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修真]》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 《逼婚[修真]》作者:花左 文案 种田,美食,青梅竹马。 姜夙兴这辈子只有一个执念:无论如何也要履行与青梅竹马白糖哥哥的婚约,即使他早在上辈子就知道,顾白棠的命定道侣并不是他。 姜夙兴:你我二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旷世奇缘我不管你今后会遇到谁你都只能喜欢我爱我宠我陪我看每一次日出日落观每一次潮涨潮跌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一个人你的唇只能吻我一个人你的!……我不管反正你只能跟我一个人双修! 顾白棠:…… 吃瓜群众:仙长,你这是要逼婚? 姜夙兴一拍大腿:对!逼婚!本座要逼婚! 吃瓜群众(搓手):逼婚逼婚!绑了绑了! 顾白棠满脸黑线怒:胡闹! 食用说明: 1.修真文,1V1,HE 2.CP顾白棠x姜夙兴 3.前期修真阶段:练气筑基金丹元婴,每个阶段都有前期中期后期。 4.最后,其实攻很暖,很萌,很深情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主角:姜夙兴,姜昼眠,顾白棠,御宿(于修) ┃ 配角:各路仙长, 序篇 第1章 重生 “根据《全界修真双修法》,顾氏白棠,李氏青衣,你二人可愿在今日结为双修道侣,从此陪伴于对方,忠诚于对方,不离不弃?” “我愿意。” “我……愿意。” “我宣布,你二人今日正式结为道侣。仙途漫漫,愿你二人执子之手,风雨同行……” 这是姜夙兴临死之前头一个月晚上做的一个梦,他并没有亲眼看到顾白棠和别人成婚。他只是听人说了,顾白棠有道侣了。他当时只是诧异,诧异那个看起来禁欲十足的顾白棠,竟然也会去跟人双修,还是一个男人。他想起了两人的父母曾经有过‘指腹为婚’的玩笑话,嘲讽一笑,只叹世事无常。 除此之外,心中并无他想。 他没想到,在他死的这一刻,他竟然又梦魇般的记起了这件事情。 一阵风吹来,俯趴在石阶上的人浑身一颤,惊醒过来。 阴雨绵绵,淅淅沥沥。 姜夙兴睁开双眼,未等他看清这世界,一些雨水便漫进眼眶,苦涩了眼球。 远处,有一道人影缓缓而来。来人一袭白衣黑发,长身玉影,手执素伞,腰携长剑。大雨中虽不见其容颜,却也能感受到其清丽卓然的气质风韵。 姜夙兴张了张嘴,挣扎着,绝望又无声地喊了声:“顾白棠。” 随后便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那白衣的修士便来面前。他眉宇清冷,透着疏离尘世之感。或是年龄尚小的缘故,即使如此,那双淡黑色的眼眸之中也露出了些微疑虑。 修士银色剑鞘的前端伸出去,翻过那昏睡之人的下巴。 早已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地铺在昏睡之人的脸颊上,只隐约看到惨白的脸色,根本看不清眉眼面容。 白衣修士微微眯起了眼,不过转瞬,就立刻神色讶然了:“……姜夙兴?” 这场大雨渐渐式微,烟幕散去,被洗涤一场的玉屏小镇,焕然充满了无尽的生机。 姜氏宗宅是一所古老的大宅子,里面只住着祖孙二三人、分家弟子五六人、家仆三四人。人少,更显得这大宅子空旷。 姜夙兴的房间位于南院,屋中燃着幽然檀香,助人安眠。大雨刚过,将年岁已久的窗棂洗刷地更加泛着棕色。窗外一丛芭蕉开了花,极致的绿叶映着极致的水红,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姜夙兴刚睁开的眼睛,视线就被这样牵引住了,好半天才回过来神。 他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甚至,有一瞬间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视线麻木的扫过这屋中的一切:天青色的蚊帐、茶几上的紫金炉、挂在墙上的山水画…… 这熟悉的一切,渐渐让姜夙兴麻木的面容起了变化。直到他看到书桌上摆放的那一张造型独特的长琴,眼睛瞬间睁大。 姜夙兴挣扎着从床上翻下来,碰掉了案几上的紫金香炉,发出的声响引来了外院的人。 “二少爷?”家仆刚一进屋,就看到刚刚大病初愈的二少爷趴在地上,正挣扎着往书桌爬去。立刻吓了一跳,奔上前去扶他。 “二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家仆扶不住,姜夙兴直直地扑到书桌前,双手颤抖地抚上那琴弦,发出顿顿的响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 姜夙兴的嘴唇都哆嗦了,眼神发直发愣,“这是……” 家仆以为他大病初愈,一时不记得前事,忙说:“这是伏羲琴啊二少爷,前些日子老太爷亲自传给您的,从今以后,您就是姜家的家主了。” “伏羲琴!伏羲琴!”姜夙兴突然大喊两声,便露出狂喜的笑容,痴痴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癫狂的模样吓坏了家仆,拔足狂奔而出:“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他也傻了!” 而姜夙兴坐在地上,一时眼神发直发愣,一时看着眼前的伏羲琴和周围的一切仰天大笑。 姜夙兴如何能不认得这伏羲琴?伏羲琴是姜家的传家之宝,是每位姜家家主的必备之物。在姜夙兴的记忆里,这伏羲琴,陪伴着他闯遍修真界。虽然他道法并不算的上乘,但即使是作为整个修真界的仙首的西城诸位长老,也不敢贸然在他的伏羲琴下走过三百回合。凭借着伏羲琴,姜夙兴遇神杀神,见魔杀魔,年不过三十,便在整个修真界闻名。 伏羲琴为何在这里? 它不是在封神台上、先自己一步、被熔为齑粉了吗? 琴在人在,琴亡人亡。在伏羲琴消失的那一刻,姜夙兴连着身体,还有魂魄都一同被封神台上的戾气所吞噬了。 姜夙兴愣愣地伸出手,手指在琴身上缓慢游走。他看着周围这熟悉的一切,心里升腾起一种荒诞的想法。他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 伏羲琴乃上古神物,能毁神灭魔,荡平诸界。但是未曾听闻它难道还有逆转时空的功能? 这时外面吵吵闹闹的冲进来一些人,定是那家仆招来的。 几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少年看见屋中这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坐在地上一脸痴呆的姜夙兴,立刻叽叽喳喳开始叫到:“啊!果然是疯了!” “大哥傻了,二哥也疯了,宗家看来要换人了!” “可是分家弟子没人能奏响伏羲琴,只有能奏响伏羲琴的人才能当家主!” “那这届的家主岂不是又传不下去?老祖祖还得继续当姜家的家主?” “哼,老太爷前些日子跟顾大娘比试竟然还伤了腰,姜氏的气数眼看着也尽了。我劝你们还是各回分家,自立门户吧。”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年说道。他一说完后,其他孩子也不说话了,个个眼睛睁着大大的,都看着地上的姜夙兴。 姜夙兴也慢慢回过神来了,虽然他心中激动地想要原地来个伏羲八卦天龙阵法,但是面上已沉敛了神色,眼神威严:“姜言,你要是觉得姜家气数尽了,尽可现在收拾好东西,立马滚出宗族大门。”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那群年纪不过十一二三的分家弟子不敢动弹不敢说话。 其中一个惊喜地喊道:“二哥!你没疯?” 这个弟子名叫姜算,分家弟子中,他与姜夙兴最为亲近。 姜夙兴一笑,他看着不过十八岁,这一笑却充满了肆意与洒脱。他此刻心情极好,挑着眉,苍白面容上的眼波清亮无比:“你们看我像疯了的?” 他这模样不像疯的,但也不像平时的二哥。二哥平时虽然也性格跳脱,但是给人的感觉是亲切温和。此刻的二哥,却时时透着一股邪气,压的人很不舒服。 姜夙兴摆摆手,“都滚出去念书去。” 分家弟子们一哄而散,姜言和姜算神色不安地多看了姜夙兴两眼,姜夙兴挑着眉看他们,吓的二人差点被门槛绊倒。 家仆扶着姜夙兴重新回床上躺下,他毕竟大病初愈,此刻身体乏累无比。姜夙兴敏感地觉察到,他之前那半生修为,一点也没有了。他的身体,又恢复了一个十八岁少年应有的体质,而且,比之前还要更弱。 姜夙兴虽然已经猜到是时光倒转了,可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看了正在将香炉熄灭的家仆两眼,咽了口唾沫,斟酌着问道:“那个,小吴,我睡了多久了?” “二少爷,你已经睡了快半个月了,家里人都担心你像大少爷一样,睡半个月醒来就变成了傻子。祖宗保佑,夫人老爷保佑,您可算是没事儿。”小吴说着激动地擦了擦红红的眼睛。 姜夙兴紧紧绷着脸皮,以免泄露了自己震惊的内心。小吴的话里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他刚醒来那会儿没注意到,这时才听清小吴喊他二少爷。姜夙兴的记忆中,他是姜家这一代的独子,怎么就成了二少爷?那个大少爷从哪里跑来的?而且还是个傻子?而且他爹妈好像又去了?呃,好吧,尽管上辈子姜夙兴的爹妈也是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了。 看来眼下的情形,并不仅仅是时光倒流这么简单。姜夙兴曾经在西城的古剑书阁中扫了三年的地,那楼阁之中藏着整个修真界最为古老也最为神秘的书籍。姜夙兴曾经在其中读到过一本,说这太虚之中有无数个世界,大世界中藏着小世界,还有无数个平行的世界。虽然姜夙兴从来没有见过那许许多多的世界,甚至整个修真界的人中也未曾听说过有人体验过这种境界,但是并不是说这就不存在。他目前尚不能摸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庆幸自己重生的同时也忐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新世界。 他须得暗暗窥探,小心提防。 小吴还在感叹:“……这一次也真是惊险万分,谁知道今年这平头海的妖怪动荡得这般厉害,你刚接过家主的位置,就碰上海蟒妖发难。海水褪去后,到处都找不到你人,我们都在担心,你像当年的老爷夫人一样祭了伏羲阵了……” 说道这里小吴神色悲悯,姜夙兴心中暗道,这一条倒是一样的。上一世,姜氏夫妇也是因为这平头海里的海蟒妖而祭了伏羲阵去了。 “……说来也真是巧了,整个玉屏镇的人找了你三天三夜,都没找见你人。谁知道刚从西城回来的顾家二少爷,在玉屏山下捡到了你。众人欢天喜地,谁知你一睡又是半个月,刚醒来又是那副样子,真跟大少爷当年一模一样。真是吓死人了。”小吴嗔怪般地望了姜夙兴一眼,似在责怪。姜家虽然有家仆,但是姜家如今人丁稀少,家仆也像家人一样。小吴自小跟他长大,相处起来较为亲近。 姜夙兴莫名地缩了缩脖子,但随后就克制不住地问道:“你是说,顾家二少爷?” “顾白棠啊。”小吴提高了声音理所当然地说道,忽然又低声笑起来:“你俩可真有缘分,他七岁被送到西城,十三年都没回来了,这是头一次归家,竟然就捡到了你。” “那他现在人呢?” “好像是去云洲走亲戚了吧,他们家三姐儿不是去年刚嫁到云洲么。” 顾家三姐确实是嫁在云洲。云洲离玉屏不远,走水路的话 最多一天一个来回。姜夙兴此刻心里扑通直跳,比他刚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还要跳的快。 小吴道:“您这一躺就是半个月,人家只不过十天的假期,路上来回耽搁两天,祭祖一天,去云洲走亲戚一天,剩下的六天全陪您这儿。” “他在这儿陪了我六天?”姜夙兴心中一阵涌动,几乎就红了眼眶。 “那可不,再怎么说你俩也是指腹为婚的呢,有婚约呢。”小吴打趣般地说道。 姜夙兴泪光闪烁,“我俩婚约还在?” 小吴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地开始打量他,“你该不会是烧糊涂了吧?要不我去把老祖祖请出来再给你看看?” 老祖祖就是姜老太爷,平时都在闭关状态,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出来。 “不不。”姜夙兴连忙坐端正,心里电转瞬间,千百个念头汇成一个:顾白棠,这一回你可别想跑了。 小吴说:“当时你还在夫人肚子里,顾二两岁,两位夫人说你若是个姑娘就指婚给顾二公子。后来你出生了,两家便也没提过这事儿了。平时大家就当玩笑开开,没谁当过真……” 姜夙兴一拍大腿,泪珠子落了一串,却神采奕奕,志在必得:“不,这事儿可得当真!” 第2章 逼婚 顾家与姜家,只隔着半条街的距离。从姜家侧门出去就是一条街道,沿着这条街走不过两百米,就是顾家的正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 姜夙兴此刻就靠在姜家侧门石头狮子前,两手抱在身前,左手塞进右手的袖子里,右手塞进左手的袖子里。眼神空濛地望着前方。 他想了很多事。他怕这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境,是他死前的幻境,稍纵即逝。但这个冬天的初雪落在他的脸颊上,触觉又是那般真实。 这一日姜夙兴回魂,这一世前十五年的记忆逐渐清晰,心中有数。 婚约这事,与上一世相差无几,其实也就是一句玩笑话。那年姜夙兴还没出生,尚还孕育在他母亲姜夫人的腹中。顾大娘带着她的一岁半的二小子顾白棠来串门,两个女人热切的讨论姜夫人这一胎会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会儿快两岁的顾白棠穿着雪白的小衣服,乖巧的坐在椅子上,不哭不闹,白白净净。一双菩提般的黑眼珠子静静地望着姜夫人椭圆的肚子,小模样看起来别提多惹人喜爱了。 姜夫人逗他,“小白棠,娘娘生个女儿,将来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啊?” 顾大娘当即一拍桌子,“甚好甚好!我早就想这么说了,既然你提出来了,咱们就这么定了。” 姜夫人也很满意,“我也是太喜欢白棠了,这孩子真漂亮,看着真让人心里欢喜。” 两个女人就这么在聊天当中很随意的决定了这件事,顾大娘拉着顾白棠站到姜夫人的肚子面前,指着肚子道:“白棠,快跟你媳妇打招呼。” 顾白棠那会儿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媳妇,他只是被两个激动的女人吓到,大眼睛眨巴眨巴,哇地一声哭了。 其实当时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后来姜夙兴出生了,也就更没人真正把这个婚约放在心上。姜夙兴小时候爱生病,一度被当成女儿来养。两家的大人又特别讨厌,每次都要逗小孩子:“哎呀白棠啊看你媳妇过来了。” 每当旁人这般逗时,顾白棠的反应便十分有趣。三岁之前他会哇地一声哭出来,三岁之后他便不哭了,只闷闷地沉着一张小脸,严肃正经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他越是这样大人便越喜欢拿这事儿逗他,顾白棠随顾大叔,小时候也是温和沉静乖巧的孩子,但每当有人说‘白棠你媳妇来了’的时候,他都会憋的小脸通红。 当然别人也拿这事儿逗姜夙兴,不懂事儿的时候姜夙兴就只乐呵呵地笑;懂事儿了之后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别人还这么逗他,他要么笑笑了之,要么溜之大吉。 后来的事情则有了区别。上一世姜氏夫妇在姜夙兴五岁时就因镇压平头海里的海蟒妖祭伏羲阵了,五岁的姜夙兴和七岁的顾白棠一同被送入西城拜师学艺。 而这一世,姜夙兴多了一个大哥,姜氏夫妇也一直好好的活着,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姜家大哥去镇压海蟒妖,姜氏夫妇为了救大儿子,祭了伏羲阵。 也就是说,姜夙兴现在十八岁,他从未去过西城,一直留在玉屏。而顾白棠,与上一世无异,仍旧是在七岁时就去了西城,今年二十岁才回来。 与上一世的朝夕相处青梅竹马不同,两人眼下已经十三年未见,顾白棠还会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待他不似兄弟、更胜兄弟呢? 这一点,姜夙兴也是不敢确信的。可是他很快下意识地就不去想这个可能,因为小吴不还说吗,即使是十三年未见,顾白棠还是把他从玉屏山下捡了回来,还在他床前守了六天。 重新活这一世,有些事情还是一样的,但有一些已经发生过了改变。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改变,姜夙兴这辈子的执念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要跟顾白棠履行婚约,即使他知道顾白棠的命定道侣并不是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姜夙兴从来不是惧怕命运的人。莫说此刻已经时光倒转,一切皆有可能,就是还在上辈子,只要他那个时候认识到顾白棠对自己的重要性,他就是抢也会把顾白棠抢过来。 今日是大年初三,顾白棠还在云洲顾三姐家走亲戚,若不出意外,最迟明日,顾白棠就会回来。 想到这里,姜夙兴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在嘴巴上哈了两口气,搓搓手,弯腰拎起台阶上的礼品,嘿呀嘿呀朝着顾家大门大步走去。 跟上辈子一样,姜家仍然是玉屏地界的唯一一个仙门正府,担负着保卫玉屏不受邪魔侵袭的责任。这一辈子,为了保护玉屏不受平头海里海蟒妖的危害,姜家先后折损了姜氏夫妇、姜家大哥(变成了傻子)、姜家二哥(差点变成了傻子)。 可以这么说,整个玉屏的老百姓都对姜家感恩戴德、上赶着要对他们家好。就今天下午姜夙兴醒来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十多户人家上门来看望了。 更别提顾家,邻里邻居,从来就亲厚。姜夫人与顾夫人还来自同一个地方,两人从来就姐妹相称。姜老爷与顾夫人更是出自同一个师父,两人是师兄妹。姜氏夫妇去后,顾大叔顾大娘更是待姜家两个兄弟视如己出。 姜夙兴相信,只要他死皮赖脸,搞定顾大叔顾大娘绝对不成没问题。只要搞定了这两位,顾白棠那儿肯定也没问题了。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姜夙兴已经来到了顾家门口,敲敲门。 门里很快传来一个丫头清亮的声音,“谁呀?” “五妹,我是你夙兴哥哥。”姜夙兴认得这个声音,顾家五姑娘。顾家三个女儿三个儿子,除了嫁去云洲的那一个顾三姐,剩下的这一个顾五妹,没算错今年应该是十五岁。足下还有一个顾六丫头,六岁。 门很快从里面开了,露出一个梳着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穿着鹅黄色的大花棉袄,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先是充满了疑虑,在看清姜夙兴的脸后,欢快地露出惊喜的笑脸。 “我当是哪个夙兴哥哥,原来是你姜二哥!”她一边拉着姜夙兴往进走,一边转过头大嗓门喊里面:“爹!娘!姜二哥来看我们啦!” 姜夙兴以前是独子,被人喊二哥还有些不习惯。倒是顾白棠排行老二,周围的人喊二哥都是喊的顾白棠,连姜夙兴也是跟着叫顾二哥。 顾大叔和顾大娘在厅中忙活,似乎正要出门。顾大叔着急忙慌走上前来扶他,一脸担忧:“夙兴,你怎么过来了?听说你醒了,我和你大娘正要过去看你呢!” 这顾大叔虽然四十多岁,可是保养的好,跟年轻时一样,俊美的很。顾白棠长的就随他,只是后期的顾白棠因为修行的缘故,面容更加凌厉几分。 顾大叔为人特别随和,脾气又好,据说年轻时是整个玉屏镇所有女子都想嫁的男子。这一点顾白棠也继承的非常优秀,整个西城的姑娘都会说:修仙当往西城去,嫁人当嫁顾二郎。 “哟!夙兴!睡了半个月,怎么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顾大娘站在厅中笑眯眯地说道。 姜夙兴心中一顿。与顾大叔这个老实巴交的小地方生意人不一样,顾大娘可是来自仙府名门,娘家是名动修真界的秋氏一族,据传是上古青龙神的俗家后代。本来是修仙的好料子,但是顾大娘心思不在修仙,她贪恋顾大叔的美色,心甘情愿跟着他来到这偏远的玉屏小镇,生儿育女,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姜夙兴与之前‘像变了一个人’。 姜夙兴露出一个颇为‘懂事’的笑容,“承蒙大叔大娘关爱,此番小侄历经生死,差点以为自己也要随父母去了。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也看透了一些生死之事。此番能活着回来,照顾大哥,照顾家里人,照顾玉屏的百姓,我已觉得是莫大的福分。”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获得了顾大叔的同情,顾大娘也收起探究的眼光,面露慈爱和感伤的神态。 顾五妹端上茶来,和六妹一起挤在姜夙兴旁边,四只黑眼珠子看稀奇一样瞪着姜夙兴的脸瞅。顾大叔叹气道:“夙兴啊,这么多年,真是让你辛苦了。” 顾大娘也叹气,“是我对不住你,我答应了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们兄弟两人,在你修成真正的伏羲八卦阵以前,由我来担起守护玉屏的责任。那日我刚好和你顾大叔去云洲了,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海蟒妖发作了,你孤身一人前去战斗……我们找了你三天,几乎以为你也随紫灵他们夫妇去了,好在老天保佑,因缘巧合,竟然让刚刚从西城回来的白棠把你给发现了。” 说道这里,顾夫人不免红了眼眶,她露出一个感伤的笑容,动人至极。 她容貌绮丽,笑起来时,与顾白棠十分神似。 姜夙兴心中一动,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悄悄咽下。然后站起身来,神态恭敬而拘谨:“大叔,大娘,实不相瞒,小侄此次登门,是有一事相求。” 顾家人看他突然这么严肃正经,一时有些紧张。顾大叔说:“夙兴,有什么你尽管说,突然这么说话大叔可不喜欢。” 姜夙兴道:“正如先前所说,小侄在临死之际,参透了许多人生真谛,可谓大彻大悟。这番活着回来,此生别无他求,唯有一样,还请大叔大娘能够成全我。” 顾大娘看着他,“你先说到底是什么事。” 姜夙兴抬起头来,一双黑眸里蓄满了泪水,语带哽咽,感人肺腑:“大叔,大娘,我和白棠哥的亲事,到底还作不作数?” 第3章 逃婚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 顾白棠从云洲回来,刚一踏上玉屏的码头,就听到街头百姓的欢呼鼓舞、胡言乱语。 “听说了吗?姜家二少爷要跟顾家二少爷成亲了!就在今天,喜酒都摆上了!嚯!” “走走走!赶紧去!” “这么快!昨晚上不还说初十吗?今天才初四呢!” “今天是定亲酒,姜家那些弟子今天早上挨家挨户通知的!每个人都的去!” “那肯定的呀!姜家为咱们玉屏做了多少好事啊!二少爷的定亲酒咱们一定得去喝!” “诶?那顾家二公子回来了吗?不是回西城去了吗?” “回来了,休假。今儿个应该从云洲回来,咦,说不定这会子就该到了呢!” 说话间几个卖鱼的都朝码头看来,顾白棠虽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下意识的已经一个隐身决混进人群走开了。 回家的路上,更是越听越心惊。走到家门口,看见整条街上都挂满了大喜红绸时,顾白棠冷凝的面容终于绷不住了。 这姜夙兴打个妖怪把自己脑子打傻了他还能理解 ,自己爹妈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顾白棠心中实在不解,也不相信自己爹妈这么不明事理,遂推开门进去打算找爹妈问个清楚。 一刻钟后他心中十分后悔。 “白棠,你听我说,你跟夙兴也算是青梅竹马,你俩的确也曾经指腹为婚。”此刻顾夫人站在面前,一脸严肃正经。 顾白棠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任由顾五妹给他换上大红喜服,眉头拧的像疙瘩。 为何顾二哥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任谁忽然被自己老娘用捆仙索捆着去成亲,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姜氏是玉屏地界的名门世家,虽然近百年来凋敝了些,但根基犹在,配我秋氏一门,倒也勉强。”顾大娘语重心长,面色凝重,“最重要的是,为了守护玉屏,紫灵夫妇已经去了,姜家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姜昼眠也傻了。我与紫灵同是来自蓬莱,又曾与姜师兄拜在同一门下,我曾在他夫妇二人面前立誓,会尽我的一切去帮助姜氏一门重振……” “若真要重振姜氏,就不该让他与一个男子成婚!” 一直冷着脸生闷气的顾白棠终于忍不住出口,黑菩提一般的眼睛不满地瞪着母亲,“姜夙兴年纪小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顾大娘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放心,咱家好歹跟青龙神沾亲带故呢,只要你二人真心在一起,子嗣不成问题。莫说姜家,顾家也是不愁的。” 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种话,顾白棠简直不敢相信。憋了半天,道,“可我不愿意啊!” “没关系,等你们成了亲,洞了房,自然就愿意了。”顾大娘忽然眉梢眼角都充满了羞涩和甜蜜,柔声道:“当年你爹也是这样过来的。” 顾白棠这回彻底气的说不出任何话来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妥协于这场荒诞的亲事,他的内心已经坚定了决心,这捆仙索总不能捆着他去拜堂成亲吧! 顾白棠这边正在整合破碎的三观体验人生的荒诞背叛痛苦无情,另外一边,姜夙兴穿着修剪合身的水红喜服,乌黑长发随意用一根红色绸带绑成一个马尾,腰间束着宽大的金色锦绣腰带,整个人神采飞扬,玉树临风。 “感谢诸位父老乡亲的莅临,今天的定亲宴大家都到场了,请大家做个见证,我和顾二哥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初十那天,还请各位乡里乡亲的捧个场面,姜某在此谢过了。” “姜二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到场!”有人喊道。 “诶!什么二公子,如今该喊一声姜家主了!”席间立即有人大声纠正道。 “对对对!恭喜姜家主!”其他人立刻附和。 “年少有为当家主,洞房花烛迎顾郎。恭喜姜家主,双喜临门啊!” 这话说的极妙,正合姜夙兴的心意。他肆然一笑,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还得加一条,英勇击退海蟒妖,忠魂义骨守玉屏!这是四喜临门!” “说得好!姜氏为了我们玉屏尽心尽力,姜家主成亲那天,我们全家人都一定到场!” 贺喜之声此起彼伏,姜夙兴笑的也更加肆意潇洒,端起酒杯与乡绅好友推杯换盏。 姜氏一门是玉屏地界唯一的仙门正府,守一方百姓,保一方水土。千百年来恪尽职守,可以说姜家的每一位家主,最后都是为了守卫玉屏而亡。哪怕上一世,姜夙兴最后的灭亡也是与保卫玉屏息息相关。所以这些赞美之词,姜夙兴受的当之无愧。 从初四订婚,到初十正式婚礼之间的这些日子,姜夙兴一直没有去见顾白棠一面。一来有规定,新人正式成婚前的这几日不能见面;而来他也实在没时间。姜家主成婚是大事,姜夙兴忙的很,打扫宗祠,请示祖宗,布置婚房,策划婚礼,邀请宾客,接待远道而来的修真界贵客…… 初九这天晚上,姜夙兴百忙之中来到顾家,把正在顾家房檐上贴囍字的顾五妹叫到一旁,打听情况。 “怎么样了?”姜夙兴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五妹一拍胸脯,嗓门颇大,“没问题!” 姜夙兴皱起眉头看了看被顾五妹声音吸引过来的布置婚房的其他人,小声道,“我是问你哥。” 顾五妹也悄声道:“哦!娘让我跟你说让你放心,绑的好好的!” “还绑着呢……”姜夙兴心中起了些不安。他倒是没想到顾白棠性子这么烈,已经绑了六天了,顾大娘顾大叔嘴皮子都磨破了,他愣是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以示抗议。 前一世里,顾白棠一直待他不似兄弟胜过兄弟,两人关系一度暧昧不清,只不过那时姜夙兴的心思都在扬名立万光宗耀祖上,顾白棠后来大概也被他伤透了心,从此一心修仙。姜夙兴一直有把握,若是那个时候他能够多放几分心在顾白棠身上,说不定人早就到手了,也没后来那么多事儿。 然而眼下这个时机,顾白棠与他从七岁就分开,十三年未见,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得深厚。这刚一回来,他就逼着顾白棠跟他成亲,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姜夙兴眼下已经没有这个时间来想这些了。婚礼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就等最后一步了。哪怕此刻顾白棠受点委屈,日后好好补偿他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的姜夙兴又回到姜家大宅里,心里既忐忑又甜蜜地筹备明天的婚礼。即使是子夜时躺在床上,他心里想的也是他以后要如何跟顾白棠过好小日子。 西城就不必去了,反正他现在重生了一次,已经有了重振姜家的经验,不必再去西城学习。成亲以后,他要重新把姜家的学堂开起来,招收弟子,广纳门人,培养保卫玉屏的人才…… 他做着这般美梦,梦里他和顾白棠有了一儿一女。儿子像姜夙兴,顽皮,爱笑,嚣张,不可一世;女儿像顾白棠,一张俊俏小脸时常冷冰冰的,一逗她就脸憋的通红,也不笑,就憋着生闷气。姜夙兴那个乐啊,轻轻捏着她的小脸,笑眯眯地问:“囡囡啊,你怎么跟你爹一模一样啊……” 姜夙兴被一阵‘呵呵’的笑声给吵醒了,醒了之后才发觉那是他自己的笑声。 屋里还是昏暗的,糊着大红喜字的窗户外,房檐下大红灯笼透出暗淡的红光透进来,恍然一看,就像他前世灭亡时封神台下冲天而起的那一簇大火。 这情形吓的姜夙兴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仍还活着之后,心境慢慢平复。 却是怎么也不能再睡着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 披了一件浅紫色的袍子,姜夙兴信步出了门。虽说已经过了春节,但是夜晚的寒气依旧是没有减低。姜夙兴如今大病初愈,又没有了前世修仙的底子,自然感觉到冷意彻骨。 不过他看了一眼这满院大红绸子和囍字,心里的寒意又渐渐被这满足和幸福驱散。再过几个时辰,他和顾白棠就要成亲了。 姜夙兴长舒了一口气,唇角慢慢牵扯出一抹笑容,逐渐溢满眉梢眼角。 斜后方的昏暗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地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姜夙兴斜眼看过去,就撞见一双深如幽潭的瞳孔,只一瞬间就跑开了,犹如子夜里转瞬即逝的猫,神秘而鬼魅。 姜夙兴心中一惊,在人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率先追了上去。姜家和顾家是邻居,两个人的房子,几乎是墙挨着墙。他倒没料到,顾白棠会在这个时候,从这个地方逃走。 追到大街上,姜夙兴如今的体力哪里比得过修仙十三年的顾白棠,眼看着那一抹白影已经飞奔到街角的尽头,转眼就要消失。姜夙兴停在原地,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顾白棠!!!——” 我此去雪栾闭关,说不准你我二人再见面时已是二三十年,若到那时我未认出你,你便大喊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夙兴了。 凌冽的寒风中,姜夙兴闭着眼睛猛然想起了当年顾白棠曾经对他说过的这句话。那个时候姜夙兴还难得的红了眼眶,心里感念顾白棠对他的情谊。 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他这一声喊出后,待他再睁开眼时,顾白棠是否还会留在原地。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姜夙兴最后睁开眼睛,睫毛有些湿哒哒的,黏在一起。 街角的尽头,只是一片漆黑。 姜夙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这是他两世为人以来,活到三十多岁的头一遭。 蹲在黑夜狂风里,嚎啕大哭,没有形象,没有预谋,没有算计。 顾白棠本来已经走到码头了,并且连船都喊好了,钱都付了。可是他鬼使神差地,竟然又返回身跑了回来。但是他并没有现身。 他藏在黑夜里,像一只浑身雪白的猫,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只露出一双深沉而又清透的眼睛观察着夜色里的一切,无人察觉。 姜夙兴哭了一会儿,又开始笑。他哭的是他不懂得珍惜,上一世大好时光却错失顾白棠。他笑的是他如今重生,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让他去追回顾白棠。 “顾白棠!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姜夙兴忽然指着月亮大喊了一声。 隐匿在夜色里的顾白棠差点气息不稳暴露了位置,在姜夙兴露出诡异地笑容之前他赶紧转身跑了。 第一卷 西城寻夫 第4章 大哥,海妖 顾二公子在成亲当天跑了,这事儿可传遍了整个玉屏,甚至传到了云洲。玉屏姜氏好歹是有名有姓的大户,这事儿多少让姜家人面上挂不住。几个分家旁支来的人,有看笑话的,有埋怨的,有私底下讥讽的。 但都不敢当着姜夙兴的面上做出来。毕竟姜家二少爷自从这回大病醒来后,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威严之气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尤其是成亲对象还逃婚了之后,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试探家主的脾气。 姜夙兴倒也没有怎么样,低沉了几个时辰,照样打起精神来周旋亲戚朋友。 “对不住了诸位,临时出了点小意外,本次婚礼取消。感谢诸位的心意,但凡到场的,不收礼钱,酒水全包,大家吃好玩好,开开心心啊。” 乡亲们见姜夙兴遭遇了这般事情都还如此大度,不免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送走了亲戚朋友与一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已经是十多天后。这几日姜夙兴来往于玉屏码头,时常去云洲送客,多次经过平头海,又发现许多怪异之事。 头一桩怪事,是这平头海。 姜夙兴生于玉屏,亡于玉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玉屏。平头海可以说是玉屏通往外界的一条至关重要的渠道,关系着玉屏人民的生活幸福指数。可是这海里却有着一头妖怪,名唤海蟒妖。兴风作浪,贻害四方,一翻身就生灵涂炭。数千年来,姜家上下四十七位家主,半数都葬生在这海蟒妖上。 姜家的天龙伏羲八卦阵是这海蟒妖的唯一克星,但也顶多只能封印海蟒妖几十年。每隔三十年,就必须有姜氏门人作法,重新摆设天龙伏羲八卦阵。 但弱点就在于,这天龙伏羲八卦阵,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就困难。每逢收阵,作法之人必得献祭于阵中,方能收阵。姜氏门人衰落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心系苍生的,大多祭了伏羲阵。其余的,干脆就自动去了分家,当一个普通人。能得百年安稳余生,也总好过年纪轻轻就被关进伏羲阵中,永世与妖魔纠缠不休。 自姜氏在玉屏开山立派以来,能够成功收回伏羲阵还活下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姜老太爷,开山立派的宗师,至今还活着。另一个,就是姜夙兴。 这也是两个唯一还活着的姜家家主。 前世也同样早早肩负家主之位的姜夙兴,虽然常年在西城修行,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玉屏一趟,就是为了这平头海里的妖怪。他前世多次来往于这平头海,对这海里的动静无比之熟悉。甚至当他立在船头,他都能感觉到海蟒妖的呼吸。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起初姜夙兴还以为是自己大病初愈身体感应能力差的缘故,可是这十多日他慢慢地体验,细细察觉,甚至尝试奏响伏羲琴试探海底的动静,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头危害了玉屏近千年的海蟒妖,似乎,竟然,消失了。 这个认知,简直让姜夙兴又喜,又怕。毕竟这样神秘的力量,不知究竟将这个世界改变成了什么样子。 姜夙兴重生一世,周围的人还是那些人,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甚至被眼前这个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世界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世这个时候还是仙魔混战的年代,征战魔修也是姜夙兴扬名立万的一个基础之一;而这一世仙魔大战却早已经结束,修真界与修魔界实现合并,成立全界修真联盟,统一管理,迎来全面修真的新时代。新时代里,修真得到普及,掀起了修真热潮。 这几天姜夙兴听到的许许多多新词儿,简直让他头大。全民修真?修真学堂?全界修真联盟?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随着全民修真,修真学堂越来越多。这几日姜夙兴时常在云洲来往,经常碰到好多人在街上发那种四四方方制作还精美的硬纸片,听说这叫传单,上面写的画的,是招生用的宣传资料。姜夙兴新奇的不得了,抱了一堆回去,想着研究研究。 谁知小吴满脸不屑,十分地瞧不起:“哼,这些学堂都些民间山寨机构,不正规的。《全界修真联盟守则》里规定了,要办修真学堂,门中必须有金丹后期的修士坐镇。” 金丹后期的修士,整个玉屏只有两人满足。元婴后期的姜老太爷,金丹后期的顾大娘。云洲要多一些,但细细算来,总共也不超过三家。这么说来,这些小传单里所描述的‘元婴老祖坐镇,六至八人小班教学,圆君一个成仙梦’果然是胡说八道吧? “……《全界修真联盟守则》,那是啥?”姜夙兴一脸茫然地问道。 小吴甩给他一本厚厚的书籍,嘀咕道:“总觉得二少爷你一觉醒来变得好奇怪。” 奇怪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姜夙兴好奇地打开这本封皮鎏金刻字的《全界修真联盟传记》,挑灯夜读。 一打开扉页: 来自时代的召唤。反对个人成仙主义,提倡全民修真原则。作为新时代的人民,目标并不是成为神仙,而是强身健体,提高百姓平均寿命,生活水平,幸福水平,以及全民素质。让我们齐心协力,开创一个平等、自由、民主、富强的新修真时代!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 “……”姜夙兴眉头拧了拧,继续翻开目录。 《序论来自西方佛祖的寄语》,内容是一篇万八千字儿的经文,落款是‘青音尊者’。姜夙兴差点开始怀疑这本书的真实性,因为出现了青音尊者这种神话人物。但他还是奈着性子读了下去。 《第一章三个男人的故事》,姜夙兴带着猎奇的心态阅读了这一章节。里面写了的是,一千年前,有一个魔修,一个佛修,一个剑修,三人因为一个奇妙的机缘,去到一个全新的异世界。又因为一次奇妙的机缘,三个人又一起回到了现在的修真界,并带回了全新的理念和技术,将原本的修真界改造成这个模样。 姜夙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这几天对于这个新世界和神秘力量的疑惑,就这样解开了。 《第二章旧世界的别离,新世界的开启》,里面写了三位修士是如何说服修真界各大仙山的首领,共同成立全界修真联盟。如何统一修魔界与修真界,将战争化于无形。 《第三章第一颗人造卫星》,《第四章地形概貌与全界定位系统》,《第五章……》 姜夙兴把这本《全界修真联盟传记》翻阅完毕时,已是第二天晌午,日上三竿。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揉揉眼睛,将视线落在窗外那满院新开的梨花上,露出一个疲惫又欣慰的笑容。 无论如何,感谢那三位修士逆转了时光,让他重新活过;感谢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让他重新活过。 姜夙兴整理好衣衫,打算出门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世界的空气。谁知刚一推开门,忽然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淋下来。 “……姜、昼、眠!”姜夙兴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名字,任谁在大冬天的时候在自己家被一桶凉水泼下来,都会忍不住火冒三丈。 房顶响起脚踩在砖瓦上的跑步的声音,伴随着嘿嘿嘿嘿的恶作剧成功的笑声,很快就跑开了。姜夙兴叹了一口气,撩开湿淋淋的头发,手一顿,干脆朝外院喊道:“小吴,打水来,我要沐浴。” 姜夙兴泡在热水里,脑子里却又被搅乱了些。 这姜昼眠不是别人,正是那突然冒出来的姜家大哥。说来也怪,对于姜家来说,姜昼眠简直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真真正正的修真界天才。十岁就冲破筑基期大关,顾家那吹上天去的顾二顾白棠,也是十五岁才破的筑基期。跟姜家大小子姜昼眠,那是不能比的。 姜昼眠突破筑基期大关的那一年,姜老太爷乐的不得了,说姜家沉寂了快一千年,今后终于可以光复门庭了。 谁知天不遂人愿。 姜昼眠十五岁那年,玉屏发大水。缘由海蟒妖兴风作浪,把大半个玉屏大城都给淹了,死了好多平民百姓。姜昼眠率领门中弟子,在平头海跟那海蟒大战了三天三夜,把姜家的镇宅之宝伏羲阵都祭出来了,总算收了那妖怪。 然而姜昼眠那年年岁尚小,伏羲阵开了,把持不住,要献祭生人。姜氏夫妇用两条命换回了大儿子的一条命,也彻底平息了那场祸乱。事后,整个玉屏的百姓都自发的去平头海岸上拜祭,给姜氏夫妇送行。 而姜家大儿子姜昼眠,最后虽然被救下来了,但是也遭到了强烈的反噬。昏睡了整整三个月醒来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傻子!有多傻?吃喝拉撒睡,每一样都得让人照顾,别提多狼狈了。姜家人呜呼哀哉,天大的天才,从此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重新活过的姜夙兴更是呜呼哀哉!好嘛,他这回不仅要振兴姜家,还得照顾一个傻子大哥! 姜昼眠傻虽然傻,可是他的武力值却是越来越逆天。现年二十二岁,内力深厚的与隔壁金丹后期的顾大娘不相上下。 这可就吓人了。 越大的力量,如果没有理智控制,就越是能酿成灾害。姜昼眠虽然傻,却绝不准别人说他傻。谁要是敢当着面对他指指点点,他能把人打的妈都不认得。 就为这,家里学堂里的那些修士,挨了不少揍。虽然玉屏的百姓感恩当年姜家人的牺牲,但日子久了,难免生嫌隙。姜夙兴在玉屏城里开个铺子做生意,钱没赚多少,全赔给人家长了。姜家学堂本来就没几个弟子,都快被他大哥给打没了。姜老太爷哭哭啼啼,总是让姜夙兴想办法把人留住。说要是一个弟子都没有了,那他们这仙门还算个什么仙门。 姜夙兴洗完澡,最后深思熟虑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傍晚,姜家宗宅里的所有人就看到新上任没多久又跑了成亲对象的姜家主跪在后山的石窟前,不发一言,一跪就是一夜一日。 小吴去喊,姜算去喊,姜昼眠去旁边捣乱,他都不发一言。 这天早上,天刚刚亮,灰蒙蒙的时候,石窟里传来一道苍老低沉地声音。 “你此去西城,我不拦你,只有一个要求,带上你大哥。” 第5章 云洲,楚氏 云洲是整个西南片区甚至整个修真界都非常闻名的要地,那里商业繁华,经济繁荣,也是各大洲相互联系的重要枢纽。每一年来自各大洲各大海的超级仙门都会在云洲设立全界最大的招生地,像姜夙兴他们这样的偏远地区的求仙者,每年赶去云洲报名的数不胜数。 是以,每年的开春三月和暮秋九月,也是云洲最最拥挤,最最繁盛的时刻。 将家族中的事物处理完毕,姜夙兴带着姜昼眠离开了玉屏,坐船前往云洲。 平头海上空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浅雾,水面平静无波。姜夙兴立在船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此去西城,一来自然是为了顾白棠;二来,也是因为西城是整个修真界的首府。那里云集着整个修真界最有能力的人,对这个新世界,姜夙兴有十分大的好奇心,想要去一探究竟。 云洲的码头很大,足足有玉屏码头十个那么宽。岸口停泊了密密麻麻的大船小船,远远看去,十分的巍峨壮观。从玉屏来的这艘船是中等船,在左岸口靠岸。此处是供所有载客船只停靠的岸口,人来人往,自然十分拥挤。 玉屏乘客也纷纷下船,商人去进货,走亲戚的跟着来接人的熟人走。岸口还有许多拉客的,住店的,坐车的,带路的,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下船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随他们一同下船的还有几个一同从玉屏来的少年,年纪看着约莫十二三岁,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玩儿的。那些原本潜伏在码头上的犯罪分子伺机而动,纷纷上来哄骗拐带。 “这几位小官人也是来报名的吧?你们想去哪一处修仙呐?哥哥认得路,还有熟人,哥哥带你们去好不好啊?” “几位道爷要去哪出修仙呐?我在招生办有门路,咱们今年有两百个通往超级仙门的名额,只要七千珠,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名额有限,赶紧报名吧!啊?你去哪儿?西城还是昆仑?” 姜夙兴紧紧拉着姜昼眠的手,倒不是怕姜昼眠被人拐,主要是怕他打人惹事。本来姜氏兄弟周身凌厉气息倒是免招下九流的惦记,但是那些少年就单纯弱势了许多。原本他们偷跑出来就是不想在玉屏投入姜氏门下,之前也是躲着姜夙兴走。眼下却是一个个被冲上来的这些人吓坏了,直往姜夙兴身后躲。 那些人冲上来纠缠,姜夙兴倒还能皱着眉忍耐,姜昼眠这大傻子本就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拉扯推搡像打架,尤其是还有人要来拖他手臂,转身一拳头直接将那人打出满脸血。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流氓一声招呼,码头上的三教九流立马围拢上来。这下姜昼眠更来劲儿了,码头上瞬间乱成一片。最后这场骚乱还是云洲当地的修真界管理部门派人来镇压,将造事者统统抓起来带到当地训练场,要羁押看守三个月。 这训练场像是某个大家族的私人拥有,依山而建,周围都是山,唯一的出口在东南角,此刻由两列二十多个蓝衣白额的修士把守着。这训练场上乌泱泱三四十个人,统统被羁押在这里,显得十分逼仄。 姜氏兄弟挤在角落里,表情一个比一个憋屈郁闷。姜昼眠脸肿的像猪头,因为反抗的最厉害,所以被揍的也最凶。旁边的姜夙兴生了会儿闷气,掀开眼皮瞅着手腕上套的牢牢的红色绳结,心中隐约浮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 有怀念,有感伤,有愧疚,有不安。 这绳结名唤‘红丝锁’,是云洲楚氏的独门暗术,非楚氏门人不得解开。许多人不信这个邪,非要挣扎反抗,几乎落得手腕断裂的结果。 姜昼眠傻是傻,但是动了一下发觉手疼的要断掉,立马就怂了,老老实实地挤在弟弟身边。 训练场上一片哀嚎,台上立着一面大鼓,一个身穿暗红衣袍的女子走上台来,立在鼓前,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颇有威严地扫视了一圈,训练场上立刻安静下来,连风吹落树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并不是这女子长的有多凶猛,相反她实在是太美丽。这姑娘圆脸大眼,样貌颇为娇憨可爱;身量娇小,却纤腰丰臀,最妙的是那一对酥胸,几乎要撑破那暗红色的衣襟。年龄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几乎能预见她绽开时的美艳景象。 她站在那里,自然就能让这满场子乌烟瘴气的三教九流看直了眼睛。一开口,声音更像是黄鹂鸟儿的歌声,听的不少人心颤腿麻。 “请问,哪一位是玉屏姜氏的姜家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 姑娘不愧为楚氏的人,面对这么多双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眼睛,声音洪亮,大气的很。 “我我我!!”角落里传来一阵连呼,姜昼眠这个傻子这会儿倒不傻,张着嘴巴大声应道。 姜夙兴斜眼瞪他,姜昼眠立刻改口,“我弟弟!” 那姑娘已经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圆脸带笑,成熟大方中又带着些微青涩。走到跟前先是默念一个决撤了姜氏兄弟手上的红丝锁,接着又俯身行礼,恭敬的很。 “怠慢了,姜家主。我家二姑娘在前厅设了宴,亲自给您赔罪。” “不敢不敢。”姜夙兴连忙拱手回礼,拉着姜昼眠跟在这姑娘身后离开了训练场。 云洲楚氏名动九州,家族庞大,枝繁叶茂,门人弟子众多。如果与上一世没有差别的话,楚氏现如今的宗家,就是这楚氏三兄妹。这楚氏三兄妹,前世皆与姜夙兴瓜葛不少,这也是姜夙兴内心复杂的缘由。 他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楚家人,而且居然还是楚二姑娘。要知道上辈子,他可差点就娶了她。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幸好是楚二姑娘,要是大哥楚朔或是三弟楚纨,那他可就更不敢去招惹。 一个欠着命,一个欠着情。 若是有可能,他这辈子都想绕开这家人走。这辈子他只想老老实实地跟顾白棠成亲双修,没有力气心思去跟其他任何人周旋了。 姜夙兴怀揣着这般心思,再也没了之前姜家主那般的周身气势,整个人无形之中疲惫了许多。那带路的姑娘很会察言观色,主动跟他亲近:“姜家主可是身子不太舒服?我叫海棠,是二姑娘的贴身侍女。我家二姑娘虽然为人冷傲,但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可怕。那日还说起,玉屏姜氏是忠义之门,姜家主年少有为,若是哪一日有机会,定要专门去玉屏拜访。可巧您今日来了,师兄弟们不懂事,怠慢了您,您可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们计较。” 她语态娇憨,矜持中又带着小女孩天然的崇拜与亲近,让姜夙兴放松了许多。 他一笑,声色清冽如春水,“海棠,好名字。” 他又想起了顾白棠,白棠,白棠,白糖,真是个好名字。 这边海棠却几乎立刻红了脸。 早就听闻姜氏家主年少有为,保一方百姓平安,是侠义仙风,心系苍生。如今见了真人,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 海棠虽然常年跟着楚二姑娘,又因她自身姿色的缘故,总是招惹邪肆的目光,原本也对年轻孟浪的男子没有什么好感。可是这位姜家主年方十八,清秀俊雅,远观举止稳重成熟,给人安心可靠的感觉。但是他刚才这一笑起来,却是如三月春风,一股肆意风流的气息。她毕竟也才十七岁的姑娘,内心难免有所波动。 转弯上台阶时海棠悄悄偷眼看到这位姜家主已经恢复了平和从容的神色,周身隐隐开始透着威仪和压迫,便又赶紧收敛芳心,暗中却又更添加了几分敬重。 姜夙兴哪里管身旁小姑娘的柔肠百转,他只是心中叹息,不管前世多少孽缘,今生如若绕不开,也只能尽力走这一遭。心态好了,整个人也就从容不迫了。 步上台阶,就能看到楚家大院的正厅。相比于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姜家大宅,楚家大院就繁盛的不得了。楚氏门人弟子众多,眼下又正是招生的时刻,楚氏门人担负着管理各大招生现场秩序的责任。姜夙兴还看到有许多其他仙门的弟子人员来往,其中不乏名门贵胄。 姜昼眠到处东张西望,一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姜夙兴也懒得去约束他,丢脸都是其次,只要这傻大个不打人闹事他就阿弥陀佛了。 姜氏兄弟随着海棠一路行至一处偏厅,厅中正有家仆摆放上一道道美味佳肴。海棠福身退去,不时就请来了楚二姑娘。 楚二姑娘名讳瑾瑜,单名一个玥字。貌若天仙,却为人冷傲,给人疏离淡漠之感。与顾白棠何其相似。说来也是天意,也只有姜夙兴体会过,这两人温柔的一面,简直如冰雪融化,柔情似水。 旧人相见,姜夙兴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敢细看楚玥的脸,只是站起身来拱手相拜,声色沉稳:“姜某见过楚姑娘。” 姜夙兴的成熟稳重以及谦逊有礼,给了楚二姑娘一个不错的印象。一桌菜摆的像宴席,吃的最欢的就是姜昼眠,像只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恶鬼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姜夙兴实在忍不住,伸手在姜昼眠屁股上掐了一爪。 姜昼眠正在啃一只猪蹄,嗷的叫了一声,转过头来瞪着弟弟。姜夙兴满脸尴尬,斜眼警告地看了一眼姜昼眠。 姜昼眠低头看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桌子上,除了自己手中的这只猪蹄已没有别的什么完整的食物,他低着头看了看刚啃了一口的猪蹄,然后瘪着嘴巴把猪蹄放进姜夙兴碗里。 姜夙兴简直哭笑不得,又把碗推回去。他哥哥欢天喜地的拿起继续吃。 楚二姑娘不愧为冰山美人,也早就听闻姜家大哥的事迹,是以即使此刻也没有露出惊诧的神情,也没有多说多问,倒是给足了姜夙兴面子。 “……我家三弟性子顽劣,这次回来赖在家中,已延误了近一个月的归期。大哥一心想等待他性子更加沉稳一些,想让他在西城至少呆满二十岁,正心忧要怎么把他送回去呢。近来开春,大哥他旧疾复发,不便出行。我又被族中事物拖住,也实在无法抽身。姜家主答应带着他,实在帮了我楚家一个大忙。” “二姑娘客气了。你我两门一在云洲一在玉屏,共同护卫两岸百姓,实属连襟之谊。只要二姑娘对姜某信任,姜某自当尽责,将三公子完好无缺的带到西城。”姜夙兴垂首说道,十分恭敬。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接手这个楚家三公子。 楚玥见他稚嫩的脸上始终谦和温驯,终于露出一丝笑颜。道:“姜家主年纪轻轻,却成熟稳重,是个可靠之人。纨弟若是能有你三分气质,大哥一定欣慰的很。” 楚家这三兄妹,姜夙兴还是了解一些。与上一世相同,楚家主是今年三十四岁的大哥楚朔,无奈楚朔虽有惊世才华,却天生体质羸弱,莫说修仙,就是像个常人安稳活个五六十年,也算奇迹。楚家三公子楚纨却是修真好料,可惜性格顽劣,洒脱不羁,意在权谋,无心修仙。楚朔一直想培养楚纨成为下一代楚家的家主,是以在楚纨很小时就亲自送上西城,希望能磨练楚纨的性子,将来好将楚家更上一层楼。楚二姑娘从小一直被带在大哥楚朔身边,一起管理族中事物。因为楚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旁支众多,且对宗家虎视眈眈。楚大哥身体又不好,是以时常是楚二姑娘出面应对许多无理取闹的分家事物。也对亏了她强硬冷傲的性格,倒是将宗家的势力培植的十分稳固。 姜夙兴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开了口,“……不知楚家主现在身体如何?” 楚玥忽然冷淡道:“尚可。” 她说尚可,便是不可了。毕竟是刚见第一面,即使印象再好,楚玥也不可能对姜夙兴没有丝毫防备。姜夙兴心中明白这一点,也不再问。 他本想看望一眼楚朔的。毕竟上一世楚朔最后惨死,虽然罪魁祸首是他三弟楚纨,但姜夙兴也难逃罪责。哎,想到楚家以后的那一堆麻烦事,姜夙兴真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旁边姜昼眠咋咋嘴,抹了抹脸上的油,嘟囔一声:“还没吃饱。” 姜夙兴横眼飞一记眼刀,吓得他哥缩回舌头。 第6章 西城,西城 三月十五,各大仙山在云洲的招生工作基本结束。这一天风和日丽,云洲码头上,一艘艘巨大的仙船满载着求仙者陆续扬帆,那场面颇为巍峨壮观。 楚二姑娘亲自到码头送行,目送着西城的仙船气势恢宏地驶出云洲海湾。海棠依依不舍,眼睛望着西城的仙船,小声问道,“二姑娘,我们什么时候也去西城,去看看三少爷?” 楚玥未发一言,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海棠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二姑娘那眼神分明再说:你想看的只怕不是三少爷。 西城的仙船内部设置相当豪华,每四个弟子一个独立包间,内里茶水瓜果棋盘檀香,应有尽有。姜夙兴此刻脸色很不好,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晕晕乎乎地坐着,一边要防着姜昼眠惹事,一边要看着对面的楚纨防止他逃跑。 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楚纨笑了一声,抬起了下巴,“诶,你晕船吧。” 姜夙兴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他上辈子诸多冤孽,说开了,都跟这楚纨脱不开干系。许多人都跟他说过,楚纨醉心权谋,心术不正。那时的姜夙兴并不在乎,可是现在他在乎了。在他眼里了,楚纨这人虽然算不上穷凶极恶,但也的确诡计多端,未免多生事端,今后还是少与他接触。记得他死的时候,楚纨应该已经接管楚家,并且在修真界身居要职。所以,活的应该是比他要风光的。 楚纨却被他这一眼给看乐了,翘着二郎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嗑瓜子,一双桃花眼开始对着姜夙兴上下打量。 “我说你这人怪怪的。在我姐面前殷勤的不得了,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会儿对我这般冷淡?你若是对她有想法,我是她弟弟,你也应该讨好我才是啊。” 姜夙兴不欲与他争论,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 楚纨嗑着瓜子,盯着姜夙兴假寐的面庞片刻,忽然说了句:“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哼。”姜夙兴笑了一声,仍旧未理会他。 这一路算不得清静,楚纨嘴贱,总要逮着姜氏兄弟说两句。姜夙兴不与他计较,姜昼眠就计较的不得了。楚纨说他一句傻,他就要逮着楚纨揍一顿。楚纨虽然常年在西城修行,但竟也不是姜昼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揍趴下。 “他竟然敢打我??”楚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姜夙兴,那意思是你还管不管了。 姜夙兴却一笑,乐呵呵地来到过道,还将包间的门给关上。半个时辰后他进去,楚纨一个人缩在座椅上,脸上手上都是伤,头发乱糟糟的,狼狈的很。姜昼眠倒在地上,手腕上绑着红丝锁,眼睛瞪的像牛一样大,吭哧吭哧直喘气。 姜夙兴对上楚纨挑衅的眼神,一挑眉,坐在位置上泡茶下棋,笑容邪肆。果然熊孩子还得熊孩子来治,姜老太爷和楚二姑娘都想让他当保姆,想得美。 接下来一直到西城,包间里都安静多了。姜昼眠和楚纨两人各坐一方,安分守己。姜夙兴轻松了不少,直接睡了一觉。 西城仙境,周回三千里,前界号曰太玄总真之天。周边环水,碧山丹青。姜夙兴还是被人给姜昼眠给推醒的,他迷迷糊糊对上他大哥一双格外有神的黑眼珠子,还吓了一跳。 “怎么了?”姜夙兴拧着眉,舒缓被惊吓的心口,又打了个哈欠。 “到了。”姜昼眠急着往外钻,无奈姜夙兴坐在他外面,把出路都给拦住了。 “急什么,安分些。”姜夙兴按着姜昼眠的脑门儿给他按回去。没想到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以前二十多个时辰的路程,现在新仙船竟然半天就到了。又看到对面位置空空如也,指着问:“人呢?” “都下去了,咱们也快下去吧,我要尿裤子里了。”船上有专门如厕的地方,等姜家大哥解决完内急,姜氏兄弟这才下了船。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太阳很大。一走出船舱,海岸线上站满了身穿白衣的西城弟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白晃晃地,差点晃瞎人的眼睛。姜昼眠用一块黑布罩在头上,拉着姜夙兴的手臂。姜夙兴则将一把棕色的扇子打开搭在额前,遮挡刺眼的阳光。兄弟两人优哉游哉,跟随在人流后面,涌向北门。 西城有东南西北四个正门,北门临海,建设港湾,专供来往船只。此刻北门前立着许多西城弟子,皆是一身白衣,青色抹额和护腕腰带,远远看去,场面十分气魄。 姜夙兴由远及近地走进,目光从那些人中一一扫过,心中不免一动:不知顾白棠是否也会来接新生? 作为修真界首府的西城,其下有六个大部门:玉鼎宫、执法宫、伏魔堂、达摩堂、司仪院、司务院。玉鼎宫为西城掌教直属部门,宫中弟子多为世家子弟掌门继承人,比如姜夙兴和楚纨,都是隶属于玉鼎宫; 执法宫主管西城大小刑法的制定与执行,以及平日里城中弟子的体术训练,权利管辖范围最大,上至每位长老掌教,下达城中每一位弟子。其门中弟子选拔也是最为严格,高体能高法术高智力高忍耐力高颜值,简直是德智体美劳样样都要超能发展。正如外界所知,大家氏族甚至可以运用其各自的势力和关系将子女送入玉鼎宫,但是在执法宫,这条路是永远走不通的。所以即使执法宫的要求最为变态,西城的弟子们最惧怕最畏惧的也是执法宫的师兄弟们,但是无疑,执法宫也是名声最好,最令人神往的一个部门。 姜夙兴对此早有体验。以前他最害怕的就是和顾白棠一同外出执行任务,因为往往他磨破了嘴皮也解决不了的事,顾白棠往那儿一站就解决了。是的,顾白棠他隶属于执法宫,而且还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首席执法大弟子。 “诶,你快看,有飞鸡!”大傻子姜昼眠扯着弟弟的手肘,非让他看空中的那一群白天鹅。 姜夙兴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他自己这辈子自然还是要入玉鼎宫的,可是这个傻子大哥,好歹是天纵奇才,修真的绝佳人才,他倒想让他入执法宫,可是人家能要吗?不能。 司务院主要掌管西城内部大小事物,包括这次的新生入籍与分配,也是西城最忙的一个部门。跟着其他人一起,姜夙兴到司务院准备入籍。 然而现场十分拥挤,他还要随时看着姜昼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现在的西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新生入籍程序特别多,不仅要递交户籍灵根测试介绍信等必备资料,还要填写一大堆表格。而且想要报名玉鼎宫的还有额外的考试,天文地理古今中外,还有修真的各种基本常识。当然这些都难不住姜夙兴,就是这七八张的试卷,从来没见过的题目,花样百变,还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做完,还是有些困难的。 随着‘叮咚’一声轻响,姜夙兴跟随着其他的考生一起放下笔,立刻有监考师兄上前来收他们的卷子。 姜夙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心里担忧姜昼眠有没有在外面惹事。这时一个人走入了考场,刚因考完试而暂时松懈的考场内又一瞬间鸦雀无声。 西城的所有弟子皆指定着统一的简洁白衫,抹额、腰带、护腕皆为纯青色;所有弟子的发饰都必须是修士发髻,除此之外,但凡着装有异的,皆为长老。 这人穿着浅黄色宽敞长袍,内里雪白色的中衣衣襟十分亮眼,乌黑的头发松散地垂在脑后,一双眼睛就像是没睡醒一样睁不开。他站到台上,声音也没什么威严,如闲话家常。 “玉鼎宫的考生们,考卷上交后,有序离开考场,有师兄师姐带你们前去膳房跟其他新生一同用餐。大家不用拘谨,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请教师兄师姐,也可以到处逛逛。亥时请到祭坛广场集合,以便司务院这边分配寝室。明日无事,诸位可自行安排。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让师兄师姐们带你们逛逛西城。后天考试筛选结果会下来,届时诸位能否进入玉鼎宫,或是能否进入西城,自有分晓。” 说完后这人就走了出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随着椅凳的挪动声,姜夙兴听到有人小声问:“这人谁啊?” “不清楚。不过听他方才说话,像是司务院。只不过司务院的长老我事先全部打探过,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的。” 不仅他们不知道,姜夙兴也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他跟随其他考生一同离开考场,见一位带青色抹额的西城弟子笑着跟新师妹解答道:“那是我们司务院的御宿师叔,管厨房的。” 管厨房的?姜夙兴眉头一挑,心念刚起,眼睛就看到人群中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年押着一个同样脸红脖子粗眼大如牛的青年朝他走来。 “我姐让你帮忙照顾我,我看明明是我照顾你们俩!”楚纨说道,把姜昼眠往姜夙兴身前一推,“你这哥哥是个饕餮变的,吃了三桶木鱼还不够,还要吃第四桶!我真后悔带他去用膳,所有人都像看珍稀一样看着他,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亲戚关系呢,丢人。” “你再说一遍。”姜昼眠眼睛一瞪,嘴上油滋滋的,几乎要溅出一滴来。 姜夙兴从袖中取出手帕来皱着眉给他擦了两下,然后放在他手上让他自己擦。 “绳子。”姜昼眠说道,他手上被楚纨绑了红丝锁。楚纨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解了暗术。姜昼眠捏着自己的手腕,挨着弟弟,委屈地嘟囔:“好疼。” 姜夙兴瞟了一眼,那手腕上的确是被勒出血痕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挤出笑容,恭敬地对楚纨行了一个大礼:“有劳楚师兄了。” “呵,可别叫的那么亲热,你能不能进玉鼎宫还不一定呢。”楚纨说道,这时候有其他弟子在喊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姜夙兴,留下一句:“我最近都在天柱峰守剑阁,要是有什么事,可到那里寻我。” 姜夙兴一愣,抬头时楚纨已经走远了。 “诶,你什么时候去吃饭啊?他们都往饭堂走了。”姜昼眠推了推望着远处发神的弟弟,催促道。 姜夙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没吃饱?” 姜昼眠摸摸肚皮,“饱了一点,主要是他们这儿的木桶鱼太好吃了,我以前从来没吃过。” 说着他就拉着弟弟亲亲热热地往饭堂走,姜夙兴气的不得了,他这儿还为这大傻子的去处烦心呢,这人一天就惦记着吃。 他生气道,“吃吃吃,干脆送你去厨房算了。” 姜昼眠一听厨房,简直欢天喜地:“真的啊?那我就去厨房,我要去厨房!” “你去厨房干什么?烧火?人家愿意要你吗?”姜夙兴白他哥哥一眼。厨房当然是个好去处,可是他瞧方才那位管厨房的御宿师叔,心里有点打鼓。 这个御宿师叔,他怎么就没一点印象呢。这个新世界,凡是以前没有的,现在又出现的,绝对都不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 姜夙兴这边发愁的功夫,忽然被周围乍然而起的惊叫声给吓住了。 一阵白光穿过人群迎面窜来,迅疾如闪电。姜夙兴只觉眼角一痛,就赶紧闭上眼睛,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姜昼眠在这种时候倒是意外的可靠,那一瞬间拽着弟弟两人倒向一边,撞倒了其他好些人,但好歹是没有多余的伤痕。 四周围十分混乱,尖叫声不断响起。怕姜昼眠惹事,姜夙兴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你眼睛流血了。”姜昼眠大声喊道,倒是没乱跑,只是拉着弟弟躲到了旁边的花坛后面。现场尖叫声不断,有几个受伤的,最主要的是拥挤发生的踩踏事故。 姜夙兴本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何事,但是眼皮一动就跟要裂开一样。他只能紧紧地抓着姜昼眠,问,“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一只飞鸡,在到处啄人呢。”姜昼眠看了看混乱的人群说道,有几个西城的弟子已经出现在现场,“不过已经被人制止住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 罪魁祸首是一只大白鹅,不知因何故发了疯,袭击了这一批新生。 现场的慌乱尚未褪去,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朗然响起:“有没有伤患,赶紧送过来,这鹅有毒。” 闻言姜夙兴心中一抖,倒不是别的,只因这个声音的主人—— “啥?这飞鸡有毒?我的天呐,快快快,我弟弟受伤了!” 第7章 故地,故人 顾白棠!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那一刻,顾白棠的眼皮陡然突跳,他没有想到,姜夙兴居然真的追到西城来了。但是仿佛又是意料之中,毕竟姜家兄弟似乎脑子都有病。 于是顾白棠将所有的惊诧和不爽隐忍于眉眼之中,素白的面容继续保持着严肃和冷凝。在旁边的师兄弟看来,顾师兄只是在为这次大白鹅事件的不满严重表态。 “顾师兄,这次真是个意外,这孽畜今天中午吞了一头手臂那般粗的蜈蚣,晚上就发起狂来了。刚巧驯兽场今日出了点差错,被它跑出来……”今日在驯兽场当差的弟子唯唯诺诺的解释,很明显底气不足,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惧怕执法宫的缘故。 顾白棠并未看他,只沉声道:“所有今日驯兽场当差的弟子,亥时后自去执法宫严明堂报道。” 那弟子大气不敢出,看这许多受伤的新生,也知此次事态严重,再不敢多说一句。 又说这方伤员群里的姜氏兄弟,姜昼眠一直蹦蹦跳跳跑来跑去,只因伤员过多,他弟弟还未被照料到。姜夙兴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倒是十分坦然。他拉过大喊大叫的姜昼眠,道:“行了,你好好坐下。” “可是你脸上都是血,诶?”姜昼眠忽然看见了正在指挥现场的顾白棠,眼前一亮,大声喊道:“诶!那不是、那不是——”他挠了挠后脑勺,福至心灵,“诶我那弟媳妇儿!” 姜夙兴立刻一把将他拽到地上,半是愠怒地低声道:“瞎喊什么,安静点儿。” 眼下这情况,他可不想顾白棠再对他心生反感。好在此处人多混乱,姜昼眠那一声乱喊,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时候有医疗处的弟子赶过来了,“来了来了,伤着哪儿了?哟,这是眼睛受伤了?” 费了些功夫,姜夙兴的眼睛被包扎好了,现场也差不多被处理好了。伤患统一被送到司务院属下的医疗处,接受进一步的检查。 姜夙兴坐在角落里,眼睛仍旧不敢睁开。等四周围都安静了,仔细听了一会儿,屋子里似乎只有姜昼眠一个人的脚步声。于是他小声喊他过来,问:“就咱俩?” “嗯,他们都伤的不重,都回新生宿舍去了。”姜昼眠爬到铺上在弟弟旁边躺下,“说一会儿有什么师叔要过来看你眼睛。” 姜夙兴这才放松下来,靠在背后垫的软软的被褥上,忽然想起来什么,手一伸直接在他大哥身上掐了一把:“以后不准在人跟前乱喊顾白棠,听到没有。” 他闭着眼睛这一掐可掐的准,刚好掐在他大哥胸前的咪咪上,疼的姜昼眠嗷的一声在床上翻滚。 “别以为你是我弟我就不敢揍你啊!”姜昼眠眼泪婆娑地威胁道。 面对大哥的威胁,姜夙兴本能地要挑眉还嘴,却牵扯到受了伤的眼睛,顿时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铺上两人一个弓着背捂着身前,一个弯着腰抱着头,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兄弟俩这么大了还打架呢。”来人这么说了一句,一阵风吹进来,夜风中有隐隐的冷香。 姜夙兴听着有些熟悉,想了想,想起来了。是今天晚上那个御宿师叔,管厨房的。他怎么过来了?心里这般疑惑,姜夙兴人已经从铺上下来,恭恭敬敬地立在地上。 “谁跟他打架,明明是他打我。”姜昼眠是个傻子,没大没小,也不知道行礼,还开始抱怨。 姜夙兴刚想拉着他下来,就听御宿说:“你是哥哥,怎么这般小气。” “我怎么小气了,他打我我可从来没还手,不信你问他!”姜昼眠这个大傻个孩子气般的举动,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夙兴也腼腆地笑,“对不住,让诸位师叔师兄们见笑了。” “坐下吧。”御宿在他旁边说道,姜夙兴一坐下,就感到一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眼角,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没什么大碍。”御宿说道,“后面几天眼睛可能会有些肿,回头给你配些消肿的药,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多谢御宿师叔。”姜夙兴站起来行礼。 御宿问:“你们住在哪儿?回头我去送药。” 有一个弟子犹豫着出声道:“师叔,这两位还未去司务院报道,新生住处已经分派完了。” 御宿说:“那你们先暂时在这儿歇着吧,等过两日入了籍,考试结果下来,到时候各宫各院的弟子都有专门的宿舍。” “多谢御宿师叔。”姜夙兴觉得这个御宿师叔人还挺不错的,亲和,没架子,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不愧是管厨房的,果然心地宽厚。说不定日后,真能让大哥到厨房里去做事。 如果他此刻能睁开眼睛,他就绝对不会这般妄下结论。那御宿身后的几个弟子,个个面色震惊诧异,即便是百般藏住了,神情也是微妙至极。 第二日等稍微眼睛好些了,别的新生都忙着去逛西城,姜夙兴却一大早就带着姜昼眠跑到司务院。 “请问,司务院的御宿长老门下,今年可还接受弟子?” 这两日正是报名的时候,错过了,等过几日城禁日到了,姜昼眠没有部门可去,是不能留在西城的。 没想到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御宿长老?他可从来不收弟子。” “从来不收?这是为何?” “你问我,我问谁去。” 工作人员不阴不阳地回了他一句,这有公差的,都是这个脾气。姜夙兴立在原地,心愁这下该把姜昼眠往哪儿送呢?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西城这地方,也是讲求关系的。说道关系,姜夙兴想到两个人:一个顾白棠,另一个是楚纨。楚纨他是不想主动去跟他扯上关系的,可是顾白棠…… 正在犯难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弟子疾步进入了办事处,呈上一封鎏金帖子,道:“这是御宿师叔今年的招生贴。” 办事弟子也是明显惊讶地瓜子都掉了,“御宿师叔今年终于收弟子了?这可是西城头一桩怪事。” 翻开帖子一看,只有一个名额。 姜夙兴纵然眼睛肿了,这时候眼神儿可好,赶紧把大哥往窗口一推,“玉屏姜昼眠!”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 报完名后,姜夙兴这才放心地带着哥哥去逛西城。他没听到,等他兄弟二人离去后,那办事处的火热八卦。 “御宿怎么会突然收徒弟?他不是从来不收吗?” “这姜家兄弟刚到这儿问御宿收不收徒,帖子马上就送来了,说没鬼我都不信!” “这也说不过去啊。上一回崆峒掌门亲自送来的一个女娃,非要认御宿做师父,那事儿闹的多大啊,御宿愣是不收。玉屏姜氏算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门小派,总不会比崆峒掌门的面子还大吧!” “这可说不定。昨天晚上御宿亲自去给姜氏兄弟看病,还给安排了住处。我听昨晚上一同去的那几个师兄说,御宿对待姜氏兄弟十分亲切,简直跟平日里的那个黑脸妖怪判若两人!” “难道这姜氏兄弟真是什么大人物?不至于啊,玉屏地处偏远,平时都没听说过,姜氏的影响力再大,总不至于能跟其他的修真界名门并驾齐驱。” “我看这资料上填写的,这位姜家大哥,可的确也是修真奇才。人虽然傻了些,灵根却是极佳,是最难得的天灵根。且现年二十二岁,修为已至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西城在籍弟子中修为最深的就是达摩堂秦尊,现年三十六岁,修为也不过金丹中期。这姜氏兄弟莫不是作假吧?!” “这是云洲官方招生办的数据,如何做的假?这两天还要入门测试呢,那时倒要看看,这姜家大哥到底是何人物。” “我看十之八九是真的。御宿这么积极抢生源,定是他一眼看出这姜昼眠不是一般人了。他来西城快三十年了,从不收一个弟子,不就一直在等一个天纵奇才?” “那以后可有的瞧了。近三十年来整个修真界的修士质量都不高,即便是西城,能稍微在修真界里有些名号的,我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伏魔堂秦尊算一个,执法宫顾白棠算一个,其他的,哪个能真正拿得出手?现如今优质生源竞争激烈,各大仙山都在扩大招生。西城各宫长老也是卯足了劲儿明争暗斗,这回千年隐修御宿出山,只怕其他长老们要坐不住了。看吧,不出一日,姜氏兄弟绝对闻名西城……” 哪里用的了一日,半日都用不到。 这方姜夙兴重归西城,内心的激动自然是难以抑制。重活一世,故地重游,这心境也是常人难以体会。 西城有一处美景,便是那英帝宫外的梨花。英帝宫是西城的客居,但凡来往的尊贵客人,皆在英帝宫下榻。新生弟子的客居,也被安排在英帝宫。 英帝宫外有一条五百米路途的迎宾过道,两侧种着梨花,常年盛开。行人走在其中,雪白一片,漫天飞舞,别有一番美景。 姜夙兴前世在西城二三十年,却不曾多看一眼这漫天梨花,是他死时的一大憾事。如今重生,落脚都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怕踩伤了那一地雪白。 他总记得一个画面。 那一年,顾白棠脱籍离开西城,前去雪栾闭关,走的时候,西城的很多师兄弟还给他举行了欢送会。那场面,也算的是有始有终,好聚好散。当时姜夙兴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有一日曲终人散。他老早就明白,他与顾白棠,一个志在修仙,一个志在人间天下,权利至尊,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甚至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 他们不是一路人,姜夙兴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挑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即便他早就知道,顾白棠对他颇有情愫。 可是有一日,大概是顾白棠离开西城后的第六个年头。有一日,姜夙兴忽然听人说,顾白棠回来了。 听说了吗?顾师兄回来了。 哪个顾师兄? 还能是哪个顾师兄,六年前的执法宫首席大弟子,顾白棠啊。 顾白棠?他不是去雪栾闭关准备破元婴了么?回来做什么? 听说是出关了,回来看望一下长老们吧,昨晚上就住在英帝宫,还是我去安排的呢…… 姜夙兴当时突然魔怔了,拔足狂奔冲向英帝宫。玉鼎宫去英帝宫有一条捷径小道,他赶过去的时候,别人说顾白棠已经走了。 走了?朝哪个方向走了? 正门,现在应该还在迎宾道上吧。 姜夙兴就冲出去,他冲到英帝宫的正门口,立在百层台阶上,一眼就望到那漫天白色。 顾白棠一身雪白长袍,几乎就要与那漫天梨花融为一体。若不是那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 顾白棠!!姜夙兴这么大声喊了一声,眼眶居然就湿了。 可是顾白棠并没有回过头来,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就越走越远了。 那是他们上一世的最后一面,顾白棠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大概这是姜夙兴最不能释怀的一点。 此刻旧地重游,姜夙兴忍不住,眼睛又红了。他正沉浸在伤悲里,忽然就看到前方迎宾道上一个熟悉的面孔迎面走来。 一下就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能眼睛睁地大大的,紧紧盯着眼前的这张脸,生怕梦醒了。 顾白棠走到姜夙兴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对身后的执法宫弟子使了个眼色。 “诶?诶诶诶诶?”直到姜昼眠的鬼哭狼嚎传到耳朵里,姜夙兴才如梦初醒。 两个执法宫弟子立在姜昼眠两侧一人挽着一条手臂,就像押解犯人一样。姜昼眠因为眼前这是弟媳妇,又惧怕弟弟的掐肉术,所以没有一人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老老实实地被人挽着。 “这、这是作甚?”姜夙兴眼泪都没来得及抹,被这突然的情况吓住了。 顾白棠微微皱了眉。就是因为他不想开口主动讨好姜夙兴,才让那两个人去请人,谁知这两人平时执法惯了,上去直接就一副要把姜家大哥给制住的模样。 一看师兄脸色不对,执法宫这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姜家主,请你们执法宫走一趟。” 仍旧是架着姜家大哥,还一副请你们配合的表情。 姜夙兴一脸被吓懵逼了的表情,泪眼婆娑,哭唧唧问:“白糖哥,我们犯什么事儿了吗?” 第8章 执法宫,三长老 顾白棠有一种想撞死在旁边的梨树上的冲动。 从不收徒的御宿长老突然收了一个叫姜昼眠的弟子,这事自然瞒不住人。不到半天工夫,西城的所有长老都听闻了这个消息。虽然还没有正式收,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姜昼眠何许人也?一打听: 玉屏姜氏长子,十岁破筑基期,十五岁结丹,二十岁金丹后期。 了不得,了不得。百年难遇,天纵奇才。 但这事儿好歹还没定下来,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其他宫院也就还有机会。在如今这样一个普遍把修真当养生益寿延年的时代,修士并不如以前那般值钱,因为众多修士,一辈子筑基期也就到了头。这时候出现一个姜昼眠,说西城的长老们不想抢,那是骗人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 一听说姜昼眠是玉屏人,执法宫的长老们就闻风而动,把正在养兽山执行任务的顾白棠喊回来打听情况。顾白棠那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照实说跟姜氏兄弟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两家关系还不错。长老们一听顿时乐了,立刻让顾白棠把姜氏兄弟带去执法宫。 师父说:白棠啊,记得请人的方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硬来,明白了吗? 霍师伯说:千万别被其他宫的人抢到前面去。 眼下,顾白棠的脸,很是好看。白里透着红,正经中透着别扭,眉头微微拢着,黑沉沉的眼眸里,冷漠下又似乎有一丝嗔怒。 姜夙兴爱看的不得了,就仔仔细细地瞅着顾白棠的脸,肆无忌惮地瞧个够,心情舒畅无比,一扫先前的哀伤。 “我师伯他们,想请你和你大哥过去坐坐。”顾白棠极为艰难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真真难为他了。 姜夙兴将欢喜深深地收敛进心里,一本正经地又略带惊慌地哦了一声。 顾白棠暗自长舒一口气,那兄弟俩都跟着他走,也没多问什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倒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长老们听说你大哥报到司务院御宿长老门下了,他们觉得你大哥优秀,大概是想看看。”顾白棠说话不会拐弯子,心中又隐隐不想对姜夙兴有任何瞒骗,开口就全说了。 “御宿长老虽然掌管厨房,平日里倒是闲暇,常年隐修,城里忙时才出现一下。我并不了解他为人,但他修为高深莫测,掌教和其他长老都十分敬重他。你大哥若真能拜到他门下,当是好事。我师伯师父他们定是想让你改变主意,想让你大哥入执法宫。你不用碍于我,只管回绝便是。” 那后面跟着的两位执法宫的弟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顾师兄可真是比他们还不会说话,没见过卖师父卖的这么干净的。 姜夙兴心里要笑开了花,面上却是茫然老实,“都听白棠哥的。” 他早就知道,顾白棠这人冷面热心,面上冷漠疏离,其实温柔似水,贴心的很。这一点即使天翻地覆,前世今生,依然没有变。 执法宫共有三位管事长老,近日招生,三位都在,都是姜夙兴早就熟知的。一把手霍长老,身为执法宫的首席长老,为人自然严厉冷硬,说起话来也是威严逼人。所以这次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就怕多说一句话把姜氏兄弟吓跑了。整个过程就只是端端地坐在那里喝茶,沉敛着眉,打量着姜氏兄弟,然后用眼神告诉另外两位长老:不错,可以发展过来。 二把手左长老,没有霍长老那么大的气势,但也是冷冷淡淡,给人油盐不进的感觉。他倒是颇为亲切地问了姜夙兴两句,后来就不怎么说话了。 三把手邬长老,就比较圆滑了。既能威严迫人,也能温和亲切。这位邬长老也是顾白棠的师父,几乎所有西城弟子都认为他是执法宫最谦逊仁爱的长老。当初顾白棠舅舅把顾白棠送入他门下,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但说老实话,姜夙兴却并不太喜欢这位邬长老,大概是因为顾白棠太听这个师父的话的缘故,嫉妒使然吧。 于是纵然整个过程邬长老十分亲切慈祥,说话也很有技术,给的福利也很丰厚。别的不说,光执法宫三位长老同时亲自教导姜昼眠这一条,就足够让整个西城弟子趋之若鹜了。 “可是我大哥他爱吃,一天要吃五顿饭,早餐午餐下午茶点心晚餐夜宵。我听说执法宫规矩森严,弟子们一日只能固定用餐两次,总不能因为他去改执法宫的规矩。”姜夙兴也不绕圈子,仗着十八岁的外表童言无忌,却也有礼有节。 “我大哥命途坎坷,家里人心疼他的很,只想他以后活的快乐潇洒无忧无虑,不想他再去遭受磨难。此次他随我来西城,只是因为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无人照料。我听说御宿长老管厨房,心境也悠闲,让我大哥去帮他烧个火洗个菜,让他有个去处,我就很满足了。”姜夙兴一脸诚恳,几乎就感动了三位长老。 邬长老又说了许多话,从多个角度给他分析,比如姜夙兴不能照顾他大哥一辈子,要让他学会独立,在执法宫经受严格的训练对他有莫大的好处。这话简直是长者仁爱让人无从拒绝,姜夙兴却干脆带了几分生气地说:“大哥他只是心性顽皮,无拘无束最好,并不是弱智。他在外行走,我也从不怕他被人欺负,只是有时打了人,赔礼赔钱也就是了,姜家还不至于缺这点东西!”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尤其是语气。立在邬长老身侧的顾白棠抬眸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颇浓。 邬长老皱了皱眉,说:“你这是溺爱,溺爱是成不了材的。” 姜夙兴垂下眼眸,拉过跃跃欲试想要揍人的姜昼眠,带了几分委屈地小声道:“他是我大哥,我想怎么溺爱就怎么溺爱,旁人不能管。” 声音虽小,却很坚定,委屈中又带着固执。 “行了,你们走吧。白棠,送人。”霍长老忽然站起来硬声说了句,然后就从后面离开了,谁都看得出他满是怒火。他倒不至于跟姜夙兴置气,只是烦躁为什么好好的请人这件事,被搞的好像执法宫在欺负人一样。他们三个长老加起来都快一千多岁了,这样欺负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子,简直就是在打他这个执法宫首席长老的脸。 左长老也脸色不善的离开了。邬长老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放下架子好好跟姜夙兴说话了,尽量亲切替他们着想,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他在欺负姜夙兴了呢?他看了堂下仍旧垂着头的姜夙兴和对他怒目而视的姜昼眠一眼,顿时头疼的很,挥挥手让顾白棠送他们出去。 一出了门,姜夙兴心里憋着的那股子邪火几乎要冲上面门。邬丛莲这个老家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只有我最了解你们只有我的建议是最有利你这个小屁孩年轻不懂事的模样,简直让他要气炸了肺。姜家的大哥再傻再惹是生非,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规划他的人生。 “你方才太过了。”送他们出来的顾白棠忽然说道,此时只有他出来送人,身旁没有其他人。 姜夙兴正在气头上,转过头瞪着他。 “师父不是那个意思,你却故意曲解他,让他下不来台,让霍师伯下不来台,这样很不好。”顾白棠也看着他,面无表情,“他们长老不与你计较,你这般不懂礼数,伶牙俐齿,我却是必须说你。” 嘿,我这爆脾气…… 姜夙兴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堆讽刺的气话吞进肚子里,他可不想这么快跟顾白棠吵架。但却也实在笑不起来,便冷着脸哼了一声,不说话地往前走。 顾白棠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想质问他什么意思,又想问他之前逼婚的事,但却最后什么都没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以后姜夙兴不在西城胡闹就行了。执法宫要求苛刻,诸位长老事物繁忙,姜家大哥脑子不好,心性顽皮,去执法宫等于活受罪。御宿膝下无徒,闲暇懒散,且医术超然,说不定能治好姜家大哥的病。 顾白棠的确心细如尘,却不是姜夙兴想的那般。他是不想跟姜氏兄弟牵扯太多,姜昼眠若真来了执法宫,日后姜夙兴少不了要来纠缠自己照顾他大哥,届时又有诸多牵扯,好不麻烦。所以姜昼眠去御宿那里,了无牵挂,这事于他于姜氏兄弟,两全其美。 虽然日后大家一同在西城,但顾白棠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只当其他师兄弟同样对待,别无不同也就是了。当然他不知姜夙兴的厉害,等他知时,早已经掉进坑里去,爬不起来了。 姜夙兴拉着姜昼眠去饭堂吃午饭,顾白棠一路上只是沉默地跟着。毕竟姜家兄弟初来西城,作为邻居兄长,今早又有爹娘专门来信嘱托,他陪伴一下才算合理。今天师伯他们放他半天假,他预备陪他们吃了午饭再回去当差。 但是顾白棠修为已至金丹,早已不用进食,平日若非特殊场合,他不会主动进食。更何况眼下面对姜夙兴,他更是不会动一下筷子。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进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除非跟很亲密的人,享受人间时光,才会去做的。比如家人,比如道侣。 这一路上顾白棠始终跟在后面,这让姜夙兴的气消了不少。他如今修为全无,吃饭是少不了的。但是顾白棠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对面,吸引了满饭堂的目光,也是很让人尴尬。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已经吃了五大碗饭的姜昼眠。 “我还想吃那个鱼。”姜昼眠忽然从碗里抬起头,一脸油滋滋地凑到弟弟跟前说道。 姜夙兴往后退了些,怕姜昼眠把油甩他身上。看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顾白棠,转回眼来,对着大哥为难地说道:“可是他们食堂规定每人只能领一桶鱼,方才你去领了一桶,我去领了一桶,咱们再去领不了了啊。” 姜昼眠难得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瞪向对面的顾白棠。 “……”顾白棠黑着脸,端鱼去了。 第9章 拜师,大典 碧水丹青是一处湖心亭,湖水清透无比,可见湖底各种鱼类,湖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普通弟子还找不到这地方来游玩。姜家大哥吃饱喝足就躺在亭子里午睡,鼾声阵阵传来,使这湖水波动,鱼儿惊动。 四周寂静,山清水秀,姜夙兴靠着石柱望着湖面不知想什么事情。顾白棠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渐渐感到气氛有些怪异。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我该回去当差了,下午我在严明堂值班。” 陪姜氏兄弟用完餐后,顾白棠又陪着他们到‘碧水丹青’游玩了半个时辰,按理来说也是仁至义尽。姜夙兴虽然内心恨不得两人能多单独散散步,但是此刻也不好再作怪去留他。 姜夙兴转过身来,眼睛里还带着前世的深沉,有一种摄人心魄之感。他说:“白棠哥,你回去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 顾白棠忽然被他这样看着,眉头一皱,心里却想:果然姜夙兴脑子也不正常,以后还是要绕着他们兄弟走。 看着顾白棠离去的身影,姜夙兴的眼神慢慢变得异常坚定和自信满满:顾白棠,你跑不掉的。 新生测试结果很快下来,这日,所有的新生皆到司务院报道,统一领取测试结果和录取通知书。 姜家兄弟跟其他人一起在司务院等结果,内心也都有些紧张。毕竟姜夙兴不了解如今这个新世界的新形势,而他哥哥还脑子有问题。 姜昼眠一直嘀嘀咕咕,“你说我到底能不能进厨房……” “闭嘴。”姜夙兴烦的很,他看到好些新生从司务院弟子手中接过一张单子,然后就一脸落寞地离开。想来这西城近来虽然在扩大招生,但是唰下去的人也是一大批一大批的。 马上就轮到他了,姜夙兴有些紧张,吞了口唾沫,慎重地报上自己和大哥的名字。 那办事处的弟子先是在一本册子里查阅了什么,没等姜夙兴看仔细就阖上了。又看那弟子低头在拉开的抽屉里翻找了片刻,抽出两张制作精美的鎏金帖子。 “去报道吧,恭喜两位。” 姜夙兴忙不迭地接过帖子,跟大哥跑到院子里的花树下,两人跟看藏宝图一般悄咪咪地打开。 玉屏姜昼眠同学,你因考试成绩优异,成功被西城司务院御膳房录取,请即刻前往报道。 落款是御宿长老。 “嘿嘿嘿!看见没?我能去御膳房啦!”姜昼眠抢过通知大笑起来。姜夙兴翻开自己的帖子一看,他也成功进入玉鼎宫门下了。 姜夙兴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而且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师父,竟然还是西城的掌教,明正。 先送姜昼眠去御膳房报道后,兄弟俩又一起去玉鼎宫。姜夙兴心里高兴,路过执法宫门口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顾白棠在换班。两人视线对上,姜夙兴喜滋滋地笑了一脸,扭头走后,听见几个执法宫弟子哄笑起来。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执法宫门前的弟子个个站的笔直,表情却憋着笑。顾白棠拧着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西城这地方,没什么事能藏得住。顾白棠在玉屏老家被逼婚的事情,早就传回西城。如今姜家大哥的大名又在西城人尽皆知,他弟弟姜夙兴这个逼婚主角,自然也就成了各大部门茶余饭后的讨论热点。 对此,姜夙兴并不计较,甚至暗自得意。所有西城弟子都知道执法宫首席大弟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成亲对象,这是好事。 玉鼎宫作为西城掌教明正执掌的部门,位于祭坛广场的正北方,高三十丈,占地数百平。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势磅礴,巍峨壮观。其门下皆是各世家大族的继承人子弟,一进入玉鼎宫报到处的侧厅,就能感受到一股书香与权力、凡尘与仙境的完美契合氛围。 今年的报到处设在书香阁,一进门的左边就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个字牌,‘报到处’三个字。一个弟子正在桌前看书,翘着二郎腿,眉峰平坦,双目清澈。这弟子姜夙兴认得,名叫傅远鸣,原本应该是西昆仑的少主,却跑到西城玉鼎宫来拜师学艺。 “玉屏姜氏夙兴,前来报到。”姜夙兴走过去恭敬道。 那弟子听闻他来报道,似乎有些诧异,又像看稀奇一般看着他。 “你就是今年新来的小师弟啊?”傅远鸣这一声轻呼,使得书香阁里的其他弟子都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姜夙兴轻咳一声,面露不悦。 “哎呀。”傅远鸣赶紧一笑,帮他办资料,一边道:“姜师弟啊你可别见怪,可把你给盼来了,我们这是好奇,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排除万难进入玉鼎宫。” “进玉鼎宫很稀奇吗?”姜夙兴自发地在拉了把椅子坐下,还倒了杯茶给姜昼眠喝。 “哟,听听这口气!”傅远鸣瞪大了眼睛,“不错,果然像咱们玉鼎宫的人!” “瞧你这样儿。”一个师兄走过来,拿书打了一下傅远鸣的脑袋,然后冲姜夙兴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玉鼎宫的。” 如果没记错,这位师兄应该姓邹。 这回轮到姜夙兴惊讶了,他抿了一口茶,问:“今年来西城报名的人得有好几千人吧?报玉鼎宫的人很少吗?” “啧啧。”傅远鸣摇摇头,瞅着姜夙兴悠闲喝茶的样子,“诶哟,姜师弟真是自在啊,不拿自己当外人儿。不错,我喜欢。” 邹师兄也笑的神秘:“你猜今年西城所有部门最后总共招了多少弟子。” “这我真不会猜。” 邹师兄比出一只手掌,姜夙兴想了想,保守道:“五百个?” 邹师兄摇了摇头。 “五十?” 心想五十个应该也少了些吧,西城大大小小宫殿这么多,打杂的都不够分的。 “五个。”邹师兄说道。 这回姜夙兴睁大了眼睛,终于被吓到了。 傅远鸣嘿嘿一笑,“这回知道你能进玉鼎宫,有多金贵了吧。” 姜夙兴却回头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拿了一本剑术图当小人书看的姜昼眠,心中后怕的同时又万马奔腾:这御宿师叔真是慧眼识英雄啊,竟然从几千个人里挑了一个傻子当徒弟! 报道的当日傍晚就是城禁时刻,在这之前所有非西城弟子皆必须离开。这次报名的人有好几大千,来时人满为患,走时也是人满为患。更多人的还真当是来西城旅游,更何况还有西城的免费专船来回接送,何乐而不为。 次日即为新生举行欢迎仪式,也同时进行拜师大典。西城弟子现在籍的有两万人,虽然有许多在外执行任务的没有回来,但是台下乌泱泱也坐着万把人,就为了台上这五个人。 姜昼眠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这个时候闹起脾气来,死活不上台。司务院几个弟子夹着他,差点要打起来。 正在听傅远鸣交代一会儿拜师大典细节的姜夙兴看见情况,赶紧跑过来。 “这是怎么了?”姜夙兴生气地问道,头天晚上他见姜昼眠十分乖巧老实,还直接让他就跟司务院的人住在一起。 司务院的弟子说:“你哥哥突然发疯,要跑。” 此刻日上三竿,日头正大,姜昼眠脸色暗红,额头鼻尖都是汗,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姜夙兴拉着姜昼眠,叹息了一声,讨好地问:“大哥,你这又怎么了?” 姜昼眠眼睛扫了一眼底下乌泱泱的上万人,死死地抓着弟弟手腕,小声道:“小醒,我怕。” 醒是姜夙兴的名。他和姜昼眠,一个叫姜醒,一个叫姜睡。 “我不想上台。”姜昼眠哭兮兮地说道,“腿软。” 司务院弟子道:“快想想法子,拜师大典马上要开始了,他这个样子,待会儿可怎么上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 “对啊,御宿师叔从不收徒,今年突然收了他,满西城的人都在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他是何方神圣呢,这个样子可是要人看笑话的。” 姜夙兴也着急,可是他也没办法。他只能紧紧拉着姜昼眠的手,轻声哄他道:“不碍事的,我拉着你,咱俩一块儿上去。” 其实姜夙兴本来只是有一点小紧张,但是这会儿也突然紧张起来了,估计是被他大哥给传染的。上台的时候,姜昼眠的手抖的不得了,连带着姜夙兴也发起抖来。 不愧为西城,祭坛广场上立着上万弟子,却安静的连风声都清晰可闻。 姜夙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时看到立在执法宫邬长老身后的顾白棠。 顾白棠眉头紧锁,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起来竟然比他还紧张。 姜夙兴一下就乐了,也不紧张了,还对顾白棠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拜师大典,正式开始。首先进行大典第一项,西城第七百九十八届弟子:玉鼎宫姜夙兴、伏魔堂蓝礼、司仪院赵之谦、达摩堂李标、司务院姜昼眠——跪。” 随着司仪的响亮一声,台上的五位新生弟子都恭敬地跪了下来。姜夙兴拉着姜昼眠也跪下来,他能感觉到姜昼眠浑身紧绷的肌肉,他丝毫不怀疑他大哥会在下一刻蹦下台去逃之夭夭。 “大典第二项:师尊授礼。有请玉鼎宫明正掌教、伏魔堂颜长老、司仪院秋长老、达摩堂清平禅师、司务院御宿长老——” 诸位长老都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徒弟们一一接过。这一个步奏就是拜师大典的精髓,一来是师父和徒弟第一次见面,表示表示。二来是每位长老准备的礼物都争奇斗艳,一个比一个特别。 伏魔堂长老给徒弟准备的是一只造型独特创意新颖的娃娃鱼,还张着嘴哇啦哇啦唱歌,他那徒弟也是心大,伸手去摸娃娃鱼的嘴结果被咬了一手血。 司仪院秋长老准备的是一个全界修真联盟最新研发的黑武器,能在空中投射的全界地图,全方位立体效果,还能放大缩小,收缩自如,精细到每条河流每个村落。徒弟得了宝贝感天动地,一口一个师父叫的甜。 达摩堂清平禅师送的是一本书,这里面也就他的礼物平淡点儿。但他那徒弟也是文绉绉的,腼腆的接了,在地上磕头谢师。 玉鼎宫明正掌教走上前来,满意地看了姜夙兴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递过来。 姜夙兴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通体圆润地红色珠子,那光辉一散发出来,照在姜夙兴脸上,顿时让他呼吸通畅,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畅。 明正掌教说:“这是我前年从蓝海得来的珊瑚红,有上万年的道行。你体质比旁人都弱些,今后佩戴此物,不仅强身健体,还能助你修行。” 一边说还取出珊瑚红,亲自给姜夙兴挂在脖子上。 姜夙兴眼眶有些湿润,埋头深深地叩了一个头,“弟子夙兴,谢过恩师。” 前世今生,再见恩师,姜夙兴声音哽咽,十分动容。明正掌教将他扶起来,看姜夙兴的眼神有几分探寻,但很快都转化为满腔慈爱,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后授礼的是御宿长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端上了一锅麻辣小龙虾,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 “来来来,过来吃。”御宿朝其他长老招招手,席地而坐,往姜昼眠跟前摆了一个碗一双筷子。然后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捻起一只金黄色的小龙虾,熟悉麻溜地剥开,露出里面白嫩鲜美的虾肉,搁到姜昼眠碗里。 姜昼眠瞪着眼睛,先前的紧张被眼前的美食逐渐驱散,他看了一眼姜夙兴,然后拿起筷子,挑起虾肉吃进嘴里。 “好吃吗?”御宿问。 姜昼眠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狭长,面无表情的男人,老实地点头,“嗯,好吃。” 第10章 新生,特训 西城作为修真界的首府,其一修真环境适宜,灵气充沛,得天独厚;其二历史悠久,师尊云集。西城现如今的主事长老共七十二位,修为皆在元婴期以上,师资力量十分雄厚。 一眨眼这一届新生开学已经数十日,新生首先要经历为期三个月的体能训练。这一届新生只有五个,每人配备训练官一名,专人特训。这可苦了姜夙兴,因为这五个新生中,体能最差的就是他。每日里跟着起早贪黑、跑步扎马步,他这大病初愈的身子,稍微有些扛不住。每日子时一身疲累的睡下,第二日卯时根本就起不来。 姜夙兴梦到自己上辈子坐在玉鼎宫后院给陪师父喝茶下棋,好不悠哉,下一刻,就被人捏着鼻子拉着耳朵强行叫醒。 “嘿,小师弟,醒醒,该训练了。”新生特训是每个部门的大事,更何况今年新生本来就少,万万不能让这一个丢了整个玉鼎宫的面子,是以掌教明正专门派了傅远鸣监督他的每日作息。 昨夜里被体罚下蹲到丑时,这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姜夙兴哪里起得来,耳朵虽然能听见,可身子就是动不了。 “哟!这不是执法宫的顾师兄吗?您怎么过来了?”傅远鸣突然大声喊道。 听见这一声,原本还动弹不得的姜夙兴竟然一个滚儿就从床上翻下来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了外衣绑好了腰带穿好了鞋袜,整个过程十分标准快速,完全是按照特训的要求来的。 卯时,仍旧夜色深沉,四周沉寂无比。姜夙兴稀里糊涂地穿好了衣服,却恍然听见一阵笑声。他抬起头来,就看到傅远鸣站在那里笑的前仰后翻。除此之外,屋子里哪里有顾白棠的身影?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顾师兄的名字果然好使!” 姜夙兴一屁股坐在床上,满脸睡意,“我说傅远鸣,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他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儿女情长那点东西,实在是这十天以来,他已经彻底领略到了顾白棠‘顾阎王’的威名。新生体能特训这件事一直都是执法宫负责,不是傅远鸣危言耸听,顾白棠是真的会在卯时来寝宫抓人的。一旦被他抓到有谁没起床的,最少也得一万个蛙跳起步。刚训练的第二天,姜夙兴就已经领略过一次这蛙跳的滋味,四肢几乎废掉不说,当天晚上他都尿出血了!还是掌教明正亲自去执法宫求情,让姜夙兴休息治疗了半天,从今以后,姜夙兴再也不敢在顾白棠面前作怪,老实的跟兔子见了鹰似得。 “哎呀呀,怎么样,你们已经领略到顾师兄的威严了吧?我就这么跟你说,五十届以下的弟子,就没有哪一个不怕顾白棠的。就连我当年,都被他搞的半死不活。”傅远鸣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替他将腰带重新绑好,一边笑着打哈哈说道:“诶,我听人说你跟顾白棠是青梅竹马?你俩还成过亲?还是你主动的?” 这事儿早在西城传开了,姜夙兴以前还会贫嘴两句,此刻却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一把推开傅远鸣,精神抖擞地睁大了眼睛。 傅远鸣回过头一看,果然执法宫的人已经领着其余四个新生在外面等着了。 “哎呀顾师兄,您别生气,我们家夙兴昨晚上被师父叫去谈了会儿心,起晚了些,这就过去!您可别惩罚他呀!”傅远鸣贱兮兮地在后面喊道,姜夙兴已经忙不迭地跑到其他新生后面站好,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白棠看了一眼姜夙兴战战兢兢的腿,没有多说什么。 “给你们一个时辰,围着西城跑一圈,不限方式,没有约束。辰时之前回来的,今日可不用参加训练,在寝宫休息;辰时之后回来的,一万个蛙跳。”顾白棠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听在这五个人的心里却是犹如地狱阎罗,面色各异。西城占地广阔,一个时辰跑完,任务十分艰难。 顾白棠扫了一眼五人,“如果有异议的,可以现在站出来,直接做一万蛙跳,也可。或者你去让你们本宫的长老再到执法宫来求情,或者,滚出西城。” 此话一出,广场上更寂静了。姜夙兴闭上眼睛,心里十分不爽,却不能表露出来。重活一世,西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上一世的修行虽然也很幸苦,但他那时从五岁就开始,虽然经常哭,倒也没觉得憋屈过,小屁孩嘛。而且顾白棠还时常照顾他,温柔的不得了。 而现在,鬼知道顾白棠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么个铁面阎王?!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站出来。”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顾白棠便说,“好,开始。” 一声令下,五人同时冲了出去。夜风凛冽,黑云密布,月亮躲在云里,一时冒出一个头来,像是在调戏人。姜夙兴渐渐落后,心里打起了抄近路的小算盘。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大鸟在空中飞旋徘徊。 那上面坐着执法宫的弟子,专门监测五人是否按制定路线奔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 姜夙兴心里苦闷,只得盯着自家大哥的背,任由脚下狂奔。姜昼眠的体能是这五个人中最好的,各项体能测试也超出常人,顾白棠的种种刁难,对姜家大哥来说倒也勉勉强强。 “小醒,你先自己跑,锻炼锻炼,跑不动的时候哥背你。”姜昼眠慢下脚步,低声说了一句。 姜夙兴差点哭出来。 以前他老觉得他这从天而降的哥哥完全就是个拖累,到处惹麻烦,他还要到处去赔礼道歉,给人赔笑脸。可是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有一个哥哥真是好。姜昼眠体能各项达标,顾白棠根本为难不到他,但是姜昼眠受的处罚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缘由就是每次弟弟被罚哭时,姜昼眠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要跟顾白棠打架,不管长老们跟他说多少次,这是训练,应该听指挥,可是姜昼眠就是听不进去。最后往往都是姜夙兴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哭还要一边劝他,让他不要胡来。 感觉到眼眶的湿润,姜夙兴突然有些发窘。想他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竟然还这般矫情。这几日时常痛哭,还都是被顾白棠给罚哭的。心里有点涩痛,但是又说不出个缘由来。顾白棠虽然罚他,可是也罚其他人。顾白棠不会怜惜任何人,也不会怜惜他。 姜夙兴几乎要对自己这辈子的人生目标产生怀疑了。 不过下一刻,他看到已经奔跑在山巅上的四个人,北海在他们脚下咆哮,波浪拍打着岩石,黎明的日出从他们身侧升起,金色的光辉洒满整个海面。 姜夙兴被这波澜壮阔的一幕所震撼,内心忽然豪情万丈起来。 渐渐地,姜夙兴体力开始不支,他能跑这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姜昼眠精力充沛的很,一会儿跑到队列的最前面,一会儿又跑回来给弟弟加油。回头见姜夙兴一个体力不支地趴在地上,赶紧跑回来。 “你……别管我……”姜夙兴喘着粗气推他,“一会儿又被罚。” “让他来!你哥我还不怕他罚。”姜昼眠望了一眼天色,“几点了?” 姜夙兴翻了翻眼皮,“还有半个时辰,还剩下一半的路程。你快些跑,能跑完。我实在不行了,把我丢这儿吧。” “御宿说了,身为大哥,应该主动照顾弟弟。”说着姜昼眠就把累的跟死猪一样的弟弟背上背,跑上去追其他人。 最近姜昼眠越来越懂事,这让姜夙兴特别欣慰,更是感激当时顾白棠提醒他一定要大哥入御宿门下。虽然这几日他也听到许多弟子对御宿这人的评价不大好,说他脾气古怪什么的,但是只要是能善待大哥,就说明御宿是个好师父。 “什么御宿,要喊师父。”姜夙兴揪着他耳朵说道。姜昼眠可以调皮,但是尊敬师长这一点必须遵守,更何况御宿还对他这么好。 姜昼眠忙着吭哧吭哧追上其他人,没再回他的话。 趴在大哥背上,感受着身下颠簸的有力的身躯,满头大汗十分狼狈的姜夙兴露出了一个十分纯净的笑容。他幼年丧父丧母,独自撑起姜家。若说父兄,师父就是他的父亲,顾白棠就是他的兄长。如今天降一个大哥,虽然是个傻子,却是个好大哥;而顾白棠,立在祭坛广场上的正中央,正面无表情的等待着五人的跑来。 日晷上的阴影刚好落到辰时,蓝礼赵子谦还有李标三人早已精疲力尽,几乎是爬着上了祭坛广场的最后一个台阶。 而姜昼眠也气喘吁吁,双腿有些发抖,却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硬是背着姜夙兴走到了顾白棠跟前。 “我弟弟实在跑不动了,如果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我做两万个蛙跳。”姜家大哥即便此刻也双目如炬,眼神坚硬无比。 此时已经辰时,太阳已经爬上了西城,祭坛广场上也早已来往了弟子们,去天柱峰的,用餐的,拉着珍稀野兽往驯兽场那边去的,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顾白棠怎么处罚这几个新生。 “一个时辰,一圈西城,你们都完成了。”顾白棠看了一眼五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错,都回去休息吧。” 这一下让原本蓄满了满腔怒火准备跟弟媳妇干一架的姜昼眠杵在原地,“诶?你今天竟然不搞我们?好稀奇。” “我说了不限方式,你背回来也算。”顾白棠脸色一黑,看了一眼已经趴在姜昼眠背上睡着的姜夙兴,微微皱起眉头。 第11章 阅训,封神台 六月,初夏,艰苦无比的新生特训期即将过去,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阅礼。 晨光初起,旷阔的云鼎宗门上已经立满了西城弟子。这一届的五个新弟子立在台上,巍然不动,接受长老们的打分和评判。 经过这三个月的特训,新生们需在今日完成一系列的体能展示,合格者才能最终留在西城。也就是说,经历重重磨难过五关斩六将留下来的这五个人,依然有可能在今日被唰下去。 姜夙兴心中有些紧张,论才华论智力他不怕西城搞他,可是体能上他真的是这五个人中最差的。若是在今日被唰下去,难道这三个月魔鬼般的经历他都白受了吗? 他心中很慌,眼神就看向台上坐着的长老们,长老们拥有一票否决权,只要有一个长老说他们不合格,他们就是不合格。 长老们此时都在交头接耳的说话,对着这五个新生评头论足。姜夙兴看向坐在正中央的师父,师父对他点了点头,面色从容。 姜夙兴内心顿时安了。他师父是明正,明正是西城的掌教,是统筹一百八十多个部门的最大管理者,长老们再不济也不可能跟掌教做对,把这个唯一的徒弟唰下去。 可是姜夙兴又看到立在邬丛莲身侧的顾白棠。邬丛莲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顾白棠听了就眉头微微一皱,眼睛看向姜夙兴,那眼神有几分担忧。 “新生阅训典礼,正式开始——” 司仪弟子朗声一喝,原本充斥着低声细语的云鼎宗门立刻安静下来。 “由于今年的弟子数量少,阅训方式以及内容有所更改,由长老们随机从你们五位中抽取弟子进云鼎宗门进行阅训。为了确保安全,阅训过程中会有专门的师兄随身保护。”司仪弟子这般说道,然后就转过身问明正,好像是问哪位长老来抽人。 明正笑了笑,“新生特训,历来都是执法宫主管,还是由执法宫的师兄们来吧。” 姜夙兴心都快沉到湖底了,心中埋怨师父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眼看着他被坑吗。 却没想到他师父心里的苦。今天这主意不管是谁出的,摆明了就是要针对姜夙兴,这五个新生里,就他体能成绩最差。师父明正虽然是掌教,但他年龄在长老们中属于最小的,更何况瓜田李下,他实在不能主动说我来抽。看一眼御宿吧,肯定也不合适。谁都看得出来,御宿极爱他这徒弟姜昼眠,姜夙兴是姜昼眠的弟弟,爱屋及乌,肯定会护一下的。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就推给执法宫。最多出点丑,量他们执法宫也不敢真的把姜夙兴唰下去,否则的话以后两宫相处起来可就太尴尬了。 “既然掌教有令,白棠,你就自己挑一个吧。”邬丛莲笑眯眯地说道,“我看这一届的弟子们都不错,都是你亲自训练的,你来抽吧。” 果然是这个老家伙。姜夙兴心里冷哼一声,这老家伙针对他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想起来,顾白棠这三个月往死了虐他,说不定也是邬丛莲指示的。 “今年的测试内容非常简单:云鼎宗门内近来新设了虚拟封神台,这是目前全界修真联盟唯一批准的。内里高压气候、黑戾气、包括地狱火焰都与真实的封神台一模一样。”随着顾白棠的解说,云鼎宗门的石门缓缓朝两边拉开,一处魔幻之境出现在众人眼前。 姜夙兴清晰地听见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而他自己,他不确定自己还在呼吸。他的眼前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黑色浓云,一座灰塔高耸入云,周围环绕着戾气,地狱火焰冲天而起。 “封神台是修真界人士通往灵界的一个捷径,是无数修士终生寻找的一处神秘之地。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封神台一次,更不可能登上去。今日的阅训内容就是封神台体验,这是你们莫大的荣幸。”顾白棠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五人,除了姜夙兴,其他人却皆是跃跃欲试。 “姜夙兴,你出来。”顾白棠点名道。 姜夙兴浑身一震,却是脸色惨白,眼神像见了鬼。他摇了摇头,话都说不利索:“我听人说,封神台是修士大禁……上去了……要死人的。” “这并不是真实的封神台,只是虚拟幻境,是假的。”当着这么多人面,新生违逆命令,而且还是跟他闹绯闻的姜夙兴,顾白棠脸上有些不悦,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带着你上去便是了。” 可是这虚拟幻境也太真实了,看着真不像假的。姜夙兴前世葬身封神台,如今再让他上去,简直就是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这么多西城弟子都看着,长老们看着,师父看着,顾白棠等着,他不可能耍赖说自己不去。 姜夙兴走出来站到云鼎宗门面前,迎面一阵凌烈的风扑来,纵然六月初夏,却激得姜夙兴浑身打了个摆子。他一个哆嗦,后退了一步。前世死时的画面历历在目、烈火焚烧身体的痛楚触目惊心。 他转身想跑,却被顾白棠揪着,不容反抗地将他推进云鼎宗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 “大哥!救我!”姜夙兴忽然朝外面大喊了一声,完全是慌乱之下下意识地喊叫。 姜昼眠本来也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弟弟一脸不愿意,内心有几分担忧,频频看向御宿。这会儿听弟弟一声大喊,姜昼眠立马就朝云鼎宗门冲去,要从顾白棠手里抢人。却被旁边的几个弟子制止住,御宿也过来,意思是让姜昼眠不要插手。 眼看姜昼眠被御宿拉走,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姜夙兴口不择言地喊道:“顾白棠,你就这般恨我,恨不得我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这时已经进了云鼎宗门,内里云雾飘渺,外面的人看不得太清楚。顾白棠一把将他压在墙壁上,低声呵道:“你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虚拟幻境,你连这都去不得,要怎么留在西城?” 姜夙兴在他手下浑身发抖,眼泪扑朔朔直下,眼睛狠狠瞪着他,那眼神又是恨又是不甘,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是催人泪下的伤心话。 被这眼神看的心中莫名一阵钝痛,顾白棠松开了压制他的手臂,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要实在怕,闭上眼睛,我带你上去。今日是阅训,最后一关,不能放弃。” “如果我跟你说我会死在上面,你今天也非逼着我上去吗?” “不会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大不了我陪你死。” 顾白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他眼看着姜夙兴哭,就根本没办法对他强硬要求起来。 有了顾白棠的这些话,姜夙兴心里已经安稳了不少,他就知道,顾白棠不可能对他全然放手不管。却依旧泪眼朦胧,望着顾白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我二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我不管你今后会遇到谁,你都只能喜欢我一个……” “胡闹!”顾白棠转身要走,怒气冲冲。还威胁起他来了?登封神台到底是谁的事情啊,简直笑话。 姜夙兴一把拽住他袖子,哭兮兮地喊:“白糖哥,人家千里迢迢来西城找你,你不怜惜我就算了,还这么对我。这三个月我都没找你麻烦,你这个时候走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嘛!” 要说这顾白棠毕竟才二十岁的年纪,平时因为执法外表正经严厉,内心却是单纯善良的紧。他哪里是姜夙兴这个磨人精的对手,又被这一声白糖哥叫的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看着姜夙兴怕成这个样子,心里不忍,便说:“你好好的别闹,我们速去速回。” 姜夙兴看了一眼那云雾飘渺如魔似幻的封神台,擦了擦眼泪,老实地拉着顾白棠的手臂跟在后面。倒不是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撒娇磨人,实在是他真的怕的要死。 即便是走上去了,知道是假的,姜夙兴也依旧心里发抖。脚下踩着微微震颤的台阶,耳边全是风声呼啸,越往高走,越是感觉到呼吸不畅,气压极强。 “白……白糖哥……我不行了……”姜夙兴扯着顾白棠的袖子,趴在台阶上,眼皮往上翻,眼看着嘴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也是到了极限了。 顾白棠也渐渐感觉到上行越发艰难,他如今金丹前期的修为,还不足以上封神台。他一直想找机会试试自己能走多远,平时这封神台又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今天好不容易得这个机会进来了,他不想轻易放弃。 “我看明正师叔不是给了你一颗红珊瑚吗?你将它含在嘴里,说不定能好受些。”说着顾白棠扶着姜夙兴,从他衣领口里摸出那颗红色的珠子,掰开姜夙兴的嘴巴喂进去。 红珊瑚不愧为修行宝物,甫一入口,姜夙兴便感觉到一股轻灵之气从口唇内之入肺腑。他深深洗了一口气,顿觉这封神台上的戾气都被红珊瑚净化了不少,显得空气宜人许多。 但一抬头仰望,顿时哀叹:“咱们别想了,这走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今天晚上也上不去的。” “你怎么知道?”顾白棠忽然问道。 姜夙兴一顿,“啥?” 顾白棠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第12章 幻象,幻想 封神台一直是修真界流传的一处非常神秘的境地,据说能够从修真界通往灵界的一条捷径,若能登上,直接省了至少五千年的修炼。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见封神台一面,更别说登上封神台。是以虽然有不少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声称曾见过封神台,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姜夙兴原先也是不信这个传说的,直到他在一个因缘巧合之下,亲自见到了封神台。那时的姜夙兴修为不过刚刚金丹中期,他做了一系列的准备,调查资料、拜访高人,想要确保万无一失,谁知最后一失万无。 师父明正曾多次写信劝告他,以他的资历修为,不足以登封神台。可是姜夙兴那时为了那平头海的里海蟒妖,也因为前世一心一意扬名立万,早已被这一切冲昏了头脑。 当他被封神台下冲天而起的地狱火焰烧成灰烬的时候,他先是不敢相信、接着再是怀疑、害怕、最后接受。他当时其实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登封神台的,真的死了时,心里却是百般不甘。 不怨天,不怨地,不怨旁人,只怨自己。怨自己醉心名利、走火入魔、妄图以捷径取胜;怨自己辜负佳人、不懂珍惜、错失眼前人。 耳边充斥着火山喷发、狂风呼啸的声音。被这声音惊醒,纵眼一看,脚下早已是乌云密布,火焰缭绕,飞沙走砾—— 他们已经走到封神台的中间。姜夙兴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只凭着最后残存的意识,让双眼聚焦在前方人白色的背脊上。 “差不多了,在往上走,就是七重天了。那里还不再准许范围,尚且不能踏足。”顾白棠转过身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姜夙兴点了点头,转身时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往下栽去—— “姜夙兴!” 眼看着他栽下封神台,顾白棠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整个人已经先飞奔下去。混乱中他扯着了一截衣袖,便拼尽全力抓住那人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环绕进怀里。只知道护着姜夙兴的脑袋和身子,就顾不得自己这边。头颅吭吭吭砸在石阶上一路滚下去,顾白棠被砸的天旋地转,脑袋发蒙,竟砸出天外幻象来。 我不想成仙,男儿志在四方,怎能立志于此玄学。眼下中原混战,群雄逐鹿,正是大展抱负的好时机! 呵,可惜啊,我是姜家的家主,是玉鼎宫的大弟子。哎,成日里都要在这飞禽绝迹的千柱峰上修炼修炼修炼…… 诶你说这种长年累月的修炼真的能成仙吗?你看浣纱河里的那些弟子,都是自小被送到西城学习修仙的,可是学到二三十岁,连个筑基期都破不了。一晃眼又四五十岁、五六十岁,虽然西城可以为他们养老,可是人活一世,大好年华,都被浪费在了虚无缥缈的修仙上,想想都觉得憋屈可笑! 你若是去雪栾,就去吧。我打算过两年就回玉屏去了,把我们家学堂开起来。嘻嘻,我在玉屏做个土皇帝,娶个媳妇,生一群娃娃,享受人间好时光!说不定等你出关回来,我都是个老头子了!那时你肯定认不得我! 天地变色混沌中,有一个清脆的少年一直在顾白棠的脑海里说话。不知为何,顾白棠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钝痛,无法呼吸。他感觉有一股沉闷之气在内心里汹涌,不甘、愤怒、伤心、绝望,这股气在他头脑里上蹿下跳,憋的他几乎要窒息而亡、爆裂而死。 可是眼前却出现一张嬉笑言言的脸,脸颊上两道淡淡的酒窝,一双眼睛笑起来时会说话,让人即便是有满腔怒火,也不忍心朝他发泄。那人张嘴喊了一声白棠哥,一向骄纵狂妄的小脸上又仿佛出现了几分撒娇和哀怨:你出关来,肯定依旧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帅小伙,我到那时必定是年老色衰、满脸褶子,你要是认不得我怎么办啊? 顾白棠只觉心中的无边涩痛都在这一声白棠哥里化作了漫天的无奈和宠溺,他控制着自己抬起来想要轻抚那人头发的手,最后却只敢落到那人的肩膀上,为他拂去一朵淡雅的梨花。 他听到自己苦涩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笑意,若到那时我未认出你,你便大喊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 你是……你是谁?顾白棠记不得了,脑子里的那些幻象像来时那般突兀,消失的也很快。 身边似乎有很多人,有人在轻轻拍打他的面颊,有人在探他的呼吸,有人将他抬起来,抬到空气流通的地方。 周围似乎有很多人,有些乱。他听到执法宫霍师伯的怒吼声,说什么到底是谁出的鬼主意让登封神台的,封神台根本还没有完全建成,不能乱上,更何况还是修为几乎为零的新人弟子。 又听到明正掌教在解释:“这事我疏忽大意了,没有提前去做调查。这事不要追究其他人了,是我的责任。快把人送去司务院,检查一下。” 师父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但是顾白棠能感觉到,师父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为他输送内力。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 这些关心他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但不知为何,顾白棠的心却跳的非常不安。 这股不安太过强烈,直接让原本昏昏欲睡浑身疲累的顾白棠用尽浑身的气力,几乎凶恶地瞪开了双眼。 “嘿呀!吓死我了!”一个正准备抬他头的执法宫弟子大叫了一声,然后喊:“顾师兄醒了!” 旁边的人赶紧一拥而上,场面很混乱,师父抓着他的手,查看他的情况。 顾白棠这一睁开眼睛,先是左眼一股泪水冲出眼眶,汹涌异常,紧接着右眼也跟着落泪,瞬间就满脸泪。他看了一眼四周围着他的人群,恍然如梦般问了一声:“姜夙兴呢?” 四周奇怪的静谧了一会儿,人们似乎没想到这位平日里肃穆凛冽的执法宫大弟子突然这般模样,简直如受尽苦楚的地狱恶鬼、凄厉又绝望、声嘶力竭的惨叫之后、紧紧抓着唯一的逃生希望 。 “白棠啊,夙兴被他哥哥带去御宿长老那里医治了。”这时掌教明正凑过来笑着安慰道:“夙兴他没什么大碍,就是修为低一些,受不住封神台上的戾气,不过有珊瑚红和你的保护,他就是睡一会儿就好了。倒是你,看看,手都磕坏了,脸也磨破皮了,脑子也……咳咳,你好好听你师父的话,检查检查啊。” 听了明正的话,顾白棠又木楞楞地坐了一会儿,他双目痴呆,将周围人的每一张脸都看了一个遍。仿佛梦游一般,这才慢慢醒来。眼神逐渐清明,他眨了一下眼,发现自己满眼泪水,也很是诧异。 “我……这是怎么了?”顾白棠喃喃地问了一句,转过头去看他师父邬丛莲。 邬丛莲脸色有些不太好,但此时也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指挥弟子将顾白棠带回了执法宫。 云鼎宗门的这一次事故,就此落幕。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在西城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浪,并没有什么谣言和传说。 新生特训后,姜夙兴终于能敞开了休息几日。掌教明正给他放了七天假,姜夙兴就在床上躺了四天。倒不是他受了多重的伤,只是身上实在乏力。 他现在住的这处玉鼎宫的寝室因地势缘故常年阴冷,大夏天的倒也凉快,六七月份盖一床薄被,他推开窗户让院子里的阳光照进来,温度倒也刚刚好。 他看到傅远鸣从拱门处走进来,这几天他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一下,傅远鸣却天天来找他聊天,还老打听一些他跟顾白棠的事情。姜夙兴不厌其烦,今日见他又来,顿感疲惫,于是便将头埋进枕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瞧,我就说他肯定还在睡着呢吧。小师弟,起床啦,有人来看你啦!”傅远鸣的声音先人一步进了房间,听起来像是还有旁人。 自己来就算了吧,还要带其他师兄来看他笑话。姜夙兴觉得更烦,索性埋在被褥里装死。 听着声音,傅远鸣像是去倒了茶,一边倒茶,一边还要嘀咕姜夙兴这几日是如何如何放肆,除了如厕绝不下床,连饭都需要人端过来哄着他吃他才吃。 随他说去吧,反正真实情况也差不多,姜夙兴难得被人说懒,但近来也着实乏了。 “……哎,我们这位小师弟啊,不哭不闹不上吊,只要往床上一赖,撒娇的喊一声师父,师父就拿他没办法了。我看他平时最怕你,顾师兄,你可说说他吧。这样成天躺在床上可不像话啊……” 姜夙兴一个滚儿翻起来,果然看见中厅里椅子上笔直地坐着一个正襟危坐的背影。 “的确不像话。”顾白棠接过傅远鸣递来的茶,道了谢,就生疏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站起身来,“既然掌教有令,那我去试试。” 姜夙兴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了衣服鞋袜,心里一边想他不就偶尔放纵一下自己睡个懒觉嘛,我的老天爷爷,师父竟然下令让顾白棠过来喊他起床! 眼看着顾白棠转过身要走进内堂来,姜夙兴着急从床上蹦下来,脚落地的时候竟然把腰给闪了,整个人直接面朝下扑在地上。 “诶哟喂!”傅远鸣叫起来,然后就哈哈大笑:“果然顾师兄就是好使,这还没进来呢,自己就爬起来了!” 姜夙兴闷着声音从地上爬起来,他头发还没来及束,只昨天半夜起来洗了澡,倒是干干净净,乌黑柔顺地垂在身后。映着身后阳光,雪白衣衫,香肩半裸,别有一番风情。 “还不快把衣服穿好,像个什么样子。”顾白棠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说道。 第13章 烟火,焰火 七月,西城有烟火晚会。并不算的什么大事件,只是西城弟子们的自娱自乐,但是漫山遍野都是灯火,弟子们欢呼雀跃,难得的轻松时刻,是以也是西城弟子们翘首以盼的一次节日。 夜晚,一簇簇烟火从北海的海面升起,绽放在夜空中,五光十色,点亮了整个海面。 “快快快!哎呀你快点儿!”姜昼眠背着一大捧烟花在前面跑,嫌弟弟跑的不够快,转过身去拖他。姜夙兴被他拉了个趔趄,正要说他,忽然被姜昼眠弯腰扛在肩上。 “姜昼眠!你这头驴!快放我下来!”姜夙兴跳下地来,对着姜昼眠屁股就是用力一揪。 海岸边上一阵阵花团锦簇,吆喝声好不热闹。前面傅远鸣在催促他们快些走,姜昼眠委屈地摸摸屁股,跟在弟弟身后嗷嗷叫唤。 “以后不准跟人动手动脚的,听到没有。”姜夙兴对大哥说道。 “可是我平时跟御宿就是这样的。”姜昼眠理直气壮地说道。 姜夙兴脚下一顿,乌漆墨黑地差点让身后的姜昼眠给撞到桥下面去。 “你刚说什么?”姜夙兴瞪着姜昼眠。 瞧弟弟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姜昼眠鼓了鼓腮帮子,没敢再出声,眼神很无辜,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说你们兄弟俩在后面磨叽啥呢?”傅远鸣老远的声音传来,“小师弟,你青梅竹马都快被别人抢走了!” 海岸上爆发出一片洪亮的笑声,有男有女,远远看去疯魔的很。这群修仙之人,放飞起来也是非常自如的。 姜夙兴又看了姜昼眠一眼,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熊孩子的教育不能疏忽大意,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已经二十二了,今后不要与人过分亲密,无论男女老少。要懂得基本的廉耻与礼仪,在长辈面前要懂事听话有分寸,在幼弟面前也要有个大哥的样子,做个正直、优秀、负责任、让人尊重的好青年。亲密之事只能与你的心上人做,旁人做不得。” 姜家大哥摸着下巴拧着眉头,“什么是亲密之事?” “亲密之事,就是指,跟人亲嘴儿、脱光了衣服让人摸你小丁丁。”姜夙兴斟酌了片刻,尽量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教他哥哥,“这两件事除了你未来媳妇儿,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得。” 姜昼眠听完后皱着眉,神情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憋屈。 姜夙兴好心的想要再解释:“媳妇儿知道是啥意思吗?” 姜昼眠颇为稀奇地看了弟弟一眼,“你当我傻啊!”说完就大踏步奔向海边放烟花。 北海位于西城北面,也是沟通外界的一条非常重要的水路。海港修建的气势恢宏,平日里此处都不准过多逗留,只是今日,特许弟子们来此处狂欢。只因烟火危险,西城依山而建,东南西三面都是群山环绕,只有北面有一个出口直通北海。是以今夜,城中绝大多数西城弟子都聚到这海边,就连平日里在天柱峰上修炼的剑修们都难得的露了面。 姜家兄弟开始来到海边的时候,正好看到楚纨也在那里,他倒没有放烟花,只是跟着天柱峰上的剑修们一起,站在北门的苍穹顶上,一览众山小一般观看着这场烟火盛世。 这还是姜夙兴来西城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楚纨,不知为何,楚纨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太好。姜夙兴估算着时间,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楚纨的一个劫难要到了。 大概是姜夙兴的眼神太过直接,站在剑修中的楚纨忽然转过头来,眼神笔直地看向姜夙兴。 被捉了个正着,姜夙兴也没有发窘,只是立马笑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就低着头帮大哥点烟花。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 “哦豁!哦豁!”姜昼眠举着烟花乱跳,花火冲的到处都是,引来周围弟子们的起哄声。 姜夙兴说了他大哥两句,说不听也就懒得管了。他一转头,看到顾白棠立在远处的石狮子下面。他觉得顾白棠的神情也很不对劲,他看向顾白棠,顾白棠也看着他,那眼神,隔着八百米都觉得幽怨又愠怒,复杂的很。可是顾白棠又不过来,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 “哟,小师弟,跟这儿深情对视呢!”玉鼎宫几个师兄凑过来,人人都知道他跟顾白棠那点事儿,这会儿都来打趣他。 “过去啊!诶,顾师兄可是咱们西城的高岭之花第一只,你要是想摘他,可得大胆一点儿!” “就是,你刚来西城几个月,还没搞清楚情况,追我们顾师兄的人,可是从天柱峰排队排到浣纱河呢。你瞧,今儿个天柱峰上的人都下来了,那有一位朱师姐,可是远近闻名呢!今天晚上保不齐她又得表白,你还不赶紧过去把你白棠哥给带走啊!” 这位朱师姐姜夙兴知道,的确是远近闻名,喜欢顾白棠喜欢的要死要活。她其实是个非常要强的女子,前世也喜欢顾白棠,但是被拒绝之后,后面也就没再怎么样。可是这一世,顾白棠主管新生特训,凡是五十届以下进西城的弟子,都得在他手下被生死活虐三个月。按理说顾白棠这样,应该讨厌他的人更多一些,可是让姜夙兴想不到的是,这一世的铁面阎王顾白棠,竟然比上一世更得人心。 姜夙兴最近在全界修真联盟出版的一本白话小说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学名好像叫什么斯德尔摩尔综合症。大概就是说很多被虐的人,会下意识的去讨好虐待他的人,最后甚至会爱上虐待他的人。 顾白棠当然没那么夸张,谈不上虐待,但是他严厉,严肃,一丝不苟,刚正不阿。私下里又很善良,曾经有一名新生得了奇病,顾白棠不惜半夜出城只为了寻一枚药材。 这样严肃正义,却又善良单纯的人,谁会不喜欢呢。更何况他还长得好,身材好,声音好,什么都好。即使是被他惩罚了,也心甘情愿。 朱师姐就是这样,她来西城已经十年,从最初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到如今知性成熟又果敢的女子,这一路来,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在陪伴着她,鼓励着她,给她勇气。她爱顾白棠,想必已经爱入骨髓。 果不其然,一名女剑修从天柱峰那群人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束烟花。她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直视顾白棠,只是沉默地走到他面前,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递给他一束烟花。 顾白棠摇了摇头,隔着人群,又看向姜夙兴。玉鼎宫的弟子们推搡着他,姜夙兴也就一笑,大大方方地跑过来。 “朱师姐,你来请白棠哥放烟花啊?哎呀他木楞楞地,也不知道怎么去讨姑娘喜欢。他这人就这样,你可别嫌弃他。”姜夙兴说着就接过朱师姐伸在半空中的烟花,拿火星子一点,那烟花立马炸上天空,花团锦簇的。 周围人一声声起哄,朱师姐脸上也跟着笑,她本就是个豪放洒脱的女子,并不为此感到有多介怀。她只是看着姜夙兴,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白棠站在旁边,倒显得有几分尴尬,跟他们一起玩儿也不是,转过身走也不是。他愤愤地看了旁边撩妹撩的坦坦荡荡毫无愧色的姜夙兴一眼,心里莫名就觉得好气好气。这时姜家大哥蹦过来请他帮忙点一支冲天炮,顾白棠也就勉为其难地照做了。 姜昼眠把一支巨大的怀抱那么粗的冲天炮杵在沙堆里,顺便挖个坑埋起来。顾白棠一路牵着引子退到北门边上,周围人都散开来,围成一个圆圈将冲天炮围在中间。 顾白棠拿出火星子,见人们都站到安全地带,就递上去点燃了。然后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姜夙兴拉着他往苍穹顶上爬。 顾白棠起先还不愿意跟他接触,尥蹶子一般要甩开他。姜夙兴这厮一挽住他手臂,一双眼睛看过来,含着笑意与意味深长。顾白棠就使不出力,鬼使神差地被他拉着走。 苍穹顶就是北门拱门上的一个平台,有三十多米那么高,顾白棠上去自不费力,还得拽着姜夙兴往上爬。 这时刚好引子燃完了,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团火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瞬间明亮了半壁天海。 本来这烟花炸裂的声音并不算的突兀,姜夙兴却忽然感觉手下的石壁在剧烈的抖动,差点被甩下去。顾白棠,一只手就将他提起来,然后顺势搂着他腰,再纵身跳下苍穹顶。 “快看!执法宫方向着火了!”不知是谁一声大喊,混乱中姜夙兴抬头看去,果然见执法宫内一团暗红色焰火冲天而起。 相比于北海这边的烟火明亮,花团锦簇,执法宫内的那团大火则骇人至极。在漆黑的夜色中,炸开一团暗红色的火海,如火龙蹿舌,要烧个昏天暗地。 “所有执法宫弟子随我即刻回去查看情况!”顾白棠面色深沉,眉目紧锁。姜夙兴本想跟着去,却被顾白棠推了一把,正推到姜家大哥身边。 执法宫着火了,一旦意识到这件事,姜夙兴就记起了:是了,楚纨的劫,开始了。 姜夙兴下意识地看向楚纨的方向,楚纨也跟其他人一样,立在苍穹顶上,一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模样。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楚纨又看了过来,一见又是姜夙兴,立马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 姜夙兴低下头来,心里有几分犹豫,不知自己是否该插手此事。因为他知道,执法宫着火这件事只是个引子,后续一系列的连锁效应,会直接导致楚纨与他大哥反目成仇、甚至害的楚家大哥惨死身亡! 城禁时刻到来前,各宫弟子都陆续回到自己的寝居。从北海一路走回来,姜夙兴觉得脚有些累,便打了个哈欠。他忽然觉得身边太过安静,于是转过头看向身边,果然见他大哥一脸深沉的模样。 “咋了。”姜夙兴用手肘撞了一下姜昼眠的手臂。 姜昼眠微微蹙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醒,我一整晚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觉得你误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 姜夙兴被他大哥难得正经的样子给镇住了,一时瞌睡都没了,精神抖擞起来,也更加正经的模样,决定要与哥哥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嗯,大哥请指教。” “你大哥我,丁丁可不小。”姜昼眠严肃地对弟弟说道。 第14章 包子,禁闭 西城如今的弟子大体可分为两类:普修和剑修。普修就是一些修为普通平常的弟子,每日里需按照规定的作息表:辰时到达摩堂早读、上午执法宫体能训练、下午修真大课堂等等,晚上则是有一些娱乐活动。 而剑修则更加清苦一些,剑修最低修为必须达到金丹期,通过严格的考核,方能进入天柱峰,进行封闭式的修行训练。天柱峰上灵气充沛,历史上西城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就是前世的顾白棠,前后在天柱峰上修行十年,从一个金丹初期的弟子直接道金丹后期。后来顾白棠前往雪栾闭关,六年后回来已经是元婴期。 前世姜夙兴受不住天柱峰上那份清苦,只待了不到七年,修为倒也大有长进,他后来金丹中期的修为,便是在这天柱峰上修炼而成的。只是这一世,作为新人弟子,姜家兄弟都必须先从普修班开始修起。 作为西城的正式修士,饮食须有严格的控制。即使是毫无修为的新人弟子,每天至多两餐,不能再多。 姜夙兴在这一届新人弟子中修为体力是最差的,但他对自己要求严格,虽然清苦些,但勉强倒也能坚持。 反而他哥哥姜昼眠,即使是金丹中期,却一点也饿不得。偏偏他师父又纵容他的不得了,平时在御膳房不仅各种点心食物换着花样做,就是来上课或者训练姜昼眠怀里也总揣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馋嘴儿。 这日晨读,姜夙兴今早上因为起晚了些,怕被值夜班巡城的顾白棠抓住,没敢去食堂吃早餐,直接到达摩堂来晨读。 腹中空空,又大声晨读小半个时辰,就已饿极。看了一眼讲堂上今日坐着的秋长老,姜夙兴埋下头偷偷给自己喂了一颗辟谷丹,如此勉强充饥。 晨读已经开了小半个时辰,姜昼眠才姗姗来迟,睡眼朦胧地站在门口喊报告。秋长老气的不得了,直接让他在达摩堂门口站了一早上。 姜夙兴觉得面上有几分无光。并不是他觉得姜昼眠丢他脸,姜昼眠平时也这样,只是平日里其他长老值班,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给御宿和明正两位的面子。 然而今日值班的是达摩堂的大长老秋长老,倒也不是姜夙兴惧怕秋长老的大长老身份,关键是这位秋长老正好是顾白棠的亲娘舅。姜氏兄弟在西城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舅甥俩。 好不容易挨到晨读下课,趁着其他弟子在院子里放松闲聊,姜夙兴悄悄挪到门口,瞅了他大哥一眼。 姜家大哥好像也觉得很没面子,端端正正地靠墙站着,目不斜视一脸严肃,只是见弟弟过来后那微微瘪起的嘴巴表达了他内心的委屈。 “你委屈个屁,昨晚上我提醒你了今儿个顾白棠舅舅上课,我今天起晚了连早饭没吃都赶过来了,你竟然还敢迟到。”姜夙兴小声地埋怨了两句。 谁知他大哥嘴瘪得更委屈了,鼻子一酸就要哭,道:“不准你说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 “你还有理了?!你自己说说晨读你都迟到多少次了?平日里其他长老没说你你还真当人家没有记录啊?”姜夙兴眼睛一瞪,心道他哥哥现在被这个御宿长老宠上了天,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竟然说一两句就要哭。就因为御宿的缘故,现在满西城敢教育姜昼眠的长老都没几个,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呜呜……”姜昼眠竟然真的哭了,而且说哭就哭,眼睛一眨,泪水滚滚而来。想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子站在达摩堂门口瘪着嘴巴委屈落泪的样子吧,姜夙兴简直惊骇,以前他有时候骂姜昼眠的话可狠多了,还时常掐他,也从没见他哭成这样。 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人人都看到是姜夙兴因为哥哥迟到把他哥哥骂哭了。有弟子跑去报告正在里面备课的秋长老,秋长老闻言满意地点头,说:“嗯,姜小家主果然还是不错的。” 而这边的姜夙兴却觉得自己是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太过分了,毕竟他哥哥也是二十二岁的人了,他迟到了被罚站,本来就觉得没面子,他这个唯一弟弟还来指责,心里肯定很难受。 “好了好了,是我不该说你。”姜夙兴拉着哥哥走到角落里,好言安慰,“瞧你,一个大小伙子了,怎么还哭成这样呢,让人看笑话。” 姜夙兴用手帕给哥哥擦眼泪,姜昼眠慢慢不哭了,却背过身来面朝着墙。姜夙兴以为他是终于不好意思怕人看到了,却见他哥哥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包着的香喷喷的东西悄悄递给他。 “御宿早上刚做的肉包子,知道你肯定起的晚来不及去食堂,我专门等他现做的。”姜大哥鼓着腮帮子,大眼睛里还满是泪水,委屈的很,“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带来给你垫肚子,你却……呜呜……” 打开油纸,一看里面白胖胖的一堆小包子,姜夙兴眼眶一下也红了,哽咽道:“原来你竟是为了我……是我错怪大哥了,我对不住你,大哥。” “嗯,你,你快吃吧,我昨天晚上都吃过一次了。这是御宿新发明的,叫小笼包,可好吃了,我一口吃了二十个,还会滋滋儿冒油呢。”姜大哥说着说着就吞了口口水。 姜夙兴当然舍不得吃独食,分给哥哥六个,自己只吃四个。这新发明的小笼包果然独特美味,正如姜大哥所描述的,不仅肉味鲜美肉酱多汁,一口咬在嘴里,还会滋滋儿冒油,让人忍不住连舌头也要吞下去。 又说原本听了弟子汇报的秋长老,放下手中的课件出来准备现场表扬姜家主苦口婆心教育哥哥的美好德行,谁知门口没人,弟子们一指,“在那边东南角儿呢。” 噢,还专门拉到没人的地方去好好教育了。秋长老十分满意,对着弟子们招招手,“都过来看看,本座要你们好好学习一下。” 于是乎秋长老领着晨读的弟子们笑眯眯地来到东南角,本想给学生们一堂生动形象的现场直播课,结果却看到姜家兄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感人场景。 “最后一个你吃吧,我不吃了,我昨晚上吃了二十个。” “我吃饱了,还是大哥用吧,算是弟弟赔罪,误会大哥的美意。” “不如咱俩一人一半吧。” “诶,哥哥糊涂,这小笼包的妙处就在于一口一个完整吃进嘴里,用舌头感受那薄薄的皮儿,再用舌尖顶破中间最软最薄的一处,待那肉汁儿流出来,顿时香味逸满整个口腔……” “嘿嘿,那我可吃了啊。”姜大哥好不容易有点垫饱的五脏庙又被弟弟这一番描述给勾的咕咕叫,遂一口将最后一个包子吃进嘴里,还专门用弟弟说的方法,用舌尖顶破包子底下的皮。 “嗯嗯嗯!!”姜昼眠眼睛都亮了,油从嘴角漏出来,姜夙兴笑着用手帕给他擦去。 “好吃吧。” “好吃好吃!明天再让御宿做两笼!咱们一人十个!对了,今晚上你跟我去御膳房吧,让御宿给咱们加餐!” 姜夙兴吃饱喝足,笑意嫣然,正要答应,忽然感觉到身后突然安静的空气。 骤然一寒,兄弟俩同时侧过身来,就看到身后一群人立在拱门处看着他们。而跟顾白棠模样有三分相似的秋长老则站在正中间,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兄弟二人。 姜氏兄弟被罚在禁闭室面壁思过一个月,且除去辟谷丹以外,不准进食。秋长老这次发了很大的怒火,就连掌教明正也不敢去求情。跑去御膳房跟御宿下棋,连着赢了九局,却仍旧唉声叹气。 “不过一个月,饿不坏。”御宿拂去石桌上的一朵白色琼花,他面色素白,眉目冷淡,乍一看,犹如石壁上的古老人像。 明正很是谦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辟谷丹吃,肯定饿不坏。我倒不是担心夙兴,他虽然年纪小些,心性却极强,让他好好约束个把月,对他只有好处。只是要这姜家大哥在黑咕隆咚的禁闭室里关上一个月,只怕……” 吧嗒一声,是棋子落在石桌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明正抬眸看了一眼对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垂下眼,笑眯眯地不再说话。 又说姜夙兴已在这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闭目养神五日,心中却隐隐不安,难以安静。一来他担忧大哥,兄弟两人还是分开在不同的禁闭室,他自己倒能坐得住,但禁闭室里漆黑一片,又没人说话又没有吃的,让他大哥就这么一个月出去,怕不会傻子变疯子吧? 二来,则又是因为楚纨。姜夙兴算着,正好就是他关在禁闭室里的这一个月,楚纨会出大事。 天柱峰上作为修行圣地,自古以来云集日月光华,天地阴阳之灵气。又因三百年前的一次偶然事故,有一条人命葬送在天柱峰上,经过三百年的孕育锤炼,竟然被其修成人形。此物刚成人形是,没有任何思想,更没有任何记忆。天柱峰上常年有修士修炼,此物恰巧被楚纨发现,于是当做奇珍异宝收归囊中。 那时姜夙兴与楚纨臭味相投,整日里同出同进,自然知晓此事。楚纨发现小雅没过一两天,就憋不住跟姜夙兴炫耀了。他不仅为此灵修取名小雅,还教导其为人处世。小雅没有性别,只是一团灵气化成的人形,姜夙兴那会儿也觉得十分新奇,跟楚纨成日里带着小雅在西城到处鬼混,尤其参观西城的名胜古迹。 西城执法宫内有一座高塔,塔上有一颗昼夜散发着淡蓝光晕的珠子,名曰蓝海明珠。是中古时期,蓝海鲛人王进贡而来,异常珍贵。传闻此珠能活死人,生白骨,复苏万物。古剑书阁中有记载,在中古时期,天地曾经毁灭过一次,彼时的上古玄武神正是利用此珠,重新创造了天地万物。后来蓝海王又进贡了一枚蓝海明珠,便一直保留到了今日,粗略算下来,已历经了一百万年时光。多少次沧海桑田,也不曾磨灭其光辉,已经是目前的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神物之一,令无数修士心生向往。如此宝物,得知即可立地成神,白日飞升,这般宝物,谁人不想攫取?却惧怕于西城的威力而至今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是小雅,却生了邪念,趁着七月那一场盛世烟火,偷入执法宫盗取蓝海明珠。前几天执法宫那一场大火,正是小雅触发了塔上的机关而引发的。小雅当然没能偷盗成功,不但没成功,还被伏魔堂的大弟子秦尊逮了个正着,关进锁魔宫里,并且最后,当着西城所有弟子的面,对小雅处以最为严厉的极刑——焚尸灭迹。 伏魔堂为什么对小雅处以如此重的刑法?这也与楚纨有关。楚纨罔顾律法,擅自放小雅出锁魔宫,他本以为小雅是他一手教导,是个单纯善良只是误入歧途的孩子。谁知小雅被放出锁魔宫后,当着楚纨的面乖巧善良,转过身就直接杀了之前看守他的三个西城弟子。手段之凶残、行迹之恶劣,直让人闻之色变 ,目不能视。 是以秦尊亲自下令,对小雅施以极刑。楚纨平日里就与秦尊颇有不和,如此一来,更加对秦尊恨之入骨。便时刻想计策对付秦尊。然而秦尊却与楚纨的大哥楚朔是至交好友,楚纨陷害秦尊的那一日,恰好秦尊是去与楚朔见面。最后秦尊未死,却害的楚家大哥楚朔惨死身亡! 如果这一世与上一世相差不大的话,小雅目前应该还被秦尊关在锁魔宫。而算着日子,楚纨应该马上就会去放小雅出来。 一想到这里,姜夙兴忍不住发愁。虽然说他上一世与楚纨搅在一起惹出许多事端,但楚纨这人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甚至他与姜夙兴还有很多相似之处,姜夙兴实在不忍见楚纨的后半辈子一直背负害死大哥的罪恶感。 可是眼下他被罚在这禁闭室面壁思过,如何才能去阻止楚纨放小雅出来呢?想到自己进来这里的缘由,姜夙兴又叹气,想他姜夙兴两世为人,竟然因为几个包子而耽误了大事! 正在姜夙兴愁苦之时,忽然听见禁闭室的墙壁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黑布隆冬的,这可吓了姜夙兴一跳。他前些日子看小说看到一个鬼故事,说主角听见墙壁里总有敲击声,于是将墙壁拆开,结果从里面蹦出一个女鬼的头。原来是她死时被人割下头砌在墙里,这么多年她的头一直在试图敲墙壁从里面出来! 就在姜夙兴给自己做心理工作说这个世界没有鬼时,却忽然见那黑暗之中透出一点亮光,正是墙面上破了一块砖。而且还从里面伸进来一只惨白色的手! “噫?!!!”姜夙兴吓的往后退了好些远,吓的他魂飞魄散差点直接回了上辈子。 “……我说,这洞口好小,能不能再开大点儿……”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憨呼呼地,好像是他大哥的声音。 姜夙兴镇定了些,再仔细一看,那只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只小笼包? 第15章 罂粟,公审 一个月后,姜家兄弟从禁闭室离开。虽然确实是关了一个月,但是姜夙兴一点也不担心他大哥。因为他大哥不仅吃好喝好睡好,还时常半夜从墙壁上伸出一只手递些吃的过来。有包子,有鸡腿,有红烧肉,有虾,还有螃蟹。 姜夙兴实在受不了了,有一次很不高兴地道:“大哥,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要好好修行。我不像你,傻人有傻福,就这么一辈子吃好喝好乐乐呵呵。可我呢,我是姜家的家主,我肩上担着的责任有多重你知道吗?而且我以后还要成家呢,我还要养孩子呢。” “养孩子?你跟顾老二?你俩谁生啊?”姜家大哥嘴里塞着包子,嘟囔问道。 “这个你甭管。”姜夙兴揣着手在心里盘算。传说修士到达元婴级别,是可以以婴元交配孕育生灵的。当然这需要一定的天时地利人和,不过这些东西,顺其自然就好,现在考虑还太早了些。 八月底,从黑咕隆咚的禁闭室出来,外面是敞亮的烈日骄阳,刺的人睁不开眼。 禁闭室设立在执法宫的严明堂,从大门出来,是一面灰色的墙壁,砖瓦斑驳,一看就是年岁久远。传说执法宫是西城最最古老的部门,从中古时期开山立派便一直存在。几千万几百万个沧海桑田,执法宫所处决的千千万万个修士亡魂,让这座宫殿充满了森森阴气,让人不寒而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 八月的骄阳照耀在身上,仿佛要慢慢把姜夙兴骨子里浸染了一个月的寒气蒸发出来。 一阵清雅的琴音透过灰色的墙壁飘过来,姜夙兴抬头,瞅见有一只红色的花朵从墙那边跃过来。那红花太过艳丽招摇,且还隐隐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与这森冷灰色的执法宫,太过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花?”姜夙兴实在好奇,出声疑问。他前世也多次在执法宫走动,却从未注意到这样的艳丽的花朵。 “那叫罂粟。”御宿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就是那种可制作毒品的花?” 姜夙兴曾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罂粟花来源于罂粟科植物罂粟,由于罂粟是制造毒品的原料,因此罂粟花往往也被视为邪恶之花,罂粟花的意义是一种能引领走向毁灭的诱惑。这种美的诱惑极其的强大,强大到很多人愿意接受这种毁灭去接受这诱惑,象征着一种自我毁灭性的对美的追求。 “嗯。”御宿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花该是上了全界修真联盟的禁止名单的,什么人竟然敢在西城执法宫公然种植这种花?”姜夙兴问道。 御宿看了他一眼,“邬丛莲,顾白棠的师父。” 御宿这一眼像极了某种野生动物,面无表情,姜夙兴却觉得意味深长。 三人立在一处院落外良久,那一阵阵优雅的琴音便是从这里面传出。姜夙兴分明看到,那满院满院的罂粟花,盛开的十分繁茂。危险的招摇着,毫不隐藏。邬丛莲竟然会喜爱这种花?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看到顾白棠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姜夙兴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白棠明显也是一愣,看到姜夙兴,眼神略微有些变化。但随后就又转变为平常无波,冷淡而疏离。对着御宿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师叔。” 御宿高冷地嗯了一声,然后道:“一个月时间到了,掌教让我来执法宫提人。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大中午的你不在严明堂值班,躲这里享受什么清闲呢?” 不知为何,御宿这回说话竟然有些夹枪带棒。虽然姜夙兴听着十分爽,但他还是很是诧异地瞅了御宿一眼。 顾白棠显然也没料到御宿会突然对他开炮,愣了一下,老实回道:“回师叔的话,我师父他近日十分疲惫,午休难以入睡,我过来替他弹了一曲安眠曲子。” 似乎也觉得这理由特别奇怪,顾白棠自己说着说着也皱起眉来。他不知为何要瞟一眼立在御宿身后的姜夙兴,看到姜夙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呵呵,真是个孝顺徒弟啊。”御宿笑的这两声呵呵听起来可真够阴阳怪气,他转过身对姜昼眠道:“你,今晚上回去学琴去。” 姜昼眠一愣,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朝他弟弟说道:“诶,把咱家的伏羲琴借我。” 姜夙兴气的几乎要翻他哥哥两个白眼,“傻子,伏羲琴是给你玩儿的吗?” 御宿横他一眼,“这般小气?日后有事可别求我。” 姜夙兴一跺脚转身就走,“得,不就谈个琴嘛,谁还没师父来着。” 御宿跟姜昼眠也跟着走了,顾白棠一个人留在原地,不知道这三个人都是些什么怪物。但是姜夙兴生气了,这个他是知晓的。但是那与他何干呢?更别提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师父待他恩重如山,虽然有时他也觉得,师父对他太过依赖。 “白棠?”身后传来一声轻喊。 顾白棠应了一声,“师父,我该回严明堂值班去了。今日要重要的犯人要审理,我必须前去陪审。” “可是那个天柱峰上的剑灵?前些日子……偷蓝海明珠的那个?” “是。” 院子里一片寂静,就在顾白棠以为师父要嘱托他些什么的时候,院子里却仿佛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你去吧。” 姜夙兴闷着一肚子回到玉鼎宫,刚好碰到傅远鸣这个嘴贱的,在旁边幸灾乐祸:“哎呀呀小师弟,个把月不见,你咋越发严肃了呢?诶,我可听人说执法宫禁闭室里热闹的很,乌漆墨黑,打坐的时候还有很多亡魂来陪伴呢。” 这时候明正从书香阁里出来,笑嘻嘻地手上拿着一本封皮颇旧一看就上了年头的书。 “夙兴啊,来,送你一样东西。” 姜夙兴走过去,接过一看,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 “这本伏羲八卦阵法琴谱,原本也是你们姜家之物。两百年前,被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当做稀奇玩意儿从地摊上买来,买来才发现看不懂,遂就丢在书香阁里被尘土埋住了。”明正慈爱地说道:“两百年后你到此处,也是命中注定,今日这便,物归原主吧。” “多谢师父。”姜夙兴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虽然他知道这本琴谱迟早会回到他的手中,但是师父如此心意,让他深受感动。 在禁闭室里呆了一个月,身上潮气颇重,姜夙兴泡了一个热水澡,十分舒畅。他穿好衣服,对着铜镜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重新束起,再戴上一枚素雅的玉琯将其固定。 忽然姜夙兴微微眯起眼睛,细细观察了自己片刻。铜镜里的少年已初脱稚嫩,显示出一个男人的成熟和野心。他忽然有些担心,这张青涩的脸皮,已经不能再掩盖他自身的锋芒。 “小师弟?小师弟?”院外传来傅远鸣的声音。 姜夙兴垂下眼眸,一转过身来时,又是一张百无聊赖的脸。 “你喊一声我就听见了,又不是聋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走走走,带你去看个热闹去。”傅远鸣拉扯着姜夙兴,两人飞快地往玉鼎宫外走,直奔执法宫严明堂。 “什么热闹?”姜夙兴问道。 傅远鸣小声道:“诶,楚纨你认得吧?他这回可是摊上大事儿了!他在天柱峰上养了一只灵修,结果这灵修跑到执法宫偷蓝海明珠了。前一阵儿执法宫不是起火了吗?就是这灵修偷盗不成,触发伏魔堂长老的机关了!” 姜夙兴奇道:“有这等事?偷蓝海灵珠?这可不得了。” “还有更不得了的事呢!”傅远鸣此话一出,姜夙兴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完了。 “那灵修本被伏魔堂秦尊关在锁魔宫中等待处置,谁知楚纨私自放了它,你猜怎么着?当天晚上,看守过那灵修的三个弟子就都消失了!秦尊下令全城搜查,执法宫和伏魔堂两个部门出动,整整五天五夜,才凑够这三个弟子的全尸!” 见姜夙兴面色惨白,傅远鸣便道:“怎么样?是不是骇人听闻?咱们现在是盛世太平,哪里听说过这种事啊?!现在这灵修正被压在执法宫严明堂,七宫长老共同会审,估计是重罪难逃!” “那楚纨现在怎么样?”姜夙兴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他能怎么样。楚家在修真界是个什么地位?他顶多就是个纵容之罪,这会儿应该被软禁在英帝宫陪他哥哥和姐姐。” “楚家主也来了?”这回姜夙兴可吃了一惊,因为前世,楚纨虽然发生了这件事,但是当时来的是楚二姑娘 ,楚家主因病推迟,到西城来至少也是半年以后。如果楚家主这个时候来西城,那是不是意味着,楚纨和秦尊的矛盾也会提早爆发、楚家主是否会无辜受累呢? 说话间,执法宫已近在眼前。执法宫宫门恢弘强势,门前立着一左一右两只麒麟神兽石像,庄严无比。前来观审的弟子不少,实在是这次的事故太过骇人听闻。想来前世正直乱世,乱象丛生便也不怎么稀奇。但这一世,自从三个修士创立新世界后,人们过上了太平盛世的生活。这个时候听闻这种事,自然是令人毛骨悚然,进而联想到自己,如此祸害,人人自危。 西城七大宫是指玉鼎宫、执法宫、伏魔堂、达摩堂、司务院、司仪院,平日里七宫各司其职,一般交际甚少。这次七宫会审,可见此事对西城来说有多么重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 严明堂内有一处公审坛,内里是巨大的圆形阶梯封闭空间。此刻,七宫的大长老都已到齐,分列在看台高坐上,俯视着堂下,森然阴冷。执法宫和伏魔堂弟子分列祭坛两端,执法宫主审,伏魔堂看守犯人。其余弟子,皆有序地站满了所有的圆形阶梯。 姜夙兴站在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祭坛两端的秦尊和顾白棠。两人低头交流了一两句,顾白棠朝看台上的明正和霍长老请示之后,秦尊便招呼执法宫弟子,带犯人入堂。 原本闹哄哄的整个公审坛内,瞬间安静下来。 第16章 罗生门一 “姓名。” “……小雅。” “锁魔宫张顺、赵宇、陈康三位弟子,可是你所杀?” “我是想杀他们,但最后他们是自己杀自己。” 顾白棠看了一眼秦尊,秦尊隐忍着怒气,眼神都能杀人。顾白棠便再问那灵修:“那他三人是如何死亡?” “那天晚上,我趁主人不备,想要逃出西城。行至碧水洲时,看到他们三个人在湖心亭喝茶说话,想到他们之前在锁魔宫对我不好,我便偷偷潜入水下,打算游过去报复他们。可是他三人忽然争吵起来,互相指责对方,谁也不肯让着谁,最后打翻了茶杯,拔出剑来打斗……” “你胡说!”人群中有人大声呵斥道,怒不可遏。姜夙兴看过去,当是伏魔堂的弟子。死的三个弟子也是伏魔堂的,最爱痛恨凶手的也是伏魔堂的弟子。 “明明是你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他们,让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现在竟然诡辩说是三位师兄自相残杀而亡吗?难道他们会将对方的头颅全部砍下来、还封存在锁魔宫后山的石壁之中吗?”一位伏魔堂弟子实在忍无可忍,当众大声地说了出来。他怒发冲冠,声厉色荏,令得公审坛中其他弟子俱是一片哗然。 “是啊。”那跪在堂下的罪犯却一副茫然又认真地模样,“你们先听我说完啊。他们三人杀红了眼,互相砍掉对方的一条手臂,连我都吓住了。我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总之杀的差不多后,那位陈师兄就让我把他们三个的尸体都分开封存……” “简直胡说八道!” “妖孽!我杀了你!” 公审坛中眼看着群起而攻之,尤其伏魔堂的弟子们更是怒火难忍,顾白棠指挥人废了好些功夫才镇压下来。 而那跪在地上的小雅却神色淡然的认了罪:“总之,如果你们要找人偿命,就找我好了,我甘愿领罪。” 看样子小雅的这副说辞已经重复很多次,顾白棠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请示高坐上的七位长老。姜夙兴注意到,伏魔堂长老低声说了句什么,执法宫霍长老就皱起了眉头,明正神色一变,明显不敢苟同。御宿冷淡着一张脸,不置可否。 姜夙兴猜测,这应该就是七长老在对小雅定罪了。果然,片刻后,顾白棠宣布道:“天柱峰灵修小雅,罪恶滔天,经长老部商议,处以‘焚尸灭迹’极刑,三日后执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面色一凛,想来众人都觉得小雅是罪有应得。姜夙兴仔细观察小雅神色,发觉它眼中有一抹恨意与不甘,却又用一种释然伪装起来。 前世此刻姜夙兴与楚纨一同被禁闭在英帝宫中,并未参与这场审判,然而今时今日他纵观全场,很明显小雅的说辞漏洞太多,并不足以定罪。且长老团为何匆忙决定?在定罪的过程中师父又与伏魔堂颜长老有何分歧? “师父,您似乎不太同意长老团对小雅的定罪?”回到玉鼎宫后,姜夙兴单独面见明正,追问道。 明正说:“但凡‘灵修’,都是生前受过屈辱、愤恨而死的修士,死后亡灵不得超生,历经千辛万苦再次修得人形。它虽然有嫌疑杀死三位伏魔堂弟子,但焚尸灭迹,就是将它挫骨扬灰、再无天日。可怜,可怜啊。” 姜夙兴上前一步,“那师父为何不阻止其他长老的决议?此番定罪,可是伏魔堂颜长老与执法宫霍长老主张的?” 明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颜师兄痛失了三个爱徒,盛怒之下主张对凶手焚尸灭迹也是能理解的;霍师兄是执法宫大长老,主掌西城刑法,出了这种事,定然要重罚以儆效尤。” 姜夙兴道:“的确,两位师伯都做的对。但是弟子也与师父一样,仍然觉得如此定罪未免太过草率。小雅的说辞中漏洞颇多,我不信师父就全然相信。” 明正叹气:“现在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死了三个弟子,总的有人受到惩罚。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果此事再深入调查,势必会再牵扯其他人进来。夙兴啊,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别再管了吧。” 师徒两人其实已经心照不宣,沉默了片刻,姜夙兴道:“不如这样。弟子也知道师父对小雅于心不忍,这件事就交给弟子来办。师父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看着弟子。届时即便是得罪了什么人,坏了什么规矩,师父最多担个管教不严之罪,但是却能帮小雅一把,甚至能救它一命。如何?” 明正看着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徒儿,似乎一瞬间散发出不输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气质。明正欲言又止,最后却是点点头,沉声道:“你是个聪慧的,注意分寸,小心行事。” “弟子叩谢仁师。” 这天深夜,姜夙兴直奔英帝宫。楚纨正怒不可遏,被楚家大哥关押在房中,无法脱身。姜夙兴去时,楚纨正在破口大骂,指着咒骂秦尊和楚朔是狼狈为奸草菅人命、西城的所有长老都是蛇鼠一窝不知廉耻。不过听起来,楚纨目前并不知道小雅已经被定罪的消息。 “楚家主,我与令弟是至交好友,我去劝劝他。”姜夙兴说道。 楚朔打量了他片刻,有些疑惑:“阁下是……” “大哥,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玉屏姜氏二少爷,如今也是姜氏的家主。”立在一旁的楚二姑娘上前说道,礼貌地跟姜夙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一旁海棠翘首以待,在姜夙兴眼神看过来时福了个礼。 “原来是姜家主,幸会。”楚朔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姜夙兴才看到此人是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如果不是疾病缠身,定又是一个让无数少年少女为之倾倒的美男子。 “早就听闻姜家主对吾弟十分照顾,一直想亲自拜访,想不到此番相见,幼弟他又招惹了这般麻烦,定把你也牵连了,楚某实在惭愧。” 姜夙兴道:“楚家主见外了。我与令弟是生死之交,他与小雅之间的情谊我也看在眼里。令弟是重情重义之人,小雅此番焚尸灭迹,他必定埋下心结。将来与楚家主兄弟嫌隙,岂不是无妄之灾?” 楚朔叹气,神色凝重,“即便是他恨我,我也不能再由着他。他前次私放那孽畜出锁魔宫,已经晾成大祸。这次若在听他狡辩,谁知会不会遗害苍生?!” 听楚朔这口气,对小雅是痛恨至极,毫无怜惜。姜夙兴便道,“如此也好。我只想劝劝楚纨,他现在一定对您误会极深,却完全不想您这么做的苦衷。我实在不忍他今后都对大哥充满恨意,想去开导开导他,不知楚家主意下如何?” 楚朔颇觉欣慰,“纨弟有你这样的挚友,真是他天大的荣幸。只不过那孽畜将被焚尸灭迹的消息,姜家主可不要说漏了嘴,以免纨弟他……” “楚家主放心,夙兴自有分寸。”姜夙兴道。 楚纨正在屋中砸东西,门一开,一个花瓶迎面甩来,姜夙兴惊险躲开,却仍旧擦伤了额角,流出一抹血。 “哎呀!姜家主,您受伤了!”海棠惊慌道,摸出雪白的手帕慌慌张张地给姜夙兴擦拭。 “多谢,海棠姑娘,我与楚纨说两句话,您可否方便回避一下?”姜夙兴用帕子按住额角,对海棠说道。 海棠满眼怜惜,“可是您的额头……” “不碍事的。” 海棠期期艾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姜夙兴迅速地关上了房门,并贴上一张‘隔音’符咒,以防有人在外面偷听。 “你来干什么?”房间里安静下来后,楚纨坐在椅子上,神色恹恹,“该不会也是来当说客的吧?劝甭费那心思了,师父和掌教已经对我说教了三天三夜了,我早烦死了。你们那一套仁义礼智信,我已经没兴趣听了。” “我若说小雅此刻命在旦夕,你还有没有兴趣听?”姜夙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桌子边坐下。 “它认罪了?!”楚纨一下站起身来,见姜夙兴仍在悠哉悠哉的喝茶,气急地抓过茶杯就摔在地上。“你们给它定的什么罪?金沙滩?十八层地狱?还是锁魔宫里的无期徒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 “九曲瀑布水,焚尸灭迹。”姜夙兴凉凉地说道。 “什!……”楚纨脸色一白,后退两步,摔在地上。“怎会这么重……是了……那三人死的那般惨……可是……” 楚纨被吓的断断续续,却明显在隐藏着什么。 姜夙兴沉声道:“楚纨,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楚纨一愣,便立刻防备地看着姜夙兴,声音都变了:“你什么意思?” 姜夙兴神色一凛,道:“小雅说辞漏洞太多,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它是在保护什么人,整个西城除了你楚纨,我想不通它还会为了谁拼死认罪!” 楚纨瘫坐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捂着头痛苦哀嚎起来。 第17章 罗生门二 “三日后小雅就会被秦尊亲自押往九曲瀑布,接受焚尸灭迹的极刑。想它三百年前就惨死在天柱峰上,好不容易修成人形,连个诉说冤屈的机会都没有,就要灰飞烟灭了。楚纨,你一边指责其他所有人冷漠无情,难道你自己现在就对得起小雅吗?” 姜夙兴其实也不知道楚纨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很明显楚纨一定参与了这起事件,至少,小雅一个失去记忆对西城并不熟悉的懵懂灵修,是不可能将那些尸体藏的那么好的。现在想来,前世小雅死后,楚纨之所以对秦尊恨意那般深,其实也有罪怪自己的缘故。楚纨怨恨自己,怨恨大哥,最后只能把这恨意发泄到秦尊身上,却不想害的大哥惨死。 “我没有对不起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怜惜它,为了救它。”楚纨叹气,“只是阴差阳错,我现在仿佛也快要对不起它……” “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快要对不起它的?” “现在说了,还有用吗?”楚纨目光有几分呆滞,仿佛大势已去。 姜夙兴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楚纨这个样子。“三日后才行刑,如果我们努力一把,或许还有机会。至少,也算是你为挽救小雅性命的最后一搏不是吗?难道你要等到它灰飞烟灭了,才去为它报仇吗?我问你,是那个时候有用还是现在有用?” 楚纨望着姜夙兴,像个无助的孩子,眼泪从他眼眶里夺眶而出,他几乎是用沙哑的悄声细语,说:“那些尸体,是我藏起来的……” “这个我猜到了。”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小雅为什么要认罪。其实它如果抵死不认,长老团也不一定能治它的罪,但是那样一来,最后调查起来,势必会曝光楚纨藏尸的真相。到那个时候,即使是楚家在修真界的地位在高,恐怕也保不住楚纨,甚至楚家也会因此声名扫地。而且现在看来,长老团说不定也知道这件事,至少师父明正,甚至楚家大哥,都是心照不宣的,这也难怪他们要匆忙定罪了。但是姜夙兴始终觉得,区区一个楚纨,还不至于整个长老团都这般遮遮掩掩,讳莫如深。 姜夙兴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小雅杀了他们?”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偷偷送小雅出城,但等我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它却不见了。我在碧水洲的湖心亭找到它,就看到地上满地的尸体残肢,满亭子的血。小雅坐在中间,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看起来吓坏了……说实话,我也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也很害怕。但是小雅抱着我哭,它说它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砍杀自己……我当时只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便把那些残肢全部包起来埋在不同的地方……” “小雅说它没有杀他们,你信吗?”姜夙兴问道。 “我信。”楚纨眨了眨眼睛,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心性仍然单纯。记得楚纨黑化,是在小雅死亡之后的事情了。 姜夙兴点点头,“我也觉得它没必要骗你,都到这种地步了。” 见姜夙兴也这么说,楚纨仿佛一下子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眼睛都发亮了,从地上坐起来抓着姜夙兴的腿,“你也认为它没有杀人?我就说嘛,小雅怎么可能杀人,它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重新给自己倒茶:“它虽然没有骗你,但也未必什么事都对你和盘托出。” 楚纨呆坐了片刻,等着姜夙兴吃下一杯茶,又直起身来用水壶给添上。 “这可是我们云洲特产的樱花茶,怎么样?味道够不够纯?”楚纨睁着一双桃花眼,一副献殷勤的模样。 姜夙兴摆摆手,“太甜了,我喝不惯。” “那你喜欢喝什么?对了,天柱峰守剑阁里有一罐铁冷衫,据说已经有上千的年头了。我那次偶然得了一包,改天我送给你?”见姜夙兴不为所动,楚纨又黏上来拉他的手臂,“诶,我听说你在追顾白棠?那个冷面阎王有什么好的,不解风情不说还凶神恶煞。你看我怎么样?我长得不比他差啊,追我的姑娘也不少呢,你瞅瞅我?能否入你姜家主的眼?” 姜夙兴抬起就是一脚,“滚。你再这样,这事儿我可不管了。” 楚纨立马正襟危坐,跪坐在地上一脸严肃:“是是是,您姜家主既然亲自前来,定是有了万全之策。若是姜家主为楚某救下小雅,楚某不才,今后余生但贡驱策。” 看来小雅对这楚纨还真是异常的重要啊,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姜夙兴看了他一眼,说道:“小雅虽然没杀人,但它一定也是间接害死这三人的凶手,这一点是没跑的。但只要它不是直接的凶手,说不定也就不用遭受焚尸之刑法。但是小雅既然对你都有所隐瞒,想必这世间也再无人能从它嘴里得知事实真相。” 楚纨眉头深皱,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姜夙兴道:“但这世上,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可不止小雅一人。” “除了它,那天晚上就是我了。我到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的确不知是怎么发生的。” “不,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楚纨略微疑惑:“姜兄的意思是……” “还有那三位弟子,张顺、赵宇、陈康。”姜夙兴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那一瞬间,楚纨恍然觉得这人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熟悉。他下意识细细去回忆那熟悉在何处,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玉鼎宫设宴,邀请七宫长老共聚。长老们接到邀请,都暗自奇怪,但是掌教有令,不得不去。 “霍师兄,你说明正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伏魔堂颜长老靠到执法宫霍长老身边,低声问道。此时西城正直多事之秋,玉鼎宫却突然设宴,就算是要设宴,也该等那孽畜被行刑之后再说,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霍长老倒没颜长老那么大的反应,只不过脸色也不大好,道:“看看吧。”便率先入了坐。 邬丛莲也被请来了,笑眯眯地坐在霍长老身侧,“我听白棠说,这宴会可不是明正师弟自己要开的。” 颜长老:“好笑。他是西城的掌教,玉鼎宫的主人,听你这意思,难不成还有什么人敢逼迫于他吗?” 邬丛莲但笑不语,只拿眼睛指了指玉鼎宫大殿上的人。 此刻各宫宾客差不多已经到齐,玉鼎宫的弟子正在大殿上忙碌。仔细一看,玉鼎宫里其实已经摆起了奇怪的阵法。依据八卦方位,殿内的四面八方各自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地铜镜,铜镜旁边摆放着一盏小小的香炉,还有八个弟子分立在旁护法。 在大殿的正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白色磨盘。玉鼎宫的天花板是镂空的,四周的大门关闭后,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唯独中央的一束天光打下来,将那白色磨盘照耀的犹如苍穹明月,银光四泄。 明正作为这次东道主,姗姗来迟,还是被傅远鸣推上了玉鼎宫的正坐。昏暗的视线中,明正冲其他宫的长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人理他。颜长老眼神如刀,霍长老神色严肃,显然都很不满这一场胡闹。明正也不好热脸去贴这两人的冷屁股,他朝御宿点了点头,御宿也朝他点了点头。总算有一个人理他,明正也不算太尴尬,笑着坐下。 “诸位师兄,我玉鼎宫有一个弟子,会奏上古绝迹伏羲曲,他练习了多日,只为给诸位师伯们散散心,消遣消遣。近来多事之秋,师兄们且不管外界如何,暂请静下心来,就当休息片刻。” 明正话落后,殿内静默了片刻,长老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齐声答是。 明正点了点头,喊道:“夙兴,你开始吧。” 人们将目光落到大殿中央,发现姜夙兴已经搬了把椅子立在那里。姜夙兴说:“师父,弟子还需一名师兄舞剑,方能助兴。”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 明正笑了笑,“好,今日到场的都是各宫的得力弟子,你随意挑选便是。” 姜夙兴将眼睛看向执法宫方向,“那就请顾师兄吧。” 顾白棠一愣,不知这姜夙兴搞什么鬼。他看向霍长老和邬丛莲,霍长老点了点头,“去吧。” 邬丛莲笑了一下,也算是应允了。 顾白棠走到大殿中央,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姜夙兴。大概是以往都没这么对视过,姜夙兴忽然被这毫无遮掩的眼神看的有几分发麻。 轻咳了一声,姜夙兴道:“请顾师兄上前来,你我需商讨一下配合的细节。” 顾白棠走到琴前,姜夙兴凑过去耳语了两句,就见顾白棠脸色眼神一震,神情明显变化。 然而满殿中人,即使是诸位长老伸长了耳朵,竟然也听不到姜夙兴究竟说了什么。 姜夙兴到底要干什么? 他到底又说了什么,令得一向冷静自持的顾白棠也变了脸色? 这是此刻所有人内心最大的疑惑。 第18章 罗生门三 玉鼎宫内,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暗潮汹涌。 姜夙兴双手抚琴,指尖拨动古老的琴弦,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刀砍石,如锯割柴,实在不怎么好听。殿中已有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传闻此世间能奏响伏羲琴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姜家的开山祖师姜太平,一个便是这姜夙兴。”明正凑到御宿身边,以一种路人八卦的口吻说道:“伏羲琴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能支配万物心灵,在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姜太平以一支伏羲曲荡平两万魔修,将彼时臭名昭著的魔修军团撕破一条口子,才有了后来的仙界大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御宿看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么夸自己徒弟的。” “这可是事实。”明正笑着说道,忽然面前出现黑乎乎的一张脸,脸上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姜家老大。 御宿把姜昼眠推回去,“你不是要学琴吗?仔细看。上回给你弹了一晚上也发不出一个干净的音。” “他脸上抹的啥?”明正好奇道。 “面膜,美容养颜的。”见明正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御宿又道:“你那皮太老了,营养渗透不进去,别想了。” “得,我还是看我徒弟表演吧。”明正将目光放到大殿中央,那伏羲曲在姜夙兴的手下,已经渐渐谱出了一段流畅的音律。而顾白棠也随之舞剑,两人一奏一舞,除了最开始有点不和谐外,慢慢的也配合起来,渐渐流畅。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演奏,而是别有用心的蓄谋:招魂。 明正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首先这招魂并不容易。对于这三个死去的弟子,伏魔堂前后进行过不下数十次的招魂,均以失败告终。究其缘由,便是那藏尸。三个弟子的尸体不仅分崩离析,而且再经过多处藏尸之后,竟然阴差阳错之下将那三个修士的灵封印起来了! 如果那藏尸人是无意的,未免也太过巧合;如果是有意的,便是极其恶毒!依据小雅的供词,它是听从死去的弟子之一‘陈师兄’的吩咐,将尸体藏往不同的地点。 其二,此事件疑惑重重,牵扯甚广。作为西城的掌教,明正理应顾全大局,有心遮掩,却又于心不安……罢了,便让姜夙兴胡闹这一场吧。 随着琴音与剑气的结合,渐渐有肉眼可见的气流在玉鼎宫的八方涌动,吹的经幡摇动,且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颜长老握紧了拳头,低声道:“伏魔堂前后十二次招魂都未成功,我不信这姜氏有这般本领。” 邬丛莲唇角挂着一抹笑容,眼神却是冰凉的。 “这可不一定,你看这阵法,他使的是一种古老的招魂术,能破这世间最凶恶的封印之咒。”霍长老却摇摇头,神色凝重,紧盯着中央的姜夙兴。 只见姜夙兴的手指似乎流了血,奇妙的是,随着顾白棠的舞剑,那血便混在来自四面八方的气流之中,一齐随着顾白棠的剑尖舞动。 他越是用力的挥剑,似乎就牵引着更多的血从姜夙兴的指尖流出。顾白棠的额头已经冷汗森森,甚至沾染了他的睫毛,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挥动剑的手臂已经再也没有力气。 但是姜夙兴微微闭着眼睛,手下十指流畅地拨动着,似乎完全沉浸在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琴音世界之中。 顾白棠屏息,将所有的气流带动着在剑尖疯狂旋转之后,忽然一个下腰,将那所有的气流和血液皆投在正前方的那面巨大石磨盘上。 只听得噔!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姜夙兴睁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那银白色的石磨盘。 那琴音实际上充满了力量,初闻伏羲琴,殿中的绝大多数人,包括几位长老,都觉得方才似乎废了些力气,去屏蔽那伏羲琴所带来的攻击。 顾白棠往后退了三步,以剑撑地。方才那一番舞剑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此刻站着脚下发软,却仍旧是以一种防御和保护的姿态立在离姜夙兴一个转身就能碰到的距离。 只见那银色的气流混合着微弱的红血丝,在磨盘上缓缓旋转,逐渐变得越来越快,最后涌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那银色漩涡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挣扎,以突破重重封印,带出极大的气流,掀的殿内狼藉四起! 趁势,姜夙兴再次奏琴,此番琴音急促,像是配合着那漩涡不断的加速加速。琴音尖锐而刺耳,有刀剑互砍相搏之声,有飞沙走砾、野鸟凄厉啼鸣。仿佛是要撕破空气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漩涡涌到急时,琴音也达至高昂。此时的姜夙兴也逐渐力衰,忽然手不慎抖了一下,一个破音弹出,那银色磨盘便像是破了一般 ,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袭来! “当心!”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殿内骤然狂风四起,平地惊雷,天摇地动。 待平息之后,人们重新坐回位置,只看到玉鼎宫内一片乌烟瘴气。八方铜镜皆碎裂,香炉跌倒,护法弟子们避之不及被掀翻在地,而顾白棠和姜夙兴两人也早已滚到角落里,被一堆经幡纠缠住。 原来方才混乱之间,眼见那气流朝姜夙兴袭来,顾白棠想也没想,直接用肉身去挡。姜夙兴快手抱住他,踢了一脚伏羲琴挡住那气流的冲击性,然后和顾白棠滚到角落里。 好在两人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被气流擦破点皮,姜夙兴实在生气,急道:“傻了吗你!那是能用身子去挡的吗?金丹期的修为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顾白棠没有跟他还嘴,只是一双黑色大眼睛将姜夙兴看了又看,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便低下头不发一语。他自己肩膀和胳膊上的衣物皆被割裂,刺伤了里面的皮肤。姜夙兴心中一软,紧接着又责怪自己,担忧招魂是否会因此失败。 “快看!是陈师兄他们!”有弟子凄厉地喊了一声。 众人看去,果见那巨大的磨盘之上,有三缕青色烟雾飘出来。却是青面獠牙、分崩离析、不成人形,正挣扎着、咆哮着,要逃出那磨盘的束缚。 “他们竟成了魑魅!”有人惊慌喊道。 “难怪前面十多次招魂从未召回一丝痕迹,原来竟是被制成了魑魅!魑魅是将修士灵魂彻底打碎封印进黑阴界,从此以后莫说能有修成灵修的机会,就是踏足修真界也再无可能,永生永世与野鬼无异!”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 “这藏尸之人果真恶毒啊!” 殿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姜夙兴却急的满头大汗,他怕这昏暗之中,有人伺机而动,此刻若是有人搞鬼毁魂,那就功亏一篑,且再无回转的机会! 正在他焦急时,忽然见那磨盘底下的伏羲琴被一抹白绫缠住,瞬时而飞。 姜夙兴惊骇看去,心中吓的不得了,但是昏暗之中,却看不清是何人夺琴。 片刻后,只见他大哥从后面抱着琴跑过来,低声道:“御宿让你只管审问,不用顾忌什么人。” 姜夙兴点点头,心内安了些。如此艰难的一场招魂,耗费他诸多心血,他此刻早已人困马乏,手指抚在琴上,拨动琴弦的力道都十分微弱。 正在此时,姜夙兴忽然感到后背贴上两股热气。原来是姜家大哥和顾白棠正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为他输送内力。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重新抚琴。伏羲琴响,在没有任何顾虑和外力的骚扰下,姜夙兴越发得心应手,那三抹亡灵也渐渐安稳下来,慢慢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玉鼎宫内安静如斯,人人都屏气凝神,只有微弱的琴音流动。 “阵中何人,报上名来。”姜夙兴适时发问,他的声音很轻,又很沉,完美的融合着伏羲琴音,安抚着亡魂。 三魂沉默,伏羲琴音变得急促一些,姜夙兴再次发问:“阵中三人,速速答话,否则将你三人驱逐出界,永世不得归位。” 这一次那三魂魂形变化了一些,片刻之后,有一道沉闷地声音回了话: “……陈康。” 在琴音的威慑下,另外两人也很快报上了名字,正是张顺和赵宇两人无疑。听到这个答案,殿中众人心思神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只不过视线昏暗,无人能看清。 姜夙兴问:“你三人因何故死亡?” 那三人又是沉默,姜夙兴道:“我可将你三人召来,也可助你们修魂,重归修真界。如果你们不领我这份心意,那我也只好将你三人放回黑阴界。” 一听到姜夙兴可以让他三人修魂,其中一人很明显沉不住气了,“你真能让我们回来?” 姜夙兴看了一眼坤之方位的一盏香炉,道:“你们只有半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三魂中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却克制沉默。姜夙兴将琴音拨动地低沉突兀许多,逼问道:“陈康,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这一琴音让三魂中间的那一抹青魂动荡了一下,几乎差点破散而去。片刻后,果然听到陈康的声音求饶道:“好,我说。记住你说的话,让我们三人归魂。” 姜夙兴:“我有义务提醒一下,魂一旦说假话,会自动碎裂。届时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了的。” 陈康苦笑,“这个我自然知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第19章 罗生门四 “你三人是如何死亡?” “……我也不能说清楚。我们当时是在湖心亭商量事情,后来因为一些缘故争吵起来了。赵师弟和张师弟发生了争执,却突然拔剑相向,两人把对方当做仇敌来砍杀。我去阻止,反而我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看样子,好像是我们三个人最后自相残杀而亡。” 陈康话落,大殿里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还果真是陈赵张三人自己将自己杀死的吗?! 殿中人窃窃私语,惊扰亡魂,姜夙兴微微皱眉。片刻后,大殿内又安静的只剩下琴音。 姜夙兴继续问:“如此说来,你三人的行为在当时已经失去了控制。你仔细想想,那晚事发前,你三人可有食用过什么东西?” “我们都是剑修,很少进食。事发当日,也已经有半月未沾过食物了。”陈康说道。 忽然另一个声音道:“不对!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茶!”此人是赵宇。 姜夙兴:“什么茶?” 赵宇回忆:“好像是叫什么花茶……” “樱花茶!”张顺抢白道:“是叫樱花茶!我记起来了,是云洲的特产!” “咳咳咳……”角落里忽然响起激烈的咳嗽声,有女子轻声说话的声音。姜夙兴微微皱眉,这楚家大哥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玉鼎宫,这是在提醒他呢。 这个问题姜夙兴也不好再问,很明显樱花茶是小雅从楚纨那里偷来的。这么说,小雅的确是间接害死陈赵张三人的凶手。那这样一来,这样一场招魂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三人因何故起的争执?”姜夙兴再次发问。 那三魂沉默了片刻,陈康道:“因为对小雅的处置问题。赵师弟主张封印,张师弟主张毁尸灭迹,而我觉得这两种都太严重了……” 姜夙兴注意到,在陈康这样说的时候,另外两魂明显的波动不满。琴音骤然急促,扰的三魂俱是如遭火刑,哀嚎顿起。 黑暗中看座上的人已经有坐不住的了,颜长老惊道:“姜家主,你怎么对他们用起刑来了?!” 此刻正处于招魂时刻,三魂并不能与外界沟通。只能通过姜夙兴的琴音发问、回答,是以即便殿中坐满了人,也有人悄声细语,但那三魂是感受不到的。自然,也听不到颜长老的这一声惊呼。 姜夙兴冷哼一声,道:“他三人不识好歹,到如今还不吐露实情,是欺负我年纪轻不懂得分辨。我若不给出点颜色,他们不知我厉害!” 琴音急促,直到三魂求饶不断,才趋于平和。还没等姜夙兴问话,那三魂中的另外两魂率先向陈康发难 。 赵宇急道:“明明是你严厉主张封印!封印的法子、地点都是你仔细安排的!怎的推到我们身上来!” 张顺也说:“我才是冤枉呢!那天晚上我就不该跟你们出来!说什么为大师伯免除后顾之忧……” “住口!”陈康严厉呵斥道,“休要再胡说!” 张顺:“我才没有胡说!事到如今我也什么都不管了,姜家主,我什么都跟你说,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永生永世被封在黑阴界!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此一段由于琴音急促,三魂又争吵不休,殿中其他人听起来并不清晰,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杂音。颜长老警惕地问:“姜家主,他们在吵什么?” 其他人听不清,作为抚琴人的姜夙兴自然是能清晰听到那三人在争吵何事的。或许在之前看来,姜夙兴会认为颜长老是关心则乱,毕竟这三个弟子都是伏魔堂的徒弟。但是此刻姜夙兴却觉得颜长老是心中有鬼,张顺口中的为‘为大师伯免除后顾之忧’,意思就是为颜长老除去后顾之忧。 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可能会涉及到西城高层,姜夙兴自己也体力趋于极限,便收了琴,叹气道:“弟子不才,力乏了,今日先到此为止吧。” 众人只见姜夙兴一停手,那三抹青魂便在一阵哀嚎之中被吸入磨盘。颜长老颇为惊骇:“他三人去了何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 “颜师伯放心,三位师兄的魂暂居在伏羲阵中。”姜夙兴站起身来,他本想说等此案结束便将三魂归还于伏魔堂,但还是谨慎地没有说出来。 他刚这么想了,果然就听黑暗中一道阴柔的声音带着笑意,“既然是伏魔堂的弟子,姜家主还是该将他们还回去吧?” 随着招魂的结束,四周的灯也亮起,玉鼎宫内瞬时灯火通明。姜夙兴正在顾白棠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听到这个声音便是一顿,然后负气般地推开了顾白棠。 邬丛莲坐在高坐上,笑的很慈祥,“姜家主今日也实在辛苦。既然三个弟子的魂已经召回来了,后面的便由执法宫来审问吧。师弟,你以为如何?” 邬丛莲问明正的意思。明正有点尴尬,“这个嘛……” 这时一声冷笑突兀响起,却是御宿。只见御宿一脸的面无表情,道:“邬师弟有所不知,自开天辟地以来,伏羲阵只管收魂,从未有过放魂的说法。岂不闻姜氏前后四十多位家主统统都是魂归于伏羲阵中?姜夙兴若是放的出来,早把他爹妈叔伯祖宗们全放出来了。” 御宿一席话,让殿中人俱是惊骇。颜长老震惊道:“那、那我那三个弟子怎么办?” “能怎么办,祭琴了呗,搁那儿待着总比去黑阴界好。”御宿看了姜夙兴一眼,大声说道。 姜夙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明正便让他退下了。 其实伏羲阵收魂和祭魂是两码事,祭魂当然如御宿所说,无法放出,但是收魂是可以的。伏羲琴确有修补魂魄的作用,残魂在琴中淬炼一定时日,可以重新放生。但伏羲琴千年以来都用于凶杀之器,从来都是听说它是如何如何荡平诸界,所向披靡,而甚少传说它救人一命,做过什么善事等等。所以千百年来,知道伏羲琴可以用于收魂救人的人,少之又少。 姜夙兴不确定御宿是否知道这其中奥妙,但是无疑,陈康赵宇张顺三人的魂魄不能交由执法宫和伏魔堂处理。 玉鼎宫早上设宴,宴会结束时却已经是深夜。姜夙兴早已疲累至极,但是他深知他一旦踏出玉鼎宫的大门,一定会被多方人马扰的不得安宁。而小雅行刑就在两日后,他必须尽快重振精神,再次招魂,审问三魂事情真相。 姜夙兴正苦恼着,却被他大哥拉着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去哪儿?” “御宿说让你今晚先睡厨房。” 姜夙兴回头看了一眼,顾白棠立在原地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终究是姜夙兴忍不住,先别开了头。 眼下事情真相扑朔迷离,顾白棠的师父邬丛莲似乎也牵扯其中,两人此刻的处境都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这夜姜夙兴睡到凌晨,却被人推醒,一看却是傅远鸣。 “师父和霍长老过来了。”傅远鸣低声道。 姜夙兴穿好衣物,跟在傅远鸣身后来到司务院属下的一座茶园里。除了掌教明正和执法宫霍长老二人,竟然还有伏魔堂的颜长老。 明正说:“今日宴会上人多眼杂,夙兴,此刻我们三宫大长老都在这里,你且将那三魂召唤出来,再次审问。” 姜夙兴有些迟疑,这时霍长老一脸严肃地道:“你只管问,问出什么都不要紧。事情的真相必须查清,一旦查出真凶,本座绝不姑息!” 明正笑道:“咱们暂且先不说真凶的处置问题,但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确要弄清楚。颜师兄,你说是吗?” 颜长老一哼,对着姜夙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只管审!” 看来今日在大殿之上最后陈赵张三人的那一段争吵,也让几位长老猜测纷纭。事已至此,姜夙兴点头称是,摆上伏羲琴,再次招魂。 这一次有三位长老的从旁协助布阵,再加之三魂已在琴中,较为容易。只见姜夙兴弹奏片刻,便有三抹青魂从磨盘中升起。相较第一次的散乱飘摇,这一次魂的形状要稳定的多。 “姜家主……”未待姜夙兴发问,一个低沉的声音首先喊了他,是陈康。 姜夙兴静默不语,只是抚琴。 陈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就直接告诉你吧。那天晚上,我们三人是在商量如何处置灵修小雅的事情。的确,是我出的注意,将小雅的尸骨藏于十处古迹,形成天罡驱魔阵法,这样一来,小雅的灵魂将永远被驱逐出修真界,永世不得归位!” 闻言,姜夙兴心中大震,惊道:“那你可曾料到,你们三人最后反而被这同样的方法、封印进黑阴界?!” 陈康低笑,“这大概就是作茧自缚了吧。谁能料到那花茶中的毒那般厉害,让我三个金丹期的修士都迷失神智,拔剑相向……” 姜夙兴:“你方才提到小雅的尸骨?据我所知,小雅是三百年前就已死亡,它的尸骨你们怎知在何处?更重要的是,将其封印进黑阴界,如此恶毒的法子,你们是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宇道:“我们跟它能有什么仇啊,最多就是它在锁魔宫时是由我们看守,它跑了,我们有失职之责。那天晚上,陈师兄将我二人找出来,说要想法子将小雅缉拿回来,我们也没想到他是要将它封印起来。” 张顺也说:“是啊,说起来这事儿我才是最冤枉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值班,没我什么事儿的。是陈师兄说,要为伏魔堂免除后顾之忧,我才去的!” 姜夙兴:“这般说来,这件事是陈康你一手策划的了?你想将小雅藏尸封印,却没想到最后反被它给藏尸封印了吧?” 陈康略微有些惊讶,随后又释然了,道:“当时果然它就藏在湖心亭下,想来,那花茶里的毒,便是它下的。” 姜夙兴:“现在你该交代,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小雅封印?” 陈康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姜家主,这件事我不能说。” 姜夙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早已身首异处,还要将真相藏到何时?” 陈康:“我自己倒也算了。关键是此时关系着西城千百年的清誉和名声,我是万万不能做西城的罪人的!” 第20章 罗生门五 深夜,丑时。 虽然白天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可是这个夜晚注定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执法宫内,诸位长老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弟子们也跟着告退,要去值班的值班,就寝的就寝。 “白棠,你留一下。”邬长老喊道。 其他弟子都退下后,院子里安静如斯,夜色沉溺。邬长老在回廊下的一把太师椅上躺下,摇摇晃晃。他的目光游离过月光和夜色,最后落到院中,那一大片盛开如血的罂粟花。 那画面犹如通往地狱之门的两侧,妖艳的红色花朵铺天盖地占领了整个世界。而有一男子屹立其中,白衣,黑发,子夜般的眸。 