院阿姨给我取的名字,据说是将我送去的人,告诉她我姓萧。 而那个女孩,喜欢叫我阿生。她说这样显得亲切,就好像我们相识了很久,马上要去领结婚证一样。呵呵,她总是这样跳脱。 不过我的真名,应该叫萧默阳,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萧默程。 突然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的时候,我非常喜悦,即便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职业,已让我忘记了如何表达这种感情。 可是告诉我这件事的人,也就是我的外公萧仲珀,他居然命令我参与到萧家的复仇计划中,被我拒绝,又以曝光我当下的卧底身份做要挟。 再次被我断然拒绝后,他扬言要伤害我的哥哥。 生死存亡间都毫无惧意的我,在那时竟慌乱不已,试图带哥哥远走他乡躲避这场灾祸,不想在半路落到了外公派来跟踪我的人手中。 那些喽啰不是我的对手,被绑架两天一夜后,我成功逃脱,外公却已经联系上了我的调查对象,提醒他我的身份。 事前毫无所觉的我,被外公手下和黑道两路人马追杀,并在中途得知了,我和萧默程的母亲,恐怕也是被外公的一己私欲所害…… 这支录音笔记录下的,或许是我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这段录音,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也可能在若干年后公诸于世,让众人得知一名卧底警察的死亡真相,但那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如果那个女孩,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听到录音,我想告诉她—— 我爱你,以阿生的名义永远爱着你,但你务必忘记我。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郭禹堂缓缓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苏苗昕。 她始终面对着专案组长,虽然看不到,眼眸中却流露出坚定的光芒,与回医院后初次听到这段录音哭得声嘶力竭时,判若两人。 通过阿生的遗言,警方顺利调查出他卧底期间遭遇的种种危难,并证实了他萧默阳的身份,调查重点也从原本的萧默程,转变为萧仲珀。 苏苗昕极力主张将萧仲珀送上法庭,让他承受应有的惩罚,谁知已被关进拘留所的萧默程, 竟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他一人所为。 尹亦浠得知后震惊不已,因为她最清楚,萧默程对萧仲珀的恨有多深,为什么这种时刻,他却要替萧仲珀扛下一切呢? 带着这种疑惑,她主动要求与萧默程见面。 会客室内,尹亦浠与萧默程相对而坐,将近一月未见,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却仿若隔世。 “你胖了点儿。”萧默程弯起眼睛,日渐消瘦的面容间展露出欣慰的笑意。 尹亦浠面无表情盯着他,明明该怨恨、气恼、至少厌恶他,可内心却平静无波。 “不是要见我吗,见到了,怎么又不开口?” 萧默程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满含爱意的模样,与从前一般无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尹亦浠垂下头,轻声道。 她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但面对萧默程的时候,却又觉得太过残忍。她欺骗背叛了他的爱情,如今还要将他唯一的亲人送进监狱,甚至……甚至要逼他亲自指认。 萧仲珀的确罪有应得,萧默程也是自食恶果,她都明白,却仍感到心痛。 见她再次沉默起来,萧默程主动道:“你也想劝我指认外公,对不对?” “你外公他……” “等等。” 萧默程抬手阻止,手腕上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是进门来第一次,尹亦浠在他的神情中看到羞耻感。 匆忙缩回手,他略显狼狈的笑:“你应该没见过这种东西,别被吓到。”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五芒星戒指 因为是重大经济犯罪的嫌疑人,萧默程进入拘留所后,便被戴上了手铐。 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也不会对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所以手铐对他而言只是一件束缚双手的物品,直到出现在尹亦浠面前,才倍感羞耻,第一次产生了摆脱这东西的念头。 然而,余下的人生中,他恐怕都无法如愿。 察觉出他的尴尬,尹亦浠转移话题:“你刚才要说什么?” 果然是尹亦浠,被他欺骗了那么久,居然还会为他着想,只可惜这种温柔无关爱情。 他恢复笑意,平静道:“我不会指认外公。虽然我恨他,但他更是我唯一的亲人。” “不!你还有一个弟弟!”尹亦浠激动的前倾身体,竭力劝说:“你弟弟萧默阳,就是苗苗的未婚夫阿生,他……” “你怎么会知道?” 萧默程打断她的话,起先疑惑,而后露出了然的神色:“苏苗昕告诉你的。” 之前为刺激苏苗昕,他故意把阿生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她,原本只想造成苏郭两家的混乱,谁知产生的后果竟在他意料之外。 提起苏苗昕,他难得歉意的问:“她醒过来了吗?” 尹亦浠略显落寞的点点头:“醒了,但眼睛失明,说是创伤后遗症。” 记得刚听说苏苗昕车祸的前因后果时,她杀了萧默程的心都有,而时过境迁,居然能如此平和的与他谈苏苗昕的病情。 究竟是时间磨平了她的怒火,还是因为萧默程太坦然,丝毫没有加害者的自觉,她明白自己用任何方式都无法给他带去惩戒,所以干脆放弃? 大概是后者吧。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米兰昆德拉说过: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被预先原谅了,一切也都被卑鄙的许可了。 往往在受害者从痛苦的阴影中脱离前,加害者已经原谅了自己,即便没有法官审判,他心里的天平也早已倾向自己那一方。 尹亦浠嘲讽的勾了下唇角,回到原来的话题:“你弟弟死了,准确的说,他死在萧仲珀的阴谋之下。” “外公?!”萧默程心中一震。 当初帮苏苗昕调查阿生的死亡真相时,他曾试着向外公打听,外公的表现并无异常,又怎么会和阿生的死扯上关系? “阿生一直在做卧底,应该是因公殉职才对。”他不信尹亦浠的话。 尹亦浠偏过头,冷笑道:“或许吧,他不是被萧仲珀亲手杀死的,但若非萧仲珀威胁失败,将他的卧底身份透露给犯罪集团,他也不会被两路人马追杀!” 而后,尹亦浠将阿生的生前留言叙述给萧默程。 尹亦浠始终望着窗外,说完后转回头来,看到萧默程将脸埋在掌心里,肩膀颤抖。 她想劝,却在听到压抑的呜咽声时,咽回了那些苍白语言。 从前追求她时,萧默程每每谈起灰暗的童年时光,总会不由得眼眶泛红,她觉得心疼,却又会莫名的升起防备,如今想来,那时萧默程伤心不假,但一定也有表演的成分在。 而此刻,他躲藏着、压抑着、将自己困在狭小的角落里时,她才终于感受到他真正的痛苦。 他总说自己满心仇恨,说自己是冰冷的机器,但在心底最深处,还是渴望感情的吧? 对爱情,他霸道偏执,被伤害后却不忍伤她分毫。对亲情,他能为失散多年的弟弟放下伪装呜咽痛哭,又甘愿为怨恨至极的外公顶罪。 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温暖的感情。 尹亦浠坐在对面,静静陪伴他,再未开口…… 暮苍山以南,有一处烈士墓园,为国捐躯的英雄们都被埋葬在此处,用英灵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 几排身着正装的警察站在新篆刻的墓碑前,依次献上花束,随着一声令下,整齐地抬手敬礼。 每个人都是肃穆哀痛的神情,虽然苏苗昕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沉重的氛围。 同事们离开后,她才被郭禹堂推到墓碑前,山间的清风从耳边拂过,仿佛带来阿生的呓语。 ——你真的听到了。 她用力点头,面带浅笑,声音却哽咽:“我听到了。你第一次说爱我,但是混蛋,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不愿太过伤情,随后又打趣:“总说你呆,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多亏那段录音,你的同事们才能为你申冤报仇。” 初次听录音时,众人都忽略了穿插其中的杂音,只以为是风声,直到一位具有多年侦破经验的老刑警提出,这极有可能是摩斯密码。 随着密码被破译,警方根据信息中的地点,在一家私营旅馆的房间中找到了阿生的遗物,里面包含大量犯罪集团的违法证据。 就这样,犯罪集团被一网打尽,阿生也被追加为烈士,葬在这座墓园。 可惜的是,他的遗物要作为证据由警方保存,苏苗昕永远都没机会看到。 “小昕。” 沉浸在轻柔的风声中,忽听到郭禹堂的声音,微微偏过头去,感觉还有其他人走近。 “这位是阿生的同事,孟哲,他有话对你说。” 苏苗昕颔首,五年前阿生曾救过这个人一命,她认得。 孟哲来到她的轮椅前,俯下+身,将一个圆环放进她掌心。用指尖细细摸索,圆环上有一枚五角星,边角圆润,触感有些奇怪。 “这是……” “戒指。”孟哲意味深长的说:“弹壳做的戒指。” 苏苗昕一怔,孟哲断不会送她这种礼物,那就只能是……阿生! “阿生当年救我的途中,这枚戒指曾从他身上掉落,那时候还是个半成品,我问他送谁,他说送心爱的人。” 孟哲抱歉的看了郭禹堂一眼,在对方谦和的目光中,继续道:“检查遗物时,我见这枚戒指也在其中,便递交了申请,希望能代替阿生送给你。” 不是害她倒追了很久吗,不是说没那么喜欢她吗,不是说几年内都不考虑结婚吗,那为什么傻傻的做戒指给她?