顾白棠端端正正地立在那里,在这充满邪恶与诱惑的花朵之中,凌然如仙,一身正气。 “呵。”邬丛莲忽然咧嘴笑了,他轻声道:“白棠,你走近些,师父有些看不清你了。” 于是顾白棠便走近几步,他背后月如银盘,碧玉生辉,更加映衬的他面容模糊。一阵风吹过,拂动他头上青色的抹额,微微飘荡。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5 “师父。”顾白棠垂着眉眼,安静而温顺。 邬丛莲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会儿姜夙兴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顾白棠抬起眼来,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后就将头撇到一边,有些吞吞吐吐,道:“没说什么。” 邬丛莲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他。顾白棠便低下头,低声道:“他说,他把他的性命,交托在我手中了。” “还有呢?”邬丛莲追问道。 “没有了。”顾白棠觉得师父有些奇怪,看了师父一眼。 邬丛莲似乎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躺回太师椅,笑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伏羲琴弹起来并不容易,他功力不深,今日全靠我为他舞剑引导,否则建不起阵来,还会要人性命。”顾白棠说道。 邬丛莲沉思道:“他倒全心全意的信任你。” 顾白棠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邬丛莲又问:“我听人说,你跟姜夙兴好像……成过亲?” 似乎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邬丛莲问起来也很是犹疑。 顾白棠低声道:“他年纪小,瞎胡闹罢了。” “那你是怎么看的呢?” “等他再长大一些,就不会对我上心了。” “我是问你。”邬丛莲有几分愠怒地重复道。 “我?”顾白棠却一脸懵懂,半晌才道:“我能有什么呢,我没什么看法。等过一段时日,他就不会喜欢我了。他这个人,心大的很,能耐也大,而且他是姜家的家主,他身上也担当着许多责任。他现在年纪小,玩心大,什么新奇就要凑个热闹,看到别人双修的,自己便也要找个人闹一闹。玉屏地方小,他只认得我一个。现在他到西城了,会认识更多优秀强大的人,自然注意力就会转移了……” 或许是从五岁起就被送入西城,自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师父待他一向如父如兄,温和仁爱。顾白棠平日里内心自己也想想不出来的话,竟然都在师父这一问之下,如流水一般很自然地倾泄而出。 可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邬丛莲震惊而复杂的眼神。还没等他看懂,邬丛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儒雅,笑着挥挥手,“你退下吧。” 顾白棠没有多想,告退后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心里却惆怅无比。 今天白天在玉鼎宫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夙兴身上,望着他,凝视着他。那一刻顾白棠才意识到,姜夙兴是一个非常耀眼的人物。那周身的光芒,真是藏也藏不住,吸引人的很。 这样的人物,也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的发光发亮。可是不知为何,顾白棠就是感觉心中十分惆怅。 茶厅里,三魂,四人,一琴,一磨盘。 陈康的话,让四周更加安静诡秘,无人出声。三位长老静坐不语,态度暧昧。 这般说来,事情的始末,稍微有所清晰。小雅从锁魔宫逃出后,有心报复三个弟子,是以从楚纨处偷了花茶,并在其中下毒,让三个弟子自相残杀。并因为偷听到陈康想要将自己藏尸封印,于是用同样的方法将陈康三人的尸体封印起来。 其实事已至此,‘碧水湖心亭三弟子遇害’一事已经渐渐清晰,可是姜夙兴却觉得谜团越来越多。 首先,那樱花茶中究竟是下了什么毒?能令三位金丹修为的弟子都抵抗不住?自相残杀? 其次,陈康又究竟是因为什么‘西城秘闻’而要将小雅的尸体封印起来? 再者,三人供词中所提到的打算重新封印的小雅的‘尸体’又究竟现在何处? 按照实情的轻重缓急,姜夙兴决定依次审问。他的声音沉静平稳,低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去解决,反而去掩盖,如此遮遮掩掩,岂是修真界仙首的作为?” 陈康却笑道:“姜家主,你毕竟年岁尚小,这世间有许多事,本就不能光明磊落的。哪怕是西城,也有它不为人知的隐秘,不能为外人道。” 陈康今年四十二岁,姜夙兴十八岁,似乎的确年龄差距悬殊。 姜夙兴道:“事实的真相是一回事,人们心中所信奉的道义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每个人都只是抱着‘现实本就黑暗、人性本就邪恶’的那一套去生活去修炼,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美好光明?” 陈康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妥协了一般。 “姜家主来西城时日尚短,一定不曾听闻过,三百年前,天柱峰上的一件秘闻。当年有四个修士在天柱峰修炼,其中有两位是双修夫妇。天柱峰上常年清冷,鸟兽绝迹,四人一同修炼,有着十分深厚的友谊。后来双修夫妇中的丈夫偶然得到一个魔物,心生邪念,练了邪功夫,走火入魔杀了妻子,并且还要追杀另外两位修士。为了大局着想,另外两位修士联手封印了丈夫,将其尸骨长埋于天柱峰守剑阁下。并埋葬了他的妻子,将其亡魂送去超度,重新投胎做人。” 这个秘闻姜夙兴前世自然听过,的确如陈康所说的一样,不过这件事被列为西城禁止之一 。这件事在私底下还有很多版本,不过陈康的这个说法是最为广为流传,也是最为官方的。但三百年前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无人知晓。即便是那四个修士,也只知有四个修士,而不知姓名。 姜夙兴看了一眼颜长老震惊的眼神,心中已经暗暗有猜测,问道:“听你的意思,莫非当年的另外两个修士的身份是……” 陈康道:“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灵修小雅因偷盗蓝海明珠被捕入锁魔宫以后,那段时日,大师伯忧心忡忡,经常找我探问小雅的情况。我那时也是隐约猜测,直到那日小雅从锁魔宫出逃,大师伯得知这个消息后更加六神无主,作为伏魔堂的大长老却状态全无。我又有心去司仪院资料库中查阅了一些资料,三百年,大师伯的确是在天柱峰上修行过二十年。” 听着陈康的叙述,颜长老最后点了点头,神情十分悲痛无奈。 姜夙兴继续抚琴:“这么说,小雅就是三百年前那双修夫妇中、因为练了邪功走火入魔杀死妻子的那位丈夫?而你为了让你大师伯不再烦忧,便决定再次封印小雅?” 陈康道:“是的。我后来偷偷去天柱峰守剑阁下,的确发现一处封印破开的白骨。想来是被后来的弟子无意中放出,才让小雅修成人形。他贼心不死,还妄图偷盗蓝海明珠,本就是死罪难逃。我便想这一次,索性将他彻底封印进黑阴界,也算是为民除害,更为大师伯、为西城永除后患!” 茶舍的栅栏四周种着一排菩提树,枝繁叶茂,翠绿盎然。夜风吹过,树叶轻轻摇动,上下浮沉,在地上投下斑驳疏影。伏羲琴音流动,四周静默安然。 看三位长老的神色,姜夙兴也打算将这场审问告一段落。 “陈康,你可知你何以时至今日?”姜夙兴最后轻声问道。 陈康不语。 “正是因为你太自作聪明,作茧自缚。”言罢,琴收,三抹青魂收入阵中。 夜色已深,姜夙兴收了琴,立在原地,等候三位长老的决策。 明正与霍长老都等着颜长老开口,颜长老却捂着头,径直摇头。 “没想到真是我害了他们……” 明正叹气,“陈康这孩子,也是太想孝顺你的缘故。” 又看一旁的霍长老愁眉不展,明正好心问道:“霍师兄,怎的这般表情?” 霍长老拧眉:“所以三百年前,天柱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6 明正道:“现在重要的不是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而是该如何处置小雅。” 颜长老为徒弟哭了一会儿,这时撑起身来,厉喊道:“周辉此人不能留,务必杀之!” 颜长老这一喊,吓了姜夙兴一跳。又听另外两位长老齐齐惊道:“他便是周辉?!” 第21章 罗生门六 “周辉?可是供奉在伏魔堂驱魔厅中三尊之一的御魔尊者?”霍长老震惊说道。 经这一提醒,姜夙兴也想起来了。伏魔堂驱魔厅中供奉着三尊金身雕像,乃是西城从开山立派至今遵奉的至圣先师,是伏魔堂的精神信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便是左边那位御魔尊者,那是伏魔堂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年轻尊者。这位御魔尊者的俗名,便叫周辉。 按照古剑书阁中记载,御魔尊者周辉是西城历史上近一千年以来唯一一位修为达到大乘境界的修士,书上记载是于三百年前白日飞升到达灵界了! 姜夙兴一时浑身都麻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周辉,竟然是小雅?! 那个看起来单纯懵懂、无辜纯善的小雅竟然是传说中的御魔尊者?! 那个前世跟着他和楚纨一起去御膳房偷东西吃一起鬼混的小雅竟然是西城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年轻修士周辉?! 只见颜长老重重地叹息一声,点头道:“不错,他便是周辉。” 明正惊讶地连下巴都快掉了,“怎么会?御魔尊者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飞升入灵界了吗?” 要知道明正目前也才两百二十多岁,御魔尊者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神话传说。 颜长老道:“当时是怕家丑外扬,师尊们才说他是飞升了,毕竟御魔尊者的名号响彻诸界。算起来,我应该叫他一声师祖。当年周辉修为正值巅峰,却如何都无法突破化神期的最后一步。需知他当时是伏魔堂千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位降魔尊者,生平杀戮魔兽魔修魔物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便沾染了魔性。加上他为人本就邪肆不羁,亦正亦邪,师尊们早就预料他堕入魔道是迟早的事,已于暗中准备清理门户。当时我只是伏魔堂的一位降魔弟子,与另外一位弟子被一同安插在周辉身旁,见机行事。而周辉的夫人,不,准确的说,并不能称她为周夫人。当时我和另外一位弟子都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修为仅仅是金丹期,我们根本就是去给周辉打杂的。她才是师尊们安排的,真正清理门户的人……” 说道往事,颜长老的神色多了几分迷离和神往。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画面,那时我在英帝宫门前扫雪,她从那条迎宾道的尽头走来,一身绯色的衣衫,乌黑的秀发。梨花在她身后飞舞,飘啊,飘啊……” 眼看着颜长老要开启迷弟模式,且有打不住的趋势,明正猛然咳嗽起来。 颜长老不满地住了嘴,恢复一张神憎鬼恶的脸,不耐烦地道:“我说明师弟,你这咳嗽的毛病怎么今年夏天就开始犯了?能不能去治好啊?听着烦人。” 明正捂着嘴笑,“对不住啊颜师兄,您继续。” 颜长老抬头想了片刻,“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脸颊上的两个梨涡,笑起来特别好看……” 霍长老一拍桌子,忍无可忍:“说重点!” “……反正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长乐王的小公主,是周辉以前喜欢的姑娘,修为高深莫测,法力无边。为了封印周辉,她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颜长老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往日高大威猛地身形也委顿了许多。 周围沉默着,姜夙兴就感觉在听天书一样,听着听着开始打瞌睡。 明正轻声说:“难怪啊,长乐每年都要派人来西城,去天柱峰上拜祭。原来是拜祭他们的小公主……” “她为人特别亲和,在天柱峰上都让我跟另外一位弟子称她为姐姐。周辉命令我们叫她师祖母,但是她不喜欢我们那么叫,听着显老。我在天柱峰上二十年,从来都是喊她姐姐……直到后来很久以后,我才辗转从长乐的人那里打听到她的名字,她叫凰曦……”颜长老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头微微地仰着,望着天上的月亮。 忽然他的神情变得非常固执和狰狞,“她从来没爱过周辉,她恨他。” 霍长老一时有些为难,“可是如果小雅真是周辉,那他的处置问题可就棘手了。周辉他毕竟是伏魔堂三尊之一……” 颜长老暴怒道:“三百年前,周辉为修魔魂,杀妻夺剑,弑杀亲儿!他早已丧失了正统修士的伦理道德,更是枉为人!如此大奸大恶之人,怎能留在人世?!” “你是说周辉和长乐小公主还有个孩子?”姜夙兴惊道。 颜长老一愣,随即更加暴跳如雷,“什么孩子!周辉那个大魔头不配和她有孩子!” 一听这话霍长老就不乐意了,“不是周辉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怎么可!……”颜长老差点憋出一口老血,脸色通红。 霍长老道:“事实就是人家是两口子,人家有了孩子,你别一天到晚的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你就是再看不惯周辉,周辉也是伏魔堂三尊之一的御魔尊者,他的修为、他的历史、他的名声事迹,是你颜则天永远超越不了的!不能因为他的堕入了魔道,你就不承认他的本领。我相信当年长乐公主愿意跟他一起死,说明人家心里是被这个男人所折服的,是心甘情愿的。否则换了你,一个堂堂公主,能够千万里跑到一座鸟兽绝迹的老山上跟一个大魔头相处二十年吗?” 颜长老睁大了眼睛,“他!……她!……我!……”却是无可狡辩。 明正和姜夙兴都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一向古板严肃的霍长老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霍长老语重心长地道:“周辉此人,有他自身的人格魅力,长乐公主也是真心爱他,才会跟他生育子嗣。这一点,咱们不能去否认,更不能因为私心,就去贬低周辉的形象。但是周辉入了魔,这是事实,否则长乐公主也不会封印他。三百年的时间,长乐公主早已转世为人,周辉也在守剑阁下压了三百年,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眼下他修成灵身,也可见他之顽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贸然除却,还是夹杂着私情,咱们是西城,是修真界仙首,实在说不过去。你们觉得如何?” 明正直点头,“霍师兄深明大义,不愧为执法宫首座,公正严明,公私分明,师弟实在佩服,五体投地……” “少在那儿磨嘴皮子,让你说怎么处置周辉。”霍长老生气道。 明正一本正经,“这样吧。小雅,不是,我是说周辉,就暂缓行刑。我看他现在记忆全无,这个事情也不好处理,即便是放生,也要保证他心无恶念……” 一听要放生颜长老急了,“什么放生!他现在能把我伏魔堂三个弟子残忍杀害,如此邪恶之人你也敢放生?!” “你先别着急啊颜师兄。”明正道,“我不是说放生,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主要还是要看看周辉现在他改过了没有,知错了没有,如果他有心向善,那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呢?他已经为他当初的错误被压在守剑阁下三百年,现在刚一修成人形就又要被焚尸灭迹,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点呢?” 颜长老不说话,但看样子还是有很多意见的。 “就这么办了,有意见也保留。”霍长老站起来,对姜夙兴道:“你有没有法子,探探周辉的记忆?我怀疑他装失忆。” 姜夙兴一愣,很快道:“灵修也属于灵一类,只要他在伏羲阵中,就会受我控制。” 霍长老点点头,“如此甚好。你这一天一夜也着实劳累,先回去休息休息,准备好了的时候,就开始审问周辉。这一次我来给你舞剑都行,务必要把周辉的事情处理好。” 姜夙兴吓了一跳,他让顾白棠舞剑大半是为了调情,让霍长老来舞算怎么回事儿啊。 毕竟是师徒,明正忙跳出来为徒弟解围:“诶诶师兄,这个夙兴自有安排,您身为执法宫大长老,作壁上观就成了。不用亲力亲为……” 霍长老一脸严肃,“哪有这种说法。你这是凡间君主思想,咱们修道之人可不能摆那官架子。什么事都指挥徒弟,师父却坐享其成。姜夙兴,你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姜夙兴连连摆手弯腰鞠躬,“师父师伯们勿怪,弟子实在疲乏,先告退了。” 说罢就赶紧转身开溜,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脑子一抽,问道:“颜师伯,当年与您一同去天柱峰的另一位弟子,可是邬长老?”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7 颜长老一愣,“你怎么知道?”说罢也立刻皱眉,似乎埋怨自己一时嘴快把这事儿说了出来。本来三百年前天柱峰上的事情就是西城禁止,连明正和霍长老都不知道,现在姜夙兴这个初来乍到的弟子全都晓得了。 “弟子只是猜测。”姜夙兴笑着鞠了个躬,转过身离开。那满脸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邬丛莲…… 第22章 御膳房,吃 小雅暂停行刑的消息传遍西城之后,引得众说纷纭。无疑,所有人都把目光凝聚到姜夙兴的身上,毕竟他是一力主导审查此案的人。 姜夙兴早就料到外面等着问他消息的人定是人山人海,是以这几天根本不敢出司务院茶舍的大门。本以为也会被打扰,结果连着休息了两日,院子里都清清静静的,除了他哥哥每餐来给他送饭,看不到其余任何人。 第三日姜夙兴起了个大早,辰时便起了。八月间,天色已亮。太阳在云层见初露,看样子今儿个天气不错。 姜夙兴一路溜达着来到后山,那里种着许多的草药,沿途两岸一望无际的白色山茶花。空气中隐约闻到火烧麦秆的味道,他四处探望,果然瞅见一处烟雾缭绕。 走过去一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在忙活。弯着腰翘着屁股,正在将一只刚拔了毛的野鸡身上的毛烧掉。 姜夙兴抬脚就是一踹,用了十足的力气,然而对方纹丝不动。 “诶?你咋起了?”姜家大哥转过头直起身来,一脸淡然地拍拍屁股上的灰,道:“不要随便踹我屁股,御宿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姜夙兴将他上下一打量,“你在干啥?” 姜昼眠把手中的东西晃了晃,“火烧野鸡。” 低下头看了一眼那烧的乌漆墨黑的动物,姜夙兴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以手背掩着口鼻。 “血味儿怎么这么大?” “这还叫大啊,你鼻子太敏感了。” 姜昼眠提着毛去的差不多的鸡,往山下走。姜夙兴跟在他身后漫步走着,眼睛瞭望着四周的寂静和青色山峦。 “这几天有没有人来找我啊?”姜夙兴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嗯?有啊。”姜昼眠说道,“不过你放心,他们都不敢在御宿的地盘闹。” “都有谁啊?” “挺多的,伏魔堂的秦尊,玉鼎宫的傅远鸣,哦,还有楚家的人,有个叫海棠的姑娘,来问过你很多次了。看她那样子是真关心你,御宿让我问问,你是不是跟人有什么啊?” “瞎说什么。”姜夙兴不耐烦地拧着眉,“就这些人吗?还有其他人来问过我吗?” “其他人?有吧。”姜家大哥摸摸后脑勺,“可是我记不住了。” 姜夙兴实在忍不了了,一蹦三跳跑到前面去,转过身来挡住他哥哥的去路。 “执法宫没有人来问过我吗?”姜夙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姜昼眠俯视着此刻只到自己胸前的弟弟,觉得今天弟弟像变了一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 “噢,顾白棠的师父来找过你!” 姜夙兴一颗提起的心有被摔下来,还压下一颗更让人憋屈的石头。 “邬丛莲?他来干什么?”姜夙兴立马表情就严肃了。 “他说顾白棠不愿意过来,只好他亲自来看望一下你了,因为他知道你跟顾白棠关系很好。徒弟的老乡为西城做了一件好事,身体劳累,特意过来慰问关心一下。” “谁要他好心。”姜夙兴转过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低声道:“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谁是鸡?”姜家大哥把头凑过来,手上拎着一只黑黢黢的鸡。 姜夙兴气不打一处来,兄弟俩一路上你推我我推你,差点在厨房门口打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不明物体朝兄弟两迎面扑来,姜昼眠反应极快,抬起一脚猛地踹在弟弟腰上,两人都朝相反的方向分开倒下去。 姜夙兴哎哟连天,趴在地上转过身来,豁然看到方才他俩站的地方插着一把巨大的菜刀,明晃晃地在清晨的太阳下泛着冷光,刀刃上还沾着血。 “这是谁的血?!”这是姜夙兴第一个想法,他也老实地问出来了,并且带着惊慌的情绪。 “猪的。”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平淡冷漠的声音,甫一听到这个声音,还以为是御宿的。 姜夙兴方才被他哥哥那一脚踹的腰断了,此刻趴在地上着实起不来。他歪着头看过去,结果竟然看到顾白棠站在他身后。 仿佛是刚刚在忙活大干了一场,顾白棠此刻似乎在放松歇息,眼睛耷拉着,整个人斜倚在门板上。面无表情,目光有几分迷离,迎着早晨初升的太阳,泛着谜样的光彩。即使他挽着袖子,抱着膀子,甚至腰间还围着染了血的灰色围裙,也丝毫不影响围绕在这个男人周身的一股仙气。 “……”姜夙兴欣赏了半晌,忽然响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造型趴在地上,想爬起来,结果腰间传来咔嚓一声,哀嚎顿起。 “姜昼眠!!你恨不得我死吗!!!”姜夙兴哀嚎大喊道。 看到弟弟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姜昼眠也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脚太重了。慌里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跑去找御宿。 看他还跑了,姜夙兴更气的哭号。这时有一双手在他腰上摸索了片刻,这双手温柔而有力,刚好摸到痛处,却摸的姜夙兴怪舒服。 “没断。”清冷的男音在他头顶这般说道。 姜夙兴把脸埋在土里哼哼唧唧,“就是断了,我都起不来了。” 忽然这时腰间的手用力按上来,与此同时腰间一阵惊人的剧痛,姜夙兴嗷的叫起来,脸都白了。 “接上了。”顾白棠将人翻过来,扶住姜夙兴的肩膀往起带。 姜夙兴在他怀里不依不挠地哭诉:“你骗人!你刚刚说没断的!” “我不是要转移你注意力吗。”顾白棠低着头轻声哄道,目光落到姜夙兴的手指上,那手指头上还有前几天奏琴时破开的洞。 “你这人怎么突然这样……”姜夙兴抬手就去打他,被顾白棠抓住手腕。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8 两人突然四目相对,一瞬间就转移不开目光了,像是被吸引住一般。阳光下,青草间,青年男子,一种奇妙的东西开始迅速催化。 眼看着顾白棠的脸越来越凑过来,姜夙兴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大脑里一片空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嘴唇起皮了。”姜夙兴听到顾白棠这么说道。 他瞪开眼,就见顾白棠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嘴唇,很正经地说道:“司务院推出了秋季润唇膏,是御宿长老今年设计的新品,限量款的,整个修真界都只有五十只。我先前抢到一只,回头拿给你。” “………………” 姜夙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是什么表情,于是只能木楞着一张脸跟顾白棠对视,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他。 顾白棠还搞不懂姜夙兴怎么脸上肉都在抖,疑惑道:“你哥刚才那一脚除了踹你腰还踹你哪儿了?把脸摔了?” 伸手想要去捏。被姜夙兴一巴掌呼开,“我去你大爷的润唇膏!” 看着姜夙兴气呼呼跑进厨房的背影,被推在地上的顾白棠坐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他两手撑在地上,仰起头,感受日光和清风游走于他的面颊。 方才那一刻,心跳的好快。实在是太大声,太大声了,怕被听见,所以…… 大概这就是那些小姑娘所说的,心动的感觉。 姜夙兴走进厨房,只见御宿长老戴着白帽子的背对着他正在炤前忙活,嘴里还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猪杀到一半跑去调情……啧啧啧,可怜那了那猪啊。” 后院传来猪的嗷嗷大叫,不一会儿,姜昼眠拿着菜刀冲进来,满脸血,大声吼了一句:“猪跑了!” 便转身冲出厨房,追猪去了。 御宿波澜不惊,笑了一声:“哼,这执法宫的大弟子是醉进温柔乡里了,杀只猪都没个准头。姜家主你还杵哪儿干嘛呢?还不帮忙抓猪去。” “我去吧。”顾白棠从身旁走出去,往日里白白净净的脸颊通红。 姜夙兴也觉得臊得慌,只好站在门口,看着姜昼眠和顾白棠两人一前一后追着少了一只耳朵的猪漫山遍野跑。 看着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你在那儿傻笑什么?” “白棠哥真傻,哪有杀猪先割耳朵的。” 这般说完后,姜夙兴才反应过来是御宿在问他。他回过头,看到御宿揭开锅盖,白色烟雾缭绕而起,伴随着米粒饭香。 “师伯,你每天都亲自下厨吗?” 西城这么多人,两三万呢。姜夙兴知道御膳房里至少有三百弟子每天忙碌不停,只为供应三万弟子的每日两餐饮食。前世姜夙兴从来没听说过御宿这么一号人物,这一世,御宿此人在西城地址中的传说也甚少。弟子们最多评价此人平时神出鬼没,时常二三十年不见踪影,但是近来,好像自从这一届招生,也就是自从收了徒弟后,御宿倒是仿佛常驻御膳房了。而且对于其修为道行,姜夙兴也只是听顾白棠提过,御宿的修为,仿佛是高深莫测。他曾向傅远鸣打听过御宿的修为,也不知是傅远鸣瞎编乱造还是真有此事:御宿长老的修为?就这么跟你说吧,西城七十二长老加起来跟他对打,也不见得能赢他。 “怎么可能。”御宿笑了,他将制作好的酱香搅拌进烧制好的蔬菜里,然后在均匀铺在白色的米饭上,平平整整地铺上一层。顿时那米香混合着蔬菜的味道,充盈了姜夙兴的鼻尖,勾的他胃肠蠕动。 “这不今儿个大家都在吗,吃个团圆饭。”御宿将一团雪白的面团装进一个桶里,递给姜夙兴,“今天八月十五,晚上咱们吃月饼。” 姜夙兴惶恐地接过面桶,不知道要干啥。御宿横了他一眼,“和面不会啊?” “哦。” 身后又响起杀猪的叫声,惊的人耳朵疼。姜夙兴听着外面他哥跟顾白棠为了先朝猪的哪个部位下手而争吵不休,眼睛看着手下的面团,用力地搓着。鼻子里全是饭菜香热的气息,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一炷香后,御宿来检查工作。姜夙兴把面团和的像石头,硬的不得了。顾白棠和姜昼眠把一条好好的烤乳猪食材大卸八块,满地狼藉。 姜夙兴搓搓手背上沾着的面团,很是不好意思:“师伯,我没和过面,这是第一次,下次就好了,我学的很快的。” 姜昼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猪太烈了!我头一次见这么烈的猪!还有顾白棠,我让他绑猪的腿,他跑去绑手!还害的我被猪踢了一脚!” 兄弟俩一人一句,都挺会为自己找借口。眼看着御宿的神色越来越不妙,顾白棠默默地擦掉下巴上的血,选择沉默。 “……今儿个早饭别吃了。”御宿冷冷地说道,“你们三个,围着西城跑一天。今日酉时前我不想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给你们三秒从我眼前消失。一、二……” 姜夙兴被姜昼眠和顾白棠一人一边夹起来就跑,整个人还如坠云雾。这御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翻脸比翻书快一百八十倍啊! 第23章 沙滩,螃蟹 西城坐落于修真界的西北边界,北面临海,海岸线绵延数千万里。 一如亿万年的时光,今日北海的波浪也依旧喧嚣,疯狂拍打着黑色的礁岩。 有两个人影,踩着破碎的金色波光在沙滩上行走。两人逆风而走,身上的衣衫被风拉的向后撕扯,仿佛要褪去衣物飞升而去。 姜夙兴走在前面,他负着手,目光空濛地落在海面上。稚嫩的外表,沧桑的神情。 近处的水湾,停着一滩海鸥。被沙堆里蹿出的螃蟹所惊着,突然全都飞起来,翅膀扑棱棱地拍打着。姜夙兴在一片混乱中波澜不惊,只是感觉到头上的抹额被哪只调皮惊慌的海鸥扯衔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更加混乱的声响,他侧过头去,看到顾白棠追着一只海鸥撕打。金色的夕阳像一幅画,映在他身后,仿佛亘古不灭。 一番揪扯,总算是夺回了抹额,还扯掉那海鸥好几根毛。顾白棠转过身来,看到姜夙兴立在光影里,身形被夕阳和海光映衬得模糊,面容也因为背着光的缘故而看不真切。 他忽然觉得一阵怅然若失。这感觉就像是他的心里装了一只秋天的果子,被悬在树枝上,坠坠的,让人心里既期待,又充满了不安。 沙滩被海水浸泡得湿润出水,又被烈日焦灼得干燥无比,细的能分出一粒粒细沙。如此反复反复,经过岁月的沉淀,便变得柔软又干燥。人走在上面,犹如行走在云端,轻飘飘的,不知所措。 顾白棠便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姜夙兴身前。踟蹰了片刻,只是将手臂抬起,手中握着的那青色抹额宛如一条滑不溜丢的鱼,他几乎就要握不住它,任它在风里飞出去。 “……”他只是望着他,说不出什么话。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平和又舒适的氛围所沉溺,姜夙兴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他只是稍稍抬头,便望见顾白棠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那双眼睛里的目光太过深沉,姜夙兴几乎承受不住,他扯过顾白棠手中的抹额,转过身欲走,却又被脚下柔软的沙粒所绊住,跌倒下去。 他轻呼了一声,便栽进顾白棠的臂弯里。夕阳和热浪的味道迎面扑来,几乎要湮灭了他的神识,令他一阵眩晕。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9 “喂——”前方传来顽皮的呼声,是姜昼眠。他脱了鞋袜在沙滩上蹦蹦跳跳,被螃蟹夹了脚,鬼哭狼嚎,哭天抢地。 姜夙兴试着往起站,但站不起来。腿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感觉到禁锢在他身上的力道。 “去看看他……”姜夙兴低声说了句,声音软糯地不像话。 “不必管他。”顾白棠的鼻息就在他鬓角边,声音低沉地传入耳膜,让人心底里发麻发软。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索性一抬手,紧紧将顾白棠的腰抱住,头也埋进对方怀里。 “白棠哥……”姜夙兴低喊了一声,声音和呼吸都细碎地颤抖起来。 顾白棠也紧紧地抱住姜夙兴,用力在他脖子后面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姜夙兴,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只要你愿意,咱们在一起一辈子。”姜夙兴笑着说道,说完后才发现眼泪也冲出来了。 顾白棠抬起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下来。 两个人都是毫无技术,完全就是乱来。除了咚咚的心跳和急促地呼吸,别的什么都感受不到。 风呼呼地垂着,海浪怒吼着,海鸥惊叫着,姜家大哥还在鬼哭狼嚎。 然而两人完全屏蔽了这一切,等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在这毫无章法的亲吻中平息下来,才渐渐感受到这其中的美妙滋味,便更加欲罢不能。 顾白棠的手慢慢移到姜夙兴的腰间,头也微微退开,以便嘴唇和舌头更加灵活地接触舔弄。 姜夙兴被他这一撩拨的发慌,他前世虽然无形之中撩人无数,可是自己从来清心寡欲从未沾过荤,哪里经得住这种挑拨。再加之姜家大哥在那里鬼哭狼嚎,便赶紧推开了顾白棠。 “咱们去看看。”姜夙兴推开顾白棠来摸他下巴的手,脸红的发烫。 顾白棠没说什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边的水渍,眼神暗沉,动作随意。看的姜夙兴心跳如麻,推了他一把,带了几分愠怒:“你从哪儿学的这一套,看你平时道貌岸然的,怎的这般熟悉。” 谁知顾白棠一副一本正经地样子:“课上会教啊。” 见姜夙兴一脸不可思议,他又补充道:“你应该还没开始上课,应该快了。新生都会教的,关于如何接吻、双修、避孕……” “停停停!”姜夙兴实在受不了从顾白棠的嘴里听到这些话,“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课啊,你们平时就教这些?” “这些都是生活常识。然而人世间受封建礼教的约束几千年,谈性色变,弟子们往往都讳莫如深,一把年纪了还什么都不懂。要不然就是暗地里胡搞乱搞,搞出事情来了才知道追悔莫及。”顾白棠十分认同地说道,“所以说为什么御宿师伯能位列西城七十二长老之上,他的先进思想,是其他长老所不能比的。” 看他还顾白棠还略带几分崇拜的样子,姜夙兴十分骇然,心道果然这个御宿不是寻常角色。 姜家大哥坐在沙滩上,两只光脚丫子分别被四只螃蟹牢牢夹住动弹不得。脸上挂着干涸的泪水,一脸怨念地看着他弟弟跟弟媳恩恩爱爱浓情蜜意地走过来。 “我要告你们。”姜夙兴和顾白棠走过来时,突然听姜家大哥这么恶狠狠地说道。 “嗯?”姜夙兴一愣,“你要向谁告什么?” “哼,御宿罚你们围着西城跑一天,你俩就借着这个机会谈情说爱,让我忍无可忍——嗷!!!!!”姜昼眠本来是咬着牙恶狠狠地控诉,忽然尾音都变成了仰天长嚎。 顾白棠将四只螃蟹从姜大哥的脚上生扯下来,用剑穗绑在一起,“今晚上吃螃蟹,如何?” 姜昼眠哀嚎:“我不吃!别以为你这样就能收买我!” “又没说给你吃。”顾白棠把吊着螃蟹的剑穗一端缠在姜夙兴的食指上,柔声道:“我会做。” “我不会吃。”姜夙兴瞪着眼睛惶恐地摇头,实在招架不住顾白棠的柔情:“我吃螃蟹会拉肚子。” “吃都不会你还会啥!笨!”姜家大哥一把把螃蟹抢过来,光着脚丫子飞奔而去。 姜夙兴只好拎着他哥的鞋袜,假装若无其事地追着跑。顾白棠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了两步,也终究是忍不住,追上去。 三人回到御膳房,正好酉时一刻。 雅芳斋位于御膳房南院,内部陈设新颖别致,有洪荒之古迹雕塑,有异界之新奇玩物,汇集周天之物,听闻修真界仅此一处。 这里是御宿的住处。 姜夙兴和顾白棠两人一路走回来,沉默无言,却都是各自在享受着这份绮丽的宁静。春心萌动在彼此之间悄然蔓延,连走路的距离都显得暧昧无比。姜夙兴走在前面三步远的位置,偶然一个侧头,都能恰好碰到顾白棠抬起头来。 雅芳斋前,老远看到三四个人影,长身玉立,秀发如墨,风姿卓然。正在浅笑言言,交谈甚欢。 一见此情形,姜夙兴立马神色一凌,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师父,秋师伯,左师伯,邬师伯。” 这四位长老虽说都是三四百的年纪,但得道较早,皆保持在二三十岁的样貌。长袍加身,长发如墨,个个都是仙风道骨,犹如谪仙在世。他四人站在雅芳斋的一排琼花树下,真真是一副神仙美景。 顾白棠再见过师父和师伯后,对着秋长老喊了一声舅舅,便端端立正了。姜夙兴发现,相对于邬丛莲这个师父,顾白棠似乎更怕他舅舅秋长老。 须知顾白棠这一天来又是杀猪又是受罚跑步,先不说外貌看起来额顶和鬓角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衣袖上还沾着猪血,腰上的衣服也皱了。 就连那神态,也是一双黑眼珠子湿漉漉地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犹如一头刚刚被放出来的惊鹿。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一会儿看地上,藏都藏不住的春心萌动,早已不如往日那般严肃端庄。 秋长老生气了,眉一皱,眼神就犀利:“你这是去做什么了,这般仪态不整,成何体统!” 说罢眼神就看了一眼姜夙兴,杀气十足。 姜夙兴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往明正身后闪了一下。 “舅舅莫气,我这便回去严明堂领罚。”顾白棠低头认错,声音沉稳。 邬丛莲一笑,“领罚的事稍后再说吧,你快去换一身,今晚我们在你御宿师伯这里小聚一下。” “是,师父。”顾白棠对着秋长老和明正左长老又是一拜,便退下了。离开时看都不敢看姜夙兴一眼,神色严肃地吓人。 姜夙兴偷偷皱了一下鼻子,他师父明正看到了,打着哈哈对众人道:“咱们先进去吧。今日难得,尝尝御宿师兄的手艺。” “霍师伯他们呢?”姜夙兴问。长老们聚餐,没道理只有这几人。 “霍师兄和颜师兄他们在英帝宫,处理一些事情,稍后就来。”明正看了姜夙兴一眼,低声道:“你在御膳房躲着的这几日,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先说与你知晓,免得届时措手不及:周辉又跑了,不过被抓回来了;长乐来人了,要求我们把周辉还给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云洲楚家的家主楚朔,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0 第24章 惊闻,噩耗 明正的话犹如平地惊雷,把姜夙兴的脑子炸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浑身一震,从头麻到脚。 “怎么会……”姜夙兴面色死白,像是见了鬼。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太突然了,楚朔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他简直无法接受,愣愣地看着师父,以为明正在骗他。 知道姜夙兴这会儿也是吃饭打闹的心思全无,明正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事儿执法宫已经查清楚了。养兽山那边不是一直有个禁地迷雾沼泽吗,里面养着一些东西……” 说道此处明正没有明说,但是姜夙兴深知那里面养着什么。那东西即便是现在也是全界修真联盟的禁物,一旦被外界的人知道西城豢养那种东西,那可是不得了的。姜夙兴浑身发抖,因为前世,正是他告诉楚纨西城有这种东西的存在,要杀秦尊,只有用这个法子,方可天衣无缝。 “……平日一直派弟子严加看守,但前天晚上值班弟子是个新来不久的,头一次值班,身上携带了血器,引的那迷雾沼泽里的东西发狂了。恰好那天晚上楚朔和伏魔堂的秦尊在蛟龙港叙旧聊天,你知道那迷雾沼泽四周皆被封印,唯独蛟龙港处因为地势缘故有缺陷,被那东西突破冲出来……楚朔的死完全是个意外,但是咱们西城是要负责任的。眼下秦尊也生死未明……” 明正拍了拍姜夙兴的肩膀,“不过这些我和你其他师伯们都处理好了。楚家跟西城是百年至交,他们能够理解。且司仪院的三位长老亲自做法,将楚朔的生魂召了回来,现存在冰心玉棺之中,择日超度其灵魂。现在最大的一个麻烦,就是长乐那边的人。须知长乐是南方异域,与我们中土仙门历来水火不容。当年他们的小公主死在天柱峰上,这么多年一直百般纠缠。如今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被长乐的人知道周辉修成灵修归来,非得吵着要把周辉要回去。而且来的又是长乐王的另一个名声在外的公主,性格泼辣彪悍,诸界少有。就从昨天到现在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拆了西城七十座宫殿……” “楚纨呢?”姜夙兴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仿佛回到前世,那一日得知楚朔死讯的不知所措。 “楚家的人现都在司仪院安魂阁,等待楚朔的亡魂安息……”明正说道。 “师父,我现在必须过去看看。”姜夙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三十岁,声音有几分嘶哑和疲惫:“我心里慌的很,难受的很。” 明正也知道今晚姜夙兴是无心在这御膳房聚会的了,安抚地拍了拍姜夙兴的肩膀,“去吧。” 姜夙兴一路飞奔,时而跌跌撞撞,差点摔进河里。路上碰到顾白棠,也像完全没看见似的。 “姜夙兴?”顾白棠喊了一声,见姜夙兴没反应,还撞在栏杆上,便一路跟在后面。虽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夙兴来到安魂阁,那房檐屋角挂着白色经幡,内里传来诵读经书的声音,表明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安魂仪式正在这里召开。 这是真的,楚朔真的死了。 姜夙兴一阵晕厥,差点跪下去。顾白棠上来搀住他,轻声道:“知道你与楚家渊源极深,楚朔的死是个意外,你要保重好自己。” 姜夙兴摇了摇头,推开顾白棠,径直朝角落里的楚家人走去。 楚二姑娘和海棠披麻戴孝地跪在一颗槐树下,海棠眼睛都哭肿了,一看到姜夙兴,更加哇的一声哭出来。 “姜家主,我前两次去寻你,一心想让你帮我们召回大少爷的亡魂,想着是不是有法子可以救他回来。可是我被御膳房的人挡了回来,一直到寻不到你……” “海棠,不要胡说。”楚二姑娘神色哀恸,但也依旧保持着镇定,“司仪院的长老都说了,大哥的亡魂只能送去超度……别无他法。你不要为难姜家主,更不愿责怪他。他已经……尽力了。” 楚二姑娘这么一说,姜夙兴更是心中愧疚的无地自容,他跪下来,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楚二姑娘凝视着他,冰凝地面庞滑下两串泪痕来,“多谢你来看我。” “……楚纨呢?”姜夙兴声音嘶哑地问道,他左右就是没有看到楚纨,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楚二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痛意,不说话。海棠道:“三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三天了。谁去也不开门。姜家主,你平时与三少爷交好,你去劝劝他吧。” “放心吧。”姜夙兴点点头,顾白棠拉着他起来,两人一同走出安魂阁。 “楚纨现在应该在英帝宫。”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点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白棠,你不要跟来。” 他心中有一些事,要与楚纨戳穿,却不想让顾白棠看到那难堪的场面。 顾白棠微微皱了眉,沉默片刻,凝视着姜夙兴:“我可以不去,但是我会在英帝宫外面等你。” 楚氏一门之所以在修真界声望颇高,正是因为其独有的符咒与暗术,在百花齐放的仙门大族中独树一帜,无人可代替。英帝宫别院内,一间房门已经闭锁了三日。房门内外贴着黑白符咒,此乃楚门绝艺,生人勿进。 这间房门,就连西城的掌教来了,也是打不开的。 姜夙兴来到外面,也不叫人,也不拍门。祭出伏羲琴来,十指弹奏,气动琴弦。 只听得那琴音由缓入急,由低变高,竟渐渐地夹杂着野兽咆哮,山风骤起,引得英帝宫内的贵客们纷纷推开窗户一看究竟。 英帝宫内平地起波澜,狂风乍起,刮的树枝摇晃,动荡不休。隐约间只听得一阵龙吟虎啸,且那咆哮越发近了,仿佛就在耳边。 “快看天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见那天空中骤然破开一个大洞,一条巨大的由气流汇聚成的银龙从天而降,盘旋着冲到南院,最后直奔那贴满符咒的房门而去。 英帝宫外梨花动荡,顾白棠立在漫天梨花之中,抬头仰望着天空。 “是伏羲天龙八卦阵!”有一老者惊呼不已。 南院已是一片狼藉。 又说楚纨本来在房中沉寂三日,心神颓废,不愿理外界的任何人和事。却也被院外的动静和房屋的动荡所惊扰,他起身去看,正走到正厅,忽然被一阵强劲的气流掀翻。 惊骇之间,楚纨只看到贴着符咒的房门破成碎块,外面一片混沌,树叶飞舞,飞沙走砾,天地变色。 十八岁的姜夙兴立在门外,而他身后盘旋着一条巨大银龙,但瞬息之间又消失在姜夙兴的天灵盖 ,与其融为一体。 “……”楚纨十分震惊,他看着姜夙兴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无端端地有些畏惧,忍不住往后缩了寸许。 姜夙兴走到跟前,蹲下来,喊了一声:“楚纨。” 楚纨木楞楞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慢慢回过神来,身体坐正,目光看着破碎的门板和符咒,神情仍旧有几分畏惧:“你,你怎么破得了我们家的铜城符咒?师父都不能破。” 姜夙兴问:“那你大哥能不能破?” 楚纨神色一震,紧接着就面色一凝,低下头去,沉声道:“我不想跟你们任何人说话,你走。” 姜夙兴冷笑一声,“你大哥现在亡魂未安,你做弟弟的,竟然不去他跟前披麻戴孝?天理不容啊。” 楚纨怒了,大声道:“与你何干!你给我滚出去!” 姜夙兴继续道:“与我何干?哦,你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不想知道吗?” 楚纨气喘吁吁,怒目而视。 姜夙兴道:“旁人都说是新人弟子头一次值班身上带了血器,引出了迷雾沼泽里养的东西,恰逢秦尊和楚家主在蛟龙港叙旧,被这东西所袭击,意外身亡。可是,我却十分奇怪,那天晚上值班的弟子,怎么会突然换了一个新人去呢?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1 “养兽山的值班弟子都是固定的,虽说那天刚好那弟子生病,临时让一个新人去顶替,也是情有可原。新人不知道规矩,恰好身上又带着一件血器,听起来似乎也是言之有理。楚家主和秦尊叙旧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去蛟龙港,也可以说是无巧不成书。 “一件事是巧合,可以理解;但当所有的事都是巧合……”姜夙兴直直地盯着楚纨的眼睛,楚纨也盯着他,目光是毫无遮拦的仇恨和野心。 “血器是凶煞之物,且名贵异常,普通人是没有那个道行和地位去佩戴的。那一日被换去值班的弟子家世寻常,道行平平,且近几日每日都去司务院领大量补气血的丹药。这至少说明,那血器,并非他原有之物。 “现在那枚血器被暂押在执法宫严明堂,若是有心人仔细调查,就会发现那是你楚家之物!” 第25章 少年,年少 楚纨冷声一笑,眼眶里有泪,但更多的是一种阴鸷狠毒:“姜夙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说那血器是楚家之物,有何凭证?” “你当真要狡辩?那好,我现在就去带楚二姑娘去严明堂,让她亲眼辨认如何?!”实在看不惯事到如今楚纨还是这般态度,姜夙兴痛心又失望。 楚纨这回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姜夙兴。 姜夙兴被他这样子看的简直心寒无比,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楚纨,当真是你设计、害死你大哥?” 楚纨眼睛通红,闭了闭眼,再出声时,已是泣不成声。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那日得知秦尊被派往蛟龙港值班半个月,我便在筹谋这件事。我只是没想到,大哥会在那天去找他……” 姜夙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还是跟秦尊过不去?小雅这件事已经过了,我以为你跟秦尊之间也就没什么了。” “怎么可能没什么!”楚纨大声道:“从我入西城那一年开始,他便处处刁难于我,还在几次三番在大哥面前说我的坏话,若不是他,大哥这一次也不会从云洲赶过来把我囚禁在英帝宫里!” 姜夙兴怒不可遏,“秦尊为难你,那是他在锻炼你!他念在跟你大哥的情谊,才处处管着你!你看西城其他弟子这么多,为何秦尊他不去针对别人?” 楚纨道:“我不用他管!他算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你知道他背了人是什么样子吗?他当着人是人,背着人是鬼!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那你倒是说说,秦尊究竟做过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恨他的?”姜夙兴都快被气笑了,据他所知,秦尊此人顶多就是为人严苛,很多时候不留情面,尤其是对楚纨,的确也是处处针锋相对,冷言冷语。前世姜夙兴时时刻刻与楚纨呆在一起,两人朝夕相对,楚纨时常跟姜夙兴抱怨秦尊。但说来说去,也就是说他道貌岸然,目中无人,并无其他。 就如此刻,楚纨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刚来的时候擅自改了他的户籍,本来他应该是执法宫的弟子却把他改成玉鼎宫的弟子。还有三年前他本来就像离开西城回云洲,秦尊却利用自己的一些关系而将楚纨发配到天柱峰上去苦修。 “他仗着他自己是伏魔堂首席弟子就在西城耀武扬威,自以为跟我大哥有些交情就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呵,你还不知道吧?秦尊他是妓女与戏子所生,他生下来就与野狗乞丐沦为一体。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听着楚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姜夙兴始终沉默,直到听完他最后这几句话。姜夙兴默默地看着楚纨,心中涌起一股股地荒唐和苍凉。 不错,秦尊的身世,的确在西城沦为笑柄。这其中,多半又因为秦尊此人,的确不会为人处世,到处得罪人,且得罪的,还多半是楚纨和姜夙兴这样的,自以为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自然,招来的嫉恨也多如牛毛。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在少数。 他前世与楚纨同进同出,在外人眼中,两人早就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可如今他两世为人,再看楚纨,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清高,自负,不可一世,为人狭隘,趾高气扬。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看不起周围的人。名门弟子尚且不屑一顾,更何况出生卑微的秦尊。 现在的楚纨年少轻狂,他绝不会承认大哥的死是自己的错误,也没人敢职责他,他会把一切都怪罪到秦尊身上。甚至前世的姜夙兴,还会主动宽慰楚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秦尊的错。如果不是秦尊,楚大哥不会死。 “你在想什么?”楚纨盯着姜夙兴,实在是姜夙兴沉默了太久太久,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先走了。”楚纨这会儿有些怕姜夙兴,虽然两人年纪相当,可是姜夙兴自从方才走进这个房间开始,身上就隐隐有一股压迫力。 尤其是那眼神,让楚纨总想起他大哥。 姜夙兴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楚纨,其实你心里清楚,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大哥,只不过你不敢承认,也无力承担这个事实,所以便把一切都推到秦尊身上。你欺骗了所有人,现在也企图欺骗你自己。” 姜夙兴低头俯视着楚纨,目光悲悯而痛惜,“可是,终有一日,你得承受这一切。你现在越是伪装这件事与你无关,在将来,你就越是会为了今日的伪装而痛不欲生。无论如何,作为楚家的继承人,希望你能早日面对真实的自己,这样才能带领楚家走向正途。还有一事,我需提醒你。伏魔堂三弟子湖心亭遇害一事,有些地方我没有拆穿你。那小雅用于毒害三弟子的花茶,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你交给他的。” “我给他的花茶里可没那么厉害的毒。”楚纨冷笑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吗?那是罂粟。整个西城,就只有一个人种植罂粟,也只有那个人能配置出让金丹期弟子理智全无的毒药。不过事后,那花茶里的证据被人处理的干干净净,无人知晓罢了。你们都以为问题出在花茶上,其实并非如此。姜夙兴,你自以为知晓所有的事情真相,其实不过自作聪明。”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难道你就全无责任吗?不要总想着推卸责任给别人,仿佛你就没有做错任何事一样。楚纨,你到如今还是这般态度,你大哥真是白死了。” 说完后,姜夙兴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心中只觉一阵阵的苦涩与孤独。 十八岁,前世他十八岁的时候,心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呢?大概是扬名天下,不可一世吧。 十八岁的年纪,是不知悔恨为何物的。即便姜夙兴前世,在楚家大哥死亡后,心里也是总想着把责任推脱给别人。是秦尊的错,是楚纨的错,错的不是我。 十八岁的少年,没有自我悔悟的能力,也没有承担悔恨的能力。 等到他终于能理解这悔恨的时候,心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正如此刻的姜夙兴,他甚至无法狠狠地去责骂楚纨,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跟楚纨一样的年纪和处境,他会做出同样的事。他没有资格去责骂楚纨。 这种悔恨,不能跟人诉说,不能哭出来,只能生生地压在心里。忍受良心和责任的煎熬,因为这是他该承受的。几年后成熟的楚纨,会承受比他今日更加深重的悔恨和痛苦。 现在姜夙兴怀疑,老天冥冥之中让他重生这一世,是来让他重新为他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赎罪的。 年少无知,真是可怕啊。他们没有清晰的自我审视能力,时常会在犯下滔天大错之后,还要奋力去为自己辩解。就像当年的他和现在的楚纨,明明是两人合谋害秦尊误杀楚朔,却在事发之后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秦尊身上。 而等到他们终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就像此刻的姜夙兴,即使他拼尽全力,却也无法改变楚纨死亡的现实。 为什么他做了这一切仍然改变不了楚朔的命运?难道老天让他重活一世,真的是来惩罚他的吗?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却无法改变任何一件事? 姜夙兴忽然觉得浑身发麻发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感觉气提不上来,脑子一阵眩晕。 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他的手臂,姜夙兴抬起头,视线模糊中看到一张充满了担忧的脸。 “白棠哥……”他喊了一声,便晕倒在那人怀里。 顾白棠将人接住,顿了顿,弯腰勾起姜夙兴的双腿,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抱起来走下英帝宫的台阶,走在那条飞满了梨花的迎宾道上。 英帝宫的亭台楼阁上,四处都立着人。 “那人是谁?” “是执法宫的大弟子,叫顾白棠。据说跟姜夙兴是青梅竹马,两人成过婚的。” “哟,怪不得呢,你们看他俩的神态动作,可真是郎情妾意呢。” “成婚了?可我怎么听说,这位顾公子,可是逃婚了呀!只怕这位姜家主,是一厢情愿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2 “方才那可是玉屏姜氏的传人?”一个老者走出来,女子们纷纷俯身行礼,弯腰齐齐后退一丈远,齐尊一声:“王叔。” 今日在英帝宫值班的弟子傅远鸣到老远就开始弯腰躬身行了个大礼,朗声道:“尊主。方才南院发生了一些家事,已经处理好了。打扰到贵客休息,是我们的过错。请尊主不必介怀,稍后有御膳房设宴,长老们为尊主接风洗尘。” 原来此人正是长乐九王之一的第七位尊主,人称七山老祖,修为数千年,道行高深莫测。他是这一次长乐的使者,专门来要回周辉的。地位尊崇,法力无边,让西城诸位长老十分棘手。放眼整个西城,没有哪一个弟子敢来接待。刚好这七山老祖跟西昆仑有些渊源,明正就把傅远鸣送到英帝宫来伺候了。 傅远鸣自然十分不愿意,可是他一是西城玉鼎宫弟子,二是西昆仑的少主,怎么躲也躲不掉。长老们暗中授意,周辉此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交出去。他们打着算盘让傅远鸣说服这七山老祖放弃周辉,可是傅远鸣来英帝宫这几日,莫说去跟七山老祖说几句话,就是走到离他三尺远,也是两腿发抖,几欲逃走。实不相瞒,这是他这么久来跟七山老祖说的第一句话。 倒不是说这七山老祖气势强大到方圆百里无人敢近身,实在是他周身都是一股浓郁的味道让人不敢靠近。传说这七山老祖自从修成老祖之后,八百年都没洗过澡了,身上的虱子都成仙了。傅远鸣以前还以为是别人夸张,直到近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也! 光看这七山老祖一出来,那些原先围在栏杆上看八卦的长乐姑娘们都纷纷后退出八丈远的阵势,就晓得这其中的可怕之处了。 七山老祖却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遥手一指,指着那迎宾道上的人影:“老夫已有七百年没见过真正的伏羲天龙八卦阵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看到。他如今多少岁了?” 傅远鸣看了一眼,知道他是再问姜夙兴。道:“回禀尊主,姜夙兴现年十八岁,是今年三月新入的弟子。” “十八!?”七山老祖一脸荒唐,“他那个样子像十八,三十八还差不多!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姜太平那个老家伙怎么样了?老夫也有好几百年未曾听闻过他的消息了。” “这个弟子不清楚,尊主可在稍后亲自问他。姜夙兴因奏伏羲琴身体劳累,恐怕要修养几日。” 七山老祖捋了捋胡子,轻声道:“伏羲琴是嗜血之物,位列修真界十大极品血器之首。姜夙兴年纪尚浅,没有一定的功力修为,贸然祭出伏羲天龙八卦阵,无异于自寻短见啊……” 又说顾白棠带着姜夙兴回到御膳房,彼时几位长老正在雅芳斋吃螃蟹。姜家大哥老远见顾白棠抱着面色惨白的姜夙兴走来,忙不迭地搁下嘴中的蟹肉跑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老生病,比姑娘家还娇气。”姜昼眠十分不满,他瞪着顾白棠,“你这个弟媳妇是怎么当的,你老公……” 姜昼眠话说到一半被一只手掌捂着嘴巴呼到一边去,御宿看了一眼顾白棠怀里的人,道:“带他到屋里去吧。” 不时御宿来看过,说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就好。又拉着明正到一旁悄声道:“短时日内姜夙兴已不适宜再奏伏羲琴了。” 明正十分为难:“那周辉那边怎么办呢?霍师兄还一直准备让他探探周辉的虚实呢。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交给长乐……”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霍长老和颜长老走了过来。霍长老拧着眉,低声道:“七山祖师过来了。记住,周辉不能交出去。” 第26章 陌生,熟悉 青烟盘瘴,云雾缭绕。 姜夙兴小心翼翼,脚下踩着落叶与松茸,听到前方有细细的人语。 隔着云雾,隔着山峦,听不真切。 他心中无端烦忧焦虑,却不知为何。只能急速地行走着,往着不知哪一个方向。 “……根据《全界修真双修法》,顾氏白棠,李氏青衣,你二人可愿在今日结为双修道侣,从此陪伴于对方,忠诚于对方,不离不弃?”姜夙兴听到有人这样宣布着,他心中一坠,加快了步伐。 “我愿意。”一个年轻的男子这般说道,声音带着笑,带着俏,嗓音十分动人。姜夙兴睁大了眼睛,依稀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 他再看向另外一边,顾白棠立在那男子身侧,一身红衣,背上还负着一柄剑。 “……”顾白棠抬起头来,眼睛四处望了望。姜夙兴走到他面前,一直大声的喊他,可是顾白棠并不能听到。姜夙兴伸手去想要去触摸,却发现他的双手径直穿过顾白棠的肩膀。 “我……”顾白棠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于是低下头来,凝视着地上的一朵枯萎的蔷薇,“……愿意。” “我宣布,你二人今日正式结为道侣。仙途漫漫,愿你二人执子之手,风雨同行……” “不,你不愿意!不行!不行!”眼睁睁看着顾白棠跟一个陌生人拜了堂成了亲,姜夙兴绝望万分,他大声呼喊,声嘶力竭的想要阻止。可是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声,也没人能看见他。 那种无力的绝望,真是让人心如刀割,万死不能。 “不!不!……”姜夙兴哭起来,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心里的痛苦和无力都发泄出来。 混乱中,有人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夙兴!姜夙兴!姜夙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喊道。 姜夙兴朦胧地睁开眼,只看得一个模糊的人影。但即便如此,他也凭着那一抹熟悉的感觉紧紧抓住这人的手,大声哭喊道:“顾白棠,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要跟别人双修!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只管把心中的痛苦哭出来,也不管这人抱着他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听清:“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跟其他任何人双修。” 他慢慢睁开眼,才发现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夜色里华灯初上,院子里有晕红的灯笼挂在树梢。 顾白棠坐在床沿抱着他,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轻声说话。 姜夙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做梦,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的很,索性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听着顾白棠难得的温柔话语。 “……我该拿你怎么办。”顾白棠似乎有些累,叹息了一声。 姜夙兴终于出了声,“我又把你怎么了,你做什么要拿我怎么办。” 顾白棠动作一顿,但是没有推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对你这般上心了,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办。” 姜夙兴轻轻推开他,让两人四目相对。昏暗中,顾白棠的黑色眼睛里有更深沉的迷茫,以及不知所措。 对于顾白棠的这种迷茫,姜夙兴能够理解。毕竟,这一世的顾白棠从七岁就到了西城,如今二十岁,在这期间他从来没见过姜夙兴,也不了解姜夙兴是什么样的人。突然这一下,姜夙兴冒了出来,还要跟他双修成亲,还是以这般热烈猛烈的攻势。 理智上顾白棠想要远离姜夙兴,可是情感上,他却仿佛被下了蛊。无形之中,就坠入其中,无法自拔。连个理由都没有。 姜夙兴扶正顾白棠的肩膀,让两人的目光互相对视,不能逃离。 “你喜欢我吗?”姜夙兴问。 顾白棠点点头,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温吞如猫,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凶神恶煞。 “你喜欢我什么?” 顾白棠想了一会儿,摇头。 姜夙兴一笑,微微偏头,“你连喜欢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说喜欢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3 顾白棠捉住他乱动的手,神情困顿而柔情似水,唇角带笑,垂着眉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人有时候挺讨厌的,明明年轻气盛,却要故作深沉,老气横秋;狂妄自大,还喜欢自作主张,逼着人做一些人家不情愿的事……” “让你说喜欢我哪点你竟然开始数落我!”姜夙兴甩开顾白棠的手,起身就要往床下走。 却被顾白棠一把抱住,姜夙兴挣扎,四肢乱动,索性被顾白棠强势地按倒在床上,然后便不容言说地上来堵住喊叫的嘴唇,舌头蹿进去百般纠缠。 此地当仍是在御膳房的客舍,不时有弟子走动路过的声音。姜夙兴已经睡了一宿一日,顾白棠也是刚从执法宫赶过来,正说过来看看他醒了没有,却碰见姜夙兴正在做噩梦,说梦话,喊的全是他的名字。 顾白棠当时就忍不住了,径直推开门,就想着把这人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说什么也不放开。 屋子里没有掌灯,昏暗的很,只有外院里挂着大红灯笼,透进来一层微弱的红光,像是给屋子里笼罩着薄薄的红纱。 床上纠缠着两个人影,春意正浓,呼吸急促。姜夙兴被吻的发懵,胸腔里憋着好些气,却不敢出出来。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这么窒息而死的时候,顾白棠终于放开了他。 姜夙兴侧了侧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浑身颤抖。 “怎么了?”顾白棠去碰他,却发现他抖的更厉害。姜夙兴又不说话,顾白棠便干脆直接将人又紧紧地抱住。抵在姜夙兴耳朵后面说:“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谁要后悔了!”姜夙兴埋在枕头里道,“可你怎么这般熟练?你平时看不出来啊!” “这些都是课上要交的。”顾白棠一本正经地说,“当你的伴侣生气的时候,不要试图跟他讲道理,吻他;如果他还是生气,那就上了他。” 一本正经的声音,却说出的是这般直白的话。 “你!”姜夙兴浑身一个激灵,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想要挣脱出去。 “你不要动。”顾白棠按住他,低笑道:“我还没那么禽兽。” 姜夙兴便不动了,安静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挂起了笑容。 顾白棠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我之间并不十分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怎么说?” “明明我七岁就跟你分开,十三年未见,原本应该很陌生才对,可是我那次回去见你第一面就认出你是姜夙兴,就好像我们一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你我之间十分熟悉。当时是这样的感觉……可是现在,你我这般亲密的相拥而眠,我却感觉一点都不真实,仿佛你曾经离我十分遥远。我总觉得你既陌生又熟悉,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姜夙兴没有说话。他当然能明白顾白棠口中的所谓既陌生又熟悉是何意,跨越生死,跨越前世今生,便是那一份熟悉的来源。 “那你当时为何要逃婚?”两人沉默了片刻,姜夙兴转过身来问道。 “那种情况下,逃婚才正常吧。”顾白棠看着姜夙兴的眼睛,“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那般执着于我?” “你我二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旷世奇缘,我不管你今后会遇到谁你都只能喜欢我,爱我宠我,陪我看每一次日出日落,观每一次潮涨潮跌;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一个人你的唇只能吻我一个人,你的……”姜夙兴戳了戳顾白棠的胸前,一脸坏笑:“反正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顾白棠看着他满嘴胡说了一堆,目光也只是越发温柔沉醉,并不再追问其他。因为他知道,感情这回事,本来就是没有什么道理。就像他说不清为何喜欢姜夙兴一样,姜夙兴也道不明为何要执著于他。 他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揽进怀里,低声道:“好,都是你的。” 心里却是不由得感叹,情爱这东西真是奇怪。明明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或者说并没有相处多久,可是他此刻将他抱在怀里,心里却觉得无比的安心和踏实。 仿佛他生命中缺陷的那一块,终于被他紧紧拥在怀中。 外院传来人语与脚步,浅言笑语,人数还不少。姜夙兴听不真切,却见身旁的顾白棠一下就坐起身来,从床上下去,并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 “我舅舅和师父他们过来了。”顾白棠脸上有明显的慌乱,看的姜夙兴无端来气。但他也不好发作,因为过来的不仅有邬丛莲,还有其他的长老。 姜夙兴没说话,整理好衣物,从床上坐起来。 “要不我还是先去外面吧。”顾白棠这么说着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出去。外间传来开门关门的吱呀声,房间里只剩下一片令人沉闷的静谧。 姜夙兴坐在这片沉闷里,只觉这八月间的天气有些寒冷,他掀开被子这么一会儿功夫,凉风已经钻到他的腿上和身上,令他周身发寒发冷。 耳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顾白棠在跟诸位长老请安问好,霍长老问他在这里干什么,顾白棠说,过来看看,毕竟大家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御宿问他,“你俩不是成亲了吗?来看也是正常的,不用害臊。” 秋长老不高兴地道:“不过是弟子们间的一些八卦谣言,还请御宿尊上不要当真。” 御宿笑了起来,“秋长老,看来你还是不懂啊。你自己好好瞧瞧你的外甥,他黏到人姜家主身上了,成亲这事儿原先的确是假的,可很快也就成真的了。” 明正和左长老都笑起来,其他的人不知道动静。姜夙兴只是听到顾白棠沉默着,始终没有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原本的柔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和与宁静。 第27章 水煮牛肉 众人推门而入,姜夙兴已经内间走出来,满脸笑容:“夙兴给师父、诸位师伯请安。” 深秋的天气渐寒,姜夙兴刚从床榻下来,身上披了一件墨绿色的袍子,大病初愈,往日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又添了几分柔弱的秀丽之美,别有一番风味。 “夙兴这孩子,越发标致了。” “是个能担大任的人才,不错。” “年纪轻轻,也要注意身体才行啊。” 几位长老在中厅入座,一人一句,夸的姜夙兴莫名其妙,看向他师父。姜昼眠乖巧地给诸位长老都奉上茶,然后就退到外面,和顾白棠一左一右在门前站岗。一双眼睛瞪地大大的直盯着顾白棠看,顾白棠与他对视了两眼,无趣地将视线调开。 明正笑着道:“夙兴啊,长乐有一位七山祖师,你听过这个人吧?” 姜夙兴迟疑了半晌,摇头,“没听过。” 明正笑容僵硬在脸上,半晌道:“不要紧。你只要知道此人是来要回周辉的,但是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周辉此人,先不说其究竟是否在装疯卖傻,他毕竟是西城的人,所以周辉万万不能交出去。你明白吗?” “……”姜夙兴见满屋子长老都期待地看着他,有些发憷,“师父,我能做什么?” 邬丛莲笑道:“七山祖师爱听你弹琴,且与你家祖上姜太平有交情,此事你出面应付,最好不过。” 一听这话,姜夙兴明白了。一见到邬丛莲,他想起了那日楚纨说的话。可是此事现在已经不方便点明出来,姜夙兴只道:“弟子晓得了,待明日便去英帝宫拜见这位尊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4 次日,姜夙兴便去亲自面见了七山祖师,结果刚走上台阶,就被一股浓烈的气味熏的倒退三步。姜夙兴鼻子灵敏,时常遭罪。 傅远鸣在旁边撺掇:“听说七山祖师八百年没洗过澡了,他身上的虱子比你我修为都高!” 说话间,老远见一老者信步而来。傅远鸣低声道:“来了来了!” 姜夙兴连忙深吸一口气,和傅远鸣两人直接跪倒在地,急声朗道:“弟子拜见尊主,祝尊主万寿无疆!” 好在七山老祖对待晚辈还是比较体贴的,没有走过来,只让姜夙兴起来回话。 他静静地打量了姜夙兴片刻,道:“不错,是个好苗子,你跟姜太平真是长的一模一样。” 姜夙兴肃然,他回想了一下姜老太爷满脸褶子和白胡子的模样,并不觉得自己有老成那个样子。 但是如果依照他现在这个修行水平,估计几十年后也可能变成那个样子。修成不老术并不容易,就拿西城这几个长老来说,虽然大部分看起来外表都保持的相当年轻,但那都是拿昂贵丹药吃出来的。仔细一看这些长老的眼睛,就能看出其实他们年纪相当大了。 西城这七十二位长老中,真正在四十岁之前修成不老术的,姜夙兴只知道三个。 他的师父明正,据闻是三十七岁就修成了不老术。 顾白棠的师父邬丛莲,四十岁。 顾白棠的舅舅秋逝水,四十七岁。 除了以上这三人,这一世,还要再加上一个御宿。此人姜夙兴并不了解,只是看外表,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老术是每个修士的追求,但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是以时常看到那种垂垂老矣的修士还在那里练剑比划。 前世姜夙兴也曾奢望自己能在四十岁之前修成,这个愿望没能完成,因为他在三十八岁那年死去。那个时候他的眼角已经起了鱼尾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明显,所以他渐渐的不爱笑了。后期的姜夙兴,特别的严肃。即使偶尔笑起来,也能他门中弟子发寒发冷。 弟子们私下里总爱说他,师父身上有股气势,不笑的时候是正气,笑的时候就是邪气。 七山老祖说他跟姜老太爷长的一模一样,姜老太爷根本就没把外表当回事,糟老头子一个。姜夙兴心中摇头,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满脸褶子胡子一大把的模样,因为他知道顾白棠的容貌会永驻在他三十岁那年。 七山老祖问他:“听说你叫夙兴?你哥哥叫昼眠?一个姜醒,一个姜睡?这名字谁起的?取名字的人跟你有仇吗?” 姜夙兴笑道:“回尊主,这名字是我们老祖祖取的。” 七山老祖啧啧两声:“看来他是要你一辈子不睡觉,让你哥睡一辈子。你来做什么?” 姜夙兴弯腰拱手,恭谦道:“弟子来请尊主听曲,并且想为尊主介绍一个人。” “什么曲?什么人?” “问灵曲,周辉。” 七山老祖眼睛一亮,笑着点头,“小子带路。” 姜夙兴虽然休息了几日,但是体力依然没有恢复。之前的伏羲天龙八卦阵的确让他元气大伤,是以这一次的问灵仪式,是由司仪院的首席大弟子温玉亲自主持。 温氏是中原仙门望族,其招魂问灵之术。传其先祖经常到处去给人葬礼上招魂问灵,表达死者遗愿,建立死者与生者之间沟通的桥梁,因此发家致富,名声极大。 周辉目前仍然是灵的形态,只要是灵,便必须在问灵仪式中说实话,否则会遭受极强的反噬力。轻者损毁修为,重者灰飞烟灭。 这日傍晚,司仪院问灵仪式正式开始。问灵有多种阵法,姜夙兴以伏羲琴布阵,而温玉则以剑术。 所有方式都少不了的东西就是布阵人的鲜血,只见温玉披了一件带有帽子的白袍,舞一柄长剑在阵法中行云流水,外围点着一圈微弱的红色蜡烛,四周一片沉寂的黑暗。 灵修小雅跪在在中央,神态天真而迷惘地望着四周这一片无尽的黑暗。 那里有无数双眼睛在与他对视,他们打量他的目光,或憎恨,或崇拜。 姜夙兴隐在暗处,也在打量着小雅。这是他此生第二次小雅,小雅还是一如当初,看起来单纯和懵懂。可是这一回,在知道了小雅所做的事情之后,在知道小雅可能是装疯卖傻之后,仿佛那层天真的面皮之下,藏着一个令人可怖的恶魔。 昏暗之中,姜夙兴看到了楚纨。楚纨就立在他对面,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在望着阵中的小雅,又似乎只是望着空气。 记得楚纨以前十分敏感,上次在海边放烟花的时候,那么多人,姜夙兴看他一眼,他立马就能感觉到,并且很警觉的看过来。 可是这一次,姜夙兴足足盯着楚纨半盏茶的时间,楚纨才发觉他的视线。 甫一发觉姜夙兴在看他,楚纨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畏惧,眼神瑟缩了一下。 然后便是愤怒,用愤怒来隐藏心中的愧疚与不安。 姜夙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楚纨不敢与他对视,便将视线移开,看向旁边的楚二姑娘。 方才那个位置被人挡着,姜夙兴没有看到,这会儿才看到楚二姑娘和海棠都在。 楚二姑娘对他点了点头,海棠福礼,姜夙兴也赶忙拱手行了一个礼。 姜夙兴抬起头来,再看向楚纨,楚纨已经不看他了,盯着阵中的问灵仪式看的津津有味。 他这态度让姜夙兴颇为不爽,楚大哥尸骨未寒,楚纨却在这里对一个捡来的还很有可能是个大恶魔的灵修尽心尽力。 姜夙兴觉得生气,面上也就不太高兴。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过头去,视线昏暗中看到顾白棠在对他笑。 “你吓我一跳。”姜夙兴捂着心口,悄声道。 人却跟着顾白棠走到外面回廊上去,趁着今晚问灵,黑灯瞎火,人又多,又都关注着温玉问灵,两人准备溜出来谈情说爱。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马上开始了。周辉这人重要着呢,师父他们不想让他被七山祖师带走。所以特意设置这掣问灵,想问周辉自己的意思,再做打算。” 顾白棠一跃跳上一个很高的苍穹顶,回头去拉姜夙兴:“这个位置,能看的更清楚。” 姜夙兴已经随顾白棠站到外面的台阶上,他回头瞭望了一眼,果然这里视线极好,不仅能够清楚地看到阵中的小雅和温玉,还能纵观全场。 不过外面天气着实冷,姜夙兴有些受不住,顾白棠便伸出一只手去揽着他。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缩了缩鼻子,没说话。他心想这顾白棠是个傻子,即便是两人要谈情说爱,就在司仪院里面找个黑角落里,热火又温暖,好歹里面有炉子。 他心里想起顾白棠在面对他师父和舅舅时对两人的关系遮遮掩掩的态度,微微皱了眉。可是又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气氛,便什么也没说。 顾白棠的手揽在他腰间,果然就真的一动不动。姜夙兴正纠结着的时候,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悬在他跟顾白棠中间。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5 “啊!”姜夙兴叫了一声,要不是顾白棠抱着他差点从苍穹顶上摔下去。 顾白棠还算淡定,虽然眼睛里也震慑了一下,但是面容却仿佛是意料之中,回过头看了一眼,就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姜夙兴坐稳之后转过头去看,他大哥笑眯眯地坐在他俩身后,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闻着空气中那藏不住的食物气息,姜夙兴没有破口大骂,勉强道:“这是什么呀?” “水煮肉片。”姜昼眠喜滋滋地将食盒打开,那浓郁的麻辣香气瞬间扑面而来。 姜夙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吃进嘴里,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这是上好的牛肉,御宿在后山养的,极品。”姜昼眠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没忘了给顾白棠一双筷子和一个碗。 顾白棠有些犹豫,顿了顿,终究还是接过来了。只夹了一片青菜,咬了一口,便不吃了。 姜夙兴看着他,表情有些不高兴。 顾白棠面无表情,高冷地回答一个字:“辣。” 姜氏兄弟正吃的热火朝天,里面那问灵仪式也开始了。顾白棠拍拍正忙着跟姜昼眠抢牛肉的姜夙兴,姜夙兴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一眼就望到那阵中的小雅。 小雅的神色已经变了,相比于之前的懵懂单纯,此时的小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司仪院首席弟子温玉立在祭司台上,沉闷地声音穿透黑暗,直达阵中。 “阵中何人?何方人士?” 小雅神态呆滞,眼神空洞,张了张嘴,木然出声。 “小女凰曦,南极长乐人氏。” 第28章 水煮肉片二 “小女凰曦,南极长乐人士。”小雅空灵的嗓音穿透问灵阵,语惊四座。 黑暗中人们窃窃私语,“凰曦?!南极长乐的公主?!”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是周辉吗?问灵阵会不会有问题?” 立在七山老祖一侧的长乐大公主率先站起身来,急走两步,走到些微亮光的栏杆处。在那里,她与问灵阵中的小雅四目相对,片刻后,长乐大公主忽然大声道:“此人不可能是凰曦,他就是周辉!” 而此刻,原本在外面房檐上吃水煮肉片的姜夙兴也停下了筷子,目光疑惑地打量着阵中的小雅。 只见小雅神色空濛,目光涣散,的确是灵被操控后的状态。况且问灵阵上盘旋着阵阵高压剑气,如若小雅撒谎,则会承受剑气割伤灵魂损害修为。 眼见黑暗中质疑声四起,作为布阵人的司仪院首席弟子温玉自然下不来台。于是他催动阵法,使那剑气环绕的更加迅疾和凶猛。 小雅的神色自若,丝毫看不出有轻微的磨难痛苦。 温玉:“阵中之人,你可认识周辉?” 小雅:“认得,他是我丈夫。” “周辉!你休要再装傻!”长乐大公主朗声呵斥道,她的声音在安静的黑暗里显得尖锐而震撼,然而却并不能传达到问灵阵中的小雅耳朵里。 问灵人温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对身后弟子看了一眼,立刻那弟子就疾步行到长乐大公主身侧,请她保持安静,不要高声喧哗。 姜夙兴注意到,黑暗中失态的并不止长乐大公主,还有邬丛莲。只见邬丛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栏杆处来。 他碰了碰顾白棠的胳膊,转过头去看,顾白棠也正凝神看着他师父。 问灵阵中,温玉上前两步,阵法压迫逼人。 温玉拱手相拜,行大礼:“晚辈温玉,是现西城司仪院的大弟子。惊扰公主亡灵,晚辈实在不忍。确有要事相问,还请公主见谅。” 小雅:“无碍。我该感谢你,让我能重见天日。” 温玉:“敢问公主,当年您是如何死亡?” 小雅沉默了片刻,道:“为了封印我丈夫,我以我的灵镇压了他,我便也殁了。” 温玉:“那你丈夫现在何处?” 小雅神色凄楚:“我不知道。” 温玉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小雅叹息了一声,“当年在天柱峰上,我丈夫被魔物控制,发狂弑杀亲子。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倾尽自己的千年修为将他击毙。我丈夫魂力极强,若只是将他杀死,用不了多久他势必能成为鬼修归来。所以我费了一番心血,打算将我和他的魂一同封印起来。用我的灵来镇压他。一来避免他去危害苍生,二来……也算是我和他夫妻一场,我甘愿与他生生世世纠缠。可是不知为何,竟然只是我自己被封印起来,我丈夫的魂却不知去了何方。这三百年来我被镇压在守剑阁之下,暗无天日,心中日日夜夜,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定要回来,我一定要找回周辉!我的丈夫!” 小雅的话让现场的喧嚣一阵高过一阵,已经影响到问灵的进行,且小雅情绪极为激动,泪流满面,温玉不得不暂时先中断了阵法。 见里面的人都站起来围观现场,顾白棠这个执法宫大弟子必须前去维护现场秩序。用了些时间,总算是把长乐的众人安抚下来了。 姜夙兴看到顾白棠扶着邬丛莲重新回到暗处的椅子坐下,邬丛莲的脸色很不好,不知他是出于什么缘故,一直紧紧抓着顾白棠的手腕。 伏魔堂的颜长老早就坐不住了,对温玉大声道:“你快告诉她!当年是我亲自送她的魂魄回长乐的,我以为她早就去投胎了!……否则这么多年,如果我知道一直是你被压在守剑阁,我就是把守剑阁毁了,也一定会去救你出来啊!” 说道最后,颜长老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了。谁能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所有人都以为当年封印的是周辉,没想到竟然是封印的长乐公主!更有甚者,凰曦公主好不容易修成灵修逃出封印,却差点被处以焚尸灭迹的极刑! 而只有姜夙兴知道,上一世,凰曦公主的确已经被处过极刑了。如果不是这阴差阳错之下的时光流转,她这三百年的惊世冤屈,要如何让世人知晓呢…… 姜夙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发凉发麻,是出于感动,也是出于后怕。同时他的心中也在暗暗猜测,究竟是何人在当年凰曦公主的封印术上动了手脚、导致凰曦公主和她丈夫周辉两魂分离?周辉现在又在何处?当年颜长老送回长乐的难道是周辉? 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了,那这个人岂不是恨极了凰曦公主? 至于当年有机会在封印术上动手脚的人,就只有当时侍奉在周辉和凰曦身侧的那两位弟子了。 姜夙兴将目光投但大殿之中,颜长老早已哭成了泪人,悔恨交加,肝肠寸断。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6 这个男人应该是深爱凰曦,至少不会是他。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姜夙兴看过去,不知何时,司仪院中早已没了邬丛莲的身影,顾白棠也不见了。 姜夙兴的眼神一暗,眉头深拢,心中的猜测一阵强过一阵。 此时夜色渐深,夜露渐浓,水煮肉片已经见了底。姜昼眠拿筷子在锅里搅了两搅,见实在没什么东西了,从食盒底层又抽出一叠肉片来煮进锅里,将底下的火加大。又往里扔了些青菜和豆腐,招呼他弟弟:“来来来,继续吃继续吃。” 姜夙兴面色不悦,“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嘴上这么说,人却已经坐了下来,伸筷子拨动那面上的一块白嫩豆腐,将其压至锅底。 其实他也不想吃,实在是这锅料太香了,他这辈子上辈子都从来没吃过。 姜昼眠递给他一杯小酒,嘿嘿一笑,目光邪气,道:“除了吃,还会喝啊。你哥我能耐大着呢,三斤白酒下肚,跟没事儿人似得,你不信啊?咱今天晚上不醉不休。” 姜夙兴打量了他哥哥两眼,笑笑没说话,只摇头。 那薄薄的肥牛肉片,已熟了。夹一片入口,鲜香扑鼻。 温玉已经中断了阵法,自然没有帮颜长老传话。小雅也已经从空濛状态恢复过来,仿佛睡了一觉,看着四周,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再环顾四周,看到楚纨之后,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纨哥~”小雅朝楚纨举起双臂。 楚纨还是被刚才的问灵一幕所惊骇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僵硬地笑了一下。 小雅愣愣地放下手臂,大眼睛里的光褪去。它神情落寞的低下头,看到自己周围的暗红色的阵法,又迷茫而好奇。 颜长老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亲自过去扶它。他往日里都是对小雅痛声恶骂,恨不得其死无葬身之地,今日突然这般,见他过来,吓得小雅连连后退,躲到柱子后头去,口里一直喊楚纨救命。 楚纨从看台上跳下来,急奔两步,让小雅躲到他身后去。 “颜师伯,你这样会吓到它的。”一对上伏魔堂的人,尤其还是之前一力主张处死小雅的、身为秦尊师父的颜长老,楚纨就语气十分不善,态度倨傲,微抬着下巴,颇有几分盛气凌人。 颜长老一顿,却仍旧是一张宛如愣头小子一般青涩又焦急愧疚地对着小雅道:“姐姐,我是小天啊……” 小雅不知道他在喊谁,疑惑地看向楚纨。 楚纨噗嗤一声就笑开了,但是冷笑,他将小雅挡在身后,道:“就在前一个时辰您还恨不得它死无葬身之地,您觉得您这会儿突然这样,合适吗?” 楚纨态度倨傲,言辞犀利,已让其他伏魔堂弟子十分不爽。 刚刚大病初愈的秦尊皱了皱眉,出声呵斥:“阿纨,不可无礼。” 岂知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楚纨更加横眉冷对,眼眸恨意无限,如刀绞向秦尊。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称我阿纨?!” “楚纨!”楚二小姐朗声喊道,对楚纨这般态度十分生气:“你放肆!” 楚纨直接食指指着秦尊:“放肆的是他!他害死大哥,现在凭什么还敢以这种态度来管我?!” 往日里秦尊都会对楚纨多加管教,但是今日,秦尊也只是深深地皱眉,神色痛楚,底声道:“阿纨,二姑娘,一直想当面对你们道歉。没保护好他,是我的错……” 提到楚朔,秦尊的神态更加痛苦隐忍,隔着这么远,姜夙兴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的那份悲凉。 楚纨却像是满腔的气有了地方发泄,一直对着秦尊言语讥讽报复,楚二姑娘根本镇不住他。 眼看着方才问灵结束要散完的人群又马上要聚集起来看热闹,姜夙兴将抢来的一块嫩牛肉放进姜昼眠碗里,道:“诶,你能从这儿打到里面的人吗?” 说话间下巴往里指了指。 姜昼眠一口吃掉最后一片来之不易的嫩牛肉,筷子一放,袖子一捋,“没问题!说,你想揍谁?哥哥帮你做主!” “用这个。”姜夙兴从旁边碗里摸了一颗花生米递给他哥,道:“看见没?正在很嚣张地发少爷脾气那位。” 姜昼眠定睛一看,乐了,“他啊!哈哈!教训熊孩子我最在行了!” 说罢直接抓了一把花生,弹指神功,嗖嗖嗖连珠炮一般全打出去。 又说楚纨正气势高涨地炮轰秦尊,周围的无论是师父明正还是二姐都镇不住他,忽然后脑勺后肩膀后腰后退接二连三地被东西打,还打的很疼。楚纨气势汹汹地转过头来,还没看清楚呢就又被一把花生米噼里啪啦地砸了满脸。 “谁啊?!信不信小爷扒了你的皮!”楚纨气急骂到,的确是被打懵了,脸皮都麻了,眼睛都睁不开。 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就看到对面房顶上迅速藏起了酒肉的姜氏兄弟。开玩笑,西城饮食严格把控,要是被人看到他们在这里大口喝酒大碗吃肉,明天兄弟俩又要进禁闭室了。 海棠惊喜地叫了声:“姑娘,是姜家主!” 楚二姑娘走过来两步,正看到姜夙兴一本正经地站起来。 “二姑娘,令弟脾气大啊,你管不住,姜某忍不住僭越了,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说罢还行了个大礼。 楚二姑娘冰凝的脸庞露出笑意,微微低头回了礼。 楚纨这时也痛过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姜夙兴,原本狂躁的气焰竟然奇迹般地熄灭了下去。 看的明正是目瞪口呆,心道嗨呀呀,楚纨这个弟子,自打入西城以来,就没几个人能真正降得住他,包括他这个师父,平时也是半哄半劝,还不一定把楚纨管得住。每次若是楚纨出了事,明正都只能给楚家大哥楚朔写信。 这世上除了楚朔,明正还没见过有谁,能让楚纨这般偃旗息鼓的模样,还是在盛怒之下。 明正心中惊叹,不由得冲姜夙兴比了个大拇指。 姜夙兴一笑,也朝明正拜了拜。 明正指挥现场,让伏魔堂的人先将小雅暂行关押,又安抚七山老祖和长乐大公主,亲自送去英帝宫中歇息。 “尊主放心,问灵仪式会择日再举行,势必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凰曦公主,也会亲自归还于长乐。” 大公主此时都还是能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不敢掉下来。“明掌教,你们的问灵会不会不准?她真的……竟然是我幼妹?我……我没办法接受……” 大公主摇着头,“我妹妹竟然被压在天柱峰上三百年……天呐……我不能接受……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明正想了想,道:“大殿下如果有疑虑,我宫中有一弟子,是玉屏姜氏的传人,能抚伏羲琴。伏羲琴具有操控神魔的能力,想来小雅即便能在温玉阵中有所伪装,也决然逃不过伏羲琴。” 大公主道:“就是方才那位打人的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7 明正笑道:“正是。” 大公主着急道:“那你快让他去问啊,现在就去问!” 明正道:“大殿下有所不知,这弟子前几日奏了伏羲琴,元气大伤,需得修养几日方能布阵。况且今日天色已晚,那小雅方从阵中走一遭也需要歇息啊,它毕竟是灵修,入阵是会损耗它身体的。如果它真的是凰曦公主,您可于心能忍吗?” 大公主点点头,“是了,是了,若真是小妹……还是先过个三五七日吧。明掌教,您看着安排,不着急,我们不着急。” “晚辈告退。” 又说明正出了英帝宫,刚走到玉鼎宫门口,就被颜长老半路截住。同时被拉着的,还有刚吃饱喝足的姜夙兴。 “师父。”姜夙兴笑眯眯地喊了一声,酒肉气息扑面而来。 明正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当心被你秋师伯知道你们偷吃东西,又要进禁闭室。” 姜夙兴嘿嘿一笑,不忘拖几个长老下水:“那个是御宿师伯做的,可好吃了,明天我让我哥给您和颜师伯也整一份。” 明正也乐:“嗨呀呀,御宿师兄的手艺?满西城可也没几个有资格尝。现下有了你哥哥这层关系,咱们以后能够饱口福了。” 见这师徒两还在惦记着吃,颜长老火急火燎:“吃什么吃瞎胡闹!走,咱们现在就去执法宫,找霍师兄和邬丛莲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 第29章 生灵演示 深秋之夜,一轮明月高悬苍穹。 月华清冷高贵,绝艳尘寰。 几人踩着这月色,循着青石板铺就的环山小路,循循而上。 在这路途中,姜夙兴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山崖下,顿时被惊艳。 西城的万家灯火星星闪烁,映照着执法宫高塔上的蓝海明珠湛蓝无比。就这一眼,姜夙兴就被蓝海明珠内的景象所迷住了。 只见那通体淡蓝色的珠子缓缓升到半空中,慢慢化作一颗巨大的水球。 而那水球中,竟有山川大海,江河流淌;有绿水青山,飞鸟环绕;也有亭台楼阁,溪水潺潺,甚有世间苍生,欢笑交谈,辛勤劳作;更有阳光普照,遍地花开…… “那是……”姜夙兴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完全被震撼住了,顿在原地,不能动弹。 走在他前面的明正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那正在变得更加巨大、已然笼罩了半个西城的蓝海明珠。 “噢,这是生灵演示,夙兴还未见过吧。好好看看,上一次还是一百多年前呢。”明正背负双手立在青石板上,唇角含笑,清风扯动他的衣袖,宛如谪仙在世。 “师父,何谓生灵演示?”姜夙兴都看呆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蓝海明珠越变越大,而内里的景色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传闻我们所处的天地是一颗巨大的蓝色水球,正如眼前你所见的。蓝海明珠有博古通今之能,能承载此间天地的一切生灵,复苏与毁灭,都在其一念之间。生灵演示便是将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一一呈现,不论时空,不论沧海桑田,不论此间还是异界,都在这其中。此景可遇而不可求,为师今年虚岁两百二十八,却也只是第二次见。夙兴,你可要好好看。” 姜夙兴秉着呼吸,点头。 那些震撼人心的山川河流此刻只与姜夙兴隔着一层薄薄的,来自蓝海明珠的透明内壁。 内里有一队装扮华丽的队伍正朝他迎面走来。侍从们盛装打扮,抬着一顶精美而高贵的凤撵,里面端坐着一个女子,雪肤红唇,明眸如水,神态威仪而端丽。 她额间有一抹猩红莲花,如妖似仙,美艳无比。 姜夙兴不由得伸出手去,仿佛能触碰到这女子的面颊。只已刹那,她看了他一眼,便绝尘而去。 “是凰曦公主。”忽听明正说道。明正也未见过凰曦公主本人,不过是在长乐使者中的画像里见过。 姜夙兴一惊,下意识侧过头去寻。只见高崖之上,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匍匐在地,声嘶力竭。 是颜长老。 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凰曦公主的美颜盛世,蓝海明珠缓缓转动,又送来更加慑人目光的一幕。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背景下,有一黑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飞奔而来。 只见那人样貌堂堂,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却唇边绽着一抹笑容,将他整个人变的不羁和洒脱,整个人透着迫人的光辉,让人不敢直视。 他手执一柄长戟,青铜身,白银刃,泛着冷光。 追逐着魔人无数,长戟刺出,毁灭一片,烟消云散。 “这可是御魔尊者周辉?”姜夙兴颤声问道,已经被此人周身的霸气逼的站不住脚。 只是隔着一层薄壁,黑衣男子就策马奔在他眼前,目光炯亮,笑容邪肆。这浓烈而迫人的气焰,想来除了御魔尊者周辉,再无他人。 “是他。”明正果然说道,却眉宇凝重。他以前只见过御魔尊者的雕像,今日一见真人,忽然隐约觉得一股莫名的熟悉。 正在这般想时,却听姜夙兴惊呼一声。转过头去看,就见姜夙兴捂着唇,坐在地上,眼睛盯着周辉,脸色死白。 “怎么了?”明正走过去扶起他。 姜夙兴摇摇头,却是浑身发抖,发冷,发寒。 这一掣生灵演示不过持续了短短一刻钟,却吸引了整个西城的所有弟子全部都到广场上观看。 等到蓝海明珠变回原形,重新归位与执法宫高塔之上,人们才陆续散去。 颜长老和明正以及姜夙兴三人,又继续朝执法宫走去。三人绕过前殿因蓝海明珠而忙乱的众人弟子,去请霍长老。 “邬师弟似乎是病了。”霍长老说道,神色间有几分担忧。 颜长老沉声道:“只怕不是病。” 他态度怪异,一反常态。 明正问:“颜师兄此话何意?”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8 颜长老没有回答他,而是率先朝邬丛莲的院落走去,只道:“师兄师弟,姜夙兴,今日请你们三位做个见证。你三位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一旁看着就好。三百年前的事情,本座要与他邬丛莲做个了断。” 最后几个字,颜长老完全是咬着牙齿,颤抖着嗓音说出来的。 霍长老眉头微皱,神色凝重。 姜夙兴跟在后面走,心头惴惴,实在慌的厉害。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明正的袖子,低声喊了句:“师父,不如改日吧。今日太匆忙了……” 明正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实在脸色难看的厉害,便伸手拉住他,温和道:“夙兴啊,不怕。该来的,总要来的。” “可是白棠哥他……” “嘘。”明正压低嗓音,声若禅经,“此事与顾白棠无关,你可切记了。” “是。”姜夙兴闭上眼,周辉的面貌又一次在他眼前瞬间闪现,惊的他心神难安,手脚发抖。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顾白棠与此事……没有半点干系…… 来到那一座开满了罂粟花的院子,立在拱门处,姜夙兴总觉得,那满院的红花,就像地狱的火一样。 邬丛莲就像是一个藏在这繁花之下的魔鬼,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无端端地,姜夙兴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苍穹一轮明月,清冷的月华照在这满院的罂粟花上,更显一种妖娆的诡异。 回廊上,顾白棠正在专心抚琴,见三位长老进来后,便停下动作,站起来回礼。 正厅中有一扇纸门,白纸上糊着红色的花朵,是莲花。 纸门上摇曳着一道人影,躺在躺椅上,静默而弧形优美。 “白棠,你先下去吧。”一道阴柔沙哑地嗓音响起,是邬丛莲。 顾白棠看了看霍长老,霍长老道:“今夜蓝海明珠出现了生灵演示,此刻现场定然混乱,你去看看。” “弟子谨遵师命。”顾白棠拜道,又抬起头来,对着纸门上那道柔美的剪影深深一拜。 “师父,弟子告退了。” “去吧。” 顾白棠走到拱门处,见姜夙兴靠在紫藤下,似是不敢进去。 一见到他,一双眼睛里的神色,百转千回,十分复杂。 顾白棠走过去,握住姜夙兴的肩膀,严肃道:“夙兴,你帮我个忙。我不知道师父和师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有预感,情况很不妙。你帮帮我,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好吗?” 姜夙兴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前世今生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朗眉星目,姿容端丽,堪比高山幽谷、深水幽潭中一株遗世独立的水仙花,干净的纤尘不染,实在是看不出一星半点的邪气。 “嗯。”姜夙兴点点头,不敢与顾白棠信任的目光对视,垂下头来。 顾白棠凑过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转身离去。 白袖白衫如雪,眨眼不留一丝痕迹。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慢慢移步朝拱门走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祖上是北国大名鼎鼎的炼魂术士,‘北国有邬之一族,擅炼魂、封印、移死人魂转而为生’。”颜长老的声音微泣,又隐着怒,藏着不可置信。 “当小雅说她是凰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可是我信了。她眼中的绝望和滔天大恨,是你们所有人都不曾看见的。我早该想到了……当年周辉救你一命,你对他忠心耿耿,我可以理解。是以这么多年,我从未提起过当年的任何事。可我万万没想到,邬丛莲!你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之人!你恨凰曦!竟恨不得将她压在天柱峰下三百年!甚至你还要设毒计,让她此生也灰飞烟灭!” 颜长老克制着声音,却又是声嘶力竭。姜夙兴都不忍去看去听,只站在拱门处,安静的做一个局外人。 邬丛莲一直没有出声,仿佛不论颜长老说什么,他都全部接受。或许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的承认一切。 “你明明知道我对凰曦的一片心意,却在当年让我亲手下那最后一道封印她的术式!你!……你好狠毒的心啊!”颜长老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仿佛摇摇欲坠,最后跪在地上。 “我竟也是害她的凶手……这一次也是我,亲手写下将她焚尸灭迹的判令……” 从颜长老的控诉中,姜夙兴勉强理清楚了当年发生的事。结合前面的种种,整件事情才稍稍有了眉目。 当年天柱峰上的四人,周辉与凰曦是夫妻,相爱相杀。颜长老和邬丛莲是两位仙尊们暗中派去支援凰曦的弟子,颜长老深爱凰曦,邬丛莲却因救命之恩而对周辉忠心耿耿。 周辉弑杀亲子之后,凰曦将其击毙,并做好了准备与其一同封印,长眠与天柱峰守剑阁下。 然而邬丛莲暗中更换了术式,并偷偷将周辉的魂运出,改而只将凰曦公主压在守剑阁下。 只不知邬丛莲将周辉的魂藏在何处?原本姜夙兴以为颜长老当年送回长乐的是周辉的魂,可是眼下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只剩下颜长老痛不欲生的哭声。 最后霍长老沉声问道:“邬师弟,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院子里只有风的呼啸。 片刻后,邬丛莲的声音,伴随着罂粟花浓郁的香气而来。 “我认罪,所有的罪。” 邬丛莲的声音,宛如浸过水的罂粟花,温柔,冷冽,芳香扑鼻;却是令人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炸裂开来。 第30章 邬之一族 北国有邬之一族,擅炼魂、封印、移死人魂转而为生。时邬族中有一男子与女子,本为叔侄关系,却肉体有染。彼时男子正角逐族长之位,受旁人嚼舌撺掇,遂暗中设计处死该女。 女已孕七月,死时天寒地冻,用大雪埋于坟中,亡。七日后,始有婴儿啼哭自坟中出,三日不绝。族人掘坟,乃现鬼婴,正吸食其母亡魂,哺育自身。族人视为不吉,以火烧之、刀砍之、毒投之、水溺之,皆不死。无奈,抛于冰河,随波而去。 时有一尊者,驱魔而至北国。见几成人将一婴儿投放于冰河之中,心有不忍,将其拾起,带回西城,养之,育之。因拾其于冰雪河水之中,河水结冰,冰凝似花,层层叠叠,一望无涯;犹如绝境之地崛起的冰雪之莲,别样生机,震慑人心。尊者笑叹:‘生于绝境亦能存活,天灭不得,地葬不了!岂不与本座相似?甚好,甚好。’遂唤其,丛莲。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39 以上内容,出自《西城人物秘史》,存于古剑书阁的绝密之地。 二十年前,明正从前任师尊手中接过掌教之位,按例需查阅此书,以备了解西城诸位长老和尊者的来历。当时他阅到邬丛莲的这一资料,因文中表达隐晦,心中也并未多想。 时至今夜,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又想邬丛莲此人平时在西城十分低调,为人随和亲切,即使明正,也并未看出他有丝毫不妥。 现在细细想来,此人种植罂粟,喜爱阴柔之风;为人处世方面,往往更是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滴水不漏。若为修者,堪称完美;若为魔者,则是骇人至极,可怕至极! 邬丛莲认了罪,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的颜长老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扒皮抽骨,却仿佛满腔的力气打出去打在一团棉花上,让人恨都找不到地方发泄。 霍长老道:“这么说,三百年前,的确是你破坏了凰曦公主的术士,将周辉的魂偷运而出?那周辉的魂可是被送回了长乐?” 邬丛莲沉默了片刻,还未出声,就听颜长老厉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还有一魂,是凰曦那刚满月的儿子!彼时邬丛莲说,那婴儿魂力太弱,已然烟消云散了。可是现在我细细想来,他邬丛莲擅长炼魂、能转死人为生,说不得,是他移花接木、偷天换日!凰曦被压、婴儿被送回长乐、而周辉!早不知被他藏到何处去了!” 听闻此言,姜夙兴的心猛地提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霍长老沉声道:“邬师弟,你说。” 邬丛莲低声笑了片刻,柔声道:“好,我说。三百年前,我为报周辉的再生之恩,将其魂偷出,转交于颜师兄,被其送回长乐。这三百年间又辗转还魂无数次,眼下,那孩子的去处,你们应该去问长乐的人,他们比我更清楚。至于当年那个婴儿,的确伤的太重,魂碎了,我也无能为力。我说这些,都是实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尽力了。” 霍长老:“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周辉的下落。可是当年的几个当事人,凰曦公主和颜师弟都被欺瞒三百年,毫不知情。唯一知道真相的就是你,你既然说事情是如此,咱们不信也得信。颜师弟,择日你亲自带一批人去长乐追查此人。周辉此人杀子抛妻,实乃我西城奇耻大辱,无论如何,务必要将其缉拿归案!” 颜长老目光深沉,“这个你不说,我都一定会去做。” “至于邬师弟……”霍长老眉头深皱,颇有些头疼,回头看明正,“明师弟,你是掌教,处理长老这事,还是要你来做主。” 明正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颜长老,又看了看纸门里的人影,为难道:“此事牵扯太多,最重要的是,牵扯到西城三百年前的秘闻。我们对外界本来就是宣称周辉是正道中人,且于三百年前白日飞升入了灵界,周辉是我们西城的骄傲和标识;而邬师兄他又是执法宫的长老,虽然犯了错,可是他在西城弟子中,甚至在诸界中,名声都是甚好的。如果贸然处理……” 霍长老皱着眉:“此事的确不好处理,关系到西城的名声。” 明正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学习先尊们的做法吧。今日之事,以及三百年前的真相,也只有我们在场的这几个人知道。为了保全西城的名声,咱们就还是不公开了。” 霍长老捋捋胡子,“你的意思是……咱们暗中处理了就行了?” 明正点点头,眼神讳莫如深。 颜长老则一脸愤愤,却是也只好如此。为了大局着想,周辉和邬丛莲这两个人,名声是要给他们留着,但是暗地里,他颜则天绝不会让这两人好过! 明正看了一眼天色,道:“瞧,都快卯时了,再过一刻,就要换早班了。咱们呐,也该回去了。” 看了一眼纸门里的人,低声对霍长老道:“先缓两天,再商议吧。” 霍长老点点头,对颜长老道:“这几日,先派你伏魔堂的弟子到严明堂外守着吧。” 这是要软禁邬丛莲。 三位长老商议完毕,正要离去,忽听邬丛莲的声音传来。 “姜夙兴可在?让他进来吧,我有话要对他说。” 姜夙兴立在拱门处,闻言看向明正和霍长老。 霍长老神色严肃,明正低声道:“夙兴他是个聪慧的,自有分寸。” 说罢对姜夙兴道:“你去吧。” 姜夙兴弯腰拜礼,送三位长老离去。走远了,他隐约听到霍长老说:“秦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吧?让他一会儿过来守着……” 姜夙兴又在院外站了一会儿,等到四周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听不到。他这才举步走入院中,那纸门上的剪影清晰可见,姜夙兴立在台阶下,仍旧弯腰拱手拜礼。 “邬师伯。” 耳边传来一声笑,“你到现在还作这般礼节,岂不好笑?” “那些事都与弟子无关,对弟子来说,您是执法宫的三长老,是弟子师父的师兄,是白棠师兄的师父。”姜夙兴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哈哈哈哈哈……” 邬丛莲忽然发起笑来,这笑声一波三折,宛如银铃,实在勾人。 姜夙兴忍不住皱起了眉,却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还仍旧保持着弯腰垂首拱手的礼节。 也不知笑了多久,大概邬丛莲也笑累了,他歇息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你今年几岁了?” “回师伯的话,虚岁十九了。” “十九……我比你大了整整三百七十岁呢。”邬丛莲呢喃道。 姜夙兴道:“师伯虽然年纪比我长,可是面相看着也与我差不多。” 邬丛莲笑道:“你这小子,便是凭着这一张嘴让我那傻徒儿对你倾心的?” 姜夙兴也笑:“白棠哥他可不傻,他只是憨厚。” “哼……”邬丛莲笑了一声,又沉默了很久,久的姜夙兴脖子发麻,手臂发酸,都以为他睡着了。 “你过来。”夜凉如水,邬丛莲的声音也入水,冰凉,温柔,却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姜夙兴直起身,走上台阶,端端立在那里。 “拉开这扇门。”邬丛莲说道。 姜夙兴一愣,看了看眼前这扇纸门上的剪影,心里无端端有些害怕。 谁知道邬丛莲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呢?会不会突然伸出血红的舌头、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他? 发觉自己的脑子里竟然开始胡思乱想,姜夙兴缩了缩脖子,将思绪聚焦到现实中。 他伸出手,缓缓拉开这扇纸门。 首先入目的是雪白耀眼的玉白长袍,边角绣着银色花纹,十分清冷高贵。长袍下却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上面绣着同样是暗红色的盛开花朵,仔细一看,正是那院中的罂粟花。 邬丛莲斜躺在躺椅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迤逦铺开了整个棕色的木质地板。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0 他神色安然,姿态慵懒,仿佛只是小憩了一番。见姜夙兴进来,便抬起眉眼,对他笑了一下。 右边眼角末尾处有一颗红痣,笑起来时,有些勾人。 姜夙兴前世今世,这二三十年,却是今天第一次发现邬丛莲的这一点。 见姜夙兴盯着他的脸颊看,邬丛莲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自己眼角的那颗痣下,笑意妍妍地问:“好看吗?” 姜夙兴垂下眼,笑道:“师伯姿容绝色,就是长颗痦子都好看。” “噗嗤。”邬丛莲捂着嘴,笑道:“你这孩子说话真有趣,怪不得白棠喜欢你,想来你能逗他笑。” 姜夙兴但笑不语,恭敬地立在那里。 邬丛莲将他静静地一番打量,轻声问道:“你可爱他?” “什么?”姜夙兴有些恍惚,没能明白这个意思。 邬丛莲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姿势,坐端正了些,“我是问你,你可爱顾白棠?” 姜夙兴懵懵地缓了半晌,眨了眨眼睛,道:“爱?我不懂什么是爱,我只晓得,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念想,就是跟他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嗯?哪怕要你违背正道大义、对不起天下苍生?”邬丛莲笑着问道。 “师伯这是何意?现在规定可以男子与男子双修了,我与白棠哥在一起,并不算违背什么正道大义,更何谈对不起天下苍生?” “你是一个聪慧的人,知道我在说什么。”邬丛莲盯着姜夙兴,目光如火蛇,让人坐立难安。 姜夙兴皱眉,“师伯还请明说,弟子不懂。” “你和你师父,一个区区两百岁就接任西城掌教,一个十八岁就开始闻名于诸界,却都并不是靠的什么修为道法。而是察言观色,揣测人心。” 邬丛莲从躺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姜夙兴身前。 “霍病清没见过周辉,而且他为人愚笨的很,看不懂这些;颜则天是个睁眼瞎,他三百年前没能看懂被压在守剑阁下的只有凰曦一人,三百年后,即便是周辉就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 “而你,和你师父——”邬丛莲已近在咫尺,甚至逼近姜夙兴的面颊。 他贴在姜夙兴的耳朵边,声轻如魅。 “我不信你们没看出来,周辉和顾白棠的相似之处。” 第31章 丛莲业火 耳边仿佛有烈烈之声,应是风扯动院子里的花叶子,扑朔扑朔地,花叶相连。 眼前的这个男子,忽然间变得十分妖冶。尤其眼角那颗痣,鲜红的仿佛要滴血。 他的唇角挂着一抹笑,宛如魔鬼在招摇。 姜夙兴头脑内如炸裂,却依旧清晰地分辨着所听到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白棠哥他是……周辉的转世?”这不可能,姜夙兴紧接着在心中冷笑道,这一定是邬丛莲的另外一个谎言。 “这么说颜师伯说的没错?你当年让他送回长乐的的确是周辉的儿子?你以为你现在在我面前这样说我就相信了吗?邬师伯,不是晚辈僭越,敢问您老人家嘴里可有一句是真话?三百年前的事情,翻来覆去就那么三四个人,都被您封印的封印欺瞒的欺瞒,到现在死无对证。事情的真相都是你一张嘴说了算,你一会儿说小雅是周辉,一会儿说当年被送回长乐的是周辉,现在又说顾白棠是周辉?呵,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姜夙兴坦荡从容,道:“说白了,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现在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无论周辉是谁,三百年的时间,早已经转世投胎,现世与其早已没有了半点干系。即便颜师伯日后追查到周辉的魂转去了何处,他也没道理会对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下手。” 邬丛莲道:“你以为他们缉拿周辉,真的只是因为他抛妻杀子这一点吗?” 姜夙兴心中一顿,的确,西城作为修真界首府,这事儿做的太偷偷摸摸。即便是要清理门户,捉拿周辉,也该光明正大才是。何以从头到尾,霍长老和师父,都是遮遮掩掩? 但是他面上不动声色。 邬丛莲慢慢退回去,远离了姜夙兴,重新坐回他的躺椅上。 “你可知道周辉的来历?”邬丛莲问道。 姜夙兴不语。 对于周辉此人,古剑书阁中有人物志记载其天赋极佳,三百年破元婴期,六百年入大乘境界,修成御魔尊者,位列伏魔堂三尊之一,九百年就白日飞升入了灵界!对于姜夙兴来说,周辉不仅仅是可望而不可即,简直就是神话人物,不现实。 “都这个时候了,师伯有话直说,何必卖关子。”姜夙兴皱眉道,有些不耐烦。 “周辉他……不是人。”酝酿了半晌,邬丛莲这般说道。 姜夙兴瞪着他,漫长的等待让他憋不住气。 邬丛莲又仿佛睡了一觉,转眼看到姜夙兴脸色难看,微微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如耳语一般,悄声道:“他是神。” 姜夙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实在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笑叹道:“看得出来,毕竟您这样的人物都甘心做他的马前卒,也只有神才配有这待遇。” “我听的出来,你在损我。”邬丛莲笑道。 “不敢。”姜夙兴脸又垮下来,心情很不爽,他觉得邬丛莲是个疯子,神智不清,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了。 可是邬丛莲显然不会那么容易放他走。 “不过他是一位不被承认的神,一诞生起就被他的族人视为异类、魔鬼。他们将他绑在山崖上,以雷电和烈火焦灼他的身躯,让老鹰和乌鸦啄食他的肉体,这不足以杀死他;他们又见他的身上缚上沉重的石头,将他抛入冰冷的江河之中,命狂风海暴淹没他,命海中的妖兽吞食他。可是偏偏他本领强大,那些妖兽非但无法吞食他,反而还被他所驯服,以他为首领……后来他们又派其他神族来追杀他,他被地狱的浓浆焚烧过,被毒龙的毒液浸泡过,可是他都一次次的死而复生了。” 虽然在姜夙兴听来这些都像是戏文上写的一样毫无感觉,可是邬丛莲却说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便是这样伟大而永生的神,最后他所有的族人都惧怕于他。他们怕他最后会颠覆神界,会毁灭一切。于是他们想了个法子,再又一次将他的肉体杀死之后,他们将他的神魂封印进了一枚女娲石碎片之中。那是诸界最最坚固的神器,能补天撑地,亦能镇压这世上最最邪恶和强大的灵魂。神明们自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却不料他的神魂如此强大,竟然将女娲石也同化了。逃出不周山,流亡于诸界。是以这枚女娲石也不再是女娲石,被诸神们称之为魔王之种。” 姜夙兴的眉头差不多要拧成了疙瘩。 他以为邬丛莲铺垫了这么多要说个啥,前面他只是当神话天书来听,但是魔王之种这个玩意儿,他倒是真的在古剑书阁中的记载中看见过。 据说魔王之种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姜夙兴一直没见到过,可是他以前听师父提到过。就跟它的名字魔王之种一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书中用了整整几十万字来描述其毁天灭地翻天覆地的骇人能量,简而言之就是邪恶至极,所有正道人士为了天下大义苍生都必须杀之除之的那种。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1 而且最邪门的是此物生命力极其顽强,正如邬丛莲所描述的,别说雷电火焰这些破坏力极大的自然能量,从上古至今,多少次诸界颠覆、多少次沧海桑田、多少次改朝换代,魔王之种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姜夙兴笑的稀奇:“你别跟我说,这个魔王之种就是周辉,而现在,是顾白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姜夙兴,今后你一定会对这两句话深有体会。只是愿你心志坚定,不要走我的老路。”邬丛莲说着这话,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里那个德高望重、谦逊仁爱的执法宫长老。 他神态安然,眉目平和,空气中却隐隐有一股炽热的味道。 姜夙兴的鼻子本是灵敏,他朝四周望了望,房间里都很正常。他又疾步往门口走了两步,往院中望去,就见那满院遮天蔽日的红色罂粟花——从墙角那里开始——那些红艳艳的罂粟花,忽然之间都变做了火焰,一寸一寸地向中心蔓延开来。 “火!”姜夙兴惊呼一声,转过身来瞪着邬丛莲,“你做什么?” 邬丛莲平静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周辉在何处,除了你我。现在,我要让这个秘密彻底消失,永远也无人知晓。所有人都在寻找周辉,寻找魔王之种,可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料到,魔王之种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疯了!”姜夙兴当即拔足朝外狂奔,孰料他刚一下台阶,那些罂粟花反而燃烧的更厉害,那火蹿起来,只一下,就燎焦了他的头发。 姜夙兴往后跌倒在地上,被那猛烈的火势逼迫地又退回房间去。 放眼望去,整个院落已经被火焰充斥。 外面隐约传来弟子们救火的声音,可是火势却越烧越旺,姜夙兴心中无比焦急。 “此乃‘红莲业火’,专为烧尽世间一切罪恶,扑不灭的。”邬丛莲带着笑的声音从身后轻轻飘来,“姜夙兴,你就随我去了吧。” 姜夙兴惧极生怒,转身大声斥责道:“你是满载罪孽之人,死不足惜!可我姜夙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何以要与你这样的肮脏卑贱之人共赴黄泉?!” 说罢也不再与此人多言语半分,祭出伏羲琴,布阵,召唤天龙。 听闻此言,邬丛莲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那红色大火之中,少年那单薄,却又因抚琴而挺的笔直地背脊上。 “我一直觉得,你和我很像,为什么我与他朝夕相处二十年,却抵不过你出现的两三个月。”邬丛莲轻声呢喃着,目光开始恍惚。 “有一天我问他,‘白棠,你觉得你那个青梅竹马,是不是跟师父有些相似?’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师父,你们俩一点都不像。至多只是外表像。若论气质,您属阴,他属阳,你二人若是真正相处起来,该是水火不相容的。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气质,更随您呢。是以有的时候,也会跟他相冲,见不惯他气焰嚣张盛气凌人。可是转过身看不见他了,又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仿佛眼前这一条路,都没有了任何光亮。’” 邬丛莲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姜夙兴却不听了,他急速抚琴。这夜卯时,西城的弟子们刚换过早班,夜班的弟子也还未完全撤离,就见执法宫严明堂后面的那片天烧红了夜空。 彼时顾白棠正从高塔内下来,一看他通天的火焰,顿时心内大骇。顿时不顾一切,朝那个方向奔去。 远远就见严明堂外一片混乱,乌泱泱围着上百人,长老、各个宫殿的大弟子、剑修,却都无法扑灭那滔天大火。 欲往里冲,被秦尊和温玉等人拼死拦住。 “姜夙兴!!!!!”顾白棠大喊了一声,他这一声吼的声嘶力竭,犹如猛虎下山,震慑四方。 喊了一声姜夙兴,紧接着又喊:“师父!!!!” 正在人们焦急无措时,忽见四周狂风骤起,树叶沙沙作响,脚下面波动不停。 转眼间地动山摇,苍穹变色。 原本黑色的夜空中破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条银龙自那洞中盘旋扑出。 “是伏羲天龙!姜夙兴有救了!”明正惊呼道。 只见那银色天龙直扑入那漫天大火,嗷叫盘旋一番,载着一个人影腾空飞出。 而姜夙兴坐在龙身上,意识混沌中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后面。 他本欲伸出手去拉邬丛莲一把,可是邬丛莲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遥遥招手,笑意嫣然。 第32章 焦土,焦土 这一场红莲业火,烧了整整七天七夜,大半个执法宫化为焦土。 姜夙兴在第八日醒来,睁开眼时,眼睛灼烧一片,疼痛难忍。 身旁有人按住他,“别动。” “……大哥?”姜夙兴张了张嘴,出声喊道,喉咙宛如被烧焦过一般,发声时牵扯着声带几乎要断裂。 “嘘,先别说话。”他听到另外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认出来是御宿:“虽然你及时逃出,但是身体的大部分皮肤和器官都收到了损伤。目前恢复了些,但仍需仔细调养,切不可躁动。尤其是眼球和声带,暂时先不要急着睁开眼,也不要说话。” 姜夙兴安静地躺在床上,感知到腿上有纱布从皮肤被撕离的撕扯感,片刻后,又有冰凉的粘稠物涂上来,重新盖上薄薄地纱布。 他猜想这是御宿在给他换药。 他能听到身旁姜昼眠的呼吸声,毛躁,不安,却又意外的谨慎,克制。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能听到熬药的声音,也能听到院外的鸟语,甚至,能听到香炉里的灰烬落下。 但是并没有听到有关顾白棠的任何消息,他心中隐隐不安,却又抵不住痛意所带来的神经麻木。 慢慢的,姜夙兴又沉入了昏睡之中。 不出所料的,他梦见了邬丛莲。 那是一片河流。 河的这岸是阳光普照,绿草茵茵,百花齐放,姜夙兴就站在这片青草地上。 而河的对面却一片黑暗,黑暗之中,盛开着火红色的花朵,花瓣硕大,花叶相连,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邬丛莲就站在那漫天红花之间,乌黑的头发铺散在花朵上,看起来柔美的很。 他浅笑言言,行了一个女子的礼仪,身姿摇曳。 之后便转过身,举步朝黑暗和火红的尽头走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2 “邬师伯!”姜夙兴大声喊道,可是邬丛莲并没有回头。 姜夙兴焦急地追上去,跳进河里,想要游过去。 可是那河岸看着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却怎么也游不到对岸。 眼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姜夙兴在水里扑腾,大喊:“邬丛莲!你告诉我!白棠哥他……他到底是谁?!” 那片花海忽然燃烧起来,烧成一片汪洋大火。 邬丛莲始终没有回头,唯一留下的,只是他转身前的那一抹清浅的笑容。 姜夙兴感觉一阵窒息,他以为他要被溺死了,挣扎着醒来。 睁开眼睛,结果眼前一片白花花乱晃。 “咦?!”耳边传来一人虎头虎脑地惊呼声,不是他那大哥是谁。 “诶?!你醒啦?”姜昼眠稀奇地看着他。 姜夙兴眨了眨眼睛,眼睛向下看。 “嗯?怎么眼睛还痛吗?”姜昼眠凑上来看。 这时终于有人跑过来,“嗨呀!你快捂死你弟弟了!” 忙不迭地把姜昼眠堵在姜夙兴鼻口的洗脸帕扯下来,姜夙兴这才张开嘴,猛吸了两大口气,眼睛睁地大大的。 傅远鸣忙给姜夙兴抚了抚胸口,担忧地问:“咋样?没事儿吧?” 姜夙兴张了张嘴,无声地道:“水……” 姜大哥机灵地捧上一杯茶水,傅远鸣用小勺子给喂了两勺,又是抚胸口又是给顺气,好半晌,姜夙兴才长呼出一口气。 “成了。”嗓子虽然仍然是哑的,但是好歹能说话了,也没之前那么痛了。 “缓过来了吗?”傅远鸣问。 姜夙兴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我睡了几天?” 姜昼眠道:“嘿,你这一觉睡的可久,整整十五天!” 姜夙兴瞪着他大哥伸过来的两只手掌十个手指头,脑子里一时没转过来到底是十天还是十五天。 傅远鸣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你睡了小半个月了,伤势严重,你不知道,你坐着那天龙直接扑到碧水州里,你哥哥去打捞你上来,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完整的皮肤了……哎,那把火太可怕了。烧了整整七天七夜,大半个执法宫都没了!” “邬丛莲……邬师伯呢?”姜夙兴问道。 “没了。”傅远鸣叹气道:“师父和霍长老颜长老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意外失火,为了保护几件重要的神物,邬长老以身殉职了。” 意外失火,保护神物,以身殉职。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胡说八道。 “最可怜的就是顾白棠了。”傅远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夙兴,道:“现在还在那废墟里找邬长老的尸首呢。哎,那火那般厉害,严明堂门前的那两头麒麟柱都烧成灰了,那里还会有尸首留着……” 姜夙兴目光一闪,沉默了片刻后,道:“傅师兄,劳驾,扶我起来。” “你现在要去找他?”傅远鸣道:“劝你还是先别过去。顾白棠这次有点不正常,连霍长老都管不住他。” “霍师伯都管不住?那我更得去了。”姜夙兴往起坐,傅远鸣却伸手按住他。 “先别着急,等我说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过去。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昏迷不醒躺在这里半个月,顾白棠别说来看你,就是问也没有问过你一句。满心满脑子都是要去找他师父。” 姜夙兴道:“这是正常的。我毕竟还活着,邬长老却去了。白棠哥自七岁入西城,十三年来一直跟着邬丛莲,对待他像父亲一样尊敬。现在邬丛莲去了,白棠哥他悲痛也是应该的。” 傅远鸣眼神有几分复杂,“你当时坐着伏羲天龙从火力里冲出来,是所有人都看见的。顾白棠也看到了,他看到你活着出来,却没看到他师父,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怪你?” 姜夙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相信,他能理解我的。当时……我是想救来着……” 看他执意如此,傅远鸣一摊手,“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去看看他吧。说老实话,他现在那个样子,我们已经没人能认出他了。” 当姜夙兴从玉鼎宫走出来,抬眼望了一眼执法宫,顿时明白了何谓大半个执法宫都没了。 执法宫坐落在祭坛广场的南面,占地广阔,建筑宏伟。 以往每日姜夙兴从玉鼎宫出来,迎面是耀眼明媚的朝阳日出,稍稍往右边侧侧眼,就能看到巍峨壮阔的执法宫,金光闪烁。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右方远处的那一团黑焦瓦砾,残羹断臂,姜夙兴一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除了在各地执勤的弟子,所有的执法宫弟子都自发的在那里搬砖捡瓦,为重建执法宫而出一份力。 因为身体还有些不便,姜夙兴是由哥哥搀扶着,一步一步踩着那些焦土和瓦砾朝最里面已经看不清形状的严明堂走去。 看到姜夙兴,那些执法宫的弟子眼神都莫名有一股杀气。 长老们的鬼话哄不住人,所有人都看得到,那天晚上,是姜夙兴和邬长老详谈了大半宿,然后失火了。最后姜夙兴从里面坐着天龙逃出来,可是邬长老却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姜昼眠虽然人傻,却不笨。尤其是感知他人恶意的能力,更是十分强。他感受到这些执法宫的弟子一个个眼神不善,便也阴沉着双眸蓄满了浑身的力气准备大干一场。 姜夙兴拉了他一把,道,“你那个吃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饿了回去找你师父去。” 姜昼眠一愣,“我不饿啊!我早上吃了一大盆蒸蛋!撒着葱花!滑滑嫩嫩!可好吃了!” 姜夙兴笑了一下,眼睛一转,看到一个人影,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在残垣断壁的尽头,一个浑身漆黑、头发凌乱的人坐在那里,身上的白衣都被染黑,面容也看不清楚。 姜夙兴让姜昼眠留在原地,自己慢慢走过去。 他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踩在他自己的心脏上,惴惴不安。 顾白棠始终没有看过来,低着头。 姜夙兴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跟前,便立住不动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3 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雪白的龙纹靴,与这满地焦土格格不入。 忙碌的执法宫弟子们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这边。 “白棠哥。”姜夙兴轻声喊了声。 听到他的声音,顾白棠好似终于能听到人说话一般。抬起头来,一张漆黑的脸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十分骇人。 被顾白棠此刻的面貌吓住,姜夙兴禁不住心里一抖,生生忍住了后退一步的冲动。 “你来了啊。”顾白棠张了张嘴,这样说道。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地底下。 他没有问姜夙兴这些天怎么样,也没有问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这些都不是姜夙兴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顾白棠此时的神态和语气,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白棠哥,对不起,我当时没能救下邬师伯……”姜夙兴开口道歉,他以为顾白棠也跟其他人一样对此事耿耿于怀。 顾白棠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你能救你自己就很不错了。师父他是自己求死,你是拦不住的。” 没想到顾白棠竟然想的如此通透,姜夙兴心里顿时就放松了,他蹲下来,伸手搭在顾白棠的膝盖上。 “白棠哥,你……这些天受苦了。”看到顾白棠这个样子,姜夙兴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白棠低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师伯他们都在撒谎,骗我。我此生最恨别人蓄意欺瞒我,所以我这些天都没有理他们任何一个人。夙兴,现在你来了,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夙兴僵硬在原地,呼吸凝固。 第33章 坦诚相见 一场大火燃烧后,留下的是遍地狼藉。 空气中都是灰烬的味道,目及之处布满了黑色焦土,还有尚未完全熄灭的白色烟雾。 姜夙兴身体尚还病着,在这满是灰烬的空气中呆的久了,呼吸便艰难起来。 而顾白棠始终凝视着他,宛如一尊顽石,固执而坚持。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张被灰烬掩埋过的脸。 “咳咳……”姜夙兴刚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咳嗽,这空气太呛人了。 歇了片刻,姜夙兴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白棠哥,我会告诉你那天晚上发生了何事。不过,此地说话不方便,咱们去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说罢便低下头来,只紧紧握着顾白棠的手,继续咳嗽。 顾白棠抬起头,周围远处那些执法宫的弟子,还有其他宫殿来帮忙的弟子,虽然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在认真做事,可是哪一个不是伸长了耳朵在听、眼角的余光在看着这里。 “好。”顾白棠应道,“那咱们去何处?” 见他答应肯离开这里,姜夙兴心中稍稍舒缓了些,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姜夙兴在这蹲着的一会儿,起来时使不上力,撑着顾白棠的膝盖往起站。只觉浑身乏力,头晕目眩。 忽然腰间后背搭上一只有力的臂膀,姜夙兴浑身一软,身体只能随着一股力道往后仰,腿弯处也被人勾住。 然后他感到自己是在顾白棠的怀里。 没有管周围人震惊诧异的目光,顾白棠抱着姜夙兴,就这样离开了他静坐了十五日的废墟。 弟子们诧异不已,窃窃私语。 “果然不愧是姜夙兴,顾白棠在这儿半个月,霍长老来过,掌教来过,颜长老来过,秋长老来过,哪一个说得动他?这姜夙兴就在这儿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白棠就跟他走了?” “嘿呀呀,顾白棠平日里最怕他舅舅,可是这一回,秋长老来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气冲冲地离开。顾白棠呢?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几个大弟子要去强行将他带走,他还跟人打起来。秦尊前段时期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这回又躺下了。温玉无端受牵连,鼻子都给打歪了,十多天都没出过司仪院了。我还当他顾白棠要在这里当孝子贤孙给邬师叔守孝三年呢,这样就离开了啊?!啧啧啧,看来传言是真的,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嚯,他顾白棠要给邬丛莲当孝子贤孙,有个屁用啊。你看邬丛莲死了连个正式的灵堂都不给设,长老们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听人说,邬丛莲这次其实是畏罪自杀,顾白棠这回肯定要受牵连。他舅舅虽然厉害,可是达摩堂的长老,手伸不到执法宫来。依我看,这执法宫首席的位置,要换人了……” 说这话的人口气太酸,且话语难听,立刻就有人警告。 “诸位,顾师兄是执法宫首席大弟子,他如何如何,还轮不到尔等在背后评说!”说话的是执法宫的另外一位名望颇高的弟子,名唤卓溪年。此人生的样貌硬朗,身高八尺,平时为人说一不二,铁骨铮铮。论修为、地位,在执法宫都与顾白棠不相上下。 卓溪年出生于一户普通人家,父母经商,家境一般。十四岁因叛逆冲动不听管教不受约束,而被父母赶出家门。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受了一番苦之后,在一次意外的机会中,卓溪年结识了一位游侠道士,因仰慕崇拜其侠肝义胆而甘愿跟随其走南闯北。 那道士见卓溪年一片赤诚之心,又颇有灵根,便将其送上西城,嘱其潜心修道。 彼时卓溪年已经二十岁,一身的江湖气息,流氓,土匪。他平日里走南闯北,哪里受得了执法宫的条条框框。是以时常跟人打架、冒犯规矩,经常被罚。却也因此,给平日里总是肃穆森然的执法宫添加了几丝江湖的热血沸腾。无形之中,竟然有许多人对卓溪年刮目相看,从而亲近很多。 顾白棠也是其中之一。卓溪年比顾白棠长三岁,因看中顾白棠的秉直和纯粹,是以甘于屈居其下,不仅尊顾白棠为师兄,还处处帮扶顾白棠一起管理执法宫。 “奉劝诸位,既然掌教和霍大长老都已经发了话,咱们这些做弟子的,就不该再去妄自猜测,妄议师长。至于顾白棠——我卓溪年今日在此把话放下,如果今后再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讨论这件事情时提到顾白棠三个字,我不管你家世背景如何,你尽管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在西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诸位都知道我卓溪年的黑历史,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怕告诉你,我下起黑手来连我自己都害怕!有本事你们来个人把我搞死,不然老子让你们永无宁日!” 卓溪年撩下狠话,周围那些原本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又说这边,姜夙兴说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详谈,一边是为了安抚顾白棠的情绪,怕他方才当着众人闹出些事来。另一方面,再看到顾白棠现在这副模样之后,姜夙兴已经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准备队顾白棠坦诚以待。既然如此,便需十分小心,这个天大的秘密,不论真假,不该再让旁人听了去。 这一个安静而安全的地方,既不能是眼下人满为患的执法宫,也不能是玉鼎宫,那里人多眼杂,且心眼多的人不在少数。 思来想去,姜夙兴还没想出个绝对安全又安静的地方时,就发现他们现在已经在去御膳房的路上了。 是了,御膳房。在御宿的地盘,不用担心有宵小来偷听。 此刻是正午时分,御膳房的弟子们都还在忙碌。姜昼眠领着顾白棠,走山路,一路绕过山茶花地,走到山上那一处偏远却僻静的雅芳斋。 顾白棠将姜夙兴放下后,就立在屋子中间不动。姜夙兴托他哥哥打来一盆水,也不说话,将顾白棠按坐在椅子上,拿那雪白的帕子湿润了温水,伸手去要擦拭顾白棠的面颊。 顾白棠先是闪躲了一下,看向姜夙兴,眼神里颇有几分警惕和抗拒。 姜夙兴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望着他,眼里是柔情和心疼。 顾白棠垂下眼,眨了眨眼,神情有几分不自在。长长地睫毛搭下来,纤长浓密,却与满脸的黑灰融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但是他终于肯老实下来,让姜夙兴握着的湿润棉布落在他脸颊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4 姜夙兴露出一个轻微的笑颜,“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生气,不理我呢。” 一点点温柔地擦拭,很快,原本雪白的帕子被染的漆黑。丢进盆子里,晕染开一团团墨迹。 顾白棠终于有点不好意思,抢过帕子,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地,听起来敦厚温润,宛如一弯平静地水流入人心底。 窗外山峦叠嶂,僻静幽深,院中有飞鸟偶尔流连嬉戏,又很快离开。 盛午的阳光游走在窗棂的边沿,送来青草的气息,和几声晚蝉的啼鸣。 姜夙兴将那一盆水端去院外倒了,又重新冲木桶里舀了一盆热水过来。他身子单薄,看起来十分孱弱。面色苍白,虽然面颊有着淡淡的红晕,唇角也挂着笑意。他挽着衣袖,头发也没束,只松散地挽了一个马尾。在他低头放下盆子的时候,有一束头发滑落下来。 顾白棠伸出手去,很自然地将那一束头发扶起,重新别在姜夙兴耳后。 姜夙兴抬起头来望着他,目光如水一般缱绻。 顾白棠又突然惊醒一般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刻意要保持着生疏。 “你坐下歇着吧。”顾白棠道,“此处清幽,也只有你我两人,你该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姜夙兴道,“白棠,你放松些。这些天来你都太紧张了,这件事情说起来话长,你先沐浴,休息一下。” “不行,你必须现在告诉我。”顾白棠坚持道。 见他始终这般,想来不告诉他,他只会横加猜测,姜夙兴在椅子上坐下来。 从楚纨捡到一个天柱峰上的灵修小雅开始讲,从一开始的湖心亭三弟子命案开始讲。 顾白棠皱眉,“这些我都知道,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姜夙兴叹气,“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若果真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听我讲与你听。” 听他这般说,顾白棠也坐下来,拧着眉听他讲。 当姜夙兴讲到那湖心亭三弟子喝的茶水里有罂粟制成的毒时,顾白棠的神色明显变化了,欲要反驳,可是他看着姜夙兴不急不缓的样子,又生生忍耐了下来。 姜夙兴继续讲。 讲那一场场招魂,讲生灵演示,讲凰曦公主,讲周辉,讲那天晚上三位长老带着姜夙兴前去质问邬丛莲。 讲三百年前的真相。 刚开始时,顾白棠几次有反驳说话的冲动,师父怎么会给伏魔堂三个弟子投毒呢?又怎么会跟周辉有关系呢?更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那般狠毒、蛇蝎之人呢?如何做得出来将凰曦公主压在天柱峰下三百年这种可怕的事情呢? 可是越听到后面,顾白棠越是沉默,越是张不开口去反驳,去质问。 他由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听着,犹如在听一场天方夜谭。 尤其是在听到最后,邬丛莲与姜夙兴独处时,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周辉的转世,什么魔王之种。 都像是,别人的故事。 从正午时分,姜夙兴一五一十地将这些事情全部道来,已是明月高悬。 “……你的意思是,我……是周辉的转世?”听姜夙兴讲完后,顾白棠这般问了一句。 姜夙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师父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他看了一眼顾白棠的神色,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事听起来太荒唐了不是吗?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不过是他空口一说罢了。” “可是……”顾白棠的眼睛睁地大大的,声若梦呓,“只有这样,才解释得了,师父他对我的态度不是吗?……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而且你和你师父,不是也在生灵演示里看到了……周辉他,和我长的很像吗?” 见他这个样子,姜夙兴站起身来,走到顾白棠跟前蹲下,手握住顾白棠冰凉刺骨的双手,抬起头望着他。 “你和周辉的面貌并不相识,但的确在某一些神态上,让我看着有几分熟悉。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三百年的时间,周辉的魂即使转世,也早就是另外一个人了。依我看,这事就是邬丛莲故布疑阵,他知道我的厉害,怕我追查出周辉的下落。所以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让我不敢下手去查。” “可是,师父他的确很会炼魂。你说会不会是他当年把周辉的魂扣下来,再送去转世轮回,然后……然后三百年后变成了我……”顾白棠越说越玄,自己开始想很多。 姜夙兴扶正他的头,让两人的目光紧紧粘合在一起。用一种十分坚定,而又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顾白棠,你必须记住,你是顾白棠。你跟周辉,没有任何关系,跟魔王之种,更没有任何关系。你听到了吗?” 顾白棠望着他,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空洞而吓人:“你这样说,是你真的相信我不是周辉,还是只是你也在自欺欺人?如果我真的是周辉,我身上有魔王之种,到将来的某一天,你是否会对我执剑相向?” 姜夙兴怔然,一笑,道:“白棠哥,你傻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你我不会走到那一天的。” 顾白棠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师伯他们怪罪你吗?” 姜夙兴将脸颊贴在顾白棠的手背上,道:“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我不希望你我之间有任何隔阂。况且这个事情太大,如果我这时候欺瞒了你,将来也难免会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这一个。我不想费那个脑子去对你撒谎,因为我早已下定了决心要与你共度一生,与你顾白棠共度一生。我早已与你融为一体,你的过去我全盘接纳,未来若有风雨,你我当一力承担。” 这一番表白,可谓淋漓尽致,顾白棠即使再有任何担忧和烦恼,此刻也只剩下满腔柔情。 “那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住,不怕我出问题吗?”顾白棠又问道。 姜夙兴弯起唇角,望向顾白棠的目光如火如朝阳,流光溢彩,令人目眩。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相信你能承受得住,也相信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出问题。” 顾白棠终于笑了,“你还真是迷之自信。” 却将手掌轻轻落在姜夙兴的肩膀上,轻轻抚摸那柔顺而滑下来的头发。 “这些日子我都没来看你一眼,可曾怨我?” “怨。”姜夙兴直接地说道,眉眼娇嗔,却是唇角含笑:“我听人说,不仅没来看,连问也不曾问过我一句。” 顾白棠用拇指轻抚姜夙兴唇角的笑,道:“你怨我是应该的。” “可是我知道你并非心里不想我,你只是在跟师伯他们置气。”姜夙兴握住顾白棠的手,柔声道:“邬师伯纵有万般不是,好歹是养育你十三年的师父。你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却没能见上他临终一面,连他死的真相都不能得知。若我是你,我也会坐在那里,十五天不说一句话。” 顾白棠听了,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轻声道:“姜夙兴,你这般善解人意,让我如何是好?” 姜夙兴问:“我说得不对?”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5 顾白棠笑,有几分释然,“非也,你说的全都对。我……我不善言辞,说的不如你好。但是我心里怨恨师伯他们是真,我想你、担忧你,也是真。” 姜夙兴俯在他膝上,“不善言辞就不说,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顾白棠仰起头长叹了一声,沉重而又悠长,仿佛把这些天来的一切,尽数都散在这一声叹息里。 片刻后姜夙兴抬头去看,顾白棠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竟就这般姿势松散地睡着了。 顾白棠作为一个金丹中期修士,睡眠已经是少之又少。即使休憩,也是端端正正地坐着或躺着,姿势标准,僵硬地像一尊雕像。 他此刻能这般睡着,一是对姜夙兴全无戒备,二来,也是这些天来,诸多的事情让他实在疲累至极。 姜夙兴十分心疼,想让他就这样睡去。可是眼下顾白棠尚未洗漱,浑身上下脏兮兮地跟一个乞丐差不多。而且这么睡着对脖子也不好。 纠结了一番,姜夙兴还是伸手将他推醒。 “白棠哥,你倒是先去沐浴啊。” 顾白棠微微睁开眼来,又闭上,声音囫囵地,仿佛已经进入了梦境。 “小醒,我好累,你让我睡会儿……” 姜夙兴立时眼眶红了。 前世,顾白棠只在十五岁之前喊他小醒。到了后来,都是直呼其名了。他曾开过一句玩笑话,道他一直等着顾白棠再叫他一声乳名。 谁曾想他等这一声小醒,竟等了两生两世。 好一会儿不见动静,顾白棠又睁开眼,恍惚间见眼前的人泪眼朦胧。便笑叹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哭什么?我去洗便是了。瞧你,我偶尔懒一把你就哭了,还说什么做好了准备要与我共度一生。你别看我这样,我这人其实小毛病很多的……” 姜夙兴将仍在说着话的顾白棠推到屏风后,那后面是一个装满了温水的木桶,自己则退到外面来,去准备给顾白棠换洗的衣服。 他去前面御膳房找大哥姜昼眠,要了一套全新的干净的衣裳,又去取了中衣与外袍。 回来时,只听里面水声潺潺,看来顾白棠在听话的沐浴。姜夙兴嘴角禁不住上扬,他特意朝屏风望了一眼。 大概刚好这个方向,月光从那个方向照进来,那深蓝色的屏风上正投下一道清晰的人影。 姜夙兴脸一红,随后就走过去拉上了帘子。 当是听到声音,里面传出喊声,“夙兴?” 姜夙兴应了一声。 顾白棠问道,“你去哪儿了?” “去给你取衣服了,放在屏风后,你洗好了就用吧。”说完后姜夙兴便转身走了出去,好一会儿又才回来。 “你又去作甚?”顾白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 姜夙兴道:“去找茶叶。” 顾白棠便问:“找到了么?” 姜夙兴答:“嗯,找到了。” 顾白棠又问:“可还要找别的什么物件?” 姜夙兴答:“不找了,茶都泡好了。” 顾白棠便道:“那就留在那里,别动,等我。” 姜夙兴掩嘴而笑,扶椅而坐。 第34章 不忘初心 这夜,两人宿在雅芳斋。 月华当空,夜色寂静。 顾白棠沐浴出来,走出两步,不闻人声。 “夙兴?”他轻声喊道,不见应答。 步入内堂,床前一盏红烛已快燃尽了。 软榻上斜靠着一个人影,隔着珠帘玉碎,那身形像极了邬丛莲。顾白棠心中一顿,慢慢掀开那帘子,果然那软榻上的人其实是姜夙兴。 顾白棠微微叹了一口气,怔愣在原地。 突然遭此变故,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即便是现在,他也仍旧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噩梦。可是他又清醒的知道,这不是梦。师父去了,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 其实细细想来,这些天来他难以接受的,并不是师父突然去了这个事情。而是师父去了,他却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连师父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全部都要被人刻意隐瞒。 灵堂也不给设,连个正式的仪式都没有。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执法宫的长老名册上已经将师父给除名。包括玉鼎宫书香阁里、古剑书阁的人物志——一切有关邬丛莲的资料竟都被尽数销毁了! 一夕之间,仿佛就将邬丛莲这个人彻底从西城的历史上抹去了。 长老们欲盖弥彰,遮遮掩掩。顾白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郁气,无处发泄,也不想发泄。他一直压抑着,克制着,看着周围的人因为自己这样而难受不好过,自己便仿佛有了一种发泄的渠道。 通过折磨自己,来折磨他人;通过观察他人的痛苦,来使自己获得奇异的快乐。 顾白棠沉浸在这种病态的痛快里,直到姜夙兴出现在他眼前。 当他看到姜夙兴时,第一个反应,是放松,仿佛这些天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挪动了些;还好,姜夙兴没事,好好的站在这里。 第二个反应,是心疼。他看到姜夙兴身体单薄,面色苍白,想着他这些天是怎么渡过来的,心里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承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6 第三个反应,便是负罪感。他想到姜夙兴这十五天可能是躺在床上重伤昏迷,而自己却没有去看他一眼,甚至没有去打探他的消息; 自己为什么固执地不肯去看他呢?方才在沐浴时,这也是顾白棠再思考的问题。 他想事情发生时,姜夙兴身边众星环绕,有他哥哥,有御宿长老,有明正掌教……这么多的人,并不缺他一个顾白棠。他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明明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却固执地不肯去看、去问、甚至不愿去打听他的消息; 鬼知道他这十五日都是这么过下来的,一开始他是为师父鸣不平,想要跟师伯他们置气,可是到了后面,几乎每时每刻,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姜夙兴。 他明明那样思念他,担忧他,却固执地不肯去看望他;他以为他是在跟师伯置气,以为是在折磨师伯他们。 可是当今日姜夙兴来执法宫找他时,他无法控制自己抬起头去看他,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他错了,他折磨的人不是师伯,是姜夙兴。 他竟无形之中的,把这一切都怪罪于姜夙兴的头上。 如果不是姜夙兴来到西城,师父不会死;如果不是姜夙兴要执意调查这一切,师父不会死;如果不是姜夙兴那天晚上单独跟师父谈话,师父不会死。 那个时候,藏在他心里的念头,竟然是这样的。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完全就是瞎扯,但是有的时候,人的理智和情感,是分开的。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关姜夙兴的事,可是就是会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往他身上撒气。 可是仅仅是这样吗? 顾白棠此刻立在这里,看着姜夙兴斜躺在软榻上疲惫的身影,心里是十分怜惜他的。 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去亲吻他,想要去亲近他。 可是他站在这里,却仍旧挪不动脚。 其实早在看到姜夙兴完好无缺地站在面前,那一刻,顾白棠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这些天来执着的真相并不重要了,他愿意跟着姜夙兴走,只要姜夙兴要带他走。走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他不放开他的手。 他心底里怕的,是姜夙兴再也不会理他。 在顾白棠的心底里,他心中始终隐隐觉得,姜夙兴会离开自己。仿佛梦中,潜意识中,他总是看到姜夙兴决然离去的背影。 一次次、一遍遍、一年又一年。 他的心好像总是惴惴地,担忧的,始终放不下心来。总觉得,姜夙兴会离开他。 总觉得,这个像烈火一样扑向他的姜夙兴,不是真实的,至少,姜夙兴不会一直这样。总有一日,姜夙兴会转过身去,骄傲地,头也不回地抛下他。 是以,顾白棠下意识地想,继续这样吧,就这样吧。姜夙兴就像一个尝新鲜的小孩子,过了一阵子,他就不会喜欢自己了。等他长大了,他就会离开了。 但是……如果我不把好处一次都给他,如果让他得到的慢一些,他对我的这份新鲜感,是否会保持的长久一些? 欲拒还迎,便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他看着姜夙兴现在这个样子,病弱着,还乖乖地卧在软榻上等他,想到自己这十五天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心中既是欢愉又是难受。 姜夙兴会怨他吗?怨的吧。只是他用大度和善解人意,把心中的委屈都藏起来了。 想到这个人比自己还小两岁,顾白棠忽然觉得自己好过分。 人若只是踟蹰不前,只会错失良缘。至少他此时此刻心里是有我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顾白棠想通了一些。他走过去,在软榻前俯下来,轻轻将姜夙兴抱起来。 当被放到床上时,姜夙兴醒了。 他睁开眼来,看到的是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白净面庞的顾白棠,额角的头发还是湿润的。 大概是仍在梦中,姜夙兴看到顾白棠,没有喊他,而是哼了一声,一脸不满地把他往开了推。 “怎么了?”顾白棠凑过去轻声问道,抛开了心结,便只剩下柔情似水。 “讨厌你……人家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竟然都不过问一下……”姜夙兴的声音软糯而沙哑,以为他是在撒娇梦呓,但是他的眼角却有泪滑出。 顾白棠的心揪了一下,“对不起。”他俯身亲吻他的眼角,抱住他的身体,“夙兴,对不起。我想你,我一直都在想你,你别怪我,对不起……我想你……我想你……” 他抱着他,温柔又用力。 他一直在耳边重复着情话,仿佛坚硬的冰面被撬开,底下流淌着汹涌的春水。 他含着他的耳垂,温热又潮湿。 被压在柔软的被褥里,侧着脸的姜夙兴睁开眼,眼里是一股极度地凌厉和清醒,仔细看,还藏着一丝埋怨,正好对上窗外的一轮明月。 可是慢慢的,在身上的人满腔柔情的攻陷下,他的眼中的凌厉逐渐被稀释;在顾白棠亲吻他脖子时,转为迷惘和恍惚;在身上的衣襟被解开时,又转化为娇羞情怯。 “你在干什么啊……”姜夙兴转过头来,躲闪着顾白棠的亲吻,伸手推他的肩膀。 顾白棠捉住他的手,一双黑眸柔情似水,慢慢凑上来堵住姜夙兴的唇舌。 姜夙兴抗拒了片刻,张开唇任顾白棠有力的舌头侵入进来,温柔又用力地扫荡着唇腔里的一切。 渐渐地,两人呼吸急切,衣衫也在不知不觉中凌乱散开。 被松开唇时,姜夙兴目光迷离,青丝散乱铺在鹅黄色的枕头上,外衣和中裳已被全部解开摊开在两边,内里单衣的领口也被扯开,露出里面白皙而布满红晕的胸膛。 顾白棠就在他正上方,双腿跪在他身体的两侧,衣襟也被扯的凌乱,能看到其颀长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 姜夙兴伸出手去,食指触碰顾白棠的锁骨,一点一点地触碰过去。 “白棠哥,你这里,我好喜欢……”姜夙兴微张着唇,殷红艳丽的唇,能看到内里泛着水泽的粉色舌头。 顾白棠面无表情,喉结却迅速地滚动了一下,便很快俯下身,一口吻住姜夙兴的唇。一边捉住姜夙兴的手滑到双腿之间,触碰到那一处坚硬炽热的所在。 “你会更喜欢这里。”顾白棠侵入姜夙兴的口唇之中,舌头侵入的时候,这样模糊地说了一句。 姜夙兴心中一阵炽热地紧张,忽然却意识到不对劲,百忙之中推开将顾白棠的舌头推出自己口中。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7 “啥意思?顾白棠你要上我啊?!”事关今后的主权,姜夙兴这会儿有精神了,也不软绵绵的勾引人了,一双美目凌厉地瞪着上方的人。 顾白棠被他这样子逗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面部表情,微皱着眉,一本正经,“不然呢?” 说罢,腰用力地一顶。 “啊!……”姜夙兴心内一阵突跳,夹紧双臀,闭上眼睛迅速估算了一下形式。顾白棠眼下是精神似虎,而自己却是病怏怏地,若是正面扛,自己必败无疑。 姜夙兴深感危险,立马认怂。 头往枕头里一埋,喊道:“嗨呀我还病着呢,你这一上岂不是要了人家的老命!……” 末尾的话音都化作娇羞,颇有撒泼耍赖的架势。 顾白棠弯起唇角,说实话他还是更习惯姜夙兴对他强势一些,虽然软绵绵地勾引人也很是让人心神摇曳欲罢不能。更何况他原本也没有想过在今天让两人发生关系。 却并不从姜夙兴身上下去,而是俯身压住他,双手伸到下面用手掌包住那柔软的双臀用力地按压了一下。 “嗯啊……”姜夙兴惊慌嘤咛出声,双腿乱抖要反抗。 “别动。”顾白棠低声道,“再乱动就别想睡了。” 姜夙兴被他这般压着抱着摸着,面红耳赤又心脏加速。但是感受着身上这沉沉的重量,心里又感到无比踏实。 他悄悄地将手环上顾白棠的背膀,面庞禁不住溢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白棠哥。”他轻声喊道。 顾白棠的声音闷闷地,从脖颈间传来:“嗯?” “你今后会一直喜欢我吗?” 顾白棠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会吗?会一直,只看着我一人吗?” “我不保证我的目光会一直聚焦于你一人,其实我也并不是要求你今后只对我一人笑只看着我一人。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做了决定,要跟我在一起,那么不管前路将来有何风雨,我希望我们能够对彼此坦诚相待。不忘初心,放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顾白棠将这几个字在唇齿间辗转描摹,念出来后,展颜笑了。 眉开眼笑,明眸皓齿。一种属于少年郎的青涩,和肆意。 看着顾白棠脸上的笑容,姜夙兴忽然想起,此时的顾白棠,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初出茅庐的青年而已。 而自己,其实已是三十八的年华。 可是爱恋啊,总是让人变得呆笨痴傻,也会让人没有理智,也会让人甘心忍受委屈。无论是二十,还是三十八,其实都是一样的。 第35章 春宵苦短 次日,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明媚,游走于窗棂床沿;游走于少年细白光滑的小腿、纤细曼妙的腰身;游走于那两人纠缠的四肢之间,腿儿勾着腿儿,手儿缠着手儿;脖颈相交,肌肤相贴。 青丝纠缠,铺散了一席。 院外有秋鸟于竹林间嬉戏,穿梭自如,婉转啼鸣,将床上痴睡的两人渐渐唤醒。 姜夙兴的手腕搭在眼睛上,遮挡那透过纸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轻微地翻动了一些身子。 身旁的人也稍稍醒了,却是迟迟不肯睁开眼。 姜夙兴转过身去,静静地打量起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顾白棠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把黑扇子铺在眼脸上,将醒未醒时,好像还有一些起床气,微皱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姜夙兴露出笑颜,纠缠在那人双腿之间的一条腿慢慢上下滑动,宛如一尾顽皮的鱼。 被他撩的再也睡不着,顾白棠掀开眼帘,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沉沉地望着姜夙兴。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姜夙兴伸出嫩白的手指轻戳着顾白棠袒露的胸膛,那坚硬的手感让他愈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丹唇笑起,声若娇女:“顾郎,可还记着回去上早朝?” “有了你,孤还早什么朝。”顾白棠捉住胸前的手指,一个侧身就压到姜夙兴身上。分开他的双腿,挠那大腿内侧的痒痒。 姜夙兴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笑声连连。顾白棠的手在他腿根上来来回回,还想要探进裤子里一探究竟。姜夙兴自是百般躲藏。 正在两人这番纠缠时,外院忽然传来喊叫声,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顾白棠捂住正叫的欢的姜夙兴,又听得的确是有一个女子在喊着什么。 姜夙兴眨眨眼睛,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顾白棠的手心。 顾白棠低声道:“嘘,你听她喊什么?” 心想管她喊什么呢又不是喊我们,姜夙兴正这般想时,忽然清晰地听那女子喊了一声:“二哥!” 姜夙兴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顾白棠显然也懵了,且那女子的声音渐渐近了,眼看着就要找到这院里来。顾白棠慌忙从姜夙兴身上下来,两人忙不迭地开始穿衣服。 “二哥!姜二哥!你们在哪儿?” 这回两人是千真万确的听见了,这声音,的确是顾家五妹没错! 顾姜二人对视一眼,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慌乱:顾五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嘿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乱跑?!回来回来!他们不再那里!”好在这时姜大哥及时出现,这人还不傻,知道拦住顾五妹。 “不是你说的我二哥他们在这里吗?”顾五妹的声音远远传来,听着像是被带远了。 “什么我说的,我说的是我去喊他们,让你搁这儿等着。我们家老祖祖呢?你爹妈呢?你妹妹呢?还有你们那一大家亲戚呢?你大哥大嫂三姐三姐夫四哥四嫂呢?还有你五六七八个侄子呢?你一个人跑这儿来他们怎么办啊?那么多熊孩子谁管啊??” 姜昼眠大声吼道,声若洪钟,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8 “嗨呀有那么多大人谁还管不住熊孩子啊……他们都在玉鼎宫呢……我就是想先看看二哥嘛……” 顾五妹抱怨着姜大哥的大嗓门儿,这边屋里的两只鸳鸳则俱是吓的魂飞魄散面色惨白。 姜夙兴吓的裤子都穿反了:“什么?!老祖祖都来了?” 先一步穿好衣服的顾白棠捂着脸蹲在地上,“为什么我们家亲戚全来了……” 等着外面没声儿了,顾白棠和姜夙兴两人才从屋子里出来,姜夙兴着急忙慌又紧张,还在绑腰带,嘴里一边焦急道:“怎么办?他们怎么全来了。” “肯定是我舅舅通知我爹娘的,只是没想到我们家亲戚全来了。”顾白棠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都是汗,他一看姜夙兴脖子上还有一块红印,忙伸手把那衣领子捋起来挡着。 “怎么了?” “这有个印子。” 姜夙兴一个小拳拳捶他胸口,“都怪你亲那么用力干什么!” 顾白棠被捶的闷声咳嗽了一下,心道这姜夙兴到底是个大小伙子虽然生着病呢可一拳砸过来也并不是像小姑娘撒娇那般不痛不痒的。缓了缓道:“别闹,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 姜夙兴捧起他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凑上去亲了一口小嘴:“没有!” “那就快走吧。”顾白棠牵起姜夙兴的手往山下走去,“万一他们待会儿一群人上来找就不好了。” 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姜夙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被顾白棠拖着走下了山。 见此情形,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两人也是在房中亲热,突然听见邬长老和秋长老他们过来了,顾白棠当时的反应是直推门而出,在长老们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眼看着前方就是御膳房的偏殿,那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西城的弟子。 顾白棠忽然被姜夙兴拉住,他回过头去,就见姜夙兴笑了笑,抬起两人牵着的手摇了摇,“咱俩要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吗?” 顾白棠看了看,便很干脆的松开了手:“那走吧。” “你!”姜夙兴气的推了他一把,心想这人还真是这样直肠子啊。 顾白棠往旁边一闪,姜夙兴用力过大,身子往前冲去。那下面可是千层台阶,顾白棠伸手一揽,姜夙兴又栽到他怀里。 “讨厌你放开。” “别闹了,好好走。” 两人这打打闹闹的,眼看着又缠到一块儿去了,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 一个锅铲子从那边飞过来,带着迅猛与力道。 虽然顾白棠伸手接住了,可手掌也震的生疼。 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到姜家大哥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膀子嘴里咬着一根细木棍。 “我说你们两口子调情能不能分个时间场合?且不说前边儿玉鼎宫里你们全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在等着,这要是从这儿摔下去你俩是不是还能接着机会在这过程中来一炮啊?” 等了半边,好不容易等到这两人从上面下来,结果又在这儿亲亲我我难分难舍。姜昼眠自然气的不得了,瞅了瞅那原本握在手中的砍刀,还是将其换成了锅铲。 两人终于正经起来,来到玉鼎宫,那边厢说,掌教已吩咐傅远鸣把两人的家长带去英帝宫安置了。 既然到了玉鼎宫,姜夙兴要去给掌教明正请了安。顾白棠左右绕不过,便也去了。 明正看到他俩一同前来,自然是笑开了怀,头一句话就是打趣:“嗨呀呀,夙兴好辛苦啊!师父忘了跟你说了,咱们西城的弟子是禁止婚前性行为的,必须要先去登记了才能正式双修,否则是违反规定,要受罚的呀!” 明正嘴里蹦出的话语使姜夙兴一脸茫然,一旁的顾白棠轻咳一声,有些不满地道:“师叔,您也正经点。” 明正嘿嘿一笑,不再打趣。“姜老先生此刻应该是同七山祖师两人喝茶去了,顾夫人去了达摩堂与秋师兄叙旧,其他的诸位都请到英帝宫客舍去歇息了。” 姜夙兴问:“师父,他们几时来的?” 明正道:“今日辰时就到了。” 顾白棠问:“是我舅舅给我娘写信的吗?” 明正一笑,“白棠,你之前那个样子,谁都拿你没办法。秋师兄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会大老远把你父母请来。” 顾白棠皱眉,“那也不用把全家这么多人都喊来。” 姜夙兴道:“那咱们还是快过去看看吧,别让你哥哥姐姐他们等着。” 出了玉鼎宫,姜夙兴道,“你要不要还是回执法宫跟霍师伯问个安?” 顾白棠拧着眉,不说话。 姜夙兴观他面色,见他也不是那般决然冷硬,想来只是没个台阶下。 便柔声道:“我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吗,你想想,如果你是师伯他们,你会怎么做呢?是不是也会瞒着你?你也是能体谅他们的不是吗。而且你看你这些天,气劲儿再大,也该消了不是?你是不是怕师伯会责骂你?他老人家不是那样的人。你别看霍师伯那个人平时凶巴巴的,其实他还是很明事理的。而师伯他毕竟是长辈,你主动去服个软,这事儿啊就过去了。白棠哥,你说呢?” 姜夙兴拉着顾白棠的袖子,问他。 顾白棠回头看着他,忽然笑了:“姜夙兴,你怎么就这么可人呢?我心中本有百般烦恼,被你这三言两语的一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百般烦恼,那都是你自个儿放不下面子,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姜夙兴也笑,轻轻推他,“那你自己去执法宫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在这儿等什么,随我一同去吧。”顾白棠握着他的手,认真道。 姜夙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我去?不太好吧。” 顾白棠道:“师伯他们定然会问道为何我先前那般,此刻又这般,前后态度差别太大。我需得让他们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说到此处,姜夙兴面色一凛,低声道:“白棠,一会儿在师伯面前,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若是他们问起什么,你便都往我身上推。一切由我来应付,你只需一切如常,切记。” “我晓得。”顾白棠应道,神色深沉。 两人在雅芳斋逍遥的这一日的确快活,可是总有回来面对现实的一刻。 师伯他们要追查周辉转世的下落,还有萦绕在两人心头的迷雾重重……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49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36章 事起端倪 眼下执法宫正在修建当中,顾姜二人从那里走过时,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却见那些工人之中,只有少部分的西城弟子,而绝大多数都是些陌生面孔。 姜夙兴停下脚步,疑道:“怎的都是些生面孔?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顾白棠望了一眼,道:“西城主管院落修建的只有那么些人,且平日都是主修古文物,这一次执法宫损耗巨大,几乎等于要重建一座宫殿,只能从外面请人。这些人都是从临近的北国境内请来的,他们常年和西城合作,是信的过的人。” 看这周围紧赶慢赶的工人们,姜夙兴问道:“我方才见一路上各宫院的师兄弟们也都忙碌的很,可是在忙着置办什么事?” 顾白棠凝神一想,“是了,现已是八月底,再过一个月,御法大会就要召开了。” 经他一说,姜夙兴也想起来了。御法大会是西城每四年一度的盛大会事,城中弟子俱要上台比试。因参与人数众多,御法大会从九月底召开,一直会持续到十二月底,历时三个月。这期间不仅斥资宏伟,还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因为御法大会不仅仅是西城自己的盛会,到时候还会请来诸天神佛,四海八荒的仙人神人,修真界的所有名门望族仙族世家皆会来参与。 是以方才经过司仪院时,姜夙兴就看到那些弟子们捧着一堆堆的请帖匆忙往来。想来是邀请诸天仙长名册出来了,正忙着派发呢。 说话间两人已至了一座院落,上书三个大字名曰星云院。这星云院位于执法宫西方,是平日里长老和弟子们居住的内院。 这一场大火烧的彻底,从严明堂一路烧至公审坛,办公的地方现如今都化为一杯焦土,是以现在都把大小事务暂移星云院。眼下星云院内也是人满为患,顾白棠荒废的这十五天来,西城发生的刑事案件不在少数。 顾白棠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顾老弟!”一中年男子迎面走来,面容带笑,乍看憨厚忠实,细一看,那眉宇之间藏着一股王霸之气。他一走上来就直接一拳砸在顾白棠肩膀上,“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老子替你干了多少事,你可怎么感谢我?” 此人名唤卓溪年,在执法宫地位修为与顾白棠不相上下。姜夙兴自然认得。 顾白棠微微颔首,声音有几分熟稔:“有劳卓兄了。” 若论辈分,卓溪年该喊顾白棠师兄,两人却私下里兄弟相称。 卓溪年眼睛一转,看向顾白棠身后的那位少年修士,又看向顾白棠,端正的面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顾白棠也低眉一笑,道:“待我先去见过师伯,再来与你请罪。” 卓溪年道:“放心,师伯那里好过,我这里不好过。回头你需与我切磋一番,不战到精疲力尽不作数。” 这时姜夙兴笑道,“你二人要战还不简单,不时御法大会召开,届时两位可战个痛快。若是卓师兄不介意,鄙人也可随同一战。” 卓溪年道:“哦?你二人要联手打我?好啊,你们一个执法宫首席大弟子,一个大名鼎鼎伏羲琴传人,联起手来欺负我一个,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时顾白棠出声,“卓兄,夙兴他无意冒犯。” 姜夙兴笑道:“你多虑了,卓师兄是个豪爽人,不会介意这些。”又对着卓溪年拱手一拜,道:“鄙人玉屏姜夙兴,见过卓师兄。” 卓溪年哈哈一笑,“早闻姜家主大名,今日得以相见,竟然是个性情中人,不错不错,合我心意。顾老弟,你为人太过拘谨,还好姜家主是个爽快人,不然日后你二人房中那啥时,也太无趣。” 顾白棠脸色一寒。 卓溪年与姜夙兴相视一笑,慌忙让路,“得了得了,我的错,不该打趣你顾师兄。师父他们在那边,你们先去吧,那边厢也还有一桩事等着我去处置,咱们改日再叙。” 又说那院中为一桩案件正忙得热火朝天,霍长老和左长老两位都在,见顾白棠来了,霍长老直接对他道:“白棠,你快带几个人上天柱峰,先把那边的事情压下来再说!” 顾白棠刚一回来脚还没站稳,连个安也没请就被安排了事情,倒也很快的进入了状态。愣了一下,便问:“天柱峰那边出了何事?” “事态紧急三言两语说不清,让他跟你路上说。”霍长老指着一个弟子道。 那弟子对两位长老一拜,转身拉着顾白棠就往外走,“大师兄你可回来了。天柱峰今儿早上出了案子,就是那朱师姐被人害了……卓师兄已经先一步带人去了,但是场面乱,怕镇不住……” 听到那模糊的话语,姜夙兴心中一惊,“朱师姐?可是那位朱师姐?她出了什么事?” 霍师伯袖子一挥,“只知道人没死,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先不管这个,你且过来,我问你点事情。” 姜夙兴随霍长老两人转到后堂,心里也猜到霍长老要问他何事。当晚邬丛莲事件发生后,姜夙兴这些天一直沉睡不醒,长老们对于当晚的事情真相也不清楚。 果然霍长老第一句话就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句话又是,“邬丛莲可透露过周辉的下落?” 第三句话便是,“你跟白棠说了什么?怎么劝动他的?” 这三个问题在来时的路上姜夙兴就已在心中筹谋妥当,刚好顾白棠不再此处,更好让他不紧不慢,一一道来。 “师伯莫急,且容弟子细讲。那天晚上邬师伯将我留下后,先是与我一番伤春悲秋,大意是说我与他两人有诸多相似,他怕他这一事故,会连累白棠哥落罪,嘱托我能看护于白棠哥。想来那时他便做了自焚的打算。后来我问他周辉到底是何人,他一口咬定,周辉已在当年被颜师伯送回了长乐,让我们去那里寻人。我心想他对周辉如此情意深重,怎么这般容易的透出周辉的下落,再要细问时,他却……却燃了那把火……后来的事师伯想来也知晓,我从火海逃出,昏迷半月,醒来时听闻白棠哥在与您置气,便去劝他。他先也不听我的,我便说告诉他邬师伯离去的真相,他才肯跟我走。” 一听此话,霍长老瞪眼了:“那你当真告诉他了?” 姜夙兴点头:“是,我告诉他了。” 霍长老怒道,“亏你师父还说你聪慧,你这不是胡闹么?!” 姜夙兴不急不缓,“师伯息怒。师伯且想,你们之前也没有告诉他事情真相,他是作何反应的?邬丛莲千错万错,到底是养育白棠哥十三年的师父,作为邬丛莲唯一的徒弟,白棠哥必须知道他师父是怎么死的。白棠哥他是个倔强之人,一旦他认真起来,没有人能拿他有办法。” 霍长老道:“我们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还以为你能有办法呢,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个方法。早知道我就自己告诉他了,还省得他对我恨的咬牙切齿,以为是我暗害了邬丛莲。” 姜夙兴笑道:“原来师伯是因为气不过这一点。您放心,白棠哥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真相,知道他师父是为了自己当年犯下的罪恶而自杀,便不会再闹了。也能理解您的苦心,您看他方才不是主动来跟您请安了吗?” 霍长老皱起眉,道:“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邬丛莲到底死没死,可别那么急着下定论。” 姜夙兴一惊,上前一步,问道:“那红莲业火那般厉害,将大半个执法宫都烧没了。况且当时师伯你们都将那院子周围团团围住,难不成邬丛莲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来个金蝉脱壳不成?” 霍长老一笑,“你年岁小,又来西城晚,不知他的厉害。且不说邬之一族擅长炼魂转魂,移花接木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说不得他早就提前布好了局,那天晚上烧死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邬丛莲根本就不敢断定。这么多年来,他邬丛莲偷梁换柱偷天换日的妙事可不在少数。在众人面前来个金蝉脱壳算什么,你以为他是怎么当上这执法宫三长老的?这些事我就不与你说了。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辈弟子,本座与你那些师伯们,没一个认为他能老实赴死的。他啊,就是趁着这机会逃之夭夭了。” 姜夙兴心中骇极,若果真如此,邬丛莲此人岂非是个祸害遗千年?跟周辉还真是一丘之貉。 这般想来,邬丛莲那晚究竟为何要与他说那一番话?难道真是怕姜夙兴追查周辉转世而将顾白棠牵扯进来好让他投鼠忌器? 姜夙兴左右想不出,又听霍长老道:“这几日司仪院都在暗中招魂,想查邬丛莲的去处。马上就是御法大会,司仪院这几日也是忙的人仰马翻,你抽空去安魂阁看能不能帮上温玉的忙。”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0 “弟子遵命。不过眼下弟子有家人来西城探望,现在英帝宫客舍,弟子需先前去看看。晚上再去找温师兄。” “嗯,记住,此事不可让白棠知晓。” 霍长老眉头深皱,一声长叹,“当年秋师兄送来他执法宫,本意是让他入我座下。我一向不喜收走关系来的徒弟,但又不好抚秋师兄的面子,就把他推给了邬丛莲。因为这件事,白棠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他心性极傲,怕别人看不起他是靠舅舅进的执法宫,是以勤奋努力,他本身又天赋异禀,年十七岁就成为西城在籍弟子中修为顶尖的那批人,夺得执法宫首席弟子的名号。即使这样,他也依然如履薄冰,谨慎约束,身为执法宫大弟子,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就怕别人背后议论他是靠关系。现如今邬丛莲出了这事,虽然我下了禁令禁止人议论此事,但……管的住人嘴管不住人心,白棠他一定会受人口舌非议一段时间。未免多生事端,就让白棠以为邬丛莲死了吧。” 第37章 书香阁问 又说姜夙兴自打出了执法宫,到了英帝宫,自然先是去拜见自家老祖宗。 姜老太爷和七山祖师正在摘星楼上下棋,那摘星楼高耸入云,顶端只有一方磨盘大小。遥遥望见两个白发老者坐在那云端,姜夙兴仰着脖子望了一会儿,最后在地上叩三个头转身走了。 走到前院,一个大嗓门儿朝他呐喊:“姜二哥!!” 紧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笔直地朝他冲过来,后面还跟这一个紫色的小团子。 姜夙兴一个转身快速躲开这凶猛的撞击,然后便是左手一伸右手一拿,将顾五妹和顾六妹两个一高一矮的两姐妹拎着后衣领抓在手里。 “五妹,不是二哥说你,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矜持一些。瞧,连六妹也跟着你学,这样下去长大了谁敢娶你们。”把姐妹俩拎进别院内,姜夙兴拿出二哥的样子,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说的对,这两个丫头,瞧瞧,越发跟三姐儿像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这世上难得遇到一个李矛兄,可让我们上哪里再去找那第二个第三个呢?” “就是李矛这个好脾气,也快被你三姐给气急了。前一两年还好,第三年开始两口子三天两头吵架,前一阵子还吵着要和离。” 这从西厢房里两个人说着话走出来,一个蓝袍锦缎风流俊雅,一个紫玉长袍面容端正十分威仪。 一见这二人,姜夙兴上前两步拱手见礼,对其中那位紫袍男子道:“夙兴见过文宗兄长。” 原来这二人正是顾家大哥和四弟。 顾家三个儿子,大哥文宗入朝做了官,二哥白棠入仙门修仙,四弟岚悠既无心做官也无心修仙,整日里观花赏鸟,一心只做个闲散的人。 眼下虽都看不出些什么,可是二十年后,顾文宗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顾白棠仙缘已到,突破元婴,闻名诸界;而顾岚悠最是风流,又是个痴情种,与诸位女子情缘深种,却是一个个的都不能长久。那些与他深爱的女子,总因为各种原因而与他生离死别。顾岚悠深尝人世间的情爱苦楚之后,最后竟看破情关,遁入空门。 当然此刻,这两位都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顾文宗现如今已是礼部侍郎,颇有官仪,但微颔首,受了姜夙兴这一拜。 顾岚悠笑道:“姜小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听说你前些日子逼婚我二哥?怎么样?成了吗现在?” 姜夙兴一笑,道:“岚悠兄快别再提这茬,否则你二哥又要跟我黑脸了。” 顾文宗为人较为严肃严谨,与顾白棠很是相似。见这两人打趣,不悦地皱眉道:“二弟他人呢?怎么不见他来见我们?” 顾岚悠道:“对啊,我们从今儿个凌晨就到了,你们师兄一直说你们忙,怎的你来了却不见二哥?” 姜夙兴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哥哥请体谅。近日里西城正值多事之秋,白棠哥他身为执法宫大弟子被诸多事物缠身,方才还说一起过来呢,不巧那天柱峰上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白棠哥他必须去处理一下,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先来给诸位赔罪。” 顾文宗点点头,“既然有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去是应该的。咱们等等也无妨。” 顾岚悠笑道:“哟喂,瞧瞧,这还拿自己不当外人儿。诶,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二嫂啊?” 这一处踩着姜夙兴的毛了。他道:“顾岚悠,你要是不怕将来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你就只管喊。” “嘿,至于吗,还咒起我来了。我这个别的什么没有,只有三点:一来天生招姑娘喜欢,二来天生讨厌和尚,三来天生讨厌别人逼迫我、跟我对着干。今儿个你这三样都惹着我了,你越不让我叫啊,我偏要叫。二嫂子,二嫂子,二嫂子!”顾岚悠十八岁的年纪,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轻狂,无知无畏。 姜夙兴哂笑一声,并不言语。顾岚悠,我也算是给你泄露天机了,你啊自己慢慢作罢。 三人在这院中一番寒暄,那中厅内的人已忍不住走了出来。 “夙兴?你来了。”一个中年儒雅的男子朝他走来,此人正是顾大叔。身后的台阶上立着三两妇人和青年男子,想来是顾家子女的那些亲眷家属。 姜夙兴迎上去,“大叔,夙兴来迟了,请您恕罪。” “这话怎么说的,我知道你们忙。该是我们唐突了,也没提前联系你们。是秋姐他七哥写信过来,说白棠出了事……”顾大叔拉住姜夙兴,担忧地问道:“夙兴,白棠他怎么样了?怎么没过来?” 姜夙兴安抚道:“放心吧大叔,白棠哥他已没事了。现在去处理一些事情,晚间过来跟您请安。” 顾大叔噢了一声,神情略微放松,但还是忧心忡忡:“我见那信中写的严重,什么邬师父去了,你受了重伤,白棠他又不吃不睡,都魔怔了……” 姜夙兴笑着打断他,“确有这些事,不过都过去了。大叔,咱们先不谈这些。大娘呢?” “哦,秋姐去找她七哥了,就是白棠他七舅。他七舅也是在你们这儿干活,好像是在一个磨堂里边儿当教书先生。多亏了他这个关系,当年我们才敢把白棠送这么远呢。” 姜夙兴一笑,“大叔,秋长老是我们这里达摩堂的大长老,手底下掌管着西城三万多弟子的文化成绩的生杀大权呢,可不是什么磨堂里的教书先生啊。” 顾大叔略微睁大了眼睛,“管那么多人啊,好厉害。听说他七舅在西城教书,我还以为跟我们镇上的教书先生一样呢。” 顾大叔与顾白棠样貌有七八分相似,看他这般憨乎老实地傻样子,姜夙兴实在心里忍不住好笑。 不时顾大娘回来,见了姜夙兴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时前厅传饭,姜夙兴陪着顾家一家老小用了饭,便到了午后。闲暇无事,姜夙兴便领着顾家人逛西城。逛至于碧水湖心亭时,顾家那些女眷都累了,便坐下来歇息。男人们倒是精神抖擞,在湖心亭观赏那碧水洲里的异鱼。顾文宗和顾岚悠两人因为一只乌龟是公是母而起了争执。 姜夙兴与顾大娘走在最后,走到桥上时,顾大娘停下脚步来。 “夙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顾大娘倚靠在石壁上,问道。 姜夙兴心下一惊,继而一笑,“大娘好眼力,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这一路虽然笑着,却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你往日里与你顾大叔最为亲近,今日却总往我身边凑。想来是有什么事,他不能做主,只有我能做主。”顾大娘一双眼睛清亮无比,“你所忧之事,可是跟白棠有关?” 姜夙兴欲言又止,心中摇摆不定,不知是否该将心中忧虑之事向顾大娘说出。虽说顾大娘怜爱白棠,可是她毕竟出自仙府名门,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跟此世间最邪恶的魔王之种有关系,她会否大义灭亲? 见姜夙兴这般模样,顾大娘微微皱眉,“你心中有一件天大的事,除了我,这世间没有别的人能再与你商量。姜醒,你需记住,我是白棠亲娘。” “大娘,我明白。”姜夙兴侧过身面对着那桥下的湖泊,眼神迷惘:“可是这件事太大了,它关系着白棠哥未来一生的命途,我不知它是真是假,我心里实在慌的很……” “那你跟白棠说了吗?”顾大娘问。 姜夙兴点点头,“我与白棠哥没有任何隐瞒,我们已经下定了决心会一起承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1 沉默了一会儿,顾大娘道:“既然你们二人之间坦诚相待,旁人无关紧要。” “大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责怪你。”顾大娘笑起来,“白棠已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命定的责任要去承担。而现在,与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是你。只要你们做了决定,那便不用管他人目光。不过你们有任何疑虑,尽管来找我。你心中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 顾大娘这般通情达理直击人心,姜夙兴十分感慨。他心中压力去了大半,便问道:“大娘,你当年生白棠哥时,可有什么异象发生?” 顾大娘凝神想了片刻,道:“一切如常,并无异象。” “那天天气如何?”依据古书记载,魔王之种但凡现世,当地必会乌云笼罩,黑云压城,电闪雷鸣。 顾大娘却道:“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白棠出生在正午时分,阳气足的很,一出生就哭,嗓门儿可大。” “生产可否有疼痛异常?可有难产迹象?”古书上有过记载,说魔王之种只要投胎转世,出生时便是大凶之象,其母难产,往往血崩而亡。 顾大娘却说:“女人生孩子都是痛的,很正常。生文宗时可把我疼惨了,差点去了半条命。生白棠却意外的顺利,当时你顾大叔在旁边给我讲了一个趣事,我一笑,白棠就出来了。那个趣事我现在还记得,其实一点也不有趣,是你顾大叔讲趣事的那个样子有趣。” 说着说着顾大娘就笑起来,一双剪水双瞳盈盈望向被子女儿孙簇拥在湖心亭中央的中年男子,笑意更深。 姜夙兴被这突如其来的恩爱秀的不是滋味,又问了一些顾白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问的顾大娘些微不耐,“你倒不如直接说了是什么毛病?你这么问我倒要瞎猜一通。白棠他正常的很,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七岁的时候我带他们三兄妹到西城看他七舅,那位邬师父说他骨骼清奇适合修仙,我后来问了七哥的意思,就索性把他送到西城来了。” “您是说,当时是邬丛莲看上的白棠哥?”听到此处,姜夙兴精神为之一振。 “可不是。他一见白棠就夸白棠生的好,是天纵奇才,将来必将闻名诸界。我本就出自仙家,因为自己贪玩好耍留恋红尘而蹉跎搁浅。白棠他既然有此仙缘,我也有意让他圆我年轻时的理想……” 姜夙兴心内突跳,匆忙拜别了顾大娘,回到玉鼎宫找明正。 明正在书房统计这次御法大会的宾客名单,姜夙兴走进来,也不发一言,直接关上门。 “夙兴,怎么了?”明正从书案间抬起头来。 “师父。”姜夙兴奔到明正身旁,一咕噜直接跪在他腿前,哀求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求师父告知。” 明正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你先说是什么事。” “邬丛莲在白棠哥之前,可收过其他弟子?” “不曾啊。” “他可尝试收过?有没有特别关注过七八岁的小孩子?” 姜夙兴此话一出,明正的脸色明显变了,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这个……” “师父!”姜夙兴抱着明正靴子,双眼里闪着光,“弟子知道让师父道出此事不合规矩,师父那里有一本《西城人物秘史》记载着所有西城重要人物的详细资料,只有历代掌教能够查阅。弟子也不是让师父为难,可是此事关系着白棠哥的命途,还请师父明示。” 纠结了一会儿,明正道:“按理来说,邬丛莲虽然是罪人,但他的资料我是不能透露的。西城这么多长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若一旦我透露其中一人,其他人也会对我不信任的。夙兴,你让师父怎么做这个掌教啊。” “好,那师父不说。我来猜,师父只点头摇头,可好?”姜夙兴言辞恳切,目光闪烁。 明正挨不过他,哎呀一声,拿起笔装作写名单的样子:“去把门打开,旁人还以为你我在这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姜夙兴一惊,对啊,玉鼎宫人多眼杂,他这突然跑到明正的书房来还把门关上,这是大忌啊!瞧他,为了顾白棠的事情,竟然犯了这种低级又可怕的错误,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慌忙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好在明正的书房位置良好,必须要有人七绕八绕地绕好几个回廊才进的来,周围也没有高楼什么的。是以如果没有弟子来请安或办事,旁人是看不到方才姜夙兴关上门的。 院子里四下无人,只左边的回廊上缓缓几个弟子走过。 “回来吧,方才无人。”身后传来明正沉稳的声音,“为师就是见你今日这般鲁莽,不像你的为人。” 姜夙兴擦了一把冷汗,回过身立在书案前一尺远处,恭敬道:“师父教训的是,夙兴下次不敢冒犯了。” 明正头也不抬:“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思忖了片刻,姜夙兴轻声开了口。 “敢问师父,邬师伯此前,可是也曾收过其他的弟子?且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童?” 明正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要摇头。 姜夙兴道:“师父不摇头,便是默认了吧?” 明正提笔沾了沾墨水,继续奋笔疾书。 姜夙兴又问:“敢问师父,这些孩童是否都是邬丛莲费尽心思寻找而来,被邬丛莲精心养在座下,最后却都……死了?” 明正的笔轻微抖了抖,晕下一点细微的墨滴。 见此情景,姜夙兴拱手垂首,沉沉的声音有几分不稳:“多谢师父怜爱,弟子告退。” 出了书香阁的姜夙兴什么都明白了,却是一阵阵的浑身发冷发寒。 他曾在古剑书阁中看到过一种炼魂之法,就是用不超过十岁的幼童来炼死人魂。这种幼童也被称之为炉鼎,炼魂者以幼童为炉鼎修炼死人魂魄,吸取幼童的至纯至净灵魂为死魂注入生灵之气。 而这些幼童炉鼎一般有两种结局,魂力弱者,往往活不过三年便夭折而亡; 另外一种,魂力强者,则顺利成长,一直长大成人。直到某日时机成熟,死魂复苏,借尸还魂。 从顾大娘所说的话中,顾白棠出生时一切如此并无异象,那么他就必然不是魔王之种转世;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顾白棠他…… 他是一个活下来的炉鼎。 第38章 归兮魂现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姜夙兴惨白着一张脸,嘴里絮絮叨叨,如游魂一般荡出玉鼎宫。 忽的被一个人捉住手臂,“姜夙兴?” 姜夙兴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却是楚纨。见了楚纨,姜夙兴也没什么话说,又往前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2 楚纨见他神色不对,追着上来:“姜夙兴,你怎么了?前几日你被大火烧伤,我还去看你了呢。怎的今日见了,话也不对我说,看也不看我一眼?” “有事就讲,无事就滚。”姜夙兴冷着一张脸,他此刻心里犹如揣着千斤坠,对待楚纨就越发没了耐心。 楚纨热脸贴个冷屁股,颇为无趣。冷道:“我二姐让我来请你。” 闻言,姜夙兴看向楚纨。 楚纨眼神飘忽,说话囫囵,道:“我们准备送我大哥回云洲了。” 深深恨了楚纨一眼,姜夙兴举步朝司仪院走去。不出所料,这段时间楚二姑娘都是住在司仪院的客舍,以备陪伴安魂阁内楚大哥的亡灵。 楚纨被姜夙兴恨了一眼,心头越发烦闷,却又无处发泄,只能转身就往天柱峰上走。听说那里出了事,正好他去看看热闹,说不定心里就不烦了呢。 姜夙兴也不管他,径直去了安魂阁。楚二姑娘果然在那里,与她一同守在楚家大哥灵前的还有侍女海棠。 “姜家主?”见了姜夙兴,海棠眼睛都亮了,“姑娘,是姜家主!姜家主来了!” “海棠,我又不瞎,你别嚷嚷。”楚二姑娘从灵堂前站起身,朝姜夙兴遥遥一拜,“失礼了,姜家主。” “楚二姑娘,是姜某的不是,这些日子也没来照看你们,姜某在这里赔罪了。”姜夙兴拱手拜礼。 楚二姑娘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岂不是在怪罪我,听说你被大火烧伤,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大哥新亡,西城又规矩森严,我不好去看你,还望你见谅。” 姜夙兴垂首而笑,“二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夙兴汗颜。” 楚二姑娘道:“你我之间非要这般客套生疏吗?”言语之间,竟有一丝幽怨。 姜夙兴抬起眸来,有几分诧异地望向她。 楚二姑娘与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低眉一笑,有几分愁楚。 “姜家主,你可知晓,就在半年前,家族中曾为我看好了一门亲事,与我们楚家门户相当,且对方也是年少有为,英俊潇洒。本来说择日就去提亲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玉屏发大水,海蟒妖作难,那位族人替我相中的少年郎在这场天灾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族人料他有夭折之迹,便并未派媒人上门说亲。我那时并未见过这位少年郎,心中也并不满意这样的亲事,想着就此推过算了。过了一段时日,又听说那位少年郎要成亲了,成亲的还是位男子。族人听了呜呼哀哉,还好没去说请,原来是个断袖。我听了也是一笑,并不做他想。后来有一日,家丁来报,说码头上有人聚众斗殴扰乱报名大会,现将人抓了关在后院,里面有一位,就是那位曾经的少年郎。我出于好奇,便请了他来吃饭。一见他本人,倒是生的风雅清秀,沉稳可靠。我诧异至极,不想他是这样的人物。心中却有几分可惜,若是在他昏迷时族人以冲喜之名去提亲,说不得今时今日,站在他身旁的人就是我了。” 深秋之时,杨柳依依,和着安魂阁内的经幡飘动,让人眼迷离。 楚二姑娘的一番话,让姜夙兴又惊又怕,想到前世楚家其实的确是来提亲了的,但是姜夙兴那时一心逐鹿天下,心思根本不在儿女之情上,听了这事也只是一笑,挥手让家丁请退了媒人。他连顾白棠都负得,更何况一个楚二姑娘。 姜夙兴想到前尘种种,最后只化作满腔的无奈和叹息,笑道:“这少年是个薄情郎,更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等到一朝失去,才悔之晚矣,肝肠寸断,也无转机。劝姑娘今后远离他,自去寻一个真心待你之人,也不辜负这美貌年华。” 楚二姑娘垂眸一笑,眼波盈盈,却是道:“多谢姜家主今日前来看我,明日,我便要回云洲了。若他日有缘,姜家主可携顾公子来云洲楚家做客,静语必尽心招待。” “多谢。明日夙兴必来相送。”姜夙兴深深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欠楚静语一份情,前世欠了,今世也欠了。本来想这次能够挽救楚朔与楚纨,也算为她做一些事,谁曾想…… 天命难违吗。 从安魂阁出来,姜夙兴愁绪满脑,望了一眼四周围,惆怅无比。这偌大一个西城,他本以为已经走过一世了,也该熟悉一些。谁曾想,他越来越发觉,他于这西城,还是陌生的很。 他走到祭坛广场上,看着来往行走匆忙的弟子,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听说了吗,天柱峰上的朱师姐给害了!现在人还躺在司仪院里生死不明呢,据说啊,是邬长老的邪灵作祟……”有弟子从姜夙兴身后匆忙经过,小声说道。 “真是邪灵作祟吗?可别乱说。天柱峰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邪灵?” “这你就不知道了,天柱峰蕴藏世间灵气精华,既能孕神仙,也能哺鬼灵。前段时间还有一只三百年修为的灵修被发现了呢……” 两人细语声渐远,姜夙兴微皱眉,心想这邬丛莲还真是阴魂不散,到处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思量间,姜夙兴还是转身回了司仪院,去找温玉,问其招魂邬丛莲一事。 司仪院掌管事物繁多,不仅要主持城内大小会议、贵宾接待礼仪、招魂、问灵、祭祀,还要负责外宾接待和联系。 眼下每四年一轮的御法大会召开在即,司仪院是最忙碌的时候。不仅要负责御法大会的各种陈设布置,还要制作大会流程,比试的详细内容和每日安排。除此之外,还要负责联系外宾贵客,邀请诸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作为司仪院的首席大弟子温玉,眼下更是忙碌异常,分身乏术。 姜夙兴去的时候,温玉正跟司仪院几个大弟子商量这次大会的比试仪式。有弟子主张创新形式,比如以团体方式参赛,可以每个宫殿派弟子比试,这样既可以让人耳目一新,还可以省时间。原先那样每个弟子单独上台打擂,西城三万多弟子,昼夜不停的一场场比试下去,三个月能打完都是好的。 可是温玉觉得麻烦,因为创新形式意味着比赛的规则也要改变,还有很多细节也要去落实。 温玉道:“最重要的是,御法大会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是选出西城各个部门的首席弟子席位,这个才是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根本目的。要按你说的每个部门团体参赛,那最后这个首席之争要怎么设置?” “这有何难,团体比赛结束后,每个部门内部可在单独进行比试嘛。” “对,还可以再加一个项目,在最后所有的比赛结束后,诸位首席们还可以再次进行决赛,以选出西城修为最高者!” 其他弟子们踊跃发言,一人一句,好多个方法。温玉颇有头疼的趋势,最后索性挥挥手,“行,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去办。七日之后,我要一个详细的流程图,送到长老们那里去审批再说罢。” 其余弟子们离开后,温玉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这才来招呼姜夙兴。 “对不住了姜师弟,让你等这么久。” 姜夙兴笑道,“哪里的话,温师兄事务繁忙,辛苦辛苦。” 温玉苦笑,“司仪院的首席可真不好当,我觉得眼下是个好机会,我从台上摔下来,把这首席的位置让给旁人去坐吧。” 有弟子给姜夙兴奉茶,姜夙兴恭敬接了,道一声:“谢师兄。” 他此番入西城,是最新一届的弟子,看着谁都得喊师兄。 等四下无人,温玉才道:“是霍师伯让你过来的吗?” 姜夙兴点头。 温玉站起身来,二话不说,领着姜夙兴往一处走去。 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绕过七八处悠长的回廊,终于来到一处院落。 那院名唤归兮处,角门前守着两个弟子,一见温玉便走出来行礼。 “大师兄。” 温玉颔首,那弟子去将院门打开,往里走。姜夙兴跟在身后进去,又有弟子立刻关上院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3 四人徐徐朝内院走去。 温玉一边走一边问:“今日可有异动?” 一弟子道:“辰时测魂仪有震动,但迹象轻微,稍纵即逝,方位不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魂现地应在西城内部。” 闻言,温玉加快了脚步。 “新一代测魂仪有捕捉魂迹的功能,辰时若有异动,此刻应该已经算出方位!” 说话间四人已进入一处黑屋子,四下一片漆黑,只屋子中央一片蓝光闪烁。 往里走,便看到那房屋中间一方巨大的日晷。上有八卦方位,阴阳交错。 此刻,正有一条清晰的蓝线笔直地指向兑。 温玉拨动案几上的一片龟壳,就见那日晷上的背景扩大,展现出的全貌正是西城的地貌全览。 而蓝线也跟着延长,穿过日晷上西城大大小小的宫殿,穿过一望无际的碧水洲,最后消失于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峰。 “是天柱峰。”姜夙兴屏住呼吸,出声道。 “天柱峰……”温玉想了想,他这几天都事务繁忙,又好久没有出过司仪院,并没有听说今天早上的事。 “今日凌晨,天柱峰上发生了命案,弟子们私下里传言,说是邬丛莲邪灵作祟。” 温玉一惊,张大了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身后弟子道:“赶紧去请霍师伯和掌教过来!” 而姜夙兴站在那里,头皮发紧,后背发麻。 第39章 古剑书阁 邬丛莲的魂现出现在了天柱峰,然而执法宫、伏魔堂、司仪院三宫出动精锐部队,遍寻不获。温玉再次做法,招魂问灵,却全无声息。 然而那晚的魂现却又千真万确,邬丛莲的魂迹就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弄的西城人心惶惶。而那位被邪祟冲撞的朱师姐,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已经七日。 城中谣言四起,有弟子私下传言,那位朱师姐,被夺舍了。 这日,司仪院的东南院里几个招魂处的弟子正在悄声议论,忽然瞅见东正门一列佩戴玄色宫牌的弟子迎面走来,瞬间就禁止了声息,四下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列弟子的其中一人虎眸一扫,冷笑一声:“哼,原来安魂处的弟子也喜欢背后嚼舌根子,跟凡间菜市场的卖菜大妈没甚区别。”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那安魂处的人听见。 “卓兄。”顾白棠微微皱眉:“何必说这些,正事要紧。” 执法宫派人前来,正是因为方才司仪院来人通报,说那朱师姐已经醒了。 说话间,顾白棠一行人已经来到安魂处。 司仪院大弟子温玉出来迎接,略微诧异:“顾师兄,您怎么亲自来提人了?” 话落又赶紧行了个大礼。倒不是说顾白棠事务繁忙地位高贵,而是此事牵扯邬丛莲,按理来说顾白棠应该回避才是。温玉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执法宫掌管西城刑法,顾白棠身为执法宫大弟子前提人审问是天经地义。即便是有什么事,执法宫大长老自由安排。 “温师弟。”顾白棠还礼,“有劳了。”摸出令牌,是要问温玉要人。 温玉尚有疑虑,卓溪年上前一步道,“温师兄是有什么疑虑?莫非要我师父前来才能提人?” 温玉连忙笑道:“卓师弟说笑了。只是朱师姐刚刚醒来,神魂尚不安稳,若要提人审问,只怕太过匆忙。不如这样,待我去请示掌教,请诸位长老来司仪院进行观审,温玉也好从旁协助。” 顾白棠道:“可是我大师伯的意思,朱师姐她本就是我执法宫人,此事隶属执法宫管理,应由执法宫私下审查。” 温玉有些为难,但又不敢跟顾白棠卓溪年这二人正面扛,遂道:“那好吧,二位师兄请随我来。” 安魂阁内,安魂香丝丝缕缕,一女子立于房中,倩影幽幽,容颜白皙。她眼波飘渺,犹如一川烟波浩渺。 见了顾白棠和卓溪年,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便俯身见礼。 “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碧石?你可好些了么?”卓溪年惊喜唤道,想来他与此女平日里更加熟悉。 朱碧石颔首点了点头,“有劳卓师兄挂念,我已无碍了。” 此女一言一行,并无异常。 卓溪年与顾白棠暗中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笑道:“那便好,师父知道你醒了,特意让我和大师兄来接你。他老人家惦念你,你该回去看看。” “是,有劳两位师兄了。” 当晚,全西城的人都知道朱碧石被顾白棠和卓溪年带回了执法宫,又没有公开审问,也没有个说法。 第二日,执法宫正式贴出公告,说朱碧石只是修行时从一座小山峰上跌落下来,并不是什么邪灵作祟。 至于那传说中的邬丛莲夺舍一说,公告上提都没提,摆明了是无稽之谈。 “嘿,你说这执法宫搞什么名堂?弄的西城人心惶惶,也不给个说法。邬丛莲的事情还没说清楚,朱师姐就这样被接回去,难道执法宫有心藏私不成?” 西城南苑山古剑书阁内,傅远鸣和姜夙兴负责整理阁中书籍。 这古剑书阁共有九层,内有藏书数以千百万计,数不胜数。两人被派到此处,整整十日,也不过是刚刚将这书阁中的灰层打扫了一遍。 姜夙兴翻开一本《洪荒原经》的封皮,悠然道:“什么魂现、夺舍,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流言传说罢了。都是弟子们在暗中猜测,如今既然执法宫公开宣称一切无事,那便是无事了。” “你还真相信啊?我反正是不信。邬长老的死本来就疑点重重,高层们欲盖弥彰,只会让人越加猜测。” “猜测就猜测吧,在过两月,人们也就将此事忘了。”姜夙兴一笑,转身上了九层塔楼的第八层。 这一层陈列放置的是各种古神物器具,虽说是神物,但因为种种缘由,现在都只不过是破铜烂铁一堆。倒是有一个说法,有缘人若来相见,这些器具才能真正化为神物。譬如姜夙兴的伏羲琴,除了在他手中能奏出荡平天下的绝唱,旁人拿去,甚至不能拨动一个音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4 姜夙兴拿着用净水浸泡过的棉布,一寸一寸地认真擦拭琉璃柜子。 傅远鸣跟着他身后上来,悄声问道:“诶,难道顾白棠就没跟你透露什么?” 姜夙兴反问:“他能跟我透露什么?” 傅远鸣又道:“别装了,你俩的关系现在满西城谁不知道啊。也就是你现在修为太浅,否则你俩都能去司仪院登记,成为我们西城头一对儿男子双修了。” “什么修为太浅?” “你还不知道吧,合法双修阶段是双方必须到达金丹期,顾白棠已经金丹中期了,但是你却只是个筑基期。所以说,你修为太浅。” 这个姜夙兴倒还真不知道。想来这双修的事情也是现在这个世界才允许的,双修的规矩便也是现世制定的。 他上一世,男子与男子,可是大忌呢。莫说西城,就是其他诸界,四海八荒,也是从没听说过的。也是这个缘由,姜夙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前世姜夙兴唯一听过的男子双修事件,就是他临死前听到过的,关于顾白棠跟一个叫做李青衣的戏子双修的事情。当时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传遍了诸界,是天大的稀奇事。 大概是这件稀奇事太稀奇,姜夙兴听了三个月没睡着过觉。三个月后想走捷径上了封神台,把自己给成功作死了。 那个时候,姜夙兴三十八岁,金丹中期;顾白棠四十岁,却已是元婴初期。这是如何的天差地别,姜夙兴心中是隐约害怕的。他害怕有朝一日,顾白棠封神拜仙,而他自己终老玉屏,孑然一身。 现在想来,前世姜夙兴死时、顾白棠与别人双修时,两人已经分开了快十年,如果顾白棠真的是一个活下来的炉鼎,那么那个时候的顾白棠,还是否是真正的顾白棠呢? 那个与旁人双修的顾白棠,会不会,根本已经不是顾白棠了? 而是,那个藏在炉鼎里的人……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冷风灌进来涌了满屋子,姜夙兴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今儿个这风真邪门。”傅远鸣这般说道,走过去将那窗户关上。下意识的探出头往底下望了一下,忽然乐呵道:“嘿,真是巧了,刚说呢,这就到了。” “什么巧了?”姜夙兴走过去问道。 探出头去一的榕树下一道白衣,抱剑倚树而立。 隔着榕树枝繁叶茂看不真切,但那道身影,的确是顾白棠没错。 “嘿嘿,小夙兴,你们家青梅竹马来看你了。”傅远鸣笑的面颊绯红,看样子比姜夙兴还兴奋。 姜夙兴笑了一下,正巧顾白棠抬起头来,隔着一束枯叶,两人四目相对,遥遥相望。青瞳如墨,伊人似水似雾。 顾白棠眼中有一抹亮色,随后便站直了身体,眼睛望着姜夙兴,一副痴痴地模样。 傅远鸣笑的好不快活,推了一把姜夙兴,“我说,你快下去吧。这古剑书阁是禁地,尤其顾白棠是生杀无数之人,不能进来的。想来我们在这书阁中打扫十日,也不知他在那里等了你几天了。” “那有劳傅师兄了。”姜夙兴也不推辞,转身下了朝楼下走去。 古剑层古旧,视线昏暗,看不真切。原本十分压抑,可是此刻姜夙兴的心境明朗无比。即便是心头压着万千事,可是一打开门,看到那一袭白衣,依旧觉得明媚无比。 “白棠哥,你怎么过来了?”姜夙兴跑到榕树下,他尚还挽着袖子,衣摆也扎在腰带里,头发绑的更是随意。他与傅远鸣在这古剑书阁中打扫十日,累了便席地而卧,饿了便是仙丹饱腹,实在不能入目。 顾白棠没说话,将他静静地打量了片刻,伸出手来在姜夙兴额头和脸颊处细细擦拭了一番。 “无事,就是几日未见,想你了。”顾白棠放下手来,雪白的袖子上已经是汗渍点点,乌黑一片。 姜夙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等我一下。” 转身跑去身后树林深处的一处溪流边,以手捧水洗了脸,又赶紧站起身慌里慌张地转过身。 谁知顾白棠就在他身后,他这甫一转过身,两人靠的太近。姜夙兴下意识往后仰倒,顾白棠也就顺手一抱,将人拉回来,抱在怀里。 “你看你,忙里忙慌的,一点都不稳重。” 第40章 御法大会 “我……”姜夙兴有几分不知所措,两人离的这般近,他甚至能闻到顾白棠衣襟上的木屑沉香,也能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 见他越发窘迫,顾白棠便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拉开些距离。 “我今日下午跟人换了半天假。”顾白棠忽然说道。 “哦……嗯。”姜夙兴不知该说什么,眼睛盯着地上的枯叶直打转。这林间一阵强过一阵的凉风,让他觉得脸颊上的温度稍稍有所降低,但仍旧是烧的很。 他跟顾白棠虽说确立了关系,可是两人现实接触也才不到三个月,除却了前几次黑灯瞎火两人亲热的近了几次,青天白日里这样单独相处却是头一回。 颇有几分不自在。 但是他不自在,顾白棠呢?姜夙兴稍稍抬起眼睛去看,只见顾白棠…… 顾白棠站的笔直,身形如松挺拔,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看似端正,仔细一看,鼻尖却有隐秘的细汗。微蹙着眉,浓密的长睫垂着,半敛着漆黑的眼珠。 见他这模样,姜夙兴突然就忍不住发笑,也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顾白棠掀起眼帘,黑眸里有几分郁卒,但一撞见对面那人笑颜如花,不自觉的也就露出了几分笑意,眉头松动,归复平坦舒展。 “今儿晚上便让傅远鸣一个人守这阁子吧,我与你去。”姜夙兴十分自然携了顾白棠的手,两人往林子外走。 “我们去何处?”顾白棠跟着他走,其实心里也不是真的好奇往哪里去。只要与姜夙兴在一起,无论去哪里他都是愿意的。 “去御膳房,让大哥给咱们做点好吃的。” 途间,姜夙兴似是不经意的问起,“那位朱师姐,怎么样了?” “哦,她无事。师伯他们查不出什么,暂时让她留在新建的严明堂当值,留在身边也好观察。”顾白棠倒对他没什么隐瞒,道:“师伯平日里与师父相处的教为多一些,想来若是有什么不妥的,他老人家一定看得出。” 听他说起邬丛莲时都是一副淡然的语气,姜夙兴闻言侧过头看他,“白棠,你看这位朱师姐,有没有可能被邬丛莲夺舍?” 顾白棠微微蹙眉,“这几天师伯他们也问过我许多次这个问题,但说实话,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我之前与朱师姐相处的并不多,不知道她平日里生活中是个什么模样;与师父虽然相处了十三年,可是师父为人多面,若他有心遮掩,我是算不过他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5 “那在你心底,你是希望她是你师父,还是畏惧她是你师父呢?” “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你是希望她是,还是畏惧她是呢?” 顾白棠忽然有些生气。 姜夙兴仔细一想,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他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还是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大概约摸心底那几分醋意。 “白棠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夙兴,你该知道,这两人于我,多少都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既然如今已对你敞开心扉,自然不希望再与他人扯上干系。与你直说,我近日已被这两人的名字缠绕的头疼。所有人都盯着我、打探我的看法。我心中无比烦恼,才跟人换班,想着到你这里寻一丝清静。有时我都想,与你离开这西城,你我去寻一处清静的地方,与世无争该多好。” 听闻顾白棠这一番坦白,姜夙兴心中自然是无比欣喜,可是喜过之后,又有隐隐的担忧。 顾白棠是炉鼎这件事,姜夙兴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跟顾白棠说起。一是此事没有证据,擅自说出只会让顾白棠凭添忧虑;二来邬丛莲好歹是顾白棠的师父,如果让他知道他被他敬仰了十三年的师父早在一开始就将自己制作成了活炉鼎,顾白棠该如何伤心难过呢。 两人与世无争的去清修自然是好事,但是顾白棠如今已经与魔王之种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西城的长老团暗中一定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此事不查清楚,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清静日子可过…… 御法大会很快来临,西城人满为患,来往诸天宾客多不胜数,忙碌异常。不论是姜夙兴还是顾白棠都忙的到处转,长老们也是严阵以待,再紧急的事情都先暂时放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御法大会完美举办完再说。 作为玉鼎宫今年新进的弟子,姜夙兴就是个跑腿打杂的,整日里玉鼎宫英帝宫司务院几头跑。小到去打扫贵宾室端茶倒水,大到去北门迎接西天尊者,皆有参与。 顾白棠作为执法宫大弟子,身上的任务更加繁重。安排弟子巡查各处要塞,设置关卡岗哨检查来往进出人员。平日里这些工作倒还好,近日御法大会召开,城禁取消,西城来往人进出人员繁杂,保不准就有那趁机行事的。 两人两头忙,能见面的时候不多,能说上话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御法大会已经展开了近两个月,由于这一次采用的是新的比赛方法,是以打擂台的时间缩短了一半。两个月的时间,已经选出了前三百名的弟子。 姜夙兴虽说有伏羲琴傍身,可是御法大会比试的是个人修为,用神器这种是违反大赛规则的。是以他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连海选都没入直接被唰了。 这天姜家大哥看人家顾白棠当首席当的好,自己也摩拳擦掌,准备也上台打个首席来当当。 谁知御宿说:“司务院的首席你想当?送给我我都不要。先不说赢了一群厨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知道首席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什么事你都要去安排甚至要亲自去做,做饭洗碗扫地发衣服一样都不能少。” 姜昼眠把眉一皱,“可是你看顾白棠,整个西城的人都怕他,连长老都要让他三分,好威风啊!还有秦尊,那么多人不喜欢他,可是他是伏魔堂的首席大弟子,一句话可以号令好几千人!可怜我这满身的修为满腔抱负,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哎!” 说完还长叹一声,有模有样。 御宿睨了他片刻,见他实在闹的慌,便道:“你要实在想当,那就当御膳房的首席烧火师罢。御膳房是司务院最大的部门,当这个也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号令多少人呢?”一听有戏,姜昼眠立马凑到师父面前,捶腿揉膝,端茶递水,好不勤快。 “御膳房烧火的弟子约莫两百来个,还有洗菜的也有两百个,再加上洗碗的,扫地的,七七八八也有一千人了。都归你管吧。”御宿闭着眼睛说道,说完后有睁开眼睛十分严肃的加了一句:“御膳房的其他人都可随意,只有一样,掌勺的大师傅,你可千万别去碰。” 姜昼眠一听自己可以管一千人,虽然没有顾白棠秦尊那么威风,可是比其他人也威风到哪里去了。而且御膳房以后可以说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师父说什么,自然他就满口答应。 “好好好!不碰掌勺的大师傅!” 第二天早上,姜昼眠杀到御膳房。抬头挺胸双手叉腰,往御膳房院门口那么一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甚有几分气势。 “御膳房全体人员,半碗茶的时间,立刻到院子里集合。”语气,说辞,都是仿照顾白棠,一模一样。 话落,只见那满院的人,都一副木楞楞地样子望着他。 洗菜的大妈,洗碗的大爷,一眼望去,俱都是七老八十的老者。 因着都认识这是御宿长老的爱徒,大家倒也给他面子,纷纷搁下手中的事物往他跟前走。只是动作慢吞吞的,有几个还扶着腰拄着拐棍,一步三晃。这些人不懂啥叫集合,从四面八方走到姜昼眠跟前来把他团团围住。 姜昼眠眉毛皱成一团,“让你们排队排队!站成一排!哎呀你们这么多人全挤到一排做什么!往后面站!站三排!” 一群大爷大妈被他指挥的摸不清方向,“大少爷,到底是几排啊?” “大少爷,咱们这是要作甚呐?” 因他姜家兄弟时常来院里转悠,老人们都管他二人叫大少爷二少爷,显得亲近。 姜昼眠道:“你们虽然年纪大了些,好歹也是修者吧?跟凡间的老头老太太是有区别的吧?方队集合都忘了?以前是怎么训练的?” “大少爷,您别折腾我们了。我们已经退休五六十年了,不是修仙那块料子,搁这儿养老呢。” 不管怎么说,好歹这些人是站成五排了,一眼望去却全是老头老太太。 姜昼眠问:“其他人呢?都到齐了么?” 老头儿答道:“现在刚过辰时,年轻人都去出执法宫出早操了。” 又是执法宫。姜昼眠十分不满:“回来就跟他们说,不用去执法宫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御膳房的首席,以后我来给你们训练。” 闻言老头老太太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这大少爷不懂事儿,满西城的练气期的弟子都归执法宫管辖范围,这是规矩。再说了,御膳房只有掌勺大师傅,从没听过御膳房还有首席……” “嘘,估计是御宿师祖又拿话哄他呢。咱们呐就陪他玩玩儿,其他的事不用管……” “万幸好在掌勺大师傅休假了,随便他怎么闹吧。” 老头老太太们一番低语,最后都是连连点头满脸慈祥笑容:“好,都听大少爷的。” 一看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认可,姜昼眠一乐,脸上就笑开了花。 老头老太太们顿时更乐,“瞧瞧,大少爷笑了,真好看。” “诶哟我最喜欢看他笑了,这么俊俏还有俩酒窝,真好看。” “他们两兄弟都有酒窝,二少爷脸小,笑起来俊俏;大少爷脸大,笑起来憨厚……” 这说大少爷脸大的老头立马就被一群人捂住了嘴。 姜昼眠捋起袖子,开始给这些人训练。第一个项目就是扎马步,可怜这些到御膳房养老的老胳膊老腿儿,折腾的不行。 就在这满院哀嚎的时候,一个身高八尺身宽有一扇门那么胖的胖子拎着一把勺子从侧门进来。 他一进来,这满院的哀嚎立马消了声,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天呐,掌勺大师傅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休假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6 “今天晚上玉鼎宫设宴,宴请七十二仙山的主人,大师傅必须要回来制作菜单。” 其他人交头接耳道。 “肃静!”姜昼眠指着众人喊道。转过身一看,这人不是掌勺大师傅吗,指着道:“你,过来训练。” 那胖子都没甩他一个正脸,直接转过身进了厨房。 这么多人看着,姜昼眠下不来台。又今日被这么多人夸奖了,早把师父的话往到耳后。心想我不碰他,我只是去喊他。 遂满脸自信的进了厨房。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我不要你训练,你就站出去给我撑一下场子,然后我马上就让你回来。” “大师傅,你得给我个面子,你不是还夸过我烧的火最大吗?” 硬的不能用便来软的,姜昼眠趴在案几前,两眼巴巴的望着正低头在研究菜单的大师傅。 闻言大师傅瞟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我说你火烧的大,并不是在夸你,而是你把柴火都浪费了,火势虽大,却并未烧到地方。” “咦?你竟不是在夸我?那我劈柴呢?我劈柴也很厉害的,那后院满屋子的干柴都是我劈的!还有我挑水,那满满七大缸的水,也都是我挑的!” 大师傅终于不再看菜单,一双藏在胖脸上的小眼睛转过来落在姜昼眠脸上。张了张嘴,道:“你去看那柴,有一半比炤口都粗,如何烧的进去?我还要让人二次返工;再说挑水,你灌水前有几个水缸都没清洗,水灌进去都脏了,浪费资源;你今天又是来添什么乱。” 说罢,拿出一个碗大的饭勺,哐当砸姜昼眠脑袋上。 满院老头老太太皆惊:“……” 天呐,这下完了。 大师傅把大少爷给打了,大少爷肯定要闹了; 大少爷修为比大师傅高,肯定打的赢; 可是大师傅小心眼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今天晚上玉鼎宫设宴他肯定要撂挑子的; 就在众人等着那大少爷大爆发的时候,只见姜昼眠眨巴眨巴漆黑的大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头们:“哦哟……” 老太太们:“哦豁……” 掌勺大师傅:“……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人真不够义气!往天你要水我挑水你要柴我劈柴,二话不说给足了你面子。今天我头一天临职,只是让你帮我走个过场,你推三阻四不说,还拿饭勺打我!”姜昼眠坐在地上哭诉,眼泪也不见一颗,只埋着头干嚎。 掌勺大师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临职?你临什么职?” 院外老头老太太: “御膳房首席……烧火师。” “胡说,明明是我们劈柴师。” “分明是挑水师,大少爷每天早上都跟我们一块儿去挑水。” 老人们一人一句争执不休。 掌勺大师傅叹一声气,把姜昼眠拉起来,“行了,我跟你去训练,你以后帮我写菜单。可好?” “你说的?” “嗯,我说的。” 老头老太太们面面相觑,纵观整个西城,谁人敢喊得动御膳房的掌勺大师傅?别的不说,连御宿长老都不敢随意吩咐他。御宿长老是西城辈分修为最高的长老,都要对掌勺大师傅礼遇有加十分尊敬,更别说其他长老了。 可现如今,掌勺大师傅就这样被大少爷给拿下了。 “嘿嘿嘿。”姜昼眠喜滋滋的站到御膳房门口,掌勺大师傅慢悠悠的晃出来,站在最后一排立正站好。 第二卷 长乐无极 第41章 出使长乐 一眨眼,御法大会结束了。 这一年冬天,顾家的人都在西城过年。西城的冬天无雪,但是却有梨花,梨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英帝宫前总是落英满天。 今天早上,姜夙兴和哥哥姜昼眠两人从御膳房抬了一锅饺子皮。大年三十,顾家的人准备在英帝宫包饺子吃。御法大会刚刚结束,姜夙兴难得休息,便和哥哥一同到了英帝宫,和顾家的人一起过年。 这一天,顾白棠也早早的到了英帝宫陪着母亲和舅舅说话。远远地瞧见那姜家兄弟俩走过来,秋长老的面色有些不好。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秋长老说道,微皱着眉头,神色有几分不耐。 他说这话分明是说给顾白棠听的,只见顾白棠微垂着眼不说话,旁边的顾大娘却是一笑,道:“七哥,我看你老人家是年纪大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看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嗯,我不操心,我不操心,你这儿子就要飞上天去了。”秋长老说道,看了过顾白棠一眼。 “哎呀,我都不操心,你操什么心呀,白棠我可放心的很。白棠,去,帮着夙兴他们包饺子去,我跟你舅舅唠会磕。”到底是知子莫若母,看顾白棠在这里有些不自在,顾大娘就干脆将他支走到姜夙兴那里去。 顾白棠如蒙大赦,站起来对着顾大娘和秋长老行礼告退,“娘,舅舅,白棠先去了。” 看着着急忙慌离开的背影,秋长老又是冷冷一哼。又瞧了那边厢跟顾大叔,说话谈笑的人影,秋长老道:“看着吧,又是一个祸害。” “七哥,什么祸害?”顾大娘问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7 “没什么,你看着吧!”秋长老大概是知道些什么,说话却只说一半。 “你没发觉吗?这个姜夙兴,与白棠那位故去的师父有七八分神似。”秋长老忽然这般说道。 顾大娘转过去看了两眼,道:“我并不觉得像。” 秋长老笑了笑,没说话。 “七哥,我这次来西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顾大娘问道:“你老实告诉我白棠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与那位邬师父有关?” “具体到底是不是出了何事,我也并不清楚。我只是觉得,邬丛莲这次死的不简单。更重要的是……”秋长老的目光望向那边的人影,脸上有一丝愁云:“这些年来,白棠一直养在我身边,可是现在我忽然发觉,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我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莫非七哥是因白棠和夙兴的事情耿耿于怀?”顾大娘笑着问道。 “哼。”秋长老笑了一声,道:“耿耿于怀又有什么用?就像你说的,年轻人的事情,我也管不着。” “对呀,管不着就别管了吧!”顾大娘落下一颗棋子,“呀,七哥,你输了。” “你倒是心宽。”秋长老一笑,摇摇头,不再言语。 兄妹俩又专心对弈了几局,直到日落黄昏,前厅传饭,方才休战。 又见姜家兄弟请了那姜家老祖宗过来,众人吃了年夜饭,又放了鞭炮,点起了红灯笼。不时,又有几位长老过来串门。闲话家常,这个年过得挺热闹,倒有几分人间的年味。 按照人间的规矩,大年三十要守岁。顾白棠却是要去值夜班,早早的吃过年夜饭,便要往去执法宫严明堂换班。 “顾老弟,你的家人都在西城,我还以为你要陪他们守岁!”卓溪年将当值的令牌递给顾白棠。 顾白棠道,“我明晓得嫂子过来了,怎么能让你夫妻二人大年三十还天各一方呢?” 卓溪年嘿嘿一笑,“感谢老弟成全。” “快去吧,我方才见竹子园里饺子都上桌了,你再去的晚些怕是都凉了。” 送走卓溪年,顾白棠又去巡逻了各处岗哨,执法弟子们都报平安无事。 深夜子时,顾白棠回到严明堂,让其余值班弟子回去与亲友团聚。 “这里有我一人便够了,你们的亲人也有来探望的,去陪陪他们吧。” “多谢大师兄。” 很快,严明堂就只剩下顾白棠一人。 夜色幽深,夜空中不时有烟火窜起,将平日里严肃冷清的严明堂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顾白棠将案几整理了一番,又去泡了一壶茶,最后坐到椅子上,翻阅这几日各地送上来的刑事案件审理进程。 翻到其中最新的两册,《庚寅年七月十七碧水湖心亭伏魔堂三弟子遇害》和《庚寅年八月二十四执法宫严明堂失火》。 顾白棠微微蹙眉,将那封皮翻开,详细看了经过。这上面的记录,如今看来,都是冠冕堂皇,欲盖弥彰。记录案件是执法宫左长老主管,执法弟子如此记录,想来也是受了左长老的意。 顾白棠看的越发心烦,眉头深皱,他将那册子放下,手肘撑在案几上揉起了太阳穴。 不知为何,他近一月来,头颅总是隐隐作痛。前日碰上司务院的御宿师伯,特意向他老人家讨教,御宿师伯竟说,他这是头风发作。 顾白棠不解,自己才二十岁,以往也没有这种经历,怎么好好的就有头风了呢? 夜色已深,外面的烟花爆竹却是热闹非凡。顾白棠不堪其扰,心中被这不绝于耳的烟花爆竹声吵的越发烦躁。 他近来脾气也是如此,心中像是有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烦躁,总想着发泄出去,稍微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心神不宁。 更深露重,有人踩着落花走进了严明堂。 顾白棠微微掀开眼眸,看到一个披着草绿色披风的修长人影携一盏红灯笼缓缓而来。帽檐遮住那人的眼,看不清容颜,只能借着晕红的灯影瞧见那人白皙细腻的下巴。 顾白棠复又闭上眼,鼻息间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进了严明堂,姜夙兴将灯笼挂在一旁,伸手揭下披风,将那上面的落英抖去。 “西城虽然没有雪,却到处都是梨花。瞧这些小花,铺天盖地的。我记得我刚来西城时,特别爱这些梨花。可是自从那回除花节我们三四百个人,扫了整整半个月才把城里的梨花清楚干净,我就再也不喜欢这些小东西了。” 将披风放置在一旁的软榻上,姜夙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茶下肚,渐渐的感觉到身体热络了,这才舒爽的叹了一口气。 一转过身,却见顾白棠半敛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头疼的紧吗?”这个月来顾白棠时常头疼,姜夙兴也是知道的。要说顾白棠金丹期的修为,早就该百毒不侵,像这些寻常小病都不该找上他。可是偏偏奇怪,连御宿师伯都说,这病不能根治,只能将养。最主要的是,放松心态,不要压力太大。 顾白棠能有什么压力呢?他是执法宫的首席,压力自然大。可是姜夙兴知道,在顾白棠心里,还有更大的压力。 姜夙兴走过去,想要帮顾白棠揉揉。这时顾白棠却盯着他问出一句话,让他当场愣住。 “你什么时候参加过除花节?” 此话一出,姜夙兴后背一麻,心道不好。西城有个除花节,正是为这满城的梨花而设置。每年开春三月和暮秋时节,全城弟子都要对城中的梨花进行大扫除。前世姜夙兴只参加过一次,知道了那其中的苦楚,后来每逢除花节,他便自告奋勇宁远去古剑籍。 这一世,姜夙兴去年九月才来到西城,根本就没有时间参加什么除花节,他这方才触景生情说漏了嘴,没曾想就引起了顾白棠的怀疑。 顾白棠的眼眸漆黑一片,像是高山深谷里的沉沉潭水,深不见底。 大概是顾白棠果真是肃杀之人,这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某个人时,会让人心底无端端的生寒生冷。 姜夙兴避开这双眼睛,垂下头用茶盖刨那碗中的茶叶,笑道:“是前些日子年前玉鼎宫扫年除尘,师父还要派我们去打扫英帝宫。你晓得英帝宫前那些梨花有多可怕,打扫的时候十分麻烦,把我累的够呛。师兄们便说这点梨花不算什么,要每年三月的全城除花节,那才叫一个折腾人呢。” 他说完便放下茶杯,靠到顾白棠身后,双手搭上顾白棠的脖子。轻声道:“白棠哥,你可是头疼病又犯了?” 姜夙兴的手刚被茶杯捂热,手的温度温热。顾白棠原本僵硬冰凉的后脖子被这样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捏,顿时觉得舒畅无比。 不自觉的将头往后仰,刚好靠在姜夙兴倾过来的肩膀上。 “别把我说的跟老头子一样。”顾白棠闭上眼睛,被这样揉捏着脖子和后脑勺,他脑子里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顾着安心的享受着姜夙兴的揉捏,方才那一瞬间的除花节也就被姜夙兴这样糊弄过去了。 姜夙兴弯唇一笑,“哟,我看你平日里都紧绷着一张脸,你还怕自己被人当做老头子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8 “别人当我是什么我不管,你不能当我是老头子。”顾白棠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 姜夙兴道:“放心吧,你不会变成老头子的。你如此修为,不出三十岁定会练成驻颜术。届时必定永葆青春,年轻貌美。可怜我啊,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筑基初期,也不知未来是个什么模样。” 顾白棠忽然伸手扣住姜夙兴的头,给他来了一个深吻。吻毕,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夙兴,你要尽快把修为提起来,如此你我二人才能共赴云雨。” 姜夙兴被他这般咬着耳朵说话弄的面红耳赤,推了他一把,“好不正经的你。”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严明堂中寂静,四下无人。 顾白棠没说话,只唇角略带几分笑意,继续翻看那些案件卷宗。 “我前日里听师父提起过一件事,说是等开了春,长乐的人要回去,咱们西城得派人护送。”姜夙兴瞧着顾白棠的侧颜,低声说道。 顾白棠的目光专注在卷宗上,提起朱笔批阅了几处,闻言轻嗯了一声,道:“我听说了。” 姜夙兴道:“那领头的长老,可是伏魔堂的大长老颜则天呢。听说他要从这一次御法大会里拔得头筹的弟子中选出一些信任之人,组成一个使者团,出使长乐。明里是护送七山祖师和长乐大公主,暗地里,实际为调查周辉的去向。” 顾白棠拧着眉,神色严峻,看样子,又有几分不耐。 姜夙兴道:“我猜测这一次去长乐的人里,一定有秦尊,他是颜则天最信任的弟子,定会将其呆在身边;也定然会有楚纨。只因那凰曦公主的灵修小雅只与他一人亲近,若是他不去,长乐也定然接不回他们的小公主。听说这次去长乐的人,修为至少要筑基后期,我就很难去的了。” “去不得就别去,有什么好去的。”顾白棠将卷宗用力的阖上,在随手扔到一旁。 姜夙兴见他这般,便轻声道:“好,我不去,你也不去。颜长老他们此去长乐,不管查不查得出什么,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咱们只管在这西城好好清修,外界的事,都与咱们无关。可好?” 话落,手轻轻落到顾白棠的手背上,安抚他。 顾白棠仍蹙着眉,他头疼又犯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姜夙兴的话,只胡乱点了头。 眨眼过了十五元宵,这天十六早上,姜夙兴去玉鼎宫给明正请安。 走到书香阁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道:“我就不明白了,咱们此去长乐是办大事,我需找几个得力帮手。顾白棠是个金丹中期的修为,为人又严谨,你二人因何总是不肯答应让他去?” 姜夙兴脚下一顿,立在原地,屏住呼吸。 里面传出师父明正的声音,明正为难的道:“颜师兄,你明知道白棠他对他师父的死耿耿于怀,还让他去调查周辉的事情,这不是故意要难为他么?依我看,还是换个人吧。那个卓溪年不是也挺不错的吗?跟白棠的修为也不相上下,便让他去吧。霍师兄你说呢?” 霍长老沉默了一会儿,道:“溪年为人冲动,容易轻率行事。依我看……此事,白棠去得。” 闻言,门外的姜夙兴心中一惊。现在他可以肯定一点,这三位长老肯定都在怀疑顾白棠与周辉的关系,只是一直没有明说而已。 这次长乐一行,颜长老一心想拖顾白棠下水,明正百般阻挠,霍长老举棋不定。 现在霍长老做了决定让顾白棠参与此次长乐一行,莫非心中也是想要考验顾白棠? 现在连执法宫大长老都开始怀疑顾白棠了,这可如何是好。姜夙兴心中正忧虑时,只听里面明正说道:“既然两位师兄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这出使长乐的人中,还需再加一人,通关文牒上我这掌教大印,才盖的下去。” “何人?”颜长老和霍长老同时问道。 “便是我宫中弟子,姜夙兴。” 第42章 伏羲嗜血 二月中旬,出使长乐的人名单已经列出来了。 但是,在正式出行日前,具体名单是保密的。姜夙兴也只能大概猜到这其中的人员,顾白棠绝对跑不了,而他自己,因着有师父担保,想必也是在其中的。 而忧心忡忡的,又岂止是姜夙兴一个人。出使长乐这件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整个西城传的满城都是。 这天,顾家的人要离开西城。临行前,顾家二老与姜夙兴话别多时,俨然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 顾家老四顾岚悠还对姜夙兴笑道:“二嫂子,记得有空和我二哥一起到京城来玩。我在天香楼给你们订酒席,预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他这话说的越发没边儿,顾家大哥顾文宗不悦道,“行了老四,没点规矩,你二哥还在旁边站着呢,你倒是不怕他。” “哎呦,我给忘了,我二哥呀,可是最小心眼的,我方才这么说你,他肯定心里恨极了我。”顾岚悠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嘴,装模作样的道:“二哥二嫂好好修行,将来成就一对神仙眷侣,也让我们顾家百世流芳,嘻嘻!” 姜夙兴在一旁笑得好不尴尬,顾白棠冷着一张脸,他不想与顾岚悠鬼扯,有几分不耐烦,冷道:“快走吧。否则错过了今日的仙船开拔,又得等五日后了。” 仙船扬帆,两人目送顾家人离去后,一同转身往回走。 “听说姜老爷子要去仙游?”步上台阶,顾白棠轻声问身边的人。 北门的山路上种植着桃花和腊梅,红的粉的,交相辉映。两只追逐的鸟儿从面前飞过,一头撞在桃树上,砸下一堆桃花来,刚巧落在姜夙兴头上。 “啊?是啊。”姜夙兴被这些粉红色的桃花砸了一脑袋,指着那两只晕头转向的笨鸟大笑不止,“这是什么鸟,怎的这么笨!” 他白衣黑发,笑容青涩又肆意。立在这些桃花间,颇有一种风韵。 顾白棠忽然想起以前在舅舅跟前读书时念道的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记得他当时问舅舅,这世上可真有这样‘无双’的人物? 舅舅诧异地反问他:“难道你不觉得舅舅我就是这样的人物?” 顾白棠当时十三岁,大眼圆脸,稚气未脱。面对着舅舅这样的问话,十分老实说道:“我以为这话是形容年轻男子风姿卓然天下无双,舅舅已经四百多岁了,怎能再称‘公子’?” 虽说童言无忌,然秋长老气的不清,怒道:“好啊,本座都担不起?那世上便没有这样的人物!” 若问顾白棠,他舅舅秋逝水样貌岂止是如何?他也会老实地承认,舅舅仙气凌然,谪仙在世,整个西城都无人能比。 可舅舅本就出自仙家,天生高出尘寰数十万丈,从未尝过人间烟火。仙则仙矣,却少了人味,只适合于端坐于高台之上,供人仰望跪拜,让人生不出七情六欲。 秋逝水也一直想把顾白棠教导成为这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神仙般的人物。 可是人说,要先出世,必先入世。七情六欲,本就是这尘世最毒最猛,也最美最迷人的东西。若没尝过,何谈舍弃?若已尝过,怎能舍弃? 舅舅想将他变成无情无欲的仙,而姜夙兴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变成了一个七情六欲的人。大概舅舅厌恶夙兴,由此而起。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59 顾白棠唇角露出笑意,“连鸳鸯都不识得,也好意思说鸟笨。” 姜夙兴满脸不相信,“我书读的少,你们西城的鸳鸯在树上玩儿?” 顾白棠抬手扣着姜夙兴的后脑勺转了一个圈,给他看身后的一湾湖水。那上面还成全结对的飞舞着几对鸳鸯,正在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你把鸳鸯认成鸟,不是书读的少,是蠢。”顾白棠勾着姜夙兴的脖子,在他耳边笑道。 “你竟敢说我蠢?”姜夙兴转过头,更加不可置信,“我从小到大,哪个不是夸我聪慧懂事?你竟然说我蠢?” 顾白棠一笑,抬手捏住他的鼻子,“你是聪慧,可是这并不妨碍你的蠢。一个人的智慧与否与其是否爱犯蠢,并没有必然联系。” 说罢,转身潇洒往山上走去。 他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姜夙兴居然还被他镇住了,跟在后面想了一路,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遂高高兴兴地追上去,“白棠哥,你平时总是木楞楞的不爱讲话,几时从哪里学来这么有道理的话?” “这话是我说的,并不是从旁人学来。若非说从何人那里学来?可能就是你了。”顾白棠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道:“毕竟我也是头一次见一个聪慧如斯的人蠢成这个样子。” 说完便抬腿就跑。 他腿长,功夫又好。等姜夙兴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的时候,顾白棠已经跑到百层台阶以上,一眨眼消失了。 “诶!你等等我啊!”姜夙兴又气又好笑,等他爬上台阶,顾白棠的人影已经跑到祭坛广场的中央了。 他正要追过去,忽然瞧见司务院那边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朝他走来,手里提把锅铲,腰上还绑着围裙。 正是他大哥姜昼眠。 “诶,你跑哪儿去了?老太爷到处找你呢。”姜昼眠离着老远就拿锅铲指着姜夙兴,大喊道。 姜夙兴急忙忙跑过去,“我晓得了。你注意点形象成不成,好歹是我哥呢,这样我可不敢认你。” 说完也是朝着御膳房跑,老太爷还有七山祖师这段时间都老爱跑去找御宿长说话聊天。 到底是人以群分,七山和姜老太爷年纪一大把,跟其他小辈长老聊不到一块儿去,就爱往御宿那里跑。 姜夙兴来到雅芳斋外面,看到茶舍里三个人正在下棋。主要是七山和姜老太爷对弈,御宿是坐在一旁喝茶睡觉。 这画面看着委实不和谐。若看面相,自然是七山和姜老太爷看起来老,两人都是枯树皮一般的脸,须发皓白;可若按年龄,御宿才是这三个人中最大的,可是他看起来最年轻,穿一身白玉袍,往长椅上那么一靠,眼睛一闭,慵懒而悠闲,至多不超过三十岁的模样。 御宿的具体年龄姜夙兴不得而知,只知道姜老太爷和七山祖师年龄都在一千岁以上,而这两人见了御宿,都还要跪拜顶礼。只不过御宿不爱人跟他磕头,否则这两个老人家还要匍匐在地。 两个老人家在下棋,御宿在睡觉,姜夙兴走过去,也不敢出声,只乖乖地立在一旁等候。 御宿眼皮都没掀开,声若梦呓:“阿醒,茶凉了。” 姜夙兴忙不迭的去换了热茶回来,给三位都重新奉上。御宿闭着眼睛端起茶杯,轻抿了半口,就搁下了。 “茶叶没换,该打。” “对不住师伯,我这就去换。” 姜夙兴咚咚咚跑去换茶叶,清洗茶具,等回来时,那两位已经下完了棋,去江面上钓鱼,而御宿仍躺在榻上睡觉。 将新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姜夙兴悄悄退出了茶舍。 这个冬天姜夙兴都甚少见到御宿,听哥哥姜昼眠说,御宿长老,一整个冬天都在睡觉。也是近来开春了,才见着他几面,往日里都是见不到的。姜夙兴就很奇怪,这御宿长老,莫非是跟动物成精变来的?怎的这么爱冬眠? 可是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自己打消了,缘由是修真界有条铁打的规矩,那就是新天建立后,一万岁以下的动物不许成精。 御宿年龄再大,总不可能是荒古时期的人吧。 七山和姜老太爷在钓鱼,聊天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博古通今天南海北,从日出聊到日落,从子时聊到黎明。 姜夙兴陪着站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撑不住,抱着一条鱼都没有的水桶睡着了。 直到一阵夜风吹来,他觉得额头痒痒的,迷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玄色衣袂,心中想这是他家老祖宗的衣服。 耳中听到七山老祖在跟老太爷告别: “老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 闻着人声,姜夙兴睁开眼望向岸边,却四处瞅不见人。转头一看,却见七山老祖站在江面上,一步一步踩着水波荡漾着往后跳。江对面立着两排长乐侍女迎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老叟跳舞。 这边的姜老太爷端正地挥了挥手衣袖,“再会。” 说罢便拎起姜夙兴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往茶舍去。七山老祖在后面呜呼哀哉,说老兄弟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淡。 姜太平老太爷头也不回,拎着这也不知是第几十代孙子回到房间里,将其放下,便坐到一旁打坐。 一坐下看到这不知道第几十代孙子跪在床上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望着自己,顿时哦了一声,“咦?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姜夙兴很想说,再被提着后衣领提了一路之后还不醒的,只怕是已经被勒死了。 他张了张嘴,问道:“祖祖,我哥说你有事找我。” “哦,我忘了什么事了。先睡觉,明天再说罢。”姜老太爷说完一拂长袖熄灭了屋中的灯笼,就坐在那儿闭目睡了。 黑暗中姜夙兴睁着一双眼睛,听着他家老祖祖的如雷鼾声,想叹气,可是又叹不了。 遂靠着墙睁着眼睛半宿,可怜他这筑基期的凡人身体,后半宿实在撑不住了,躺下睡去。 刚在梦中与白棠相会,忽然被人一阵猛烈摇醒。 姜夙兴睁眼,惊恐中发现黑暗中一双如雪一般会发亮的眼睛瞪着他。 “我想起来我找你什么事儿了。”姜太平说道。 “…………”姜夙兴揉着眼睛起身,跪坐在床板上:“祖宗吩咐,孙儿静听教诲。” “跪到我面前来。”姜太平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0 姜夙兴虽不明其意,也听话的下了床,走到姜太平跟前跪下。 姜太平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姜夙兴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额头钻入了他的脑袋,顿时疼的他以头抢地。 “啊!”姜夙兴乱叫了一阵,终于不疼了。他趴在地上,头发都被汗打湿了,眼神犹如一只惊慌的小鹿,不知发生了何事。 姜太平道:“这是一道封印,从今天气,你都不能再使用伏羲天龙八卦阵。” 姜夙兴还未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哭腔,伤心欲绝:“祖祖,为何这样对我?” 却不料姜太平怒道:“不肖子,这话你还敢问我?!” 姜夙兴哭道:“孙儿不知犯了何错,更不敢担这不肖子的罪名,还请祖宗明示。” 姜太平道:“你该知道,你的那些父辈是怎么死的!咱们姜家几十代人,祭出这阵法还能活下来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可你如今年岁不足二十,前几次不顾死活,擅自就祭出伏羲天龙八卦。若再给你这样用下去,不出三年,你必被伏羲琴嗜血而亡!你这是要我姜太平绝后!你说,你不是不肖子,你是什么?” 姜夙兴被这一番痛斥,心里逐渐明白了。可是仍旧委屈,道:“那您也不能不让我用啊,我不如大哥那般有奇才,若没了伏羲琴,我一辈子也闯不出个名堂来。与其如此,您不如把这家主的位置,让大哥来当吧!” “哦,你还耍起脾气来了?真当这姜家家主非你不可了?你信不信我马上将你和你大哥抓回玉屏,你二人一人十房妻妾,两年以后,我就又有三十个继承人。还愁挑不出一个能奏伏羲琴的?” “祖祖这话说的好绝情,这是把我和大哥当种猪吗?您就这样驱使自己的后代,也不怕天下人笑您是一头老种猪。”姜夙兴也越发口没遮拦,说话毫无顾忌。 姜太平被他气笑了,“那大家都是猪,我是老猪,你们是小猪,回去我就把姜家宅子砸了,以后大家都住泥圈!” “你敢。” “你看我看不敢。” 姜夙兴便瞪着他,姜太平也瞪着他,一老一小僵持了半个时辰还不服软,就看谁耗得过谁。 这时房门忽然被一把推开,姜家大哥团子一样滚进来,睡眼朦胧地爬起身揉着眼睛哭道:“我不,我不要猪,我不要当猪。御宿,我不要当猪。” 御宿飘飘然走进来,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样子,“那道封印并不是封你一辈子,只要你修为入了金丹期,就可以自己冲破封印,也可随意使用伏羲琴了。” 闻言,姜夙兴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仍旧不愿主动开口说话。 御宿道:“姜太平,你这后代跟你脾气一模一样,天都亮了,你们这是要耗到天黑?” 姜太平哎了一声,笑道:“让您看笑话了,这小家伙,我竟跟他一般见识,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御宿道:“就算活回去,也别咒自己一家子都变猪啊。” 姜太平连连求饶,“对不住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是我老糊涂了。” 对姜夙兴道,“带你哥哥出去玩儿吧,不闹了。” 姜夙兴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谢老祖祖,孙儿明白老祖祖用心了。从今日起,孙儿一定好好修行,不会再只靠着伏羲琴就浑噩度日,荒废时间。”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姜太平欣慰道,“伏羲琴虽好,可是它并不能帮你增进修为。你若强大,它能助你如虎添翼;可你若弱小,它便会吸食你的精血,最后让你化为一张人皮。你可记得咱老宅后山那山洞里铺着的那些人皮?那些都是你的先祖,这些人之中,不乏比你更加聪慧的人在。” 想象着自己将来也有可能变成一张皮铺在那山洞里,姜夙兴后背发麻,头磕在地上道:“是,孙儿今日发誓,不破金丹,不碰伏羲!” 第43章 恩师难忘 三月开春,姜夙兴正式接到出使长乐的通知。 为了人员名单的保密性,今日晚上通知,次日早晨便出发。 “夙兴,为师已经尽量帮你做了争取,你……好自为之。”房中,明正沉声说道。此刻房中只有师徒二人,有些话自然就直说了。“听说你被姜老太爷封印了伏羲琴的能力,此去长乐吉凶未卜,为师增你这枚青铜符护身。” 闻言,姜夙兴大惊,跪在地上叩头道:“师父,弟子不敢!” 青铜符是明正的成名法宝,能调鬼修千军万马。在西城七十二长老中,明正修为本也不高,年龄最小,却能成为西城掌教,除了其七窍玲珑心之外,还有他调动鬼修的能力。在上一世的仙魔大战中,明正一人抵抗十万魔修,便是靠着这枚青铜符。 “你为何不敢?” “这青铜符既是师父的成名法宝,也是师父的护身之物。姜夙兴何德何能,怎敢受得此物?” 明正一笑,“原来你是以为我没了青铜符就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姜夙兴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明正站起身,走过来将青铜符塞在姜夙兴手中,温言低语:“夙兴,你此去长乐,看似风平浪静,实为艰险异常。你将此物随身携带,师父也才能安心放你去长乐。” 姜夙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师父,为何对弟子这般好?” 明正凝视着他,一双浅黑色的眼眸如烟似雾,轻轻一笑,犹如谪仙。 “我是你师父,自然该对你好。” 姜夙兴木楞楞的,被明正这一句话说的涌出两行泪来。匍匐在地上叩了三个头,哽咽道:“弟子叩谢恩师。” 前世他自五岁便来到西城,明正将他养在身前,悉心教导,呵护备至。今生两人仅仅相处几个月,明正便又赠他青铜符。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明正待他都是这般情深意重,父爱如山。明正于他,既是师,又是父。这份恩德,姜夙兴不知该如何报答。想到前世自己不顾明正的苦心劝阻一心要登封神台,姜夙兴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师父身为西城掌教事务繁忙,却要每日写信给他,甚至有一次亲自跑来玉屏,只为将他骂醒。 可惜那时的姜夙兴被猪油蒙了心,为名誉修为走火入魔,走捷径去登那封神台,最后神魂俱灭。不知他走后,师父有多伤心。 见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明正有些慌了,忙将他扶起来,哄道:“乖乖,怎么哭的这般惨?” “师父没了青铜符,若是碰上坏人来欺负你,可怎么办呢。” “原来是哭这个。这青铜符于我只是一个形式,我现在没有此物也能自主召唤鬼修。不信啊?来,师父现在就给你召来一个,顺便教你这青铜符怎么用。”说罢,明正笑眯眯的信手捏决,眨眼,数道半透明的暗色身影落在书房中,将师徒二人团团围住。 屋中霎时阴风四起,姜夙兴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上辈子从小到大都怕明正的这些鬼修,只因这些玩意儿阴森森的,看着实在不是正道之人该有。姜夙兴一直很好奇,作为一个掌控修真界仙首西城的男人,明正为何偏偏要擅长此道? 但是这个疑问,他前世一直没来得及问。 明正一挥袖,将鬼修撤去。又让姜夙兴拿着青铜符念决召唤,姜夙兴照着念了一遍,招出一个长发飘飘白衣鲜血的女鬼,从地底下摸着姜夙兴的脚踝往上爬。 “啊啊啊啊!!!”姜夙兴吓的哇哇大叫,把那青铜符当即扔出老远:“师父我不要你这符你拿走拿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1 “哈哈哈哈!夙兴你运气好,这是为师最近新收的一个鬼修叫贞子,其实容貌清丽,只是不爱梳头,指甲也扒墙壁扒坏了。”明正大笑不止,撤了女鬼,将青铜符重新放回姜夙兴怀里。慈爱地说道:“放心,这些鬼修不会伤害你。关键时刻,他们还会救你的命。” 姜夙兴满脸泪水脸色苍白,方才是被感动的,现在是被吓的:“多谢师父美意,我恐怕刚被他们救回来,转眼又会被他们吓死。要不还是算了吧,师父您艺高人胆大,这东西这世间除了您,其他人都无福消受啊。” “诶,你再这样,为师可要生气了。” “那徒儿也要气您这一回。”姜夙兴死活不要这青铜符,扔回给明正便转身就跑。 当晚也不敢在玉鼎宫睡,收拾了东西跑到御膳房。 把东西放到雅芳斋,左右寻不见大哥,御宿又在睡觉,不敢去打扰,便去御膳房寻。果然见姜昼眠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劈柴,旁边一个巨大的胖子坐在小躺椅上在嗑瓜子。 “大哥。”姜夙兴走过去道:“我明天要走了,去长乐。” 姜昼眠头也不抬,“巧了,我也去。” 闻言姜夙兴十分惊喜,蹦过去一把抱住他哥手臂,“当真?” “不过我跟你不能同路,我不在出使名单中,你跟长乐的人一起走,我随后再去找你。” 大哥要去,姜夙兴自然开心,但仍旧问:“你为何去?” 姜家大哥神力盖世修为惊人,抡圆臂膀将他弟弟甩开,一斧头劈开一个木桩:“怕你被人劈了。” 在雅芳斋睡了一晚,第二日辰时,姜夙兴来到英帝宫门口集合。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不出所料,出使长乐的人是以伏魔堂颜长老为首,与其座下两个大弟子,一个秦尊一个陆九游,还有三个办事弟子,皆是伏魔堂的人;司仪院有两个弟子,看着颇为面生;玉鼎宫的除了姜夙兴自己,还有楚纨,楚纨身边跟着一脸懵懂的小雅;执法宫有顾白棠,但竟然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个人,让姜夙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出现在出使长乐的名单中。 便是那位朱碧石,朱师姐。 颜长老已经在清点人员整顿队列,各宫弟子都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整装待发。姜夙兴也不好此刻过去问顾白棠是怎么回事,心头却一阵阵的担忧。 临行前,西城掌教和各宫长老代表前来相送。再跟七山老祖客套完之后,明正笑嘻嘻地走向自己的徒弟。 “夙兴啊,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师父等你回来。”明正扶了一把姜夙兴,顺便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东西进姜夙兴的腰带里,甚至姜夙兴自己都毫无察觉。 瞅着师父慈祥的笑脸,姜夙兴愁闷地皱着眉,他很想问师父,把有邬丛莲夺舍嫌疑的朱师姐安排去长乐参与调查周辉转世去向,长老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多谢师父,徒儿晓得了。”却人多眼杂,问不出口。 西城与长乐,一个在修真大陆的北面,一个在修真大陆的南极。这中间隔着整个修真大陆,若在前世,至少要走四个月的水路,一个多月的山路,前前后后要半年的时间。 在上辈子,姜夙兴可从来没听过什么出使长乐的事情,半年的时间,简直不敢想象,哪个弟子愿意去遭这个罪。 可是现在,乘坐仙船从西城出发,再骑马前行,前后竟然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到达了长乐境内。 虽说时间大大缩短了,可是一个月的行程,昼夜不停,其他修士倒还好,这其中姜夙兴修为最低,累的够呛。 尤其这骑了半个月的马,姜夙兴这屁股,快要开成两半。 这天晚上在长乐境内的一家客栈里,姜夙兴沐浴完毕,立在床前给解开衣裳准备给自己上药。 刚解开中衣,裤子脱到一半,忽然门被人推开。 顾白棠掌了一盏明灯,手上还拿了一罐药,他进来看到姜夙兴衣衫半解白臀半露的画面,一时也直接愣在了原地。 “……白棠哥,你怎的不敲门?“姜夙兴提着裤子问道。 “对不住。“顾白棠转身就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夙兴,你在么?我来给你送药。” 姜夙兴默默地提上裤子穿好衣服,再去开了门。也不说话,只望着门外的人。 顾白棠脸通红,却故作一切平淡如常,将手上的一个小罐子递给姜夙兴,道:“我见你这几日骑马不怎么舒坦,明日去附近镇上给你找顶轿子来坐吧。” “不用了,我哪有那么娇气。”接过顾白棠手中的药罐,见那药罐精致稀奇,姜夙兴随口一问,“这是什么药?” “治擦伤的。”顾白棠顿了顿,“没破皮吧?你,方不方便自己涂药?” “我若说不方便,难道你还要替我涂药不成?”姜夙兴笑着问道,本意是在打趣。 昏暗朦胧的灯影下他笑容暧昧,顾白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往前迈了一步将姜夙兴逼退两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第44章 涂药涂药 房门一关,门栓一叉,这房中便只剩下二人。 “你要做啥?”姜夙兴被顾白棠逼的步步后退,起先还笑着,笑着笑着,便底下了头。腿靠在床沿上,低声道:“白棠哥……” 顾白棠抬手扶住他手臂,将他转了个身,贴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要搽药吗,我来帮你。” 姜夙兴挣扎地满脸通红,转过身来推他,“谁要你来了,这怎么来。” “那你自己怎么来?”顾白棠被他推出三步远,便也站在原地不动,只定定地看着他,唇角一丝笑意。 姜夙兴又臊又气,“你别逗我了,我这几天骑马,浑身都疼。快点出去,我要休息了。” 顾白棠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好了我不逗你,但是你总不能不上药。这样吧,我蒙着眼睛,不看便是了。” 说着就径直取下头上青色抹额,蒙在眼睛上。摸着卓沿凳椅走到床边来,姜夙兴见他如此正经,也不好再说话推辞。任由他摸去了药罐,再将自己推趴在床沿。 “你自己脱吧。”顾白棠说道,打开药罐,修长的食指挖了一抹白色药膏。 姜夙兴脸埋在被褥里,闻着那清幽的皂角味,头脑有些发热发蒙。他轻轻褪下裤子,低声道:“嗯,好了。” 话落,他感到屋中安静极了。片刻之后,有清凉的膏体落在他腰臀上,冰凉的液体触及疼痛之处,让姜夙兴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这里吗?”顾白棠的声音凉如水,沁人心脾。 “在……下去一点……”姜夙兴头埋在被褥里,闷声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2 顾白棠的手往下移,在这个过程中,手指不经意的就滑过一道沟壑,接着,他便感觉到手下滑腻的丰臀,颤抖了一下。 姜夙兴:“你!……” 顾白棠一本正经:“是这里吗?”食指便往那里放进去。 姜夙兴急道:“不是!你……” 顾白棠:“到底是哪里?你好好说话。” 这还成了他的不是了,姜夙兴越发觉得自己被轻薄了,再说了他自己涂药虽然不便可顾白棠蒙着眼睛来给他涂不是更不方便吗?正要翻过身提裤子不干了的时候,忽然被顾白棠的另一只手掌按住了腰。 “罢了,反正你伤的重,索性全抹了。” 姜夙兴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顾白棠将那药膏取了厚厚的一团,直接抹上身来。 惊的姜夙兴一声惊叫,随后又赶紧咬着被角,以免声音太大吵到了旁人。 那药膏是遇热即化,一触碰到肌肤,稍稍按捏,就变得黏糊糊,湿哒哒的,滑入那臀缝之间。 “嗯……”姜夙兴忍着声音,十分辛苦。顾白棠的手在他臀上肆意游走,却是那般天经地义,让人说不得什么。 也不知是那药膏果然神奇,还是顾白棠的揉捏手法极好,慢慢的那清凉浸入肌肤,竟奇迹般的消去了肿痛。顾白棠揉捏上来也不觉得痛了,只觉得越揉越是舒服,让人身子骨发麻发软,生了别的心思。 姜夙兴趴在被褥间,脸红透了,却眼角渐渐露出媚意,呼吸厚重起来,时不时的,喉间发出嘤咛。 顾白棠却在这时停了手,道:“成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白棠哥。”姜夙兴转过头来,一把拽住他衣袖,“你……不走了罢。” 顾白棠一笑,“你留我?” 姜夙兴咬了咬唇,索性豁出去了,一把抱住顾白棠,通红的脸颊贴在顾白棠冰冷的腰带上,道:“我留你,你留下来罢。” 他感到顾白棠的呼吸粗重,便仰起头来。顾白棠低下头,俯身朝他压来。他蒙着眼,姜夙兴便主动勾过他的脖子,将唇凑上去,与他口唇相贴,齿舌纠缠。 顾白棠这边勾住姜夙兴的双腿,两人滚到床上。顾白棠欲伸手摘下那抹额,却被姜夙兴拦住。翻了个身将顾白棠压在身下,伏在他胸前低笑道:“不准摘。” 顾白棠没说话,只弯着唇笑。他素白的脸上蒙着青色抹额,笑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姜夙兴忍不住了,扑上去又是一番激吻。顾白棠伸手摸到姜夙兴腰间,本就半褪的衣裤彻底被扯掉。两手按在那丰臀上,用力地揉捏起来。 姜夙兴腰软腿软,跪坐在顾白棠身上,只觉得浑身发热发疼的紧。 “白棠,我忍不住了。”姜夙兴低声道。 “我也忍不住,可是夙兴,你如今修为太低,若你我二人行事,只怕会伤了你。”顾白棠额间已出了细密的汗,姜夙兴伏在他身上,两人静静的躺着,都在喘气。 “要等我修为够格,那至少得十年以后了。”姜夙兴不满道,“况且,只要不运功,我们便向寻常人一样欢爱,也不会怎样。” 顾白棠揽着他腰,调匀呼吸,缓缓道:“我如今已是金丹期,早已不是寻常人。届时如箭在弦,若不运功,便无法出精。那时我是什么后果,你可知道?” 姜夙兴岂能不知,若顾白棠无法出精,却又因□□周身功法汇集于精血淤积,极大的后果便是自爆而亡。双修之道有风险,便是再此。 他方才只是欲火烧心,此时已经慢慢静心下来,自然晓得这其中利害。 只是难免心头委屈,十分不爽。道:“那你几次与我缠绵,难道就没有冲动吗?” 不为别的,每每姜夙兴周身火热欲火难耐,顾白棠虽然情动,却始终面色如常,双腿之间更是没什么动静。 顾白棠道:“怎能没有,只不过我修为深厚,不会在身体上表现出来罢了。”他拍了拍姜夙兴的腰,“好了,夜已深。明日就要去觐见长乐王,休息吧。” “那你不能走。” “我不走,我与你同眠。” 姜夙兴满意笑了,枕着白棠手臂,两人又细细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姜夙兴便扛不住睡去了。 房中彻底静谧,顾白棠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天青色蚊帐,清醒的很。他金丹期的修为,早已不用如寻常人那般必须每日按时用餐睡觉便能保持体力。 按理说顾白棠也奔波了一月,眼下又美人在怀,也该是睡意袭来,养足精神,明日放能以最好的状态去觐见长乐王才对。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入了这长乐境内,顾白棠就心里隐隐忐忑,难以安生。他平日里静心静性,近来却越发急躁。尤其入了长乐,脾气更加不好,今日还因为一点小事与朱师姐起了争执。 他心里躁动难安,才到姜夙兴处来,与他厮混一番,方将自身那股忐忑与躁动压制下来。 眼下房中无声,万籁俱寂,顾白棠听着怀中之人的轻微鼾声,心里也觉得舒坦。不管发生了何事,只要抱着姜夙兴,好像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顾白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就这样清醒地躺到天明。 却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敲姜夙兴的房门? 顾白棠不予理会,那房外之人却隔片刻就敲三下,不急不慌,却也扰的人无法安息。 深皱着眉头,顾白棠从床上坐起来时,已是无形之中蓄满了浑身的戾气。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门走去。那门外之人也不再敲门,就那么等着。 顾白棠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却是一个清丽端容的女子。 顾白棠虽然十分不耐,但也还是保持着克制,面无表情,冷道:“夜深了,不知朱师妹至此做甚?“ 朱碧石宛然一笑,不被他的态度吓到,反问道:“既知夜深,大师兄又在这里做甚?“ 顾白棠眉头皱的更深,眼神阴鸷,“我与我妻共宿一处,有什么不对?“ 朱碧石一愣,道:“妻?你说姜夙兴是你的妻?据我所知,你二人并没有去登记双修,是非法的。“ 顾白棠道:“难道你不晓得我与姜家主早就成婚了?即使在不符合全解修真联盟双修阶段,但是我与他婚约和婚礼都有,我们睡在一处,没有什么非法一说。即便非法,你能奈我何?“ 虽说顾白棠本就是肃杀之人,往日里却从未这般疾言厉色,咄咄逼人,有一股强大的戾气围绕四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3 朱碧石看得心惊,却是转了态度,顺着顾白棠的话温言道:“师兄莫恼,是师妹多管闲事。此次前来,也是因为白日里惹恼了师兄,特意过来请罪。我这人愚笨,总是不大讨人喜欢,还请师兄原谅我。“ 深更半夜跑来找人请罪,的确愚笨;本是赔罪结果说话又继续得罪人,的确不讨人喜。 顾白棠沉声道:“请罪免了,不送。“ 说罢,也不管她,劲直转身进屋关了门。 未见到那朱碧石看着他戾气环绕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45章 戏子青衣 南极长乐,乃荒古仙源地之一。新天开后,长乐偏安一隅,甚少涉足修真界。长乐是一个盛世人间,繁荣昌盛近万年。这日晌午到达长乐宫,西城一行人依礼觐见了长乐王,下午到行宫歇息。沐浴更衣,晚间有接风洗尘宴会。 长乐宫的晚宴极为豪华,白玉为瓦,黄金为柱,端着珍馐美食的侍从鱼贯而入,皆着盛装;宫女头上都戴着的珠宝,化着姜夙兴曾在生灵演示中看到的惊艳妆容,个个娇容玉颜;整个大殿都是金光璀璨,看的西城众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久闻长乐盛世繁华,今日一见,果然富丽堂皇。”伏魔堂的另一个弟子叫陆九游,与秦尊坐在前排。看了一眼身后侧不远处依在楚纨脚边的小雅,陆九游低语道:“秦师兄,你说这凰曦公主生在这样富有的国家,为何还要想不开大老远的跟着周辉跑到天柱峰上去受苦?最后还被压了三百年,从一大国公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看那长乐王白发苍苍,掉出来了,父女相见却不能相认,可怜呐。” 仿佛有所感应,那小雅本在缠着楚纨要酒喝,忽然转过头来,一双灰暗的眼睛看向陆九游。楚纨也看过来,一看到陆九游和秦尊,立马就眼神一沉转过头去。 陆九游一笑,将手中扇子展开挡在唇前,低声道:“秦师兄,我看这楚三公子是真恨你。” 自从楚家大哥楚朔死后,秦尊一下从往日那个纵横西城喧嚣夺人的伏魔堂大弟子,变得低调沉稳内敛。 “陆师弟,少说,多看。”秦尊沉声道,面带一丝病容。去年蛟龙港那一场灾祸,不仅夺取了楚朔的性命,也差点毁去秦尊金丹修为。他如今处处谨慎,也有修为大不如前的缘故。 且不说前面刀光剑影,姜夙兴与顾白棠坐在后面吃酒,观赏长乐宫中舞蹈,颇是自在逍遥。 戏台上敲锣打鼓,跳上武生扮相的戏子,正在相斗。不时,走上来一个抹青衣,唇红齿白,青丝如墨,媚眼如丝。一曲唱罢,引得满堂喝彩。 顾白棠对之前的歌舞都兴致缺缺,却在此时仿佛起了兴趣,神色有所变化。 一旁的姜夙兴看在眼里,递过去一杯酒,笑道:“白棠哥,你喜欢听戏?” 其实姜夙兴只不过是想多跟顾白棠说说话,他前世与顾白棠相处十多年,怎能不知顾白棠平时里唯一的闲暇爱好便是听戏。 顾白棠勾起一抹笑,接过姜夙兴手中的酒饮下,身形端正笔直。 “儿时随父亲去云洲卖货,每次都去戏园子。往往都是货已卖完,我俩还不走,赖在人家戏园子里,直到班主出来请我们走。七岁后我入了西城,初来时不懂规矩,时常被舅舅罚去禁闭室,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每每那时,我便只有闭着眼睛,靠着记忆中那几首模糊的戏曲陪我度过那些黑暗的日子。” 顾白棠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叙说着往事,神情有几分追忆往昔的迷离,他目光落在戏台上,用只有姜夙兴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喃道:“西城严禁这些东西,只能下山执行任务,偶然路过戏园,听一两句,便回想起很多儿时与父亲一起担着货物,走遍大街小巷时的光景……” 姜夙兴一直晓得顾白棠爱听戏,却不知他为何爱听。他前世只晓得每逢下山出任务,不论哪回,只要有机会,顾白棠总会拉着他去找一个戏园子听上那么一会儿曲子。却不想,是这么个缘故。 看着那戏台上的青衣戏子莲步轻移葳蕤生花,姜夙兴突然想起顾白棠前世那个传说中的道侣好像就是一个戏子,名字便唤作李青衣。 姜夙兴心头一跳,看向身旁的顾白棠,道:“既然你爱听,回头我也去学学,我唱给你听罢。” 顾白棠原本正看戏看的入迷,听他这样讲,好不容易把目光从戏子身上移到姜夙兴脸上。 笑道:“你?不用了。” 说罢,又看向戏台上的青衣戏子。 “为何?你喜欢听戏,却不喜欢我给你唱?”或是因着那前世之故,此刻看着顾白棠这般痴迷听戏,姜夙兴心头十分不悦。 顾白棠道:“你以为唱戏是那么好学的?这些人都是从幼时便被收进戏班里,至少十多年的修炼。你有那功夫,不如好好把修为提起来。” 说罢,又瞅见姜夙兴脸色不善,转过头来低声道:“我知你心意。如若你真有心,待你修得金丹之后,你我二人再去好好研习这其中门路,岂不有趣?” 他难得这般温柔的说话,姜夙兴听了,心里的欢喜溢到脸庞上来,笑着瞪了他一眼。 两只鸳鸯这边打情骂俏,看台上也已经唱罢。那青衣戏子缓缓行了个礼,赢得满堂喝彩之后,便自退下领赏。 晚宴结束后,西城的其他弟子回到住处,颜长老去单独觐见了长乐王。半个时辰后回来,把众人叫到屋子里,要商议事情。 “我方才去觐见长乐王,随七山老祖,长乐大公主一同,将此前发生的事情都详细说了。眼下,长乐王与我们的想法一致,凰曦公主的灵修小雅既然已经安然无恙,可以暂且不急着让它回到长乐,便让它与我们呆在一处,它若喜欢楚纨,想追随于他,也无妨。” 颜长老坐在位置上,神色严肃,道:“只有一样,周辉转世的去向,必须查清楚。但此事不宜张扬,长乐王已经答应,让我等以西城使团的身份随意在长乐境内游玩观赏,暗中查访周辉下落。只有一点,未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此事不能再让其他长乐七王知晓。是以他只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一到,不管我们查没查到周辉的下落,都必须离开长乐。” 颜长老说完,房中沉默了一会儿,众人俱不吭声,心思各异。顾白棠与姜夙兴垂着眉眼,心里都是一团乱麻。楚纨靠在门边,悠闲的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怪他悠闲,这西城使团中的众人,他完全就是带着小雅来走走过场。 秦尊出声问道:“话虽如此,可周辉的转世如今渺茫不明,我们究竟该从何处下手?” 颜长老道:“如果邬丛莲没说假话,当年我送回长乐的那个魂果真不是凰曦而是周辉的话,那么明日,我们便可找到此人,一探虚实。” 说这话的时候,颜长老的目光似乎不经意般的掠过朱碧石。可是朱碧石面无表情,端正恭谨的很。 听闻,众人都是没什么多大的激动。想来周辉销声匿迹三百年,总不可能他们刚刚一到长乐就寻到,此事肯定一波三折。 众人正待请安离去,颜长老却忽然叫住大家,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陆九游问道:“什么事?” 颜长老看向站在最后面的顾白棠和姜夙兴两人,道:“长乐远离修真界,规矩与我们也不同。他们这里民风淳朴,老百姓没见过男子与男子成婚,也从未听说过。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二人在外行走时,可不要太过招摇。” 他说罢,却引来一屋子的笑声。 陆九游道:“师父这话说的有趣,难不成顾师兄和姜师弟还能在大街上手拉着手走路?怕不是会被长乐的百姓当做怪物满街追打?” 这被打趣的两人满脸通红,姜夙兴道:“颜师伯放心,我们自会注意这些。” 夜色已深,众人从颜长老房中出来,各自回房。虽说西城的人都被安排住在一所院子里,但弟子们要回房,依然要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刺破夜空。先是一人叫了,紧着着便又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西城众弟子对视一眼,稍有迟疑,不知该不该出手,皆都看向顾白棠和秦尊两人。 秦尊面露犹疑,顾白棠已率先奔了出去,他一个纵身翻越围墙。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4 朱碧石也拔剑飞了过去。 “秦师兄,咱们也去看看!”陆九游说着这话,人已经踏足踩上了长乐宫别院的砖瓦。 周围的人都跟着过去,秦尊皱眉,也只得跟过去看。 留下姜夙兴和楚纨小雅三人面面相觑,楚纨道:“你不过去?” 姜夙兴:“我飞不过那墙。” 楚纨嗤笑了一声,转身朝拱门走去。小雅看了姜夙兴一眼,也跟着楚纨走了。 “你去哪儿?”姜夙兴问道。 “飞不过去就走路啊。” 眼看着楚纨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拱门处,姜夙兴也跟着跑了过去。 “我是修为低,爬不过那墙。你好歹在天柱峰上修炼三四年了,怎的还过不了?” 楚纨瞟了他一眼,悠然反问:“我就飞不过,怎的了?” 小雅兴匆匆道:“纨哥,我飞的过!我背你过去!” 姜夙兴道:“你背他,那我呢?” 小雅瞪了他一眼,“你没脚啊?不知道自己走?” 此刻月朗星稀,四下寂静清幽,三人并肩而走,好似回到了前世谈笑风生的时刻。 见小雅对他态度很不友好,姜夙兴十分不解,问道:“你这小东西,如果不是我,你可能都被推去九曲瀑布焚尸灭迹了。前后算起来,我是救了你性命。你怎的不晓得感恩?” 谁知小雅道:“谁稀罕你救!” “嘿,你!……罢了罢了,你二人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不知好歹的。” 说完姜夙兴就自己往前走。不料那别院的已经打到了门口,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姜夙兴惊骇时已来不及。此时却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甩到了一旁的草地上。 他趴在地上转过头来,见楚纨一剑刺在一个黑衣人身上。奇怪的是,眨眼那黑衣人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魔修?!”姜夙兴惊道,楚纨手中的剑是神器莫言,能伤神伤魔,魂力弱者,往往直接灰飞烟灭。只是在这个世界,魔修早已销声匿迹,潜隐近千年,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 “小雅,回来!”楚纨大声喊道,因只一个瞬间的功夫,小雅已经杀进院内,跟西城的众人与那些魔修厮杀起来。 姜夙兴从地上爬起来,拉住欲往里走的楚纨,“小雅前后三百年的修为,远在你我之上。这几个魔修,伤不了它。” 果然,只见原先与顾白棠等人缠斗的数道黑影,在小雅加入之后,都识趣的选择撤退。 小雅欲去追,姜夙兴呵道:“追不得!”此地人生地不熟,又不知情形,贸然追去,只怕不好。 楚纨也喊道:“小雅,回来!” 此一番激打,也惊动了长乐的护卫队。小雅好像对那些穿着长乐军服的士兵有些畏惧,它从半空中落下,转身跑回来藏到楚纨和姜夙兴身后。 “怎么回事?”长乐的护卫长走进来,命令士兵包围别院,检查各处。 “军爷,那些个人突然出现,到处杀人,我们这小小的戏班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天爷不要人活命了啊!”一个老者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在他身旁,躺了两个武生,戏服都还未来得及脱下,胸口很大的一个黑洞,连心都被挖走了,早已死去多时。 那些戏子花旦都跪在周围,个个惊慌失措,哭哭啼啼,院子里一片哀嚎。 那护卫长也面露哀色,先是命令士兵回去速报长乐王,又安慰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你们在长乐境内出了这等事,大王一定会给你们补偿。” 说罢,走上前来与秦尊见礼。 “诸位道长,多谢了。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可怜人说不定都被害了。” 秦尊道:“客气。只方才那些都是魔修,护卫长可有思量?” 护卫长一皱眉,“我们不懂这个。不过既然是修士,会否是冲着诸位来的?” 秦尊一愣,其余西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都不好答话。说的也是,长乐偏安一隅,远离修真界,一向太平。如今西城众人刚来,立刻就出现了魔修,难怪别人会怀疑他们。 顾白棠出声道:“先不说这个,你还是先将这些人安顿了吧,他们中好些人也受了伤。魔修往往嗜毒,普通修士半个时辰内若不驱除魔毒便会丧命。若只是寻常人,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丧命。” 此话一出,原本哀哭的别院内立即就是惊嚎一片。那些戏子花旦都像疯了一般西城众人爬来,口中连呼:“道长救命!道长救命啊!” 陆九游大声道:“诶诶诶!你们当心情绪越激动,叫的越大声,那魔毒可发作的越快啊!” 闻言,只一瞬间,院中恢复了寂静。那些戏子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只静静流泪,一个个犹如笼中小鹿,好不可怜。 护卫长也面露惊骇,道:“既然如此,还请道长快快施法救治。” 顾白棠让朱碧石取了几粒丹药,又命人取了热水,混于其中,散与那些戏子饮下。 顾白棠道:“此刻饮一次,明日午时再饮一次,七日内若无挂碍,方可运功行走。在此期间,需得静坐止语,保持心情平静,睡眠充足。” 众戏子连连道谢,想要磕头又不敢用力,只缓缓地趴在地上。 其中一个却不怕这些,从地上坐起,慢慢走到顾白棠身边跪下行礼,“道长救命之恩不敢相望,奴家李青衣,敢问道长法名,也好让奴报恩。” 这人脸上还化着厚重的戏妆,看不出本身面貌,但听声音,应是个清秀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清幽的香气隐隐散在空中。 顾白棠也未看他,只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与这戏子拉开距离,垂眼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回去休息罢。” 这时护卫长命令士兵送这些戏子回房休息,李青衣也被人带走。 秦尊又与那护卫长交涉了片刻,最后西城众人先回房休息,让长乐先去查查那些魔修的踪影。 众人都转身往回走,却见姜夙兴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双眼死死盯着那些戏子离去的方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5 第46章 长乐世子 根据《全界修真双修法》,顾氏白棠,李氏青衣,你二人可愿在今日结为双修道侣,从此陪伴于对方,忠诚于对方,不离不弃?” “我愿意。” “我……愿意。” “我宣布,你二人今日正式结为道侣。仙途漫漫,愿你二人执子之手,风雨同行……” 一道闪电劈过,划破黑色夜幕。 床上的人惊厥着坐起,双眼空洞,脸色惨白,鬓角的发和身上的单衣皆被汗水打湿。 院外走过婢女或侍卫,低语喃喃穿过雨幕和房门,传进床上人的耳朵里。 “呀,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呢,打雷了……” 雨声渐大,将那隐约的人语彻底遮蔽,只剩下轰隆隆的瓢泼大雨。 姜夙兴恍惚记起,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也是相同的情境。 做着前世一直未曾见到过的顾白棠的婚礼的梦,在一场混沌大雨中睁开干涩的眼,整个人被大雨冲刷的空洞洞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曾希冀,那紧紧只是一个梦。他也清楚的晓得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不知为何,来的这般快。 姜夙兴拖着一件白玉软袍下了床,推开窗户望着院中。如今正值四月,春意阑珊。窗外夜雨潺潺,身上虽有织锦绿袍,也依旧挡不住这深更的寒露之气。 他叹了一口气。却忽然见那雨帘中,一抹白影正朝这边走来。双目一下便亮了。 顾白棠撑了一把油纸伞,着一袭白衣,乌黑的发散在腰间,身姿挺拔。远看时如梦似幻,等走近了,便看清那双漆黑双瞳中,一层冰霜下,藏着柔软流水。 姜夙兴倚靠在窗前,望着眼前的人忍不住露出笑来:“这么晚,你怎地过来了?” 顾白棠并未理他,径直推开房门,将湿淋淋的伞搁在门槛处,走房中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姜夙兴走去关门,转过身时看到顾白棠齐腰的黑发末端已经被雨水打湿,衣摆处也浸了水。 “这雨可真大。”姜夙兴从包裹中重新取了干净的衣物,拿给顾白棠要他重新换下。 顾白棠摆摆手,到一旁盘腿坐下,撩着长长的衣摆让其自然风干,黑发末梢仍湿淋淋地散在腰间。 姜夙兴拿干布替他包裹起来擦拭,顾白棠垂着眼,房中一时静默。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问:“夙兴,你心中可有事瞒我?” 姜夙兴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何出此言?” 顾白棠道:“今晚你在看到北苑时,为何是那般神情?” 姜夙兴低声笑道:“我那是被吓着了。我自小在玉屏长大,从未见过魔修,更未见过魔修杀人。今晚那情景,已将我吓破了胆。只是当着你们众人面,不好意思表露。所以什么都不说。” 闻言顾白棠的神情松动了些,道:“原来是这个。不过说起来,今晚这事的确奇怪。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魔修,还是在远离修真界的长乐境内。难道真的是我们招来的吗?” 顾白棠已经相信了姜夙兴是惧怕魔修的说辞,注意力便自然转移道了别处。 姜夙兴道:“有这个可能。凶案就发生在我们旁边的院子,说不定是那些魔修找错了地方。” 顾白棠道:“可是我们这一行人,为何会被魔修盯上?他们有何企图?” 湿润的头发已经被擦拭的差不多干了,姜夙兴走过去将湿帕子搭在架子上,他面前便是油灯,从顾白棠的角度看背着光,姜夙兴整个人的身影被那灯影映照的模糊而修长。 “大概,是盯上了周辉吧。”姜夙兴将身上的袍子褪下搭在衣架上,侧脸在窗户纸上投下隐约的轮廓。 一听周辉,顾白棠面色一凛,眉头皱起。 姜夙兴转过来,一看他这脸色,便知他又愁闷起来。便笑道:“顾师兄,良宵已过了大半,还不来就寝吗。”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却是兴致缺缺,并不想跟他玩闹。只道:“我就是心里头烦闷,想过来看看你。这更深露重的,你快上床歇着罢。” “那你呢?” “我在这儿坐坐,无碍。” 闻言,姜夙兴自己上床侧躺下。顾白棠虽然盘着腿坐在那里,身形却并不如往日那般正经端正,而是稍稍倾斜着身子,一只手肘拄在一旁的案几上,撑着头,黑眸沉沉地在沉思。 见姜夙兴躺下了,便食指轻弹,将那桌上的油灯熄灭了。 屋中一片漆黑,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顾白棠坐在那里。姜夙兴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安然睡去。前半夜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的他,在后半夜再也无梦。 这一夜酣眠,次日醒来,竟然已是巳时,外面日头已经高起。往日里在西城至多辰时,天还没亮便已开始早修。难得有这机会睡到自然醒,姜夙兴眷恋床铺的温度,周身虚软,懒得动弹。 顾白棠早已离开,房中只有清透的阳光洒进来。姜夙兴躺在床上,经过昨晚前半夜的辗转和惊悸,此刻已经恢复了平和的心境。 该来的总躲不掉,既然避无可避,便要迎难而上。 他此刻想起,如果这个李青衣,真的是前世与顾白棠双修的那个李青衣,那么此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戏子。上一世李青衣与顾白棠相遇至少是在十年以后,如此推算,如果十年后的李青衣能够与顾白棠双修,那么此时的李青衣,修为至少已接近金丹期,甚至是在金丹期以上。 一个修为靠近金丹期的修士,为何会是一个戏子?不论如何,李青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难道……昨晚上那些魔修,其实是冲着李青衣来的? 思及此,姜夙兴浑身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去前厅用饭。 今日众人普遍晚起,姜夙兴去时,秦尊和陆九游等人也刚到。 陆九游瘫在椅子上,叫唤道:“往常盼着能领个闲差外出,游玩娱乐一下。结果昨儿刚到长乐,前半夜魔修惊扰,后半夜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哎,也没睡好觉。今天还要去找什么周辉的转世,哪儿有力气啊。” 姜夙兴走进来,一袭墨色长衫,长发齐腰,好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咱们在长乐有前后三个月时间观光游玩呢,陆师兄还怕不够玩儿的吗。” 陆九游一笑,便别过眼去寻朱碧石讲话。这一路来陆九游好似都不怎么待见姜夙兴,也不知他是对他本人有意见,还是看不惯姜夙兴和顾白棠两个男子双宿双飞。 姜夙兴也不在意这个,淡然一笑,自己沏茶用早点。 不时颜长老过来,后面跟着顾白棠。因昨晚突然出现的魔修,是以西城众人兵分两路:颜长老带着顾白棠姜夙兴朱碧石陆九游还有另外两个司仪院弟子去见周辉的转世,而剩余的人则跟着秦尊去调查魔修的去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6 让顾白棠和朱碧石这两个与这周辉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去寻周辉转世,这颜长老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再酒。去看周辉转世是虚,探一探顾白棠和朱碧石才是实际。这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再加上一个姜夙兴,这四人同行,彼此其实都心如明镜,只不动声色罢了。 西城弟子往日里都一身白衣挽着发髻,规规矩矩的修士装扮。今日出行,因着是游玩,都另换了装扮。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此刻西城众人换了锦衣华服,男的俊女的俏,个个都风流倜傥。一大片人走出去,吸引满城目光。 唯独顾白棠,仍旧是西城那一身。白衣长剑,玉琯发髻,只不过没戴青色抹额。寒月眉似霜,朔夜眼似冰,双目沉沉,不苟言笑。正是这副正经严肃的模样,反而成了这群人里最吸引目光的人。 这里的民风却是彪悍,女子格外豪放。他们才逛了一条街,就有五六个女子上来送花。吓得其他弟子都纷纷想要逃跑,连姜夙兴都收到两朵。奇怪的是,纵然满大街的姑娘眼光一大半都缠在顾白棠身上,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递花。 “你拿这些作甚?也不嫌占手。”顾白棠看着姜夙兴,说话时脸色不大好。 姜夙兴把那花还给姑娘,笑道:“对不住,我也怕他,你们自己递罢。” 说罢就转身跑到顾白棠后面去立着。那两个姑娘先还羞涩的笑着,一正面碰上顾白棠的双眼,立马就低下头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模样。 顾白棠面无表情的走开,走了一路,人差不多少了。姜夙兴两步追上他,推了他一把,“你方才那么凶作甚,吓着人姑娘。” 顾白棠没说话,身后传来颜长老的咳嗽声,姜夙兴立马远离了顾白棠,自己走到队伍的最末尾去。 不时,众人来到一座恢弘气势的宅子,门前两座石狮子以及柱廊上雕刻的龙纹都彰显着这座宅子主人的尊崇地位。抬头一看门第,果不其然,匾额上鎏金刻印三个字世子府。 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长乐世子睿,只是一个寿命有限的普通凡人。一个清闲王爷的清闲世子,如今已经三十岁。府中有娇妻美妾数房,仆役侍从成百上千。什么都不缺,偏偏热爱玄学,却总是求而不得。 长乐虽然有九个自修成王的仙者,俱都是上千的年岁。普通人修仙难如登天,而且长乐的百姓生活富裕平安盛世,谁愿意去清修呢。这个世子睿虽然不缺修仙的途径,可是他也舍不下这盛世繁华,更别提他是一位有情人,那府中数房娇妻美妾,据说个个都是他心爱的美人。人人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吃穿不愁只顾享受的世子睿,渐渐的也把修仙的事给搁下了。 听闻西城使团来府上拜访,世子睿自然欢喜,头天晚上便命府中人皆沐浴焚香。次日早早的备好了素斋宴席,迎接西城来的修者。 既然是来拜访,西城众人也是做足了行头。参观世子府,与世子睿攀谈,午时用饭。席间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博古论今,不再细说。 直到日落西山,西城的人才从世子府离开。 “你们看,这世子睿,可是我们要找的人?”回到住处时,秦尊等人还未回来。颜长老坐在位置上喝茶,眼睛瞅着顾白棠和朱碧石问道。 顾白棠脸色凝重,立在门边一言不发。方才在席间他也是一直如此,仿佛自从来到长乐,顾白棠就更加暴躁。与人起了几次冲突后,便干脆寡言少语。平日里戾气四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号。 朱碧石道:“这个看可是看不准的。得让司仪院的师兄们做法,问魂寻根,才能一探究竟。不过周辉转世已经三百年,只怕问起魂来,也是魂迹渺茫。况且……” 她低头一叹息,楚楚动人,温婉至极。 “弟子一直不明白,周辉师祖的魂历经三百年的转世投生,与其早就是不同的人了。这个世子睿显然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连灵根都没有,活不过百年就又会化作一杯黄土。即便我们确认了世子睿是周辉的魂转世,又能如何呢?既是前世,种种恩怨,早该一笔勾销了罢……” 颜长老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盅放下,道:“旁人的魂三百年或许早就烟消云散,但是周辉的魂却不会;旁人的魂转世三百年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与前世恩怨种种可以一笔勾销不再作数,但是周辉的魂却不会。世子睿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人,那只能说明一个可能,周辉的魂不在他身上。我们要找的,另有其人。” 说道最后一句话,颜长老的目光便落到了顾白棠身上。 姜夙兴不着痕迹的晃过去,笑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看咱们还是该找个时机,打晕了那世子睿,将他绑到一个黑屋子里,做法问魂再说。” 其他两个司仪院弟子闻言面面相觑:“打晕世子睿?绑到黑屋子里?这是什么法子,我们可做不来。” 颜长老指着姜夙兴,道:“这法子是你出的,你去。” 颜长老既然已经指派,姜夙兴不得不从。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解救顾白棠,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 言毕,已经夜色降临。几人请安告退,准备各自回房歇息。 刚走到院子里,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迎面走来。 姜夙兴走在最后面,没瞧仔细,只隐约看那人青衣似水,黑发如墨。 却见走在最前面的顾白棠,猛然停下了脚步。朱碧石和陆九游等人也跟着停下来,还转过来看姜夙兴,两人面色都有几分怪异。 “怎么了?”姜夙兴绕开两个司仪院的弟子,来到前面。 夜色中,那人提着一盏晕黄的灯笼,光影下眉眼温和,姿容俊逸,清秀中透着一丝妩媚。 姜夙兴正觉得这人容颜有些莫名熟悉时,却见那人径直走到顾白棠跟前,张口唤道:“恩人。” 顾白棠盯着他的脸,今天一天来头一次出声问道:“你是谁?” 这一出声,便是沙哑低沉,周身的戾气仿佛更重了几分。 那人却不怕,展演一笑,一双细长黑眸笑意盈盈,“奴家李青衣,恩人忘了吗?昨夜我们才见过。” 顾白棠没有再与他讲话,而是转过头来,神情是十分的困顿与不可置信。好似十分艰难地问了句:“夙兴,他是谁?” 李青衣与姜夙兴四目相对时,两人皆是面露震惊。 昨晚混乱,李青衣又化着厚重的妆,众人都没能看的清楚。直到此时此刻,他的真面容才展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李青衣的脸,姜夙兴只觉得不对,但是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不对。 直到一旁的陆九游惊呼一声,“嚯,姜家主,这戏子莫不是你孪生兄弟?我差点都没分出来,还道是姜家主明明走在我后面,怎的突然又换了身衣服提了一盏灯笼从我们对面走来了!” 第47章 请君入瓮 顾白棠找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双修,这事实让姜夙兴心头滋味百种,当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但他此刻纵然天雷劈顶,也只能强压下去,硬着头皮,挽起笑意。 “你傻了,他唤你作恩人,又不是唤我。”姜夙兴走到顾白棠旁边,脸颊两个梨涡浅浅,眼中笑意深深。“便该是你认得他,我不认得他。” 顾白棠盯着他的脸片刻,慢慢回过神来,恢复了镇定,道:“我也不认得他,所以才问你。” 说罢,转身直接走了。 姜夙兴看向李青衣片刻,问道:“你是昨天的那个戏子?昨儿个救你的不止他一个,你的恩人也不止一个,你光唤他恩人,却恍然没看到我们后面这些人,是何道理?” 见他突然发难,李青衣先是一愣,随后便了然的低下头去,轻声道:“道长莫恼,是奴家的错,诸位道长都是奴家的恩人。”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7 说罢便跪下去,“奴家给诸位恩人磕头谢恩。” 这一言不合就跪下磕头,吓得陆九游和姜夙兴俱是后退两步。且此人身若弱柳迎风,周身气质雌雄莫辩,两人都是男人,俱不好意思去扶他。 朱碧石连忙上前将其扶起,道:“你虽是戏子,也是七尺男儿,不要动不动就跪人磕头。况我们救你只是举手之劳,受不得你这般大礼。” 李青衣声音哽咽,畏惧地看了一眼姜夙兴,又立马把头垂地更低,道:“奴的这张脸,怕是冲撞了那位道长。为报答道长救命之恩,日后奴都以戏中脸示人,再不卸妆了。” 陆九游一下乐了,“你要一辈子化着一张花脸?行了行了,姜家主方才只是在与你逗趣,他这人啊心胸最是畅怀,不会介意你的这张脸。前提是只要你别总去方才那位顾道长跟前晃悠,否则啊……” 陆九游看了一眼姜夙兴,笑道:“他的确是会介意的。我说的可对,姜家主?” 姜夙兴一笑,“陆师兄说的极是,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感谢。” 朱碧石对那李青衣道:“你身上魔毒未清,需得静养七日,不要随意走动,快回去歇着罢。” 李青衣对众人行了礼,“是。” 余下众人各自回房。 深夜,姜夙兴沐浴完毕,换了小衣要歇息。心里头却像是油锅炸了一般,难受至极。 他知前世顾白棠对他情深意重,却从未料到过他会去找来一个与自己样貌如此相似的人双修。的确是他对不起顾白棠在先,如今幡然醒悟,想补救这一切,重新与顾白棠在一起。原本想着只要自己与顾白棠重新在一起十年,两人的感情必定能有前世一般。届时再有什么双修道侣,也不怕他。是以李青衣的突然出现,让姜夙兴始料未及,也措手不及。 这位本该十年后才出现的李青衣为何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呢?莫非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姜夙兴愁眉不展,却见房门被人径直推开,顾白棠一身暮色走进来。 “你这人怎么总是不敲门,万一我没穿衣服怎么办。”姜夙兴嘴上责怪,人却走到桌前,替顾白棠斟了清茶。 “谁让你自己不插门。”顾白棠看了他一眼,道:“没穿又怎样,我不能看吗?” 姜夙兴瞄了他一眼,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转过身擦干了头发,坐上床去。 顾白棠走过去靠着他躺下,忽然道:“那人与你并不像,至多三四分皮相,气质风韵都不及你万一。” 姜夙兴一下就笑了,“你为何跑来跟我说这个?” 顾白棠转过头看着他面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轻声道:“而且他连皮相也没有学足你的精妙之处,你最迷人的,是这梨涡,笑时可甜。那人没有。” 姜夙兴脸都笑红了,“那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顾白棠皱着眉,道:“你若死了,我跟你一起死,一了百了,再不说其他。” “嗯,那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你爱我爱的深切,可是我并不愿意与你在一起,届时,你会否找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生活在一起呢?”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夙兴,我只想让你知道,今天晚上看到这个人,让我十分的不舒服。你问的这个问题,使我想到万一有这种可能,让我更加的不舒服。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会做出什么选择。或许我会死,或许我会从此一个人清修,但是,我绝不可能去找一个人来代替你。” 见他脸色不悦,姜夙兴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姜夙兴笑道:“好了,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 顾白棠看着他,“你说我愁眉苦脸,可你自己还不是不高兴。我看得出来,李青衣对你的影响很大,你是不是很在意这个人?”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道:“那我问你,若此时周辉站在你面前,且与你一样的样貌,你会不会在意?李青衣之如我,正如周辉之如你,都是心头的一根刺,不知何时才能拔去。” 他说完这话,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一个身,正待睡去,却听顾白棠道:“记得我师父死后你那天跟我说的话吗?” 姜夙兴回过头,“嗯,你说的哪句话?我那天说了许多话。” 顾白棠低头凝视他,“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姜夙兴一笑,“我当然记得。” 顾白棠道:“你记得这句话,我也记得这句话。所以即使现在你我心头有些不舒坦,但是我相信,这两根刺迟早都会被拔去的。” 姜夙兴深深凝视了他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纵然有千般思量,这一刻,两人也相拥着睡去。梦里却仍有这心思种种,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姜夙兴发觉自己眼角好像多了一条皱纹。 颜长老让姜夙兴去绑了世子睿,这事儿他一个人做不来,得找个帮手。顾白棠是正人君子,决不委身去做这等事。无奈,姜夙兴去找楚纨。楚纨二话没说,欣然答应。 “半个月后便是月圆日,那是天地日月精华最为集中,若能在那时掳来拿世子瑞至一煞气厚重之地,必能测出他究竟是否是周辉转世。“司仪院弟子早就说道。 既然如此,兵分三路。姜夙兴和楚纨去绑那世子睿,司仪院两个弟子和朱碧石负责去寻找煞气重的地方以便做法问魂,而颜长老则带领剩下的顾白棠秦尊等人前去配合长乐的人捕捉魔修。 在世子府外溜达了半天,姜夙兴和楚纨无奈地发现一件事儿。因那世子府不仅高墙大院,墙上还设了警戒,虽不伤人畜,倘若有生灵去内,一定会引起府中客居修士的警觉。 是的,世子睿虽不修仙,可是他热爱玄学,府中常年住着行走人间的修士,且往往道法高深,不能掉以轻心。 是以,强行入府抢人这条路行不通,便只能想办法将世子睿哄出来。 世子府隔壁大街上的茶楼上,三个人坐在那里喝茶。 姜夙兴斟茶,拧着眉:“你说咱们该怎么样才能把世子睿哄出来?还不能让他府中的那些高人起疑。” 周辉转世一事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世子睿毕竟还是长乐世子,若让人知晓他被捉去测魂,怕是不行的。 楚纨给小雅剥了一把花生,道:“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要知道是世子睿平时喜欢玩些什么,咱们可以这个为借口,约他出来很容易。可是却不能让他府中的人跟着,这一点就难了。” “不让他府中的人跟着……”姜夙兴沉思了片刻,忽然低声道:“你知道吗?世子睿府上有几房妻妾?” “八房?听说这马上又要添一房,出身低贱,勾栏院里面的,府上正闹的厉害。”楚纨拧眉,“你说这世子睿也真是奇怪,他对他的每一房妻妾都是倾心相待,情真意切,据说每一位入府时都是闹得死去活来,好像是他的命根子一样,离了就活不了了。可是往往入门不过半年,立刻又瞅上了下一位。难怪他没有灵根入不了仙门,这样六根未净,情欲深重之人,怎么可能成得了仙?” 楚纨义愤填膺,姜夙兴却忽的喜上眉梢,“先不管他能不能成得了仙,我有法子把他哄出来了。” “什么法子?” “这是世子睿不是爱美人吗?咱们就找一个美人儿给他。这美人还不是一般的美人,要比他府上的八位都要美,比他这即将迎入门的第九位还要美,美的上地下绝无仅有,勾魂摄魄,让他寸步难离。” 听他说完,楚纨却是一笑,道:“说的容易,这样的美人上哪儿去找去?我都要想见见。” 姜夙兴挑眉一笑,转过眼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8 楚纨一顿,转过头去。 小雅正将一包花生米全部塞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的。见这二人突然都望着自己,仿佛感应到什么,张了张嘴,摇头,花生米甩了一地。 姜夙兴嘿嘿一笑。 计策商定后,第二天一大早,二人便早早地来到世子瑞的府上拜访。美名其曰,邀其一起出去游玩。世子睿欣然答应,身后自然带着两个修士。 今日游玩的地方是一座颇有灵气的山,五人行至半山腰,仙气缭绕,已是人迹罕见,静的山林中只隐约听见一两声鸟儿的空谷鸣叫。 那两位修士与姜夙兴楚纨四人倒还好,世子睿却是累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再也走不动了。 “睿殿下,得快些走了,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姜夙兴提醒道,“听说这山最神奇的美景,便是太阳落山的那一刻。” 世子睿扶着膝盖,喘着气道:“仙长,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吧!” 这时前面的楚纨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再走两步吧,前面有一座茶亭,你们看。” 说罢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云山雾罩之间,有一座茶亭若隐若现。隐约还能看见一道人影,似乎是在卖茶。 姜夙兴笑着道:“睿殿下,咱们去那茶亭,用点儿茶吧。” 世子睿正觉口舌干燥,听说有茶喝,便立刻打起精神来。 谁知那节路看起来短,走起来却长。那茶亭更是若隐若现,时近时远。更不说那茶亭中的人影,更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这情形果然引起了那两位修士的警觉,其中一人道:“此处怪异,莫不是有人设了迷魂阵?” 闻言,世子睿停下了脚步,神情有几分惊恐:“迷魂阵?” 姜夙兴一笑,“道友怕是多心了,只不过是山雾厚重,使我们的眼睛看不真切。越往上走便好了,瞧,楚公子已经走到那儿去了。” 几人抬眼看,果然楚纨不见了踪影,一望,他竟然已经坐在那亭子里悠哉悠哉喝起茶来了。还遥遥的举起杯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睿殿下,咱们快些走罢,不然一会儿茶被楚公子喝完了。”姜夙兴笑着说道。 世子睿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因劳累而眼睛直愣愣地,迈步朝山上走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茶亭。世子睿直接累的瘫在地上。姜夙兴和两位修士走进茶亭里,见楚纨神清气爽,一位修士不由赞叹道:“不愧是云州楚氏的传人,我等也是金丹期的修为,已经比你落后了半个时辰。” 楚纨面色高冷,不屑于与这人说话。让那修士有些尴尬。 姜夙兴打着哈哈,笑着对那一旁的煮茶人唤道:“这位茶公子,劳驾帮我们煮几碗茶上来。” 那两位修士早已在打量煮茶人,只见这人身姿轻盈,目光清纯通透,一举一动隐隐灵气四溢,一看就并非凡人。但由于摸不准对方是好是坏,所以暂时不动声色。 替姜夙兴和两位修士奉上茶以后,那煮茶人又端了一杯,走向世子睿。 “公子请用茶。”一开口,这声音犹如空谷精灵,让人精神一振。 世子睿抬起头来,一撞见这人的容颜,更是惊为天人,一下子就怔住了。 “公子,请用茶。”这人又说了一遍。 世子睿只呆呆的张着嘴,动也动不了,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人家。 一旁的姜夙兴看在眼里,笑容满面,“公子爷从山底下爬上来,已经累瘫了,劳烦你先替他饮上一口,助他回魂。” 煮茶人便将那茶杯递到世子睿的唇边,倾斜了杯沿,将清澈的茶水缓缓送入进去,倒也不会呛着人。 世子睿两只眼睛盯着人家的脸,嘴巴却会自己动,一口一口的喝茶,直到把那杯茶水全部喝完,牙齿咬着茶杯不松口。 煮茶人似乎有几分脸红,稍微用力抽了茶杯,转身重新去沏茶。 “敢问……小公子芳名?”世子睿突然问道,他大概是观察此人身形不似女子,便认定是男子。 那煮茶人不动声色地责怪了姜夙兴一眼,又低下头仔细斟茶,道:“小的出身卑贱,漂泊无依,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雅字。客人若不嫌弃,可唤我小雅。” “小雅……好名字。”世子睿慢慢来了精神,从地上坐起来,“你家住在何处?是长乐人吗?” 小雅看向楚纨,这个问题可没有提前设定,让他如何回答。 楚纨面无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姜夙兴打着哈哈笑,“睿殿下,你别吓着人家。对了,你看着太阳就快落山了,咱们得赶紧上山顶去,要不然就看不到日落了。” “你们要去山顶?”小雅说道,“如果你们从这儿走,走到明天早上去也是走不到山顶的。” 一位修士问道,“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怎么能走到明天早上?” 小雅道:“一看这位道长就是外地人,这山唤作小灵山,山中蕴集天地灵气。山中有许多精怪,时常爱作法捉弄人。你们方才从山下走到这里,不是也用了两三个时辰吗?你以为这位楚公子是比你们走的快?其实只不过是他阴差阳错,刚好破了那精怪的法。越往上面走,精怪越是厉害。那法术更是重峦叠嶂,走了一座山,还有另一座山。” 听他主动说这山中有精怪,那修士索性问他:“精怪?哪敢问阁下?” 此话一出,世子睿也明白了什么,眼神惊诧的看向小雅。 只见小雅低着头,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却有几分哀色。 “正如道长所见,我也是这山中的一个精怪。不过我是被人追杀,无路可去,逃到了此处。我一个外地人,在这山中时常被人欺负,更是没有生计,修为不够,只能常在山中卖些茶水给路人,或帮人带路,挣些银钱,去买灵芝。” 小雅直接承认自己就是精怪,倒让那两位修士去除了疑心。世子睿更是神情动容,走上前道,“竟然这般可怜?可惜了,不如你来我府上,我养你。” 这话说的直接,让周围人都大惊失色。楚纨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只是嘲笑。那两位修士更是劝道:“殿下万万不可。且不说他来历不明,他是一个灵修,你是凡人,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而且他还是个男人,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不得了。” 小雅将手从世子睿手中中挣脱,躲到楚纨后面去。 姜夙兴上前打哈哈,“诶?刚才说你还能帮人带路?莫非你能帮我们上去山顶?” 小雅道,“可以帮你们带路,不过,我的带路费很高的。我也有一个月未进滋补灵气,身体虚弱,你们要给往日十倍的价钱。” 姜夙兴有几分为难,“这个……今日我们身上都没有带这么多银钱啊!” 世子睿道:“这个无妨,你随我去我府上去,你要十倍,百倍,我都给你。” 小雅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上前领路去了。果然,不出一刻钟,众人就到了山顶。那山巅云海翻腾,日落更是巍峨壮观。晚上下山不方便,小雅又替众人找到住处。那两位修士怕是世子睿动歪心思,整晚都守着他。到了第二天早上辰时,便早早的押着人下山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69 世子睿被催促着天蒙蒙亮就下山,心中本就百般不舍,走到半山腰回过头去看,见小雅立在茶亭,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回到世子府,因为有那两位修士的警告,世子睿也不敢妄动。只托姜夙兴送去了三箱昂贵珍稀的灵芝灵草,另有黄金千两,绸缎数匹。却始终不在提将小雅接到府上这话,只每日同姜夙兴谈天时打听小雅的行踪。 姜夙兴无意中透露,小雅因世子睿送去的那些东西,被山中精怪冤枉是偷了他们的东西。被打成重伤不说,还被赶出了小灵山。孤苦无依,只能来找姜夙兴和楚纨,眼下,被姜夙兴藏在住处,却整日哭泣,忧思成疾。 世子睿不解,“他忧什么?思什么?” 姜夙兴叹气,“哎,自然是有情人不能在一起,苦啊。” 世子睿听了,愣了好半晌,脸上的哀色更深:“是我对不住他……” 这天晚上,还差半刻钟便至子时,更夫打更而过,世子府前一列列侍卫走过。这时侧门打开,一个披着黑袍子从头笼到脚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四下望见无人,便劲直朝旁边的街道走去。此人正是世子睿。 这世子睿为何半夜三更从自己府邸中偷偷摸摸出来,还是这幅打扮?不消说,这便是楚纨和姜夙兴这十五日来用的功夫了。 只见那世子睿已经完全走出了他府中修士的灵感范围,走到街尾一颗槐树下,立在那里左顾右盼,神色隐隐焦急。 暗处的姜夙兴和楚纨对视一眼,两人慢悠悠地晃出去,不急不慌。 只见天上明月圆润无比,原来今日正是月圆之夜。 第48章 扑朔迷离 正在世子睿焦急地四处探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清润男声。 “睿殿下。” 他回过头去,不由得双眼一亮。只见那皎洁月色下,两个青年男子迎面走来,一着白袍,一着银袍,一个面容凌厉,一个姿容俊逸,皆是风姿卓然,世间难得的人物。 然纵然这两位姿容绝世,世子睿的目光却并不在他二人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在他们身后寻找着什么。左右寻不见,世子睿三两步奔上前去,急切道:“两位仙长,小雅他在何处?“ “殿下莫急,今夜若要见小雅,怕是不那么容易。”姜夙兴面露难色,皱起眉头。 世子睿:“不是说他就在你的住处吗?”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可是今天早上他被我师伯发现了。说来也是孽缘,小雅之前不是说他是被人追杀至长乐小灵山的吗?那个人竟然便是我师伯。我师伯此番寻得他,断不可能轻易饶恕。今夜正要作法杀他呢。” 嘴上这般说着,姜夙兴心中却是一阵好笑。师伯啊师伯,你让我来编瞎话骗人,我便只好让你当恶人了。 闻言世子睿大惊,“什么?!你师伯好大的胆子,在我长乐境内也敢擅自行事?” 长乐之所以常年免于修真界的干扰,还有重要的一条规定,便是但凡修士,绝不可能在长乐寄境内用仙法行事。长乐有九王,四面八方皆有王尊庇护,禁止修士用法。 楚纨冷笑一声,“这有何难。修者清理门户,自去寻一处阴煞之地,以血器将其身上戳出一百零八个洞口,让其灵气溢出,引来那吞噬灵气的恶鬼阴魂,不消一刻钟,便可让一个灵修灰飞烟灭,无踪无际。此法无需作法,借刀杀人,能瞒天过海,任你府上高人无数,甚至长乐王法眼千里,也无法察觉,视若无物。” 楚纨声音冰冷麻木,娓娓道来,听的世子睿面色惨白:“好恶毒的法子!你们师伯与小雅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如此对他!” 姜夙兴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睿殿下,眼下能救小雅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若不去救他,再迟一步,小雅身上的窟窿都堵不住了。” 世子睿拧眉,“是了!我是世子,如果我亲自去见你们师伯,他必定不敢妄动。” 姜夙兴低着头笑:“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世子睿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 姜夙兴看了楚纨一眼,楚纨转身朝巷子的尽头走去领路。 “殿下,请。”姜夙兴低着头伸手示意,笑意深深。 世子睿有一丝游移不定,“我想我还是该带我府中的一个客人同去,他有元婴的修为,一会儿万一跟你师伯打起来,带上他咱们也有个帮手。” 姜夙兴掀起眉毛,远处的红灯笼在他的眼帘处晕上一层红晕,将他狭长的目光显得鬼魅而深邃。 “殿下荒唐,元婴修士年纪大,观念古老,冥顽不化,往往容不得异界灵修。若是带了你那位客人,只怕小雅会死的更快。殿下放心吧,贫道可做担保,只要有殿下前去求情,师伯他一定不敢贸然行事。届时我和楚公子会趁机救人,必能保小雅一命。” 这糊弄鬼的话真是漏洞百出,姜夙兴自己都说不下去,真想直接劈晕了世子睿将人带走,反正现在四下也无人看见。 却不想世子睿傻愣愣的点头,“仙长说的极是,咱们快去吧!” 又说世子睿随姜夙兴楚纨二人从城中一直走到城郊,从城南一直走到城北,眼看着越走越是荒无人烟,起先还有野狗盘桓,越走到后面,连野狗也看不到一只了,着实渗人。 世子睿心中还是害怕,他不由得将眼睛死死锁在前面领路人的背影身上。 姜夙兴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头,那晕黄灯影下,他一身白衣既光线隐晦又渲染夺目,加之那一头齐腰的乌黑长发,在走路时轻扫腰间青色的腰带,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在那腰间留恋往返。 世子睿就这般盯着看了一路,渐渐也不觉害怕了,只心头隐隐起了一股热意,令他雀跃不已,好似心里有一头小鹿在上蹿下跳。世子睿不明就里,他自然晓得这是动情的体验,可是他就算再怎么花心,也不会突然看着姜仙长的背影就对别人动了情?而且这情还十分的浓烈异常,他心脏乱逗,险些不能遭受,腿软脚软,路都走不稳。 正在他诧异不解时,却见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他本就心神散乱,这一下更是直接撞到了姜夙兴背上。直撞的他鼻头发热,眼眶酸涩,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睿殿下,我们到了。”姜夙兴转过身来,神色如常,眼睛里似乎带着几分通透的笑意,却淡漠疏离,犹如陌人。 世子睿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竟心头一阵惊悸的疼痛,这心痛的感觉是如此痛彻心扉,直接让他热泪盈眶。 “咳咳!”这时旁边传来楚纨不满地咳嗽声,终将世子睿惊醒。 世子睿这才惊醒过来,心头那一股乍然而起的悸痛也骤然消失。这一番痛过,只觉浑身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瞧你,不过是撞了一下,竟然还撞哭了。”姜夙兴观他神色异常,以为他是察觉不对,未免他心里害怕起了逃走的心思,便说一句笑话。 他这一笑,世子睿刚缓过来的神,又被他勾走了。 “哼,原以为是个痴情种,没想到是个登徒子,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你动情如斯!”楚纨忍无可忍,直接推着世子睿往前走。 世子睿这才彻底惊醒过来,一看眼前的一座破旧阴森的宅子,有些惧怕。 “楚公子,你做什么?” “送你去见你的心上人。”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0 楚纨不由分说,直接将世子睿提进宅子。那宅子里早就侯着颜长老秦尊朱碧石一众人等,测魂阵法也已就位,只待世子睿的到来。 姜夙兴摇头一笑,缓步也入了那宅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今夜测魂,若证实世子睿不是周辉,那…… 他的目光不由看向立在高墙上戒严巡逻的顾白棠身上,顾白棠神色如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宅子里面已传来一阵嚎叫。 世子睿进了那宅子,一眼就看到那被绑在香炉旁边的小雅,他对着颜长老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人!” 颜长老只是一笑,看了小雅一眼,小雅便倒在地上嗷嗷大叫起来,一脸痛苦。动作表情十分夸张,看的西城众人暗暗憋笑。 “小雅!”果然世子睿沉不住气,朝小雅跑过去。刚跑到一半,正好跑到大厅中央的测魂阵中,被那骤然而起的暗红色丝线困在阵法之中。 见世子睿已入了阵,小雅立马三两下挣脱身上的身子,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蹦起来一脸欢喜。 “成了成了!纨哥,我是不是很厉害?”小雅一边欢欣一边问黑暗里的人影,而楚纨从那里慢慢走出,唇边一抹冷笑。 世子睿大惊,“楚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接着看到暗中一抹颀长的身影,世子睿心中一痛,前所未有,呼喊了一声:“姜仙长?!” 这一声姜仙长叫的着实让人心疼,姜夙兴不愿出去,便缩在黑暗里催促司仪院的弟子快些作法测魂。 心道好在事后能让小雅将这世子睿的记忆消除去,否则他以后还真不知道怎么问心无愧的面对世子睿。 司仪院作法,阵中的世子睿很快就晕厥过去。只见阵法中一道道红丝线围绕着世子瑞周身游走,渐渐地从世子睿的身体中浮现出一些虚白色的光影纠缠在红丝线上。 这便是世子睿的魂迹了。 与此同时,秦尊和陆九游两人长手一挥,那原本黑暗的神龛骤然亮起,一柄通体泛着暗红色的长剑摆在那里,正随着秦陆两人的作法,隐隐散发出一道微弱的白色光线,慢慢的朝着测魂阵法中的世子睿蔓延去。 一见此剑,姜夙兴双眸不由一暗。此剑名为祖师神剑,乃上古神帝降魔祖师之物。后来新天创立后,降魔祖师神隐混沌,命人将此剑送来西城存放在古剑书阁之中,等待有缘人的到来。 而那个有缘人,便是御魔尊者,周辉。 周辉拥有祖师神剑上千年,早已成为了祖师神剑的新主人。他凭借着此神物更是见佛杀佛见魔杀魔,所向披靡诸界无阻。 而最后,周辉也是死在这祖师神剑上。据颜长老所说,周辉当时已是大乘期的修为,莫说天柱峰上的那三个人,就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伤他分毫。凰曦公主纵然有千年修为,也根本不能杀掉周辉。 周辉是自己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凰曦公主便骗他替他揉头,再趁机将祖师神剑插入周辉的天灵盖中,以此封印了周辉的元神,也远远不能算是杀死周辉。即便他们毁掉了周辉的肉身,可是周辉的元神却有极其强悍的生存能力,根本无法消灭。 祖师神剑中有部分微弱的周辉魂迹,眼下若能与世子睿的魂相融合,便能证明周辉转世便是世子睿了。 眼看着那祖师神剑中微弱的白色线条在测魂阵外东游西走,就是不入那魂阵,众人的心也便好似悬挂在那微弱的白线上,无法安宁。 姜夙兴暗暗握着拳头,后背已经全打湿了。按照他之前的推测,十之八九,这世子睿跟周辉是毫无关系…… “快看!果然是周辉的魂!”忽然陆九游低声惊呼了一声,西城众人皆露惊色。 只见那祖师神剑上的魂迹微弱却顺着一路延伸到阵法中,与世子睿的魂融为一体。 姜夙兴更是被震惊地动弹不得,这么说,世子睿真的是周辉转世?! “好,甚好。”颜长老眼中雪亮,精神大震,“错不了,错不了。祖师神剑跟随周辉千年,剑上残有周辉元魂,眼下世子睿的魂既然能与祖师神剑融合,他不是周辉还能是谁呢?!” 既然已经确定世子睿就是周辉,那世子睿也不能还回去了。颜长老命陆九游将世子睿带走,准备明日便上奏长乐王,将世子睿带回西城审问。 众弟子欣喜不已,没想到周辉这么容易找到。原本以为三个月的时间不够,现在看来,很快就可以启程回西城了。 见大家都热火朝天的准备回住处,姜夙兴的心头也约摸放松了些。正要准备也离去时,却不小心瞅见朱碧石那盯着世子睿的笑意深邃的眼睛。 姜夙兴心头莫名一惊,糟糕,若这朱碧石真是邬丛莲夺舍重生,只怕她不会让世子睿轻易回到西城。 见他警惕的眼神看过来,朱碧石不仅不躲,反而冲他怪异的一笑。便随众人离去,走了两步,路过姜夙兴身边,忽然低声说了句:“呀,怎的大师兄脸色有些不好呢。” 姜夙兴还未回过神来,就见朱碧石已经跟在众人后面走出了大宅。 他在看向顾白棠,顾白棠走在一旁,身形挺拔,并不能看出有什么不妥。 姜夙兴疾步走过去,走到顾白棠身侧,轻声喊了句:“白棠?” 顾白棠却罔若未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直到众人回到住处,其他人都进了院子,顾白棠忽然疾步走到假山后面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姜夙兴吓了一跳,赶紧也跟过去看。 却见顾白棠跪在地上,朝湖里吐血。 “白棠!“姜夙兴扑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臂膀,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顾白棠说不出话,又吐了一阵,最后精疲力尽地靠在姜夙兴肩膀上。 “夙兴,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怎么难受?”姜夙兴心乱如麻,抱着顾白棠不知所措。“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顾白棠闭着眼睛,调息了一会儿气息,道:“我也不知,从方才你们里面问魂开始,我就觉得脑子生疼。像被人一直用榔头敲打,震的我五脏六腑都顿痛的很。” 姜夙兴张了张嘴,“方才?怎会……” “而且我还看到了幻觉。”顾白棠睁开眼睛,大概是因为元气大伤的缘故,他这一双黑眸看起来像含着泪,竟有几分绝望和无助。 “你看见了什么?”姜夙兴不由得出声问。 “我看见了你……你提着一盏红灯笼,走在我前头。我当时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我能看到你,却摸不到你。其实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你转过来对我笑了一下,却浑然只是对一个陌生人一般。”顾白棠黑眸沉沉地凝视着姜夙兴,像一潭具有吸力的湖水,让人无法动弹。 姜夙兴完全愣住了,他下意识地问道:“那我……可对你说了什么?” 顾白棠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你说,‘睿殿下,我们到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1 第49章 移花接木 四月夜色犹凉,冷风习习,让人禁不止浑身起鸡皮疙瘩。 姜夙兴抱着顾白棠坐在湖边,更是从头凉到脚,只有怀中人的温度,是他唯一能实实在在拥住的东西。可是仿佛,现在这温度也快要不属于他了。 不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夜的测魂显然并非皆大欢喜。有人动了手脚,让顾白棠和世子睿的魂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有灵犀。 古剑书阁有云,移魂术中有一术名移花接木,能短暂的将两个人的魂魄连通,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双方不仅能看到对方眼睛的所视之景,甚至能深切的感觉到对方心里的情感变化。 在姜夙兴的所知范围内,唯一一个既擅长炼魂又对顾白棠和世子睿的情况了如指掌的人物,便是邬丛莲。 是以,那朱碧石,必然是邬丛莲夺舍重生。邬丛莲夺舍重生成朱碧石,一路随行他们来到长乐,目的显然只有一个,便是周辉。 邬丛莲决然不会让世人得知周辉真正的转世,或者准确的说,周辉的活炉鼎其实是顾白棠。所以说不定,邬丛莲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做这个准备。又或者,邬丛莲可能在三百年前就在做这个打算?!这个人的心思竟然可怕道如此地步?! 如果一切真的都如邬丛莲所安排的,那么周辉必然会借尸还魂,重现人间。也就是说,现在的顾白棠,迟早都要变成周辉,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这般说,前世的顾白棠,又是什么时候变成周辉的呢? 天上月色凉如水,地上湖泊水凉凉。 姜夙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发麻发冷。前世临死前,他与顾白棠已经分开了有十年。在两人陌路前行的这一段时间里,顾白棠竟不知不觉的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按照时间推算,前世的现在,六年后顾白棠出走西城,前去西域雪栾闭关十年,是在那个时候吗? 那么,那个与李青衣双修的人,究竟是顾白棠,还是周辉?…… 姜夙兴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天方夜谭,好不真实。 可是既然他都能重新活过来,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他这辈子既然能打乱邬丛莲的计划逼得他提前自爆肉身,就有这个自信和底气与这个老家伙斗上一斗。 虽然邬丛莲能夺舍重生,可是现在还不是也只能寄居在朱碧石这个金丹初期普通修士的身体里。今夜这一番移花接木,想必也是他的极限了。短时间内,量他无法再动什么手脚。周辉借尸还魂至少也还需要六年的时间,即便是这中间有什么差错,也一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 所以,一切都还有破解的机会。 姜夙兴紧紧凝视着天空中那逐渐消失的圆月,既然老天让他重活一次,必然是要他改变一些什么。 想到这些,姜夙兴又重新燃起斗志。 这时顾白棠在他怀中昏睡了一会儿,被他微弱的功法护着,慢慢也回转过来。 姜夙兴一低头,撞见顾白棠一双沉如夜水的眼睛,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怎么样,睡的好吗?” 顾白棠双目沉沉,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之间又踌躇满满的人,半晌,平静淡然地开了口:“尚可,不过,你腰上有什么东西硌着我背了。” 闻言姜夙兴先是一愣,眼珠子慢慢往自己腰间转。咦,莫非他方才心潮澎湃,又被顾白棠压着腿,竟然无意中地…… 姜夙兴连忙满脸通红地将顾白棠掀开,震惊地瞧着自己腿间一眼。那里平静无波,并无不妥。 顾白棠伸手摸向他腰间,从腰带里抽出一块青色的铜块,奇怪道:“这是何物?从未见你用过。” 姜夙兴晃眼一看,赶紧抓住顾白棠的手,“哎呀!此物不可乱动!” 将那青铜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姜夙兴的脸色有些白,低声道:“这玩意儿是我师父非塞给我保平安的,邪门儿的很。” 顾白棠更加不解了:“既然是掌教给你保平安的,怎会邪门?” “嘘,若有机会,再让你见识。”姜夙兴把那物重新揣回兜里,扶着顾白棠起来,“夜色已深,你既然无事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世子睿现在我们这里,怕是会招邪祟惦记,我得去提醒师伯让他小心行事。” 顾白棠微微凝眉,轻轻嗯了一声。 姜夙兴看他神色凝重,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行了,不管发生什么,有我跟你一起担着。人人都夸我聪慧,天大的事我都能解决。” 顾白棠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唇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嗯,你聪慧。”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着味儿不对呢?夸我还是损我?”两人正走到一簇树荫下,前方光线昏暗,姜夙兴面朝着顾白棠,倒退着往院子里走。忽然间撞着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人,姜夙兴转过头去一看,黑黢黢地夜色里一张花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姜夙兴大叫一声,吓的直往顾白棠身上栽。 顾白棠一把接住他,声音里不免带了笑意,“当然是夸你了。聪慧倒是聪慧,就是胆子小了些。” 姜夙兴惊魂甫定,“白棠你还有心思打趣我,方才我撞着什么东西了?” 这时前方传来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哆嗦道:“仙长,是我……对不住,冲撞您了。” 顾白棠捏了个决,右手指尖亮起一簇小火苗。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一身青衣从树后走出来。只那一张脸上,化的红红绿绿,大晚上的猛一撞见,着实吓人。 姜夙兴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你怎的在这里?还化成这样,好在也是吓着我,吓着旁人,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顾白棠忍不住道,“旁人当是吓不住,也只有你能吓成这个样子。” 姜夙兴横眉冷对扫了他一眼,顾白棠便识趣地严肃了神色紧闭嘴巴。 “仙长息怒,奴每晚必练两嗓子,怕吵着其他人休息,便躲到此处来。至于这脸……”李青衣看了一眼姜夙兴的脸,垂下头去,唯唯诺诺道:“奴之前便说过,为报仙长的救命之恩,奴以后都以戏中脸示人。” 姜夙兴道:“别,我不是你救命恩人,更不敢要求你从此以后都化着这样一张脸。更何况你这样大晚上真的很容易把人吓出毛病,我也不与你计较,你回去把脸洗了罢。” 李青衣没洗脸也没说不洗脸,只笑着俯身行礼:“多谢仙长宽宏大量。更深露重,两位仙长请早些歇息吧。” 姜夙兴道:“我们是仙长,不需要歇息。还是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李青衣不着痕迹地看了顾白棠一眼,朝两人拜了拜,转过身子,莲步轻移地回了院子。 姜夙兴和顾白棠又去找颜长老报道,今夜安排值班,顾白棠值前半夜,姜夙兴被安排在后半夜。 回到房间后,姜夙兴稍微洗漱了一下便睡了。因着心中事多,也没怎么睡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坐起身来,穿好衣服,戴好佩剑,推门入了夜色。 寅时刚过了一刻,更深露中,隐隐发寒。姜夙兴一走出来,便看到角门那里守夜的陆九游,正在跟朱碧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一路上,陆九游对朱碧石格外热心,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但是他不敢在他师父颜长老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师父不太喜欢朱碧石。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2 姜夙兴心中一笑,这陆九游自然是像众多西城弟子一样,只把那个天柱峰夺舍一事当做谣言。他若真知道朱碧石其实就是邬丛莲夺舍重生,不知还会不会这般待她。 “陆师兄,朱师姐。”姜夙兴笑眯眯地走过去,跟两人打招呼。 陆九游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朱碧石看向姜夙兴,也笑,却是笑里藏刀:“姜家主好像才筑基期的修为,大晚上不睡觉可不大好,当心老的快。” 姜夙兴一挑眉,“师姐这话说的,我虽修为底,可年纪也轻啊。我才十八,还不担心老这个问题。” 朱碧石道:“哦,原来你才十八呀,瞧这眼角的鱼尾纹,还以为你三十八呢。” 姜夙兴脸上的笑快挂不住,这邬丛莲以往还端着执法宫三长老的样子一副仁爱端庄的模样。现如今躲在朱碧石的身体里,说起话来越发不要脸气死人不偿命。 陆九游却笑的肚皮痛,道:“师妹你说话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姜夙兴转过身默默走了,这两人果然是同道中人,蛇鼠一窝。 刚走两步,忽然觉得腿有些酸麻。正奇怪时,忽听身后朱碧石厉声呵斥了一句:“是魔修!” 话落,就见数道黑影闪至眼前,耳边已传来外院顾白棠秦尊等人的打斗声,听起来人还不在少数。 魔修都是魔物修行,修为随随便便都在一百年以上。姜夙兴修为太浅,抵抗不住魔气,是以手脚酸麻,难以动弹。 陆九游已经上前去与那些魔修缠斗,朱碧石飞至他身前,往姜夙兴嘴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再一拍他胸口。 姜夙兴只觉胸口猛的一痛,醒转过来,瞪着朱碧石,“你给我吃了什么!” 朱碧石一笑,昏暗光线下她的笑容有一种邬丛莲特有的魅蛊:“毒药。” 说罢伸手揪起他的衣服将他甩到走廊上,“去看着世子睿,别让他被人抢走了!” 第50章 群魔乱舞 姜夙兴刚被甩到走廊上,一团黑雾就蹿至他面前拦住他去路。 却见朱碧石长袖一挥便将那团黑雾铲散,对着姜夙兴呵道:“快去!” 姜夙兴也顾不得其他,径直朝世子睿的房间跑去。不管邬丛莲到底最后要做什么,但至少目前他和邬丛莲的目标都是一样,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顾白棠的真实身份。如此,便只能将世子睿死守下来。 姜夙兴跑到世子睿的房间,只见颜长老与一个浑身笼罩着黑袍的人缠斗。这黑袍人身形修长稳健,不似其他魔修那般飘摇不定,一看就修为匪浅。更遑论颜长老与他交手这片刻,竟然已慢慢落了下风。 “带世子睿走!”眼见又漫进来几个魔修,颜长老百忙之中对姜夙兴喊道。 没想到此次魔修大肆出动,数目众多,西城弟子抵抗起来稍有困难。连姜夙兴这种最低级别的修士都必须加入打斗,他用剑砍开几个黑团,好不容易靠近了世子睿的床边。 这世子睿倒是酣然入睡,面带微笑,好似在做什么美梦。姜夙兴抬手就是两巴掌,世子睿打了个摆子懵然醒来:“嗯?仙长?” “快起来,跟我走!”姜夙兴提起世子睿往外跑,途中被魔修拦路,颜长老替他挡去一个,不料竟中了那黑袍人一掌。 姜夙兴大骇:“颜师伯!” 颜长老憋住一口血,替姜夙兴除去门边的一个魔修,却又被那黑袍人一掌击在后背,破开大门,沉声和着鲜血从喉咙间溢出来:“走!” 眼看颜长老要被那黑袍人打死,姜夙兴断然不能离去。更何况此人修为这般厉害,三两掌打死了颜长老,只怕追上姜夙兴和世子睿也只是眨眼的功夫。 颜长老在奋力地与那黑袍人做最后的抗争,一回头却见姜夙兴和世子睿仍立在那里,姜夙兴手上拿着一块铜牌,正在默念做法。 “青铜符!”颜长老双眸一亮,没想到师弟明正竟然连此等法宝都赠给他这徒弟了。 只见姜夙兴默念了片刻决后,屋中霎时阴风四起,门窗尽数大开,狂风四涌。 一阵阵咆哮怒吼渐渐逼近,那黑袍人察觉不对,正要逃走,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低头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正扒拉着他的腿往上爬,脸色死白,嘴巴大张着却没有舌头,只喉咙间发出干涩的啊啊啊的声音,眼睛更是可怖。 “贞贞,把他头上的袍子扯下来!”姜夙兴命令道,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黑袍人一听要扯他袍子,抬手就是一掌劈下去,将那女鬼劈成一滩软在地上。他知是姜夙兴在做法,便抬掌朝姜夙兴击打去。却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白衣女鬼扑在背上,并迅速扯下了他头上的袍子。那人掉了袍子,露出一张花脸来。 姜夙兴一惊,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那只是一张戏曲面具。他喊道:“贞贞,你咬他一口,咬在显眼处!” 那女鬼不懂什么叫显眼处,便扒在黑袍人后背上,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口咬下去。却不想这女鬼这般厉害,一口下去,竟是直接连皮带骨都扯下来。 还黑衣人喉间发出闷哼,指尖晕其淡青色的一团火焰,直烧的女鬼灰飞烟灭。 肩上受了这伤,黑袍人双眸带狠,直取姜夙兴面门。 忽然门口涌入小鬼一群,皆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簇拥着姜夙兴往外走,虽然是意在保护,可是也将姜夙兴吓的够呛。好歹世子睿这个时候抵些用处,以手臂揽着姜夙兴跟着鬼往外跑,嘴里一边道:“仙长莫怕,我生下来就是个阴阳眼,时常看见这些东西。只是今儿个头一次见着这么多,还有方才那个贞贞,长得挺好看的。你回头能不能再把她叫出来,我请她游湖赏花。” 姜夙兴闭着眼睛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调戏女鬼!还不快逃命!” 又说顾白棠等人将大门口的魔修斩杀后,突然见一群鬼修架着姜夙兴和世子睿往外跑,顿时纷纷拿剑来刺。 “夙兴!”顾白棠大喊了一声。 姜夙兴睁开眼睛,见顾白棠再杀小鬼,便喊道:“这是我师父的鬼修,你别管我们。颜师伯在里面,那里有一个极厉害的魔修,连颜师伯都不是对手受了重伤,你们快去帮他!” 闻言,顾白棠秦尊等人俱朝屋里去帮颜长老。姜夙兴和世子睿跟一群小鬼跑到外面,不料又遇到几个魔修,小鬼个个冲上去,皆不是对手。 姜夙兴作法招鬼,却都只是些一看就是普通人死了后的普通鬼。 世子睿在一旁指挥一个鬼去挡一个魔团,一边道:“仙长,你净招这些眼瞎耳聋腿缺的来不顶事,你得招那种鬼王来!” 姜夙兴心中好不生气,心道鬼王你个鬼!有鬼给你用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嘴上却是道:“不怕殿下笑话,贫道修为低浅,只能招这等级的来。” 将几个鬼递过去喂魔修,世子睿凑过来,聊天一般问道:“仙长,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你。他们都说我花心,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对我的每个夫人都非常痴情,但是不知为何,过了一段时间我总会遇见下一个也让我无法自拔。其实我本人也非常痛苦,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啊。” 见小鬼不抵用,姜夙兴干脆拔剑自己上。刚挡了魔修一爪,将世子睿提起来跑,一边回他:“这个问题问的好。贫道也无法回答,不过我认识一个人跟你差不多,他最后做了和尚,跟西方佛祖念经去了,过得也颇自在。” “果真?”世子睿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希望,“不过我不认识佛祖,仙长你见多识广,到时候可不可以帮我介绍一个师父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3 一团魔气袭来,姜夙兴扛不住,拉着世子睿倒在地上滚了几滚,道:“好,如果此番你我二人能逃过此劫……” “咱俩就试着相处一下,或许你是我的真心爱人呢?”世子睿瞧着以肉身替自己挡住攻击的姜夙兴,颇为感动。 姜夙兴一口血吐出来,以剑横挡住魔修猛刺下来的一剑,狠声道:“如果此番活下来,贫道就亲自送殿下去西方如来处报道。” 眼看姜夙兴不是这几个魔修的对手,两人就要落入魔修手中,姜夙兴准备投降不再做无畏斗争。好死不如赖活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诸位,咱!……”可是他刚一开口,魔修就一个铁钩子甩过来,明显就是要他的命。 姜夙兴躲之不及,心道这下完了。却不料忽然被人抱住转了个身,紧接着铁器刺穿肉身的力道传到他身上来。 “仙……咳咳……仙长……”世子睿趴在他背上,仍在执迷不悟,“这样也好……我若做和尚,你便亲自送我去西天。我若死了,你也要亲自送我……” 这个痴傻的世子睿!姜夙兴召出几个小鬼勉强抵挡住那些魔修一阵,背起人来往前跑。 正在这时,忽然看见两个人骑着马远奔而来。跑在前面的那一个,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就足以让姜夙兴为之振奋。 “大哥!!!” 又说姜昼眠从千里之外赶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弟弟背着一个人跑,后面还跟着一群妖魔鬼怪,顿时急了。从马上跳起来,脚踏马背,凌空而飞。 几个纵身跳到姜夙兴身后,一掌接住那凌风而来的铁钩子,扯住铁链,将那魔修拉过来一顿胖揍。 御宿随后而至,接住姜夙兴和他背上的人。姜夙兴道:“师伯,你快看看他,可别让他死了!” 御宿看了一眼,却道:“扎心了,救不活了。” 姜夙兴大惊失色,抱住世子睿,“不不不,你可不能死,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世子睿被他抱在怀里,笑了一下,抬手摸姜夙兴的脸,“仙长……” 御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抬头对姜夙兴道:“放心吧,虽救不活,可也死不了。” “啊?”姜夙兴有点没弄懂,但是只要死不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遂将世子睿放开,将脸颊上的被世子睿摸上的血用手背擦干,“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死了还不忘痴情。” 世子睿一听自己死不了,没多开心,只是望着姜夙兴,一脸不死心:“仙长,我真的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姜夙兴不理他,回头见姜昼眠跟几个魔修缠斗的厉害,大哥以一敌五,好像有些吃力。 这时御宿长老走过去,姜夙兴以为他要帮忙,却见御宿只是说了句:“别玩了,尽快处理干净。” 便径直朝姜夙兴他们来时的方向去。 姜夙兴喊了声:“师伯,你去哪儿?” 御宿道:“你颜师伯要死了,我去送送。” 姜夙兴张了张嘴,有些懵然。转过头来就见姜昼眠吭哧吭哧打灭了五个魔修,只是轻微受了些皮外伤。 他朝姜夙兴走来,姜夙兴说:“大哥,你手背受伤了。” 魔修有魔毒,虽说姜昼眠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也会到影响。 姜昼眠抬起右手看了一眼,随意地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道:“没事吧你?怎么被人追成这样?你以前不是很牛吗?” 姜夙兴走过去与哥哥相见,拍了拍身上方才乱滚的灰,他倒没受伤,身上的血都是世子睿的。 “我这不是伏羲琴被祖祖封了吗。”姜夙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不过想到方才御宿说的话,姜夙兴道:“御宿师伯刚才说颜师伯快死了,咱们快去看看吧。那里有一个顶厉害的魔修,连颜师伯都不是对手。” 姜昼眠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兄弟俩边说着就朝那边走了。世子睿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不见姜夙兴来抱他,还越走越远,顿时急了,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两人后面追。追上了就在一旁喋喋不休:“仙长,我心口疼,你得来扶着我。” 姜夙兴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不跑的挺快吗?” 世子睿道:“那是因为你。我就是命快没了也得追上你,与你生死都在一起。” 姜昼眠眉头一皱,看不懂情况,“这人谁啊?” 姜夙兴摇摇头,“疯子,别管他。” 第51章 魔修于修 又说三人回去后,只见院中狼藉遍地,西城弟子一个个的都受了重伤,坐在地上一排等着御宿去救治。颜长老伤的最重,都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了。秦尊和陆九游跪在一旁,两人也是伤患。 见姜氏兄弟带着世子睿回来了,其他人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朱碧石坐在回廊上,腰间的白裙子红了一大片,脸色苍白。 顾白棠在替司仪院两个弟子包扎,衣摆上有血迹,却看不出是何处受了伤。 姜夙兴走过去帮他忙,一见现场其他人的伤更是惊骇莫名,“你们这都是被那个黑袍人伤的吗?” 顾白棠没说话,转过头仔细看了姜夙兴一眼,见他没受什么重伤,便垂下头继续为人上药。 朱碧石道:“是啊,没想到遇上一个如此棘手的人物。”她看向在颜长老周围忙碌的御宿,道:“御宿师伯,幸亏你来的及时,否则我们都被那魔修杀害了。” 御宿恍若未闻,专心治病。 朱碧石又道:“御宿师伯果然厉害,我们这么些人都拿不住那个魔修,御宿师伯一来,只不过轻轻推了那魔修一掌,那魔修就经受不住吐血逃走了。”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众人都听不下去。她这言下之意,好似有御宿是跟那魔修是一伙的意思。虽然都知道朱碧石经常口无遮拦,但是她此话中有话,让人听了不爽。 陆九游出声道:“朱师妹,别说了。” 姜夙兴偷偷看了顾白棠一眼,顾白棠面无表情,可是看得出他此刻心情也很不平静。那平淡的外表下,只怕也藏着波涛汹涌。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4 朱碧石安稳了不到一会儿,又道:“诶,今晚这魔修来的蹊跷。这个黑袍魔修更是邪门,我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魔修,连颜师伯都不是对手。看这情形,该不会是于修出山了吧?” “于修?”姜夙兴忍不住出声,“你说哪个于修?” “你年纪小,只怕没听说过他,他是一千年前的修魔界至圣长老。”朱碧石嫣然一笑,娓娓道来,“一千年前还是仙魔混战的时代,有一天突然出现三个修士,游走诸界仙山名门,妄图说服诸界首领达成共识统一诸界共创和平盛世。这个在所有人看起来简直就是荒唐的念头,竟然被他三人达成。这三个修士,一个是佛修西方如来坐下的青音尊者,一个是剑修出自西城是你师父明正的先祖,一个魔修便是这修魔界至圣长老,于修。” 对于这新世界的来历,姜夙兴之前也在书上看到过。他知道有三个修士共创了这奇异的新天地,却并不知道原来是这三个人。 至于于修这个人,姜夙兴只晓得,在上一世,此人是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振臂一呼能聚集所有修士共同讨伐之的终极大魔修。 但是在上一世,于修此人从未现身过。因为在上一世,于修这个人,早就在一次仙魔大战中葬身上古遗迹阎罗火海,灰飞烟灭了。 莫非是在姜夙兴死后,于修重现修真界,与另外两个修士逆转了时空,创立新世界,而姜夙兴也得以重生? “听你这话,今晚这人绝不可能是于修。”姜夙兴说道。 朱碧石一挑眉,“你这么肯定?” 姜夙兴道:“今晚这人半夜三更跑到我们这里来抢世子睿,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如此宵小行径,断不可能是一个修为数万年的魔祖级别人物。更何况于修开创新天,他如果要人,可直接上西城光明正大的要,何必多此一举,也败坏他老人家名声。” 朱碧石轻蔑一笑,“你以为于修是什么光彩的人物?不过一个活了些年岁的魔物,早就被如今的修真界淘汰了。没见他也千年没露过脸了吗?说不定是在哪个地方养老隐修,等待时机再出山呢。” 她这话说的含沙射影,在场的多半人都听出不对味来。姜夙兴更是瞪大了眼睛,噤若寒蝉。 千年隐修,这是在说谁呢,怎么听着那么意有所指呢。 “好了,把你们师父抬回去吧。”御宿对秦尊和陆九游说道,语气平淡,面色无波。 秦尊问:“敢问师伯,我师父他……” 御宿道:“我只能保他死不了。不过,你师父的元婴,已被毁了。” 一听此言,众人皆惊。 “什么?!”陆九游不敢置信,“师父的元婴被毁了?这怎么可能?” 秦尊也骇然,“是啊,师父是西城伏魔堂大长老,那个黑袍人这般厉害,竟然能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毁师父元婴?而且期间还有我等弟子在旁打斗?” “莫非当真是修魔界的那位至圣长老出现了吗?”司仪院弟子低声惊道。 眼看众人人心惶惶,朱碧石眼睛一眨,看向御宿,道:“御宿师伯见多识广,他一定知道今晚此人究竟是不是于修。” 朱碧石此话一出,院中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御宿身上。 御宿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瞟向朱碧石,眼神亦是黑洞洞的没什么神色。他薄唇弯了弯,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 “你猜。” 御宿微微歪了一下脖子,看着朱碧石。那眼神很像是一种野兽,而且是即将捕食的野兽。这场景有几分怪异,众人都像僵硬住了,朱碧石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今晚尔等都受了伤,先回去歇着,有什么明日再说。”御宿恢复了平和,语气淡然地说道。 秦尊道:“师伯,那我师父他……” 御宿道:“他至少要三两个时辰才能醒,无碍,让他睡去罢。你们自去歇息,我会守他。” “多谢师伯。”秦尊和陆九游将颜长老扶回房间,其他人也各自收拾回房。 眼看这遍地狼藉,今晚西城弟子遭此重创,人人都心神不宁。但是此刻有御宿坐镇,众人都安心了不少。 而姜夙兴心里揣着许多事,本就十分烦恼,世子睿还缠着他要说这说那。 “哎呀你去睡吧,有什么明日再说。”姜夙兴穿过回廊,他本想去找顾白棠,可是世子睿跟在身后,他就只能佯装要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我现在睡不着了。”两人走过假山,世子睿瞧见天上快消失的月亮,道:“仙长你看此时月色正好,不如你把贞贞叫出来我们聊聊天也好啊。” 这时刚好碰上来找弟弟的姜昼眠,四平八稳迎面走来,见世子睿还在聒噪,直接将人劈晕了扔回房间去。 “大哥,你不是说你随后就来吗?怎的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才来?”姜夙兴问道。 姜昼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模糊道:“路上碰上点事。” 明显感觉到哥哥在骗自己,姜夙兴问道:“什么事?可是御宿长老遇上什么麻烦了?需不需要帮忙?” “不是他的麻烦,是我的麻烦。我从来没想过御宿还会有另外一个徒弟……”姜昼眠皱着眉,很烦躁的样子。 姜夙兴一惊:“另外一个徒弟?” 姜昼眠挥挥手,“也不算徒弟,他管御宿叫师祖,按辈分算离得有八百辈那么远。御宿说他是乱攀亲戚,不用理会。但是这人纠缠了御宿许久,御宿却不打他,还同他说悄悄话,让我十分不爽。” “悄悄话?” “嗯,当时御宿让我去楼下呆着,可是我耳朵好使,还是听到了。这人说他要找一个什么种子,要请御宿指点。御宿说他也不知道这种子在什么地方,知道也不会告诉这人,因为这种子他也有用。这人说既然御宿要这种子,他就不敢同师祖抢了。御宿说我给你个机会跟我公平竞争,就看你抢不抢得赢我了。” 姜昼眠连珠炮一般说完,又道,“我说的有点乱,你可能听不懂,听不懂算了,因为御宿不让我跟别人说这事儿。” 却不知这话别人可能听不懂,但是姜夙兴绝对能听懂。只见姜夙兴整个人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姜昼眠见弟弟脸色不对,好心问他:“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姜夙兴摇了摇头,忽然一把抓住他大哥的手臂,低声道:“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再提起。也千万不能跟御宿师伯说你跟我说了此事,明白了吗?” 见弟弟神色如此严肃,姜昼眠慎重地点头,“嗯,你放心,我这个人嘴巴最紧,绝对不会说的。” 姜夙兴点点头,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去找顾白棠。 却不想他姜昼眠这个大嘴巴,转过身回了他师父那里就把什么都说了。 “哦?你说你弟弟身体不太好?”房间里,御宿喝着热茶,神色似笑非笑。 姜昼眠吃着刚出炉的小龙虾,忙的嘴都没空,“嗯嗯,不过我检查了,他没受什么外伤,估计是吓着了。” 御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那油焖大虾,轻巧地剥了壳,递给姜昼眠,笑着问道:“他去哪儿了?” “不清楚,应该是找顾白棠吧。”姜昼眠转过头瞅了瞅那白嫩嫩的虾,张嘴连虾带他师父的手指一同含住。心里面美滋滋的,他这师父待他简直极好。这一路上买了新鲜龙虾用真气护着,方才刚到此处就找到厨房把虾做好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5 “谢谢师父。”姜昼眠一脸油,满足地喊道。 御宿拍拍他鼓鼓的面颊,“乖。吃完了睡觉,我出去一会儿。” “噢。” 又说姜夙兴听了哥哥的话后,犹如五雷轰顶,内心六神无主。他万万没想到,御宿长老竟然会跟魔修扯上关联,而且也在盯着魔王之种。此事已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了主的,他需要尽快找到顾白棠,将此事感知他。 去了顾白棠的房间,却并没有人。姜夙兴四下去寻,找了一圈,又走出院子来。 不知为何,姜夙兴瞧了瞧旁边那座住着戏班子的别院,心里面有一种令他不舒服的直觉。他皱了皱眉,尽管不乐意,还是走了进去。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魔修袭击了这群无辜凡人之后,长乐王为表体恤仁德,特意将这宅子赐给他们,准他们在长乐养老,终生衣食无忧。 那些戏子魔毒消散后,便都住在这宅子里休养,还有专人送到送菜,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为了生计奔波四方,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姜夙兴在院中转了两圈,正不知朝哪个方向走时,就看到两个男子从西厢房走过来,两人神色不安,小声说着什么。 姜夙兴身形一闪,隐藏在暗处。只听那两个男子说道: “都说长乐四海升平盛世和平,可你看我们到这儿的这两个月,竟然就碰上两回魔修!太可怕了,算了,我还是回我蜀地老家吧。” “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太平之地,长乐也就今年出了魔修,往年从没听过有什么魔修。” “从来没出现过,头一次出现就被我们给撞上了?我们也太倒霉了吧!” “哎,这次最倒霉的还是青衣,半夜起来出恭,竟然就碰上了魔修。” “是啊。把我还吓死了呢。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忽然被人砸门。开门一看,青衣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可把我吓坏了!还好你立刻去请了顾仙长过来帮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多亏了顾仙长,没想到他人这么好。平时见他为人严肃倨傲,我从不敢跟他说话。原本我是打算去请那位姜仙长的,他这人看起来最是亲和温柔。结果碰到顾仙长,他一听青衣受伤了,便立刻过来了。” “诶,说起姜仙长,他跟青衣长得可真像啊!那天晚上头一次见,把我都吓了一跳。” “嘘,这话可别乱说。他是仙长,青衣是戏子,不可同日而语。” “哼,仙长又怎么样……” 待那两人走远了后,姜夙兴才从暗处走出来。 一走出来,他脸色也暗的吓人。看了那西厢房一眼,举步过去? 第52章 故人相认 不过是那戏子受伤,顾白棠来看看罢了。姜夙兴在心里给自己这般开解道。 那厢房窗户半开着,倒也没什么遮掩,打走廊上一过就能现看。姜夙兴立在院子里,那房中的情境一目了然的落入他眼里。 李青衣躺在床上,黑发扑散了一地。应是方才那两个戏子替他清洗了血迹,此刻李青衣换了一身白衣,衣襟敞开,露出左边肩膀和胸膛。顾白棠坐在床沿的凳子上,正在替他的肩膀上药。李青衣像是刚刚醒来,脸色苍白,睁开眼时眼中还犹有泪影闪烁。嘴唇咬着纤细的食指,有些痛苦的模样。 “有些疼,你忍着些。”大概是面对病人,顾白棠的声音有几分低沉,有几分无奈。 他用这样的声音同李青衣讲话,让姜夙兴不能接受。因为他一直在心底里觉得,顾白棠的温柔,是只能在自己面前表露的。 上完药后,顾白棠替他拉上衣服,叮嘱道:“这药明日还需再换,届时我若不再,你便去找我们院中其他人。” 李青衣点点头,黑眸半敛。他此刻早已卸去了那花脸,露出那张与姜夙兴七八九分相似的脸。但那柔弱病态的模样,却是另外一种风情,是姜夙兴从来不曾有过的。 “仙长,你半夜还过来替我疗伤,辛苦了。”李青衣柔声说道,嗓音带了几分沙哑,更显悦耳诱人。 顾白棠道:“你这肩上伤的奇怪,并不像是魔修所伤。只怕今晚伤你的,与同我们打斗的并不是同一人。你可看仔细了,伤你的当真是一个黑袍人?” “奴家也不晓得。”李青衣垂着眼,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奴家当时起来出恭,忽然就眼前一黑,肩上剧痛,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见他瑟瑟发抖的模样,顾白棠安慰了他两句,便起身离去了。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姜夙兴立在那里。 姜夙兴转过身就走,顾白棠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西城弟子的住处。 路上姜夙兴一句话也没说,顾白棠便猜出他生气了。姜夙兴回房,他便也跟着姜夙兴进了房间。 “我听说他受伤了,总不能撇下人不管。”顾白棠没话找话,坐在桌边给自己斟茶,见姜夙兴不理他,便道:“那李青衣伤的奇怪,与我们所受的伤以及颜师伯身上的伤口都明显不一样,我怀疑他今晚遇到的跟我们遇到的并不是同一人。” 姜夙兴将外衣脱下挂在一旁,闻言道:“那李青衣肩上的伤,可是深可见骨,脱皮掉肉?没有魔毒,却极俱煞气?” 顾白棠有些诧异,放下茶杯,“你如何知晓?” 姜夙兴慢慢走到桌前,拿起顾白棠用过的茶杯,缓缓饮用了一口:“因为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顾白棠微微皱眉。 姜夙兴将那块青铜符放置在桌上,盯着顾白棠,像喝醉了酒一般缓缓笑道:“顾白棠,你真傻。你难道真的看不出,那李青衣就是今天晚上袭击我们的人?” 顾白棠回望姜夙兴,平静的黑眸中有一丝惊诧。 姜夙兴道:“这枚青铜符是我师父的宝物,可召厉煞鬼修供我驱策。那黑袍人在与颜师伯打斗时,不慎被一猛鬼咬在肩上,故而受此重伤。想来李青衣既为魔修,并不怕厉鬼之煞气。你精心为他调制的药膏,不过是帮他修补皮囊。” 夜色深重,四下寂静无声。 约莫是被这一事实所震惊,顾白棠紧皱着眉头,盯着茶杯,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了?”姜夙兴出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戏子,没想到……”顾白棠低声道,“那他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周辉,为了魔王之种。且今晚我听大哥的意思,御宿好似跟李青衣有什么关系,同样也在惦记着魔王之种。还有那个朱碧石,她分明就是你师父邬丛莲转世。这一次世子睿测魂之事,她暗中动了手脚,将你与世子睿的魂连在一起,才让颜师伯他们以为是那世子睿的魂引得祖师神剑的共鸣,断定世子睿是周辉转世。” 顾白棠听了,一向平和的面容露出几丝荒唐的笑意,“好,好。这个为了周辉,那个是为了魔王之种,总之,我就是与这些脱不了干系。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6 想来顾白棠从来只是一心想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修道成仙,未曾想过二十岁就卷入这一番风波。前世他至少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六年,但是眼下,他连这点安稳日子也没有了。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姜夙兴压下之前心中那点小儿女的醋意,安慰道:“白棠哥,你也别太过担忧。魔王之种的确在你体内,这事已经无法改变。好在我们如今发现的早,还有时间去想那破解之法。不用到了将来某一日,你突然变成了周辉,而我们还不清不楚。” “你在说什么?”顾白棠忽然问道。 姜夙兴一愣,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慢慢直起身来。 顾白棠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我会变成周辉吗?” 姜夙兴张了张嘴,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他其实根本不确定,只是猜测,依据邬丛莲的阴险狠毒,前世的顾白棠最后应该是没有逃脱变成周辉的命运。 看顾白棠这个样子,姜夙兴叹了一口气,决定和盘托出。 “白棠,其实……在邬丛莲葬身红莲业火之后,我去书香阁问过我师父一些事。邬丛莲他,并不只有你一个徒弟。你晓得吗?” 姜夙兴有些小心翼翼,他怕顾白棠一时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东西。 顾白棠也完全是被打懵了,摇摇头,“他一直告诉我,我是他唯一的弟子。” “那你还记得你当年为什么会入西城吗?” “……我娘说她想让我修仙,我舅舅在西城,便送我来了。” “那你可知,秋长老一开始为你定的师父是霍长老,你是被邬丛莲抢过去的。” 顾白棠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大师伯不喜欢收走关系来的弟子,所以他不收我。师父……我是说邬丛莲,他很喜欢我,而且一直没有徒弟,便将我收了。” “对,他很喜欢你。”姜夙兴抓住顾白棠的手,看着他的脸道:“因为你那时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资质聪慧,筋骨上佳,是做炉鼎的好材料。” “……炉鼎?”顾白棠双眸颤了颤,“你是说,我师父他……他将我做炉鼎?……周辉的炉鼎?” 沉默了片刻,待顾白棠自己消化了片刻这个事实,姜夙兴才慢慢道:“在你之前,邬丛莲就收养过其他的小孩子。都是与你一样,未满十岁,体质特殊。但是这些小孩都没活过十五岁,因着那些小孩都是邬丛莲捡来的,身份卑微,邬丛莲又隐藏的好,外人从不知晓。但是邬丛莲收徒,这件事是载入过他的个人资料的。这份资料只有西城的历代掌教能够查阅,我当日猜出这其中因果,去问师父,他并没有否认。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一种炼魂之法,将魂力极强的死魂种入不超过十岁的幼童体内,炼魂者以幼童为炉鼎修炼魂魄,假以时日,那魂魄便能吸取幼童的纯净灵魂,待得时机成熟,死魂便能复苏,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这四个字让顾白棠的脸色惨白,失笑落泪,摇着头道:“不,这不可能……师父他……他不会对我这么狠的……你骗我,你在骗我!师父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顾白棠忽然挣开姜夙兴的手,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跑出去。 未料到他竟然如此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姜夙兴也很震惊。怕顾白棠一个人出事情,他立即也跟着追出去。却见夜空中平地惊雷,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连老天爷也跟着添乱。 “白棠!白棠!”姜夙兴焦急地喊道。眼看着顾白棠径直朝那南院跑去,姜夙兴就猜到要遭。但他根本阻止不住,顾白棠飞掠至那门前,一把推开大门。 半晌,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一道修长的倩影。朱碧石只着了单衣,秀发披散着。大概是因着今晚受了重伤,脸色苍白的很。但她见了顾白棠,依然微微一笑,风姿旖旎。 “不知大师兄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顾白棠一身湿透,脸上不知是雨是泪。他死死地盯着朱碧石,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拿我当周辉的炉鼎?” 朱碧石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诧,但随后就用笑容掩盖,“大师兄在说什么呢,师妹我怎么听不懂?瞧这雨下的,姜家主,你还不快来把你夫君牵回去。” “别装了!”顾白棠大吼一声,“你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吗?邬丛莲!” 夜雨惊悸,令人神伤。但雷声大,雨声大,是以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姜夙兴站在树下,看顾白棠与朱碧石对峙,没有过去。这种时候,他过去了也并不能帮上忙。 他一直知道邬丛莲在顾白棠心中的地位,即使在之前的红莲业火事件后,他也一直晓得,邬丛莲,是顾白棠心中不可触及的人。 那个养育了他十三年的人,那个他称之为师父的人,那个让他不顾一切的在严明堂一言不发跪坐十五日只为为其讨一个说法的人,怎么可能在轻易地抹去? 姜夙兴一直都晓得,是以,他从不敢跟顾白棠讲,他的师父,从一开始就将他只是当做一个炉鼎。 大概是被顾白棠口中的这一声‘邬丛莲’所震撼,朱碧石没有笑了,她笑不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眼前的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青年人。 “师父……”顾白棠喊了一声,声音颤抖,声泪俱下:“你是将我当做炉鼎养大吗?你养我,只是为了复活周辉吗?” 朱碧石弯了弯唇,眼中也起了一层雾。 她的目光变化了,变得深邃,变得模糊; 她的神情变化了,变得似笑非笑,变得忧愁又凉薄。 她张开口:“你不该知道这些。”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并不像一个女子。 她不是朱碧石,她是他。 他是邬丛莲。 第53章 孽障重重 “你不该知道这些。”朱碧石,不,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叫她邬丛莲了。 她的神态,语气,目光,都已经完完全全的看得出来,她就是邬丛莲。 即使大雨磅礴,也挡不住这句话所涵盖的意义。姜夙兴立在远处,后背一身凉麻。 邬丛莲,你到底是现身了。 顾白棠一震,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这么说,这是真的?” 朱碧石看着他,面无表情,“如果是假的,你我能重新回到以前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喊我师父?亦或者,我也可以继续养着你,你我父慈子孝,恩恩爱爱,直到你突破元婴的那一日?” 朱碧石的目光瞟了一眼姜夙兴,道:“其实按照为师的安排,你现在本该仍旧是在西城当你的执法宫大弟子,万万人之上,无人能及。而不是像现在,被指派到这千万里远的长乐,调查你自己的身份。甚至有可能,你要亲自给自己套上枷锁,押回西城接受审判。我曾警告过姜家主,慧极必伤。他不该明白这些事情,更不该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顾白棠悲极反笑,“你竟还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不告诉我,你就是想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外一个人,而我连知晓的权利也没有?” 朱碧石道:“你知晓又怎样,你是不能改变的。人的命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你的宿命就是周辉。既然如此,与其提前知晓痛苦,还不如混沌不知,快乐无忧地度过一段时日。我原本给你安排了快乐无忧的生活,只是被你那好青梅给中断了。你要怨,该怨他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7 “胡、说、八、道!”顾白棠又气又怒,双目通红,眼眶中却不断涌出眼泪,他后退进雨里,指着朱碧石吼道:“你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我又凭什么不该知晓?!你这个人不仅狡诈阴险,你还心如蛇蝎!” 一道惊雷闪过,顾白棠拔剑而出,将剑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吓的姜夙兴捏紧了拳头,怕他自刎。 却见顾白棠散了自己的头发,将那乌黑的马尾抵在剑下,一寸寸割下。 “邬丛莲,你我师徒十三年的缘分,今日就此了断。从今以后,我顾白棠的人生,你休想再干涉一丝一毫。” 说罢,顾白棠将那割下的短发扔向雨中。 姜夙兴站在后面,只能看见大雨中顾白棠被雨水打湿的背影,不能看见他的面容是如何的决绝。 朱碧石看着那雨中断发,眉头微皱,“我养了你十三年,这师徒情谊,是你说断就断的?” 见他事到如今还是这般态度,顾白棠即使早已心灰意冷,仍旧是一声冷笑,道:“你对我所做的事情,念在你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上,我暂且不去计较。但倘若你再作妖,为祸他人,届时休怪我刀剑无眼,六亲不认。” “哦?莫非你还要对我动剑?” “你尽可一试。想必你也清楚,以你现在这副皮囊,不是我的对手。即便你能夺舍重生,你要相信,天涯海角,我顾白棠必能寻到你。你重生一次,我杀你一次;重生十次,我杀你十次;终有一日,我会抓住你的元神,拘禁于锁魔宫中,受无尽地狱火焰,永世不见天日。” 顾白棠声色沉冷,说完这一番话,便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夜雨中。 大雨未见式微,磅礴大雨愈发急促。 或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朱碧石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脸色越发苍白。 她看了雨幕对面的姜夙兴一眼,转身进房关门。 姜夙兴皱眉叹气,心中还是放不下顾白棠,决定去寻他。可雨大夜黑的,顾白棠又腿脚快,眨眼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到处找人的这个过程中,姜夙兴的头脑也快速地转动。至少他方才从邬丛莲的话里听出了一个事情,周辉借尸还魂之日,极有可能便是顾白棠突破元婴之时。 如此说来,上一世的顾白棠是在六年后出走西城,前往西域雪栾闭关十年,并在这段时间里,突破元婴。想来周辉复活,也是在那个时候罢…… “白棠!顾白棠!……” 雨越下越大,姜夙兴越跑越远,越找,越发觉找不到任何踪影。 他未带伞,浑身都淋湿了。看到前方有一个亭子,便跑进去躲雨。 姜夙兴将衣服上的水拧干了一些,蹲在地上。然冰凉的衣服贴在肌肤上,风呼呼乱吹,依旧冷的人彻骨,禁不住瑟瑟发抖。 看了一眼这没有任何停歇之势的大雨,姜夙兴心想今晚或是只能在这里将就了。他眼下早就不晓得顾白棠跑去了何处,要么只能等雨停了再去找,要么就是希望顾白棠能自己回来找他。 不过后一种可能,真是微乎其微。 姜夙兴正在这般想时,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喜,喊道:“白棠,你果然来找我了!” 转过头去,却是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 来人一身青衣,长发及地,身段娉婷修长,而那一张脸,与姜夙兴自己则长的七八九分相似。此刻这人,正盯着姜夙兴,静静地笑着。 “你……” 姜夙兴既已知这李青衣身份,心下难免有些惊慌,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此地此情此情简直诡异,四下无人,大雨磅礴,李青衣就立在眼前,用一种唱戏的声音唱念道:“夜雨深重,不知仙长还在此处等着何人呐?” 姜夙兴浑身都麻了,既知来者不善,也不与李青衣废话,直接摸出青铜符,默念口诀。 霎时亭中阴风更重,眨眼间一个白衣女鬼贴着姜夙兴的脚从地面爬出来。 饶是见过几次,姜夙兴仍然吓的两步跳开,仔细一看这女鬼好像爬不起来,便道:“贞贞,可是之前受伤还没好?” 那女鬼脖子咔咔一拧转起头来,一双眼睛流出血来,幽怨地吐出一串异域音符,可是姜夙兴莫名竟然听懂了。 她说:“夙兴君,你认错人了哦。我啊,是伽椰子呢。” 那模样那声音,吓的姜夙兴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好歹贞贞虽然也披头散发,可是她平日里不发疯时偶然看到她的真面目还是挺清纯漂亮的。哪里像眼前这个,满脸是血,浑身的骨头都坏了一样在地上爬。 姜夙兴哆嗦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怕是叫错人了。我找贞贞,你可认得贞贞?” 伽椰子很有礼貌地回他:“贞子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井里昏迷不醒。鬼修部今年缺人,要不是贞子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是不会来的。” 姜夙兴听的愣愣地,本想问问贞贞伤的如何在哪口井养伤回头他好去探望,却见那李青衣已经走了过来。忙对伽椰子道:“快快快拦住他!” 伽椰子往前爬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回头道:“对了,鬼君老爱拖欠工资,今年的年终奖也还没发,贞子的医药费都快缴不上了,你得跟他说一声。光让人干活不给钱,这不太好。” “是是是!”姜夙兴也不晓得哪个什么鬼君,只满口应下了。 又匆匆招出一群小鬼,同向李青衣扑去。 李青衣因先前吃了苦,这一回谨慎得多,只见他左右避开伽椰子和小鬼的攻击,朝姜夙兴扑来。长袖一挥,姜夙兴只觉手腕一震剧痛,眼前一花,再一抬眼,那青铜符已落入李青衣手中。 “仙长,你好歹是仙门中人,怎的与这些鬼煞为伍?”李青衣捏着青铜符,一张脸楚楚可怜。 说话间弹指捏决,伽椰子和小怪尽被收入青铜符中,消失不见。临走前伽椰子还再叮嘱姜夙兴,别忘了跟鬼君提年终奖的事儿。 李青衣轻蔑一笑,“奴家这肩膀被仙长所唤之物咬成这般,仙长也不懂得心疼,还不如顾仙长会怜香惜玉呢。” 见武器已被他夺去,姜夙兴也未免恼怒,道:“行了,你少装了。你连颜师伯的元婴都能毁,会怕几个区区鬼修?” 李青衣弯唇一笑,并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姜夙兴看。看着看着,那眼神就起了变化,变得幽暗未明。从这眼神里,能看出有恨,有不甘,还有得意。 姜夙兴眉头一皱,便与他对视。 忽然李青衣一声冷笑,“呵。姜夙兴,姜家主……” 他笑容森冷,目光如炬,吐出的声音,更是犹如毒蛇的信子:“你还真以为,你能改变历史吗?” 姜夙兴眼中一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8 “我是什么人?”李青衣笑容狷狂:“你难道不晓得我是什么人吗?我是顾白棠的命定道侣,我是十六年后,与他共拜天地的人。” “什!……”姜夙兴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完全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怎么会……” 李青衣长袖一甩,迎面而来。姜夙兴避之不过,脖子被缠绕住,历时被勒紧了脖子,摔在地上,天旋地转,动弹不得。 恍惚间,他见李青衣慢慢走到跟前,一脸漠然地俯视着他。 “姜夙兴,姜夙兴……哼,顾白棠即使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也依旧会喊你这个名字……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我告诉你,我穿越时空,寻你两个世界,就是为了将你扼杀在时间的起点。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你竟然已经长到这么大,还是与他先相识了……没关系,现在还不晚……从今以后,这世间再无姜夙兴,只有李青衣……” 听着李青衣的话,姜夙兴只觉大脑混沌,一片混乱。视线模糊间,只见李青衣朝他伸出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 一片漆黑。 第54章 青衣长恨 一片漆黑,一阵剧痛。 一股滚烫的液体从姜夙兴的额头蔓延开来,从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一路蔓延到耳朵,喉咙。 他听到自己痛苦的声音,在暴雨闪电中惊彻长夜。 在这铺天盖地的疼痛中,李青衣那恶毒又可怕的声音也渐渐由清晰到模糊。 “姜夙兴!姜夙兴!……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我守了他十年,却抵不过你一丝一毫!……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扬名天下纵横四海,却从来不知道顾白棠经历了什么,凭什么得到他的爱?!陪着他一路走下来的人是我!是我!……可是即使我与他是名正言顺的双修道侣,他也依然忘不了你,宁远被魔王之种吞噬,也不愿与我双修……即使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当他睡着的时候,竟然也会在梦里喊出你的名字……” 即使疼痛万分,蚀骨钻心,姜夙兴也笑了起来。 他感谢李青衣,让他知道顾白棠并没有对他变心。顾白棠即使变成了傀儡,成为了周辉的活炉鼎,成为了行尸走肉,他爱着的人也依旧是姜夙兴。 那笑容太过刺眼,李青衣朝他脸上又泼了一股液体,将那刺眼的笑容彻底抹平。 他听见李青衣的声音通过内力传进他的耳膜:“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活在这世上,苦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我要你尝尽这世间诸恶,受尽诸般苦难……” 大雨轰隆,电闪雷鸣。姜夙兴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李青衣一尝夙愿,仰天长啸起来。 他回想他这前世今生,从未有过如此痛快的时刻。 李青衣七岁被贫穷的爹娘卖入戏班,从此过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因柔弱无助,受尽欺凌霸辱。十二岁那年,他遇见一个修士,那人将他从戏班买出,给他衣食无忧。原本他以为他遇上了好人,跳出了苦海。却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被那修士压在床上。对方告诉他,他有一副绝好的修仙体质,但这体质他自己没什么用,需得与人双修,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他想既然这人救他出苦海,便随了他,若能一辈子都跟着他,寻一个依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却不想再几日后,被转手卖到了黑市,高价拍卖。 他至今记得挂在那块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如是写道:上好炉鼎,贱价售卖。 那个时候,李青衣并不懂得什么是炉鼎,只是贱价那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于是后来,从十二岁到二十岁,八年的时间,李青衣周转于修真界诸多修士的床笫之间,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不仅让别人拿他修炼,他也拿旁人修炼。他果真成为了一个绝佳的炉鼎,他把自己的价钱越卖越好。他成了一个尤物,令许多人趋之若鹜。 为此,李青衣颇为得意。 直到有一天,他再找到当初那个修士,问他愿不愿意买自己一夜。 那修士问他,要多少钱。 他躺在那人身下,笑意盈盈地问:你的命值多少钱?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自此以后,李青衣堕入魔道,再捕食了上百个金丹期修士后,修为大增,一跃进入元婴期。 而李青衣的名号,也在黑市上传开。甚有传闻,与他欢好一日,能令修为精进二十年。 李青衣从不为此感到羞耻,甚至觉得平步青云,意气风发。 直到那一日,他遇上顾白棠。 那是一个冬日,大雪封山,他刚刚猎食完毕,身体还未恢复,不慎落入雪中,十分柔弱。 顾白棠从远处走来,面无表情,呆若木鸡。却在看见他的样貌那一刻,一双黑瞳奇异地明亮起来。 那样的眼神真令人受用。 李青衣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过,就好像,自己是天上的明月,高洁,神圣,纯粹,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最珍惜的东西。 那一刻,李青衣决定,自己应该得到这样的眼神,他自己应该成为这样一个高洁神圣,干净如月亮般的人物。 而再也不管,自己之前是什么模样。 于是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要顾白棠愿意带着他,天涯海角,火山火海,他都愿意追随于他,此生不悔。 李青衣从未见过姜夙兴,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与这人长的有几分相似,顾白棠才会愿意让自己跟在身后。 李青衣也曾想,替身就替身吧,只要这个人能在偶尔用那种眼神看看自己,即使做一个替身又何妨。 可是时日久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男人。 他已经无法容忍顾白棠对姜夙兴的眷恋。 顾白棠身上那种深入骨髓,又万念俱灰的绝望爱恋,让李青衣对姜夙兴,渐渐生出了刻骨的恨意。 他恨姜夙兴,不仅仅因为顾白棠爱姜夙兴,更因为是姜夙兴让顾白棠变得绝望痛苦。 而现在,姜夙兴这颗心头刺,终于被他拔去了。无论顾白棠对姜夙兴有多么深情,这一世他们才相处不过几个月,而从今以后,只要姜夙兴这个人从世上彻底消失,时日长久,他李青衣不相信不能取而代之。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捡起那枚青铜符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79 “此物倒是好用,多谢你,我便收下了。” 凉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姜夙兴,李青衣欲将青铜符收入囊中。 却在此时,从那握着青铜符是手腕传来一阵惊悸的疼痛,紧接着那疼痛蔓延至他整个右臂。肩上一阵剧痛,一股巨大的猛力揪扯着他的臂膀。 李青衣一惊,转身去挡,然那力道快而迅猛,李青衣只觉肩上很痛,转过身时,手臂竟脱身而去! “啊!!”李青衣痛的大叫一声,但他迅速调整状态,往后退了两步,将肩上止血,并给自己喂了一颗丹药。脸色惨白地盯着黑夜之中的茫茫大雨。 雷声阵阵,闪电隐隐,大雨磅礴不歇。 雨幕中,有一片黑暗正渐渐靠拢。 “什么人?!”李青衣大声呵道。 来人这气势磅礴,非寻常人可比。据李青衣所知,长乐境内能有此修为的,只有那位驿站中的魔修祖宗。可是于修的气息他十分熟悉,此刻来人的气息虽然也非正派中人,但阴煞之气更加厚重,即使隔着雨帘夜幕,也逼的李青衣不能动弹。 一阵雷声轰鸣后,雨却快速地停了。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铃声,夜幕中一顶水红色的轿子正在迅速靠近。初一看隔着八百米远,再一眨眼,那轿子已经近在咫尺。 李青衣皱着眉,蓄势待发,心底却也已经明白来者不善。有心逃走,却不敢擅动。对方轻而易举于八百米之外取他手臂,想必取他头颅也并非难事。 是以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只见那抬着轿子的是两个怪模怪样、佝偻身躯的人物,倒像是方才姜夙兴招出的鬼怪。然这两个鬼怪虽然腰背佝偻,却比方才姜夙兴招出来的那些小鬼大了三倍不止。青面獠牙,孔武有力,宛如两个巨人,一前一后抬着轿子离的地面也有三尺远,那轿子吊在半空中晃荡。 那两个鬼怪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前面的鬼怪忍不住怪道:“你好好走路成不?万一把鬼君摔出来可怎么办。” 后面的鬼怪道:“明明是你不好好带路,尽挑些水坑走,我在后面看不清楚,当然容易踩进坑里。鬼君若要怪罪,也该怪你。” 两鬼争吵不休,却听那轿子里传来一道低沉干净的男音,咳嗽了两声,道:“行了,别吵了,快放本座下来,本座要吐了。” 两鬼将轿子小心翼翼从肩上挪下来,轿子落地,就见从里钻出一个人影,跑到一旁狂吐。 两个鬼怪默默地走到一旁蹲着,他俩即使蹲下来也比轿子高了一个头,四只鼓鼓的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一脸自责地模样甚是渗人。 李青衣撑不住趔趄了一下,那两只鬼怪突然转过眼来看着他,李青衣便不敢动了。 那人吐了片刻,差不多吐完了,鬼怪递上一个水壶,一方手帕。那人用了,这才转过身来,慢慢朝亭子走来。 李青衣这也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此人倒是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像个正常人。着一袭黑色的长袍,像是官袍,衣襟和袖口绣着暗红色的繁复花纹,气质非凡,雍容华贵。并不像是修真界人士,听那两个鬼怪称他鬼君,心想莫非是传说中的冥界鬼君?可是冥界与修真界不是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冥界鬼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李青衣出声问道。 “神圣不敢当,本座的名号你也不配知晓,你若要报这一臂之仇,就到幽冥司找黄泉之主。” 那男子样貌虽文质彬彬,语态却十分倨傲冷漠。他唇角带笑,将那青铜符放在手中,道:“此乃我幽冥界的门钥匙,收在你那里,怕是不合适。你说呢?” 李青衣脸色惨白,缓了缓力,勉强笑道:“既然如此,鬼君就收回去吧。若是无事,鄙人就告退了。” “你不要本座陪你手臂?” “这……”李青衣抬头一看,见那鬼君虽然是笑着,眼中清波冷冷,便低头道:“是我不该碰鬼君的东西,这是我该受的惩罚,还请鬼君宽宏大量,放我离去。” 鬼君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慢走,不送。” 看了地上的姜夙兴一眼,李青衣捂着一条断臂,隐忍着疼痛踉跄离开了。 第55章 封印魔王 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注定是个无眠夜。 先是世子睿测魂,被确定为周辉转世,西城众人欢喜放松,想着明日上奏长乐王便可即日回西城。 然而后半夜魔修偷袭,黑袍人重伤西城等人,毁了颜长老的元婴。幸好御宿及时赶到,主持大局。 本以为这一夜终于可以过去了,可是后半夜却下起了磅礴大雨。 大雨中,顾白棠得知了自己从来就是被师父邬丛莲当做炉鼎养大的事实,在与披着朱碧石皮囊的邬丛莲割发断义后,跑出了住处,冲进了大雨之中。 姜夙兴随后去追,却在雨夜里迷了路,随后被李青衣毁容,失去了意识。 而顾白棠这边,也并没有太轻松。 在跑出长乐宫后,顾白棠本想在雨中走走,等天亮了,雨停了,他便回去。不管怎么样,他是个男人,他得该干嘛干嘛。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姜夙兴,他得坚强一点,不能给他未来伴侣一些不好的印象,那样显得他太脆弱。 想到姜夙兴,顾白棠在一个破庙里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 神思刚清明过来,便觉察到旁人的气息。顾白棠心中一惊,方才神思混沌,再加上大雨倾盆,没注意到竟然有人跟着他一起进了这破庙。 顾白棠抬起头来,果然看到斜靠在门口的一袭白袍,是御宿师伯。顾白棠放松下来,喊到:“师伯。” 御宿弯了弯唇角,“乖。” 顾白棠低下头来,忽然想起姜夙兴告诉他的话,说御宿跟李青衣有关系,并且也在盯着魔王之种。 后背在不知不觉间,又紧绷起来。 可是他绝对不是御宿的对手,所以,只能暂时装傻。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顾白棠便一直低着头不起来。 “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是跟阿醒吵架了吗?我刚刚见他一个人在雨里找你。”御宿问道。 顾白棠愣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0 “去哪儿?”御宿问,虽然没有动手拦他,可是周围却忽然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住门口。 顾白棠立在离那屏障一尺远的地方,面无表情,道:“去找小醒。” 御宿一笑,“恐怕你找不到他了。” 顾白棠转过来看着他,“师伯是什么意思?” 御宿道:“我方才见李青衣出去了,他若是手软半分,姜夙兴此刻或许还能留有全尸。” 外面惊雷闪电,和着御宿平淡的话语,映照得顾白棠面色惨白。 “铮!” 一声惊响,顾白棠往后摔出去,身体从神龛上掉下来,手中的剑也丢出老远。 御宿收了屏障,一步步慢慢走过来。 “我劝你莫要动气。你晓得魔王之种是会被宿主的气血惊扰的吗?当你的修为越高,气血越充沛,就越能催发魔王之种的复活。听李青衣说,你应该是在四十岁时才会被魔王之种吞噬。可是观你现在的情形,那魔王之种已被催活了三分,该是之前你师父的事情让你太过愤怒。再者,你与姜夙兴整日痴缠,年轻人血气方刚,又不能得到释放,精血郁结,也是有很大的影响。” 顾白棠整个人被摔的晕乎乎的,天旋地转。可是想到姜夙兴,他吐出一口血来,又手抻着地,慢慢往起爬。 御宿道:“邬丛莲这个贱人,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然将魔王之种种在自己徒弟身上。我又没算到,你竟然与姜夙兴好上了。现在可好,我要除去魔王之种,将来就必须杀了你。可是杀了你,姜夙兴必然要找我报仇,届时他大哥就为难了……” 顾白棠吐出一口血,双目瞪着御宿,问道:“师伯,你既然担心姜大哥为难,为何不去救小醒?如果小醒被李青衣所杀,你便不怕他哥哥找你闹吗?” 御宿道:“是李青衣杀的他,又不是我杀的他,如何怪的我?” “可是你没有救他。你看见李青衣去找他,你知道李青衣会伤害他,你没有去阻止这一切!” 顾白棠大声吼道,吼完后,他突然哭出声来,“师伯,我求求你,你让我去找他……随便你拿我怎么样都好,你让我见见他……我求你了,我们去找他吧……” 他拉着御宿的衣服,苦苦哀求道。 御宿想了想,道:“好吧。”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答应了,顾白棠抬起头来望着他。 御宿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不过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的生死都握在我的手中了。我要看魔王之种的生长情况,决定你的死活,你可以死,也可以活。你需得事事听我的,而且,你还不能让姜夙兴知道。他这人太小聪明,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要坏事。” 这时候他说什么顾白棠自然都满口答应,御宿这才带着他去找人。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也快亮了。 两人出了破庙,御宿领着顾白棠找了一圈,最后来到一个凉亭。 “闻着气味,应该就在此处。”御宿说道。 可是那凉亭之中,早已没有任何人迹,无论是李青衣,还是姜夙兴。 顾白棠眼尖地瞧见那地上有一滩粘稠的混着血肉的东西,冲过去跪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些。 那手感,让他心惊胆战。 “……师伯,这是什么?”顾白棠轻声问道,他自己实在不敢去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御宿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道:“看着像是硫酸,也可叫化尸水。” 顾白棠瘫痪在地上,脸色死白,目光呆滞,声音都没了:“化尸……” 御宿又看了看,道:“不过看这地上腐肉的程度,阿醒应该没事,最多毁个容。” 顾白棠呆滞地望着他,听到毁容都很开心了,“真的,真的可还活着吗?” “肯定活着。你以为这个世界硫酸那么好得啊?那是珍惜物品,我在这一千年都没瞧见过几次,李青衣不知从哪里搞来这么一小撮,估计全用阿醒身上了。” 御宿望了望四周这荒郊野外,叹气道:“看来他对阿醒恨的深沉啊,顾白棠,这都是你造的孽。” “是……是我有眼无珠,竟然不知他是魔修,可他为何如此恨夙兴?仅仅是因为与我认识这点日子的缘故吗?”顾白棠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跑。 “你干什么?”御宿呵斥道。 顾白棠这才记起从今以后自己的行为举止都要受御宿管束,便停下脚步,转身道:“我回驿站看看,夙兴他或许回去了。” 此刻天已经大亮,周围只见山林树木郁郁葱葱,空气澄净灵动。 御宿看了看四周,皱眉道:“昨晚上这里不仅仅有阿醒和李青衣,还有另外一方阴煞之力。阿醒只怕不在驿站……” 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道:“也罢,只能先回去看看。或许将李青衣捉来问问清楚。” 摔袖往驿站走去,而顾白棠心急如焚地跟在身后,背上的长剑感知道主人的怒气,隐隐策动。 又说两人回到驿站,先是直奔姜夙兴的房间。原本以为会扑空,却见房中人还不少。 西城的弟子竟然都在,秦尊,陆九游都在。楚纨和小雅立在门口,楚纨脸色不大好,看到顾白棠眼神也很不善。朱碧石也在,躲在其他人后面,见顾白棠和御宿回来了,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顾白棠,你惹的孽债够多的啊?我竟然不知,仅仅这几日的功夫,你竟然跟一个戏子勾搭上,还害得姜夙兴为你受此重伤,你何德何能?”楚纨出言不逊,直接劈头盖脸骂了顾白棠一顿。 顾白棠却不恼,只想进屋去,“夙兴他怎么样了?” 去被楚纨揪住衣领扔到院中,“他不想见你。” 顾白棠摇摇头,“不,他不会的。” “他如何不会?你以为你跟那个戏子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吗?你三更半夜去人房中被姜夙兴亲眼看见,凭什么觉得他还会愿意见你?” “你说的不对,我不与你说。”顾白棠直接用武力推开楚纨,那楚纨修为不敌他,被他夺了路。顾白棠正要进屋,却又被从屋里走出来的姜家大哥堵在了门口。 “你回去吧,我弟弟他不想见你。”姜昼眠黑着脸,沉声说道。 顾白棠道:“大哥,你告诉我,他伤的如何?人可还醒着?” 姜昼眠道:“人醒着,可是他不想见你。既然他说不想见你,我便不能让你见他。”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1 顾白棠心急如焚,可是姜昼眠又不让路,他不可能对姜昼眠动手。先不说这大舅子的身份,关键是他打不过姜昼眠。 遂只能回过头,看着御宿。 御宿道:“既然人没事就行了。你昨晚那样跑出去,他现在肯定生你的气,让他歇息一下。现在,你马上回房间去睡觉。从今天起,你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强身健体,准备好精力,时刻准备着免得走火入魔。” 明白他是在说魔王之种的事情,可是眼下顾白棠心急如焚,“师伯,你这个时候让我睡觉,我如何睡得着?” 御宿道:“那好办,我给你一碗安魂药,保你睡上三天三夜。” 说罢,果然让姜昼眠去厨房端了一碗汤,逼着让顾白棠喝下,将人扔到房中昏睡过去了。 这一晚上发生了这些事,西城的人都个个面色惨白,无精打采。御宿打发这些人先去休息,又去查看了那颜长老的情况。 颜长老昨夜刚被毁了元婴,此刻都还没醒。想到这李青衣下手之狠毒,御宿决定还是去看看姜夙兴的情况。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灵修拦住,“姜家主说了,他不想见任何人。” 御宿说,“我不是人。” 那灵修一愣,又道:“不是人也不许进,主人命我在此守着,我便不管你是人是狗,都不能进。” 这小灵修伶牙俐齿,御宿真想给他两巴掌。可是回头一想还是算了,何必与一个灵修计较,便转身走了。 小雅见他走了,便回头朝屋里轻声道:“姜家主,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对了,你的手臂好些了吗?还疼吗?”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谢谢你,我好多了。” 又说御宿其实是去隔壁院子找李青衣去了,想着应该去警告他一下,日后不要再找姜夙兴的麻烦,否则万一跟姜昼眠打起来了,回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可是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李青衣这个人。问那些戏子,他们也不知道李青衣去了何处。 御宿一路走回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可是这时候秦尊和陆九游跑过来,说是颜长老醒了。 得知自己的元婴被毁,颜长老哭天抢地,御宿回去的时候,他正拿头撞桌子,要自杀。 御宿忙上去拦了,劝道:“行了,我好不容易保住你的命,你就别折腾了。” 颜长老哭的老泪纵横,“师兄你别拦我,你让我死了吧。我……我元婴都没了,我从今之后还有什么颜面回西城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御宿拦了两下也就不拦了,还不准其他人拦,“放开他,让他撞去,多大年纪的人了,在一群二三十岁的小年轻面前这样寻死觅活,也不嫌丢人。” 颜长老坐在地上,听了御宿的话,再看一眼满屋子的西城弟子,果然也不好意思闹下去了。 陆九游知趣地上前将他扶回椅子上,又给师父端上药。颜长老喝了,缓了缓,道:“师兄,你说昨晚上那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我跟他过招三百下,我就知道我完了。” 御宿当然不能告诉众人李青衣的身份,李青衣不要脸地认他做了祖宗,即使他不是李青衣的祖宗,但李青衣是魔修,人们也会强行让他当这个祖宗。 “什么人也不追究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押解世子睿回西城。那贼人不消说定是冲着世子睿来的,昨夜一击未重,势必不会罢休。未免夜长梦多,你立刻就去见长乐王。将事情说清楚,咱们即刻回西城。” “师兄说的极是,我这就沐浴更衣,马上去见长乐王。” 颜长老去了宫中后,御宿便忙着去查看顾白棠的情况。 正如他先前对顾白棠所说,这魔王之种已经苏醒了三分,经过昨夜这一番动荡,想必更加厉害。 朱碧石立在顾白棠的房门外,见御宿来了,神情颇为戒备。 “师伯,你来做甚……”刚一出口,结果被御宿一袖子直接甩到一旁趴地上。 “没大没小,放肆的很。”御宿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径直推开那房门,又立刻关上。 朱碧石捂着脸趴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又说御宿走到床前,见顾白棠正沉沉睡着,即使睡着,眉头也隐隐皱着,十分不安的模样。 御宿从袖中摸出一盏淡蓝色的琉璃灯,凑近顾白棠的脸上细看。 只见顾白棠皱起眉头的额头间,有一枚黑色的菱形印记已隐隐成型。 没想到魔王之种已经苏醒了五分! 御宿大骇,当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用一个法子连同顾白棠将这魔王之种一同投入阎罗火海烧个干净。 可是随后又想,这魔王之种如此厉害,据闻从上古至今,无论雷劈火烧,烈焰熔浆,就没有什么能彻底消灭它。 魔王之种是无法消灭的,但是这玩意儿必须寄生在宿主身上才能存活,是以人们只能一次次毁灭魔王之种的转世者。 眼下魔王之种既然已经苏醒到了这个程度,作为这个新世界的缔造者,御宿应当立刻杀死顾白棠,再寻一处绝密之地,将这魔王之种封存起来。 可是…… 御宿看了看此刻沉睡着也依旧拧着眉头不得安宁的顾白棠,却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并非他起了恻隐之心,亦或是顾忌姜氏兄弟,而是,此法并不能彻底消灭魔王之种。 还不如暂时先存放在顾白棠体能,再给他些时日,寻一个解救之法。 思及此,御宿便往顾白棠额间注入了三成内力,铸就一个封印咒法,先将这魔王之种,暂时封印起来。 御宿既为魔修之祖,一个小小封印术自然难不倒他,只是这封印术一下去,势必会稍稍影响顾白棠的大脑。 但在御宿看来,他能保住顾白棠这条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顾白棠会不会变成傻子,他也不敢保证,更何况,傻子也没什么不好,像姜大一样,天天有吃有喝,啥都不愁。 却不想晚上朱碧石跑来找他,说顾白棠已经醒了。人倒是没傻,就是失去了记忆,谁也不认得了。 第56章 一别两宽 小灵山位于长乐北面,山的四面环水,外界要入内,需得乘船渡水,再走一条狭窄的仅供一人前行的山路。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2 此山常年雾气缭绕,传言山中有精怪成仙,凡人入内,若无道家人相伴,往往寻不到入口和出路,容易迷失。 是以,此处人极罕见,终年少见行人涉足。 