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身体中满满的伤痛终于压制不住,翻涌着奔腾而出,苏苗昕猛然起身,不管不顾的扑向阿生,可是眼睛看不见,刚迈出两步,便狠狠摔在地上。 郭禹堂急忙扶起她,看着她几近崩溃的痛苦模样,心脏如同被残忍蹂+躏般,传来尖锐的疼痛。 劝解片刻,见她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几次险些晕厥过去,只好强硬的抱起她离开。 回到医院后,她才逐渐平复,但仍呆呆的坐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似乎要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郭禹堂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牵起她的手,试探的问:“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明白他口中的“离开”,并不是指出院,苏苗昕怔松半晌,后知后觉的惊讶道:“那怎么行?你走了郭家怎么办,难道真的把重担都留给你哥哥?” 郭禹堂不管那些,坚持的问:“你只需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郭禹堂却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苏苗昕清楚认识到了他的感情,感激的同时,也愿意努力给出回馈。 但抛下国内的烂摊子,自私离去,她做不到。 “你这样……我会很有负担。”她咬着下唇,喃喃道。 话至此处,郭禹堂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答应先去与大哥商量,然后再做决定。 十日后。 苏苗昕出院,搬回自己的公寓住,为说通郭禹堂不要将全部时间都耗在她身上,便雇了位保姆照顾日常起居。 同样回家保胎的董明雪,在尹亦浠的带领下时常过来看望她,个性相差甚远的三个人,一来二去竟成为了朋友。 这日,三人又在苏苗昕家里聚会。 吃过午餐后,保姆端上水果,打开电视,规矩的去厨房洗碗。 最近苏苗昕的心境平复了许多,话痨属性逐渐回归,热心的给董明雪提建议:“医生不是说你胎像不稳吗,你干脆也找个保姆,我们也能安心些。” 现在她失明了,尹亦浠拼命给她使眼色也没用,只能面色尴尬的等她说完,再打圆场道:“额……保姆市场也很乱的,万一找到不合心思的,反而别扭……” 苏苗昕皱皱眉头,心想小浠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随即才恍然大悟。 如今司徒青正等待审判,董明雪又不敢把怀孕的事告诉家里,好像还住在原来的出租屋,日常生活都靠尹亦浠接济,哪有闲钱雇保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随手朝旁边一指:“那个……我们还是看电视吧,呵呵。”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扫地机器人正在与角落里的灰尘对抗,尹亦浠与董明雪对视一眼,皆哭笑不得。 不过经她提醒,两人的目光下意识转向电视机,只见正在播放的本市新闻频道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脸被马赛克挡住,但她们绝不会认错,那个站在被告席上的人,就是司徒青! 第五百二十四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随着法官一锤定音,司徒青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此事尹亦浠早已听说,但怕刺激到董明雪,始终没敢告诉她。谁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她得知。 苏苗昕自然也听到了电视台记者的报导,忙伸手摸索着,向董明雪靠近。 “小雪,你还好吧?” 沙发上的董明雪面无表情,意识仿佛飘到了半空,唯有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屏幕。 尹亦浠担心不已,正要劝解,却见她突然弓起腰身,面色痛苦的捂住肚子。 生过两个孩子的尹亦浠,立刻看出她惊忧之下动了胎气,忙转头让厨房里的保姆帮忙叫救护车,然后提醒她不要再想其他事情,深呼吸,尽量平稳情绪。 见苏苗昕不知所措的在周围乱摸,又连忙安抚:“没事的苗苗,这里离医院不远,救护车很快就能到。” “我也一起去!”苏苗昕颤声提议。 以她的急脾气,就算留在家里也不会安心,反而有可能出意外,尹亦浠只得应下。 如尹亦浠所言,救护车很快停在楼下,董明雪被担架抬下去,救护车门一关,在急促的警报声中赶往医院。 不多时,宫冰夜和郭禹堂相继赶到。 “谁……谁受伤了?小昕呢,人在哪儿呢?!” “亦浠,你怎么样?!” 两人吵闹着跑到病房前,见尹亦浠比了个“嘘”的手势,宫冰夜高悬的心总算平稳落地。 又听到苏苗昕嫌弃的让他们别吵,郭禹堂也深呼出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胸口。 保姆在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两人都不确定伤者是谁,看到自己挂念的人无碍,这才冷静询问情况。 尹亦浠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们,而后试探着问宫冰夜:“小雪现在安全了,但身体比之前更弱,继续住在出租屋,我觉得不妥。” “你的意思呢?” 早在今天之前,尹亦浠就流露过想把董明雪接到老宅的想法,但碍于那是宫泓的家,所以一直没正式提起。方才的情况实在太惊险,才促使她下定决心。 作为枕边人,宫冰夜当然明白她的心思。 见她嗫嚅着说想让董明雪在老宅暂住,宫冰夜好笑道:“那就住啊,家里那么多空房间,不在乎多她一个人。” 宫氏股份转让后,董事长从宋齐佳变更为萧默程,如今又由萧仲珀接手,局势混乱间,无人有闲暇来回收老宅,所以宫泓一家仍居住在那里。 “可是……”尹亦浠抿抿唇,稍显犹豫:“宫叔叔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宫泓本就古板,董明雪瞒着家人未婚先孕的举动,他很可能看不惯,这也是尹亦浠最担心的一点。 宫冰夜拍拍她的手,浅笑着安慰:“经历过宫氏这场无妄之灾,爸性格软化了很多,也更加开明。相信我,他一定会答应。” 尹亦浠犹豫半晌,终于点头。 拘留所内,又有人申请探视萧默程。 一路跟随警员来到会见室,原以为尹亦浠又来游说,门被打开,才发现坐在里面的人是萧仲珀。 他没如以往那般恭敬的叫外公,而是面色沉沉的盯着萧仲珀,甚至还故意将双手摆到桌面。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手铐上,泛起冰冷的光晕。 萧仲珀双眸微眯,精光在其中一闪而过,然后装作关心的问:“小程,你最近感觉如何?在这里没受委屈吧?” 都是用钱打点过的,哪有人敢给他委屈?不过身处此地,已经被剥夺了尊严,也好不到哪里。 萧默程不答反问:“阿生是怎么死的?” 见萧仲珀微怔,他索性把话说明白:“萧默阳,我弟弟,你的亲外孙。尹亦浠说是你曝光了他的卧底身份,害死了他……我需要一个解释。” 从小抚养萧默程,萧仲珀自然了解他的本性,看似阴险狠毒,但面对家人的时候就像刺猬收起利刺,下意识将柔软的腹部暴露出来。 他太看重亲情,这是个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缺陷。 萧仲珀茫然的盯了他片刻,随后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我整整二十多年没见过小阳,更不知道他是什么卧底,拿什么害他?!” 紧接着又故作疑惑的问萧默程:“你找到小阳了?为什么说他是卧底?还有他被害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默程知道萧仲珀惯会演戏,但必须承认,此刻他根本无从分辨真假。 难道外公真不知道小阳的事? 为试探萧仲珀的反应,他将阿生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遍,而后面带狐疑道:“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查明他的身份,这么多年,您为何没有找到他?” “我………” 萧仲珀迟疑一瞬,深深叹气,虚弱的坐回椅子里:“都怪我啊!自从你母亲去世,我就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好像……好像经常对你发脾气,甚至动手……明知是错的,但在气头上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 顿了顿,他抬手遮住半边脸,语气哀痛:“我并非找不到小阳,而是不敢去找。我怕自己会像伤害你这样,也给他带去无法磨灭的创伤……对不起小程,都是外公的错……” 按照阿生遗言的内容来看,当初他们兄弟二人的母亲,也是因萧仲珀的私欲而死。 但这么多年来,萧仲珀始终伪装成思念女儿的慈父形象,谋害三大家族,也打着为女儿报仇的名义,萧默程终日生活在他的谎言中,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闻言,心中的怀疑竟渐渐动摇。 “小程啊,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你寻常孩子的生活?”萧仲珀皱纹横生的脸上布满悔恨:“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或许会放下仇恨,但如今太迟了。” 萧默程垂下眼睛,心里纠结着,不知该相信谁。 见状,萧仲珀暗暗窃喜,然后自嘲的笑道:“你深爱尹亦浠,却对外公恨之入骨,当然更愿意相信她的话。没关系,外公尊重你的选择,权当为过去赎罪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萧默程如预料中那般,慌忙阻拦:“等等外公!你说你没害过阿生,那……亦浠又有什么理由骗我?” 情这东西,果然是最好的迷魂药,往日聪明绝顶的萧默程沾染上,居然也变得迟钝愚蠢。 萧仲珀转回身,痛心疾首道:“宫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挑拨我们祖孙二人的关系,目的是什么,还不明显吗?” 难道尹亦浠为了帮宫冰夜夺回宫氏,编故事骗他?! 萧默程下意识摇头,但思维已被萧仲珀牢牢把控。 前几天尹亦浠到来时,先劝他不要替外公顶罪,然后才提起阿生的事,阿生逃跑途中留下的录音、隐藏其中的摩斯密码、还有寄存在旅馆里的证据,仔细想想,未免太过巧合。 更难以置信的是,苏苗昕居然是在暮苍山顶发现的那支埋在树下的录音笔,就算她和阿生曾经相爱,也不至于心有灵犀到如此地步。若世上真有这种奇妙的缘分,他作为阿生的双胞胎哥哥,怎么感觉不到呢? 对尹亦浠的怀疑,好似散落满地的碎片缓慢拼接起来,如果出发点错了,就只有等到碎片被拼成混乱的图案后,才能发觉。 而此刻,萧默程站在半成品前,受萧仲珀的蛊惑,竟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拼错。 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和血浓与水的亲人之间,他再次站到了后者的阵营。 萧仲珀见此非常满意,神态慈祥道:“明辨是非,才是我的好外孙。小程你且等等,外公很快便能打点好一切带你回家。” 萧仲珀与萧默程消除嫌隙,正忙着在法院方面做手脚时,宫冰夜也一刻不得休息。 他暗中调查过,萧氏短时间内吞并了宫、宋两个负债集团,几乎将全部流动资金用来维护两个集团的运营。 俗话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为了保证自身不被拖垮,同时也为将来的发展做准备,萧仲珀一定会将萧氏的部分股份暂时脱手,换来可利用的资金,应对目前窘境。 而他,便要趁此机会收购萧氏股份,来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说他在国外还有一家公司作为底牌,尹亦浠直呼狡猾,宫泓也大为吃惊,感叹自己真是老了,将来宫家的内外事务,都该交给他们手里了。 睿睿满目敬佩的望着宫冰夜,定下目标:“我将来也要成为爸爸这样的男人,撑起宫家的一片天。” 旁边正在摆弄汽车模型的福儿闻言,头也不抬就随口道:“那我要找爸爸这样的人做男朋友,给我买零食和玩具,还能保护我。” 客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宫冰夜怔怔的盯着福儿,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福儿……你叫我……” 这是父女俩确定关系后,福儿第一次称呼他为爸爸,他原以为要等上很久,甚至永远都等不到,可福儿真的,叫他爸爸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握手言和 因福儿的一声“爸爸”,宫冰夜红了眼眶,尹亦浠和睿睿察觉后,颇为惊讶的对视。 所谓当局者迷,或许在宫冰夜心里,他对福儿能接受他这件事很没自信,以至于父女俩相处时,气氛总透着怪异。而作为旁观者,尹亦浠和睿睿明白,福儿早已接受了宫冰夜,只是自父亲那里遗传的傲娇基因作祟,才故作冷淡。 见状,尹亦浠探头朝窗外看,打趣道:“外面是不是阴天了,怎么感觉要下雨呢?” 在福儿茫然的当口,睿睿已经接话:“福儿,你快哄哄爸爸吧,不然客厅里就要下雨了。” 被妻儿嘲笑,宫冰夜有些不好意思,见福儿朝自己看过来,忙用力瞪了瞪眼睛,露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 谁知福儿摇摇头,显得非常无奈。 接连遭到打击,宫冰夜只好别过脸去,独自伤神,而另外三人则聚在旁边窃笑。 见他们的小家庭相处和睦,宫泓眉目间都是慈祥的笑意,紧接着却又想到了自己的夫人。 “如果咏秋还在,我们三世同堂,该有多忙美满……”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魏咏秋去世那段时间,公司和家里的情况都吃紧,但宫泓和宫冰夜还是顶着巨大压力拿出一笔钱,将她安葬在本市最好的墓园。山水环绕的优雅景色中,希望她能摆脱俗世的纷纷扰扰,回归安宁。 最近,萧仲珀的确如宫冰夜预料的那般,开始脱手零散股份,虽然并非萧氏集团的股份,而是宫、宋两家,但也正合宫冰夜的心意。 他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尹亦浠便时常陪宫泓去墓园看望魏咏秋,偶尔会带上孩子们。 老实说,前几次站在魏咏秋的墓碑前,她总有一种违和感,就好像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突然间握手言和,并不像每个故事的大团圆结局那般让人觉得圆满,相反很不真实。 她恨魏咏秋吗? 其实也不,她似乎天生就缺乏恨人的能力,比如间接害死她父母的二叔、破坏她婚姻甚至几次想杀死她的顾凝然,还有心机深重近乎疯狂的宋齐佳…… 这些人都已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原谅,但回忆往昔时,又没有那种恨得嚼穿龈血的心念。 也许生与死,是两种最强大的力量,生来于人世间受苦,死去便一切了了。 此时看着墓碑上魏咏秋年轻时代的照片,与那双清亮的眼睛对视时,她忽觉心头安然,好像曾经在意的那些东西,如今已不再重要,曾经的愤懑委屈,也通通释怀。 相比于成年人,孩子们的认知更加简单。他们似乎将生前和离世的魏咏秋分成了两个人,从前的胆怯不复存在,而是笑眯眯的叫她“奶奶”。 傍晚时分,宫冰夜也赶来墓园,庄重的献上花束后,在夕阳的金辉下,接父亲与妻子儿女回家…… 几日后,萧默程的案件开庭。 司徒青作为污点证人出席,指证他以病重的亲人相威胁,强迫自己作出众多违法行为,并指控他涉及大型经济犯罪。 萧默程不着痕迹的看了旁听席上的萧仲珀一眼,对公诉人及司徒青的指控供认不讳,并称所有事皆出自他一人之手。 萧仲珀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朝己方的辩护律师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起身反驳司徒青的控诉。 “污点证人只凭口述,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这一点在刑罚的判罪上并不成立。” 说着,从文件夹中取出一部手机,递交给法官,然后走到司徒青面前。 “据污点证人所言,我的当事人萧先生曾以你祖母和父亲作威胁,但手机中视频可以证明,萧先生非但没有威胁或虐待行为,反而花费大量财力物力,来维持他们的生命。” “胡说!”司徒青恼怒起身,被身后的法警按回座位后,仍气冲冲道:“他哪里是好心?分明是怕我家人去世,我不会再受他控制!而且我家人早已离世,他用假视频骗我!” 闻言,法官当庭播放视频,并询问司徒青口中的虚假视频是否为这一部。 司徒青确认后,辩护律师又道:“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视频经过剪接?” 司徒青通过一条匿名短信得知亲人的死讯,可短信来源不清,就算拿出来,也无法作为证据。 鉴于法庭上辩护律师递交了新物证,案件出现转折,法官与陪审员商议后,决定暂时休庭,等候再审。 一审的结果很快传到尹亦浠耳里,得知萧默程在清楚亲生弟弟的死亡真相后仍为萧仲珀顶罪,震惊不已,再次前往拘留所探视。 会见室内,萧默程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似乎认定了她在为宫冰夜做事,蓄意陷害萧仲珀。 “我一直爱着你,可你呢?” 萧默程自嘲的摇摇头:“以我犯下的这些重罪,极有可能被判无期,外公年纪大了,即便暂时压制着宫冰夜,又能持续多久?你们想东山再起有的是机会,何必用如此卑鄙的方法?” 卑鄙? 利用八年时间算计宫氏和宋氏的是萧家,莫说宫冰夜没想报复,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真的报复了,也远远及不上卑鄙二字! 尹亦浠原本想心平气和的与萧默程谈谈,此时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指责旁人之前,你最好能认真审视一下+身边的人!萧仲珀老谋深算,他……” “够了!”萧默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外,冷冷扔下一句:“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还有对我外公的污蔑!” 萧默程随警员离开,尹亦浠独自在会见室里坐了很久,怒气平复后,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萧默程显然已经被萧仲珀洗脑,再加上本就对她和宫冰夜在一起的事耿耿于怀,眼下想要通过劝解让他意识到真相,恐怕不能够了,必须再去寻找证据。 尹亦浠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家,刚进卧室,见宫冰夜也是一脸凝重,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宫冰夜抬手把她拉进怀里,弯唇笑笑:“别担心,公司的某项决策拿不定主意而已。” 最近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国外的新公司,新公司势头突飞猛进,吸引了许多企业主动递来橄榄枝,其中有一笔很大的订单,他正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 以新公司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消化这笔订单,但公司的现有资金和他本人的精力都有限,若接受订单,等同于放弃夺回宫氏的大好时机。 