夜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之后,此处更显幽静空旷。偶有山鸟啼鸣,空谷惊响。 岸边有一株桃花,落下一朵花瓣。那花瓣上恰好承载着一只小精灵,顺着这河水溪流,绕过河中卵石,一路盘旋着,入了一个幽深洞口。 只见那幽深之处,别有洞天。内壁萤火遍布,恍若九天银河,星辰万千。 桃花精眨眨眼睛,从未想过小灵山还有这样一处美景。 那溪流的水顺着流到一处悬崖,与其他从别处来的河水,渐渐汇聚成了瀑布。 从高处落到低处,飞流直下,不知多少百尺。 直落入那深不见底的幽深潭水之中,又慢慢游淌成一弯温和宁静的溪流,缓慢游走。 桃花精晕头转向,缓缓定神之后,才睁眼看清这世界。 洞内虽无灯火,却有萤火万千,星星点点,别有风情。 只见那一处巨大的磐石上,躺着一个人。 人? 小灵山里,人可真是稀奇的物种。桃花精按捺不住好奇心,游近了细看。 只见这人穿着一袭松散的白衣,脸上蒙着白纱,遮住了一双眼睛。而未遮住右边脸颊,若仔细一看,可见一些隐约而清晰的疤痕。 但透过那光洁的下颚和颀长的脖颈,仍旧可推断出,这是一个美人。 桃花精幻化成一个七八岁的胖娃娃,光着莲藕一般洁白圆润的身子,颤巍巍地走到磐石边上,探过头去仔细瞅。 他以往也在山中见过几个人类,但是那些凡人,往往气体浑浊,丑陋不堪。 但是这个人…… 胖娃凑过去在这人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嗯,这人的气息清澈干净,竟是十分的好闻。 “嘻嘻。”胖娃十分欢喜,不慎手臂上的水珠落到这人脸上,扰的睡美人眉头一动。 哦呀,要醒了。 胖娃不禁蹲在磐石旁,耐心地等待着这人醒过来。可是等啊等啊,这人迟迟不肯醒过来。 胖娃没了耐心,又见这人始终蒙着白纱,心痒难耐,伸手要去揭开。 “大胆孽畜!” 却在这时一声冷呵传来,与此同时,一阵剑气从侧面袭来。 胖娃不慎,被这剑气伤了耳朵,翻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还敢哭,割了你舌头!”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胖娃躲之不及,只能躲到磐石底下去。 这时有另外一道清润地声音喊道:“蓁蓁,不过是一株桃花,莫要伤他性命。” “可是君上,这孽畜竟敢觊觎姜家主的身体!……” “他不过是好奇贪玩,没有恶意。” 一听这人为自己说话,胖娃也赶紧哭喊道:“对对!我就是见他长得好看,想多看看他,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谁知那叫蓁蓁的女子一听他说这话,越加生气,提剑就要来刺,“你还敢说!” 胖娃赶紧滚出来,躲到那方才说话的男子身后去。 那蓁蓁不敢对鬼君无礼,便只能站着干瞪眼。 胖娃探出头看了一眼这女子的样貌,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妈呀你怎么长这样!呜呜呜吓死宝宝了……” 鬼君道,“行了,你莫要吓得他哭。” 伸手在胖娃头上摸了一下,胖娃只觉一股灵气从天灵盖中进入,顿觉神思都清明了不少。 “她方才吓你的,你再看看,其实她长得很好看的。”鬼君低头对胖娃说道。 胖娃钻出头去看了一眼蓁蓁,果然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娉婷美人立在那里,一时都傻了。 见他那痴傻的模样,鬼君不由一笑,问:“怎么样?可还好看?” 胖娃仔细看了蓁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磐石上躺着的人,思忖半晌,道:“没有那个哥哥好看。” 鬼君不禁笑出声来。 这时胖娃才抬头看了一眼鬼君,顿时惊为天人,痴然道:“不,君上才是最好看的。” 蓁蓁气急,直接伸手捏着胖娃的耳朵提起来丢进水里,“你这孽畜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鬼君都敢放肆!看我今日不让你尝尝现场版贞子的体验!” 那胖娃立刻鬼哭狼嚎,鬼君皱眉,略有不爽:“外面闹去。” 蓁蓁提着胖娃去了洞外,洞中立刻重新恢复了静谧。 姜夙兴在方才那一番吵闹中似乎有所醒转,鬼君走过去看了看,伸出右手,掌心晕出淡蓝色的光晕在他额头和脸上的疤痕上游走,片刻后,姜夙兴又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 就这样,也不知多少次,姜夙兴朦朦胧胧地即将要醒转过来,又立刻陷入昏睡。在这不断的清醒与昏睡中,姜夙兴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时他想起李青衣在他耳边的恶毒咒语,要他从此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尝尽世间诸多苦难; 有时他想起在那一场大雨之中,顾白棠与邬丛莲争吵一番,割发断义; 有时他想起西城;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3 有时他想起前世; 有时他想起封神台; 有时他想起…… 而每一次,在他即将清醒过来时,总有一股清凉的抚摸在他额头上,慢慢的,他又陷入了昏睡。 直到后来,他的意识慢慢的,越来越清晰。 又一次,姜夙兴在水声潺潺中慢慢恢复了意识。这一次他的五感都清晰了不少,鼻尖能闻到湿润的空气,甚至还有一股浓烈的桃花香气。 耳朵里能听见水声潺潺…… 这个认知让姜夙兴的心情激动不已,看来有贵人救了他。李青衣要让他耳不能听,看来是不能办到了。 这时他听到有隐约的说话的声音,姜夙兴屏住呼吸,仔细凝听。 只听一女子担忧道:“……君上,姜家主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君上先前自爆元婴才换来两成神力,需得尽快回幽冥司回归正身才是。且这人间浊气太多,小灵山也挡不住,您这肉身眼看着就坚持不住了……” “嘘,我自有分寸,你莫大声,当心让他听到。”一个男子说道。这男子的声音刻意压低,姜夙兴并不认得。可是这人说话时字里行间那温和的语调,让他有几分熟悉。 耳听的这人走进,姜夙兴更加屏气凝神。再觉察到这人朝他额头伸出来的手时,姜夙兴抬手捉住了这人的手。 “你醒了?”那人好似早已知道他醒了,故意逗他一般,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姜夙兴莫名有几分恼,但随后又想到是这人救了自己,便又不觉得有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问这人是何方神圣,却只能发出一两个沙哑模糊的声色。 “你现在暂时还不能说话,过些日子再说吧。”那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轻声说话,好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般,句句都说种他的心坎。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师父明正的朋友。你师父知道你有危险,特意托我来照料你。” 原来是师父的朋友。姜夙兴放心下来,想到师父,他难免又是心中一痛,眼眶湿润。 “那个伤你的人,因着一些缘由,我不能取他性命。便废了他一条右臂,令他终身残废,也算是为你报着毁容之仇。” 听他提到李青衣,姜夙兴心中只是麻木。此人恨他入骨,他又何尝不是对此人恨之入骨。 “不过我猜想,以你玉屏姜氏的为人,有朝一日,定会亲自取此人性命,以报当日之辱吧?” 这人又说道姜夙兴心里去了,姜夙兴不由得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笑颜。 这个人也笑,笑的很轻,姜夙兴却听的很清晰。 这人又与他说了会儿话,便又要伸手替他治伤。 被抚摸着额头,姜夙兴又开始昏昏欲睡。他知道这大概是治疗的效果,只不过这一次,姜夙兴并没有那么快的失去意识。 混沌之间,额头上的手移开了。察觉到这人就要离开,姜夙兴紧紧揪着这人的衣服不松手。 “我叫宸月。帝王宸,明月的月。” 鬼君低头看着那紧紧扯着自己衣袂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这般说道。 姜夙兴恍然一笑,松开了手。心想这人可真了解自己,自己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他全都知道。 又记得有女子尊这人君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何时认识了这样的朋友,还是在长乐…… 姜夙兴又睡过去了。 而姜夙兴在小灵山大睡的这几日,驿站种已是闹的人仰马翻。 顾白棠一觉醒来,额间多了一枚红色印记,却忘记了所有记忆。 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年年方几许,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 “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你还记得西城吗?还记得执法宫吗?” 顾白棠坐在凳子上,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围着自己的这些人,摇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邬丛莲?”有一个女子焦急地问道。 顾白棠看了她片刻,仍旧摇头。 朱碧石目光闪闪,盯着顾白棠额头见的红色印记,心有不甘。她当然晓得这是御宿下的封印咒术,她约摸也猜出御宿的身份,从今以后,自己想让周辉复活,只怕难上加难。 可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御宿压制了魔王之种,同时也压制了顾白棠的记忆,如果能令顾白棠情绪波动,恢复记忆,说不定就能破了御宿的封印术。 想到这里,朱碧石忽然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姜夙兴?” 此言一出,果然见顾白棠有片刻犹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低下头思索起来。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御宿来了,他一出现,屋子里便瞬间安静下来了。 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御宿十分不满,他正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气。 朱碧石她能晓得,御宿是真敢杀了她的。是以她僵硬了片刻,知趣地从顾白棠身边退开了。 顾白棠也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面无表情的男人。 “你不知道你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御宿问道。 顾白棠也面无表情,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他的警惕性仍然在。面对御宿的强大压迫力,他莫名就起了反抗之心。 御宿忽然一笑,宛如严冰化作一湾春水,暖人心肺。 “乖,不怕,师父在这儿呢。”御宿坐到顾白棠面前的椅子上,伸手握住了顾白棠的肩膀。 顾白棠只觉肩上泳入一股力道,渐渐地令他浑身都没多大知觉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4 “你叫顾白棠,是西城执法宫的大弟子。这次出来执行任务,不慎脑袋摔伤了,暂时想不起事儿。没关系,师父在这里。你放心,师父会带你回西城,咱们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在这催眠种的语调种,顾白棠慢慢睡了过去,并且,清晰地记住了御宿说的所有话。一觉醒来之后,他便什么疑惑也没有了。 他叫顾白棠,是西城执法宫的大弟子。在这次出使长乐的过程中,脑袋不慎摔伤,但并无大碍; 他的师父叫御宿,是西城年龄最大,修为最高的长老; 他有一个师兄叫姜昼眠,总是用要吃了他般的可怕眼神看着他,据师父所说,是因为自己老抢他的红烧肉; 他还有一群西城的师兄弟,这些人经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经常问自己一些以前的事情。可是只要当师父一出现,他们就统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不敢跟他讲一句话; 有一位朱师妹经常哭哭啼啼,她被师父下了禁令,不准靠近顾白棠十米之内,否则就要挖她另外一只眼睛。她的其中一只眼睛已经被师父挖去了。 顾白棠觉得师父有些狠了,可是师父说,此女是一个恶人夺舍重生,挖她一只眼,只不过是很轻微的惩戒。待回到西城,还要将她拨皮抽骨呢。 顾白棠说,既然是恶人夺舍,那这女子本也是个无辜的人,不该伤她身体发肤。师父嘲笑他是妇人之仁,既已夺舍,那身体的主人早已被吞噬元神万劫不复。还说如果他未失忆,定然会用更加狠毒的法子来对付此人。 因为此事,顾白棠与师父有了小小的争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了,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叫姜夙兴,是师兄姜昼眠的亲弟弟。 可是自从顾白棠醒来后,从未见过这个姜夙兴的真面目。 因为这个姜夙兴据说是也受了重伤,整日里都躲在房间里,从来不出来。 有一个陆师弟曾偶然说漏了嘴,说顾白棠你也不去看看姜家主,关心关心人家,真是狼心狗肺。 顾白棠反问,我为何要去关心他? 陆师弟却突然噤声,不敢说话了。 顾白棠回头一看,就见御宿师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让陆师弟去领赏赐。 陆师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后来就说不出话了。听师父说,他爱乱说话,要罚他禁声三个月。 从今以后,再没人敢在顾白棠面前提姜夙兴三个字。 这一日,他们启程回西城,押解一个叫世子睿的人。 骑在马上的时候,顾白棠回头看了一眼那驿站,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缺失了些什么。 第57章 幽冥鬼君 小灵山幽静僻远,灵气环绕,倒是一处修仙的好去处。山中精怪时常道,小灵山中度一日,哪管它世间几十年。 意思是说情愿在这小灵山中清修一日,也不愿意去那人间浑浑噩噩的度过几十年。 姜夙兴在这山中静养数日,深有体会。若不是他心中牵挂着诸多烦事,倒真想从此就在这山中清修罢了。 思及此,姜夙兴又觉得,自己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寻常凡人没有什么区别。普通人都梦想拥有灵根好进入修真界,可是进了修真界才发觉,这里依然是充满着争斗和尔虞我诈。每个人都想成仙得道,可是仙路漫漫,何其艰辛。这条路上的人,或争斗,或好胜,或多情,或痴情,或绝情,或寂寞。 仙路崎岖,何时能解脱?倘若有朝一日飞升仙界,又真的就从此全然清净,了无牵挂了吗? 还是说届时,又会有新的烦恼,新的执念呢……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和着这山中桃花清幽冷香,更显温沉似水。 姜夙兴立在桃树下,一袭白衣黑发,面带白纱,正在面朝那湖泊江水,神游太虚。 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刻露出笑颜,回过身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知道这人就站在他身后右侧的位置。 “君上。”姜夙兴恭敬颔首喊道。 “你喊什么君上。“男子略有不满,“不是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吗?“ “君上乃冥界幽冥司的主人,身份尊崇,夙兴不敢放肆。”姜夙兴笑道,“况且君上是我师父的朋友,在我这里,您便是与师父同样尊贵的人。如何能直呼其名?” “既然你将你师父都摆出来了,那便随你吧。”鬼君忽然叹了一口气,望着那江面河水,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姜夙兴自然不能看到这苦涩,只是道:“君上救我性命,又替我疗伤,助我恢复容貌与五感,实在是我的恩人。夙兴虽然力量绵薄,不足挂齿,但倘若君上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夙兴的地方,尽管差遣,夙兴绝对不遗余力。” 他这一番话自然是发自肺腑的想要感恩,那鬼君却侧过头来,望着他好半晌。 姜夙兴如今已恢复的差不多,只这一双眼睛,尚不能见强光。他在洞中时已能借着那幽若荧火看清一些东西,只是今日出来,才蒙上一层白纱。 他不知鬼君在望他,只是面朝着湖水,任清风吹拂面颊,一派坦然虔诚。 “你当真会不遗余力地听我差遣?”鬼君忽然这般问道。 姜夙兴一扬眉,“当然。君上有何吩咐?且说来听听,只要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必定不遗余力;若超出我的能力范围,那我便穷尽余生,也要使我的能力提升,直到有朝一日,替君上把事情办了。” 那鬼君忍不住笑了:“你这张嘴,都这般境地了,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听出他话语间有一丝熟稔,姜夙兴微微一愣。 鬼君立刻道:“你师父时常在我耳边提起你,说你能说会道,能把天上的星星都说下来。” 姜夙兴赶紧摇头,道,“您可千万别听他的,他那是损我呢。“ “哦?我倒认为他是在夸奖你。” “哪有这样夸徒弟的?他的意思是嫌我只会说不会做,师父所收的几个弟子中,属我修为最低。平时只会耍嘴皮子,也不做实事,还老给他老人家惹麻烦……”想到这里,姜夙兴的语气低沉了下去。他想他如今在这小灵山中,不知颜师伯他们是否已经回了西城。顾白棠一定在找他,可是他找不见他,又不知如何了。 鬼君道:“我倒不这样认为。”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5 姜夙兴沉在烦恼里,一时没听清,“嗯?您说什么?” “我并不认为你只会耍嘴皮子。”鬼君说道,“我与你师父认识多年,他虽收了几个弟子,却都并没有用什么心思。唯独你,他是对你寄予厚望。他作为西城掌教,也有退位的一日,想把你培养成他的继承人。所以你自己万万不可妄自菲薄,要对得起他这份寄托才是。” “继承人?君上怎知我师父对我寄予了这般厚望?”姜夙兴诧异问道。 上一世里师父的确有时曾透露出想让他继承衣钵的意思,只不过彼时姜夙兴要回玉屏光耀门庭,并不愿意留在西城。是以这话师父也从来没有明说过,他也只是猜测。 师父有让他继承衣钵的想法他并不奇怪,但是这一世他与师父才相处不到一年的时间,难道师父就有了这种想法,还将这个想法告诉鬼君了? “你可知青铜符是什么东西?”鬼君忽然问他。 姜夙兴摸出腰间的牌子,细细摸索,轻声道:“我只知这是师父的宝物,能招鬼修。若在师父手中,能一人抵御十万魔兵,不在话下。他将此物赠我护身,然而我修为低浅,并不能发挥多大的用处,怕是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 鬼君轻笑,“你师父他早就知道这牌子拿在你手中没有多大的用处,其实这牌子只是放在你身上定位的,关键时刻,他才能……才能叫我来救你。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自然是因为你是他最重视的徒弟,他想保护你,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他希望你能留在西城。” 未曾注意他话里的迟疑瞬间,姜夙兴低着头思考鬼君所说的师父对自己的厚望,心中无限怅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想过西城掌教这个位置。看来这次回去后,要在师父面前多表态,自己担不起这样的大任。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您是冥界鬼君,怎么会到修真界来?又是如何与我师父相识的?” 冥界和仙界灵界一样,与人界是完全隔离的,根本接触不到。修真界处于人界与其他诸界之间,但总体来说,其实也是隶属于人界。修士虽然比凡人活的长久,几百年几千年,但总归也是人。修士若要入仙界,只有飞升一条路。而修士若要入冥界,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其实与人无异。 而冥界与仙界可以联通,都属于鬼神一类,可自由往来。 可是修真界,却并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入的。据姜夙兴所知,修真界与冥界是井水不犯河水,无论神还是仙,可以说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若是冥界中人来到修真界,修真界能人异士太多,没道理会没人察觉到鬼君在此,势必会引起骚乱和动荡。 但是鬼君带着姜夙兴在这小灵山中数日,倒是安静的很,除了偶尔几个精怪来打扰,其余并无旁的修士来过。 “我是历劫来到这里,与你师父相识,亦是一个偶然。”鬼君淡淡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听其语气,并不想姜夙兴问的太多。 姜夙兴了然,便也不敢再问。只道:“怕是我这等本事,将来即便想要报答君上的恩情,也没有门路啊。我只有将这份救命之恩铭记在心,若千年万年之后我能有幸飞升仙界,届时必寻机会报答。” “千年万年……”鬼君一笑,摇了摇头,“你若果真想要报答我,便来幽冥司寻我吧。” 姜夙兴道:“可是我区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怎么寻得到门路进冥界?” 鬼君道:“修真界与冥界并非决然封闭,你若是有心,自能寻得到我。你若无心,莫说千年万年,几十年便会把我忘了的,又何必再提……” 不知是不是姜夙兴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鬼君言语愁苦,怅然若失。顿了顿,欲要张口再问这鬼君是否有烦心事,却听那鬼君道: “你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咱们就此别过吧。” 突然就要告别,姜夙兴有些措手不及,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也的确必须尽快去与西城的人会和才行。 “你眼睛尚需修养数月才能见强光,我留下蓁蓁,她会照顾你……姜夙兴,我要走了,你可否还记得我的名字?” 姜夙兴忍不住开了口:“君上……” 对面的人一声轻笑,声音有些模糊,“罢了……希望你能听你师父的话。” 说完这话后,一阵风起,对面的人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君上!……宸月!宸月!……” 姜夙兴喊了两声,往前追去,不慎被石头绊住,差点跌进湖里。 幸好这时有人扶住了他,一双柔软的手拉住姜夙兴的臂膀。 “……蓁蓁?是你吗?”姜夙兴喊道,他在这小灵山中数日,在洞中都是蓁蓁照顾他。他也只见过蓁蓁的容貌,因为在洞中他能看见东西时,宸月永远是站在黑暗里与他讲话。 他从不曾见过宸月的模样。 “是我。”一道清柔的女声说道。 “宸月呢?我是说……你家君上呢?” “君上他……”蓁蓁想了想,道:“他此刻应该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吧。” 这话怎么听着特别不顺耳,姜夙兴正要问,又听蓁蓁道:“按照通俗的说法,他已经死了。” “什!……” “是肉身死了。君上来此间历劫,本来还有一百二十年的仙寿,但是他为了救你,自爆元婴后,这具肉身便迅速衰弱了。这几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方才与你告别后,便将肉身燃灭,也就是彻底的死了。” 姜夙兴震撼无比,怪不得方才宸月与他说话时语气不对,原来是在与他告别。 “那他在此间死了……又去了何处?” “既然死了,自然是去往冥界幽冥司,回归正位去了。” 第58章 一渡暗河 宸月消失后,姜夙兴回到洞中,在那磐石上坐下,心绪有几分奇怪的惆怅。 但是没等他怅然几多,蓁蓁便收拾好一个包裹过来催他了,“姜家主,我们该走了。” “走?”姜夙兴一时有些懵然,“走去何处?” “去长乐宫,找你们西城的人啊。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是了……”姜夙兴喃喃地点头,他是该去长乐宫找顾白棠他们了。还有那可恨的李青衣,实在不能放心此人留在顾白棠身边。 姜夙兴的眼睛不能见强光,用白布蒙住眼睛后,蓁蓁又替他找来一顶草帽戴着,四周垂下黑色的纱,再遮挡去一些阳光。 蓁蓁扶着他走到洞口,姜夙兴脚步很慢,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洞中,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不是不舍,但就是不舒服。就像是,始终有些挥之不去的惆怅。 究其缘故,约莫是他遭此大难,在此修养一月,产生了些感情。再一个,便是宸月的离去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6 听蓁蓁的意思,宸月在此间本来还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元,但却自爆元婴,以肉体凡胎获得两分鬼君神力,以此才能瞬间赶来,救姜夙兴于危难。 姜夙兴何德何能,能让宸月这般来对他? “君上说,他来此间历劫,你便是他的劫。” 蓁蓁在划船,忽然这样说道。 姜夙兴坐在那一叶扁舟间,心中不能释怀。他不懂,他与宸月素不相识,从未有任何所瓜葛,何以他就是宸月的劫?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但是随后,他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西城的使者?二十多天前就走了。” 驿站的侍卫对一个姑娘说道,他仔细打量这个姑娘,五官清秀面容姣好,就是脸色死白死白的,眼睛又大又无神,人盯着看久了,有些渗人。若不是这晴空万里朗朗乾坤,晚上乍一看见,必然能吓死一两个胆小的人。 姑娘身后还立着一个人,戴着黑纱斗帽,眼上蒙着白布,装扮有些怪异。但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那姑娘问:“他们走去哪里了?” 侍卫答:“当然是回西城了。” “回西城了?”那姑娘很是吃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道:“他们就自己回西城了?他们的弟子少了一个,难道不等他吗?没人找过他吗?” “他们没少人啊。”侍卫奇怪的说道,“没听说他们少了一个弟子啊。” “姜家主呢?他们没找过姜家主吗?” “姜家主?”侍卫一直在这里值班,自然认得姜家主,道:“姜家主在啊,只不过受了重伤,走的时候都是请轿子来抬的。” 那姑娘突然急了,原本绑在脑后的头发突然散开扑在脸上,映衬着她那一张惨白的脸和可怕的眼睛,吓的那侍卫倒退两步坐在地上。 “不对!那不是姜家主!他们怎么全都瞎了!竟然认不出那不是姜家主!……” “蓁蓁。” 这时那男子出声喊了句,声音浸凉如水,隐约有一丝颤抖:“你吓他有什么用。侍卫大哥,敢问那位姜家主受了什么伤?” 侍卫被吓的不清,闭着眼睛哆嗦道:“听、听人说是少了条手臂……” 那男子了然地点头,低声道:“果然是他。” 对那姑娘道,“蓁蓁,我们走吧。” 那姑娘便恢复了正常,扶着蒙眼的男子走了。 又说姜夙兴得知李青衣竟然扮作了自己,气的脸都白了,胸都要炸了一般。 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顾白棠是怎么可能会把李青衣认成自己的?? 还有大哥,还有御宿,甚至楚纨? 不对,御宿他,他与李青衣有关联。这就说得通了,如果说御宿要存心包庇李青衣,恐怕他的确是有法子能瞒天过海。 但是大哥呢?大哥他难道也认不出吗?还是说御宿连大哥也骗过了? 对啊,大哥是个傻子,这种时候怎么能指望他呢。 姜夙兴心中又气又恼,走了两步忽然头晕目眩起来。这已经五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姜夙兴又遭此大难,刚在昏暗的洞中修养一月,这甫一接触到这么热辣的太阳,着实会受不了。只觉口干舌燥,胸肺炸裂一般难受。 好在这时候有蓁蓁在旁边,忙扶着他走到茶馆阴凉处歇息。又让店小二上了一壶凉茶,倒了一杯与姜夙兴喝下。 饮下凉茶,姜夙兴这才慢慢缓过来。这一缓过来,心下又清明了不少。 那李青衣整日躲在房中,不让旁人看见,靠着一张与姜夙兴七八分神似的脸,的确是有可能会瞒过众人。但顾白棠和姜昼眠却决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能将这两人统统压制下来的,便只有御宿了。 御宿若果真是魔修于修,便是这个新世界的缔造者。想来也不会与李青衣一丘之貉,只怕御宿的目的,是在那魔王之种上。 只不知御宿这一次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又是否真的包庇了李青衣?…… 但倘若这李青衣真的入了西城,只怕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西城禁令重重,又有诸般长老,李青衣绝技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更何况还有师父在,假如御宿当真包庇李青衣,师父定然不会同意的…… 想到师父,姜夙兴心中安心不少。 是了,李青衣绝对不可能骗的过师父的。 但发生了这种事,没有谁能坐的住。尤其是只要一想到李青衣扮成自己与顾白棠朝夕相处,姜夙兴就觉得异常不能忍受。 “蓁蓁,你去找两匹千里良驹来,咱们立刻回西城。”姜夙兴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沉声说道。 蓁蓁道:“姜家主,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乘坐仙船此刻说不定已经到了西城,咱们这时候定然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得追!”姜夙兴站起来,他心急如焚,便也忍不住发气:“你不走我走!” “你别着急啊!”蓁蓁拉住他,低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法子,比马快,说不定能追上他们。” 一听此言,姜夙兴不急了,问:“什么法子?” “此法不可谓外人道,您低点儿,听我悄悄说。” 姜夙兴微微弯腰,就听蓁蓁在他耳边道:“您知道为什么每次你用青铜符能那么快就招来鬼修吗?在修真界和冥界之间,有一条暗河……” 这天晚上,子时,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蓁蓁领着姜夙兴从城中出来,一直走到城南东郊,穿过乱葬岗,又走入一片幽暗可怖的森林。 姜夙兴一直蒙着眼睛,他本来就胆小怕鬼,更别说蓁蓁就是个厉鬼。虽然蓁蓁在他跟前从来都是个正常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是只要一想起她鬼化时的模样姜夙兴就后背发凉两股战战。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隐隐能听到风声哭泣,犹如鬼哭狼嚎。 姜夙兴正觉后腿发麻时,前面的蓁蓁突然停了下来,头发丝儿还被风吹到了姜夙兴脖子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7 “姜家主,我们到了。”蓁蓁幽幽说道,声音很低。 姜夙兴颤抖着声音,“蓁蓁,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有点怕。” “嘘。”蓁蓁忽然示意他禁声,还将他紧紧拉住。 姜夙兴便浑身僵硬,一点都不敢动弹。他能感觉到四周围有一些奇怪的声音,风声,和着鬼哭狼嚎。 他猜想此处既然是冥界暗河,想必,想必有许多鬼魂在上面游走吧…… “姜家主,接下来我牵着你走,不管你听到什么,或者是踩道什么,都不能发出声音。懂了吗?”蓁蓁贴着他耳边说道。 感觉到蓁蓁说话诡异的语气和耳边的头发丝,不用想她绝对已经鬼化了。 姜夙兴不敢说话,只点头,紧紧牵着蓁蓁的手。心想好在他眼睛上蒙着白布,啥也看不见,最好了。 这一夜暗河经历,绝对让姜夙兴终身难忘,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准确的说,他没挺过来。因为走到中间的时候,他就经受不住这刺激晕过去了,后半程全是靠着蓁蓁把他背出去的。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姜夙兴是躺在一个木板上。眼睛上仍旧蒙着白布,但他听着周围喧嚣的人声,闻着一阵阵烤肉的香气,感受着阳光游走在皮肤纹路之间的流畅感,心中顿觉踏实了不少。 好了,这是回到人间了。 有一块撕碎了烤肉片凑到他唇边,姜夙兴张嘴吃了,问:“这是何处?” “不清楚,这里到处都是花,定位应该是在西城附近。”蓁蓁模糊地说道,听这声音,她应该是正在吃肉。而且动静不小,相当豪放。 “花海镇?”姜夙兴立即坐起身来,扯下眼上的白布,顿时眼前一阵白光刺的他眼疼,差点瞎了。蓁蓁忙用黑纱草帽给他扣在头上,适应了一阵,姜夙兴慢慢看到那街道两旁满是樱色,放眼一望,就像一片花海。 “果真是花海镇。”姜夙兴站起身来四处观望,没错,这里就是花海镇。花海镇是西城山脚下不远的一处小镇,因镇上常年盛开花朵而闻名。 姜夙兴喜出望外,他倒是没想过,这暗河如此神奇。起先蓁蓁跟他说时他并不报什么希望,至多以为走暗河路程要短一些,但是万万没想到,从长乐到西城,他们去时前后一个月的路程,竟然在瞬息之间就到达了。 想姜夙兴前世,这些路程要走半年;这一世有仙船,半年的行程缩短为一个月;现在他们淌这暗河,竟然也就是瞬息之间的功夫! 姜夙兴喜道:“蓁蓁,这暗河真是神奇,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蓁蓁道:“不过这是我们的秘密,您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否则吸引来那些修士趋之若鹜,届时定会引起两界动乱的。且我家君上作为黄泉之主,定然要承担责任。我是见君上对您那般好,才告诉您的。” 姜夙兴点头,“这个是自然,你放心吧。” 为了报答蓁蓁,姜夙兴带她在花海镇上溜达了一圈,买了一些小玩意。 蓁蓁身上那件破白长裙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了,又脏又破。姜夙兴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又带她去逛首饰店,置办了些金银耳环手镯珠钗一类的物件。 蓁蓁起初还拒绝,并不习惯这些东西。可是等新衣服一上身,往铜镜面前那么一站,就连脚步都挪不动了。 两人在花海镇逛了一圈下来,蓁蓁已经换了一个人一般。换上水蓝色的崭新长裙,乌黑的云髻上插上一支金步摇,脸颊上抹上胭脂水粉,瞬间就容光焕发。 “啧啧,蓁蓁你也该打扮打扮,这样多好看。”姜夙兴不禁赞叹道。 蓁蓁低头一笑,看着自己此刻的模样,低低地说了声:“做人真好。” 既然已到了西城山脚下,姜夙兴忽然不着急了。又带蓁蓁去镇上一家有名的酒楼吃饭,打算好好吃一顿之后再回去。 此处酒楼生意好,人满为患。来了还得排队等位置,左等右等,等了快半个时辰,蓁蓁有些没了耐心。 姜夙兴安抚她,“快了,那桌马上就走了,就轮到我们了。这家好吃,别地儿都没有的。”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两人,坐到位置上,姜夙兴点了几个招牌菜,正等着上菜。这时从楼上的雅间里走下来几个修士,一看这腰牌姜夙兴就认出来了这是司仪院的弟子。 西城外出的弟子路过花海镇时,时常到镇上打个尖儿,倒也正常。只是这几个弟子神色匆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其中一个还不慎从楼梯上踩滑了差点摔倒。 姜夙兴,将人扶起。 “多谢。”那弟子先以为是外人,正要走,抬头一看那黑纱斗篷下的脸,顿时一惊,大声道:“姜夙兴?!” 姜夙兴道:“是我。尔等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弟子抓住姜夙兴的手臂道:“姜夙兴,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说是掌教他老人家、仙去了!” 第三卷 万鬼之宗 第59章 再回西城 姜夙兴简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西城的,他自听了那一句掌教仙逝了后,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回不过神来。 等了半个时辰才上来的美食他看也不看一眼,跟在其他西城弟子后面出了酒楼,翻身上马,直奔西城。 “姜家主!”蓁蓁一个纵步上去扶住从马上跌落下来的姜夙兴,急道:“您别着急,你师父他!……” 她话未说完,就停住了。只见那西城山脚下,东正门上已挂满了白色灯笼。 姜夙兴的帽子掉了,他闭着眼睛,摸索着那台阶一层层的往上爬。 “姜家主!”蓁蓁捡了帽子,追上去重新戴在姜夙兴头上,扶着他往上走。一边低声劝道:“你振作些,你师父他定然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姜夙兴恍若未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听到那祭坛广场上哀乐传来,听得姜夙兴肠子都开始疼,疼的他弯着腰走不动路,疼的眼泪直流,眼眶火烧火辣的疼。 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依然不相信师父已经死了,这根本不可能。上一世,上一世师父一直活着,他死了师父都还活着,怎么会突然…… 蓁蓁一直在他耳边低声让他别哭别哭,说这眼睛刚修好,哭不得,哭了以后真会瞎的。 两人走到那祭坛广场上,那里早已站满了人。西城三万子弟都穿着素衣,头上的抹额统统换成了白色,一排排的,密密麻麻,浩浩荡荡。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8 姜夙兴一眼就望到队列的尽头,玉鼎宫的门前那一樽玉色棺柩。跪在棺柩左侧为首的是傅远鸣,右侧的两个亦是明正的嫡传弟子。而傅远鸣的身后还有一个弟子,因被傅远鸣遮挡住,看不见脸。 “师父……”姜夙兴颤抖出声,眼泪婆娑而下。 姜夙兴抬步朝前走去,那些西城弟子一看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一个女子和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男子,原以为是闹事的,但是他们透过风掀起的黑纱,看清那男子的脸,顿时又都震惊了。 “姜夙兴?!” “怎么姜夙兴在这里?他不是该跪在上面吗?” “那上面已经跪了一个姜夙兴,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姜夙兴?……” 弟子们窃窃私语,惶恐不已,却都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后方的骚乱已经引起了前方长老团的注意,一浑厚有力的声音穿过层层弟子响彻祭坛广场:“何人在那里引起骚乱?” 已有执法宫弟子飞速奔去禀告,只见那在霍长老身后耳语了一句,霍长老便立刻看向跪在棺柩后侧的姜夙兴。他双目如炬,雪亮无比,这一眼直看的那人目光微微一颤,但仍旧是保持着面如死水。 霍长老又看向对面的御宿,只见御宿先是微微皱眉,也看向那棺柩后的姜夙兴。这一看,御宿的双眼里明显闪过一抹惊色。 随后便是一沉,目光转向那祭坛广场上,正一步一步,艰难走来的人。 跪在棺柩两侧的玉鼎宫弟子这时也看到了那个戴着黑纱斗笠的人,那人正在一个女子的搀扶下朝这里走来。待看清那黑纱下的面容,俱是震惊不已。 姜夙兴走到离那棺柩还有一百步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跪了下去。 如此大的阵仗,难道师父果真死了吗?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姜夙兴?”傅远鸣站起身来喊道,又回头看向楚纨。楚纨也是大惊失色,他站起来走到前面拉过那跪在那里的‘姜夙兴’,惊呼一声:“你是那个戏子?!” 而李青衣早已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逃走的。 “你!……”楚纨看了一眼此刻正跪在地上一步步用膝盖跪过来的姜夙兴,简直恨不得一掌劈了李青衣。但是不能扰乱明正的灵堂,是以他只能暂时押着李青衣,免得他逃跑。 “姜夙兴?!你……”傅远鸣跑到姜夙兴旁边,也跪下来拉着他,哭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才回来?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就觉得怪怪的,原来你真的不是你……” 傅远鸣语无伦次,但他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认出这个人才是姜夙兴。师父突然暴毙,没有任何缘由,而前些日子姜夙兴回来了,却是冷冰冰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心里难受极了,却不知道该找谁发泄。眼下这个姜夙兴出现了,眼睛还被毁成了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受了不少的苦。他就说嘛,姜夙兴虽然才与他们相处不到一年,但是没道理是那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姜夙兴轻声道:“傅远鸣,那棺柩里躺着的……是谁?” 傅远鸣望着他哭道:“是师父啊。师父他死了,师父死了……” 姜夙兴怔然落泪,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问道:“……师父是怎么死的?” “师父在大约一个月前突然元婴破碎了,然后就身体每况愈下,渐渐陷入沉睡。整个西城的长老们穷尽全力也无法帮他弥补,他们说,他们说师父是自爆元婴的。”傅远鸣道,“可是我不相信,你说师父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自爆元婴呢?这一定是骗人的……” “自爆元婴?”姜夙兴睁开眼睛,颤抖着声音重复了一句,“一个月前……自爆元婴……” 他回过头去,看到蓁蓁跪在他后面,双目盈盈,蓄满了泪水。 姜夙兴不敢置信地喊了句:“蓁……蓁?” 蓁蓁哽咽着眼泪,未说话,只双手交叉搁在额头前,匍匐下去,磕头行大礼。 姜夙兴瞬间瘫软在地上,仰天大哭起来,哀嚎道:“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他……师父你怎么能……师父……不可能啊……” 姜夙兴此刻心内俱焚,简直痛不欲生。 他怎能想到,宸月竟然是师父? 宸月,宸月他竟然是师父? 这怎么可能啊,他怎么会是师父的劫难呢? 他怎么就成了师父的劫难呢…… 眼见姜夙兴哭的痛不欲生,蓁蓁上前扶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去跟他说说话,他能听得见。” 姜夙兴坐起身来,边哭边爬,直爬到那棺柩旁边。那棺柩是玉做的,隐约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模糊的轮廓。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一面……”想到宸月至始至终都没有让姜夙兴看到他的容貌,就更是心痛。姜夙兴想推开那盖子,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他抬眼一看,竟然是顾白棠。 姜夙兴微微一皱眉,他不明白顾白棠在看到他时为何是这种陌生的表情。 “你在这里打开棺材,你师父的肉身会被这烈日烧坏的。”御宿说道,“更何况已经封棺,再揭开也不好。既然你此刻回来了,便与他说两句话,一会儿便要下葬了。” 霍长老此刻也大概看清了形式,看了一眼那已经被执法宫弟子制住的李青衣,对姜夙兴说道:“不管发生了何事,葬礼不能被扰乱。云鼎宗门已开,等着送棺柩进去。你放心,有什么冤屈,待葬礼结束后,本座自会替你伸冤。” 姜夙兴扒着棺材盖子哭了一会儿,有弟子来报,说云鼎宗门已开了,若不送棺柩进去,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关闭。 云鼎宗门是西城圣地,内里存放西城各代掌教的灵位和棺木,十分神圣。而且必须要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等到太阳光线照射充足时,云鼎宗门才能开启。 此刻既然云鼎宗门已开,自然不能耽搁。霍长老大手一挥,朗声道:“恭送——掌教归位!” 西城三万弟子齐声随喊,一声“恭送掌教归位!”响彻云霄。 顾白棠直接用武力拉开姜夙兴,姜夙兴哭号不止,又踢又咬,偏偏顾白棠一声不吭,面无表情。还死死地制住姜夙兴,姜夙兴越是骂他咬他,他就奇怪的抱的越紧,越不松手。 御宿皱着眉说道,“那是他师父,你把他抱着,谁去抬那棺柩?” 顾白棠这才松了力道,姜夙兴挣脱出去,站起身时忽然甩了他一巴掌。 然后才颤巍巍的跑过去站在傅远鸣后面,弯腰抬那棺柩。怕他力弱,蓁蓁要去扶他,亦被他推开。 这一巴掌还打的挺用力,都打肿了。顾白棠有几分无辜地摸了摸脸,但是看着姜夙兴抬着他师父棺柩的背影,心里莫名有几分疼痛与不忍。回头看了一眼御宿,见御宿没阻止,便跟着也去了。 在云鼎宗门,棺柩入位后,姜夙兴又跪在地上哭了一场,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顾白棠很是积极地跑过去将人扛起来。旁边的其他弟子一见是他,有些想阻拦,有些却又打眼色,总之没人上前阻止。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89 那御宿长老可是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准在顾白棠面前提起邬丛莲和姜夙兴这两个人。从今以后,顾白棠的师父是御宿长老,和姜夙兴也没有任何瓜葛纠缠。 御宿长老的禁令无人敢违反,可是顾白棠和姜夙兴这两人的事情,旁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且不说顾白棠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恢复了记忆后会不会嫉恨难说,这姜夙兴如今的身份已经非同一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又说顾白棠直接把人扛回了御膳房雅芳斋,御宿见了,正要发火,那边一大批长老又找来,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宿忙着去跟那些长老纠缠,就命姜昼眠看着两人,不准生出什么事端。 顾白棠立在床前仔细看着姜夙兴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姜夙兴的脸。 这次从长乐回来的路上,那个姜夙兴一直躲在轿子里偷偷的看他,他一直是清楚的。当时对于那种目光,他的心底隐隐是有一些反感与厌恶的,因此也就更加不愿意与姜夙兴接触。 今天他也看出来了,原来那个姜夙兴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当时姜夙兴去撬棺材板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跑出去阻止他。其实当时旁边还有其他执法宫的弟子,虽然他作为大弟子有责任维护现场秩序,可是当时他内心里,并不是出于想要维护秩序。 姜夙兴在他怀里胡乱踢打时,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当姜夙兴一口咬在他肩上时,那种感觉更强烈,一阵强过一阵。说不出来,但就是一种,想抱着这个人,绝对不松开。不是因为松开了怕他闹,而是……而是这种感觉,特别的踏实。 “你,看什么看?”正在顾白棠看的入迷的时候,旁边忽然横过来一张脸,一双眼睛牛一般固执地瞪着他。 顾白棠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喊道:“大师兄。” 姜昼眠一下就笑了。起初师父抢这个徒弟他还老不高兴,可是随后顾白棠喊他大师兄他就特别高兴了,从今以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指挥顾白棠干这干那,而且再也不怕弟弟阻止。 “刚刚掌勺大师傅说没水了,你去挑水去,顺便把后院那堆木头劈了。”姜昼眠指挥道。 “可是我一会儿还得去严明堂值班……” “值什么班?什么严明堂?你师父是御宿,不是旁人,你要搞清楚哦。” 顾白棠沉默了一会儿,“是,大师兄。” 然后就出去了。 姜昼眠还在奇怪,心想他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谁知过了两个时辰后,顾白棠挑完水劈完柴,又回了雅芳斋。彼时姜夙兴已经醒了,但是没什么精神,斜靠在枕头上双目无神。 姜昼眠正趴在床边给弟弟扇扇子,一边说着要把那李青衣怎么怎么千刀万剐。 “大师兄。”顾白棠立在院子里,喊的不轻不重。他站的那个位置,正好能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人。 他看到姜夙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便立刻调整唇角,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 “……”姜夙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方才姜昼眠已经给他讲了,御宿为了压制顾白棠体内的魔王之种,给他下了封印术。魔王之种倒是压制住了,可是顾白棠记忆也被压制了。现在成了御宿的徒弟,而且御宿不准姜夙兴再跟顾白棠有任何瓜葛。 不过既然是这样,顾白棠没有认出李青衣假扮自己这件事,也就可以被原谅了。失去记忆不要紧,只要能保住顾白棠这条命,以后来日方长。 更何况眼下姜夙兴被师父是宸月这件事弄的心力憔悴,也无心再去管他。 顾白棠微微有些失落,但是姜昼眠随后又指挥他去和面明天早上蒸包子,他又不得不去忙活了。 而姜夙兴伏在床头,心思百转,心里想的全都是那长乐小灵山里的一幕幕画面。 他在那洞中修养前后也快一个月,自从他恢复意识后,每日宸月都会来与他说话。 起初他不能视物不能开口,宸月便坐在他旁边,很温和又很耐心地同他讲话。讲周围的环境,也讲冥界的一些趣事。他那时惦念着诸多烦心事,惦念顾白棠,惦念自己的容貌,再加上对李青衣的恨意,让他的心如搁在油锅上煎炸,难受异常。所以对于宸月与他说的话,大多没有听进去过。 后来他也慢慢调整状态,静下心来修养。喉咙养好后,他便开始与宸月聊天。天南海北,什么都聊。那个时候,慢慢的就是他在说话,宸月在听。 有时宸月会咳嗽,骗他是着凉,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宸月的身体应该已经开始枯萎了。 再后来,姜夙兴的眼睛能看东西了,宸月便不再走到他跟前来。总是立在黑暗里,隔着一段距离,与他说话。 现在想来,定是怕他看见宸月的容貌吧…… “蓁蓁,你说宸月他最后为什么不让我看他一眼?”姜夙兴忽然问道,“哪怕是见一面,也好过现在这般……他去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房中只有两个人,姜昼眠不明所以,正要问弟弟在问谁时,忽然感觉脚底有什么东西在拱他脚板心。 低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却是半点声息没发出,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蓁蓁,你下次能不能好好出场。”姜夙兴皱着眉闭上眼,不怪他哥哥直接被吓晕过去,饶是过了这么久,他依然习惯不了蓁蓁这出场方式。 “哦。”蓁蓁赶忙变成一个正常姑娘,一边把那姜家大哥扛起来搁在桌上,一边道:“君上那时已经自爆元婴,相当于是鬼魂,面目比我还可憎,怎么敢让你看见?他晓得你怕鬼,怕吓着你。” “……” 姜夙兴不再说话,转了个身,眼泪又打湿了枕头。 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原来是傅远鸣和楚纨来寻他说话。 见了这两人,姜夙兴也仍旧是没什么精神,靠在床头也不愿意说话。 傅远鸣将他看了又看,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师父去了,你又受了什么苦才变成这样……” 楚纨立在那里,有些愧疚,道:“当时那李青衣扮成你一直躲在房间里,一直说顾白棠负了你;我当时只记得跟顾白棠生气,也没去房间里去仔细辨别一下……对不住你。” 姜夙兴仍旧不说话,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傅远鸣突然说道:“对了,你得准备一下,半个月后,你要参加掌教选举会。” 这回姜夙兴动了,他看向傅远鸣,皱起眉头,“你说甚?” “你今天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事。师父他临终前指定你为西城下一任掌教。不过其他长老不服,要在六月初一那天举办选举会,让所有西城弟子公开投票……” 第60章 选举大会 六月,天气已有了炎热的迹象。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0 玉鼎宫的后院里有一株琼树,常年开着一朵朵硕大的白花,洁白无瑕。 琼树下有一方石桌,石桌旁有一把躺椅。躺椅上躺着一个人,黑发束琯,白衣胜雪。 这个人是姜夙兴。 蝉声隐隐聒噪,阳光透过琼花的疏影照射下来,姜夙兴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光线倒还尚可。 透过那朦胧白纱,姜夙兴望着头顶的琼树,心思一时飘渺起来。 这琼树大有来历。 大概是一百万年前,那还是一个神仙遍地飞的年代。那个时候修仙比现在容易多了,白日飞升的弟子通常都是一批一批的往上走。西城随便一个弟子就是哪位神尊下凡历劫,西城的掌教还能动不动上九重天神宫去参加宴会。那个年代还没有修真界,西城所处的这方天地,还叫仙界。 但是经过三次灭世后,此方世界地理环境空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仙界逐渐没落,成仙的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平均每五千年一批,发展到现在的,一万年可能出那么一两个就算好的了。 仙人都没有了,还叫什么仙界。 但是神依然存在。即使一万年也没听说过什么神,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神依然真实存在。以前姜夙兴是不大相信鬼神的,总以为那是荒古时期的人物,是神话传说。直到近日,鬼神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师父,是冥界鬼君。 想到此处,姜夙兴从胸腔里提上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扯远了,又说回这琼树的来历。 说在那个神仙遍地走的中古时期,天上太上老君有一片琼树林,里面种植着许多琼树。那琼树生长过程极为艰难,三千年扎根,三千年成长,三千年开花。 在这琼树林里有一株年纪最老的琼树,已有十多万岁的年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吸取了南方之神的神力,借此幻化成人。在经历一番劫难后,最后竟然修成了彼时天地间最为强大的神——虚妄天尊。 据闻第二次灭世,是虚妄天尊一手造就的。其中缘由,并不详细,但大概,虚妄天尊就是为了灭世而生。 第二次灭世后,重开新天,八位神尊轮流当值,共同治理诸界。后来经历约七十万年的光景,八位神尊先后葬天归虚,迎来第三次灭世。 根据古书记载,第三次灭世当日虚妄天尊曾出现在西城。而灭世完后,西城便多了这颗琼树。 人们便猜测,虚妄天尊本就为琼树化人而成,葬天归墟后,又重新变成一棵树,从此沉睡不醒。 但究竟是否眼前这颗琼树是那传说中的虚妄天尊?姜夙兴说不清楚,他在这树下昏昏沉沉休憩了片刻,大概是因为想的太多,竟然做起了白日梦。 梦里依稀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经幡,经幡上有着淡蓝色的墨色字符。有一道模糊的人影,白发迤逦拖地,面容不甚清晰,却一双紫色的眼眸,让人看了很是惊心…… “!”姜夙兴忽然心下一骇,睁眼醒过来。 望一眼四周围的景致,才发觉仍然是他所熟悉的玉鼎宫后院。他揉了揉额头,最近都难以入眠,心事太多。 师父离去,推选他为西城掌教的继任者。姜夙兴心底里并不想当西城掌教,可是宸月临走前,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非得让他当这个掌教。 姜夙兴不能让师父失望,但是他眼下也的确不能服众。七十二长老们不认同,姜夙兴自己也…… “姜夙兴,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时外间急急走来一群人,放眼一看,都是明正的亲信弟子。 姜夙兴从躺椅上爬起来,任蓁蓁将白纱重新绑在他眼睛上。 傅远鸣道:“选举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也得去拉拉票什么的。” 姜夙兴死气沉沉地,道:“我怕是要辜负师父的厚望。” 西城的掌教是说当就能当的吗,别的不说,纵观西城数百万年的历史,还没有听说哪个是筑基期修为,年龄十八岁的就继任掌教的。 再一看其他弟子的态度,其实也没谁真的就觉得姜夙兴能当这掌教。众人就是来凑个热闹,要不看看姜夙兴的笑话,毕竟也是玉鼎宫的事情。 傅远鸣道:“那也得露个脸啊,好歹你被提名了,况且这是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其他人跟着起哄,“对啊,再怎么着也不能灭自己威风啊。” “去吧,去瞧瞧去。这次是全西城的弟子公开选举投票,说不得你还真有戏。” 姜夙兴神情恹恹,这时楚纨也道:“选不选的上不由你做主,但去不去是你的责任。你如果连去都不去,倒让人嘲笑咱们玉鼎宫胆子小。”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你倒会说。” 楚纨一愣,不再说话。不知为何,自从大哥去后,打从心底里,他总对姜夙兴有几分惧怕。 那祭坛广场上已经站满了西城弟子,本次投票并不强制,每人仅有一票,不可多投,可弃票。 姜夙兴他们去的时候,只见那祭坛广场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箱子。箱子的一侧正排起长龙,每个弟子手中都握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各位候选人的名字,投票者们将这牌子投入红箱子里。而在投票结束后,由现场的数十位计票弟子进行现场统计。 而在一旁的看台上,长老们正对姜夙兴口诛笔伐。 “莫非我堂堂西城,就沦落到让一个黄口小儿当家做主的境地了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西城贵为仙首,西城的掌教不仅关系着西城,还关系着整个修真界。他明正在位时的确鞠躬尽瘁政绩昭著众人有目共睹,可是他临行前决定的如此轻率,恕我等实在不能认同。”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御宿微微皱眉,“行了,不是按照你们的意思搞民主选举了吗?先看看结果再说。” 御宿一出声,长老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闭嘴看选举。 祭坛广场上的戏台上有一方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刻着诸位候选人的名字。而不断有统计弟子用剑挥舞,将每一张票数以剑痕打上去。 其中票数最高的是执法宫的霍长老,紧随其后的有达摩堂秋长老,伏魔堂莫长老,这几位都相差无几,而后面的也是几位平日里在西城较为德高望重的长老。论资排辈都是叫得上名号的,能担大任的。 再看姜夙兴的排名……竞争力太弱,就不看了。 “算了,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玉鼎宫的一位弟子低声道:“站在这里感觉真奇怪。” 傅远鸣姜夙兴楚纨三人站在一处,也觉得颇为尴尬。但是这个时候说走,好像也不太对。 眼看着投票的弟子过半,目前竞争最激烈的是执法宫霍长老和伏魔堂莫长老,想来掌教之位必然是在这两位中间产生了。 御宿看着那排名,已经祭坛广场上还剩下的约半数未投票的弟子,思索了一下,朝身旁的顾白棠招手。 “师父。”顾白棠俯身,御宿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顾白棠一愣,随后便恭敬道:“弟子遵命。”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1 广场上闹哄哄的,人潮涌动。忽然见一道人影从主席台飞过来,众人抬头去看,顾白棠拔剑飞向那黑色石碑。 一阵刀光剑影,片刻后,那石碑上候选人的名单上出现了一个名字:御宿。 西城众人皆惊。 “御宿?是那个御宿长老吗?” “除了他还是谁!就是司务院那个御宿!” “他不是从来不参与掌教角逐吗?!怎么这么突然?” “哎呀管他呢。快快快,把牌子给我,我要改票!” 只见那祭坛广场上一时乱成一团,未投票的弟子纷纷改票,已投票的弟子个个想要抢回牌子重新投票。 “师兄,您要当掌教,早说啊。”主席台上,伏魔堂莫长老笑着说道。 霍长老也笑,捋了捋胡子,满意道:“若有师兄主持大局,我倒是心服口服。” 其他长老也纷纷站位,道:“对对对,御宿师兄,我们是以为您老人家隐修多年不再参与凡尘俗世。早知道您愿意出山,您说一声,掌教的位置就是您的了,哪用搞这一出啊还!” 御宿一笑,道:“那是你们,还得看看城中弟子服不服我。” 哪能有不服的。御宿的名字一刻上去,剩下没投票的弟子全部改票,全都投给了他。谁不知道,西城的掌教只是一个虚名,所有的大小事件都需长老团商议决定。以前长老团是以霍长老为首,但是自从去年御宿出山后,不管是霍长老还是掌教明正明里暗里都以御宿马首是瞻。 但约莫是吃了后半截才刻名字的亏,最后统计结果出来,执法宫霍长老略高几票,御宿和莫长老以相等票数屈居第二。 “师兄,您来做决定吧。”霍长老站起身给御宿拱手行礼道。 御宿挥挥手,“罢了,现如今你才是掌教,你说怎么办吧。” 霍长老看了看周围,道:“那还是召开长老团开会吧,我也有事情要说。” 选举结果已经出来了,姜夙兴说不上失落,只是辜负了师父对他的嘱托,还是有些低沉。 本以为已经没他什么事了,可是这天晚上,姜夙兴被叫到执法宫正殿。七十二宫长老都在,正中间坐着霍长老和御宿。 “跪下。”霍长老严肃地说道。 姜夙兴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跪下来,这些长老年龄至少也是他的二三十倍,他跪一下倒也不吃亏。 高坐上,霍长老满脸严肃地问道:“姜夙兴,你可还记得你师父的遗命?” “弟子不敢忘记。可是弟子现如今修为尚浅,自知没有那个资格与霍师伯争这个位置。” 姜夙兴跪在地上,目光直视前方。 “但弟子已经答应师父,只要是师父要求的,能力之内的弟子会尽力做到;能力之外的,弟子必会穷尽余生,提升能力,直到有朝一日,完成师父的遗命。所以待到弟子突破元婴之日,届时,还请师伯恕弟子斗胆冒犯之罪。” 大殿安静如斯,长老们面无表情,姜夙兴一派坦然。 霍长老看向御宿,御宿点了点头,霍长老便朗声道:“好,姜夙兴,即日起,你便入云顶宗门闭关,待你突破元婴之日,便是你继任大典之时。” “这……”姜夙兴有些懵,看向御宿。 御宿道:“依据西城的规矩,超过两位掌教举荐即可成为名正言顺的继任者。你霍师伯和我都推荐你,再加上你师父的遗命,从现在起,你便是西城的掌教了。” 第61章 十日陪伴 接任西城掌教,入云鼎宗门闭关修炼,直到突破元婴。 姜夙兴跪在地上,没有什么反应。这一切太的太快。 大殿内,长老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对其并不满意。 “姜夙兴,你还不快跪拜顶礼,受封掌教。”霍长老严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震撼了姜夙兴的神识。 他抬起头来,看到御宿一步步走下高台,掌心躺着一枚暗青雕龙的玉扳指。 “这是西城掌教的信物,从即日起你便是西城掌教。待你突破元婴,从云鼎宗门出关之后,再受掌教大印。” 姜夙兴望着御宿,张了张嘴。 御宿双眸漆黑,目光如水沉静,“这是你师父的遗命,既然你愿意完成,我们也给你机会,还有什么疑虑?” 姜夙兴张了张嘴,低声犹疑道:“弟子若入云鼎宗门闭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不如,这接替掌教一事,等弟子突破元婴以后再说……”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你师父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他也知你年纪尚小,是以临行前请你霍师伯和我担任辅政长老,协助你管理西城。在你入云鼎宗门期间,城中事物不必担忧,自有我和你霍师伯处理。” “……如此,弟子叩谢恩师。” 姜夙兴深深滴叩了头。师父连辅政长老都安排好了,看来是必须要让他当这掌教的了。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说什么。 既然是师父的遗命,受着便是了。 “六月初十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云鼎宗门会在那日开启。”御宿道,“这十日的时间不多,你有什么人未见的去见一见,有什么事未交待的且交待交待。到了初十那天,师伯给你开欢送会,满西城的弟子送你入云鼎宗门。” 这人语气听着可高兴了,姜夙兴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御宿眼里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这老家伙……对啊,只要姜夙兴入了云鼎宗门,便再也见不到顾白棠了。御宿果然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当这掌教,故意让他入云鼎宗门闭关,一切都在御宿的掌握之中。 等姜夙兴元婴突破已不知过了几十年几百年,无论如何,御宿都有足够的时间去想那魔王之种的解救之法。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再也不用担心姜夙兴和顾白棠会牵扯情债,激发魔王之种。 可是那个时候,顾白棠还会记得他吗?…… 姜夙兴不能去想这个问题,他只有十天的时间。 十天,十天。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2 “师伯,这十日我恐怕要借顾师兄一用。”这天晚上,姜夙兴径直去了那雅芳斋,对着御宿说道。 御宿原本在躺椅上闭眼纳凉,好不悠闲。闻言睁开眼,睨着眼前的人。 “姜夙兴,你不要得寸进尺。”御宿的声音冰寒无比,杀气重重,“看在你师父和你大哥的面上,我自认待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若恃宠而骄,便是自寻死路。” 姜夙兴噗通跪在地上,叩头道:“师伯莫恼,夙兴即使再愚钝,也明白师伯的良苦用心。此举不仅成全了我,也保住了白棠哥的性命。夙兴感念师伯的大恩大德还来不及,又怎敢恃宠而骄、冒犯师伯呢?” “你既然明白,又何苦再来纠缠他?”饶是淡漠如御宿,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那魔王之种,从开天辟地便存在。历经远古洪荒,神邸神兽,天雷火种,地狱岩浆,从未让它消除过,更何况我?……顾白棠命途如此,我劝你,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忘了吧。” “师伯……”姜夙兴抬起头来,怔然满脸是泪,“我活了两次才找到他,我忘不了他啊……” 御宿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姜夙兴,你看那凰曦公主可不可怜?她爱周辉,可比你爱顾白棠少?” “……”姜夙兴说不出话,只睁着眼落泪。 “她放弃长乐公主的身份,来到西城天柱峰陪周辉二十年,替他生了孩子,与他同归于尽,用自己的魂封印他,做好了与他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的准备。她对周辉的爱,想必现在的你,并不能切身体会。”御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罢了,明日便让顾白棠陪着你去那天柱峰上转转,看那凰曦公主弃了这段孽缘之后,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模样。” “……多谢师伯。” 姜夙兴回到玉鼎宫自己的住处,在床上躺了一夜,睁着眼睛无法入眠。 他想到他与顾白棠的前世今生,想到他之前打算中的他们的未来,又想到现实种种,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他不能去想未来,也不能去想十日之后。他只能想明日。 明日,明日就能见到顾白棠了。他能与他安静的说说话,散散步,像往常那样,像前世那样。 多好。 即使这般,后半夜姜夙兴仍然做了些梦。这期间他时醒时睡,昏昏沉沉。一会儿睁眼见那夜空中漆黑一片,不见星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做了一两个梦,睁开眼一看,好像月亮又出来了。 好不容易,天亮了。挑水的,扫地的,喝早茶的,渐渐有了人声。 姜夙兴在这时舒服了,却一点儿也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枕着这些熙攘人声入了眠。 这一睡,便睡到日出三竿。 阳光照射在他脸上,刺的姜夙兴眼睛有些疼,他闭紧了双眼,很不舒服。 有人在他眼睛上搭上一块布,又绕过床去关上窗户,将那刺眼的阳光挡在屋外。 姜夙兴舒服多了,睡意朦胧地喊了声:“蓁蓁,几时了?” “巳时过一刻。”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回答他道。 听到这个声音,姜夙兴的睡意在瞬间退去,从头到尾的每一根毫毛都清醒过来了。 可是他没有立刻起来,依旧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静静地睡着。 那人也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便朝外间走去。 “你去哪儿?”姜夙兴坐起身来,急声喊道。 那人身形一顿,俊挺的背影慢慢侧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这屋内安静的空气光下,隐隐透出紫色。 顾白棠望着床上那突然焦急害怕的人,一时也很懵然,慢吞吞道:“师父说,让我陪你去把事情办完,十天后你好安心闭关。” “你去哪儿?”姜夙兴又问道。 “……我见你还要睡,想着去外面等你。”顾白棠眼睛不大敢往床上看,落在床前摆在那里的一双白色软布鞋上,道:“看你身子也不大好,是该多休息。” 姜夙兴掀开被子,看样子是准备要下床了。他也没说让顾白棠出去,顾白棠这时便也不好出去,只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面无表情看着姜夙兴素白的脚伸进那白色的软布鞋里,赤白的脚踝骨凸出来,很是显眼,让人实在移不开目光。 窗户关了,太阳依然强烈,便使得屋中的光线虽暗了些,可总体依然透着红红的暖意。顾白棠立于这房中,渐渐觉得有些热,令他脚底生汗,站也站不住似得。 姜夙兴从床上站起身,白色长衫垂下来,遮住了那裸出的脚踝。顾白棠的视线便终于能因此而移开,顺着那白色长衫,慢慢移往上面。 刚刚起床,姜夙兴的单衣松松垮垮的,尤其是腰间和胸前,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不下去。 “白棠哥,能帮我打盆水吗?” 姜夙兴转过身去,背朝着这边。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开,柔软地垂在腰间。 嗯,这位小掌教,倒还挺会使唤人。 顾白棠不发一言,默默地出去打了热水。回来时,姜夙兴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也规整地束起来,端端正正用玉琯固定住。 姜夙兴来到中厅洗脸洗漱,这时听到有玉鼎宫的其他弟子过来,顾白棠便悄然地退出房外,立在院中。 “姜……?”玉鼎宫弟子一走进来,忽然看到顾白棠,有些吃惊。一群人皆停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观察院中情形不敢擅动。 自从失忆回到西城后,顾白棠经常被这种类似的目光洗礼,他早已习惯了。是以倒是能一派坦然,目不斜视。 姜夙兴洗漱完毕,从中厅走出来,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傅师兄,李师兄,你们都过来了。我昨夜睡得晚,此刻才起来,让诸位师兄看笑话了,对不住,对不住。” “哎哟喂,这是哪里的话呀!”玉鼎宫弟子们这才放松下来,喜笑颜开地走到院中:“你现在可是西城的掌教了,想睡到几时睡到几时!” 那群弟子左看右看,都满脸笑容能地跟姜夙兴顶礼,笑着齐声道:“参见掌教。” “你们可别打趣我了。”姜夙兴忙走下来给众人还礼,“旁人不晓得,你们还不晓得我这掌教怎么来的吗?求求各位师兄,可别再讽刺我了。” 姜夙兴把架子放下了,众人这才抬起身来,其中一人笑道:“你也别这么说,虽然是霍师伯他们让着你,可是现在你的确是西城名正言顺的掌教。虽说咱们师兄弟亲近,可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这说话的师兄叫李名扬,姜夙兴对他颇有印象,是因为此人是中原李家的少主。中原李家虽在修真界没什么名气,却是人间皇家的常客。若这一世不出意外,李名扬将在二十年之后登上皇位。 “李师兄说的是,日后夙兴若有乏力的地方,还得多仰仗李师兄的帮助。” 李名扬笑道:“有霍师伯和御宿师伯这两位辅政长老在,你还有什么需要仰仗我的地方?”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3 姜夙兴道:“两位师伯身居高位,有些地方他们也难以察觉。师父他在世时常说李师兄沉稳内敛可靠,让我多与李师兄亲近,收敛我这锋芒毕露的性子。” 李名扬笑了笑,不再说话。但他在之后姜夙兴与其他人的交谈中,有意无意地都在替姜夙兴挡一些麻烦。 “行了,夙兴他时间也不多,咱们就不耽搁他时间了。”在更多玉鼎宫弟子进来跟姜夙兴套热乎的时候,李名扬笑着说了这话。现如今姜夙兴掌教的身份已经确定,前来与他拉关系的人自然就络绎不绝。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院中已经来了四波人,姜夙兴也的确招架不住了。 傅远鸣也道:“听说你今天要去天柱峰?楚纨昨晚上就去了,守剑阁该他值班。” 姜夙兴点点头,“我晓得,一会儿我就去。” 李名扬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今日来其实也就是与你说说话,算是告个别,初十那日,我们几个必定亲自前往云鼎宗门,送你进去。” 姜夙兴拱手道:“多谢诸位师兄。” 这才告别了众人,走出院门。 一出口来姜夙兴长舒一口气,抬头一看,顾白棠立在院外的那颗老琼树下,一朵洁白的琼花落在他脚下。 他倒不知在何时早逃出来,在此处悠闲自在。 姜夙兴走过去,眼神凉凉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前面去。 顾白棠被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却也心乱跳。 在姜夙兴走到离他大概十步远后,顾白棠才迈步跟上。 ——这是师父严格要求的。师父说,姜夙兴是掌教,身份尊贵,不可冒犯。是以他与姜夙兴的距离,必须要保持在十步以外,方显规矩。 虽然他觉得这规矩莫明其妙,但是师父看起来是个可怕的人,在人面前顾白棠还是决定装装样子。 不过这么个距离,他眼睛视线刚好落在姜夙兴身上。 且要么腰,要么臀,要么腿。 好像盯着哪儿看都对这位小掌教不太尊重。 但总不能不看他。这位小掌教武力值太低,万一摔一跤怎么办。 顾白棠深觉为难,皱起眉头,最后只得找了个位置,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姜夙兴的后脑勺和脚后跟上,来回转换。 第62章 君心似我 天柱峰上常年清寒,灵气充沛,是剑修清修的好去处。姜夙兴之前曾打算,等从长乐回来后,一切都解决之后,他便跟顾白棠一起上这天柱峰,两人不再管其他任何事,从此清修便好。 可是天不遂人愿,罢了,罢了。 天柱峰并不只有一座山峰,而是一群山峰,大大小小,加起来将近一千座。而守剑则位于群山环绕的中间,最高的那一座山峰上。 在通往守剑阁的路上有一座非常重要的桥梁联通了两座山峰,可是当姜夙兴走到那地方时,却见那里挂了一个禁止通行牌子。 “想来是司务院的人维修桥梁,此处怕是不能通过了。”顾白棠看了一眼那桥,只见末端的一边绳索有几处裂口,摇摇晃晃,十分危险。 这桥其实对天柱峰上的剑修来说没什么用,因为能上天柱峰的,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上去的,御剑飞行是西城剑修最基础的一项技能。 可惜姜夙兴并不修剑,前世他都没学会过这项技能,更何况现在。以前每次上天柱峰,都是顾白棠载着他的。 回想起前世,姜夙兴心内钝痛,又充满期待。果然,这时身后的顾白棠喊了他一声,“我栽你吧。” 姜夙兴转过身去,见一柄长剑悬在立地一尺的空中,微微震颤,浑身散发着银色的光。 姜夙兴走过去,试着踩上那薄薄的剑刃,不敢踩实了,脚底下还是有几分虚。他踏上一只脚,试了试,试着另外一只脚踩上去,忽然就身子一歪,平衡不了差点摔下去。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上他的腰间,将姜夙兴的身体稳稳地固定住。 “别动。”顾白棠贴在他身后立上剑来,一边扶住姜夙兴,一边催动脚下的剑慢慢升起。 姜夙兴浑身僵硬着,他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和脚下幽深的云雾,闭上了眼睛。 “放松些。”过了一会儿,顾白棠在他耳后说话,声音和清风一起吹拂着他的面颊,带着一点笑意:“你可是要当掌教的人,怎的这般胆小。” 感受着风的力道,姜夙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那一刻,不由得又屏住了呼吸。 他们正飞在云端,脚下群山绵延,层峦叠嶂; 云雾浩渺幽深,如海浪波涛起伏; 阳光自身后穿过,金光万丈。 好美。 姜夙兴怔怔地望着那朝阳穿过云层,只觉挪不开眼。却在此时一抹青绫覆盖在他眼上,在后脑勺上绑缚住。 “你眼睛不好,不能看这阳光。”身后的人这样说道。 “白棠哥……”姜夙兴一时忍不住喊了一声,喊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 却没想到,顾白棠应了他一声,“嗯?” 顾白棠大概是把他当做弟弟,并不觉得这一声白棠哥有什么不妥。 姜夙兴忍了忍,千言万语终将是化成一阵无奈苦涩,强压而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慢慢地将那胸腔之中的气息沉沉呼出来,安静而无声。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顾白棠的手始终伏在他腰间,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固定住他,却也不至于不用力禁锢。 姜夙兴不想说话,现在顾白棠每说一句话他心就痛。 “是因为你马上要入云鼎宗门了闭关?”没想到顾白棠却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壮阔感让他有些释放本性。 姜夙兴闭紧了嘴巴,不想理他。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4 顾白棠却忽然来了句:“是因为我吗?” 姜夙兴忍不住勾起唇角,“顾师兄何出此言?” 他本以为顾白棠是开玩笑,却不想身后的人突然沉默了起来。这倒让姜夙兴有些警惕,背脊都不由得绷紧。 “我晓得,自我失忆后,师父下了一道禁令,任何人不得在我面前提起两个人的名字。”顾白棠声无波澜地说道,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其中一个名字,是姜夙兴。” 这下姜夙兴浑身都绷紧了,他沉默着,屏息着,不知该怎么回应。 好在这时,守剑阁快到了。 顾白棠的声音很低,很轻,姜夙兴却听得很清晰。 “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有什么恩怨,但既然师父下了禁令,既然你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我便也不想再去追究这其中的缘由。只是见每次见我你好像都不是太高兴,想来因为我,你心中也不是很痛快……” 姜夙兴眼眶一热,渐渐眼睛湿润。守剑阁到了,几个正在练剑的弟子看到有人御剑飞来,都望着他们。姜夙兴低下头来,抬手按住眼睛上的抹额,顺手擦了眼泪之后,将抹额扯下来塞进袖子里。等剑一停稳便急急地跳下,朝那些剑修走去。 在他身后的顾白棠默默收了剑,又离在十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好像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察觉一般。 剑修往往高冷,见了姜夙兴也没什么反应,只都停下了动作和交谈,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掌教。 姜夙兴笑着赔礼:“夙兴冒昧,打扰诸位师兄师姐清修,还请诸位师兄师姐恕罪。”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掌教的身份。剑修们纷纷给他回礼,姜夙兴跟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见楚纨从阁中走了出来。 姜夙兴走过去,笑着道:“听说你在这里值班,我来看看你。” 楚纨点了点头,看了其他人一眼,神态倨傲,眼神不善。然后对姜夙兴道:“你是第一次上天柱峰吧?走,我领你四处转转。” “好。”姜夙兴笑着应道。 在随楚纨进了守剑阁后,隐约听到外面有剑修冷道:“嚯,瞧他那样子,都拿鼻孔看人了。” “这下好了,掌教是他的好兄弟,只怕日后咱们这些人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岂止咱们,你看整个西城谁镇得住他楚三少的?” “我曾听过一件事情,你们猜这姜夙兴为何与楚纨关系好?貌似去年楚家大哥去世的事情,并不是一个意外……” “嘘,别说了。” 守剑阁并不大,有三层。每一层都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剑,能摆在西城天柱峰守剑阁的,自然都是冠绝天下的绝品。越是往上走,剑越是名贵珍贵。 走在光线昏沉的楼梯间,姜夙兴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楚纨的身影单薄,背打的笔直。 姜夙兴微微皱眉,心中叹息。 楚纨会怀着对大哥的愧疚感,慢慢长大。二十年后的楚纨,会完全变一个人。变得内敛,沉稳,却也更加的心狠手辣。但是楚朔,会是他心中永远的痛。那个时候,即使姜夙兴,也不能再提楚朔这个名字。 他今日来,一是看小雅,二来,也是看看楚纨。 两人立在守剑阁的最高层,那里有一处天窗。天窗外金云万丈,浮云蔽日。 “看来你在此处修行的不错。”姜夙兴走到楚纨身边,笑着说道。 楚纨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云海:“你怎知我不错?” 姜夙兴道:“我看他们都很怕你,想来你在此处的有一定威信?” 楚纨一声冷笑,“得了,你没听见他们方才说的话吗?还是说你也是存心讽刺我?姜夙兴,我还是更喜欢你有话直说一点。” “有话直说?”姜夙兴道:“我若有话直说,你会听吗?”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听?我没听你的话吗?”楚纨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很用力,眼眶却红红的有泪水:“姜夙兴,你去问问旁人,这世上有几个人感像你那样对我?你训斥我时我从来不还口,我宁愿你多骂我几句,就像、就像我大哥那样……” 楚纨哭起来,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比姜夙兴还高半个头。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眼望云海,不发一言,安静地等着楚纨哭了半个时辰。 一直等在楼梯转角处的顾白棠看不懂,但他也不想懂,也只是靠着墙,默默地等着。 半个时辰后,楚纨哭完了,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地问道:“姜夙兴,你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来看你哭的啊。” 楚纨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你快说吧。” 姜夙兴也笑,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小雅呢?” “在小竹峰练剑呢,怎么了?你找它有事?” “它一个灵修,连什么剑。”姜夙兴笑着摇摇头,“无事,我只是……奉御宿师伯的命,前来看看这位凰曦公主。” 楚纨微微皱眉,好像不太喜欢听人叫小雅凰曦公主,道:“那我带你过去吧。” 小竹峰离此处不远,出了守剑阁,楚纨和姜夙兴一同朝东面走去。 “你能不能不让他跟着?”楚纨忽然低声说道,“或是干脆让他走到前面来,老感觉背后凉凉的,渗人的慌。” 姜夙兴微微侧头一看,身后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跟着的顾白棠正木楞楞地目视前方,见姜夙兴看他,便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很是真诚。 “就让他跟着吧。”姜夙兴控制不住,唇角浮起一抹笑容。 小竹峰顾名思义是一片竹林,且这竹子也长的很高,人站在竹林中,抬头一看,竹林密布,遮天蔽日。 三人步入竹林,林中风大雾大,隐约见一道人影穿梭其中。仔细一看,那人一袭紫衫黑发,在竹林中飞行来去自如,颇为自在。正是小雅。 “有一点很奇怪,小雅平时一个人是呆不下去的,总喜欢黏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要跟着。可是自搭它第一次入这小竹峰,它就很喜欢这里,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呆上好几天。”楚纨说道。 “小竹峰……”看着那林中自由飞翔的人影,姜夙兴的声音有几分为不可查的颤抖:“楚纨,你可知道凰曦公主和他的丈夫周辉在天柱峰上修炼时,他们夫妻二人所定居的,正是此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5 楚纨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身旁不远处传来脚踩落叶的声音,姜夙兴微微侧过头,迷雾朦胧中,隐约望见一袭白衣立在那里。 大概是他的目光看的太过专注,那人在原地立了片刻,逐步走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顾白棠自雾色中走出,眉间一抹暗红色菱形印记分外清晰。他原本额头上一只戴着抹额,但在方才用来给姜夙兴遮眼睛了。 这印记,想来就是御宿下的封印术吧。 姜夙兴低下头,从袖中取出那青色抹额,递给顾白棠。低声道:“快戴上。” 这时楚纨侧头看了一眼,在清晰地看到顾白棠额头上的印记后,微微露出惊诧之色。 顾白棠接过抹额,后退了两步,随后就隐藏在白雾之中。 “纨哥!!”随着一声欢呼,一道人影飞速的从前方掠过来,直直地扑进楚纨怀里。 “咳咳。”楚纨生受了这一击,被撞的脸色通红,咳嗽不止。 小雅跳下来,看到姜夙兴,笑嘻嘻地打招呼:“姜家主,好久不见。咦,你手臂好啦?” “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姜夙兴笑着说道,没有回答手臂的问题。 小雅果然开心极了,原地转了一圈,“当真?那天纨哥说我好像长高了,可是他也不确定。现在连姜家主也这么说,看了我果真长高了!” 姜夙兴点点头,问:“小雅,你今年多少岁了?” 小雅乖巧的答道:“三百七十岁了。” 姜夙兴又问:“修为几何?” 小雅眨着眼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肚子里好像有个圆球球,经常在我五脏六腑里跑着玩儿。” “那是灵丹。”姜夙兴笑着道,“你是灵修,虽然都是结丹期,但修为要比普通修士高两阶,很厉害了,想来这里打架应该是没人能打赢你的。” 小雅看了看楚纨,突然拉着姜夙兴的手臂,低声道:“姜家主,你过来,我有事要请教你。” “什么事?”看它神神秘秘的,姜夙兴也有些好奇,回头看了楚纨一眼。 楚纨很不高兴,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两个人竟然还要说悄悄话。 “姜家主……”两人走到竹林深处,小雅却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了?” “我……我到底是……”小雅的声音犹如蚊蚋,几不可闻,它问着问着,却半晌没了声息。 姜夙兴看它这个样子,突然笑了,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你到底会变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小雅猛的抬起头来,一双淡色的大眼睛在雾色里更显空濛,“你怎么知道?”随后又眼巴巴地望着姜夙兴,希望他能告诉它答案。 姜夙兴笑着摇了摇头,小雅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让它困扰的,联想它现在的年纪,想来就是这个性别的问题了。 “你是以灵修成人形,现在是性别未明,但是等到你进入元婴期的时候,你的性别就会确定了。”姜夙兴看着小雅迷惘的小脸,想了想,解释道:“就是等你肚子里那颗小球球变成一个小娃娃的时候。” “啊?!”小雅一惊,“我肚子里会有个小娃娃?那我不是变成女孩子了?” 姜夙兴笑起来,“这个不一定。你想变成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小雅很是愁苦,“唔……我也不知道,这个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吗?”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挑了挑眉,道:“一定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你现在处于长身体的阶段,依据灵修的算法,等你元婴期的时候,便是你的成年时期。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碰到了一个令你心动的人,就会影响你的性别变化。” “……” “也就是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就会变成女人;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女人,你就会变成男人。懂了吗?” 小雅一脸震撼地点点头,“懂了。” 姜夙兴道:“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拉我进来?” “嗯?” “为什么不让楚纨听到?” “我……”小雅挠了挠头发,笑道:“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姜夙兴看了它一会儿,忽然语气严肃了许多,他道:“小雅,听我一句忠告,不要喜欢楚纨。” “为什么?”小雅理所当然地问道。 姜夙兴深深地皱起眉头。他可怜凰曦公主的遭遇,很希望她这一世能寻得一个良人,简简单单的爱她一生一世。 可他深知楚纨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八岁的楚纨尚且为了除掉一个与他并无多少过节的秦尊便亲手将自己的大哥送上死路,更何况日后的楚纨。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小雅的良人,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楚纨。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纨哥?”单纯的小雅追问道。 姜夙兴最后却只是无奈的叹息,“罢了,罢了。” 他又怎能去掌控小雅的人生,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若小雅今世果真爱上了楚纨,那也是它的命数,他姜夙兴是无能为力的。 离开天柱峰是走另外一条路,山路盘旋寂静,飞鸟绝迹。 姜夙兴走在下山的路上,一会儿回头看见顾白棠,仍离在他十步远的地方。 见姜夙兴忽然停下来,顾白棠便也原地站着不动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姜夙兴笑出声来,他怎么越看越觉得这顾白棠傻乎乎的。确定御宿师伯封印的是记忆而不是智力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6 见姜夙兴在那里扶着山崖壁笑的前仰后合,且还没有打住的趋势,待他笑了片刻,顾白棠终于慢吞吞的走过来。 “你怎么了?”顾白棠看着他,认真道:“病了?” 姜夙兴倒吸一口气瞪着他,“你才有病。” 顾白棠却在这时微微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像是忍住不笑。 这个角度阳光恰好照在他面庞上,映的他肌肤雪白,黑眸泛紫,容颜美色令人惊心。 “顾白棠。”姜夙兴望着他,忽然喊了一声。 一般来说喊人全名都是挑衅,更何况姜夙兴之前要么喊他顾师兄要么喊白棠哥都是很尊敬的态度。 顾白棠微微歪了歪头,一挑眉:“嗯?” “你还记得我吗?”两人现在是在下山,姜夙兴站的位置比顾白棠要矮,他一手撑着山崖壁,一手插在腰间,微微仰着头,睨着顾白棠问道。 顾白棠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姜夙兴憋着气看了他片刻,声音沙哑地道:“那好,我可以原谅你忘了我这件事。但是从现在起,你要记得我,一直记得我。哪怕我在云鼎宗门里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你都要记得我,不准忘了我。你可答应?” 顾白棠俯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好。” 第63章 锁魔宫 西城,其实是一座围城,它的四周,修建了坚固而绵延的城墙,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外界若要入西城,往往是走东正门和北门。往年仙船不发达的时候,外客都是走大道,由东正门进入;而近年来仙船发达,水路便捷的多,更多的便是从北海走水路,由北门进入。所以这两处大门,修建的恢弘气势,庄严神圣,让人一看就叹为观止,让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不由在心中叹一句:西城果然不愧为修真界仙首。 西直门是城内弟子进出的专用通道,因为城中有弟子经常要外出办事,数量也众多。为了更好的分类管理,是以专门规定城中弟子外出都走西直门。所以平日里,西直门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若说东西北面三个大门都热闹非凡,相较之下,南门就不仅仅是门前冷落,而是人极罕见了。 西城的南门,也被城中弟子称作南天门。与传说中天宫的那个南天门不同,西城的这个南天门,是禁止通行的。在西城千百万年的历史中,开启南天门次数,不超过十次,屈指可数。不为别的,只因这南天门内,聚集着西城的十大禁地。 云鼎宗门、天柱峰、迷雾沼泽、锁魔宫、养兽山 ,这些城中弟子稍微熟悉一点的名字皆位于西城的南面。既然为禁地,不仅外人禁止入内,本城弟子也严格把控,非值班弟子不得靠近。 作为十大禁地之一,锁魔宫前有重兵把守,其值班弟子由伏魔堂和执法宫的精锐弟子组成,昼夜不停的巡逻。 可以这么说,西城有三万弟子,七十二座宫殿,其中执法宫和伏魔堂的弟子人数最多,加起来有一万五,占西城全部弟子的一半。看守锁魔宫的弟子,则是在伏魔堂和执法宫这一万五千名的弟子中,抽取最为优秀最为精锐的五千名弟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论是看守弟子,还是关押在里面的罪犯,锁魔宫里汇聚着整个西城乃至整个修真界最为顶尖也最为可怕的修士。 这一日,天气阴沉无比。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伴着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颇有肃杀之感。 就在这时,远远有三个人影朝锁魔宫走来。与此同时,挂在屋檐上的御魔铃乍然暴响,令得所有值班弟子立时全神戒备,厉兵秣马。 只见那三人,走在后面约莫十步远的那个人只打了一把油纸伞,一身白衣风中劲挺。这个人众人都认识,是执法宫的顾白棠。 走在前面的两个,其中一人戴着斗笠穿着披风,看不清容貌,不知是谁。打伞的那个是个姑娘,却脸色死白大眼可怖,周身煞气缭绕,阴气阵阵,一看就并非常人。想来这御魔铃突然发作,定是与她有关。 “来者何人?还不快报上名来!”值班弟子大声喊道,“锁魔宫禁地不得擅入,若在往前走一步休怪我等无礼!” 一听此话,那雨中戴斗笠的人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 却不料今日值班的弟子久居锁魔宫甚少外出,是以并不能认得。 “你是何人?”值班弟子问道。 “姜夙兴。”雨中人应道。 值班弟子有些犹疑,他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这时顾白棠快步走了过去,那值班弟子看见他,立刻恭敬地喊道:“大师兄。” 看来是执法宫的弟子。 顾白棠点点头,道:“这是现任掌教姜夙兴,今日前来审问两个囚犯。” 那值班弟子看了一眼雨中的人,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大家都在传说一个刚到西城不到一年的玉鼎宫弟子继任了掌教之位,原来就是此人。 “是。”这才吩咐巡逻弟子放行。 蓁蓁将伞收了,跟在姜夙兴身后走上台阶,却突然被一人斜刺里冒出来,冲她大吼了一声: “你是鬼煞!” 耳边骤然被人大吼一声,蓁蓁一转头,看见一个人高马大且黑面怒目的弟子,顿时吓的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妈呀吓死我了!”蓁蓁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捂着心口跑到台阶下。 那弟子生的黑面大脸,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瞪着人时的确有几分吓人。 姜夙兴好不惊奇,笑道:“蓁蓁,你自己是鬼,还怕人?” “他长得比鬼还吓人!”蓁蓁好似仍旧惊魂甫定,道:“姜家主,我就在外面等你,让你相好陪你就够了。” 说罢也不管姜夙兴答话,找了个地缝钻进去没影儿了。 雨声很大,蓁蓁那句你相好被轰隆的雷声淹没,听不真切。 “走吧。”顾白棠说道,语气无波,“下午不是还要回玉屏吗?别耽搁时间了。” 这十日眨眼已过了三日,每一日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姜夙兴跟御宿请了假,想回玉屏老家一趟。毕竟这一闭关,出来时已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御宿准了,还特批让顾白棠随同他一起去。姜夙兴一时又觉得,御宿还是有仁爱之心的。 在值班弟子的带领下,姜夙兴和顾白棠进入了锁魔宫。一进入这里,瞬间就能感受到一股与外界不同的压迫感。因着锁魔宫是禁地,普通弟子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进入此处,前世的姜夙兴也同样如此,从未进入锁魔宫。因此他感受到的这种压迫感尤为强烈,浑身也不由得绷紧起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7 大概是察觉到姜夙兴的紧张,顾白棠快走了两步,走到姜夙兴的右前方一步远的位置。这样一来,姜夙兴的视野里就几乎全是顾白棠的背影。无形之中的就安心了许多,那压迫感也降低了不少。 “敢问掌教,提升的犯人是谁?”值班弟子一边问,一边翻开一本新近的簿子查看新入犯人的姓名。 姜夙兴顿了顿,将目光从顾白棠肩膀上移开,目视前方走廊尽头由天窗投下来的苍白光线。 “李青衣,邬丛莲。” 值班弟子翻阅了簿子,很快道:“两人在不同的楼层,您要先审哪个?” 锁魔宫一共九层,越是往下,关押的犯人也越是危险和可怕。 姜夙兴想了想,“李青衣吧。” 毕竟这毁容之仇不共戴天,他心里着实恨的牙痒痒,想看看这李青衣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三人进入一个升降梯,在这缓缓下降的过程中,姜夙兴看到每一层看守的弟子很明显有不同。起初前三层看着还是正常人的模样,可是越往下走,到了第四层第五层,那些看守弟子都长的不正常了。 这些人或长着尖尖的耳朵,苍白的面容,大的出奇的眼睛;或是有着两尺高的块头,浑身肌肉充实的可怕;或是浑身长毛,尖嘴猴腮……种类各异,奇形怪状。他们在好奇地打量着升降梯里的姜夙兴,叽叽喳喳的讨论这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放肆。”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令的整个锁魔宫立刻安静如斯。 顾白棠的冰沉如水,听起来像一把冰做的利剑,让人心头一惊:“这是新任掌教,还不快拜见。” 身为执法宫大弟子,顾白棠自然是时常来锁魔宫行走,没有人不认得他。即使他失忆了,可是威信依然存在。 那些弟子听了,虽然惊讶无比,可是也立刻七嘴八舌的喊着参见掌教。 然而此刻的姜夙兴简直震惊无比,因为很明显这些弟子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修士,他们是……他们是魔修啊! “这……”姜夙兴倒吸一口气,看向顾白棠。但心想顾白棠失忆了,问他还不如问值班弟子。 值班弟子道:“掌教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有些情况您还不了解,正如您所看到的,从第四层以下,看守弟子其实都是魔修。” 姜夙兴震惊道:“可是魔修不是早就消失很久了吗?更何况……全界修真联盟不是命令禁止说不准魔物修行的吗?” 值班弟子道:“这个其实您可以问大师兄,我已经在这里十年没出去过了,只知道执行上面下达的命令,其他的不清楚。啊,我们到了。” 升降梯停在了第七层,三人走出来,就有一个浑身漆黑毛茸茸的家伙走过来,笑嘻嘻地喊道:“嘿,小白棠,好久不见,你更帅了。” 顾白棠目不斜视,面无表情,高冷无比。 那家伙便摸摸鼻子,低声嘀咕了着脾气还是这么臭之类的。一转眼看到姜夙兴,又立即喜笑颜开,“嗨呀,这是明正的小徒弟啊!你好啊,小掌教。” 姜夙兴瞪圆了眼睛,这说话东西浑身长着黑毛,眼睛圆溜溜的,嘴里獠牙遍布。虽然它两腿直立地站着,虽然它会讲话,甚至它还会笑—— 可是、可是这特么分明就是一只狗熊啊! “你好小掌教,我叫京京,是这里的监狱长。欢迎你来到第七层。” 狗熊笑嘻嘻地伸出一只熊掌来,要跟姜夙兴握手。 第64章 锁魔宫二 “啊,李青衣啊……就是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个?嗯……咦?” 昏暗的视线照在古旧泛黄的墙壁上,投下几道高矮不低、胖瘦不一的身影。 那只自称京京的狗熊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盯着身后人帽檐下的脸。 姜夙兴一顿,停下脚步。顾白棠提着灯笼走在他前侧,右手一直靠着剑。 “诶?”狗熊京京忽然惊讶地感叹了一声,看着姜夙兴的脸道,“那个人跟你长的好像啊?!” 原来是这个,这只狗熊有点傻乎乎的。姜夙兴掀开帽子,露出容貌来,光洁的额头在晕黄的灯笼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是的,就是他。”姜夙兴笑着说道。顾白棠稍稍侧过眼,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走。 京京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关押着李青衣的房间,位于这条走廊的尽头。一扇黑铁门,看着很简洁的模样。门的右边有一个盖子—— 这一路走来,好像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有这样一个造型奇特的盖子。 京京掀开那个盖子,展现出来的是一面平常的黑色表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这时京京伸出熊掌,将整个熊掌覆盖在那黑色平面上,只听一声钝响,那铁门便缓缓拉开了。 “请吧。”京京转过身来,说道。 顾白棠先走了进去,姜夙兴跟在后面。 那是一间极为简洁的房间,室内仅有一张床,一扇窗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床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房门,望着窗户的方向。 一身青衣,长发及地,正是李青衣。听到房门开启有人进来,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青衣。”一道声音沉声喊道,“西城掌教在此,还不快来拜见。” 一听到这个声音,李青衣分明有反应。 他身子僵硬了片刻,才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抬起头来看着进来的人。眼神有些畏缩,又有些不甘,但总体上是麻木。他的右边袖子空荡荡的,看来是之前装的假臂也被卸掉了。 他直愣愣地望着顾白棠不说话,顾白棠皱起眉头,厉声呵道:“跪下!” 李青衣眼神一闪,这才看了一眼顾白棠身侧的姜夙兴,脸色一白,犹疑了片刻,嘴唇嗫嚅着,低声道:“我不跪他。”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妖魔放肆。” 顾白棠眼神一暗,右手排指晕起数道青光砍向李青衣。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青衣脸颊下方的下颚上就多了一道血痕。鲜血直流而下,顺着李青衣的长发和衣服立刻打湿了地板。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8 李青衣先是下颚上中了一刀,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肩膀和胸前又种了三刀。他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顾白棠。但紧接着,腿上又种了两刀。 那光刃刀刀入骨,直砍的李青衣浑身是血,站也站不住,最后完全是被迫着双腿弯曲,跪在血泊里。 “你可以开始审问了。”顾白棠对姜夙兴说道,语气平淡无波,面无表情。 姜夙兴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他早知顾白棠是肃杀之人,却从未见到过他亲自实施刑罚。今日一见,竟然有些不适应。 现在想来,虽然一直听闻顾白棠的阎罗威名,但姜夙兴似乎从来没看过顾白棠杀人或者是对人用刑。顾白棠身为执法宫首席,杀人执法天经地义。但是前世他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顾白棠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展露过这一面。所以印象中的顾白棠总是一身白衣,如白雪一般,高洁冷傲,干干净净。 却从未仔细去想过,这个人,其实是杀伐无数之人。 原来自己真的如李青衣所说,从未真正去了解过顾白棠…… 心下思虑万千,姜夙兴收敛神色,微吸了一口气,道:“这一地的血,看的我糟心。” 顾白棠稍稍一愣,“那你先去外面等一下吧。” 姜夙兴点点头,转身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他看着走廊尽头的天窗,心里想着,自己和顾白棠之间究竟有着多少鸿沟? 他真的了解顾白棠这个人吗? 今生就不说了,只是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并不能说明对一个人的了解程度。前世他和他虽算不得朝夕相处,也算是青梅竹马,相处的时间不算少。 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去了解过顾白棠。 连知道顾白棠喜欢他这件事,其实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傅远鸣跟他说顾师兄好像喜欢你,他开玩笑的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纨跟他说你那个青梅竹马好像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他疑惑地问有吗?直到后来连师父都说了,说你跟你那个顾师兄,是不是有点什么。 那个时候的姜夙兴就是那样放荡不羁不知天高地厚,他记得那天晚上,他跑去严明堂找顾白棠。顾白棠当时正在批阅卷宗,他冲进去拉着顾白棠,非要他陪他去花海镇喝酒。 顾白棠明明很忙,但还是陪他去了。 酒过三巡,他睨着顾白棠白净的脸笑而不语。 顾白棠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侧过头去看外面的烟花,耳朵却是泛着红色,烧的可怕。 烟花乍然而起,夜空顿时被五彩缤纷的花火遮盖。顾白棠握着酒杯,忽然勾唇一笑。他转过头来,凝视着对面的姜夙兴,黑色的眼眸里仿佛也盛开了花火。 小醒,你陪我去河边看烟花可好? 那一刻,姜夙兴才真的稍微有那么一点怀疑,顾白棠好像真的对他有意思。因为花海镇河边看烟花,这是这镇上普遍青年男子追求爱慕对象的套路。顾白棠这人平时本不善言辞和表达,大概是实在是憋不住了,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吧。 最后姜夙兴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陪着顾白棠去河边看了那场烟花。 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他心底里也开始动心了吧?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明明都已经猜出来后还陪顾白棠去呢。总不可能是不想师兄失望这种牵强的理由…… “好了,你可以进去了。”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姜夙兴立刻转身,望着顾白棠的脸,一时有些恍然。 “白棠哥。”姜夙兴突然道:“今晚上我们去花海镇的河边看烟花吧!” 顾白棠面无表情道,“不是下午要回玉屏吗?” “不着急,明天早上走也来得及,咱们今天晚上去花海镇吧,顺便住一晚,嗯?”姜夙兴微微一笑,眼如弯月,脸颊两个梨涡浅浅,分外清晰。 顾白棠凝视了他片刻,最后轻声道:“好。” 无望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很痛吧。”姜夙兴看着地上的李青衣,突然这么说道。 李青衣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但是也没有愈合,青色的衣服被血染成暗色,也看不出血的颜色。作为魔修,一般的伤口是能很快愈合的,但是此刻的李青衣大概没有这个心情。他跪坐在地上,此时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再看到姜夙兴时,他努力去做出恨的神情,可是眼神却很无力。 他大概已经连恨都没有力气。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他问道,声音沙哑苦涩,微仰着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是的。”姜夙兴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李青衣凄惨一笑,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是啊,你赢了,顾白棠是你的了,掌教也是你的了。你该笑……” 姜夙兴忽然提起李青衣的衣领,将人拎起来甩到地板上。他目光冰冷,声线低沉,“你贪恋夺取本属于旁人的东西,竟然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嗤。”李青衣吐出一口血水,眼神阴冷不屑,“这些东西不属于我,难道天生就属于你吗?即便原本属于你,但是你没本事守住我有机会靠近我又凭什么不能去争取?我想要往高处爬有什么错?我要想得到爱有什么错?” 他这振振有词,姜夙兴竟然还无言以对。李青衣方才说道一点,他说姜夙兴没本事守住这些东西。是啊,无论是顾白棠,还是这个掌教的位置,归根结底,都不是靠姜夙兴自己抢回来的。 李青衣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青丝乱坠,血肉斑驳。 “哈哈哈哈哈……姜夙兴,你只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你一生下来就是玉屏姜氏,名正言顺继承了家主之位。纵然姜氏凋敝,但即使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修士见了你,也得尊称你一声姜家主。可是我呢?随便一个普通的修士都可以羞辱我、糟蹋我!你不过是有一个比我好的出生,你觉得你这样指责我,你真的有资格吗?哈哈哈哈哈哈……换了你是我,你有这个机会,我就不信你不会像我一样?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去不择手段争取利益?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房中一时只剩下李青衣的歇斯底里。姜夙兴一直默默地站着,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李青衣哭诉完。 最后李青衣安静下来,他因为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夙兴。 姜夙兴开口讲话,声音很轻:“你知道你最可悲在什么地方吗?” 李青衣沉默。 姜夙兴语气淡然,却相当残忍:“明明只是一只野狗,却嫉妒老虎的位置。” 李青衣气急反笑,冷笑道:“你骂我是野狗?你可知上一个敢骂我是野狗的人,如今尸骨都早已沦为齑粉喂了鬼了。” “你这么介意旁人说你野狗?还是你自己不敢面对自己?” “姜夙兴!”李青衣怒吼一声,脸红脖子粗,咬牙启齿道:“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煮成肉汤喂狗!我发誓!!” “好啊,我等着。等着看最后,到底是你把我煮成汤喂狗,还是你……跪下来求我放过你。”姜夙兴蹲下身来,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一双淡黑的眼睛笔直地盯着李青衣的通红的眼睛,映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显得有几分幽暗不可测。 他忽然微微凑近来,声音很低,低的轻不可闻。 “你以为先前的毁容之仇,我就这般放过你了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99 李青衣狠狠一笑,道:“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只要我不死,我就是沦为厉鬼,也会跟你纠缠到底。哼,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一条野狗,我什么都没有,也就无所畏惧。不像你姜家主,身份,地位,名誉,亲人,你可失去的,比我多的多!” 姜夙兴笑起来,摇头道:“首先,我不觉得凭你的能力和智力能伤到我的哪个亲人,就是姜昼眠那个大傻子,也不会傻到跑到敌人大本营去妄图浑水摸鱼瞒天过海。” 他说的当然是李青衣竟然敢冒名顶替他跑到西城来这件事,当他在那天师父的追悼会上看见李青衣冒充他跪在师父棺柩前时,内心其实是非常好笑的。 “其次……你可能只知道我是姜家主,我出自玉屏姜氏,甚至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但是,你根本不知道姜夙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姜夙兴站起身来,牵了牵衣袖。他见李青衣双目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便笑着低声道:“你放心,即便我这一世可能也逃不过封神台,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先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房间。 顾白棠一直在外面等着他,姜夙兴出来后,朝他一笑。京京在跟一个妖怪聊天,见姜夙兴出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道:“另外一个在第八层,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升降梯口,姜夙兴对顾白棠道,“你在这儿等我片刻吧。” 邬丛莲这个人,是不能让顾白棠见到的,至少现在御宿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在顾白棠面前提起此人。 顾白棠倒也没问,只是有些忧虑地对姜夙兴道:“你方才为何要那样刺激他?” 他大概是听到李青衣方才那一阵赌咒发誓要喝姜夙兴的肉汤了,一般来说,像这种小人防不胜防,若是遇到,最好一剑毙命,以消后顾之忧。但是李青衣这个人却不能杀,因为西城最大的长老要保他性命——李青衣的手里似乎握着御宿的秘密。 姜夙兴一愣,道:“他毁了我的脸,我自然不能让他好过。” 顾白棠拧着眉,“日后我会加强对此人的调教,万万不能让他逃出去。回头我再去找师父商量一下,李青衣这个人,还是早早处死的好。” 姜夙兴笑了笑,转身进了升降梯,随京京去第八层了。他心里想的却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多便宜李青衣。就像李青衣当时对他说的,不会那么痛快的要他性命,要让他尝尽世间诸恶,受尽苦楚而死。 所以在入云鼎宗门之前,他一定要去一个地方,去找一个人,让他办一件事情。 前世的姜夙兴甚少亲自杀人,除了在战场上,他没动手要过任何人的命。姜夙兴不屑于手染鲜血,他最擅长的,是借刀杀人,且往往,一击毙命。 这一世,他本想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他的改邪归正,就是不再与楚纨一丘之貉。但是自从他被李青衣毁容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人既然活着,就没有改邪归正这一说。 邬丛莲被关在第八层,充分证明了此人的危险性远高于李青衣。这几日姜夙兴也在看那本只有西城掌教能查阅的《西城人物秘史》,专门查阅了邬丛莲的资料。 不像李青衣只是一个社会底层戏子辗转于各个床笫之间发展起来的修士,且被感情冲昏头脑,错误估计自己的实力,不怕死的跑来西城冒名顶替—— 邬丛莲出自名门邬之一族,擅长炼魂,精通移魂、转魂之术,阴魂不散,防不胜防。且在出生时就是鬼婴,靠吸食母亲的血乳和灵魂存活下来,这种人,往往缺少最基本的人伦情感,所以他才会将顾白棠做成活炉鼎,并且在面对顾白棠的质问时理所当然,毫无师徒情分。最重要的是,邬丛莲在之后是被御魔尊者周辉带回西城教养长大,有良好的师尊引导和环境熏陶。他有能力,有计谋,够冷血,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可怕的恶魔。 姜夙兴自问还不是这样一个恶魔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心中有了顾白棠,有了顾及。邬丛莲这个老家伙老奸巨猾,万一他又用什么借口来引诱让他与他同流合污怎么办?是以他不敢进去见邬丛莲,而只是站在外面透过锁魔宫的监视系统看了一眼。 算了,邬丛莲自有御宿去对付。眼下他入云鼎宗门闭关在即,还是尽快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为好。 “好了,走吧。” “诶?你不进去提审他?”京京好奇地问道。 姜夙兴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御宿师伯来看过此人吗?” 京京想了想,道:“来过,好像这人把御宿气着了,御宿就挖了她另外一只眼睛,气匆匆的走了。” 能把御宿都气着,姜夙兴觉得自己不进去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他倒吸一口气,道:“既然御宿师伯来过了,那我就不必再去了。” 回到玉鼎宫,姜夙兴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要和顾白棠晚上去花海镇,先住一晚上,逛逛街,吃点东西,看看烟花,明天早上再坐仙船回玉屏。对了,中途一定要去一个叫黑寡妇地界的地方,去寻一个叫高眠柳的男人。 他先收拾好了东西,告别了傅远鸣等人,便去了御膳房找人。结果却在此处遇上了一个熟人,说熟人也算不上,但是…… “嘿!仙长!仙长!姜仙长!” 老远看见一个满脸笑容的男人朝他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串侍女时,姜夙兴的内心是焦躁的。是了,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真不知道那些长老是在想什么,大老远把这人从长乐给拘禁到这里来,还给他配备二三十个侍女仆从,还准他每天在西城东游西逛游山玩水……御宿到底是什么想法。 “睿殿下。”姜夙兴笑着,点了点头,问好。 “别叫我睿殿下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长乐世子了,我是你们西城的弟子,我师父给我取名叫凌睿!”这个往昔还是世子睿现在已经自称凌睿的男人欢天喜地的对他说道。 姜夙兴眉头抽搐,“你、你说甚?” “我说我现在是西城的弟子啦!我是御膳房的弟子啦!你看我还要腰牌呢!”说罢拍拍腰带,果然那里悬挂着隶属于司务院的腰牌。 姜夙兴简直一阵头晕目眩,“敢问尊师是……?” 可千万御宿你别作妖…… “哈哈!我师父掌管厨房的!整个御膳房就他说了算!”凌睿得意道,回身一指,“你看,那就是我师父!” 整个御膳房就他说了算,那不就是御宿么……姜夙兴有一种想闭眼睛的冲动,但是他还是逼着自己看过去。只见那厨房门口聚集了一帮老头老太太,正围着一个愣头青年夸他帅。 那是…… “姜昼眠???” “啊!对了,我师父就叫姜昼眠!”凌睿鼓掌道。 姜夙兴下巴都要掉了,“你说你师父是姜昼眠?你是姜昼眠的、徒弟?” “对啊!” “他他他——”姜夙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怎么他就成你师父了?谁同意的?” “不是西城规定,只要元婴期以上就可以招收弟子了么?”凌睿眨巴着一双风流倜傥的眼睛,用一张比姜夙兴现在还要老的脸皮卖萌道,“我特崇拜他,就问可不可以拜他为师,然后他就说可以啊!” “你,你崇拜他?崇拜他什么?不,不对。”姜夙兴眼睛都瞪圆了,“你,你的意思是说,姜昼眠他现在已经是元婴期??” “嗯哪!二十三岁就到达元婴期,难道这还不值得崇拜吗!”凌睿振臂高呼道,他身后那二三十个侍女仆从也随他一同欢呼鼓舞。 在这一片奇特的景象中,姜夙兴震惊的看向御膳房门口。 只见他哥哥姜昼眠立在一群老头老太中间,神情似乎成熟了不少。眉宇深邃,眼神沉稳,颇有一种,睥睨天下之感。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0 第65章 鸡飞狗跳 “大哥。”姜夙兴恭敬的喊道。 夏季炎热,蝉声疯嚷,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午后御膳房外的院子里人烟稀少,兄弟俩立在一颗榕树下,空气一时奇异的静默。 姜夙兴不由得仔细地盯着他哥哥的侧脸看。 只见姜家大哥穿着汗衫,挽着裤腿,头发很随意地扎个马尾搭在脖子上,发梢被汗水浸润,湿漉漉黏糊糊,一副土农民的形象。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正目光专注地望着地上的一路蚂蚁搬家,微微拧着眉,神情严肃的很。 大哥好像成熟了不少。姜夙兴再次有了这种感觉。这时他忽然想起,大哥既然已经破了元婴期,那不就意味着,他已经……恢复了神智?? “大哥。”姜夙兴再次出声喊道,这一回声音大了些。 姜昼眠这才有了反应,掀起眉毛看他:“你有什么事。” 语气波澜不惊,双眼淡然。嚯,悄悄这气势,霸气凌然啊。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姜夙兴按捺着笑容,迫不及待地问道。 姜昼眠上下扫了他一眼,“姜醒,你今天把脑子摔了吗?” 姜夙兴一下就笑了,“大哥,你好了?” 姜昼眠没回他话,只是身子后仰,放松地靠在榕树上,抱着膀子叼着青草,眼神斜睨。他勾了勾唇角,一声哼笑。 “哼。” 一阵风过,卷起落叶弥漫,直扬往万里晴空之上。 一股豪迈之情涌满姜夙兴的胸腔,他玉屏姜氏,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上一个令修真界震惊的,还是西城伏魔堂的御魔尊者周辉。但即便是周辉,也是快一百岁才破的元婴。 二十三岁的元婴修士,纵观整个修真界上下近万年的历史,从未有过。 姜昼眠果然是天纵奇才,是上天赐给姜家的礼物。 “太好了!”姜夙兴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道:“大哥,我正要准备回玉屏呢,你快去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回去!” 姜昼眠却只是很平淡,似乎不怎么被弟弟激动的心情影响。 “玉屏?去那儿做什么?” “回去重振姜氏啊!”姜夙兴理所当然地道,“现如今你好了,这姜家主的位置便是你的了,你要担负起重振姜氏的责任!” 姜昼眠看着神情振奋的弟弟,浓眉微微拢起,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露出些打趣的笑意。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乘凉。懒散地说道:“你自己回去吧,御宿说了,我眼下还不能离开西城。” “这是为何?” “不知道,你问他去吧。” 姜昼眠声音越发低沉,他似乎靠着树要睡着了。姜夙兴推了他两把,人没动,一看,竟然真的睡着了。 “嘿,这人真是……”姜夙兴惊疑不已,这时看到柴放里走出来的顾白棠,便立马朝他招手。 顾白棠刚劈完柴,衣摆还扎在腰间,走出来时正在拍手上的灰。老远看到姜夙兴立在榕树下,本欲转身离开,结果姜夙兴朝他招手,他不能装作没看到,顿了顿,朝榕树下走去。按照御宿的意思,其实只是让他当姜夙兴的一个保镖,一个随从。 “我大哥怎么回事?你清楚吗?”姜夙兴擦着脖子上的汗,问道。 这天气着实炎热,顾白棠这刚从柴房出来,身上更是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他看了一眼滑在地上已经完全可以说是睡成死狗的姜昼眠,摇头。 “不清楚。” 姜夙兴啧了一声,半蹲着身子围着他哥哥转了一圈,只见他哥哥虽然身强体壮,但其实面色发黄,应堂发黑,瞧着似乎不太对。 “先把他搬到房间里去吧,在这儿躺着不太好。”看了一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御膳房大门口,顾白棠出声说道。 “嗯,好吧。”姜夙兴叹气,也只能这样了,等下去问问御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挨着姜昼眠来到雅芳斋,院子里很安静,隐隐有食物的香气。堂屋的大门敞开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斜躺在软榻上休憩。 御宿似乎在睡觉。 但是厨房里传来阵阵菜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像是在剁肉。 姜夙兴瞄了一眼顾白棠,用眼神问:谁? 据他所知,这雅芳斋的厨房是不准人进的。 顾白棠也很懵,他看了一眼厨房,跟姜夙兴两人抬着姜家大哥来到厨房门口。往里探头一看,迎面碰上一头狗熊。这只狗熊就是先前的锁魔宫监狱长京京,不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狗熊先看到那两人抗在肩上的睡地像死猪的姜家大哥,顾白棠和姜夙兴先看着狗熊手上握着的带血的砍刀和身上染了血的围裙。 之后便是双方六目相对,空气突然的安静。 沉默僵持片刻后,姜夙兴率先开了口:“呃……请问你在干什么?” “杀猪。”狗熊比划了两下,朝身后指了指。 顾白棠和姜夙兴探头,这才看到那厨房后面外院石板上已经被大卸八块的猪。想到上一次他们三个大男人追着一头猪满山跑最后还被那头猪跑掉了,姜夙兴不由发出赞叹,笑道:“哦,好厉害。” “你们……”狗熊瞪着姜夙兴和顾白棠抗在肩上的人,眼神莫名有些兴奋,突然声音压低了几分,道:“今天晚上吃人肉吗?” “不不不!”姜夙兴连连摇头,晓得狗熊误会了,赶忙解释道:“这是我大哥,他在路边睡着了,我们把他抬回来睡。” “哦。”狗熊了然的点点头,有点失落的样子。 “那你忙,我们先去了。”姜夙兴笑着说道,跟顾白棠两人扛着姜家大哥转身离开。 重新走回到院子里,姜夙兴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道:“太热了。白棠,你热不热?”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1 “快点把人放回屋里去吧,然后就可以喝凉茶了。”顾白棠哑着嗓子说道,要知道先前他已经在劈了半天的柴,现在又扛着人走了这一大圈,还是有些累的。 “嗯,好。” 两人正要朝屋里走,这时身后传来喊声。 “掌教!掌教!” 姜夙兴回头去,看着那老远跑来的人,疑惑出声:“温玉?” 顾白棠皱着眉,浑身汗津津的不想说话。他现在只想把肩膀上扛着的这位赶紧丢下,然后能坐下来好好的喝一杯凉茶。 温玉离着雅芳斋还有些距离,手上拿着好像是一封信,看他跑的挺快,神情很焦急的模样,应该是挺重要的。姜夙兴和顾白棠不好直接转身进屋,便站在原地等他。 这时候突然一只狗熊追着一群大白鹅跑出来,狗熊该是不小心把鹅放出来了,见着温玉刚好从那边跑来,便大喊道:“快抓住那只金冠子的大鹅!那是去年秋天蓬莱送过来联姻的金镶玉!金贵的啊很一定要抓住!” 温玉正跑的急,被迎面冲出来的一群大鹅撞的摔在地上,听见狗熊说这鹅金贵的很,赶紧翻起身来闭着眼睛按下一只。 “哎呀不对不对!是金色头冠的那只!诶诶!”狗熊叫嚷道。 姜夙兴和顾白棠都愣了,站在院子中间看温玉和狗熊与一群鹅的鸡飞狗跳狼烟滚滚,听狗熊说那鹅那么金贵想上去帮忙,可是扛着姜大哥也着实不方便。 正犹豫时只见有一只鹅朝着他们笔直地扑过来,眼睛还红幽幽的,看着莫名凶狠。 “金、金镶玉!”姜夙兴瞪大了眼睛,正说伸手准备拿那鹅的脖子,却见那金镶玉突然张开长长的嘴巴,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的獠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闪开!”顾白棠掌间运起清辉,准备要一记光刃朝那鹅的脖子砍下去。 却听狗熊大声嚎叫道:“金镶玉身价两座西城小白棠你赔不起啊!!!!” 一听这么贵,顾白棠哪敢下手。惹不起只能躲,两人扛着姜家大哥左奔右逃。偏偏那金镶玉好似跟他们有仇,一直追在后面紧盯不放。 这外院的一阵鸡飞狗跳,终于把御宿给吵醒了。坐起身来一看院子里的乱象,鹅追人狗追鹅,好不混乱。御宿不由一笑,却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而是靠在门板上悠闲地看起了笑话。 百忙之中逃跑的姜夙兴偶然看到御宿靠在门板上笑的样子,一边嗷嗷叫着一边朝御宿冲过去。 两人一冲入正厅,那金镶玉也随之而来。正睁着张着獠牙长嘴,一双通红似血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似得。见姜夙兴他们要进屋,竟突然从地上飞起来,俯冲而下。 “哇啊这货还会飞!!”姜夙兴回头一看,被这鹅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金镶玉俯冲而下,正好朝着御宿迎面扑来。其他人默默噤声,都在想这下好了御宿放大招把这鹅干掉吧。 只见那鹅笔直扑向御宿,一眨眼的功夫,随着噗通一声巨响,御宿被扑到了。 姜夙兴:“……” 顾白棠:“……” 温玉:“……” 狗熊:“……” 原本吵闹无比的四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细微喘气的声音。 那金镶玉咬着御宿的肩膀,尖利齿刃刺进肌肤骨肉,流出鲜红血液。御宿一只手提着金镶玉的脖子从地上爬起来,面对一群懵然的脸淡然说道:“这鹅每次发狂必要见血,咬完就好了。” 众人一看,果然被拎着脖子的金镶玉安静了下来,原本通红的要滴血的眼睛也稍微有缓和一些。 众人默默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咬一口就好了啊。 御宿又道:“不过被它咬住之后一定要立刻掐住它脖子的这个地方,否则等血液进了肺腑它就会彻底狂化变身,是会咬死人的。” 众人又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这东西这么危险养来干啥啊?”姜夙兴小声问道,他方才好几次差点被鹅叼了腿,现在还心有余悸,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生怕惊动那鹅。 御宿道:“金镶玉是濒危动物,整个修真界现存的金镶玉不超过五只,被列为全界特级保护动物。这一只是去年秋天蓬莱送来,本来是要跟我们西城原本的那一只金镶玉成亲繁衍下一代的。但是去年招收新生那会儿发狂咬了人,血入了肺腑,狂化成了飞鹅兽,现在还关在锁魔宫里。所以这只也就暂时只能养在我这里了。” 听完御宿的话,大家都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御宿提着鹅出去后,温玉火急火燎地冲上来。这时顾白棠实在受不了了,抬手一把捂住温玉的嘴,谁知温玉偏头一躲,喊道:“掌教,出大事了!云洲楚家传来一封加急信件,说你们平头海里的那头海蟒妖复活了!” “啊???”姜夙兴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刚平复的心脏又被提起来了。 “这信上写着海蟒妖发作,已经淹没了半个玉屏。云洲楚家组织修士前去营救,索性目前伤亡尚小。但是海蟒妖无人能敌,急需支援!说的是以往海蟒妖发作都需有玉屏姜氏奏伏羲琴封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是是是。”姜夙兴点头,“可是我伏羲琴被封了……” 大概是感觉到身后吃人一般的视线,这时温玉突然回头看向顾白棠,竟然还有些惊讶:“诶?顾师兄也在这里?我记得顾师兄也是玉屏的人?小掌教毕竟年纪小,正好您在这里给出出主意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顾白棠面无表情,眉间隐忍,他张了张嘴,语气尽量平淡地说道:“我觉得……姜夙兴,咱们不如先把你大哥放下来?” “哦哦是呀!”姜夙兴也累的不行了,两人这才终于进了屋子,找了张床,把他大哥放下来。 试想两人抬着姜大哥这一番闹腾,肩膀都快累垮了。顾白棠终于解脱了,悄悄躲到一边龇牙咧嘴地揉肩膀伸懒腰。 姜夙兴小心翼翼地将他哥哥的头放到枕头上,一抬头却见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喔!!” 姜夙兴吓的直起身来,暗自拍拍胸口,责怪道:“大哥,你醒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害的我跟白棠哥抬了你一路。” 姜昼眠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还带了几分惶恐与委屈。 “你们又是叫又是跑的,我又不晓得你们在干什么,还被你们东拉西扯。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 想来是他们方才被鹅追的满院子跑的时候姜昼眠被吵醒的。 “好了好了没事了。”姜夙兴笑眯眯地给他哥揉了揉腿,“那鹅已经被御宿师伯捉住了。” 顾白棠跑去厨房弄了一壶凉茶,忍耐不住先倒了一杯喝了,茶入肺腑浇灭热渴,顿觉五脏六腑都清凉了。他发出舒服的叹息,又多拿了几个杯子,端去正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2 御宿跟狗熊把鹅关好了,捋着衣袖走过来。 顾白棠眼见着他师父左肩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愣愣地低下头,恭敬喊道:“师父。” 能自动愈合伤口的,非神即仙,要么就是鬼,是妖,是魔。不管是哪一种,他这师父,想来都是站在修真界食物链顶端的人物。 “嗯。”御宿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端着的茶壶,顺手提起来倒了一杯喝下,挑眉问道:“这什么茶?” 御宿都没喝过的,可见这茶的味道有多奇特。 顾白棠道:“哦,是玉鼎宫后面的那颗琼树,落了一朵花,我就捡来处理了一下泡茶喝了。” “琼花?”御宿惊讶地看向顾白棠,但随后又将这惊讶隐没在眼底深处,只淡微地点点头,“不错,还挺好喝的,以后可以多弄点。” 得到师父的夸奖,顾白棠也有一些高兴。带了几分笑意道:“可是那玉鼎宫里的琼花从来不准碰的,我也是上次去那儿等小掌教,那花落下来一朵在我肩上,被我藏起来的。” 御宿点点头,“那琼树自一千年前开花,还从未落过花,是以你的这壶茶……” 说着御宿又倒了一杯,慢悠悠的喝下,“很贵的。” “……比金镶玉如何?”顾白棠问道。 御宿想了片刻,认真道:“怕是不相上下。” 顾白棠沉默了片刻,转身往回走。 “你去哪儿?”御宿问道。 “换茶。”顾白棠走的飞快,头也不回。 片刻后,端着茶壶重新走出来。 御宿就在那儿等他,问:“这是什么?” 顾白棠道:“樱花茶,云洲来的,特产。” 御宿勾了勾唇角,师徒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朝正厅走去。 温玉和姜夙兴两人正在商量对策,温玉提议道:“不如这样,小掌教你在西城的修士里选一些精兵强将带回玉屏去,今天晚上就出发吧。” 姜夙兴额头全是汗,也是焦头烂额,见顾白棠端来了茶,忙接过来,喝了一杯。温玉也热,喝了茶后十分惊叹,“诶?这是云洲的樱花茶吧?我还是上次在英帝宫喝过一次,好茶。” 姜夙兴微微一笑,“温玉你这么喜欢这茶,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一大包。” 温玉十分欢喜,“那我就先谢过小掌教啦!” 姜夙兴笑容一僵,有几分尴尬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喊我小……” 温玉接话道,“诶,你虽然还未正式受封,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西城也不可一日无掌教。不管什么时候举行大典,你都是西城的小掌教啊。” “呵呵。”姜夙兴笑了笑,低下头去喝茶。温玉的确是热情,然而一口一个小掌教,听着也是听不顺耳。万一以后人家都叫他都要在掌教前面加个小字怎么办? “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去。”这是姜昼眠起来了,走过来倒了一杯茶喝下,说道。 姜夙兴一喜,抬头道:“有大哥相助,如此甚好。” 他们兄弟俩共同制这海蟒妖,再加上西城的其他精英修士,也多了几分胜算。 却听御宿严肃道:“不可。” 其他人皆是一愣,姜夙兴问道:“为何?” 御宿冷着一张脸,道:“你大哥前段时间虽然破了元婴,可是他整体状况并不是太好,相比你也看得出来。如果此时让他回玉屏对战海蟒妖,轻则又让他回到之前的痴傻状态,重则殒命。” 姜昼眠的确印堂发黑,人显疲惫。姜夙兴点点头,为难道:“可是这回海蟒妖突然发作……” 御宿道:“你放心,我会随你们一同前去,助你制服海蟒妖。” 姜夙兴双眼一亮,“御宿师伯能出马,此事一定万无一失了!” 御宿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哼。你不就等着我说这话吗?” 姜夙兴站起来朝着行了个大礼,道:“师伯恕罪,夙兴无能。这海蟒妖发作的不是时候,若是能等我将来元婴破的时候再出来,那时候我一定不敢劳驾师伯。” “你去也就是喂给海蟒妖塞个牙缝。”御宿摆摆手,“罢了,快去安排收拾休整。你们去执法宫伏魔堂挑选五十个精英弟子,咱们即刻启程前往玉屏。” 温玉先走一步去天柱峰上通知那些剑修,前脚人走,后脚顾白棠就去厨房端琼花茶,还让姜夙兴先坐那儿别乱跑。 结果刚到厨房,却见那狗熊正立在那案板前,提着茶壶将那最后的一滴茶水倒在杯子里。 “……” 感觉到身后似乎有杀气,狗熊转过头来,诶了一声,道:“小白棠,你这什么茶?好难喝哟。” “难喝你为什么还要喝?”顾白棠咬牙切齿地说道,“还喝完了。” 狗熊拍拍肚皮,道:“嗨呀,刚刚追鹅太口渴了嘛,只好先将就一下了!” 说完这句话,狗熊感觉顾白棠身上的杀气更重了。 但是它也弄不动怎么回事,就跟顾白棠四目相对。 沉默了片刻后,狗熊惊恐地睁大了眼,指着顾白棠大叫道:“诶诶诶!!你怎么回事额头上的印记变黑了!!不不不至于是我喝了你一壶茶你就黑化了吧??御宿!!御宿!!你们家黑糖出来了啊啊啊啊嗷——!!” 第66章 除妖战一 因为海蟒妖的突然复活,姜夙兴与顾白棠的花海镇之约只能搁浅,他暂时也不能去黑寡妇地界找高眠柳处置李青衣的事情。在挑选了一大批的精英弟子后,西城的新任掌教和最高长老连夜赶往玉屏。 深夜寅时,仙船在云洲靠岸。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3 云洲的码头上,早已立着一群黑衣剑士。夜雨疾风中,只见为首的一位一袭水蓝长裙,头戴白纱斗笠,身形婀娜修长,不消说,这便是云洲楚氏现任家主楚二姑娘。 楚二姑娘旁边立着的一身红衣的侍女海棠打着伞,正在翘首期盼着仙船上的人下来。 只见白衣修士们纷纷从仙船上下来,差不多之后,最后走出一个黑色披风的人,此人正是姜夙兴。在姜夙兴之后,又随之走出一个身穿银色披风的人。只此人披风的帽檐拉的很低,看不清面容。 “二姑娘!让你久等了!”姜夙兴下了船连忙对着那水蓝长裙的女子拜礼,“多亏了二姑娘这次出手相助,否则我玉屏百姓不知要遭多少伤亡!” “姜家主客气了。云洲和玉屏本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阻止海蟒妖祸害苍生是我云洲楚氏的分内之事。”楚二姑娘还礼道,“先不说这个,那海蟒妖兴风作浪已有一日,此刻大半玉屏已被淹没,即刻就至云洲。我已组织云洲有能力的修士组成天幕阻挡海水的蔓延,不过也只是拖延之法。那海蟒妖似乎在逐渐变大,根据测魂仪显示,目前大半个平头海都被那妖怪占据……” “你说海蟒妖在不断变大?”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位一直笼罩着银色披风的人。 楚静语不识得此人,看向姜夙兴。 姜夙兴道:“楚二姑娘,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西城的御宿长老,专门来治理着海蟒妖的。”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御宿问道。 楚静语忙见了礼,起身道:“长老有所不知,这海蟒妖早在一千年前就存在于平头海里,兴风作浪,不知害死了多少生灵。海蟒妖每每作恶,都是由玉屏姜氏封印。就因为这个,姜氏的许多先祖都是因此丧命。就连姜家主的父母还有大哥也因此受累。上一次海蟒妖作恶是在去年八月,当时姜家主临危受命封印了海蟒妖。彼时海蟒妖的魂迹彻底在测魂仪上消失,当时我们还以为海蟒妖已经被除掉了。可是就在两天前,海蟒妖的魂迹突然出现,并且不断的膨胀长大。云洲许多元婴期老祖都纷纷预测,这一次只怕凶多吉少……” 御宿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片海。 只见夜幕下,黑色海面波涛起伏,连绵不绝。那海里似乎潜藏着一只巨大的猛兽,下一刻就要扑海而出。 姜夙兴派其余修士先去与云洲修士汇合,共同布置天幕以阻止洪水的进一步蔓延。而他和御宿则先随楚静语前往楚家总部商议对策。 “对了白棠。”刚刚步入楚家大宅的姜夙兴停下脚步,对身旁一只举着伞的人说道:“要不你先去找顾大叔他们,顺便去看看玉屏的百姓现在都安置的如何了。” 顾白棠有些犹疑,他这次失忆后还没见过爹娘。 “姜家主放心,玉屏的百姓已经在半日前全部迁移至你们姜氏的宗宅里,那里地势最高,且有姜老太爷守护着。”走在前面与御宿说话的楚静语回身道,“顾公子的父母家人也在那里。” 姜夙兴对顾白棠道:“如此还要劳烦你赶去姜氏宗宅,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时前面的御宿也回身道:“白棠,你去吧。” 顾白棠低下头,“弟子遵命。” 将伞递给姜夙兴,转身步入大雨之中,白色俊挺的身形迅即消失。 大厅里,看着房檐上不断流淌下的雨水,楚静语担忧道:“不知是否是受海蟒妖的影响,从前日开始,雨就不停的下。在这么下去,不用海蟒妖,云洲和玉屏就都要遭洪水淹没了。” 接过海棠奉上的茶,姜夙兴道了一声谢,喝过热茶后,看了一眼对面一直静默不语的御宿,试探道:“师伯,要不然我还是回玉屏,跟我家老祖祖商量,看是不是还是要用伏羲八卦阵法来镇压这海蟒妖?” 御宿头也不抬,“一年前的海蟒妖你都镇压不了,更遑论如今?它可不像你,这一年来只顾着玩乐。” 听了此话,姜夙兴尴尬地笑了笑,“那依师伯的意思……?” “看如今的情形,海蟒妖的修行想必已经圆满了……”御宿的声音很低,姜夙兴和楚静语都没能听清。姜夙兴微微皱眉,问:“师伯您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御宿忽然站起身来,道:“姜夙兴,楚姑娘,劳烦你们两位尽快将两岸百姓迁移出城,最好是躲到山洞里。总之,要在海岸的百里之外。” 楚静语疑惑道:“敢问仙长是要做什么?” 御宿道:“封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姜夙兴站起身来,“难道师伯是要杀死海蟒妖?可是一千年来,无数修士前仆后继都未能将此妖杀死,夙兴并非怀疑师伯的能力,只是此事是需要召集云洲玉屏的诸位元婴老祖、否从长计议?” “哼,那些老家伙若是有办法,又怎么会等到一千年还不动手?”御宿低声笑道,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即将破晓的天边,声音低沉悠远,让人听不真切:“我等它长到这么大,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云洲这边就交给楚姑娘你了。” “姜家主一路保重。” 姜夙兴带了十几个西城修士,一行人骑马走山路,连夜奔往玉屏。 一路上山风凛冽,大雨瓢泼,沿路只见山脚下海浪排空,好不可怕。 赶至玉屏时,天色已微微亮起,只雨幕遮天,光线太差。 “掌教,前方的山体滑坡,道路被阻,不能通行。”一探路弟子骑马来报。 姜夙兴一身早已打湿,他扯下帽檐,跳下马来。那条路是云洲通往玉屏的主要道路,但并不是唯一道路。他知道一条小路,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以通过那条小路到达玉屏。但考虑到如果一会儿要撤离百姓,这条官路还是必须要清理出来才行。 “你们两个随我前来,剩下的人回云洲楚家找人求助,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想办法将道路畅通。”姜夙兴命令道。 随后便带着那两个指定的弟子三人朝附近树林的一条小路跑去。 那树林草木茂盛,三人跑进林中,雨势似乎就有减小的趋势。 “希望这雨能尽快停了,否则若是再下大了,冲垮山体,撤离百姓就麻烦了。”其中一个弟子说道。 姜夙兴走在前面,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这林中多蛇,此刻又下雨,你们要当心点。”捡了两根树枝交给两人,三人一路上敲敲打打,倒是遇到好几条蛇,一个弟子小腿上被咬了一口,所幸没有毒。姜夙兴沿途找了一株草药,嚼碎了给其敷在腿上。 三人相互扶持着,终于半个时辰后走出了树林。 此刻雨已经彻底停了,太阳从天空洒下,透过稀疏的林木,落在湿漉漉地地面上。 “太好了!雨终于停了!” “现在要立刻赶往姜氏宗宅,撤离所有的玉屏百姓。希望他们已经把路修通了吧。” 两个弟子说道。 姜夙兴点点头,脸上也终于有了些松动。这可怕的大雨停了,总是一个好消息。 “姜家主,到玉屏还有多远?” “快了,不出一炷香的路程。” 雨停了路就好走多了,三人脚程加快,很快就赶到了玉屏小镇。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4 只见镇上到处一片狼藉,各种物品被大雨冲刷的满地都是。水已经涨到人膝盖那么高,上面漂浮着大量家禽,鸡鸭猪牛,还都是活的。但是满大街不见一个人,想必百姓们都已经被聚集到姜氏宗宅里。 “这、这可怎么过去?”一个弟子顺手捞了一条鸡,另一个则跑去牵猪。 一回头,见他们小掌教已经身形利落地爬上一头老黄牛,并且动作熟练地驱策着牛在水里走来走去。 “快上来!”姜夙兴喊道。 两人赶紧跑过去爬上牛背,别看只是一头老黄牛,在姜夙兴的驱策下,速度虽慢,牛却走的游刃有余,稳步向前。 此刻太阳东升,气氛不像昨夜那般紧张。一弟子瞭望了一眼这个小镇,不禁感慨道:“掌教,你们这个地方挺漂亮的嘛。” 姜夙兴叹气,“是啊,可惜这一场风浪,什么都被毁了。” 另一个弟子道:“怕什么,只要人还活着,迟早都能重建的。” 姜夙兴点点头,道:“马上就要到了。” 姜氏宗宅位于整个玉屏的地势最高的地方,千百年来,每一次海蟒妖兴风作浪,百姓们都回跑到姜氏宗宅避难。所以这一次风浪一起,百姓们并无半点慌乱,十分有序地收拾好家当,锁好门窗,拖家带口的去姜氏大宅里住着了。 一道青葱的山坡上,只见一座宅邸巍然而立。镇上别的地方洪水都淹没到了窗户,而此处,也只不过是淹到了台阶。 姜家大宅的大门口,台阶上立着许多人,都是玉屏的百姓,老远就看到一头黄牛载着三个人缓缓走来。都不用看清人,百姓们就开始招手欢呼。因为不消说,看着赶牛的动作姿势,就是姜家二少爷无疑。 顾白棠立在最前面,等黄牛走尽了,拉过缰绳,扶着姜夙兴从上面下来。 “白棠哥,怎么样?”姜夙兴浑身都湿透了,手冰凉的可怕,一边往大宅里面走一边跟群众打招呼。 顾白棠微微皱着眉,“都挺好的。” “老祖祖呢?还有顾大叔他们呢?” “你们家的那位祖宗在石窟里睡觉,我爹他们在做饭。” “做饭?”姜夙兴站住脚回过身对着顾白棠说道,“你快让他们别忙活了,咱们马上要离开玉屏,前往云洲避难。你去组织百姓,我去找老祖祖,趁着天气好,咱们即刻出发。” 第67章 除妖战二 姜氏宗宅依山而建,后院有一座石窟。 传闻一千年前,姜家的开山祖宗姜太平就是从这座石窟发家,一步一步将姜氏发扬光大。 这座石窟见证了姜氏千年的历史,也埋葬着所有姜氏的先祖。 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是一来到石窟前,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发冷。 姜夙兴将身上湿透的衣服勉强拧干了些,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着第三个头磕下去,石窟的门开了。 “小醒,你回来了。”石窟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是,孙儿回来了。”姜夙兴跪在地上说道,“老祖祖,御宿师伯让我回来把乡亲们都先迁走,等把海蟒妖杀死了再回来。” 石窟内沉默了一会儿,姜太平悠长地嗯了一声,“御宿来了……好,那你去吧。” 姜夙兴一愣,“那祖祖你呢?” “我?我就在这石窟里打坐,这石窟好着呢,大门一关,水来了也淹不着我。” “可是御宿师伯要去杀海蟒妖,您不去帮忙吗?”姜夙兴问道。他心想好歹这姜太平是玉屏地界年龄修为最高的修士,海蟒妖就长在他脚底下,说句不好听的,杀海蟒妖是姜太平的责任。否则姜氏千百年来那么多的子子孙孙,怎么会前仆后继的去封印海蟒妖? 谁知姜太平嗯了一声,道:“海蟒妖本来就是他御宿惹出的篓子,我去帮什么忙?” 姜夙兴一惊,“您说什么?” 姜太平道:“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快去撤离百姓吧,事后你自己问御宿去。” 说完后,石窟的门就关上了。 姜夙兴纵然震惊,还是站起身来,往前厅走去。 刚走到后院走廊上,他脚步一顿,后退两步看向右方。 只见右边的厢房门打开着,顾白棠站在那里,手上还拿了一些衣服。 这厢房刚好是姜夙兴的房间,那些衣服,也刚好是姜夙兴的衣服。 “白棠?”姜夙兴朝他走过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见到他来,顾白棠有几分无措的样子,很快恢复镇定,一本正经地道:“那什么,你衣服全都湿了……” 姜夙兴点点头,笑着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他拿过衣服,一边朝房里走一边问道:“乡亲们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都在收拾呢,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这些人又是舍不得猪又是舍不得鸡的,很麻烦。”顾白棠跟着走进来,然后指着帘幕后面道:“我看他们还要费些时间,不如你先泡个热水澡吧。” 想了想,姜夙兴觉得有道理,便点头说好。 “那你慢用,我去看看他们。”顾白棠退了出去,关上房门。走了两步来到中厅,一个姜家的弟子正朝里面走,被顾白棠拦住。 “诶?我去找二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这弟子说道。 “那些人这么快都收拾完了?” “不是你下的命令只给一盏茶的时间过时不候吗?乡亲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顾白棠面无表情的想了想,“哦,那就出发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5 这边姜夙兴在房间里脱下了衣服,坐进木桶里,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身上顿时舒服多了。 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心想或许大家都准备好了,便加快动作,穿好了衣服出来。 谁知来到前面一看,偌大一个姜家老宅里,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正纳闷时,看到门前的那颗结满了果子的桃树。顾白棠立在那里,牵着一头老黄牛。 “好了?”顾白棠问他。 姜夙兴朝他跑过去,“其他人呢?” “都先走了,现在差不多快到云洲了吧。”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瞪大了眼睛,“怎么不等我?” 顾白棠看向他,“我不是在等你吗?” 姜夙兴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好。他作为姜家的家主,又是这次撤离事宜的主要负责人。结果竟然大部队先走了,在他洗澡的时候。 顾白棠正在吃桃子,被拽过来的时候,还张嘴叼了几只肥硕的桃子,嚼地满嘴汁液乱贱。 “请吧,掌教。”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有几分不情愿地爬上那牛背,顾白棠就牵着绳子,慢悠悠地在前面走。 他们走山路,水淹不到的地方。 走了一段,姜夙兴忍不住催促,“不然咱们还是走路吧,我觉得我走路都比这头牛快。” 顾白棠头也不回,“这头牛是我跟一个乡亲借的,借的时候答应他一定把牛平安带去云洲。” 既然是这样,姜夙兴也不好说什么了。可是他看着这路途,实在心急如焚。照这么个速度,他们不知今天傍晚能不能走到云洲。要知道御宿说了,两岸百姓一旦到达安全的地方,他就会开始杀妖。 这么大的场面,姜夙兴一定是要参加的。可他现在总不能跳下牛去,自个儿先往回跑,然后让顾白棠一个人牵着牛回来? 正在姜夙兴心里想着这个可能性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顾白棠开始跟他答话。 “你今年多少岁?”竟然是这种问题…… “十八还是十九吧。”牛背上的姜夙兴这么说道。 “哦,我二十二。”顾白棠说道。 “我知道!”姜夙兴忍不住用力地回了一句。 顾白棠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嗯。” 姜夙兴不得不怀疑,御宿在封印顾白棠身上的魔王之种的时候,是否真的也封印了他的一部分智商。 一路走来,花花草草,阳光明媚,两人不像是在逃荒,倒更像是在旅游。 姜夙兴头发干了,披在肩上,被风吹的乱飞。 顾白棠扯了自己的发带,丢给他。 “我自己有。”姜夙兴坐在牛背上,拿出一根绸带,一边将头发束起来,一边对顾白棠道:“难道御宿师伯没告诉你,西城弟子的抹额不能随便摘下吗?” 西城弟子的抹额的确不能随便摘下,但在城内这一点其实并没有管理的太严格。 但是顾白棠,却是真的不能摘下来。因为他额头间的红色封印,若是被旁人看见,不得了的。 尤其是昨天下午在雅芳斋的厨房里,顾白棠突然黑化,吓坏了姜夙兴。好在当时旁边没有别的人,那只狗熊像是跟御宿很熟,并无大碍。若是被其他长老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罢休。本来在诸位长老的心中,魔王之种就一直是一个禁忌。 “他说过。”顾白棠将抹额重新绑回额头上,遮住那猩红色的印记。对于昨天突然黑化的事情,他没有半点记忆。他只晓得,他那壶价值两座西城的琼花茶被狗熊浪费了,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气的额头疼。但是师父让他大度一点,不要在意这种小事。顾白棠就一直惦记着,改天再去玉鼎宫的那颗琼树下,等着看会不会有一朵琼花落下来给他捡着。 “既然说过你就该记着,以后不许随便摘下来,听到没有?”姜夙兴严肃地警告他。 顾白棠点了点头,语气很随意:“好。” 姜夙兴不满地皱起眉头,他总觉得顾白棠对他不是太尊敬,虽然其他人也没对他有多尊敬。 “我爹娘说我们以前成过亲。”顾白棠将牛牵上一个小山坡,突然这么说道。 姜夙兴差点从牛背上翻下去,好歹抓住牛毛稳住了身形。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顾白棠的背影。 又听顾白棠语气平淡地说道:“他们说,是你逼婚,仗着姜氏的身份,以及你父母跟我父母的一些恩情,就威胁他们一定要让我跟你成亲。” 姜夙兴懵逼地点点头,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但是顾大叔和顾大娘也不能这么说吧? 顾白棠道:“不过你一个仙门少主,竟然动用这么无耻的手段逼迫一个平时带你如兄弟一般的哥哥做这种事,实在是有辱身份。” 姜夙兴睁大了眼睛,道:“够了,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顾白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那牛慢慢牵下坡,“怎么?敢做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不过那是年少不懂事,而且你当时不是逃婚了吗。”姜夙兴低下头说道。 顾白棠的声音就像响在他耳边,“可我看你还是喜欢我啊。” 姜夙兴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他不说话。 顾白棠道:“现在你又是西城的掌教,万一你要是再逼婚,我不就很难反抗了吗?”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缓了半晌,笑道:“你放心,短时间内我不会这么干的。” “意思是有朝一日你还是会这么干?”顾白棠问道。 姜夙兴看着前面的人雪白的后衣领,勾了勾唇角,“怎么?你怕了?” 顾白棠没说话,径直走着。 姜夙兴笑道:“至少在我从云鼎宗门出关以前,我都没机会这么干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6 顾白棠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姜夙兴抬头望了一眼,左边是海,右边是山,前面就是云洲。他们已经快到了。 却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动,响彻整个山野,山摇地动。 牛从坡上摔下来,姜夙兴从牛上摔下来。顾白棠忙着牵牛,姜夙兴一路滚到路中间,抓着泥土里的石头稳住爬起来,一步步在摇晃抖动的地面上朝顾白棠走过去。 地面实在是太晃了,走在上面像是在跳舞一样,顾白棠把牛推到平地上,和姜夙兴两人一边抱着牛头趴在地上,等待这场山摇地动过去。 可是等了片刻,这场动荡并没有过去。姜夙兴慢慢往外滑,被顾白棠一把拉过来,将人压在身下。 “快看海面上。”顾白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动荡中姜夙兴抬起头,只见往日里空旷的平头海面上,赫然升起了一座庞然山脉。 “那是什么?”顾白棠咬着他的耳朵问道。 “是海蟒妖。”姜夙兴喃喃道。 第68章 除妖战三 姜夙兴是见过海蟒妖的,所以当他看到眼前的这座凭空而起的山脉时,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是一时没适应过来。 海蟒妖长大了,身形巨大,绵延数千万里。 一声长啸,一甩尾巴,就激起海浪排空,地动山摇。 在海岸线上,有数百修士汇集剑气组成的天幕,阻挡洪水的波浪。然而海蟒妖轻轻地甩了甩身子,那天幕就破开一条口子,修士们倒了一大片,甚至,云洲城摇摇欲坠。 在天幕的上方,一个白衣人影立在空中,与那海蟒妖相对而立。 “是师父。”顾白棠轻声道。 姜夙兴完全处于懵然状态,他突然有些怀疑,御宿是否真的能制服海蟒妖。 “别担心。”这时一只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膀,他转过头,顾白棠的双眼漆黑如墨,望着他道:“师父他很厉害,我也很厉害。” 啾——一阵海浪袭来,伴随着混乱的碎石拍打在两人的脸上和头上。 姜夙兴埋下头去,顾白棠扑在他身上。一阵混乱后,顾白棠的鬓角和脸颊上都有了血的痕迹。 御宿与那海蟒妖的打斗已经开始了,在下一波海浪拍上来之前,顾白棠终于排掌运起一片清波光晕,将两人罩在其中,暂抵挡住海浪和碎石的袭击。 在这宁静温和的光圈里,姜夙兴就这么趴在顾白棠的臂膀之下,望着海面上的御宿和海蟒妖的大战,一时感觉挺神奇的。 这完全是一场半神级别的战斗。 早知御宿不是一般的修士,可是从不知他厉害到这般地步。 只见他用的招式普通,不过就是立在半空中,不断的用手掌挥出光刃,就像先前顾白棠时常用的那一招。 此招虽然简朴,但却极为考验一个修士的内力。 它是以内力化剑气,修为极高的修士才能使用的炉火纯青,且极为耗费内力,所以并不提倡使用这种方法。一般都是用剑或者其他兵器来辅助发功。 尤其御宿这般,大范围且持续性的使用光刃,是十分耗费内力的。即便是元婴期老祖,也不会轻易使用这种方法。 不过,御宿既然敢对阵海蟒妖,他狂妄地使用这种方法,也是并不让人意外。而在即使是在海蟒妖掀起的狂风雨浪中,御宿也穿梭自如,身形稳健,游刃有余。 那海蟒妖在遭受御宿的数百下光刃后,周身开始流出暗红色的血液,渐渐地染满山川河流。 “这……完全是单方面屠杀啊。”姜夙兴震惊出声道。 顾白棠低声道:“其实算起来,御宿的修为已经是化神级别。” 姜夙兴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顾白棠说道,有些得意的模样。 姜夙兴十分震惊,来西城这么久,连御宿的具体年龄都从来没打听清楚过。他们这个世界修真阶段入门是练气筑基,其后便是金丹、元婴。每个阶段分前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而至今为止,整个修真界能达到元婴期的修士也不会超过三百个,因为越是到后面,越是难以突破。尤其是在当代这个修真环境越来越差的情况下,元婴期已经是修真的极限。 按照古书记载,元婴之后便是化神、合体、渡劫、大乘,越到后面,也就越接近神的级别。在中古时期,的确是有不少修士通过这个步奏,一步步飞升入了神界。但是在近十万年里,修为能到达化神的,除了先前的周辉,就只有御宿了。且一旦修为达到化神,就可脱离修真界,直入灵界了。这么说,御宿果真不是此间中人吗?还有老祖祖姜太平说的那句海蟒妖本来就是御宿惹下的篓子又是何意? 就这样,从中午至夜晚,从夜晚至黎明,从黎明到日出。 姜夙兴的心,也从最开始的忐忑害怕,到后面的静下心来,安静等待。现在看来,他们姜氏伏羲八卦阵那一套,在御宿的面前,完全只是小玩意儿。 第二天的下午,整个平头海已经变成红色。红色的海洋汹涌彭拜,看起来既可怖又壮观。 海蟒妖在坚持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它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可怖的声音传出老远,吓的躲在百里之外的凡人们都心惊胆战。 而姜夙兴捂着耳朵,双眼通红地望着那海蟒妖,心里想着:一度统治了他玉屏姜氏一千年的妖孽,终于要在今日彻底消亡了。心里竟然有一种奇特的悲凉之感,想他姜氏前后数百位先祖都为了这海蟒妖而藏生,的确大悲。 只见那海蟒妖张开的大嘴中,缓缓飘出一枚血红色的圆润光球。 想来这就是那海蟒妖的内丹了。 那内丹缓缓落在御宿手中,御宿张了张嘴,疲惫地低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睡吧。” 轰然一声,海蟒妖的身形倒在海中,再也起不来了。 姜夙兴明白,这一次,它是真的死了。 或许御宿的目的,就是为了这颗内丹吧。 这场战斗结束后,大地逐渐恢复了平静,海岸上的修士欢欣鼓舞,好不热闹。 那头牛早已经被震死了,七窍流血,双眼瞪地大大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7 “可怜这牛了,没能躲过一劫。”姜夙兴叹气道,他想如果他们能早一点,跟着大部队一起撤离,说不定牛就不会死了。 正在这时,却见顾白棠找来一块又粗又长的木头,将牛的前后脚绑上去。 “你做什么?”姜夙兴问道。 “抬回去,今晚上吃牛肉。”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张了张嘴,随后又点点头,“说的也是。” 遂跟顾白棠一人抬一端,扛着牛一甩一甩地,慢悠悠地朝云洲城走去。 身后夕阳如血,映照着暗红色的海面,河流缓缓流动,一如亘古。 虽然才经历了一场麓战,但是云洲城整个欢天喜地,锣鼓喧天。 姜夙兴和顾白棠抬着牛进城的时候,更是受到了民众的热烈欢呼,弄的两人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肩上还抬着牛。 他们将这牛抬到了楚家。 “这是什么?”忙碌的楚家大宅里,楚二姑娘看着眼前这挽着裤腿撸着袖子宛如农民进城的两位,饶是淡定稳重如她,也依旧忍不住看直了眼。 姜夙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旁的顾白棠一脸正经地说道:“二姑娘,你们厨房在哪儿?今晚上咱们吃牛肉吧。” 楚二姑娘愣了愣,没说话。她身后的海棠道:“可是我们这儿的人都没吃过牛肉,我们都不吃牛的,牛是我们的好朋友。” 海棠眼里噙着眼泪,望向姜夙兴,“姜家主,好歹这牛还载着你走过一段路,你怎能忍心吃它?” 姜夙兴直点头,用手肘用力地拐了一下顾白棠,严肃道:“对,牛是我们的朋友,不能吃牛。”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将牛拖下去,在海棠的监督下,挖了个坑,把牛给埋了,还给立了个碑。 晚上楚家摆大宴,宴请这次参与救援的各方修士,云洲与玉屏地界内的元婴老祖基本都到齐了,连姜太平都来了。 人们在席间觥筹交错,谈论着这一天一夜所见到的盛大战事,西城的御宿长老一时间成为神一般的人物。 而御宿本人,却在睡觉。 这也难怪,虽然是单方面屠杀,可是杀了一天一夜,神仙也会累。 御宿洗了澡,在楚家转为为他准备的床上,却是睡到半夜就醒了。 当时顾白棠在旁白照常值夜,听见房里有响动,便推门进去看。 一看御宿立在桌前,一头漆黑的头发迤逦铺地,正在到处翻桌上的东西。 “师父。”顾白棠喊了一声。 御宿抬头看他,伸手问他:“没吃的吗?” 顾白棠一愣,“都吃完了。” 黑暗中御宿沉默了有那么一会儿,半晌后,他的声音才不可置信地响起:“吃完了?” 顾白棠道:“是啊。今天晚上楚家摆大宴,人太多了,都从前厅挤到后厅了。” 御宿的声音都破音了,“摆大宴不请我???” “您在睡觉呀师父。” “那不给我留点儿??我帮他们杀了海蟒妖,竟然不给我留点吃的??” 眼看御宿有暴走的趋势,顾白棠沉默了片刻,道:“留了。” 御宿问:“啥?” 顾白棠道:“一头牛。” 半个时辰后,姜夙兴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从睡梦中醒来,被着笃笃笃的敲门声扰的心烦无比。 “谁啊?”他问道。 “我。”门外一人答。 “你谁啊?”姜夙兴没好气地问道。 “我是顾白棠。”那人回道。 “顾白棠?呵呵……”姜夙兴笑了两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下一刻就挺直了腰板坐起身来。 瞌睡差不多醒了,他穿上棉鞋,套了一件外套,走去打开门。 门外的月光高照,尤其顾白棠立在院子里,玉人独立,白衣飘飘,更加显得满院清辉。 “白棠,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姜夙兴披着外套,人靠在门框上,笑容慵懒。 月光下的顾白棠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幽深地凝视着他,薄唇轻启,优雅地吐出四个字:“请你吃肉。” “啊???” 一炷香后,楚家后院的厨房里,三人围着一口锅吃起了麻辣美味的水煮牛肉。 “这楚家的人也太奇怪了,好好的一头牛竟然埋进土里,简直是浪费食物,可耻!”御宿愤愤地说了一句,一向不露声色的他竟然说了这么重的话,可见他有多生气。 对面埋着头狂吃牛肉的两人微微一顿,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继续抬起筷子夹锅里的牛肉片。 要知道这可是御宿亲手下厨做的。 “喂,你们俩别光顾着吃啊,也说说话。”御宿敲了敲锅,他有单独的一口锅,那两人都不敢来抢,所以他可以慢悠悠的吃。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8 “师伯好手艺!”姜夙兴比了个大拇指。 顾白棠点点头,低声道:“嘘,小点声。” 然后顺手挑了两片牛肉放进姜夙兴的碗里。 对面的御宿眯了眯眼睛,眼里散发出一种极为危险地光芒。 第69章 捐钱捐物 海蟒妖被除去后,两岸百姓欢呼雀跃,锣鼓喧天。而两地的灾后重建工作也被提上日程,尤其是玉屏损伤尤为严重。虽然迁移了百姓,可是人民财产遭受了大量损失。 姜夙兴作为西城的掌教,又是玉屏姜氏的家主,灾后重建工作责无旁贷。召集两地豪绅捐钱捐物,云洲最有钱有势的自然就是楚家。这次楚家着实够义气,不仅组织修士力战海蟒妖,更是在捐物会当天领头捐出大量银钱,以投入两岸灾后恢复工作。 作为玉屏地界唯一的一家仙门大族,姜氏自然不能被比下去。可是姜家的家底就那么点儿,说白了这些年姜家人丁凋敝,并无那许多钱财。 这天姜夙兴召集了家中的五六家仆,把宗宅里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都是些陈年古董旧物,总共也值不了多少。 姜家后院杂物遍布,灰尘扑扑。姜夙兴坐在一把椅子上,让家仆小吴把值钱的东西一个一个摆在桌子上,他拿着一个笔一个本子在算这些东西的价钱,准备下午拿去城里当铺典当。 “二少爷,咱家就这点东西了,这回卖了可真就没什么了。”小吴将一个青铜色的花瓶放在桌子上,一脸的不情愿。抱怨道:“虽然咱们是唯一的仙门,可也还是人啊。哪一回出事不是咱们家拿钱拿物?都散了多少家产了。更别提为了这海蟒妖,家里前前后后去了多少位先祖。怎么现在灾后重建的事儿,也摊在咱们头上……” “小吴你快些干活,赶紧把那个箱子打开看看里面都有些啥能不能卖,我明儿个还赶着回西城呢,你少爷我要闭关了,就这么点时间。”姜夙兴把那青铜花瓶检查了一番,这玩意儿应该值些钱,遂郑重地在账簿上记下之后,让旁边的侄儿姜算小心翼翼地收捡进箱子里。 看了一眼忙碌着算账的姜夙兴,小吴嘀咕道:“我看您当这个西城掌教也没啥用,光宗耀祖没见着,事儿倒是来了一大堆。” 主仆几人正忙活着,这时传来另一个姜家弟子姜言的声音。 “二哥,有人找你。”姜言立在中厅探着头喊道,他看到姜言小吴他们被指挥着翻箱倒柜灰头土脸的模样,自愿跑到前厅接待来访的各路客人。 “什么人呐?爷现在忙的很,若是聊天叙旧的他日吧。”姜夙兴头也不抬。 “听说姜家主即日要回西城闭关,想来这个他日再聊,也不知是几百年后了。”一道轻盈地女声传来。 能有女子前来的,除了云洲楚家,再无旁人。但方才这个说话的并不是楚二姑娘,听这活泼的音调,应该是她的侍女海棠。 姜夙兴抬起头来,透过太阳和灰尘看向中厅。果然见一袭红衣立在那里,笑意盈盈。 “海棠姑娘?你一个人?”姜夙兴站起来迎接,才发现并无楚二姑娘的身影。 “怎的?你不想我来,想着其他人来?”海棠娇声嗔道。 姜夙兴忙道:“姑娘哪里话,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海棠一笑,走上前来,这才看到她怀里抱了一个箱子:“姑娘忙着跟云洲的官府商量修建防洪坝的事情,特派我过来将此物送给姜家主。” 小吴接过箱子,打开一看,不由得惊讶出声:“呀!是金子!” 只见那满箱的金银珠宝,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的人睁不开眼。姜夙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就别过头,看向海棠,脸上仍然笑着,可眼中的笑意已慢慢淡去。 海棠道:“姑娘得知玉屏今日在募捐银钱,特意让我送了过来,聊表心意。姑娘还说了,请姜家主在回西城前,务必来云洲做客,她让家里做点家常小菜,为姜家主送行。” 姜夙兴微微一笑,点点头,“多谢了。” 便坐下来继续算账。小吴看了看他的脸色,将那箱珠宝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自己去忙活翻姜家破箱子里的破物件。 海棠在旁边跟姜夙兴说话,姜夙兴也会面带笑意地回她。但目光始终在小吴递上来的古董与账本间流连。 “姜家主您什么时候走啊?” 小吴翻出一面镜子放在桌上,姜夙兴看了看,在账簿上记下一笔,淡淡地说道:“明天吧。” 海棠顺手就拿了旁边的棉布擦拭那镜子,一边道:“这么快啊?就不能多留些日子吗?” 姜夙兴的笔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笑。 “海棠姑娘,谢谢你了,还是我来吧。”姜算笑眯眯地从海棠手中拿走了棉布和镜子,一边道:“这里灰尘大,不如您去前厅,让姜言给您奉茶喝。” 说着就扶着海棠的手臂往中厅走,海棠莫名其妙走了两步,道:“我不喝茶。” 姜算道:“这里灰大,瞧瞧,把您这白脸蛋儿都扑上黑灰了。” 海棠惊讶地捂住脸,“真的吗?” 姜算拿起镜子,“可不是吗,瞧这鼻子上,小黑孔都出来了。” “啊!”海棠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叫了一声,匆匆地跟姜夙兴告别,转身跑去前厅了。 姜夙兴笑着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桌旁的那一箱金银珠宝,眼色微微一暗。 想他姜氏千年望族,如何到了需要旁人接济的地步…… 夏日午后炎热渐至,酷暑难耐,姜夙兴用帕子擦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端起一旁小吴换上的新茶猛喝了一杯。 姜家的老宅老院,满院子的陈旧古董,连空气似乎都充满了陈旧的味道。他坐在这里算账记账,颇有一种童年时期在这院子里奋笔疾书的熟悉感。 院子里那颗老榕树上的蝉不休不眠地叫着,声音时大时小,却更显得这四下寂静无声。小吴去前面喝茶了,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姜夙兴翻动书页的哗哗声,和落笔时细微地沙沙声。 鬓角有汗液没入,姜夙兴面无表情,他看着手中的账本,估算着这些东西的价值是否够得上此次重建玉屏的花销。还要修建防洪堤坝…… 一阵风来,吹动树叶哗啦啦响动,在阳光下,听起来十分干燥。 差不多够得上了,再让镇上的乡绅多少出一些,应该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姜夙兴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他搁下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 有脚踩在落叶上的稀疏声,姜夙兴捂着后脑勺转过身,看到墙角那颗老榕树下堆满的落叶上有一只麻猫。胖嘟嘟的,毛色均匀,晃眼一看,还以为与树叶融为一体。 “咪咪。”姜夙兴唤着猫,猫着腰一步步走过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09 初时那胖猫蹲在地上,动也不动。姜夙兴喜上心头,慢步走过去,待快走近时,伸手将那胖猫捉住。那胖猫也不跑,恹恹地看着他。 “嘿嘿。”姜夙兴坐在树叶上,将猫抱在怀里一顿蹂躏,嘴里一边发出喵喵的声音去逗猫。 那猫始终眯着眼,百无聊赖的模样。 “乖乖,你是哪家的帅小伙呀?”姜夙兴摸到这猫是公的,看这猫毛色光亮,平时应该被人照顾地不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这猫翻过来仔细一看,惊道:“咦,难不成你是隔壁顾家的那只麻猫?还真是哦……哎呀呀,我说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原来你姓顾啊。啧啧,真是的,顾家的猫都比别的猫俊俏……”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嗤,像是终于忍受不了的样子。 姜夙兴转过身抬起头,这才看到那老榕树的枝繁叶茂下,墙壁上坐着一袭白衣。 顾白棠也不知坐在那里多久了,弯曲的膝盖收拢的衣袍上都已落了几片树叶。 “嘻,这又是哪家的少年郎啊?可真俊俏。”姜夙兴抱着猫调笑道。 顾白棠从墙上跳下来,一身轻盈,“你这人果真轻狂,连只猫都不放过。” 他黑瞳如墨,在透过浓密树叶稀疏下来的阳光照射下,犹如静潭水波,波光粼粼。 姜夙兴笑道:“你还不是,躲在那墙上偷看我也不知多久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顾白棠眉头轻皱,“我是见你在忙,不想打扰你罢了。你胡说什么。” 姜夙兴把猫放下,拍了拍手上身上的猫毛,笑道:“是是是,我胡说。你顾二公子堂堂正正,怎么会做蹲在别人墙头偷看人家这种事呢?” 顾白棠不说话,只脸色通红,一双黑色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这模样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被人惹生气了就什么话都不说,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人家。 姜夙兴深感危险,捂着嘴偷笑。他怕实在把人惹急了,顾白棠能冲上来胖揍他一顿。 “你来找我做什么?”笑了一会儿,姜夙兴问道。失忆后的顾白棠不比从前,没什么事儿一般不会来找他。 顾白棠平了平怒火,看了姜夙兴身后院子里一眼,别过眼,有几分迟疑道:“我爹让我过来请你,晚上在我们家吃饭。” “今天晚上?”姜夙兴想了想,待会儿跟小吴去镇上把东西典当了,把钱凑齐了,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不过他明天就要走,今天晚上那群乡绅富豪在镇上酒楼里订了宴席,要让他过去。他明日就要回西城,所以这后面玉屏的恢复工作还要重新选人来主持大局。那些乡绅富豪倒是踊跃的很,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姜夙兴必须亲自前去物色人选。 “你没空就算了……” “可以啊。”姜夙兴道,“只不过要稍微晚一点,你让大娘做些清淡小菜就好。” 顾白棠看了看他,轻声道:“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忙你的吧。” 说完顾白棠就转身,轻轻一跃,又翻回了墙头。 墙头上有一盒装满了银钱的珠宝箱,顾白棠低头看了看,一脚踢下去落在他家院子里。 “晚上要我去接你吗?”顾白棠回头问道。 姜夙兴立在榕树下,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好。你得早点来,装作很急地样子把我拉走,我可不想被那些老头子灌酒。” 顾白棠拧着眉转过头,“嗯。” 跳回自家院子里,默不作声地把那箱子拿回去给他娘了。 顾大娘问他,“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把这个给夙兴吗?” “你自己给他吧,晚上他过来吃饭。”顾白棠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大娘皱眉跟顾大叔嘀咕道:“白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该不会是御宿长老的封印术出了问题吧?” 顾大叔摆摆手,“我不懂这个。” 顾大娘担忧道:“不行。明天我得跟他们一起去西城,我去找我七哥问问。” 第70章 捐钱捐物2 玉屏镇上要比其他地方好一些,大街上没什么杂物,但已少去了往日的繁华和人流。 商铺关门闭户,就连当铺都关着门,街上的行人很少。鼓楼和城墙都被洪水冲垮,看着破败的很。 姜夙兴带着小吴来镇上典当东西,由两个家仆挑着货物,四人来到当铺门前。小吴上前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一个小青年从里面探出头来,眼神充满戒备地望了门外的人一眼,怯生生地问道:“什么事?” “怎么不开门啊?我们过来当些东西。”小吴催促道。 那小青年认出是姜家的人,戒备的神色消了些,道:“可是老板早就走了,现在这里不做当铺了。” 小吴惊讶了一声:“什么?走了?走去哪里了?” 青年道:“去云洲了,老板一家老小都去云洲安家了。他们说玉屏是个多难之地,住不的人的。” 小吴顿时就生气了,“什么叫多难之地住不的人?!玉屏是他的家,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青年见小吴生气,也有些不服气地道:“本来就是。你看这镇上,有钱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穷人,没那个本钱的。要不是我娘生了重病缺人照顾,我也要去云洲的。” 小吴气笑道:“你?你去云洲做什么?当要饭的吗?” 青年气道:“就是去云洲要饭也比留在这儿强。玉屏每年都要发大水,动不动就淹死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因为发大水被淹死了,这些年我们都过得提心吊胆的,保不齐哪一天就死了。” 小吴道:“那是以前海蟒妖作乱,这次海蟒妖已经彻底死了!那个作孽的妖怪已经死了!玉屏从此太平了你明白吗?” 青年道:“以前哪次不是姜家都会出来宣布没事了从此太平了,可是哪次太平得了多久的?去年你们姜家还信誓旦旦的说海蟒妖彻底消失了呢,可是没到一年就又出现了,谁知道这次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吴气的脸都红了,提起那青年的领子道:“那天杀妖你没看见吗??平头海现在还是红的呢?你眼瞎了吗?” 青年道:“那谁晓得怎么回事,指不定只是暂时的……” 小吴骂道:“我看你们就是些愚民!蠢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0 眼见周围有些百姓围了上来,姜夙兴出声喊道:“小吴,我们走了。” 小吴撒开那青年的领子,正要走,却听那青年说道:“哼,就是蠢民才会留在这里啊。聪明的有钱的早就走了,你们姜家自诩仙门望族,都到了要典当家当的地步,还说什么保一方平安,让百姓富足安康……” “我看你是找打!”说时迟那时快,小吴一拳头挥过去。他本是姜氏的人,自然有功夫底子。那青年未能躲过,被这一拳正中面门,顿时鲜血直流。 “啊!打人了!姜家打人了!”那青年捂着鼻血直嚷嚷,躺在地上满地打滚,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人们看到姜夙兴,都捂着嘴窃窃私语,眼神复杂。 “你们这些人——”小吴通红着眼眶指着骂道:“难不成是这些年来,姜家付出的太多了,反而让你们觉得理所应当呢?玉屏是姜家一个人的吗?走吧,你们都走吧,都去云洲要饭去!” 骂着骂着,小吴竟哭了起来。 姜夙兴皱了皱眉,低声道:“走了。” 他迈步走出人群,小吴和两个挑货的家仆跟在后面。 人群中一位老者喊道:“二少爷,你去何处?你不管我们了吗?” 老者的发问,引来人们的惊慌。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小心翼翼地望着姜夙兴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苍老。 “去云洲,找地方把这些东西换成钱,拿回来重建玉屏。”年轻的声音笑着说道。 人们一听,顿时又笑颜满面。 “二少爷,早去早回,我们等你!” “是啊,我们等你!” 姜夙兴背对着人们挥了挥手,走的十分潇洒。 乡亲们满意地点点头,各自回家。 在人群的背后,一袭白衣默默地伫立。顾白棠面无表情,微皱的眉头显示他大概不是太愉悦,眼神却透露出几分疑惑。 姜氏主仆四人一路行至码头,坐船前往云洲。立在船头上的姜夙兴显得有几分忧心忡忡,他原本是打算在今晚的宴会上煽动那些豪绅大出血多拿点钱出来。可是眼下看来,这些人既然果真都跑去云洲安家落户了,又怎么肯拿钱出来重建玉屏? “诶!姜家主!二少爷!” 这时海面上传来喊声。 抬头望去,只见对面来了一艘豪华大船,几个彩衣华服的人立在船头朝他招手。喊他的是玉屏当地的一个乡绅姓王,人称王员外。王员外的旁边是周老板,周老板的旁边立着楚家的侍女海棠。 船夫慢慢把船摇过去,瞧着姜夙兴深深皱起地眉头,小吴对那船夫道:“别摇了,就在这儿。” 那大船慢慢靠近,姜夙兴弯起笑容,语气平淡地道:“王员外,这么巧,您回玉屏探亲呐?” “哈哈哈!探什么亲呐,我一家老小现在都搬到云洲去啦 !”王员外没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红光满面地笑道:“我们是来请您去云洲赴宴的!而且这次不用去订酒楼,就在楚家!哈哈,一听说是给您送行的,楚家的人亲自来请我们,说是不用我们出钱,宴席他们全包了!” 眼看着姜夙兴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深,一旁做生意的周老板看出点意思来,忙用手肘拐了拐王员外。拱手行了个礼,笑道:“二少爷,去吧,大家都等着您呢。” 海棠道:“楚家主,二姑娘也在等着您呢。” 姜夙兴笑着点了点头,“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 小吴低声道:“爷,不想去咱就不去了……” “去啊!”姜夙兴大声笑道:“楚二姑娘亲自给我送行,我怎能不去?乡绅们都等着呢,快,咱们去见见他们吧!” 上了大船后,姜夙兴也不怎么跟王员外和周老板寒暄,最多只笑着点头。到后来,笑都不怎么笑了。 周老板拉着王员外从船舱里退了出来,海棠也多少看出些不对劲,怯怯地想问什么,被周老板打眼色示意她别问了。 海棠跟着走到甲板上,问道:“周老板,姜家主他怎么了?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周老板笑着道:“姑娘恐怕跟二少爷还不熟,他从小就这样。有时候看起来虽然笑嘻嘻的,但眼睛已经开始在挖人,就是不高兴了,生气了;若是他连笑都不笑了,说明他已经生气到极点,这时候若再有人去逗他,他会气哭的,还会边哭便咬人呢。” 像是想起姜家主小时候的趣模样,周老板忍不住笑起来。 海棠愣了好一会儿,“您是说,姜家主他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呀?” 周老板看了她两眼,淡淡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到了云洲,姜夙兴径直道:“诸位先去楚家吧,我还有些事儿,处理了就过来。” 海棠望着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姜家主你有什么事要处理?需要海棠帮忙吗?” 看到姜夙兴身后那两个抬着货物的家仆,周老板站出来笑着道:“反正现在离开宴的时间也还早,我和王老板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二少爷您先忙,咱们晚上再聚吧。” 王老板也忙点头称是,姜夙兴笑着与众人拱手告别,转身带着姜家的家仆走进了繁华的云洲大街,一眨眼就被潮水般的人流淹没了。 望着那远去的人,海棠的望穿了,眼眶里似乎还有泪,泫然欲泣。周老板一回头看着她这模样,一脸惊诧地问道:“海棠姑娘,你怎么了?” 海棠有几分失落地道:“我是被姑娘派出来给姜家主帮忙的,可是他今天一天都好像在把我往外推……” 周老板笑了笑,走近了几分,低声道:“海棠姑娘,你看那里。” 海棠抬头一看,只见人群中一个人一身白衣黑发,清傲凛冽的气质,惊为天人的容颜。这样一个人物,即便是在繁华如水的云洲大街上,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那是……” 海棠捂着嘴,她并不认得此人。她捂着嘴,是一来是因为方才怎么没瞧见这人;二是因为着实被这人的容颜给惊住了。身为楚家的侍女,她见过的佳人公子不在少数,可是也不得不被此人的样貌惊住了呼吸。 “他是顾白棠。”周老板说道。 海棠顿时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整个玉屏云洲的人,但凡是知道姜夙兴的人,有哪一个不晓得顾白棠这个名字?只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其容颜罢了。 顾白棠,顾白棠……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乡亲们传的玩笑。什么姜家主曾经逼迫一个男子成婚,都不过是一个玩笑。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1 可是今日,她大概是头一次有些意识到,那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玩笑。 第71章 捐钱捐物3 又说姜夙兴能有什么事呢,自然是去找当铺典当东西去了。云洲虽说在这次的灾难中也受到了影响,但也只不过是沿海一带受到了轻微的波及,通商口岸暂停了一日,很快就恢复了。云洲九万大地,依然是繁华如初,熙熙攘攘。 姜夙兴时常在云洲走动,很快就找到一家当铺,让小吴将东西一一拿出来,让掌柜的一一验货。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是把东西验完了。掌柜的也还客气,毕竟是在云洲做买卖的,十分干脆地拿出一沓银票来。 面对着这沓银票,姜夙兴没有收。他微微一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掌柜。 “姜家主别见外,这是我们东家交代的。”掌柜的堆起满脸肥肉,瞧不见了。 姜夙兴勾起唇角,眼神冰寒:“敢问你们东家可是姓楚?” “诶……”那掌柜的迟疑了片刻,到底也是生意人,会看人脸色的很,笑道:“姜家主误会了,我们东家不姓楚。” “哼。不姓楚?那我可不敢收。”姜夙兴笑道,“楚家好歹是我朋友,他们仗义疏财我能受的。若是旁的不认识的人,我可不敢乱收。万一在我头上算一笔黑账,哪天找我来寻仇可怎么办?” 说罢站起来就要走,那掌柜的见了连忙站起来,拉着姜夙兴的袖子道:“诶诶,姜家主留步留步,我们东家姓楚,姓楚。” “既然是姓楚,那你方才为何说不姓楚?” “哎,方才东家突然来人,说若是姜家主过来典当货物,不论多少,都要给三倍的价钱。”那掌柜的道:“姜家主,您说您既然猜到,又何必非得问呢?东家都交代了,不让说姓什么。” “这么多钱,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敢收呢?”姜夙兴笑道。 “那现在您收吗?”掌柜的奉上那叠银钱。 阳光从繁华的大街上打到厅堂里,照射在那沓银钱上,分外刺眼。姜夙兴缓了缓,道:“二姑娘一番苦心,我怎能不收呢。” 笑着点了头,小吴这才上前将银钱收下。 出了当铺,姜夙兴觉得心里十分压抑。他望着这繁华熙攘的大街上,满目看到的皆是一片乱糟糟的人群,内心的压抑不减反增,喘不过气。 “诶,那是顾二哥么?”这时一旁的小吴突然惊呼出声。 姜夙兴顺着看过去,只见一家高朋满座的糕点铺子前正排起了长龙。好像是在卖什么新奇好吃的糕点,人们都蜂拥而至。饶是在人群中,仍旧一眼可以望见顾白棠。 他一身白衣,黑发齐腰。即使是在排队等着买糕点,也是一身冰肌雪骨傲然挺立,浑身上下仙气凛然。让人无法忽视。 看见顾白棠,姜夙兴顿觉双眼涌入一汪清流,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番似得。 他大步流星,眉开眼笑地走过去。 “白棠,你怎么在这儿?”隔着两步远姜夙兴喊道,无奈他多走一步那些人就会以为他插队,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警告地瞪着他。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因为马上就轮到他了。指着那满排的糕点,指着要哪样哪样。 姜夙兴也不急,转身让小吴带那两个家仆去逛云洲玩。那三人自然看得懂情形,乐滋滋地告了别去逛街去了。 姜夙兴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靠着树等着。他看着顾白棠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几粒碎银子,递给老板,换来两盒糕点。再提着那两盒糕点,朝他走过来。 “我来云洲看我三姐。”顾白棠说道,“她刚生完孩子,想吃这家的糕点,我就来买了。” 姜夙兴惊讶地露出笑颜,“顾三姐生孩子啦?男的女的?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儿去。” 顾白棠身形顿了顿,也就随着他一起往顾三姐家去了。但他只是听娘说三姐生孩子了,究竟男的女的…… “我没问,不知道。”顾白棠面无表情地说道。 姜夙兴哈哈一笑,“你这个当舅舅的,竟然连自己外甥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顾白棠低头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走了一路,姜夙兴心境渐渐明亮起来。有了顾白棠相伴,这云洲城又是另一番景象,好像顺眼了许多,热闹了许多。 “你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吗?”姜夙兴突然问道。 顾白棠一顿,“谁管你。” 姜夙兴弯唇一笑,不再说话。 顾三姐的家离着城区稍远,两人又坐了一截马车。 车厢里稍显拥挤,尤其是碰上一些路段还要抖两下。姜夙兴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碰到顾白棠身上去,一边笑道:“从玉屏到云洲顾三姐家好歹也要个把时辰,算着你应该跟我们出发的时间差不多。你刚一到三姐家就又马不停蹄的跑这么远去买糕点,真是哥哥啊。” 听出他语气里的歪劲儿,顾白棠横了他一眼,但仍然不说话。 不时到了顾三姐家门口,两人下了马车,顾白棠先走了进去,姜夙兴紧随其后,半步也不落,好像怕顾白棠跑了似得。 顾三姐一家人见到顾白棠,都是十分惊讶。 “二哥?你怎么来了?好久未看见你了……”顾三姐约莫是果真太久未见到顾白棠,这一猛然一见,竟然哭了起来。 其实据姜夙兴所知,顾白棠跟他三姐感情并不深厚,准确的说来,顾白棠跟他家几个兄弟姐妹,感情都不怎么深。这也难怪,七岁就被送上西城,能有多少感情才怪。 兄妹俩说了会儿话,更多的是顾三姐在说些家长里短,顾白棠都是沉默的听着。听那意思,三姐夫要新纳一房妾室,两口子正跟这儿闹呢。 “二哥,你来了,你说说,这事儿他应该么?我为他生儿育女,没想到他去在外面……”顾三姐又哭起来,三姐夫在一旁苦着脸不敢说话。 姜夙兴一直坐在门口看天色,瞧着顾白棠耐心也快没有了,便及时地站起来笑道:“白棠,楚家的宴席要开始了,咱们是时候走了,一会儿还要回玉屏呢,晚了海上不好行路。” “你们还有事啊?”顾三姐这才站起身来,“那我也不留你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吧。” 顾白棠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写信给我。” 顾三姐点了点头,恨恨地看了一眼三姐夫,抬头对顾白棠道:“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自己办了的。秋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弱者。” 顾白棠拜了拜,转身走了。姜夙兴也拜了拜,跟在顾白棠身后,两人离开了顾三姐家。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2 一走出大门,姜夙兴见顾白棠好像心情不太好,怕是也受到了顾三姐的影响。便打趣道:“你不是说你是来看你三姐,她想吃糕点你才去买的么?怎么方才她见到你,倒像你从没来过似得?” 顾白棠脚步一顿,看了他一眼,神情不大好,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气着了。最后什么都不说,抬脚迈着大长腿径直朝前走去。 姜夙兴连忙追上,拉着他袖子,求饶笑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逗你。我明知道你是好心跟我一路从玉屏来云洲的,白棠哥,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 他拽着顾白棠的袖子,慢慢的就变成了拽着手臂。低着头,耍赖。顾白棠停下来,他便靠在顾白棠肩膀上,沉默着呼吸。两人一时静默,空气越发寂静和燥热。 最后顾白棠沉默地推开伸手将他的脸颊推开,姜夙兴也慢慢放开了顾白棠的衣袖,退到一步远的位置。 “楚家的宴席要开始了,走吧,我陪你。”顾白棠开口说道,声音浸凉如水。 姜夙兴点头,笑着道:“好。” 楚家大宅前的门前车马林立,锦衣华服的人坐着轿子马车,提着各种礼品彩盒,不断进入。 这次宴请的都是玉屏当地的乡绅富豪,这些人虽说小有余钱,但也只是在玉屏小地方。这一次能进入云洲第一望族楚家吃席,自然是三生有幸,人人面上生辉,热情洋溢。 姜夙兴一出现,自然这些玉屏的乡绅富豪就都看到了。对于姜夙兴,这些人自然又有复杂的想法。有讨好,却又有些愧疚,还有些怕麻烦的远离。 但在看到姜夙兴身边的顾白棠后,则彻底打消了那些人上来寒暄的念头。都只隔着老远朝姜夙兴点头行礼就是了,毕竟他身边的那个人美则美矣,却是一看就是行走的冰雪刀剑,让人望而生畏。 不仅这些人不敢靠近,进了楚家大院,也没人敢轻易靠近。海棠来迎,也只敢立在十步远的地方,遥遥地拜礼,恭敬喊道:“恭迎姜家主。” 姜夙兴满脸笑容,拱手道:“客气客气,让诸位久等了,夙兴赔礼。” 干脆的上了席,先自罚了三杯酒。他始终笑容满面,席间倒是也不太尴尬。 楚二姑娘原本是在早早地在席间等着,这会儿站起身来,沉静温婉地端起了酒杯。 “静语或是鲁莽,自揣君意,还请姜家主恕罪。”说罢仰头喝尽了杯中酒,“还望莫要见怪。” 姜夙兴连忙道:“二姑娘哪里话,你一片苦心,姜某诚意感激。姜某明日就要回西城,日后或许玉屏的事情,还要劳烦二姑娘多看顾一眼。” 楚二姑娘笑道:“这是自然。在这席间的,也都是玉屏的乡亲父老。他们才是重建玉屏的主力,那里是他们的家,想来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重建家园。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些个个乡绅土豪都端起杯来,朗声应道:“楚姑娘说的是,玉屏是咱们的家,云洲千好万好,哪里比的玉屏好?咱们始终是要回去的!” “对,对,我是要回去的,我只是来云洲走亲戚,过两日我就回去了……” 有人低笑道:“嘿嘿王老弟,你走亲戚用得着拖家带口把你家狗都牵去啊?” “诶,我,我把狗拉过来配种的嘛!”说话的人连忙解释道。 人们哄堂大笑。 楚静语笑,姜夙兴也笑。他笑着摇头,端起酒杯,“姜某谢过诸位了,此去西城闭关,再见时已不知是何年月,这一杯,敬在座的诸位,为咱们共同的玉屏!” 言罢,一饮而尽。最后在大家的一致认定下,众人都推选了周老板作为此后赈灾款的负责人。姜夙兴把之前典当东西的那些银钱当着众人的面放进了筹款的箱子里,郑重道:“周叔叔,以后就辛苦你了。” 周老板看着他,笑着叹了口气:“阿醒,玉屏也是我的家啊,这是我该做的。你还这么年轻,该去奋斗你的人生,不应该被玉屏这个小地方、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牵绊住。” 姜夙兴笑起来,“您就喜欢说话逗我,玉屏,我迟早会回来的。” “要在我死之前回来哦。” “放心,我一定回来给你送终。” 两人说着这样的话,却相视大笑起来。 从楚家大院里出来,回玉屏的路上,姜夙兴突然问道:“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太小气了?心胸还是不够宽旷啊。” 顾白棠睨着他,冷哼了一声,策马向前。 “诶,你等等我啊!” 姜夙兴追上去。 夏日夜晚,月朗星稀,清风撩人。姜夙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容肆意。 第72章 佳人饮酒 小吴和两个家仆早在傍晚就回玉屏了,这天晚上,姜夙兴和顾白棠从楚家赴宴出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那平头海里虽说没有了妖怪,但灯塔已经被损坏,晚上无法行路。是以两人从楚家借了两匹马,走山路回玉屏。 一路上清风明月,佳人陪伴,姜夙兴的心情不错。顾白棠骑的并不快,大概是在等他。他看着前面顾白棠的背影,不由踢了踢马肚子,快速地追上去。却不沿着顾白棠走过的路走,挤到路的边上想抄近路。孰料那路边树木枝繁叶茂,横着长出几只来挡在路上。 自从上次受伤后,姜夙兴的眼睛就落下了毛病。白天见不得强光,晚上光线昏暗也看不太清楚。再加上马速加快,哪里看得见这横凸出来的树枝,猛的被挂住,直接被甩飞出去。 “啊!!!——” 这一摔出去,姜夙兴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身体飞了出去,夜风在耳畔呼啸。紧接着身体就砸到泥土地上,钝疼钝疼的,躺在那里半天都缓不过来神,只能僵硬着浑身两眼木楞楞地盯着星空不动弹。 又说顾白棠本来就晓得他眼睛不好,特意走在前面引路,只要姜夙兴老实地走顾白棠的路就不会出什么事,偏偏这人要作妖自己跑去撞树。 姜夙兴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半会儿摔懵了。他翻了个身见顾白棠骑着白马踢踢踏踏地朝他踱步过来,好不悠闲,还把那头把姜夙兴摔了的马给牵了回来。 “……你不先来看我,竟然还跑去牵马?”姜夙兴脸靠在泥土上,要死不活地喊道:“良心呢?” 顾白棠没理他的哀嚎,把马丢给他,道:“快起来,你不是还要去我们家吃饭吗?” 说罢就骑着马走开了些。 姜夙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面前的这匹棕色的马瞪了两眼,突然道:“不行,我不坐这马。” “你说什么?”顾白棠没听清。 “我说,我不骑这马。”姜夙兴重申道。 “为什么?”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3 “它跟我有仇,你看它看我那眼神儿。” 那棕马晃了晃脑袋,一双眼睛很是无辜。可是姜夙兴就那么站着,死活都不上马。 顾白棠看了他片刻,翻身下了白马,“换马。” 姜夙兴立马喜笑颜开,跑过去快速地骑上了顾白棠的那匹白马,踢了踢马肚子,乐道:“这马看着就俊俏些。” “别冲太快,当心下次再掉坑里。”顾白棠追了上来,走在他左手边前面一点的位置,既能为他看路,又不至于让两人的距离太远。 姜夙兴一路上找了许多话题想跟顾白棠说话,可惜顾白棠要么就是嗯要么就是哦,好像不会说话一样。 “白棠,你失忆前话虽也不多,但跟我还是有话讲的。”姜夙兴不满地抱怨道。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玉屏的镇上,镇子上一片漆黑,偶尔有一两家灯火点着,更显幽静。两人骑着马走在街上,只能听见马蹄的踢踏声。 对于姜夙兴的抱怨,顾白棠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失忆前,我们很熟吗?” 呵呵,岂止是熟,你都差点把老子上了。姜夙兴心里气道,但面上一笑,道:“你这不废话吗?咱们俩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在西城修行,你跟我都不熟的话还能跟谁熟啊?” 顾白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就说怎么跟你感觉格外亲近些,原来是这样……” 他说的声音很轻,姜夙兴还是听到了。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走进顾家宅子的时候,顾大娘和顾五妹正在中厅里绣花聊家常,顾大叔把睡熟了的顾六妹抱去歇息。 “哟,终于回来了。”顾大娘先看到两人,笑眯眯地说道,推了顾五妹的手臂一下。 顾五妹转过头看到两人,喊了声:“二哥。” 她这一声二哥也不知在喊谁,顾白棠和姜夙兴皆应了一声。顾大娘让顾五妹去厨房把酒菜端上来,招呼着顾姜二人去洗手准备吃饭。 顾大叔从屋里出来,看到顾白棠和姜夙兴一起出现,突然愣了一下。因为听秋姐说白棠生病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连跟姜夙兴的事情也忘了个干净。可是他们非但不能帮他想起来,还得骗他说以前两人什么事都没有。看到姜夙兴顾大叔有几分尴尬,因为前几天秋姐骗白棠说他们以前那婚事,是姜夙兴用势力和两家的情谊死皮白脸威逼利诱才得行的。 “大叔大娘好,劳烦你们为我送行了。”姜夙兴倒是十分自然的问好,懂礼貌又大方。 顾大叔赶紧道:“夙兴啊快坐,这些天你也辛苦了,为了筹集赈灾款的事情到处跑,吃了不少苦吧?” 姜夙兴笑眯眯地落了坐,他坐在顾大叔和顾白棠中间,顾大娘和顾五妹两位女眷坐在对面。 “我也没吃啥苦,杀妖那是我们御宿长老干的,钱也是乡绅们出的,我就跑个腿罢了。” “你光说呢,下午让白棠把我们家的那一份送过去,他傻愣愣地又给提回来了……”顾大叔接话道,结果被旁边的顾大娘给责怪地看了一眼,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姜夙兴这孩子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内心很敏感。 