站在一个精明商人的角度,自然该审时度势,寻求更好的发展,但宫氏集团是他与父亲的执念,更是祖辈们的心血,所以一时无法做出决定。 尹亦浠静静听完他的烦心事,忽然柔和的笑了。 “笑什么?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哪一方?”宫冰夜面露疑惑。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尹亦浠伸出指尖,在他胸口点了点:“发展新公司固然是好,但将宫氏拱手让人,会永远成为你的心病。退一步说,合作与否也不是一锤定音的买卖,未来若能将宫氏与新公司合并,还愁没有大订单吗?” “而且……”停顿一瞬,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尹亦浠温声道:“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好,哪怕搬出别墅换一间小房子,餐桌上的菜品减半,没有佣人侍候,只要一家人团结起来,依然可以过得很快乐。所以冰夜,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们都会支持你。” 宫冰夜迟迟不做决定,顾忌的便是家人生活,毕竟那笔订单的利润,足够维持新公司几年的周转,此时被尹亦浠点破,并得到无条件支持,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俯身在尹亦浠的额角落下轻吻,随后问她有什么心事。 如今两人默契十足,对方的一个表情或眼神,都能被准确感知到。 尹亦浠也不隐瞒,把萧默程被萧仲珀洗脑的事告诉了他:“萧仲珀用言语蛊惑,我就拿出证据让他无话可说,但问题是……该去哪儿找啊?” 正鼓着嘴满面愁闷,鼻尖忽然被捏了下。 她抬起眼睛用目光控诉,却换来宫冰夜的揶揄笑容:“刚才劝我的时候不是很聪明了,怎么这么快就糊涂了?” “什么意思?!” 看出他好像有办法,尹亦浠腾的坐直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宫冰夜抱起手臂,故作深沉的问:“你想证实阿生的死因,那我问你,谁对此事最清楚?” “警察呀。” 宫冰夜摇头:“还有呢?” “……苗苗!” 尹亦浠惊喜的瞪大眼睛,随即却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蔫蔫地表示:“苗苗不行,阿生的死对她打击太大,我不能让她再面对一次。” 宫冰夜又忍不住去捏她鼻子,轻轻晃了下,拖着长音问:“苗苗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么?”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万物皆悲 “郭禹堂!” 尹亦浠终于猜出答案,欢喜的扑倒宫冰夜身上,双臂紧紧怀着他脖颈。 没错,从意外发现阿生的录音开始,郭禹堂就一直陪在苏苗昕身边处理此事,必定知道许多内情,让他去对萧默程讲,再合适不过。 若萧默程仍不相信,有郭禹堂帮助,她找证据也会方便些。 嗯,距离案件再审只剩三天,她必须尽快去找他! 尹亦浠正沉浸在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中,冷不防被推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高大身躯压过来。 “喂!你干嘛,我还想去……” 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封住。 虽然她很奇怪,为什么青天白日而且在讨论正事的时候,自己老公会突然“兽+性大发”,不过眼前的热情难以抵挡,也就只好把找郭禹堂的计划暂且延后…… 卧室门外,福儿扑腾着小短腿跑过来,见睿睿正耳根通红的朝书房走,疑惑的叫住他。 “哥哥,你又要去学习了吗?!” 睿睿的背影一顿,忙回身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问:“你来做什么?” “我?”福儿朝卧室指了指:“找爸爸玩啊!他答应跟我比赛打游戏的。” 说着,竟作势要去敲门。 睿睿紧紧攥住她的手,二话不说的拉到楼下,考虑几秒,神秘兮兮的问:“福儿,你想不想要个弟弟?” 弟弟? 福儿原本正气他把自己拉走呢,闻言却认真的思考起来。 家里面爷爷最大,然后是爸爸……不对,是妈妈!再然后才是爸爸,哥哥,她是最小的一个。如果有弟弟的话,她就是第二小了,可以像睿睿管着她似的,去管那个小朋友! 越想越兴奋,她连连点头:“福儿要弟弟!但是……” 转头张望片刻,她皱起眉头道:“去哪儿找弟弟呀?他也被带去国外了吗?” 睿睿扶额,第一次被福儿的问题难住,最后只能模棱两可的说:“爸爸妈妈现在就是在……制作弟弟,所以我们不能打扰他们。” 话音落下后,他自己也暗暗叹气,心想数学题做不出,上学时问老师就好了,干嘛去找爸爸,险些撞到少儿不宜的一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福儿年纪小,相当容易敷衍,闻言就乖乖的随他去找爷爷玩。 期间福儿不小心说漏了想要弟弟的事,宫泓也高兴得很。 翌日。 按照昨天的决定,宫冰夜明确拒绝了提供订单的企业,并亲自设宴表达歉意。对方老总理解他的处境,并未表现出不满,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另一边,尹亦浠也按计划去到医院。 今天是苏苗昕复查的日子,需要在病房住一晚,郭禹堂正在陪她聊天。为了不引起怀疑,她没进门,招手让郭禹堂悄悄出来。 “怎么了?”郭禹堂随手带上房门。 尹亦浠朝里面抬抬下巴,低声问:“苗苗听不到吧?” 郭禹堂愣愣的答应:“唔……” “那就好。”尹亦浠这才放心,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二人单独谈话时,苏苗昕轻手轻脚的在病房里摸索,成功来到门板后,听见了全部内容。 在郭禹堂表示自己恐怕也无能为力后,她探手打开门,吓了外面的人一跳。 “苗苗!你……” 尹亦浠连忙扶住她,而后没好气的瞪了郭禹堂一眼,暗想:你不说她听不到吗? 郭禹堂无辜的摊摊手,装傻问苏苗昕:“不在里面休息,乱跑什么?” “行了,不用瞒我。” 苏苗昕努力弯起唇,掩饰心间的痛楚,故意打趣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想蒙我?上个洗手间至于这么久?” 原来如此,尹亦浠再次看向郭禹堂,脸上写满嫌弃。 随后就听苏苗昕说:“找证据的事交给我吧。阿生……他举报犯罪集团的亲笔信还在警局,我去沟通,争取把信借出来。” 那封信足以证明尹亦浠先前并未说谎,萧默程看到后,一切便可以真相大白。 尹亦浠知道,重新面对那封信于苏苗昕而言,无异于将刚刚缝合的伤口撕裂,锥心之痛,她甚至可以感同身受。但心疼之余,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有让萧默程认清真相,令萧仲珀这个始作俑者付出代价,这段错综复杂的故事,才可以彻底度过。 她希望如此,苏苗昕亦然。 说完正事,苏苗昕找借口把郭禹堂赶走,拉她进病房里聊天。 “小浠,我想走了。”苏苗昕缓慢抚摸着床单,微偏过头,用指尖感受上面的纹路,放轻声音道:“而且不准备和郭禹堂一起。” 尹亦浠垂眸看着她的动作,震惊之余,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当内心的痛苦发酵到极致,无法缓解的时候,就只能选择逃避,如今五年前那般。 还有,如今她双目失明,连吃饭上厕所这样的小事都需要人照顾,对于好胜心强大的她,无疑是另一个沉重打击。她认为自己不再美好,甚至已经残缺,所以配不上郭禹堂,更不愿拖累他。 “之前郭禹堂受伤要和我分手,我还骂他蠢,现在调换位置,才能体会他当时的感受。” 苏苗昕吸吸鼻子,强忍住哽咽:“我对不起他……明知道他的心意,还要他陪我去山顶,去为阿生完成身后事,他一句抱怨都没有,永远围在我身边默默做事,我……” 她早已经爱上了郭禹堂,正因为这份爱,所以才胆怯的想要逃开。 尹亦浠将纸巾放在她手里,语气温和:“他如果知道你的想法,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 苏苗昕落寞的笑笑:“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在一起后接连出意外,或许老天都不看好我们。” 用悲观的眼睛看待世界,万物皆悲。 “不如换个角度想想,经历了这么多意外,你们还深爱彼此、陪伴彼此,不正是爱情的可贵之处吗?” 见苏苗昕无动于衷,尹亦浠几不可闻的叹气:“你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可能听不进劝解,那我就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你听。” 当初她离开五年,心里藏了无数委屈和痛苦,但始终认为自己是伟大的。 已经分手了,还能为心爱的男人养育孩子,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如野草般努力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佩服自己那时的毅力。 但停留在原地,看似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宫冰夜,又是怎样过的呢? 度日如年、肝肠寸断、那样高傲又强势的人,居然会在黑暗冰冷的房间里,抱着她落下的一件外套痛哭失声! 她的决然离去,除了给彼此带来长达五年的空白期和难以磨灭的伤害外,再无半点用处。 “苗苗,就像你当初无条件支持我那样,我也支持你的一切选择,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建议。” 尹亦浠倾身,用力按住苏苗昕的手:“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苏苗昕没有回应,仍呆坐在病床上,似乎在考虑她的话。 但其实,心里已经产生了动摇。 —— 宫家老宅。 午餐时间,家人聚在一处,聊起了近期的外界形势。 宫冰夜心情不错,开了瓶红酒慢慢品尝,悠闲道:“新公司已经收购了大量萧仲珀投出的零散股,按照比重,过段时间收回董事长的职务,不成问题。” 宫泓闻言大喜,提起萧仲珀时,却露出嫌恶神色。 “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安心守着萧氏,非要学年轻人玩弄计谋,这回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多年前四大家族产生矛盾时,萧仲珀作为被排挤的一方,他还深感同情,甚至在暗中伸出过援助之手。可惜人心不古,萧仲珀居然怀揣着仇恨直到今日。 唉…… 思及此,又深深叹息:“他的那些龌龊勾当被查清后,免不了牢狱之灾,别看他精神头尚佳,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到时也够他受的。” 善恶循环,因果报应,宫冰夜对萧仲珀不算熟识,所以并没有父亲的感叹。 但是见宫泓唉声叹气的放下筷子,似乎连饭也吃不进,他还是开口劝道:“萧仲珀最在意家族产业,您若觉得他可怜,将来稍加帮扶就是了。” “话虽如此……” 宫泓摇摇头,仍神色落寞,却又突然反应过来,惊讶的问宫冰夜:“你刚才说什么?” 自魏咏秋离世后,他便产生了退休养老的想法,夺回宫氏,董事长自然由宫冰夜担任,他又何谈“帮扶”? 宫冰夜早想找机会与他谈这件事,见状坦诚道:“新公司收购的宫氏股权,持有者一栏都标注着您的名字。” 言下之意,董事长还由宫泓来做。 宫泓立刻摆手拒绝:“绝对不成!我才不像萧仲珀那样,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如今我老了,该把舞台留给年轻人。” 若说从前他自以为老当益壮,存着志在千里的信心,经历过此次宫氏危机后,他才彻底认识到了时间带给自己的伤害。 头脑、谋略、眼界……各个方面,他都被时间甩在了身后,毫无扭转的余地。 第五百二十七章 努力生孩子 见宫泓无论如何都不肯接管宫氏,宫冰夜只好坦白自己的未来规划。 “我和亦浠分开了五年,虽然重归于好,但总感觉被偷走了一段时光。” 说着,他将尹亦浠的手牢牢握进掌心,眉眼间含着温柔的笑意:“所以我想在尘埃落定后,带她去环游世界,将那空白的五年弥补回来。” 尹亦浠从未听说过他的这些想法,初次得知,心中泛起满满柔情的同时,也深感惊讶。 原以为他是事业为重的男人,以为他习惯了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可能从中脱身,没想到他竟愿意放弃一切名利地位,与她去过悠闲平淡的日子。 宫泓闻言,也开始犹豫。 毕竟作为父亲,他很清楚宫冰夜做下的决定很难改变,而且残忍的令他们分离五年,他难辞其咎。 见老爷子产生动摇,宫冰夜使出杀手锏:“我和亦浠过二人世界,才好多给您添些孙子孙女,子孙绕膝的场面,您不期待吗?” 俗话说隔辈亲,宫泓上了年纪,本就对孩子们格外疼爱,尤其在魏咏秋去世后,他很害怕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幸好家里有睿睿和福儿,吵吵闹闹中,他的忧思愁绪才不至于太重。 可转念一想,睿睿今年九岁,福儿也六岁了,随着课业越来越多,留在家里的时间便要减少,到时候他守着这栋空房子,还不如早点去找咏秋! 两相对比,继续管理宫氏也没关系,还是孙子孙女更重要! 他终于松口,宫冰夜一边为他倒酒,一边含笑说:“您想早些退休,就把睿睿带在身边教导,将来他继承宫氏,您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宫泓爽朗的笑,抬手摸了摸睿睿头顶,接着又看向福儿:“我的小孙女也得带着,说不准宫家会出一个女强人呢!” 福儿正和碗里的棒骨对抗,听爷爷提起自己,茫然的抬头看过去,眨眨黑白分明的眸子,很快又投入到美食战争中。 包括睿睿在内,众人皆被逗笑。 然而过后,宫冰夜却满目疼惜的说:“福儿性格欢脱,枯燥的金融业和管理学她一定不会喜欢,我只想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然后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幸福美满。” 宫泓稍作思忖,也同意他的观点。 商场之争过于残酷,即便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也不见得多么开怀。他们都是体会过个中滋味的人,所以不舍得让单纯懵懂的福儿再去涉足。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尹亦浠见状,打破沉默问宫冰夜道:“国外的那间新公司,你准备如何安排?与宫氏合并吗?” 其实新公司在国外已经具有了一些影响力,资源方面也能够自给自足,单独发展比被宫氏并购更合理,但如今宫冰夜要抽身而退,宫泓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担,或许只有并购这一条路可走。 尹亦浠暗自惋惜,宫冰夜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故意对她眨了下眼,语气暧+昧道:“所以我刚才说,我们要努力多生几个孩子啊……” 多生孩子,好继承家业吗? 尹亦浠腾的红了脸,当着公公和孩子们的面不好意思和他斗嘴,只得随口说了句“我去看汤”,匆匆跑进厨房。 不过留在餐桌上的其余三人,却对宫冰夜的想法非常满意,纷纷给予鼓励。 第二天一早。 苏苗昕打电话来,称警方了解情况后,认为萧默程的案件所涉及的金额过大,性质也较为恶劣,经上级批准,决定破格将阿生的手写信暂时交与她们。 尹亦浠得到消息,直接在拘留所门前与苏苗昕汇合,接过信后,却听苏苗昕说她也要进去。 “没这个必要吧。”尹亦浠看向她身后的郭禹堂,安慰道:“你在这里等,我和郭……” 话未说完,苏苗昕已摇头拒绝:“我的确不想见萧默程,但事关阿生的死亡真相,我必须亲自澄清……让萧默程知道,究竟谁才是卑鄙的人。” 见她心意已决,而且她出面确实会更有说服力,尹亦浠只好应下。 两人走进会见室时,萧默程已经在座位上等待,看到苏苗昕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下。 苏苗昕目不能视,感官却格外灵敏,察觉到落在脸上的视线,嘲讽的开口:“萧总,想不到我也会来吧?” 萧默程略显狼狈的别开目光,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为了逼我临阵倒戈,居然把她带来,亦浠,你果然聪明。” 不等尹亦浠开口,苏苗昕抢先道:“少用你的小人之心揣测别人,今天我们是来送证据的!” 随即,尹亦浠将阿生的亲笔信展开,举到萧默程眼前。 看完信,萧默程面不改色,靠回椅背道:“这能证明什么?就算他保留犯罪集团证据的事情属实,也不代表,我该相信你们对我外公的污蔑。” 苏苗昕闻言,登时火冒三丈,要是眼睛看得见,肯定冲上去狠狠教训他。 尹亦浠上前一步,指尖停留在信纸后半部分的一行字上,沉声质问:“阿生说他在被人追杀,难道还不算证据?” 萧默程别过脸,嘴唇无力的开合:“那也不能证明……是外公追杀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证明,萧仲珀不是会蛊惑人心吗,那好!你把他叫来,我们当面对质!”苏苗昕气势汹汹的大吼。 见萧默程面色苍白,被骂后没有一点反应,尹亦浠想,他应该已经明白了真相,只是不愿或不敢承认而已。 回到苏苗昕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而后,尹亦浠再次将阿生事件的经过细细讲述。 讲完后,她紧盯着萧默程的眼睛,语气沉重:“你被萧仲珀抚养长大,对他感情深,也更信任他,这没错。但阿生是你的亲生弟弟,你忍心让他含冤而去吗?” 萧默程缓缓闭起眼睛,忽然绝望的笑了。 “弟弟已经死了,我想保护另一个人,有何不可……” 苏苗昕冷哼一声,摇头道:“如果阿生听到这句话,必定后悔投生在萧家。因外公的私心,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好不容易顺利成人,又被外公找到,谋害至死。而拼了命想救的哥哥,居然在他死后说出……说出‘死了就死了’这种话……” 泪水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苏苗昕再也撑不住,声线颤抖的控诉:“凭什么阿生因你们而死,你们反倒能装的大义凛然?萧仲珀他没有人性,你呢,你就没有一丁点的感恩和歉意吗!” 见苏苗昕愈发激动,抓着胸口处的衣料剧烈咳嗽起来,尹亦浠连忙走过去帮她顺背,心里也不由气恼,暗想萧默程愿意顶罪就随他去,像萧仲珀那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遭报应的一天!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沉默许久的萧默程,突然开口。 “你们认识阿生家吗?” 两人身形一顿,皆是满面茫然,就听萧默程仿似自嘲的笑了笑:“苏小姐和阿生曾是恋人,应该知道。” 苏苗昕没好气的反问:“知道又怎么样?你还想打他房子的主意不成!” 明白她还在气头上,萧默程没有计较,只平静的告诉她们:“外公曾经指派我、或以我名义所做的违法事件的证据,都放在阿生卧室的衣柜后,想必对你们很有用处。” 闻言,尹亦浠猛然转回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他居然保留了萧仲珀犯罪的证据?! 最初的震惊过后,尹亦浠渐渐明白过来,他一直对萧仲珀怀恨在心,暗中谋划着扳倒萧仲珀并不奇怪,恐怕正因为阿生的死,让他意识到了亲情可贵,所以才隐瞒到现在。 若不是方才苏苗昕的一番话,他应该会永远守护着这个秘密。 