却见姜夙兴微微一笑,红唇白齿:“大叔大娘有心了,你们要想出一份力,得把这钱给昌平米铺的周老板,今后的赈灾款费用都保管在他那里。” 顾大娘道:“这也好,听说你马上就要回西城闭关了,玉屏的事儿你还是别管了。等你出来也不知过了几十年几百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 姜夙兴笑了笑,“大娘这话说的,我总是玉屏的人。哪怕再过几百年,我也是玉屏的人啊。” 与顾家人用完晚饭,顾大娘让顾白棠送姜夙兴回去。姜夙兴去不走正门,而是拉着顾白棠去翻那围墙。 “好好的门不走,你干什么非得走这里。”围墙下两个人影,一个弯着腰,另一个踩在这人背上往墙上爬。顾白棠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耐,虽说这人是掌教,可是他堂堂执法宫首席大弟子也没到给这人当垫脚的境地。 姜夙兴突然任性起来,他翻墙回姜家石窟里偷了一坛陈酿跑出来,带着顾白棠爬上了姜氏宗宅的房顶。 头顶上就是一轮明月,脚下便是姜氏千年的门庭,两人坐在房顶上。姜夙兴拍开封在酒坛上的土,一扬手递给了顾白棠。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巍然不动。 “怎么?怕醉?”姜夙兴挑了挑眉,笑容挑衅,“还是怕醉了我占你便宜?” 顾白棠没说话,拿过酒坛,嗅了嗅,凑到唇边举起来,先是微微抿了一口,似乎觉得不错,又大大的喝了一口。 “呵呵,怎么样?味道好吧?这可是一千年前姜老太爷亲自藏洞里的,好东西啊!”姜夙兴两手揣在袖子里,缩着脖子看着月亮下顾白棠喝酒的模样,眼睛微眯着,十分享受。 美景,美酒,美人。啧啧,闭什么关呐,修什么仙呐。姜夙兴在心里摇摇头,为自己即将要关在那云鼎宗门里的几百年而哀叹。 若是没有魔王之种,他就跟顾白棠做这一世眷侣多好啊…… 顾白棠连着喝了半坛子,一手勾着酒坛,一手搭在膝盖上,在发愣。一身白衣,黑发齐腰,映着明月,别提多引人犯罪。 “嚯。”姜夙兴凑过去,看那少了半坛的酒,露出吃惊的表情。这酒上了年头,应该是有点烈的。顾白棠一下喝这么多,不醉才怪。 “喂?”他伸手在顾白棠眼前晃了晃,被一下捉住了手。 姜夙兴惊的呼吸都顿住了,却见顾白棠只是慢慢的转过头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将那酒坛放到了他手上。 “你没醉啊?”姜夙兴一下笑了。 顾白棠勾了勾唇角,“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啊。”按捺着砰砰乱跳的内心,姜夙兴垂下眼眸,捧着酒坛喝了一口。一转眼,却又看到顾白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咳咳……”挪开酒,姜夙兴有些尴尬地笑道:“这酒有点辣。” 他突然不敢直视顾白棠的眼睛。 “是辣,你脸都红了。”顾白棠看着他的脸说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夙兴就真感觉脸火烧火辣的。不好狡辩,便干笑了两声,又拿起酒坛喝了两口。 这酒果真够力道,喝第一口开始脸红,喝第二口开始觉得头晕,却是挡也挡不住那种渴望,只能一口一口地继续喝下去。 姜夙兴酒量不行,喝了两三口后就很勉强,身子一歪,靠在顾白棠肩膀上。 “你才多大,就这么喝酒。”顾白棠从他怀里拿走酒坛,低沉的声音这般在姜夙兴耳边说道。 姜夙兴抬起头,看见顾白棠仰着头喝酒。颀长的脖子在月光下显得洁白又神界,而那因咽下酒而不断滚动的喉结则突然显得诱人无比。 “我……我比你大……”姜夙兴说道,醉醺醺地伸出手去,朝着顾白棠的脖子。 “你比我大?”顾白棠的笑声低低的,他笑起来时,胸腔会因此而震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4 姜夙兴的手被捉住了,他稍稍用力挣了一下,没能挣掉。 顾白棠低下头来,“我比你大两岁吧?你得喊我哥哥。” “嘻……”姜夙兴的头滑下去,靠在顾白棠胸前,他仰起头来,软糯地喊了一声:“白棠哥哥……” 顾白棠身形僵硬住了。 一阵风来,吹的顾白棠发丝浮动,挠在姜夙兴脸上,让他忍不住笑得更欢快。他抓住顾白棠的衣领,想把他的脸拉地更近一些。 在两人面颊的距离只剩下一根手指头的时候,他看到顾白棠沉沉地黑眸眨了一下,犹如一汪湖泊,吸引人坠入。 “你醉了。”顾白棠低声说道。 姜夙兴咧嘴一笑,声音沙哑,“你也是。” 然后他便感觉唇上一热,眼前彻底黑了。 酒坛从两人之间滚下去,顺着房顶的砖瓦,一路滚下,摔在底下青石板的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噗嗤。”姜夙兴突然笑出声来,他闭着眼睛,笑的浑身乱抖。 顾白棠稍稍远离了一些,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多可惜啊。”姜夙兴睁开眼,一双细长地眼睛望着顾白棠:“你怎么不喝完呐?那可是一千年的酒呢。” “我喝完了。” “哪有?还剩好多的。” “不信你尝尝。” 顾白棠低下头去,世界又是一片漆黑。 姜夙兴闭着眼睛,鼻息唇齿间一片醉意潮湿。他张开嘴,果然吸允到浓烈的酒味。 这酒更烈,更浓,更醉人。令人天旋地转,浑身燥热。 “不……” 姜夙兴推开身上的人,挣扎着让沉沦的那一丝清醒爬上岸来。 “白棠,你醉了。”他按着顾白棠的肩膀,想让他从他身上下去。 “大概吧。”顾白棠伏在他上方,纹丝不动。他目光沉沉,额间的红色印记隐隐开始泛着黑。 他的手揽在姜夙兴的腰间,此时往下滑了几分,头再次俯下来。 姜夙兴却是心中大骇,糟了,顾白棠的封印!……可是眼下顾白棠沉沉地压下来,他根本反抗不了,该怎么办……思索间,姜夙兴性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外翻去,挣脱了顾白棠的桎梏,朝着房顶下滚下去。 在滚下房檐的时候,猛地伸手拉住了房檐。 “姜夙兴!……” 顾白棠扑过来,拉住他的手。 姜夙兴掉在半空中,清风吹去了酒意,让他清醒得很。他抬起头,看到顾白棠澄净中带了几丝惊慌地黑眸,问道:“你酒醒了吗?” “……醒了。”顾白棠说道,拉着他的手,声音有些低哑:“你上来吧。” 看他额头间的印记逐渐恢复了朱砂红,姜夙兴这才放下心来,心想原来这喝酒对顾白棠来说竟也是个危险活,回头还要嘱咐御宿让他注意些。 晓得他但凡黑化一定都会忘记之前做的事情,姜夙兴便自然地笑了笑,道:“你放开我吧。” 顾白棠睁大了眼睛。 感觉他误会了什么,姜夙兴笑道:“我自己能行。” “……”顾白棠犹豫了片刻,仍旧道:“我拉你。” 姜夙兴偏不让他拉,松开了手,自己跳了下去。 “……!”顾白棠惊了一瞬,忙探出头看下去。 “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赶早呢。”姜夙兴落在地上,像是崴了脚。抬头笑了笑,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白棠并没有立刻回去,他在姜家的房顶上又坐下来,对着月亮发愣。 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全是方才姜夙兴躺在他怀里的模样…… 直到次日辰时快到时,看到姜家的仆从小吴端着洗脸水朝一个房间走去,他才翻身回了顾家。 第73章 东陵地界 六月初八这日,姜夙兴和顾白棠从玉屏出发,随行的有顾大娘秋氏。来送行的百姓站满了平头海岸,姜夙兴立在船上遥遥招手,拜谢乡亲们的情谊。途径云洲,楚家的人在码头上相送,楚二姑娘没有出现。作为礼数,姜夙兴靠岸下船去拜见。 “姜家主……”海棠哽咽了,一双眼睛通红无比,“今日一别,或许海棠此生都见不到您了。” 姜夙兴一身白衣黑发,年纪轻轻就担任整个修真界仙首的掌教,真可谓意气风发。 “海棠你既然生在楚家,自然不是寻常女子,也不会走那寻常女子的路。”姜夙兴微微一笑,眉眼风采卓然,“替我向楚二姑娘问好,就说……” 他细长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迟疑,掺杂着歉意和无奈,“就说姜某希望楚姑娘能够最终寻得一个好归宿,希望她能幸福。” 离开了云洲,仙船开拔,直奔西城。姜夙兴立在船头,看北海波涛汹涌,海浪吞日。 “你与那楚姑娘是何关系?”顾白棠突然出现在身后,甲板上风大,扯的他衣带翻飞。 姜夙兴目视前方,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与她从无关系,前世今生,都只是陌路罢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5 “可你觉得对不起她?”顾白棠却如此问道。 姜夙兴一挑眉,转过头看着顾白棠,笑着问道:“此话何解?我从来没说过这话。” “你虽然没说,却是这样想的。”顾白棠却并不与他对视,而是直望着海面,黑眸如水,侧脸轮廓分明。 “楚姑娘钟情于你,可是你姜家主心不在此,她留不住你,便只能替你守住你的家乡。可是这份心意你必然不能回报,却也不能拒绝,因为你还得仰仗着楚家对玉屏多家关照。看起来你就像利用了楚姑娘对你的情谊,因此你觉得愧疚于她。” 没想到顾白棠竟然说出这一番话,姜夙兴自己都没敢深想的问题,就被他这样三言两语给说了出来。 “想不到你顾二哥还有看问题如此通透的时候……”姜夙兴低声笑了笑,神情有些恍惚。顾白棠不说还罢,这一说出来,果真是这么回事。他原来真的利用了楚姑娘……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不满地沉声道:“我倒认为你是把私情和大义搞混了。” 姜夙兴抬头看着他。 顾白棠道:“这就不是楚静语关照你姜夙兴,而是云洲楚家对兄弟地区玉屏的帮扶。无关私情,此乃大义。根本不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而是两个地区百姓之间的情谊。所以,你也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半分。” “是这么个理。”姜夙兴点了点头,海风稍稍掀开他的衣领,露出白皙分明的锁骨。他笑道:“你还挺会安慰人。” 顾白棠横了他一眼,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脖子,又很快地别过眼。顿了顿,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不陪我?”姜夙兴在他身后喊道。 顾白棠头也不回,“进船舱,甲板上风大。” 说罢果然就去了船舱,姜夙兴一个人在甲板上立了会儿,颇觉无趣。没了顾白棠在身边,恍然这盛世海景也没什么好看。遂转身追进船舱,到处寻着顾白棠说话。御宿早一天回了西城,顾大娘又不管他们,难得有两人相处的时机。 顾白棠倒也不排斥他,与他下棋论剑,评茶论道,一路上气氛难得和谐静谧。 从云洲到西城,乘坐仙船,至多半日。途径一地东陵,会有一盏茶靠岸歇息时间,供船上的客人调整歇息。 一盏茶的功夫干不了什么事,且东陵是个多事之地,客人们往往都不会下船,至多在甲板上兜兜风,观望观望。 为何说东陵是多事之地?无他,东陵是修真界与冥界的交界处,是最接近冥界的地方。东陵有一块地方叫黑寡妇地界,属于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更有多方势力交错,深不可测。 人们在甲板上遥望着那一片灯火璀璨的城市,却见此时,两个一身白衣的修士从船上飞奔而下,直奔那一片黑暗市集而去。 “姜夙兴,你做什么?”顾白棠虽跟着他一路追出来,却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姜夙兴不说话,只脚下加快,飞掠如鸟。别看他修为不高,这轻功倒也勉强。他对东陵像是十分熟悉,飞掠入城,东拐西拐,最后直入一处市集。 这市集正是远近闻名的黑寡妇地界,各方势力交错,龙蛇混杂。黑市贩卖,鬼修,魔修,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修真界的禁忌。 顾白棠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一靠近这市集,顾白棠不禁浑身紧绷,双眸沉沉如虎,他很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的危机四伏。可看姜夙兴,倒是十分自然。他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两个黑色披风,一件给了顾白棠,一件自己披上。 “快穿上。”面对顾白棠紧皱的眉头,姜夙兴只是如此催促道:“一盏茶的时间可不多,我得办事儿。” 顾白棠看了他两眼,伸手将披风接过。一展开盖在身上,兜上黑色帽子,瞬间敛去了那一身雪白的芳华。 “跟我来。”姜夙兴熟门熟路地进了市集,顾白棠紧随其后。 姜夙兴像是对此处十分熟悉,顾白棠却是头一次来。犀利的双眸藏在帽檐下,一一扫过这市集内部的人和物。 就是一处昏暗混乱的市集,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有。两个陌生者的闯入,明显让一些茶馆和路边摊贩老板警惕地抬起头来频频观望。可是在看到来人后,又都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像是消除了戒备。毕竟这个地方,若是修真界或者冥界的执法者前来,可不会是这样的风格。 兜着帽檐,熟门熟路,该是某些来办暗事的名门人士。 在黑寡妇地界最忌讳的就是去打听别人的私事。毕竟能来到这个地方的,绝非善类。逃亡的贵族剑修,流窜的魔修鬼修,万一招惹了这些人,一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很快姜夙兴就来到一家小酒馆门前,酒馆里视线昏暗,角落里坐着不知是人是鬼,到处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顾白棠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随时准备拔剑的模样。 姜夙兴笔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那棕黄色的柜面。 片刻后,从底下冒出一颗人头来。不错,只是一颗头。顾白棠清晰地看到,那只是一颗头。 那颗头冒出来后,两只无神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眼前的人。 “高眠柳可在?”姜夙兴沉声问道,从袖子里摸出几粒碎银子,搁在人头面前。 那人头瞧了瞧桌面上的银子,又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夙兴。张嘴道:“后院,酒窖。” “我有笔生意要找他做。”姜夙兴说着,又往桌面上排了一粒银子:“劳烦领路。” 人头眼睛不眨地盯着姜夙兴,慢慢从柜台上滑下去,漂浮在半空中,向后院飘去。 姜夙兴和顾白棠紧随其后,绕过龙蛇混杂的酒馆客人,穿过乌烟瘴气的长廊,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后院。 放眼望去,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颇为闲情逸致。可是那桥底下依偎着一对对赤鸳鸯交颈纠葛,现场演绎活春宫。阁楼屋舍间藏着许多鬼祟的眼睛,到处充斥着魔气。外面的人刚一到这里,会产生一种颠覆三观的错觉。 顾白棠显然很不适应这个地方,浑身不舒服,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出去。可他看姜夙兴倒是泰然的很,一双眼睛扫视着目极之处寻找目标,坦荡地好像其他人皆只是草木。 “喏,就是那里了。”人头朝着桥上说道。 顾姜二人看过去,只见就是那座底下盘旋着活春宫的小桥上面,影影绰绰斜躺着一个人。这人的脸藏在苦楝树的阴影里,借着月色和屋檐上的红灯笼,只能瞧见其穿着一条猩红色的长裤,黑色长发狷狂地铺散了满地。而在这猩红与浓黑之中,又有一双赤白的脚,招摇地翘着二郎腿,随着丝竹遍地,微微摇晃。 顾白棠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甫一见到这人,让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具体描述,就是,恶心。 他紧紧皱着眉,却见姜夙兴笔直地朝那人走了过去,走到桥廊,走到那丛苦楝树下,走到那人身畔,几乎要踩到那人浓烈的黑发。 “敢问,阁下可是扶花道长?”姜夙兴声色清朗,略带笑意,伴着月色清风,犹如这靡乱之地涌入的一股清流。 那原本隐匿在阴影里闭眼休憩的人微微掀开眼帘,透过昏暗的空气和浓密的眼睫,瞧向眼前的人。 见他半晌不说话,姜夙兴从袖子里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笑着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扶花道长高眠柳?我有笔生意找你。” 顾白棠慢慢走过去,凭他一种隐秘的直觉,他必须要见一见这个叫高眠柳的人。 阴影里的人轻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的很:“这么多银子啊?哎呀……好多年没人找我做生意了?……” 阴影里的人慢慢坐起身来,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露出在灯光之下,唇角一抹邪肆的笑意,一双墨如紫瞳的眼睛笑意盈盈又不怀好意地看着姜夙兴。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6 “你可知,扶花道长做的是皮肉生意?” 姜夙兴未说话,而立在他身后的顾白棠却猛然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高眠柳的脸。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高眠柳没有CP。 重要的事说三遍。 高眠柳没有CP。 高眠柳没有CP。 高眠柳没有CP。 第74章 扶花道长 “我既然来找道长,自然晓得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姜夙兴笑着说道,面对此人与顾白棠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表现的毫无惊讶,似乎早就知晓。 高眠柳虽然与顾白棠长的一模一样,却是一身的轻浮气息,与顾白棠的朗然正气天差地别,旁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自然也看到了顾白棠,却也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睨向姜夙兴,笑着问道:“哦,你知道呀。怎么?你这小娃娃不甘寂寞、想找点刺激?” “不是我。”这人一颦一笑都浪气冲天,姜夙兴赶忙后退一步,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资料都在这里了,您请过目。” 高眠柳接过信封,正反面看了看,也没拆开。只微微一挑眉,道:“什么身份?修为如何?风险过高我可是要加价的。” “一个死囚,低阶魔修,您动动手指就能拿下。”姜夙兴笑着说道。 听他这么说,高眠柳点了点头,“成。” 姜夙兴拱手告别,“多谢道长,在下还急着赶路,就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拽着顾白棠走了。顾白棠纵然震惊,也仍旧是揣着满腹疑惑离开了。 而高眠柳望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水底下冒出一个水淋淋的裸男,惊讶道:“爷,方才那个修士长得跟您好像!可是气质完全不一样,完全是跟您两个极端!啊啊啊,好想同高冷禁欲严肃系的爷一夜春宵啊!” 高眠柳笑了笑,紫瞳流光溢彩,红唇轻启:“滚。” 他拆开那信封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沉着眉眼,若有所思,恍若追忆:“西城……” 又说顾姜二人从黑寡妇地界出来后,那仙船正要开拔,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到了。 两人飞奔上了船,好歹没被落下。由于入了黑寡妇地界,身上不免沾染了魔气。未免被船上其他剑修误伤,两人决定站在甲板上吹风。 “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顾白棠低声问了出来。这也难免,任由谁突然碰上一个跟自己长得如此相似的人都会很不淡定。更何况在真正看到高眠柳的样貌之后他差点就真的吐了出来,他没有当场拔剑已经算是最大的克制了。 姜夙兴叹了口气,眼望着大海,道:“此人的背景我也说不清楚,只知他叫高眠柳,四百年前,原本是西城达摩堂的弟子。” “他是西城弟子?” 顾白棠惊讶不已,这个他倒真的没想到。他见那人一身邪气,想来不是鬼修就是魔修,没想到也曾是个正道修士,还和是达摩堂的弟子。 见顾白棠神色懵然,姜夙兴知道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恐怕已经不记得达摩堂的当家长老是他亲娘舅了。 “你可还记得你那位七舅?”姜夙兴问道。 顾白棠想了想,依稀记得失忆回到西城后被一个自称是他七舅的长老叫到达摩堂说话。这长老气质清冷,看起来就像神仙一样。要不说亲情血缘这东西很神奇呢,他当时谁都忘记了,谁自然也都不会轻易相信。可是旁人一说这是他七舅,他立马就信了。不为别的,他这七舅跟他长得有六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突然顾白棠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夙兴:“你千万别跟我说,高眠柳是我亲戚?” “高眠柳?!”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女声,姜夙兴心底哦呀一声,得,顾白棠说的太大声,被他娘给听到了。听到了就听到吧 ,正好,因为高眠柳和秋家的关系他也并不是完全清楚。 两人转过身来,看到顾大娘走过来。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是如何知道高眠柳这个人的?”顾大娘眉头微皱,神色严肃。 用袖子挡了一下顾白棠,姜夙兴忙笑着道:“哦,我正在跟白棠哥讲秋长老以前的事呢,这不想起来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说四百年前有一位高眠柳的西城弟子,是和秋长老一同入的西城。而且据我师父说,这高眠柳和白棠哥长的十分相似呢。”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令得顾白棠为之侧目,看姜夙兴的眼神都变了。 这边姜夙兴面上笑的和善,心里嘀咕道:师父,对不住了,这锅您老人家先背着。 高眠柳的事自然不可能是明正跟他说的,甚至不是任何人告诉他的。而是前世的姜夙兴亲眼所见。再过不了一段时间,高眠柳会出现在西城,引起一场惊天风雨。 “你师父是西城的前任掌教吧?他怎么跟你说这个。”顾大娘眉头皱地更深,颇有些不满:“果然两百来岁当掌教就是不靠谱,这种事儿也乱跟弟子说。” 姜夙兴挑了挑眉,两百来岁的西城掌教不靠谱,他这位十八岁的西城掌教就更不靠谱了。不过他没说话,就听一旁的顾白棠出声问道:“娘,高眠柳也是我亲戚吗?” 姜夙兴笑着瞄了顾白棠一眼,心想这家伙果然上道。 “什么亲戚,八竿子打不着。”顾大娘这般说完,又觉不妥。怕这两个青年人乱去打听,再招惹上什么人什么事儿。便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栏杆上,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高眠柳的确跟秋家有些渊源,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你们小辈不要去管。” “我听说算起来白棠得喊高眠柳一声表舅?”姜夙兴贱贱地插嘴道。 顾大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夙兴立马捂着嘴低下头去。 顾白棠微微拢着眉,低声道:“是,孩儿知道了。” “白棠,你……”顾大娘欲言又止。 顾白棠摇了摇头,“娘你放心,你们不让我知道的,我不会去乱打听的。” 顾大娘欣慰地笑了,“果然是娘的乖白棠,懂事明理。”说罢看了姜夙兴一眼,道:“姜醒,你也该长点心了,怎么说你现在也是西城的掌教,别一天到晚缺心眼儿。” “嘿,大娘,不带你们这样的。不都是夸别人家的孩儿损自己的孩子吗?您怎么反过来了?”姜夙兴不服气地说道。 顾大娘道:“什么别人家的自己家的,你是紫林和师兄的孩子,按照当年的约定你还得叫我一声干娘。白棠虽然木讷,可是我不担心他招惹是非。你这人整天油头滑脑,尤其是这一张嘴,我真怕你哪天惹出事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7 姜夙兴笑了笑,不说话。 “前面就是北海了,水浪大,进舱里去吧。”顾大娘说道,顾白棠便扶着她进去了。 姜夙兴跟在后面,心里十分不甘。他本来还想趁机从顾大娘这里打听一些秘闻的,谁知道顾白棠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了。 而顾白棠呢,他原本只是好奇为什么高眠柳跟他长得这么像,也没有好奇心去听那些四百年前的陈年旧闻。况且高眠柳此人十分邪性,仅仅是方才在黑寡妇地界见了那么一面就让他浑身不舒服,隐隐反胃。即便果真有什么亲戚关系,他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瓜葛。 想到这里,顾白棠又不安起来。他去船舱的包厢里找姜夙兴,姜夙兴正坐在那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过北海了,距离西城也还有近两个时辰。 “你找他做什么生意?”顾白棠坐在他对面,问道。那高眠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姜夙兴一个西城的掌教偷偷摸摸跑来找这样的人做生意,简直不成体统。 姜夙兴眯起眼睛笑的狡黠,“这个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顾白棠敲了敲桌子:“你确定你不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师父,你找高眠柳做生意?” “你去啊。”姜夙兴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喝茶。他并不是不怕御宿,而是他晓得御宿绝不会有时间管他这破事儿,也没心思管。 对面的人沉默了,正在姜夙兴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顾白棠轻声说了一句:“好,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娘。” 说罢,就起身拉门了。 吓得姜夙兴放下茶杯扑上去拽住顾白棠的袖子,慌道:“别!” 不知为何,连御宿都不怕,可是姜夙兴竟然怕起了顾大娘。细细一想,这大概是媳妇和婆婆之间的那种微妙氛围? 顾白棠回过头来,也不说话。 姜夙兴坐在地上,叹气道:“好了,我告诉你就行了,你先好好坐下嘛,站着我害怕。” 顾白棠顿了顿,便也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说,你找高眠柳做什么生意。” 两人一起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距离挨着很近。顾白棠说话就在他耳边,让姜夙兴有些心慌意乱。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醉酒的事,有些不敢直视顾白棠的眼睛。 “哎,也没什么。就是我那个仇人李青衣,他先前毁了我的脸,坏了我的眼睛和嗓子,最重要的是,我师父为了救我死了。我与这李青衣不共戴天,他是魔修,不怕死不怕折磨,我便得想法子,让他生不如死,万箭穿心。” 说道最后,姜夙兴声音沉沉地低低的,十分阴沉。 “那你找高眠柳,就是让他帮你折磨李青衣?”顾白棠轻声问道,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责备和不屑。 姜夙兴点了点头。 “可是我看那高眠柳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会认得他?又对那东陵黑寡妇地界那般熟悉?”顾白棠又问道。 没想到顾白棠关注到这层,姜夙兴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只见顾白棠一双黑的发紫的眼睛沉沉地望着他,不言也不语,却是让他无端感觉一种压迫,从而心生畏惧。 他匆忙别过头去,“我……我也是听人介绍的……” 沉默了片刻,顾白棠沉声道:“姜醒,你记住了。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但是你现在是西城的掌教,是整个修真界仙首的统领着。你要走正道,走大路。” 姜夙兴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了?我不过是去跟人做笔生意,况且,正道邪道本来就是相互制约。难道你让我当个纯洁无暇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莲掌教?” 肩膀忽然被握住,姜夙兴的身子被强硬的搬正。顾白棠的目光笔直地对视着他的眼睛,极具入侵性。 “你才多大年纪,竟然就想着这些?我不是让你当小白莲掌教,可是你要是从骨心里就开始染黑,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白棠哥……你……你别生气,我……我错了……”姜夙兴颤抖着说道。不是他胆小,顾白棠额头间的红色封印,隐隐地开始泛黑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竟然就又刺激到顾白棠。 “以后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记住了吗?”顾白棠沉声说道。 “嗯,记住了。”姜夙兴老实应道。 顾白棠这才放开了手,木楞楞地坐在那里发神。 姜夙兴默默地揉着肩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顾白棠发起火来实在太吓人了,就方才那么一刻,他似乎在顾白棠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御魔尊者周辉的影子…… 第75章 闭关仪式 六月初九的傍晚,夕阳火光冲天。 仙船在北海靠岸,波澜壮阔的北海门上,两列弟子恭迎掌教。白衣青额,负剑而立,巍峨浩荡。 司仪院大弟子温玉早已候着,此时走上前来,恭敬道:“掌教,明日就是入云鼎宗门之日,有一些礼节方面的事情,本院孙长老特来请掌教到司仪院商议。” 姜夙兴忘了一眼远方的顾白棠,一反之前亲近的态度,顾白棠一下船就陪着母亲走到远处,神态漠然而恭敬。 点了点头,姜夙兴叹气笑道:“如此,有劳温师兄了。” 等跟孙长老商讨完礼仪等事项,从司仪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子时。 抬头望了一眼执法宫上那颗明亮的蓝海明珠,姜夙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玉鼎宫沐浴完毕。不过一会儿,又有楚纨傅远鸣李名扬等人先后来找他聊天叙旧。 等送走了这些人,姜夙兴纵然体困神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明日就要入云鼎宗门,在那之后,他不知要在那里面度过多少年月。一想到此事,姜夙兴就更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来,走到院子里。 玉鼎宫后院的那颗琼树上硕白的花朵一簇簇,圣洁又神秘。透过那白色的花朵,又能看到执法宫塔顶端的那颗蓝海明珠,亘古不变对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平静而温和的笼罩着整个大地。 据说这是天地间最后一颗蓝海明珠…… 姜夙兴望着那淡蓝色的珠子一时入了神,连有人进了院子都没察觉。 直到来人一声轻轻地咳嗽,才让他醒过神来。 “白棠?”姜夙兴眼睛一亮,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笑容:“你来了,坐。” “不坐了。”顾白棠冷清道:“师父请掌教去雅芳斋一叙,是关于令兄的事情。” “大哥?”姜夙兴疑惑道,“我大哥怎么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8 “掌教去了就知道了。” “那好,我随你去。” 夜凉如水,星辰衔着暮霭。去雅芳斋的路上清风朗朗,顾白棠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俊挺的背影不近不远。姜夙兴披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垂着一头湿润的长发,静默地跟着走。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走在顾白棠身后。 远处有往来的值班弟子,见了掌教和执法宫的首席弟子,远远地行礼。 路过一片山茶花,一片花海,被夜风一吹,散发出悠远朦胧的冷香。 花海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影子,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始终不发一言。 夜色里雅芳斋四周幽静,只西屋里传出隐约灯影,影影绰绰坐落在一片黑暗里。 姜夙兴随着顾白棠进了院子,直接朝西屋走去。 顾白棠敲了敲门扉,轻声道:“师父,掌教到了。” 声音在夜色里如流水过耳,清澈而低沉。 “进来吧。”屋里传来御宿的声音。 顾白棠推开门,便立在门边,对着姜夙兴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夙兴看了看他,迈步入了那门,顾白棠便在门外,将门拉回来关上。 “师伯。”姜夙兴走到内屋,只见那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御宿坐在床沿,手上拿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是海蟒妖的内丹,姜夙兴一眼就认出来。 “你来了。”御宿没有看他,目光始终落在床上的人脸上。 姜夙兴走过去两步,见那床上沉睡着的果然是他大哥姜昼眠。 “大哥他怎么了?”姜夙兴问道,心里有些担忧。 御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声说道:“姜醒,明日,你大哥会和你一同入云鼎宗门。” 姜夙兴诧异极了:“什么?” “嘘。”御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此时不可外传,只有你知我知。” “师伯,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夙兴走进两步,在床沿蹲下。他大哥双眼紧闭,看起来呼吸匀称,只是睡着了一般。 “大哥这是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前段时间不是还入元婴期了吗?” “你放心,他没事,只是方才喝了药,此时睡着了。”御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我就将这枚海蟒妖的内丹打碎了融入他体内,他会沉睡一段时间,等他醒来后,就神智健全,从此再也无事了。” 姜夙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见御宿手掌微动,那颗暗红色的海蟒妖内丹缓缓升空,在熟睡的姜昼眠头顶盘旋环绕。整个屋子一时充斥了暗红色的光晕,刺得人睁不开眼,昏昏欲睡。 姜夙兴却感到一股力道,揪着心脏那里,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这时他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及其强大的魔气。这魔气混合着血腥味之浓烈,逼的他体内血气上涌,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最后他哇的一声,没吐出来,却是右手手腕上破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几乎是瞬间,那些血液立刻就变成了红色的雾霭飘散在空中,迅速地贴合到那海蟒妖内丹上。 突然御宿的手猛地用力一握,那内丹顿时碎成粉末,染着血粉,融合在一起。在一片暗红光晕的笼罩中,全数落在姜昼眠的身上,最后一点点融入他体内。 红光渐渐消散,姜夙兴颓然地坐在地上,大量失血令得他浑身无力。他此刻明白了,御宿今晚让他前来,目的就是要用他的血液。 待一切平息后,御宿观察了片刻姜昼眠的状态,满意地点点头。 一转头看到姜夙兴瘫坐在地上,手腕上的血渍还未干。便从袖子里摸出一颗丹药,喂进来姜夙兴的嘴里。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御宿喊了一声,便有顾白棠推门而入。 “送掌教回去歇息。”御宿对顾白棠说道。 顾白棠看了看地上的姜夙兴,什么都没说,将姜夙兴扶起来,走出了房门外。 走到院子里,姜夙兴头晕目眩,脚下发软。顾白棠扶着他,四下看了看。 一片漆黑。 “姜醒,你还能走么?” 御宿的那颗丹药果然神奇,姜夙兴慢慢回魂。但毕竟丢了那么多血,仍旧没多大的精神。 他哎哟一声,哭道:“走不动,腿软。好多血啊,就算是亲哥,也不能一下子抽我那么多血吧?” 顾白棠二话没说,弯腰将人背了起来。原本在哭号的姜夙兴一下子噤了声。 顾白棠的背意外地结实可靠,背着他走入沉沉夜色里,没有灯笼,一片漆黑,只有蓝海明珠淡蓝色的光晕静静地笼罩着这一切。 姜夙兴生出奇异的心境,就像隐秘的秘密。他伸出双臂,圈住顾白棠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顾白棠的脖颈里。 突然,他张开嘴,在顾白棠的肩膀上用力地狠狠咬下去。 顾白棠的身形顿了顿,但是没有停下脚步,依然背着他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夙兴才松开嘴,他的牙齿都木了,唇齿间有明显的血腥味。 “顾白棠,你要记得我,不能忘了我,这辈子都不能。”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次日,晴空万里,烈阳高照。 姜夙兴从回到玉鼎宫,前后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司仪院派来的温玉早早地请了起来。 梳洗穿衣,装扮打点,盛装出席。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19 “我说温师兄,我这是去闭关,又不是参加授印大典,就不用穿的这么隆重了吧?”姜夙兴睡眼朦胧地说道,后脑勺生疼。 温玉忙着给他描眉,一边忙碌一边道:“诶,你已然是掌教,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一会儿云鼎宗门开了之后,该做的事情都还记得吗?” “记得。焚香顶礼,拜祭诸位先任掌教……” 正午时分,云鼎宗门前日晷上的影子笔直地指向正位,云鼎宗门缓慢朝两边开启。 千层台阶上立着护法弟子若干,执法宫的顾白棠和玉鼎宫的李名扬等人立在最前端。 姜夙兴穿着厚重的紫色礼服,头戴金龙玉琯,脚踩玄色龙纹靴,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这酷暑的天气,穿着这么厚的衣服走一千层台阶,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保持身体干净地进入云鼎宗门,在头一晚温玉特意送上了除汗丸让姜夙兴服下。这除汗丸的功能顾名思义就是让人不出汗,可是那也有个副作用,人体内的汗排不出去,憋在体内,别提多折磨人。 姜夙兴哪里走的完这样一段艰辛的路程,是蓁蓁,她藏在地底下,一直扶着姜夙兴的脚后跟往上走。这想起来怪渗人的,但是姜夙兴已经没那么怕鬼了。 走到最后一百层的时候,蓁蓁的声音响在姜夙兴的脑海里:“姜家主,云鼎宗门是仙门圣地,我身为鬼修,已无法在靠近了。剩下的一百层台阶,您要自己走上去。对了,君上让我转告您,希望您好好闭关,潜心修炼。等到您出关、授印大典的那一日,他自会前来相见。” 这个声音说完,姜夙兴就感觉一直扶在他脚上的那一股力道,消失了。 他在心里道了一声谢,抬头望了望那已然能清晰看到的云鼎宗门,迈步往上走。 由于之前那九百层都不是他自己走的,剩下的这一百层,姜夙兴倒没费多少力气。 终于走到了顶层,接过温玉递上的一炷香,拜了三拜,插在云鼎宗门前的香炉里。 云鼎宗门已开到最大,停留一刻钟,便将关闭。 温玉后退了两步,朗声道:“恭请掌教入关。” 两端立着的玉鼎宫弟子和执法宫顾白棠,都纷纷躬身行礼,齐齐朗声道:“恭请掌教入关。” 姜夙兴闭了闭眼,最后再呼吸了一口这人世的空气,迈步踏入了云鼎宗门。 他知道,再出这道门时,必定已是百年之后。 第76章 三个月后 去年的那一场大火,让大半个执法宫化为焦土。经过八个月的修建,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新的执法宫拔地而起。为了保持原来的面貌,复建后的执法宫基本与原来一致,除了砖瓦廊柱的颜色看起来稍稍新色一些,其余的都跟原先的执法宫一模一样。 严明堂是执法宫的核心部门,除了负责重大案件罪犯的审问外,还要接待所有当日城中发生的大小各类事件,只要城中发生了任何治安问题,第一时间通报的一定得是严明堂。 是以严明堂的值班人员十分重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必须有首席弟子坐镇。执法宫目前两位主事长老,一位霍长老,一位左长老。按照规定,只有主事长老的大弟子,才能被称之为首席,也才有资格坐镇严明堂,处理执法宫大小事务。这两位长老的首席弟子,一位是霍长老的弟子名唤卓溪年,一位是左长老的弟子歌长舒。但是不合规定的是,除了这两位执法宫主事长老的首席弟子外,执法宫还有另一位首席弟子,而且还是大弟子,此人便是顾白棠。 顾白棠的身份,很是奇怪。 他是执法宫的首席大弟子,他的师父却是御膳房的御宿长老。他在执法宫严明堂当值,怎么也有点奇怪。但是自从顾白棠失忆回到西城后,仍旧一如既往的在执法宫严明堂当值。更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对此事没有任何异议。从各宫长老,到满城弟子,没有任何人对这件事产生过疑问。 一眨眼到了九月,又到了迎接新生的时候。这一届新入的弟子比上一届更少,只有三个。这其中一个男弟子入了达摩院,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另外两个双胞胎姐妹花,竟入了执法宫。 众所周知,执法宫招生历来最为严苛,对新生弟子的各项标准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今年一下就招了两个,还是对姐妹花,自然是吸引了各宫眼球。都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怎样的能耐。 今年主管新生特训的是卓溪年,执法宫首席弟子的二把手。据闻往年一直都是顾白棠,今年突然换了卓溪年,难免引来议论,都在说霍长老是不是要扶自己的弟子上位。 顾白棠的身份特殊,那是御宿长老下了禁令,没人敢在私底下议论。在一个顾白棠素来严谨,外界评价一致很高,对其的威信还是比较信服。 但是卓溪年就不同了,他虽是霍长老弟子,但是为人张狂,得罪的人也多。近来又有一些人在传他与他夫人的关系出了问题,好像是因为出现了第三者。但是这个第三者是谁,又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是执法宫的三弟子歌长舒,又有人说是之前的朱碧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人分不清真假。卓溪年此人虽有些个人魅力,的确容易招惹一些花花草草。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卓溪年主掌今年的新生特训大权,难免惹来非议。 这一天傍晚,顾白棠在御膳房打杂完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照常到了执法宫严明堂换班。要说这顾白棠这执法宫御膳房的双重弟子身份,其实并没为他带来多大好处,而是更多的劳心劳力。他除了要照常在执法宫在严明堂值班以外,还要到御膳房充当苦力。经常有人早上看到顾白棠带领弟子执法处置罪犯威风凛凛,晚上就看到这位挽着袖子揣着衣摆挑水劈柴,纷纷表示反差太大,难以接受。 顾白棠来到严明堂,一个女子正在案几前整理最后的卷宗。抬头见顾白棠进来,点了点头,礼貌道:“顾师兄,这是今天下午送上来的案件,我都看过了。这一堆都是些小事情,我已分派到其他弟子那里了。这里有一册前一刻刚送来,情况比较复杂,我无权处置,您先过目,看是否要送长老院定夺。” 此女正是执法宫的第三个首席弟子,歌长舒,金丹中期,本家是近年来稍显没落的旧一波仙门家族。细眼,长眉,鹅蛋脸,雪肤红唇。为人谨慎有礼,淡漠疏离。据闻追求她双修的修士从西城排队到北海,但是让人遗憾的是,歌长舒入西城十年,从未对任何男子或女子倾心过。顾白棠对她的印象说不准,以前觉得她挺好,但是近来有人传歌长舒是卓溪年夫妇的第三者,便又不由得对此人有别样的眼光。 “嗯,多谢。”顾白棠也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歌长舒行了礼,便走出了严明堂,没有多余的话语。存在感不强,一定程度上能降低旁人对她的异样眼光。且自从谣言起后,歌长舒也一直淡然漠然,于是又有人不是歌长舒,是朱碧石。可是朱碧石已经被关在锁魔宫里,这更是无稽之谈。那有人说从去年起就看到卓溪年跟一个执法宫女弟子暧昧不明的,到底是谁? 顾白棠摇了摇脑袋,将这些八卦晃出去。他大概是最近干体力活干多了,脑子越发愚钝了。今天御膳房的掌勺大师傅说他跟他那位师兄姜昼眠越发像了,都是一样的能干肯干,得到了这夸奖顾白棠一点都不开心。谁都知道他那位师兄是个大傻子,现在这个大傻子在云鼎宗门长睡不醒,他这个二傻子就来顶替大傻子的位置包揽御膳房的各类杂活。 一想起云鼎宗门,坐在案几前刚翻了两页卷宗的顾白棠心思一下又活泛了。一眨三个月。也不知道那位小掌教修炼的怎么样了…… 正在顾白棠神游太虚的时候,有人走进了严明堂,且还动静不小,气势汹汹,看得出来来人心情不太好。 顾白棠赶紧皱紧眉头,将虚无的目光重新聚拢,盯在卷宗的扉页上。刚看到来报部门锁魔宫三个字,就听到一道沉沉愠怒的声音。 “顾老弟,这新生特训的活儿,还是你来干吧。” 一听就知道是卓溪年,想来他是碰了什么钉子,或是被人说的冒火了。 顾白棠掀起眼帘,黑眸盯着来人,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我不干。” “为什么?”卓溪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怒气好像消了不少,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一天挑水劈柴,还要在严明堂值班,太累。”顾白棠说出大实话。 卓溪年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他好像也不是真的不想掌管新生特训,他来这里找顾白棠发气,大概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人可以诉说。那些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可能对卓溪年毫无影响。那些传言大概也是空穴来风,并非毫无根据。由此可见,或许卓溪年跟他夫人的感情真的出了问题,但至于第三者到底是歌长舒还是朱碧石,无人知晓。 顾白棠什么也没问,他对卓溪年的风流事不感兴趣。他虽目前还担着执法宫首席弟子的名号,但实际很多权利已经被逐渐转移。霍师伯对他好像不是太信任,将这些低头认真看卷宗,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怎么了?”卓溪年问道。 顾白棠将卷宗递给卓溪年,神情严肃无比。 卓溪年接过卷宗一看,顿时从瘫躺坐直了身体,“李青衣差点逃走了?!!” 再看顾白棠还坐在那里,便喊他:“你还傻坐着干什么?这个李青衣可是关押在第七层的特级囚犯,他不是冒充掌教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0 顾白棠慢道:“是‘差点逃走’,说明没有逃走成功。” 卓溪年顿了顿:“哦。” 顾白棠想了片刻,“要不……卓师弟,还是劳驾你去锁魔宫走一趟吧。” “你怎么不自己去?”卓溪年瞪着他,两眼大如铜铃,他想说你跟掌教的关系谁都知道怎么还要我去跑这个腿,但话到嘴边根本张不开嘴,这才猛然想起御宿长老曾对西城三万弟子下了一个禁令。这个禁令可邪乎了,只要有关于邬丛莲和姜夙兴这两个人跟顾白棠关系的话,不管你怎么变着方法说,绝对张不开嘴。但是只要在别的地方别的事情,说出这两人的名字并没什么问题。 对于卓溪年的疑惑,顾白棠理所当然地道:“我在值班啊。” “成,您才是大师兄嘛。”卓溪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伸着懒腰往外走。 卓溪年离开后,顾白棠将灯烛挑亮了些,继续翻看卷宗。 夜至酉时,暮色沉沉,灯捻即将燃尽。 顾白棠阖上案卷,揉了揉眉心,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帘。大概是他这几日执法宫御膳房两头跑,太累了,竟不知不觉的入了眠。 顾白棠,你要记得我,不能忘了我,这辈子都不能。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吓的顾白棠猛然睁开双眼。 严明堂外夜色深沉,四周无一人影,灯捻已经燃尽,只有院外红灯笼的光晕照进来,将室内染上一片微弱的红光。 原来只是个梦。 顾白棠重新靠回椅子上,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左边肩膀,靠着脖子的那个位置。手指轻轻摩蹭,三个月了,那里竟然如中了邪一般,始终不能痊愈。 为什么好不了呢?是小掌教咬的太用力?还是什么原因呢? 锁魔宫的李青衣是个隐患,让人担忧。可是小掌教闭关前特意嘱咐过他,无论李青衣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他插手。似乎早就预料到李青衣有可能会逃走这件事。 卓溪年这么久都没回来,也无人前来通报,想来锁魔宫应该无事。 顾白棠重新点燃一只红烛,继续翻阅那一堆卷宗。 与此同时,云鼎宗门内,虚妄海里一片白雾,遮天蔽日,冷冽逼人。 在这凛冽白雾中,一个打坐的人影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待那雾色散去,只见那人白衣黑发,雪肤素颜,眉心一点红砂。 此人正是姜夙兴。他入关已三个月之久,近几日才渐渐静下心来,进入状态。此一静坐已有七日,是他敛神汇精最持久的一次。 第77章 姐妹花 敛神汇精是将自身体内的内力、神识、精气汇聚一处,与外界周围的灵气混合在一起,利用外界环境的灵气淬炼自身,从而达到至纯至净的状态。为下一步进入元神封闭做好充足的准备,往往比寻常普通修炼事半功倍。 云鼎宗门作为西城圣地,其内的环境乃为修真界上上乘,能入此处的,非西城掌教再无他人。姜夙兴有幸入的此地,自然是得天独厚。可是究竟效果如何,还得看他自身的悟性和运气。他已算过,按照他目前的进度,要达到元婴期的修为,少则二三百年,多则五六百年,这还算是快的了。这让姜夙兴心急如焚,也因此耽误了三个月的功夫,才让自己彻底静下心来,进入最初步的状态。 万事开头难,尤其是这样一个浩瀚的时间。莫说一两百年,一二十年,外界就不知会变成什么天翻地覆的模样了。姜夙兴就是因为想着这些,时常内心焦灼,痛苦苦异常。这个过程会反反复复,折磨的人死去活来。比如此时此刻,姜夙兴便实在难以承受住了,破出一口气,睁开眼来。 虚妄海又起雾了。 姜夙兴先是望着那满目雾色发了会儿呆,等那雾渐渐散去,这才站起身来,踩着一条乳白色的水道从海中走到岸边。这条白色水道只在固定时刻出现,通常都是沉在水底的,为的就是让修者专心在中心的孤岛上修炼,不要时时刻刻想着去外面。 只见姜夙兴上了岸后,踏上一条玉石铺就的台阶,头顶是昏暗的山洞,一抬头却能望见星河璀璨。 穿过这山洞,便来到云鼎宗门的核心地点雪灵池。据说此处连着这个世界通往异界的门路,在上古和中古时期,西城的上位者们,经常通过这雪灵池,投胎转世去人间,或是从人间归位西城。 但是自从仙界萧条沦为修真界后,雪灵池已经荒废了几万年,这几万年的西城诸多掌教在肉体死亡后,遗体皆被封存,用冰棺沉于雪灵池底下。人们一开始还希冀着先人们能够借雪灵池归位还魂,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雪灵池底的冰棺越来越多,却再也没有一具被捞出来。人们终于认识到,雪灵池的作用没有了,仙界彻底消失了。 如今,这雪灵池的池面上,漂浮着最新的两樽棺木。因着时间尚短,还未沉下去。 姜夙兴立在岸边,遥遥望着那池面,面容很是平静。 这两樽棺木,一个葬着他那自爆元婴而亡的师父,先任掌教明正。一个装着他那陷入沉睡的大哥姜昼眠。 明正的棺木已经沉了半边,安安静静的飘在池中心。从岸边望去,已经望不到其面容。 而他那位大哥姜昼眠的棺木,正如其本人一样,从池的这头晃到那头,到处乱飘,一点都不安分。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外走。穿过长长的暗色大厅,最后来到云鼎宗门的紧闭的石门前。看墙上的日晷,此时应该是卯时,外面应该夜色正沉。 石门的右边脚底下有一个暗格,姜夙兴蹲下去,打开那暗格,那里面正放着一封卷宗。 打开那卷宗细细看过,上面记载着这三个月来西城发生的大小事情。其中包括执法宫的重建工程已经完成,顾白棠继续在严明堂当值,但是今年九月的新生特训权利被移交给了执法宫霍长老的弟子卓溪年。这上面甚至还记载着城中四起的传言,关于卓溪年和某个执法宫女弟子的风流八卦事。不过姜夙兴对这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倒是有一点让他颇感意外。今年新生招了三名弟子,其中两个双胞胎姐妹花一同入了执法宫。 这卷宗的笔记清秀宜人,如行云流水。翻到最末,落款便是司仪院大弟子,温玉。 姜夙兴点点头,阖上卷宗,放到一个位置存放起来。那天晚上他去司仪院专门找温玉商议,让他定期一段时间将城中重要事物汇报到云鼎宗门。温玉二话没说,答应了此事。此人做事极为认真,按照事件的重要性先后排列,让人一目了然。 云鼎宗门虽然关闭,但是并不是不能出去。可是姜夙兴既然身为西城掌教,就不能言而无信。说了不破元婴不出关,那就是不能出关。但这并不代表姜夙兴就真的能够做到两耳不闻门外事,对于西城的情况,他其实一直了如指掌。 不过温玉定期送卷宗一事,按照姜夙兴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姜夙兴主要是怕御宿或者是霍长老知道了,责怪他一心多用。 云鼎宗门并非全然封闭,有一个地方叫云台,就是一个自然风景区,好比山洞出口。从此处能看外面的云海翻腾,霞光万丈。但在往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被白云遮蔽。 西城无事,便也放心。姜夙兴在云台坐了两日,休息休息,便又重新回到虚妄海敛神汇精。 可是西城当真无事吗?很快就不是了。姜夙兴心中自己也明白,很快,西城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其牵扯人物之位高权重,人数之多,远胜去年。 或许等姜夙兴再次破法,西城已经是变了一遭模样。 一眨眼数日过去,西城一如往常,并无大事发生。 这日顾白棠按照规矩去达摩堂拜见秋逝水,下午申时交接了班,沐浴换了身衣服,朝达摩堂走去。 这个规矩是顾白棠的亲娘定下的,要他每月中旬必须抽出半天时间去达摩堂清秀园陪秋逝水说话聊天。对此顾白棠并不是太理解,但无奈也得照做。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1 据他的了解,他这位七舅乃是蓬莱秋家的嫡长子,原本是要继承秋家家主之位的,可是他却不当这个掌教,宁远山远路远的跑到西城来当一个长老,还不怎么管事。 要知道蓬莱是现如今整个修真界唯一存在神迹的仙境,秋家更是传说中的青龙神后羿,远胜西城不知几万倍。只不过蓬莱远在三山五岳之外,实在离整个修真界太遥远,否则修真界第一仙首的名号也不一定是西城的。 且蓬莱超出尘寰,远离凡俗,是修仙成神的好去处,据说蓬莱秋家已经有好几位家主飞升灵界。按理说,像秋逝水这样一个高冷清贵不染尘埃的人物,何以放着蓬莱这样清新脱俗的修仙环境不要,偏偏要跑来西城教书,沾染这些琐事? 秋逝水被西城弟子私底下分为西城十大未解之谜之一,顾白棠也想不明白,但他也没有那个好奇心去探究这些。如果不是他母亲强硬要求,他是不愿意去见秋逝水的。大概是同类相斥,秋逝水跟他自己太像了。听说他从小是在秋逝水身边养大的,虽然现在他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但是潜意识里总对此人很是生疏冷漠的感觉,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 好在秋逝水也不唠叨,性格就跟顾白棠一样,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往往就是顾白棠去清秀园陪他下盘棋,煮一壶茶,弹个琴,也就被秋逝水打发走了。 今天顾白棠来到清秀园,这个时候秋逝水还在达摩堂上课,园中并无他人。顾白棠照常煮了一壶茶,摆上棋盘,刚好秋逝水在这个时候回来。 “七舅。”顾白棠站在石桌前,态度恭敬地喊道。 秋逝水走到石桌前坐下,端起一旁沏好的茶喝了半口,便就放下。开始摸棋子,一言不发。 顾白棠默默地坐到对面,用剩下的黑棋对秋逝水的白棋。他隐约察觉,秋逝水今天有些心情不好。 在下棋的过程中,秋逝水又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被顾白棠吃了好些子,便没有什么心思再继续下去。 “我听说,你们执法宫今年招了两个姐妹花?”秋逝水忽然问道。 顾白棠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秋逝水会关心这个。道:“是的。” 秋逝水面目淡然,微微一笑,拿起一颗白子,似在找位置放下。 “真是奇闻,你们执法宫好多年不招生,被公认为是整个西城最难进的宫殿,怎么今年一下招了两个?” “这个我倒不清楚,今年主管招生的是霍长老,新生特训也是卓溪年,我并不参与。”顾白棠等着他落下一子,速度极快的便放下一颗黑子,又灭了秋逝水大片江山。 秋逝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白棠,你是否有些太急躁了?” 顾白棠默默地放下手中又摸上的黑子,有些不乐意。他还觉得秋逝水今天太磨蹭了呢,秋逝水倒嫌他急躁起来。 只听秋逝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顾白棠更加诧异,他抬头望着已经站起身的秋逝水,见他真的往外走了,才站起身来跟出去。 “白棠,那两个姐妹花的来历,你可知晓吗?”这秋逝水今天果然吃错了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他,今天竟然主动关心起了执法宫的新进弟子。 “这对双胞胎姐妹出自墨阳城一个仙门家族颜氏,年龄十八岁。姐姐叫颜琪水妹妹叫颜瑶水,姐妹俩都是八岁就入了筑基期,其祖上专门为她二人研制了一套剑谱。姐妹俩十年来双剑合一,修为突飞猛进,现如今都是金丹前期的修为。”虽然不主管招生,但顾白棠身为执法宫首席大弟子,对宫中新进弟子的资料熟悉是必须的事情。 “墨阳城颜氏?”秋逝水微微吃惊,“那不是你们伏魔堂颜长老的本家么?” 顾白棠点头,“不错,正是颜师伯的族人。按照修订的新规,颜师伯是回避了的,并没有参与此次招生的评委。将这两姐妹招入执法宫,是本宫霍长老和左长老两位主事长老一致拍板的。” “那最后这两姐妹是哪一位长老的弟子?” “霍师伯。” 秋逝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可是他说要去随便走走的地方,竟然又是新生特训场地。 只见傍晚赤红的霞光下,两个人影正在互相搏斗,仔细一看,就是两个样貌身材别无二致的小姑娘。不消说,正是姐妹花颜琪水颜瑶水。而在她们旁边顶着一口大缸大汗淋漓蹲马步的,是另外一个要入达摩院的新弟子叫武圣杰。巧的是,这武圣杰就是秋逝水的弟子。 卓溪年躺在树荫里乘凉,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见到突然出现的秋逝水和顾白棠,急忙跳下树,跑步过来。 第78章 场地比试 “师叔,师兄,这么大太阳,您二位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卓溪年笑着打招呼。 顾白棠道:“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了。” 望向太阳底下那两个搏斗的人影,卓溪年笑道:“还行吧,这两个小丫头挺厉害,双剑合璧连我都招架不住,所以我让她们对打。” 顾白棠一挑眉,“连你都招架不住?有这般厉害?” 卓溪年扬了扬下巴,“要不,请顾师兄赐教?” 这么大太阳,谁乐意出一身汗。顾白棠正要拒绝,却见那正在搏斗的姐妹俩停下手来,齐齐对他抱拳行礼,“请顾师兄赐教!” 卓溪年嘿嘿一笑,“请吧,顾师兄。” 顾白棠他看向秋逝水,希望他老人家发句话,却见秋逝水望着那两姐妹,一向冰凝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一旁的卓溪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催道:“瞧,连秋师叔都想看,我说大师兄,你就别磨蹭了。还让人以为你怕了这两个新弟子呢。” 都这样了,顾白棠也就不好再推脱。 他走到场地中央,拔出长剑来。 有其他的弟子围在远处,观看这一场比较有看点的比赛。 只见太阳底下的顾白棠素白面色微凛,眉头微沉,一点也不轻敌。要知道卓溪年与他修为不相上下,既然卓溪年都不能招架,想来这双胞胎的威力必然惊人,他也正好领教一番。 “师兄,得罪了。” 颜琪水颜瑶水两姐妹对视一眼,双双执剑攻来。 这一上来就是一阵强攻,姐妹俩一个力道强劲,攻人上身,专挑要害;另一个则来势汹汹,迅疾无比,直奔人面门而来,招式漂亮流畅,令人眼花缭乱。这一个主猛,一个主快,配合的天衣无缝。双剑合璧,犹如暴雨夹杂着梨花,既猛又柔,既杀人不眨眼又炫美夺人。 顾白棠一上来就被逼的连连后退数百米,暗自惊奇不已。心道果然名不虚传,这姐妹花着实厉害。 “好!!”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卓溪年率先叫好。大概顾白棠历来高绝严苛,从来只有他压制别人的时候,今日看到他被这对新生姐妹花克制住,西城弟子们都不由得兴高采烈,幸灾乐祸。 眼看顾白棠被逼至一个死角,他身后是三个巨鼎香炉,是祭祖仪式用的,里面承载着上千吨的香烬。顾白棠一路被姐妹花逼至此处,眼看没有一点余地周旋存活,只怕除非姐妹花收手,否则他便是性命之忧。 只见在最后一刻,顾白棠在被逼至死路之后,猛然收住后退的势头,抬起右脚抵在巨鼎上。 与此同时,他周身迸起一圈内力气晕护体,右手更是执剑毅然迅猛刺出,在保护自己的同时,银白色的剑尖终于发出强势的反攻。恰与姐妹花攻上来的双剑抵在一个点上,瞬间迸裂出强烈的气流交汇。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2 这一阵气流强盛,剑气迅猛,直搅的周围山树摇动,空气扭曲。原本是一场由姐妹花发起的剑术攻杀,由顾白棠的绝地反击转为一场内力真气的比拼。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的功夫后,姐妹俩果然坚持不住,双双吐血,剑气护体也即将破损。 眼看顾白棠这方强盛的剑气即将尽数扑在姐妹俩身上,这一下去,再不济也得毁容,那这西城一双姐妹花,着实就毁在顾白棠剑下了。 围观人群纷纷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拳头。 好在顾白棠及时收了手,剑气向四处散开,绝大多数的剑气被那三个巨鼎香炉承受。姐妹俩承受了一小部分,也被气流弹出去,飞出十米远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巨大的响声,场地上那屹立了近万年的三个巨鼎香炉在一瞬间爆炸裂开,尖锐碎片混杂着成百上千吨的灰烬扑向四面八方,惊的四周人抱头乱窜 。 那场面十分夸张,颇有山崩地裂,天地变色之感。 平息片刻,只见顾白棠从灰烬中走出来,却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裹在他自己的护身气晕里,连一粒尘埃都染不了他的身。 “没事吧?” 顾白棠走到那对姐妹花跟前,略表担忧的问道。 远处原本看戏最后却被震惊地掉了下巴的卓溪年此时奔上来,一边大声吼道:“顾老弟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两个小姑娘请教而已,您犯得着起这么大的架势吗?” 明显卓溪年是被他吓到了,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顾白棠眉头微皱,并不说话,也知自己下手太重。他其实并不想伤这两人,只是一开始她们攻的太急,一度将他逼至死路。他只能用内力与她二人对抗,同样他自己也不过金丹中期的修为,与这姐妹花对抗起来应当是不分上下才对。孰料在对抗的过程中,身体里却突然出现一股陌生真元缓缓流动。 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真元强大又骇人,如一条蛰伏在身体里多时的蟒蛇,在他自己原本内力的催发下,仿佛闻着血腥味,一点点的从四肢百骸里滑动而出。渐渐在顾白棠的身体里膨胀,释放着黑暗到极致的力量。 顾白棠心生害怕,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而出,而他无法阻挡这变化,唯一的结果可能就是爆裂而死,被这身体里的东西取而代之。 却在最后某一刻,额间一阵轻微却极度清晰的刺痛感起,痛的顾白棠脑仁疼。但也就是在这刺痛之下,有另外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涌动在四肢百骸,将黑暗可怕的力量慢慢压制回去。 顾白棠这才能即使收手,否则,今天这姐妹花都得死在当场。 “多谢顾师兄不杀之恩。” “谢顾师兄手下留情。” 这时姐妹花颜琪水颜瑶水缓过力来,却是纷纷爬起来跪在顾白棠面前这般说道,而仔细看她们弯着弓着的背脊,似乎在微微发抖。 顾白棠不由得退了半步,最后又顿住。 “天呐,莫非传说是真的,顾白棠难道真的是魔……” “嘘,你不要命了,别说了……” 周围弟子恐慌畏惧的眼神和话语,卓溪年震惊愤怒中又略带陌生的眼神,让他意识到,方才那一瞬间的自己,可能真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魔鬼。 远处传来一道淡如清风的声音,吹散了这凝聚在场地上的压抑气氛。 “白棠,回去了。” 秋逝水仍旧站在树荫底下,神色尽管平淡如常,额间却也有细密汗珠。按理说,秋逝水这样级别的长老,只要心静如水,再热的天气也不会出汗。他那位新收的弟子武圣杰,两手抱头,哆哆嗦嗦地躲在他身后,探出一个头来,有些畏惧地看向顾白棠。 “回去好好治伤吧。” 顾白棠说了一句,转身走向秋逝水,留下满地惶恐震惊的人。 毫无疑问,自此以后,西城再无人敢挑战顾白棠的权威。 回到清秀园,秋逝水吩咐武圣杰去倒茶,让顾白棠坐下歇息。 “师、师兄,喝茶。”武圣杰显然怕极了这位顾师兄,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颤抖。只怕若顾白棠真的伸手去接,下一刻他就能扔了茶杯在地上。 秋逝水道:“放桌上。” 武圣杰将茶放在桌上,站到一旁。秋逝水看他浑身打摆子,便道:“你先回新生营报道吧。” “是,谢师父。师父再见,师兄再见。”武圣杰得了赦令一般,赶忙跑出了清秀园。 圆中一时沉默,顾白棠沉默低着头,等着秋逝水的教训。今天出了这事,秋逝水不是瞎子,一定有说法。 “喝口凉茶。”秋逝水开口道,口气听着不像生气,倒是隐隐透着担忧,低沉的很:“方才我还说你太急躁,果不其然,跟两个新弟子切磋,差点把人都杀了。” “七舅你觉得我只是急躁的问题吗?”顾白棠沉声问道。 秋逝水正喝茶,闻言一顿,想了想,道:“最近天气热,人容易烦躁,你没事儿多去你师父的雅芳斋坐坐,他那里清静凉爽,能让你静心。” 又是师父,每次顾白棠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提出疑问的时候,周围的人,不管是姜夙兴还是娘亲,都让他去找师父。现在七舅也这么说,想来,他的确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只有师父才能解决。 “七舅,请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顾白棠实在忍不住了。自从他回到西城的这几个月以来,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处处透着怪异。虽说他失忆了,可是人的直觉就是这样。更何况城中还有一道关于他的禁令,有关于顾白棠之前的资料一概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这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自己的状况明显就是有问题,可是周围的人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自己不知道。 “实话?”秋逝水放下茶杯,捋了捋袖子,背靠在椅子上,道:“白棠,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一些。你只需要懂得,御宿长老和我,我们总不会害你。” 顾白棠沉默着。其实若顾白棠有心追查,一定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他晓得,下这禁令的人是他师父。而大力支持这条禁令的人,包括他的舅舅,也包括小掌教姜夙兴。这些他最亲近的人都极力想要掩盖的真相,他不能去轻易探查。 “去雅芳斋吧。”坐了一会儿,秋长老说道,似有催促的意思。 “师父在睡觉,他一般一睡就是好几个月,不让打扰。”顾白棠很快说道,有几分固执。 秋逝水道:“那你也去,就去他那儿等着,等他醒来。” 顾白棠顿了顿,有几分忍无可忍地转过头看向秋逝水。 孰料秋逝水又道:“再他醒来之前,你都不得离开雅芳斋半步。” “我还要在严明堂值班呢!”顾白棠狠声说道。 “执法宫有那么多弟子,不差你这一个。”秋逝水严厉说道,突然他站起身来,“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顾白棠气的不轻,但是他好歹压制住了,缓了片刻,坐起身来,一脸神憎鬼厌。黑眸沉沉,一度泛紫。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3 见他这样,秋逝水心中暗暗震颤不已。没想到这魔王之种这般可怖,竟然已经开始影响顾白棠的情绪性格。瞧顾白棠此时此刻的神态眼神,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御魔尊者周辉,让人心惊…… 在去雅芳斋的路上,秋逝水一边防范着后面的外甥暴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御宿是不是在睡觉,他都必须要马上把对方叫醒了。 第79章 蛛丝马迹 今日有雨,烟波浩渺,水幕重重。 御膳房的后山坡上新种了一片红色山茶花,雨水将花朵浸润的更加鲜红娇艳。 雅芳斋里,琴音徐徐,香炉伴随紫烟。 奉师父的命,顾白棠需得每日弹奏一遍完整的《清心诀》。清心诀共三卷,每卷六章。一遍完整的下来,十二星宿已轮流在天空过了一次。 按照御宿的说法,顾白棠必须将这《清心诀》不看琴谱倒背如流地弹奏下来,并且琴音流畅,全无杂音。唯有琴魂合一,心静如水,方可离去。 现如今,顾白棠已将这《清心诀》弹奏了二十三次。对于琴谱他早已倒背如流,琴音流畅,却一直不能达到御宿所说的琴魂合一,心静如水。 恰如此刻,他的手在抚琴,眼睛却并不在琴谱上。 他的目力极远,能透过雨帘重重,清晰地瞧见那一簇簇盛满了水珠的山茶花,红色的,一朵朵的都在滴血。 觉察到体内那股暗脉隐隐有催动的趋势,顾白棠赶紧聚敛神思,将注意力拉回来。 周围有琴音默默,如水流蜿蜒,从耳朵流入大脑,经脉,游走四肢百骸。 慢慢的,身体里那暗脉便归于平静,无声无息。 但是顾白棠知道它在,一直都在。正如他眉心的红印一旦变黑,也是那暗脉催动的时候。一旦这暗脉流动爆发,最后的结果,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不错,你已能控制它了。” 一道清润低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如月照流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顾白棠目光平和,双手仍在抚琴,不骄不躁,游刃有余。 御宿问:“到哪一章了?” “回师父,第二卷 第五章。” 御宿点点头,“这一次弹完了,你就去吧。” 说罢,转身又去了内厅,继续闭关睡觉。 夜色初升时,雨终于停了,而顾白棠也终于离开了雅芳斋。 路过那边新种的山茶花,他停下了脚步。将灯笼凑近了些,苍白的灯光照在上面,只照出暗红的花瓣纹路,别无其他。 顾白棠深吸一口气,踏着月色星辰,一路下了山。 他先是去了御膳房用了点茶水,稍作歇息。 在雅芳斋这二十三天里,他不仅滴水未进,且从未歇息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每一根红烛燃尽,他才能离开座位,将一根新的红烛点燃,接着又得立刻回到座位,继续弹奏《清心诀》。 饶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早已不用进食和睡觉保持体力,也会疲惫乏累。 此时已经是子时,云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三两打扫的弟子。 掌勺大师傅从里面走出来,看模样像是正要去歇息。一抬头瞧见他顾白棠,顿了顿,二话没说,转身去了离间。片刻后,端出来几份小菜,一壶茶水,两个水杯。 “多谢。”顾白棠落了座,径直端起茶水,斟满一杯茶,递给在对面坐下来的大师傅。 “小顾啊,有日子没瞧见你了。”这位掌勺大师傅已潜修在西城御膳房多年,若要论资排辈,他与那些身居高位的长老们都是同一个辈分的。 “有劳师叔挂念,晚辈这些日子都在师父那里静修。”顾白棠对这位掌勺大师傅也一向尊重,来来往往,都唤一声师伯。 掌勺大师傅也像是累了,正端着茶杯盯着花生米微微出神。闻言他微微蹙起眉,发出一声疑惑:“你师父?” 顾白棠掀起眼帘,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对面神情恍惚的人,轻声道:“御宿。” 掌勺大师傅抬起头来,猛地一眼,率先瞧见的是顾白棠那一双眼睛,精芒乍现又瞬间内敛,犹如夜色里的头狼;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顾白棠眉心—— 顾白棠刚下雅芳斋,并未佩戴抹额,他的眉心那里,赫然一抹鲜红的封印咒记。 掌勺大师傅顿时一震,这一惊,令得他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 “哦,御宿啊。”掌勺大师傅笑了笑,眯起一双眼睛,端起茶杯,点了点头。喝茶,垂目,不再发一言。 “师叔您……不知道我师父是谁?”顾白棠却沉声问道,他也喝茶。 掌勺大师傅笑起来,“哪儿能啊。我就是好久没瞧见御宿师兄了,都快把他给忘了。” 说这话他站起身来,“对了,你不提我差点给忘了,我这研究一份新的菜谱,正说找御宿师兄给指点一二呢。那什么,小顾,你自个儿用着啊。” 说罢转身就走,却被顾白棠的一声轻笑给止住了脚步。 “我师父正在闭关,师叔不会不知道吧?”顾白棠握着茶杯,黑眸沉敛,却声色如剑:“师叔这般来去匆匆,看起来像是在惧怕于弟子?” 掌勺大师傅始终没有转过身来,若仔细一看,他的背似乎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我是真的找你师父有事。” 顾白棠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诚心恳求道:“不瞒师叔,弟子心中有诸多疑惑,师叔今晚既然有心赠我茶水,何不继续坐下聊聊,让我解惑?” 此时的顾白棠本已收敛锋芒,但是掌勺大师傅的声音却都颤抖起来:“我,我是真的找御宿师兄有事。” 看着掌勺大师傅的背影,顾白棠微微皱眉,片刻后他无奈道:“弟子冒犯了,还请师叔原谅。” 说罢,他自己离开了云堂。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4 警惕如顾白棠,又怎会看不出掌勺大师傅对他的那份惧怕。什么有事找御宿只是借口,掌勺大师傅是看出了隐藏在顾白棠身上的秘密,所以惊慌失措地想要离开。 是什么秘密呢?一定跟师父有关。因为掌勺大师傅一开始,似乎根本不知道顾白棠的师父是谁。又或者说,他不知道顾白棠的师父是御宿。 一个御膳房的掌勺大师傅竟然不知道顾白棠的师父是御膳房大长老御宿,这可能吗? 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也吻合了顾白棠回到西城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疑虑猜测,那就是:他真正的师父,根本不是御宿。 那么他真正的师父到底是谁? 其实顾白棠的心中也有猜测。 之前他无意中得知,御宿有禁令,不得任何人在顾白棠面前提起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姜夙兴,但是另一个名字,顾白棠始终就真的没听任何人提起过,也从来就不得而知是谁。 顾白棠之所以能知道姜夙兴这个名字,是因为姜夙兴是西城的小掌教。但是人们却从来不提这位小掌教的名字,他于是自己去查,才查出姜夙兴这个名字。他去问别人,却发现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出姜夙兴这三个字。追查之下,才发现了禁令这件事。 姜夙兴比他还小两岁,去年才入的西城。很明显,他真正的师父不可能是姜夙兴。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那个禁令中不准提起的第二个名字,很可能才是顾白棠真正的师父。 顾白棠也曾怀疑过他的师父应该是执法宫的某位身居高位的长老,可是他一一试验过,这些长老的名字他都听从旁人那里听说。他翻阅执法宫的各种资料历史,甚至包括故去或飞升的各位长老名讳都一一翻阅,却未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这也难怪,想来御宿既然能下禁令,也能毁去所有关于他师父的资料,让这个人彻底在人间蒸发。 他所有能知道的线索,只有一个绝对听不到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呢?绝对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提起,他也无从查起。 顾白棠一度迷茫,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隐瞒他什么。虽然他答应了姜夙兴不去追究这些事,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完全做到呢?不去追究自己的过往,哪怕所有人都在隐瞒自己? 顾白棠做不到。所以他实际上一直在隐秘地探查,今夜,他从这位惊慌失措的御膳房掌勺大师傅的身上,似乎嗅到了蛛丝马迹。 夜幕中的顾白棠眉头紧锁,径直前往执法宫严明堂。 严明堂明烛高照,里面有不少人忙碌的身影,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白棠走进去,看到前些日子那两个新入的姐妹花正在手忙脚乱地翻阅资料。 “是、是顾师兄!”妹妹颜瑶水率先发现了站在台阶上的人,抱着一摞卷宗匆忙地撞了一下正跪在地上捡东西的姐姐颜琪水。 “顾师兄!”姐妹俩立马立正站好,低头行礼。 “你们在干什么?”顾白棠问道。 颜琪水道:“回顾师兄的话,我们奉卓师兄的命,正在彻查西城近五百年来一百二十八宫殿所有弟子的背景资料,找出其中具有金水灵根、且在金丹期发生变异产生雷灵根的弟子。” 顾白棠不解:“找这个做什么?” 颜琪水未说话,颜瑶水抢着道:“顾师兄,您消失了这二十三天,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执法塔上的蓝海明珠被偷了!卓师兄断定说对方必定是西城弟子且是有金水变异雷灵根的弟子!因为执法塔上机关重重,非西城内部人员不可得知。其中有一道光明火焰,只有修为在金丹中期以上且雷灵根的弟子能够躲过!” 颜琪水责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瞪圆了眼睛,像是在说这是顾师兄,有什么秘密不能说的。 “哦。”顾白棠慢悠悠地走到位置上坐下,此刻在严明堂里的都是些普通弟子,并未首席。顾白棠捡起一本卷宗,一边翻阅,一边按例问道:“你们卓师兄和歌师姐呢?” 他的心思并不在蓝海明珠被盗,更不关心今日值班的是卓溪年还是歌长舒这两人又为何都不在此处,他关心的,只是这一大堆卷宗里,哪一本是司务院御膳房的。 “不知道,方才歌师姐先走了,来换班的卓师兄又一直没过来。我听人说,严明堂换班必须严格遵守,不是说必须有首席弟子吗?”颜瑶水嘀咕道。 颜琪水又推了她一把,让她别说了。她二人虽来西城不久,但是也听说了一些流言八卦,说是执法宫的这两位首席有些不寻常的关系。颜瑶水说这一番话,莫不是在暗示这两位都不在严明堂,是到外面私会去了? 对此,顾白棠只是微微地挑了挑眉,然后便淡然道:“我不是首席吗?” 颜瑶水笑道:“您当然是了,您还是我们的首席大弟子呢。” “那就别废话了,赶紧查资料吧,我来帮你们一起查。”顾白棠点头,手伸向一本卷宗,那上面赫然写着司务院御膳房。 顾白棠眯了眯眼睛,挑起唇角,翻开封面。 第80章 匪夷所思 很快顾白棠就查到了御膳房掌勺大师傅的资料。 按照这上面记载,这位掌勺大师傅原名芈勒,中原金州人氏。是上上任掌教霍宴末年入的西城,算起来也就是约莫四百年前。当时是拜在伏魔堂三尊之一的周辉门下,土灵根,现如今是元婴中期的修为。 按照这个资历,在西城这一百二十八个宫殿里,怎么的也能去哪个宫殿随便当个长老。与其同一年龄段的那些弟子,恰如颜则天左岸秋等人,现如今都是各个宫门的主事长老,身居高位,好不威风。 可是在芈勒一百五十岁时,当时本是伏魔堂十八降魔弟子之一的他,却突然从伏魔堂转到司务院,并随后在御膳房入籍。 一个伏魔堂的极高资历的弟子,却甘心隐姓埋名从此只在司务院御膳房当一个掌勺大师傅,这正常吗?很显然不正常。 再一个,西城各宫弟子自成一体,能将一个威名赫赫的降魔弟子从伏魔堂转到司务院御膳房,绝非易事。可以说,这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个长老有这样的权利,哪怕掌教也不行。 不…… 顾白棠眉心一跳,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御宿。 正如将他这个执法宫首席弟子转到司务院御膳房当打杂弟子一般,御宿绝对有这个权利,将彼时的芈勒,从伏魔堂转到御膳房。 但,这是为什么呢? 顾白棠内心突跳,他感觉他摸到了关键线索。 芈勒,御宿,自己身上的秘密。 这三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严明堂内红烛燃尽,姐妹俩去殿中四处换了烛火,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翻阅资料,将具有金水灵根的弟子摘录在白纸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5 顾白棠坐在高坐上,将那芈勒的卷宗细细研究,眉头紧锁。 有一点让他十分不解。 芈勒的师父,伏魔堂三尊之一的周辉,乃是西城近千年历史上的一个非常著名的人物。区区不过八百年的年龄,大乘修为,御魔尊者。于三百年前飞升灵界,彪炳史册,是西城的荣誉和骄傲。 此人修为名号,远在如今的御宿之上。 按理说,芈勒作为周辉的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如今这副境地啊? 他为什么会在三百年前突然从伏魔堂转到司务院御膳房? 等等,三百年前…… 顾白棠眸光一闪,拍了一下案板,猛地站起身来:“伏魔堂的卷宗在何处?” 殿中原本寂静,只听到落笔和翻书的声音。他这一下,吓的姐妹俩俱是一震。 “伏、伏魔堂?”颜瑶水慌里慌张地翻了翻自己手边的资料,又看向另一个。 “在我这里。”颜琪水抬起头来,将铺在矮几上的厚重卷宗抱起来,奉过去。 顾白棠扫开案几上的其他东西,将那卷宗铺在桌上,按照目录,迅速翻到了御魔尊者周辉的生平记录。 周辉,北国人士,霍宴中年入的西城,拜入伏魔堂一位太尊门下。风灵根,三十岁时突破金丹期,一百岁元婴期,三百岁化神期,六百岁大乘期,八百岁飞升灵界,直奔神仙界! 嚯,这资历,可真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八百年,普通修士也就最多一个元婴期,连灵界的门都摸不到。然而周辉用了八百年的时间,就从人到仙,这得是多么旷古绝今的奇才天才? 看着这周辉的资料介绍,有那么一瞬间顾白棠还真的就怀疑,这资料会不会是西城的人自个儿编的?周辉真的这么厉害吗?真的有周辉这么个人吗?若不是周辉的雕像现如今还矗立在伏魔堂的大厅里,顾白棠真的会怀疑他在看戏本。 再看这上面记载的周辉白日飞升的时间,正是三百年前。顾白棠神情严肃,他猜测的不错,在周辉白日飞升一个月之后,芈勒就突然从伏魔堂转到了御膳房。 按照卷宗记载,周辉在大乘阶段之后,就不再招收徒弟。也就是说,芈勒是周辉飞升离去之前的唯一弟子。既然如此,芈勒必然深得周辉的信任和倚重。 那为何芈勒会在周辉飞升离开伏魔堂?这其中有什么隐秘? 换个猜测的角度,芈勒这个曾经距离修真界巅峰最近的人,突然隐姓埋名藏匿于御膳房中,这是否与其是周辉飞升前唯一的弟子有关? 翻遍所有伏魔堂的记录,对周辉的记载屈指可数。按理说,这不应该。周辉是西城的荣誉和标识,是应该浓墨重彩的人物。 可是非但如此,周辉响当当的名号和名气,都是流传于修真界各处。几乎每一处都有人在传颂周辉的传奇故事,但是偏偏在周辉的出师门第西城,对其记载却不过寥寥数语。 这正常吗?不正常。 这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顾白棠有一种直觉,或许这一切秘密的根源,就在这位旷世奇才御魔尊者周辉身上。 殿中烛火燃尽,天色微微泛亮。 忙碌了一宿的姐妹两此刻正扑在案几上小憩,地上铺满了一堆堆的白纸,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和资料。 顾白棠阖上卷宗,揉了揉眼睛,将目光放空落到四周。 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卓溪年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下。 “顾老弟?”看到他卓溪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吃惊。一边走进来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一边问道:“怎么,你终于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顾白棠微微蹙眉,他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对啊,都说你因伤了姐妹花被御宿长老关在雅芳斋面壁思过,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大家都这么说。”卓溪年笑着说道。 顾白棠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出声道:“卓兄,若是我至今仍在雅芳斋面壁思过,昨夜被值班长老发现严明堂没有首席弟子坐镇,只怕是不好吧?” 明明该子时过来换班,却在卯时才姗姗来迟。这中间缺了三个时辰,严明堂若是上报大事,卓溪年必然重责难逃。他匆忙赶来,却发现顾白棠坐镇此处,自然是瞬间安了心。 “嘿嘿。”卓溪年低声笑了笑,瞅了一眼那睡着的颜琪水颜瑶水姐妹俩,凑过来低声道:“顾老弟,这事儿还得你帮我保密。” 顾白棠站起身来,“放心,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既然你来了,我就得走了。” 说着人已走到了中厅。卓溪年问他:“咦?顾老弟刚从雅芳斋放出来,咱哥俩好久没见,你这又是要去哪儿?诶!城中出事儿了你可晓得?” 顾白棠脚下一顿,侧过身来:“你说的可是蓝海明珠被盗?两日前我在雅芳斋,觉察蓝光消失,却一直未见人来禀报,还以为并无大事。” 若果真蓝海明珠被盗,想来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 “蓝海明珠虽然脱离了执法塔,但目前其仍在西城境内。师父的意思是全力追查,御宿长老尚在闭关期间,待事情有眉目之后再去禀报。”卓溪年神情严肃,“师父为了这事儿震怒,蓝海明珠一直安放在执法宫执法塔,由最精密的保护措施和最严谨的执法弟子守护,至中古以来,存于此处几十万年,一直相安无事。没想到,这次竟然被我们城内自己的弟子……” 顾白棠点点头,“我听说了,是金水变异雷灵根的金丹中期弟子。确定蓝海明珠此刻还在西城吗?” “确定。蓝海明珠一从执法塔消失后,就启动了水陆空全面城禁防御系统,从事发到现在,莫说一个大活人,就连一只鸟都不能逃离西城。”卓溪年眉头紧锁,愁云密布:“不过此人神通广大,不是一般的普通弟子,其背景可能涉及冥界。” “冥界?”顾白棠眉头一跳,这回是真的有些震惊了。在现如今的修真界世界观来说,冥界就和灵界一般,是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字眼。但也不是说不存在,正如近千年来有西城的周辉飞升灵界一样,也有种种迹象表明有冥界人士来往于修真界。 卓溪年道:“在蓝海明珠消失后,城禁系统显示有暗河开启的迹象。但是由于全界修真联盟颁发的最新城禁系统已经与冥界合作,将暗河也囊括在内,这才让对方没有及时逃脱。” 暗河是修真界与冥界之间的一条隐秘河流,通过暗河,能快速达到任意地点。然而暗河是冥界人士专用的通道,非其道中人不能寻得门路。 “会不会是鬼修?”顾白棠忽然想起之前那位总是跟在小掌教身后的鬼修,不过好像在小掌教入云鼎宗门后,那个鬼修也离开了。 卓溪年摇摇头,“执法塔上有伏魔阵,无论是鬼是魔,一旦入内,都会触动阵法,引发业火焚烧。但事发后,伏魔阵安然无恙,光明火焰却被启动。这证明此人只能是极为罕见的雷灵根属性修士,且此人熟悉执法宫各处机关要塞,长老团一致断定,此人绝对是西城内部人士。” 沉思了片刻,顾白棠道:“既然如此,有劳卓兄继续追查。我还有点事,晚上再过来找你。” 顾白棠其实是去睡觉了,眼下全城戒严,只要蓝海明珠还在城中,想来迟早会被找到。眼下他脑子里最关心的,还是他自己身上隐藏的这个秘密。从掌勺大师傅到御魔尊者周辉,他想,他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可是找到了又如何?御魔尊者的绝密资料想也知道不是他能轻易拿到的,不过据说在玉鼎宫书香阁内有一份《西城人物秘史》,上面记载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实资料。不过玉鼎宫书香阁只有西城的掌教有这个权利进入翻阅…… 顾白棠在执法宫的集体宿舍里小憩了两三个时辰,也就把这二十三天里缺的眠都补回来了。这一觉直睡到午后,顾白棠起来后,沐浴过后,便去小雪灵池精修。 小雪灵池是何处?那是丛云峰下的一湾冰池,其池内水是云鼎宗门上的万年冰雪所化,池水常年冰凝,夏日入内泡个小半时辰,不仅能令人心旷神怡,还能有助于精血流畅,增进修为。 据闻云鼎宗门内还有一个真正的雪灵池,那里的池水才是真正的万年冰雪融化,丛云峰下的这个小雪灵池里的池水都是从云鼎宗门里流出来的,说白了其功效也不如真正雪灵池的十分之一。 真正的雪灵池位于云鼎宗门内,那是历任掌教才能进入的地方,而且能在雪灵池里泡澡的,都是历任掌教的沉棺。根据资料记载,那个地方,在中古时期,是先尊们转世投胎归位的圣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6 就这丛云峰下的小雪灵池,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得了的。除了各宫长老以外,也就首席弟子们有这个特权了。 此刻是午后时分,各宫长老和首席们要么当班要么主事,所以顾白棠挑这个时候是有缘由的,能独享小雪灵池。他为人清冷,不喜与人共浴。说来也怪,以往顾白棠从不来小雪灵池,但是今天他来了。 好巧不巧,小雪灵池这个时候竟然有人。 丛云峰下终年寒气盘旋,是盛夏避暑的圣地。顾白棠踏入此地,只见白雾叠嶂内,一个人影若隐若现,观其背影,修长高挺,有些像秋逝水。 “七舅?”顾白棠立在岸边的青石台上喊道。 那水中的人背影一顿,接着便慢慢转过身,还一步步朝他走来。 顾白棠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袭心,他微微蹙眉,往后退了半步。他立刻就意识到此人非但不是秋逝水,而且恐怕也不是西城中人。 “来者何人?”顾白棠手扶长剑,厉声问道。 白雾里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阴柔的声音随之而来:“你好啊小白棠,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顾白棠微微眯眼,只见那白色寒烟散去之后,那人的真面目终于显现出来,却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高眠柳?!” 第81章 怪哉怪哉 “你这人果然呆板,连泡澡都戴着剑。”高眠柳笑着说道。他人靠在岩壁上,与上次张狂的一身红衣不同,白衣黑发,浸润了池水,倒有几分清冷尊贵。然而那张与顾白棠相差无几的面容上始终透着一股邪意,即使他黑眸雪肤,也依然能让人一眼分辨他与顾白棠的区别。 “你怎么会在此处?”顾白棠冷声问道,浑身戒备。 高眠柳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顾白棠沉眉不动。 高眠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道:“你们掌教邀请我来的啊,你当时不就在嘛。” 顾白棠当然是知道的,其实他也猜测高眠柳出现在此处或许是姜夙兴的意思,是为了那个锁魔宫里的李青衣而来。但是不知为何,顾白棠总觉得,高眠柳出现在西城,不是简单的因为这件事。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酝着一股邪恶,让人实在难以舒适。 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牵扯,顾白棠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高眠柳悠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诶,你怎么走了?” 顾白棠没有搭理,径直离开了。 在雅芳斋与世隔绝了二十三天,这一天,顾白棠照例要去达摩堂清秀园给秋逝水请安。这一次不单单为请安,他心中有诸多疑惑,想从秋逝水身上找到突破。一来是这高眠柳,但更重要的是,关于御魔尊者周辉的事情。 来到清秀园,秋逝水却并不在。达摩堂已经下了课,他能去哪里呢?顾白棠从清秀园里走出来,碰到一个弟子正急匆匆的往里走。这弟子慌慌张张地,低着头跑,没注意到撞倒顾白棠身上。 一抬起头,看到顾白棠的脸,立马哆嗦地站到一旁躬身行礼,“顾,顾师兄!” “你慌什么?抬起头来。”顾白棠沉眉道。 那弟子直起身抬起头,顾白棠认出这个弟子是前些日子秋逝水新收的徒弟,好像是叫武圣杰。 “回顾师兄,师父他、他中暑了,命我回来取些解暑茶。”武圣杰回道。 顾白棠就好奇了,“中暑?” 武圣杰道:“是啊,今天下午师父去训练场看我们训练,突然就说天气太热了头晕。我请他老人家回清秀园歇息,他却让我回来给他泡茶。” 顾白棠皱起眉,这事儿怪了。他冲武圣杰点头,“那你去吧,等下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诶,是!” 武圣杰很快泡了茶出来,顾白棠就与他一起去了训练场。路上顾白棠跟武圣杰打听,武圣杰笑着说:“师父每天下了课都会去训练场看我训练,颜师妹她们都笑话我说师父太宠着我了。” “你是说这段时间秋长老他每天都要跑去看你们训练?”顾白棠皱着眉问道。这就奇怪了,虽然他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可是他看秋逝水平时冷清孤高的,对他这个外甥都不怎么上心的模样,没道理突然对一个新收的徒弟这么关注,还天天都跑去看他训练。再说了,这个武圣杰背景平平,秋逝水关注他干什么? 想起上次秋逝水言谈之间透露出的对颜氏姐妹的过多探听,顾白棠心想恐怕秋逝水关注的并不是武圣杰吧。 说话间两人来到训练场,顾白棠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烈日炎炎下,训练场上三个人影正在见招拆招。让人不敢相信的是,秋逝水这个长老竟然亲自下场跟颜氏姐妹过起了招来。 “师父他不是嫌热吗?怎么还跟颜师妹她们打起来了?”武圣杰也很是震惊。 却见那训练场上,一向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秋逝水,此刻脸上竟然有些微的笑意。秋逝水本就如天仙在世,平时高冷出尘。此情此景,就像融化了冰雪,迎来了春色满园。 顾白棠眯了眯眼睛,看不懂这画面。即便失去了记忆,可是此刻的秋逝水给他太多的违和感。 盛夏烈日昭昭,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武圣杰和顾白棠两人就站在树荫下,看那场上三人过招,时不时传来颜氏姐妹欢快的笑声。 “秋长老,您耍赖!” “方才那一招,要不是您绕到姐姐身后,我就打中你了!” 三人停下来,姐妹俩却仍旧不依不挠。 秋逝水淡淡一笑,唇红齿白,眸光水漾:“好好好,是我输了,算你们赢了,行吧?” “那还差不多!”姐妹两笑道。 秋逝水摇摇头,带着两姐妹走向树荫下。武圣杰连忙倒了一杯茶奉上,“师父,您喝茶。” 秋逝水点了点头,却转头把茶水递给了颜氏姐妹,“你们也渴了吧?” 这满脸宠溺,微风和煦的秋长老,不仅让顾白棠浑身难受,更也惊掉了围观群众的下巴。顾白棠是失忆了的尚且如此接受不了,更何况那些往日里见惯了秋逝水冰冷态度的弟子们,一个个的更是浑身鸡皮疙瘩,纷纷窃窃私语: “天呐,秋长老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7 “我的娘诶,看这架势,咱们该不会很快有师娘了吧?” “还是两个?” “这么多年秋长老从来都对此中人事拒之千里,多少绝色仙人往他面前送他都拒绝了,原来他喜欢这一口啊!” “天呐我的三观都要碎了,我还以为秋逝水就会这么一直这么单着直到白日飞升呢,原来他也有七情六欲啊?不行我真是难以接受……” 那些吵杂的讨论声愈来愈不堪入目,顾白棠站直了身体忽然转过身去,黑眸一凛,杀气迸现。吓的八百米开外的围观弟子纷纷禁声止语,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顾白棠转过身来,却见秋逝水面色如常,竟然还在跟那两姐妹言笑晏晏。他微微皱眉,心里面十分怪异。 秋逝水又邀请姐妹俩去清秀园坐一坐,好在姐妹俩会看人眼色,唯唯诺诺地看向一旁的顾白棠。 “大师兄,我们晚上要回严明堂报道吗?”妹妹颜瑶水问道。 顾白棠眉头紧锁,气不打一处来:“你认为呢?” 沉默了片刻,秋逝水笑着道:“那今日便算了,你们回去吧。” 姐妹俩俯身行礼离开了,秋逝水又对武圣杰道:“你去司务院领些新茶回来,听说他们昨天新收了一批山茶。记住了,要最新的那一批。” “是,师父。”武圣杰对着二人拜了拜,转身跑去了司务院。 “走吧,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秋逝水转过身往前走,一脸的神清气爽。 顾白棠没说话,跟在秋逝水身后,两人一路沉默。秋逝水在前面领路,走着走着,走到了碧水湖心亭。那里有一个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湖心亭的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那人白衣翻飞,黑发铺地,正在煮茶。看到秋逝水和顾白棠,遥遥地招了招手。 是高眠柳。 顾白棠看向秋逝水,只见秋逝水面色如常,迈步朝湖心亭走了过去。 “哎呀呀,不容易啊。公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高眠柳站起身来,双手谦卑地交叉放在身前,看似恭敬的神态,面带一抹奇异的笑意,让人看了不舒服。 顾白棠正在因为高眠柳称呼秋逝水的这一声‘公子’而暗自惊讶不已,就见秋逝水坦然地走到石桌前,平淡地声音说道:“我怎么会不来见你,只是前几日太忙了,白棠又一直在他师父那里闭关,今日他出来了,我带着他一起来见你。” 说着秋逝水微微侧过身来,喊道:“白棠,过来,见过你表舅。” 顾白棠十分懵然,但看秋逝水神色凛然,坦然中又透着一丝沉重,他走过去,对着笑意盈盈的高眠柳俯首一拜。 “白棠见过表舅。” 高眠柳一声低笑,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公子,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呐。我如何当的起,你秋氏族人的一声表舅。我只不过是一个下人,他喊我这一声表舅,我实在承受不得。” 秋逝水声色淡淡,平静如水,却能听得出一丝微微的波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此次回到西城,便是已将过去放下……” “放下?”高眠柳一声沉笑,“公子,你放得下吗?” 亭中一时静默,顾白棠一直埋着头弯着腰,是以不能看到两人此时是如何表情,他只能感觉到一股凝重。 片刻后,只听秋逝水似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白棠他与此事无关,不过一个后辈对你的尊敬,你何苦也抵触他?” 高眠柳道:“他是秋家的人。” 秋逝水道:“他姓顾,不姓秋。他只是从小来到西城,虽说养在我身边,但是我对他照顾很少,他与我也并不亲近。你不必对他抵触。” 又是沉默,亭中只有风的声音。片刻后,这回是高眠柳叹了一口气,他笑道:“罢了,不过他若是喊你七舅,就不能喊我表舅,我不愿与你们秋家扯上任何关系。” 秋逝水没有说话,亭子里又陷入了僵局。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顾白棠埋着头道:“晚辈顾白棠,见过高前辈。” 高眠柳一声笑,“是个识趣的,免礼免礼。” 顾白棠这才直起身来,侧眼看到秋逝水神情很不好。心想这高眠柳这般邪性,在外面名声又那么不好,人称‘扶花道长’,一听就不是正经人。为何秋逝水始终要把他往秋家人里划拉?而不是划清界限? “坐吧,我泡了新茶,解暑的。”高眠柳说道。 秋逝水也不再僵持,两人面对面坐下。 顾白棠自己后退了两步,站到亭子外面去站岗。他二人长久未见,想来是有许多话要说,说不定能听到许多陈年隐匿。他站着个位置,正好能听见两人说话。 却不想两人就真的只是喝茶,一盏茶喝完,一句话都没说,看样子是又僵住了。 顾白棠原来猜想打破沉默的应该是高眠柳,却不想最先开口说话的是秋逝水。 “你……这次回来会留多久?”秋逝水话中有迟疑,态度放的很低,顾白棠不禁猜测,是不是秋逝水或者秋家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高眠柳的事? “这不是走不了吗?水陆空全面城禁,别说人了,连只鸟都出不去。”高眠柳说道,他没笑了,面对秋逝水,他好像就少了那副轻浮的态度,变得冷傲起来。 秋逝水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了,蓝海明珠被盗了,眼下正查的严呢。”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高眠柳突然道:“对了,我这次来是要找一个人的。” “什么人?”秋逝水问道。 “李青衣。”高眠柳说道。 “李青衣?”秋逝水将这个名字细细一想,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高眠柳道:“好像是你们这儿的一个囚犯,关在锁魔宫第七层。” 秋逝水道:“哦,我想起来了。此人犯了冒充掌教的重罪,你找他做什么?” 高眠柳一听,笑乐了:“这么大胆子敢冒充西城掌教?谁啊?明正吗?” 秋逝水摇了摇头,“明正已经仙逝了,西城现在的掌教是明正的弟子,现年十八岁,在云鼎宗门闭关。对了,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高眠柳挑了挑眉,一脸讳莫如深:“这个我可不能给你透露,不过你可以问问你外甥,他知道。” 秋逝水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顾白棠,又转过头去,道:“李青衣是死囚,我没那个权力帮你提他。” 高眠柳道:“我自己做生意,不敢劳驾公子帮忙。我就是提前给您说一声,这事儿您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8 对于高眠柳这表面恭敬实则嘲讽的态度,秋逝水很是不舒服,但也只是道:“李青衣是死囚,不能离开西城。” 高眠柳一声轻笑,“看来公子是不晓得我做的什么生意,难道您没听说过吗?扶花道长神通广大,只需一个晚上,再烈的人都会拜在他老人家的红拂尘下。李青衣不会离开西城,我要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一晚上而已。” 秋逝水眉头深皱,“你这生意,不做也罢。” 高眠柳笑道:“我不做生意,没钱花啊?谁养我啊?……” 他说的越发没边,明明喝的是茶,却像是醉了一般,满口胡言乱语。但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顾白棠没听出什么机密的陈年往事,倒是越听越烦躁。 秋逝水明明也听不下去,却仍旧要坐在那里听。 “……公子,你可听过梦淫妖?都说那是上古时期一个极厉害的妖怪,通过在梦里与神仙的元神交欢获得神力。后来有一次胆大的梦淫妖入了南方朱雀神的梦境,被烧死了。可惜啊,那一身绝迹的本领,再也没有传下来……现如今人们都说,扶花道长是修真界现在的梦淫妖,有一手颠鸾倒凤的好功夫,这修真界的诸多修士,男男女女,都想在梦里与扶花道长一度春宵。哈哈哈,怎么样?公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顾白棠实在听不下去了,却见秋逝水依然坐的笔直。他转身道:“七舅,我巳时还要去严明堂值班,先走了。” 秋逝水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去吧。” 顾白棠回到严明堂,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这姜夙兴是怎么认识高眠柳这种人的?高眠柳与秋逝水,与秋家又到底有怎样的渊源和隐秘过往?秋逝水为何对此人百般忍让? 严明堂里,卓溪年和歌长舒两个首席难得的都在。两人正在低头看一个卷宗,头离的很近。顾白棠故意咳嗽了一声才走进去,那两人立马抬起头分开了。 “顾老弟,你来了,快来看,所有金水灵根的弟子名单都出来了,好几百个呢。”卓溪年一本正经地说道,歌长舒俯身行礼,站到一旁去整理卷宗去了。 顾白棠走过去,晃眼一看,那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名字,旁边摞了一堆老高的手册,上面都记录着这名单上的弟子详细资料。 “没想到西城这五百年来,有这么多金水变异雷灵根的弟子,这可怎么找?”卓溪年愁容满面,“蓝海明珠已经消失两天了,长老团催的紧,我请歌师妹帮我一起参考。现在好了,顾老弟你来了,快来一起看看。” 顾白棠盯着那些名字,密密麻麻,哪里看得过来。 卓溪年道:“今天晚上我们三个要把这近两百人的详细资料全部研究一遍,先筛选出一批人来,明天再呈给师父过目。” 两百份,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每人要翻六七十份资料,看着那厚厚的一摞资料,顾白棠也不禁有些头疼。 他顺着那名单看下去,也是巧合,竟然看到了高眠柳的名字。 “高眠柳?”顾白棠低声惊呼出声来,没想到,高眠柳竟然也在这份名单上。不知为何,顾白棠一下就有一种直觉,偷盗蓝海明珠的人一定就是高眠柳。 “好像是以前达摩堂的弟子,两百多年前就离开西城了。”卓溪年凑过来看,他并不认识高眠柳,也不知道此人在近日回到西城,还是秋逝水的座上客。 “不,他回来了。”顾白棠看向卓溪年,神情严肃:“就在前几天。” 第82章 长德之乱 兵贵神速,卓溪年即刻带人前往碧水洲湖心亭‘请’高眠柳前来问话。 而顾白棠则坐镇严明堂,将高眠柳的过往资料翻出来一一查阅。 据记载,四百年前,蓬莱秋氏少主突然离开蓬莱来到西城,并拜在当时达摩堂一位仙尊坐下,成为西城的一名普通弟子。这位蓬莱秋氏少主就是秋逝水。而当时跟着秋逝水一同来到西城的还有一位家臣,也一同拜入达摩堂门下,这个家臣就叫高眠柳。 彼时秋逝水不善言辞,孤高冷岸,一心修行,寡淡于人前;而高眠柳天命风流,洒脱不羁,不受约束,也无心修行。但因为家族使命,他必须陪着秋逝水在西城修行三十年。但那个时候的西城正值多事之秋,各方势力混战,邪正难辨。而高眠柳本就不安分,与多个弟子发生了情感上的纠葛,这一来二去,就出了事情。 当时有一桩非常著名的命案记录在册,史称九曲瀑布离奇殉情案。说的是两百五十年前,古剑书阁后的九曲瀑布,有一男一女双双跳崖死亡。 但神奇的是,这一男一女并不是互相殉情而死,他们是分别约了一个人到这九曲瀑布,而这个人,就是高眠柳。而最后高眠柳没有出现,第二天这二人的尸体在九曲瀑布下被双双发现,早已魂归九天了。 据记载,高眠柳是同时跟这一男一女产生了情愫,令的两人都对他心生爱意。为了不让对方得到高眠柳,就在九曲瀑布边上打起来,最后都把对方推下了瀑布,意外死亡。 虽然最后查明最后高眠柳并没有主动约这两人,是这两人自己跑去九曲瀑布,情敌互杀最后意外死亡。但是这事毕竟也是高眠柳引起的,所以当时命案发生后高眠柳就主动离开了西城。 据说高眠柳离开西城时,还有好几个弟子随他而去,一起去闯荡各界。但是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总之,二三十年间,那些当时跟在高眠柳身边的人爱慕他的人一个个的都奇异死亡了。 以上是正式记录在册的有关高眠柳的记录,看完后顾白棠深感疑虑。这时歌长舒又递上来一份册子,道:“顾师兄,这里还有一份高眠柳的资料,不过好像是搜集的野史,都是一些传闻轶事,没有证据。” “好,我看一下。” 顾白棠打开那野史,快速浏览。这上面的记载果然更加离奇怪异,令人头皮发麻。说高眠柳是冥界幽鬼的子嗣,身上有诅咒,但凡与他产生感情的人,最后都会因求而不得而痛不欲生,死相百出。 而那些高眠柳所谓的生意,其实是用鬼术控制人心智,所有那些与高眠柳有感情纠葛的人最后在情欲的折磨中痛苦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高眠柳生性放荡,今年也四百多岁,但是他至今无一情人。究其缘故,就是因为那些曾与他有过爱恨的人,最后都死了。 是以,有许多的人找高眠柳做生意,通过一场情爱,将敌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杀人于无形。 看完这份野史,顾白棠这才明白姜夙兴为何要找高眠柳对付李青衣。莫非他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李青衣爱上高眠柳,然后受尽情爱折磨而死? 无风不起浪,这份野史虽然不能全信,但是充分可以说明高眠柳此人不是什么正道中人,邪性异常。 顾白棠凝神思考,这关于高眠柳的资料,一旁的歌长舒也仔细看了。 看完后她像是也被震惊了,却道:“顾师兄,我怎么听说,当年高眠柳离开西城,并不是因为那桩九曲瀑布离奇殉情案,而是因为秋长老……” 她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顾白棠的脸色,才缓缓道:“其实当年有好多人在传,说高眠柳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恋慕的人,那个人就是秋长老,因为怕自己身上的诅咒会伤害到秋长老,这才离开的西城。” 歌长舒虽然是顾白棠和卓溪年的师妹,但是她平时多底下走动,接触的八卦也多,是以听说过高眠柳这个人。 高眠柳与秋逝水?这可能吗?! 正在此时,卓溪年回来了,却是一脸的愤怒,且也并没有带回高眠柳。 “顾老弟,你这位舅舅有问题啊!”卓溪年浓眉倒立这般说道。 “怎么回事?”顾白棠问道。 卓溪年道:“我们去湖心亭请高眠柳问话,可是秋长老非拦着不让,还说他可以作证,高眠柳自五天前来到西城,一直都在他达摩堂清秀园住着,根本没有机会去执法宫执法塔偷盗蓝海明珠!一口回绝了我们所有的要求!这很明显是不对劲的,我看那个高眠柳,越看越像是偷盗蓝海明珠的贼!” 秋逝水的说法当然有问题,明明方才他带顾白棠去见高眠柳时还说‘前几天太忙了没去见面’,怎么转眼就成了高眠柳这几天一直住在清秀园了? 卓溪年道:“你看这事要不要直接禀报给师父,秋长老毕竟是达摩堂主事长老,我们小辈弟子不好冒犯,此事还是要师父出面。”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29 顾白棠沉思了片刻,如果七舅执意要维护高眠柳,那他们的确没办法。 “嗯,那你去告诉大师伯吧,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我就不参与了。”顾白棠道。 卓溪年想了想,“也是,你管秋长老喊一声舅舅,你得避嫌。” 此事既然交由卓溪年全权处理,顾白棠自然有他的打算。对于高眠柳的事,他不想过多参与。但是他还是要去找秋逝水,不是为了高眠柳,而是为了御魔尊者周辉。不过眼下这个情形还是算了,或许等到蓝海明珠一事解决之后再说。 然而他不去找秋逝水,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无事一身轻。 白日里碧水洲湖心亭上,秋逝水为了维护高眠柳,公然与执法宫对抗一事,不过半日,就传的沸沸扬扬。 这个往里日高坐达摩堂讲堂上的仙者长老,一向拥有清冷孤傲的形象,却一下子以这种热闹的方式进入人们的视线。 这天晚上顾白棠去云堂用餐,就听到弟子们在公然议论纷纷。西城也有不少蓬莱过来的弟子,对于当年蓬莱发生的大事有不少人都知道。 说这秋逝水和高眠柳是表兄弟。他们的母亲是一对双胞胎,是当年蓬莱千代一门有名的绝色姐妹花。 姐姐千代日嫁入秋家,为秋家家主产下嫡长子,取名秋逝水。妹妹千代夜许配给蓬莱当时的家族势力十分强大的高家,同年产下一子,取名高眠柳。儿时的秋逝水和高眠柳时常一同玩耍,二人感情十分深厚。 在当时的蓬莱,高家是第一家族,无论其修士数量,还是产业布置,都是蓬莱第一。甚至一度被称为蓬莱的王族,其名震一时,超过秋氏一族。 然而没过两年,高家扩张势力,穷兵黩武,杀伐无数。吞食其余小部落,欲要统治蓬莱,引发大小战争数百场,几乎令蓬莱血流成河。在这个过程中,高家甚至借助邪魔外道的势力,将大量修士用残忍的方法制作成不死人,组成一支不死魔团来征服各家。当时高家的家主叫高长德,也就是高眠柳的生父,正是此人主张了这一系列的战争,史称长德之乱。 蓬莱以秋家为首的各家氏族于是联合起来,组建修士军队,讨伐高家。但是高长德彼时已经鬼化,他用了禁术召唤冥界幽鬼王,将自己元婴期的仙身当做幽鬼王的容器,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的鬼王。幽鬼王乃上古邪神,是冥界帝尊都惧怕胆颤的对象,且一直被封印于冥界幽冥地狱。却不知高长德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这幽鬼王召唤出世。 幽鬼王出世,那是能将整个修真界都覆灭的力量。好在秋家毕竟是青龙神后羿,最后牺牲了秋家的三位巨鼎仙长,使用了神兽之力,勉强将幽鬼王压回了冥界幽冥地狱。 为此,秋家元气大伤,那三位牺牲了的仙长中,就包括秋家的家主,秋逝水的父亲。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场长达六年的高长德之乱终于结束,蓬莱得到安息。 在那之后,罪人高长德的妻子千代夜带着三岁的儿子高眠柳回到千代一门,却并不被接受,他们被家族唾骂,被视为耻辱和不详,人人避而远之。千代夜无处可去,最后还是被姐姐千代日收留,母子俩被接入秋家,从此一起生活。 虽然有了一个容身之所,但是周围人的眼光和语言的利剑让千代夜母子备受折磨。在进入秋家一年以后,千代夜终于忍无可忍,拔剑自刎。在那之后,高眠柳正式成为秋家的家臣,二十年后,以伴读和侍从的身份随秋逝水来到西城…… 西城也有从蓬莱过来的弟子,且不在少数。就像是亲历了当年的长德之乱一般,人们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当时的战争场景。 顾白棠默默听完,只能用一个词来总结:人间地狱。 “……还有一个说法,你们一定不敢相信。传说当年秋家只是封印了高长德本人,而幽鬼王的鬼种,实际上已经被高长德种到他儿子高眠柳的身上去了……” 第83章 仲夏之夜 仲夏夜晚,炎热无比,灼灼其身。 锁魔宫的第七层今夜莫名的燥热,更胜往日。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炽热,铁门上似乎都兹兹冒着热气。 狱卒们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一边抱怨着怎么不来一场大雨。 时不时还有皮鞭抽打的声音、锁链拉扯的声音、以及狱卒骂人的声音。 别以为西城的狱卒就比别的地方的有素质,全世界的看守都一样,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的久了,人的脾气都是会变坏的。 躺在床上的李青衣翻了个身,将黏在后背的囚衣扯离皮肉,再将被汗水湿透的头发披在石板床的边沿。耳边不断有蚊子嗡嗡的声音传来,他烦躁的皱起眉,拿手扇了扇。 蚊子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睁眼看了看从三寸铁窗里透进来的一抹弯月,慢慢地睡意袭来,他闭上眼睛,竟然就做起了梦来。 或许是现实中太热了的缘故,梦里是一场瓢泼大雨,满地清凉,到处都透着湿润。 他的眼前是一个凉亭,有些熟悉。 李青衣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他认出来了,这应该是长乐驿站外西一百里处的那个凉亭。就是在这里,他将一瓶硫酸泼在姜夙兴的脸上,毁去了姜夙兴的容貌和声音。 故地重游,李青衣心底快意连连。尤其是一想到当时姜夙兴被折磨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地一阵得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天上有明月,凉亭里有石桌和躺椅,石桌上有酒。李青衣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饮下。心道这有酒有月,不愧为一个好梦。 三杯酒下肚,李青衣只觉神采偏偏,心旷神怡,长袖一甩,懒起腰肢,咿咿呀呀,唱起一首他最拿手的曲子来。 夜雨阑珊中,只见李青衣长发及地,身姿摇曳,长袖广舒,行云流水。 戏曲过半,转身舒腰,见那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朗月眉斜飞入鬓,寒星目深邃似水,面容白皙,轮廓分明。乍一眼只觉惊艳绝伦,细一看更觉勾魂摄魄,欲死欲仙。 顾白棠? 李青衣一顿,但嘴上的唱腔并未停。他一边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顾白棠,一边仍旧咿咿呀呀,婉转啼鸣。他嗓音慵懒,又婉转啼鸣,虬首娥眉,眉清目秀,风情迤逦无限。 ‘顾白棠’面带笑意,春风无限,自饮自斟,十分潇洒。他悠哉悠哉地看着李青衣在面前飘来荡去,眼里露出欣赏地目光。 ——那是前世,李青衣为之追随一生、葬送一生的目光。在梦里,他终于见到了。 “不愧为炉鼎排行榜上的第一名,果然绝色。”‘顾白棠’弯起唇角,不吝夸赞道。 李青衣眸光一闪,他没有去深究‘顾白棠’突然轻浮的态度和言语之间提及的炉鼎一事,即便这件事在他跟随顾白棠后,就变成了他的一种耻辱,他一心想将自己洗干净。他总觉得,前世的顾白棠不愿意碰他,是因为他早已污泥不堪的缘故。若他是一个清白之身,那么他想他也有更多的自信和勇气去跟着顾白棠。或许如果那样,前世的顾白棠和他能有不同的结局。 “公子……”李青衣摇身一晃,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跳到了‘顾白棠’身边去。 他都做好了被顾白棠推开的准备,孰料‘顾白棠’勾唇一笑,竟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李青衣,你说你这么好的天赋,怎么就白白浪费了呢?为了……为了一个榆木疙瘩,真是难为你了。”‘顾白棠’低沉的声音抵在他耳边,低声笑着说道。含着酒意,让李青衣心神为之激荡。 他却不禁落下泪来,“公子……” ‘顾白棠’低低一笑,又低声耳语了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雷声轰鸣,李青衣在这个格外清晰,又格外离谱的梦境里,终于与他追寻了两世的人一度春宵,终尝夙愿。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0 噼啦—— 一声惊雷乍然响起,紧接着是大雨轰然,将锁魔宫炎热的空气稍稍缓解。 李青衣缓缓地睁开眼,只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尤其双腿之间,更是一阵难言的感觉。 他愣愣地低下头,一时缓不过神来。 这真的是梦吗?真是一个太过真实,也太过离谱的梦。 梦醒了,李青衣觉得心里空落落。梦里他欢喜异常,可是醒来之后,只有满目空寂,不免悲从中来。 其实当初在长乐,他并没有打算冒充姜夙兴。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杀了姜夙兴,永绝后患。 可是当下手时,他又临时反悔。他要折磨姜夙兴,让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要让他尝尽世间诸多苦难——其实就是要让姜夙兴体验一下李青衣自己的成长经历,让他姜夙兴也过一遍自己苦难的人生。 他太苦了,活的太艰难了。 在被突然出现的冥界鬼君废掉一只手臂以后,李青衣狼狈地逃离了。其实当时他自己知道,回到长乐驿站,是自寻死路。 但他就想回去,再最后看一眼顾白棠,哪怕这一眼,会要了他的命。 谁知顾白棠失忆,阴差阳错,他成了姜夙兴,与众人一同回到西城。 整个过程,李青衣自己也走的十分忐忑。他有很多机会逃走,可是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幻想。那丝幻想便是:十六年后,与顾白棠成亲的是他李青衣。 所以即使后来姜夙兴回来,当众拆穿他,将他投入锁魔宫。他心底并没有太多的害怕,反而最后十分坦然和平静。 因为他始终相信,历史不会被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他相信他迟早有一日会离开锁魔宫,他甚至相信,顾白棠回来找他。十六年后,他会与顾白棠拜堂成亲…… 想到这里,李青衣自己都笑了,因为关在这锁魔宫三四个月,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希望。 令人绝望的不是这牢底幽深暗无天日,而是他一直寄予希望的那个人,再也不可能给他任何希望。 就在这时,李青衣忽然听见了铁门打开的声音。 他愣愣地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来,跟我走。”门口的人开口说道,声色冰冷,黑眸如水,正是顾白棠没错。 李青衣从床上坐起来,站不起来腿软,一下扑在地上。 “公子……”李青衣匍匐着爬过去,这不是梦,顾白棠真的来找他了。 又说这一夜之间,西城发生了许多事。 在云堂听说了当年蓬莱发生的事情后,顾白棠实在是坐不住,前往清秀园找秋逝水,一心想问个清楚。 清秀园依水而建,园中多的是水榭楼台,小桥流水。顾白棠是在一湾水池湖畔找到秋逝水的,这位记忆里陌生又熟悉的秋长老,此刻背对着坐在湖边,正在吹笛子。 笛声谈不上幽怨,倒是很特别,像异域的民谣。 顾白棠立在那儿听了一会儿,一直等到秋逝水吹完一首曲子,周围安静下来。 “这是我小时候,姨母时常吹给我们听的曲子。”静默的夜色流水中,秋逝水开口轻声说道。声音悠远,应该是在回忆过往。 “七舅,您跟高眠柳……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白棠斟酌问道。 秋逝水轻声一笑,“正如你所听到的那些,他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他是我弟弟,比我小两个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从未分开过,直到两百五十年前,他离开了我……” 秋逝水的声音有几分悲凉,他说完后,四周又是静默。 顾白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道:“即便你们感情深厚,您也不该包庇他。高眠柳有偷盗蓝海明珠的嫌疑,应该接受执法宫的调查。” 秋逝水背影挺的笔直,过了很久以后,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话:“小柳他受了很多苦……是我们所有人对不起他。” 既然说到这里,顾白棠就有话直说了。“可是据我所知,当年蓬莱发生长德之乱,罪魁祸首就是高眠柳的生父高长德。” “长德之乱发生时小柳才三岁,他和姨母都是受害者,高长德所犯的罪孽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秋逝水长叹了一口气,他仰起头,眼角似乎有水渍反光。“当年的事,外界有很多传言,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小柳他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顾白棠正打算听秋逝水说一说当年的事情真相,但是就在此时,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鸣叫。 一颗红色光弹在夜空中炸开,顾白棠眉头一皱,道:“城中有事情发生了,我去看看。” 从清秀园出来,碰上带了一对执法弟子的卓溪年,行色匆匆地奔来。 “秋长老可在园中?”卓溪年一上来就焦急问道。 顾白棠看了看卓溪年身后肃杀的执法弟子,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颜氏姐妹不见了,被高眠柳绑架了!”卓溪年笃定说道。 顾白棠眉头一跳,“高眠柳绑架颜氏姐妹做什么?” 卓溪年道:“这个恐怕就得问秋长老了。高眠柳一向行事诡秘,或许只有熟悉他的秋长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小柳绑架了颜氏姐妹?” 不知何时秋逝水已经来到身后,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十分震惊。 卓溪年匆匆拜了一个礼,道:“深夜叨扰,还请师叔恕弟子鲁莽之罪。今天晚上颜氏姐妹一直没有来严明堂报道,弟子派人去寻,四处不获。最后有弟子报告,说亥时看到顾师兄找了两姐妹去养兽山后山谈话。然而亥时顾师兄一直坐镇严明堂,从未离去。所以当时带走两姐妹的人必然是高眠柳!目前养兽山已全面戒严,满山搜捕,但是并没有高眠柳和两姐妹的踪迹!” 秋逝水面色一阵惨白,“他,他抓了双生子……” 卓溪年道:“弟子将此事禀报给师父,师父命弟子来清秀园叨扰师叔。还请师叔想一想这其中隐秘,高眠柳此刻会在什么地方?” 秋逝水想了片刻,沉声道:“他若抓了双生子定然是已想到办法离开西城……不过他在西城应该还有未完之事,眼下他应该还在西城。” 说罢,秋逝水抬头看向顾白棠。 情况来的太突然,顾白棠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也就是秋逝水看向他这一眼,电光火石之间,顾白棠混乱的脑子里清晰地蹦出一个念头—— 锁魔宫,李青衣。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1 第84章 鬼影重重 火把摇曳,人影重重。 喧嚣,吵闹,兵刃,刀光剑影。 望着四周厉兵秣马的西城,秋逝水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幼时。 那是他记忆之中,最早的一个画面。 大概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夜晚,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 嘶哑哭喊,狂怒吼叫,充斥着耳膜。 秋逝水在他乳母温柔的怀抱间,瑟缩地探出头来观望。 只见那些红色刀刃,尖利长矛,玄冰利器,都对着一个坐在地上的蹒跚幼童。 “小柳……”年幼的秋逝水张口喊道,被乳母惊恐地捂住了嘴。 不满三岁的高眠柳,也就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他浑身是血地坐在一片狼藉的瓦砾上,他睁着一双菩提般紫黑色的眼睛,望着四周那些对着他的尖锐兵刃,惊恐又无助。 秋逝水永远记得高眠柳当时的眼神,虽然那个时候他才三岁,但是这个眼神,从此成为了他记忆中最深刻地存在。 也就是这个眼神,令他无论如何,永远永远,也不会放弃高眠柳。 “小柳……小柳……”秋逝水突然站起身来,往清秀园外跑去。 刚刚从茶厅出来的武圣杰见状在后面大声喊道:“师父?您去哪儿?” 秋逝水没有回答,他只是凭着一股直觉,直奔一个方向。他能感觉到,高眠柳就在那里。 最后秋逝水也不知跑了多久,他跟着冥冥之中的那股直觉一直跑,等他回过神停下来时,才发现四周一片昏暗的寂静。他停下脚步,抬头到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跑到了古剑书阁来了。 古剑书阁后面就是九曲瀑布,是当年一对男女弟子因为高眠柳而殉情的地方。 秋逝水继续朝里面走,来到九曲瀑布旁站了一会儿,四周一片寂静,悄然无声。 九曲瀑布水从天上,瀑布水对六界的一切修士皆有腐蚀作用。因为这个缘由,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九曲瀑布,而此地,也就成为了禁地之一,成为了一个天然屏障,能屏蔽西城现如今的测试系统。 这瀑布后面,有一个秘密基地,是以前秋逝水和高眠柳来西城差不多十年之后发现的。 就在瀑布后面,穿过第三层水幕,有一个山洞。 秋逝水走到瀑布边缘,他皱起眉头,细细探听。 耳朵里全是瀑布水声巨大的哗啦声,离得这般近,几乎要冲碎人的耳膜。 而在这巨大的水声之后,隐约的,有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尖叫声。 秋逝水眉眼一凛,说时迟那时快,他纵身一跃,穿入那瀑布。 九曲瀑布的腐蚀作用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只有那么瞬息的功夫,可是落到身上的水,仍旧令人周身皮肤一阵疼痛。 秋逝水站定身体,定睛一看,只见那山洞之中一片刺眼的蓝色光晕,刺的人无法睁眼。 他抬起黑色长袖挡住那盛放的蓝光,稍稍减弱光线的刺激效果,朦胧中看到山洞中有两个人影躺在那里。 “大颜?小颜?”秋逝水喊了两声,快速走过去,先脱下身上的黑色长袍将蓝海明珠罩住,洞中的蓝光稍微弱了些。 这蓝光强盛,若人眼直视,可直接导致眼盲。 颜琪水颜瑶水两姐妹的眼睛早已经看不见,嘴巴和四肢皆被绑缚,只能不断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怕,是我。”秋逝水赶紧将姐妹两松绑,一撕开她们嘴上的符咒,二人皆嚎啕大哭起来。 “秋长老……秋长老……呜呜呜……”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救我们的……呜呜呜……” “先别哭,我们先离开这里。” 秋逝水回头看了一眼蓝海明珠,心想蓝海明珠暂时放在这里当无大碍,便转身将姐妹俩一边夹一个,离开山洞,纵身飞离九曲瀑布。 九曲瀑布的腐蚀水溶,姐妹俩当然也没有逃过,纵然有秋逝水的全力相护,她们此刻也奄奄一息。 四周山林寂静,一片漆黑,远处隐隐有灯火重重。 秋逝水当机立断,先给姐妹俩喂了两颗护心丸将心脉护住,然后将二人送到了古剑书阁里面歇息。 “不知道为什么,西城那么多人,我就在心里笃定,一定是秋长老先找到我们。”妹妹颜瑶水抓着秋逝水的衣袖哭着说道。 姐姐颜琪水比较镇定,微弱地声音说道:“当时顾师兄说有事找我们,我们就跟着他去了。可是走到一半,我就觉得不得劲,他不是顾师兄……” 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从远方而来,秋逝水轻声安抚两人,道:“你们先在这里歇息,我去去就来。” “秋长老,您要当心。”颜琪水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个人跟顾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更邪性。” “别担心。” 从古剑书阁出来,秋逝水抬头望了一眼。 头顶树枝遮天蔽日,月光从中稀疏落下,让这昏暗的世界有些微光亮。 脚步声越见清晰,有人踏着落叶走了过来。 秋逝水深吸一口气,望向那阴影中的人,轻唤了声:“小柳。” 他这一声,颇有儿时的记忆,令昏暗中的人微微一怔。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2 片刻后,暗处发出一声低笑,高眠柳缓缓走到光亮中来,黑眸雪肤,长发微卷。 “你果然找到这里了。”高眠柳笑着说道,声音低沉,竟有些欣慰。 “小柳,停手吧。”秋逝水劝道,他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有些颤抖。 “……母亲和姨母已经去了,不要再添无辜的生命了。” “无辜?”高眠柳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盯着秋逝水的眼睛:“她们无辜?那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面对高眠柳的眼神和质问,秋逝水没有力气说出任何话语。半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高眠柳的眼睛,轻声道:“小柳,我们一起死吧。” 风声呜咽,林中沙哑。 高眠柳眸中一震,不可置信。 突然火影重重,追兵瞬息而至,西城的修士拔剑相向,将高眠柳重重包围。 卓溪年首当其中,随后顾白棠也很快来到,将浑身瘫痪的李青衣扔在一旁。 李青衣望了一眼剑阵之中的‘顾白棠’和身边的这个顾白棠,一时有些震惊,分不清谁是谁。 高眠柳看了一眼地上的李青衣,再看向顾白棠,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你小小年纪,竟能通过虚迷幻境找到本座的真身所在,后生可畏啊。” 若不是顾白棠及时在李青衣身上发现了高眠柳设下的虚迷幻境,这些西城的执法修士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这些人不是秋逝水引来的,而是顾白棠带来的。 对于高眠柳的夸赞,顾白棠不发一言,他也不拔剑,只是立在剑阵的外围,对这一切冷眼旁观。 看高眠柳,看秋逝水。 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刀光剑影,高眠柳忽然笑了,他看向秋逝水,道:“多么熟悉的画面,是吗?” 秋逝水泪如雨下,“小柳……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高眠柳笑道,掌心缓缓晕出暗红色光刃,他盯着周围的这些人,笑着说道:“没有人对不起我,我本就罪孽重重,也不介意再多增些杀戮——” 说罢,高眠柳挥袖而上,红刃砍出,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杀戮瞬时而起,将这片一向宁静古老的树林变得火光冲天。卓溪年和其余修士奋力厮杀,高绵柳似是之前就负了伤,绕是如此,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将这围住他的西城修士通通放倒。 然而放倒一批,还有一批。不断有白衣修士执剑扑入阵中,犹如飞蛾扑火。阵中的高绵柳已是一身红衣,白衣染血,犹如当年。 “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死吗?”突然高绵柳跳出阵中,双目通红,直奔秋逝水。 顾白棠霎时而动,拔剑斜刺而出。 高绵柳被他挡了这一掌,却是一笑,拂袖击向顾白棠。 顾白棠抬剑斩断迎面而来的长袖,一个转身,凌厉地杀招扑向高绵柳。 两个相貌完全相似的人,就这样打起来。若不是高绵柳浑身是血,又一头长发,旁人只见他二人这般电光火石地打斗,一邪一魔,完全分不出谁是谁来。 “别打了……别打了!!!”秋逝水突然大声喊到,仿佛歇斯底里一般。 这两个人,高绵柳,顾白棠,皆是他至亲挚爱。如今两人却当着他的面兵戎相向,实在令人痛心。 莫论高绵柳至今修为至少在元婴期以上,且看他一招一式,皆邪性异常,犹如鬼魅。尤其他处处都是杀招,顾白棠被他逼的节节败退,渐渐不敌却也是拼死力战,虽然明显被吊打的趋势。 一个不慎,顾白棠被一记光刃刺穿肩甲,顿时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 秋逝水终于出手,挡开高绵柳的又一犀利掌风,将顾白棠接住,快速在其肩周穴位点了止血。 “小柳,停手吧。”将顾白棠放在一旁,秋逝水起身说道。 四周非死即伤,一片狼藉。高绵柳眉眼飞扬,红唇似血,如夜煞鬼王。而他周围环绕着鬼影重重,不断地袭击那些攻上来的修士,且源源不断,就像地狱之门被打开了一般。 他淡淡一笑,低声道:“你知道,我停不了手的。” “为什么会这样……”秋逝水无奈地叹息一声。 高绵柳抬起头凝视着秋逝水,低声道:“把双生子的血洒在蓝海明珠上,或许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秋逝水摇头,“不……” 高绵柳一笑,抬手树起一道白色光晕的屏障,将古剑书阁方圆十米都笼罩起来,将那些不断靠拢的修士都阻挡在外。 他绕过秋逝水,径直去往九曲瀑布,将那蓝海明珠取出来。又从古剑书阁中拖出尖叫的颜氏姐妹,手起刀落,双双放血。 “啊啊啊啊啊啊!” “……师叔!秋师叔!” 周围充斥着颜氏姐妹的哭泣尖叫声,还有屏障外弟子们的呼喊声。 秋逝水不能动弹,他只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第85章 大红莲洞 民间传言,有真有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其实当日顾白棠在云堂听到的关于当年蓬莱长德之乱的传言,并不是事实真相的全部。 冥界有鬼,其名为幽,乃世间万鬼之宗。无心无性不可控,唯恐扰乱诸界,万古至今数千亿年来,一直被冥界帝尊关押于八寒地狱的大红莲洞中。 上古时期曾有一次,幽鬼王出世,杀伐无数,诸神不得其法。酆都北阴大帝为压制幽鬼王,将其封印于一幼子体中,从此诸界得以太平。 据闻从上古至今,幽鬼王先后有过三位宿主,一位是那位帝尊幼子,也就是后来传说中威名赫赫毁灭天界的镜岑阎君。在镜岑阎君之后,幽鬼王的第二任宿主就是高长德。 当年蓬莱长德之乱后,高长德临死之际,幽鬼之力即将出世,岌岌可危。蓬莱诸世家大族家主相聚一堂,最后商议出一个对策,决定效仿古法,将幽鬼王封印于一幼子体内,作为幽鬼王的下一任宿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3 可是幽鬼王是何等危险的存在?其宿主必然不能马虎,稍不注意,若有纰漏,届时释放了幽鬼王,整个修真界必将毁在旦夕。 众家主就思量,既然高长德能承载幽鬼之力,那么想必幽鬼王的下一任宿主也只能在其子嗣中选择。 高眠柳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人选。 为防止引发世人的慌乱,蓬莱众位家主才对外宣布,幽鬼王已经被压制回了冥界地府。但是事实真相,其实是幽鬼王仍在修真界,而高眠柳成为了幽鬼王宿主。 天下午不透风的墙,作为罪人之子、又成为了幽鬼王宿主的高眠柳,可想而知,其童年如何悲惨。他被世界抛弃,唯世间所不容。唯一愿意靠近他的亲人,只有他的母亲千代夜,姨母千代日,还有他的表哥秋逝水。 在冷眼和毒舌的攻击中长大的高眠柳,自然有些叛逆和邪性。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愿意靠近他,除了母亲千代夜,大姨母千代日,和表哥秋逝水,这三个人能给予他一些温暖,让他保持着人性,不被幽鬼王所控制。 千代日在秋家分家另外找了一座院子,让妹妹千代夜和侄儿高眠柳住在里面,并且也经常领着儿子秋逝水一起过去陪伴他们。不让外人接近高眠柳,但是又给予他家人的陪伴和温暖,教导他保持人性。一家人就过着日子,倒也算得上温馨和睦。 并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在进入秋家一年后高眠柳的母亲千代夜就自刎而死,她其实一直陪伴着儿子的成长,和姐姐努力维护着这个家,创造温馨安全的小世界。也因为这样,高眠柳才能平安的渡过童年与青年时期。 可是这一切,随着高眠柳年纪的增长,又变得岌岌可危。 原来当年的蓬莱众位家主在商议时,还有最后一个步骤。虽然宿主的方式可以压制幽鬼王,但是幽鬼王存在于修真界,始终是一个巨大隐患。为了消除隐患,人们在当时成立了红莲隐修会。 多年以来,红莲隐修会一直在寻找打开冥界大红莲洞的方法,意图将幽鬼王送回冥界,永绝后患。 秋逝水的母亲千代日,是这个红莲隐修会的头目之一。 大红莲洞只存在于古书记载之中,想要将其打开,简直天方夜谭。但是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在高眠柳成年那一年,红莲隐修会终于找到了方法。 双生血,灵之器,阴阳即生,红莲洞开。 秋逝水浑身冰冷,眼前的一切,与当日重叠。当日他歇斯底里,拼尽全力去反抗,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可是今日,他只能麻木地站在原地,无力地看着,等着。 四百年前,蓬莱红莲隐修会以千代日和千代夜这对双生子的血液,浸泡古灵器之一的秋家的传家之宝青龙血珠,开启了冥界大红莲洞。 可是当时,年仅十八岁的秋逝水无意间得知母亲竟然要将弟弟送往地狱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带着高眠柳逃走了。 逃到了西城,再也不回去。 这期间千代日夜来西城找过他们,也跟兄弟俩讲明其中要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秋逝水始终不答应,他誓死保护高眠柳。高眠柳平时舌绽莲花,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只是躲在秋逝水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母亲和姨母,看着这两个他最亲最爱的长辈满眼是泪地劝说他走进地狱。 在秋逝水和高眠柳来到西城三年后,千代日夜姐妹因当日血祭遭到大红莲洞地狱力量的反噬腐蚀,双双死亡。临终前仍在劝诫二人,多为天下苍生着想,回头是岸。 但是兄弟俩背负着罪孽,依然躲在西城,浑浑噩噩又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再后来,那两百年间,西城正是多事之秋,发生了许多事。幽鬼之力开始隐隐作乱,在身边的人陆续意外死亡后,高眠柳离开了西城,离开了秋逝水。 他去浪荡天涯,去放纵,去云游天地。而秋逝水成为西城的长老,在达摩堂教书,冷漠疏离,高于尘寰,百年如一日。 某一天,秋逝水回蓬莱祭祖,无意中得知红莲隐修会有了一个新的成员,叫高眠柳。 颜氏姐妹倒在血泊里,蓝海明珠吸食了血液,变得通体红润,红光震天。珠内血染肆意,犹如红莲盛开。 高眠柳坐在地上,收敛了之前的所有戾气,眉目温和,他在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大哥。”高眠柳突然喊了一声秋逝水,声音很清润。 秋逝水微微一怔,应了一声:“诶?” 高眠柳低头笑了起来,目光纯净,映着身后红莲似火。 也就是看着这样的高眠柳,秋逝水突然就动摇了。 他冲过去扑到高眠柳身边,一把握住高眠柳的肩膀,“小柳,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高眠柳望着他,紫黑色的瞳孔纯粹又带着笑意,他说:“大哥,你放我走吧。” “不……不!!”秋逝水痛苦地低着头哭泣,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伸手去将颜氏姐妹抓起来,想要打断这一场仪式。 高眠柳阻止了他,他凝视着他,轻声道:“姨母和母亲已经死了,红莲洞已开了一半,她们也救不活了。哥,放手吧。” “不行!!!!” 秋逝水抓着他大声吼道,“大红莲洞是极度炼狱,旁人死了就死了,你却要在关在里面受千万亿年的折磨!我的小柳从来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 “可是我的父亲有罪……” “那也不行!!” 秋逝水一把抱住高眠柳,他回头看到一旁捂着肩胛骨一脸懵懂的顾白棠,命令道:“白棠,把颜氏姐妹带走!快!!!” “别听他的!他疯了!”高眠柳剧烈挣扎,可是他之前本就负伤,加之秋逝水修为本就在他之上,若是不动用幽鬼之力,他不是秋逝水的对手。 “快点啊!”秋逝水对顾白棠吼道。 顾白棠并不清楚这其中情况,他们本来就不知道高眠柳要做什么,总以为他要干坏事。此刻见秋逝水这般,自然是听秋逝水的。赶紧爬起身将颜氏姐妹从阵法中抱走,又听秋逝水的吩咐,用黑袍将蓝海明珠罩住,搬到古剑书阁里去存放着。 先前高眠柳的屏障也被秋逝水给破了,卓溪年冲进来,将高眠柳给绑了。 “师叔,此人怎么处置?”卓溪年问秋逝水的意思,毕竟人是秋逝水抓的。 秋逝水站起身来,神色淡然地弹了弹衣袍上的落叶,沉声道:“暂押锁魔宫第九层,严加看管。” “你要把我关在锁魔宫?”高眠柳气笑了,“你是小孩子吗秋逝水,锁魔宫能关得住我?” “别小看现在的锁魔宫,除了严酷刑罚,它并不比大红莲洞差。”秋逝水淡淡地说道,“这世上能关住你的地方有很多,你为何非得要往最要命的地方跑?” 说罢,朝卓溪年抬了抬下巴,示意将人带下去。 “幼稚!什么叫永绝后患你懂不懂?!”高眠柳在被拖走的过程中仍然挣扎着大声狂喊:“秋逝水!!你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你知道吗!!你们会后悔的!!” 秋逝水没有再搭理他了,他去检查了一下颜氏姐妹的情况。还好,因为阻止的及时,姐妹俩并无大碍。他又赶紧去检查了古剑书阁内的蓝海明珠,里面的红莲业火仍在燃烧,但并不是像高眠柳说的什么大红莲洞已经开启了一半了。这程度,还不够当年千代日夜姐妹那一次的三分之一。 秋逝水这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冷汗森然。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4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矛盾中挣扎,以为只要高眠柳在外面晃荡,没搞出什么大事来,他就可以装作这一切都没关系,也就不用去面对这个问题。 谁想到这次高眠柳回到西城,一来就搞这么一出。当时猜出他要做什么时,秋逝水是有些犹豫的。他甚至打算过,就这样,就这样把高眠柳送入大红莲洞,反正是他自己这样作死…… 可是最后,他还是出手阻止了。 现在秋逝水冷静下来一想,幸好他及时阻止了,要不然葬送一对姐妹花不说,高眠柳从此就被关在冥界八寒地狱大红莲洞中,从此受尽寒冰折磨千万年!到时候他想反悔都不可能了! 高眠柳才是真傻,他以为大红莲洞是什么地方呢。不像旁人,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感觉了。那大红莲洞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若真关进去,估计他肠子都得悔青。 反正现在只要高眠柳还能压制幽鬼王,且让他在锁魔宫里关着,再想其他办法。 秋逝水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头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下来。 静下来才察觉到旁边还有人,他转过头去,看到顾白棠坐在一堆树叶上,两眼直愣愣的望着他。 “你怎么了?”秋逝水问他外甥。 顾白棠有些痛苦地皱了皱脸,“七舅,额头疼。” “额头?”秋逝水走过去扯开他头上的抹额,只见顾白棠额头间的印记已变成黑色,且灼烧着亮光。 第四卷 南城修士 第86章 池水幽深(一) 雅芳斋中古琴禅音,香炉白烟缕缕。 庭院里已铺了一层落叶,一场秋雨一场凉。 回廊的木质地板上,顾白棠正在专心弹奏《清心诀》,他神情专注,眉宇沉思,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一眨眼,他已又在这雅芳斋住了两个月。御宿和秋逝水都不准他离开这里,城中执法宫大事已全部交由卓溪年和歌长舒处理。有时他觉得,他也是在闭关。 前些日子卓溪年过来找他谈心,说看到司仪院的温玉行踪诡秘,经常去云鼎宗门转悠。说到云鼎宗门时,卓溪年还特意观察顾白棠的神态,想看他是否被影响。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顾白棠两次被禁足雅芳斋,潜心静修。对于云鼎宗门的那位小掌教,他已经快忘了模样。 只是记得,对方曾哭着请求他,一定不能忘了他。 “琴音紊乱,你在想什么?”身后传来御宿的声音。 顾白棠收敛心神,慢慢将琴音恢复正常,片刻后,他看似不经意地道:“师父,您说七舅能找到办法帮高眠柳吗?高眠柳最后能摆脱被关进大红莲洞的命运吗?” 在那之后,秋逝水跟他说过高眠柳的故事。不知为何,听完后,顾白棠竟然有一种莫名悲戚的感觉。他对高眠柳并不同情,这种感觉也不知来源于何处。 “若是按照天命,修真界早在一万年前就该不存在了。”御宿的声音绵长如水,悠远悠长:“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但是这条路不简单,可能走偏,可能掉下去,也有可能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这回答相当于没回答,顾白棠不再问他,又将心思放到琴上面。 听卓溪年说,他们现在的这位小掌教弹的一手好琴。能操作上古神器伏羲琴,达到杀神挡魔的境界。 “这一卷奏完,你去看看你大师兄吧。”御宿忽然说道。 顾白棠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师兄不是在云鼎宗门吗? 但是御宿没再说话,他也不敢在出声。只是弹奏琴的节奏,有些乱了。 这夜傍晚子时,顾白棠一个人来到丛云峰下的小雪灵池,一路上他还特别留意,不要被人给跟踪了。 御宿告诉他一条隐匿的路径,可以进入云鼎宗门。 四下漆黑,为了不引人注目,顾白棠并没有点火把或者打灯笼。他的目力极好,即使在这样漆黑昏暗的环境下,也能透过天上的月亮和池水的反光,辨别脚下的路径。 脚踩在滑溜溜的青石板上,一阵黏腻。 顾白棠想不通,御宿为什么让他进云鼎宗门。他不是不准自己和小掌教来往吗?明知道姜夙兴在里面闭关,又让自己进去…… 小雪灵池的池水漫过胸口,这深秋的天气,还是有些渗人。顾白棠调整呼吸,深吸一口气,猛地沉入水中。 缓了片刻,他睁开眼睛。右手食指见晕起一团淡青色的光晕,将水里的光线稍微调亮了些。 他四下游动寻找了一番,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看到了一个井口大小的泛着微弱青光的东西。他用力游过去,伸手摸了摸,首先触及的是硬邦邦的岩石表壁。 再慢慢触及四周,片刻后,摸索到一圈细微的缝隙。心想这必然就是御宿所提到的通道了。 照着这缝隙,顾白棠左掌运功,用了三分力道往里推。 初时那岩壁纹丝不动,顾白棠便又加了两分力,能感觉有轻微的松动。 想着应该是这里了,顾白棠将右手食指的清辉熄灭,双掌都按在岩壁上,齐齐用力一推,就觉察到那处被他推开了。 有白色的光线透进来,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洞口。 顾白棠从那洞口游过来,只觉顿时池水中的灵气都充沛了三倍不止。他刚游过来时还一时没缓过来,一阵头晕目眩,等缓了缓适应过来时,只觉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周身,令人精力充沛,浑身舒畅。 想来这就是真正的雪灵池所在了。 顾白棠抬头一看,四周的光线仍然昏暗,且头顶密密麻麻像是排着一层木板。 御宿说过,他只能通过小雪灵池到雪灵池这条路进入云鼎宗门,但是不能从雪灵池上岸,因为雪灵池中沉着西城近万年来历代掌教的遗棺。都堵满了,上不来。 虽然一向胆大,但这个时候顾白棠还是有些发怵,总觉得这些列祖先宗都在头顶看着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四下看了看,瞧见左边有一排莲花的茎叶,便从游往那里。顺着莲花茎叶,一路往里游。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御宿说过,按照他的体力,应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当然在水中,这一个时辰会显得更加漫长。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5 顾白棠还算耐心,不急不缓,徐徐换气。金丹期的修为,他早已能在水中如履平地,倒也不绝憋闷,只是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无聊。 他观察起四周来,发现这水底竟然大有文章,别有洞天。 在莲花茎叶的遮挡下,似乎有彩色的光线从岩壁上透出,且这一路都有。 顾白棠实在忍不住好奇,他伸手扒开那密密麻麻的茎叶,发现岩壁上刻着一些古怪的字符和人物画像。 他运起光晕细细研究了一番,越看越觉得这像是练武招式。虽然字符看不懂,但是看小人物的比划就是在教练武。不过看了一小段,顾白棠突然觉察到体内那股现在已并不陌生的暗流在缓缓流动。 他吓了一跳,赶紧将眼睛从那些古怪的图像上移开,屏住呼吸调整内息。 却发觉体内的暗流平缓流淌,似乎在顺着经脉畅通地游走,并不像以前那般,有种堵塞、冲突、爆发的感觉。而是十分平和。 顾白棠心下有感,便再将目光移回那岩壁的图像上,继续往下看。 果然,他体内的暗流在顺着这些图像上调整内息的方法过程中,竟然能够平和游走。虽然有些缓慢,但是的确是在受控制地流畅运行没错! 顾白棠心内大喜,原来御宿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想来这云鼎宗门是西城禁地,这雪灵池底岩壁上藏着的这些秘籍招式,定然是□□中的□□。他一个普通弟子,决然是不能进入到这种地方、修习这样的秘籍的。 是以御宿才以探望大师兄为由,让他在夜深人静时,从丛云峰下的小雪灵池的秘密通道进入这里。 对于这岩壁上的藏着的东西,御宿只字未提。想来是看顾白棠能不能有这个缘分,自己找到这些。 想到这些,顾白棠又觉得,看来这个御宿应该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他之前因为得知真正的师父不是御宿这件事,而在心中对御宿有所芥蒂,不过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这池水中灵气充沛固然是好事,可是呆久了也受不了。顾白棠瞭望了一下这池中岩壁,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嚯,这哪里是一个池子,这分明是一片海。一望无际,无边无涯的,不知有多大。 若果真这岩壁上都刻着秘籍,想来他这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完的。御宿既然让他得知此处,日后定然会让他常来常往,来日方长。 想到此处,顾白棠便不再留恋,他继续往前游,不一会儿,一片天光漏进来,眼前豁然开朗,亮如明镜。 在水中憋了这么久,此时顾白棠迫不及待地游上去。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只觉心胸辽阔,一阵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将眼前的水流抚开,看到一片白雾朦胧。 这白雾很奇怪,一处有,一处无。东一团,西一团,还到处飘,就跟闹着玩儿一样。 顾白棠立在水中,四下探望。这时一阵风来,将那些调皮的白雾都统统吹地散开。 眼前视线终于宽阔,顾白棠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怔,继而屏住呼吸。 只见那白雾散开后,显露出水面上的簇簇青莲。其中一簇青莲上静坐着一个人,白衣黑发,雪肤素颜,眉心一点红砂。 在这人的头顶,有一团淡金色的光晕,若隐若现。那是金丹初期的征兆,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该正式结丹了。 六月未见,这位小掌教竟然有了如此变化,让人暗暗心惊。 又说听见姜夙兴本来正在闭关,听见水中有响动,有些诧异。但他正在运功的最后时期,若此时中断,则这三个月来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于是他又沉下心来继续调息,直到最后三个周天全部完成,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徐徐从鼻息间纳了一口气,姜夙兴这才睁开眼睛。瞧见那水中立着一个人,还是吓了一吓。 再一看这人的容貌,竟然是顾白棠,更是惊诧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顾白棠靠在水中道路的边缘上,定定地望着他。黑色眸光沉静绵长,安静笼罩,也不知已这样看了多久。 见他睁眼,顾白棠大概是有一瞬间的被抓包的窘迫,但随后他便面容端正地朝走了过来。 “弟子顾白棠,参见掌教。弟子奉师父之命前来探望大师兄,无意惊扰掌教修行,还望掌教恕罪。” 嘴上说着这样恭谨温良的说辞,顾白棠的眼里却幽深一片,谈不上一点谦卑,甚至略带了一丝笑意,显得摄人心魄,掠人神魂。 第87章 大道心法 虚妄海中雾色薄,轻笼佳人,朦朦胧胧。 姜夙兴讶然了片刻,张嘴轻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恕弟子不能告知。”顾白棠回道,黑沉沉的目光始终罩在姜夙兴身上。 既然他说是奉御宿的命,想来进来的路也是御宿告诉他的了。顾白棠不愿意说,姜夙兴也不好问。 他从青莲中站起身走上岸来,赤白的脚踏上乳白色的水桥,冰凉浸润中透着丝丝暖热。 “你第一次进来,定然不熟悉路,你要去探望大哥,我带你去吧。”姜夙兴好心地这般说道。 人已至眼前,在直视未免不敬。顾白棠目光下垂,落到那双赤白的脚上,低声道:“如此,有劳掌教了。” 数月未见,两人果然已生分了许多。姜夙兴清浅的笑容僵了片刻,又恢复了如常,不再说话,绕过顾白棠,踩着水桥走出了虚妄海。 这水桥贴在水面,人走在上面远远一看就像是走在水上一样,波澜微起。 顾白棠跟在身后,眼睛自然而然地又落到前面人的背影上。只见那人白衣似纱清透,虽有胜无;半年未见,黑发稍微长了些,恰好盖住那窄细的腰身,随着那人走动的动作轻微抚扫,当真是欲说还休。 体内暗脉涌动,顾白棠心中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如同一个孟浪之子一般,竟然对这位小掌教起了这般心思? 他默默回想方才在岩壁上看到的秘籍,调息气息,将那暗脉归于平复。又在心中警惕自己,万勿在看,以免心生绮丽。 此时前面的姜夙兴已经快走到山洞了,他回头一看,见顾白棠仍在原处,也不好催他,便立在原地等他。 却见顾白棠神情比先时更漠然了几分,眼睛也不看他,像是故意的一般。 刚到嘴边的笑容又缓回去,姜夙兴默默转过身走进山洞。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6 洞里一片漆黑,却星河璀璨,犹如神奇仙境。顾白棠走在这样的仙境中,前面又是一个修长窈窕的引路人,心下又难免蠢蠢欲动。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御宿禁止自己与这位小掌教接触了:这小掌教之前既然与他有过婚约,想来两人果真青梅竹马,不可能全无情愫。偏偏他又年轻气盛,再加上体内的暗流作怪,两种力量相冲,对他绝无好事。 想到这其中危险,顾白棠瞧了两眼前面小掌教清秀的背影,默默地吞咽了一下,垂下眼来。 “噗通——” 身后传来异响,姜夙兴莫名地转过身,却见顾白棠栽进了山洞里的一个水塘里。 “白棠哥?!”姜夙兴跑过去,伸出收去拉他。却见水塘里顾白棠的眼睛上,竟然蒙着抹额。 顾白棠自然就没看家他伸出来的手,自己瞎扑腾了一番,摸着路爬了上来。山洞里的水塘自然清冷,顾白棠又是突然掉下去受了惊吓,这爬上来之后连打了两个喷嚏。 “走吧。”镇定下来的顾白棠这般说道,快速捏了个决将身上的衣服烘干,整理了衣衫和头发,又恢复了他高冷决绝的形象。 “白棠,你为何要蒙着眼?”姜夙兴实在忍不住问道。 “前些日子眼睛受了伤,不能见光,跟你一样。”顾白棠撒起慌来,倒是信手拈来,一本正经。 山洞里黑黢黢的,哪里来的光。姜夙兴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但是也不戳穿他,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且看他玩的什么花样。 “哦,那就走吧。”姜夙兴转身快速地走在前面,他身轻如燕,毫无声息,不消片刻就走出了山洞。 顾白棠听不到任何声音,又蒙着眼睛,哪里知道路。他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扯下抹额。 抬头一看,山洞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姜夙兴的身影。 顾白棠心中莫名一慌,快速走出去。那山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到洞口,顾白棠几乎是冲了出去。 一出山洞,既是柳暗花明 ,一派明亮。 眼前是一片水池,池上飘着一樽棺木,正在东游西荡。 想来那就是姜家大哥的棺木。 池边立着一个人影,正在伸手将那棺木用力内力招引过来。 顾白棠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走过去。 棺木缓缓飘过来,最后稳稳地停在姜夙兴的手下。透过透明的盖子,可以观察到里面的人正在安静沉睡。 “看他睡的多香。”姜夙兴笑着说道,声音轻缓低沉:“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御宿待他犹如心头肉,亲取海蟒妖内丹为他重新炼魂不说,还将他送入云鼎宗门雪灵池冲灵。他可安逸,什么都不用做,一觉醒来,便是一名年轻英俊聪明睿智的元婴老祖。可怜你我这等,还要苦苦修行,备受煎熬……” 说道最后一句,姜夙兴转过头来,目光绵柔地望着顾白棠。 顾白棠却很快地躲开与他的目光接触,将头别到一边,冷声道:“既已看完大师兄,师父的任务也完成了。掌教若无其他吩咐,弟子就先退下了。” “……好,你退下罢。”沉默了片刻,姜夙兴低声道。 顾白棠便转身离去,并很快地离开,头也不回,十分决绝,更像是在逃一般。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将姜家大哥的棺木推回池中央,转身去拿暗盒里拿了一封温玉新近呈上来的卷宗,去云台观景台坐着细看。 原来这三个月里,西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高眠柳竟然被关进了锁魔宫。在上一世,大红莲洞的确是被打开了,而高眠柳也永远被关在里面。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么多故事,什么长德之乱啊,幽鬼王宿主啊,都不知道。只晓得高眠柳跑到西城偷了蓝海明珠,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蓝海明珠竟然联通了冥界八寒地狱的大红莲洞,而高眠柳最后被关了进去。 当时他还跟顾白棠唏嘘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因为此事涉及西城达摩堂的主事长老秋逝水,人们私底下不敢议论,也更加无人知晓当年的真相。 这一次若不是姜夙兴当了掌教,想来他还是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 原来高眠柳的命运这么悲惨,真的感谢这时光倒转,否则他真的被关进大红莲洞永生永世,当真是想想都觉得冤枉委屈。 只是高眠柳毕竟是幽鬼王的宿主,现在幽鬼王仍存在于修真界,的确是一巨大隐患。 温玉还在卷宗里建议他这个西城掌教注意此事,眼下高眠柳虽然被暂押锁魔宫,可是仍然让人担忧,需得想法解决。 对于温玉的建议,姜夙兴只有写了一张纸条塞回暗格里:请御宿和霍病清两位长老定夺。 姜夙兴在云台躺了整整六天,才将被顾白棠扰乱的心静下来,重新回到虚妄海修行。 因为前面六个月的准备,他已经可以进入炼气化神阶段,如果这一次能成功,他应该就可以进入金丹期。 金丹期往往代表了修真的门槛,踏入金丹即为神仙中人,可摆脱凡尘中的五谷轮回。金丹期所修成的金丹,即为内丹。修炼内丹即把人体作炉鼎以体内的精、气作药物,用神烧炼,使精、气、神凝聚可结成圣胎,即可脱胎换骨而成仙。道家常言金丹大道,意思就是修成了金丹期,即得到了大道。 但是结丹是一个何其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度的耐心和绝对静默的心态。是以姜夙兴才必须要在云台先休息六天,迁出杂念,才能专心闭关。 这一个过程,恐怕就不是三个月六个月这么简单了。至少也得…… 姜夙兴不敢去猜测,以他目前的资质和环境,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皆有可能。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皆随缘。 端坐青莲,闭眼微阖,四周归于沉寂,只有灵气缓缓流动…… 又说顾白棠自打那以后,就时常偷偷从小雪灵池跑进云鼎宗门去学习秘籍,但是也仅仅是学习秘籍。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去看姜夙兴。一想起这位小掌教,顾白棠总觉得心有余悸,好像要按耐不住体内的邪恶力量。 在那以后顾白棠几乎没在发过病,他渐渐的很好控制他体内的那股暗流。虽然还是不知道缘由,但是顾白棠已经熟悉了与这玩意儿相处,时间一长,也就相安无事。 后来他去雅芳斋弹琴,御宿还夸赞他琴音越发沉静,颇为满意。 有一次御宿似乎是不经意地问他,“姜夙兴现在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顾白棠先是一怔,然后老实道:“回师父,弟子不知道。” 他怕御宿再问,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虽然第一次进云鼎宗门他见过姜夙兴,可也就是那一次。后来御宿没说再探望大师兄的话,他也就再没去过虚妄海。 三年间无数次他进入云鼎宗门,永远都是在离虚妄海有些距离的海底修习那些心法。最多有那么几次,他抬起头,偷偷地看过那么几回头顶的碧海晴空。 好在御宿没再问这个话题,顾白棠继续专心弹琴。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7 “这三年来,白棠你还是不错。”御宿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轻柔,恍若呓语。 “《大道心经》乃数百万年前西城开山先祖所创,数百万年来,也有许多人进入云鼎宗门,然而得知其存在的少之又少;知其存在又能参其奥妙者,用于己身者,更是不出十人。早年西城有人练完此心法即飞天成神,你既有缘习得,自当竭力。不过需戒骄戒躁,万莫心急……” 第88章 三年之后 三年一晃而过,这一年五月,修真界没发生什么大事,四海升平,诸界祥和。 西城还是那个西城,在执法宫霍长老的治理下,城内的一切皆井井有条,各宫各院按部就班,此处毋庸赘述。蓝海明珠依旧高挂执法塔,三年前的那一场动乱并没有减弱它的光亮。每当夜晚来临,它就将清辉洒满城池,几乎要将天上的明月光辉给遮盖过去。 执法宫的卓溪年在两年前有了孩子,按照西城的规定,不能在城中养育子嗣,所以卓溪年当时主动辞去执法宫的职务,携家带口离开西城回了老家蜀地。当时那一场虽未满城风雨但也有鼻子有眼的第三者风波,似乎对他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名义上执法宫的首席大弟子仍然是顾白棠,但是鉴于他得去御膳房打杂,三天两头还得去雅芳斋和清秀园关禁闭,所以现在严明堂的大小事务主要是歌长舒在负责,除非重大事物才会知会顾白棠。今年开春左长老主持了一场执法宫内部的首席选举大会,又任命了两个首席弟子协助歌长舒,另外五个常务弟子分派主理各院日常事物。 这日顾白棠来到严明堂看看有没有什么事,看到两个身形样貌无差的女子在中厅整理文案。顾白棠记性不差,记起这两人好像是三年前进入执法宫的新弟子,是伏魔堂颜师叔的本家。当年的高眠柳事件的几个主要牵扯人,高眠柳和李青衣皆被押锁魔宫,而颜氏揭姐妹事后被秋逝水送去雅芳斋,由御宿亲自救治,好歹捡回一命。 记得后来二人是被安排去资料库,那里比较清闲,日常事务就是负责整理一些长年累月的历史资料,也没人督促,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也方便两人修养。不知怎么在此处。 见顾白棠走进中厅,两人都齐齐行礼,“大师兄。” 顾白棠点点头,“你们怎么在这里?” “今天早上勤务楼来人说,我们被调到严明堂了,以后都在这里当值。”颜姐姐说道。 严明堂掌管各类刑事案件的发生以及处理,是执法宫最核心的事物部门,也是西城几大重要中枢机构之一。是以其内部当值人员十分重要,几乎是百里挑一,能入内述职的弟子几乎都是有相当的经历和过硬的背景,往往都是进入西城几十年的资历较高的弟子。颜氏姐妹才来西城三年就被选入严明堂当值,这不得不说是很罕见,也足以见她们很有潜力,才能被上面的主事长老所看重。 顾白棠略微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怎么过多表现。他在案几前坐了片刻。案件皆已分类,且都已被歌长舒处理过。严明堂下各分部皆有其他首席或常务弟子处理,一切井井有条,好像都没他什么事。 听人说,在以前他不仅仅是执法宫的首席大弟子,即便是在整个西城数万弟子中,只要提及顾白棠这个名字,就能威慑一大片。好不威风。 可是现在,自从他失忆后,好像一切都变化了。莫说城中其他地方,这三年来他在执法宫的存在感都越发低了。 顾白棠非但没有因此而变得悠闲,反而越发忙碌,忙的都还是劈柴挑水调解御膳房那群大爷大妈之间的纠纷的这些琐碎之事。 不过对于这些事,顾白棠并不怎么在乎,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别处。这三年来顾白棠一直在暗中调查御魔尊者周辉的事情,进来颇有一些进展。 根据御膳房那群八卦的大爷大妈私底下偶尔提及,御魔尊者周辉此人,并不像历史上彪炳的那样光辉伟岸。芈勒之所以从伏魔堂十八降魔弟子之一跑到御膳房来当一个掌勺大师傅,据说乃是周辉此人行为品性异常,没有资格为人师尊。至于到底是那些行为品性出了问题?顾白棠打听到的答案十分不靠谱:有的说周辉虽然娶了长乐的凰曦公主,却私底下跟其他弟子乱搞关系,而且还是男弟子;有的说周辉此人堕入魔道,欺师灭祖。 对于这些说法,顾白棠是觉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但是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总有些根据。 果不其然,近来顾白棠查到一件比较靠谱的事情。对于他当年失忆这件事,御宿当时的解释是他是在执行一项任务中遭人暗算伤了脑子。三年以来,顾白棠一直在探查当年他到底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对于当年他们出使长乐的那一次任务,司务院资料册上只记载着是出使长乐,属于寻常的两地友谊之任务。然而后来顾白棠了解到,就是这么一次普通寻常的出使行为,却有种种匪夷所思的蛛丝马迹。 那次任务的配备人员,领头的是伏魔堂的颜长老,一般这种普通出使不大会派遣伏魔堂人员。然而除了伏魔堂的主事长老颜长老,还有伏魔堂两个首席弟子秦尊以及陆九游。其次便是有司仪院的两个弟子,擅长布阵和招魂;玉鼎宫姜夙兴和楚纨,楚纨没什么特别,但是他身边有个带了一个灵修,据传与长乐有关;至于姜夙兴,据说是很擅长问灵;还有执法宫的两个弟子,便是天柱峰上的朱碧石,以及顾白棠自己。 这些配备的人员,若是细细研究,不难发现蛛丝马迹;更加令人怀疑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在回到西城后,这些人的去向却都十分离奇,甚至,匪夷所思。 在这次任务中,颜长老内丹被毁,后一直在伏魔堂隐修,再不示人; 秦尊被派去御魔界执行秘密任务,陆九游则去了中原刘家当客座讲师,二人皆三年未归; 司仪院的两个弟子回城后被调去九星塔运算周天星象,而那个地方十年才放一次假; 玉鼎宫的楚纨和那个叫小雅的灵修在天柱峰上修行,三年间顾白棠也曾去过天柱峰找过二人,但是都因种种缘故,从未得见;至于姜夙兴,此人更是在云鼎宗门闭关,再出来时都不知几百年后了; 再说执法宫的两个弟子,顾白棠自己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朱碧石却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于锁魔宫中,而顾白棠并无权探视和审讯。 所有当年参与长乐之行的弟子,远派的远派,隐修的隐修,失忆的失忆,关押的关押。 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吗?不,不可能。 凭借顾白棠的敏锐直觉,他认为三年前他们出使长乐的那次任务,定然与周辉有关。 周辉的妻子凰曦是长乐的公主,据资料记载,当日周辉飞升之日,他的妻子也随他一起飞升了。可是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都有长乐的人带着纸钱在天柱峰守剑阁祭奠,让人怀疑当年凰曦的真实去处。有一种猜测,说当年凰曦是死在了天柱峰上。 凰曦公主到底魂归何处?记载上为何语焉不详? 周辉,作为伏魔堂三尊之一,西城历史上的一个荣誉标识,其真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芈勒为什么要从伏魔堂跑到御膳房?是否真的如传说中是因为惧怕他的师父周辉? 芈勒又为何对顾白棠畏惧恐惧,莫非顾白棠跟周辉有什么关系? …… 顾白棠的脑子越来越乱,一团纠结。再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结果来,他便想着去外面散散心。走到严明堂外面碰到武圣杰,顾白棠正奇怪他跑这里来干什么时,只听武圣杰道:“顾师兄,你果然在这里。跟我走吧,师父正到处找你呢。” “七舅到处找我做什么?”顾白棠不解地问道。 “他说要去锁魔宫看一个犯人,他不想去找锁魔宫的长老,便想让你去。” 顾白棠一听就明白了,秋逝水要去看高眠柳,又不想跟锁魔宫的高层长老打交道,便想借顾白棠这个执法弟子的权利,提审高眠柳。 他点了点头,“那走吧。” 这三年来秋逝水依旧在达摩堂讲课,偶尔他会去锁魔宫看看高眠柳。相对其他囚犯来说,高眠柳的日子过的是最舒服的。不仅有高床软枕,还有琴棋书画陶冶情操,更有秋逝水时不时地送来美酒美食。 “你看看你这舅舅,也不让人好好坐牢,害得其他犯人都排挤我。”高眠柳斜躺在躺椅上,长发曲卷如瀑布,姿态慵懒,风情万种。 顾白棠站在门口,目不直视。秋逝水将美酒斟上,“我怎么听说你还在这儿来评书会呢?人气好的很,追随者一大堆,可没听说有人排挤你。” “嘿。”高眠柳狡黠一笑,又道:“我倒是听说小白棠的追随者很多,连你们西城的小掌教都曾经对他逼婚呢……” “什么逼婚啊,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一场玩闹罢了。”秋逝水皱眉说道,明显他不喜欢别人拿这事儿开玩笑。一涉及顾白棠的事,他俨然又恢复了往昔那个严肃不满的长辈。 高眠柳倒是豁达,劝道:“你这人就是太死板,人家小年轻谈个恋爱怎么了。再说了他们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的姻缘。人家双方家里人都不反对,你做什么要去棒打鸳鸯,多管闲事。” 一听这话,秋逝水原本端起的酒杯放下了,厉声道:“什么好姻缘?姜家人丁凋敝,姜夙兴整日不思进取,现又任西城掌教,若耽于男色,对他百害无一利。至于白棠从七岁就养在我身边,我有责任教导他成人成才。应该走大道,走正道,堂堂正正,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一步一个脚印。“高眠柳的劝导非但没有使秋逝水开通,反而令他越发坚持和固执。他甚至暗讽刺道:“若说有一种人能凭借祖上蒙阴的运气能够一步登天,那也不是什么好事。能力不足,站的太高,迟早闪了腰。” 一听这就是在说姜夙兴。顾白棠一言不发,心想他这舅舅,似乎对小掌教有很大的成见。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8 高眠柳噗嗤一笑,酒都洒了出来。他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在您秋长老的眼里,我和姜夙兴一样,属于那种能力不足又一步登天的人。现如今我闪了腰,落了难,这就是现世报,对吧?” “你跟他不一样。”秋逝水眉头皱起来,态度温和了些。 高眠柳摆摆手摇摇头,道:“别,您不用解释这个,我自己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明白的很。哎,不过我觉得你现在也没必要对姜夙兴这么大意见,无论你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他毕竟是你们西城现在的掌教。更何况人家现在已经在云鼎宗门里了,没个三五百年出不来。您老啊,消消气吧。” 秋逝水点了点头,面色总算是好了些:“三五百年的时间,他们也没那么深的情,早淡了吧。” 门口的顾白棠眼观鼻鼻观心,看似面容端正,毫无波澜。 第89章 南城修士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的一天天过去,但是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毕竟越是平静的海面,底下越有可能藏着波涛汹涌。 这夜,顾白棠奉命前往严明堂,秘密提审一个重要犯人。并不是说这个犯人犯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案要案,而是因为此人是西城天柱峰上的一个弟子,因牵涉一桩错综复杂的案件而被执法宫羁押在案。关系到西城的正面形象,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记忆一片空白又大权在握的顾白棠被派往审讯。 既然是秘密提审,则是夜深人静,且顾白棠只身前往,身旁只带了一个负责记录审问过程的弟子,以备日后将其载入西城秘史,封入玉鼎宫书香阁。 严明堂有禁闭室,专门关押西城内部重要犯事者。禁闭室往往是一片灰白墙壁,里面连个窗户都没有,十分逼仄。只有昏暗的灯笼光影照在墙面上,显得愈发诡异。 “岳甄,你是霍宴末年入的西城?”在这静谧压迫的气氛中,顾白棠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确是个一丝不苟的审问者,不带任何感情。 “是的。”在禁闭室的中央,跪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修士。 “你入城的时候就已经七十岁,因年纪太大,不适合日常训练,是以被派往天柱峰守剑阁……六百八十年,从未下过天柱峰?” 审讯室里十分安静,连顾白棠翻阅卷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上面记载来算,岳甄今年已经七百岁,金丹期的修为,实力演绎了一个没有天赋却勤勤恳恳意志坚定的修者历程。即便此刻,因为涉案被羁押在严明堂禁闭室的岳甄,眉目间也一派淡然,不骄不躁。面对顾白棠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晚生后背,他也是不卑不亢,坦然的很。 岳甄道:“是,老朽从未下过天柱峰。” “那么对于这次有人举报你勾结城中弟子、长期向外界贩卖守剑阁刀剑一事,你作何解释?” “不做解释。”岳甄眉目淡然道:“举报属实,老朽认罚。” 顾白棠盯着对面的岳甄,微微蹙起了眉头。岳甄倒是直接就承认了,但如果这案子真这么简单,霍长老就不会亲自指派顾白棠来审问了。 之前并不是没有人审问过岳甄,但是他都是这样的说辞,自己承认了贩卖刀剑一事,其余的一概不谈。 这之间涉及西城内部党派之争,错综复杂,牵扯人物盘根错节。其中最为嚣张的是被称之为南城修士的一群人,这些人大多是天柱峰上的剑修,因天柱峰位于西城南部,却自立一派,不受约束,因此得名南城修士。他们往往是金丹期中后期,却始终突不破元婴期那一层,不能入各宫任长老。天柱峰本是绝佳的清修之地,然而大千世界无论何种境地总不乏有争名逐利者,久而久之,长年累月,一些人资深出一种独有的清高感。他们看不惯城内的宫院管理制度,鄙视各宫长老,更称执法宫一类为世俗工具,像顾白棠卓溪年一类人,则被形象的称为走狗。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慢慢凝聚在天柱峰上,自立一派。然而正是这群自诩清高脱离世俗的南城修士,却在私底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妄图取西城主要的几大行政宫殿而代之。更有甚者,天柱峰上还有‘小执法宫’和‘小玉鼎宫 ’之称的山峰建筑。 这种现象古来有之,不过那个时候修仙还比较容易,天柱峰更是出产各类尊者的圣地。修士们一心修仙,无心世俗。然而近万年来,修仙越发困难,一千年可能才有那么一两个飞升的。许许多多的修士,往往是在天柱峰上度过几百年就大限将至,飞升更像是天方夜谭。尤其是这一千年,历史上只有周辉一个人飞升,而与他同一时期近一万天柱峰修士,绝大部分都已老死,尘归尘土归土。在这种情况下,修士们归于世俗,揽权争名,变得与人间的集团无异。 这种现象在上任掌教明正时就已十分明显,但是明正年纪太小,那群天柱峰上的动则八九百岁的南城修士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明正去后,扶植了一个十八岁的姜夙兴上台。这在南城修士看来,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谁都知道,姜夙兴不过是个傀儡,背后真正掌权的,是那位雅芳斋的御宿和执法宫的霍病清。然而无论怎么样,名义上来说,西城的掌教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现在掌教闭关,大权悬空,御宿这个辅政长老更是从不过问天柱峰上的这群人,等于说城中真正的掌权长老就是霍病清一人。这对南城修士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这三年间,他们动作十分的大胆和频繁,近一年来以下峰进修为名实则为夺取城中各宫重要职位的天柱峰弟子就有五百人,这数量超过以往二十年。 进修是指在天柱峰上清修的弟子重新回到原属于各宫院学习,但是由于这些人的修为深资历老的缘故,往往在年轻一辈弟子中脱颖而出,被封为教练或者首席。这实际是揽权的一种前奏。虽然城内并不禁止天柱峰的弟子重回宫殿担任重要职位,但是这些人是南城修士,他们的目的是在颠覆西城现有体系,扰乱西城公共秩序。守剑阁上的神兵利器出现在外界的市集黑市上公然贩卖不过是他们嚣张行为的冰山一角。外界更有传言,说再不过就,西城就将改名为南城。 南城修士已然嚣张到这种地步,为了大局着想,霍病清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是以命顾白棠以岳甄贩卖刀剑一事入手,意在撕破南城修士的口子。 “岳甄,你可听过南城修士?”顾白棠直接问道,在岳甄这种老人面前,他也没必要绕圈子。南城修士赫赫有名,即使是失忆的顾白棠,这三年间也有所耳闻。 果然,面容平静的岳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无论怎么看,这笑意里更多藏着的是轻视。他与顾白棠同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自己已经七百七十岁,顾白棠的年纪却连自己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自然看之不上。 “顾小友说笑了,老朽久居天柱峰,从来只知西城,不知什么南城。”岳甄一瞬间变得倨傲,他说他不知南城,然而南城修士却天下皆知。 不过顾白棠的注意力却一下子偏了,他紧盯着岳甄:“你认得我?” 入岳甄所说,他久居天柱峰,从未下山。言语和神态间却流露出一种对顾白棠十分熟稔的感觉,他称顾白棠为小友,莫非在以前顾白棠与他关系很好? 岳甄哈哈一笑,清凉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道:“看来传言非虚,顾小友果然是被封印了……哦不,失忆,失忆。哈哈哈。” 他以前跟顾白棠其实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挑衅和激怒顾白棠。 顾白棠眯了眯眼睛,眼里有一瞬间危险的光芒。岳甄笑的老奸巨猾,话说一半又藏起来,他轻视的态度和这种说话方式成功挑起了顾白棠的怒气。 “封印?”顾白提的声音低沉,要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追查自己身上的秘密。岳甄在天柱峰上七百年,这期间正是周辉在天柱峰上修行。对于周辉飞升的真相甚至顾白棠身上的秘密,作为南城修士的岳甄说不定真的知道。 岳甄成功地掌握了这场审问的主导权,他越发得意,道:“哎呀,真是,瞧我老糊涂了,什么封印,没有的事儿。” 顾白棠黑眸沉沉:“岳甄,你可知道,我有权将你投入锁魔宫,终身囚禁。” 岳甄笑道:“别威胁我,我可知道西城的律法。贩卖禁品的确是重罪,但是没到终身囚禁的地步。你们顶多褫夺我守剑阁主事的身份,将我发配到更为偏僻的山峰去修行,我连锁魔宫都不会进的。” 顾白棠冷笑一声,“你就这么自信?” 岳甄笑的意味深长,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不是我自信,我当然相信你有那样的权利。不过老朽深信,小友不会那样做的。” 顾白棠不说话,紧盯着岳甄,看他到底玩的什么鬼花样。 “因为老朽这里有一些秘密,是小友这三年来都在竭力追寻的。”岳甄满脸是笑,这时他将目光稍微移向顾白棠身后不远处的书香阁记录弟子,然后又看向顾白棠,道:“不过我看小友对这些秘密也不是很感兴趣,不如咱们今天就不谈了罢。” 岳甄这是在提醒顾白棠,他所掌握的关于顾白棠的秘密,不宜由记录弟子听到。他想跟顾白棠做私底下的交易。 顾白棠眉头深锁,呼吸沉沉,他死死地盯了岳甄片刻,沉声道:“岳甄,看来你对南城修士忠心耿耿,不过我劝你想清楚,西城数万年的根基历史,不是你们这群蚍蜉可以撼动分毫的。你们最后的下场,不过是老死边峰,甚至一些人,只能再锁魔宫里渡过终身。”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径直离开。 正在勤勤恳恳记下两人说的每句话的记录弟子还有些懵然,抬起头来望着扬长而去的顾首席。又望了望对面那个笑的慈祥的老修士,只得低头在卷宗下落下审讯结束四个大字,便收拾笔墨离开严明堂。 三日后,顾白棠前往执法宫霍病清处汇报审讯结果,只说岳甄贩卖刀剑一事属实,其余关于南城修士的东西,没有任何进展。 霍斌强十分惆怅,只好将命顾白棠在律法的前提下从重处理岳甄,意在给南城修士一个警告。 一个月后,岳甄被剥夺守剑阁主事身份,发配天柱峰群峰中的一座荒凉边峰。若没有大的变动,此人今后的命运,只能是老死边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39 然而这年冬日,也就是岳甄被发配到边峰的半年后,巡城弟子在一片冰湖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尸体早已腐烂,而后才被冻僵。从肉眼上推测,岳甄已经死亡超过半年。按照正常流程 ,此事因通报执法宫,再让司仪院弟子安排招魂仪式,召回岳甄亡灵,查明其死亡真相。 然而却并不是如此。巡城弟子将此事呈报执法宫以后,执法宫只是派人将岳甄的尸体给焚化处理,并未通知司仪院给岳甄招魂。神奇的是,不仅仅是城中各宫院对此事装作看不见,连天柱峰上的南城修士也没有加以追究。 岳甄是南城修士,城中长老团不给他招魂,是出于利益集团不同,可以理解; 何以南城修士会善罢甘休? 原因还在于在半年前,当岳甄被发配边峰的时候,长老团还同时处理了一批城中的南城修士 。所以在南城修士心目中,是岳甄出卖了他们。自然他们不追究岳甄的死,也就是情理之中。 然而书香阁的记载中,岳甄其实从未在审讯中出卖过南城修士的任何人。那么城中长老团是从哪里得到的风声和证据去处理准确那批南城修士呢? 有人说,在当日审理结束半个时辰后,顾白棠曾再临严明堂禁闭室。他当时与岳甄的那一场谈话,并未被记录在册。南城修士毕竟遭受了巨大损失,他们便笃定,是在那一场谈话中,岳甄出卖了他们。 然而当日顾白棠和岳甄究竟谈了些什么,岳甄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永远无人可知。 半年后的这一个深夜,顾白棠站在高耸入云的天柱峰上,孤身一人。 夜风狂澜,绑缚在顾白棠额头上的抹额随风而散,露出其下菱形封印。 只见红色的菱印中央,已有一圈黑色的阴影,似烈火灼烧过后的一个洞。 顾白棠的目光深沉悠远,仿佛凝视着层云叠嶂下的无限深渊。黑如曜石的瞳仁,竟隐隐泛紫。 他的神态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轻纵。此时此刻,他不禁又回想起岳甄当日所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御宿不是他真正的师父,他真正的师父在锁魔宫第八层,被挖去了双眼;周辉飞升是假,堕魔被诛是真;顾白棠失忆是假,被封印是真……至于为什么御宿要封印顾白棠,岳甄也不知道答案,只是提供了一种猜测。 有人说周辉转世了,而你顾白棠,就是周辉魔头的转世者。 顾白棠至今记得岳甄当时的神态,笑的极为诡异。 自然,他也记得岳甄死时那震惊又释然的狂妄:西城或是不会毁在南城修士手中,也会毁在你魔头顾白棠的手下!哈哈哈哈! 顾白棠忽然浑身一震凉意,极寒极冽;过了片刻,又极热极灼。肺腑中轩然大波,顾白棠捂住口唇,吐出一片血来。 山风凛冽,高处不胜寒。 顾白棠凝视着这血,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向天上。天空没有月亮,尽是乌云,细细凝视得久了,便也像是无底洞一般的深渊。 就像是他无尽的未来…… 顾白棠眸光一闪,眼中暗沉下来。他乘着御剑飞行,穿越无数山峰,最后来到停在丛云峰下。 小雪灵池深夜无人,水流激荡。顾白棠纵身跳入池中,白色的身形如利剑一般在水中穿梭,片刻后消失无形。 第90章 没吃东西 虚妄海一如往昔,白雾飘缓。 青莲簇簇如常,水流寂静流淌。 平和如镜的水面渐起波澜,片刻后,一张俊逸端丽的面容破水而出。 顾白棠立在水中瞭望四周,黑眸如寒冰封凝,清冷异常。 只见白雾之后,青莲台上依稀倒着一个人影。 顾白棠黑眸一闪,快速地游过去。 果不其然,姜夙兴倒在青莲台上,唇角血渍未干。顾白棠上前将其扶起靠在怀中,用另一只去探姜夙兴鼻下。 温热的鼻息扑洒在顾白棠的食指上,让他微微一颤。紧窒的心脏稍微缓和,又握住姜夙兴白皙的手腕,探寻其体内情况。 顾白棠运了一抹自己的体息注入姜夙兴的体内,随着姜夙兴的脉络一路探寻。他发觉姜夙兴体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力量,所有的经脉都凝滞堵塞。想来是姜夙兴练功遇到了阻塞,又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才导致吐血晕厥。 低头望着怀中人惨白的小脸,顾白棠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他将姜夙兴身体扶正,双手抵于其单薄的后背,将自己的内力输送其中,以助姜夙兴打通经脉。 在这个过程中,顾白棠敏感的察觉到,姜夙兴的丹田里有一簇圆润之气,犹如母体内刚刚孕育的胎儿,虽然稀薄脆弱,但确实已经成形。 顾白棠心中一喜,看来姜夙兴已经结丹成功,正式进入金丹期了。 顾白棠将自己的体息充斥姜夙兴的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到姜夙兴的丹田之中,将那团初育成形的圣胎团团包裹住,然后在层层封固,助其稳固成长。 初入金丹的修士,其内丹往往脆弱稀薄,与女子初时怀孕一样,需要格外小心。也可借助外力辅助,譬如有固丹丸,或者前辈人力保丹。 顾白棠此举便是为姜夙兴保丹,这个过程其实有风险,需要耗费大量的内力和精力,一般是至少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能有能力为人保丹。金丹期修士擅为他人保丹,有损害自己金丹的风险。 顾白棠以前也从未为人保丹,不过形势不由人,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又说姜夙兴初入金丹,本应该先休息一段时间,固丹培元,再进行下一个阶段。但是他却要心急的进入下一个阶段,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这才导致出错晕厥。 此时他慢慢苏醒,四周万籁俱寂,只感受到冰凉的虚妄之气,让他倍感凉寒。却又明显的感受到有一股温厚的内力在进入自己的体内,源源不断,令他心安。 而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顾白棠没有别人。 意识复苏后,姜夙兴很快明白了眼下的情况是多么危险。他睁开眼睛,模糊地望了一眼周围。 “……白棠,住手……” 听到姜夙兴微弱的声音,顾白棠这才将原本浑厚粗壮的内力输送慢慢减小,最后再缓慢地退出姜夙兴的体内。 这个过程有些痛苦,就像原本适应了身体里的东西,却又要抽出去。姜夙兴的四肢百骸都一阵抽搐,加之他本就身体脆弱格外敏感,便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微弱的低喘。 顾白棠的耳朵一下就变得通红无比。 他突然想起这固丹的过程,似乎就是双修的一种形式。一个人要将自己的切身相关的体精之息与另外一个人最为隐秘重要的体息缠绕在一起,糅合,混杂,碾磨……这本身就是一种水乳交融的过程。 西城正统修士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即修士间要洁身自好,避免精气接触。虽然世俗的双修需要肢体亲密触碰,但是严格来说,修士间精气互相流通就已经是入门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0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相之后,顾白棠有些发懵,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如果让七舅和御宿知道他竟然跟小掌教有了精气之间的互通流动,他们一定会禁止他再入云鼎宗门。说不定御宿还会再次让他失忆,让他永远忘了姜夙兴…… 有一个念头在顾白棠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与姜夙兴青梅竹马,本有婚约。御宿封印了他的记忆,莫非真的是为了让他忘记姜夙兴?…… 顾白棠眉头深锁,这半年来他一直都在种种心思中徘徊。他越来越觉得,御宿和西城的那批长老对他不怀好意,他们封印他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御宿毁了他真正师父的双眼,还将他真正的师父投入锁魔宫;御宿还封印了他,让他永远忘记姜夙兴…… “嘶。”直到怀中的人发出一声疼痛的喘息,顾白棠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紧握着姜夙兴的肩膀。 他刚刚恢复,定然不能承受顾白棠的这般力道。 顾白棠连忙放开他,整顿神情,恢复端正面容。 姜夙兴从顾白棠的怀里斜坐起身,他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着身后的这个人。 他的眼睛是细长的形状,目光柔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深情。 被这样的姜夙兴望着的顾白棠,心里突然一阵阵钝痛起来。 “白棠哥,你怎么了?”本来是要兴师问罪问他为何三年都不来看他的姜夙兴,又看出顾白棠的神思沉郁,便轻声关怀道。 顾白棠没有回答,神情却有几分动容。他忽然觉得,即便他的父母和舅舅都欺骗他,即便御宿和整个西城都欺骗他,可是姜夙兴却不该欺骗他。姜夙兴不告诉他真相,定然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姜夙兴不说,他便也不会问。 他觉得举步维艰,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姜夙兴。顾白棠叹息一声,坐直身体,别开了姜夙兴关怀的目光。 但是他没有远离,这或许是他也并不排斥接触的征兆。 于是姜夙兴稍稍凑近,挨着顾白棠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时而望着顾白棠的侧脸,时而坐直身体,却又将头稍稍歪过来,一会儿又歪过去。扭脖子晃脑袋伸懒腰,动静越来越大。 沉浸在自己惆怅思绪中的顾白棠终于不堪其扰,要知道姜夙兴哪怕只是坐在他旁边呼吸绵长一点都会影响他的心神。 顾白棠转过头去,微蹙眉头看着姜夙兴:“你是三岁小孩子吗?为什么一直动来动去?就不能安分点?” “……”姜夙兴默默地把举过头顶的双手放下来,眨了眨清透的眸子,颇有些无辜道:“人家刚刚禅修打坐了三年诶,再不活动活动,身子骨都要废了。” 说着他突然莲台上站起来,一边退了两步一边转了一个圈,问道:“白棠哥,你快看我长大没有?是不是感觉高了一点?壮了一点?” 他宛如一个智障的举动让顾白棠不由得哂笑出声,“你今年二十一了吧?怎么可能还会长高。整天都在这么个鬼地方,不吃不喝,从哪里壮?” 见他终于笑了,姜夙兴这才放下心来。他立在原地,摆出一个严肃端庄的造型,弯起唇角,眉目温和。 “你倒是壮了些,也黑了。”姜夙兴的目光缱绻,仿佛承载着厚重的情感。 顾白棠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和手掌,相比于姜夙兴在云鼎宗门里闭关养出来的白皙病弱,自己的确显得又黑又壮。 他咧嘴一笑,抬起头来,黑眸亮晶晶地:“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在干些什么?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挑水劈柴,御膳房的杂货累活都归我一个人干。” “他们让你做这些?”姜夙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又走到顾白棠身边坐下,捉住顾白棠的手掌细细摩挲,翻来覆去,目光一寸寸地凝视。 他抬起头来,将顾白棠的手掌贴上自己冰凝的脸颊,低声道:“等我出去了,替你收拾他们。” “那你不是公权私用?”顾白棠利落地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却依然是笑着。 姜夙兴坐直身体,恢复了端庄,道:“你是执法宫首席,只不过因为我大哥沉睡的缘故,你要替他掌管御膳房。但不是让你去打杂的,御膳房的这些人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我治他们,是合理使用掌教职权。何以是公权私用?莫非你是我的私人?” 后半句话,他又靠到顾白棠身边来,语气轻浮低暧,很不正经。 顾白棠却是勾唇一笑,声色低沉如水:“罢了,我说不过你,你爱如何就如何。” 姜夙兴亦是一笑,两人之间的气氛平静自然,让人都不自觉的沉醉其中,不愿打破。他自知不能与顾白棠产生情愫,顾白棠又如何不知那些城中长老都忌讳他与姜夙兴过多来往。但是两人都情不自禁,是以即便心如明镜,却也宁愿装作糊涂。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姜夙兴突然兴匆匆地说道,他拉着顾白棠起身,径直出了虚妄海。 不消片刻,两人来到了云台。 望着眼前的白云茫茫,金光万丈,顾白棠才反应过来,他昨夜子时入的云鼎宗门,一眨眼,太阳都出来了。看样子,现在至少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按照规定,他此刻应该在严明堂当班。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在此处与姜夙兴厮混了好几个时辰。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姜夙兴笑道,“我有时练功结束一个回合了,会在这里休整些时日。这里风景不错,能看云雾出行,金乌沉海,嫦娥月桂。” 他笑一声,“大概这就是成仙的魅力吧,能永久欣赏这山河江川星辰万物,只是时日长了,未免也是无趣。难怪古时候总有神仙顶着天雷火焰的惩罚也要私自下凡,他们定然在天上孤独清寂久了,也想尝尝人间烟火。” 姜夙兴正在抒发感慨,顾白棠却突然道:“我要走了。” 姜夙兴一顿,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噢。” 他原本以为顾白棠还要说些什么,但是顾白棠就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夙兴气的不行,一个人在云台坐了一会儿,去拿了暗盒里的卷宗。三年的时间,卷宗已经攒了一摞。 这三年间发生的一些大事都记录在册,与姜夙兴记忆中的前世并无多少差异。这三年来唯一值得引起重视的,应该就是南院修士的崛起。 在前世,姜夙兴死的早,他只知道他离开西城的时候,南院修士已经被清剿的差不多了。执法宫的霍病清是个厉害角色,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甚至邬丛莲还曾经评价过,说霍病清是个睁眼瞎子。但也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个五大三粗只知刑罚的鲁莽长老,却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解决了西城历史上千百年的一个毒瘤。不过这样大刀阔斧的做法也留下了许多影响深远的后遗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看完,姜夙兴有些疲累,打了几个哈欠,便躺在云台上休息。 一闭上眼睛又想起顾白棠,顿时是又气又疼。他在心里将顾白棠从上到下翻来覆去骂了一个遍,也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已是一轮明月。姜夙兴望着那月亮,又幽怨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姜夙兴浑身一震,转过头去。只见月色明影下,顾白棠立在云台入口处,脖子上挂着两壶酒,后背背了一坨,手上还提了两堆。大包连着小包,像是刚从集市回来,十分壮观。 “嘻。”姜夙兴眼中的幽怨已变作了明亮地笑意,他继续斜躺在地上,看着顾白棠像赶集的乡下老头一样拎着一堆东西走过来。 “还不快接一下,就知道笑。”顾白棠居高临下地说道,若不看他这周身的货物,他还是那个高冷卓然的顾首席。 姜夙兴翻起身来,先是从顾白棠脖子上取下两壶连在一起的酒。麻溜拍开封口,抬头牛饮了一口。 然后又看着顾白棠将那一堆东西打开,阵阵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卤牛肉、烤乳猪、酱汁鸭、盐水鸡、麻辣小龙虾、水晶肉丸子……更离谱的是,顾白棠最后还从背上取下一口锅,要现煮活鱼。 “……”姜夙兴简直目瞪口呆,他惊叹道:“白棠,这、这是干嘛?”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好自己选着带了些。听温玉说你喜欢吃鱼,煮熟的鱼不好拿,便只好来这里现做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1 那鱼已经提前杀好并清洗干净,此时只需将其入锅。顾白棠不愧是在御膳房呆了三年的人,麻溜地架灶起火,烧油倒水,不消片刻,鱼已下锅。 姜夙兴一脸震惊又安安静静地,最后乖巧老实地站到一边看顾白棠忙活。 他瞧着那分明刚出炉的麻辣小龙虾,禁不住诱惑伸出手去:“白棠哥,这个也是你做的吗?” “是我跟御宿学的。” 顾白棠转身一看姜夙兴白皙的手上拿了一只红通通的龙虾,立刻就跑过去夺了下来。找了一根湿帕让姜夙兴擦手,自己则快速麻溜地将龙虾剥壳抽肠。然后从一堆东西里翻出一个白净小瓷碗和一双银色的筷子,将剥好的虾放在白瓷碗里,递给姜夙兴。 顾白棠的面容端丽,声色冷凝如水:“这虾太油,别弄脏了你的手。这小龙虾要够辣才好吃。不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也没放太多辣椒。你先吃吃看,如果口味不合适,下次我再改。”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顾大厨上线了~ 顾白棠:嗯?不然你们以为我这三年是为什么任劳任怨的在御膳房打工? 第91章 萝卜肉粥 云台上白雾翻腾,云烟寥寥,琴声悠然。 姜夙兴懒躺在玉石上,一手懒撑着头,另一只手捻起面前水晶盘里的一颗硕大的紫葡萄,扔进嘴里,咀嚼,吐籽。 “又没剥皮。”正在弹琴的顾白棠睁开眼睛,黑眸沉沉地看着他。 一眨眼又是五月,自从几个月前的那一次后,顾白棠时常来云鼎宗门,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云鼎宗门俨然变成了自家里一般,不仅有琴棋书画,更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样样不缺。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姜夙兴已经胖了一大圈,从以前尖俏的瓜子脸变成了小圆脸,脸颊上的肉都快嘟起来了。身上更是不用说,他就是在这玉石上翻个身,都能感觉把自己的肉给压着了。 姜夙兴有过抱怨,对此,顾白棠有过一次不经意的表示:“丰腴些才好,免得硌手。” 便又继续送吃送喝送水果,这不,夏日来临,西城后山的葡萄成熟了一大片,顾白棠便送来许多。 “嘿嘿。”姜夙兴一笑,捻起一颗葡萄,趴在玉石上将皮剥了,夹在右手食指于中指间,喊道:“白棠哥。” 顾白棠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姜夙兴弹指而来,他下意识地张嘴咬住,酸甜的葡萄汁立时溢满了口腔。 “胡闹。”顾白棠这样说着,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渐渐展开,琴音却泄露了他的心事。近来顾白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每当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便会弹奏这首《清心诀》。 姜夙兴问过他,他只说城中琐事繁多,让他不堪其扰。他不太喜欢跟姜夙兴说太多外面的事,可是姜夙兴什么都知道。 温玉的卷轴里写,顾白棠跟天柱峰上的南城修士走的太近,引起了城中长老团的不满。就在前几天,霍病清还当众严厉斥责了顾白棠,就因为顾白棠擅自将一个刚从天柱峰上下来的南城弟子招入严明堂值班。那个位置主要是看押西城犯事的禁闭人员,一般来说顾白棠是有这个权利自行安排而不用通报主事长老。但是因为这个弟子是从天柱峰上下来的,触及了南城修士这个敏感话题,自然就引起了霍病清的不满。 但一开始霍病清还是给顾白棠留了面子,只是说此人不适合留在严明堂这么重要的机构,让顾白棠将人调走。