既然抓住了萧仲珀的狐狸尾巴,事不宜迟,尹亦浠立刻随苏苗昕赶去阿生的住处,等在外面的郭禹堂自然充当司机。 阿生的工作虽出生入死,薪水却远远及不上城市里的超高消费,房子买在外环,已经接近郊区。 三人前往的途中,尹亦浠总觉得莫名心慌,时不时转头朝后面看,发现一台黑色汽车从拘留所那段路开始,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看样子是萧仲珀的人。”郭禹堂透过后视镜,也看见了尹亦浠口中的黑色汽车,冷哼一声道:“还真是只老家贼!” 想必萧仲珀从未信任过萧默程,所以派人跟踪,生怕他们与萧默程联合。 眼下他们两女一男,苏苗昕还失明,若是被萧仲珀手下抓住,恐怕九死一生。 但藏在阿生家的证据必须拿到,明天就是案件再审的时间,成败在此一举! 尹亦浠握住苏苗昕的手,安慰她别慌,而后打电话给宫冰夜,让他过来支援。郭禹堂也有意识的绕路,以此拖延时间。 很快,一排车队气势磅礴的从立交桥开下来,直接将萧仲珀手下的车截停,确认情况后立即报警,为萧仲珀再添一个“意图伤人”的罪名。 第五百二十八章 第一反应是胆怯 案件再审。 公诉方递交出最新证据,证明萧默程的一切作为皆受萧仲珀指使,而萧默程也一改先前的揽责态度,如实坦白。 萧仲珀数罪并罚,当庭宣判为终身监禁,而萧仲珀被利用犯罪,身为知情者,也被处以五年有期徒刑,并没收全部财产。 法官宣布完判决结果,萧仲珀直接瘫坐在被告席上,苍老的眼睛死死盯着萧默程,仿佛恨到极致,有时又像失去所有支撑般,露出濒死的绝望。 不管怎样,由萧家祖孙所引发的这场复仇大戏,在法槌落下的一刻,终于彻底落幕。 萧家被查抄,尹亦浠以朋友的身份整理了萧默程的个人物品,本想挑出一些实用的,趁探视的机会给他送去,却意外发现了其中的一本日记。 厚重的日记本,全部记录着他幼年时的经历,更准确的说,是被暴力教育的经历。 比如六岁那年,第一次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外公罚他不许吃饭,熬夜把任务做完,并罚抄了几百遍家规,才在第二天清晨填饱肚子; 比如八岁那年外出赴宴,他个子矮,踮起脚尖取甜点时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傍晚回到家被罚站军姿,整整两个小时,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腿已经不会弯曲; 又比如十四岁那年,登门的客人开玩笑考他股市现状,他的回答有所疏漏,从那之后的一个月,他每天都要用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观察股市行情,外公询问时,答错一次就要饿一天,运气不好还会挨巴掌…… 如此种种,尹亦浠看在眼里,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般,疼痛难忍。 从这本日记的字里行间,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萧默程,没有被仇恨蒙蔽、没有对感情失望、虽然被残忍对待却仍对世界保持着热爱的那个小男孩。 然而从日记终结的那一页开始,他的人生已经被彻底颠覆。 见尹亦浠抱着日记本久久站在原地,宫冰夜疑惑走近,扫到日记上的内容后,揽住她的肩温声安慰:“把它提供给警方,或许能为萧默程减刑。” “……真的吗?” 尹亦浠偏过头看他,泪水盈盈。 宫冰夜颔首:“交给我去办吧,我会联系律师处理此事。” 两人话音刚落,苏苗昕从门外进来,没有郭禹堂陪同,而是佣人搀扶着。 尹亦浠迎上去,问她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有一件东西,我想……让你帮忙转交给萧默程。”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三十万,在阿生床垫下发现的。” 阿生已经去世,这些钱无论苏苗昕保存,还是捐献出去都可以,为什么交给她? 尹亦浠正满头雾水,就见苏苗昕深吸一口气,略显艰难的解释道:“银行卡旁边有张字条,说是要留给哥哥。” 阿生给萧默程留钱,难道…… 当初被萧仲珀威胁时,他便预感到了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把全部积蓄偷偷留给萧默程,希望他能逃离萧仲珀的控制? 尹亦浠苦笑着摇头,既感叹阿生的纯真,又为他心生不忍。 三十万,他历经多少次危险,多少次的死里逃生,才能攒下这笔钱。而对于那时春风得意的萧默程而言,三十万,恐怕连座驾的车轮都买不起。 可无论如何,这是阿生的心意。 尹亦浠接过来,答应会尽快给萧默程送去。 随后,苏苗昕支开佣人,低着头说:“出了送卡,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尹亦浠心头一跳,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我已经订了今晚的机票离开。” 似乎怕尹亦浠反对,她又急忙添了句:“到达目的地后,会有人在那里接我,你别担心。” 苏苗昕刚失明不久,还无法适应黑暗中的生活,就算离开,也必定会为自己选一个安全的地点。 想必,她要去投奔苏崇星吧。 尹亦浠没有点破,平静的说:“我还是上次的意思,支持你的一切选择,但是苗苗,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已经很清楚了!” 苏苗昕飞快回答,似乎心意已决。 见状,尹亦浠只好尊重她,下午去探视过萧默程,并将银行卡和生活用品送去后,便与宫冰夜匆匆赶到机场。 等待的工夫,苏苗昕询问萧默程收到银行卡后是什么反应。 “起先很震惊,沉默许久后,又要我把卡送给冰夜,说这是他亏欠宫家的。” “还算有点良心!” 苏苗昕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 从走进机场开始,她始终在笑,但是在尹亦浠看来,那不过是最低劣的伪装。 她分明爱着郭禹堂,舍不得放不下,却偏偏逼自己逃离,恐怕今后的每一天,都无法再有真正的开心了。 脑海中两道声音在激烈争吵。 一个提醒她要言而有信,尊重朋友的选择。另一个又质问她,难道明知前路如何,还要眼睁睁看着苏苗昕重蹈她的覆辙吗?! 当初离开宫冰夜那五年,她是怎样度过的?被她自以为是抛弃的宫冰夜,又承受了多少痛苦?爱情明明是美好的,为什么非要变成互相伤害呢! 终于,她动了恻隐之心,偷偷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郭禹堂。 还有半个小时,苏苗昕就会登机,能否在这段时间内赶到,就看他们二人的缘分吧…… 事实上,根本不用半小时,郭禹堂在十几分钟后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机场大厅,门外停着那辆不知被多少路口摄像头记录下的豪车。 苏苗昕听到面前急促的脚步声,立刻意识到来人的身份,面露责怪:“小浠,你……” “怪她也没用。” 郭禹堂开口打断,俯身撑着大腿,气喘吁吁的说:“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一样会去找你!” 苦心安排的逃跑计划被打乱,苏苗昕没好语气,沉着脸道:“大言不惭!你知道我去哪儿吗?” “反正不可能去月球,地球就这么大,我跑遍世界各地,总能找到!” 自两人确认感情后,郭禹堂鲜少顶撞苏苗昕,虽然眼下本意是好的,仍然令苏苗昕一愣。 趁此机会,郭禹堂抓紧表白:“我说过了,今生非你不娶,你要走,大不了我们把婚期延后。你走一年,延后一年,走五年就延后五年,要是四五十年还不露面,那也好办,我们到时候直接过金婚。” “我……不是……谁说要嫁给你了?”苏苗昕脸颊飘上两朵片红晕,小声嘟囔着:“还金婚呢,美得你!” 郭禹堂敛去笑意,换上副严肃的神情,缓缓拉起苏苗昕的手。 察觉掌心里的细腻小手不安分,他稍用了些力道,压低声音威胁:“再动,我可就抱你了。” 此言一出,苏苗昕果然不敢乱动。 他清清嗓子,略显紧张的温声道:“小昕,我其实很害怕,不止是刚才收到短信得知你要离开的时候,从你车祸昏迷开始,我就时刻担心会被你抛下。”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完美,包括五年前我追求亦浠,每天不停和你吵嘴的时候,我也这样认为。” 说到这,他勾起唇自嘲的笑:“我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虽然近几年收敛了很多,但无能也是事实。我可能永远无法像我哥和冰夜那样投身于事业,为家族的兴盛做努力,甚至连留学国外的毕业证,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别说了。” 苏苗昕不忍再听,她知道郭禹堂并没有他自己形容的那么差,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只是为了告诉她,不必为失明而自卑。 可如果她的眼睛恢复神采,一定能看见郭禹堂的真挚神情,以及藏在眼眸里的浓浓深情。 郭禹堂没有说谎,他始终认为自己配不上苏苗昕,对尹亦浠却没有类似的感觉。 起先他以为是二人的身份所致,过后才慢慢体会到,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时,胆怯是第一反应。 他胆怯、自卑、小心翼翼,正是因为爱到深处,下意识付出自己的全部柔情。哪怕受了伤,也义无反顾。 “好,小昕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他宠溺的摇了摇苏苗昕的手臂,近乎祈求的问:“那你也别走好不好?我们不要错过彼此,后悔终生,好不好?” 听完他刚才的那番话,苏苗昕早已泪流满面,此刻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哪里还会想分手? 或许她根本就是在等这一刻,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与阿生有关的事,她不确定郭禹堂还愿不愿意要她,怕他说的会照顾她一辈子都是安慰之言,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但如今看来,那些都不重要了,他们相爱,便胜于一切。 用力吸吸鼻子,她闷声闷气的问:“刚才不是威胁我吗,怎么,现在没胆子了?” 郭禹堂反应神速,立刻将她拥进怀里,手臂收紧再收紧,绝不给她再逃跑的机会。 旁边被当成背景板的宫冰夜和尹亦浠对视一眼,暗想心思简单的人就是好,前一秒还生离死别呢,转眼就和好了,连过渡都不需要。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你还不娶我吗? 鸟语蝉鸣,万木葱茏,转眼间已步入夏季。 这日清晨,露水点缀着新绿的嫩叶,顺着叶片的脉络缓缓下坠,浮云慢悠悠的被风推远,展露出仿佛滤过般的湛蓝天空,东方映出一片淡金色霞光,描绘着暮苍山顶的轮廓。 随着佣人的一声惊呼,宫家老宅从睡梦中惊醒。 “谁!” 尹亦浠腾的从床上坐起来,见走廊里乱哄哄的,忙拉着“加班”到凌晨的此刻正睡意昏沉的宫冰夜,起床查看情况。 刚出门,旁边儿童房的睿睿和福儿也走了出来。福儿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掩着嘴巴打哈欠,要不是被睿睿扶着,早已摔得人仰马翻,困成这副样子,还扑腾的小短腿要去看热闹。 不多时,宫泓也打开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路过的佣人停住脚步,慌张道:“是董小姐……她好像快生了!” “什么?”尹亦浠心头一震:“预产期不是在下个月吗?” “这……我也不知道……还是少夫人您去看看吧……” 前段时间老管家生了场大病,眼下正按照宫泓的吩咐在医院休养,家里没了管事的人,佣人们遭遇紧急情况便像无头苍蝇一般。 闻言,尹亦浠忙吩咐人去叫救护车,让宫冰夜看好孩子们,然后急匆匆的跑进了客房。 董明雪正靠坐在床头,夏季睡裙单薄,被淡黄色液体浸透的痕迹非常明显,顺着看上去,她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全身几乎都被汗水浸湿,此时正抱着肚子痛苦呻+吟。 羊水破了,看来真是要生产! 慌乱间,尹亦浠找出条质地柔软的床单盖住她腰腹,握着她的肩膀安慰:“别害怕,救护车马上就到,你什么都别想,调整呼吸,保存体力!” “好疼……”董明雪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似乎想拉住她。 她连忙伸手过去,用力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坚持住,想想孩子,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我的孩……孩子……” 董明雪大口喘+息,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靠进背后的枕头里。 宫缩过去,孕妇就能得以休息,尹亦浠见状,招手叫来一个佣人在旁边陪她,急匆匆的又跑出了门。 在得知董明雪的预产期之后,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两人已经转遍各大商场,买好了孩子出生前后的全部用品。她现在要去把生产时需要的东西装包,免得到医院后再乱了手脚。 东西还没装完,宫冰夜却带着两个孩子走进来,宫泓也跟在后面。 尹亦浠无暇理会他们,一样样的核对用品,生怕有什么遗漏,终于转身时,却发现背后四人皆是满脸凝重。 “你们……有事吗? 福儿蹬蹬蹬跑到她身边,仰起头泪眼朦胧的问:“小雪阿姨是不是生病了,她一直在哭!” 尹亦浠无奈的笑了下:“没有,小雪阿姨要生小宝宝了。” “可是哥哥说时间不对,小宝宝调皮,要提前跑出来!” 尹亦浠眨眨眼,感觉自己竟无言以对。 这时宫泓也走过来,问她会不会出意外,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叔叔,您放心吧,据我刚才观察,小雪的状态还可以。” 说完,她拿着背包快步朝门外走,却又在中途被宫冰夜拦住。 “需要我派私人医院的医生过去吗?她怀孕时接连出意外,万一……” “好了!!” 尹亦浠把背包塞进他手里,指着墙上的挂钟,没好气道:“她的疼和哭都是正常现象,你再耽误时间才会出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叔叔和孩子们,再把这把东西送去医院!明白?” 其实真不怪宫冰夜紧张,之前睿睿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他在国外出差,没能感受到女人生产的可怕程度,至于福儿降生,他更是无缘得见,所以准确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女人的产前经历。 想到错过的两次尹亦浠生产,他既后怕,又愧疚。当下被教训了,也没有丝毫不耐,老老实实的根据尹亦浠指令行动。 救护车的速度果然很快,不出半小时,董明雪已经躺在了产房里。 焦灼的等待后,一声啼哭传进门外众人的耳中,虽略显微弱,却仿佛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般,为董明雪在内的许多人,开启了人生的崭新篇章。 因早产的缘故,孩子刚出生就被抱离了妈妈身边,在保温箱里睡了五天,才让众人看到她的样子。 是个女孩,比当初的福儿更瘦小,像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一般。 睿睿和福儿像是得了新宝贝,整日围在小婴儿旁边叫“妹妹”,没有回应也自得其乐。 宫泓对这孩子也很有好感,在董明雪的一再请求下,给孩子取名为司徒爱。 小爱爱的父母都曾卷入仇恨的旋涡,误入歧途,希望她的降生能洗涤罪恶,将爱意带给周围的每一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后,董明雪双目含泪,哽咽的点了点头:“就叫司徒爱,她今后……也一定会被爱包围。” 家中多了一个孩子,好像瞬间焕发了生机,所有事情也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萧仲珀入狱后,宫氏如一盘散沙,内部几位元老和仅存的董事们要求重新推举董事长,会议当日,宫泓与宫冰夜霸气登场,亮出手中百分之五十一的高额股份,重掌宫氏。 随着宫家人恢复地位,重掌话语权,媒体见风使舵,一改先前对宫冰夜的恶意言论,危急时刻解约的合作商们也闻风而动,纷纷致歉示好。 外界的纷扰都交给男人们,尹亦浠专心在家里照顾产后虚弱的董明雪,睿睿和福儿一如既往的围着小爱爱打转。 每个人都尽自己所能的为家庭付出,也坦然的享受爱意,轻松美满,其乐融融。 转眼,已是三年后。 睡眼朦胧的小爱爱一大早就被董明雪拖起来,穿最漂亮的裙子,又穿上新皮鞋,头顶还夹了草莓发卡。 她很奇怪妈妈为什么把她打扮得这么好看,难道要去游乐场玩吗?虽然喜欢游乐场,但她现在更想睡觉呢! 被妈妈抱出门时,她可怜巴巴的朝哥哥姐姐伸出手,可一贯谦让保护她的两个人居然没追过来,还一脸沉重的让她听妈妈的话。 坐在车里迷迷糊糊又睡了个回笼觉后,终于清醒些,她拉着妈妈的手问:“我们去哪儿呀?游乐场不在这里。” 董明雪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眼眶微微泛红,摸着她的脸颊说:“我们去接爸爸回家。” 爸爸? 小爱爱歪着头,回忆起妈妈、尹阿姨、宫叔叔,还有许多人都告诉过她的,她爸爸叫司徒青,是一个犯过错误,正在改正的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宫爷爷教过她这句话。 穿过寂静的公路,出租车在监狱门外停下。 今天宫冰夜和尹亦浠恰好出差,晚饭前才能赶回来,董明雪不好意思麻烦宫家的司机,于是独自带女儿前来。而且她们虽然一直借住在宫家,受了无数恩惠,但毕竟她们和司徒青,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司徒青一头利落的短发,干干净净的从里面走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遮,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大一小时,身体倏然僵硬。 董明雪牵着小爱爱,一步步向他靠近,朦胧的水雾间,感觉他胖了些,身板比以前更结实,白皙的皮肤变成淡淡的小麦色,看上去更加健康。 “小雪……” 良久,他终于开口,却几乎语不成调。 然后他慢慢蹲下去,看向董明雪身边的女孩。小姑娘正呆呆的盯着他看,大眼睛里布满天真和疑惑。 忽然间,小姑娘咧开嘴巴笑,奶声奶气的问:“你就是爸爸吗?” 她露出笑容的一刻,灰暗的世界被瞬间点亮,司徒青点头,小心翼翼的去拉她的手,喉间酸涩:“我是……对不起……” “别哭呀……”小爱爱一怔,柔软的掌心在他头顶摸了摸,被粗糙的触感痒到,咯咯笑起来:“你真好看,比宫叔叔还好看呐!” 司徒青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垂下头强忍着某种情绪,颤声说:“我……我也会……比宫叔叔对你更好。” 看着父女俩相聚的场景,董明雪心头酸涩,犹豫了很久,才去扶他起身。 “宫老爷在家里设宴为你接风,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你证件都带着吧?” 司徒青下意识把肩上的背包递过去,然后才一脸茫然的问:“要证件做什么?” 董明雪闻言,立刻沉了脸。 自顾自的生了半天闷气,见司徒青还没反应过来,一边暗骂他被改造傻了,一边怒视他道:“孩子都三岁了,你还不娶我吗?!” 是啊,三年前他欠董明雪一纸婚约、一份责任、一颗真心,如今三年期满,他自然要将从前亏欠她的,依次补齐。 那么,就先从领结婚证开始吧。 司徒青将小爱爱扛到肩头,牵起董明雪的手,在七月最明丽的阳光中,走向未来…… 第五百三十章 大结局 岁月流年 五年后。 