顾白棠为此人开脱,说不能一概而论。南城修士虽然根据地在天柱峰,但并不能将天柱峰上所有的修士都得为此事负责。若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反而倒将所有天柱峰修士都推到南城修士那边去,更容易引起内乱。 顾白棠这话本不错,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是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弟子和长老,更何况霍病清对南城修士是持非常强硬的态度,顾白棠这样相当于公然质疑霍病清的政策,自然招致霍病清的勃然大怒。 当众斥责顾白棠后,又命其在严明堂领了九百杀威棒,以儆效尤。让所有人看到,在南城修士这件事上,他霍病清的态度不由转变。 在卷宗里,温玉表示出一定的担忧。去年贩卖守剑阁刀剑的主事岳甄,牵出了南城修士的影子。现如今岳甄虽死,但是那并不代表者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不知何时起,城中已经无形之中开始了一场对南城修士的清剿活动。一开始许多人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是自从顾白棠这个执法宫首席都被打了九百杀威棒后,人们看到了执政长老团对南城修士的态度。尤其是现在霍病清是西城实际上的掌权者,他对南城修士简直是不留余地。 城中弟子人人自危,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上了黑名单。天柱峰本就是西城修行圣地,经常有弟子去那里修行,也时常有弟子觉得过于无聊而下峰回自己原属宫院进修。这来来往往,几乎每个人都跟南城修士有接触。更举步维艰的是天柱峰上的修士,他们现在既不敢在天柱峰上修行,更不敢下天柱峰回原本宫院进修。 执法宫甚至在天柱峰各大进出口设置了路障,严格检查每一个上峰下峰的弟子。名义上是去年出了岳甄贩卖刀剑这事,要加强治理,排除此类事件。然而谁都知道,真实情况就是在清查南城修士。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场清剿运动虽然还未真正开始,但是已经牵扯了许多无辜弟子在里面。真正的南城修士还在天柱峰上静观其变,他们巍然不动,因为霍病清没有具体的罪证能对他们做出任何举动。那些南城修士都是动则八九百年的人精,他们心平气和,按兵不动。城中上下人心惶惶,南城修士却恍若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温玉十分担忧 ,霍病清这样大刀阔斧的行为,或许最后真能将南城修士铲除,但是定然也会牵扯大量无辜血泪。有这种担忧的自然不仅温玉一人,城中许多弟子甚至各宫首席都对此事颇有怨言,但是都惧怕于长老团的强势态度,不敢多言。温玉担心再这样下去,南城修士不会反,西城自己内部的弟子们就会反了。 对于这些事,姜夙兴也不知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这场清剿运动绝不会停下去,还会愈演愈烈。按照历史发展,十年之后,南城修士的确被大量清剿。但是他从师父后来的来信当中也隐约看出,西城的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内乱虽除,但是却又更多的问题接踵而来。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人心涣散,大量优秀的金丹中后期弟子出走西城,西城的整体竞争力在修真界下降,仙首的位置岌岌可危…… 水至清则无鱼,太过干净的西城,自然是留不住人的。 不过眼下姜夙兴最担心的,是顾白棠已然牵扯其中。上一世,顾白棠会在他二十六岁那一年离开西城,前往雪栾闭关。他离开西城固然有求姜夙兴而不得的缘由,但是当时他被划分为南城修士一派之事,才是直接逼走顾白棠的导火线。 今年姜夙兴二十一,顾白棠二十三,也就是说,三年后,顾白棠就会离开西城。 想到这里,姜夙兴的情绪也低落起来。虽然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一些标志性的历史事件依然如常发生。这不得不令姜夙兴忧心,他不知该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将这些事情对他和顾白棠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不知何时琴音已经停了,顾白棠静坐在对面,黑眸如墨,他身后是白云和金乌交相辉映。 姜夙兴摇了摇头,低低一笑,手指拨弄水晶盘里的葡萄,道:“吃多了,牙有点酸。” 顾白棠望着他不说话,沉吟了片刻,就在姜夙兴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时,只见顾白棠一本正经地道:“本来还说晚上吃菠萝饭,看来还是换成瘦肉粥好一些。” 姜夙兴趴在玉石上嚷嚷道:“哎呀又是吃吃吃,人家要修仙啊修仙啊!在这么吃下去等我飞升的时候说不定会飞到一半因为太重而从天上掉下来的!” 顾白棠被他逗笑了,收拾了琴台,进里面去找食材。清润的低笑声从山洞里传来,“那你大概会是第一个因为吃太多而飞升失败的神仙。” “你还笑!还不都是因为你!”姜夙兴爬起来跟着跑进山洞,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已经开拓出了一个厨房。 顾白棠正在御膳房做好的肉干从罐子里取出来,姜夙兴斜靠在灶台上,突然道:“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顾白棠将一根萝卜塞到姜夙兴手里,指挥他去山间清泉里洗干净。 萝卜上还有泥,一看就是刚拔出来的。姜夙兴有时候很纳闷,他每次都看到顾白棠从水里冒出来,他自己也下水去找过,根本没找到任何进出的通路。说实话,他很难想象顾白棠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拖着锅碗瓢盆在虚妄海底一路游过来是什么场景。 “故意把我喂胖,好让我修不成仙啊。”姜夙兴这般说着,转身去洗萝卜。说来也是,自从几个月前他因急火攻心晕厥被顾白棠救醒后,闭关修炼已经停止了。这几个月他的功力半点没有增进,顾白棠不在的时候他就睡觉,顾白棠在的时候他就吃东西。整天所做之事就是吃吃吃喝喝喝睡睡睡,不长胖才怪。 听了他的话,顾白棠没有言语。姜夙兴洗个萝卜很快,回来看见水都沸腾了。 见顾白棠还在一旁切豆干,他急忙催促道:“诶诶水都开了快下米啊!” 顾白棠看了他一眼,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姜夙兴瞪着他,不明所以。 “云鼎宗门地势极高,空气稀薄,水容易沸腾,但此时水并未达到高温能煮食物的地步。”顾白棠将豆干装进一个小碗里,又拿过姜夙兴手中的萝卜开始切。他刀工极好,萝卜片片均匀极薄,不消片刻就已切完,看的人眼花缭乱。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2 “恰如你看那虚妄海中的水时常也在冒泡翻腾,如果那水能下米,想来你在上面修炼三年,早已经被煮的滚瓜烂熟了。” 那虚妄海中的海水虽然会冒泡翻腾,但是常年温润浸凉,不冷不热,温度适宜。想来是这么个原理,姜夙兴未免脸红。无论前世今生,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这种常识问题都忘了。 既然出了丑,姜夙兴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接茬,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米拿过来淘。那米显然是顾白棠之前已经洗过的。 顾白棠一边做饭,一边打量他。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的确长胖了许多。” “……!”姜夙兴听了想打人。 第92章 星辰山洞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感情渐为亲近。姜夙兴之前总觉得两人之间没有了上一世的那十多年朝夕相处做基础,一直担心今生他与顾白棠太过生疏,建立不了感情。而他在这云鼎宗门内闭关,本来两人很有可能三五百年不见面,再相见时已是遥遥无期。 现在顾白棠白天在城中各处值班做事,夜晚就来到这云鼎宗门与他见面相处。或是陪他下棋对弈,或是与他弹琴焚香,或是与他舞剑成双,或是在平凡不过的洗手作羹汤。情愫已悄然产生,这于礼不合,于禁制不合,若是被外面的长老团察觉,想来没有好下场。可是深陷爱恋之中的人犹如身在泥潭,难以自拔。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却并不言明。或是把一切都交给冥冥之中的运数,先暂时过好眼下的日子,多一天都是偷来的。 这日姜夙兴在云台翻阅书籍,金丹期的他忽听得百里外虚妄海水波动有异,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喜悦,放下书转身奔进山洞。 这条山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洞内昏暗别无其他,唯有头顶有一方星河阵,阵长绵延近百里。人奔跑在其中,就像跑在黑暗无穷的宇宙之中一般,神奇迷幻。 遥遥地望见洞口出现熟悉的人影,被光线拉扯的修长而模糊。姜夙兴心下一动,纵身飞掠而出。他轻功本就好,再加上现在金丹期的修为,百里之地,瞬息而至。 或是姜夙兴在这情景中恍惚了,又或是他情不自禁,这一飞,竟直飞到了那人身上去。 “白棠!……”姜夙兴紧紧地抱着来人,满心欢喜。他能感受到顾白棠皮肤肌理的温度,能察觉到顾白棠的心跳,他甚至能感受到顾白棠身体里的体息气脉的缓缓流动。 缓了片刻,他才放开身前的人,松开手来将两人稍稍拉开些距离。稍稍整理了衣衫,笑着道:“你来了啊。” 顾白棠轻声嗯了一声,低头看着他,声色沉冷如水:“没练功?” 摇头,姜夙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已经这样好长时间了。心思乱,入不了定,白白浪费这圣地,还有师父对我的厚望……” 想到师父明正,姜夙兴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心里知道,他跟顾白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是他一直下不了决心赶顾白棠走,甚至每天都期待着他出现。而顾白棠每一出现,他的心就离大道更远一分。 他想与顾白棠沉沦在这凡俗的时光里,庸庸碌碌,荒废时光。 “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白棠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姜夙兴抬起头,就看到顾白棠转过身去往前走。 两人一路来到虚妄海,顾白棠回头看着他:“敢问掌教水性如何?” 姜夙兴好奇地走过来,“一般吧。怎么了?” 顾白棠:“你不是想知道我每次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吗?” 姜夙兴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哦,这么长时间,你终于舍得告诉我了。” 顾白棠似笑非笑,就在姜夙兴望着他的侧脸出神时,忽然伸手将人推了下去。 “……!” 姜夙兴没有准备,被呛了满口水,立时从水中抬起头来。看着岸上一身优雅的顾白棠,眯了眯眼睛,抬手挥出一段白绫裹在顾白棠的脖子上,将人拖下水来。 却不料顾白棠如此狡猾,方得入水,竟就挣脱了姜夙兴的桎梏。手中一松,姜夙兴便知晓他逃脱了。却见水中清明,四周寂静,那人不见踪影。 “白棠,你多大了,还玩儿这一套呢?”姜夙兴口中笑着,眼中波澜不惊。他一边与顾白棠调笑,一边寻找他的踪迹。 “难不成是你自小在执法宫长大,从未有过玩伴?今日童心大起,要我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这般说道,却仍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仿佛这茫茫虚妄海中从来只有他一人,顾白棠从来没有进来过一样。 姜夙兴心中有一些慌乱,但是他能够迅速化解。在感情上面,他并不像顾白棠那样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他知道顾白棠在这里,也相信顾白棠不会突然离他而去。 就在这时,他觉察到水下那一抹细微的异动。然而对方的修为速度都在他之上,就在姜夙兴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他身下的水面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正要飞身而去,却被人拉住双脚,整个人用力往下沉去。姜夙兴赶紧屏息憋气,冰凉的虚妄海水漫过头皮,禁闭双耳,带来别样的感觉。 缓了缓,姜夙兴睁开眼睛,发觉这水底光线颇为明亮。顾白棠就在他眼前,面带一丝得逞的笑意。 姜夙兴伸出双手圈住他脖子,顾白棠也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背,两个人在水下紧紧相拥。 这种经历实在神奇,让姜夙兴的心思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他松开手,与顾白棠双目对视。他笑如弯月,含情脉脉,眉梢眼角都是情意。 顾白棠笑了笑,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便携着他的手往水中更深更远处游去。 这一行程倒是颇远,约莫有一个时辰。不过姜夙兴倒也不乏,他时常入定闭关,这点耐心自然是有的。更何况还有顾白棠在身边,两人相携而往,更是弹指一挥。 趁这个功夫,姜夙兴也更好的观察水下。这才发现这水下竟然是别有洞天,虚妄海茫无边际,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了一方教小的水池,想来就是雪灵池。不像虚妄海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雪灵池是人工开凿,是西城建城之初,也有数百万年的历史。 雪灵池里的光线就较为昏暗,头顶是历代先祖的棺材底,密密麻麻,还是有些渗人。顾白棠指了指旁边,让姜夙兴看池壁。 这水底有莲叶硕大,遮天蔽日;莲根结实虬扎,毫不夸张,就像水中的参天大树,粗壮骇人。人若游走期间,还需得处处注意,方不至于撞在上面。 姜夙兴颇觉神奇,这时顾白棠又将他带入池壁的边缘,那上面密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莲叶和根茎,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若是姜夙兴游走此处,绝不会有心思来注意这里。 却见顾白棠伸手拨开那些莲叶根茎,隐约露出里面有金色的图文符号。姜夙兴登时睁大了眼睛,十分惊骇。 想来这池壁上刻着的东西定是十分重要隐秘之物,也待有缘人才能得到。姜夙兴凑近细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不像顾白棠记忆全无,姜夙兴两世为人,前世更是在古剑书阁扫地三年,对于这池壁上刻着的文字符号,对他来说可是触目惊心。 依据这图文的字迹推测年代,想来是在西城开城之初。姜夙兴曾在囊括诸般世界的古籍《洪荒源经》上看到过一些心经介绍,因西城主修正统仙法,而这般心法往往被视为旁门左道,是以《洪荒源经》记载的几大心法与西城相关的少之又少。 仅有一部。 据说是西城开山之初,一位师尊自创了一套《大道心法》,在城中弟子中普及流传。但是这套心法太过邪性,所有接触心法的人中,唯有那位师尊有足够的心性和意念从中受益,得道飞升,而其余受教弟子却无一例外都堕了魔,不仅危害自身,也危害天下苍生。 为正仙统,师尊只好将这套心法销毁,为世间除去一大害。至此,《洪荒源经》对《大道心法》的介绍就此完毕。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3 但是根据其他野史记载,说那位师尊在飞升成神之前将这套《大道心法》留在了西城,只助有缘人寻得开启。只不过后来有所谓的接触过这部心法的人,最后都堕魔堕鬼,无一人能像先尊那样飞升成神。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渲染,这部《大道心法》便被称为魔仙圣典。 如果这一切都属实,白驹过隙,数百万年之后,姜夙兴此刻眼前所看到的,定然就是《大道心法》无疑。 这一事实太过震撼,加之姜夙兴看了一段那心法,便觉得体内脉流冲撞,他此刻尚在水中,刚念调息了片刻,却陡然丹田紊乱,竟是五灵俱乱!姜夙兴这才骇这《大道心法》果然邪性,他不过是看了一小段,竟然就有如此大的后劲!然而说什么已来不及,他整个人如一个旱鸭子在水中胡乱扑腾起来。 此时上岸就来不及了,他们现在雪灵池下,要去虚妄海上岸至少都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修者气息一乱,莫说半个时辰,一刻钟都不一定能熬的过去。 顾白棠一直在他旁边,此时见姜夙兴的模样,也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这《大道心法》这般可怕,还以为姜夙兴至多像他一般初时难受后来便能渐入佳境。可看姜夙兴此刻的模样,已然是灵脉波动,丹田紊乱,且半年前刚刚结成的金丹有隐隐碎裂的趋势! 由不得想其他,顾白棠当机立断,迅速抓住姜夙兴的手腕将人拉过来,扣过姜夙兴的后脑勺,以唇哺入自身的纯阳气脉。 顾白棠亦不知此法是否奏效,只觉得自己既然能免这《大道心法》的噬力,此时能解救姜夙兴的,也只有寄托将自己的气脉打入他体内了。 姜夙兴此刻正是混乱,浑身上下穴脉紧闭,又是水下,灵脉传导无效。顾白棠只能以口相授,无奈姜夙兴唇齿紧闭不由进入,他只能捏住姜夙兴的下颚,强迫其张开口唇迎纳。 灵脉由口直接进入,流入肺腑,效果更是直接。姜夙兴一阵懵然中,只觉自己身处一处强大无比的威压之中,这种威压,不下于他前世登上封神台时的那种力道!压迫得他心神颤抖、内丹动摇! 正在他惊惶无措之时,恍然间出现一股浑厚的气脉,狂野而迅猛地将原本四周的威压吞噬。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夙兴的内丹体息终于被解救出来,从原本冰冷压迫摇摇欲坠的境地里,到躺在一团厚实温暖的气脉中。 姜夙兴的意识恍惚中看到,包裹着他的这团气脉,是黑色的。 那是什么?正统修士的纯阳气脉都是白色的,这团强大的黑色气脉从何而来?莫非是白棠哥…… 一阵抽离,姜夙兴的意识从混沌中苏醒过来。他睁开眼,望见的是云海翻腾。身下磐石坚硬,玉石冰冷。原来不知何时,他已回到了云台。 他一个激灵翻起身,冲进星河洞。 洞中一团火焰隐约闪烁,映照出一个白色人影。 “白棠。”姜夙兴走过去,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顾白棠才低声说道:“对不起。”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害了姜夙兴,不该带他去看那《大道心法。》 姜夙兴抬手抱住顾白棠的手臂,凑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臂膀上。 “白棠,别跟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 火焰燃烧,枝桠噼啪。 顾白棠低下头抬起他的脸,黑色的眸子里竟是充满了痛苦:“姜夙兴……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只是我一人招惹你吗?”姜夙兴抬手抚摸顾白棠摸着自己脸颊的手,目光深情似海:“你怎么不说,我在这云鼎宗门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你突破重重禁地,擅自跑到这里来。我作为西城掌教,未有罚你,已是极大的仁慈了。” 顾白棠不由弯起唇角,眼中的痛苦凝出水润,渐又转化为释然的苦笑。他因习武握剑而粗糙的拇指磨蹭着姜夙兴的丰满的面颊和唇角,声色低沉沙哑:“这般说来,弟子还应该叩谢掌教大恩了?” “叩谢倒不必了,你以身相许罢。”姜夙兴笑道,脸上的肉都被顾白棠揉嘟起来了,他正要不满地摆脱这种很让人无语的揉捏,却见顾白棠干脆双手齐上,将他整个脸揉的如同面团,搓来捏去。 直揉地姜夙兴呜呼哀哉,面颊通红,顾白棠才停下手来。笑道:“我忽然发觉揉脸是个减压的好方法。” 姜夙兴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揉你自己的脸?” 顾白棠:“我没你那么胖,没的揉。” 姜夙兴又被气笑了,推着身旁的人肩膀,“顾白棠,你能不能不说这样的话!明明是你……” 话到这里,却是只剩下一片喘息。 姜夙兴整个人被压在地上,眼睛里只能望见头顶的星辰长河。 来人在他唇上肆掠良久,终于舍得将阵地移到他的耳畔。顾白棠声音低哑,犹如鬼魅:“掌教恕罪,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掌教指点……弟子记得金丹之后,便可双修了,是否?” 粗糙的大手已滑入衣衫,磨蹭在丰腴的软肉上,冰凉又硌人。姜夙兴禁不住这刺激,差点浑身痉挛。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是,顾白棠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已经开始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攻略。 “啊!……你……放肆……”姜夙兴双眸直视星辰,只觉刺眼疼痛,难以抵抗。 顾白棠低声一笑,取下抹额盖上姜夙兴的眼睛,便继续低头,一路直下,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一刻钟后,“……弟子冒犯了。” “……!啊啊啊啊!……嗷!!!” 要是早知道双修这么痛,姜夙兴一定打死都不会就范。可惜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难以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夜,云鼎宗门的星辰山洞内,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 正在雪灵池上沉睡的姜家大哥迷迷糊糊被吵醒,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姜夙兴:“啊!……啊!……啊!……” 顾白棠:“……抱歉,新手上路,请多关照。” 第93章 姜醒四年 西城姜醒四年,八月末,天干物燥。 这天下午,顾白棠从严明堂下殿,经过执法宫勤政门,正碰到刚从里面办事出来的司仪院大弟子温玉。 温玉看见他,热情地朝他招手:“顾师兄!” 顾白棠停下脚步,瞧见温玉一脸热络地跑过来,颇有些诧异。他与温玉平素并无往来,偶有这般路上相见,也至多点头之交。 “顾师兄,可是刚从严明堂换班下来?” 温玉给人的感觉人如其名,没什么架子,温婉和煦,犹如一块璞玉。作为司仪院的首席大弟子,他始终谦虚温和,不像伏魔堂秦尊那样狠戾霸道不留余地,亦不像执法宫的顾白棠这般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此人其实修为厉害,并不在顾白棠秦尊之下。只因他为人低调谦和,不像顾白棠秦尊那般锋芒毕露,是以世人多知西城有顾白棠和秦尊,甚少知道有温玉者。但其实在长老团们的心中,他们更加赞赏温玉,且更有许多长老觉得,温玉颇有西城前任掌教明正之风。 顾白棠点头与他行礼,面目端正严肃:“正是如此。”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4 “敢问顾师兄现在欲往何处?”温玉这话问的直接,却是无礼。顾白棠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温玉忙歉然一笑,“师兄不要误会,我是有事想要请教顾师兄,所以想知道师兄可有时间,能借一步说话否?” 顾白棠此刻自然有事,他忙着回御膳房去找一个蒸笼,还要忙着发面,前一阵子答应姜夙兴要给他做包子。自从两人发生关系后,姜夙兴使唤他越发得心应手。尤其是那一张嘴被养的刁钻,今天要吃京菜,明天要吃蜀菜,天南地北,每天要让顾白棠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因着前一阵子城中又起了一桩纠纷,顾白棠公务缠身,已经有快五六天没去云鼎宗门。今日刚把事情告一段落,正准备回御膳房准备准备,以待夜深人静时去与佳人相会。 不过温玉一向与他生疏,今日有言相说,必不是等闲之事。顾白棠于是思忖片刻,点头应允。两人来到碧水湖心亭,方圆百里都有弟子行走,能看到两人说话,但又不至于能听到两人在谈些什么。 自从一年前南城修士风波起后,城中弟子们都不敢私下聚集交谈,就怕被定一个密谋之罪。尤其有些名望的弟子,更是要洁身自好,独来独往,以免卷入其中。哪怕各宫首席议事,更需小心谨慎。 “温师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顾白棠在亭中立定,对着对面的人开口道。 温玉却轻声道:“真是世事变幻,难以预测……” 他突发感叹,顾白棠不明其意,只定定地看他。 温玉见他似乎不解,不由笑道:“顾师兄身处漩涡中心而巍然不动,果然好风度。” “你若是无事,我便要告辞了。”顾白棠不擅与人交际,他向来说话直来直往,不喜兜兜转转。 温玉见他竟恼,更笑:“你与我在此处相会,就不怕旁人去霍长老哪里告状,说你我在此处密谋?是为南城一派?” 原来他是说这个。顾白棠即使愚钝,也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近一年来城中风声鹤唳,弟子人人自危,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南城修士之中。这自然是因为霍病清针对南城修士的铁血政策引发的池鱼之殃,但是南城修士也没闲着,他们在城中四处滋事、挑拨离间亦是事实。 前段时间城中出现小传单,上面有理有据地分析了霍病清的起点始末。说的是自从霍宴后西城再无掌教,因为从霍宴的下一任掌教明正开始,西城真正的掌权者就逐渐转移到了长老团。明正区区两百多岁,为什么他能担当西城掌教?那是因为那一群元婴期的长老谁都不服谁,便选出一个年级轻、听话、明事理、尊重长辈的明正来。明正年纪轻轻就上位,自然无法掌控这样一个庞大的西城,事事都必须要向这些长老请教。遇上长老们意见不合时,明正又谁都不敢得罪,只能周旋其中,只求当个和事老。大概觉得这样一个和事老谁也不得罪也不够好,于是明正突然在盛年之时自爆元婴,再出现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当继任者。无疑,这一切都是阴谋。 根据传单上的分析,明正是被害死,然而他不想死的那么干脆,临死前决定给害他的人找点刺激,于是下了遗命指定掌教的继任者只能是他的徒弟姜夙兴。害明正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姜夙兴,于是决定将当时还在长乐执行任务的姜夙兴秘密处死,更找了一个与姜夙兴面容相似的戏子来假冒姜夙兴,以备瞒天过海。但是姜夙兴这小孩子命大,不仅没死,还在明正下葬当天跑回了西城,继承了掌教之位。无奈之下,背后推手只好把姜夙兴送入云鼎宗门,美名其曰助小掌教突破修为,实际上则是将其禁足。 自此,大权旁落,西城掌教沦为傀儡摆设。为排除异己,真正的掌权者开始借南城修士这种无稽之谈,开始在城中清除异己,简而言之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传单上虽然没有出现霍病清和执法宫的字眼,但是其内容是明晃晃地:明正是被人害死的,姜夙兴也是别人的傀儡棋子,长老团揽权夺权、是罪恶之源。而站在风口浪尖的就是霍病清和执法宫,霍病清独断专行擅用权利排除异己,将好好的一个修真界仙首西城变成跟人间俗世的官场一般黑暗血腥。而执法宫则被描述为替其清除异己、做尽坏事的私人机构! 对于这传单上的所有内容,顾白棠自然是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他这几天就是在处理这件事,追查传单的始作俑者,查明是这传单的母单来自天柱峰上,而由城中几个修行无望、成日里只会干些投机取巧的事情的弟子誊抄数份之后,四处散发。 为了照顾大局,顾白棠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经过深思熟虑。他先是命人将这些传单都收集起来,当众澄清上面的谣言,让弟子们不要被其蛊惑。然后将那几个散发传单的弟子揪出来,让他们当众认错,却既没有将他们打几百杀威棒也没有将他们赶出西城,而是命他们去古剑书阁抄写三个月的古籍。至于那份传单的母单,顾白棠则是交由严明堂另外的首席弟子,亲自去天柱峰督查审问。 这样一来,基本算是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才给了现在城中噤若寒蝉的弟子们一丝缓口气的机会。是以对于温玉此刻这种明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态度,顾白棠微蹙了眉,道:“你是司仪院首席,我是执法宫首席,交接两宫事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好怕?” “师兄若是不信,且在此处停留片刻,估计你们执法宫就会有人来了。”温玉笃定地说道。 顾白棠有些生气,为了证明温玉杞人忧天,他干脆一撩衣摆,坐在石凳上:“我不信这个邪。” 温玉也道:“好,那我就陪顾师兄一起来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邪乎。” 说罢,也径直在对面的石凳坐下来。 这样一来,远处朝这里观望的弟子就多了起来。顾白棠眉头微蹙,他怕是中了温玉的激将法。严明堂新近的那几个首席做事偏激,为了巴结霍长老,南城修士的事情他们格外积极。只要是涉及南城修士的事情,他们往往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牵连了许多无辜。顾白棠长期坐镇严明堂,自然与这些人不合,这些人也多次在霍病清面前进言,说顾白棠偏袒南城修士。霍病清虽然没有对顾白棠做出实际性的惩罚,但是单从他大力重用这几个首席来看,他是至少对顾白棠已经不那么信任。 此刻顾白棠与温玉二人坐在此处,一会儿是真的有可能会有严明堂的人过来的。届时当众来询问他二人在此处作甚,自然又会在弟子间引起惶恐。 瞧见顾白棠略显焦虑的神色,温玉笑了。他道:“看来顾师兄也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顾白棠拧着眉不悦道,“明知道眼下的情形,为何还要生事端?还是你温玉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我若真是心怀鬼胎,亦或唯恐天下不乱,为何还要与你顾师兄一同坐在此处?把我自己也推上风口浪尖?”温玉坦言道:“我这是表明态度,要与你顾师兄共同进退。” 顾白棠看向他,黑眸沉沉。 温玉回望他道:“谁都看得出来,眼下城中厉兵秣马,波涛汹涌。长老团与南城修士斗法,城中普通弟子却要无辜遭戮。这种情况下,人人自危,各宫首席弟子忙于自保,生怕沾惹上一点麻烦。唯独你顾师兄一人,却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无辜弟子疾呼奔走。弟子们私下里都说,顾师兄平日里肃杀高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原来是个这样一个外冷类热、正义又无私的人。” 亭中风声缕缕,温玉这一番坦言,让顾白棠愣神了好一会儿。正义?无私?若是这些人知道他是堕魔周辉的转世者、知道他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了岳甄、甚至若知道他秘密小掌教双修……他们还会这么夸他吗?怕是又会编排出另一番说辞,来描绘他的恶,他的毒。 “我没他们夸的那么好,只不过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想眼看着此处被毁。再加之我既身为执法宫首席,职责所在,自当秉公办事,不能偏袒任何人。”顾白棠沉声说道,眼眸平静无波。 他的这种低沉,自然又被温玉看做是谦和谦逊,对他的敬慕又更深一分,赞不绝口:“我们毕竟不是神仙,尤其是眼下这种大形式,我们这些泥菩萨能做到基本的秉公办事也就不错了。更何况你顾师兄身为执法宫首席,一方是你大师伯,一方是西城数万平头弟子,你要在这之中求一个平稳和谐,着实为难。” 顾白棠道:“大师伯他并非站在西城弟子的对立面,他只是一心想清楚南城修士,维护西城稳定。” 温玉叹气,道:“我也知道,霍师伯他是怕南城修士乱了西城。可是眼下,乱了西城的,可并不是南城修士啊……” 此言直白,直听得顾白棠心中一寒。温玉说的不错,不管霍病清的本心如何,眼下西城这噤若寒蝉、人人低头行走不敢侧目的乱象,是他霍病清本人造成的。 由不得顾白棠替霍病清说两句好话,就听不远处锦袍猎猎,刀鞘鸣音。 “瞧,这便来了。”温玉一捋衣袖,翘起二郎腿,双手拢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瞧着那一列玄色劲装的人走进。 众所周知西城除了长老可以随意穿衣外,其他弟子俱是着白衣、缚青额、着黑靴;天凉时会统一分发青色长坎肩,入冬至寒下雪时则会再在这之上发一件白色的披风。全城上下弟子皆是如此统一着装,各宫院的弟子只会因佩戴腰牌的颜色不同,其余的连从里面穿的单衣小裤长袜都是由司务院统一制作分发的,无一例外。 而就在一年前,执法宫设立了稽查处,由两百名执法宫弟子组成,专门在城中四处巡逻,严查与南城修士有关的任何事。为显这稽查处的与众不同与权力,专门为他们另做了一套服饰穿搭:黑衣黑靴黑抹额,一身尽黑,却配一根红色镶金的腰带,格外扎眼。一行人走在城中四处,通行无阻,犹如无人之境,好不威风凛凛 。 恰如此刻,老远见到这行人,周围的弟子们就远远躲开,不敢靠近。这行人大刀阔斧地冲进碧水湖心亭,将温玉和顾白棠二人团团围住。 面对此情此景,温玉笑而不语,而顾白棠的脸自然就很好看了。他瞥了一眼领头的人,顿时更是眉头深皱。 这领头的人名叫章化庸,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两年前刚入的金丹期,后被任命为执法宫任首席之一。顾白棠之所以对此人记忆如此清晰,是因为此人时常与顾白棠处处针锋相对,只要是顾白棠赞同的他都要反对,顾白棠反对的他都要赞同。究其原因,好像是顾白棠失忆以前,曾经因为一件小事,差点把还是筑基期的章化庸逐出西城。到底是因为什么小事,顾白棠现在记不得,旁人也说不清楚。但他想自己失忆前也不该是那般小气之人,既然已经到了逐出西城的地步,想必章化庸犯的事不小,绝非善类。 章化庸先是把湖心亭四下扫视了一圈,然后才将视线落到石桌旁坐着的两个人身上,突然乍然一笑,朗声道:“原来是大师兄啊!我听手下人汇报说是此处有南城修士密谋,特来查看,怎么是顾师兄你啊?” 他走过来,又像是这才认出旁边的人是温玉,越发惊奇道:“这不是司仪院的温玉师兄吗?您怎么在这里?” 温玉都没拿眼看他,只挂着清淡的笑意,道:“章处长看不出来吗?今儿个碧水洲赏鱼节,我跟你大师兄在这里喂鱼呢。” 说罢,还真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鱼饲料来,施施然一扬手,往湖里撒了一把饲料。 这时湖里突然暴然而起一片水幕水花,一群人形般大小长短的巨型金色鲤鱼冲天而起,争夺抢食。章化庸恰好要站到顾白棠和温玉前方去看两人的好脸色,此时自然被这冲天而起的水花给扑了满身,从头到脚透心凉。 “瞧,鱼出来了。”温玉弯着唇角,眸中清辉湛亮。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5 第94章 大智若愚 碧水洲位于群山环绕之中,今日秋高气爽,纵眼一望,只见潋滟晴空,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正是观赏游玩的好时机。然而此处此时的湖心亭却是风声猎猎,湖面平静无波,却暗藏刀光剑影。 “……”章化庸抹了一把从头顶漫到脸上的水,双眸里拧出一丝狰狞。他自然晓得温玉此举是故意为之,专门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此刻温玉眉目清和,神色十分坦然。他越是这般淡然清雅的模样,章化庸这心里就越是觉得火大难堪。 再看向一旁至始至终都巍然不动的顾白棠,章化庸渐渐冷静下来,便很快明了眼下的情形。 这两人十之八九是联起手来给稽查处设了个局,明知眼下城中气氛紧张,他们偏偏堂而皇之地坐在此处,引来稽查处盘问检查。两宫首席弟子聊聊天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总不会这两人都是南城修士吧?这要是通报上去,定然会引起长老团对他们稽查处不满,觉得他们不够成熟稳重。虽说稽查处现在有查处任何人任何机构的权利,但是树大招风,对他们欲除之后快的人也不在少数。前些日子左长老还专门来到稽查处,明里是提醒暗里是警告他们稽查处不要引起公愤,否则届时民怨沸腾,稽查处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撤出。 章化庸好不容易成了执法宫的首席之一,这稽查处就相当于他立身的根本,他如何能让这个刚刚成立不久的稽查处就这样夭折?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眼下的情境,他不宜与温玉顾白棠这两人对着干。即便顾白棠与他有私人恩怨,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尽量让稽查处这个年轻机构的力量成长起来。 想通了这些,章化庸敛了敛神色,整顿仪容,躬身行礼:“化庸鲁莽,误听了手下人传言,打扰两位师兄在此喂鱼的雅兴,还望两位师兄恕罪,莫要同化庸这个小弟子计较。” 章化庸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温玉和顾白棠都有些诧异,二人相视了一眼,心道这章化庸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但见章化庸果真弓着身拱着手,好像在诚心赔罪一般。顾白棠便出声道:“罢了,你不过是职责所在,也没有什么罪责。” 章化庸立刻笑着道:“多谢大师兄宽宏大量,不与弟子计较。” 顾白棠见他认错态度较好,原本凌厉的面容便柔和了几分,道:“只是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不要急于拿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都不宜这般兴师动众。这样容易冤枉人不说,还会加重城中紧张的气氛,引起人们的慌乱。” 章化庸道:“大师兄说的是,弟子谨遵大师兄教诲。” 要么说顾白棠不擅人际呢,他在这方面果真是远不如温玉,甚至恐怕连姜夙兴都比不上。章化庸不过是这般讨好两句就让他改变了对章化庸疾言厉色的态度,未免也太好欺负了些。 这边既得了顾白棠的谅解,章化庸自然就要赶快离去,道:“既然是误会一场,弟子俗务缠身,就不打扰两位师兄的雅兴了,弟子告退。” 温玉轻声一笑,道:“章处长大忙人啊,刚跑完碧水洲,是不是又要忙着去清秀园查查啊?” 清秀园三个字引起了顾白棠的敏感神经,他眉目一凛,黑眸锐利地刺向章化庸:“清秀园?!” 章化庸正面顾白棠这陡然而起的威压,只觉一股寒气瞬时裹住了他的内丹,顿时呼吸不畅。虽然同是金丹期弟子,可是顾白棠毕竟是后期,随时可能突破元婴期的人物,让章化庸这个三年前才入金丹期的新人如何经受得住。 立马低下头去,额头冷汗森然,道:“师兄莫急,事出有因。前些日子接到通报,说清秀园有一个叫武圣杰的弟子,近来与天柱峰上的几个剑修来往密切,故而……”章化庸顿了顿,道:“故而晚辈正想着前去探查一下,先弄清楚事情真相再说。” 章化庸不傻,知道顾白棠与清秀园的秋长老关系匪浅,自然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只顺着顾白棠先前的话说,要先查明事实真相再做下一步。 却不想一旁的温玉是个耳清目明的,道:“诶?我听章处长这意思,你竟然不晓得武圣杰在今儿个凌晨丑时被你们稽查处的人拿了这事儿?” 没料到温玉竟然连这事都清楚,章化庸顿时骇然,“这!……”这样一来,他不仅拿了武圣杰,还在此时蓄意欺骗顾白棠! 顾白棠果然震怒,只听他声色沉冷道:“武圣杰入西城不过四年,不过是秋长老招的一个端茶递水的小弟子。为了不让他牵扯城中琐事,秋长老平日里都不准他擅离清秀园。眼下你们稽查处既然拿了人,必然就是指明武圣杰与南城修士有染。章处长现在又要去清秀园再探查什么?莫非是再查查看,秋长老是否与此事也有关联?” 章化庸本想着跟顾白棠暂时处好关系,以免把形式弄的太僵。顾白棠毕竟在西城根深蒂固,又有西城现任掌教和御宿大长老做靠山,想要撼动他只怕比要撼动南城修士还难。若真是与顾白棠卯上,恐怕章化庸和稽查处都得不了任何好处,最后还可能会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顾白棠是个好哄的,但是这个温玉却是个面善心黑的。他不动声色几句话,就可以把章化庸的真面目刺露无疑,让人无处藏身。 都到了这种地步,章化庸只好忍气吞声,低声道:“大师兄消消气,这事可能是误会一场。我这就回稽查处提审武圣杰,尽快把事情搞清楚。之后我会亲自送他回清秀园,给秋长老赔罪。” 顾白棠也懒得与他绕弯子,道:“最好如此。” 挥挥手,便让其退下。章化庸得了赦令,这才抹了一把冷汗,悻悻然带着十多个稽查弟子离开湖心亭。 亭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顾白棠从鼻息间沉沉吐出一口气,黑眸望着湖面上的正因温玉撒过去的鱼饲料而摇头摆尾的金色鲤鱼。 “顾师兄该不会真的相信了此人的话吧?”温玉立在栏杆边,一边逗弄那鲤鱼,一边问道。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我自然是不信他。章化庸绝非善类,且此人工于心计,阳奉阴违,擅长暗箭伤人。他不过是不敢与我公然撕破脸,毕竟我在西城的根基比他深厚,他知道以他之力来撼动我,无异于蚍蜉撼大树,以卵击石,绝不可能成功。是以他方才这般,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他在积蓄自身力量,像一条潜伏的毒蛇,等待合适的机会,要一口咬住我的命门。” 温玉转过身来,眸中十分惊诧。他原以为顾白棠不擅人际看不懂人心险恶,却原来顾白棠什么都看穿看透。 “既然如此,顾师兄为何还要给他好脸色?”温玉有些不解。依据顾白棠在西城的实力,他若是看透了章化庸的本质,除去章化庸也不是什么难事。顾白棠一向清高伟岸,何以要与章化庸这种小人逢场作戏? “章化庸自以为是,他咬我一口,虽未必见得会如他所料中要了我的命,但是也会损我几分力道。小鬼难缠,我若此时将他逼急,于大局无利。” 顾白棠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临水而立。他目光沉稳,声色如水浸凉,听入耳来丝丝清透。 “眼下城中高层们互相斗法,却没瞧见人心不稳。有许多金丹期弟子甚至元婴期老祖都已经在暗中打算脱去西城仙籍,出去自立门户。修真界虽然太平了几年,可是修魔界并未真正消失,冥界鬼修更是在我界中常来常往,如入无人之境。西城身为修真界仙首,若是不能稳固人心,自然不能服众。这样下去,早晚会溃散于无形。再者一个,别看修真界近百年来百花齐放,其实都不过是昙花一现,并没有哪个仙门大派能与现如今的西城匹敌。届时西城一乱,群龙无首,修真界势必会掀起一场争夺仙首的混战……我不除章化庸,是因为除他一个也无用。除掉一个章化庸,后面必定会有其他的马化庸刘化庸。权利的欲望,只会让人前赴后继。留下这个章化庸,他至少明面上还对我忌惮三分,只要不逼他太狠,羽翼未丰之前他还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若能将其驾驭,平衡各方势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温玉眼眶微热,感叹道:“原来顾师兄不仅好风度,更有好气度。我原来还以为你只是一个迂腐严肃冷漠之人,未曾想你竟然有这般格局气度。现在想来,不知有多少人误会了你顾师兄,他们不识你顾师兄有一颗如此清透玲珑之心,真是他们之憾事啊!” 顾白棠被他夸的直拧眉,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其实这些都是我从霍师伯那里学来的,不过是现学现用。霍师伯对西城其实是一腔赤子之心,他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哪怕设立稽查处、重用章化庸等人,也都是他对付南城修士的一种手段。若是不如此,南城修士这块毒瘤,将永远附着在西城之上。长痛不如短痛,霍师伯想快刀斩乱麻,难免就会有所偏颇。但即便如此,他也在严明堂给我留了半边权利,好让我从中斡旋,尽量周转……人们误会我久矣,却误会霍师伯深矣。他老人家,是不惜背负着恶名,为西城保驾护航。” 说道最后,顾白棠未免一声叹息。 温玉听完也是沉默良久,两人临水而立,都是莫名惆怅。这一切只不过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情形会如何。或许局势会越发清明,也或许……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何时休。 “无论如何,今日我才是真正了解了顾师兄,温玉内心激动,实感三生有幸。”下一刻温玉还是化身他的小迷弟,他今年约莫三十,虽然比顾白棠大上六岁,可是却是一口一个师兄,叫的越发顺口。 对于温玉所说的真正了解,顾白棠只是心中闪过一丝冷笑。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顾白棠…… “不如这样,今天晚上司仪院有祭祀活动,是由我主持的。顾师兄若是有空,可否来司仪院一聚?”温玉眼眸清亮,邀请道。 顾白棠敛了神色:“不了。” 这拒绝十分直白,温玉一顿,“……师兄可是有约?” 温玉是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之人,他晓得顾白棠行踪诡秘,只知其时常在丛云峰下进出行走。常常白天在严明堂或御膳房值晚班,晚上就会去丛云峰,有时要到次日日上三竿才会从丛云峰出来。丛云峰是一座小峰,里面与世隔绝,只有偶尔有弟子去小雪灵池泡澡才会去那里。不过近年来小雪灵池功效退化,没有以前那般神奇,所以已经很少有弟子去那里了。 顾白棠肃然道:“修行。” 一涉及私事,他又恢复了那般高冷决绝的姿态。 温玉不好再问,便只好说:“那温玉就不好打扰了。日后若有需要,师兄尽管吩咐。” 顾白棠点了点头,“告辞。” 望着那决然离开的背影,温玉叹了口气,心中一时怅惘无限。他以前不了解顾白棠,只当这人是个迂腐严肃之人,近来注意上他,是因为在处理南城修士的问题上,顾白棠时时挺身而出为无辜弟子说话主持公道。 他心想这人不错,见他一人立于风中,便想着自己也身为一宫首席,不该在这种时候只顾藏身自保。遂决定与顾白棠结交,也让城中的普通弟子多一分希望。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6 却不想今日与顾白棠一番结实,识得了此人竟然是一片丹青之心,不仅心系天下,还大智若愚,有勇有谋。章化庸这种人自以为聪明,能哄得顾白棠信任。却不想顾白棠只是四两拨千斤,顺其自然罢了。 温玉心中对顾白棠的倾慕之心更甚之前,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他以往总觉城中年轻弟子不懂事,喜欢顾白棠定然只是看脸。什么嫁人当嫁顾二郎更不过是一句玩笑嘲讽的话罢了。 直到今日,温玉才真正领略了顾白棠此人的魅力所在,他不像那些年轻弟子只知道看脸,他还看到了顾白棠的内在人格魅力。这可不得了了。 温玉回到司仪院自己的书房住下,越想越是心潮澎湃,这种急迫想要把一个倾慕对象跟旁人分享的心情简直不可遏制。可是温玉能给谁说呢?可是眼下城中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他能跟谁放心大胆的夸赞顾白棠呢? 眼角瞅到书桌上的卷宗,温玉突然福至心灵。他展开白纸,用清秀俊雅的字体将一个人所不知的顾白棠描绘出来,洋洋洒洒上万字…… 又说姜夙兴近来一个人在云鼎宗门,颇为无聊。除了睡觉,便是养花弄草。顾白棠在云台上开拓了一片花圃,种植了一些灵花异草。这些花草在云台上吸纳天地灵气,很快就长的丰硕无比。 其中一株还结了果子,姜夙兴摘下一个洗干净,在玉石上躺下来,一边啃果子,一边翻阅方才温玉送来的卷宗。 这果子颇有些酸,云台上温度又低,入得口来酸甜冰凉,很是好吃。可是姜夙兴吃着吃着,总觉得越发酸涩起来。 他停下吃果子,仔细地将那卷宗拿起来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卷宗里温玉详细描述了与顾白棠的一天,这之中当然还有别的人物和事件,诸如章化庸,武圣杰,小传单等。前因后果,十分详尽,让姜夙兴掌握了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以及脉络。 但是温玉的着墨大量都铺在顾白棠身上,从顾白棠的语气到神态到动作都详尽描述,更别说顾白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更是倾力叙述。 若仅仅是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除此之外,温玉还用了大量的词汇文段来描写顾白棠的风度气质。诸如清高孤绝却心怀天下,呆傻蠢萌却大智若愚…… 这文字之间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看的姜夙兴心底阵阵发慌。看这架势,温玉……莫不是看上顾白棠了??? 第95章 虚天之井 又说顾白棠离开湖心亭后,还是先去了清秀园一趟。秋逝水并没有在他面前提起稽查处的人拿了武圣杰的话,想来他自有对策,亦或是不愿意让顾白棠牵扯其中。南城修士一案里,秋逝水始终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既不参与长老团的决策,也不与南城修士的任何人来往。整日里只负责在达摩堂教书,闲暇时拉着顾白棠去锁魔宫看看高眠柳,除此之外,再不见他有什么别的兴致。 今日顾白棠来到清秀园坐了会儿,自然又是陪着秋逝水去了锁魔宫。高眠柳看见他俩来都已经十分习惯,都不太拿正眼瞧他二人。 不过今日高眠柳却是自打一开始就一直盯着顾白棠,不知为何顾白棠心中发憷,也就始终站在门口。 “小白棠,你过来。”却不想高眠柳主动开口喊了他。 顾白棠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秋逝水身后跪坐而下。秋逝水正把食盒里的一壶酒两盘菜三盘点心四盘水果一样样拿出来摆在面前的茶几上。闻言他看了一眼高眠柳,见高眠柳直直地盯着顾白棠瞧,便也转过身去瞧顾白棠。 顾白棠眼观鼻鼻观心,巍然不动。他知道高眠柳有些鬼才,但自己除了那两件事也没什么好怕的。而即便高眠柳再古灵精怪,他总不可能看出自己是周辉的转世者,又更不可能看出自己跟小掌教双修过吧? ……还真不一定。听说一个人是否破了童子身,经验老道的人是能看的出来的。高眠柳是此中高手,莫非他真的…… 秋逝水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高眠柳突然笑了一声,睨了秋逝水一眼:“看你绝对看不懂的。” 秋逝水奇了怪了,也笑:“哦?还有我看不懂的?” 高眠柳抬了抬下巴:“你就没发觉你这外甥,有什么变化?” 秋逝水把顾白棠仔细看了看,突然皱起眉来,神情一下子变得肃然无比。 “白棠,抬起头来。”秋逝水命令道。 顾白棠心里一阵阵发憷,他抬起头来,面容尽量保持端正。 秋逝水肃然地打量了他片刻,道:“一个月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顾白棠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他跟小掌教日日夜夜辛苦操劳累瘦的?他就不说话。 秋逝水道:“听说你白天要处理严明堂的公务,晚上还要跑去丛云峰修炼,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注意身体。” 顾白棠低头,“是。” 秋逝水又道:“不过我看你这修为倒像是增进了不少,人也比以前成熟稳重了许多,这是好事,要继续保持下去。” 顾白棠自然谨遵教诲。 一旁的高眠柳捧着肚子快要笑岔气,笑道极致发不出声音,忙得他连连狠拍椅子才没把自己给笑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顾白棠在心里缓下神来,趁着秋逝水转过身倒酒的功夫,突然抬头邪邪地瞪了一眼高眠柳。 被他这充满威胁性的一看,高眠柳端着酒杯,瞪圆了眼睛,“哟喂水哥,这小崽子敢瞪我?!” 秋逝水回过头去,见顾白棠面容端正乖巧地跪在那里,自然是不信高眠柳的话,只笑道:“我想起来了,他小的时候是爱瞪人,两只黑眼珠子圆溜溜地瞪着你,也不说话,最多一个人躲在墙角里悄悄流眼泪水。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讨喜的很。” “是么?”高眠柳稀奇地凑近,“小白棠,你刚刚瞪叔叔那一眼挺凶的,再瞪一个咱瞧瞧?” 顾白棠自然是不理他,低着头好不老实。 秋逝水看了便责怪高眠柳,“行了,他都这么大了,现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不能再这么逗他。”又对顾白棠道:“你若是不喜欢在这里,去外面候着吧。” 顾白棠行了个礼,起身走出了房间。 身后传来秋逝水的笑声,“说道白棠小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你小时候来。你跟他可完全是两个极端,一条毛毛虫落在你手臂上你都能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哭喊……” “喂,几百年前的事儿还拿出来说啊……”高眠柳很是不满,“而且那条毛毛虫明明就是你放的。” 两人笑起来,顾白棠在外面靠墙站着,突然开始想知道姜夙兴小时候是什么样儿的。这般想着,他的脑海里竟然就真的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娃娃坐在姜家老宅的台阶上,穿了一身碎花棉袄,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那小娃娃脸嘟嘟的全是肉,眼儿细长,正笑眯眯地冲着顾宅这边喊…… 他喊什么呢? 顾白棠微微蹙起眉,黑眸迷离恍惚起来,这画面如此清晰,却又如此恍惚遥远,仿佛是他前世的前世,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小娃娃的嘴一张一合,是在喊……是在喊白棠哥吗…… 顾白棠刚这样猜测着,果然脑子里瞬间就清晰明了起来,那小娃娃的声音也仿佛从记忆深处,穿过岁月的长河,直达他的耳膜。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7 白棠哥! 脆生生的,是姜夙兴的声音—— 顾白棠的心窝陡然一震,继而浑身一麻,窜起满身的鸡皮疙瘩。视线骤然模糊,轰鸣声乍然而起,仿佛天地在急速旋转。 就在这么一瞬间,顾白棠整个人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快速旋转的漩涡之中,眼中所见皆是一片混乱的灰白色,而耳膜更是被轰鸣声充斥。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顾白棠警觉不妙,他将身体往后死死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神识从那片恍惚可怕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也就是这片刻的镇定,让顾白棠惊鸿一瞥,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一条乳白色的通道,但是九曲十八弯,且他自己是正处于急速下落之中。 突然!—— 顾白棠额头一阵尖锐的疼痛,紧接着有一股力道从他的头顶传出来,提着他往上冲—— 用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突破他下坠的速度,这力道提着他,迅猛地冲出来 —— 一阵白光耀眼刺眼,顾白棠好像听到了一片鸟叫声,恍然间看到了葱郁的树林和怪石嶙峋。 但下一刻,他就整个人重重一坠,好像被扔在了地上。 顾白棠心想他这应该是回到现实中了,他觉得足足过了好一阵子自己才从眩晕中回过神来。 眼前的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耳朵里也从方才的暴涨轰鸣渐渐转为现实中的声音。 “……啧啧啧。”身后是传来高眠柳装怪的声音,那两人的话题不知为何又拐到了顾白棠身上:“我说秋长老,您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只是一只憨厚纯洁无辜乖巧的小白兔吧?” 重新听到高眠柳的声音,顾白棠有一种已经过了几百年的错觉。 “那你说他是什么?”秋逝水问道,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波澜不惊。顾白棠心中一热,他突然觉得,秋逝水这个人好亲切,好熟悉。 “汤圆你可晓得?外表白乎乎圆滚滚的一小团,可爱得不得了。” “你是说白棠像汤圆儿?”秋逝水想了想顾白棠小时候穿着一身小白衣服跑过来跑过去的模样,不由地笑起来:“倒是有些贴切。” 看他这痴爱的笑容,高眠柳抽了抽嘴角,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可爱吧?讨喜吧?但他是芝麻馅儿的。” 秋逝水不明所以,“芝麻馅儿?挺好的啊,我爱吃。” 高眠柳冷哼一声,“秋逝水,你可以滚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秋逝水哈哈一笑,忙着去捋他的毛,“好了好了,哥跟你开玩笑呢。在我眼里,当然是小柳最可爱啊……” 过了一会儿,秋逝水结束了今日的探视,从里面出来。结果门外的顾白棠微低着头靠在墙面上,神态委顿,衣服更是莫名其妙的皆已被汗水打湿。 “白棠?”秋逝水诧异地喊了一声。 顾白棠抬起头来,神色恍惚,满面泪痕,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无比:“七舅……” 他这模样可是把秋逝水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顾白棠的肩膀,“这是怎么了?” 顾白棠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那一突然的幻境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秋逝水一碰他他就整个人往地上滑下去。 眼看情况不对,秋逝水也不再问他,赶紧先将人搀扶起来,带出了锁魔宫。 秋逝水心里猜测顾白棠这个模样会不会与他额头上的封印有关,所以一出了锁魔宫就带着顾白棠直奔雅芳斋。谁知正好碰到御宿出去了,他一个隐修整天神出鬼没,还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顾白棠早累的晕过去了,秋逝水把他放到雅芳斋的客居里睡着,自己则焦急地去院子里等待。期间他几次进去查看顾白棠的情况,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顾白棠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睡着了。 从下午等到晚上,也不见御宿的人影。 秋逝水无奈,烧了点热水,用湿帕子给顾白棠擦拭脸颊。顾白棠浑身汗津津的,头发狼狈的贴在脸颊上,却睡得酣甜。秋逝水擦着擦着,心里竟有些心疼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顾白棠这孩子从七岁养在他身边,但是秋逝水并非那种热络之人,冷淡清高,对这孩子也更是如此。那个时候旁人建议说这孩子这么小,先养几年,等大一点再送去执法宫刻苦修行。秋逝水却觉得麻烦,他又不知道怎么养小孩。最重要的是,顾白棠跟高眠柳简直长的一模一样。那个时候高眠柳离开西城已经两百多年,可是秋逝水看着顾白棠,就是越看越心烦,越看越不想看。再加上那个时候,执法宫的邬丛莲每天都跑来清秀园逗顾白棠,对顾白棠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秋逝水见状,干脆把顾白棠送去了邬丛莲那里。他想邬丛莲养顾白棠总比他养的好,这么多年他还一直以为,他替这孩子找了个好师父。却不想邬丛莲这个贼人,竟然是一早就看上了顾白棠的天资身体。他将顾白棠要过去,竟然是做成活炉鼎…… 一想起这事,纵然秋逝水平日里波澜不惊,此刻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暴戾之气。若不是御宿说这邬丛莲日后可能对治疗顾白棠身上的魔王之种有用,秋逝水真的不会顾及西城任何的规矩,他恨不得即刻就冲进锁魔宫,将邬丛莲此人粉身碎骨,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大约是被秋逝水周身的盛怒之气所惊吓,沉睡酣眠的顾白棠在此时醒来。神情迷惘,黑眸盖着一层水雾,显得无辜又委屈。 秋逝水周身的怒气瞬时而消,面上浮起一个几乎算的上是温柔的神情,“你醒了?” 顾白棠撑着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大概知道自己是在雅芳斋。 “御宿不知又跑哪儿去了,等了他一下午也不见回来。”秋逝水去桌上到了一杯茶水,端过来让顾白棠饮下。 茶水滋润了涩痛的喉咙,顾白棠感觉好多了。他翻起身来,坐在床沿上,开始穿鞋子:“我没事,不用劳烦师父了。” “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见他的确无碍,秋逝水这也才坐下来,得以喝一杯茶水。 顾白棠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一下,好像被吸进一口井里。” “井?”秋逝水皱起眉,不解地问:“什么样的井?” “我不确定是不是井,反正就是类似的那种通道,纯白色的,很长很长,许多弯弯道道,我一直在往下掉……”顾白棠坐在床边,头又有些疼,他捂着头。 见他如此,秋逝水赶忙道:“好了好了,你先别想了,一会儿等御宿回来再说。” 嘴上这般说着,秋逝水心中却有几分惊疑。顾白棠虽然只是模糊地说被吸进一口井里,却让秋逝水猛然想起那十大荒古遗迹之一的虚天之井。 虚天之井的来历和功效都十分神奇,据说其连接着纵向的荒古与未来,亦连接着横向的三千大小世界。简单来说就是可以通过其穿梭到任意时间和空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但是此处神秘之境也只是一个传说,秋逝水也只是小时候听姑母讲故事的时候听到的。后来来到西城,也只是在古剑书阁的《洪荒源经》上面看到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消息。 方才听顾白棠描述说他身处一个乳白色通道,又无限下坠 。这描述就跟秋逝水小时候听姑母讲的那个故事里很像,所以他才会一下就想起虚天之井来。 秋逝水又看向床边抱着头的顾白棠,心想应该不至于吧。顾白棠怎么会突然陷入虚天之井呢?莫非这也是魔王之种的后遗症? 这事儿还是该跟御宿商量。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8 两人坐等右等,始终不见御宿。 顾白棠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明天再来吧。” “你去哪儿?”秋逝水问他。 “丛云峰,修行。”说着这话,顾白棠人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秋逝水皱起眉,不满道:“一天到晚尽往丛云峰跑,也不知道你是在真修行还是别的什么。” 他可清楚,那丛云峰上面就是云鼎宗门。虽说顾白棠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机会进入云鼎宗门,但是秋逝水这心里仍然不踏实。 不知道为甚,秋长老总对那位小掌教不放心,像防猪一样防着,生怕对方把自己家的大白菜给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长老:哎,我家的大白菜啊,总有猪想拱啊。 从地狱里爬出的宸月帝君(明正):胡说!明明是你家大白菜把我家猪拱了!!! (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帝君摸着下巴) 小掌教:……师父人家不是猪啊呜呜呜(跑) 顾白棠接住迎面跑来的小掌教:听说你喜爱吃白菜?走,回家给你做去。 = = 准备好卡凌晨 顺便大家猜猜这个虚天之井是怎么回事呀~咻咻咻~ 第96章 云台深处 星辰山洞,其实是一条悠长神秘的峡谷,位于云鼎宗门之上。云鼎宗门地势极高,位于云巅之上。这星辰峡谷两边高峰耸立,更是直达虚空天听。浩渺星辰自上而下,若有人从这峡谷中抬头而望,便能看到一片黑暗之中,万千星辰宛如一条长河,蜿蜒曲折。 而此时此刻,若那星辰有眼,俯首千里而望,便能瞧见那山谷之中的一副绝色画面。 只见幽深山谷之中,清泉潺潺流动,火堆摇曳身姿。 火堆旁纠缠着两个人影,上下叠拥,青丝缠绕。 “姜……夙……兴……姜……夙……兴……”一阵粗喘中,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名字。他一直唤一直唤,从一开始,就没停过。 “……顾白棠!你别叫了行不行!我又没死!”他身下的人终于忍受不了了,双手齐上撑住顾白棠正要匍匐下来的胸膛,清秀的眉头不耐地皱起,被蹂躏地泛红的嘴唇似乎都起了皮。 顾白棠一怔,动作顿住,愣愣地望着身下的人。他黑眸幽幽,映着背后的星辰长河,竟流露出几分痛苦。 见他这个样子,姜夙兴又不忍心了。他稍稍坐起身来,凑近顾白棠,有几分担忧地问道:“白棠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原本今天姜夙兴看了温玉递来的卷宗,心里好不生气。他想,好你个顾白棠,留本座在这里守活寡,你自己倒在外面撩迷弟撩的风生水起。 都以为今天顾白棠也不会来了,没想到子时时分,顾白棠终于来了。 来倒是来了,却是一言不发,就跪坐在一旁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脸看。 这让原本想晾他一会儿的姜夙兴坐不住了,睁开眼睛看到对面那人跪坐在玉石前寸许处,那眼神,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活似了……一条狗。 “你看什么?”姜夙兴被他看他不好意思,出声问道。却还是不笑,顾白棠几天没来看他,他倒是公务繁忙,却是在撩温玉,让他如何受的。 顾白棠没有立时开口回答他,而是凝望他的眼神更加深情了几分。眼神流动,在他周身缓缓流转了一圈之后,复又落在他的面颊之上。 那凝视他的黑眸变得更加深情,就像一汪海水,要浸透出来一般。 姜夙兴莫名有些发憷,“你……” 却见顾白棠喉头滚动了一下,眼里露出些微痴迷的笑意,慢慢朝他俯身过来。 姜夙兴大气不敢出,他总觉得顾白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是眼前的顾白棠又分明很熟悉,甚至几日不见,顾白棠的身上更有了一种让姜夙兴心神摇曳的感觉。 俊逸的脸庞越来越近,姜夙兴的眼睫微微颤了起来。不知为何,眼前的顾白棠给他一种十分强势的威慑感,却又给他一种十分神秘的魅惑感。 顾白棠虽然有些紧张,却显得游刃有余,一切顺利。他慢慢靠近姜夙兴,先是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后停住,像是在观察此刻姜夙兴的反应和表情。 姜夙兴面颊通红,细长的眼睛里有些慌乱地躲闪之意,犹如小鹿一般。 顾白棠弯了弯唇角,突然唤了一声:“姜夙兴。” 虽是不解,但姜夙兴还是应了他,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沙哑地“嗯”字。 顾白棠笑意更深,低头亲了他一下,又喊一声:“姜夙兴。”喊完后抬起头来看姜夙兴的反应。 “嗯……”姜夙兴被他喊的都有些不敢应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顾白棠,如此,如此癫狂的模样。 “白棠哥,你……”姜夙兴刚想问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却见他在喊完白棠哥三个字后,顾白棠陡然间崩坏的眼神,让姜夙兴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顾白棠的呼吸都瞬间急促起来,他热烈地看着姜夙兴,道:“你再喊一声。” 姜夙兴闭紧了嘴巴,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顾白棠微眯了一下眼睛,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伏在姜夙兴的胸膛上,突然充满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大概是顾白棠身上的绝望和痛苦都太过明显,让姜夙兴也感受到了。他心中泛起无限的怜惜,伸手拥住顾白棠的肩膀,轻声道:“白棠哥,别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顾白棠在说什么,只能顺着去安慰他。 这时他感觉胸前一阵湿润,继而觉察到怀中人微微的抖动。姜夙兴十分惊讶,顾白棠竟然哭了。 “白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姜夙兴抬起顾白棠的脸,想让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49 却不料顾白棠一下子扑上来,径直吻在他唇上,手上更是疯狂地去扒开他身上的衣服。 姜夙兴几次想把他推开,但是却换来顾白棠更加疯狂和颤抖的进攻。能感觉到他此时的惊慌,姜夙兴无奈,只得用赤诚的怀抱去紧紧拥抱他。 按理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两个月了,虽不说日日承欢,但是也已云雨多次,渐渐摸索出这其中的门路。但是今日的顾白棠却青涩的如同一个愣头小子,他先是将姜夙兴剥光了放在玉台上,却是不晓得从何处入手。 姜夙兴无奈,稍稍推开他,从台阶下拿出一罐膏体,挖出一块晕在掌心,然后再抹在门户处,扩张揉捏。 顾白棠则是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愣愣看着。可是那原本黑润深沉的眼睛,分明泛起了紫红,脖颈处更是血脉喷张,看得出他忍的极为辛苦。 姜夙兴引着顾白棠来到门户入口,正要引他入内,不想顾白棠顶开了他的手。 姜夙兴露出一个笑意,他原本以为顾白棠要把这掣青涩的情戏演完,却不想终于是露出了本性。 顾白棠将姜夙兴的双腿分开抗在臂弯处,眼睛盯着两人相接处,一点点推进入内。 不时他还抬起头来,观察姜夙兴的反应和表情。 虽说是早开了先,然毕竟是男儿身,加之今日顾白棠似乎充了血,比往日里都格外粗壮了几分。姜夙兴微侧着头,咬着衣服怕自己发出声音来。 顾白棠却捉住他的手,将两人十指紧扣。他深情凝视着身下之人,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一般,唤了一声:“姜夙兴。” 心想他在此时还要作什么妖,姜夙兴颇有几分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道:“别闹了,还不快进来。” 顾白棠却是不疾不徐,一边徐徐推进,一边不依不挠地喊他的名字。 粗壮之物抵达身体深处,似是触碰到了什么敏感之处,姜夙兴禁不住发出了声音。 “嗯!……” 顾白棠喘息了一声,又沉沉压下来,要与姜夙兴亲吻。 他这一压下来,身体里的硬物便又往更深处压去。吓得姜夙兴呼吸一窒,神情有几分慌乱,“别……太深了……” 顾白棠却不理他,径直压下来,与他肉肉相贴。姜夙兴呻吟出声,被顾白棠捧住面颊,以凉薄的唇火热的吻堵住他的叫声。 这一番深吻缠绵悱恻,顾白棠的唇舌十分有力,却又十分温柔。顺着姜夙兴的口内一路舔舐,缱绻温柔,渐渐让姜夙兴身下放松了些许。 那舌头却是可怕,一路深入到姜夙兴的喉咙间,还要再往里探。 姜夙兴吓的不行,刚要挣扎,却在此时身上的人陡然动作抽插起来。顾白棠将他双腿越发往玉台上压制,一边以长舌深吻他,一边却能剧烈地操干他。 上下俱被如此侵占,这简直让姜夙兴心神都混乱了,防守彻底消失,只能任了顾白棠肆意妄为,为所欲为。 顾白棠却是没有任何技巧,金丹后期的他体力极好,只是不停地如此重复、又深又重地操着姜夙兴。 饶是姜夙兴已有经历,也经不起如此久经不衰的剧烈运动。约莫是过了数千下,姜夙兴身体开始吃不消,便主动缴械投降身出精。 顾白棠却还不停歇,他其实是忘了怎么出精。因着金丹期修士都能闭关收精以免精锐流失,所以非刻意为之,否则很难出精。 此时眼看着姜夙兴两眼往上翻,竟然晕厥过去,顾白棠才停下动作,从姜夙兴身体里退出来,仔细他的状况。 “姜夙兴……夙兴……”顾白棠轻拍他的面颊,声音十分的焦急和慌乱:“对不起……小醒……对不起……” 姜夙兴逐渐转醒,朦胧间听到顾白棠似乎在喊他小醒,可是一睁眼,顾白棠又唤他姜夙兴。 他想他大概是听错了,顾白棠被封印了记忆,怎么可能回记得喊他小醒。 何况方才那一声小醒……是上一世的顾白棠才有的特别柔情。 大概是他听岔了。 “白棠哥。”姜夙兴出声喊道,这才发觉声带早已沙哑。嘴唇也疼的不得了,想来已经破皮了。 正埋在他胸前低语的顾白棠抬起头来,黑眸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片刻,突然道:“姜夙兴,我、我还以为……我把你给弄死了。” “……”姜夙兴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他道:“顾白棠,你不觉得你身为弟子,对本座有些太无礼了吗?” 顾白棠愣神了片刻,恍然道:“是了,我怎么忘了,你竟然已经是西城的掌教了。” “我听这意思,你对本座有些不满?”姜夙兴捏住他的耳朵,作恼怒状道:“本座堂堂西城掌教,竟然给你这般操弄,你还有理由不满了?” 顾白棠一笑,捉住姜夙兴的手放到唇边深深落下一个吻,声音沙哑道:“掌教恕罪,弟子只是想……” “想什么?”姜夙兴问道。 “想一直霸占着掌教。”顾白棠欺上身来,眼中笑意魅惑,“姜夙兴,无论你是西城的掌教还是姜家的家主,你都只能被我一个人这样占有。” 姜夙兴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害怕,却躲不开顾白棠的拥抱。 更深露重,两人将战场从云台转到星辰山洞里,缠绵不休。 顾白棠就像吃错了药,一改往日沉闷不语的传教士形象,变着法儿地折腾姜夙兴。还总是一脸癫狂地叫着姜夙兴的名字,不停不休。 “……顾白棠!你别叫了行不行!我又没死!”他身下的人终于忍受不了了,双手齐上撑住顾白棠正要匍匐下来的胸膛,清秀的眉头不耐地皱起,被蹂躏地泛红的嘴唇似乎都起了皮。 顾白棠一怔,动作顿住,愣愣地望着身下的人。他黑眸幽幽,映着背后的星辰长河,竟流露出几分痛苦。 见他这个样子,姜夙兴又不忍心了。他稍稍坐起身来,凑近顾白棠,有几分担忧地问道:“白棠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第97章 深沉决心 “白棠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面对眼前人关切的问话,顾白棠怔愣着,不知如何回答他。 他要怎么告诉姜夙兴,他所经历的一切? 他要如何告诉他,这些年来,他是活在怎样生不如死的地狱里?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0 南城叛乱,身为执法宫首席弟子的自己却深受其乱,被长老团怀疑是南城修士的同党,处处遭到排挤。为了不让姜夙兴受到牵连,更因为十多年的苦守无望,顾白棠心灰意冷之下,出走西城,前往雪域闭关修行。 遇上一个跟姜夙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顾白棠死寂的内心受到波动,将其带在身边,修行之暇能听其唱一儿时最爱的戏曲,也算一种孤独的慰藉。 他的深爱之人心怀天下,此生两人终是无望罢了。这样也好,顾白棠能死了这条心,从此一心钻研大道,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雪域修行的十六个年头,顾白棠成功突破,修为达到元婴期。能在四十岁突破元婴期,近千年来,整个修真界也不会超出三个人。他的名声传遍诸界,自然也传回了西城。 顾白棠心潮澎湃,他打算启程回玉屏,去见一见姜夙兴。去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意。告诉他自己一直深爱着他,告诉他,即使这十六年雪域闭关,也从未将他忘记。 哪怕姜夙兴拒绝他,哪怕姜夙兴厌憎他,都无所谓。元婴期的顾白棠已经能够做到面对一个真实的自己,他想只要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去,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如果姜夙兴确实对他无意,那么他也终于能将两人之间画上句号,从此方能做到真正的了无牵挂,一心向道。 却不料天降大祸,就在顾白棠突破元婴的第三日,他的神识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元神。 那人自称周辉,原来此人一直寄居在顾白棠的神识里,只待顾白棠修为达到元婴,他就能复活,准备夺舍重生。 且这个元神,还是他师父邬丛莲放进去的。 原来在他很小的时候,邬丛莲就看上了他绝佳的修行体质,费尽心机将他从舅舅那里招过来。舅舅他们还以为替他找了个好师父,这么多年邬丛莲的确也待他如亲子,是一个仁慈温柔的好师父,好兄长,好父亲。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邬丛莲却是在顾白棠八岁那年就将他制作成了活炉鼎,将周辉的元神养在他的元神里面。并且顾白棠并不是邬丛莲唯一的弟子,只是那些当年与他同样遭遇的幼小孩童,被做成炉鼎之后,都未能活过三年。 顾白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得知这一切的顾白棠十分伤心,他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但是却并没有被打倒,他一直在与周辉的元神做斗争。虽然周辉十分强大,但是顾白棠本人毕竟也是修行数载,且天资聪颖,他的魂力亦是顽强。对上周辉这个刚刚复苏的元神,竟然能不相上下。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与周辉元神斗法这期间,肉身都处于昏迷状态,他能对外界的事情有所察觉,却只能如傀儡一般,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不想那李青衣心怀鬼胎,竟然跑去雪域之主那里,说顾白棠已命悬一线,他身为顾白棠的伴侣,愿意以死相随。临死前别无他念,只求雪域之主能为他二人主持一场成婚典礼,也让他二人能在黄泉路上名正言顺的相伴。 那李青衣本身就是一名戏子,他这一番说辞,竟真感动了雪域之主。都怪顾白棠平日高冷孤绝,他虽在雪域修行,却从不与雪域之主来往。那雪域之主又是个蠢人,只知这李青衣在顾白棠身边前前后后跟了许多年,便当真以为两人是恩爱眷侣。再加上李青衣的楚楚可怜,雪域之主耐不住纠缠,答应了替二人主持典礼。 对于李青衣的行径,顾白棠自然震怒,但是他正与周辉斗法,决然不能受此影响,以免功亏一篑,否则他就只有被夺舍的下场。 是以虽然愤怒无比,但这个时候的顾白棠仍能聚精会神来对付周辉,他心里只想着,只要他能赢了周辉,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届时再去收拾李青衣这个贼人。 不想就在这场荒唐的双修典礼两个月之后,却传来玉屏姜氏家主姜夙兴登封神台失败的消息。 公子,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位姜家主他从封神台上跌下来,魂飞魄散了。从今以后,只有我陪着您了…… 熬过多年艰辛暗恋的顾白棠,熬过被师父制作成活炉鼎的顾白棠,熬过被迫与人成婚的顾白棠,熬过周辉元神压制的顾白棠,却在此时倒下了。 一开始得知姜夙兴的死讯,顾白棠是不相信的。一定是李青衣这个贼人在骗他! 可是…… 可是他还是不够坚强,他分了心,让周辉的元神占据了上风。 他眼睁睁的看着周辉的元神吞噬自己,却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去反抗挣扎。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执念非得要赢了周辉不可? 顾白棠临死前最大的执念,大概是,没能再见姜夙兴一面。没能亲口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他的夙兴,他的……小醒。 当他元神开始涣散时,却恍然来到一个高速流转的乳白色通道。 他经历了元神被碾压成粉末、又被聚拢的过程,那不是夸张,那就是现实。 他能看到虚空之中流转的黑色漩涡,与巨大的星辰擦肩而过。 他兜兜转转,飘飘摇摇,颠颠倒倒。 也不知那样过了多久,有可能是一百万年,也有可能只是叹息之间。 顾白棠并不是太确定,因为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有许多新的,恍惚的,像是梦,又像是现实。 有那么几个瞬息,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叫顾白棠。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颗宇宙中的星星。 然后他落了地。 他大概又用了几百万年或者只是叹息之间的功夫,适应了身体踩在地上踏实的感觉。 然后他睁开了眼。 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他在做梦。而且是一个灵魂涣散之后,看到的幻境。 锁魔宫,七舅,西城,二十四岁的顾白棠。 脑海里有许多记忆,前世纠缠着今生,很是混乱,让他惊魂不定。 再次见到七舅,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七舅关切的问他怎么了,顾白棠摇着头,他很混乱。他知道他现在有一个师父叫御宿,七舅说他们应该先等御宿回来,看看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顾白棠等不了,他心里慌的厉害,他坐立难安。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他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拉扯着他的元神,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那条白色通道,继而有些前世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这感觉让顾白棠惊恐,他很害怕,害怕这一切就此消失。 于是他在脑海中那片混乱的记忆中寻找着某个人的踪影,在哪里……在哪里…… 在丛云峰,小雪灵池,云鼎宗门。 顾白棠当即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在舅舅面前失礼,径直跑去了丛云峰。 天知道,在水底下游过的那半个时辰,对于此刻的顾白棠来说,是如何的漫长与可怕。可是也就是这个真实无比的水下之行,也稍稍让他镇定下来,对此刻的情形有了几分把握。 他是二十四岁的顾白棠,他还活着,他在西城。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么那个人一定也!…… 当他终于从虚妄海里爬起来,顾不得去看那传说中的禁地,顾白棠只是焦急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他穿越星辰山洞,最后来到云台。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1 看到那玉石上,躺着一个人。 顾白棠的心都快融化了,他走到玉石旁边,径直跪了下来。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人,不错过一丝一毫。 他是假的吗? 会不会是旁人伪装出来的呢? 姜夙兴的眉毛前端有几根乱毛,怎么也捋不顺;姜夙兴的嘴唇右上端有颗很淡的小痣,右眼下方靠近鬓角那里也有一颗痣;姜夙兴的右边耳朵耳垂比左边耳垂稍稍大一些……这些细小地方,若不是长年累月的观察,真的很难发现,也很难伪装出来。 这时姜夙兴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三分嗔怒,三分埋怨,三分不满,剩下的一分,则是娇羞。 顾白棠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这一世的他与姜夙兴已经在两个月前发生了关系,正式成为了伴侣。 姜夙兴是他的道侣……这在上辈子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怎么想怎么不敢相信。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是真的姜夙兴,是他的姜夙兴,他的小醒。 顾白棠神情动容,双眼几乎要凝润出水。他在慌乱、喜悦、不安、惶恐中,与姜夙兴发生了关系。 他几乎都记不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像醉酒之人一样,真实,又那么的不真实。 只有拥抱着姜夙兴的这个过程中,才能将他内心的那些复杂惊惧的感觉冲散,才能给他以踏实的感觉。 可是此刻,面对着姜夙兴的发问,原本那些消散了的恐惧和慌乱,又渐渐回到了顾白棠的心中。 他愣愣地退出姜夙兴的身体,有些发神。 “白棠。”姜夙兴打量着他,神情有几分疑虑,“你到底怎么了?” 顾白棠不敢面对姜夙兴的眼神,他怕他看出端倪。 他该怎么跟姜夙兴解释这一切?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更别说,这一世姜夙兴与顾白棠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如果说了,现在的姜夙兴会不会把他当做怪人?会不会以为他被别人夺舍了?会不会……会不会不跟他在一起了? 这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些,顾白棠稍稍别过头,不让姜夙兴发现他神态的异样。 他的黑眸里有三分惊恐,却又很快凝聚起七分的狠戾与决心。 既然得到了,他就绝不可能再让这一切从他手中溜走了。什么周辉,魔王之种,邬丛莲,李青衣,南城修士……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阻止顾白棠的决心,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保住眼下所得到的一切!…… “白棠?”姜夙兴又叫了一声。 怕引起他的怀疑,顾白棠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转过身时,已是面容端正,黑眸平静如水。 “你到底怎么了?”姜夙兴担忧地望着他,甚至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柔的安抚他:“你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不要瞒着我。” 顾白棠露出温柔到极致的笑意,他双手捧过姜夙兴的脸颊,在对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虔诚的吻。 “好,我跟你说。”顾白棠凝视着眼前之人的双眸,笑意深深,情深似海,“我爱你,小醒。” 然后他在姜夙兴震惊的眼神中,深深地吻住了对方的唇。 我爱你,一直爱你,从未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白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大概是写清楚了吧?嗯嗯嗯? 就是他在那个世界死了然后就直接过来了。他比姜夙兴晚死两个月,然后到这边就差不多晚了四年这样子。 后面两个世界会解释: 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组成的两个世界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世界,只是被人强行逆转了时空导致的某些地方出现了错乱。 两个世界的人最后都会回归正体,所以小天使们不要担心会出现两个白棠哥这样的情况,他们其实都是一个人,只是时间点不一样。就像是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至于为什么会两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是御宿的锅,以后会解释的。 么么哒,爱你们~! 感谢你们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么么哒! 后面这篇文大概还会走这些: 主角两人在现在的世界下走完时间线,诸如南城修士,雪域修行(当然就没上一世那么虐啦,日常美食风) 然后就是上一世没走完的时间线,(冥界主要是宸月跟高眠柳,仙界,神界大概就是主角两人升级……算了不知道能不能写那么远) 还有就是御宿满世界修补坑的路线(新世界创造历程、双世界等等)然后顺便让周辉大佬出来逛一圈,貌似他老人家从一开始道现在一直在贯穿全文但是一直都只是传说中从未上线2333333(作者的锅) == 总之大概剩下的就是这些点,然后看情况,当然我还是想坚持下去把这些都写完的,如果你们能支持我就更好了。 由于工作原因,我会尽量保持更新量,但是有时候确实可能赶不上。不过我也会加油尽快争取把这篇文完结了,(……)嗯嗯,另外存稿文中有一篇《穿越之刑部小吏》那个是准备下一篇开的文希望大家能帮我收藏谢谢~~~ 么么哒爱你们~ 第98章 油焖猪肠 有那么一瞬间,姜夙兴真的要怀疑他眼前的这个顾白棠是上一世的顾白棠。 虽说此生顾白棠也与他相爱,可大概是因为两人之中更加主动的是姜夙兴的缘故,这一世的顾白棠总是冷冷清清的,莫说表达爱意,情事是上的作风更一向都是含蓄内敛。因为觉得对上一世的顾白棠有所愧疚,姜夙兴总想着弥补他,多温柔一些,多顺从一些。两人相处时,也多让着他一些。他总想着让顾白棠能够高兴,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上一世对他的亏欠。 然而不管再怎么样,姜夙兴的心底里,始终觉得有些遗憾。他与顾白棠上一世错过太多,他一直明白顾白棠对他情根深种,苦苦守候。至死他都没回应过顾白棠。 他前世最后的执念,就是希望能再见一面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顾白棠,告诉他,其实自己也…… “你怎么哭了?”顾白棠拇指磨蹭过姜夙兴的眼脸,关怀的问道。 姜夙兴这才察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立即低下头去躲开顾白棠的探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2 该怎么跟他说呢?说他对不起他?说他上辈子辜负了他? 姜夙兴在心里苦笑,既然老天爷给他重新弥补当年过错的机会,他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顾白棠,虽说都是同一个人,但是毕竟又仿佛有些不同。 这个顾白棠是单纯的,从未受过伤害的,被保护的好好的顾白棠。即使有邬丛莲和魔王之种,也有御宿的封印替他免去所有不堪和伤害。顾白棠仍旧清清白白,只管心平气和地做他众星捧月的执法宫大弟子、御宿大长老的爱徒、西城小掌教的挚爱道侣。 这个顾白棠一定是幸福的,被他们所有人好好保护着,好好疼爱着。 只有那个顾白棠……可是那个顾白棠…… 姜夙兴不太清楚后来顾白棠到底还遭受了什么,可是他明白,那个顾白棠是孤独绝望的。一想到最后顾白棠极有可能是被夺舍毁灭、魂碎雪域这样的结局,姜夙兴的心就陡然一下抽痛起来。 “夙兴?”这回换顾白棠迷惑了,见姜夙兴捂着心口低着头难受的模样,他以为是自己方才把姜夙兴弄的太过了。 “我没事。”姜夙兴偷偷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凝视眼前人那一双有些担忧的黑眸:“白棠,我也爱你。” 顾白棠先是一怔,继而便是一阵受宠若惊的慌乱。他手忙脚乱地帮姜夙兴把衣服拉上来穿好,又去顺姜夙兴的头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顾白棠说着便朝山洞的厨房走去。 再次看着这些厨具,顾白棠一时有些恍然。他伸手抚摸灶台上的铲子,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很神奇。 他起初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无意之中来到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刚开始的时候,他有些嫉妒自己。他把这个世界的自己当做敌人,他以为自己是个入侵者。 可是当他看到这些熟悉的厨具,这一世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苏醒。 这个灶台,是他亲手浇筑的;这砧板和锅铲饭勺,是自己劈了御膳房后山上的树亲手做的;还有这地上的些萝卜、白菜、那云台上的花圃……都是他种植的,他去开拓的。他与姜夙兴忙碌在其中的情境,皆是历历在目。 顾白棠抬起头,巡视这长长的山洞。 是了,他记起来了,这一世他与姜夙兴第一次相见是个什么情境。 那是一个瓢泼大雨的日子,玉屏小镇笼罩在一川烟波水雾之中,迷离朦胧。 那时顾白棠第一次从西城休假回玉屏,在山脚下捡到了一个昏睡过去的人。 这一世姜夙兴并没有跟顾白棠一起上西城,两人已经十三年未见,可是那个时候,顾白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姜夙兴。 当时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奇怪,明明连姜夙兴小时候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认出眼前这个落魄狼狈的人就是姜夙兴呢? 现在的顾白棠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原来竟是上苍眷顾,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他怎么会不认得姜夙兴呢,即使是重生了一次,即使记忆全无,他也一定会认得姜夙兴的。 永远也不会忘记…… 当姜夙兴去虚妄海旁边的小清泉沐浴完回来后,就见饭桌上已摆满了一桌丰富的菜肴。 “这么快?” 姜夙兴惊叹道,一边走进观察。只见那木质的小桌上摆了两荤三素一汤:青椒蒸鱼,豆角油焖猪肠,三个季节小蔬菜,一份鸡蛋白菜汤。 “先吃着,锅里顿了猪蹄,那边发了面,一会儿蒸包子。” 顾白棠恢复了他端正的形象,在做菜的这个过程中,他便从前世的惊慌状态中慢慢镇定下来,沉静下来。 而也就是在这之后,他才最终确定了,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顾白棠,没一点虚的。现在想起他刚开始那种竟然把自己当敌人的惊慌模样,心里都有几分好笑。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能在姜夙兴面前表现出来。 一想起上一世,顾白棠无端端对姜夙兴有几分不爽。心想好么,上一世我对你那么掏心掏肺,你竟然无动于衷,我就是捂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但不爽归不爽,在看到姜夙兴穿着一袭藕粉色的外衣从山洞的另一端一身清凉地走近之后,顾白棠一阵神魂颠倒,心花怒放。 好啊好啊,现在这个人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稳住摇曳的心神,顾白棠克制着自己恢复了高洁冷傲的形象,一脸端正严肃地给姜夙兴挑鱼刺 。 姜夙兴大快朵颐地吃着,一边不忘了给顾白棠挑了一块猪肠。 “白棠哥,这个好吃,你尝尝。”他一脸献宝的殷勤神色,让顾白棠一声哼笑。我当然知道好吃,我做的能不好吃吗? “我不吃这个。”顾白棠却只捡了些青菜,矜持地吃了两口。 “为什么?”姜夙兴吃的正欢,想起这些日子两人一同进食的场景,突然拧起眉头:“白棠哥,怎么都不见你吃肉啊?” “我信佛。”顾白棠道。 姜夙兴一脸你逗我的神情。顾白棠喝起酒来比他还狂,操起他来更是不留余地,这人信佛?鬼才信。 “咳。” 仿佛也觉得说不过去,顾白棠端正面容,张嘴背道:“猪,吃不择食,卧不择埠,目不观天,行如病夫,其性淫,其肉寒,其形丑陋。一切动物莫劣于此。人若食之,恐染其性。” “……”姜夙兴愣了好一会儿,他记得这是一本叫做《本草纲目》的书上写的。“好吧,我总算晓得你为啥很少用猪肉做食材了。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做这道油焖猪大肠?” “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方才那段话中的猪其实也分种类的,比如……” 顾白棠巴拉巴拉介绍了一堆关于猪的种种详尽知识,把姜夙兴听的一愣一愣的,都恍然觉得顾白棠是个专业杀猪手了。但是一想起上次顾白棠杀猪竟然先割猪耳朵,一下子又觉得幻灭了。 “……更何况,人们常说吃什么补什么,这猪大肠于你再好不过了。”末了,顾白棠看了一眼姜夙兴,这般说道。 姜夙兴先还点头,直道:“受教了受教了。”听到最后一句,他缓了一会儿,盯着顾白棠:“顾白棠,你什么意思?” 顾白棠笑而不语,夹菜吃饭。 两人用完饭后,顾白棠收拾厨房,姜夙兴因为没有做饭,便要负责洗碗。他拿着刷把在锅里东戳戳西戳戳,瞅着满锅的油水,清秀的眉头皱的死紧。 他想顾白棠方才说爱他果然是骗人的,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他洗碗呢? “我来吧。”这时顾白棠突然来到灶台边,拿过姜夙兴手中的刷把,将他推到一旁,随口道:“你怕是两辈子都没洗过碗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3 “嗯??你怎么知道??”姜夙兴瞪大了眼睛,他是真的两辈子都没洗过碗。 顾白棠瞥了他一眼,“你生下来就是姜家的家主,继而又是西城的掌教,身居高位,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就不一样了,头上有大哥大姐要伺候,脚下有弟弟妹妹要照顾……” 顾白棠这话还真不是夸张。姜夙兴还记得上辈子的时候,顾白棠时常是背上背着弟弟怀里抱着妹妹给他大哥大姐各种跑腿端茶倒水。 那会儿姜夙兴是三岁熟读诗经五岁精通棋艺,而顾白棠则是四岁给弟弟换尿片六岁时劈柴挑水切菜缝补衣服手到擒来。 ……这么一想两人真还是对比十分明显,双方分别是自个儿娘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人小白棠多孝顺,才四岁就能帮他娘照顾弟弟妹妹了,你再看看咱家这个,诶哟,五岁了都还要尿床呢! 你看人小醒多聪明,才三岁就能把一本《xx三百首》倒背如流了!现在才五岁,整个玉屏下棋都没人能赢过他了!真是了不得!你再看看咱家这个……嘿哟我都没眼看了,一个男娃子家咋就那么喜欢缝缝补补呢? “噗嗤。”一想起小顾白棠拿着针线一脸认真给他弟弟缝衣服的画面,姜夙兴就忍不住笑起来了。 “笑什么?还不快去把云台收拾一下,花都被你碾碎了几朵。”顾白棠不满地说道。 姜夙兴立在灶台前瘪嘴,“哼,还不是你突然发了疯欲求不满地把人家按在那里……” 顾白棠黑眸射过来,“把你什么?” 姜夙兴不说话,笑着转身去了云台收拾。 顾白棠看着那人清秀俊雅的背影摇晃着离去,不由得也弯起了唇角。 他真是从没想到,他这小醒主动起来简直…… 嘶,顾白棠脸又红了。 这次顾白棠在云鼎宗门内逗留的时间太长,但是那又如何,他的魂魄方才颠簸千万时空,实在疲累。他只想与他的爱人一直依偎在一起,就像此时此刻。 姜夙兴背靠玉石,坐在云台上,手中一本书籍,正看的认真。而顾白棠则躺在他身边,头枕在姜夙兴的大腿上,惬意地喝着酒。 云雾眼前流转,星辰在头顶盘桓,仿佛这宇宙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顾白棠正感叹命运的神奇之处,上一世他与姜夙兴那般朝夕相处十多年两人都没能在一起,这一世除却小时候七岁之前那几年,成年之后两人真正相处的也不过就短短四年,怎么就这么顺利地在一起了呢? 他仔细回想这一世所有一切发展的开端,好像他与姜夙兴,就是从玉屏时开始的…… “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顾白棠忽然出声道。 姜夙兴看书正入神,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伸出手指去捻那书页。 “四年前你十八岁,头一次见我,为何突然对我逼婚?” 姜夙兴翻书的动作一顿,以前顾白棠好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当时怎么回答他来着?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因为你长得好看呗。”姜夙兴这么说着,将书翻了一页。 之前姜夙兴好像确实表现出对顾白棠容貌的一种迷恋来,这个答案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以前的顾白棠会相信,现在却觉得不大靠谱。他要是能靠这张脸征服姜夙兴,还用得着苦苦痴候一世? 感受到腿上的人执着坚定的目光,姜夙兴将书拿开,对上顾白棠的黑眸,“怎么?你不觉得你长得好看?” 顾白棠一笑,姜夙兴这么直白的夸他,他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长得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诶,你错了,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姜夙兴将手指缓缓滑过顾白棠光滑的额头和挺翘的鼻梁,笑意盈盈,“咱们家白棠哥啊,倾国倾城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那就惨绝人寰吧。”顾白棠笑着说道。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别人太过关注他的容貌,身为一个男子,太漂亮总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是以他总是严肃地绷着一张脸,更是努力修炼出一身坚硬冷酷的修为。使人们往往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这个人周身可怕的威压气势、甚至绝情的让人厌憎的行事方式,从而对他心生畏惧、不敢靠近。这一样来若还有因为他容貌而喜爱他者,要么是缺心眼儿的普通小弟子,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狂妄至极之人。 姜夙兴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这一世的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倾心顾白棠呢? 顾白棠心中是有些疑惑的。 这时正在看书的姜夙兴也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话说,你怎么想起要叫我小醒?” 会叫姜夙兴小醒的人,这一世里除了他大哥,也就是之前他跟顾白棠两人最亲热的那个时间段了。顾白棠已经被封印了记忆,他对姜夙兴远不如从前那般熟悉。更何况御宿在城里下了禁术,没人能告诉顾白棠他的名字。那么顾白棠怎么会知道他小名的呢? 顾白棠一怔,僵硬了片刻,脑子飞速转,突然他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西城都以你的名字记年号了吗?现在是姜醒四年了。” 姜夙兴恍然大悟地点头,他把这茬儿给忘了。跟人间一样,西城的年号平时都以历任掌教在位时来计算的,这样最主要是方便大事件记述。不过他现在此闭关,估计近一两百年内他对西城来说也就这点作用了。 是以,两人便都这般各怀心事,又因生怕对方发现端倪而互相一脸从容地,欢欢喜喜地继续依偎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顾白棠:急!我怕我老婆知道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过来的怎么办! 姜夙兴:急!我怕我老公知道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怎么办! == 于是这章又叫做《两个人互相处心积虑地瞒着对方自己是穿过来的》 第99章 波涛暗涌 又说半年多的时间里时常出入丛云峰,并在那里逗留一夜,次日离开。此事并非隐秘,实乃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正如温玉知晓此事,那章化庸也知晓此事。 白日里湖心亭一别后,章化庸立即前往执法宫严明堂,按照他答应顾白棠的那样,提审武圣杰,以求尽快了结此事。 经过审讯,武圣杰是在司务院领茶叶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天柱峰上的金丹期弟子。那弟子因修炼需要一些硫磺粉,却受到那司务院办事弟子的刁难,并未赐予。究其缘由,只因那硫磺粉在当今修真界中乃是贵重物品,城中只有金丹期以上弟子可每人限领微量的一份。但因最近南城修士风波不断,是以司务院办事弟子就可以刁难。是以那天柱峰的弟子便在逡巡一圈之后,盯上了明显是新生的武圣杰。一番央求加上三株天柱峰盛产的含仙草,武圣杰便去领了一份硫磺粉,偷偷交给那天柱峰上的弟子。这事儿自然逃不过稽查处的眼睛,这才将武圣杰提来。 “章处长,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天柱峰上的!我师父都交代我了,我也不傻,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式,我对天柱峰都是绕着走的。要是知道那人是天柱峰上的,我真的打死也不会帮他忙的!”武圣杰急忙辩解道,他现在可是真正的尝到了这稽查处的厉害。 稽查处的人昨夜凌晨子时突然就进了清秀园,尤其这个章化庸更是胆大妄为,直接在秋逝水师父眼皮子底下理直气壮地将他带走,可见稽查处的权利的确现在西城无人能敌。 章化庸坐在长桌后面,晕黄的灯盏照在他前方,他则隐在灯后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瞧着他搁在长桌上卷宗上,修长的食指轻轻敲打卷宗的扉页,不疾不徐,敲的武圣杰心里打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4 半晌,章化庸悠悠问出一句话来,“你在西城四年,竟不晓得含仙草是天柱峰特有?” “这……”武圣杰不知如何回答,额头冷汗直冒。若说他不晓得,未免有些太假。 “哼。”章化庸低声一笑,道:“你晓得的。你自然也晓得,那人是天柱峰上的人。不过嘛,这也没什么,最多是贪点小便宜。更何况,只不过是天柱峰上的一个弟子,也未必见得就与南城修士有关系。正如顾师兄所说,我们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对不对?” 章化庸这话说的,山路十八弯,让武圣杰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听他这意思,他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武圣杰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眼睛愣愣地瞧着阴影里的人:“敢问章处长,您说的顾师兄,可是执法宫顾白棠顾首席?” “不然你以为,这整个西城,还有哪个顾师兄?”章化庸笑着坐起身来,他的身体前倾,灯光将他的笑容映照地惨白而诡异:“我差点忘了,你在清秀园当值,应该会经常见到他吧?他每个月都会定期去清秀园给秋长老请安不是吗?” “是的。”武圣杰老实地点头道。 章化庸微眯了眼,点点头,“那么,顾师兄每次去清秀园都做些什么事?他跟秋长老都聊些什么呢?呵呵,别介意,我只是仰慕顾师兄久矣,想知道他一些更多的事,与他更加亲近些。” 这后面添上的话说的简直画蛇添足,整个西城谁不知道章化庸对顾白棠处处针锋相对,不敢在明处直面顾白棠的威压,时常在背后使绊子。 作为秋逝水的弟子,武圣杰自然对此心知肚明。现在章化庸的态度他终于也是明白了,想从他这里打开顾白棠的口子呢。 明白了这一点,武圣杰也就从容了些,他一副老实相,道:“顾师兄每个月中下旬来清秀园,每次来都差不多是同样的事情:先是亲自去泡一壶茶,然后就陪师父下棋。每次看他们下棋我在边上看的最焦急,我从没见过技术那么差的两个人在那里下那么烂的一盘棋。我都想不通,顾师兄棋艺差或许还可以理解,毕竟他是个大老粗,整天只知道习武抓人。但是师父他都四百多岁了,还是达摩堂的老师,他那棋艺跟顾师兄还真是半斤八两。难不成这是他们家的通病?你别说,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舅甥俩都傻到一块儿了……” “武师弟。”章化庸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除了泡茶下棋,他们还会做什么?聊什么?” “你问我他们一般聊什么,这个更恼火了。因为他们俩根本不聊天啊!”武圣杰绘声绘色地说道,“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闷,一般都是我在旁边调解气氛,我要是不催他们出去走走,他们俩能一盘懒棋从早上下到天黑。他们在清秀园什么事儿也不做,就只下棋这一件事儿。” “那他们若是出去走走,一般会去哪儿?”章化庸问道。 “这个您应该比我清楚啊。”武圣杰张口说道,话一出口他立刻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说,秋逝水长老和顾白棠师兄他们出去就只去一个地方,便是那锁魔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您应该也清楚啊。” 章化庸点点头。锁魔宫里关了一个重犯叫高眠柳,是秋逝水亲自关进去的。秋逝水和高眠柳是表兄弟,这也是西城人所共知的事情。 他又怀疑地看向武圣杰,“除了去锁魔宫看高眠柳,他们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吗?” “别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雅芳斋了吧,雅芳斋的御宿大长老是顾师兄的师父,这个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吧。”武圣杰说道。 秋逝水有时也会和顾白棠一起去雅芳斋拜访御宿,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章化庸盯着武圣杰,轻声问道:“顾白棠有没有跟秋逝水提过,他经常晚上一个人去丛云峰做什么?” 武圣杰想了想,“丛云峰?他提过,说是去修行。” 章化庸追问道:“深夜子时进去,次日日上三竿出来,这是什么修行?” 武圣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章化庸循循善诱:“对于顾白棠去丛云峰修行这件事,秋长老就没有什么见解?” 武圣杰道:“我只记得有一次师父夸他勤快,要他继续保持。” 看来这个武圣杰是问不出什么的了,章化庸皱着眉心里如是想到。 “章处长,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武圣杰小心翼翼地问道。 章化庸不耐地挥挥手。武圣杰刚一走出审讯室的门,立刻就有弟子进去向章化庸低声禀告,“师兄,顾白棠和秋逝水又去锁魔宫了……” 门口的武圣杰顿了顿,然后便快速离开了严明堂。 回到清秀园正是傍晚时分,武圣杰泡好了新茶,便就去书房继续誊抄师父明日里上课要用的讲义。以往顾白棠和秋逝水去锁魔宫至多天黑前就会回来,可是这一次,直到深夜,才见秋逝水一人回来。 “师父。”武圣杰重新换了热茶,恭敬地呈给秋逝水。 秋逝水脸色凝重,也不喝茶,坐在位置上凝思了片刻,突然起身吩咐道:“小武,走,跟我去个地方。” 武圣杰也不敢问去何处,忙去提了一盏灯笼,跟着秋逝水出了清秀园。 城中禁止急走奔突,无论弟子长老,皆要从容步行,遵守礼仪。师徒两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从达摩堂西北角门出来,便是一片森然树林。踩着一路曲折蜿蜒的石板小路,最后来到古剑书阁。 古剑书阁年岁久远,存放一些古典书籍或刀剑工具,平日里只有一两个弟子打扫值班。 老远看到秋逝水,两个值班弟子早已在古剑书阁外恭候,待那一袭白衣走进,纷纷行礼:“秋师伯。” 秋逝水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忽然觉得这两个弟子有些眼生,便停下脚步问道:“你二人是何处的弟子?” “回师伯,我们是执法宫稽查处的弟子。”其中一人答道。 秋逝水眉头微皱,“稽查处的弟子?你们一天不是忙的很吗?怎么还有工夫跑到这里来?” “师伯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出现了守剑阁刀剑被贩卖一事之后,城中开始严查古物货品。今日我们也是奉命来古剑书阁核查,看是否有书籍或物品丢失。” 秋逝水点了点头,“那倒是辛苦你们了。我现在要进去查点东西,可以吗?” 那两个弟子立时惶恐,“这是自然,师伯请。” 秋逝水这才进了那古剑书阁,武圣杰则自觉地提着灯笼等在外面。不一会儿,秋逝水从阁楼中出来,又携着武圣杰离去。那两个稽查处的弟子在身后恭送。 “师父。”路上武圣杰实在忍不住,将今日在稽查处的遭遇说了一番,末了又道:“这稽查处的人实在太可恶了,尤其是那个章处长,处处打听顾师兄的事情。我真怀疑他心存不轨,肯定是要做什么坏事!” 秋逝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顾师兄只要没做过坏事,自然不怕旁人打听。” 武圣杰有些疑虑:“可是……” 秋逝水见他支支吾吾,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 武圣杰小声道:“可是顾师兄天天往丛云峰跑,人们都在传,说那丛云峰里有条密道,可直通云鼎宗门。大家都在说顾师兄他之所以修为神速,是因为偷入云鼎宗门的缘故。” 秋逝水脚步一顿,回头盯着武圣杰,“丛云峰有密道入云鼎宗门?!此事我都不知晓,你从何处得知?” 武圣杰摇头摇地波浪,“师父您别发火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旁人说的。” “听谁说的?” “不是一个人,是大家都这么传。不过目前为止应该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武圣杰这般说道,小心翼翼地看着秋逝水的神色。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5 秋逝水眉头紧皱,他盯着武圣杰,沉声道:“你有什么话一次说完。” 武圣杰笑了笑,瞅了瞅左右四下无人,便低声凑近道:“师父,我今日从严明堂出来,特意留意了一下稽查处的动向。不想听到他们正在密谋,原来稽查处的人已经跟长老院打了报告,要在某日开启云鼎宗门,进去检查……”武圣杰瞅着他师父目瞪口呆的神情,又道:“而且这事儿长老团好像已经同意了,我都看到他们的搜查令了。” 秋逝水满面凝重,不发一言,仿佛是在反思自己身为一个长老,为什么连这种事儿都不知道,还要自己的菜鸟徒弟来通风报信。 这时武圣杰在一旁小声道:“师父您也别想其他的了,我看这当务之急啊,您得赶快告诉顾师兄,让他近期别去丛云峰了。那章化庸贼着呢,眼睛随时都盯在顾师兄身上,保不准顾师兄前脚刚进丛云峰,后脚章化庸就拿着搜查令去查云鼎宗门了。” 他说完后,却见秋逝水仍旧一言不发,但是那表情神态,已经明显的更加凝重了。 “该不会……”武圣杰顿了顿,“莫非顾师兄已经又去丛云峰了?” 第100章 宗门既开 “云鼎宗门乃西城第一禁地,除历任掌教以外,任何人不得擅入 。”秋逝水面容端正,声色沉冷。他双眼目视前方,瞧着那树林之外的灯火辉煌:“哪怕是御宿大长老都不可能有这个资格进入,更遑论其他人。他们想搜查云鼎宗门,那是痴人说梦。” 听秋逝水这般笃定,武圣杰便也略微放心。但他始终有些担心,因为他今日却是在稽查处得到了消息。稽查处这群人胆大包天,实在保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回到清秀园,秋逝水便去打坐歇息。武圣杰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他起身出了清秀园,穿过祭坛广场时看到有巡夜弟子,武圣杰便不好再往前。自从南城修士风波起后,城中风气肃杀,原则上子时后普通弟子不得随意走动。 他只能远远地看到执法宫前灯火摇曳人来人往,心里隐约有些担忧。此时已经将近寅时,离天亮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武圣杰有心想去执法宫探查情况,却害怕巡夜弟子盘问,一时正在犹豫徘徊。 “这位师弟。”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武圣杰吓了一跳,立即转过身去。他身后站了一个面容亲和的男子,看模样有些眼熟,好像是司仪院的温玉。 是了,就是温玉。城中但凡遇上礼仪大典或祭祀时,往往都能看到此人的身影。 “晚辈见过温玉师兄。”武圣杰连忙拜礼道。 “我晓得你。”温玉的声音温和,面带笑颜,“你是秋长老四年前收的弟子,平时都在秋长老身前伺候。是叫武圣杰吧?” 武圣杰一愣,他没想到大名鼎鼎日理万机的温玉竟然拿会记得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 “只是此时已是城禁时刻,你在外面乱走,若是被稽查处的人撞见了,可就有些麻烦。”温玉笑着说道。 武圣杰顿了顿,道:“晚辈只是出来散步,多谢温师兄提醒。晚辈这就回清秀园。” 说罢就转身离去。武圣杰离开后,温玉又瞧着执法宫的方向看了看,神情凝重。他自然也得到消息,说稽查处要搜查云鼎宗门。云鼎宗门乃是西城头等重地,非掌教者不得入内。这些人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当真现在西城的掌教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傀儡招牌吗?! 虽然未必这些人就真的能搜云鼎宗门,但是温玉心中不放心,他已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夜写了一封卷宗放入云鼎宗门的暗格内。他还顺便去了丛云峰,想着通知顾师兄。可是他去了丛云峰,却并未找到顾师兄的人。莫非真的如传言所说,丛云峰内有一条密道可进入云鼎宗门? 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如果那时顾师兄还没出现,说不得稽查处的那帮人真的会闹出点动静…… 瞧了一眼天色,温玉神色凝重。 又说云鼎宗门内,姜夙兴和顾白棠这对颠龙倒凤一宿,好不快活。却不知那此时此刻外面等待着他们的,是如何的风雨欲来。 只知此时约莫巳时,姜夙兴估计着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见顾白棠还躺在他腿上睡的正香,不由有些替他着急。 以前也有两人疯玩错过时间的,但顾白棠都能立马清醒过来,匆匆忙忙地从水下离开。今天时间早就到了,却见顾白棠还躺在这里睡得酣然。 看他沉睡的模样,姜夙兴又不忍心叫醒他。心想或许顾白棠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休假也是可以的。 却在这时,隐约听到一些嘈杂之音。 姜夙兴皱起眉头,云鼎宗门内一向静谧,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他侧耳细听,广开六耳,这一阵嘈杂之声,听起来更像是从云鼎宗门外传来的。 姜夙兴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推了推顾白棠,将人弄醒:“白棠,别睡了,你该离开了。” 顾白棠睡眼朦胧间被推醒,颇有些不满,眨了眨他浸黑的双眸,咕哝了一句:“小醒,我都几百万年都没睡过觉了,你让我再睡会儿吧。” 这话可不是夸张,除却穿越时空的疲累,在那之前顾白棠的元神还跟周辉斗法了数月,不眠不休,从未停歇。再经过时空颠簸之后,他又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跟姜夙兴在山洞里大战了三百回合。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他的确都损耗了大量的精力,亟待通过睡眠这种方式来复苏。 “那你先睡着,我去看看。”姜夙兴把顾白棠放到一旁的玉石上,转身进了星辰山洞,纵身飞跃。眨眼便至云鼎宗门。 若说方才还听着是嘈杂喧嚣,此刻便是人声鼎沸了。听这动静,门外像是有许多人,分为两派,正在为是否打开云鼎宗门而争吵不休。 姜夙兴颇为震惊,这西城莫非是被一群山贼攻破城门了、都打到云鼎宗门来了?! 他走到门前查看那暗格,果然里面有一封新的卷宗。温玉在里面提醒他,说稽查处的人怀疑顾白棠入了云鼎宗门,已从长老院调了搜查令,要搜查云鼎宗门。 姜夙兴这才明白现在是在干嘛,想来今日顾白棠直到巳时还未出去,稽查处的人便来搜云鼎宗门了罢。 “怎么了?”身后响起顾白棠的声音。他原本也打算多睡一会儿,不想姜夙兴一离开他身边,他却怎么也无法安心睡着。 姜夙兴将卷宗递给他,顾白棠拿过来细细一看,顿时眉眼一沉,道:“这个稽查处还真是无法无天啊。” “不然你先回去吧。”姜夙兴说道。 顾白棠点了点头,“既然他们是因为怀疑我而来此搜查,想必只要我出现,他们也就不会胡闹了罢。” 姜夙兴弯了弯唇角,眼神却是冰凉。他理解顾白棠,甚至他也理解霍长老,是想要平衡南城修士,所以特意扶植了一个稽查处起来。 稽查处不失为一把对付南城修士的利剑,霍病清之所以能够用短短十年的时间就将南城修士铲除,稽查处的确功不可没。但倘若这利剑被某些人拿来充当铲除异己的工具、沦为专人私用,那将是一个比南城修士更加可恶的存在。正是因为及时察觉到此,在上一世里,稽查处在南城修士事件后就被霍病清亲自解散了的。从这一点来说,霍病清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领导者。 但是联想到上一世顾白棠最后被迫离开西城的事情,再加之这一世温玉时常在卷宗里顺理的事件发展脉络,让姜夙兴不得不怀疑,霍病清其实一直在纵容稽查处对顾白棠进行一定程度的迫害。 尤其今日的搜查云鼎宗门事件,若非没有霍病清和长老团的允许,稽查处绝不可能如此胆大妄为。这更加证实了姜夙兴的猜测。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身为执法宫的大长老,同时也是顾白棠的大师伯,霍病清为何会如此对待顾白棠?难道真的是因为顾白棠与南城修士走的太近吗? 眼下姜夙兴的心思百转千回,他在云鼎宗门内静观其变,那外面早已闹翻了天,迟迟不见收场。想来长老团此刻也定然是稳坐钓鱼台,任由其发展。 这群老家伙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姜夙兴实在是看不懂。因为这场闹剧,怎么看都只是要给他这个掌教难堪,这一个作用而已。 既然如此,当时为何还要把他送上这个掌教之位?那些老家伙或是霍病清既然这么想掌权,随便出来一个哪个不比他姜夙兴更有资格继任掌教之位?莫非他们真的只是想要一个随意操控的傀儡不成? 又说此时云鼎宗门外分为两派,一派是稽查处的人,他们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要搜查云鼎宗门,而是说因为云鼎宗门内的封神台需要检查,故而来此要求开启宗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6 另外一派则是以在西城有一定年岁且修为资历都较为高深的一批弟子,温玉便在其首。 “章处长,即便是你说封神台有异需要检修,可是此刻掌教正在闭关,随意开启宗门,届时惊扰了掌教修行,这个责任,你能担当得了吗?” 云鼎宗门的千层台阶上,温玉迎风而立,风吹的他衣袍猎猎作响,更映衬得他风采傲然。他目光凛冽,扫视了一眼台阶下的数十个稽查处弟子,冷声道:“掌教虽然现在年岁尚小,但他毕竟是西城的掌教,也是西城未来的掌教。温玉再次提醒诸位,若尔等今日执意要开启这宗门,可仔细想想后果。” 他一席话,当真说的那些稽查弟子不敢擅动。然而章化庸却是不然,他一脸笑意,却是眼如刀剑:“温师兄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是逼宫谋逆的贼子一样。” 温玉一声冷笑:“难道你们不是吗?” 章化庸笑了笑,抖出一张白纸黑字的纸张来:“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前来是长老团亲令的。我就问温师兄一句话,这检修令上的执政大印,你们认还是不认?还是说在诸位师兄你们眼里,长老团也是逼宫谋逆之人?” 搜查令一出,温玉一派之人都沉沉地不再说话。他们原都不能真正相信长老团同意这种荒唐事,没先到竟然真的授意如此。不敢用搜查令,便美名其曰一张对封神台的检修令,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云鼎宗门上一时双方对峙,互不相让,势同水火一般。 “既然是长老们想要对本座的修为进行验证,那边如尔等所愿。” 却在这时,只听一道空灵的声音隔空传来。 众人惊诧,回首去看,只见午时已至,云鼎宗门缓缓拉开。 第101章 天龙威压 云鼎宗门位于西城的西南面,南临天柱峰,西则直连接着西昆仑的万年冰雪原。因其地势极高,位于云巅之上,故名云鼎宗门。 要到云鼎宗门,首先要攀登千层石阶,便能瞧见一座恢弘的山峦宫墙,横卧在浮云上。宗门是由两扇玄色石头制成,厚重无比,只能当午时的太阳照射在玄门上一刻钟,才能启动开关,开启宗门。 宗门前摆着一巨大炉鼎,内里燃着青烟缕缕。 宫墙两侧依照十二方位悬放着十二大洪钟,每当宗门开启,拉动十二洪钟共响。届时洪钟齐奏,其钟鸣轰响,上达九宫天听,下传西城每个角落,甚至在北门外都能清晰可闻。 这一日是西城姜醒四年,六月十九日,正午时分,云鼎宗门上的钟鸣之声响彻西城。 城内的弟子们听到了,各宫院的长老们听到了,天柱峰上的南城修士也听到了。再偏远一点的地方,无论是摘星塔,还是荒凉的边锋,都能清晰地听到。 于是人们知道,云鼎宗门在此时开启了。 “云鼎宗门怎么开了?不是说小掌教在里面闭关吗?” “难不成稽查处的人当真上了云鼎宗门?这也太放肆了!” “乱了乱了,全乱套了。从今以后,西城都便是稽查处的天下了!” 城中弟子惶恐不已,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那一阵钟响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振聋发聩,听的人心生敬畏,顶礼膜拜。此时此刻,云鼎宗门上的那些人,无论是力守宗门的那些年轻弟子,还是稽查处的人,都得在这庄严的钟声中跪地稽首,匍匐行礼。 这倒不是说姜夙兴区区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又对西城毫无功绩,是否能受的这些弟子的如此大礼。这些人拜的自然不是他姜夙兴个人,而是拜他掌教的名号,更是拜这云鼎宗门内葬着的西城列祖先宗、以及西城数百万年的历史。 “来者何人?所谓何事?”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袅袅琴音,从宗门内飘出来。 “执法宫稽查处弟子章化庸拜见掌教。因今日是封神台四年一度的检修日,弟子特奉了长老们的命来此做例行检查。打扰了掌教修行,还望掌教恕罪。”跪在地上的人这般从容说道。章化庸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让人无法生气。 的确,封神台位于云鼎宗门之内,四年来头一次做检查,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但温玉听了这话却觉得是十分可笑,先不说章化庸的心思人人皆知;即便真要检修云鼎宗门,这也是司务院的职属范围事物。且需要报禀各宫长老以及掌教,再提前做三日的公示,让西城的每位弟子皆知晓。 检修封神台的确是正常事项,但是今日稽查处的行为,一来是越权办事,二来则是匆忙行事,并未走正常程序,至少掌教不知晓,而且也没有做公示告知城中弟子。 果然姜夙兴问了,“本座记得,检修封神台应该是司务院的职责。尔等既自称执法宫稽查处,自然是稽查要案重犯,何以跑来检查封神台?” 章化庸弯了弯唇角,他自然是料到这位小掌教会有些不满,即便是傀儡,但也应该会在口舌上做一些挣扎。他也深知稽查处干涉司务院事物于理不合,悠悠众口,难以杜绝。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掌教有所不知,近日有线索反映,当年在建造封神台过程中出现了重大的偷工减料、贪污舞弊行为。封神台迟迟不能投入正常使用,正是这个缘由。五年前掌教曾作为新人弟子登封神台接受阅训,当时掌教从封神台上跌落下来,根据执法宫后来的调查,也与此有关。是以,稽查处才斗胆僭越职权,实则为了调查封神台舞弊案。” 章化庸突然这一番说辞,让众人十分震惊,难以置信。 温玉首先声色严厉地质问道:“章处长,你休要胡说!我西城自建成以来千百万年从来端正清白,更是身为修真界仙首,屹立群仙之上。你现在说什么贪污舞弊行为,这种人间庸俗凡人才会有的污浊卑劣行径,怎么会在我仙门发生!” “正是如此。封神台是前任掌教一手督办,章处长贸然说出封神台存在此种行径,莫非是在质疑前任掌教、亦是现今掌教的师尊不成?!” “章化庸,你一个区区金丹期的弟子,入西城不过十年,竟然敢损我西城清史、更公然诋毁前任现任两位掌教,实在是胆大妄为至极!罪不容赦!” 其实封神台舞弊案却是存在,只是目前证据不足,此案一直都是处于绝密调查当中。稽查处也的确有任务要调查封神台,但是因为此案牵涉到两任掌教,没有人愿意敢擅自当这个出头鸟。 章化庸也没有这个胆子,他没敢接这个任务,但一直都在暗中探查。其实今日来这云鼎宗门,也是他蓄谋已久。的确,他对顾白棠心存不满,但另一方面,他也的确一直想找机会去云鼎宗门检查封神台,一探究竟。 然而说实话,章化庸并没有做好准备接下这个案子。今日匆忙前来,更多的是因为顾白棠直到现在都没有从丛云峰出来,章化庸认为机不可失,便拿了一早就备好的检修令带着人马冲到此处。 不料却有如此多的弟子闻讯而来阻止他开启云鼎宗门,小掌教更是亲自出声过问、质疑他进入云鼎宗门的资格。章化庸情急之下,便将封神台舞弊案当众说出口来。 刚说出口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他随即想到说出封神台舞弊案一事定会让这些人心生畏惧从而压制他们的气焰,继而进入云鼎宗门去探查顾白棠的行踪。 却没料到此话一出,犹如一颗惊雷乍起。弟子们群情激奋,比之方才更加不可控制。 章化庸毕竟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一直都擅长潜伏隐忍暗度陈仓,他哪里见过如此大型的失控场面,更何况这些弟子的资历修为都不在他之下。人们群起而攻之,还真令他一时大脑混乱,不知如何自处。 “师兄,不如咱们先撤吧。”有稽查处的弟子眼看情形不对,出声提醒道。他们还不知他们已经闯下了弥天大祸,封神台舞弊案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将会在西城乃至整个修真界引发如何的动乱。 撤?章化庸的脑子里的确有闪过这个念头,眼下这种情况或许撤退才是最好的。但是下一刻,他看到人群中温玉那双冷笑的眼睛。仿佛在嘲笑他的莽撞愚蠢,更有几分可怜的意味,可怜他低贱之人、不自量力。 “谁都不许撤!” 章化庸突然大声说道,他双眼通红,目光如火,在这愤怒的群情中,他显得像是一个逆流而上的勇者。 “弟子身负严查案情的重任,还请掌教明鉴,准我等入内查验!” 事到如今,已然无法收场。倒不如趁势,勇往直前。不论是顾白棠,还是封神台,如果永远只是等待时机,那么将永远找不到出口。他章化庸,也永无出头之日…… “章处长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孤胆英雄了?”人群之中一声冷笑,温玉眸光清冷,温润之下藏不住的轻蔑:“即便你所说的封神台舞弊当真存在,这便是一个惊天大案。需得执法宫正式立案,而调查人员,必须是元婴期以上的宫门长老亲自督办。你一个区区稽查处小处长,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过问此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7 “温首席,不管在你眼里我有没有这个资格,现如今我拿着这份有执政大印的检修令,我就有资格进入云鼎宗门。”章化庸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甚至能想到长老团此时已经震怒,可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有眼下这一个机会了。 说不定长老团的指令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必须在此之前进入云鼎宗门。想到这里,章化庸便不再跟温玉做口舌之争,他直接冲向云鼎宗门,而他身后的稽查处弟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冲进去。 “章化庸!你好大的胆子!……” “放肆!……” 温玉等人震惊,众人连忙去阻拦。 一阵琴音自宗门内倾泻而出。这琴音初听之下并不引人注意,甚至恍若无物,并无阻碍。 却在此时,四周隐隐颤抖,地板颠簸不稳,山峦开始震动。 众人惊慌停下争执和脚步,这时有人惊呼道:“看!看天上!” 人们抬起头去,只见云鼎宗门上的天空像漏了一般,在一望无际的晴空之下,一个灰色的巨洞正在逐渐形成。 且那灰洞正在高速旋转,慢慢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是伏羲天龙……”温玉低声惊道,“不好,小掌教他该不会是要……” 风驰电掣,山风袭来,云鼎宗门上的众人直面这风暴,俱是惊骇不已。 章化庸亦被这场面吓住,但他却已经到了门口,眼看着就能入得宗门。便是贼心不死,想着再往前走几步。 “章化庸你若是不想死便别再往前走了!!!”身后有人大声喊道,好像是温玉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阵狂烈的山风呼啸,雷电狂暴,黑云压城。 碰——地一声巨响,巨鼎香炉顿时炸裂! 章化庸只听得有人提醒他,便是立即抬头,看到了那黑色天空之中,一条银色巨龙破空而至,直扑而来。 面对如此威压,章化庸早已不能动弹。只知在天龙压下来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被一道力量拉扯过去,摔向一旁。 震惊之间,只见四周人群惊慌混乱,一群金丹期的弟子统统平趴在地上,死死抓着地面,不敢动弹。温玉和那个清秀园的武圣杰躲在山凹里,温玉神色凝重,而武圣杰满眼惊慌,不知发生了何事。 章化庸死里逃生,当下亦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将目光转过去,看到在这些弟子们的前方,有一个身形半跪在云鼎宗门前,而那地上,隐隐有几滴血。 那背影有几分熟悉,章化庸不可置信地皱起眉。 “……顾白棠?” 第102章 小人之心 自西城以姜醒纪年开始,西城一直都处于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波涛汹涌的状态。南城修士这个在西城历史上潜伏了几千年的隐患,终于在姜醒这个时代显山露水,正式登台。封神台舞弊案,牵涉高层长老甚至掌教,也拉开了序幕。再加上之前的执法宫邬丛莲长老一案…… 人们突然意识到,仿佛自从姜夙兴来到西城,这座千百万年的仙门古城,就开始内乱不断。然而冤枉的是,这些事情好像都跟这位小掌教没有任何关系。它们是潜伏在西城悠久的历史之中,只在姜夙兴来到之时,彻底爆发罢了。 姜醒四年六月十九日,确乎是这样一个神奇的日子。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毫无关联的人,都在这一天,悄无声息地接洽在一起。 邬丛莲,明正,长老院,南城修士 ; 执法宫,稽查处,封神台,云鼎宗门; 顾白棠,姜夙兴,温玉,章化庸,年轻弟子。 看起来,这更像是一个旧的西城,与新的西城,在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的过程。 执法宫稽查处的章化庸觉得今日自己大约是被邪祟入体,要不然他不会蠢到当众说出封神台舞弊案这件事,更不该被顾白棠救下。 不,应该说他还有更蠢的。 他不该贸然就上云鼎宗门,愚蠢到认为这个小掌教只是长老院的傀儡,修为也至多不过金丹期,而自己身为执法宫稽查处的首席,在这个时间段能够为所欲为。上至掌教,下至西城弟子,无所不查。 他却没想到,这位小掌教年方二十二,断然不可能为了大局着想而容忍旁人对他师尊的冒犯。 如果章化庸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想要搜查云鼎宗门,这位小掌教至多将他奚落一顿,赶下宗门便罢。但他贸然将封神台舞弊案提出来了,将前任掌教牵扯了进来,这位小掌教,便是要杀人了。 一来立威,二来灭口。 该说这位小掌教是血气方刚不能顾全大局,还是说他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呢? 若说是前者,那么这位掌教不足为惧,迟早惹出祸端,被长老院撤换。若说后者,则小小年纪,心机如此深重 ,又心狠手辣,只怕将来比他师父明正还要更上一层楼。 而温玉的出声提醒、顾白棠的冒死救人,他们或是出于怕这位小掌教一时失手杀了人不好交代毁了好名声。却大概绝没有想过那位掌教是有心杀人。 只这么一刹那的功夫,章化庸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就这样闪过无数个念头。 但无论如何,抛开那些前因后果不说,他方才的确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口误,而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而温玉和顾白棠,也的确先后救了自己性命。 因为就在方才,姜夙兴即便当场杀了章化庸,也绝对不会影响他掌教的地位分毫。即便只是个傀儡,但他章化庸跟这个傀儡比起来,还真是不能同日而语。毕竟走狗、刀剑还可以令外再找,而一个易于掌控的掌教并不是那么容易得。长老们会妥善处理,不会让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影响了整个大局。 章化庸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便瞬间想通了这许多事。再看这云鼎宗门眼前的一幕时,心中便看明了清晰许多。 顾白棠直面方才那伏羲天龙的一击,虽然掌教大概及时撤了天龙,但是顾白棠仍然受了不小的伤。此刻却是半跪在地上,保持着身形端正,恭顺而自然。 “掌教息怒,这个弟子狂妄鲁莽,顶撞了您和先尊,实在该罚。然他身份低微,不配让您亲手处置。他是执法宫的弟子,亦是我师弟,我替他受了这一力,回去自会严厉惩处他。” 顾白棠徐徐说道,声色沉冷,不卑不亢。 虽然知道他是救了自己,可是听到他身份卑微、配不上掌教亲手处置时,章化庸眼眸里原本有些清亮的光,又暗淡了下去。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心中对顾白棠的恨意更深。这很奇怪,顾白棠明明救了他,可是他却对顾白棠更加憎恨起来。 良久,那宗门内传来一声清幽的叹息,便缓缓关闭。 洪钟齐响,弟子们匍匐跪拜,山呼:“恭送掌教。” 待洪钟响毕,云鼎宗门上更加寂静。人们抬起头来互相四处看,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目光最后都落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背影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8 从背后看或许是看不出什么,只看得到地上几滴血。 起初人们看顾白棠迟迟跪在那里不起来,等了一会儿,却是觉得不对劲。或许顾白棠受了伤? 这时温玉疾步上前,低头一看,不由惊呼出声:“顾师兄!” 原来顾白棠毕竟生受了方才那一击,这伏羲天龙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是碰到了那天龙的一丝麟角,前胸竟然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肋骨清晰可见! 要知道这还是掌教收了九成力道之后的结果,顾白棠还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若是那天龙直接打在章化庸的身上,可想而知他早已筋骨脱肉、没有任何活路。 人群顿时惊慌不已,谁能想到那伏羲天龙当真如此可怖,今日直面威压,真是骇人无比,暗自后怕。 温玉迅速从袖中摸出两粒上好的全息肌血丸塞入顾白棠口中。并与另外一个弟子左右两侧为顾白棠运功疗伤,助他生肉活血。 顾白棠却是摆了摆手,将二人挥退。他虽然面色惨白,却仍然声色沉冷无比。 “温玉,你速将今日云鼎宗门上的所有人员记录在案。”顾白棠低声快速说道,“对于封神台舞弊案一事,只说是章化庸胡说八道,任何弟子不准在城中传谣。今日云鼎宗门上掌教伤人之事,更不得多说半分……” 饶是如此,顾白棠毕竟受了重伤,没有多少力气。 温玉按住他手臂,双眸冷冽地扫过周围,低声道:“师兄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今日云鼎宗门上之人,还未有一个下山的。我先帮你疗伤,再去安置此事。” 顾白棠却推他,“皮肉伤罢了不足畏惧,你快去安排,我信得过你。” 最后一句,重重握住温玉的手腕。 温玉浑身一僵,与他对视片刻,便站起身来,扫视山巅的双眸中暗沉冰冷。 今日来云鼎宗门上的无非为两方人马:一方是稽查处的人,事发之后,稽查处的二十个弟子已经被其余弟子团团包围,未有一个逃脱。今日云鼎宗门之乱,全由这二十个人引起,更何况章化庸又说出封神台舞弊一事,定会引发更大的混乱。为顾全大局,长老团一定会妥善安置这些人。只要在此时将这些人看牢,待长老团来人之后,将他们转交; 而另一方则是反对稽查处、为了守护西城礼法的年轻弟子。他们都十分信任温玉,又大多都是顾白棠的拥护者。然而现在听到了封神台舞弊一事,牵扯到前任掌教。现任掌教当众伤人、有包庇灭口之嫌疑,定会在他们心中产生疑虑和动摇。 现目前棘手的是,这一两百个弟子,该如何安置?全然封口已不可能,此时此刻只能做的便是先安抚众人,下来再作安排。 “诸位师兄弟,今日云鼎宗门之乱,大家都亲眼所见。有何想法?”温玉轻声问道。 其余弟子面面相觑,章化庸冷眼旁观。现如今他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他倒要看看温玉如何巧舌如簧、化解危机。 “温师兄和顾师兄怎么看,我等便怎么看。”在一阵静默之后,一个弟子突然说道。章化庸看过去,这个弟子,正是那清秀园的武圣杰。章化庸眼皮一跳,果然,武圣杰是顾白棠一派的人。 武圣杰此话一出,其他弟子也纷纷附和,道:“正是如此。” 温玉皱起眉头,道:“今日云鼎宗门之乱,全因稽查处擅闯宗门而起。章化庸狂妄自大,冒犯先尊。此乃事实。而我们的小掌教毕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震怒之下出手伤人,亦是事实……” 温玉此言意在责怪掌教,立马就有弟子不满地说道:“这是什么话?他再小也是西城的掌教,是统领修真界仙首的人。只因他年纪小,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利,今日就能被这一二十个稽查处的普通弟子逼迫、开启宗门吗?!” “正是如此。况且章化庸的心思人人都知道,他为了找顾师兄的茬,竟然找到云鼎宗门来。云鼎宗门是什么地方?是尔等宵小随意进出的吗?” “为了陷害顾师兄,满口胡言乱语,甚至不惜捏造封神台舞弊这种荒谬的言论!冒犯先尊,实在是罪大恶极!掌教出手教训他,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说的是。掌教若是没有权利教训他,那他就会觉得西城当真是他自己的私营,任他来去自由了!” “更可气的是,现在竟然为了这种低贱之人,让顾师兄受此重伤!……” 弟子们群情激奋,舆论风向直指稽查处。章化庸面对千夫所指,心中不由冷笑万分。温玉啊温玉,你果然是此间高手,你与顾白棠这招连环苦肉计用的炉火纯青。承蒙你们的教导,章化庸若是今日不死,来日必吸收两位的教诲,用于自身,再百倍奉还。 眼见弟子们纷纷指责稽查处的无状和为小掌教与顾师兄伸冤,温玉笑了笑,道:“这样吧,瞧着长老团也来人了,咱们毕竟是弟子,还是将这些人这些事,交由长老们裁决吧。” 现在这个情况,温玉能做的也是十分有限。舆论即使直指稽查处,然而封神台舞弊案若当真存在,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再加上南城修士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一切还是要看长老团如何处置。 第103章 天河水患 长老院来的人也十分有趣,分别是司务院的刘长老、司仪院的宋长老、达摩堂的清慧禅师,以及另外三个小宫院的长老。出了这么大的事,执法宫伏魔堂玉鼎宫这些大宫院没有一个长老出现,而即便是从其他宫院派出来的长老,都是隶属于清闲宫院的挂牌长老,平日里甚少见到他们的身影,甚至还有一个是在隐修的。 长老们来到云鼎宗门上,首先是看了一眼现场,然后便都不约而同的在这其中寻找自己宫院的弟子。没瞧见自己宫院弟子的,便暗暗舒气。瞧见了自己宫院弟子的,便都皱起了眉头。 在看到温玉的那一瞬间,司仪院的宋长老明显往后躲了躲。 但是这些年轻弟子中,温玉已然是那个最显眼的人。他不得不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给众位长老行礼。 “弟子司仪院首席温玉,见过诸位师叔师伯。”温玉行礼道。 长老们左看右看,最后都看向司仪院的宋长老。见躲不过了,宋长老这才满脸不情愿地走上前来,一脸不高兴地道:“我说温玉,你不在安魂阁主持,跑这儿来作甚?” 这明显质问的态度,让温玉不知如何答话。达摩堂的清慧禅师这时已经走到顾白棠身边,主动为他疗伤。 “多谢师伯。”顾白棠的额头上冷汗森然,说话都有些费力。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宋长老问道。 温玉把事情大概简约说了一下,“回师叔的话,今日午时稽查处擅闯宗门,并且出言无状,对先任掌教不尊。故而小掌教忍不住教训了他,被顾师兄挡下了。” 几位长老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有事先耳目,现在看了现场情况,又听了温玉之言,便大概将当时的情况还原出七八分来。 稽查处擅闯宗门是为顾白棠,这些弟子大概是为了反对稽查处而来。在双方争执之下,章化庸将封神台舞弊案当众说出,意指前任掌教明正督办不力、甚至贪污腐败。这自然触怒了姜夙兴,开启伏羲天龙,当众斩杀章化庸。却被顾白棠救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将现场这一两百多号的弟子疏散开来,妥善安置。 长老们略一商议,宋长老便道:“既然如此,稽查处一行二十一人回归执法宫严明堂报道,听后处置。其余弟子先暂归各宫院,所有参与今日云鼎宗门之乱的人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会有专人向尔等了解详细情况。在此之间,不允许任何人擅出宫院。” 宣布完毕后,几位长老又上前几步,来到云鼎宗门前,肃然而立,齐行揖礼,口呼:“掌教洪福。” 西城是礼仪之门,即便是诸位长老的年龄修为远高于这位小掌教,但是他担着掌教之名,便是与长老们处于同一辈分。见诸位长老见礼,剩下的弟子们也纷纷跪坐下来行拜礼。 “诸位师伯洪福。” 那宗门内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回应道,正是姜夙兴的声音无疑。他仍称这些长老为师伯,可见他并非高傲之人,也尊谦卑之礼,不因身居高位而自傲自负。 宋长老面带笑意,道:“今日叨扰掌教修行,是我等管教不严之过,还望掌教见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59 宗门内道:“宋师伯客气,夙兴在此闭关修行,城内全托诸位师伯照应。师伯们辛苦了,夙兴身为掌教,却未能尽到职责,是夙兴的过错。” 这一番推诿看似自责,却是以退为进,倒让长老们难以自恃身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清慧禅师突然问道:“不知掌教修行四年,修为几何?” “有劳清慧师伯挂念,夙兴半年前已结金丹。” “哦?这么快就结丹了?”清慧禅师颇有些惊讶,点点头道:“果然是个可造之材,不错,不错。” “都是宗门圣地的妙处。”门内人言简意赅,似不欲多说。 宋长老便道:“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掌教修行,这便告退了。” “有劳诸位师伯了。”门内人也回礼道。 众人这才离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了云鼎宗门。而那云巅之上的压城黑云也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晴空万里。 西城这一日云鼎宗门之乱,至此终于暂时告一段落。至于后续处理如何,暂且不谈。 顾白棠被送往司务院药局治疗,或许是那一击过重,顾白棠竟然昏了过去。一晃两日过去,迟迟不醒。 期间秋逝水来看过,颇有些担忧。他屏退左右之后,检查顾白棠的额头,见那封印已经由鲜红转暗,整体隐隐透着黑色。人们都以为顾白棠昏睡不醒是因为受了小掌教那一力的缘故,其实秋逝水心中明白,是那魔王之种不知何故,竟然已经加快了复活的进度。 只是御宿不知去了何处,这几日一直不见人影。秋逝水无奈,只得将顾白棠带到清秀园自己亲自照顾,以防旁人过多接触顾白棠,察觉了他身上的秘密。 一晃一个月过去,当日云鼎宗门之乱一事,在长老们的指导下,相对平和地得到了解决。稽查处仍然保留,但是当时的那二十一个弟子被撤销稽查身份,调往外城区执勤。章化庸因泄密一事、也因触犯众怒,被解除处长一职,暂押严明堂禁闭室。 而封神台舞弊案一事已经传了出去,也因封神台的确存在问题,长老们顺水推舟,决定正式立案调查。因此案牵涉前任掌教,事关重大,是以专案组由执法宫的左长老、伏魔堂莫长老、以及达摩堂的清慧禅师三位公认的德高望重的长老组成。 最重要的是,这三位长老与前任掌教都并不相熟,所牵涉的各方势力也相对较少,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不好的传言。除了这三位长老以外,另有十名修行高深、德行优良的弟子作为办案人员。 为保绝对的公平公正,专案组的人员名单张贴在祭坛广场上公示三日,接受所有弟子们的监督审查,没有接到任何举报和意见后,则人员就此确定。专案组也就此成立。 云鼎宗门之乱发生的一个月以后,七月十九日这一天,看起来仍旧是与往日一般无异的日子,平静无波。 祭坛广场上人来人往,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在午时三刻准时换班,执勤弟子正在进行交接。 就在这时,天色骤然巨变。晴空万里迅速被乌云笼罩,惊雷乍起,狂风呼啸。 人们起初还以为是云鼎宗门上又出了什么事,吓的众人皆厉兵秣马,静静等待了一会儿之后,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 “原来是下雨啊,吓我一跳,还以为小掌教又在发飙呢。” “哈哈,我看你是被小掌教给吓怕了吧。” “你们当时是没在场,嚯,那天龙就那么突然冲下来……” 弟子们纷纷说道,又被这大雨惊道,一边笑一边感叹终于迎来了一场雨,将这夏日的炎热冲刷一番。 “不过这雨真大。”有年长些的弟子颇有些担忧地说道,“有些不大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我看师兄你是最近被吓怕了,胆子越来越小,一场雨都能把你吓着。” “呵,可能是吧。西城正值多事之秋……或许是我多虑了。” 很快人们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暴雨,天空就像是漏了一般,这不是雨,更像是天上有一条河流冲破了堤坝,冲向了人间。 “禀告霍师伯!北海的水已经冲进北门了!” “禀告霍师伯!南天门山洪暴发,城门已被压破了半边了!” “禀告霍师伯!浣纱河河水暴涨,漫上了御膳房,正在源源不断地冲向祭坛广场!” “禀告霍师伯!花海镇发生水患,镇长求助仙门派人增员救助!” “禀告霍师伯!……” 执法宫现如今已是一片混乱,霍病清一人主持大局,应接不暇。 “快去请各宫长老,立刻到执法宫大殿召开紧急会议!”霍病清喝令道。 长老们自然也看到了这场灾患,不用通知,纷纷都赶往执法宫回合。连秋逝水这种平日里只知教书的清闲长老也去了,临走前吩咐武圣杰将顾白棠看好,千万不要让他乱跑。 长老团齐聚执法宫,首要任务是安排人员负责各处水患。这一场灾患来的突如其来,但好在西城的内部机构十分完整,这个时候也能够有条不紊的组织各方人员进行抵御。天灾人祸不能避免,只能在灾祸来临时尽量去见各方面的损失降到最小。 城内弟子已经全城出动,有条不紊,浩浩荡荡。这一场天灾恢弘壮大,连平日里隔绝在天柱峰上的那些南城修士都不能避免。 天柱峰上有著名的十二峰,每峰上各住着一个峰主,便是外界大名鼎鼎的南城修士。这些峰主,皆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他们本该早登仙界,却因为现如今时运不济,而被束缚在这天柱峰上,看尽凡俗红尘,不得解脱。 既然不能彻底逃离,那便坐看风云。实在无聊,便伸手搅一搅,让时局更乱。看这天下混乱,时人纷争,也能解解闷乏。这大概是众多南城修士的真心想法。 正如此时此刻,天柱峰首峰的浮云渊内,金纱为帐,白玉为樽,笛声幽幽。哪怕外面水患成灾,此处也依旧是静幽清闲。 浮云渊是天柱峰首峰的住处,此刻,十二峰主都聚集在此处,静静观赏这天河水患。 “那些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晓得这水患的来源?” “要么说这些人迂腐呢,只知去处理水患的后果,而不知寻找源头。”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或许想要寻找,然而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想不到是这天河破了。” “知道了又能如何?那是天河,谁人能挡?” “哎哟,天漏了哟,等到那天河水漏干,怕是西城都沉到北海下面去了。” “喂喂,到底咱们也算是西城的人吧?此刻这么悠闲的坐着,会不会不太好?” “咱们算什么西城的人啊!他们不都管咱们叫南城修士吗?” “也是。” 峰主们一番淡笑,便又继续评茶论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0 又说那云鼎宗门内,自一个月前云鼎宗门之乱后,姜夙兴却是被这一回气的不轻,先是章化庸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再是顾白棠的冒死阻拦,都让他心火难平。 前世在南城修士风波期间,明正严禁玉鼎宫弟子参与此事。在此期间,姜夙兴被调到玉鼎宫书香阁供职,不问世事。因此对于稽查处、章化庸,他也只是久闻大名,却从未与之直面。也曾听玉鼎宫的师兄谈论过章化庸,说此人心胸狭隘,妒忌心很重,擅用一些下作手法做事。姜夙兴今日与之直面,虽未看出其他,但单就此人目中无人、仗势欺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不屑。 本来章化庸这种人姜夙兴是不屑于与其有任何瓜葛的,但是此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拿封神台舞弊案来威胁他开启宗门,实在嚣张至极。想到前世种种,此人更是后来导致顾白棠出走西城的直接祸首之一,姜夙兴便当机立断,决定当场将此人斩杀。未曾想顾白棠竟然救了他…… 姜夙兴自然知晓那伏羲天龙的厉害,他不喜顾白棠出手救那小人,却又担心顾白棠的伤势。但担心也无济于事,左右他出不去这宗门,也只能等顾白棠来找他。 姜夙兴就这样烦闷了一个月,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顾白棠的出现。却等来了一阵暴水之声,骤然而至。 这声音实在太大,仿佛就响在耳边。姜夙兴冲到云台,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所震惊。 只见那云海之上,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一般,一条长河倾斜而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如此形势,姜夙兴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当即祭出伏羲琴,骑着天空,朝那漏了的天空飞去。 又说云鼎宗门南临天柱峰,二者本就都位于云巅之上,一望便可望见。 此刻那浮云渊内的峰主们评茶论道,却听那笛音骤然停了。 “尊者,怎么了?” 即便是十二峰主,也有修为高低、阶位上下之分。原来那吹笛的,正是十二峰峰主之首的浮云渊主人,名曰雪垢,号东阳真人。 此刻那东阳真人迎风而立,握着长笛的手指轻微抖了抖,清冷地开了口。 “看,有龙。” 第104章 东阳真人 南城修士既然能闻名久远,自有其神奇之处。西城有七十二长老,南城便有十二峰主,为首的便是这一位东阳真人。 说起这位东阳真人,在诸界颇有名号,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于西城弟子来说,此人是比御宿还要遥远的存在。这几年御宿还时常在西城露脸,在弟子们中间多少混了个面熟。东阳真人就更加神秘了,据说他一千年前就上了天柱峰,在那以后,从未在西城出现过。人们只知天柱峰浮云渊的主人是东阳真人,却绝没有人真正见过他。 甚至连另外的十一位峰主,也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这位东阳真人的容貌十分丑陋骇人,所以他的面上永远都戴着一张雪银色的面具。 此刻浮云渊内峰主齐聚,都望着云巅之上那破掉的天河漏水,而一条银色的长龙载着一抹紫衫在云层与水涛之间上下翻飞。 “那不是西城现在的小掌教吗?”一位峰主突然出声道,颇有几分诧异。 “就是那个十八岁继位的小掌教?你可认清了?” “是他,我在明正的葬礼上见过他。” “他在干什么?难不成是在补天?” “呵呵,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一个二十二岁的娃娃也敢跑去补天。” “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娃娃,知道姜氏吗?他可是现在姜氏的家主。” “姜氏?哪个姜氏?” “莫不是一千年前的那个……玉屏姜氏?” “不错,正是玉屏。” “哦……我说呢,现在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能驾龙,原来是姜氏。” 现如今姜氏门庭没落,年轻弟子几乎没几个知道,至于龙这种只在古神话传说里存在的生物,更是无缘能见。但是只要稍微上点年纪的修士都晓得,姜氏的伏羲天龙,是的确存在的。 不过即便是伏羲天龙,也并没有引起这些南城修士们的多少兴趣。唯一稍微有一点比较有趣的可能就是他们要看着这一条伏羲天龙要如何抵抗这天河水患。 却不想一向对所有事漠不关心的东阳真人却是微微一颤,蓦然良久,叹息地吐出一个字:“姜……” 峰主们还未惊讶过来,就见眼前一花,那一袭雪衣已经纵然飞了出去,直奔云巅之上,天河银龙。 又说姜夙兴初见天河水患,来不及思考便驾着龙飞到空中查看情况。只见凶猛的天河水不断涌出,完全就是决堤之后的洪水,不可阻挡。 姜夙兴多次想飞到天河里面去查看情况,却被那天河水冲刷到身上,一阵阵刺痛无比。 就在姜夙兴估计着是否要强行冲进去时,突然左侧飞来一袭雪衣。 “天河水源自九重天上,自从中古大战、天宫毁灭之后,天河水亦被污染,具有一种特殊的毒性。若是普通人还好,但凡修真之人接触,都会被腐蚀修为。” 来人戴着银色面具,一头乌黑长发随风柔散,身形颀长,风姿卓然。加之声音清冷,颇有几分仙气。 虽不知其身份,当他好心提醒,姜夙兴自然便当他是援兵。 “那该如何是好?!”姜夙兴大声道:“若果真如仙长所说,那我西城子弟岂非要遭大难了?” 那人却并未答话,而是定定地瞧着他。 姜夙兴身上已经沾了不少天河水,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颊上。因为河水的腐蚀性,脸颊兹兹地冒着轻烟,鬓边有血顺流而下,滑过他肉肉的下巴。 “你想救他们?”就在姜夙兴焦急无比时,那人却突然问道。 姜夙兴一顿,扭过脖子直视他,“仙长不是来相救的吗?” “我只是来救你 。”那人很干脆地回道,又问他:“你非要救这些人不可吗?” 姜夙兴觉得这人很奇怪,眼下却也没有时间去深想。便笑道:“不瞒仙长,晚辈乃西城掌教,无论我想不想救,我都必须救。职责所在,尽力而为!” 他仰头看着那汹涌不断的天河,道:“看这形式,想必是天河的某一处破了。我打算从旁边绕上去查看一下上面的情况,仙长可晓得路?” 那人默然片刻,出声道:“跟我来。” 说罢便一抬手,一只黑鹰凭空出现。那人跳上黑鹰,对姜夙兴道:“你的伏羲天龙还不成熟,马上就要消失了,还不快上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1 姜夙兴一惊,“仙长如何知道?” 他这般问着,也就主动跳上那黑鹰,立在那人身后稳定。 那人并未答他,指着黑鹰绕开河水往上飞去。一路云宫飘渺,白雾遮眼,仿佛来到一片虚空世界,目及之处灰暗蒙蒙,一望无际。 原来这就是西城上空的世界。按照古书记载,西城的上空就是九重天宫,但是因为中古之战,九重天宫已经幻灭了将近快十万年了。 姜夙兴默默不语,心里暗自震惊。若是他自己一个人,绝对飞不到这么高这么远,也找不到这样的路,来到这样的地方。 此人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前世今生姜夙兴也从未听过西城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黑鹰速度极快,穿云透雾,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黑鹰慢慢减缓了速度。 “看。”身前的人说道。 姜夙兴探出头去,这才发觉他们此时已经飞到了与天河平行的右侧。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天河的源头,河堤破了一个口子。 “原来天上真的有一条河!” 这是姜夙兴活了两世头一次来到真正的天上,自然是惊奇不已。那天河瞧着就是一条长河,只是边缘明显有一个破洞,仔细瞧着,那破洞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捅开的。 “有人捅破了天。”身前的人波澜不惊地说道。 姜夙兴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只道:“前辈,依您之见,这天要怎么补?” 那人想了片刻,犹疑道:“此世间已无能补天之物。” “什!……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法子,只能等这天河水漏干了。” “那天河水要何时才能漏干?”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姜夙兴浑身发冷,他面对这一场显然是灭世的灾难,不知如何自处。 他好不容易重生了,当上掌教了,跟顾白棠在一起了,难道现在这一切就要完了吗? “回……回去。”僵硬了片刻,姜夙兴突然说道。 那人看了看他,道:“回哪儿去?” “云鼎宗门……西城,我要回西城。”姜夙兴说道。 “西城已经快被淹没一半了,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那人淡淡地说道。 “哪里不是死路?天河都破了,这世间哪里还有活路?”姜夙兴看着眼前的人,止不住地问道。 这人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云鼎宗门位于云巅之上,天河水总有枯竭的一刻,你只要呆在云鼎宗门上,永远不会有事。” “哎呀你这个人!……”姜夙兴正想说这人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忽然一顿,道:“是了,云鼎宗门。可是……” 可是云鼎宗门只有那么点地方,西城几万的弟子,如何安置得下? 姜夙兴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天柱峰。 “仙长,劳驾您载我回去!”姜夙兴说道。 不想那人竟然看透了他的想法,“你想将西城数万弟子迁到天柱峰?不可能的,西城的长老们不会同意,天柱峰的十二峰主也不会同意。你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二者积怨已深……” “现在都要死人了!还说什么积怨!”姜夙兴一跺脚,震的他脚下的黑鹰浑身一抖:“我才是掌教,不管是西城长老还是南城修士,都得听我的!我说了算!” “……”那人默然片刻,不再说话,驱使黑鹰转飞回去。 飞到云鼎宗门,姜夙兴心急如焚地从黑鹰上跳下去。 “多谢!” 走了两步,他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在下姜夙兴,现任西城掌教。今日事发突然,多谢仙长相助。还未问仙长法名 ?” 那人立在黑鹰头上,闻言顿了顿,轻声道:“吾名……雪垢。白雪之雪,污垢之垢。” 第105章 紧急召唤 “雪垢?” 姜夙兴将这个名字念了一回,只觉是个好名字,便笑着夸赞道:“很好听啊。” 他方念完那人的名字,就见雪垢身形颤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冷摆子。姜夙兴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又问道:“敢问雪垢仙长是在何处修行……” 他话还没问完,就见雪垢骑着那黑鹰逃也似的飞跑了。 姜夙兴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是眼下也由不得他想那么多。他此刻是落在云台上,放眼一看下面是云海翻腾,水雾迷茫。 此刻他仍然处在云鼎宗门内部,而宗门若要开启需要太阳在午时照射玄门三刻方能奏效。眼下要从大门出去已然不可能,而顾白棠也并未告诉他雪灵池内的秘密通道。无奈,姜夙兴只能当机立断,唤出伏羲天龙,再驾驶其冲入云海之中。 那飞龙速度极快,一个猛子扎入云海之中。姜夙兴紧紧抓着龙角,他只觉眼前的云朵飞速闪过,身体的重心往下冲落,心脏紧绷,很是刺激,让他忍不住大声叫了几声。 好在云鼎宗门的位置离西城的主城区并不遥远,从云层之上冲下来后,往下一看,似乎就是西门的位置。 天河水也是从这个方位漏下来的,此刻西门这一块已经成了重灾区,水都堵到三尺深,有许多弟子骑着飞禽在水面低空徘徊。 城中已乱作一团,虽然有长老院的严密部署,然而他们没有料到这场暴雨竟然有腐蚀性。修士们纷纷中招,只觉那水沾之即疼痛难忍,不敢擅自靠近。司务院连忙派发大量的玄金披风,倒是起到了些作用。但是西城弟子数万,人数众多,那玄金披风又稀少贵重,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到了最后,司务院只能停止发放玄金披风。 先前派到各处去救灾的弟子也被迅速召回,只派出少部分金丹期以上能御剑或驾兽的弟子,披上玄金披风后,在城中四处巡逻查看情况。此刻弟子们大多都躲到了宫院中,拥挤在阁楼亭台上躲避。但眼看着那水越涨越高,而这暴雨却丝毫没有停歇之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执法宫的大殿里的长老们愁容满面,不知如何解决。更让人焦急的是,没人知道这一场暴雨从何而来、何时停歇。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2 就在此时,只听空中传来惊雷乍响,继而龙吟呼啸。 人们从亭台楼阁间探出头去,只见一头银色巨龙冲破云层,盘旋在西城上空。 “西城众弟子听令,吾乃掌教姜夙兴。现命所有在外巡逻之弟子即刻回归各自宫院。各宫长老组织安排,一盏茶时间后,城中所有弟子分批次前往天柱峰避灾。”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彻在西城上空,或是因为内力不够的缘由,显得轻灵飘渺,缺乏浑厚之气。 闻言弟子们皆举棋不定,小掌教突然发话,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多少威信度。 此刻执法宫大殿内的长老们自然也听到了姜夙兴的声音,众人先是都是十分震惊,然后纷纷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高位正中央的霍长老。 霍长老眉头紧蹙,忽然站起身来,下了高位直奔大殿门口。众长老一看,也纷纷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跟着往门口走。 那天龙在西城上空盘旋了一周、确保每个角落的弟子都听到姜夙兴的声音之后,便笔直地冲向执法宫。 众长老刚冲到大殿中央,就见一条银色天龙从高空俯冲而下,最后落在执法宫正门口的台阶上,化作一个紫衫白衣的青年,大步朝大殿走来。 “恭迎掌教。”霍长老率先喊道,一边立在原地拱手行揖礼。其他长老也纷纷随同一起行礼,嘴里喊着恭迎掌教,神色却各自有异。 四年的时间,姜夙兴个子拔高了不少,一身紫衫白衣,乌黑的头发冠以一顶玉琯,整个人出落的越发标致俊逸。他似乎是刚刚也从雨水里出来,鬓角边还有被腐蚀过的痕迹,白皙的下巴上犹有血痕。不过这些都未影响姜夙兴的风华,只见他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大步直走向霍病清。 “诸位师伯辛苦了!夙兴斗胆擅做主张,实在是因情况紧急、唯有天柱峰可保我西城弟子避此天灾!” 霍病清神色严肃,仔细问道:“掌教何出此言?” 秋逝水也赶忙问道:“你既然出关,莫非是探明这场暴雨的缘由?” 姜夙兴道:“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暴雨,而是那九重天河不知何故被捅破了一个大洞,是天河水漏下来了!” 众人闻言皆惊:“天河水?!九重天河水?!” “中古时期九重天大战、天宫幻灭之后,那天河水也被魔界污染了!怪不得这暴雨对修真之人有腐蚀性,若果真是天河水,那便是我西城弟子的灾难啊!” 长老们议论纷纷,十分焦虑。 霍病清问道:“掌教如何得知是九重天河被捅了一个洞?” 姜夙兴道:“我亲眼看到的!我刚从九重天上下来!” 众人更加怀疑地看着他,秋逝水皱起眉,“你一个金丹期弟子,如何上的去九重天?” 姜夙兴刚想说他遇上雪垢的事,但是这念头在嘴巴里打了个转,就被他打消了。 “秋师伯忘了吗?我是玉屏姜氏的家主,自然是乘伏羲天龙上去的。”姜夙兴微微一笑,解释道。雪垢此人来路不明,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众位长老再生疑窦、多惹事端的好。 众人有些犹疑不定地点了点头,外界一向只知姜氏的伏羲天龙能挡神杀佛,可从未听说其还有飞入九重天的能耐。九重天已经是神界中心,外物根本不可能进入。姜氏的伏羲天龙若能进入九重天,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伏羲天龙,果真是源自神界。 “此世间已无补天之物,那天河水也不知何时才能漏干。为今之计,只能将我西城数万弟子尽数迁去天柱峰,在想其他的法子!”姜夙兴说道,“时间不多了,诸位师伯赶紧回各自宫院组织弟子撤离吧!” 长老们的神情复杂,皱眉摇头,有的人则看向霍病清。 姜夙兴也看向霍病清,道:“霍师伯,您是辅政长老,您拿个主意吧。” 霍病清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夙兴,既然你唤我一声师伯,那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更何况你是西城的掌教,这些事你迟早必须知道。天柱峰并不是我们想去就能去的地方,那里有十二峰主把持大小路道,这些人并不是你想象之中的那般好说话。现在你说要将我们城内近五万弟子尽数迁往天柱峰,若是这些人不放行,我等该如何自处?” 姜夙兴道:“天柱峰也是西城的属地,天柱峰上的十二峰主也是西城的修士,现如今城内弟子有难,他们怎么能不放行?” 一旁的伏魔堂莫长老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哎呀我的小掌教!你年纪小,根本不了解这里面的事儿 !这些人自称南城修士,与我等相对而立,他们巴不得西城遭难,又怎么会放行! ” 司务院长老摇头道:“掌教可知道以往每年到天柱峰修行的弟子要拿到进天柱峰的名额何其艰难?现在你说要把五万弟子送往天柱峰,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司仪院长老一笑,“除非我们现在跟他们开战,七十二长老对打十二峰主。等胜负分出来,只怕天河水也漏干了。” 其他长老们一人一句,表达的意思都是此路不通。 但是这其中也有不置可否的,达摩堂的两位便明显与其他长老观点不同。秋逝水微抿双唇,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清慧禅师双眸微眯,道:“小掌教说得对,天柱峰是我等现今唯一的生路,无论走不走得通,我们都必须走。” 一旁的宋长老问道:“可是所有进出天柱峰的铁桥和道路皆有闸门紧闭,需有十二峰主的首肯才能开启。若是他们不同意,我们难不成要堵在路上不成?” 清慧禅师皱起眉头,“堵在路上当然不是个办法,这么多人,怎么站的下。” 宋长老嗤笑一声。 秋逝水这时出声道:“这也说不定。说不定,十二峰主真的会放行。” 秋逝水一向寡言少语,但他一旦开口,往往都是破解的方法。 霍病清忙问道:“秋师弟何意?” 秋逝水看向姜夙兴,道:“十二峰主与西城的积怨,毕竟是旧时代的事情。此时若有一位年轻又得人心的后辈、带领西城的年轻弟子前去天柱峰诚心实意请求避难,十二峰主未必不会答应。” 霍病清也看向姜夙兴,神情犹疑,“这可能吗?” 姜夙兴上前一步道,“霍师伯,让我试一试吧!我们没有别的方法了!” 索性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霍病清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后道:“好。那便依托掌教了。” 其他长老们纷纷惊异不已,要知道这几年西城长老院与南城修士简直势同水火,现在霍病清居然答应要让掌教去向十二峰主求情,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是人们愤怒总归愤怒,却不能拿西城数万弟子的生命置气。只能任由姜夙兴胡闹。 秋逝水道:“事不宜迟,应立刻选一批年轻弟子随同掌教一同前去。” 霍病清点点头,看向其他长老。长老们虽然百般不愿,但是也都即刻回宫去筛选人员。秋逝水也立刻回了达摩堂去安排。 霍病清与姜夙兴简略介绍了一下十二峰主,“这十二个峰主皆是元婴后期以上的修为,其中还有一位化神期修为的修士,叫做东阳真人,是十二峰的首峰。你若要说动十二峰主开启闸门,最好从这位东阳真人下手。” “是因为此人是首峰,其他人必须听他的么?”姜夙兴问道。 霍病清摇了摇头,“称他为首峰只是因为他修为最高,阶位最高。但是天柱峰幅员辽阔,有上千座高峰,能叫得出名字的就两百三十座,每一座峰上都有其各自的峰主。十二峰主的修为最高、名声也最大,但是他们之间距离遥远,并没有谁主管谁一说。这些人对西城大多存不满之心,拉拢胁迫其他峰主对西城实行多方压制,多年来各展其能,对西城造成了许多不可估量的损失。之所以让你去找这位东阳真人,是因为此人其实并未参与南城修士的谋划。这位真人只是隐居在浮云渊上,其余十一位峰主都不能打赢他,是以只能将他拉拢,让他成为了名义上的南城修士的一份子。” 姜夙兴很是不解,“既然这位东阳真人并不对西城不满,为什么还要跟其他峰主站在一起,与西城为敌?”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3 霍病清道:“东阳真人已是化神期的修为,本该早就飞升入灵界。但是不知因何缘故,他却迟迟不飞升,隐居在浮云渊上已经超过一千年。他并不是与其他峰主站在一起,但是也对西城的人没有什么可怜之心,就是一个中立派。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以你此去任务艰险,不一定能成功。” 姜夙兴点了点头,“多谢师伯的建议,我会尽力而为的。” 正说着话,歌长舒进来通知,说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弟子已经集结完毕,等待掌教的号令。 此刻洪水暴涨,执法宫的大门已经关闭。霍病清领着姜夙兴来到执法宫勤务楼的四楼,只见洪水已经漫到三楼,形势果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放眼一看,勤务楼外一批弟子正披着玄金披风、御剑飞行在半空中。此刻见姜夙兴走出来,纷纷拱手低头行礼,“参加掌教!” 霍病清看了看,这些弟子都是西城这些年来最年轻却最有天赋的弟子。年纪至多不超过三十岁,却都至少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简单来说,这些人就是西城的未来。 见此情景,霍病清不由一笑。这些老家伙们,虽然觉得进入天柱峰避难是奇耻大辱,但还不是把自己宫院内最优秀的年轻苗子都送了过来。 霍病清眼神扫到最前排,不由双眼暗了暗。 只见顾白棠披着一身玄色披风,又清秀园的武圣杰搀扶着立在一柄长剑上。 姜夙兴一见到顾白棠就往前奔了两步,神色又是心疼又是歉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皆是水波盈盈,情意绵绵。 霍病清暗自皱了皱眉,但眼下不是思量这个事的时候。他对姜夙兴拱手道:“事不宜迟,恭请掌教出发。” 第106章 通天大桥 第一批弟子总共三百三十人,各宫院里三十岁以下的金丹期修士几乎已经全部在这里。姜夙兴大约看了一眼,除了顾白棠和温玉歌长舒这些熟悉的面孔,还多了许多新面孔。看来这四年的时间,西城新收了不少的好苗子。 “诸位师伯,夙兴这便去了。” 姜夙兴拜别诸位长老,领着这三百三十个西城未来精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天柱峰飞去。 相对于西城的近五万修士来说,这三百三十个人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先头部队。这些弟子的心中十分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若是他们能够旗开得胜,则能为剩下的数万修士赢来生机。若是他们不能成功说服十二峰主打开闸门,则只能戮力而战。 这一行弟子或而御剑或而骑兽,姜夙兴不擅御剑,也无别的宠兽可御,仍旧还是召出伏羲天龙。因要照顾其他弟子,天龙放缓速度,在前面领路。温玉和歌长舒这些修为较高的弟子则逡巡队伍两侧,确保人数的齐整。 西城的主城区离天柱峰还是有些距离,众人这般飞行,约莫一盏茶时间后,终于看到了群峰环绕的天柱峰。 天柱峰有大小峰落近千座,其中有名字记录在案的就有两百多座。群峰环绕,高耸入云,十分壮观。进入天柱峰的主要通道有大桥、山洞、共计十二处,而这重要十二处通道所隶属的峰落被称为十二峰。是以,十二峰远近驰名、十二峰主霸道无比,正是因此而起。 十二峰的首峰名曰落霞峰,这里把持着最大通道通天大桥,桥宽八丈,长三十丈,一次可容至少三百名修士共同进入。此刻,姜夙兴一行人停在落霞峰的对面,中间隔着宽阔而幽深的悬崖峭壁,对面就是朗朗高悬的通天大桥。桥身由粗壮的锁链绑缚着,须得有人在对岸启动开关,才能将桥身放下,让人通行。 “来者何人?!且莫再要前进,否则休怪冷箭无情!” 一道清脆的声音凌空响起。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悬挂了一面玄色钢板,上面布置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箭头。想必只要机关一动,立时万箭齐发,直射西城这三百三十个年轻弟子。一个红衣少女踩着一把扇子立在半空中,指着众人厉声质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站在前方的恰好是顾白棠温玉歌长舒这几人,都是样貌俊俏年轻的弟子。那红衣少女稍稍打量了一番,认出了顾白棠,一双杏眼水眸闪了闪,越发愤愤地瞪着众人。双手从背后变幻出两把扇子,用力一抖那扇子边缘便燃起了炽热火焰。 “你们是西城的弟子!赶快滚下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温玉很是吃惊,轻声道:“这小姑娘是谁啊?怎的脾气这般暴躁?” 他声音很小,却不想被那姑娘听到了。话音刚落,一记火红的焰火就直接砍了过来:“要你管!” 说话的明明是温玉,那火焰却是笔直地看向温玉右方的顾白棠。 众人见之皆惊,一个月前顾白棠受了重伤,眼下脸色苍白,分明还未痊愈。这一记火焰如此迅猛,力道猛,攻势大,让人来不及出手反抗。温玉和歌长舒只能下意识地拉着顾白棠往后退开。 只听一阵龙吟虎啸,紧接着一个水球当空袭来,不仅完美抵挡了那一记火焰,还掀起一排长风直接将那红衣少女从半空中掀翻摔在对岸。 “姑娘无状出手,未免太过。” 银龙扑向地面,掀起又一波狂澜。风平浪静之后,只见一袭人影立在悬崖的这一端。紫衫白衣,乌黑长发,身姿颀长,气势威严。 “掌教!”温玉等人一喜,站在西城弟子前方的正是姜夙兴无疑。 姜夙兴的伏羲天龙十分霸道,那红衣少女吐出一口血来,从地上站起来。大概是姜夙兴出手太重,她在面对姜夙兴时,眼里有了几分畏惧。 “你又是什么人?是西城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姜夙兴。” “姜夙兴……”红衣少女将这个名字呢喃了一遍,犹疑地看着眼前的人,道:“你就是西城的小掌教?”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姜夙兴肃然问道,即便这小姑娘示了弱,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我叫珊瑚,是在这里守桥的。”珊瑚实地回答道,站在那里手脚有些僵硬。 姜夙兴见她不再嚣张,便也放缓了态度,道:“珊瑚姑娘,现在天河漏水,城内已被淹没。我需要进入天柱峰,安置西城数万弟子。劳烦姑娘且放下桥身,让我等过去。” 珊瑚愣了愣,摇头道:“不行,你们是西城的人,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姜夙兴眉头一皱,道:“天柱峰本就是西城属地,现为救数万弟子征用此处做几日缓冲,姑娘为何不能放行?!” 珊瑚坚定道,“反正我奉了师尊之命,再此守着通天大桥。你们若是想要过去,就得先把过了我这关!” 这姑娘脾气时好时坏,没个准头。眼看那天河水浩浩荡荡毫无休止,姜夙兴强压焦急,耐心问道:“敢问姑娘的师尊是什么人?” “我师尊是东阳真人。”珊瑚眨了眨眼睛,“不过他已经三十年没出现过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温玉吃惊道:“你的意思是你三十年没见过你师尊?那你多少岁?” 珊瑚道:“我也不清楚,只晓得前不久刚过七百岁的生日。” “七百岁!……”众人震惊不已,纷纷讶然。眼前这位珊瑚明明看着也就十五岁的小丫头,竟然已经七百岁了。 再看姜夙兴,不由脸皮一红。郝然道:“原来是珊瑚前辈,请恕夙兴冒犯之罪。” 说罢便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4 见他行礼,珊瑚一蹦跳到旁边一丈远,大声道:“别别别,你是西城掌教,我可不敢受你如此大礼!” 姜夙兴心下奇怪,这珊瑚姑娘分明还是个很好的人,为何她方才要对顾白棠出那一招火焰? 这般想着,姜夙兴就回头看了一眼。顾白棠立在温玉身后,定定地瞧着对岸的红衣少女,眼神分明复杂。 姜夙兴正暗自奇怪,忽听空中传来一阵鹰鸣。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型黑鹰在上空盘旋。 “师尊!” 珊瑚突然叫道,声音充满了惊喜。那黑鹰在上空盘旋一圈之后便消失在了落霞峰的山巅,紧接着珊瑚也骤然化作一道红色火焰,追随那黑鹰而去。 众人惊奇不已,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人出现,都有些焦急。 “不如我们强行突破吧。”有弟子建议道,“咱们御剑飞到对岸去把那桥放下来不就行了吗?” 顾白棠却出声道:“不可。通天大桥有机关重重,若强行突破,很可能会造成锁断桥毁。” 温玉问道,“对了,顾师兄,方才那位珊瑚姑娘好像是认得你?” 他这一问,提醒了姜夙兴,便也回头看着顾白棠,眼神颇为幽怨。 被他二人这般看着,顾白棠有些不自然地迟疑了一声,然后道:“呃,我也不清楚,不大记得以前的事儿了,或许是以前我与她有些恩怨吧。” 失忆倒是一个好借口。 温玉点了点头,“顾师兄以往就时常在天柱峰行走,得罪人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位珊瑚姑娘,明显是恨你。不知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她这般记恨,恨不得杀了你。” 他这话说的一针见血,顾白棠不由敛了敛神色,装作一脸坦然的模样。不过,在面对姜夙兴问询的眼神时,还是有些不自然。 “快看。” 歌长舒突然出声惊道。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对面山峦颤,在一阵轰鸣声中,通天大桥的桥身缓缓降落。 人们十分惊奇,这边就放行了?未免太容易了些? 果然,只见那桥身只放了一半就停在那里。一身红衣的珊瑚立在对岸,喊道:“那小掌教,我师尊说了,如果要让你们过来也可以,不过你需要答应他老人家三件事。” 眼见立刻就要成功,西城数万弟子有救,姜夙兴感激万分,连忙拱手行礼,“多谢真人相求,真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师尊说了,具体有什么事情他现在还想不起来,他只要你当着你们西城三百三十名弟子对天发誓,将来要完成他的这三件事。你若答应,现在便立刻放桥。” “这……” 姜夙兴一时有些迟疑,温玉等人也觉得奇怪,顾白棠更是直接道:“不行,你不能答应他。那要是让你作奸犯科杀人放火,那你岂非也要去做?”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顾首席莫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东阳真人是何等人也,需要指示一个是二十二岁的小娃娃去杀人放火?” 眼看珊瑚对顾白棠又要针锋相对起来,姜夙兴连忙道:“那好,我姜夙兴以西城掌教的名义在此对天发誓,只要是不违背正道大义,真人的三件事,我一定尽力满足。” 第107章 浮云渊画 通天大桥成功放下,西城三百弟子陆续入得落霞峰避难。消息传回西城,长老们自然万分欣喜。然而得知掌教答应了那东阳真人三件事,又暗自忐忑不安,复杂难明。不过眼下已不能多想这些,长老们都忙着去安排组织。通天大桥已开,剩下的便是要将城内近五万的弟子陆续迁移过去。洪水已经涨到了半层楼高,大半个西城已沦为江海。看着往日里熙攘祥和的西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人人心有戚戚焉。弟子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神情很是低落。 那先行的三百三十位弟子已经全部进入落霞峰,这些弟子都很年轻气盛,未免他们与天柱峰上的剑修甚至南城修士冲突生事,姜夙兴安排他们原地休息,不得随意走动。 此刻这些弟子都统一安排在一个峡谷中,姜夙兴与温玉歌长舒顾白棠三人商议了一番。 姜夙兴道:“现在师伯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安排弟子陆续上峰避难,我必须为他们找到充足的落脚地。落霞峰虽然广阔,也至多装下两千人。要安置我西城五万弟子,其他的十一位通道也必须开启。” 温玉道:“可是要说服其他十一位峰主,何其艰难?你已经答应了这位东阳真人三件事,莫非还要再答应另外十一位三件事?这些人到底要你办什么事、你是否被人因此要挟?” 歌长舒也道:“他们毕竟是南城修士,虽说今日你答应他们的要求是为了救西城弟子,可是若是日后要让掌教你做对西城不利的事,到时候又如何自处?” 姜夙兴神情凝重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有拜一拜这位东阳真人。” “不行。” 靠在墙壁上的顾白棠沉声说道,“你不能去见他。” “为什么?”姜夙兴问道。 “你是西城掌教,万莫要放低了自己的姿态。”顾白棠黑眸沉沉地望向他,“这也是霍师伯的意思。” “霍师伯让你监视我么?”姜夙兴笑了笑,问道。 顾白棠皱眉道:“他只是觉得你年纪小,怕你胡乱行事,惹出乱子。” 姜夙兴道:“我既然是西城掌教,就必须保这数万弟子平安。今日无论我承诺了东阳真人或者其他峰主任何事,都只是针对我个人。只要保得西城过此劫难,事后我自辞去掌教一职。届时无论他们要我做什么事,都与西城无关。” 三人一怔,温玉和歌长舒的面上不由露出敬佩的神情。 顾白棠眼神黯淡下去,忽而一笑,低叹道:“好啊,不愧是姜夙兴。” 他言语凄楚,听得姜夙兴心中一痛。不过时间紧迫,姜夙兴已不能跟他多说什么。 “小掌教,我师尊请你浮云渊一聚。”红衣珊瑚从峡谷口走进来,她虽是在跟姜夙兴说话,一路走过来,眼睛却笔直地盯着顾白棠,笑容狡黠。 “只能你一个人去。” “正好,我也想亲自拜访真人。”姜夙兴微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又道:“敢问浮云渊在何处?” “你循着笛声,一直往高处走,便能看到浮云渊了。”珊瑚的眼睛仍旧盯在顾白棠身上,此时顾白棠也站起身来,浑身戒备地看着珊瑚。两人之间,无形之中又升起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似乎一触即发。空气中迅速地凝起一股杀气,连其余休息的弟子都敏锐地察觉道,纷纷望向这边。 姜夙兴走到两人中间,他笑容和煦,气度清雅,仿佛无视周遭压迫的空气和杀气腾腾。 “在下路痴,还得劳烦珊瑚姑娘领路。” 珊瑚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笑容清雅的男人,最后也只得罢休。转身朝峡谷外走去,“跟我来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5 “有劳了。” 姜夙兴回头看了一眼黑眸沉沉的顾白棠,提醒他不要擅自行动。 浮云渊位于云巅之上,姜夙兴登山上行,一路走来,四周雾气朦胧,葱郁的绿树穿插在白云之间一般。 耳边始终有笛声幽幽,清扬悠远,随着长风响彻幽谷。珊瑚领路走的极快,姜夙兴跟在她后面,只盯着前方的红影闪烁飘忽,跟起来颇费了些脚程。 片刻之后,眼前树木消失,来到一方空旷之地。姜夙兴抬头一望,一座亭台楼阁空悬于白云之上。一道雪银色的背影立在阁楼的亭中,高挺修长,有几分熟悉。姜夙兴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掌教,请吧。”珊瑚说道。 姜夙兴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那悬崖之前有玉白色的石头漂浮在空中。他试着踩上去,那石头便直直往下坠落了几分。姜夙兴心下一落,运起功力平衡自身,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往前看,白云遮蔽之下,果然还有别的玉石浮在空中。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姜夙兴再踩上去就顺畅了许多。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走完在这空中浮玉的道路上,后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呼!” 终于登上了浮云渊,姜夙兴不由长呼一口气。这浮云渊共有三层,姜夙兴先在门外拜了拜。 “晚辈姜夙兴,前来拜见真人。” 他低着头等了片刻,回应他的只有清幽的笛声。 姜夙兴便推门进去,入目的是一片古檀色的书柜和座椅,墙上挂着山水字画,案几上摆着棋盘和书目。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读书人的屋子。姜夙兴心下暗暗猜测着这位东阳真人的脾气和性情,忽而他眼神一闪,瞧见了那挂在书案后面的墙上的一副人物画像。 那画像上画着的人物一副侠士风范:青衣布衫,细眼长眉,面容清俊秀雅,笑容端丽。盘腿坐在石台上,身前摆了一张造型独特的古朴长琴。画中人弹琴的姿势肆意悠然,仿佛人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古老绵长的琴音。 姜夙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即便是他一时发懵认不出画中人的样貌与自己七八九十分相似,也能一眼认出这人所弹奏的正是伏羲琴。 耳边笛声悠长低语,恢弘大气之中,不免又如泣如诉,哀怨连连。 姜夙兴这时才将目光移动到画中的其他景物上,只见在弹琴男子身处于一片梨花之中,在他身后远处的一株梨树下,似乎隐约站了一抹人影。因画的模糊,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大概推测出此人是在吹笛子,但是却离着弹琴人很远的地方。 姜夙兴越发蹙起了眉头,若是他没看错,这画面上的地址,应该是在西城英帝宫前的那条迎宾大道上,那里种满了梨花,铺天盖地。 可是这画中人是谁?画中人弹着伏羲琴,样貌又与姜夙兴如此相似,莫不是姜家的先祖? 而那立在远处吹奏笛子的人…… 姜夙兴眼眸凝重,他大概是猜测到为什么这位东阳真人会对他出手相助了。 这般想着,姜夙兴迈步走上楼梯,一路来到三楼。 凉亭里立着一个人,穿了一身银雪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柔软地垂在腰间。那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吹奏着笛子,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姜夙兴的到来。 姜夙兴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他眼下有万分紧急之事,可是他心中明白不能急躁。眼下已有了迹象可以拿下这位东阳真人,是以他更要拿出极度的耐心来等待。这种情况下,要让对方的主动出击,他才不至于被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夙兴也渐渐听那笛声入了迷。人常说身临其境,听着这美妙的笛声,姜夙兴也恍然看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身形茕茕的行走在广阔天地之间。纵然清风明月潇洒自如,却也孤独寂寞,没有一处安歇之地。 这大概就是修行之人的寂寞吧。 姜夙兴沉浸在这悠远中,连那笛声何时停了都不晓得。 那人停了笛声,慢慢转过身来,瞧见一个紫衫白衣、细眼长眉的青年立在身后,竟然身形一抖,手中的笛子都掉落到了地上。 一路滚滑,掉到了亭子中间。 姜夙兴一愣,醒了。他看见这东阳真人的正面,先是微微吃惊。接着便看到亭子中间的笛子,姜夙兴走过去,捡起那笛子,双手呈上奉了过去。微低着头,也不说话。 东阳真人,不,应该说雪垢—— 雪垢伸出一只手来,修长苍白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从姜夙兴的手中接过那墨绿色的弟子,然后便揣进长袖之中。 “晚辈姜夙兴,见过真人。”姜夙兴又是一拜。 雪垢似是颤抖着叹息了一口气,姜夙兴不敢抬头直视,唯恐自己冒犯了他。 “罢了,你起来吧。” 雪垢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开口道。 姜夙兴这才直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一派端正祥和,不发一言。 他越是这般,雪垢却仿佛有些坐立不安,明明已经坐下,却又不知为何站了起来,看了姜夙兴一眼,催促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这掌教再这么站下去,西城五万弟子都快被淹死了。 姜夙兴自然明白这一点,他也不说别的,深深一拜,道:“请真人助我,救我城中弟子于水火。” “你不就是要开启另外十一处通道吗?”雪垢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这另外十一处通道,我可以帮你打开。” 姜夙兴微微抬起头,“敢问真人,是哪三件事?若是我不能办到,又当如何?” 听他此言,雪垢似乎是急了,“你是西城掌教,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真人莫恼。”姜夙兴连忙笑道,雪垢这个样子,可真不像是一个道行修为已到化神期的高人。 “晚辈不是说话不算数,只是真人若到时候狮子大开口,让我做一些我不能做到之事,或者让我百般为难,我岂非被动?” “那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为难你,你就不答应?” “这……”姜夙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无限忧愁。雪垢紧紧地盯着他的面部神情,生害怕错过一丝一毫。最后只见姜夙兴无奈一笑,低声道:“即便是为难,只要是你想让我做的,哪怕刀山火海,我也只能舍命而为。” 话一说完,姜夙兴自己浑身都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约莫是脑子旷了,竟然用这种话来诓一个修为年龄堪比他祖宗的人来。 雪垢却是怔了怔,他虽戴着面具,可看得出他眼中凝出水润。似是凄然一笑,低头,声音沙哑道:“你果真是姜家的后人,好听的话信手拈来……” 他声音如此寂寥伤心,让姜夙兴后悔不已。雪垢虽然道行高深,不问世事,但竟然是一颗赤子之心,这般脆弱敏感。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6 姜夙兴正要道歉,却听雪垢低声道:“你放心,我所要让你办的三件事,都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别说让你百般为难,即便是你不愿意半分,我都不会让你去做。” 说罢,雪垢就径直招来黑鹰,立了上去。 “真人去往何处?”姜夙兴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去开另外十一处通道。”雪垢说着,就已飞远。 听说那十一位峰主也不是善茬,那通道怕是不能雪垢说打开就打开的。姜夙兴想跟上去,刚一冲到边缘,就被一道白光打了回来。 雪垢的声音远远飘来,“你去准备吧,一刻钟后,十一处通道自会打开。” 第108章 姜氏主 姜夙兴又在浮云渊内坐了一会儿,他瞧着那画中的人物,心里想着或是雪垢与他姜氏的某一位先祖有过一段缘分。雪垢修为化神期,已经在天柱峰隐居近千年。图画中的时间段应该是雪垢还在西城英帝宫的时候,那么他的这位先祖的年龄,至少也该在一千年以上。 姜家自开山立派也来,拢共也就那么几位家主能奏得了伏羲琴。而年龄在一千年以上的,想来想去,大概也就只有姜家的开山老祖姜太平一人。 老祖祖也曾经是西城的弟子吗?画中的人穿着青衣布衫,的确像是一千年前西城的弟子服装。 对于姜家的开山老祖曾经是西城弟子这一点,姜夙兴倒不至不可置信。其实说来,他对他家的这位老祖祖,无论前世今生,都并不是太熟悉。 前世加上今生,姜夙兴见过他家这位老祖祖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跪在宗宅的石窟外静静聆听他老人家的训斥。偶尔一见,一身白衣,须发皓白,满脸褶子,盘腿打坐,声音苍老,动不动闭关几十年。这就是姜夙兴对于这位开山老祖的全部印象。 前世姜夙兴早亡,在三十八岁那年就早早的离世。而那个时候,姜太平仍然在宗宅内静坐修炼,一如往常。得知这一任家主的离世,他大概只是睁开了一会儿眼睛,叹息一声便也足够了。 姜氏好像中了魔咒,始终子孙凋敝,不得开枝散叶。姜家的历任家主,除了姜太平一人,再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的。人们都将这归结于伏羲琴太过嗜血的缘故,这是姜家的宿命。而的确,那些姜氏的旁支分家,往往都过的很好。枝繁叶茂,儿孙满堂。 对于这些子孙,姜太平从来不会承认。姜太平唯一承认的,只是那些能奏响伏羲琴的子孙。但是能奏响伏羲琴的人少之又少,往往每一届子孙中,只能出那么两三个,有时甚至只有一个。而对于这一个,姜太平则十分重视。 譬如姜夙兴的爷爷那一辈本来只是姜氏的一个偏远旁支,在云洲做生意。姜家的所有子孙在十岁那年,统一必须前去姜氏宗宅报道,试奏伏羲琴。姜夙兴的父亲姜夔也不例外,在十岁那年被姜夙兴的爷爷带到玉屏姜氏宗宅。本来只是打算例行公事,打算住一晚就走。因为那个时候,姜家已经一百多年没出过能奏伏羲琴的人。本来人们已经不抱希望了,谁知十岁的姜夔奏响了伏羲琴,纵然姜夙兴的爷爷很不情愿,但是姜夔还是被强行接回了宗宅,继承家主之位。 因为这一个继承人来的十分不易,姜太平格外重视。亲自培养姜夔,还把姜夔送去蓬莱修行,姜夔便是在那里认识了姜夙兴的母亲宋紫灵。后来夫妇双修,纷纷在三十岁进入金丹后期。虽然这已经是十分了得的资质,但是在姜太平眼里,这并不算的什么。自那之后,姜太平好像慢慢的不再关注姜夔,又回到了石窟内闭关。后来没过几年,海蟒妖作乱,玉屏发大水,姜夔与宋紫灵夫妇葬海殉了伏羲琴。终究是没逃过那姜氏家主早亡的宿命。 姜夔夫妇去后,足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便是姜夙兴。姜夙兴被送去西城,在他十岁那年,被人接回玉屏,奏响了伏羲琴。那时姜太平出关见了他一次,但是却并未对姜夙兴表现出像姜夔那样的喜爱,而是又把姜夙兴送回了西城,有点儿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在历任家主中,姜夙兴的资质修为算不得高,但是他却是将伏羲琴驾驭的最好的一个。二十五岁修为到达金丹期以后,姜夙兴成功开启伏羲天龙八卦阵,并未受到其他家主那般的反噬。那时正在仙魔大战,姜夙兴凭借一把伏羲琴,荡平六界,灭魔杀鬼,无所不能,因此闻名诸界。 伏羲阵法共有九层,而历任家主们,甚至包括姜太平自己,都从未有人将最后三层开出来。伏羲天龙是第五层,许多家主的确都开到了这里,但是却只能开不能收,最后魂葬伏羲。姜夙兴现在也开到了第五层,比其他家主更好的是,他能熟练使用伏羲天龙。能放出来,亦能收得回去。 后来姜夙兴三十岁的时候,接到姜太平的指令,回到玉屏接任姜氏家主之位。光复门庭,开枝散叶。因为能驾驭伏羲天龙的缘故,姜夙兴没有像其他家主一样死在海蟒妖手上。然而他急功近利,擅登封神台,最后导致神魂俱灭。 所有人都猜测,伏羲琴上一定藏着惊世秘密。曾经姜夙兴听过一些古老的修士跟他说过,说如果把伏羲琴开到第八层,就能有成神的可能。但这也仅仅只是猜测,因为这个世上不存在能将伏羲琴开到第八层的人,也就永远没有人能证实这一点。 现在想来,如果他没有登封神台,就好好修炼伏羲琴,最后的结果,也未可知…… 姜夙兴此刻坐在书桌前,凝眉静思着前尘过往,对这些神奇的往事总是想不明白,充满了好奇。 譬如姜家的开山老祖姜太平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视每一位家主,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能弹奏伏羲琴? 为什么每一任家主都活不过四十岁? 伏羲琴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伏羲天龙是否真的是神界之物? …… 雪垢与姜太平又是什么关系?姜太平当年真的在西城修行过吗?那他后来为何又要离开西城,回到玉屏?一千年前,雪垢和姜天平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这些问题,当然没有一个能有答案。 又说就在姜夙兴坐在浮云渊里发神的这一会儿功夫,其他人已经闹翻了天。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姜夙兴转过头去,看到顾白棠站在门口。 “白棠?” 顾白棠的脸色很不好看,除了大病初愈的苍白,更多的还有担忧焦急。结果看到姜夙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墙面发神,放心之余不免多了几份责怪。 “你在看什么?”顾白棠一步步走过来,看到了墙上的画。待细看清了那画中的人,漆黑的眉毛顿时扭曲,黑瞳迸射精芒。 “那是我家老祖宗。”姜夙兴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指着画中的人给顾白棠看,笑道:“怎么样?我们家老祖宗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俊?” 顾白棠仍旧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画中的人,将两人对比了一番,最后才仿佛松了口气。 “你们家老祖宗的画像怎么会在这里?”顾白棠眼神充满戒备地巡视着这间屋子,仿佛在寻找什么危险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这位东阳真人认识老太爷。”姜夙兴走过去将在房中四处乱转悠的顾白棠拉到椅子上坐下,伸手去拆他胸前的纱布。 “你干嘛?”顾白棠有些不好意思,捉住他的手推开。外面温玉他们在跟珊瑚打架,随时有可能会有人进来。 姜夙兴不依不挠,径自拆开,将那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细细查看了一番。细细的眉毛微微拧起,低声道:“你是傻的吗,为什么要用自己去挡。”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别的法子。”顾白棠将衣服穿好,见姜夙兴神情委顿,便笑道:“再说了,谁知道小掌教你如此厉害,出手就是这般霸气。”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姜夙兴就更恼:“你当伏羲天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若不是我自损内力毁了七层力道,你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你自损了内力?!” 顾白棠立刻捉住姜夙兴的手腕去把他内脉,果然要比之前弱了许多。他担忧地看着姜夙兴,道:“这伏羲天龙太可怕了,你是它的主人,也不能降得住?” 姜夙兴低着头不说话。 顾白棠又道:“以后你尽量不要用这一招了,伤人伤己,实在危险。” 姜夙兴道:“哼,我一旦用了这招,势必就是要取人性命。那个章化庸明明就是个小人,你作甚么要去救他?你真是气死我了。” 顾白棠道:“章化庸的确是小人,可是他也没到死不足惜的地步。那日云鼎宗门之乱,虽然荒唐,但他的行为也是有据可依。虽然冒犯了你和先掌教,可若你真当众杀了他,将来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7 他这般瞻前顾后,姜夙兴实在不喜与他多说。他看了顾白棠一眼,只道:“妇人之仁,你迟早会害了自己。” 顾白棠曾不知晓自己的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令自己吃了多少亏。别的不说,前世若不是他收留了李青衣,怎么会引出后来的那些事情? 但是现在,他有一些别的考虑。 “小醒。” 顾白棠握住姜夙兴的手,黑眸里一片水润,声音低沉沙哑:“你喜欢当掌教,便只管坐在掌教的位置上,干干净净地接受世人的朝拜就好。” 姜夙兴便不说话了。 