正值中秋节,宫家老宅的厨房内热闹非凡,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上餐桌,尚未动筷,香气已扑鼻而来。 众人皆笑意融融,围坐在餐桌边闲聊,其中只有一个意外。 “嘭”的一声,手机被扔回桌上,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尹亦浠抱起手臂,气冲冲的抱怨:“这个苗苗,说好了回来过节的,怎么又怀孕了,前年不是生了个女孩吗!” 闻言,睿睿和福儿悄悄对视,而后飞快低下头去,尽量降低存在感。 最近尹亦浠脾气差得很,全家人包括宫泓在内,没人敢招惹她。 可眼下毕竟是家宴,怕她破坏气氛,宫冰夜清了清嗓子,在桌下拉她衣角:“你都有两个孩子,还不许人家再生吗?没事,明年和他们聚,也是一样的。” 这几年美好生活的“摧残”下,宫冰夜完全变成了老婆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对老婆说话,语气永远温柔的能腻死人,可饶是如此,老婆还是发火了。 “就怪你!要不是你当初多管闲事,偷偷给郭禹堂买机票,他们能直接走了吗?!” 那时在机场,就算尹亦浠不发短信,宫冰夜也会在最后关头联系郭禹堂,因为他早在得知苏苗昕的航班后,就为郭禹堂买好了机票。 可问题是,在机场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尹亦浠明明夸他神机妙算来着,怎么现在又开始怪他? 正疑惑间,司徒青和董明雪走进餐厅。 司徒青出狱后,不愿再涉足金融行业,恰好宫家的老管家年迈,辞职回家养老,他便接受宫冰夜的提议,顺理成章的接替了主管职务。 如此一来,他和董明雪夫妻不用搬离老宅,小爱爱也能与睿睿福儿共同成长,可谓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此时他们刚从厨房回来,本想告诉宫泓还有一道汤品,完成后就可以开宴,却发现餐厅里气氛怪异。 司徒青向来自觉,虽然宫家人并不将他当成下人,但他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见状便询问道:“老爷,饭菜是否不合口味?” 满头白发的宫泓摆摆手,朝尹亦浠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八岁的小爱爱接话道:“我们还没吃饭呢,但是尹阿姨又发脾气了哦!” 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董明雪嫌她没规矩,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下,然后开玩笑的问:“谁又惹我们小浠生气啦,睿睿?还是福儿?或者……” 视线即将落在宫冰夜身上的时候,尹亦浠赌气开口:“是苗苗啊!你说她过不过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接下来的宴会,彻底沦为了尹亦浠的批斗会,在场人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闷头吃菜,偶尔躲不过了,才配合着应付几句。 晚间休息时,宫冰夜又因为些小事被尹亦浠训了,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奇怪,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仔细算算时间,尹亦浠距离上次经期结束,好像已经过了一个半月,难道她……怀孕了?! 产生这个想法后,宫冰夜整晚都沉浸在儿女环绕的美梦里,第二天早早爬起来跑去药店。 接过验孕棒时,尹亦浠在一分钟内变换了无数种表情,最后还是认命,去卫生间测试。 眼睁睁看着第二条线逐渐清晰,她震惊不已,险些甩到宫冰夜头上。 好在宫冰夜眼疾手快的躲过,俯身看了一眼,立刻兴奋的抱起尹亦浠在地上打转。 又怀孕了,他有第三个孩子了,照这样发展,将来子孙绕膝不是梦啊! 因前两次的遗憾,这次尹亦浠怀孕,宫冰夜每时每刻都陪在身边。出门时拎包拿水背零食,在家就捏肩捏脚陪睡觉,总之有尹亦浠在的地方,一定有他忙碌且快乐的身影。 这天上午,尹亦浠去做定期检查,他依然追随左右。 不过尹亦浠却察觉了异样,从昨晚开始,他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才听医生说她身体虚弱,要格外注意后,他更是愁云惨淡,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直到离开医院,尹亦浠终于忍不住了,逼问他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他才支支吾吾的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尹亦浠嫌弃的白他一眼,直接斩断了他的侥幸念头:“萧默程今天出狱,我肯定要去接他的,你最好别惹我吵架。” 小心思被看穿,宫冰夜面色讪讪的,却还是硬着头皮劝:“医生让你多休息,去监狱那段路不好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骗谁呢?”尹亦浠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我问过小雪,那段路人少车少,比市里好走得多!” 在医院门口,尹亦浠的暴脾气再次发作,大吵大闹之后,宫冰夜只得乖乖就范。 其实他并非不想让尹亦浠和萧默程见面,只是不清楚被关押五年,萧默程的心态会发生什么变化。尹亦浠正怀着孕,万一发生意外,将无可挽回。 然而事实上,他多虑了。 经历五年牢狱生活的萧默程,身心都得到洗礼,气质也愈发沉稳,看向尹亦浠的目光中虽仍存爱意,但始终保持着距离。 发乎情,止乎礼。 他从容的与宫冰夜和尹亦浠握手,然后问起外公萧仲珀的现状。 见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面露难色,他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早该猜到了,这些年尹亦浠和苏苗昕都来探望过他,甚至司徒青也来过一次,但从没有人提起过萧仲珀,即便他试探着询问,也会被转移话题。 想来,外公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沉默半晌,尹亦浠才艰难的开口:“萧老爷子他……刚入狱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早已猜到的结果,没必要伤心。 萧默程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提出去墓园祭拜。 从离开监狱,直到站在墓碑前,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好像躺在坟墓里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八月中旬,天气正燥热难忍,不知何时竟飘下细雨。 隔着朦胧雨丝,萧默程的背影忽然变得很遥远,仿佛化为了云雾,下一秒便会随风散去。 尹亦浠心生不忍,在宫冰夜腰后推了一把,示意他过去劝劝。 昔日的情敌,商场上的死对头,确定他劝过后,萧默程不会更痛苦? 可尹亦浠眼看着又要发火,他惹不起,只好认命的迈步走去。 “亦浠让你来的?” 听到脚步声,萧默程平静问道。 他太了解尹亦浠,正因如此,才爱的不能自拔。可惜,他亲手毁掉了与尹亦浠之间那一点微末的可能。 宫冰夜面容肃穆的对墓碑鞠躬,直起身后轻笑道:“她一向烂好心,千万别误会。” 萧默程哪里会不明白呢? 闻言,他没再开口。 过了片刻,还是宫冰夜打破沉默:“当年你托亦浠交给我的三十万,我全部投进股票市场,如今收益不菲。如果你想重振萧家,可以动用这笔钱。” “多谢。” 萧默程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但是不需要。” 五年死水般的生活,或许能磨平他的棱角,熄灭他内心深处的仇恨,但流淌在血液中与灵魂相依相生的孤傲,从不曾消失。 他随萧仲珀来到这里时曾心怀抱负,气势磅礴。如今就算山河破败,离开时,也必须堂堂正正。 拒绝了宫冰夜的帮助,在老宅借宿一晚后,他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悄然离去。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尹亦浠为他准备的手机,福儿昨晚送他的玩具都没有带走,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毫无留恋的消失。 为此,尹亦浠难过了很久。 不是因曾经的言而无信感到歉疚,也不是为他的变化自责,只因失去了一个朋友。想尽力去帮助,却恐怕再也寻不到机会的朋友。 悠长岁月平静,无事亦是蹉跎。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尹亦浠再次为宫家添了一位男丁。 小爱爱继福儿之后也变成了姐姐,仿佛瞬间长大般,跟在福儿身边为小+弟弟忙前忙后。而此时的睿睿已经越级升入高中,并在宫泓的指导下,尝试接触公司事务。 家中有宫泓掌控大方向,司徒青和董明雪处理日常小事,宫冰夜和尹亦浠便当上了甩手掌柜,如当初构想的那样,周游世界,玩的不乐乎。 至于郭禹堂夫妻俩嘛,就没他们这么好运了。因为孩子生在国外,引起了两家老人的强烈谴责,据说被强制召回国内,并没收了护照。 尹亦浠听到消息时,正舒服的靠在宫冰夜怀里,享受着阳光、沙滩、海浪,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狡黠。 “今年的任何节日,郭二少爷邀请你回国都必须拒绝,听到没?” “保证完成任务。” 知道她想报去年的“一箭之仇”,宫冰夜自然配合。 尹亦浠仰起头,稍稍挺身,在他脸颊印下奖励的一吻,而后躺回原处,心中感叹: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