他一直知道,顾白棠不喜欢他太过聪慧。就譬如前世顾白棠一直很反感他跟楚纨来往,因为顾白棠认为楚纨是心术不正之人,姜夙兴跟楚纨整日在一起只会做一些阴谋阳谋的事情,未免混坏了心性。 那次他要杀章化庸,顾白棠没有想过其他,只是不想姜夙兴的双手沾上血腥。 “章化庸迟早会死,但不是现在,更不是由你来动手。” 顾白棠轻轻磨蹭他的手心,“你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第109章 上九真火 两人正在里面说这话,忽然之间周遭被一股炽热气息围绕,外围红光大震,顿时令得这浮云渊宛如火海一般。 “嘿!你这姑娘怎么发起疯来连你师尊的浮云渊都烧 !” 外面传来温玉的震惊的声音,歌长舒在喊:“顾师兄!小掌教!你们快出来!着火了!” 浮云渊竟然着火了,这一切简直来的太突然。顾白棠拉着姜夙兴往外走,不想那火这般霸道,就好像有人提前往这里泼了油一般,转眼烧到房顶。一根房梁掉下来,两人连忙后退。 门前已经燃起了一道火幕,将门口完全堵住,不得出去。 “我来!” 姜夙兴长手一挥,伴随着一阵琴音和龙吟,伏羲天龙便载着两人冲了出去。 饶是这般,两人的身上都还受了些皮肉伤。 “这是什么火?这么霸道。”姜夙兴震惊不已。 浮云渊已经是一片火海,前面的空地上站着三个人正在争吵。 珊瑚拦着温玉和歌长舒二人不依不挠,温玉直说:“明明是你自己放的火,怎么责怪起我们来?” 歌长舒道:“这火势太猛,怕是救不下来了。” 珊瑚跳着脚:“我不管!你们得负责!浮云渊没了,师尊肯定会杀了我的!” 温玉道:“那还不是你自己放的火,怪得了谁。” 珊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夙兴和顾白棠两人落在地上,见这三人在这儿闹,姜夙兴问道:“怎么回事?” 温玉和歌长舒两人走上前来拜礼,温玉道:“我们就是见掌教一直没下来,顾师兄又非常担心你,就想着上来找你。然而珊瑚姑娘不许,两边就打起来……” 说到这里温玉也就不说了。后面的姜夙兴也大概猜到了,温玉和歌长舒两人联起手来助顾白棠进入浮云渊,而珊瑚一怒之下失手放火将此地烧了。 “这火不能灭么?” 望着那云巅之上被大火环绕的浮云渊,姜夙兴心里着实特别惋惜。他想雪垢在这里住了一千年,竟然一下就这样烧没了。 珊瑚哭道:“这把扇子是神界之物,扇出的是上九真火,这世界没办法灭的!” “神界……” 姜夙兴拧紧眉头,下一刻伏羲天龙破空而出。先是围绕着大火外面转了一圈,龙头吐出一股股水源,压在那上九真火上似乎有所减缓。 “有用!”温玉惊呼道。歌长舒和顾白棠也不由放心,毕竟东阳真人刚刚帮了他们,转眼就害的人家的住处被烧,着实说不过去。 顾白棠看向珊瑚,那姑娘在见到姜夙兴祭出的伏羲天龙能扑灭大火之后,先前哭丧的脸上竟表露出惊慌无措来。 “掌教!”耳边传来温玉的一声惊呼。 顾白棠抬头看去,只见那伏羲天龙在火山盘旋一圈之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似得,左摇右晃,挣扎了片刻,转过头来冲回了姜夙兴的身体里。 姜夙兴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被温玉扶住。姜夙兴力竭道:“看来我的伏羲天龙果真还不够成熟……” 这样一来,几人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望火兴叹。 而珊瑚则继续夸张地哭号:“嗨呀这可怎么办呐我的老天爷啊!……” 顾白棠微眯了眼睛。 五人在浮云渊上逗留了一会儿,本来是打算等东阳真人回来大家一起跪地磕头谢罪的。但是一等一个时辰过去,丝毫不见东阳真人的影子。 “珊瑚姑娘,该不会是真人他一人力战其余十一位峰主,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一下?” 姜夙兴担忧地问道。他此刻盘腿坐在地上,顾白棠也坐在他旁边。两人现在一个力竭一个大病初愈,都没什么战斗力。只有温玉和歌长舒两人,还都是金丹前期的修为,暂时勉强当个护卫。 珊瑚也面露担忧,不过她看了一眼这些人,道:“你们去了只能是给师尊添乱,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说罢,珊瑚就化作一道红焰,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姜夙兴等人留之不及,温玉有些歉疚道:“没想到珊瑚姑娘是个好姑娘,我们之前误会他们了。” 歌长舒也点点头:“毕竟是我们是借用此处避难,占了人家的地,劳烦人家去当说客,说不得还要打起来。现在连浮云渊都烧没了,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他们。” 姜夙兴疑惑地皱起眉,他总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有些不对劲。他看向身边的顾白棠,顾白棠表面上一派自然。 “顾首席,你在想什么?”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8 姜夙兴问身旁的人。毕竟有温玉和歌长舒在,两人总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顾白棠瞥了他一眼,然后便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左右问不出个什么,姜夙兴只好继续等待着,内心隐隐有些焦急。 好在这时有人来传消息,说是十一处通道已经尽数打开,现在长老们正在落霞峰中心的峡谷恭候掌教。 姜夙兴一行人连忙往山下跑去。这途中,看到下面云海之上,十二条通道皆被打开,西城五万弟子源源不断地涌入,十分壮观巍然。 “太好了!”姜夙兴喜不自胜,一时激动抓起旁边人的手:“太好了!” 他转过头去,撞倒顾白棠一双笑意盈盈的黑眸,仿佛有无限宠溺。 不过此时旁边有其他人,姜夙兴连忙松开顾白棠的手,双颊通红地奔向中心峡谷。 “恭迎掌教!” 峡谷中早已候立了西城的众多长老,周围还有许多城中弟子。 “霍师伯!”姜夙兴直奔霍病清,焦急问道:“形势如何了?!” “不出掌教所言,西城此刻已经被全数淹没。”霍病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都垂垂老矣。 “什!……”姜夙兴一震,简直不敢相信。 再看其他长老和弟子沮丧的神色,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 “不过好在我城中弟子已经尽数迁至天柱峰,天河水淹没的只是一些建筑罢了,并未淹没真正的西城精魂。” 一道平静地声音穿过人群而过,秋逝水从峡谷的另一头走来,看得出他应该是从天河水中走过一遭,身上的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但是面上难得的有了一些欣慰地笑意:“只要人都还在,城迟早能再建的。这一切全靠掌教你的英明果断,拯救了西城数万弟子。” “我吗?”姜夙兴愣愣地,还未从水淹西城中回过神来。 霍病清也道:“不错,这一次若不是你及时出关报信,下令组织众人撤往天柱峰,说不得我等此刻已经尽数沉在那天河水里了。” 长老们纷纷点头称是 ,并感叹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不过对于十二通道开启一事,长老们却不约而同的都闭口不谈,而是将话题转移到这次到底是谁那么手贱去捅破天。 姜夙兴左看右看,最后对霍长老说道:“霍师伯,其实我们这次能逃出生天,多亏了那位东阳真人。他不仅打开了通天大桥,还说服了另外十一位峰主放行。我们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他。” 霍病清点点头,“东阳真人在何处?我等现在是该去亲自拜访他。” 总算霍病清的态度还是好的,姜夙兴很是欣慰。不过他随即想到了在浮云渊上他们始终没有等到东阳真人和珊瑚回来,继而又想到浮云渊被烧一事。不知如何开口。 “那位真人去找另外十一位峰主了。” 顾白棠出声道,“我们在他的住处外面等了他很久,原本还担心他是否被其他峰主缠住了,不过眼下十二通道已全数打开,真人应该也会很快出现。” 众人便道也该如此。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已经到达天柱峰的这五万弟子尽快安置好,虽然已经全部撤离,但是各宫弟子是否到齐,是否有遗漏,安排在哪座峰,都还需要各宫长老们去主持大局。 因为今天姜夙兴也已经忙了不少了,剩下的事也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便想着找处宁静的峰落歇息。一转眼却到处找不到顾白棠,姜夙兴暗自奇怪,只能自己一个人四处随意走走。 他从落霞峰出来,一路走来,看见往日里清冷孤寂的天柱峰一时被人流拥挤,还是有些不习惯。 想起这天柱峰上还有一些老熟人,姜夙兴来到守剑阁,那里现在是玉鼎宫弟子的落脚处。 此时,几个弟子正聚在一处说话。看着那些人有些面熟,姜夙兴便走了过去。 “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小师弟吗!”有人认出他来,惊呼一声。 旁边一人立刻道:“什么小师弟,这是掌教,尔等还不快快见礼。” 众人连忙弯腰拱手行大礼 ,“恭迎掌教。” 姜夙兴走上去,“行了,师兄们就别打趣我了,我哪里受的起你们这般大礼。” 这几个都是原来明正座下的几个入室弟子,资历修为不说,身份都是尊贵无比。不是仙门的少主,就是人间的帝王之后,皆是栋梁之才。 “你是西城的掌教,我等拜你是应该的,如何受不得了。”一个容长脸的男子说道,此人虽然穿着简单的一身白衣,却是与旁人不同的器宇轩昂,紫气东来。 姜夙兴初一看他,几乎要被这人身上的光华闪瞎了眼。立时笑眯眯地朝他见礼:“李师兄。” 四年不见,李名扬周身的龙气都快冲破天灵盖了。算起来也是这一年,李名扬就该离开西城,回到人间,继承帝王之位。 李名扬扶了他一把,颇有些责怪:“别,我可不是霍师伯,连师父都要拜他。掌教就是掌教,长老就是长老,尊卑有别,礼数不可违。” 看来李名扬对霍病清颇有不满。想来也是合理,他们的师父明正虽未掌教,是西城名义上最高的管理者,却要因为资历和年龄而处处受制于其他长老。李名扬将来是要继承帝位的人,他自然不能容忍傀儡的掌教或者是帝王。 “你以后接替掌教大印、正式授礼之后,切记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西城的掌教 ,不论是师兄还是长老,都应该是他们来拜你,而不是你去拜他们。”李名扬继续对姜夙兴说道。 姜夙兴笑而不语,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忽而问道:“怎么不见傅远鸣?还有……楚纨呢?” “傅远鸣前几日回西昆仑了,他倒是运气好,我们就差点被水淹死了。” “楚纨半年前就回云洲了,还带着那个灵修小雅。” 姜夙兴有些讶然,他这才记起来,因为受到南城修士风波的影响,在天柱峰上修行的楚纨早早地离开了西城,回到云洲跟着楚二姑娘学习管理楚家家族事务。 而傅远鸣这次回到西城,大概也是不会再回来了。 两个熟悉的人都走了,再过不久,李名扬也会走。姜夙兴心里一时唏嘘,他在守剑阁又与几人攀谈了一会儿,便自己离开了。 到处一片忙乱,姜夙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回到落霞峰,捉住一个执法宫的弟子问他顾白棠的去处。 “刚刚看到顾师兄好像去了那边。”一人说道。 姜夙兴看过去,是一处茂密的树林。他一路寻过去,穿过树林,发现此处竟然是一片坟堆,举目望去,墓碑耸立。藏在这树林深处,光线昏暗,阴森森的,好不骇然。 顾白棠来这里做什么? 姜夙兴心里奇怪,一边迈出脚去,踩着落叶,慢慢往里走。 走了约莫十步远,看到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弯腰在做什么。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69 姜夙兴仔细一看,这人竟然是在挖坟。 “白棠哥?!” 姜夙兴惊讶无比地喊出声来。 第110章 讨价还价 那忙着挖坟的人身形一顿,转过头来,果真正是顾白棠无疑。 “嘘。”顾白棠朝他招了招手,便转过头去继续忙碌。 姜夙兴骇然地走过去,见那坟堆已经被挖了差不多,露出了棺材盖子。 “白棠,你在做什么?”姜夙兴问道。 顾白棠并未理他,扔开挖土的长剑,弯下身来,抛开土,一番忙碌之后,利索地推开了棺材盖。 一阵烟尘之后,显露出里面的一具包裹精细的干尸。 顾白棠朝震惊地姜夙兴抬了抬下巴,“你看能不能把这个魂招出来,问问这是什么人。” “你跑到这里来挖了人家的坟,掀了人家的棺材,原来你也不知道这是谁?!”姜夙兴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的确不知道这人是谁,不过我与那珊瑚结仇,便是因为当初我抢了这一具干尸。”顾白棠说道,“我看你也对那位东阳真人很是好奇,想来珊瑚既是他的弟子,从这里突破,总能找到线索。” 信息量有点大,姜夙兴反应了片刻,大概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不过……你为什么要抢这具干尸来着?”姜夙兴问道。 顾白棠顿了顿,“我当时只是奉了执法宫的命前来千柱峰办事,具体缘由我并不知晓。” “你奉的命里是将这具干尸埋在此处?” 姜夙兴低下头来仔细瞅那干尸上包裹着的布匹,那布匹层层叠叠,看起来上面好像还有符咒字迹。 “不,我得到的命令是将这具干尸销毁。” 顾白棠说道,“但是这上面好像有封印,当时情况紧急,我又被珊瑚追杀,情急之下,便将其先藏了起来。后来又想了些法子,始终无法销毁它。我当时才十五岁,这是我第一次完成的秘密任务,怕被上面责怪办事不利,就将这具干尸藏在了此处。” 姜夙兴不由惊讶地点了点头,想来这具骸骨对珊瑚十分重要,她应该也知道顾白棠当时的任务是要销毁骸骨,并且也以为顾白棠这么做了,所以才会对顾白棠如此怀恨在心。 既然如此,姜夙兴也不再多问。 “这看起来是用一种古老的封印术封存起来的,你既然无法销毁,我定然也无法进行召回。”姜夙兴研究了一番,道:“需得先想办法除去这上面的封印,应该要费些功夫。” 而眼下西城正遭难,显然两人也是没有这个时间耽误在这样一具无名干尸上的。 顾白棠沉吟片刻,道:“那还是将其埋起来吧,我就是今天突然看到珊瑚,想着过来确认一下还在不在。” 两人于是便齐齐动手,重新盖上棺材,拢上黄土。这一番下来,不由都有些灰头土脸。坐在地上歇了歇,姜夙兴觉得此处阴气太重,很是不喜。顾白棠便带着他先行离去。 刚走出树林外,姜夙兴忽然猛地一把拽住顾白棠。 “怎么了?”顾白棠回头看他。 姜夙兴眼里有不可置信地光:“你方才说你执行这个任务那年十五岁……?!” 顾白棠讶然,不知如何回答他。 这时姜夙兴忽然一抬手,扯掉了顾白棠额头上的抹额。果然看到那菱形封印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白棠哥!……”姜夙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顾白棠僵硬了片刻,他想姜夙兴大概是以为御宿的封印术已经失效,而不是其他。 “嗯。” 顾白棠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以前的事。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魔王之种,它不会再伤害我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夙兴的手微微颤抖:“你……难怪你……会喊我小醒。” 顾白棠道:“是,我记得你叫小醒,一直记得。之前御宿教我练习《大道心法》,慢慢的我就能控制魔王之种了。所以因此……因此封印也就消失了。” 不,只有顾白棠自己明白并不是这样。御宿的封印并没有消失,仍旧在镇压着魔王之种。而顾白棠之所以能记起这一切,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倒转时光,死而复生。 但是这一切,他并不能告诉姜夙兴。 姜夙兴眼眶有些红,“之前我都以为你把我忘了。” 顾白棠一笑,“是啊,我把你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还是会爱上你。这可真是不容易。” 怎么会容易呢,我可是穿越了时空,经历了生死,才把你找到了。 姜夙兴不由鼻腔酸涩,他低头一笑,紧紧握住顾白棠的手:“白棠哥,你可再不能把我忘了。” 他眉宇之间,流露出无限的悲伤。让顾白棠心中疼痛难忍。 “即使我忘了你,也依然会爱你。你在怕什么呢?”顾白棠低声问道。 姜夙兴抬起头来望了顾白棠片刻,刚要说什么,眼角滑下一滴泪来。他便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笑道:“你的魅力才是大,我害怕你被人抢走啊。” 顾白棠宠溺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抹掉姜夙兴脸庞的泪,低声道:“你可是西城掌教,这么爱哭可不行。” 姜夙兴推了他一把,顾白棠便捉住他的手,双双相视一笑。一番亲近后,便又走出树林,回到落霞峰中心峡谷。 天色渐渐黑沉,各宫院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但是始终等不到东阳真人和珊瑚出现,姜夙兴心下不由有些担忧。这时霍长老来找他,说是要请十二位峰主到落霞峰一聚,一来为表示感谢,二来为五万弟子后面的安排问题也需要与诸位峰主商议。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0 霍长老难得有这个心思,姜夙兴自然欣然答应,愿意亲自前去请这些峰主。说不定与南城修士的恩怨可以从这里打开一个口子,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长老们起初觉得让掌教亲自去请未免失了身份,姜夙兴自道:“我毕竟还未举行封授大典,不能算的真正的掌教。再说我年纪小,去请一下诸位峰主,实在是理所应当。” 他再三坚持,长老们也只得随他而去。 于是这天夜里,姜夙兴依次前往剩下的十一座峰落。 这十一位峰主,倒是秉性各异,或而高冷,或而温和,或而笑容满面。他们对待姜夙兴的态度,都是不约而同的好奇。那打量的目光,当真是恨不得把姜夙兴看个通透。当然最后这些峰主都答应前来相聚,也没有为难姜。姜夙兴起初还以为是这是南城修士也有与西城修好的想法,但是一路通畅的谈下来,姜夙兴觉得未免顺利地出奇了些。 到了最后一位峰主那里,姜夙兴实在忍不住,问道:“敢问峰主,雪垢真人他……现在何处?” 那位峰主略表惊讶地看着他:“雪垢?” 姜夙兴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道出了东阳真人的名字,这是十分不尊敬的行为。便立刻道:“哦,我是说,东阳真人。” “东阳真人的去处本座还真不知道。”这峰主在姜夙兴面前也自称本座,可见当真不大看得上姜夙兴的掌教身份。“他只是让我等配合你们行事,而后便离开了。” “那珊瑚姑娘呢?”姜夙兴又问道。 峰主摇头,“不曾见得。” 姜夙兴心里有些疑惑,还是礼貌地告辞:“既然如此,夙兴也不叨扰了。还请峰主能在子时准时来到落霞峰中心峡谷一聚,告辞。” 他转身欲走,却被那峰主唤住:“且慢。” 姜夙兴转过身来,就见对方亦是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方才可是提到了雪垢此人?” 姜夙兴顿了顿,心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从何处听得这个名字?”对方问道。 姜夙兴面色犹疑再三,最后还是道:“我听那位东阳真人提过一次,还以为这是他的名字,想来是弄错了。” “东阳真人跟你提的?”峰主突然又点点头,“是了,你能知道这个名字,一定是他告诉你的。否则,你是断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 “雪垢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吗?”姜夙兴见这位峰主似乎有些不安的模样,便试探着问道。 原也不指望对方回答,果然对方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颇为犀利。 “你若是想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尽可去查你们西城的人物记载。嚯,不过这下你们应该也查不着了,甭管是书香阁还是古剑书阁,都在这一场天河水里泡汤了。”对方冷笑着说道。 见他态度不善,姜夙兴也不好再问,笑了笑,告辞离开。他并未回到落霞峰,而是径直去了守剑阁。那里现在是玉鼎宫弟子的落脚地。 “掌教。”几个弟子老远看到他,站在前面等他。 姜夙兴奔上前去,急忙问道:“书香阁中的那些资料可抢救出来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当时大家都顾着撤离逃命,哪里还记得那些资料。想来这一场大水湮没了整个西城,那些珍贵的古籍资料想来也已经丢失了。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免有些低落。 李名扬突然道:“如果能在七日内泄掉城内的洪水,或许那些资料还能保存下来。” “对了 !西城所有名贵典籍以及重要资料都是用特制纸张、绢布、竹简写作的,具有防水的功效!”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大家这才面露喜色,姜夙兴也点点头,心里不免松了口气,不过心里还是充满了疑惑。 这天晚上子时,十一峰主前后来到落霞峰中心峡谷,虽然有的几乎晚了两个时辰才到,不过好歹他们愿意来。眼下西城有难,长老们便也纷纷忍气,让这些人摆足了架子。商议过程中争论不断,十一峰主提出要求除非在西城里给他们新建十二座宫殿,否则便不会管这次的事。 “十二座宫殿?意思是你们这十二峰主都要回城中住?”司务院的长老问道。毕竟修建宫殿这种事儿要落到司务院的头上,他自然百般不愿。 “呵呵,我们在天柱峰住的好好的,何必要回那里呢。不过是建一座行宫,偶尔下山也有个落脚处罢了。” “是了,我有好几位仙友,听说我在西城修行,慕名而来拜访。我却只能把他们迎到这四处冷清清的山峰上,实在不好。有了行宫,日后我们也好招待仙友。” “而且你们把东阳真人的浮云渊也给烧没了,赔人家一座行宫,不过分吧?” “这次的功劳不能是东阳真人一个人的,虽然是他第一个把通天大桥放下来,若我们十一个不放行,你们城中这五万弟子,恐怕活不下一半来。” 一番说辞下来,总之就是要修宫殿。长老们自然不能答应,双方便热烈的争吵起来。 这种事儿姜夙兴也做不了主,峡谷里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实在无力调解,也不想调解。便索性走出峡谷,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不想一来到外面,竟然迎面碰上那一袭雪衣。 “真人?!” 姜夙兴大喜,急忙走上去:“您可出现了,我到处找您!” “通道也打开了,你还找我做什么。”他这般满脸欣喜地冲上来,似乎对雪垢有很大的冲击。对方忙往旁边挪了挪,不与姜夙兴正面而视。 他这般躲闪,姜夙兴自然是看出来了。立在原地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副卷轴来。 “浮云渊被珊瑚姑娘不小心放出的上阳真火给烧了,夙兴无能,只能抢救出这么一幅画来。”姜夙兴将画双手奉上,同时抬眼观察雪垢的神色。 虽然雪垢整张脸都戴着面具,根本看不到任何神色。 雪垢伸手拿过画,慢慢展开。那画中的人物,渐渐在月色下显露出来。雪垢望着画中的人,很是专注的样子。 “敢问真人,这画中人是……?”姜夙兴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太平。”雪垢说道,然后就在这时,姜夙兴看到了画的下端正然起火焰。 “啊!火!火!”姜夙兴忙着去扑火,雪垢却伸手挡开他,将那画往空中一扬。 画轴缓缓下落,彻底化成了灰烬,落在地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1 第111章 妖魔为尊 既然画中的人是年轻时候的姜太平,挂在浮云渊中至少也有了一千年的光阴,当时姜夙兴就是觉得难得,出于这种心态,下意识地就将这幅画救了下来,免于一场火灾。 却不想在此时被雪垢亲手烧毁。 天空明月高悬,四下阒然,清风扯动仙人的衣袂翻飞。 姜夙兴望着眼前银白色的身影,心中暗暗猜想着一千年前自己的祖宗究竟与这位东阳真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这样想着,便试探着问了出来:“敢问……真人与我家先祖是什么关系?” “你很好奇吗?”雪垢的背影孤寂,声音也充满了寂寥。 姜夙兴笑了笑,“这实在是难得不好奇。” 雪垢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他是我师弟。” 姜夙兴了然地点了点头,既意外,又觉得十分合理。不然说不通两人会在同一幅画里,再加上雪垢将此画珍藏一千年,现在又突然烧毁,想来对姜太平的态度十分复杂。 “难怪真人会帮我,原来都是看在我家老祖祖的面子上。”姜夙兴笑着说道。 “你觉得是这样?”雪垢却反问。 姜夙兴一顿,又笑:“难道不是吗?” 雪垢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或许是吧。” “那真人为何方才要烧了那幅画?”姜夙兴又问道,他倒不避讳。他既然问出这句话,就做好了雪垢会有的各种反应。或愤而离去,或避而不谈,或怒斥他多管闲事。 但是雪垢却是很直接地道:“我之所以保留着那副画,是为了不忘记他的模样。我已经一千年没见过他,记忆很难保持那么久。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你。有一个活人站在我面前,那幅画也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雪垢的话让姜夙兴暗暗不安。他无法辨别雪垢对姜太平的态度,到底是老友长久未见的怀念,还是深仇大恨的执念。 如果这师兄弟关系好,不至于一千年都不见一面,看起来更像是互相在躲避;如果雪垢对姜太平恨之入骨,又难以解释他对姜夙兴莫名亲和的态度。 一时半会儿姜夙兴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也就不好再开口说话。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掌教。” 顾白棠来的真是及时,姜夙兴不由暗暗舒气,他正觉得与雪垢相处起来有些尴尬呢。 姜夙兴转过身去,装作讶然道:“是顾首席啊。” 其实一直给顾白棠使眼色。 顾白棠慢慢走过来,一边打量着雪垢。走到跟前,对着两人拜了拜,然后对姜夙兴道:“长老们请你进去,他们要求修三座宫殿,让你去做个见证。” 十二座宫殿变成了三座,西城的长老们果然很会讲价。 姜夙兴欣然点头,刚要转过身来与雪垢告别,不想雪垢出声道:“我与你一同去。” “哦……如此甚好!”姜夙兴笑着说道。 雪垢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不知是否是姜夙兴眼花,总觉得那银色面具下的一双黑眸里似乎有几分笑意。 他跟着往里走,一转头瞧见顾白棠黑黑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还有有力地眼神,顾白棠正瞪着雪垢的背影十分敌视。 姜夙兴拿手拐了一下顾白棠的胳膊。 顾白棠低下头看他,那眼神是一股浓浓的不满。 姜夙兴笑了笑,伸手要去摸顾白棠的腰,刚一碰到,便被顾白棠反手捉住,将他的手给拧在背后。 “啊!疼疼!……”姜夙兴一不小心叫出声来。 顾白棠放开他,依旧皱着眉,唇角却弯了起来,眼眸里有笑意。 已经走到峡谷口的雪垢转过身来,一直望着他二人走近。 姜夙兴有几分尴尬,他方才与顾白棠打闹,雪垢肯定察觉到什么了。他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蒙混过关,却见雪垢仔细看了他二人一眼,又转过身继续往里走。 三人这般一前一后的进了中心峡谷,那里正汇集着西城的七十二长老和远近闻名的南城修士十二峰主,此刻气氛也不怎么美妙,双方都是剑拔弩张的态度,但是此时竟然都没有人说话,更显的气氛的诡异。 雪垢的出现让其余峰主的态度有些微妙,尤其是在看到雪垢和姜夙兴一起出现以后。 “呃……听说是要修三座宫殿是吧?”在这奇怪的氛围中,姜夙兴顶着各方压力,笑眯眯地开了口。 长老们没一个搭理他,那十一位峰主也没人理他。姜夙兴委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白棠,说什么来让我做见证,这事儿我根本做不了主,两头不是人。 顾白棠回望他,复又幽幽地别过眼去。 “那就这么着吧。”姜夙兴最后说道。 还是没人理他,长老们和峰主们都纷纷不爽地互相瞪视,无言对峙抵抗,空气都好像要起火一般。而雪垢则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装死。 姜夙兴脸都笑僵硬了。 就在这万籁俱寂、又剑拔弩张的时刻,天空忽然传来一阵轰隆低鸣,犹如响在每人的耳侧。 “是御宿师兄!”有人惊道。 “御宿师兄回来了!” 长老们纷纷起身往外奔去,姜夙兴也紧跟着后面往外追。 一追到那外面,只见夜空之中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道惊雷伴随闪电劈下来,刺眼的白光之中,只见一袭黑衣凌厉走来。 这个人与御宿是一般样貌,但是又似乎有些不同。他周身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气,让人老远就能感受得到。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不敢贸然行动。 “姜昼眠在何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2 御宿站在离众人一百米的地方,便立在原地问道。他不光气息凌厉,连声音都冰冷的可怕。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最后姜夙兴从后面走出来,对着那方遥遥一拜,道:“师伯,我大哥在,在闭关呢。” 姜夙兴想到云鼎宗门是西城圣地,当时御宿将姜昼眠放进去也是暗自进行的,自然不能当着这些长老峰主的面说出姜昼眠的去处。 他以为御宿是该很清楚的。 “他在何处闭关?!让他速来见我!”谁料御宿却凌然道,那周身的魔气又暴涨了三分,已让许多弟子不由暗暗握起了手中的长剑。姜夙兴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御宿明明是御宿,可是好像又根本不是御宿。 “师父。”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衣青年,容貌端丽,气质清冷。 “师兄闭关的地方,是师父亲自选定的,师父莫非忘了么?眼下西城正因水患被淹而一筹莫展,长老们和峰主们都在此处商量该如何善后。师父回来了正好,毕竟您才是大长老,西城的一切还得您主持大局。” 御宿瞧着这个容貌乖巧漂亮的年轻弟子,似乎是心情好了些,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朝那弟子招了招手,“你且过来。” 姜夙兴的心提了起来,他几乎都要开口阻止,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眼前的御宿看起来,着实太过危险。不像是西城的那个隐修千年的大长老御宿,倒更像是当年叱咤诸界的修魔界至圣长老,于修。 顾白棠抬眸看了看,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有何吩咐。” “我头有点儿疼,你先跟我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说着御宿就转过身朝山下走去,顾白棠回头望了一眼惊疑不定的众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姜夙兴,便也跟了上去。 “喂!……”姜夙兴追了两步,又生生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南城修士的议论纷纷: “那个便是西城的御宿大长老?怎么跟个魔祖似得!” “哼,西城枉为正道仙首,竟然奉一个魔头为尊,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诶,你还别说,西城奉妖魔为尊,古就有之。远了不说,就拿这一千年里来,妖僧雪垢、堕魔周辉、鬼修明正,还少了吗?” “你们胡说什么!”伏魔堂莫长老忍不住大声驳斥道,双目通红,他已经忍了这些人一晚上,“尔等果真狂妄,自称南城修士,便对我西城的诸位尊者和掌教如此这般诋毁!居心何在?当真是要造反吗?!” “莫长老你急什么?敢做还不敢当了?你们城里面发生的那些事儿,做好了表面功夫瞒着外人还可以,你真当我们这些峰主是久居天柱峰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西城的名声早坏了,任尔等再怎么穷尽余力的遮掩,也是不能堵住悠悠众口的。” “看你们城内这么乱,果然我等躲在这天柱峰上来清静是正确极了的。” 这些峰主一言一句,倒是占了上风。长老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出言反抗。 而姜夙兴立在前端,看了看一脸冰霜的霍病清、神色淡然的秋逝水、巍然不动的雪垢,忽然觉得世界如此复杂。 复杂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这些人的争吵,他只想回到云鼎宗门去老老实实闭关修行,清耳净心。 “吵什么吵,不服气来打一架啊。” 一道闪电劈下来,烧焦了众人身后的寸土。人们纷纷躲避,更加对这魔祖的霸道心存怨恨。 御宿一身杀气地走回来,身后跟着顾白棠。 “你们这些人,现在立刻去城内各处疏洪泄流。另派一批人,去北海神宫拜请龙神,请他们开启海底闸门,助我等泄这天河水患。” 第112章 北海神宫 北海神宫,龙神。 这些古老的词汇听在姜夙兴顾白棠温玉这些年轻弟子的耳朵里,简直就跟神话传说一般。 毕竟,修真界历史一万来,神,只存在于传说里。 是以此时此刻,当一行年轻滴子乘坐在秋逝水、东阳真人这两位共同驾驭的水晶大船里缓缓沉入北海,驶向深海时,众人俱是惊奇不已。 经过起初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剧烈摇晃之后,船舱终于稳定下来,平缓地往深海行驶而去。透过水晶船体,能清晰地看到众人正在不断下沉,海水从清浅变成幽深。四周的光线也越来越稀薄,最后变成完全的黑暗。水中的生物也从小鱼虾米各种寻常普通鱼类,随着不断的深入深海,所见到的生物也越发稀有,甚至离奇。 随着温度的急剧降低,以及气压的升高,众年轻修士们纷纷运起体内真气护体。姜夙兴抬起头打量这水晶船舱,觉得倒是设计的严密,一次能装约三十个修士。这样一来普通修士也可下深海。在上一世可没有这东西,所以也极少有人能下到深海之中去。听秋逝水的介绍,这个水晶船舱可下到水下三万米以下。 因着水晶船舱的平稳下降,但深海之中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东西,所以必须有人仔细驾驶。秋逝水和东阳真人轮流着来,东阳真人似乎熟门熟路,他指挥秋逝水继续往下,注意避开大型生物,自己则暂时歇息一下。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应该能抵达北海神宫的大门。”东阳这人说道。 “真人去过北海神宫?”温玉实在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一次北海之行,除了领头的秋逝水和东阳真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弟子。像姜夙兴顾白棠温玉歌长舒这种,皆在其中。 “去过,但也是一千年以前了。” 东阳真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似乎有几分回忆,“那个时候我还与你们一般大小,跟着师父和师弟们,一起去传说中的北海神宫请龙神给北国的百姓降雨。当时北国已经十年未有雨水,到处一片干涸,枯骨丛生……” 坐在角落里的姜夙兴仔细地观察着东阳真人的神态,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身体姿态和声音可判断出,东阳真人对于过往充满了怀念。 “那,你们最后见到龙神了吗?真的有龙神吗?”一个小笛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概是不想听一千年前北国的旱灾造成了如何的尸横遍野,而是更关心传说中的龙神长什么样子。 东阳真人被打断了回忆,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们没有见到龙神,甚至连神宫的大门也不能敲开。” “什么?没有见到龙神?” “连大门都没打开?是不是根本没有龙神啊……” 东阳真人的话让年轻弟子们纷纷失落失望,甚至担忧此行也见不到龙神。 “可是当你们回去后北国还是降雨了是吗?”这时前方驾驶舱传来一道声音说道,是秋逝水,对于一千年的事情,他大概也是从师尊们那里听来的:“人们都说是龙神显灵了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3 弟子们又纷纷看向东阳真人,一脸希冀。 东阳真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是啊,本来都是无望了的,师父便只能启程返航了。大家都十分的低落沮丧,一个弟子便拿出他自己的祖传长琴来,说是给大家弹奏一曲,或是能心情好一些。不想就在我们往回走了一程之后,竟然看到深海之中那神宫之门缓缓打开……” “然后你们就回去了?!” 东阳真人摇了摇头,“当时的水晶船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用,一旦启动,就是至少两三个时辰的路程,根本不能停止,更别说再回去看那龙宫。我们只能看着那宫门打开,而我们却只能越来越远。我们上岸之后,本来打算说再回去一趟,但是那只水晶船却只能用那么一次。师父正说送去司务院修,就传来消息北国已经开始降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逝水点了点头,“人们还一直以为你们见到了龙神呢。” “后来我们也解释过,可是人们却不愿意相信,总以为我们真的见到龙神。便也不再多说了。”东阳真人说道。 弟子们纷纷惊叹,“所以说那神宫门是如何打开的呢?难不成是那一阵琴音?” 东阳真人道:“到底是否是琴音,谁也说不准。因为事先师父也曾用招神术做法,也以水晶船舱自带的炮轰击过宫门。当时师父已是化神期后期的修为,是彼时西城修为最为高深的长老,但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也是自从那次北海之行回去后,师父也就飞升入了灵界了。” 弟子们莫名又受到鼓舞,兴奋道:“那我们这次的阵容应该也与一千年前相差无几了,水晶船比以往的攻击力更大,真人也是化神期修为,就个琴了!” “诶,差什么差!小掌教不是有伏羲琴嘛?还不比普通寻常的琴有作用?” 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又有弟子问:“真人,当时那弟子弹的那个琴有没有什么说法?是否要有专门的招神曲目?” 东阳真人沉默了片刻,道:“当时那个弟子姓姜,他手中的琴是伏羲琴,奏的曲目……据他后来说,是他当时临时随意编的一段旋律,为了表达此行为北国生灵向龙神求雨的祈愿,但是却无缘开启龙宫大门。他希望这首曲子能被龙神听见。” “姓姜,伏羲琴,那不就是……”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角落里,那里站着一个紫衣白衫的青年,此刻正也一脸震惊地听着东阳真人的讲话。 正在这时,忽然船身一阵剧烈的抖动,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众人一片颠倒,横冲直撞,姜夙兴差点被甩飞出去,幸好顾白棠抓住了他。 经过一阵天旋地转,船虽然还在剧烈抖动,但是好歹能站得住脚,不像方才那般到处乱甩乱飞了。 人们纷纷攀着旁边的东西稳住脚,这才看到在水晶船的外面,一片漆黑的深海之中,猝然而起无数盏星星般的灯盏,在漆黑的水里扑闪扑闪地闪烁着。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惊呼道。 东阳真人已去船舱驾驶,此刻船身虽然整体平稳,但是也在不断的被撞击被冲击。片刻后,传来东阳真人低沉的声音:“是水母。” 雪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步可查的颤抖,姜夙兴觉察到了。 温玉惊道:“水母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顾白棠道:“好像不是一般的水母,你们看它们分布的位置和攻击的方向,好像是有具体作战策略的。而且体型也比寻常水母大了三倍不止。看起来更像是守卫兵,或许我们已经快要靠近神宫了。” 东阳真人和秋逝水忙于驾驶和回击不断涌上来的水母,大约是过了一刻钟后,那些水母离他们远去,船身彻底平稳下来。 众人纷纷呼出一口气,刚要放心,忽听一人惊叫道:“快看前面!”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那深海底下,竟然霎时间一大片黑黝黝的快速朝他们冲来的怪物,且个个体型巨大,一个个的仿佛都长着蛇的身躯,而却有人的手臂,手中拿着钢叉大戟,杀气腾腾地涌向水晶船。 秋逝水连忙控制船身自带大炮发出攻击,而此时传来东阳真人的一声疾呼:“姜夙兴!” 一片混乱之中,也没人听到东阳真人喊姜夙兴做什么。 姜夙兴被顾白棠拉着左摇右晃,急的满额头都是汗。他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对顾白棠道:“白棠哥,你能不能帮我我坐在地上,先让我稳住身子?” 顾白棠左右看了看,抽出腰间长剑来扎在地板上,运功铸起一个白色光圈把姜夙兴笼罩在其中,道:“此光圈可将你贴在船身至多一炷香时间。” “够了。” 姜夙兴坐在其中,虽然仍然要随着船身的翻滚而摇摆身形,但总体已能稳住。 他便摆出伏羲琴,想问东阳真人他该如何弹奏,但是想到方才说的老祖祖只是随性而作之事,便也当即不再问什么,直接抚上琴弦,一段旋律缓缓而出。 想来如果姜太平只是随性而作的一段旋律,弹奏什么应该不重要,而是弹琴人的心声,或是能通过伏羲琴传递出去。 这般想着,姜夙兴便一边弹奏伏羲琴,一边在心中默念: 龙神息怒,吾等乃西城弟子,无意惊扰神灵。现只因天河水漏,冲入城中,现已将我西城淹没。弟子等恳求龙神,能够开启海底闸门,将天河水接纳,让我西城能够疏导洪水…… 姜夙兴也不知自己具体想了些什么,总之就是满脑子都是天河水患的事情,琴音也由初时的晦涩阻断,变得越发流畅急迫。 也不知是否真的奏效,就在姜夙兴的琴音响起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就见那些环绕缠绕着水晶船的长身怪物慢慢远离了开去。 而一旦待那些原本缠绕遮蔽了视线的黑影远离之后,众人便见那深海之底透出一阵刺眼的光明。 船身渐渐稳定下来,而姜夙兴的琴音也在继续,那片白光越来越近,直到能看到清晰的暗青色大门。 雕梁画栋,龙纹凤腾。 一只银色的龙爪,在敞开的大门内若隐若现。 “是北海神宫!大门开启了!” 第113章 听惒太子 北海神宫大门的开启,令得四周的光线逐渐明亮起来,仿佛黑夜里顿时出现了数万颗夜明珠一般。水晶船里的西城弟子们这才纷纷惊惶甫定看望四周,看清这几万米深海以下里的一切景物。 只见原本漆黑的海水,在光线的招摇下,竟然是透亮的蔚蓝。 那些有着长长身躯的像蛇一样却有着人类手臂的长身怪物,他们有着健硕的上身,结实洁白的肌肤在水中泛着晶莹的光泽;他们的下半身很长很长,上面布满了鳞刃片片,在攻击状态下时是竖起来的,看起来坚韧又锋利;而此时则缓缓闭合收拢,身躯归于光滑平整,只剩下花斑纹路;他们的脸多半尖俏无比,耳朵也很长很尖,有着大的出奇的眼睛,几乎要占据面部三分之二。 而此刻这些颜色各异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水晶船里的西城弟子。 “这些是……美人蛇还是美人龙?” 温玉本来想说美人鱼那种传说中的生物,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觉得蛇或者龙更能形容眼前的这些围绕着他们的生灵。 “是龙族。”东阳真人说道,声音里也有些颤抖。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4 伏羲琴的琴音未停,继续在这深海里传递。 忽然那些龙族卫兵纷纷低下了头,长长的尾巴垂的笔直,就像肃然立正的士兵一般。 “他们在做什么?”歌长舒惊诧地问道。 “莫不是在邀请我们进去?”秋逝水犹疑地说道,看向一旁的东阳真人。 “他们在行礼。”东阳真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但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龙族向来高贵,从来不会向任何物种低头垂尾,除非是……龙族之中的王。 “准备好,我们可能真的要见到龙神了。” 东阳真人说着便启动水晶航船,在龙族卫兵的夹道欢迎之中缓慢地进入了龙宫大门。 弟子们纷纷惊奇地屏住呼吸,只见那龙宫内虽然恢弘壮大无比,但是总体颜色灰暗,四处冷清清,看不见一丝生灵之气。但凭借其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以想象数万年前的此处是如何的辉煌壮观、神仙满座。 一旦落地,水晶船便自动消失,被东阳真人收纳进储物袋中。众人落在地上,只见神宫广阔辉煌,却四下里无一个人影。 “这,这怎么也不见有人啊。” “是啊,龙神在哪里呢?” 有弟子惊奇问道,顾白棠转过头去,示意他们噤声止语。 “真人,我们该如何行事?”秋逝水请教东阳真人道。 东阳真人将四下一望,道:“既然神宫之门开启,说明此处却有龙神。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要寻到神迹,必须要有神物才行。” 说着东阳真人便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小瓶,以青绳缠绕吊着。而在那透明的杯子里,时候装有一些银色的鳞片。随着东阳真人举着其到处走动,可见那些鳞片闪动着或亮或灭的光芒。只见转到某个方向,那鳞片的光芒最亮最急,东阳真人道:“往这里去。” 便举着灯盏走过去,而众人也立即跟在身后。 “敢问真人,这是何物?”秋逝水轻声问道。 “此乃龙鳞,是从我师父那里传下来的。修真界虽然几万年没有出现神明,然而却一直有神物流传在世,被各大仙门悉心保管。只是随着岁月的推移,神物也逐渐蒙尘,沦为了普通器物。这些龙鳞,据说是中古大战时期,从天宫之主听惒太子的身上掉落的。”东阳真人科普道。 秋逝水听之不由肃然。 众所周知,十万年前,中古大战爆发。魔冥两界联手进宫天界,造成天宫覆灭。当时的天君听惒力战冥界镜岑阎君,最后的结果是双双陨灭。虽然后来魔冥退兵,出现新的八神来主持天地秩序。然而因为中古大战造成的神界和冥界的核心力量损失惨重,自那以后的约莫一万年里,六界力量失去平衡,神界仙界相继覆灭。神明彻底消失,成为了传说。 “听惒是当时的天宫之主,他的本体是一头银色的天龙。天龙乃诸类龙之长,这些鳞片若果真是来自听惒的身上,想来定能召唤此刻的龙神。”东阳真人这般说道。 众人这时已经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片平静的湖泊水面上,龙鳞的光亮在此时变得最大。 “应该就是这里了。”东阳真人说道。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湖面上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在人们以为是否是这方法不管用或者那个龙鳞是不是假的的时候,就听到姜夙兴一声轻呼。 “看那里,山上……” 姜夙兴指着湖面的对岸,有一片青黝的山脉。而在那山脉上,盘旋横卧着一条长长的淡金色身躯。 白雾散去,众人这才猛然看清,那山上竟然盘旋着一条淡金色的巨龙。而那巨龙此时正幽幽地看着这边,紫色的竖立瞳仁淡漠高深。 众人先是齐齐一惊,不知如何反应,紧接着便是东阳真人跪在地上拜礼,“龙神息怒,我等乃西城弟子,因天河水患而来寻求帮助,恳请龙神指引。” 其他人也赶紧跟着跪下来,虽然这些年轻弟子起初对龙神都充满了好奇,但此时当真见到了,一个个的都不敢乱看了,纷纷只能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以表虔诚。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道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 “西城弟子……不久以前,似乎也有西城的弟子过来,是为了降雨之事?吾记得吾已经降过雨了。” 这龙神的声音轻渺空灵,语态谦卑,倒是让人想不到。 东阳真人顿了顿,叩头在地上道:“回禀龙神,那是一千年前,弟子与师父师弟们来此拜请龙神,为干旱的北国降雨。不过当时或是缘分未到,并未见得龙神真颜。” “……原来已经一千年了啊。” 那道声音幽幽说道,这回人们听清了,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何事?” 东阳真人道:“回禀龙神,这次是因为西城上方的九重天上,天河被人捅了一个大洞,天河水漏下来,淹没了西城。且天河水对修真之人具有腐蚀性,我等无能为力,只能请求龙神开启海底闸门,将那天河水接纳。” “天河水吗?”那女子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道:“也罢,便依了你们所求罢。” 众人一听,心中不由大喜,没想到这龙神竟然这么好说话。纷纷磕头,“多谢龙神搭救。” 孰料那女子道:“你们不必谢吾。这周遭劫难终究吾有逃不脱的罪责……况且吾并非龙神,只是一个罪孽深重的赎罪之人罢了。” 众人不明所以,却在此时感到一阵风从对岸袭来,将众人从地上吹起,径直吹出了龙宫大门。而原本在东阳真人袖中的装有龙鳞的小瓶子,却隔空飞到了对岸,被那金龙轻轻抓着握在前爪中。 那金龙通体金色,唯独那只爪子是银色的。 “海底闸门已经开启,你们归去吧。这几片龙鳞是吾兄长之物,还请留下,以尝吾思念之情……自兄长离去,吾已在此守候了近十万年……” 那女子的声音越发遥远,而待众人从一片天旋地转中稳定下来,已经纷纷重新坐在了水晶船里。水晶船驶离龙宫大门,由两列龙族卫兵缠绕着抛上深海上空。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龙宫之门缓缓关闭,骤亮的光芒消失之后,那些龙族士兵又成了长身长手的黑影怪物,静静地望着他们远去…… 归途中,水晶船内的众年轻弟子均兴奋不已,他们真的见到了龙神!虽然当时只敢低着头跪在地上,但是也惊鸿一瞥的确见到了一头金色巨龙。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神明!我们真的见到神仙了!” “那可是龙啊!活的龙啊!” “这话说的,小掌教也有龙,你们不曾见过吗?”温玉虽然也很激动,不过相比其他弟子,他已是端庄沉稳的那一个了。 “那不一样嘛,你们方才没听那个声音说嘛,她说那些龙鳞是她兄长的,那些龙鳞是曾经的天君的,那她岂不是天君的的亲妹妹?!那就是天界的公主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5 “天界的公主竟然跑到北海来守海,真是不可思议。”歌长舒说道。 姜夙兴却面露戚戚然,颇为忧伤道:“天界公主又如何?她已经被关在这北海神宫里一个人将近十万年,真是可怜。” 顾白棠道:“也不尽是可怜,她说她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守北海也是为赎罪,估计也是罪有应得。” 姜夙兴皱起眉头看他,“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怜惜之心,她一个女孩子在这荒海里关了十万年,你不可怜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她罪有应得?” 顾白棠道:“这是她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胡乱猜测的。莫非你觉得她说的不是事实?” 姜夙兴道:“即便那是事实,但是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并且她也是真心悔过,人们就不应再去责怪她。” 顾白棠道:“你这是叫妇人之仁。有罪就是有罪,如果她真的是当年造成中古大战的祸首,造成了天宫覆灭、六界失调,那她就是在这里守一百万年也难赎其罪。” 姜夙兴一下急了,“你怎么知道中古大战一定是她造成的?不要以偏概全,或许是她有一些小小的错误,但是内心非常愧疚所以才在此守海的呢?怎么就成了她是罪魁祸首了呢?” “那你又如何肯定她到底犯的是小错还是大错呢?如果只是小错,她用得着在这儿守十万年吗?” “顾白棠!你!……” 水晶船内的西城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这两人是怎么就突然争执起来的。偏偏那两位资历高深的此刻都躲在驾驶舱里装死不管不问,令得船舱内的其他人纷纷不敢出声,因为此刻姜夙兴和顾白棠两人身上的气势都变了,感觉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似得。 只见姜夙兴面露愠色,他好像是强压着怒火。他向来是一个温和沉稳的人,像今日这般生气还是头一次。 “白棠,你非得跟我争这个是不是?”姜夙兴忍耐着眉头问道。 顾白棠似乎云淡风轻,黑眸淡淡地看着姜夙兴:“不是我要跟你争,是你突然对这荒海里的一头龙动了恻隐之心。你以往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姜夙兴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的不是。” 其实姜夙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也晓得自己有些不对。只是当他看到那头海底那头孤独的龙时,听她说她思念她的兄长时,内心里竟然一阵阵的酸涩惆怅,于心不忍。 “你们知道当年的听惒太子是怎么陨灭的吗?”这时传来东阳真人的声音。 “不是说是跟冥界阎君镜岑同归于尽的吗?”温玉回道。 “是同归于尽,你们可知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东阳真人问道。 秋逝水道:“这个我倒是听我家族中的老人提过。好像那位镜岑阎君是冥界幽鬼王的宿主,当时他攻上天宫,释放了幽鬼王之力,一步一生杀戮,将天宫杀的血流成河,无人能挡。当时刚刚登上天君之位三十年的听惒祭出了上古伏羲阵法,以八根玄铁长锁拖住镜岑阎君的肉身以及灵魂,一起拖入伏羲阵中沉没封印。这才消灭了镜岑,也才令得后面的叛军群龙无首,只得退兵。” 东阳真人点了点头,“大体如是。不过事实是,当时镜岑阎君的魂以及幽鬼王之力并为被一起拖入阵中,被人救了。镜岑投胎转世,幽鬼王流落诸界,找其他人做了宿主。而只有听惒太子,随着那伏羲阵法,永远被禁锢在了阵中。” “什么?竟然只有听惒被囚禁?那个镜岑竟然还去投胎转世了?” 众人听了纷纷不忿。 歌长舒问道:“听惒不是当时的天君吗?为何你们又要唤他太子?” 东阳真人道:“据说中古大战其实也并非魔冥谅解无缘无故的发难,是听惒的父君元天天君一家独大,引起魔冥两界长久不满。且元天与镜岑更是积怨已久,很难说得清谁对谁错。中古大战是魔冥两界为了推翻元天天君的暴政而发起的,镜岑也是为了像元天寻仇。然而中古大战爆发后,当镜岑杀到天宫时,却发现天君已经换了人。原来元天知道镜岑不会放过他,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拿来顶包,而他自己则躲到太上老君的琼树林子里,去跟太上老君去下棋。中古大战结束后,神界天宫相继覆灭,听惒太子被关于伏羲阵中。元天则随中古一众神等,归隐于外九天之中。” 秋逝水叹息道:“听惒是十万年的太子,三十年的天君。因为他当时只是为了救元天天君而临时匆忙上任,根本未举行天君大典,也未经过天雷劫的承认,并不算的严格意义上的天界主宰。是以后来人们再提起他时,也只称听惒太子,而并非听惒天君。” “这样说来,听惒太子简直太无辜了。为了自己的父亲顶罪,还被封入伏羲阵中,永世不得解脱。” 弟子们纷纷如此感叹,“难怪那位公主要如此思念她的兄长,听惒太子的确是太惨了。” 有弟子疑惑道:“伏羲阵?那跟我们小掌教的伏羲琴可有关联?” 经他一提醒,人们纷纷也想起来,姜夙兴的伏羲琴、伏羲天龙、似乎都与神界有关。 姜夙兴也正襟危坐,他早在听秋逝水说那位听惒太子是祭出伏羲阵收服镜岑阎君时就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听。 东阳真人说道:“这个没有一定的根据,不过姜氏的伏羲琴能召唤天龙,现在证明亦能与龙族沟通、开启神宫大门,想来姜氏的伏羲琴,与当年听惒太子所使用的上古伏羲阵,一定有某种联系。” “对了!真人之前说那听惒太子的本体是一头银色的天龙,小掌教每次召唤出来的也是一头银色的天龙,莫非那就是……!” 温玉此言,众人皆震惊不已。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小掌教召唤出来的伏羲天龙,其实就是听惒太子! 姜夙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面目怆然,神色呆滞。 是这样吗? 那伏羲天龙,当真是被囚禁在伏羲阵中十万年的听惒太子吗? “越说越玄幻了。”顾白棠突然说道,他坐在降落里,神色淡然,一双黑眸冷静异常:“一切都没有依据,马上就要上岸了,回去后可别到处乱说。显得尔等轻浮。” 弟子们纷纷称是,的确如此,他们这一路神侃神话传说,眨眼之间,就已经快要上岸了。 姜夙兴望着那越来越靠近的明亮的海面,内心里突然一阵奇异的体验。 就仿佛被压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已经很久很久,而现在,他终于能重见天日。 第114章 非我族类 海底闸门开启后,西城开始泄洪。 御宿亲自坐镇主持工作,这样一来,不仅各宫精锐弟子披上玄金披风,御剑在上空飞行。各宫长老也纷纷出动,前往城中各处组织抗洪救灾工作。 就这样,经过将近七日,城中的天河水已经大体疏导完毕。剩下的便是清点各宫此次损失的各类物资,总结之后,开一个长老会议,通报各宫情况。 又说这七日,城中的工作主要由御宿和霍长老主持。姜夙兴乐的清静,负责在落霞峰与东阳真人弹琴奏笛,下棋吟诗。 珊瑚在一旁斟茶煮酒,笑意盈盈地望着那临时搭建的简易浮云渊内琴瑟和鸣的景象。想起那一日,从北海归来之后,东阳真人当着西城众年轻弟子的面,忽然对姜夙兴说道: “你可还记得你曾答应过要为我做三件事?可还作数?” 姜夙兴当即一愣,随后便恭谨道:“自然记得。真人不仅开启天柱峰十二通道,救我西城五万弟子于危难,现在更又带领我等前往北海神宫,请求龙神开启海底闸门泄洪。真人的恩德夙兴难以忘怀,根本不敢忘记曾经答应的事。真人若是有什么吩咐,请尽管明说,夙兴决不推辞。” 姜夙兴虽然这般说,其他弟子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的确,这次无论是天柱峰十二通道的开放,还是海底闸门的开启,东阳真人都功不可没。他早已隐居千年,更是南城修士之首,对于这一切,他本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但是他说服十一峰主、前往北海神宫面见龙神,这都不是什么轻而易举之事,弄不好还会里外不是人。即便是办好了,他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处。而他唯一的好处,便是当时姜夙兴答应他的那三件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6 现在东阳真人要开始让姜夙兴兑现承诺了,那会是什么要求呢?众人心中都有些担忧,且都不约而同的担忧地看向顾白棠。 果然,顾白棠就面沉如水,一双黑眸幽幽地盯着东阳真人,仿佛要看看他到底要提什么要求。 姜夙兴亦是神色严肃,颇有些赴死的悲壮之感。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若东阳真人提什么对西城不利的要求,那他只能辞去掌教一职。再不济,让御宿将自己关进锁魔宫,不能去做任何坏事也就是了。 “我要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 在众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中,东阳真人开口道:“在落霞峰陪我七日。” “啊?” 众人恍然,姜夙兴也一脸的不确定。顾白棠往前一步,沉声道:“掌教,弟子请命随同。” 东阳真人却道:“不行,只能你我二人单独相处。” 姜夙兴最后道:“既然如此,我便去落霞峰住七日。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向真人请教。” “那好,你便随我来吧。”东阳真人说着便转身去往落霞峰,而姜夙兴对着顾白棠一步三回头,面带笑容,也跟着去了。 珊瑚当时就在一旁迎接东阳真人,她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顾白棠一脸焦急却又只能站在原地无能为力的模样,当真是气急败坏。让她看了十分舒爽解气。 不过,一转眼想到了顾白棠曾经做的事情,珊瑚就又觉得此人实在可恶,她若不能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深仇大恨。 但是她功力卑微,如何杀得了顾白棠?瞧着那顾白棠十分紧张这个小掌教,珊瑚的眼睛红了红,但是……看师尊对姜夙兴的态度,是决然不可能让她对姜夙兴做什么的。 此刻,那浮云渊中白云蔽日,仙境悠然。姜夙兴一身紫衫白衣,轻抚长琴。他面带笑意,细眼长眉,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而一身雪衣的真人立在对面,吹奏竖笛,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姜夙兴。却又往往在姜夙兴看过来时别过眼去,仿佛不敢与他对视。 末了,琴音停罢。紧接着,笛声也停下了。东阳真人望着对面正襟危坐的青年,不由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手中的笛子。 姜夙兴将这一些看在眼里,他缓了缓,开口唤道:“雪垢。” 东阳真人,不,是雪垢。雪垢浑身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姜夙兴。 姜夙兴越发犹疑,不知是否该问这些话,但他心中实在疑惑。迟疑了许久,正要问时,却听对面的人首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要问我,妖僧雪垢的事情?” 雪垢轻声说道。 姜夙兴浑身紧绷,他道:“我从未向任何人打听过真人的事情,也没有去查过你的资料,因为我不相信你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僧。” “若我真是呢?”雪垢抬起头来,银色面具下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望向姜夙兴,“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妖修呢?” “那也不是你的错。”姜夙兴却这么说道。 这一回,换雪垢惊讶地望着他。 姜夙兴低下头,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也想起了顾白棠。 “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无法选择自己究竟是人是妖是魔还是鬼,这不该你们的错。只要一心向正道,鬼修亦可以做仙首掌教,雪垢也可以是东阳真人,与那些普通修士,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要有恒心,魔王之种应该也可以被净化。姜夙兴在心中这般奢望。 雪垢望着他良久,最后叹息一声,语带轻笑:“你真的与他不同。” 姜夙兴知道雪垢所说的这个他,应该就是姜家的老祖宗姜太平。 “一千年的时间可以令沧海变成桑田,也可以改变许多人的观念。”姜夙兴说道,“或许当年老祖祖对雪垢有一些成见,但是我相信,今时今日,这一切早就已经放下。” 雪垢的声音很飘忽:“如果他早已放下,就不会直到现在也不肯见我一面。” 姜夙兴道:“老祖祖把自己关在石窟中一千年,雪垢又何尝不是把自己藏在这浮云渊里一千年?或许老祖祖也与雪垢一般,早就有心化解,只是迟迟不敢踏出那第一步。” “是吗?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雪垢望向姜夙兴,满怀希冀的问道。 姜夙兴道:“他是否这般想,如果你不去问,又怎能知晓?” 雪垢想了想,突然道:“不如你去帮我问吧?这是第二件事情!你帮我去做!” 姜夙兴看着他这坐立不安的模样,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要我去问?我好歹是西城的掌教,要让我办三件事好歹也得有些重大价值的吧?” 原来人们还在担心答应雪垢这三件事是否会对姜夙兴或者西城造成重大危害,不想雪垢的第一件事是陪他在浮云渊上弹琴饮酒赋诗七日,第二件事则是让姜夙兴去当和事老,调解当年师兄弟之间的心结。 “不如你现在就出发吧。”雪垢站起身来,抬手就招来自己的黑鹰,对姜夙兴道:“这是大鹏鸟,你坐上它一个时辰就能飞回玉屏。” “然后我问了老祖祖话立马又一个时辰飞回来,再把你接过去?或者是我让老祖祖直接过来?”姜夙兴笑着问道。 他本是开玩笑,但见雪垢低着头犹疑的模样,立刻就道:“我开玩笑的!而且我现在不能回玉屏。” “为什么?”雪狗偏着头问道,这个动作有几分动物的蠢样,姜夙兴突然好奇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妖。 姜夙兴顿了顿,道:“我现在正在闭关期间,虽然之前为了西城紧急出关,但是也只能在西城行走。眼下西城泄洪完成,我马上就得回云鼎宗门闭关了。” “那你闭关要几年?”雪垢认真地问道。 姜夙兴道:“我之前发誓,不破元婴不出宗门。我现在是金丹期的修为,依照我的资历,再加上云鼎宗门的修行圣地,至少也得两三百年。” 听他这么说,雪垢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姜夙兴心想,这下雪垢就应该不会找他麻烦了吧。雪垢之前说过,不会为难自己。虽说自己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但是拿西城的规章制度说话,雪垢总该识大体。 不想雪垢道:“两三百年也太久了,这样吧,我教你一个法子,可助你快速突破元婴,要不了那么长时间,至多三十年也就够了。” 姜夙兴睁大了眼睛,“五十年之内的元婴期修士?!听都没听说过。你可别逗我了!况且修行过快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夭折而亡!当年周辉七百年化神,就走火入魔,堕入魔道了。我是堂堂正正姜氏家主、西城掌教,不能走那样的路子。” 纵观修真界上下五千年,修为再逆天的人也得按照修行基本法来吧?两百年元婴就是基本法,除非是像顾白棠这种天纵奇才、且体藏魔王之种的奇人,才能做到四十岁破元婴。那的确是修真界第一人。姜夙兴不认为自己会是这个第一人,况且他前世已经有了走捷径、登封神台的惨痛惊艳,为保这得之不易的二次生命,他还是决定这一世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修行。是以对于雪垢的建议,他听都不听,直接拒绝。 “五十年元婴的修士并非没有,你是少见多怪,你面前就有一个。”雪垢不死心地说道,“我当年十八岁金丹,四十五岁就到了元婴,九百年化神。姜太平就是不服气我比他厉害,他三十岁才结丹,九十八岁才突破元婴,到现在一千零三十岁也仍旧是个元婴后期。他是没脸见我,才躲着不出来。”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期期艾艾地担忧姜太平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他是妖修,后一刻就立马讥讽人家的修为比不上自己。 姜夙兴叹为观止,道:“反正我不会用你说的法子,现在西城的善后工作也有御宿师伯主持大局,我答应你的七日陪伴今日也到了期限,明天我就回云鼎宗门去闭关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7 雪垢瞪着他,急道:“你答应我的要帮我办事,怎么说话不算话?” 姜夙兴道:“你也曾说过不让我为难,如果你要让我破坏西城规则去帮你做事,那我只好辞去西城掌教一职,便是个自由身,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雪垢被他气的不轻,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哼,你这伶牙俐齿推卸责任的本领倒是与他如出一辙,不愧为姜太平的后人。” 姜夙兴低眉一笑,“多谢真人夸奖。” 他突然觉得这个雪垢活了一千多年,估计也没长多少机灵,恐怕以前被老祖祖这么欺负了不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动物这么笨,才会被人三言两语哄的团团转。着急了也只能跺跺四肢,慌里慌张地不知所措。 这时浮云渊下传来动静,两人转头一看,只见那空地上,珊瑚正在跟一个青年修士大打出手。 珊瑚主火,一把扇子扇出的上九真火十分霸道,可是她好像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长处; 顾白棠这次学了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白骨做成的扇子,恰好能克制那上九真火。珊瑚扇来的上九真火,他只需轻轻一扬手,那白骨扇子直接便扇出一道寒烟,将之扑灭。 珊瑚见此招无用,便用法术攻击;先是一招化春雷迎面扑来,再是一记移形换影将顾白棠围住,从四面八方发出攻击。 顾白棠先是以那白骨扇子直接斩掉那迎面而来的惊雷闪电,再是一套玄风剑法舞出来,便将四面八方那些虚影统统化破,最后直指本体珊瑚,冷笑道:“十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弱小。” 珊瑚直接愣住,整个人无法动弹。顾白棠的剑抵在她下颚处,眼神冰冷,面带讥诮: “真不知道你这十年都用来干了什么?你就没有想过,在你在这落霞峰上悠闲度日混吃等死的时候,你的仇人可是在拼命修行。就凭你这个样子,也配谈报仇?” 珊瑚的眼睛里直接一颗颗泪珠滚滚而落,她突然双目通红,脖子和额头皆青筋暴露,突然她仰天长啸,尖叫起来。 这一阵尖叫十分尖锐,也很是有冲击力。直令得四周山林的鸟儿扑簌簌从林中飞出,顾白棠也提着剑倒退飞出一丈远。只见那珊瑚站在空地上,身形似乎在开始膨胀,隐约有红色的角在她鬓角显现。 “珊瑚!” 雪垢径直飞下去,凌空飞去一个咒印,径直打在珊瑚的额头上。 珊瑚受了这一印,跪在地上,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翻白眼,口吐白沫。 “她,她是羊角风犯了吗?”姜夙兴踩着一把剑东摇西晃的飞下来落在顾白棠旁边,这点距离太近,他若是招伏羲天龙,还不够运功的。 “不知道。”顾白棠把剑插回剑鞘里,“可能是受刺激了吧。” “你刺激她了?”姜夙兴歪头皱眉看他,颇有些指责。 顾白棠一下背脊打直,突然想起姜夙兴好像对这些女子有莫名的怜惜之心,便不想与他在这个话题争论。转而一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顿时有了底气,质问道:“还说呢,你在这里七天七夜,都做了些什么?我在这七天里可是满西城到处跑,疏导洪水,抢救物资,一刻也没歇息过。” 姜夙兴被他问道这个,轻咳了一声,摸摸鼻子,道:“这个嘛,饮酒作诗,弹琴下棋咯。” 这时雪垢也已经帮珊瑚稳住了状态,珊瑚恹恹地跪坐在地上,头埋在雪垢的怀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脆弱的小动物。 姜夙兴于心不忍,立马走过去,关切的问道:“珊瑚姑娘这是怎么了?” 他凑近正要细看,忽然珊瑚猛地抬起头来。 尖牙利齿,眼睛猩红,头上两只锋利笔直的尖角差点戳到姜夙兴脸上。 姜夙兴哇地一声倒退两步,刚好撞倒身后的顾白棠。 “原来是只山羊精,果然是妖修。”顾白棠冷冷地说道。 雪垢抬起头来,眼神不善地看向顾白棠。 姜夙兴也立刻转过头去,挡住雪垢锐利的视线。他身高比顾白棠矮半个头,微仰着头对顾白棠道:“你怎么这么讨厌?莫非也是那般迂腐之人?” 顾白棠站的笔直,用鼻尖怼着姜夙兴的怒气,一脸正气道:“我不是迂腐。妖修毕竟非我族类,掌教还是不要太过信任的好。” 姜夙兴眼神复杂的看着顾白棠。 就是这种想法吧。对于正道中人来说,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吧。如果向上一世姜夙兴孑然一身,他定然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心提防,戒备戒备。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一世他得知了太多的事情。自己的师父明正竟然是鬼修,是冥界的鬼君。师父对自己有再造之恩,自爆元婴回归正位,从千万里之外的西城赶来长乐,从李青衣的手中抢救了自己的性命,在小灵山中悉心陪伴照顾自己数个月;最后魂归正位之际,还留下遗命把自己扶上西城掌教之位;这是何等的恩德? 即便师父明正曾经是西城的掌教,现在他亡故后,封神台舞弊一案甚嚣尘上。为平天下风波,长老们下令彻查封神台一案,上不封顶,全无保护明正声誉的意思。 更不要说,顾白棠,这个他追寻了两世的爱人,其实竟然早已被种下魔王之种,最后的宿命或许很难逃脱被周辉夺舍的结局。若是那些长老知道了这一点,定然会毫无疑问的下令诛杀顾白棠。 难道顾白棠就要遭此命运吗? 见姜夙兴神色戚戚,顾白棠以为自己说的太重。心里一软,微微低下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师伯他们让我来请你,今天晚上要开总结会,你既然在,就应该到场。” 姜夙兴点了点头,回头看珊瑚已经恢复了原貌,此刻正跪坐在远处,一脸委屈地听着雪垢训导她太过鲁莽。 “真人,晚辈先告退了。”姜夙兴对着雪垢遥遥一拜,说道。 雪垢侧过身看着他二人,突然道:“姜夙兴,你说你不用我的法子,不过我瞧你已经用上了。你在云鼎宗门呆不了多久,至多三十年,绝对能出来。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诶?”姜夙兴愣住,一时不明其意。 顾白棠懒得听雪垢说话,一把拉住姜夙兴的胳膊,将他拽走。 第115章 不翼而飞 “或许你能把那具尸体还给珊瑚。” 回去的路上,姜夙兴突然这么说道。天河水已经泄洪完毕,从天柱峰可以一路走着回去。老远能看到祭坛广场上人来人往,善后工作仍在继续。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白棠走在前面,青石板道路湿漉漉的,阳光透过葱郁的树木照射下来,能看到波光粼粼。 前面有人挡着路,姜夙兴跟在后面一两个阶梯,总走的不太通畅。他总是停下脚步,等顾白棠走的离他有五六个台阶那么远了,他再稍微走快一些跟上去。 “那你是打算这么做了?”姜夙兴追上去问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8 顾白棠突然停下了,这一回姜夙兴没能刹住脚,直接扑到了人背上去。好在顾白棠身形够稳,否则两个人都要从这悬崖上面摔下去。 “唔!……”姜夙兴被撞的心里慌了一下,赶紧抬起眼来望着顾白棠的侧脸。 夕阳已经停在海面,霞光从山下打上来,从姜夙兴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顾白棠逆光的耳朵和侧脸的轮廓,连脸颊上的细小茸毛都清晰可见。 “不行,那具尸体不能还给他们。”顾白棠却严厉地说道。 “为什么?”姜夙兴不依不挠,干脆扑上他背,双手圈住顾白棠的脖子,凑到他脖颈里闹。 “你就这么古板!” 心爱的人就这么扑在他背上,温热的气息扫在脖子弯里,这让顾白棠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意。他弯腰勾起姜夙兴的腿弯,将人背起来。 “我倒觉得是你真的被冲昏了头脑。”顾白棠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道,“当年上面派我去落霞峰执行秘密任务,就是为了销毁那具尸体,想来那尸体的主人应当并非善类。现在本来就因为无法销毁而暂时藏起来,你若要贸然将尸体还给他们,怎知他们会做什么?妖修有妖术,或是能将死人复活。如果是什么祸害,到时天下大乱,你我如何担待?” 姜夙兴两条腿乱晃,其实他心里明白顾白棠说的对,但还是忍不住要呈口舌之能:“你怎么知道那具尸体的主人一定并非善类?万一只是珊瑚的亲人呢?” “如果只是普通的亲人离世,定然不用费那么多心思将其用层层封印精心保护起来,直接销毁即可。而掌教师叔他们也不会派人去将此尸体偷走销毁。” “你是说当年派你执行这个任务的是我师父?!”姜夙兴立刻抓住了顾白棠话里的重点。 顾白棠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的确是明正掌教,也就是你的师父,不仅有他,当时还有我的师父……邬丛莲。” 最后一个名字,顾白棠顿了顿,才说出来:“当时还有几个长老在场作证,这件事长老团应该都知道。” 姜夙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他们也就说让你去偷一具浮云渊下的埋着的尸体,没有别的?” “没有。” “那你偷尸体的时候是怎么偷的?尸体埋在哪里的?”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顾白棠把姜夙兴放下来,靠在崖壁上歇息,有些微的喘气。 “我是不是太重了?”姜夙兴凑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顾白棠笑了起来,捏了一下姜夙兴肉嘟嘟的脸颊,然后把姜夙兴也拉着靠在崖壁上,两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还只是执法宫里的一名普通的执法弟子。当时为了突击四年一度的御法大会,我们每日里要接受二十个时辰的高强度训练,只为了能在会上一战成名。其实我当时在所有特训弟子中并不算的最优秀的,那日明正掌教来训练营视察情况,我们正在训练,邬丛莲作为陪同向他介绍一些比较优秀的特训弟子。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明正掌教是来挑选一个弟子执行秘密任务,而邬丛莲向他推荐了我。 御法大会上我位列三甲之一,按照惯例,明正掌教要在玉鼎宫书香阁对我们进行面询。掌教便是在那时对我单独下达了指令,命我前往落霞峰浮云渊下销毁一具尸体。他说那具尸体是一个妖修所有,虽然妖修已死,但是为了永绝后患,必须彻底销毁。 我认为那是掌教对我的信任,不敢辜负。当晚潜入落霞峰,正看到一个女子跪在一堆石头面前烧纸哭泣。等那女子离开后,我便过去将那些石头抛开,挖开土面,果然下面埋着一具包裹完整的尸体。 当时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我那时胆子还有点小,不敢去抱那尸体。就在这时方才离去的女子突然回来了,她与我打了起来。她招式奇怪,但功力却很弱,与当时的我不相上下。我怕惹出事,便扛起那尸体逃走了。 那女子一直在后面追杀我,我便将尸体藏起来,离开了天柱峰。我本来打算第二天去向明正报道,但是他一直没有召见我。后来我又多次前往天柱峰,用火烧、用水淹、用刀劈斧砍,却都无法将那尸体销毁。 再后来,我便当上了执法宫的大弟子。而明正也一直没有问我那件事处理的如何,他好像不是太在意结果。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说明。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多了。你来了西城,成为了他的弟子;我们一起去长乐执行任务,我的记忆被封印,明正掌教自爆元婴……” 说道这里,顾白棠也未免有几分世事无常的感伤。“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但是那天看到珊瑚,我便记起来了。” “那个女子就是珊瑚?”姜夙兴问道。 顾白棠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你与那个东阳真人很有缘分。但今天一看,他明显知道珊瑚是妖修。既然如此,也就不能确认这位东阳真人到底是敌是友。明正掌教当年给我的任务是让我销毁那具尸体,我始终没有完成,但总的完成。” 看样子顾白棠根本就不知道雪垢也是一个妖修,不。 姜夙兴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一个问题。不仅仅是顾白棠,在其他人眼中,东阳真人就只是东阳真人。甚至连那些峰主,在姜夙兴提起雪垢这个名字时,他们都十分的诧异。 也就是说,雪垢是妖修这件事人人皆知,但是没有人知道那隐藏在浮云渊内一千年的东阳真人就是雪垢。 很有可能,一千年前雪垢妖修的身份被人发现,他不能存于世,因此只能隐修在落霞峰上,变成了东阳真人。 那么明正师父让顾白棠去偷的那具尸体,很可能就是外人以为的妖修雪垢。只不过真正的雪垢现在仍然活着,那那具尸体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姜夙兴突然道,“或许你们当年都弄错了,那具尸体或许根本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什么?”顾白棠不明其意。 姜夙兴摇了摇头:“算了,不如现在我们去把那具尸体找出来,以我的名义送去司仪院安魂阁,让其准备招魂仪式。” “这样好吗?”顾白棠皱起眉,“既然当年掌教让我秘密执行任务,这其中有可能涉及到西城的隐秘。就这般送去安魂阁公然招魂,定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姜夙兴道:“这年头早就没有什么隐秘了,陈年旧案也该查清楚。若是罪大恶极,则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若是无辜含冤,则当将其冤屈昭雪天下,再送其往生转世。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要给它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平台,不能由你我一手遮蔽,暗中处理。若凡事都因为可能涉及到西城的名誉就暗中遮掩处理,只会照成更多的冤屈。正如当年周辉堕魔一事,若是能公开的好好查清楚,也不会让凰曦公主被压在守剑阁下三百年。” “是啊。若不是你这一次坚持要查清楚灵修小雅杀人一案,为她澄清冤屈,她就会被送往九曲瀑布处以焚尸灭迹的极刑……” 顾白棠想起了上一世,小雅的确是已经被处以极刑的。因为上一世,发生了杀人案件后,其实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涉及到高层长老,又因为小雅当时已经认罪,所以上面下令不再往下查。干脆将这一切都推到小雅的身上。凰曦公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结果就那么被再次除以极刑,彻底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顾白棠也有些动摇了。但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这里面牵涉到明正掌教或者其他高层长老什么事呢?姜夙兴新官上任,他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呢? 就在顾白棠犹疑不定的时候,姜夙兴已经往埋尸体的地点走去。顾白棠追上去。这时刚好迎面碰上来请他二人回去开会的温玉,温玉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司仪院的弟子。但凡重大会议,司仪院都需全程负责。 “掌教,顾师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您二位快些回去吧。”温玉请道。 姜夙兴道:“正好温玉你来了,走走走,咱们去一个地方。” 温玉急道:“去什么地方呀?会议已经开始了。” 姜夙兴道:“很快的,去取一样东西就回去开会。” 说着便拉着温玉直奔那藏尸的地方去。顾白棠眉头紧锁,无奈,也得跟上去。 温玉被领着走入一处茂密的丛林,接着便是阴气森森的坟墓,他面露惧色,“我说小掌教,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开会吧。” “不着急,瞧,这就到了。”姜夙兴径直走到那座坟前,对着顾白棠和那两个司仪院弟子道:“来,挖开。” 此时已经天色漆黑,林中阴风阵阵,只有蓝海明珠淡蓝色的光晕透过树林稀疏地洒下来,笼罩在这乱坟堆上。两个司仪院弟子面面相觑,温玉哆嗦着,望向顾白棠:“顾师兄,这小掌教是要干啥啊?” 顾白棠眉头沉沉,径直走过去,拔出长剑来。既然如此,也只能随了姜夙兴的做法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79 就在顾白棠的利剑插上去的那一刻,忽然一阵惊雷闪电骤然而来。 “呜哇!!!!”司仪院的三人抱做一团,温玉更是吓的不敢出声。 夏季天气闷热,时有雷雨,这是很正常的。 姜夙兴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向旁边的那三人,不由奇道:“我说你们都是司仪弟子,平常接触的死人还少了吗?怎么怕成这样?温玉你们家不是招魂起家的么?你也怕死人?” 温玉倒还镇定,他道:“我可从来不掘人家的坟。正是因为我招魂,所以生知亡魂被惊扰是何等的失敬无礼。亡魂寻仇的事时有发生。小掌教,这人到底是谁啊?” “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姜夙兴说道,“所以我们这是要替其招魂,这是在做好事。” 顾白棠动作利索,三两下把坟挖开,打开棺材。温玉和姜夙兴凑近一看,一道闪电劈下来,只见棺材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116章 灾后重建 “诶?这不什么都没有吗?”温玉道。 再看顾白棠和姜夙兴两人,早已是面色沉沉。 顾白棠看向姜夙兴,“会不会是珊瑚……” “如果当真是珊瑚取走了尸体,她方才就不该那般仇恨地打你。”姜夙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星盏,用手指弹了弹,就见那星盏亮起了明亮的光。 “方才匆忙之间,忘了查看这四周的情况。”姜夙兴绕着那坟堆走了一圈,招手让顾白棠过来。 顾白棠走过去细看,只见那坟周泥土松散,看样子是像刚被抛开不久,又重新覆盖上去的。 “这应该是八天前我抛开的。”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细眼幽深:“看来当时我们离开后,有人来到这里取走了尸体。” 他又举着星盏在四处周围查看一番,却丝毫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人来过的迹象,再没有其他的任何痕迹。可见来人心思缜密,绝非寻常弟子。”姜夙兴声音低沉,“或许,在当时你我进入这里时,被人跟踪了。” 顾白棠眼眸幽深,没有说话。他在猜想什么人会来盗取那尸体?会不会就是当年委派他执行任务的人?但是明正早已亡故,邬丛莲也被关在锁魔宫里,所涉及的两位高层皆已有不在场的证据。如果真的是当年的人,那么只能说明一点,这具尸体所牵涉的秘密,定然危及到了现在西城的某位高层的利益。 林中一时幽静,顾白棠蹲在地上,温玉和两个司仪院弟子站在一旁等着。 姜夙兴将四周瞭望了一圈,最后道:“走吧,先回去开会。” 温玉出声道,“小掌教,不找尸体了?” 姜夙兴吹熄星盏,四周瞬间就一片漆黑,片刻之后,又缓缓能看到蓝海明珠淡蓝色的光晕。 在这昏暗之中,姜夙兴细长的眸子却雪亮无比,他似乎是在笑,道:“找,当然要找。” 顾白棠站起身来,“去何处找?” 现在看来,这尸体事关重大,最好还是不要落入有心人的手中为好。当然要找出来。 “不着急,偷走尸体的人会自己送出来。”姜夙兴这般说道,然后就径直走出了乱坟堆。顾白棠也跟在他后面,剩下三个司仪院的人反应过来赶紧往外跑。 会议举行的地点在执法宫,等姜夙兴到的时候,执法宫大殿里座无虚席,会议已经快开了一半。 “诸位师伯,对不住了,弟子来迟一步。” 姜夙兴大步流星地从执法宫的大门一路走进来,他面带笑意,很是从容不迫。他本就姗姗来迟,现在还在众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的注目下,这般毫无愧疚、更甚至气度雍容地走进来,未免让长老们有些不满。 “掌教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路上耽搁了?”达摩堂的清慧禅师开口说道,他这是在给小掌教圆场子。 果然姜夙兴道:“清慧师伯说的是,正是被一件要事给耽搁了。” 这一下长老们就都看着姜夙兴,等着他说究竟是什么要事。 姜夙兴正要开口,却听那高坐上的霍病清道:“有什么要事都待会儿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灾后善后工作。你既然来迟了,就更该好好听着。不应再多生事端。” 姜夙兴张开的口顿了顿,最后一笑,对着霍病清遥遥一拜,“师伯说的是。” 语毕,看了顾白棠一眼,便径直走上那高坐,在御宿和霍病清位置的下方一个锦榻上坐下。 现在他是西城的掌教,按理来说应该坐高位。但是由于他年纪太轻,又还未正式接受封授,所以位置要暂居两位辅政长老的下方。 不过即便如此,姜夙兴也坐的够高了。大殿里每一个人的表情神态动作,都清晰无比地落在他眼里。 “继续。”霍病清对司务院的主事长老点了点头。 吴长老道:“正如先前各宫院所报上来的数据,此次天河水患,对西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害。先不说有许多日常物资在洪水中被冲走,正如大家知道的,天河水对吾等修真之人具有腐蚀,其对神器法宝也有损伤。现在古剑香阁中的各类神物神器包括书籍典籍,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蚀损伤。下一步就是要整理这些神物的名单,尽快进行抢修工作。” 姜夙兴一听,心内担忧不已。他早就预想此次的灾害一定十分严重,没想到连神物书籍都被腐蚀了。先不说古剑书阁里珍藏着从上古至今的各类神物古籍,玉鼎宫的书香阁里可有着西城历史上不少的惊天秘密。包括雪垢的,明正的……不知道这些资料可还完整,损失了多少。 “抢修神物和资料十分重要,这些东西是西城的历史,也是在修真界立足的根本,明日马上就安排。” 这时姜夙兴身后一道年轻的声音说道。姜夙兴微微一愣,旋即想起这是御宿的声音。 对了,这次御宿的重新出现,也很是奇怪。那天晚上见他一身魔气,而且连姜昼眠在什么地方闭关也不知道,看起来就像是失忆了一样。 不过方才姜夙兴从正门走进来,倒是没发觉殿中有魔气。御宿此刻坐在他身后,气息也非常的祥和平稳,就是声音,听起来比以往年轻了不少。 “除了这些以外,有一些年久的房屋建筑在此次天河水患中遭到严重的腐蚀,甚至有倒塌。可能需要进行宫殿的重建,但是眼下西城损伤严重,暂时拨不出这么多的人力和财力来进修房屋重建。”吴长老担忧的说道。这次天河水患,他这个司务院的主事长老是最倒霉的。因为天河水患导致的抢灾、救灾、灾后重建,方方面面全要由司务院安排负责。 御宿道:“那些已经倒塌的宫殿先搁置不管,把物资和资料先拿出来。最重要的是要立即组织专业的人员对现存的各大宫殿进行勘察,看是否有造成损毁。” 霍病清点了点头,“御宿师兄说的是。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玉鼎宫、执法宫、司务院、司仪院这个大宫,人员来往密集,若是再出现坍塌,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吴长老道:“两位师兄考量的是,那我一会儿就去安排这件事。” 最紧要的差不多就是这些,接下来便是其他长老发言,对此次会议的一个补充。接着便是霍病清进行总结发言,以及对今后的工作做一个大体安排。又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会议终于完成。各宫长老和首席归院去安排事项、主持召开宫内会议,而姜夙兴则留下来与两位辅政长老谈话。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0 姜夙兴对两位长老拜了拜,正要说方才来迟所为何事,又见霍病清送走了达摩堂的两位长老,转过身来看到姜夙兴,开口道:“掌教,眼下城内诸事已差不多按部就班,你打算何时回云鼎宗门闭关?” 姜夙兴顿了顿,笑起来,“这个,我倒是不着急。好久没出来了,想在外面多玩儿两个月。我还想回玉屏一趟……” 眼看着霍病清的脸色越来越黑,姜夙兴最后也就笑嘻嘻地不再说话。 “关了四年,出来放两个月假也是可以的。”这时一旁的御宿突然开口说话,大手一挥,“玩去吧。” 姜夙兴大喜过望,又惧于对面霍病清的神色,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于是端端正正地站在原位,低头道:“夙兴愿意听两位师伯的安排。” 霍病清严肃严厉,在前世他几乎真的就是一手遮天,连掌教明正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西城人人都知晓,虽然明正是掌教,但是真正做主的是霍病清。 不过这一世冒出来一个修为逆天的大长老御宿,这御宿是魔修出身,那叫一个桀骜不驯爱自由。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御宿的身份大约是那开创修真界新时代的三修之一,他一说话,别说西城的霍病清要听,整个修真大陆都要跟俯首称是。虽说御宿不喜欢搞一言堂,但是人一旦处在那个位置,往往不需要你开口说什么,你下面的人就会揣测你的心意而去替你做很多事。是以御宿时常隐修,很少参与城中事物。 此时御宿既然开口说了要给姜夙兴放两个月的假,那就没人敢说只给他放一个月零二十九天。 “既然御宿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掌教你就自己安排时间吧。” 霍病清皱着眉头说道,多看了姜夙兴两眼,便转身离去了。 姜夙兴正偷着笑,忽然瞅见御宿朝他摆摆手,悄声问道:“姜醒,你哥咋样了?” 四下大殿无一个人,姜夙兴走过去,低声道:“睡着呢,没啥事儿。” 御宿摸着手,半晌,道:“我有些想念他了。” 姜夙兴眉头一跳,又没觉出什么来,轻声道:“那师伯可以自己去看他啊。” 御宿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算了,最近事儿有点多,容我缓缓。天河漏了个洞,得补上……” 说着人就走出了执法宫。 姜夙兴忙着追上去,“师伯,那天河位于九重天之上,为什么会破一个洞呢?我听东阳真人说,那是被人用东西捅开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得是用什么东西才能把天捅个窟窿啊……” “神牛角。” 姜夙兴正在感叹,忽然听御宿说道。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祭坛广场上,正往御膳房走。人来人往,姜夙兴一时以为自己听岔了,“啥???” “用神牛角捅破的。”御宿说道。 姜夙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御宿说的是那天河是被神牛角捅破的。 他惊讶万分地追上去,“神牛角?那是何物?师伯怎么知道的?去探查过了吗?”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御膳房外的小路上,御宿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无人,便把姜夙兴拉到一旁。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要保密。” 御宿忽然这个神神叨叨的样子,让姜夙兴摸不着头脑。但见御宿十分严肃的模样,他便也慎重地点头。 “那天,是我不小心捅破的。” 第117章 对猪弹琴 “那天,是我不小心捅破的。” 姜夙兴听完这句话后,眼神直愣愣地,足足有好一会儿,反应过来。 意思是说,那天河,是被御宿给捅破的?天河水患,淹没了西城,城中五万弟子危在旦夕,他们这些天来抢救城中物资,西城损失惨重……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御宿? 姜夙兴微张着嘴,实在是无法相信。 这时御宿看他消化的差不多了,拍拍他的肩膀,“你反应过来没有?” 姜夙兴点了点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御宿:“师伯,这……” “嘘,咱们去雅芳斋,我细细跟你说。” 说罢御宿就转身走进了黑暗里,姜夙兴觉得脑袋嗡嗡响。按理来说,御宿毕竟是魔修,现在又捅破了天河,这次回来周身魔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种情况下,姜夙兴不该贸然和御宿单独相处。 可是他转而一想,御宿是什么人呐。所有的防范和警惕,千般技巧,万般机智,在御宿这里,都是形同虚设。跟那些规规矩矩的长老不一样,御宿此人行事洒脱,从来不规矩。即便是他现在身居高位,也依然放荡不羁。他要是高兴了给你喂颗糖你就乖乖张嘴吃下就是,他要是生气了一巴掌给你扇过来你也得老老实实地受着。 想到这里,姜夙兴也就不想其他的了。既然御宿要他去雅芳斋,那他就心平气和,老老实实的去。 雅芳斋位于御膳房的后山,坐落于一片山茶花之后。门前有古藤老树和小桥流水,一群鸭子从中欢快游过,后面跟着一只白羽丰满、尖嘴长喙、头戴金冠的大天鹅。 这只名,叫金镶玉。其价值连城,可买下一座西城;其性暴虐凶残,敢在御宿肩上咬一块肉。 姜夙兴仍记得四年前的那一个夏天,他和顾白棠抬被这金镶玉追着满院子跑的场景。现在想起来,还下意识的对这大鹅有阴影。 记得当时御宿说金镶玉发了狂,嗜血无比,见人就咬。不过此时那金镶玉就那么平和的跟着一群小鸭子后面游,它那么大一块,就像是个傻大个。懵懵的,蠢蠢的,想来已经被御宿治好了。 御宿从桥上走过的时候,还弯腰伸手拍了拍大鹅的脑袋。它便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头顶那一袭白衣走过。看起来傻的可爱。 姜夙兴可不觉得这大鹅可爱,他有阴影。站在桥这端迟迟不敢过去,因为那金镶玉就在桥下瞪着他,停着不走了。 院子里传来鸡鸣声,姜夙兴抬起头去,就看到几只红毛鸡跳着跑进院子里。御宿手上端了一个盆儿,正在追着鸡喂食。 “乖乖咧,你们半年不吃饭,咋还这么精神呐?别跑别跑……诶哟小红呀,你从哪儿叼这么大一只蜈蚣啊?这可不能吃,吃了你要啄人的……” 看着这个作为整个修真界位置最高的男人竟然这般怡然自得的在那儿喂鸡,姜夙兴只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姜醒啊,厨房里有一份盆食是专门给金镶玉的,我都调好了,你去拿出来帮我喂一下。”御宿走到角落里,传来几声狗叫,姜夙兴往过一探头,看到一条大黑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1 四年不来雅芳斋,这里竟然变成了一个农家乐。 姜夙兴打桥上走过,那金镶玉微微一歪头,就把他吓得一个哆嗦。 厨房的砧板上摆了一个绿色小盆子,里面是黑乎乎的一团,似乎有些臭味。姜夙兴低头仔细瞧了瞧,发现这金镶玉的专食还十分高级,里面是小鱼干儿伴了各种珍稀补药。 姜夙兴拿着这个绿色小盆儿一走出厨房,就看到金镶玉的脑袋挂在桥上,眼巴巴的望着他这里。一见姜夙兴朝它走过来,立马飞上岸,兴高采烈地扑腾过来。 “你别过来!”姜夙兴吓的把那绿盆儿扔得老远,小鱼干儿倒出来,洒了一地。 金镶玉一只脚落在地上,歪着脑袋瞅着满地小鱼干儿,另外一只脚无处安放。啾啾地发出两声悲鸣,好不可怜。 姜夙兴正觉不好,就见御宿的声音从猪圈里传出来,“姜醒啊,你可不要欺负小玉啊!” “我欺负谁?小玉?它?”姜夙兴愣愣地看过去,金镶玉正埋着长长的脖子从一堆牛屎中叼出一只小鱼干儿。 看起来是挺可怜的。 “为什么非得吃那个啊,这里不是有的是吗?”姜夙兴把散落的小鱼干捡起来重新放到小绿盆里,然后把小绿盆放在院子中间,等金镶玉自己过来吃。 结果这只傻鹅在那儿站了半晌,满院子鸡乱跑,踢飞了小绿盆,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鱼干再次满天飞。被院子里的鸡抢着吃完。 “啾——啾——” 然后发出凄厉的悲鸣。 “姜醒!”御宿的喊声伴随着猪叫一起传出来。 姜夙兴简直要奔溃了,他都忘了他到底跟御宿来雅芳斋是干嘛来了。他拿着小绿盆去厨房,找到小鱼干,抓了两把放在里面。然后又看到案几上的瓶瓶罐罐,估摸着御宿方才放的是那些东西,挨着添加进去。 等他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金镶玉被围在一群红毛鸡中间乱啄,追着到处跑。 看来这金镶玉虽然狂暴之气是没了,但是智商也没了。那么大一只,被一群鸡欺负着不敢反抗。 姜夙兴叹了一口气,他竟然还这么怕它,倒是连只鸡都不如了。 走过去把那些鸡赶开,为了保证金镶玉可以吃到食物,姜夙兴只能端着小绿盆,一心一意地喂它。金镶玉刚被鸡欺负了,眼下惊魂甫定,坐在姜夙兴的旁边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着小鱼干。 倒是乖巧。姜夙兴忍不住也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金镶玉先是瑟缩了一下,转过头看他,一双蓝眼睛湿漉漉的。 姜夙兴突然觉得它这样温和起来也很好看,又要伸手去摸它。 金镶玉瞪着那只伸进的手,然后,张嘴叼了姜夙兴一口。 虽然不重,但是破了皮,见了血。 那傻鹅大概知道是闯了祸,缩着脖子低头吃东西。 “……”姜夙兴默默地把小绿盆扔到院子中间,引起鸡群的狂欢,金镶玉的哀嚎。 院子里一时鸡飞狗跳。 “那只母猪要生了,你把鹅喂了就去快点烧些热水来。”御宿的头从窗户里探出来道。 姜夙兴很不乐意,他前世今生,十指不沾阳春水。让他喂鹅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让他去给猪烧水。烧水干什么?烫猪吗?他堂堂姜氏家主,西城的掌教,竟然要在这里做这些事? “你果然在这里。” 顾白棠来了,走过小桥流水,从满院的鸡飞狗跳中翩然而过,纤尘不染。 “听说你有两个月的假期。”顾白棠的黑眸亮晶晶的,仿佛有笑意。“想去哪玩儿?” 你咋就这么高兴呢。姜夙兴其实很小气,最讨厌自己生气的时候别人笑的很开心。 “去烧水。”姜夙兴抬手一指厨房,说道。 顾白棠也没说什么,挽起袖子,撩起衣摆,劈柴烧水,麻溜的很。在这期间他还能把牛牵出去,把鸡赶到外面的菜园子里,把金镶玉喂饱,最后再把满院的各种鸡鸭鹅牛狗的排泄物清理收集,统一带到菜地里当做肥料,顺便给菜灌了水。 最后姜夙兴还有幸参观了顾白棠和御宿这两位平日里仙风道骨的人物给一头母猪接生的全过程,看到顾白棠抱着第七只小黑猪,用温热的水将其身上的污渍洗干净时,姜夙兴仿佛在此人身上看到了一圈神圣的光辉。 整个过程中,姜夙兴都只能坐在台阶上叹为观止。他一度怀疑人生,究竟是这两位太全能,还是他自己太废物,什么忙也帮不上。 好在御宿给他安排了个工作,倒是十分的贴心。 “我听说你那琴能跟龙说话,想来猪也是一样的。香香这胎很辛苦,估计肚子里还有十多只。你就鼓励它、安慰它、让它慢慢来。告诉它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它。” 姜夙兴大概也是被这焦热的夏季闷昏了头脑,猪圈外有一颗菩提树,树下很是清凉。顾白棠给他找了一根小板凳和一个小桌子,姜夙兴坐在位置上,摆出伏羲琴来。听着身后传来的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姜夙兴额头上布满了汗,最后他试着将手指落在琴弦上,拨动古老的琴弦,奏出一段温和的旋律。 要说些什么呢? 香香,加油,我们都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不要焦急。慢慢来,调整呼吸,吸气,呼气。 “这是最后一只了!” 当第十八只猪崽被顾白棠抱出来时,姜夙兴不由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感动的泪水。 御宿走出来,饶是那污泥血污的猪圈里,他也依旧两袖清风,仙气凛然。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为了犒劳你们,晚上我请你们吃烤乳猪。” 姜夙兴的手一抖,满脸惊慌地抬起头来。 只见顾白棠抱着手中的猪兴匆匆地奔进厨房,“我来我来!我学过这道菜!” 第118章 泡椒鸡爪 为了表示抗议,在御宿和顾白棠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姜夙兴在花厅里打坐。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2 今天晚上不吃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要把刚刚出生的小猪烤了来吃,一想到这里姜夙兴就觉得腹内一阵阵翻江倒海。 等到饭菜都上齐了,饭菜的香味传来,顾白棠的呼声传来。姜夙兴不为所动,静坐花台,闭眼参禅。 “这么喜欢修行啊?那不如你回云鼎宗门好了。”御宿端着一碗白嫩嫩的鸡爪走出来。 “啧。”姜夙兴睁开眼睛,看到顾白棠立在饭桌前朝他笑。碍于御宿的淫威,姜夙兴无奈地捋了捋袍子,站起身来,走过去坐下。 “我不吃荤。”在顾白棠伸手指向中间那一道烤乳猪时,姜夙兴眼皮没抬一下,果断说道。 “……那你尝尝这个吧。”顾白棠给他挑了一个白鸡脚,献宝似得在旁边坐下来,“这个是师父新做的一样菜,你以前绝对没吃过。” 看他一脸真诚的模样,姜夙兴用筷子挑起那鸡脚,凑到鼻尖闻了闻。 他看了顾白棠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皮嫩肉滑,汁酸肉辣。初尝不觉什么,细细品尝一番之后,便觉酸辣酸辣,很是特别。 “好吃吗?”顾白棠问道。 “好吃。”姜夙兴把那只鸡脚吃完,心情好了一些,“这叫啥?” “泡椒凤爪。师父答应教我做了。”顾白棠说道,语气里不无兴奋。 姜夙兴望向他,“你现在喊御宿师父喊的挺顺口,你还记得你找他是要学什么的吗?” “学厨艺啊。”顾白棠理所当然的道。 姜夙兴默默地不说话,夹起又一只鸡脚来吃。心想顾白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御宿的徒弟来着?难不成真是学厨艺? 顾白棠道:“那只猪不是今天下午刚出生的,你瞧啊,已经那么大了。” 姜夙兴摇头:“我现在对吃猪有阴影。” 顾白棠挑了挑眉,“好吧。” “哎。”对面的御宿放下筷子,忽然惆怅起来。“不知道姜睡怎么样了,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蚊子咬他。” “师伯,我哥是在闭关,你担心的这些都毫无用处。”姜夙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该讨论一下你那会儿说的那个,怎么补天这个问题。” “哎呀我知道。我自己闯的祸当然要自己来补了,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得听前因后果啊。”御宿仿佛颇为烦恼。 “什么?”顾白棠一顿,夹在筷子上的青菜掉进碗里,“那天是师父你捅破的?” 御宿一顿。 桌对面的姜夙兴摊手,表示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出卖你。 “诶……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御宿叹了口气,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就先暂时大概跟你们先说一下吧。姜夙兴,你是西城掌教,我且问你:六界指的是哪六界?” 姜夙兴道:“按照古书中记载,六界是指神、仙、魔、妖、冥、人界。但自中古大战之后,神界仙界消失,魔界妖界被封印于外九天之中,唯有冥界和人界还存在,而吾等修真之人,被称为修真界。但总体来说,依然属于人界。。” “有修士化神飞升,可入灵界。灵界不在六界之列。”顾白棠补充道。 御宿点头,“你们说的都对。这六界是诸般世界的总称,自天地鸿蒙以来,六界之所以能平衡发展、相互制约,正是因为有五行之气的存在。这五行之气是诸界平衡的基本自然保障,而在中古大战爆发后,五行之气受到了损伤,这才是诸界失去平衡的根本原因。” “五行之气?那是什么?”姜夙兴以前也听说过修真之人的五行之气,但想来跟御宿说的应该不是同一种。 御宿道:“此五行并非我们平日所说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而是指与神、魔、妖、冥、人相对应的五个平衡之力。” 姜夙兴问道:“那仙界呢?” 顾白棠迟疑地道:“仙人是由人修道而成,化而为神。故而在这五行之气中应该隶属于人界或神界?” 御宿点头,“不错。仙界与神界共用一气,其余四界分别一气,共称为五气。这五气分别存在于五界的君主身上,人界的皇帝和冥界的鬼帝一直都存在,这两者之间一阴一阳,倒是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互相平衡制约存在至今。但妖界的妖王和魔界的魔尊都在中古之战中被同时封于外九天之中,这两界则不能共存,妖魔之气相斗,魔界的更胜一筹,吞噬妖界之气;而中古大战之后,神界君主听惒被封于伏羲阵,其身上的平衡之气也散落此世间,神界陨落。” 姜夙兴了然道:“那就怪不得,神界覆灭之后,仙界也随之去了。现在我们修仙如此困难,想来也与此有关。” 御宿笑道:“五行不全,尔等匹夫如何能改。即便是那些现在飞升入灵界的诸位,若是找不回五行之气,他们也永远不可能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仙。神界与仙界都不存在了,何来神仙一说?” 姜夙兴道:“师伯方才说找不回?意思是说这五行之气还能够找回来?谁去找?” 被他问道这个问题,御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重点了。” 他忽而抬头一笑,颇有几分狡黠,“非常幸运的是,经过将近一万年的努力,现在,我差不多已经找齐了这五行之气了。” 听了御宿的话,姜夙兴和顾白棠二人皆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师伯,你到底多少岁了?” “你找了一万年?” 两人同时问道。 御宿一顿,颇有些不满:“姜夙兴,没人跟你说问别人年龄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对不住师伯,我只是、只是太震惊了。”姜夙兴手足无措,手撑在膝盖上,手心全是汗。 顾白棠道:“我只是想不通这个世界还有活那么久的人,但凡是修为到达化神、年龄超过一千岁的先尊们都飞升入灵界了。” 听到顾白棠的这句话,御宿的笑容显得深不可测,好像仍然有许多高深的东西是顾白棠和姜夙兴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不过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油光发亮的牛角,递过来。 姜夙兴站起身来,双手捧过,手都是抖的,“这就是师伯说的神牛角?” “这是什么?”顾白棠站起身来。 御宿道:“这些年我一直通过虚天之井,前往另三千诸般世界去寻找散落在各地的平衡之气。三个月前偶然得到这个承载了一半神界平衡之气的神牛角——但当时我被人追杀,别问我被谁追杀,这宇宙中有无数个世界,每一个都新奇无比。你在这里可能是身居高位十分了得,去了那边可能真的会连生存都无比艰难——总之我已到了穷途末路,我被人追的跳进一个游泳池……水池里,岸上有一百个彪形大汉拿着那个世界最先进的武器瞄准我,垂死之际我用这个神牛角在池底划了一下,本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谁知道竟然拿池底竟然被我划开一个口子。有人跳下来要抓我,我就使劲捅了捅,嚯的一下——” 御宿摊开双手比划着,“这么大个口子,我就被冲出来了。” 姜夙兴:“……” 顾白棠:“……”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3 这两人听的二脸懵然,最后还是顾白棠迟疑地举起一只手,请求发言。 御宿点头,“你说。” 顾白棠张了张嘴,“……我,我那天在清秀园,给竹子浇水。听到天上有很大的响动,便抬起头来。然后,我是看到有个黑影掉下来。后来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原来那个黑影就是你。” 御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呵呵。” 他好像不太喜欢顾白棠把这事儿说出来。现在想起当时御宿突然出现在那天柱峰,想来当时他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就是落在了天柱峰的某一个峰落上。 有什么东西从姜夙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记不起来了。他看着手中的神牛角,光滑的很,让他心里颤颤的。就是这里面,承载着神界的平衡之气么?有了这个东西,是否意味着神界可以重建? “现在诸界五行之气,唯有人界和冥界的完好,而其余的神界、魔界皆遗失在外。若是能找齐这些五行之气,那么重建神界、甚至重建六界,也不在话下。”御宿说道。 果然如此。姜夙兴内心深处升起了强烈的渴望,他激动地望着御宿:“师伯方才不是说已经找齐了五行之气么?” 御宿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才吹了个牛,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五行之气的地点我已经知晓,但是我实在还没那个本事把它们全部找回来。” 顾白棠道:“你方才说这神牛角只承载了一半的神界之力,那另外一半在何处?” 姜夙兴也问道:“那其余的五行之力都在何处?” 御宿打量了他二人片刻,点了点头,“嗯,很好,看来你们都很关心五行之力。那好吧,那我就把这个神牛角给你们,你们先去把另外一半的神界之力找回来吧。我给你们说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顾白棠:……为什么感觉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贼船? 姜夙兴:……我今天来雅芳斋是干什么来着? 第119章 人物秘史 从雅芳斋回去下山的路上,姜夙兴和顾白棠两人同时沉默,好长时间都不说话。他们好像都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两人就上了御宿的船,要帮他一起去找五行之力了。 但是又不可能说‘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事情’这种话,所以即便是有隐隐的担忧和不乐意,但两人也都没说反抗的话。 御宿高高兴兴的给他们布置了任务,然后又送了两人一大堆奇异的来自异界的特产零食。 此刻两人都快走到御膳房,姜夙兴忽然停住脚步,“怪不得他那么痛快给我放两个月假,原来是让我去找五行之力。” 顾白棠扛了一大包零食,因为姜夙兴简直太气了,所以声称不想吃这些零食。顾白棠这会儿也突然说道:“哦,今天那会儿他也跟我说,让我先不用去执法宫值班,让我也休息两个月。”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那现在怎么办?”姜夙兴垂头丧气,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假期就这样没了。 顾白棠想了想,凑过来低声道:“不如咱们先去玩几天,反正时间也还早。去花海镇怎么样?” “真的啊?”姜夙兴一下来了精神,“你说的去玩儿哦,要是回头御宿找麻烦,你就得负责。” “我负责啊。”顾白棠道,“顺便在回玉屏去逛一圈?” 姜夙兴恨不得跳起来亲他一口,“那我现在先回玉鼎宫一趟,我得跟他们说一下。” “那你把零食给他们吃吧,既然你又不吃。”顾白棠把口袋给他。 姜夙兴一把将口袋捂住,“吃啊!为什么不吃!他派我们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一袋零食都换不来吗!” 顾白棠一笑,“好吧,那我收起来。你快去。” “一会儿见。” 姜夙兴喜滋滋地跑回玉鼎宫,此时天色渐渐转亮,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微风袭人,带来阵阵清凉。 回到玉鼎宫之后,因为惦记着雪垢的事情,姜夙兴先是去书香阁,看能不能翻到雪垢的资料。书香阁里有弟子在整理资料,探头一看,竟然是李名扬。 “李师兄?怎么是你啊?”姜夙兴打招呼。 李名扬正爬在梯子上整理一些资料,听到姜夙兴的问候,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回应他。而是慢慢地从梯子上下来,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袍衣袖,最后对着姜夙兴拜了个礼。 “掌教。” 姜夙兴也连忙还了个礼,忽然又想起这李名扬不喜欢他这样,便笑了笑,虚扶了李名扬一把,“李师兄,我来取些资料,不知道还在不在。” “掌教要取什么资料?弟子这两天刚好在整理书香阁,或是能帮的上忙。”李名扬不卑不亢地说道。 姜夙兴想了想,犹疑道:“一千年前西城弟子的资料,不知还能不能查得到?” 李名扬道:“这个范围太大了。有的资料还在抢修过程中,掌教要查哪个弟子?至少要有个名字吧。” “姜太平。”姜夙兴说道,“这个名字能查吗?” 李名扬愣了一下,似乎也在想姜太平这个名字和姜夙兴的关系。然后他便转过身去,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一看,上面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年限。 “出生地,灵根,所属宫殿这些呢?时间就是一千年以前吗?” “出生地是玉屏,灵根和所属宫殿不清楚,时间约莫是在一千年以前。”姜夙兴也走过去,李名扬抱出的那本花名册实在太大,这应该就是一千年以前的弟子名录。 “在这里。”李名扬指着一处念道,“姜太平,玉屏人,霍宴七千年入西城,水火双灵根,伏魔堂弟子,师从降龙尊者善德。要他的具体资料吗?” 看着那古朴卷轴上自己老祖祖的名字,姜夙兴愣愣地点头。 伏魔堂有三尊,其一是御魔尊者周辉,还有一个,便是降龙尊者,名曰善德。没想到自己的老祖宗,竟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降龙尊者的弟子。 李名扬转身正要去爬梯子,姜夙兴忽然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名字,一顿,“这个……这个雪垢的资料,我也要。” 雪垢,霍宴七千年入西城,伏魔堂弟子,师从降龙尊者善德。 就在姜太平名字的上方不远处,就有雪垢这个名字。 李名扬爬上梯子,翻了一圈,最后捧下一卷密封的资料。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4 “只有姜太平的。”李名扬道。 姜夙兴双手接过姜太平的资料,问道:“雪垢的没找到吗?” 李名扬道:“这两天他们在修补资料,一会儿我去帮你找找。如果找不到,很有可能就是被销毁了。” “被销毁?”姜夙兴十分诧异,“西城绝密人物的档案必须存在,谁能随意销毁?” 李名扬道:“如果是对西城有影响的重大历史人物,在经过长老团的会议审定之后,可以进行销毁。不过应该有一部记载所有绝密人物的单独档案,只有西城掌教可以查看。这个掌教你应该比我清楚。” 经他这一提醒,姜夙兴猛然记起来了,自己有权限可以查阅《西城人物秘史》。不过此物存于古剑书阁的绝密之地,他一会儿还的去看看是否受到了损失。 “多谢李师兄了,我先看看这个。”姜夙兴拿着姜太平的资料来到外间,坐在书桌前翻阅。 姜太平是霍宴七千年入的西城,入城时二十岁。因能用伏羲琴召唤伏羲天龙,被降龙尊者青眼有加,招为嫡传弟子。在那之后,经过善德的悉心教导,姜太平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登顶伏魔堂著名的降龙十八弟子之首。并将伏羲天龙使用的炉火纯青,即便是善德也不能轻易在其手下过招。在一次北海求雨的任务不久之后,姜太平就自请离开了西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资料很简洁,基本上就是这些内容。 姜太平为什么要在鼎盛之年放弃在西城的大好前程,回到玉屏那个偏僻的小旮旯里,一呆就是一千年?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雪垢的缘故吗? 姜夙兴原先猜想姜天平与雪垢是不是有什么私仇或者私情,姜太平是为了躲避雪垢才离开西城回到玉屏的。但是后来他又推翻了这个猜想,以姜夙兴对自己老祖宗的直觉了解,姜太平不是那种因为儿女情长耽误的人。 姜太平这千年坚守玉屏,孜孜不倦的要得到能奏响伏羲琴的传人,想来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北海求雨之行,伏羲琴能开启神宫大门,想来姜天平从中得到了什么启示。这才赶回玉屏。 姜太平的确与雪垢关系匪浅,但是姜太平的离开西城、雪垢隐修浮云渊 ,这二者并没有必然联系。姜太平回到玉屏应该是为了伏羲琴的传人,而雪垢隐修浮云渊,应该是与那具尸体有关。 姜夙兴沉思了片刻,把姜太平的资料放回去。转身就去了古剑书阁,几个正在整理资料的弟子纷纷向姜夙兴行礼。姜夙兴敷衍了一下,上了古剑书阁的第七层。 幸好,那《西城人物秘史》完好无损。 要不是这《西城人物秘史》根本无法带出古剑书阁,姜夙兴说不定会把这本书装在储物袋里拿回去就是有这般神奇之处,但凡重大古籍资料,只要离开了古剑书阁,就会变成白纸天书一份。那上面记载的所有惊天秘密,永远都只能在古剑书阁之中才会显现。 姜夙兴也不耽搁时间,在书的封面用手指写下雪垢二字。片刻之后,只见那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古老封面,突然显现出银色的两个字:雪垢。 姜夙兴心中一喜,看来雪垢的资料果然在这里。这《西城人物秘史》还有一点就是,每一次只能查阅一个名字。 书面打开,里面有关于雪垢的资料历历在目,字字看来,直让姜夙兴触目惊心。 雪垢是霍宴七千年初入的西城,与姜太平从同一个师父善德尊者,亦是姜太平的师兄。雪垢并不是自己来到的西城,据资料记载,是善德尊者在外面云游,在野狗群之中发现了一个婴儿。 善德大惊,将婴儿救起,怜悯其可怜,将他带回西城伏魔堂,养在座下。因其心性单纯懵懂,善德唤其雪垢。意味以白雪之雪,洗净所有污垢。 雪垢的资历非常好,那次北海之行的任务时,雪垢已经是元婴期的修为。然而也就是不久后,雪垢的厄运开始。 北海之行不久后,降龙尊者善德就飞升离去。而雪垢,因为走火入魔、伤数十弟子,被诛杀而亡。 下令处死雪垢的正是当时的掌教霍宴。 而这上面记载的缘由则是:雪垢练功走火入魔,伤了许多弟子。霍宴下令将其处死。 然而姜夙兴将资料完完整整的看完,发觉走火入魔并不是雪垢被处死的真正缘由。 这上面记载着雪垢在走火入魔后,显出原形,原来竟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大狗。 善德尊者当时在狗窝里捡到雪垢,原来并不是偶然。雪垢是妖狗化人,人们这才知道,雪垢是一个妖修。 别说一千年前的西城,即便是现在的西城,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让一个妖在西城修行。 走火入魔或许是真的,但就全无办法,只能诛杀吗?又或许只是因为雪垢非我族类,就不能容忍他的存在?雪垢被杀的原因,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真相? ……妖修雪垢被诛后,其尸首不翼而飞,遍寻不获。 霍宴有令:望今后掌教继任者,务必找到此人尸首,将其销毁,以保正道。 自此,雪垢的资料终结。 姜夙兴阖上《西城人物秘史》,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想来雪垢的尸首失踪之后,高层们一直在秘密寻找。活着的雪垢是西城历史上的一个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被处死的雪垢,就更是西城黑暗面的一个具体体现。 不能包容异类,甚至残忍将弟子处死。 如果这件事让外界知道,西城的正面形象将不复存在。为了永绝后患,必须将雪垢的尸体找到,永远销毁。 而当时的西城掌教霍宴,也因此下令,每一任掌教必须执行此任务:找到雪垢的尸首,将其彻底销毁。 明正与雪垢没有什么仇怨,不过他既然接任掌教,就也必须执行这个任务。估计是得知浮云渊下藏着一具尸体,派顾白棠前往销毁。 现在西城的掌教是姜夙兴,他是否还要继续执行这个任务呢? 姜夙兴走出古剑书阁,神思恍惚。 现在他面临的不仅是要不要执行任务的问题,他现在还知道了,其实那具尸体并非是真正的雪垢。真正的雪垢还活着,活在天柱峰上,活在浮云渊上,叫做东阳真人。 那具尸体应该是被高层的某个长老偷走了,想来想去,姜夙兴现在只能想到一个人:霍病清。 之前姜夙兴就怀疑是霍病清拿走了尸体,但是他不确定。但是现在他确定了。 霍病清不仅仅是执法宫的主事大长老,他更是霍宴的嫡系血脉子孙。既然当初霍宴给后面的掌教下令一定要找到雪垢的尸首并将其销毁,那么作为霍宴嫡系子孙的霍病清,自然绝对也接到了这个任务。 明正已亡,雪垢的尸首重现天日,那么霍病清必当将其销毁。如果那尸首真的落到了霍病清的手中,想来此刻已经被销毁了。 想到这一点的姜夙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小掌教?” 前方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姜夙兴抬头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落霞峰。 浮云渊正在复建之中,旁边是临时搭建的简易草棚,四周修建浮云渊的弟子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珊瑚端着一个花篮,里面装着几朵野花,她正拿了一朵小白花在手中嗅。 在她身后的草棚里,雪垢正坐在那里吹笛子,十分专注的模样。 听到珊瑚的喊声,雪垢便转过身来,戴着面具下的眼睛清秀明亮。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5 “姜夙兴?”雪垢喊道,朝他招招手。 姜夙兴走过去,雪垢拍拍身边的位置,姜夙兴便坐下。 “你来了真好,我刚新编了一首曲子,你听听,帮我提提建议。” 说罢,径直吹奏起来。 姜夙兴听的眼眶一股股酸涩。 他忽然觉得,无论那具尸首的主人是谁,或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既然当初愿意代替雪垢被处死,那人的心愿,一定是保得雪垢一生安好。 只有当人们以为雪垢死了,雪垢才能活着。 雪垢的新曲十分欢快,听不出来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不满,全是轻快与愉悦。 在经历那么多事情后,雪垢为什么还能这样单纯?他为什么不离开西城这个无情的地方?姜夙兴此刻真的很想问问身边的这个人。 一曲罢了,笛声停止。 雪垢满心欢喜地想要听求意见,一转头却见姜夙兴两行清泪滑下脸庞。 “姜夙兴,我吹的这曲子,有那么难听吗?”雪垢有些纠结的问道。 姜夙兴一笑,擦去眼泪,道:“是啊,很难听。” “你真跟他一模一样,说话气人的很。”雪垢转过头去,不满地说道。似乎是被打击了,他垂着头,望着手中的墨绿色短笛。 “但是除了师父,也只有他跟我说话。”雪垢轻声道,“这把笛子,是小姜送给我的。他说如果我觉得无聊了,就吹这个笛子,他听到了便来找我。可是我在这里一千年,他从未出现……” 非我族类。雪垢是妖狗化形,这事儿瞒不住。弟子们想来有所耳闻,再加上善德对雪垢的悉心爱护,在年轻弟子中难免招来嫉恨,雪垢会被孤立也是正常。 或许一开始高层们还不放在眼里,但随着雪垢的修为日渐惊人,没有人敢放心他继续下去。所以在善德尊者飞升灵界、师弟姜太平离开西城之后,雪垢再也没有了任何庇护,孤身一人,自然难逃一死。 “……你说,会不会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妖,所以才不来见我的呢?”雪垢轻声问道,语气里无限的孤寂和落寞。 “那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他?”姜夙兴忽然说道,“我马上要回玉屏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雪垢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身旁的男子细眼长眉,笑意温润,仿佛一千年前,别无二致。 “我不去。”雪垢低下头,“我哥哥不见了,在找到他之前,我决不离开西城。” “哥哥?”姜夙兴心中一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雪垢,你哥哥去哪儿了?” “师父飞升之后,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西城,他自称是我的哥哥。他给我戴上这个面具,让我去落霞峰等他,在他来找我之前,我不能离开落霞峰,也绝对不能摘下这个面具。可是我等了很久,哥哥并没有出现。后来珊瑚就出现了,她说她是哥哥的徒弟,哥哥去了一个地方,临走之前,让我照顾珊瑚。我跟珊瑚便一起在浮云渊住下,等着哥哥回来……” 雪垢微微仰着头,好像在望着远方的飞鸟:“那个时候,小姜走了,师父也走了,我一个人孤独的很。突然哥哥出现了,我实在开心。哥哥说他要带我离开西城,一起回家……” 姜夙兴几乎要坐不稳,他的手撑在木板上,微微颤抖。 他回过头去寻找珊瑚的身影,在人来人往的建筑场地上,珊瑚挎着花篮,一个人落寞地走到悬崖边。她将那些野花重新插在贫瘠的土地上,似乎在希冀它们重新长出来。 第120章 修罗十四 姜夙兴离开浮云渊,一路往山下走,魂不守舍。 “小掌教。” 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喊声。 姜夙兴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珊瑚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神色有些几分凝重。在雪垢面前时,珊瑚永远都是一副快乐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姜夙兴不知道,原来珊瑚也有这般模样。 “小掌教,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对我师尊好。”珊瑚有些犹疑,吞吞吐吐,最后道:“能不能请小掌教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姜夙兴问道。 “就……能不能帮忙问一下你那个师兄顾白棠,十五年前,他是否有偷过一具尸体、并将其销毁?”珊瑚问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她仿佛很想说出口,可是又不忍说出口。 “他跟我说过。”姜夙兴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具尸体,已经被销毁了。” “……”珊瑚的眼眶迅速蓄满了眼泪,她一下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跪坐在地上。 “师父……师父……呜呜呜……” 珊瑚哭的很伤心,姜夙兴很是不忍。可是他不想再给珊瑚无畏的希望,如果告诉珊瑚顾白棠并没有销毁那尸体,而是被霍病清拿了去,珊瑚为了找到尸体,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况且,霍病清说不定真的已经将尸体销毁了。与其再让珊瑚失望一次,还不如不要给她希望……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我明明用我几乎全部的妖力输入修罗十四咒之中,将其封存。那个顾白棠不可能销毁尸体的啊……不可能啊……他一定是骗你的……”珊瑚哭着嚷嚷道,扯着姜夙兴的袖子跪在地上央求他:“小掌教,你再帮我问问好不好?他一定是把尸体藏起来了,尸体到底在哪里啊?到底在哪里啊?呜……” “你说你用修罗十四咒封印了尸体?”姜夙兴惊道。 修罗十四咒是一种非常古老又邪恶的封印术,被用来制作不死人。但凡被修罗十四咒缠绕了尸体,即便是灵魂已经到达冥界鬼府,也会被召唤回来,被封印在尸体当中。灵魂在尸体中被封印,不死不灭,却又只能沉睡不醒。待有朝一日,用制咒之人的鲜血献祭,便能将尸体唤醒,做成不死人,令其杀伐屠戮,无往不利。曾经有某个国家,就是用这种方法制作了大量的不死士兵。后来因为此法太过恶毒,被修真界下令严禁使用。 珊瑚或是想要保全她师父,用此法将尸体封存。但是她不知道,不死人永远都只是不死人。她将她的师父做成干尸,不仅不能让他飞升极乐,还会让他的灵魂被囚禁于咒印中,永世不得逃脱。 “珊瑚,修罗十四咒,你是从何处学来的?你知道这个法子会让那尸体的灵魂被困在尸体里永世不得超脱吗?”姜夙兴骇然问道。 珊瑚顿了顿,泪眼朦胧,“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是我们那里的老人教的,我只是想保住师父。师父想要陪师尊回家,我就要带他们一起回家,不管是灵魂还是尸体,都要一起回去!” 珊瑚已经口无遮拦,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此时已天色大亮,抬头一望,可见山脉绵延悠长,长虹贯日。 姜夙兴忽然觉得,这世界陌生无比,这西城陌生无比。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6 他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好了珊瑚。那尸体销毁了才是最好的,你将那人的灵魂囚禁其中,对那人来说才是永生的折磨。如今他解脱了,这是好事。你回去吧,去陪雪垢。” 说罢便拨开珊瑚揪着他衣袖的手,转身离去。 珊瑚在身后嚎啕大哭起来,她喊:“你不要告诉师尊!……对不起……对不起……师父……” 她说的模糊不清,姜夙兴却明白她的意思。 无论是雪垢的哥哥,还是珊瑚,谁都没有告诉雪垢真相。 雪垢既不知道自己曾被师门诛杀,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他只是单纯的在浮云渊里等待他唯一的亲人,生活了一千年。 “你说是不是哥哥也不要我了?”临走之前,雪垢曾这样问了姜夙兴一句。 当时姜夙兴怎么回答他的?姜夙兴不记得了。他只知道现如今他知道了这一切,让他无法再面对雪垢。 “对,他不要你了,他早把你忘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他还记得你,早就来找你了。所以你也不要等着他了,自己离开西城吧。你不是化神期了吗?飞升吧。离开这个世界,再也别回来。” 姜夙兴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然后他不再敢看雪垢受伤的眼神,转身匆匆地逃离了浮云渊。 有时候姜夙兴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会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出一些特别伤人的话来。 前世他就是这般伤害顾白棠,他以为他活了两世,早就把这个毛病改了。 重新回到玉鼎宫,姜夙兴径直走进院子,一路上也不理人。有其他弟子喊他,他也全然听不见。人们给他行礼,他也只是淡淡的走过。 他回到书房里,坐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还和顾白棠有约。他低头一看,自己满身泥泞。 姜夙兴重新沐了浴,换了一身灰色的长衫。不知为何,他现在觉得那白色的衣服太过耀眼,而自己已不配再穿。 他走出书房的门,看到满院阳光,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顾白棠立在那颗古老的琼树下,正在抬头看着什么。看样子,他似乎已在这里等了很久。 姜夙兴慢慢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嘘。” 顾白棠示意他不要出声。 姜夙兴也抬起头去,只见在顾白棠的上方,有一朵琼花摇摇欲坠。 姜夙兴十分惊奇,据他所知,这一颗琼树被传是虚妄天尊所化。自一千年前开花以来,很少落花。因此偶尔落下一朵,都会被弟子悉心珍藏起来。 而此刻,那朵琼花在顾白棠的注视之下,最后竟然真的缓缓落了下来。 顾白棠伸出手去,那花便稳稳停在他手心。花瓣硕大洁白,圣洁无比。 顾白棠将这一朵珍贵的琼花用口袋装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好,宝贝的跟什么似得。 “御宿说就这么一朵琼花,比那金镶玉还值钱。你知道金镶玉多值钱吗?能买下一座西城!可想而知,这琼花就更值钱了。”顾白棠一脸神秘地跟他说道。 姜夙兴一笑,“怎么?你还打算把这花卖了啊?西城到处都是琼花,人家怎么知道你的琼花是这一颗树上落的?” 顾白棠道:“谁说我要卖花了。” 姜夙兴道:“那你这么辛苦的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把它等下来,是要干嘛?” 顾白棠一顿,低下头对上姜夙兴笑意盈盈的眼睛:“哦,你还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啊。” 姜夙兴弯了弯唇角,忽然一下撞进顾白棠怀里,抬手抱住他。 顾白棠被他突然这一下搞的心跳乱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头上一重。 “啊,夙兴,你看是不是有鸟屎掉我头上了。”顾白棠说道。 姜夙兴抬头一看,惊讶地张了张嘴,抬手从顾白棠的头上取下一朵琼花来。 “今天运气真好!”顾白棠眼前一亮,伸手把花拿过来,跟方才那一朵装在一起。 姜夙兴觉得奇怪,他走过去,抬脚用力踢了那琼树两脚,只见那上面的那些花朵,纹丝不动。 “没用的,这个需要有缘人才能办到的。”顾白棠得意说道。 姜夙兴看了琼树两眼,走向顾白棠,嘀咕道:“你是琼树精变的吧。” 他记起上一世好像也是这样。 人人都知道这琼花珍贵无比,玉鼎宫的弟子时常借口看书为由,跑到这琼树下,等着琼花落下来。 往往一干人等在那儿站了几天,一朵花也捡不到。 偏偏顾白棠邪性的很,他就偶尔来玉鼎宫办事,往那琼树下站着等了一小会儿,每回都有花掉下来砸他身上。 姜夙兴曾经开玩笑,说顾白棠可以靠卖花赚钱了,绝对能发财。一朵老琼花树可以在黑市上卖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价钱,还有人愿意出整个仙门做抵押,这可比修仙有前途多了。 后来害怕琼花掉光,明正甚至下令,不准顾白棠再往那琼树底下站。要是再掉一朵花,就罚顾白棠以后都不能来玉鼎宫。 “我要一朵。”姜夙兴走到顾白棠面前,伸手道。 顾白棠想了想,便给了他一朵,“那你可要好好保管,这花很值钱的。” 想起上一次失忆的时候竟然把这花拿来泡茶被一头狗熊给喝了,顾白棠就心窝疼。上辈子他把这些花收集起来,也都是闲暇的时候拿来泡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琼花那么厉害,可是现在想起来,虽然只是那么五朵,但是对他后面进入元婴期可是大大的有帮助。 虽然这一世顾白棠有了经验 ,又修炼《大道心法》,本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达到元婴期。但是现在因为得知自己元神里有周辉这件事,他反而不太敢轻举妄动。 他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在找出能够对付周辉的方法以前,顾白棠都不敢贸然提升自己的修为。 姜夙兴把那花揣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装好之后,对顾白棠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花海镇吧。”顾白棠说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7 两人一路走出玉鼎宫,穿过祭坛广场,下山,走出东门。打算步行去花海镇。 “小掌教。”这时身后传来喊声。 姜夙兴回过头去,看到一身红衣的女子拉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朝这里跑来。 顾白棠微微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想被打扰,更何况这个珊瑚还对他恨之入骨。 “你说要带我去玉屏,还作数吗?”雪垢看向姜夙兴,问道。 姜夙兴一笑,“作数。” 只要你能离开西城,哪儿都能去。 第五卷 五行之力 第121章 魔修攻击 花海镇位于西城山脚下不远处,是一个远近驰名的风景旅游区。因其四季花开不败,修真界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 这一日姜夙兴一行人离开西城,来到花海镇一家客栈落脚后,便去了那镇上四处旅游。 “阿嚏。” 姜夙兴回过头去,雪垢揉了揉鼻子,低着头,神态有几分恹恹。自从进了这花海镇,雪垢一直打喷嚏,想来他本体是狗,鼻子定然灵敏。 “我师尊他对花粉过敏。”珊瑚将一小瓶药凑到雪垢鼻子下让他嗅了嗅,他便能好些,可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又得打喷嚏。 “不然你们回客栈去,我和顾师兄去置办几样东西,下午咱们就启程回玉屏。”姜夙兴看着雪垢道:“如何?” 雪垢挥了挥手,“正好,我也不想走了,你们去吧。” 四人便分为两拨。珊瑚和雪垢回客栈,姜夙兴和顾白棠去东市买东西。修士一旦出门,也需置办一些必备品。别的不说,夏季多蛇虫鼠蚁,行走在外,驱虫符必不可少。 “你想去买什么?”两人走进一家符咒店,望着满目琳琅的符篆,顾白棠一时有些眼花。他主冷兵器,对这些符咒不怎么擅长。 “我自己来吧。”姜夙兴看他一脸头疼的样子,也不打算让他帮忙选,笑道:“你付账就好了。” “你不是说要在花海镇多玩几天么?下午就回玉屏?”顾白棠便立在店门口,一边探视着四周的情况。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有无异样,店内的陈设布置有无不妥,这大概已经是一种职业病。 “原先不是以为只有咱么俩么?雪垢对这里过敏,而且……他与我们家老祖祖多年未见,双方一定都急于叙旧。”姜夙兴心里想的是想让雪垢尽快远离西城,而且他在心里盘算,最好让雪垢永远都不再回到西城。 “劳烦掌柜的,帮我把这些包了。”姜夙兴指着方才挑选出来的一堆符咒,对柜台后面的掌柜说道。 那掌柜的正在低头算账,这时他身后的帘子忽然被风掀起来,顿时堂内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大夏天的,让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那掌柜的原本将精神聚精会神在账本上,这时忽然抬起头俩,双眸清冷地打量了姜夙兴和门口的顾白棠,然后道:“稍等。” 声音有几分怪异的沙哑。然后便低头拿了一个盒子,朝姜夙兴这边走来。将姜夙兴选出来的符咒物品一一清点之后装进盒子里,然后道:“辟邪珠十粒、清心丸一百粒、驱虫纸一百张、硫磺二两。本店接受白银、黄金、灵石付账,客官怎么付?” “白银多少?”姜夙兴摸出自己的荷包来,银子他是早就用完了,不过走之前他去司务院领了他这四年的俸禄。西城的财务可按照弟子的意愿支出白银、银票或者灵石,姜夙兴要了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则全部兑换为现在修真界最大票号的楚氏银票,因为他打算把这些钱带回玉屏去修葺老宅。虽然他只是一个挂牌掌教,但是还是有一笔不薄的俸禄。那么多的俸禄自然不能全部放在外面,他将绝大多数的俸禄都放到了储物袋里,只留了一少部分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方便取用。 那荷包里除了一些碎银子和几张大额银票之外,还有一朵白色的琼花,分外亮眼。 当姜夙兴把那荷包打开时,那掌柜的原本浑浊的眼睛分明透亮了起来。也就是在此时,又有一阵阴风吹开柜台后的门帘。 “白银……三百两。” 还不少钱,想来是那十颗辟邪珠比较贵。姜夙兴没那么多的碎银子,干脆拿了一张银票,“你们这儿收银票吗?” “不。”掌柜的说道,然后看到姜夙兴一时有些纠结的脸,便道:“不过,我们这里可以抵押物品。” 掌柜的干涩的声音说道,速地在姜夙兴和顾白棠以及那朵白色琼花之间上下转动。 姜夙兴察觉了掌柜的目光,低头瞄了一眼荷包里的那朵琼花,然后笑盈盈地把那琼花拿了出来,他分明看到了那人放大的瞳孔和两额暴起的血管。 “这个?你们开多少价?”姜夙兴问道。 “你要多少?”掌柜的问道。 “这花可是很珍贵,你若要买,至少得拿出诚意来吧?”姜夙兴笑起来,不再去看掌柜那木楞的表情和眼神,转头看向那柜台后的门帘,道:“你拿个木偶人在这里同我说话,自己却躲在后面,这算什么诚意?” 一阵凉风猛地袭来,掀开了门帘,吹动顾姜二人的衣摆,也将门猛然关上。 堂内骤然一片昏暗,室外的阳光照进来,晕出一片黄光。 姜夙兴仍旧立在柜台旁,顾白棠也依然靠在门边,两人各自巍然不动。 那门帘后影影绰绰走出一道婀娜的人影,紧接着,一道妖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位客官好眼力,我在这花海镇做了四年的买卖,你是头一个敢说破我这其中法术的。” 门帘掀开,一个女子慢慢走出来,笑容恬静,“不过你既然说开了,那我也就容不得二位了。” “哼。”顾白棠冷声一笑,“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此处位于西城脚下?敢在这里坐皮肉生意,真是不怕死。” 那女子笑意盈盈,“正如这位客官所说,奴家既然敢在西城脚下做生意,自然就有奴家的门路和道理。” 姜夙兴也笑,“这位姐姐说的极是。花海镇位于西城脚下,西城修士人来人往,你方才说我是第一个敢于点破你法术的,想来西城的弟子们定然也熟知你这地方了。” 他抬头望了望这地方,道:“入门时间短、道行低的弟子,应该看不透你这法术。这般说来,包庇你的人,一定在西城有着不浅的修为和地位。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某位长老?” 女子笑道:“客官说的不错,那位长老,是你们都惹不起的人物。奴家什么也不要,只要客官把那朵琼花给奴,奴便放你们出去。” 姜夙兴笑道:“若是我不给呢?” 女子道:“那就别怪奴不客气。”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8 说着,那女子忽的发丝炸裂,疯狂生长,眨眼便至十几米长,将整个内堂铺满,天花板和地板满满都是。 姜夙兴和顾白棠二人自腾起光圈护体,那发丝虽然伤不了他们分毫,不过却密密麻麻地将他们包裹起来。妄图扎进其中。 一柄飞剑在空中飞窜一圈,砍掉了那女子的发丝,顾白棠运起长剑,又朝那女子刺去。她以发丝来挡,一边发出低低的咆哮声,看似已经发狂。 一阵琴音传来,姜夙兴坐于地上,所弹奏的正是《清心诀》。 而那女子,在与顾白棠打斗的过程中,被斩去了头发与肉皮,渐渐露出了本貌。 黑色的肉体,粘稠,湿哒哒地。 却原来是一只魔修。 与此同时,从那门帘之后,一下子涌出了无数只的黑色魔修,他们有着人的身子直立而战,浑身却是由黑色液体组成,一边不断的攻击,身上的黑色粘液一边不断往下掉。 一落在地板或者柜台上,地板和墙壁皆被腐蚀。 “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顾白棠皱着眉说道,他收起长剑,转而用法术攻击。面对魔修,冷兵器是不起作用的。 竟然是魔修,姜夙兴原本还以为是鬼修。这超出了他的意料,而且魔修的数量源源不断,它们仿佛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惊动外面的人。 “好。” 姜夙兴沉眉应道,他召出伏羲天龙,拉上顾白棠破门而出。 两人腾飞到空中,回头看去,只见几只魔修还跳出来要抓住龙的尾巴。被龙尾一摔,落在大街上,立刻引起民众骚乱。 花海镇有不少修士,纷纷拿出法器或兵器去对付,那屋子却像是一个魔窟,无底洞一般,源源不断地跳出魔修来,冲上街去四处杀人。 “天呐。”姜夙兴已经震惊了,“这,这到底是……” 他实在不能想象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他原本以为是跑到花海镇来的鬼修觊觎西城的琼花,但是发展到现在,魔修已经是肆无忌惮的杀人。 这更像是一场暴乱。 “他们真的是为了琼花而来吗?”姜夙兴低声疑问道。 因为有西城紧急出动修士,迅速赶到现场进行镇压。姜夙兴载着顾白棠在天上盘旋,正犹疑着是否要下去,忽然感到身后的顾白棠一阵发抖。 姜夙兴回头看去,顾白棠脸色暗红,他扯掉额头上的抹额,露出已经发黑的印记。 姜夙兴惊呼一声:“白棠,你……” 顾白棠抓住他的腰,低声道:“快,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有不好的预感,我的元神……” 元神里的周辉,快要出来了。 又说雪垢与珊瑚回到客栈,珊瑚从街上买了一些玩具,正放在桌上,与雪垢一起研究。 这时忽然门被人撞开,姜夙兴背着昏迷的顾白棠冲进来,“雪垢!快帮帮我!” “快把他放到床上去。”雪垢说道。 看到顾白棠这个样子,珊瑚做了个鬼脸,去把门关上。 “他怎么了?”雪垢上前来问道,就看到顾白棠额头上的黑色印记。凑近了一看,颇有些惊奇,“这是啥?” “雪垢,你会封印术吗?”姜夙兴不能跟他解释太多,只能问道。 雪垢摇了摇头,“我不会。珊瑚倒是会,她学这个。” 珊瑚立在门边,闻言表情戒备起来,“干啥?” “珊瑚姑娘,还得请你帮个忙。”姜夙兴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低声细细一说,珊瑚冷笑道,“哦,你让我帮他?凭什么?我巴不得他死。” 姜夙兴想了想,有低声与珊瑚说了两句。他声音再小,雪垢耳听八方,哪里听不到。 只听姜夙兴低声道:“你若是帮我,我便答应你那次求我的事情。” 珊瑚的神情陡然变化,她死死地瞪着姜夙兴,“可是你说……” 姜夙兴道:“魂有魂踪,鬼有鬼迹,我擅招魂,可以答应帮你招一次。” 如果雪垢哥哥的尸首真的被销毁,魂灵迹象应该还存在,可以得知其去处。 珊瑚双眼发红,“你说的可是当真?” 姜夙兴对天发誓,“当真。” “好。如果你骗我,我就……”珊瑚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白棠,低声道:“我就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我知道他额头上那是什么,师尊认不得,我可认得。” 雪垢一直住在浮云渊,从未离开过西城,可能连魔王之种这四个字都没听说过。 但是珊瑚不同。据雪垢所说,珊瑚和雪垢的哥哥是在善德尊者飞升后突然出现在西城,这二人之前势必是妖界之人。 妖修与魔修都躲在一个叫御魔界的地方,之间互通有无相互来往,是常有的事情。 或许珊瑚真的在哪里听说过魔王之种的事情,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在诈姜夙兴。 “有劳姑娘。”姜夙兴请道。 珊瑚转过身来,恢复了神态。 “你俩在说些什么??”雪垢坐在座位上,一脸你俩背着我在做什么黑暗交易的表情。 姜夙兴不说话,担忧地看着床上。 只见珊瑚在床边坐下,凝视了顾白棠额头的咒印片刻。她眉头深皱,道:“看来之前有人给他下过封印咒,下封印的人应该是受了重伤快死了,所以封印的力量也很薄弱。” 姜夙兴心中一跳,“姑娘说,下封印术的人快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89 珊瑚道:“这种封印术是最厉害的一种,封印力量的强度与施术人本身的力量强弱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如果施咒的人受了重伤或者修为精进,封印术的力量也会随之削弱或者增加。但只要施咒的人活着,封印术就不会消失。现在那个人应该还活着,原来的封印术并未完全消失,我就没办法帮他重新封印。” 顾白棠躺在那里,已经纹丝不动,身体肌肤的温度快速下降,已经在准备进入假死状态。 姜夙兴道:“那就没办法了吗?” 珊瑚排手结印,道:“我只能先试试帮他过了眼下这一关,但是要想真长久有效,还是要看原施术人的力量是否能恢复。” 姜夙兴喜道:“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吧!有劳珊瑚姑娘了!” 第122章 仙船开拔 又说先前打斗时,顾白棠忽然神识触动,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刚跟姜夙兴说完话,说他感觉元神里有些不对劲,下一刻,顾白棠就整个人天旋地转。 再一睁眼时,他竟然身处雪栾山洞。准确的说,他目前正处于他死之前的那几个时辰,他的元神正与周辉处于激烈厮杀的阶段! “你走神了。”对面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森森,一双黑亮的眸子炯炯有神。正宛如一头黑色的猎豹一般,时刻注意着顾白棠的动向。 是周辉。 顾白棠来不及多想,当即凝聚起全部的神识,将全部的注意力和力气都用在对付周辉上面。 此刻他和周辉的元神正位于一片静谧如真空的空间里,四周一片漆黑。经过方才的一番激烈打斗,此刻二人的元神都有些疲累,因此不约而同的选择休战。却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你去哪儿了?”周辉问道。 顾白棠紧皱眉头,防备地盯着周辉。 周辉一笑,“别以为你能瞒得住我,刚刚你的元神转换了一下。虽然仍旧是你,可不是现在的你。” 顾白棠听不懂周辉在说什么,他于是默不作声。 周辉抬头看了看四周,忽而叹了一口气,“其实有的时候,我挺喜欢这种方式的。” 他深深地望进顾白棠的眼睛里,“透过你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挺有意思的。你喜欢那个孩子?可是他死了。” 周辉微微皱起眉来,像是从顾白棠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等等,你们在一起了?他没死?……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一些画面在这个黑色的空间里一一闪现: 在锁魔宫混乱失控的自己,玉台上静静躺着的姜夙兴,接着便是不敢确信的自己…… 猛然意识到周辉在查看自己的记忆,顾白棠当即挥出清辉将那些画面斩断,直到那些记忆画面全部消失。 周辉睁开眼睛,似乎有些不满。 “你无法再控制我了。”顾白棠冷冷地说道,他将长剑指向周辉,道:“正如你所见,我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而你没有。你将被我斩首于此,永远消失。” “…… ”周辉幽幽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顾白棠的眼前模糊起来。周辉的面孔逐渐模糊,他好像听到周辉在说:“你要去那个世界制裁我吗?……” 然后顾白棠的视线里就彻底的没有了任何东西,他也不知自己就这样多久,直到看见一抹微红,缓缓地融入这个黑色的世界。 直到最后,猩红的火焰席卷了所有黑暗。透亮的红光之中,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白棠……白棠……” 顾白棠幽幽睁开眼来,看到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 “姜……”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姜夙兴喜不自胜地说道,封印进行了足足有五个时辰,他都以为顾白棠要醒不过来了。 他转过身去对珊瑚千恩万谢,说了许多好听话。那珊瑚费了五个时辰的心力,此时早已疲乏,却仍旧抓着姜夙兴的袖子,恶狠狠地问道:“姜夙兴,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吧,等咱们这事儿一过,我一定帮你安排。现在最重要的是珊瑚姑娘你先去歇息一会儿……” 让雪垢带珊瑚去回房歇息,姜夙兴关上房门,见顾白棠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低着头按着太阳穴。 “你怎么样?”姜夙兴连忙走过去,“头还是疼吗?” 顾白棠摇了摇头,“无碍,有些晕。” 他额头上的印记已经有了些淡淡的红色,姜夙兴稍稍放心的同时,也才猜测御宿到底伤的如何。想来最近封印术的波动不稳定,甚至有几次已经完全变黑,应当与御宿的力量有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顾白棠问道。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姜夙兴道:“约莫是亥时了吧。” “你还说下午回玉屏的……”顾白棠好像有些低落。 姜夙兴与他一同坐下,轻抚他的手背,道:“无碍,明日一早再走便是。” “夙兴,我……我觉得好累……” 顾白棠仍旧低着头。他有许多话想对姜夙兴说,他想说前世种种,他想说今天下午那些魔修来的不寻常,他想说他方才又见到了周辉。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以为他又要与周辉在那黑暗里度过余生。他真的很害怕。可是话到嘴边,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累了就睡会儿吧。”姜夙兴说道,他想将顾白棠扶着躺下,可是顾白棠的身体僵硬,坐着不动。 “白棠,你在怕什么?天大的事儿都有我呢,不怕啊。”姜夙兴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躺在床上。他想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今天花海镇突然出现了魔修,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刚一转身,被顾白棠抓住他的手,“你哪儿?” 仿佛及其没有安全感。 姜夙兴笑着扯了扯他的面颊,道:“我去出个恭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0 如果说他去外面探查情况,顾白棠肯定要跟来。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姜夙兴有一种直觉,不能让顾白棠再出现。 花海镇一片祥和,夜色繁华,人流拥挤,丝毫不像是发生过魔修暴乱事件的样子。 姜夙兴走了一圈,他实在是疑惑,便径直去了府衙。 花海镇地处偏远,但仍然有朝廷归属,归属于西国。姜夙兴一路来到府衙,只见官兵,不见修士。 姜夙兴问一个衙役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衙役道:“听说东街的确发生了暴乱,不过在我们赶过去前,就有西城的道爷来府衙说已经处理干净了。他们说是花海镇混入了魔修,既然是魔修,就不关我们的事,所以我们就没有派人过去了。” 那么大的动静,这么快就处理完了,还不要府衙出兵?姜夙兴心中疑惑,他又去了各处驿站,和酒楼茶馆,只碰到一些刚从外地做任务回来的修士。这些人对于今天下午花海镇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被人特意掩盖过去一般。 姜夙兴怀揣着满腹疑虑,回到了客栈。 雪垢坐在回廊上等他,一边跃跃欲试地想要吹笛子:“你去哪儿了?” 他歪着头问话。 姜夙兴有时觉得雪垢很奇怪,这么大年纪了,可是说话动作方式却很像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 “你是什么品种的?”姜夙兴忽然问道。 雪垢顿了顿,银色面具下的眼睛望着人,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听珊瑚说,我应该是来自一个叫西伯……啥的地方。” “西伯利亚雪橇犬?”姜夙兴记得在古剑上看到过,说这种狗还有个名字叫哈士奇,是狗中蠢王。 “好像是。”雪垢歪了歪头。 姜夙兴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有了说得通的理由。怪不得这货能被他突然出现的哥哥几句话就骗的在浮云渊上住了一千年,被珊瑚骗的团团转,又能被姜夙兴三两句话哄出西城来。 单蠢如狗,这话真不是骂人的。 “你回去睡觉吧。”姜夙兴转过身回了房间。 一打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漆黑深处有一双眼睛,幽幽地闪着紫色的光,正瞪着他。 姜夙兴把灯盏点燃,看到顾白棠靠着墙立在桌子对面,叹气道:“你吓了我一跳。” “你出个恭这么长时间?”顾白棠盯着他说道。 “我便秘。”姜夙兴把门关上,插门,拉着顾白棠来到内堂,在床上坐下。 “行了行了,咱们都累了一天了,睡觉吧。”姜夙兴躺倒在床上,顾白棠正要躺下来,忽然见姜夙兴一个跟头翻起身来。 他竟忘了他与顾白棠如今的关系,如果被旁人看到他二人同宿一间房,定然无法辩解。 “我回我房间去,你好好休息吧。”姜夙兴起身欲离去,被顾白棠从后面暴躁地制住然后扔到床上。 姜夙兴脸朝下摔进铺里,下一刻就感觉到顾白棠趴到他背上。 “顾白棠。”姜夙兴警惕地喊了一声。好不容易请珊瑚把魔王之种封印了,现在可不是两个人作死的时候。 “睡觉。”顾白棠只是压着他,如此说道。 “……”姜夙兴闷闷地探出一口气,“你能不能摆好姿势啊?我要被压死了。” 大概是这一天两人都太累了,这一睡就睡的十分沉,第二天早上太阳日上三竿了两人都还在睡。 雪垢进来房间,发现床上那两人睡姿十分规矩端庄,端庄的就像是人死了之后被摆放进棺材里那样。 “……”雪垢在原地观察了片刻之后,忽然快速走到床前,抬手在两人的天灵盖上分别用力推了一把 。 “!” 姜夙兴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刺眼的阳光,接着便是一旁雪垢直愣愣望着他们的眼睛。 “雪垢,你怎么不敲门啊?”姜夙兴坐起身来,顾白棠也醒了,两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模样。 雪垢道:“你们睡的太沉了,珊瑚在外面叫了很久你们都没听到。” 姜夙兴头有些晕,他和顾白棠好像睡的是有些昏头了。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来到一个雪山山洞里,看到顾白棠和另外一个黑衣男子在打架。山洞里还有李青衣,但是李青衣好像对这一切恍然不知,一个人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戏。 梦里好像的确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喊他,但是他陷在那梦里太沉了,如果不是雪垢突然进来推了他一把,或许他还醒不过来。 “去玉屏的仙船要开拔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雪垢去客厅里给自己倒了茶,一边问道。 “就来。”姜夙兴回头看了一眼顾白棠,发觉顾白棠也昏呼呼的,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白棠。”姜夙兴喊了一声。 顾白棠挣扎着抬起头来,看清了姜夙兴,然后便艰难地站起身来,晃了晃,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第123章 暗杀者们 用清水洗了把脸之后,姜夙兴顿觉舒爽清醒了许多。顾白棠更夸张,直接到后院打了几桶凉水从头淋到脚。他一身白衣肃杀,这般行径,惹来后院住客与小二纷纷伫足观望。 “珊瑚,你该不会是学艺不精,把顾白棠脑子给封印了?”雪垢立在二楼,望着底下说道。 珊瑚往下面望了一眼,顾白棠已经放下桶,用法术烘干身上的水。一身清爽地往回走了。 四人也无需用早点,匆忙洗漱之后,便赶往北门乘船。仙船开拔在即,他们四个是最后上船的人。上了船后,船家便拉起长梯,扬帆。 仙船十分高级,有包厢。姜夙兴作为四人中年纪最小却又位置最高的人,非常自觉到柜台买票。 “两个雅间。”姜夙兴立在柜台前,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哈欠。真是奇怪,昨晚明明睡成那样,可是现在还是困。 “客官,这是您的票和号,直接往下走,三楼,丙舱和癸舱。”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1 “隔这么远啊?我一起买呢。”姜夙兴看着两牌子上的丙和癸,估摸着这两个离的很是遥远。 “不好意思客官,今儿个客满了,只剩下这两个雅间了。” “那行吧。” 姜夙兴拿着票,转身和另外三人一起往下走。因着他和顾白棠都迷迷瞪瞪,怕他二人摔倒,雪垢和珊瑚一前一后的护着。 “三楼……丙舱和癸舱……”姜夙兴拿着手中的牌子,一边四处找位置。三楼已经完全是水底,光线比较暗,过道上开了晕黄的灯光。途中有一些船舱的门是打开的,门帘微微掀开,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打量他们。 “丙……是这里了。”姜夙兴忙着把癸牌塞给珊瑚,道,“你俩去后面吧,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然后便拉着顾白棠钻进雅间,两人互相占据一边。姜夙兴躺尸打算继续睡,顾白棠倒还好,端端正正地坐着,开始摆弄那桌上的茶具和水壶烧具等器具,打算煮茶来喝。 约莫是过了片刻,雅间的门被人拉开,透进一阵阵凉风。 姜夙兴睁开眼来,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只白色的大狗和一只红色的庞然大物挤进来。 “白棠!”他先是大叫一声,然后猛地坐起身来,仔细地一看,才发觉是雪垢和珊瑚二人。 顾白棠没他那么大的反应,揉了揉额头,抬手去翻柜子里的棋盘。 虽然叫雅间,可是私人船舱毕竟不必陆地上的客栈,小的很,一张小桌,两条长椅,巴掌大的地方。若是两个人,还可以在上面躺一躺,现在又挤进来两个,就只能坐着。 珊瑚是断然不可能和顾白棠坐,一进来就自动坐到姜夙兴旁边。雪垢弯着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也挤到顾白棠旁边坐下。 “不是给你们开了一间么?”姜夙兴现在只能坐着,他浑身难受。 珊瑚道:“你以为我想回来跟你们挤在一起啊?是师尊非要回来,他说那里面有老鼠。” 姜夙兴瞪向对面的人,“你怕老鼠??” 雪垢没理他,积极地帮顾白棠摆起了棋盘,仿佛十分欢喜。 船大约行了半个时辰,顾白棠和雪垢倒是下棋下的挺欢,但是两人坐在一边只能歪着脖子下,最后协商了一下,姜夙兴和顾白棠坐在一边,雪垢和珊瑚坐在另外一边。 “这样咱们四个都舒服多了。”雪垢说道。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胸有成竹地落下一颗白子。然后被顾白棠面无表情的吃掉一大片。 姜夙兴觉得这个小空间里有些闷,他打开雅间的门,到走廊上透透气。 透完气以后,他又觉得尿急,到处找地方出恭。却四处找不到茅房的标识,也不见小二。 他来到过道的尽头,看到一个小房间,上面没有甲乙丙丁这种字眼,想来应该就是茅房了。 咚咚咚。 姜夙兴抬手扣了三下,轻声道:“有人吗?” 里面半晌没有声音,姜夙兴便抬手推门,欲要进去。然而他使劲推了推,那门并不开。 姜夙兴心想或许这里不是茅房,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忽然低头看到地板上从门里涌出一滩黑色的东西。 他急忙后退一步,再定睛一看,那滩黑色的东西眨眼就不见了。 姜夙兴觉得不对劲,他抬手去推那门。这一回,他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里面正是茅房,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姜夙兴却是不敢进去如厕了。自从今日起床,他一直都是瞌睡缠身,浑浑噩噩的,哪怕进了这船也是。只想着睡觉。 现在被这么一吓,姜夙兴这才真正清醒了。他转过身,一眼便往到这三楼的整个走廊尽头。 整个三楼光线昏暗,气压低沉,周遭充斥着鬼修魔修的气息。 姜夙兴一步步走过那些关闭门扉的舱舌,从门缝里,依稀漏出了些张牙舞爪的阴影。 一些细小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起: “……糟了,我刚刚去上茅房碰到那个骑龙的人了。” “啊?!你被他发现了?!” “应该没有吧,我跑的很快。” “笨啊!他是西城的掌教,怎么可能没发现你!……” “那咱们岂不是暴露了?怎么办?还动不动手?” “动手个屁,现在有一只大狗守在那里,你们谁敢去?” “那大狗看起来挺傻的。” “傻个屁!他一进来就发现我们了!刚才在癸舱直接大放妖灵,那分明就是在警告我等:休要胡来,仔细尔等性命!” “若只有他二人上了船,咱们必定手到擒来。但是现在有一头大狗处处护着他们,咱们不好动手。那大狗既能化人形,修为恐怕也不低。给咱们的指令上没说有这么一号人物,待我先去打听打听,想个法子对付了才是。” “对对对,听说昨天下午黑寡妇那帮人就是没忍住,为了一朵琼花就早早的暴露了,结果打草惊蛇……” “嘘,别说了。” 姜夙兴立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但眼睛迷迷瞪瞪,很难集中精神。他迈动脚步往前走,又觉得在这船里,左右上下颠簸,就跟踩在浪上一样。 朦胧间,看见珊瑚走过来扶他,他便一把抓住珊瑚的手臂。 “师尊让我来寻你。”珊瑚问道,“你怎么了?” 姜夙兴摇了摇头,由珊瑚扶着他,回到丙舱。一拉开门,看到里面茶水沸腾。 雪垢正在收棋盘,顾白棠已经靠在窗户上睡着了,手中还捏了一颗黑子。 雪垢从他手中摸出棋子,又抬手轻轻的在他天灵盖上扣了一下,道:“水开了。” 顾白棠迷迷瞪瞪地醒转过来,四处找了一圈,看到姜夙兴坐回他身边,问道:“你去哪儿了?这么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2 “去找茅房。”姜夙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好困啊,想睡觉。” 顾白棠用力地摇了摇头,他靠在椅背上,道:“不能睡……” 姜夙兴没听见他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又陷入了睡眠。 一闭上眼睛,他又来到那个梦里。雪栾山洞,顾白棠和一个黑衣男子在打架。这一回,李青衣在补衣服。 忽然有人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姜夙兴从梦里抽身出来,回到现实中。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藏在银色的面具之后。 “狗子,你让我睡会儿,我真的很困。”姜夙兴哀求道。 雪垢没理他,从珊瑚的随身医药包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插在姜夙兴的头上。 姜夙兴转过头,看到一旁的顾白棠的脑袋上已经扎了三根银针。 天灵盖一根,两边太阳穴各一根。 顾白棠睁着眼睛,正在看棋谱。 大概是这个法子起了作用,姜夙兴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慢慢坐起身来,问道:“雪垢,我们这是怎么了?” 有很多事情不对劲。比如他和顾白棠的突然嗜睡,比如昨天下午花海镇的那一场魔修攻击,比如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个三楼船舱,全是魔修。 “你们的魂不稳,表现为嗜睡。”雪垢说道,“但看起来并非是人为,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们?……”顾白棠忽然出声道,他挪开遮挡在脸上的棋谱,苍白的脸色看了看姜夙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不可置信: 他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过来的。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定然是非常神秘的自然力量,让自己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与上一个世界临死前几个时辰徘徊。 方才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主动问雪垢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不睡觉。雪垢便用了扎银针的这个方法。 这期间顾白棠神思暂稳,但也一直恍恍惚惚,对身边的人没有太多的观察。这会儿雪垢说‘你们’,他才忽然发现,在他陷入昏沉的这段时间,姜夙兴也表现的格外‘嗜睡’。 顾白棠猛然记起他在与周辉争夺元神时偶然看到雪栾山洞的里面,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他以为那是李青衣。 难道那是…… “我老是做白日梦,闭上眼就能做起梦来。”姜夙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上扎了一根针,他这会儿总算是没有那么想睡觉了。 “你梦到什么?”顾白棠问他。 姜夙兴笑了一下,“一个雪山,还有你。” 第124章 中奇事 四个时辰之后,仙船落脚在云洲。 这一路虽然是艰难险阻,前有顾姜二人怪病嗜睡,后有魔修鬼修虎视眈眈,但在雪垢的庇护下,好歹是平平安安的下了船。 码头上有大队的淄衣护卫,中间一个华服女子,少妇打扮。一脸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敢问可是姜家主回来了?” 此刻姜夙兴和顾白棠都清醒了许多,只是体力仍乏。姜夙兴仔细看了这女子,犹疑道:“是海棠吗?” 眼前这女子与多年前楚家二姑娘跟前的那个贴身侍女海棠有着相似的面容,但她如今这副少妇的打扮,让姜夙兴有些不太确定。 “姜家主还记得我,正是海棠。”海棠眼里噙着泪花,她又笑道:“如今该叫掌教了。” “真的是海棠啊。你嫁人了?”姜夙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海棠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似乎是不欲多说,姜夙兴便也不好问她夫家是谁。 “你家二姑娘呢?”姜夙兴问道。 海棠低头拭了泪,“今年年初的时候,二姑娘出阁了。” 这个姜夙兴倒是没想到。记忆里,上一世楚家二姑娘一直未嫁人。只与姜夙兴有过婚约,后来退了,也便再没有下家。人们都说,楚二姑娘一直都在等他。可是哪怕后面姜夙兴回到玉屏去重振家业了,他也并不曾娶过妻室。一心一意,都只念着培养姜氏门人。倒也奇怪,姜太平并未逼迫他娶妻。前世姜夙兴的一大憾事,就是怕如传言所说,当真是他耽误了楚二姑娘。这一世他一早与楚二姑娘把话说明,她也就不再等着他,自寻了一个人家。这算是改命了吧? “她嫁的是哪户人家?是当官的还是仙门大族?”姜夙兴忙问道。他这急急忙忙的模样,引来一旁的顾白棠复杂的眼神。 “并不是当官的,也不是什么仙门大族。只不过是一个云游的浪子。”海棠说起这个,声音低下来,眉头微皱,神色间尽是不满。 “像这种无家无根之人,我们家向来是看不上的,二姑娘也不喜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她倾慕的原本是像你这般的少年有成之俊杰。自你走后,旁人再难入她眼。也是中了邪了,不想去年夏天,二姑娘陪族中老人去西湖游玩,碰上了那个人。那人恬不知耻,疯疯癫癫,说什么二姑娘是天上的仙子,自己追了二姑娘几千几万年。二姑娘原本也当他是个疯道人,不曾放在心上。谁曾想那疯道跑来赖在我们府门前,打他他不疼,杀他他不死,只得捆了他放到地牢里关着。但那么大一个活人,死关在里面也不是办法。三爷便命人暗地里把他送到黑市上去,不想这人中途逃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又跑回府上,真是赶也赶不走。我们什么法子都想尽了,都想着把二姑娘送到你们西城去避难了。结果几个月前,各地突然出现大量魔修,云洲也不例外。楚家作为云洲第一家族,自然就得负责清剿魔修。纨哥继承家主之位,大概是他手段太狠毒了些,惹恼了那些魔修。一天夜里,府上入了一批魔修。二姑娘就被捉了去……” 说道这里,海棠哭起来,不再说了。 姜夙兴道:“让我猜猜,该是那个疯道人,救了二姑娘?” 海棠点了点头,止住眼泪,“也是孽缘。那人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不要楚家的金山银山,只要二姑娘嫁给他。” “那你们就应允了?楚纨也答应了?” “怎能应允?我们就是赖也得赖掉。不想二姑娘自己答应了,我和纨哥都劝不住。她说家里不认这门亲,她自己认了。跟家里大吵了一架,便跟着那疯道人去了。” 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姜夙兴只觉得匪夷所思。海棠请他到府上去,姜夙兴不好推辞。但因着有顾白棠雪垢珊瑚在,楚纨又事务繁忙,他终究是不好多留。略坐了一会儿,便携着顾白棠三人离去了。 这一回去楚家,也不曾见到楚二姑娘,也不曾见到楚纨。只见家仆对海棠毕恭毕敬,姜夙兴也不好去跟别的下人打听,只暗暗猜测,怕是海棠是做了楚纨的妾了。 他四人坐船回玉屏,一路上姜夙兴都沉默不语。这前世今生,竟不知哪一世的结局要好了。但不论哪一世,楚家的人终与他没什么相关。他始终相关的,唯有顾白棠一人。 想到顾白棠,姜夙兴转过头看去。比不得仙船宏伟,这普通的船甲板上风大,顾白棠立在船头,一身白衣,背影桀骜。 姜夙兴走过去,喊了他一声:“白棠。” 顾白棠回过头来,额头上的银针微晃了晃。漆黑的眸有几分暗沉迷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3 姜夙兴走过去,静静与他立在一起,也不说话。 不时到了玉屏,船只靠岸。 多年未回,玉屏倒没有太大的改变。记得姜夙兴离开的时候,这里刚刚因为海蟒妖的缘故,四处遭洪遭难,破败不堪。现在复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面貌。 因此次姜夙兴仍在闭关途中,此次归家不宜太张扬,所以四人略施法术,隐了真容,一路平淡的走到姜家老宅。 顾宅在前面,顾白棠先回顾家去了。姜夙兴领着雪垢珊瑚二人,走过巷子,朝山坡上的姜家大宅走去。 走到姜家大宅门前时,雪垢忽然不走了。他躲到门口的一颗歪脖子树下,仍由珊瑚和姜夙兴两人怎么拉扯,他就是不出来。 “你要做什么?到了门口又不进去?还是你要回去?”姜夙兴恼了,问道。 “我不进去,我也不回去。”雪垢趴到书上,死活不下来。 姜夙兴简直拿他没办法,“那好吧,我请老祖祖出来见你。” 雪垢手死死扣着树皮,十分紧张的模样。 姜夙兴一笑,让珊瑚在外面陪着他,转身进了屋。 姜家老宅像是翻修过,门都是新换的,匾额上的字也镶了金边,倒不像是没落的模样。 姜夙兴上前扣了扣门,片刻之后,有人跑来开了门。朱红的大门拉开,门后是一个小童。 那小童把姜夙兴打量了一下,似乎是吓住了。没等姜夙兴开口问他话,后退了两步,哇的一声就跑开了。 嘴里嚷着什么:“二少爷跑出来了!二少爷跑出来了!” 姜夙兴听不懂他嘴里喊的什么,推开门走进去。宅子内还是以往的模样,虽然古旧,倒也干净。 姜夙兴满意地点了点头,漫步走进去。 应是先前那个小童惊扰的缘故,从后院奔出几个家仆,一见了姜夙兴,也都个个跟见了鬼一样。非但不问好,反而匆匆忙忙跑去把大门关上。又有几个家仆,拿了绳索和木棍,虎视眈眈地围着姜夙兴。跃跃欲试地要绑他。 “你们这是在胡闹些什么?”姜夙兴眉眼一冷,怒斥道。 那些家仆被他这突然一斥,又好似犹疑起来,个个互相望。一个家仆问道:“爷,你好了?不发疯了?” 姜夙兴横眉冷对,“爷刚刚从西城回来,倒不知你们在发什么疯?小吴呢?姜言姜算呢?” “爷刚从西城回来……”家仆们面面相觑,这时从后堂急走出一个人来,“你们说什么呢?二少爷不是在房里呢吗?你……” 此人正是小吴。他说这话一走出来,结果看到姜夙兴,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二爷?” “小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姜夙兴厉声问道。 小吴往身后看了看,“二爷刚回来,那屋里的那个是……” 姜夙兴径直往后院走去,小吴是认出来了这个才是姜夙兴,他一时也没了注意,只能跟在姜夙兴后面。 只见姜夙兴神色凝重,但倒也还沉稳。他来到自己房门跟前,里面正走出两个人,正是姜算和姜言。 “二哥?!” 二人见了姜夙兴,俱是一惊。往身后屋里一看,又是不可置信。 “让开。”姜夙兴沉声说道,进了屋。 那屋里的凳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人细眼长眉,面容清俊秀丽,与姜夙兴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但就这么七八分相似,也足够让小吴和姜算姜言之辈将他认作姜夙兴了。若是顾白棠在此,断然不会分辨不出来。 小吴这会儿也总算是清醒了,走在姜夙兴身后道:“前些日子此人突然出现在府中,到处翻东西,嘴里还尽说些胡言乱语。我以为是二少爷走火入魔跑回家疯闹了,怕跑出去惹出事端,跟姜算他们合计一下把人绑了关在家里。哎,也是我老眼昏花。这人模样像二爷,但却不是二爷。二爷你现在回来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既然二哥回来了,那这个人是谁呢?”姜言姜算问道。 姜夙兴慢慢的走尽那人。那人此刻也醒了,正睁着眼睛看他。身上五花大绑,衣服破烂,头发披散,看起来像是落魄了许久。 “你们没给他喂饭吗?”姜夙兴问道。 “不敢喂啊,他要咬人。”姜算说道。 “还要骂人呢!”姜言接茬道,“骂的可难听了!” 姜夙兴这才注意到,这人嘴也被塞住了。他伸手将这人松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呸呸往地上啐了两口,抬起脸来,横眉冷笑,比姜夙兴还要桀骜上十二万分的神情。 “小子,我是你祖宗!” 第125章 听惒残魂 姜夙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人,足足有那么会儿功夫。 “小子,我是你祖宗。” 当听到那个人这般大放厥词之后,姜算和姜言立刻就激动了,“看吧看吧!我们好好跟他说话他不听,天天骂人,火气还大的很,谁敢放了他!” 姜夙兴却是没有像那两个那么气愤,他仔细地瞧了这个人,然后转身去了石窟。 不是他脑洞大,而是最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他当自己有那稀世命道能够重生,然而李青衣也竟然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当他听到那人说是他祖宗的时候,姜夙兴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这有可能是真的,而不是对方在骂他。 姜家后山的石窟是历代家主才能进去的,其余的子孙都只能在外面磕头。姜夙兴进了石窟,果不其然没有姜太平的身影。他看了内部环境,平时用于打坐的平台什么也没有,看不出什么。但是那些挂在山洞墙壁上的人皮都不见了。那些人皮都是姜家天资不俗的子弟,都是能够奏响伏羲琴的传人。却因为太贪恋伏羲琴的神力,不懂得封存,最后被琴吞噬了自身修为而死。但凡是有尸首的,姜太平都不会放过。他用了法子,将这些人皮保存下来,悬挂于山洞之中。 姜太平的说法是,这样做是为了警醒后人子弟,单方面贪恋伏羲琴的威力而不提高自己的修为没有好下场。 以前姜夙兴也是相信的,可是现在想来,这其中是有蹊跷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4 自从姜夙兴去过北海神宫一次后,他就隐隐在猜测姜家与伏羲琴的真正关系。只不过后来御宿捅天这事儿,让他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些。原来他们这个世界真的只是无数个世界中的一个,御宿穿梭于其中,寻找五行之力,以求彻底平衡诸界。 有一个思虑姜夙兴一直没有问过御宿,现在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是依旧平衡的吗? 俱姜夙兴以往的猜测,他们现在这个世界是有御宿一手创建的,御宿也曾经说过,如果按照天命,现在这个修真界,早在一万年前就该消失了的。如果当真而是御宿所为,那么近来顾白棠身上的魔王之种封印减弱,代表着御宿的力量大量削减,是否也代表着这个世界正在快速失去平衡? 否则御宿何以会突然给他放假,命他与顾白棠尽快前往寻找另外一半的神之力? 别的姜夙兴想不通,他就在想,近年来怪事凭发。他自己重生,李青衣也过来了,这虽然很荒谬,但是这一切是否与现在世界已经失衡有关? 现在姜太平出事,姜夙兴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他转身回到前院,命一切人等全部出去,在外面布了个阵免人靠近,关起房门。然后回身给绑在椅子上的人松了绑,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弟子姜夙兴,拜见老祖宗。” “哼。” 那人哼笑了一声,倒不是冷笑,更像是满意。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了一下经脉,龇牙咧嘴,抱怨道:“气死我了,这些忤逆子竟然敢将老夫绑起来!还不给老夫吃东西!”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姜夙兴还是暗暗一惊。他道:“还请老祖宗恕罪,这事的确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想到。小辈们不懂事是自然的,您也别跟他们计较。” 他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姜太平转过身看了他两眼,“你起来回话。” 姜夙兴就站起来,也不说话,便洗耳恭听。他想姜太平怕是比他还要着急。 “你倒是个懂事的,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姜太平问道。 “实不相瞒,这事儿在弟子身上也发生过。”姜夙兴平地惊雷,直接兜底,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必要再瞒着。 谁知姜太平道:“你刚回魂那会儿老夫就看出你不对。” 这个姜夙兴也猜到了,道:“原先我以为这事儿只是我一个人,现在连老祖祖也这样了,莫不是天道失衡,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姜太平道:“失衡倒不至于,但肯定是有幺蛾子。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从未来到现在,我是从现在到过去,但我们都是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我三个月前夜观天象,看到西方星象混乱,有诸界大乱的迹象。好歹活了一千多年,心里知道这次恐怕要有大变,没过多久就传来天河水漏的消息。那时我正在渡劫,一旦过了就能化神飞升。结果失败,我以为是灰飞烟灭,不想一睁眼竟然就变成了这等模样。” 一听他这般说,姜夙兴福至心灵,他道:“果然如此。不瞒老祖宗,弟子当时也是因为修行失败,本来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不想一睁眼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只是我好像已经换了一个世界。这方世界与我原先所处的那方世界并不同。近来弟子也颇了解了一些诸界奇事,看起来更像是有人故意将我们收集起来,放在这样一个世界里。” 姜夙兴没说那人就是御宿。 听他这般分析,姜太平先是十分震惊,随后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暂且不说那人是何居心,有一件关于我们姜家的事情,事到如今,我是必须告诉你了。” 姜夙兴洗耳恭听,他早就等着姜太平开口。 姜太平打量了他片刻,道:“这一次你回来,我观你有大变化。才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且问你,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直蛰伏在玉屏,你可知晓?” 姜夙兴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想,道:“天河水漏之后,弟子去了趟北海神宫,听到了老祖宗当年以伏羲琴叩响神宫门的事迹。” “你去了北海神宫?!”姜太平顿时来了精神,“可见到了龙神?” 姜夙兴点了点头,“见到了。不过她说她不是龙神,只是一个发配到那里恕罪的罪人。后来我们推测,她可能是十万年前的神界公主,是听惒天君的妹妹。” “连这个你也知道了。”姜太平愣了愣神,他挥了挥手,仿佛有些累,他坐到了椅子上。自从重生之后,他恢复到二十来岁的年纪,虽然人年轻了,可是一千年的修为也彻底没有了。“既然你已经见到了她,想来也应该猜到了伏羲琴的来历。” “弟子只是听人说,伏羲琴里的伏羲天龙,应该就是当年的听惒太子。”这个可不敢乱猜,若姜家果真与十万年前的神族有关,那可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姜夙兴谨慎地说道。 姜太平道摇了摇头,好像在思虑这个事儿怎么说。半晌他才道:“既然你提到了十万年前,那我就从十万年前说起。中古大战之后,天君听惒被关押于上古伏羲八卦阵中。彼时那位神界公主去求了虚妄天尊,愿以自身恕罪为代价,请求虚妄天尊能施以援手,救听惒一命。那上古伏羲八卦阵是如何了得的东西?即使是虚妄天尊也不能彻底化解。且伏羲八卦阵中关押着的尽是上古至今无数厉鬼邪神,想要从这些邪魂之中提炼听惒的魂并不容易。虚妄天尊费劲千辛万苦,好歹从伏羲阵中提了他三缕净魂出来,送入冥界轮回投生。并将伏羲阵连带着听惒的另外剩下的魂魄,炼制成一把长琴,由那天尊携了入世历劫,以修琴心。用这个法子,可以净化伏羲阵里的魂魄,助其修行。后来迎来第三次灭世,虚妄天尊要历劫葬天。临去前,他亲自创化一方宗天之地,用作固魂之用。也就是说,无论听惒的魂魄在这诸界何处何地,最后都会回到这宗天之地里来。” 说道这里,姜太平看着神色震惊的姜夙兴,道:“正如你心中所想,那宗天之地,便是玉屏;那长琴,便是如今的伏羲琴。” 姜夙兴张了张嘴,“那三缕净魂莫不就是……” 姜太平道:“当初那三缕净魂投入人世后,经过数次轮回,本已经被打散,散落在世间无数地。虚妄天尊葬天之前,寻了一抹听惒的最强残魂,投入宗天之地,便是姜氏,并将伏羲琴赠其当做传家宝。因当时灭天在即,虚妄天尊只留下神谕,去北海寻找龙神。” 姜夙兴大骇,纵他通天的才智,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是中古天君的后人。这简直是太离奇了。 “这么说,老祖宗见过虚妄天尊了?” 令姜夙兴更感兴趣的,是那位传说中的虚妄天尊。据闻中古大战其实就是虚妄天尊一手造成的,若是没有虚妄天尊的支持,冥界鬼君镜岑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大的能力翻天灭地。虚妄天尊的来历颇为传奇,听说是太上老君的琼树成精,却是应劫而生,注定要灭世的存在。 都说中古大战虽然是镜岑攻天,但却是因为听惒的父亲元天天君长期以来对诸界的压迫引起的民怨沸腾。虚妄天尊正是灭元天而来。 天道而已,没有谁对谁错。 元天镜岑积怨已久,中古大战爆发,虚妄天尊灭世成功。 但是在那之后,他竟然又能对元天的儿子听惒伸出援手,费了诸多心血。听姜太平讲来,自从听惒祭了伏羲阵以后,虚妄天尊倒是一直在想法子。不管是提魂往生也好,炼琴修心也好,甚至最后创下宗天之地帮助听惒固魂,都是十分费心血之事,非一朝一夕能成。想来,也得有近数万年的时间。 虚妄天尊能对听惒做到如此,不单单是公主的求情。人人都知道听惒是替父受罪,他自己确实无辜。想来天尊也怜他无辜,纵使身为元天的儿子,也不该得到一个永生被囚禁于伏阵中的结局。 姜太平道:“虚妄天尊葬天之后,姜氏薄弱不堪,不足以去北海寻找龙神。那时玉屏祸乱丛生,姜氏只能勉强求个生存。传到我那一代,已经是第三代。祸乱稍平,姜氏因伏羲琴傍生,降妖伏魔,也在玉屏有了一定的声望。于是先祖想起当时的神谕,命我前去北海寻找龙神。那龙神如何能寻得?我只得先入西城,顺道拜师学艺,壮大自身。也是机缘巧合,一次任务就要前往北海神宫,恰好是我师尊善德尊者领头,我便毛遂自荐前往。” 原来是这样。姜夙兴这才明白了,“可是我听说你们当时并没有进入神宫大门?” “不错,当时师尊也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神宫大门,无奈之下,只得返航。我却十分不甘,这么多年,我不就在等着这一刻吗?情急之下,我便弹奏那伏羲琴,以琴引龙。告诉龙神我乃玉屏姜氏的传人,曾有高人指引我姜氏前往北海寻求神谕,还请龙神应允。”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他们都以为你说的是求雨的事。” “我自然不能说出真相。”姜太平笑了笑,又道:“果不其然,虽然只是神宫门只开启了短短时间,我也并未见到龙神,可是已经听到了神谕。那女子自称是天界公主,说我姜氏乃是其兄长听惒的传人,姜氏身上背负着重建神界的重责。但是现在姜氏所拥有的听惒魂还不够,她命我回到玉屏,休养生息,传宗接代,待迎听惒的魂收集完满,再去找她。” 说道这里,姜太平的目光便笔直地看向了姜夙兴。 不想姜夙兴哆嗦道:“那、那些山洞里的人皮——” 姜太平笑了笑,道:“但凡是能奏响伏羲琴的,都是听惒的残魂。但因魂太少,魂力不足,最后只能被伏羲琴里的听惒魂吞噬。而留下一张人皮,多少也还有些残魂的气息,我将其收集在那里,聚少成多,有一点是一点。我意识到自己魂力不够,若再操纵伏羲琴,最后可能也只能是一张人皮的下场。所以才将这伏羲琴,一代一代的往下传,直到有一位真正能够完全操纵伏羲琴的后人出现。” 姜夙兴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想接下来的事。其实姜太平的话,他已听懂了。 纵观姜氏门人,从一千年前到现在,能够活着弹奏伏羲琴的,除了姜太平,也就是姜夙兴一个人。拥有着最多的听惒魂魄的人才能操控伏羲琴,姜太平已经乏力战败,只剩下一个姜夙兴,现在已经将伏羲阵开到了第六层。 换句话说,姜夙兴,是目前最强大的听惒魂。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5 第126章 千年往事 这天中午,姜家宗宅炊烟袅袅。小吴吩咐家仆们做了一桌日常小菜,姜言姜算花了半个时辰在门口那颗歪脖子树下请了那位仙长下来,一起进屋用午饭。 雪垢和珊瑚跟在姜家弟子后面,进了大门,绕过屏风,穿过前厅,来到中堂。 桌上已摆满了菜,姜太平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高位上,捧着鸡腿鸭腿猪蹄吃的欢快,毫无形象。想来也是,他老人家半个月前还魂,千年修为葬送,本来身子就虚弱,这群小王八蛋还不给他吃东西。这会儿厨房做了各类吃食,大半都是要进姜老太爷的肚子。 “老祖,人请进来了。”姜算立在院里喊道。 姜太平正在啃猪蹄,他抬起头来,瞅了一眼院子里的珊瑚和雪垢,“这谁啊?” “是同二哥一起回来的,说是西城的仙长。”姜算回答道。 “西城的仙长?”姜太平以为是旁人,他也不认识。不过瞧那面具人通身的仙气缭绕,估计修为至少是在化神期以上。姜太平修为虽没了,但是眼力还在。他立刻笑了一下,抬手招呼了道,“诶哟,原来是西城的啊。我这儿简陋,您别见笑,还请仙友过来坐。” 说着他就放下猪蹄,用手帕擦了擦手,笑眯眯地迎出来。 雪垢身形往后仰了仰,像是不太乐意。但架不住姜太平这热情的态度,他稍微低头,撩起衣袍,走上台阶。 这时候姜言去书房请姜夙兴出来用饭,姜夙兴洗了手,问他:“门外的仙长请进来没有?” “我和姜算费进了口水,用了半个时辰,可算是把他给请下来了。二哥,这位仙长好生奇怪啊,什么来历啊?”姜言问道。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是老祖的旧识,你们要好生招待。”二人一同往中厅走去,姜夙兴又问:“隔壁府上有什么情况?” “方才顾家的五妹来过,请二哥过去用饭。我依你的话回了她,说我们府上也已开了席,现不便过去。晚上再去拜访。” 姜夙兴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来到中厅,瞧着雪垢和姜太平已入了席。珊瑚看到姜夙兴出来,又看了看席上的姜太平,她揉了揉眼睛。 雪垢似乎是坐不住,板凳上有针似得。那姜太平一直笑着与他说话,问这问那。 “敢问仙友名讳是啥呀?” “仙友既是出自西城,是哪宫人啊?几年入的西城?拜在哪位尊者座下?” “呵呵,瞧仙友这通身的气派,您是到了化神期了吧?” …… 任由他脸都笑花了,雪垢愣是不说一个字。 “老祖。”姜夙兴出现了,对着姜太平拜礼。 姜太平招呼他座下,“姜醒,这位仙长怎么不说话?” 姜夙兴刚座下,他瞧了雪垢一眼,雪垢坐立不安地模样,好像很不想坐在姜太平旁边。 姜夙兴笑了一下,“仙长怕生人,还未熟悉我们这里。老祖,您先用饭吧。” 姜太平心里琢磨,这是个什么仙长,怎么还怕生人?一句话也不说? 用完饭后,祖孙俩又进书房去。姜夙兴把后面的安排说了一下,“既然现在已经得知了此事,我也必须要去做的事。原本御宿长老给我放了两个月的假,我也打算在玉屏多留些日子。可是眼下看来却是不行。近来诸界越来越不安生,魔修频繁,鬼修肆掠,现在老祖祖身上也发生这种事情。我还是想回去找御宿长老问问清楚,或许他对这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们那个御宿长老,看着有点邪乎。”姜太平一边剔牙一边说道。 “关于御宿长老的事情,老祖祖可能不太清楚。”姜夙兴把御宿的身份和正在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姜太平听了愣了半晌,最后道: “合着这些事儿都是他做的?我说怎么这么多怪事儿呢。一个魔修,这么大能耐,这可不是好事儿。” 按照姜夙兴的说法,那这整个修真界都在御宿的翻手覆手之间了。要是正道修士还好说,一个魔修,谁能担保他没有私心?现在各地魔修频频露头,前些日子云洲还爆发了一波,楚家的二姑娘不还被绑走过吗。魔修作孽,御宿这个魔修的祖宗,很难把自己摘干净。 姜夙兴道:“御宿师伯的能耐很大,非寻常修士可比。但有一点,他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平衡诸界,不单单为某一些人所用。虽然眼下各地魔修频繁,甚至我们回来的路上,也碰上了两三拨,但我相信,这些事都与御宿师伯无关。” “你们回来的时候还碰到魔修了?”姜太平皱着眉头问道。 先前因为嗜睡,很多事情姜夙兴没有来得及细想。至于那嗜睡的缘故,应该是与两世灵魂波动有关,并不是那些魔修做的。自从回到玉屏之后,大约是因为宗天之地的缘故,姜夙兴神魂波荡的状况逐渐消失,整个人神识也越发清明起来。虚妄天尊的宗天之地果然是个稳固听惒魂的好地方。 现在姜夙兴细细想来,这一路上,无论是花海镇的魔修袭击事件,还是仙船上第三层的那些蠢物,其实都像是事先被人安排好了的。花海镇魔修事件过后,西城来人非常快,好像提前知道会出事一样。处理的方式也很让人费解,不让当地官兵前去,快速的就处理干净的,仿佛怕人看到一般。仙船是从西城开拔的,船家却执意要将他们安排到第三层,还说包间只剩下两个。可是中途在东陵地界停了一会儿,就上来了一拨魔修,进入第三层船舱,伺机而动。若不是雪垢护着他们,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种种迹象表明,这两拨魔修,都与西城有牵扯。结合之前种种,姜夙兴怀疑是城中有人要对顾白棠下手。恐怕,魔王之种的秘密已经败露。如果当真是这样,顾白棠就危险了。那些魔修是谁派来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对象就是顾白棠。 一千年前,就因为非我族类,西城就可以把雪垢诛杀;一千年后,他们当然也会将顾白棠这个魔王之种的载体铲除。 自从出使长乐任务回来后,这几年顾白棠已经被渐渐的疏远了执法宫的核心机构,这看起来更像是有意将顾白棠调离人们的视线,为让其彻底消失做准备。现在想想,即便是一千年前诛杀雪垢,也是等到善德尊者飞升 、姜太平回玉屏之后,等到雪垢无一人庇护时,才动的手。 要想让顾白棠孤身一人,却是不可能。 顾白棠不仅是达摩堂秋逝水的外甥,他还是御宿大长老的徒弟,更与小掌教姜夙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了这三个人做庇护,想要像一千年那样诛杀雪垢那样在西城内部神不知鬼不觉的诛杀顾白棠,这是断然办不到的。唯一的法子,只有把顾白棠支出西城,再在路上下手。 只是这一回,为了诛杀顾白棠,他们倒是宁用非我族类的魔修来当工具。也是十分之讽刺。除了这一点外,这些人选用魔修而不用鬼修,估计也有牵扯御宿的想法。 事到如今,姜夙兴也不敢再瞒着姜太平,却也不敢贸然将魔王之种的事情说出去。听方才姜太平的口气,他对御宿都没什么好的感觉,更遑论魔王之种。 想到这里,姜夙兴便道:“弟子猜想,魔修的大量出现,恐怕也与我们这个世界的失衡有关。御宿师伯说过,因为中古大战,五行之力失去了平衡,神界仙界先后陨落。哪怕我们现在这个修真界,其实也该在一万年前就消失了的。之所以没有消失,想来也是御宿师伯一直在努力平衡的缘故。一万年的时间,想来他也支持不住了。我走时他受了重伤,修为大大受损,恐怕这也是他嘱托我去寻找另一半神之力的缘由。” “照你这么说,他一定看出你的身份了。”姜太平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年轻的脸上一副深沉的模样:“听惒死前三十年登上天君之位,虽然未正式举行大典,也为经受天雷劫,但是神之力已经沿袭到了他的身上。由听惒自己去寻找剩下的神之力,或许更能事半功倍。”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姜夙兴摇了摇头,他又想起顾白棠和雪垢恐怕要遭受同样的经历,心里就堵得慌。 “老祖祖,我向你问一个人。”姜夙兴忽然说道。 “你说。” “不知老祖祖,可认得一个叫雪垢的人?” 姜太平想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认识倒认识,他是我以前在西城的师兄,跟我一同拜在善德尊者座下。你从何处得知此人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6 姜夙兴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那您可知道,雪垢是一个妖修?” “我后来倒是听说过,说他走火入魔杀了人,被霍宴掌教给处死了。”姜太平说的不痛不痒,也看不出他与这位师兄有多深的感情。 姜夙兴想了想,道:“您怎么看?当真觉得雪垢该被处死吗?” 如果姜太平觉得这事儿很对,那么姜夙兴就不会再说顾白棠的事情了,他也不会让前院的雪垢来与姜太平相认,因为那已没有任何意义。 姜太平叹了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这个事儿吧,我怎么看都不起作用。雪垢不像是坏人,可是他身为妖修,的确也没办法。在当时那个年代,尤其是霍宴执政时代,但凡异类,是绝对不容许在西城修行的。虽然我在西城时间不长,可是也还知道,霍宴是西城历史上最严苛的掌教。他要诛杀雪垢,雪垢是决然活不了的。” “雪垢好歹是您的师兄,听说你们那时感情也还不错,你没有想过要回去看看他吗?” “我跟他感情也不算好。雪垢这个人性格古怪,小心眼,矫情,因为他是师尊一手养大,师尊把他当儿子养,溺爱他,所以格外骄纵。大家都不大喜欢他,我也是因为师尊,相比其他人跟他显得关系好一些。我那会儿因为聆听神谕要离开西城,师尊他老人家好像有意让雪垢跟我回玉屏。但是雪垢也忒矫情,因为我说我要回玉屏娶妻生子为姜家开枝散叶,他就跟我闹脾气。跑到师尊面前哭,说他一辈子也不去玉屏。” 说道这里,姜太平叹了一口气,神色也仿佛有悲戚,“现在想来,师尊当时一定是觉察到了掌教对雪垢不会容忍,想借着我的机会,把雪垢送出西城。如果当时雪垢跟我走了,说不定能保下一条命来。但是我有什么法子?是他自己不跟我走,我总不能拿绳子绑了他走?” 他看向姜夙兴,仿佛在寻求一个认同。这么多年过去,恐怕这事儿姜太平多少也有些愧疚。 “你要回玉屏娶妻生子,他定然不能跟你走。”姜夙兴思索道。 姜太平瞪了他一眼,“小子,老夫要是不娶妻生子,现在能有你?” 姜夙兴赶忙一笑,“我又不是在责怪您。况且当时您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儿不是吗?那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绑走?” 姜太平躺在太师椅上,沉默了起来。他好像陷入了回忆,忽然又问道,“我倒是问你,你从哪儿知道雪垢的?” 雪垢都死了差不多一千年,他的资料也应该被销毁,姜夙兴这小崽子才到西城多久,怎么会晓得雪垢? 姜夙兴想了想,决定把雪垢的事情告诉他。从天河水漏,道落霞峰,浮云渊,东阳真人,珊瑚,偷盗尸体…… “你的意思,他没死?”听完姜夙兴讲的后,姜太平愣愣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姜夙兴笑了笑,道:“当年您没有把他从玉屏带走,现如今,我倒是替您带回来了。” 第127章 和好如初 师兄,我就要回玉屏了,你可愿与我同归? 玉屏?那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比西城? 我那儿虽比不得西城繁华热闹,却也有山有水,人杰地灵。我家虽然不是豪门高宅,但也是一方仙门,颇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师兄若是不嫌弃,可在我家住下,我既受了师父嘱托,定然会把你照顾好。 ……你为何非要回玉屏?就在西城不好吗? 不瞒师兄,师弟此行归去,立誓要将我姜氏发扬光大。为我宗家开枝散叶,成一方之强者,护一方水土。我既有此宏愿,西城便留不住我。 ……开枝散叶?如何开?如何散? 哈哈,师兄连这个也不懂?开枝散叶,那就是娶妻生子,绵延香火了……诶!师兄!你去哪儿? 你回你的玉屏吧!别管我! 你不跟我走? 他在喊时,那人已经负气跑远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仙船这么洋气的交通工具,年少的姜太平立在船头,看着西城越来越远。 他心中并无多少愁闷,而是胸怀宽广无比。他乃神界天君之魂者,终其一生,便必将为复建神界而兢兢业业。这没什么说的。并且,在此后的一千年里,他也是奉行着这个使命。开枝散叶,从姜家子弟中挑选拥有听惒魂的弟子,悉心栽培。伏羲嗜血,听惒魂弱,就会被吞噬。子孙损了一批又一批,姜家几近凋零。姜太平享受过的人伦之情,也只是最开始的儿子,孙子,重孙。在这之后,余下的后代,他已经没有多大的感情。在他眼里,他也只承认能奏响伏羲琴的、拥有听惒魂的弟子,才是真正的姜家子弟。 一千年的时间,沧海已经变作桑田两回。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姜太平已经将自己修炼的不近人情。子孙后代在他眼里已是工具,更遑论他人。 所以当听到姜夙兴讲完雪垢的事情之后,姜太平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只是笑着感叹了一下,“他以前不跟我走,现在倒要跟你走。” 姜夙兴也笑,站起身来:“老祖不去看一下?” “我看他那小模样,瞧着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怕是他不想见我。”姜太平吃了一口茶,挑眉说道。 “您既然知道他那性子,就别再逗他了。若一会儿再赌气跑了,再上哪儿找去?”姜夙兴道,“老祖也知道,雪垢心性淳朴,他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心里是愿意为了那个人等候一生的。他哥哥已经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若你不收留他,他可能就要跟着我了。” “感情你是怕他黏上你,忙着往我这儿推呢?”姜太平笑起来。 姜夙兴连忙道:“那倒不是。我毕竟还有事情要做,如果带着他,被西城的人发现了,他哥哥当年不就白死了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姜太平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师尊当年本来就让我照应他。只是我拉下老脸去见他,若他又耍小性子,我却没你那么好性情去哄他的。” 姜夙兴笑起来,赶忙去打开书房的门:“您请吧。” 祖孙俩一同走到院子里来,前厅里传来一阵阵读书声,姜家学堂一如既往的开着,生意不说多么红火,倒也勉强过得下去。 书声琅琅,显得这院子格外安静。珊瑚趴在石桌前睡觉,雪垢一人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坐的端正,却显拘束。从用完午饭到现在已有两三个时辰,他好像一直这么坐在这里。 那祖孙俩对视一眼,姜夙兴先走了过去。 “真人。”走到雪垢面前,姜夙兴拜了拜。 雪垢看着他,又看到他身后的姜太平,有些僵硬,但是仍旧坐着没动。 姜夙兴笑着说道,“这是我家老祖祖,今年已经一千一百岁了。” 姜太平面容慈祥地立在那里,对着雪垢拜了拜,“师兄,好久不见。师弟给您请安了。” 雪垢一下站起来,也立马还了一个礼,道:“师弟客气,是我叨扰了。匆忙就来了府上,也没提前跟你打一声招呼。” 姜夙兴暗暗惊奇,这不挺正常的嘛。他看了自家祖宗一眼,姜太平笑的慈眉善目,“是师弟的不是。也没第一时间认出您来,方才在席间多有怠慢,还请师兄莫要见怪。” “师弟别这么说。”雪垢顿了顿,招呼珊瑚过来,奉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坛子。 “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还请师弟不要嫌弃。”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7 “哦哟哟,这可是西昆仑的积雪酒?”姜太平双手接过,眼睛登时就亮了光,高兴的很。拉着雪垢就往书房走。 雪垢先是僵硬了一下,但随后也就同姜太平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不过这是我自己酿的,你不嫌弃才好。” “你自己酿的?不可能!这酒闻着就是西昆仑的积雪酒嘛!” “那是我去专门跟人家学的。这一小坛,是当年你走的时候我埋在西昆仑的……” “那不是有上千年的年头了?诶呀这可是好东西呀!师兄真是有心了!” “你钟意就好……” 兄弟俩这就亲亲热热的去了书房,看样子是打算把那坛千年老酒给瓜分了。 姜夙兴立在原地,瞪圆了眼睛。 这就完了???说好的小性子呢???说好的别扭呢???说好的生分呢?? 害的他如临大敌,生害怕老祖一句话说不好,雪垢就气呼呼地跑了。结果老祖这么慈祥,雪垢也这么知礼节,真是一拍即合,让他省了许多事。 他一回头,看到珊瑚在抹眼泪。 “你干啥?” “我好多年没看师尊这么开心了……呜呜呜……” 姜夙兴想了想方才雪垢那个模样,“我没觉得他跟往日有什么不同啊?” “那是你没瞧见。自打你家老祖一出来,他那尾巴都快摇成圈了。” 姜夙兴恍然大悟。两人这么和睦,看来就不用他担心了。 这边事儿一了,姜夙兴便想起顾白棠来。他去顾家敲门,开门的是顾五妹。进了屋,顾大叔顾大娘都在,顾白棠在教顾六妹写字,倒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天色渐渐黑了,姜夙兴同顾家人闲聊了片刻,顾大娘请他留在这里用饭。 姜夙兴想了想,道:“不如我请大叔大娘,还有五妹六妹去我们家用饭吧。” 顾大娘有些不乐意,:“不是说好晚上在我们家吃的吗?不是我嫌弃,你们家做的饭菜都不好吃。” 顾大叔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在哪里吃不是吃。既然夙兴请我们,我们当然去了。” 姜夙兴便站起来,“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过去吧。” “这么快?”顾大娘瞧着姜夙兴,有些疑惑。 姜夙兴却问:“除了您二老,五妹六妹,府上还有哪些人口?” 顾大娘没说话,顾大叔看了看,道:“有两个厨娘,一个伙夫,三个家仆,还有前些日子他二姐把两个孩子、一个老妈子、一个小丫鬟送过来,她正跟婆家闹官司要和离。” 姜夙兴道:“都请过去吧,一个也别落下。” 这一下,不仅是顾大娘疑惑了,顾大叔也神色诧异起来。去姜宅吃席也就算了,把府上的家仆厨娘一个不剩都带过去是要做什么呢? 顾白棠走过来,“怎么了?” 姜夙兴看了一眼天色,催他,“你去把你二姐的两个小孩抱上,带上六妹五妹,先去姜宅。别走大门,走后门吧。要快。” 一听他这么说,顾白棠有些迟疑。但是很快他就不问什么,转身就去了后院抱孩子。 “姜醒,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顾大娘问道。她本就是仙家之后,眼神自然独到犀利。 姜夙兴笑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解释不清楚,您先去把府上人叫齐,咱们赶紧过去吧。若是等天黑尽了,怕是会麻烦许多。” 他既然这样说了,顾大娘也就不再多问,和顾大叔一同去后院叫人。不用多少功夫,就将顾家府上的人全部从后门转移到了姜宅中去。 姜夙兴又在房檐下挂了一串风铃,又让顾白棠将府上的烛火全部熄灭,这才翻围墙去了姜宅。 自姜氏在玉屏落户以来,玉屏虽多灾多难,以前有妖魔为患,后又有海蟒妖兴风作浪,并无多少安息之日。但即便如此,姜氏宗宅却总能免邪魔入侵。即便是四年前那次那么大的洪水,把整个玉屏都湮没了,姜宅虽然未能避免洪水的淹没,但是在洪水退却之后,姜宅却依然完好如初,并未受到一丝损伤。 不仅如此,古往今来,不论什么妖魔鬼怪,或是邪道上门挑衅,却从未有一个能成功进入姜宅。 以前姜夙兴以为是自家老祖庇佑,才能免姜宅受邪魔侵扰。但是现在他知道,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老祖。 玉屏只是宗天之地的大范围,姜氏宗宅才是根本所在。那宅子一千年屹立不倒,除了天尊之力,姜夙兴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顾家老小举家迁徙到姜宅,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都隐约猜到肯定是有大敌来临。姜夙兴事先已经吩咐小吴做好了席,此刻都摆上桌来。 “老祖和仙长呢?”姜夙兴问道。 “下午去后山石窟里了,一直没出来,不知在做什么。”姜算说的暧昧。 姜夙兴眉头一挑,抬脚就踹,“去请出来。” 姜算笑嘻嘻地去了。不多时就请出来了,姜太平精气神儿比白日要好些,后面跟了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若说初时姜夙兴没认出来这是谁,待那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双初看霸气侧漏再看则蠢傻呆萌的天蓝色眼睛! 姜夙兴立在原地,看的发愣。老祖好手段啊,竟然能哄的雪垢把面具都拿下来! 还不仅如此呢,见姜夙兴盯着他瞧,那青年的眼睛里似乎是露出了一股子,奇怪的笑意。 那叫怎么形容来着,拽拽的,得意忘形,趾高气扬! 哟呵。姜夙兴这回总算是看出来了,雪垢的尾巴他是没瞧见,但那双出卖雪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夙兴担忧:哎呀雪垢是个小性子,万一又跑了怎么办…… 姜太平:祖宗我有特别的撩狗手段,不怕 第128章 魔界尊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8 用完晚饭后,姜夙兴就让小吴安排顾家的人到客房歇息,自己到了书房里来,点了一盏紫烟,伏羲琴安置于琴塌上,将书房门大大的敞开。他转身坐下,抬头瞧见黑夜里顾白棠从院子里走来,不多时进了书房。姜夙兴正在煮茶,见他进来,笑着招呼他过来坐下。 顾白棠在桌前坐下,面容是一派的冷清,唯独眉宇间有几分隐忧,泄露了他的心事。 “喝茶。”姜夙兴将清茶推给他,顾白棠低着头看了看那泛着清泽的茶水,片刻后,抬起头来,一双黑瞳定定地盯着姜夙兴。 姜夙兴也在对面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半晌道:“琼花泡的茶,味道果然独特。” 他迎上顾白棠的黑瞳,“你瞧我作甚?” 顾白棠也没说话。他心里有许多疑惑,但是却都不知怎么问出口。自从回到玉屏,倒是不再嗜睡,也没有在做回到前世雪栾山洞里的梦,但是他也不敢睡。他至今清晰地记得,在梦里,他看到的那个人的确是姜夙兴,而非李青衣。 可是姜夙兴怎么会在那里呢?如果那个梦是真实的,那就是他与周辉在进行元神斗法的时候,那段时间,姜夙兴是不可能出现在雪栾山洞的。而且姜夙兴也说做了同样的梦,梦见在一个山洞里 ,看到了顾白棠。 顾白棠今夜过来,有心问他这梦的原委,却不知从何问起。 姜夙兴心中同样有疑惑,他不仅有疑惑,他还有猜测。既然他和姜太平都可以死后重生,谁能保证别人不可以? 那个梦实在真实,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顾白棠和一个黑衣男子在斗法,那个黑衣男子的容貌和气质,姜夙兴后来猜测了许久,很可能就是周辉的元神。而且山洞里还有李青衣。 分明这个梦,就是前世顾白棠在雪栾闭关的那段时间。 姜夙兴死的早,他不清楚他死之后顾白棠的事情。所以他也只是隐隐猜测,如果顾白棠斗法失败,那么他会不会也像姜太平和自己那样,死而复生,来到这个世界? 但这也仅仅只是姜夙兴的猜测罢了,对于这一切,他要亲自回西城去问御宿。 至于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抬眼瞧着面前的人,不管这个人是前世的顾白棠,还是现在的顾白棠,他都要保护他,绝不让他遭受和雪垢一样的事情。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事,静坐书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白棠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他打算把话说清楚。 刚一张嘴,就听到一阵隐约的风铃之声。从顾家的府宅上,穿墙过门而来。 “嘘。”姜夙兴抬手,示意他噤声止语。 那风铃是今天下午姜夙兴挂在顾家门廊下的,并不是寻常普通风铃,而是专门用于探测邪魔的。日常不会响动,哪怕是风吹雨淋,也不会响动分毫。一旦此铃乍响,只有一种情况:邪魔入侵。 姜夙兴与顾白棠对视一眼,二人出了书房的门。顾白棠想要翻到围墙上回顾宅,被姜夙兴拉住。转而跳上了姜氏的房顶,从这里俯视而下,正好可以将顾宅院子里的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那顾宅门院里,此刻乌烟瘴气黑压压的一团。再细细一看时,便能看到许多张牙舞爪枝枝丫丫的黑雾形状。是魔修。此刻那些魔修正在顾家的各个屋子里四下乱窜,惊扰地鸡飞狗跳,可惜却无一个活人。众魔修觉得惊异,围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这时一个魔修抬头一看,看到隔壁姜氏的房顶上立着两个人,正是那顾白棠和姜夙兴无疑。 众魔修有些犹疑,但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下一刻,瞬间就扑腾着翻过围墙朝姜宅涌来。 “!”顾白棠迈出一步,飞身跳下去,同时手中的长剑已经挥出,唰唰两下斩落头两只飞过来的魔修。 却不料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影从围墙、大门漫进姜氏宅邸。现在顾家的人都住在姜宅里,再加上姜家的家仆与分家子弟,都不是修为特别高的人。魔修数量众多,这一下可如何是好? 顾白棠正暗道不好,却见那些魔修在漫进姜宅之后,竟然慢慢地化作了烟雾,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便在下一刻消失地连骨头都不剩下。 顾白棠回头看了一眼姜夙兴,姜夙兴立在书房门口,目光森冷。 这时院子里的响动惊醒了屋里的人,旁人不说,姜太平和雪垢都出来了,还有顾家二老。 看到那些不断翻进围墙的黑衣人,又看到他们一个个化作一团烟雾消失,顾家二老早已经惊呆了。 “这是哪里的宵小,敢跑到我府上来作死?”姜太平呵斥道。 那些魔修也深知这姜宅的厉害,都不敢贸然踏入。只站在门外面,其中一人喊道: “久闻姜氏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佩服。我等冒犯尊驾,实非无奈之举,还请尊驾饶恕。” “既知我这的厉害,还不快速速退去?”姜太平冷声道。 却听那些人道:“尊驾见谅,我等此行是为了寻我修魔界至尊而来。若是尊驾能将我魔界之主交出,我等自当离去。” “他说的什么东西?”姜太平转过头盯着姜夙兴问道。 姜夙兴心内骇然,他没料到这魔修竟然直接这么说,说什么魔界之主,定然是打着主意想让姜氏把顾白棠赶出去。 姜夙兴眉眼一冷,飞升跃上门扉之上,直面魔修。他方才一直在院内,此刻一到了外面,这才看到厉害。 姜宅方圆十里之内,竟然已被魔修尽数占据。这不是简单的几十个魔修,而是成千上万个魔修,是魔修军团。 看来,这一回,是不能全身而退的了。 见姜夙兴神色大骇,顾白棠也想跟着过去,被随后而来的顾大娘从后面拉住。 “娘……”顾白棠唤了她一声,却被顾大娘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魔修的头子是个面容黢黑的汉子,他坐在一头黑豹上,见姜夙兴出来,便抬手行了个礼。 “姜家主,失礼了。在下修魔界龙徐子,此行奉了我修魔界至圣长老之法旨,特来迎接我魔界至尊,还请姜家主放人。” 竟然还打着至圣长老的名号。你说那至圣长老是何人?正是现在隐修在西城的御宿是也。 姜夙兴断然不相信御宿会派人到这里来做这种事,他只冷声道:“尔等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什么魔界至尊。” 龙徐子一笑:“没有吗?方才明明瞧见姜家主你与我们尊主立在房顶上。” 龙徐子此言一出,所有人便都知道他口中的魔界尊主是何人了。顾白棠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他堂堂西城执法宫大弟子,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正道修士,好好的名声今日就要毁在这里了。 他立刻就要冲出去,被人一把死死拉住。 “白棠,你随我进屋里去。”顾大娘紧紧拽着他,顾白棠站在原地不动,她便道:“你休要胡闹!让夙兴去处理这事,他今夜已然做了安排,你此时出去,肯定会扰乱他的计划。” 又听那姜夙兴朗然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龙徐子虎须子,也不管你要找什么人,反正我是不会放一个人出来的。你若是有本事,就尽管进了这宅子来拿人。” 他这是断定这些魔修不敢闯进姜氏宗宅,倒不是说这些魔修多么忌惮姜氏的名声,而是先前已经闯入的那一拨魔修都已经被姜宅宗天之地给化消于无形。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199 即便是再不要命,这些魔修也不会费这些白功夫。 只要顾白棠不从姜宅出去,这些人就没有任何法子。 想到这里,姜夙兴也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那龙徐子面色难看极了,“姜家主这话说的。是,我们是不敢进你们姜家宗宅,不过,我也不信你能把人藏在里面一辈子。” 姜夙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招待你们了。诸位且自便。” 说罢,就跳下了门顶。 姜太平大概也瞧出什么来了,他神色严肃,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姜夙兴笑了笑,道:“一些宵小上门滋事罢了,老祖宗不必介怀,回去休息吧。” 姜太平瞪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鬼灵精,问不出什么来。便看向一旁的雪垢。 雪垢一问三不知,他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一路上都有魔修在跟着。原以为是寻事挑衅的,谁知道他们的尊主是谁。” 珊瑚立在柱头下,这种情况下,她想保密也不成了。那姜太平一双冰冷的眼睛扫射过来,她就什么都招了。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小掌教请我封印顾白棠身上的一个魔物,那魔物很是强大,我曾经听老人们说过,那东西好像是叫魔王之种。” 一听到魔王之种四个字,姜太平的脸色就变了。他立即转头看向顾白棠,眼神犀利无比。 顾大娘把顾白棠挡在身后,僵硬地笑了笑,道:“老太爷您别听那丫头胡说,什么魔王之种魔界至尊的,都是那些邪魔诬陷我们的。那些人专门这么说话,好像把白棠捧的多高似得,实际上就是要害他性命。你也晓得白棠在西城是做执法一类的工作,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您老人家虽然修为功力没了,但见识一定还在,可不能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的相信这种荒唐事儿了啊。” “我没挑拨离间,他额头上就有封印,不信你拆了看!”珊瑚立刻站出来说道。她本来就恨顾白棠,之前被姜夙兴压着,又没什么机会。此刻她说的是事实,自然就据理力争,一点也不做隐瞒。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我们白棠与你有什么仇?”顾大娘横眉冷对,她将珊瑚一看,又看了一眼雪垢,忽然冷笑起来,“哼,我明白了。原来也是个妖孽,姜老太爷,您这府上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收留啊。依我看,今晚上这指不定怎么回事儿呢?到底外面那些魔修是谁引来的还不一定,指不定是你们里里应外合呢。” “你怎么血口喷人!”珊瑚怒道:“这一路上若不是我师尊和我护着,顾白棠早在船上就被人下手了!” “都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姜太平突然怒斥一声,他修为虽废,但余威仍在。这又毕竟是在姜宅,顾家人还需要他的庇护。顾大娘立刻闭口不言,她也知道自己是护子心切,一时间口不择言了。 姜太平道:“顾家娘子把人带回房间去。你且放心,既然你们在我府上,老夫就绝不会让外人把谁带走。” 顾大娘行了个礼,“多谢老太爷。”便拉着顾白棠回了房间。 姜夙兴想往书房里溜,被姜太平一声冷呵。 “你又跑哪里去?!” 姜夙兴转过身来,讪笑了一下,道:“老祖宗英明,您自然不会相信那些人说的话……” 姜太平气的不得了,“你少跟我这儿戴高帽子。我要是英明,就不会等你把人都藏到府上了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还什么都不晓得!” 姜夙兴立在院子里低头拱手,也不说话。 姜太平气了片刻,心想还得把事儿问清楚,便喊他:“给我滚到书房来。” 事到如今,姜夙兴也不能在隐瞒什么了。在书房里,他便把顾白棠和魔王之种的事情了出来。 “祖宗明鉴,白棠哥他是无辜的。是他原先那师父邬丛莲不是个东西,把那害人的东西放到了白棠哥身体里。现在白棠哥也日夜受该物所累,说不得等到他元婴期之后,就会被那周辉夺舍而亡。”姜夙兴没有什么隐瞒,把什么都说了。 听完后,姜太平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也不说话,一直端着茶在想事情。 见老太爷这副神色,姜夙兴心中惴惴,最后轻声问道:“老祖祖,您在想什么?” 姜太平扣下茶盖,抬眼,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姜夙兴。 “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顾家二小子是非死不可了。” 第129章 听惒被污 “魔王之种这个东西,那是从开天辟地至今就流传下来的魔物。” 姜太平瞅着姜夙兴的神态,道:“我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趁早打消掉。以前神界还百家齐放,神尊辈出的时候,就没能将此物给消除了。更别提现在,神界仙界消亡,修真界也岌岌可危。我们这世间,在无法子可消灭魔王之种。顾家二小子既成了这魔王之种的宿主,他就只有被夺舍的下场。为今之计,只有趁宿主还羽翼未丰的时候,将其连同那魔王之种一起封印,方能保得诸界平安。” 姜太平已经把话和态度都挑明了,彻底的说开了。 姜夙兴得知了老祖宗的准确态度,却是不敢苟同。他先是听姜太平把话说完,神态始终不卑不亢,沉稳如水。就仿佛无论姜太平说什么,他都不痛不痒一般。 “自然,人是不能交给外面的那些魔修的,魔王之种落入魔修之手,指不定要出什么差错。那位御宿长老,也不能全然相信。”姜太平道,“为今之计,你立刻写信回西城,通知诸位长老,共赏计策。” 等姜太平都说完了,姜夙兴则立在原地,轻叹了口气,“弟子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了。不过弟子的态度也先摆在这里,我既不会把人交给外面那些魔修,也不会写信通知诸位长老商量计策来诛杀顾白棠。” 姜太平冷冷地瞧着他,似乎也瞧出来了这个子孙身上的反骨,已经不是他能压得住的了:“哦?那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不用费那么多事儿,只要让世人知道顾白棠是魔王之种的宿主,别说西城七十二长老,整个修真界都会派出大量正道修士组成联盟来将其斩杀。这是无疑的。 甚至不用姜太平刻意去放消息,既然那些魔修已经笃定了顾白棠的身份,今后顾白棠就再也没有藏身之地。姜太平让姜夙兴写信回西城,意思是想让姜夙兴来主持这一场诛杀。毕竟,斩杀魔王之种,是大功德一件。如果姜夙兴能够领头,他将更会扬名诸界。 “不瞒老祖宗,顾白棠已经是我伴侣,从今以后,我和他的命运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若被人诛杀,我必用性命去护他……” “混账!” 姜夙兴话还没说完,姜太平就气的发抖。抓起书桌上的砚台就砸过去,姜夙兴躲也没躲,额头顿时破了血流如注。 “你这孽障不知羞耻!这种事也敢做!这种话也敢说!”姜太平简直怒不可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听惒是天君,是神界的统治者。作为听惒魂的承载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听惒本人。姜太平一直都以听惒天君自居,力保听惒魂的干净与名誉是他最看中的事情。 姜夙兴是目前最大的听惒魂转世者,他若与人行了双修之事,就等同于听惒与人行了双修之事。男子与男子双修不必其他,是要将精魂完全融合在一起,水乳交融,灵魂共生。听惒作为天界君主 ,将来还会是复建神界之后的主人。未来是要封神,要受大典的,要承九天雷劫的,如何敢让其他人的精魂掺杂其中?届时神魂不纯,如何渡劫?如何封神? 这个双修的对象若只是个普通人也还罢了,听惒毕竟是神君,吞噬一点普通人的精魂,最多只是名誉上不好听,但渡劫封神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这个双修对象竟然是魔王之种的宿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即便是将来找到了神之力,重建神界又如何?神界的君主,和魔王之种结了双修之好,这岂非要天下大乱、诸界大乱的节奏!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0 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一个下场:听惒非但不能登神位,还会被与魔王之种一同诛杀。 这是天道必然。 “孽障!孽障!我姜氏千年的心血 、听惒天君的神位,都被你给毁了!……” 姜太平简直如五雷轰顶。他一生心血,不就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能让听惒重归神位、让姜氏成为修真界的巅峰吗? 他终其一生留在玉屏,任别人说什么仙门望族,什么云洲楚家,中原颜氏,蓬莱秋氏,他从不放在眼里。因为他一直笃定,将来有朝一日,玉屏姜氏,会凌驾与众大族望门之上,成为这诸界的统治君主!…… 然而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梦幻泡影。 姜太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虽然他之前失去了修为,但至少看起来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不说朝气蓬勃,至少有活力有精神。 然而此刻的姜太平,失去了信念与追求的姜太平,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垂死之人。 书房的动静太大,那姜氏的各个房檐屋角下,早已立满了人。 姜氏的弟子,家仆;雪垢,珊瑚;顾家二老,顾白棠……此刻所有人都安静地立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那敞亮的书房。 姜夙兴原先也没料到姜太平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以为姜太平至多会因为魔王之种的事情像他施压,却没想到姜太平会对他与顾白棠双修这件事这么大的反应。 “老祖宗。”姜夙兴擦了擦额头上的血,露出眼睛,然后他又跪了下去。 “您别生气,当心身子……” 姜太平癫笑了一下,“别,你别再说了。” 姜夙兴不语,惊讶地望着他。老祖宗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姜太平双手撑在椅子上,微微发抖,他坐在位置上,仿佛是站不稳。 “左右你现在才是姜家的家主,是西城的掌教,是……” 是听惒的转世者。 姜太平看着跪在门口的姜夙兴,最后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去吧。今后所有的事情,都别再来问我了。你要怎么造化,随你自己去吧。” 事到如今,纵然他姜太平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扭转不了一切。他也看出来了,姜夙兴这小子的确有王者之气,他一旦下定了决心要与顾白棠共进退,旁人是再也不可能撼动他决心分毫的。 想来也真是可笑,当年听惒为了替父顶罪,甘愿被囚禁于伏羲阵中永生永世;今日的听惒,却为了一个普通的男子,又要放弃神位,甚至,还会受起所累,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 姜太平太过失常,倒让姜夙兴无法应对。他跪在地上不起来,也不敢起来。他再细细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时,一直站在房檐下的顾白棠不顾旁人的阻拦,大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书房里,二话不说,直直的跪了下去。 “请老祖宗明鉴。夙兴他是为我所累,我不会让他为难,也不会让您为难。明天我就自己出去,他们要杀要剐,都只管冲我一个人来。我绝不会连累你们分毫……” 其实顾白棠怎么可能那么老实地自己跑出去正面迎战魔修,他的打算是趁天黑就跑了。也不告诉任何人,从今以后,他就自己一个人躲到一个地方去,自己去跟魔王之种,跟周辉斗法。 雪栾山洞是个好地方,顾白棠准备去那里。 他说这一番话,一来是为了帮姜夙兴说话,不想让姜太平和姜夙兴祖孙生嫌隙;二来,他是想正式一点跟姜夙兴告别。 这事他也是要跟姜夙兴商量的,他已经想好了。既然这个魔王之种这么邪性,躲是躲不掉,藏也肯定是藏不起来的。那么就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让顾白棠自己来修炼化解。那《大道心法》他已倒背如流,其中有许多天机,可窥见解救之法。 但再怎么说,这事太危险,说不好就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的状态。他不想连累姜夙兴。姜夙兴是姜氏家主,是西城的小掌教,他有着大好前程。他舍不得与姜夙兴彻底划分开来,只能明面上分隔两地,他顾白棠永远消失在人前,而暗中,两人则可继续往来。 顾白棠这心思,自然旁人不知道。 姜夙兴转过头来看他,热泪盈眶,“白棠,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也不准走。我会想办法解决,你要相信我。” 若说姜太平刚刚才被姜夙兴气的失魂落魄,哀莫大于心死,那么这会儿就是又被顾白棠的话气的诈尸还魂。老人家想去拿笔筒砸过来,却是没有力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顾白棠,骂道:“你、你个祸害精,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由着你独来独往?且不说你没那么容易死了,你若是走出这个大门,落在那些魔修手上,那姜家就是犯了大罪!满门抄斩都不够偿还!” 听他说的这么严重,顾白棠也不闹了,老实地跪在地上,沉着眉闭着嘴,半个字也不敢说。 姜夙兴道:“事到如今,魔王之种的消息已经泄露,不仅西城回不去了,白棠哥也是不能露面了的。依我看,为今之计,咱们只能……” 金蝉脱壳,偷梁换柱,瞒天过海,这是顾白棠的师父邬丛莲最擅长用的伎俩。 姜夙兴紧紧抓着顾白棠的手,眼睛微微眯起来。 “你自己处理吧。”姜太平挥了挥手。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管这事儿了。如果没有双修这事儿,那他再怎么样也要把顾白棠除去。魔王之种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不能让他污染听惒之身。可是现在生米已煮成熟饭,瞧着姜夙兴金丹已结,那里面恐怕有顾白棠的一分力。两人的气血精魂已经缠做一处,听惒被污已成定局,未来这两人的命运,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事到如今,已没有任何退路,除非待姜夙兴魂归正位,以听惒的天神之力净化魔王之种。 可是,上古诸神都将魔王之种无可奈何,凭听惒一人之力如何得成? 罢了罢了,姜太平乏力得很。他将那两个小崽子赶出书房,自个儿坐在那儿兀自伤神。 千年的信念和追求,眼看着就要达成心愿,不想就这样毁于一旦。他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只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汪唔。” 开着的窗户传来一声响动,这动静着实骇人,姜太平掀起眼皮看过去,就看到一头雪白的大狗从窗户外跳进来,喜滋滋地奔进他怀里。 姜太平揉了一把狗头,叹气:“你说你,好好的人不做,怎么就喜欢当个畜生?”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大狗歪了歪头,张嘴咬住他的手。一双火蓝眼睛瞪着他,像是在与他置气。 “哟,说你两句还不行了。得,你就是一只狗,我也得喊你一声师兄。狗师兄。” 姜太平靠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半死不活的样子。 第130章 顾氏之死(修) 这夜子时,魔修大军围堵姜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1 凌晨卯时,云洲楚氏携修真界正义之士前来支援,两军对垒,并未发生冲突。又说,那魔修军团并非全是魔修,里面夹杂了许多的闻风而来的所谓正道修士。这场架自然是不能打起来的。那龙徐子自然是将顾白棠是魔王之种的这个消息一放出去,嘴上说的十分好听,那是我家尊主,我等是前来迎接尊主的。楚氏家主正是楚纨,听闻魔王之种一事后,派身边一灵修前往姜宅打探清楚。 此时已是辰时,天灰蒙蒙的,天色将亮未亮,姜宅里十分安静。 小雅前去叩门,只三下,便又姜氏的家仆来开门了。 “我是楚家的,我家主人听闻府上有难,特来相助。”小雅已在人间两年,多少知了礼节,懂了分寸,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不少。 那开门的正是小吴,他道:“府上正在筹备着准备办丧事,现在都忙着呢。我家主人说了,多谢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若是诸位不着急,可以等一两天,等我们准备好了,自会请诸位进来见礼。” “办丧事?给谁办?” “昨日夜里,顾家二公子暴毙而亡了。” 魔王之种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不到天亮,就有各方人士闻讯赶来。那些魔修倒是渐渐地退了,姜宅和顾宅门前围堵着的,取而代之的是正道修士,不乏名门望族大家,仙门真人。 人们大老远的跑来,剿灭魔王之种也好,看稀奇也罢,总之就是一个目的:决不能让顾白棠跑了。 结果人一波一波的跑来,却见顾家门楣上挂着白灯笼,府上尽是白绫白纸,正是办丧事的节奏。连灵堂都设好了,顾家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两个姐儿跪在地上,那灵堂中央正摆了一副棺材。 姜夙兴也穿了一身素衣,招呼着门口的仙人们往里走。 “诸位有心了。白棠哥他能得这么多仙长的惦记,也不枉此生了。”说着姜夙兴还叹息了一下,他眼角红红的,看样子刚哭过。 “到底怎么回事?”楚纨先问道。 “哎,说来也是孽障。昨夜里魔修来人,非说白棠哥是他们尊主。白棠哥是如何冰清玉洁的人?他遭人诬陷,一怒之下,火急攻心,竟然暴毙死了……” “这么容易就死了?怕是假的吧。”立刻就有人反驳道,帮腔的不在少数,气势汹汹,“刚传出魔王之种的消息,顾白棠就死了,谁信啊!姜家主,别是你们来了个金蝉脱壳,有心藏人吧!” “姜家主,你年纪轻,不知道那魔王之种是个什么东西。老夫不跟你这个小孩子说话,你去把你们老祖宗叫出来,我们要找他说话!” “对!玉屏出了魔王之种,姜太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昨晚上也是姜家收留的顾白棠,把姜太平叫出来!” 人声鼎沸,都要找姜家要个说法。姜氏虽然没落,但是在玉屏,也仍然是第一仙门。姜太平是姜氏的祖宗,他有这保一方水土的责任。但凡是外地的仙长来玉屏,都要拜访一下姜太平。现在玉屏出了魔王之种,自然姜太平也要担责任。他要是主动把顾白棠交出来还好,现在人竟然稀里糊涂的死了,修士们便要找姜家要说法。 姜夙兴也不慌,那姜家大宅的大门也是打开的,只不过里面除了家仆和几个分家弟子以外,没有别的任何人。早有修士冲进姜宅,将里面上上下下搜了个干净,却没发现一个能做主的人。 除了眼前这个姜夙兴。 姜夙兴道:“不瞒诸位,我家老祖宗前些日子就因渡劫失败去了。你们要找他,却是找不见了的。现在姜家当家做主的是我,我人就在这里,我也不跑。至于什么魔王之种,我却是不知道的。白棠哥的尸首就在那里,诸位仙长尽可自己查验。” 那顾白棠的尸首可不是好端端地躺在那里么,仙长们自然不能放过,纷纷上前查看,以防他作假。 只见那棺材内,一个青年和衣而卧,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眼角卧蚕处青黑交加,正是疲累过度、业火攻心的模样。 此人正是顾白棠无疑。人是在这里,但是死了也是事实。这东西做不得假,观这情形,死了至少有两个时辰。 众人大惊,“真的死了?这样就死了?” “这刚说顾白棠是魔王之种,转眼他就死了,未免太蹊跷!我看啊,这其中有诈!” “人的尸首都摆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诈?分明就是死的透透的了嘛。” 好多人特别不甘心,跑了大老远的路来,结果顾白棠死了,总有一种好事落空的感觉。人们纷纷表示不信任,可是顾白棠的尸首的确就摆在那里,任由众仙长检查查验,不做任何阻拦。 人们不得不接受顾白棠已死的事实,可是好些人还是在喧哗鼓噪,说这其中一定有诈。肯定是姜夙兴做了手脚,但是至于是什么手脚,却是一个也说不出来。资格老的都围着姜夙兴,死活要让他给个说法。姜夙兴被围在人中间,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旁人问他什么也是问不出,被扰烦了,干脆摆出伏羲琴,超度亡魂。 纵然这些人资格再老,身份再尊贵,也是从姜夙兴这里问不出半个字来。他不惧对方权威,不惧资格,你道为何?姜夙兴虽然年轻,但他身为姜氏家主,又是西城掌教。来的宾客再厉害,也总不能对他这个修真界仙首掌教施以淫威。 伏羲琴的气场一出来,隐隐就有一股威压笼罩在顾宅上空。这威压不比寻常修士,那不是此世常见,而是来自早已消失的神族。因着伏羲琴和伏羲天龙这两样,姜氏是听惒转世的消息早就有传说,现场人们再感受到这种高强度的威压时,不少人心中已有了数,任凭谁也不敢在这种威压之下轻举妄动。即便是有不长眼睛的要擅闯灵堂,不用姜夙兴动手,直接就有楚家的武者将其赶出去。 楚纨倒是从没有问过姜夙兴什么,姜夙兴说人死了,要摆灵堂,招待各方修士。楚纨二话不说,从云洲楚家招来二百来个先天武者,在顾府周围戒严守护。又拨了一百个家仆,前来帮助料理各种繁杂之事。既然要招待各方修士,摆宴设席是少不了的。 至于那些德高望重的仙长,姜夙兴也应对的游刃有余。任凭众人如何对他威逼利诱,姜夙兴只管静坐灵堂左侧,抚琴静心。他临危不惧,顾家人便也有了底气,不会乱了阵脚。哭丧的哭丧,行礼的行礼,倒也不见任何混乱。 “虽然顾兄是我的最崇敬的人,我也不得不说:死的好!”说话的是年轻一些的修士,看起来是顾白棠的追随者。他一出声,人们就纷纷侧目。只见这人怒发冲冠,朗然道:“顾兄若是活着,免不了被你们这些人剥皮削骨,逼迫威胁,最后也难逃一死。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干净净。被迫成为魔王之种的宿主,不是他的本意,他本就是无辜受累。如今得了魔王之种的消息,让你们各界名人趋之若鹜,闻讯而来,不就是想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吗?现在倒好,免得旁人动手。诸位不甘心,无非就是想着没有看到好戏,没有让顾兄受到屈辱,你们因此不甘心罢了!” 就在魔修把魔王之种的消息遍布天下的之后,姜夙兴也暗中派人,将顾白棠是如何成为魔王之种的过程绘声绘色的写作一篇文章,在顾白棠的后援团中广为传阅。 在各路修士赶来的同时,顾白棠的后援团也纷纷到场助阵,为顾白棠呐喊助威,以免在他死后,还被人欺负。 “正是如此。顾白棠活着时是西城执法宫大弟子,又是御宿长老的爱徒、小掌教的青梅竹马。他身居高位,万千荣宠,自然就树大招风,容易引人嫉恨。现在得知他竟然是魔王之种的宿主,被人抓到把柄,就马不停蹄地赶到玉屏来,打着匡扶天下的旗号,实际上还不是想要来踩一脚。” “在此还要奉劝诸位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顾兄的尸首就摆在那里,任由你们通天法眼,尽管检查便是。要是想做什么下作之事,却是不容得你们。魔王之种是邬丛莲一人作孽,顾兄本就无辜,他现在又以死偿还宿命,那些想要诋毁他的人,趁早打消了这心思!” 顾白棠的后援团也不是吃素的,其中还大多都是世家大族的年轻子弟,个个气质不俗。年轻人朝气蓬勃,又嫉恶如仇,现在都来为顾白棠鸣不平。倒是把现场的气氛扭转过来,原先本来是兴师问罪声讨正义的大批人马,如此一来,倒是被压下了气焰,现场变成了后背追随者们对顾白棠的哀悼痛惜场所。 姜夙兴乐见其成,面上自巍然不动。任他现场人山人海,他独坐高台,琴音古朴飘渺,素衣翻飞,颇有上古遗仙的气质。 他这般仙风道骨的模样,倒让那些有着看热闹心思的人惭愧不已。本来是来看顾家和姜家的笑话,现在自己倒成了笑话一般,也忒难看了。 有人就道:“嗨,要我是顾白棠,也得气死。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西城大弟子,转眼间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这让人如何受得了?与其日后为祸天下,不如现在就死了,一了百了,还能保一个清白正义的好名声!”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顾白棠的身世也是令人唏嘘,他原本的师父是邬丛莲,从小就把他做成了炉鼎。即便顾白棠养大了,待他过了元婴期,就会被魔王之种吞噬元神,夺舍而生。别的不说,就顾白棠本人而言,实在是太可怜了。” …… 吊唁的人马络绎不绝,但风向已经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这场丧事预备了要办七日,七日后顾白棠要准时下葬。加上后期超度的慰问的,还要做法事,要足足七七四十九天。现在只是个开始。 第二日的时候顾家的各个亲戚也都陆续赶来了。顾白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来了。 首先到的是顾白棠的二姐,她人在云洲,当天下午就来了,哭的个半死不活。 其次便是顾岚悠。他这几年经历了几场痛不欲生的儿女情,前些日子遇上一个佛门弟子,一瞬间看透了红尘,出家当当和尚去了。刚入了山门,就听到小沙弥说,那个谁谁谁死了,好多人去看热闹,智涨大师也要去,正选跟班儿呢。顾岚悠本不欲凑热闹,一听那死的人叫顾白棠,他无论如何也就求着那位智涨大师带着他来了。到了之后顾岚悠先是哭了一场,跟家里人相认,再哭一场,然后便坐到一旁,敲钟念经,给他二哥超度亡魂。 第二日到的是顾家的大哥顾文宗。顾文宗如今已经是当朝兵部尚书,且地位声势如日中天,还有进一步封侯拜相的趋势。得知二弟死讯,顾文宗向皇帝请旨,请往回家吊唁。皇帝自然应允,准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还特意派了七皇子随同前往。这七皇子是谁?正是前一段时间从西城脱籍的李名扬。李名扬既是皇族子弟,又有仙门关系,当即租了仙船,也就半日,便从中原京都感到云洲,再坐小船来到玉屏。 西城也来人了,是秋逝水,和执法宫的左长老,还带了稽查处的章化庸。秋逝水约莫还有几分真心是来吊唁,那左长老带着章化庸过来,怀的什么心却是一目了然。谁都晓得,章化庸与顾白棠有诸多嫌隙,章化庸是巴不得顾白棠死的,如何会真心来吊唁呢?只怕吊唁是假,一探虚实,看看顾白棠到底死没死才是真。 果然,章化庸一来到玉屏,先是把顾家姜家,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他查的仔细,连房梁都不放过。最后他查到姜家后山,瞧着那一面崖壁地势奇特。章化庸自洞奇门遁甲,瞧着那崖壁更像是一面石门。便问身后的姜家人,“这是什么地方?” 跟着的是姜算,早在章化庸查到后山这里时,他便让家仆偷偷去给顾府的姜夙兴报了信。此刻章化庸既然问了,姜算便也老实地回答:“这是我们姜家的老石窟,是姜家的老祖宗开山立派的时候修建的,如今也已有上前的年岁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2 “打开我看看。”章化庸口气不小,派头十足,直接命令道。 姜算一笑,道:“仙长的这个要求,我却是办不到。这石窟是老祖宗修建的,本来也是当做他老人家的陵墓。前些日子老祖宗渡劫失败亡故后,这石窟便自动封闭了。一旦老祖宗咽了气,任凭旁人是如何也打不开的。” 章化庸冷眉一笑,“还有这种说法?打不开?怕是你们在里面藏了什么人,不敢打开吧?” 从昨夜到现在,姜宅外面一直围着魔修,姜氏是不可能把人往外面送的。若说真是藏了人,定然还在姜氏府上。章化庸便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才来搜府。 姜算着实看不惯这人的嚣张气焰,即便是前院里那些各个仙门望族的当家家主,也没一个敢在姜宅里这般放肆的。他正要开口讽刺这人几句,就听空中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章处长若是怀疑姜氏藏了什么人,那真是白费功夫了。你要找的人无非就是顾白棠,顾白棠的尸首就在灵堂这里,你不来灵堂找人,反倒去我那祖宗陵墓作甚?罢了罢了,你若是不相信,只管用火炮炸了那陵墓便罢,且看看里面除了白骨森森,还有什么别的。” 说话的正是姜夙兴。 姜夙兴此言一出,没等章化庸反应过来,那前院里的仙门大族就已经怒了。 “主人家的陵墓也敢炸?这成何体统!” “西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一个小小的处长,还敢跑到掌教的老家来要炸人家祖宗坟墓呢?这也太荒唐了罢!” “听说西城内部乱的很,什么南城修士都搞出来了。现在一个小小的弟子也敢公然诋毁掌教 ,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我看西城也担不起这修真界仙首的名号,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仙首就要换人了。” “风水轮流转啊!西城当仙首也当了上万年,凭什么就他们一家独大,早该轮到下家了!” ……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章化庸又想起上次在云鼎宗门也是这般,本来是自己占理的事情,一碰上姜夙兴,三言两语便能转了风向。可这一次不比当初大闹封神台,这一次是要查处魔王之种,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没想到姜夙兴又要护着顾白棠,还这般怡然自得,自然坦荡。 姜夙兴越是坦荡,章化庸就越觉得此事不简单。他想那姜夙兴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让顾白棠这样不清不楚的死了?顾白棠肯定没死,这是章化庸唯一断定的事情,可是他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无奈之下,章化庸又想铤而走险,姜夙兴既然说了要炸石窟,那他就真的想要炸石窟。命了人去抬火药来,也不管旁人如何口诛笔伐。 楚纨想要派人去阻止,却被姜夙兴拦下。 “与其让人说我藏人,平白诬陷白棠,也罢,今日本座就让尔等查去。只不过再怎么闹,也就在今日。过了今日,再有人来闹,本座一律按照滋事处理,定不饶恕。所以你们要查的,都去查,过时不候。” 既然姜夙兴这么说了,那些想看热闹嫌命大的,都一窝蜂的跑去姜家后山的石窟去。姜夙兴答应的这么痛快,章化庸心里就又不安定。他想起上一次在云鼎宗门,姜夙兴也是答应他让他进去检查,结果就一记伏羲天龙下来,却是想要他的命! 这一回姜夙兴会不会又玩同样的把戏呢?章化庸心里打鼓,却想这里有这么多人给自己助威,姜夙兴要撇清嫌疑,就定然不敢乱来。 其实对于章化庸如此大胆的行径,支持他的人很少。虽然都在怀疑姜夙兴在做文章,可是人家是西城小掌教,即便是做了什么文章,旁人若是没有铁定的证据,也不能说什么。姜夙兴既然做了,就铁定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章化庸是狗急跳墙,什么事都敢做,连炸人祖宗坟墓这种事都敢。这样的疯狗,姜夙兴会放过他才怪。 所以当章化庸的人从镇子上买了火药堆到姜家石窟的门口时,大部分人都自动站到后面去。只有小部分的没眼力见儿的又不怕死的,这个时候才站在前面。 “处长,真炸啊?”有小弟子问道。他们原本是想着用这个法子逼迫姜夙兴自乱阵脚,却不想姜夙兴任由他们乱来。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反悔吧,这么多人看着,骑虎难下啊。 “炸。”章化庸豁出去了,左右横竖他已经得罪了姜夙兴,今后再无翻身之地,成败在此一举。 章化庸一声令下,炸了姜家石窟的大门。 一阵山摇地动之后,石窟大门是炸开了,然而山也开始踏了…… 山崩地裂,悬崖落石,几块巨石从崖壁上落下,当场砸死了章化庸。连带着几个看热闹不要命的…… 那些站的远的,此刻早已是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只见那姜家石窟前一堆怪石嶙峋,不仅把章化庸一干人等砸死在当场,把大门封住了,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通道,倒是可以过人,也可窥见内部。有人低头探查,只见内里空空如也,什么也瞧不见。 立刻就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前院与顾宅,闹的众人皆知。人们纷纷大骇,果然这种炸人祖坟损阴德的事是做不得的,看吧,现世报立马就来了。 姜算立刻去顾宅去把事情报与姜夙兴听,姜夙兴听了,也依旧神色平静,对着方寸大乱的宾客道: “诸位莫要惊慌,现在石窟大门已开,诸位想要进去查验的,尽管去便是。” 他说的十分淡然,好似方才砸死的那几条人命全然不放在眼里。 有人就低声道:“这姜家主怕是发火了,瞧他这样子,今日是要大开杀戒的。那姜氏的石窟,只怕是有命进没命出吧!” “这也怪不得人家。顾白棠的尸体明明摆在这里,还找什么找?还跑去炸人家祖坟,这事儿落谁身上都不能咽下这口气的。章化庸活该,自己跑去炸人祖坟,现在被砸死了,怪得了谁?” “我看这姜夙兴一点都不畏惧,即便是这里面真有什么文章,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那姜氏石窟摆明就是一个陷阱,现在已经死了章化庸一干人等,姜夙兴要请君入瓮,自然不怕再死几个。这种时候,哪个不要命的想要找死,只管自己去便是!” 人们议论纷纷,骇然至极。 姜夙兴面不改色,依旧抚琴奏乐。清风长袖,衣冠博带,端的一副绝尘的姿态。 左长老面色很难看,与秋逝水说了两句话,自己就先回了西城了。那些原本跃跃欲试想要找茬闹事的,也都悄无声息的赶紧离开了。瞧姜夙兴这个做派,怕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今日在他姜家闹了事的直接就死了,其余的人虽然暂未迁怒,只怕日后秋后算账。 经过今天这事儿,许多人也看明白了。姜夙兴的师父明正是个老好人,总是被西城那些长老压着,逢人遇事,也总是留几分情面。与各家打好关系,方便长久往来。姜夙兴虽然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面容也总是笑眯眯的,却是个笑面虎。一旦触怒了他,他只要抓住你的把柄,却是将人直接赶尽杀绝,绝不会留一丝情面余地。 人们常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章化庸算的上是个真小人,姜夙兴也担得起谦谦君子,但当君子手握利刃,杀伐果断,哪管他什么小人牛鬼蛇神,刀剑所过之处,即是白骨血刃。 这才是王者风范。 宾客席上的李名扬点了点头,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经过这么一闹,闹事的差不多都走了,剩下的就都是安安分分的前来吊唁哀悼的了。 七日过后,顾白棠的棺木正式合棺。 因为是魔王之种的宿主,早已轰动诸界。连西方佛尊都惊动了,十八位尊者踏着五彩祥云,亲临玉屏。西方佛界超脱诸界之外,几次灭世都从涉及,是公认的极乐净土。 为表公允,姜夙兴最后决定把顾白棠的尸骸交由西方来的佛尊,由其带回梵天境内,由五百尊者昼夜不息投以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灭魂咒,以期消亡魔王之种。 只是这样一来,顾白棠之魂也难免就要散了。人们唏嘘不已。 一个月后,大慈大悲咒语响彻云霄。在五百佛尊当中,一个光头和尚,因其容貌过于端丽,有些惹眼。 第131章 承天运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情节有修改,白棠最后不是被送到西昆仑了,而是被西方佛尊带回梵天境内了。改动的情节如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3 ====================== 七日过后,顾白棠的棺木正式合棺。 因为是魔王之种的宿主,早已轰动诸界。连西方佛尊都惊动了,十八位尊者踏着五彩祥云,亲临玉屏。西方佛界超脱诸界之外,几次灭世都从涉及,是公认的极乐净土。 为表公允,姜夙兴最后决定把顾白棠的尸骸交由西方来的佛尊,由其带回梵天境内,由五百尊者昼夜不息投以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灭魂咒,以期消亡魔王之种。 只是这样一来,顾白棠之魂也难免就要散了。人们唏嘘不已。 一个月后,大慈大悲咒语响彻云霄。在五百佛尊当中,一个光头和尚,因其容貌过于端丽,有些惹眼。 顾白棠虽然人死了,可他的名字彻底在诸界响遍了。 在这场惊天动地、声势浩大的丧事结束后,顾白棠的名字在整个修真界简直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议论的主题一般有三点: 其一,魔王之种这玩意儿太惊世骇俗,能量太大,还好及时发现,被佛尊带去了梵天境内;可是这东西听说从古至今连神佛都不能化解,又不免令人忧心忡忡; 其二,顾白棠的身世太可怜;师父邬丛莲丧心病狂,竟然把爱徒拿来当炉鼎。顾白棠即便是活着也迟早要被一个堕魔给夺舍,他本来是天之骄子,令所有人钦羡仰慕的对象,可竟然是这种结局,真是让人唏嘘; 前两点虽然也讨论的很热闹,但是却不是大众最感兴趣的话题。让大众谈论的最多且最心神向往的,是那第三点: 那顾家二公子,姿容清俊秀丽之绝色,乃诸界罕见少有。 以往因顾白棠为人太过冷峻严厉,又是执法弟子,使得人们往往对他的严酷畏惧色变,而对其容貌外表忽略过多。 现在顾氏死了,他就那么躺在棺柩里,安静地沉睡,褪去了严酷的肃杀之气,才得以让人窥见其惊世的容颜。前来瞻仰遗容的各路修士和仙长络绎不绝,人们仿佛第一次意识道:顾白棠的样貌,连现如今的修真界第一美人都望尘莫及。 有老人就叹息道:“可惜了,顾家二公子本乃是尊者之相,竟然被魔王之种所害,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了。吾观二公子的面相端丽之甚,恐为神尊降世。” 有人就不服了,“这位老先生竟然也是个看脸的,这年头,妖精类也不乏姿容绝色者,何以他顾白棠就是尊者之相?” “这你就不懂了。要长得好看很容易,无论妖精鬼修皆能画皮描眉,即便是普通修士,只要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外表容貌皆会有所提升。修为愈精益的,其容貌往往愈好。但凡这些,皆是后天所修,一旦人死断气,修为尽散,便会影响容貌。死人面相往往不好。但是有一种人却不同,便是那承天运者。此类人要么是应运而生,为世人消灾解难,修治天下,诸如上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古紫琉龙神一类,皆是为守护诸界而生;要么则是应劫而生,最典型的便虚妄天尊,他的出现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中古大战,即第二次灭世。 承天运者因为受天之命,其容貌外表、资质能力,都是世间最强,往往为尊为帝。哪怕出生时身份低微卑贱,最后也能通过自身的努力位列高位。譬如那位虚妄天尊,原本是一颗琼树成精,因触犯了元天天君,被贬下凡尘历七世劫。那可是神界最严厉的惩罚,不仅要在人间经历各种生老病死爱不得恨别离之苦、轮回畜生道,还要变孤魂野鬼在冥界十八层地狱每层走一遭。无论哪个神仙,遭一次七世劫莫说脱层皮了,那是直接要去几条魂魄的。彼时虚妄天尊还不叫虚妄天尊,只是一颗刚刚成形的小琼树精,被南方的朱雀神尊取名叫白穹。得知小白穹要走这么一遭七世劫,所有神仙都担心他直接就散了魂了。 不想天无绝人之路。元天天君做的太过分,恨他的人不再少数。那冥界阎君镜岑便是头一人,到了那白穹历鬼劫,在金沙滩被刮了一层皮之后,便被镜岑收了做下手,直接免去了他后面的刑法。自那以后,白穹常替鬼君办事,借此修炼自身。多年以后,借一个机缘,修成虚妄天尊。支持镜岑阎君发动中古大战,导致了第二次灭世。 虽说虚妄天尊是应劫而生,本是大恶之人,但却是大善之相。他在刚刚修炼成人形的时候,那时还年轻稚嫩,便令得天界诸位神仙都惊艳汗颜,可想而知其姿容绝色,盖因在琼树林中修炼十万年方能成人,其承天运久矣,故容貌端丽之甚,就连天生神族都惊叹不及。” 老者长篇大论一堆,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有人就道:“照这个说法啊,这顾白棠是魔王之种的宿主,莫非他也是承天运者?” 老者道:“魔王之种的大恶之物,顾二公子却是大善之相,与虚妄天尊十分相似。若其不死,定然也是虚妄天尊第二,是承了天道大运,却为灭世而来的。” 老者之言,让众人不由纷纷一身冷汗。都在说顾白棠死的好,若是不死,绝对就会造成第四次灭世。前三次灭世已经让神界仙界消亡,妖界魔界被封,如果再来一次灭世,恐怕修真界和冥界也会荡然无存。 …… 顾白棠真的死了吗? 这一切还得从那天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姜太平受了大刺激,从此决定彻底撒手,任由姜夙兴作天作地作死,他再也不管任何事。 又说姜夙兴要保顾白棠,他自己也明白,这是与全修真界作对的事。任凭他如何聪明如何能耐,凭他一人是绝对完不成的。这事儿必须得有帮手,还得是一个能影响整个修真界的帮手。 这个人只有一个:御宿。 姜夙兴自然是不相信御宿会对付顾白棠的,若是御宿要除掉顾白棠,便不会费了那许多心思来,又是下封印咒,又是收徒,又是引导顾白棠修习魔仙盛典《大道心法》。御宿应该是有了成算,能够用这个法子控制住魔王之种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姜夙兴便当即给御宿写了一封信,把魔王之种走漏风声的事情一说,并说自己准备效仿邬丛莲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之法,让顾白棠假死。但是怎么死,怎么能骗过这闻讯而来的各路修士,更重要的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真正的顾白棠送出去。这一切,需要御宿的帮忙。 写完这信后,便由雪垢的黑鹰快速送往西城。那黑鹰本也是个魔物修行,出了姜家大宅便混在那些魔修中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了出去。一个时辰后,便带着御宿的亲笔信又溜了回来。 御宿给捎来一颗药,吃了能进入灵魂出窍状态,通俗一点说就是死了。而且死的透透的。十天半月后,灵魂便能自动归位,人也就死而复生。御宿在信中写道,让顾白棠尽管死,马上死,立刻就死,争分夺秒的死。至于顾白棠的尸体,御宿也说别担心,他会派一个佛门高僧,前来以赐大慈大悲业火咒并化解魔王之种为由,把顾白棠带去梵天境内躲藏起来。 即便是姜夙兴,也被这个大胆的方法所吓到。不过时不待人,当即让顾白棠吃了那颗药,着人准备丧事。又为了免除各种后患,让姜太平带着雪垢和珊瑚从后山石窟离开。那后山石窟实际是连接着外界的路的,从里面一直走,走上五六个时辰,再出去时,便是一片森林,穿过那片森林,可直奔南国。 从此,玉屏的姜老太爷和西城天柱峰上的南城修士首峰峰主东阳真人,全部都消失在这个世上。 虽然许多人根本不相信顾白棠已死,可是他们也找不到顾白棠活着的证据。这一切还真多亏了御宿最后请来的那位西方尊者。让姜夙兴万万没想到的是,御宿请来的竟然是青音尊者。 早在《全界修真联盟》介绍手册上就有记载,此间新世界是由三位修士共创而成。一个剑修,一个魔修,一个佛修。 那个魔修是御宿,那个佛修,便是这位青音尊者。 御宿因为魔修的身份不好行走,便隐藏在西城做了大长老。而青音尊者本就是西方如来座下最得力的大尊者,创世之后,更是得到了佛界的一致认同。 由青音尊者亲自来将顾白棠的尸首带去梵天境内,根本没有人怀疑。 无论顾白棠的死给修真界掀起了多么大的风浪,迟早也会平息。 姜夙兴回到了西城,也不管那七十二长老对他如何追问如何敲打,他一律都仍旧说:顾白棠已经暴毙而亡,尸首烧成灰烬,此世再无顾白棠。 顾白棠就这么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 而为了免遭人猜忌,御宿也不然姜夙兴再去雅芳斋请安。姜夙兴倒是以祭拜顾白棠亡灵为由,去西方梵天境走了一趟。也不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远远地在那五百佛尊中,与那个面容端丽的青年和尚对视了片刻,双方便都挪开了目光。 姜夙兴离开了梵天境内,心里难过,却也彻底放心下来。虽然暂时他与顾白棠不能相见,但是他亲眼看到他还好好的活着,这便够了。 姜夙兴继续回到云鼎宗门闭关,徒留西城长老乱成一团,他再也不管事。 直到三十年后,姜夙兴突破元婴,正式出关。 与此同时,一个来自西方佛界的好消息传遍诸界: 魔王之种已被彻底化解,化解之人是青音尊者座下的一名弟子。因化解魔王之种是开天辟地至今的头号大功德一件,那名特被如来佛祖亲自嘉奖为妙贤尊者。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4 第132章 三十年后 三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可能是十分漫长。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超过八十岁的时代,几乎相当于一般的生命。但是对于正统修士来说,三十年的时间,的确不算长。尤其是对于已经修炼入定的修士,往往一闭关,几十年就是弹指一挥间。 一个修士的寿命至少也在两百岁以上,但前提是在两百岁之前破了元婴期。修士通过修炼修行将自己身体各方面素质提高延长,但是生命能量各方面也在消耗,筑基期储蓄的能量大概在两百岁左右就将达到极限。如果能在两百岁之前突破元婴,元婴就是指内丹成长为婴儿,那相当于是有了第二次生命。自然,修为和造化,已和普通修士有了天壤之别,达到了另外一种境界。 当然,作为修士,修行是十分刻苦的。尤其是闭关修士,需得放下一切杂念,一个人独自修行数十载。这个过程最好是一步到位,若是中途有变故,不能进阶不说,半途而废,再想爬起来就难了。 所以这也是很少有修士选择闭关的缘故,他们更愿意在某个仙门修行,仙门不仅能提供钟灵俊秀、灵气充沛的修行环境,还会教授具体的修行方法、还有同道中人一起切磋解乏,实在是一举多得。 除非是那种信心坚定,又对修为精益求精的人,又有条件能够在仙门圣地寻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专供自己修行,那闭关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姜夙兴就有这样的条件。 他是姜氏的家主,又是西城的小掌教,不论是哪种身份,都亟待要提高修为,才能在高手云集的修真界有立足之地。西城为他提供云鼎宗门,那算得上是整个修真界最顶尖的修行圣地之一。有了这样的条件,只要不是那种资质差的要死的庸才,修为绝对进步神速。 所以,姜夙兴用四年的时间结丹,再用三十年的时间到达元婴期,其实并不是算的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若是姜夙兴突破元婴这件事儿发生在以往,可能还会掀起一阵风浪。然而凑巧的事,这一年,西方传来魔王之种终于被化解的消息,顿时整个修真界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有人竟然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就化解了上古诸神都无可奈何的魔王之种?这可真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件,稀罕事啊! 姜夙兴突破元婴的时间刚好是在六月初十,但是六月初一西方就传来魔王之种被化解的消息,已让整个修真界进入了沸腾的状态。 六月初十那日,梵天境内正在召开普天同庆的有关于魔王之种化解诸多事项的讲解会议,包括对那位妙贤尊者的嘉奖仪式。修真界内诸多有名望的世家大族都被邀请在列,西城的七十二长老去了一大半,就连许多首席也被调去做临时护卫。 姜夙兴出关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那云鼎宗门门口的大黄钟敲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十几个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上来。 “恭、恭迎掌教出关!” 弟子们着急忙慌地跪在地上,高呼着齐声喊道。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早之前的那批弟子,优秀的定然已经晋升了长老,调去各宫院担当要职。是以此刻前来相迎的这十来个年轻弟子,姜夙兴一个都不认识。 姜夙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才出关,还不知道西城长老们以及大弟子们都被魔王之种被化解一事吸引去了西方梵天境内一事。瞧着只有这么十来个年轻小辈来迎接掌教出关,还是这般匆忙无状,连个基本的礼仪规矩都没有。 “司仪院温玉在何处?”姜夙兴冷声问道。司仪院主掌礼仪教导,迎接掌教出关一事也是在其职责范围之类。现在姜夙兴自然要问温玉的去处。 弟子们趴在地上面面相觑,片刻后,为首的一个弟子抬起头来,拱手道:“启禀掌教,师父随师尊们一同前往西方梵天境内,参加妙贤尊者的嘉奖典礼去了。” 温玉竟然有徒弟了。 姜夙兴眉头一挑,面容露出一丝和缓。“你抬起头来回话。” 那弟子便抬起头来,面相俊朗桀骜,倒是让姜夙兴有些诧异。一般来说,温玉作为司仪院的首席,主张礼仪规则,本人也是温文尔雅,其弟子自然也该是清秀文雅一类。这个弟子却是一副武者的面相,探其灵脉也是偏于霸气,应该是伏魔堂或者执法宫更适合于他才对。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姜夙兴问道。 “弟子凌默,今年十五岁。” 姜夙兴点了点头,暗暗在心中过了一遍凌姓的仙门世家,并无一个。或许是这三十年的后起之秀吧。 姜夙兴问道:“你方才说你师父和师尊们都去西方参加一个会议去了?长老们都去了吗?” 凌默答道:“三十二主宫的大长老都去了,首席们也都去了。” 去了一半,看来是一件非常盛大的会议了。不过即便如此城中也还有几百个主事长老,现在掌教出关,竟然一个也不来迎接,姜夙兴眸中一沉,面上不由又冷了三分。 他虽然为人随和,但是他却不是明正,决不甘于被长老们肆意凌驾其上。这无关乎年龄和资历,而是礼仪规矩不能废。若他只是普通弟子,那么他听从长老,这也无可厚非。然而他现在的身份却不容许他太过谦卑,掌教的职责是统率全局,带领西城走向新繁荣,诸宫长老虽说不一定要对掌教言听计从,可是也要全力协助。在西城历史上来说,霍宴时期,是掌教权利达到顶峰的时候。那个时候,几乎就是一言堂,全由霍宴掌教一个人说了算。或许是长老们被压抑的太过,自霍宴时代结束后,长老们瓜分了权利,开始联合压制掌教。明正就是这样典型的一个例子。 姜夙兴已决定了,这一次出关,他要改变这种局面。至少要让掌教和长老平起平坐,不能哪一方完全凌驾于另一方之上。若实在无法达成,那干脆便辞去掌教一职。无论如何,他决不能做一个傀儡掌教。 姜夙兴都已经完全从云鼎宗门上下来了,才看到一些长老们立在祭坛广场上,一些还悠哉悠哉地慢慢走来,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诸位师伯们辛苦了,这三十年来多亏诸位师伯的操劳,西城才能这般繁荣昌盛。” 未等那些长老们开口说话,姜夙兴率先见礼,笑眯眯地大踏步走上前去。 却是周身威压全开,每一步走动都带动方圆十里之内高强度的气压流动。 凌默等年轻弟子早已在姜夙兴开威压的时候自觉远远跑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那天龙威压是来自神族,普通弟子如果只是筑基期的修为,恐根本无法承受。 长老们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姜夙兴太狂妄太嚣张无礼。但同时也是心思各异,愤怒的居多,却也有欣慰的。不管是哪种,普遍都有一个认同:这个小掌教,怕是与明正截然不同的。 “恭迎掌教。”长老们纷纷见礼,再不说其他。 姜夙兴大概看了一下,这里面的这些长老,大多都还是原来那些。方才在路上他已大概听凌默讲了一些这些年西城发生的大事,总的来说,西城这些年变化不多。唯一最引入注目的一个,应该就是成功铲除了南城修士。 此时姜夙兴把这些长老请到玉鼎宫,先来一个座谈会。也不谈什么别的,姜夙兴先把自己在云鼎宗门这三十年的情况一说,抛砖引玉,便让各宫长老们发言。 通俗的说,就是汇报工作。长老们面面相觑,有些拉不下这个面子来。 “左长老,听说南城修士已被铲除了,这里面执法宫定然是出了大力气的,您就先说说吧。我正好三十年没见过世面,还想长长见识呢。”姜夙兴笑着朝坐在大殿东席的执法宫二长老说道。 左长老没料到头一个就是自己,有些惊讶。他以前就跟姜夙兴不亲近,当年由于顾白棠是魔王之种的缘故,为保大局,左长老不得不干了不少得罪人的事儿。就比如三十年前带着章化庸去挖姜家祖坟那事儿,左长老一直耿耿于怀。谁让章化庸作死也不挑个地方呢,偏偏是那种紧要的关头。章化庸死了没要紧,关键人是左长老带去的,现在章化庸死了,姜夙兴又是个秋后算账的主,估计要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来。 左长老心里这般想,嘴上倒是也没停着,巴巴拉拉说了一大堆,也就讲了一个大致情况。 “总的来说,解决南城修士这事儿,还多亏了那位东阳真人的失踪。那东阳真人之前一直给南城修士做庇护,他毕竟是化神期的前辈,让我等颇为忌惮。东阳真人一去,剩下的峰主也不过是些元婴期的修为,多数的资历都比不上我们城中的大部分长老。没了骄傲的资本,他们自然没多久也就被击溃了。” 姜夙兴点了点头,面上带笑,心中有数。此刻的雪垢和老祖祖他们,也不知在何处了。 这些长老中,资历位置最高的也就是左长老了。见左长老都老实地汇报工作了,他们也就不端着架子了。 司务院的宋长老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那什么,我简单说一下司务院的事情吧。司务院倒没什么大的变故,除了一点,御膳房的御宿大长老去了。” “什么?”姜夙兴惊诧出声。“你说的御宿大长老去了……是什么意思?” 宋长老顿了顿,道:“在掌教你闭关后大概一年的时间吧,御宿大长老就殁了。” 姜夙兴直接站了起来:“殁了?!怎么会殁了呢??”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5 宋长老道:“我们原本以为你是知道的。御宿大长老似乎本来就受了重伤,损耗了大半修为。后来天河漏水一事,加上补天一事,他老人家劳心劳力,呕心沥血,用尽最后一丝真气补完天之后,便去了……” 第133章 掌教训话 御宿殁了。在姜夙兴闭关一年后,也就是二十九年前时,御宿因为补天殁了。 起初姜夙兴觉得十分诧异,他简直不敢相信。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没了依靠,一时没了心神。 他回想起当年初入西城时,因为前世没有这么个人的缘故,当时的姜夙兴对御宿还颇有抵触和忌惮。可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渐渐觉得御宿是个不错的长老,至少对他们姜家兄弟俩,真可谓没什么说的。御宿对姜家大哥姜昼眠那是极好的,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姜夙兴也颇为关照。御宿毕竟是西城的大长老,有了他的青睐,姜氏兄弟在西城就能够畅通无阻,几乎没什么麻烦。这些还只是最开始的。 出使长乐任务后,顾白棠魔王之种落实,姜夙兴被李青衣所害,明正自爆元婴……彼时的姜夙兴可谓是人生低谷,自己自顾不暇,更遑论师父爱人接连遭难。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姜夙兴自己都没能想到还能再爬起来。师父去了,他便没了最大的靠山,要怎么夺回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师父让他继任掌教之位,他又如何在高手云集的西城站得住脚?更遑论顾白棠魔王之种一事,他又要如何在诸位长老的侧目之下瞒天过海? 却是御宿。封印了顾白棠的魔王之种,掩盖此事,保住顾白棠性命。除此之外,还一力扶持姜夙兴登山掌教之位,并送其进入云鼎宗门闭关进阶。虽然当时明正留下了遗命,但是如果没有御宿的支持,想必霍病清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赞同了此事,更不说余下的那些虎视眈眈的长老…… 现在回想起来,无形之中,姜夙兴已仰仗御宿多时。包括三十年前,若没有御宿的帮忙,顾白棠也不能成功逃脱修真界的制裁。 现在御宿去了,姜夙兴一下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御宿临去前,曾说过他已集齐了用于重建诸界的五行之气,但还剩下一半的神之力,需要姜夙兴和顾白棠前去提取。 那剩下一半神之力的地点姜夙兴倒是知道,御宿已经说过,就在北海龙宫里。现在要姜夙兴前去提取剩下一半的神之力倒也不难,可是提取完之后呢?现在御宿殁了,其余的五行之力又被他收集在何处?要怎么用才能重建诸界?重建神界 、仙界,解除妖界魔界的封印,让六界重新归位,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 御宿去了,而他临去前把这些秘密告诉了姜夙兴,现在好像天经地义的姜夙兴就要背负起这一切。 还有姜夙兴姜太平接二连三的死而复生是怎么回事?魔修频发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否与新世界的失衡有关?顾白棠的魔王之种要如何化解?…… 姜夙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总觉得被御宿坑了。他现在越来越觉得,像御宿这种人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姜夙兴和姜太平都能死而复生,更遑论御宿这种创世级别的老魔修。御宿这厮很可能是也来了个金蝉脱壳,自己跑去逍遥自在,倒把这一切留给姜夙兴了。 想总归是这么想,可是这一堆烂摊子,到底要从何下手,姜夙兴可是没有半点主意。御宿去的干脆,什么指示也没留下。现在看来,只能先从另外一半神之力下手。如果前去北海神宫,或许能从那个神界公主那里得到一些指示。 出关后,姜夙兴在玉鼎宫召集各宫长老开了三个时辰的会议,这会儿才刚刚散了。 长老们都各自回了宫院,玉鼎宫大殿里便只剩下姜夙兴一人。他坐在高位上,面色沉冷的想着事情。 虽然他感到压力山大,一下这么多事情砸过来,任谁要头疼。不过今非昔比,现在的他也已经虚岁五十五岁,再也不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姜夙兴在云鼎宗门闭关,他资质不差,但也说不上多好,当真是三十八岁那年才修成了驻颜术,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姜夙兴的身体各项机能素质都会停留在三十八岁那年。三十八岁,是一个男性身体各项指标都达到巅峰的时期,让一切停留在这个年纪,可以算得上是最佳的选择。 云鼎宗门仙气缭绕灵气充沛,使得姜夙兴的面皮子光滑细嫩,看起来也至多是二十五六。不过好像他从小就特别爱笑,一双细长的眼睛,眼角就有一条细纹。平时倒也看不出来,每当他笑起来时,就会显得他眉眼弯弯,格外可亲。是以这条细纹非但没有损害他的英姿俊朗,反倒给他平添了几分气韵风度,更加散发着雍容沉稳的魅力。 玉鼎宫早些年与姜夙兴同批次的那些弟子,大多都脱籍回到了本门。诸如楚纨,李名扬,傅远鸣等人。现今伺候的都是些年轻小辈弟子,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姜夙兴闭关三十年,自然一个也不认识。 这些小弟子们早就知道玉鼎宫的主人是西城的掌教,一直在云鼎宗门闭关修炼。玉鼎宫虽然也有两个长老,但几乎都不问世事。所以这三十年来,在七十二大宫院中,玉鼎宫的地位早已下滑。现在西城最大的宫院,按排名先后依次是执法宫、伏魔堂、司务院、司仪院、玉鼎宫。 玉鼎宫以前因为有掌教坐镇,是掌教的议事大殿,各项重大会议、接待重要宾客都是在玉鼎宫。所以一度时间,玉鼎宫也算得上是西城排名前三位的大宫,甚至在霍宴时期,玉鼎宫是西城第一大宫院,但凡玉鼎宫人都引以为豪。 而在掌教闭关这三十年间,所有重大会议以及接待重要宾客都是在执法宫,玉鼎宫大殿因此荒废了。玉鼎宫弟子也都不过是做些掌管资料典籍的琐事,在城中的地位也日渐下降,早已不如以往。弟子们都只能钦羡三百年前的传说,说当时的玉鼎宫弟子在城中的地位如何如何高,就是甘愿在玉鼎宫当个普通弟子也不想去其他宫院做什么首席,甚至一些小宫院的长老在见了玉鼎宫弟子时都要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对于姜夙兴的出关,玉鼎宫弟子多少有些期待的。对于姜夙兴的本人,弟子们也是好奇的不得了。这些年来,他们听到过许多关于这位掌教的传说:他是西城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入城两年,十八岁就登上西城掌教之位;他能召唤天龙,他来自玉屏姜氏,他是中古神族的后代;他还与以前那个传说中的魔王之主宿主顾白棠有婚约…… 此刻姜夙兴在殿中沉思事情,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弟子在侧殿偷偷观察他。姜夙兴其实早就知道有人在那儿,不过他在想事情,没当回事儿。 那几个弟子估计因此大胆,小声地开始讨论掌教来。 “……这下可好了,掌教回来了,以后咱们玉鼎宫又能回到从前那般了。” “这可不一定,听说上任掌教就比那些长老们压着,事事都要听从长老们的,自己很少能做主。上任掌教还两百多岁呢,在长老们中也是年纪最小的,见了随便一个长老都得喊师兄。这位掌教现在更年轻,才五十二岁,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见了那些长老,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师伯。玉鼎宫想要翻身,只能希冀长老们都赶快飞升了,这位掌教熬个八百年,或许能成。” 一听这么说,弟子们都不由得有些失落,八百年后,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位小掌教年纪这么小,命运肯定比他师父还惨,在长老们面前肯定更抬不起来,更别提让玉鼎宫众弟子翻身了。 “你这可是睁眼瞎子。”这时一个人突然说道,“你没瞧见,方才掌教一出关那阵势吗?威压全开,那些司仪司务弟子噗通跪了满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长老们个个都变了脸,却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还得老实到玉鼎宫来给掌教汇报工作。咱们这位掌教,你别看他年轻,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诶,我听我族里的老人们说起过,说咱们这位掌教,其实是中古天界君主听惒的后人,他能操控伏羲琴,那伏羲琴里天龙,就是听惒天君本人呢!” “怪不得能十八岁当上掌教,原来是天君下凡。依我看,咱们玉鼎宫扬眉吐气的日子也来了。” “往后再在外面行走,可得硬气些,不能让其他宫殿弟子再骑在头上,由得他们欺负!” “自己被人欺负事小,给掌教丢脸事大。他是这般雷利风行,若是有人在外头给他丢了脸,指不定会直接将人赶出玉鼎宫去。” “说的正是……” 弟子们叽叽咕咕,讨论的好不热闹。群情激昂,越说声音越大。 正殿里的姜夙兴想事情的微微蹙眉,冷声道:“出来。” “!” 侧殿立即安静的鸦雀无声,弟子们噤声止语,却是不敢怠慢,立刻从侧殿里出来,一个个挨着在大殿里跪下磕头。 姜夙兴扫了一眼,便道:“都把头抬起来,先自报家门。姓甚名谁,来自哪里,灵根属性,修为几何,年龄多少。” 弟子们抬起头来,脸色个个绷的死紧。 从第一个开始,报道:“弟子李政道,中原长安人士,金木双灵根,筑基期,今年十八岁。” “弟子傅江,西昆仑人士,雷灵根,金丹期,今年二十岁。” “弟子楚杰,云洲人士,火灵根,金丹期,今年十七岁。” “弟子颜梦瑶,中原人士……” “弟子姣兮,长乐人氏……” 十个弟子很快报完,大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弟子们跪在地上,却是不敢乱动,也不敢把头低下,因为姜夙兴先时说了让他们把头都抬起来。 是以此刻,他们都只能望着高坐上的姜夙兴,不敢直视掌教的真颜,却又不得不看着掌教。 听完弟子们的自报家门,姜夙兴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三十年间玉鼎宫没落了不少,但是玉鼎宫只收世家弟子这一点倒没有变。 方才这十个弟子,皆是来自有名的世家大族。有几个还是来自姜夙兴的熟人那里,譬如李名扬,傅远鸣,楚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6 想起这些人,姜夙兴一时又有一些怀念。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也不知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小掌教陷入了一会儿沉思,回过神来时,看到底下十双眼睛还定定都望着他。便轻声道:“你们都是好的,从前是受苦了。如今本座回来了,自不会让你们再受人欺负。” 方才那些弟子所说的话,自然都入了姜夙兴的耳朵里。 他道:“今后在外面行走,只管昂首挺胸。你们本就出自世家大族,没道理来了西城反被别人压着走。如果有人要找你们麻烦,只管让他来找本座。” 姜夙兴想起了明正和御宿。这两位都是极其护崽子的主,只要是自己的徒弟,甚至自己宫里的徒弟,悉心照顾关怀有加,都是少不了的。这才是好师父。一想到他们,姜夙兴便觉得自己也更应该向这两位学习。现在玉鼎宫的弟子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还需要人悉心呵护教导。姜夙兴现在是玉鼎宫的当家,自然今后要担起这份责任来。 弟子们闻言,都十分欣喜。个个行礼磕头,“是,多谢掌教。” 姜夙兴又道:“在外行走不怕人欺负,但也有一点,也不能借着身份去欺负别人。咱们是正道仙门,礼仪气度不能废,和气待人才是个理。” 又听姜夙兴训了半个时辰的话,弟子们这才退下。姜夙兴去后院歇息,一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浑身僵硬,转过身去,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院子里的石桌后,空荡荡的。 原本长在那里的那颗老琼树,竟然不见了。 第134章 妙贤尊者 前殿里年轻弟子们正在准备大扫除,要把正殿擦拭的干干净净金碧辉煌。大殿八个方位的长明灯需要添香油,掌教御座的两侧需要放置安神调理的香炉,天花板的宫灯需要换新的封皮…… 这时突然一道洪钟之音破空而来: “傅江楚杰你们给我过来!” 这声音蕴含威压,激的弟子们一阵头晕目眩。被点名的傅江和楚杰二人更是吓得直接面容惨白,当即扔了扫帚,连滚带爬地去了后院。 “掌、掌教。” 二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打摆子。不是他们胆小,实在是姜夙兴的威压太强,普通弟子根本难以承受。 姜夙兴回头看了几乎瘫软在地上的二人一眼,这才赶紧静心屏息。他此番出关,似乎周身灵压充沛,就像要溢出来似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无处释放。只要他稍微一情绪激动,威压就会跑的到处都是,无形之中到处给人施压。 收了威压,姜夙兴让那二人站起来回话。并不是这二人做了什么错事,而是姜夙兴甫一发现琼树消失了,实在是太震撼,他又刚好记得这两人的名字,便当即把他二人喊了过来。 “这棵树呢?”姜夙兴指着石桌后面问道,“这里以前有一颗琼树的,什么时候不见了?怎么不见了的?” 傅江和楚杰抬头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掌教找他们来并不是责罚他们的,真是吓死人了。 楚杰来的时间比较晚,他来的时候那棵树都已经不在了,所听到的也不过是些传说,不好回话。比他先来几年的傅江这时深吸了一口气,道: “启禀掌教,那颗琼树已经飞升了。弟子是姜醒二十年来的西城,刚好遇上那颗琼树飞升的情形。当时跟今天的天气差不多,也是夏天的一个午后,弟子们当时刚进玉鼎宫,正站在这里听玉鼎宫的一位年长的师伯介绍这颗琼树的来历。说着说着就见那琼树忽然没命了似得开起了花来,那些花朵却是一朵朵的都飞离树枝,被风搅的满院子乱飞,弟子们只觉得满眼都是洁白的琼花,那场面着实壮大。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琼花就都飞走了,连树枝和树干都变成了花朵,成群结队的飞向西方了。从那以后,那里便再也没有琼树。长老们都说,那颗琼树是虚妄天尊所化。那日琼花飞升,想必就是虚妄天尊归位了。” 姜夙兴心里着实震撼,以往都当传说,莫非这琼树当真是虚妄天尊? 虚妄天尊是导致第二次灭世的最大成因,害的神界仙界消失,魔界妖界被封,这是事实;但也是他在第三次灭世时殉劫葬天,以此消解了第三次灭世给修真界和人界冥界所带来的巨大灾难。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因为这一前一后的巨大差异,在历史上,虚妄天尊是非常有争议的。有人说他是大恶之神,为了报复元天,而把整个六界当做牺牲品,实在是残忍至极;但也有人说他是承天之运,是为天道昭昭,本身没有善恶之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并不是在指责天道或者圣人,因为天道圣人,本来就是代表自然法则。大自然是没有感情的,对待万事万物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什么报复一说,对待万物都等同于祭祀的物品,圣人对一切凡人都任其自生自灭。 虚妄天尊就是这样的存在,他是承天运者,他本身对于天君或者诸界生灵并没有什么爱或者恨。他的出现,只是天道使然。是自然法则的使然,六界发展到元天那一个地步,必定会引起民怨,从而引起反抗,招来祸患。 虚妄天尊无情无欲,他只是一个天道的执行者,他是一个执法者。 如果说第二次灭世是虚妄天尊必然的使命,那么或许当他完成天道使命之后,终于能有了一丝自己的情感。 他对无辜葬送伏羲阵的听惒太子生了怜悯之心,所以要挽救听惒魂魄,让其脱离伏羲阵的苦海,让其投生姜氏,并创下宗天之地助其回魂; 他对诸界生灵产生了怜悯之心,所以在第三次灭世到来之际,才会去殉劫葬天。 这是现今诸界对虚妄天尊最普遍的推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前后不一的行径。他为什么灭世,又为什么救世。这一切才有一个说法。 如果说这可琼树的飞升当真代表着虚妄天尊的归位,那么此时的虚妄天尊,又在何方? “你方才说,那些琼花往西方飞去了?”姜夙兴忽然问道。 “正是。”傅江点头。 姜夙兴又问,“我记得你们说这几天西方梵天境内在开一个什么会?” “启禀掌教,六月初一那天西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叫魔王之种的祸物,已经被化解了。化解之人是青音尊者座下的一个弟子,现在已被西方如来佛祖嘉奖擢升为妙贤尊者 。这几天西方正在召开盛典,一来为庆祝魔王之种的消解,二来为了恭贺妙贤尊者……” 姜夙兴的心脏忽然急速地扑通扑通跳起来,没等傅江说完,他耳朵里就已听不到什么了。 魔王之种,青音座下的一个弟子,妙贤尊者。 姜夙兴简直欣喜若狂,心都要蹦出来了。 “……掌、掌教……” 身后传来虚弱的呼声,姜夙兴回头一看,傅江和楚杰二人又被他不小心放出的威压压的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姜夙兴收了威压,一脸笑容地把傅江和楚杰二人扶起来。 “本座带你们去梵天玩儿,你们去不去?” 傅江和楚杰看着眼前笑容和蔼的掌教,腿软脚软地点头答应。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7 话不多说,姜夙兴当即领着傅江和楚杰二人,出了玉鼎宫,来到祭坛广场上。 又说西方梵天路途遥远,又无仙船可坐,要如何去的?傅江和楚杰二人正在愁苦,就听见空中隐约传来雷鸣之声。祭坛广场上的弟子们纷纷抬起头来,只见碧蓝的天空宛如漏了一个巨大的洞,一头银色的天龙正从那洞中呼啸飞来。 “是龙!是龙啊!” “真的有龙!是掌教的龙!” “是伏羲天龙!” “是听惒太子!” 广场上的弟子们欢呼起来,小辈年轻弟子瞬间对这位掌教的好感和仰慕之情提升了不少。 姜夙兴心情好,脸上就爱挂着笑,小弟子们对他的仰慕之情,他也笑嘻嘻地全盘接收。 三十年后,西城再次迎来了伏羲天龙。长老们跑出来观看,就看到姜夙兴拉着两个玉鼎宫的弟子坐到了龙身上。广场上的弟子们尖叫声简直要响彻云霄: “掌教掌教!我们也想骑龙!” 姜夙兴把脸色惨白又眼里冒着兴奋光芒的傅江和楚杰扔到龙上,“抓稳了啊。” 然后回身对弟子们招了招手,笑眯眯地坐上了龙。 “掌教去往何方?”长老们忙不迭的跑上来问道。姜夙兴自己有条龙好显摆也就罢了,现在还把年轻弟子带坏,还让两个普通弟子去骑伏羲天龙,这成何体统?现在刚刚出关就往外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鬼混,简直胡闹,没一点规矩。 姜夙兴已经乘龙起飞,他浑厚又带有一丝清润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本座去梵天境内走一趟,诸位师伯辛苦了。” 姜夙兴绝尘而去,徒留祭坛广场上欢呼雀跃的年轻弟子,和一众或笑或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长老。 “哇喔————————” 傅江和楚杰二人坐在龙头上,感受着呼啸的风和高空眩晕的速度,一路上都在尖叫不断。 那头龙就跟姜夙兴一样,性格温和脾气好,载着他们穿云透雾,给予刺激的体验有注意到保持平衡照顾他二人不掉下去。 时而飞上云层,金光万丈,俯瞰群山; 时而从云霄俯冲直下,感受从九天之上笔直落到海面的刺激过程; “哇啊!!!!……” 因为玩的太刺激,楚杰已经快呼吸不畅,叫着叫着就没声儿了。 天龙放缓了速度,平稳的飞行在云层上空。傅江手舞足蹈,“掌教掌教,咱们再来一遍!” “不……不行了……”楚杰求饶道,“掌教,我快吐了,我玩儿不起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弱!这点刺激都受不了了!……” 两个小孩子争吵起来。 姜夙兴笑了笑,抬手遥指着那前方道:“别闹了,咱们到了。” 二人同时抬起头去,顺着姜夙兴手指着的方向,只见一片华光万丈的天地。仙鹤成群结队的围绕着上空飞翔,外围停着灵兽,都是前来参加盛典的仙家们的坐骑。隐约有盛大的佛音传来,当真是让人肺腑神灵都沉浸在祥和与庄严之中。 “一会儿可得严肃一些,别坏了规矩。”姜夙兴说道。 傅江和楚杰立时整顿了神色,恢复了一派谦恭之相。其实他们本就出自世家大族,家教良好,平日里都是温驯有礼,今日难得这般放肆。现在到了如此恢弘壮大的地方,他们自然就立刻肃然起敬,别说放肆,走路都是拘谨万分的。 西方极乐世界又称‘安乐世界’,是佛宗净土圣地。其子民皆是七宝池莲花化生,皆具金刚那罗延身的无漏大阿罗汉,因其无诸痛苦,又名‘极乐’。 远远的就瞧见那片世界华光万丈,莲花宝座莹莹生辉,金身罗汉穿梭其中,乍一眼望去,当真是让人睁不开眼。 天龙落在莲花池前,两个巨耳垂的罗汉走过来见礼,“敢问尊驾来自何方?” “西城掌教姜夙兴,见过两位尊者。”姜夙兴笑着抬手行礼,“在下因长期闭关,今日才出关。得知我佛在召见天下信徒,特来求见。” 那两位巨耳罗汉听得姜夙兴的名讳,又将他细细一打量,眸中皆露出惊诧之光,互相对视一眼,便对着姜夙兴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我佛已等待多时,请殿下入席。” 听闻罗汉言,那三人俱是暗暗一惊。 傅江和楚杰年龄还小,他们只知道听惒是天君,并不晓得听惒只是临时上位,做了三十年的天君,却是十万年的太子。对于诸界来说,广为人知的,大家都还是称呼他为听惒太子,而非听惒天君。 姜夙兴自然晓得他二人是在喊谁,不过也是有些吃惊的。看来,这西方佛祖果然神通广大,听惒魂入世这事儿也难逃如来法眼。 “有劳了。”姜夙兴笑道。 西方极乐净土有三千世界,梵天境是其中的一大小世界,是如来座下大弟子青音尊者的所创。此刻那梵天境四处彩凤飞舞,仙鹤翱翔,金光万丈。底下却是一方巨大水池,池上有莲花朵朵,罗汉尊者多坐于其上,而诸方宾客则位于亭台水阁之中。 正中央有一方莲台,坐着的是如来本尊,其身高体量巨大无比,就他一个就占据了至少半边的梵天境,隔着老远都能一眼望见。他旁边还有另外两尊比他小一半的佛,想来就是西方的另外两圣,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如来座下有一尊小佛,便是青音尊者。接着便是八百比丘尼、诸天神佛…… 姜夙兴被领到一方水池处,那水阁里坐着的正是西城众位长老。一看到姜夙兴,长老们先是有些惊讶,姜夙兴笑眯眯地朝他们拱手行礼,长老们也便站起来还礼。 “恭喜掌教突破元婴,我等未能前去迎接,实在失礼。”霍病清虎着脸说道。他虽然是说着抱歉的话,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分明是责怪姜夙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佛界圣殿开到一半的时候闯进来。 “师伯客气,我自己出来就成,哪儿用人接啊。”姜夙兴自来熟的找位置坐下,眯着眼睛瞧那些和尚。一个个望去,最后在青音尊者坐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三十年不见,那人的面容除了往昔的端丽之外,还多了几分宝相庄严,与无情无欲的超然。 “……既然掌教已经突破元婴了,那么也该举行封授大典,正式继位了。回去就准备……” 霍病清巴拉巴拉的说着,回头一看,姜夙兴正一脸花痴的瞧着那中央的莲台。 霍病清顿时又不高兴了,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姜夙兴在看谁。 “三十年了,掌教瞒的我等好苦啊。”一旁的伏魔堂莫长老忽然开口说道,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 他说的是顾白棠金蝉脱壳一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8 虽然三十年前大家都不相信顾白棠死了,可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更没人得知顾白棠的去处。直到梵天境传来消息,说是魔王之种已被妙贤尊者净化,现在广邀诸界仙长前往梵天境内做个见证。 当年是说顾白棠的尸体的确是被带回梵天境内了,也有人在猜测会否是顾白棠藏到了极乐世界,可是这个猜测,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西方如来会包庇魔王之种? 而等西城众长老们赶到梵天境内,见到那位传说中用三十年时间净化魔王之种的妙贤尊者究竟有什么通天本领时,个个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似乎是意料之外,又是在情理之中。 顾白棠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他当年死的太及时,一切就好像是提前计划好了的一般。 他果然还活着。 活在梵天境内,改头换面,做了和尚,从此一心一意的净化魔王之种。 三十年后,终于得逞所愿。 这其实是好事一桩。只是一想到三十年前姜夙兴这个毛头小子竟然编了这么大一个谎,来蒙蔽了所有人,许多人还是觉得心中有气。 虽然按照他们的想法来,顾白棠是绝对活不了的就对了。 “好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霍病清说道。 是啊,事到如今,顾白棠已经成功的化解了魔王之种,并成为了妙贤尊者。毕竟魔王之种已经被化解,这是天大的好事,许多人之所以气不过,只不过是因为这相当于给当年所有主张处死顾白棠的人们狠狠的一巴掌,不仅如此,还给了从古至今诸天神佛狠狠的一巴掌。 从开天辟地至今,没有一个神能办到的事情,被顾白棠办到了。不得不说是讽刺。 姜夙兴笑而不语,他得意洋洋,心中十分欢喜。 正在此时,那位妙贤尊者似乎是朝他这里遥遥看了一眼。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目光,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姜夙兴就几乎心潮澎湃,笑的越发得意:那可是妙贤尊者,是他男人。 忽听司仪院的大长老笑道:“记得当年小掌教还跟妙贤尊者传过一段佳话呢,不过从今以后那些闲言碎语,尽可散了吧。” 姜夙兴先是没当回事。过了片刻,他慢慢转过头去,问道:“师伯此话何意?” 那司仪长老见他一副木楞楞僵硬的模样,顿时就乐了,道:“诶哟我的小掌教诶,你这是糊涂了?他现在可是妙贤尊者,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啊!往后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跟人有姻缘了,怎么还会有人去传你们的闲话呢?” 听闻此言,姜夙兴简直如遭雷劈。 他光知道顾白棠现在是名动诸界的妙贤尊者了,却忘记了妙贤尊者……其实就是和尚的意思???? 第135章 心情复杂 梵天盛会开了整整一个月,广邀诸天神佛,迎接四海八荒。除了庆祝魔王之种被化解这一开天辟地的大事件之外,也让世人有幸一睹那位妙贤尊者的绝色风采。 来参加佛典之前,有许多人对妙贤尊者十分好奇,都说若真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化解得了那魔王之种?但是来参加佛典之后,所有人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那妙贤,原来是虚妄天尊转世。 十四年前,西方梵天境内突然飞来数以千计的白色琼花,铺天盖地,几乎要席卷整个梵天。 当时佛祖正在讲课,天空琼花飘飘,弟子们纷纷抬头观望,惊叹不已。正在众人猜想这琼花从何而来时,只听佛祖声若洪钟,佛音浩渺,道: “原来是,太上老君的琼树精,竟藏在我处?” 佛祖发问,其座下的青音尊者道:“我佛慈悲,是弟子将他藏在此处,还望我佛见谅。” 佛祖一笑,对着众僧道:“不是我小气容不下他,只怕他看不上我这里。你们恐不知他的本事,他虽是琼树出身,却自成天尊,连天君都不放在眼里,翻手覆手间,直接就灭一座天庭。不过他此次能来到我处,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若他真能化解那孽种,自然是大造化。青音,他既住在你处,你且还去迎他一下。” “谨遵法旨。” 得了佛祖法旨,青音尊者当即脚踏祥云,飞回梵天。只见那梵天上空皆是琼花,都缓缓落下,最后聚在一湾水池处。岸上盘腿坐着一个人,正在打坐参禅。那些琼花从天上落下来,排着队的落在那人头顶,最后都融进了那人的身体,散发出圣洁的白光,一刹那间,整个梵天都华光万丈。 “原来是天尊归位,可喜可贺。”青音笑着说道,从水池畔走来。 那人睁开眼来,一双紫色的瞳仁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他站起身,对青音行了个礼,声若寒泉之水,凛冽袭人:“多谢佛尊收留,若是佛尊不介意,在下还想借贵地一用,将这孽障彻底化解去。” 青音道:“此地乃吾力之所化,只有莲台清池、一方清静,其余概是没有。天尊若是不嫌弃,尽管用便是。” 那人听了,似是沉思了一下,道:“清静难得,足以。” 他原本是在此处躲避世人的追杀,本身并无成佛之心。不想一朝禅化,本尊归位,方觉大梦初醒。自己竟然是天尊之魂,入了这凡俗人顾白棠的身,在这世间悠悠荡荡数十年…… 十四年后,魔王之种成功被化解,对于普通修士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事儿是虚妄天尊白穹做的,那么这事儿就想的通了。毕竟白穹本人,能成长为天尊这件事,就够令人惊奇的。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呢? 八月初一这一天,盛典结束,诸方宾客离开梵天,各归住处。青音尊者与妙贤尊者二位在水池讲话,总结这次大会的成果,这时一个罗汉走过来,道: “世尊,有一位叫做姜夙兴的施主想要见妙贤尊者。” 妙贤面容如水,道:“本尊不见任何人。” 罗汉道:“可是姜施主说,若是他见不到尊者,就要在这里闹。” 闻言,青音便笑了起来,“听说当年姜小施主还对你逼过婚,呵呵,不知今日他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妙贤微微蹙眉:“我与他孽债太多,不宜再纠缠。” 青音道:“你所说的孽债,到底是指你当年灭他全家,还是指你为了救他而走遍三千世界,费尽诸般心血?” 妙贤沉默不语。 青音瞧了瞧他的神色,最后道:“也罢,反正这两个债都已互相抵消,恩怨两清。你们从此之后,也没有必要再去见面了。就由那姜小施主去闹吧,反正我这地清静,且看他有什么热闹。” 说罢就笑呵呵的离开了,独留妙贤一人,立在水池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水面。只见往日如镜面一般的池水,此刻却又一圈圈的荡漾着波纹。 姜夙兴好不容易捱到这盛大的会议结束,宾客们都陆续离开,西城的长老们也都在往外走。姜夙兴早就坐不住了,瞧着那妙贤和青音两位尊者一同离去,他顺着莲花台就找过去。被一个罗汉拦住,姜夙兴便让他去请那妙贤前来相见。罗汉不依,他便说要大闹梵天,罗汉才去了的。 不想过了片刻,那罗汉来报:“妙贤尊者说了,他不见任何人。” 姜夙兴一下急了,“你没跟他说是我吗?我不是别人,我是姜夙兴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09 “说了。尊者说他与你的孽债太多,不宜再纠缠。十万年前他欠你的债,也已经还了,你们之间恩怨两清,从此再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那罗汉字字句句,皆如惊雷一般,打在姜夙兴身上。他面色惨白,神情恍惚。 “什么叫做恩怨两清?……我与他从无怨仇,只有海誓山盟。我与他是青梅竹马,有父母婚约,更有双修之情。他曾说他永远都不会忘了我,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会永远跟我在一起……你去问问他,可还记得他说的这些话?这些算不算他欠我的?” 姜夙兴虽然受了重重的打击,但是人还是清醒的,狡黠的,当即说了这样一段话。他那副凄凄惨惨指控妙贤的模样,引得周边罗汉菩提皆侧目。 这、这姜小施主竟然跟妙贤尊者双修过?那不是妙贤尊者竟然是个负心汉? 这可就尴尬了…… 那罗汉看姜夙兴不好对付,妙贤的名声重要,当即便又回转身去,在那清池旁把姜夙兴的话对妙贤说了。 “他说他跟你没有仇怨,只有海誓山盟。他说你们有婚约,是青梅竹马,还双修过。你说过永远要跟他在一起……” 那罗汉瞧着妙贤的脸色,没敢再往下说。那段话肉麻的很他一个和尚说不出口不说,越说越觉得妙贤像负心汉,骗完人家双修就逃跑不干,一点责任担当也没有。虽说出家人不拘小节,但是他上辈子灭人全家,这辈子又抛弃别人怎么说怎么不道德。 …… 妙贤的眉头抽了抽,忍不住差点要动怒。最后想了想,道:“你去引他进来,我来同他说话。” 罗汉去请姜夙兴,没想到,姜夙兴却意外的不去。他道:“罢了,我也不去听他说那些绝情的话,他既然不跟我走,就是打算留在这里当和尚了。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去低声下气的求他。” 说罢,转身就要走。他那模样太过伤心欲绝,虽然面无表情,却像是哀莫大于心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罗汉没忍住,问了句:“姜施主此番何处去?” “我是西城的掌教,此番回去自然是要荣登正位。不仅如此,还得让师伯们给我说门亲事。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只要愿意随我同生共死的,都是真心之人。这世间最难真情之人,若能得之,皇天后土,我必不负。” 说完姜夙兴就径直离开了。他留下的那些话,让向来清静念佛的罗汉们简直看了一场狗血八卦人间虐恋。没想到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曾经的天界太子和虚妄天尊这两位传奇人物身上,真是让众罗汉惊叹不已。 妙贤听得了姜夙兴最后的留言,面上仍旧纹丝不动,那清池里却忽然跳起几条鲤鱼来,把一池清水搅的浑浊不堪。 “我这境内只有清水,从无沙泥。是哪里来的呢?”青音惊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妙贤低头望了一眼水面,蹙着眉头,终于是露出了些许苦恼之相。 青音笑道:“我倒忘了,这池清水是你化的。” 无论是鲤鱼还是泥沙,皆是妙贤自己的心境反应罢了。 “我该如何是好?”妙贤忽然问道。 青音有些惊诧,但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妙贤的前身是虚妄天尊,也就是那琼树精,名叫白穹。 当年元天天居建立天宫的时候,请了一大批神仙上去住,给他助威的。太上老君原本住在三清境,为了给元天一点面子,便在天宫建立了一座老君阁,相当于挂个名。又去东荒大泽运了一方泥土,在老君阁外种了一片地。然后从三清境里挑了一批琼树苗,栽在那地里。几百万年后,便长成了一片茂密的琼树林。 琼树要长成十分艰难,当初从三清境里运来的那批琼树苗,死的死亡的亡,剩下没多少。太上老君怕这些苗苗死光,亲自上阵去养育灌溉,最后又经过一些加工改良,精心保护,才有了那一片茂密的琼树林。 琼树要想成精,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因为其本就缘自三清境,在这天宫能立住脚就不错了。照之前那每一万年死一棵树的节奏,成精就更成了飘渺之说。 白穹成精,是有一个天大的机缘。 中古有一次,天界的九公主和战神苍玄成亲,请了苍玄的舅舅,就是南方朱雀神尊。朱雀在琼树林里喝醉了酒,醉了三百年,就倒在林子里最老的那颗琼树下面。三百年的时间,让老琼树汲取了足够的朱雀神的神力,更能因此得以成人。 但白穹成精后得罪了元天,被贬下凡去受七世劫,后来经历许多变故,最后修成虚妄天尊,行灭世之事。 白穹自修成人身以来,要么受劫难,要么复仇,要么行天道灭世,再后来便是葬天……他的确是承天运者,然也为天运所累,所行所做,皆是无情无欲,甚至灭情灭欲之事。 他唯一摆脱天运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葬天之后,投生顾白棠的那一段人生。 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的人。顾白棠是个凡人,自然有凡心。纵然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修士,但也阻碍不了他对七情六欲的渴望。 大概是在收集听惒魂的时候白穹产生了执念,在投生转世之后,他又投生到玉屏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为了继续等待听惒的魂魄。白穹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收集听惒魂,他却没考虑到,顾家与姜氏毗邻而居,顾白棠与姜夙兴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二者一来二去,竟然产生了纠葛,还生出一段冤孽姻缘。 事到如今,妙贤想起这一切,自然十分苦恼。他原本只是想收集听惒魂,毕竟听惒无辜葬送伏羲阵与他有关,他当年也答应了九公主要救听惒。白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他甚至暗暗筹谋,待听惒归位之后,自己再助他创下一个新的六界,扶持听惒去做一个好的天君。听惒与他的父亲元天不同,听惒有仁爱之心,对万物苍生有更多的怜惜之情,对魔界妖界也没有鄙视,与冥界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如果听惒做天君,六界才能达到一个真正的新的平衡。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有待考量。听惒的确回魂了,但是却与自己发生了情感纠葛,甚至肌肤之亲…… “妙贤可是怕自己对姜施主将来继承天道大业有不好的影响?怕人们说闲话?”青音问道。 妙贤道,“不是。” 青音便笑:“我就说嘛,你虚妄天尊毁天灭地,会把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既然不是这个,想来就是自己这一关过不了了。嗯……这怎么说来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嘛,总会特别小心,提防哪家的猪来把心肝宝贝给拱了。却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竟然没防着自个儿。嘶……如果我是你,我现在的心情也很一言难尽吧。” 妙贤侧目而视。 作者有话要说:  青音:哎呀,辛辛苦苦养大一颗小白菜呀,心肝宝贝呀!防猪防狼没防着自己呀!心情真是复杂呀! 妙贤:呵呵,就你特么知道的多。 第136章 长老开会 被说中心事的妙贤尊者颇有一些恼羞成怒的感觉,他微微蹙眉,面色露出不悦。 青音道:“此刻姜小施主应该去找他的师伯们给他说亲去了,想来过不了多久,西城就该传来好消息了。对方无论身份高低性别几何,待将来姜小施主登上正位时,必然也将荣登尊位。我知道你不稀罕什么尊位,不过这平白给他人做嫁衣,也忒大度。” 青音话落,就见那一池清水嘭嘭嘭的炸开了水花。妙贤转身就走,再不想听他废话。 妙贤径直走出了梵天境内,他那周身生人勿进的气势,让众罗汉无人愿意上前相问。 “师尊,方才妙贤一脸不高兴的出去了,他怎么了?”一弟子请问青音道。 青音道:“他养大的白菜要跟别人跑了,自然不高兴。” 弟子懵懂,又问:“那他是去作甚?”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0 青音笑道:“自然是去抢白菜啊。既然是亲手养大的白菜,自己亲自动手总好过被他人拱。” 弟子不敢再问,只觉得世尊说话越发玄妙,越来越听不懂了。但佛家有一个规矩,佛尊说话只说一遍,往往高深莫测,需要你自个儿去悟。没事儿别瞎问,显得你特没水平,悟出来了你就成佛了。 又说姜夙兴自打从梵天境内出来,一个人往西城走。先时同他一起来的傅江和楚杰已经跟长老们先行一步了,他因为心情实在低落,也只想一个人走。 顾白棠竟然说出那种话来,简直让姜夙兴伤心的很。他甚至真的想头也不回的离开,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可是心里真的很难受,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心里就一阵阵堵的慌,难受的不行,却哭不出来。 他就是觉得不甘心,也不相信他和顾白棠就这么完了。可是现在这事儿由不得他,顾白棠变成了妙贤尊者,是如来佛祖的弟子,他总不能在极乐世界里闹去,占不到一丝好处。再一个,那颗琼树已经回魂,虚妄天尊已经归位。如果虚妄天尊真的决定要与前尘断的一干二净,姜夙兴也不敢肯定自己真的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其实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顾白棠竟然是虚妄天尊转世…… 这就像是一个与你亲密无间的人,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另外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人,真的让人难以接受。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妙贤对他有抵触,他对妙贤、对虚妄天尊,也有了抵触。 姜夙兴甚至恍然认为,早在三十年前,顾白棠就已经死了。他亲手为他封上棺木,还给他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他的爱人是顾白棠,可是顾白棠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妙贤尊者,是如来佛祖的弟子,是虚妄天尊的转世化身…… 姜夙兴回到西城,西城上下正在忙碌,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掌教封授大典。姜夙兴无暇顾及,他回到玉鼎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路过那方石桌时,他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他记得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颗老琼树。 他还记得许多年以前,他与师兄们有一个约定。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从房间里出来,让年少的顾白棠立在那颗树下等候他多时。他特不好意思的冲着对方笑起来,“白棠哥,让你久等了,师兄们找我说了会儿话。” “你不是想去花海镇上新开的酒楼吗?走吧,今天晚上沉禁开的早,要早些回来。”顾白棠倒也还耐心,没怪他什么。这时一朵琼花从树上坠落,缓缓落在他的肩上。 “啊!果然掉下来了!” 玉鼎宫的弟子们一窝蜂的从里面冲出来,冲到琼树下,一窝蜂的争夺那朵刚刚掉落的琼花。 少年的顾白棠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愠怒,“原来你故意让我等这么久,竟是为作弄我?” 姜夙兴忙不迭的跑去把那些师兄们赶开,挽着顾白棠的胳膊将他解救出来,一边道歉安抚:“我的错我的错,今天晚上这顿我请了,全当给你赔罪好不好?” 身后的师兄们闻言而上:“诶?你们要出去打尖儿啊?我吗也去呗!” “去去去,我们是领了任务的,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姜夙兴不让师兄们同行,又挽着顾白棠,哄了一路才把人给哄好。顾白棠别扭起来也是真别扭,但只要姜夙兴对他死缠烂打,他最后就一定会软下心来,两人又能亲亲热热的走到一起去。 那个时候,两人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罢。 …… 姜夙兴笑了笑,幻境恍然消失,他才看清楚此刻那石桌后的空空如也。那里再也没有了琼树,也没有谁在等着他。 姜夙兴愣了愣,又想起了那琼树已飞升归位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阵的发堵。他转过身朝屋里走去,听到有人在喊他。 “……掌教!掌教!” 姜夙兴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人喊了他好一阵子。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立在台阶下,笑容和蔼的望着他。 “……温玉?”姜夙兴有些惊讶的喊出声来。三十年不见,温玉看起来变化也不大。只是他现在应该也有六七十岁的年纪,面貌上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岁,看起来他也已经突破了自身,修为有所精进。 “掌教还认得我。”温玉笑着走过来,“三十年未见,掌教还是那般年少英姿的气概,我就不同了,看起来就是中年老男人一个。” 姜夙兴笑了笑,他与温玉一直保持着卷轴书信往来的关系,三十年来,也算的上是熟悉的旧识了。 “你没告诉我御宿的事情。”姜夙兴道。 温玉叹气,道:“御宿大长老临去前,特意把我叫去雅芳斋,交代我不要告诉你他的事情,以免影响你修行。” 姜夙兴沉默了片刻,问道:“御宿有留下什么话么?” “他交代了两件事。第一件,让你记得当年答应他的事,要找到神牛角的另一半东西;第二件,让你照顾好你大哥。” “他没说他自己的事情?他可有往生的余地?我们要去何处寻他?” “这个他倒是没说。不过他倒是说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要你自己去做。” 姜夙兴心情越发低落,连与温玉闲聊的心思都没有。温玉来找他是来量尺寸的,为的是即将到来的封授仪式。姜夙兴也不想去管那么多,由得司仪院去折腾,只对温玉道:“一切你来做主,不需要事事按照长老们的吩咐来。若是他们问起,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温玉毕做了姜夙兴三十年的笔友,自然了解他的心事。他不想被长老们控制,所以从出关以后,便要开始逐渐把权利往自己这边争夺过来。既然与姜夙兴做了三十年的笔友,温玉自然也是站在姜夙兴这边的。撇开什么友情不说,姜夙兴毕竟与自己才是同一辈的人,跟着他混才是最有利的。 接下来的十多天西城都在忙着掌教封授典礼的事情,制作礼服,广邀宾客,大会流程…… 姜夙兴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西城的大小事情太多,他本来打算低沉个几日再去应付那些长老,不想第二天霍长老就让他去执法宫开会。 姜夙兴想起自己的宏图壮志,便暂且撇开那些儿女情长,不仅去参加了会议,整个过程也是谦虚的学习霍病清组织开展会议的能力。 不得不说,霍病清的确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领导人,颇有其先祖霍宴之遗风。这些年来,霍病清不仅铲除了南城修士,规范了天柱峰使用方法,还将城内许多冗余的机构做了一番整理。西城历史悠长,大小宫殿有两百三十多座,一些修为平平的弟子,仅仗着在西城的年岁长久,就占据一宫要职。他们在西城养老不干事不说了,还压迫底下的年轻弟子,让有才之人不能正常晋升。霍病清制定了一套雷厉风行的管理层规则,但凡是庸才之辈,皆被他无情剔除。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机构还要每年占用许多资源拨款的,也被其敕令整顿。如果负责人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则直接关闭不再使用。之前为了对付南城修士而设立的稽查处等机构和人员,也被霍病清或撤除或转型,对执法宫也做了一番整顿…… 一场会开下来,姜夙兴已经完全领略到了霍长老的能力魅力,他突然对自己想要改变西城长老压制掌教的局面感到分外无力。先不说别的,如果真的让自己站到霍病清的那个位置,他真的有自信能够做的比霍病清更优秀吗? 这个庞大的西城,有着数百万年的历史,自有其运行的规律和宿命。三百年前,霍宴飞升离去,这位最强掌教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当时,作为霍宴嫡系子孙的霍病清其实被很多人寄予厚望,但是因为他才一百多岁,而且也才金丹期的修为,并无继任掌教的能力和资格。经过霍宴七千年的强有力的统治,长老们都已经没有多少雄心壮志想去领导西城走向新繁荣,更多的都是把心思放在了闭关修行上。年轻一批的弟子又还没成长起来,于是在近两百年的时间段里,西城是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实在要有什么事,长老们凑到一起开个会也就行了。 第137章 去旧迎新(修) 直到原先那一批长老飞升的飞升圆寂的圆寂,霍病清这一代人也逐渐成长成熟起来,担当各宫长老的职位。这个时候西城已经习惯了长老团共同决策的体系,但是西城不可能一直没有掌教。那个时候明正表现太过优异,他两百岁就突破元婴,在修真界掀起了一阵风浪。为了响应全界修真联盟新千年新气象的主旨,西城决定把明正塑造成一个年轻有为的掌教 ,以此来证明西城仍然是一个有着朝气蓬勃的仙门大派,吸引着更多的优秀的年轻修士的加入。 以前姜夙兴总以为是长老团搞小团体,想要架空掌教一职,而不管霍病清本意如何,他都是这个小团体的头目。可是现在逐渐的,姜夙兴觉得可能事实并不是如此。 霍病清绝对有当掌教的能力和机会,无论是当年的明正还是后来的姜夙兴。只要他振臂一呼,无论是长老们还是年轻弟子,都没有一个会有反对。霍病清有这个实力,这么多年虽然是长老的身份,却一直在行使着掌教的职责。那么霍病清为什么不自己当掌教呢?这是姜夙兴非常疑惑的事情。但他也不好问,一来他与霍病清其实不熟,至少没有御宿那么熟;二来,他对霍病清一直都有抵触。因为霍病清对雪垢,对顾白棠,都有诛杀之心。无论是霍宴还是霍病清,他们都缺乏包容之心,但凡异类都要铲除。这也是事实。 姜夙兴虽然很佩服他们的能力,可是对他们的理念也不能完全赞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概他与霍病清永远不能相互理解。不过这场长老与掌教的战争他到底要不要打响,何时打响,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要做到什么地步?这些他都还要好好考虑。毕竟他自己的确能力还不成熟,有许多地方他还要跟霍病清学习。修为可以通过进入云鼎宗门闭关来强势替身,领导能力这个东西却不是能够一朝即成,需要经过经年累月的积累和学习。在他自己真正成熟之前,西城恐怕还是要霍病清来领导。 会一开完,长老们各回自己的宫院。姜夙兴也站起来,准备要回玉鼎宫。他要把这些年霍病清的一些政策还有方法都要好好研究整理一下,会议上说的都是成果和大概的方针,但是这些方针为什么要这么实施,具体关系到那些方面,都需要姜夙兴自己回去好好研究整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1 他即将要举行封授典礼,在那一天,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因为伏羲天龙和听惒转世者这两个噱头吸引到诸方来客。所以他准备在那一天,针对西城的未来走向,要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这个看法,可以不够准确,但不能太幼稚,不能太异想天开。他要让长老们认同自己,首先必须要有一个基本的态度和交代。认真研究一下霍病清的政策,在此基础上,提出一些新颖的想法。 根据霍病清铲除南城修士和剔除冗长机构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比较在意西城的整体竞争力,想要在如今百花齐放的仙门之中保证西城站在潮流的前端。西城最优秀的地方在于它有着最为悠久的历史,但是这也是其最大的弊端。那么要想在现有的基础上提升西城的竞争力,引进年轻血脉这一点就刻不容缓…… “掌教,留一步。” 姜夙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喊他。他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霍病清朝他走来。 “霍师伯。”没想到霍病清主动喊了他,姜夙兴心里有些犯嘀咕。说实话,他是有些怕霍病清的。他怕霍病清因为三十年前顾白棠的事情找他麻烦,也怕自己在梵天境内说的那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回了西城。 其实仔细一想,现在估计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不仅跟人双修,还被人抛弃的事实了。封授大典那一天估计许多人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一想到这里,姜夙兴就觉得烦躁无比。 他本来想此次出关是一次新的开始,他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玉屏姜氏没落家主,而是西城历史上最年轻的掌教,最早突破元婴期的掌教。不想现在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一个笑话。起初姜夙兴还不觉得,可是现在他一想起即将到来的封授大典,无端端的心里有些畏惧和厌恶。 “我看你方才听的很认真,说说看,你都听了些什么。”没想到霍病清却并没有问他别的事,也没有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些事责怪他,而是问他方才在会议上学习到了什么。 姜夙兴木木的,把方才自己在脑子里思索的说了一遍。 “……这三十年我虽然不曾亲身体验,不过我也觉察到了西城有了一种百废待兴的感觉。这些都跟霍师伯实行的那些政策有莫大的关联,南城修士看似在针对天柱峰上的那些人,其实只是您去旧迎新的第一步。先把南城修士拿下,再转而对扎根在城内的那些根深蒂固的腐旧势力下手,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霍病清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捋着胡子点了点头:“你竟能看到这些?果然你师父没看错你。” 姜夙兴不好意思地笑道:“惭愧惭愧,我也是今天才恍然大悟。您身为长老,能够亲自下手切除长老们的利益土壤,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不过……” “你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 姜夙兴想了想,还是实话问道:“弟子始终不明白,依霍师伯您的雄才大略,为何不自己来做掌教?无论是明正师父,还是我,我们都太年轻,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并且这之间的许多事,其实一直也都是您在做主,也只有您能做主。与其这样多此一举,何必不亲自上阵?也省得让人误会,说您掌控掌教,把我们当做傀儡。其实以您的能力,只要您愿意当掌教,我相信没有一个人反对。我和师父更是都会心悦诚服,何以要把我们推上来?” 这时两人已经走出了执法宫,来到执法宫与玉鼎宫之间的那条种满了湘妃竹的小石板路上。霍病清大概是颇为赞赏姜夙兴的年轻上进的态度,愿意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这些话我原不与人说的,世人如何看我,我从来不在乎。不过既然你如今问了,我也愿意告诉你。” 霍病清抬头指了指执法塔上的那颗明珠,“你看到那颗蓝海明珠没有?” 姜夙兴抬头望着那蓝海明珠,此刻那珠子正绽放出湛蓝的光晕,将整个西城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的光晕之中。 “按理说,神界仙界都相继陨落了,西城位于九重天宫之下,又是最为古老的仙门,早也该没了的。可是历史上几次灭世,西城不仅都平安度过,还在现今百花齐放的新世界里,仍旧能占据仙首的位置。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因为西城历史悠久,根基深厚?”姜夙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答案,便只能说这个。 霍病清道:“根基深厚的不只西城一家,西昆仑的历史比我们还古老,为什么没能成为仙首?” 姜夙兴想说西昆仑上全是雪,那么冷,除了他们傅家的人,哪个普通弟子会跑到那么苦的地方去修行。不过他知道这话太没水平,遂选择沉默不说。 霍病清道:“西昆仑每年都还要派他们的少主来我们西城拜师学艺,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学些方法,回去好壮大西昆仑,将来要跟西城一争这仙首的位置。可古往今来,西城依然屹立不倒。这其中缘故,世人很难看到。西昆仑因为环境特殊,只有傅氏一门一家独大,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他们傅家的私人地盘。这样一来,西昆仑也顶多只是一个望族,而不是一个合格的正规仙门大派。 西城却不是如此,西城有两百二十八个宫殿,广收天下弟子。无论你出自什么地方,有着什么样的身世,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都可以当掌教。在西城历史上,明氏和霍氏因为先天条件比较优越,是出掌教最多的两个姓。但除此之外,也有许多其他原本只是普通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最后当上掌教的例子。西城更设有七十二大宫,各宫长老、首席弟子,皆可通过自身的努力去获得,而不是依靠单纯的世袭制度。这样一来,西城才能够融汇百家思想,聚集天下英才,也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仙首。” 姜夙兴本来已经到了玉鼎宫侧门门口,但是因为听霍病清说的入迷,又返回来跟着走,两人又通过那条小巷子,又走回了执法宫门口。 祭坛广场上弟子们来来往往,便看到一晚上霍长老送掌教回玉鼎宫,掌教又送霍长老回执法宫,霍长老又送回去,掌教又送回来…… 两人一晚上这么走来走去,足够展现了长老与掌教之间的慈孝氛围。什么嘛,原来之前那些传说都是假的。说什么掌教一回来就要跟长老开战,这不挺和谐的嘛。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当掌教了吗?”又回到执法宫的门前,霍病清转过身问道。 姜夙兴想了想,试探着道:“莫非,您是觉得你的祖辈霍宴掌教统治西城的时间太长?你怕西城成为霍家的私地?” 霍病清立在台阶上,看向姜夙兴的眼神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没有再回答姜夙兴的问题,而是道:“现在是新世界,未来要年轻人才能做主。你是这些年轻人的首领,以后还有可能会有更大更广阔的舞台等着你去发挥。西城再大也不过只是一座城,我再厉害也有我的局限。譬如,你三十年前敢做的事情,放在今天,我也未必会做。但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所以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你能够不受长老们的约束,虽然离经叛道了些,但也是一种新思路。只是希望你能多沉淀沉淀,毕竟治理天下,还是需要更加慎重的全面考量,而不能单独为了某一个人,而将其他人甚至天下黎明放置于危险之中。” 这后面的话,就是在说三十年前姜夙兴助魔王之种金蝉脱壳一事了。霍病清倒是没怪他,不过是旁敲侧击的,让他把一个人与天下人好好衡量一下。 姜夙兴行了个礼,“多谢师伯的教诲。” 霍病清道:“天色已晚,你去吧。八月初一就是正式的封授大典,希望你这几天调整一下状态,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姜夙兴一个人走过那条小巷子,一路上仍然在想霍病清说的那些话。他想自己要如何才能调整到一个成熟稳重的状态呢?儿女私情已经废了,自己总不能因此颓废,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到国家大事上来。他是掌教,是西城的未来,如果这点波折都经受不了,还敢有什么雄心壮志?更愧对于听惒转世这个来历啊。 玉鼎宫的侧门挂了两盏灯笼,不知为什么熄灭了,青石板路绵长寂静,两旁竹林高耸,颇为幽深寂静。姜夙兴一个人顺着这路走,前面越走越黑,他隐约瞧见门前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心中觉得有些疑惑,谁这么晚了还站在那儿?是玉鼎宫的弟子在那儿等他吗?等他为什么不点灯笼? “谁在那儿?” 立着有五六步远的距离,姜夙兴出声问道。 对方也不回答他,姜夙兴径直走过去,他以为是哪个受了气的弟子跑这里来躲着。 结果刚走近了两步,就听一道冷冽清寒如寒泉的声音低声道:“还以为你们要相互送到明天早晨去了呢。” 姜夙兴心中一惊 ,却是心中有气,当即转身就走。 姜夙兴是负气多余其他,他一想到那人先前说的什么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堵的疼。 满身的委屈和痛苦,乱无章法的思绪,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他决定化悲痛为力量,把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封授大典上。即使绝大部分可能都是来看他的笑话,但是姜夙兴相信自己可以稳的住场面,把自己最真实的水平展现给众人…… 可是这个人,既然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为什么现在还要出现在这里?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的阴影了吗?只要一想起他,整个人就好像被深深的绝望所缠绕,只能看见永久性的暗无天日……既然已经决无可能,就干脆一点,让他永远绝了那念想才好啊……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还这般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出现在玉鼎宫的侧门,等着他,质问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姜夙兴简直心乱如麻,他没有回玉鼎宫,只是穿出那小巷,穿过祭坛广场。他没有目的,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便顺着山路一直往山上走。 夜色深沉,祭坛广场在山脚下灯火摇曳,山路漫漫,崎岖坎坷。 这座已经存在了千百万年的古老仙城,可以算得上是目前修真界最大的奇迹,是所有修士的梦想殿堂。而他现在已经是这座梦想殿堂的掌教,这是何其的荣幸和骄傲。人生在世,并不只有情爱二字。还有壮丽山河,大海无垠。情爱固然美好,可是如果被情爱伤透了心,被折磨的肝肠寸断,甚至不惜形容枯槁、自甘堕落,那么情爱就不是一个好东西。是毒药,是劫难。 或许,顾白棠真的是他的劫难。上一世,他没有去经历这劫难,他辜负了顾白棠,所以上天惩罚他。纵然他功成名就,却始终在心里隐隐地思念着顾白棠。这思念并不多么强烈,并不影响他做事业,可是却能在关键时刻,置他于死地,令他灰飞烟灭。 这一世他迎难而上,想要跟顾白棠厮守在一起。他们的确有一段甜蜜到令人眩晕的情爱纠缠,可是天意弄人,顾白棠被魔王之种缠上不说,竟然还是那无情无欲的灭世天尊转世。姜夙兴对自己是听惒魂入世这传说并不怎么在意,不同于虚妄天尊是转世历劫,一旦突破劫难回归正位,就还是虚妄天尊本人。但听惒却是铁板钉钉的魂碎魄碎,其魂魄散开,投生到诸界各地,经历无数人生,哪怕最后回归姜氏,其魂魄也被姜氏子孙分别承袭。姜夙兴只不过是最大最强的听惒魂,但这并不等同于他就是听惒本人。所以虽然有很多人将他视为听惒太子本人,但是其实这并不正确。姜夙兴只是姜夙兴,他与听惒是完全不同的人。 可即便如此,那虚妄天尊与听惒完全就是两个对立阵营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虚妄天尊就是灭了听惒全家,还毁了人家的家园的大仇人。 姜夙兴不晓得神仙是否会像凡人那样把这些杀父之仇记的这么清楚,他也不晓得听惒是个什么样的人,听惒对虚妄天尊是个什么看法,会不会恨他,会不会要找他寻仇?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2 所以现在,姜夙兴的内心,对这位虚妄天尊,其实是非常复杂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他和顾白棠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成了他、顾白棠、听惒、虚妄天尊四个人的事情。这其中还牵扯着中古大战,牵扯着一万年前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 姜夙兴一路登山而上,企图让蓝海明珠温柔的光辉抚平波动纷乱的心绪。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有过那么几个瞬间,担心那个人已经离开。可是他不想以这样凌乱不堪的心情回到玉鼎宫,更不想这样混乱的自己去面对那个人。这样弱小的自己,这样委屈的自己…… 也不知走了多久,姜夙兴来到一座古旧的庭院。没有别的宫殿那般恢弘壮大,只是一座普通的庭院,静静的坐落在这半山腰上。但位于西城这样偏僻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去处? 那庭院森森,里面隐约透出光亮,却没有任何人声。 姜夙兴喊了几声,却无人前来应答,回应他的依旧是深沉的夜色和微弱的烛火。于是他轻手轻脚的迈进院子,像一个探险的孩子。这院子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当人置身于其中的时候,内心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抚平他波动起伏的心跳,能够拂去那些让人痛苦的烦恼和委屈。 他立在院子里抬头望那匾额,在蓝海明珠淡蓝色的光晕下,能清晰地看到禅心殿三个字。 姜夙兴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禅心殿是西城最古老的宫殿,也是西城的创建者之一秋华玉的住处。西城建于上古时代结束之后,中古时期之初。那个时候,神界仙界还十分繁荣昌盛。南岳大帝座下有七个弟子,大弟子便是秋华玉,还有两个叫霍冰、明鸳的弟子,便是如今的霍氏和明氏的先祖。 秋华玉修成仙尊仙神之身,便将掌教一职交给明鸳,自己则退居二线,在禅心殿修身养性。后来收了一个女徒弟叫顾青影,师徒二人有一段传奇无比的旷世绝恋。再后来,女徒弟顾青影原来是上古神兽玄武的转世,而秋华玉本人竟然也是上古神兽青龙。 师徒恋变成了兄妹恋,让当时已经隐没的上古四大神兽再次跃入六界的视线。当然,上古四大神兽个个都是奇葩,除了青龙玄武这对兄妹,老三朱雀神尊更是作天作地,专爱吃负心男子的心脏,因他本人就被负心男伤透了心。更离奇的是,朱雀后来还和青龙玄武的儿子苍玄有过一段虐恋。不过苍玄后来娶了天界的九公主,也就是听惒的妹妹,也就是那位现如今在北海赎罪的那条金龙。 苍玄和九公主成亲当日,朱雀在太上老君的琼树林里喝醉了,还在那里大醉了三百年。他刚好倒在一颗老琼树下,那老琼树以颇有灵性,偷偷的伸出小树枝,汲取了朱雀神的神力…… 便是后来的虚妄天尊 。 …… 关系的确很复杂对吧?姜夙兴自己脑袋也疼了起来。尤其是他一想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听惒,而听惒现在居然又跟虚妄天尊有了这种关系,真是令人尴尬的要死。 但不管怎么说,中古大战后,神仙们纷纷葬天陨落,什么上古神兽也统统都归了外九天。此世再无神界仙界。 而这禅心殿,也早就已经空闲了几万年。但是殿中的一切设施照旧,每月都有专人定时来检查,每隔一个甲子就会有一次大的维修。所以此处,倒也不觉得荒凉,反而有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息。 姜夙兴踏上台阶,闻到一缕隐约的沉香气味,混杂着古旧的木屑,一种亘古悠远的气息将人笼罩。 正殿里点满了一盏盏造型独特的宫灯,这叫长明灯,最长的能够六十年一换。看这宫灯里的油芯已经快燃尽,如果姜夙兴没有猜错,这里应该六十年都没有来过人了。 岁月亘古,光阴如梭,白驹过隙。数万年悠悠而过,天地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而这禅心殿依然屹立此处,沉默着见证了无数的历史。 与天地悠悠岁月相比,什么上古神兽、中古神邸都是稍纵即逝,更何况此刻的姜夙兴呢?如果说神邸们还算得上是一颗星星,而姜夙兴便像是一颗砂砾,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正在姜夙兴感叹天地的广阔和自己的渺小时,忽然听到外面偏殿传来一阵响动。他立刻转身出去,来到偏殿,只见那里一扇纸门,里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一个人影。 这让姜夙兴有了一丝奇异的心境,仿佛在他刚刚在进行一场时间的旅行。他原本以为宇宙洪荒,天地苍凉,却意外的发现有一个人与他一同在此。顿时在寂寞中有了一丝慰藉。 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前来换打扫换灯芯的弟子? 是谁都好,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在这亘古的时间里踽踽独行。或许是听惒的魂魄被关押在伏羲阵里数万年的缘故,姜夙兴骨子里是很害怕黑暗和寂寞的,他害怕天地广阔,无论是他奔跑还是爬行,都只有他孤身一人。 姜夙兴来到纸门前,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好,但还是禁不住好奇,伸手将那扇纸门缓缓拉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往面前的灯盏里放置一根新的油芯。偏殿里安静的很,连风声都没有,却能感受到烛火的光晕和温暖。 原来果然是在换灯芯啊。 姜夙兴心里这样想着,这才仔细地瞧了一眼换宫灯的弟子。 那人一袭白衣,衣袖宽大,衣袂如裙。身姿颀长,背影清冷挺拔,犹如一朵高出尘寰千万里之遥的高岭之花。 只是那么立在那里,修长的手捻着一根细小的灯芯,就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神秘高冷的气息。 长身玉立 ,映着古旧的木墙和长明灯微弱的灯火,犹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连衣袂的褶皱都充满着艺术的气息,令人迷醉无比。 不用看容颜,只观其背影,就可断定此人一定是有着万万人所不及的绝代风华。 姜夙兴看的有些入神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是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最好是迤逦拖地的那种。如果是银发就更好了,有些类似于雪垢那种,但是这人的背影就比雪垢多了好些霸气和魅力,所以应该是比雪垢还要清丽绝尘的人物。 不想姜夙兴将目光缓缓上移,最后却只瞧见…… 一颗光头。 第138章 灭世之眼 甭说一头柔顺的长发,就是个寸头都没有。 半根毛都没有。 ……和尚? 姜夙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正在想西城怎么会有和尚,就在此时,那人转过了身来。 猛地瞧见这样一张脸,姜夙兴直接被震住了。 雪肤冰颜,姿色天成,端丽清雅,举世无双。 那一双漆黑的双眸,在微弱的灯光下,隐隐泛着幽深的紫色,只需一眼,便能蛊惑人心,让人再也挪不开脚步。 “……” 姜夙兴还是头一次直视顾白棠归位后的面容,虽然底子与原来相差不大,但是眼神和气势,都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便是虚妄天尊么?是那中古时期、毁天灭地的祸水妖孽么? 姜夙兴无法动弹,任谁直视这样一副容颜、被这样一双眼睛深深攫住的时候,都不可能逃开。 他总算领略了为什么白穹能够灭世了,先不说他到底有什么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无论被打压到何种地步都能爬起来的能耐。就单独说这样一张脸,放到任何一个凡间人世,不用他动根手指,就定然会有人为了他而挑起天下战火、倾国倾城绝不是说说而已; 而这周身凛冽的气质,想必其所过之处,皆会被寒冰所冻住。这种不输任何一位上古神族的威压,让现如今刚刚破得元婴的姜夙兴在其面前根本无法站立。 “你很冷吗?”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3 来人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在姜夙兴冰冷的脸颊上。在这人的手下,姜夙兴先前的小性子都荡然无存,什么委屈什么不甘,虚妄天尊只需轻轻放一些威压,就让他肝胆战栗,无法呼吸。 这虚妄天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直接对姜夙兴这样的小弟子放出了威压 。他或是想看一看,这个听惒魂者,到底已经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姜夙兴脸色冰白,望着人的眼神也是微微在打着颤抖,只是凭着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势,一直没有将眼神挪开。 他一直在直视着这人的双眸,即使最后,那双眼睛,已经由幽深的黑,变作炫目的紫。 天尊之眼,灭世之眼。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诸神颤抖,让中古天宫覆灭,让神界陨落消失。 今日,姜夙兴再次直视这双眼睛,仿佛从内里窥见了中古那个战火纷飞的天宫。 硝烟弥漫,山河破碎,尸横遍野。神明陨落,瓦砾横飞…… “……唔!……” 元神被压迫到一定的极限,再也承受不住。姜夙兴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一颤,站不住往前栽倒,正好跌入那人冰冷的怀抱。 那人伸手轻轻揽住他,低声道:“你倒是个执拗的性子,这般不肯服输。” “……”姜夙兴靠在那人胸膛,手指紧紧揪着那人华霜般冰冷的衣服。他闭上眼睛,只因害怕心胸之中压抑了许久的山洪海啸一股脑的从眼眶里冲了出来。 “天尊既然要考验晚辈,晚辈定然不能辜负天尊的期望。”姜夙兴吞下一口血水,笑着说道。 “对不起。”那人却直接这般说道。 姜夙兴噎住,不敢张口说话。他忽然猛地一把推开他,笑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说对不起?” 但是他仍旧跪在地上,站不起来。对方的威压压着他,仿佛不仅仅是要他身体屈服,还要他的意志屈服。 对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你受了不少委屈,我也负你良多,恐无法偿还。我今日便答应你:我会为你重建神界,还你一片盛世山河。” “哼,我不需要。”姜夙兴冷冷地说道,他死死地盯着地板,“我要什么我会自己去挣。更何况,我与你虚妄天尊没有任何关系。我既不是听惒,你也不是顾白棠。” “那顾白棠去哪儿了?”对方反问道。 “他死了。”姜夙兴干脆地说道,“三十年前,暴毙而亡,我亲手葬了他。” 空气一时静默,威压更重了几分。姜夙兴知道,这人生气了。虚妄天尊生气会发生什么事呢?会再来一次灭世吗? 姜夙兴正这般想着,就听头顶的声音道:“姜醒,你不要闹了。” “是我在闹吗?”一声姜醒倒有了熟悉的味道,姜夙兴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人的眼睛,怒道:“是谁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恩怨两清、再无瓜葛?!既然如此,你还到这里做什么?!你堂堂妙贤尊者、虚妄天尊,难不成还故意跑到这里来羞辱我不成?看看被你抛弃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他一通怒吼,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滚滚而下,倒是把情绪发泄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天尊的威压消失了。 那人也不发一语,尽管让他骂,让他哭。姜夙兴哭的泪眼朦胧,他透过眼泪婆娑,看到一个小和尚蹲在他旁边,木楞楞的脸上似有几分无言的委屈。 顾白棠好像又回来了。 姜夙兴伸手推了他一把,对方便顺势坐在地上,仍旧是不说话,只是递过来一方手帕。 “你这人真是有病。”姜夙兴接过来,擦眼泪擤鼻涕擦脸,拿下来一看瞧见上面的血,又怒了,“你真的有病,为啥要用威压逼我?!” “你五内有郁结,是伤心过度却又不能发泄所致。”对方一本正经的说道。 姜夙兴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其实顾白棠对他的打击挺大的,但是从梵天境回到西城的这些日子里,姜夙兴一直都是憋在心里,千般苦楚万般疼痛,也从未对人说过。还别说,这么一吐血一哭骂之后,整个人轻盈通透了不少。 但是无论如何,姜夙兴都不可能感谢这个人。他坐在木地板上,愣愣地望着黄色木地板上的一抹宫灯倒影出神。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的坐着。 有的时候,姜夙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在想很多事,很多人。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或许他认识,只是他不记得他们了。 有的时候,姜夙兴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至始至终,身边的人都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后,不发出一丝声息。 有时太安静了,姜夙兴又觉得害怕,好像这茫茫夜空中,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每当这时候,他都要屏住呼吸,静静地去感受一下。 不知是否是对方觉察到了他的想法,每当这时,便都会放出一股温热的气晕。 姜夙兴便能感觉到对方绵长的呼吸,和鲜活的血液。 他就能继续安心的发呆。 就这样坐了一夜,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金色的阳光突破云层,投下一抹金黄,晕照在禅心殿的偏殿里。 姜夙兴转过头,闭上眼睛用脸迎接着那晨起的金色阳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所有的恩怨和浊气都随着这一吐一纳之间,烟消云散。 “我要回去了。”姜夙兴站起身来,站在门口说道,“你以后就住在禅心殿吧,别走了。” 禅心殿是上古青龙神的故居,不过如果有身份特别尊贵,又不方便住在英帝宫的客人,掌教往往会安排他们住在禅心殿。 “好。” 低沉如寒泉凛水的声音灌入他耳脉之中,直达神识。这声音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姜夙兴春回大地,脸上顿时绽起了笑容。 “我回头派几个弟子来打扫一下吧。”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那你等我,傍晚我上来跟你一起。”姜夙兴转过身说道。 他逆着光,面带笑意。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4 那人似乎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冰雪般的容颜也浮起了一丝暖意,“你可以带一壶酒来。” “好咧。” 姜夙兴转过身,身姿轻盈地下了山。 从早晨到傍晚这六个时辰,对于两个人来说,过得既漫长,又转瞬即逝。 过程是漫长的。 姜夙兴回到玉鼎宫,先跟温玉忙了一会儿确认宾客名单的事情。 “掌教你快看一下还有没有要请的什么人?邀请函都已经发出去了,要是有什么人还没请的,要马上去请才是。还有几天就八月初一了,路远的恐怕来不及。” 姜夙兴把名单大致看了一遍,里面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各路仙长一大堆,但几乎都是些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仙门望族。云洲楚家,西昆仑傅家,中原几大家族,蓬莱秋氏…… “怎么没我老家的人?”姜夙兴皱起眉头,这上面没有一个玉屏的人。 “您老家……”温玉想说您老家好像没什么人了,可是这话又不好说,便道:“您想请谁便把地址和名字写下来,我马上让人去制作邀请函,争取今天下午就送过去。” 姜夙兴拿过纸来,唰唰唰写下一串名字:米铺的周老板、邻居顾大叔顾大娘、云洲楚家二姑娘…… 如果说前面这些温玉还能勉强理解,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至少是掌教老家的人,请来也可以理解。不过后面的: 姜太平、一条狗、珊瑚、明正师父。 “……掌教,这四个你没写地址。” 温玉决定不问其他的,就只问地址,送完邀请函完事儿。这四个里面有两个都是死人,一个一看就是非人类,另外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人还是海底植物。着实奇怪。 结果姜夙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地址。这样吧,前三个你发个通缉令就行了,回头我给你画张像,让他们挂到黑市上去高价悬赏。后面这个……” 姜夙兴犯起了愁,他该怎么把这个东西寄给师父呢?蓁蓁有很多年都不出现了,当初那面青铜符也还回去了,还有什么法子能与冥界取得联系?师父知道他出关了吗? 最后姜夙兴想了个比较靠谱的法子:“后面这个直接烧了吧,就烧到我师父灵位前。” 第139章 谈情说爱 处理完宾客单的事情,姜夙兴又回到玉鼎宫,起草了一份《关于西城如何引进和壮大年轻血液》的草纲。因为神识清明,心境通透,办事效率就非常的高。执笔铺纸,洋洋洒洒就是几万字。等他粗略写完了这份草纲,抬头一看,太阳已经空中落到了海平面上。 玉鼎宫位于西城的正中间,有东南西北四个大殿。日常办公的北殿,正好面对着波澜壮阔的北海。望着那海平线上一串串飞过的海鸥,姜夙兴忽然想起了那位在海底守了数万年的神界公主。 她是听惒的妹妹,所以姜夙兴也会去了解当年的历史。他想知道这位神界公主所谓的犯下大错究竟是指怎么一回事。但是他找了许多资料,也只知道一件事:这位神界公主是元天天君的第九个女儿,是听惒太子的妹妹。其余的都记载的十分混乱,只能总结出对金翎公主的描述最多的就是说她是导致灭世的元凶之一。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夙兴不得而知。他也不了解金翎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他不了解听惒。他只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连白穹这个曾经的灭世天尊都可以得到人们的认同,为什么金翎不可以呢? 他忽略了一点,白穹灭世是让人们畏惧他,但是后来白穹救世,也是人所共知。所以白穹是个非常有争论的神,他不在对与错的讨论范围之内。人们每当评价他的功过是非时,往往都是你来我往的争吵无数个回合,最后都定义为,其为承天运者,没有对错,只有天道。 姜夙兴心里有些犹豫,他要不要给海底的那位金翎公主发一封邀请函呢?这个问题或许可以问问白穹,哦不,是顾白棠。 姜夙兴还是习惯把那个人称作顾白棠,不管对方最终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他与对方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对方是顾白棠。一想到顾白棠,姜夙兴的心情就愉悦起来,他有许多的话要同那个人分享。 他将毛笔悬在笔架上,将墨迹未干的卷宗铺在桌面上,吩咐了殿里伺候的弟子几句。做好这一切之后,便去了御膳房。半个时辰后,他拎着一坛酒,和一个棕色的食盒从御膳房里出来,朝后面的山上走去。 七月末的傍晚,晚霞和流云像火焰一般,烧红了整个天空。姜夙兴走在山峦上,他心中雀跃,仿佛西城的磅礴山河都不敌也不敌他心中所想。 禅心殿只是一座古旧的庭院,千万百年来,无论有多少惊天动地的人物和大事曾经在这里走过,它也依然是这般静谧地坐落在寂静的山窝里。 盛夏的太阳,即使是傍晚,也依然火辣逼人。将院子里的落英缤纷,映照的灼灼通透。 姜夙兴一路走上来,有些热意,他脸颊微红,面上汗津津的,眼睛里有星辰般的笑意。 他穿过爬满青藤的拱门,走过铺着石板的花间小路,最后来到庭院森森的前院。看到那个光头和尚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正在低头翻阅一本书籍。那是一本记载着近千年来修真界大事记的书籍。 姜夙兴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立在院子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仿佛要把眼前这一幕的每一个细节都铭刻在心里。 对方好像看书十分专注,眉头微微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光洁挺直的鼻梁分外吸引人的目光。但是对方的坐姿相当随意豪放,一条腿搭在台阶上,使得金色的夕阳肆意在其雪白色的长裤上游走,晕照出更加炫目刺眼的光芒。那在夜里华霜般清冷的衣服,也在阳光的撩拨下,显得几分摄人心魄的热烈来。 场面无端端显得有些暧昧。 姜夙兴突然有些负气,或许是因为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对方也没有反应,或许是因为那轻薄的阳光,或许两者都有。 他有些气呼呼地走过去,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踹得那人弯曲的腿都晃了一下。 天尊抬起头来,就瞧见西城的小掌教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神情有种莫名的……捉奸的感觉。 正在研究书籍的天尊有些莫名其妙,他被打扰了兴致不说,还被这样狠狠地踹了一脚。他自然就觉得有些生气,不过大概是因为他是顾白棠,所以对于顾白棠这位青梅竹马无礼的行为,他倒也能包容。 本来不想理他,想要低头继续研究书里的学问,要知道天尊自从归位以后,对此世的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不过小掌教好像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打算,他的目光越来越凶狠,神情也越来越生气,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大吵大闹起来。 天尊觉得那样不太好,于是他决定勉为其难的理一下这位小掌教。 “你来了?坐吧。” 面对他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小掌教好像更生气了,天尊甚至能看到这位小掌教身上冒出了威压,正在急速的膨胀,就快要炸掉了。 当然那这点威压对天尊来说算不得什么。 “你怎么了?” 天尊毕竟是天尊,纵然他没有经历过情劫,但他也知道情爱这个东西的确会让人变得古怪。于是他将书放在一边,终于舍得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到小掌教身上。 “谁惹你生气了吗?” 天尊问道。虽然他猜到,可能是他自己。不过他实在冤枉,因为他记得并没有做什么去惹他。 姜夙兴不说话,但看在对方终于不再看书而改看他的面子上,把食盒和酒一股脑塞进对方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正好坐在那本书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5 他是故意的。 天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是他明智地选择假装没看到,让小掌教觉得自己比那本书重要,大概会好一些。 “这是什么酒?” 天尊拍开酒坛的封口,味道有一些刺鼻,闻一下似乎都有无数醉人的气息漫入肺腑。 “不知道,御宿以前做的。”姜夙兴心情原本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一说起御宿,他感觉有些难过。他突然转头望向天尊,“白棠哥,你知道御宿去哪儿了吗?” 天尊当然知道御宿,不仅知道,还非常熟悉。除了顾白棠这一世的记忆之外的一些事情。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天尊决定言简意赅地告诉小掌教一些事情,“一万年前,他因为一个任务来到这里,并在此处寻找神之力与魔之力。” 姜夙兴的眼睛慢慢睁大,里面逐渐充满了希冀。 “他没有死。”天尊满足了他的希望,“不过他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所以就离开了。” “你刚刚说他是来这里寻找神之力和魔之力,他找到了吗?” “找到了。” “我知道神之力,一半在神牛角,一半在北海龙宫的九公主那里。那魔之力是什么,在什么地方?” “魔界的平衡之力,就是魔王之种。”天尊淡淡地说道,“在我这里。” 姜夙兴的眼睛睁的更大。 “那御宿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片刻后,姜夙兴问道。 “他不会回来了。”天尊回答他。 姜夙兴细长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表示他有些难过。 “但是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天尊轻声告诉他。 “什么时候?” “在你重新成为六界之主的那一天。”天尊黑紫色的眼睛高深莫测地凝视着他,“现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无需留恋。那日你见识了须弥界,听闻了佛音浩渺,应该知晓宇宙的广阔无垠。有朝一日你还会去到灵界,冥界,看到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天地。不管是我还是御宿,都不可能会在这里一直呆到永远,你也不会。” 大概天尊所描绘的蓝图太遥远了,也超出了目前姜夙兴的理解范围,他的眼神有几分瑟缩。 “可是要等到那一天,太漫长了。”姜夙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的墨迹,心里惦记上了他下午刚刚完成的建设西城未来的草纲,低声道:“我暂时还不想去想那么远的事情,我只想把现在的事情做好。” “当然,你还需要成长。别看你已经突破了元婴,伏羲琴也驾驭的很好,但是这点本事,在大世界来说,根本还算不得什么。而且你不满百岁,路还长的很。”天尊很直白的评价道。 姜夙兴憋了憋嘴。他忽然觉得,这人果真是有天尊的架子,说话都是站在高出尘寰的角度,一点也没有以前跟顾白棠在一起时那种轻松又快乐的氛围。 “你放心,本尊会陪着你的,会手把手的教你如何去成长为一代天君。”天尊非常自信地说道,他想小掌教大概是怕一个人孤单,所以非常慷慨地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弯着唇,有些不屑一顾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天尊纳闷地皱起眉头,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小掌教会有的所有担忧都回答了,可是小掌教好像还是不高兴。天尊在无计可施的同时,也有几分恼怒。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好哄。 “我哪儿敢有什么不满意。”姜夙兴打开食盒,从里面摆出一盘盘小菜,这些都是他刚刚亲手去做的。虽然味道不怎么美味,不过都是他的心意。要知道他前世今生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算得上是头一遭下厨。 天尊试着尝了一口,还好他面瘫惯了,这种时候也能一脸从容。 “好吃吗?” 小掌教一手撑在台阶上,一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天尊很想说好吃,可是实在是昧不下这个良心。于是他打算转移话题,要检查小掌教的功课:“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姜夙兴眼里有些失落,但随后就把自己今天刚刚起草的改革西城的文案说了一遍。天尊听后不置可否,没赞赏也没否定。 姜夙兴有些紧张,这时他拿起筷子,打算尝一口自己做的菜。 不想天尊突然按住他的手,姜夙兴一惊,抬起头去,便被天尊幽深的眼睛吸住了神识。 “这个方案有些草率,你要引进年轻人是好事,不过现在的修真界没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你放低了很多要求,这一道公文发出去,会吸引来许多龙蛇混杂的人。对于建设西城,不仅没有什么作用,还要花费许多心血去安置这些人。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可是应该给大家机会啊,现在很多修真爱好者,但是没有好的培养基地,让他们都不能得到正统的训练。西城作为修真界仙首,应该给这些人提供机会。”姜夙兴放下筷子,对方方才说话的方式态度比较像以前的顾白棠,让他一下找回了心情。 “那就依你吧。”天尊转过头去,其实姜夙兴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去干涉。毕竟姜夙兴才是未来的天君,而他能有这种仁爱之心,正是天尊所看重的。 姜夙兴愣了愣,有些无趣。坐了一会儿,便又去低头寻筷子要挑菜吃。正在这时,天尊却又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凝视着他:“本尊想看看伏羲琴。” “……”大概是天尊为了掩饰什么而不得不让眼神分外有神一些,姜夙兴从这样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顾白棠的深情。 他低头一笑,自储物袋中摆出伏羲琴:“我忘了,这伏羲琴是你送给姜氏的。在此之前,是你带着它走遍大千世界吧。” 天尊接过伏羲琴,神情有些严肃。 “你与这伏羲琴有很多故事吧?是不是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姜夙兴望着天尊的神情,有些羡慕地开始想象了一下一万年前,一个桀骜清冷的青年带着一把琴走遍天下的画面。 “嗯。”天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但其实他只是在考虑,到底要怎么样把那些菜处理了。 “跟我讲讲吧,肯定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姜夙兴趴在膝盖上,弯着头望着天尊,眼睛里亮晶晶的。 天尊低头侧目,小掌教似乎是对他的以往很感兴趣。这让天尊有些为难,第一他以往的那些日子其实很无聊,世人记载的灭世天尊如何如何很多都是加了戏曲夸张的成分,对天尊自己来说,那些日子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根本想不起有什么又去的事情;第二,他没跟人讲过故事,也不懂得怎么去讲一个又去的故事才会让小掌教听了高兴。 万一他讲不好,让小掌教笑话他可怎么办?那他天尊这形象不就毁了? 不行不行…… “你讲嘛。” 姜夙兴轻轻戳着天尊的膝盖,小手指戳啊戳,隔着长裤,像有虫子在上面爬。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6 “没什么好讲的。” “你不要敷衍我,怎么会没有讲的?”显然对于他的态度,姜夙兴十分的不满意。 天尊很是苦恼,他虚妄天尊毁天灭地不再话下,但就是不会给小孩子讲故事。不然咱给小掌教现场表演一个水漫西城好不好啊? 不现实。 天尊皱眉,“本尊实在不知道讲什么。不如你来问吧,你想听什么?” 姜夙兴想了想,忽然一脸坏笑起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天尊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可是他还没到害怕一个不满百岁的小孩子的地步。 “你问。” 姜夙兴吃吃笑了一会儿,笑的天尊起鸡皮疙瘩。 “你问不问?” “你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姜夙兴快速发问道。 天尊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只会在乎这种问题。 这种事情天尊也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爽快地答道:“记不清了,几百万年前吧。” “对象是谁?” “朱雀凌星。” 姜夙兴顿住,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上古四大神兽朱雀神尊?你吸了他三百年神力的那个?” “是。” 姜夙兴感觉有些心塞,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办法,毕竟他问的这人是虚妄天尊白穹,而不是单纯的顾白棠。而且白穹吸了人家朱雀三百年神力才得成人形,朱雀又是本来就是个妖孽,有心动也是正常的。 天尊瞄了他一眼,“还有要问的吗?” “有。”姜夙兴抬起头来,瞪着他:“你还喜欢过什么人?都给我从实招来!” “你。” 看着姜夙兴一脸慌乱的表情,天尊心里有些得意。小样儿啊,你那点心思,本尊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你不是历过七世劫吗?那里面会有情劫的啊。”姜夙兴脸红了个通透,他想任何人面对天尊的直球都会招架不住的。 “本尊当年只历了三世劫,就被冥界的镜岑鬼君招入麾下了。所以并没有来得及经历情劫。”天尊解释道。 姜夙兴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 他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又一时半会儿不好意思问出口的样子。天尊看了看他这模样,又打了个直球:“你是不是想知道本尊有没有跟人行过双修之好?” 姜夙兴抬起头来,双颊通红地望着眼前的人。 天尊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摸那通红的面颊,“只有你一人。” “……”姜夙兴实在忍不住羞涩,低下头去。但他逃不过天尊的手掌心,只能顺着那手的力道,最后慢慢栽进了天尊的怀里。 霜华一般清冷又带着暖意的气息瞬间充盈了姜夙兴的鼻腔胸膛,连神识里都瞬间一片清凉。他不由得心里有甜蜜几分,用力吸了两口清冷的气息,索性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放到天尊怀里去,笑容越发深邃幸福。 天尊却一直担忧地瞅着那台阶上被遗忘的饭菜,一只老虎不知从何处跑来,最后叼起那食盒转身跑了。 天尊放松下来,低头看着小掌教脸颊上的梨涡淡淡,又瞅到小掌教屁股下的书。 最后他还是决定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尊:本尊第一次谈恋爱,有点紧张。接下来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这个姿势保持久了本尊肚子疼。 第140章 天宫往事 不知不觉间,姜夙兴竟然就这样伏在天尊的膝盖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出现了许多的人,姜夙兴虽然不认得他们,可是却觉得十分熟悉。 他时而是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开会,时而是走在精美的花园里散步,总有无数仙子穿梭在他四周。 她们笑意盈盈,皆唤他太子殿下。 于是姜夙兴明白,这是听惒太子的梦,是十万年前的梦。 姜夙兴觉得一股莫名的约束。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听惒,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包裹着这具身子。 后来他明白,这股不舒服本来就是听惒的感受,因为听惒关在伏羲阵里,他永远被暗无天日的黑暗所束缚着。 梦里听惒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恭敬地立在天君的文案前,听他父亲元天天君训话。 不知知道是否是姜夙兴做梦的缘故,梦里的元天天君,跟听惒本人,是同一张脸。他在梦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啊,如果听惒太子真的与他的父亲容貌酷似,那作为被元天严酷打压过的虚妄天尊,是不是特别看不惯听惒太子? 与温和善良的听惒不同,元天是威严的,是严肃的,偶尔也是狡诈的。姜夙兴能感觉到,听惒对于父亲,一直都是敬爱的,信任的,也是顺从的。 不过有时候他觉得元天的做法并不是太妥当,也会温和的提出自己的建议。每这个时候,元天便会透露出他的狡诈。他会接纳太子的建议,说自己会考虑一下,但是当太子离去之后,他往往会一意孤行。 面对这样的天君,太子并没有放弃他的作为天族太子的本职,他一直在辅佐天君的政策,虽然效果甚微。 冥界北阴酆都大帝的幺子镜岑是幽鬼王的宿主,幽鬼王力量膨胀,为祸六界,天君有意诛杀镜岑。太子劝谏:幽鬼为祸,幼子无辜,望天君三思。天君笑曰吾儿仁慈,或许有其他的法子,容为夫想想。太子走出凌霄宝殿的门口,天君就让人去冥界传旨,命酆都大帝斩杀其幺子。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7 昔日太上老君的琼树成精,但成精之后就擅自下凡,此事被天君得知。那个时候白穹刚刚成人,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在审问白穹的时候,白穹为了不受惩罚,把事情都推到了朱雀神尊身上。天君更是十分震怒,命太上老君把白穹带回琼树林,让其尘归尘土归土。意思就是诛杀白穹,抽出其仙根,让其再次变回琼树。 太子闻言立即赶去大殿,跪奏天君:琼树扎根要三万年,成长要三万年,开花要三万年。成长本就十分艰难,更遑论成人成仙。白穹刚刚成人,思想单纯,又在下界受了不良环境的干扰,才会撒谎诬陷朱雀神尊,但也没到就此诛杀他的地步。求父君看在他成人艰难、又年龄幼小的份上,暂且绕过他一命。 天君道:此子不仅私自下凡,现在又妖言惑众,诬陷于他朱雀神尊。他对于他有再造之恩的朱雀都可以这般,更遑论他人?让这样的人位列仙班,将其放在天宫,是养虎为患。 太子叩头:父君考虑的极是。如果父君担忧他的品性问题,孩儿可将他带去太子宫,亲自教导他,必让他改过来便是。请父君相信孩儿。 天君皱眉眯眼,他沉思了片刻,对太子道:太子请先回宫待命罢。 太子忐忑的走出凌霄宝殿,回到太子宫中,却这才得知,在他与天君谈话的这个过程,琼树林里已经开始了对白穹的诛杀。 太子叹息:父君太过严苛,凡事不留一丝余地,总会逼迫人。 不想太子一语成真,那镜岑和白穹,非但没有被彻底诛杀,反而逃出生天。历经九死一生之后,最后竟然联起手来,向天君复仇。 面对冥界和魔界的反叛,太子再次跪在了凌霄宝殿的大殿中,向天君叩头。 天君看着太子,有几分犹疑:吾儿,你说为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不该不听你的劝谏? 太子道:父君身为天君,治理六界,自有自己的方式。况幽鬼王当时情况紧急,父君也是无奈之举。白穹自成虚妄天尊,想他本就是应劫而生。父君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 天君点点头:吾儿说的有理。不过眼下他二人要攻上天来,也是我亲手造成的。 太子叩头道:他们要向天君复仇而已,便给他们一个天君。 天君震然:吾儿何意? 太子道:从今日起,我便是天君。 …… 镜岑攻上天来,要找天君复仇。 听惒大殿上,面色从容:你要找天君,我便是天君。 镜岑惊讶至极,随后大笑:听惒,你替父还债,我还不要呢。且把元天交出来! 听惒摇头:你要找天君容易,要找元天却难。 最后,听惒祭出伏羲八卦阵来,攫住镜岑,要将其拖入阵中。那伏羲八卦毁神灭魔,一旦开到第九层,便势必无法回头。纵然镜岑有万般能耐,最后也不过是挣脱了魂魄出去。将那周身的神力与躯体,尽数交待在伏羲阵中。 而听惒,也永远沉寂在伏羲阵中。 他为诸界言说元天,最后也为元天向诸界谢罪。他做到了太子的本职,也做到了为人子的本职…… 一阵冷风吹来,伴着几丝凉雨。 姜夙兴打了个寒颤,睁开眼来。 他仍伏在天尊的膝上,天尊正在看书。 “醒了?” 觉察到他的动静,天尊总觉得该问候他一下,否则他又要闹了。 姜夙兴往天尊怀里凑了凑,天尊把书从眼前挪开,看到小掌教一双眼睛水润润地望着他。 “怎么了?” “你还记得听惒吗?”小掌教却忽然问道。 天尊顿了顿,“记得。怎么了?” 小掌教一脸迫切的问道:“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尊一边猜测着小掌教的心思,一边道:“听惒是元天的第三个儿子,因为其品性温和,温良恭谨而被元天看中,也被众神推崇,在其出生七万年以后,当选为太子殿下。” “我问的是你!”小掌教一把揪住天尊胸前的衣服,特别不尊重。 天尊皱起眉头,“他是个特别有礼貌的人。” 姜夙兴撒开对方的衣服,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 天尊把胸前的衣服捋平,瞧着小掌教的脸色,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很厉害。”姜夙兴想起听惒的生平,内心十分感叹。他很佩服听惒,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听惒的位置,能够怎么办。 天尊却说:“不过他很蠢,也对不起许多人。” 姜夙兴转过头来,生气地说道:“他没对不起你,也没对不起任何人!” “他对不起他自己。”天尊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地将小掌教堵了回去,“他是个能为六界带来新繁荣的好天君,却为元天这种人殉了葬。他对不起六界生灵。” “你!”姜夙兴站起身来,他不知道白穹对于听惒竟然是这样的看法。“那你说说他该怎么办?在那种情况下,他能怎么做?” “他当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等待元天被处死,然后登上天君之位,重新治理天下。” “他是太子,可他也是元天的儿子,你竟然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处死,你希望他做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姜夙兴眼眶通红,看起来气的不清。 天尊觉得这样不行,他们为什么突然吵了起来。于是他不说话,让空气沉默了那么一会儿。 在姜夙兴转身跑掉之前,天尊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的转移借口的方法:“你想不想听那位神界九公主的故事?” 姜夙兴一愣,气都忘了生,被天尊拉着在旁边坐下来。 “过来坐下,本尊给你讲讲她的事情。” 这位公主名叫金翎,是元天天君的第九个女儿,亦是听惒太子的九妹。金翎公主是天之女,后来又是青龙神尊的徒弟,也是玄武神尊的小师妹。得万千宠爱于一生的小公主,自然有天成的骄纵狂妄。但仅仅是骄纵,还不是她的错。 她的过错,始于她的婚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8 青龙和玄武在转世历劫的期间,生了一个儿子,叫苍玄。苍玄刚生下来的时候,青龙和玄武都在历劫,根本没有人管他。苍玄八岁以前,都是被一头狗熊偷偷的养在古剑书阁里。受了许多的欺负和凌辱。后来,朱雀神跑来西城,把小苍玄带回去养着。 朱雀神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专吃负心男子心脏的神尊,他在领养苍玄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他把所有的精力都倾在苍玄身上,又当爹又当妈,十分贴心。苍玄慢慢长大,很快继承了他母亲玄武的北方之国。在朱雀的辅导下,成为了一位非常优秀也非常英俊的北方之神。 那时苍玄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朱雀又是个没节操的,两人渐渐就生了情愫。不过朱雀好歹有点分寸,他给了苍玄足够的时间,让他先去成长。想等到他真正成熟了以后,能够辨别自己的真心以后,再说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不料却生了意外。 苍玄成为新的北方之神,要经常上天宫入朝开会。这位年轻的神尊自然是所有天宫少女为之倾慕的对象,金翎也在其中。她又是青龙的徒弟,玄武的师妹,与苍玄的亲生父母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就要显得亲近些。一来二去,金翎与苍玄渐渐熟悉起来。 那个时候苍玄还十分懵懂,他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只知道听舅舅的话,先把自己成长起来,才能有资格去说喜欢一个人。金翎喜欢苍玄,但是苍玄不回应她,这自然让她气急败坏。 如果仅仅是苍玄和金翎两个人,那还不至于发生后面的事情。金翎虽然骄纵,但她也是个骄傲有自尊的公主,如果单凭她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铸成大错。 坏就坏在,元天天君插手了此事。那苍玄其实是上古父神之子饕餮的元神重生,元天忌惮饕餮的祸害,想要把苍玄控制起来;再加上他的父母又是上古四大神兽的青龙和玄武,元天是自创的新天,长久以来,上古神族们都与他不怎么亲近,所以元天也想借此拉拢四大神兽。 元天当然不会自己去做这事,他只是鼓励女儿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金翎受了鼓舞,剑走偏锋,去南极母后那里寻了几滴凤凰泪忘情水,让苍玄彻底忘了与朱雀的情…… 不久后,天界九公主与北方新神尊的婚讯传遍四海八荒。朱雀闻言,自是伤心欲绝。他每每被人抛弃,定要吃了那负心人的心脏。然而苍玄是他的外甥,更是他一手养大的,他不能吃苍玄的心,便自己呕了一颗心出来。还在苍玄与金翎成婚当日,于琼林之中大醉三百年,引发了后来的灭世天尊白穹的出生。 人们认为这是金翎公主所做的第一件错事,因为如果不是她拆散苍玄和朱雀,朱雀好好的,他就不会去琼林里醉酒,那白穹也就不会有可乘之机了。 姜夙兴认为这难免有些牵强。因为他认为白穹既然是承天运者,他的出现就是必然,而绝非偶然。即便是金翎导致的,那这一切也不该算在她的头上,而是元天天君。如果没有他的指示,金翎不至于去做这种事情。不论是听惒还是金翎,其实都不过是在替父还债。 当然这也或许是姜夙兴的偏见,毕竟金翎是听惒的妹妹,白穹又是……他当然不认为金翎做错了,至少不认为导致灭世天尊白穹出世这件事错了。 其实这些东西没有对与错,真的没有。如果说金翎真的做错了,她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去强求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与她成婚。 后世普遍还认为的金翎公主的一大错误,是她在和苍玄闹翻之后,偷了苍玄的一把钥匙。那个钥匙非常重要。当时虚天破漏,虚天之气一旦溢出来,是会毁灭六界的。朱雀废了毕生心血去补虚天,但是最后有一个地方始终补不上,而他自己也因为大限将至而没有多少时间。当时朱雀吐出来的那颗心化成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被朱雀当做儿子养,取名叫夜奈,也被朱雀传以神尊之位,成为新的南方之神。朱雀老化后,夜奈和苍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方法,用了一个虚天之门,把虚天给补上。但是虚天之门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就是那把钥匙。当初苍玄和夜奈制作虚天之门的时候,有一块黑玄石始终融不进去,后来才知道那块黑玄石是可以开启虚天之门的钥匙。这东西分外珍贵,但又不能直接损毁,因为怕哪天又有地方需要补的。于是苍玄把这钥匙随身携带,不料被金翎偷了去。 那个时候,中古大战已经发生了,天宫已经破了,新上任的听惒天君,也在与镜岑阎君的对战中,被永远封印进了伏羲阵中。但只是天宫毁灭,却并未完成灭世。 金翎那时已经深深的后悔,她觉得自己和父亲都是罪有应得,但是太子哥哥却最是无辜。 于是她把钥匙给了白穹,交换的条件便是,要白穹把听惒从伏羲阵里救出来。 白穹打开了虚天之门,灭世成功。 “故事讲完了,怎么样,精彩不精彩?” 天尊有些得意地问道。姜夙兴坐在他旁边,倒是已忘了先前生气的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尊:本尊已经找到了跟小朋友相处的绝佳方式,给他讲故事—— 第141章 天尊传奇 姜夙兴坐在台阶上,也不说话,听完天尊的故事后,他便一直这样沉思着。他难得这样安分下来,这倒让天尊有些不适应。 “你在想什么?” 天尊挪开书本,看着小掌教问道。 此时已经天色黑尽,只有蓝海明珠透蓝的光辉洒下来。其实主要是光线不好,看书的体验感不强烈,天尊的意思是,想进去偏殿里面。 姜夙兴摇了摇头,但他明显有心事,他问道:“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的事情,金翎公主是怎么又去了北海呢?既然你成功进行了第二次灭世,又是谁救的世呢?” “虚天之气弥漫六界,便是第二次灭世,当时便有一批神邸葬天,苍玄,青龙,朱雀,皆在其中……” “他们都死了?!”姜夙兴惊讶地问道,他细长温润的眼睛震惊地看向身旁的人,“是你杀了他们?” “我并没有直接动手,不过这笔账的确可以算在我头上。反正大家都这么干的。” 他刚刚直接称了我,而不是本尊,他似乎是有些生气。 姜夙兴望着那人漆黑的双眸片刻,轻声道:“也不能这么说,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 天尊挑了挑眉,道:“当时那些神仙葬的葬天老的老,灭世已经算是成功了。不过就在最后关头,父神出现了,他把虚天给顶了上去,还开拓出了外九天……” “父神?!”姜夙兴再次惊讶地叫起来。 天尊无言地看着他,姜夙兴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总是打断你。” 天尊手指动了动,他很想使个决把小掌教的嘴巴封起来。不过最后他招了招手,“坐过来。” 小掌教便老实地靠拢一些,天尊抬手将他脸颊的一捋头发别在耳后,又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小掌教汗津津的脸颊和下巴。 “!……”小掌教身子瞬间弹了一下,他似乎是有逃离的冲动,天尊看出了这一点,抬手按住他肩膀,继续开始讲故事。 “第二次灭世之后,天宫毁灭,天君失踪,造反首领镜岑也被听惒杀死了。六界急需治理,于是遴选出八位有功德的神邸,共同治理六界……” 这回天尊主动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小掌教的目光实在是太渴望。 “你要问什么?” “那你呢?”姜夙兴其实本来是想问金翎的,但是他拐了个弯,决定先问白穹。 天尊的神情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愉悦,他还是比较满意小掌教对自己的关心的。 “本尊在琼树林里,跟元天一起下棋。” “元天???” “不错,天宫幻灭之后,本尊到处都找不到他。却原来他被我师尊太上老君藏在了琼树林里的棋盘之中,太上老君要保元天,也是为了化解本尊心中的怨气,除非本尊下棋赢了元天,否则永远都抓不到他。” 说道这些的时候,天尊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姜夙兴还是从他的描述中感到当年白穹的怨恨。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19 姜夙兴问道:“那你在那里跟他下了多久的棋?” 天尊道:“一直,直到三万年后,第三次灭世。” 姜夙兴暗自咋舌,跟仇人下棋三万年,这也真是忒难想象,他小声说道:“你这也够执着的了。” 外界都说虚妄天尊白穹是承天运者,无情无欲,为他开脱他的灭世罪行。然而谁又知道,白穹竟然这般小心眼,他借着天命灭世之后,还揪着仇人不放,跟人下了三万年的棋。 “其实只是无聊。”天尊淡淡地说道,“第二次灭世之后,金翎公主跟本尊交换的条件是要将听惒从伏羲阵里救出来,她从那以后就去了北海,要替过往的种种一切赎罪。天宫毁了,世也灭了,于我有恩的都幻灭了,现只剩下一个与我有仇的,我还熟悉几分罢了。” 姜夙兴决定不跟他去讨论这个问题,否则说不定又要吵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虚妄天尊其实也挺幼稚的,只是他端着天尊的架子,自己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那后来呢?为什么又会出现第三次灭世?” “八神共治也只持续了一个短暂的局面,不超过两万年,八神里便开始出现了分歧,有人被打为反叛者,有人被封为新天君,双方开始了大战。自从第二次灭世之后,六界就开始不平衡,这一次八神乱更是将原本就衰弱的六界一下推入岌岌可危的地步。一些神邸生了厌世之心,对现世十分沮丧。在加上外九天自从被开辟出来后一直没有人前去建设,于是一批神仙自告奋勇飞去了外九天。然而八神乱的战火一直在持续燃烧,不仅仅烧到了整个六界,还有要烧到外九天中的趋势。妖界和魔界都甚至迁都去了外九天,要在那里扎根东山再起,以备他日卷土重来。当时那批前往外九天的神仙里,太上老君就是带头的,他想让我同去,还扬言封尊封帝,不过我对外九天没有任何兴趣。于是他便带走了棋盘和元天,或许他认为元天对我很重要,但其实我已经放下了。 八神乱期间,世界混乱无比。本尊实在觉得无聊,便携了当初炼制伏羲阵而成的伏羲琴入世去体验生活。后来有一天走到北海,与金翎公主聊天,谈到这乱世该怎么办。金翎公主建议说,这样的乱世还是需要一位明君来治理。但是这明君去哪里找?她说她所见的所有为人君者中,只有听惒太子符合这个条件。” 说道这里,天尊笑了笑,“这当然是她自卖自夸,听惒虽然是比较贤德,但是也没到万中无一的地步。不过当时那个情景,想要再去这乱世之中等待或寻找一位治世明君,当真是比复活听惒还要难上几分。本尊走遍诸界,也没寻着这样的人。那些有德有能的大运者,都早就对这个世界灰心,纷纷前往外九天了。” “所以你才要收集听惒的魂魄,并创下宗天之地,助他回魂?” 姜夙兴出声问道,后面的事情他都差不多猜到了。既然大德之人们都去了外九天,那这个九天里,明君的人选自然就缩小了。听惒有贤德之名,他又曾是正统的太子、天君,当太子期间更是得到了普遍的赞同,自然,虚妄天尊如果实在觉得无聊,便去收集听惒的魂玩儿了。 天尊点头,同意姜夙兴的话。 “那后来你怎么又葬天了呢?” “本尊若真是葬天了,你现在面前这个人是鬼?” “……可是大家都说你是救世去了,资料里也是这么记载的。” 姜夙兴心里直打鼓,要是白穹根本不是葬天救世,那他第二次灭世的罪行可就很难被此世的人谅解了。人们现在之所以接受白穹,都是因为他第三次灭世时做出的救世行为。 他那担心的小模样落入天尊眼中,天尊忍不住抬手捋了一把小掌教散落在额头前的一些小细发毛。 “我是去救世了,但我也没葬天啊,你就觉得本尊那么弱,封个天就非得用自己去补?” 当时白穹众所周知的救世行为就是举世闻名的封天,他在外九天和此九天之中建立了一道封印屏障,将两个九天隔绝开来,也将把当时不可阻挡的战场从此化成了两地。他将主要战场魔界和妖界都封印去了外九天,此世的战火很快就平息了。剩下的生灵才得以苟延残喘,是以纷纷对白穹感恩戴德。而白穹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以人们都认定他是葬天了。 “可是以前那些神仙咋就那么容易葬天呢?”姜夙兴不服的问道。 “在你眼里本尊跟那些普通的一般神仙是一个等级的吗?你晓不晓得虚妄天尊四个字到底是何意?” 天尊蹙眉,姜夙兴尴尬地笑了笑,“当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您肯定比他们厉害多了。那当时您没葬天是去哪儿了呢?咋就再没听见您的消息了呢?” 他尬笑的太明显,让天尊很看不惯,不过身为天尊,也没有必要去跟一个不满百岁的小弟子计较。 “封天之后本尊就来了西城,把此处整顿了一番,因实在太无聊,还做了一段时间的掌教。” “你还做过西城的掌教??”姜夙兴惊讶地嘴里能塞一颗鸡蛋。他觉得无比荣幸无比神圣的职位竟然被天尊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心里不禁有了深深的不甘心。 天尊淡淡地瞅了他一眼,道:“因为当时本尊是想尝试一下治理天下的,不过尝试了两年之后,觉得这是本尊从出生以来做的最无聊的事。” “是啊,当君主多无聊啊,还是灭世、封天这种事儿有意思多了,适合您。” 姜夙兴这厮这贫嘴的劲儿一上来,让人恨不得给他两脚。不过天尊脾气好,只是眼神暗了暗。 姜夙兴赶紧转移话题,“诶,那我这次能不能把金翎公主请来?” “你请了她也不会来的。” “为什么?她不是最想看到听惒复活么?”虽然姜夙兴觉得自己不是听惒,可是他想作为金翎公主看到听惒的最强魂者成长起来,一定非常开心吧。 “你应该知道金翎在北海守着的其实就是另外一半神之力吧?” “嗯,御宿跟我说过。” “那一半的神之力是被沉淀在北海底部的,但是如果不能正确提取,也会给现世造成灾祸。必须等到你有能力成为天君的那一刻,由你亲自前去提取才行。” 听完天尊的话,姜夙兴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金翎好可怜。” “她并不可怜。”天尊立刻说道。 姜夙兴决定不说话。在天尊看来,听惒都是咎由自取,更遑论金翎。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请教。”姜夙兴忽然想起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说。”天尊就爱乐于助人,帮人答疑解惑。 “我师父明正你记得吗?”小掌教双眼亮晶晶地说道。 天尊想了想,点头,“记得。他自爆元婴,死了。” “他没死!”姜夙兴激动地说道,“他是冥界的鬼君宸月,救了我之后就归位去了。” 这回天尊眯了眯眼,“宸月?冥界的鬼君中没有叫宸月的,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这种把人当三岁小孩的感觉,让姜夙兴有些气愤。不过他有求于人,便不计较这些:“甭管是不是骗人的,你能不能去冥界,帮我把邀请函交给他?他说了只要我封授那一天,他就会来见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既然说了要来见你,就不用你去找他。”天尊有些不乐意,让他去送邀请函这种降低尊位的事,亏得小掌教也想得出来。 “那万一他不知道呢?如果他忘了呢?”小掌教扒拉着天尊的手臂,摇晃着道。 关我屁事。 天尊很想这么说,但是他觉得如果他这样说可能小掌教会立马气的炸掉,而且这种粗鲁的话也有失天尊的身份。 于是天尊沉默了片刻,道:“刚刚还没跟你讲完,本尊做了两年的西城掌教之后,实在觉得无聊,就在玉鼎宫的后院睡起觉来。本尊睡觉的时候爱化作一颗琼树,那些弟子进来以后大呼小叫,非得说本尊飞升了。本尊不好意思再出来,于是便干脆留下一具躯壳在那儿,然而去其他地方游览去了。过一段时间,本尊接到太上老君从外九天寄来的信,他说他很想念本尊,让本尊去看望他。本尊便去了,去了之后碰上元天,他笑着跟本尊说,虽然本尊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可是还是不算是最厉害的,因为本尊还有情劫没历,古往今来非常厉害的大神仙都是经历过情劫的……” 姜夙兴被天尊转移话题的技能惊呆了,可是他没功夫去问刚才的事情,因为天尊接下来说的话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本尊当即接受了他的挑战,要下界去经历情劫。太上老君倒是拦了,说那情劫最是厉害,连父神这种级别的都逃不过,更别说本尊了。本尊倒是了解情劫这个东西着实邪门,但是架不住元天那个小人在那里成天挑衅撺掇,一气之下,便跳进三生池里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0 说道最后,天尊看着小掌教那震惊又憨厚的小模样,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元天那厮若是得知他当日撺掇本尊历情劫是这个下场,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自出生化形以来,天尊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舒畅快意的,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元天知晓此事了,遂决定一会儿就写一封信传去外九天。不不不,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通过信说呢?他还是要亲自去外九天一趟,把这事儿万分详尽的讲给元天听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元天:呵呵,天尊还不算厉害的,真正厉害的神仙都是要历情劫的呢。 太上老君:不行不行,情劫太邪门,小白穹不要去。 天尊:呵呵,不就是个情劫吗,谁怕谁? (几万年以后) 天尊:元天,本尊领着情劫对象来看你了,顺便说一句,你儿子听惒也被本尊给救回来了。 元天:……………………………………………………………………………………………… 太上老君竖起大拇指:穹儿,当时你灭天师父都没这么佩服过你,真的,牛。 第142章 封授大典 明月高悬,朗夜星空。 西城万家灯火辉煌,禅心殿偏安一隅,长明灯孤影绵长。 台阶两个人,天尊靠着柱,姜夙兴实在乏了,侧躺在木地板上。 “你还想问什么,乘此机会都一并问了吧。”天尊喝着酒,他心情很好。 姜夙兴一手撑着头,一手捻着天尊霜华雪白的衣袂,细细磨蹭。 “那你还记得邬丛莲么?” “嗯。” “你还记恨他么?” “不。” 天尊说的很淡,仿佛这个人对他真的不值一提。 姜夙兴眉眼低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他知道,对于邬丛莲,顾白棠有一种十分复杂难言的感情。曾经他有多敬重他,后来就有多恨他。邬丛莲与顾白棠之间有着深刻的羁绊,就连姜夙兴都曾为之嫉妒。因为反观顾白棠与姜夙兴之间,无论前世今生,都是顺其自然。 曾经属于顾白棠的深刻情感,就这样被这个人云淡风轻的揭过去。 姜夙兴轻声道:“今天下午锁魔宫来人报,说他想见你一面。” “没什么好见的。”天尊微微蹙眉,“他将顾白棠制成炉鼎,不过也因此让本尊与那魔王之种共生共存多年,此番才能这般轻易的化解。如此一来,此人功过相抵,他与顾白棠也早就恩怨两清,更没有相见的必要。” “他该是惦记着周辉吧。”姜夙兴道,“他对周辉真是执着呢。” “周辉就是魔王之种,他现在已经被本尊度化,现已经在须弥界梵天境化作一朵莲花了。你可将此事告知他,也让他断了这孽想。” “只怕他不会那么容易罢休的。”姜夙兴翻了身,面对着夜色灯火。 “你这么多愁善感,也不太好。”身后的天尊递来一壶酒,姜夙兴闭上眼睛。 从傍晚的夕阳晚霞,到深夜的星辰明月,姜夙兴一直听着天尊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 他在努力着想要走进天尊的那些过往,天尊也在尽力的尝试想要与他拉近距离。 故事讲完,酒喝完了,灯火阑珊。 两人之间倒是少了几分生分,但熟悉与亲近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养成。故而不能强求,姜夙兴心中也很是明白。 事到如今,姜夙兴也没有奢望那么多,即便就像此刻这般,两人静静地这般相处着,也觉得十分好了。 他闭上眼睛,无声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一阵穿堂风袭来,掀起天尊的衣袂搭在他的身上。 …… 一晃数日过去,到了八月初一这一日,封授大典如期举行。各路宾客络绎不绝,来的都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仙门大派,世家望族。人们自然是来贺喜西城的小掌教年少有为,但是毕竟不久前梵天境内的盛世还历历在目,这次许多人赶来西城,其实也是要一睹那位妙贤尊者、虚妄天尊的真颜。毕竟梵天盛会由于级别太高去的都是此世的顶级高手,普通人根本无缘前去,而西城的封授大典却是鱼龙混杂,连姜夙兴老家的米铺老板都请来了。许多人便趁机混在其中,也来到了西城。 自然没有人会忘了十多天前梵天境内发生的事情,绝大多数人对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这十多天的时间,西城小掌教与那梵天妙贤尊者的关系已经传遍了修真界。 什么恩怨两清不再见面啦,什么海誓山盟骗双修完事儿就开跑啊,什么回家就要招亲此生不负真爱啦。 “姜夙兴与顾白棠成过亲,这事儿是真的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有人见过吗?不是说没有成亲吗?” 从玉屏来的周老板简直成了八卦中心的香饽饽,人们堵着他问个究竟。 周老板满脸苦恼,他一路上都被问过八百遍了,真是不想说了:“办过亲事,礼服都穿上了,不过后来顾白棠跑了,那亲也就没结成。” 早知道问这事儿的人这么多,他就该去提前定制一批扇子,正面写姜氏逼婚,背面写顾郎逃婚。十两银子一把,定能赚翻。途中他也想过这么干,不过后来他想了想,还是老命要紧。他只是个普通凡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只想安度晚年。 这日宾客齐聚西城,英帝宫住满了尊贵的客人,甚至不得不安排到别的宫院里去。 封授典礼是午时开始,辰时祭坛广场上就站满了人,自然有许多人求见掌教。玉鼎宫门前人满为患,众弟子一律有礼谢绝: “待封授典结束后,掌教自会接待贵客。” 傅江暗暗抹汗,抱怨道:“我咋觉得这阵势,咱们掌教像是哪家头牌啊。” 楚杰压低声音道:“你敢这么说话,当心禅心殿里那位的顺风耳。” 傅江这才想起昨天下午才得知禅心殿里住了那位传说中的灭世天尊,不由咋舌,立刻双手作揖,朝着天空道:“阿弥陀佛天尊饶恕弟子无心口误……” 巳时开始清场,从玉鼎宫到云鼎宗门的铺上红毯,五米距离一个,站满了执法宫弟子。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1 巳时三刻司仪院礼乐宫开始奏乐,仙乐神圣,上达天听。 午时,玉鼎宫大门准时开启,姜夙兴身着花纹祥云繁复的盛装礼服,头戴金玉琯,自玉鼎宫的台阶而下,经过祭坛广场,踏上千层台阶,一路走上云鼎宗门。 祭坛广场上的宾客们个个伸长了脖子观礼瞭望,有许多人对姜夙兴的大名久闻,但也是今日才得见其真正面目。观其寒月眉,流星目,相貌清秀,却是贵气天然,紫气东来。 “原本以为只是个被世人夸大了的黄口小儿,不想却是难得的贵胄之相,难得,难得。” “就是不晓得那位天尊在何处?听说他在西城,可他之前不是在梵天境内说过不再相见了吗?到底谁真谁假?” 人们议论纷纷,翘首观望。有人忽然抬手遥指天端,惊呼道:“快看,那宗门之巅是何人?” 人们抬头望去,果然见那红毯的尽头、云鼎宗门的前面,立着一个人。不像其他弟子立在道路两旁,且立着宗门一百米的地方就不再站一个人。这人直接站在宗门前面,离得远看不清脸,不过一颗光头在太阳光下反光,任谁都猜得着这人是谁了。 “是妙贤尊者、虚妄天尊!”人群惊呼道。 天尊已经换下了那一袭宽大的霜华白袍,而换上了一身普通弟子的白衣,金色腰带,黑色长靴,背负一把银色长剑。若不是他没有头发,就跟从前的顾白棠没有两样。 “噗嗤。” 姜夙兴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厚重的礼服与千层的台阶路途使得他出了汗,面颊和鬓角都已湿漉漉地染上了汗。他这一笑,眉眼如月,唇红齿白,顿时显得流光溢彩,风流无限。 “你没有头发,就是再好看,也只是个和尚。”姜夙兴走到那人面前,低声讽刺他。 天尊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地回击:“你有皱纹了。” 他说的是眼角的鱼尾纹。 姜夙兴想当即给他一条伏羲天龙打过去,不过他忍住了。因为天尊伸出手来,手上正是西城的掌教大印。 “为什么不是霍师伯来给我封授?”姜夙兴问道。 “霍病清辈分有本尊高?”天尊反问道。 姜夙兴有些不服气,“可是封授只能由西城的长辈执行,以前是御宿,现在就是霍师伯,他才是西城的大长老。你辈分再高,也不是西城的辈分。你在西城只是顾白棠,跟我是同辈的,凭什么要我跪你?” 作为被封授的一方,他是要下跪接受掌教大印的。虽然对方是天尊,可是在姜夙兴心里,他始终致力于将对方当做顾白棠。跪一下没什么,可是这样一来,整个感觉都变了。 “本尊曾经做过西城的掌教,你忘了吗?”天尊却这般说道。 姜夙兴皱起眉头表示他的不甘,是啊,算起来天尊的确有西城掌教的辈分,那是几万年前,比霍宴还要高上几个台阶呢。 “还不快跪下,你不想封授了?”天尊淡淡地说道。 姜夙兴看了他一眼,撩开衣袍,单膝跪下,双手接过来自天尊传给他的掌教大印。 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想这一切都乱了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眼前的到底是虚妄天尊还是顾白棠?如果是顾白棠,为什么他们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如果是虚妄天尊,那以后要怎么相处? 在姜夙兴脑子里想过这些念头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被天尊指引着登上封神台。 封神台是封授的最后一步,以前是没有这一项的,不过自从御宿他们开创了新天、西城有了封神台之后,便有了这项规定。 姜夙兴觉得自己这一点很倒霉,他怎么就跟这封神台绕不开呢?上辈子死在这上面,这辈子刚入西城那会儿为了入籍从上面摔下来,现在好不容易当个掌教,又要登封神台,而且这一回还得走到顶……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走到半中间的时候,姜夙兴低头看了一眼,底下云雾遮绕,火山爆发,飞沙走砾。他觉得头晕目眩,闭了闭眼睛,缓了过去。 又往上走了约莫四个时辰,姜夙兴估算着,可能快走到顶端了。 他已经到达了元婴期,顺利完成封神台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姜夙兴有了底气一些。 这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方平台,被浓雾环绕,却隐约能听到水声环绕。 姜夙兴擦了擦下巴上的汗,举步走过去。 走近了之后,浓雾便散了,露出一方水流来。清风吹来,送来阵阵凉爽。 这里竟然是一条暗色的河流。 姜夙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知这是来到了何处。不过他只立在原地不敢动,封神台上有许多迷幻阵,上辈子就是吃了这个亏,一脚踩空掉下去的。 “……掌教……小掌教……” 忽然从远方传来隐约的喊声,姜夙兴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见黑色河面的尽头,一艘木舟缓缓而来。 一个女子立在前端划船,而在舟的末端,立着一个人。 “……掌教!小掌教!”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的面孔也越来越清晰。 “蓁蓁?”姜夙兴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喊道。 如果蓁蓁出现在此处,那舟上的另一个人不就是…… “师父!师父!啊!——” 姜夙兴往前走了一步,不想一脚踩空,落了下去。 第143章 冥府有请 云鼎宗门外,一众西城长老都在等待着。他们原本是不愿意来此处等待的,因为这登封神台一个来回,少说也得十二个时辰。那就是说让他们在此处干站着一天一夜,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了。 可是这回不行了,长老们哪里再敢托大,一个个排着队在后面站着。虚妄天尊在最前面站着,长老们噤若寒蝉,神色严肃,就像是罚站似得。关键这还不是谁想来就来的,七十二宫院的主事大长老才有资格在这里排队罚站,其他的普通长老,只能在祭坛广场上站着等。包括那所有宾客。 八月初一,正是盛夏炎热的时刻。从正午的炎炎烈日,到傍晚残霞映云,深夜的星辰遍布,再到次日的凌晨,朝阳初起。 云鼎宗门外七十二宫的长老们像木头人一般,老僧入定,面无表情。祭坛广场上的人还好点,能够随意走动。宾客们吃点点心,喝些茶,用水果,累了还可以去英帝宫里睡觉。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2 “哇唔……”宾客席中一条狗扬起脖子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末了,又把头靠在旁边主人的膝盖上。 狗主人伸手摸了摸狗头,也被狗传染了似得,张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无聊啦?再等等,大概也就三个时辰了。等他下来,你就是扑上去咬他,罚他让我们等这么久。” 随后狗主递过来一个肉包子,被大狗嫌弃地躲开了:“汪唔。” “师尊不吃肉的,你别老喂他吃这些。”旁边的红衣侍女奉上一碗制作精美的奶制品,大狗嗅了嗅,转头把狗头藏到狗主人肚子上。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狗主人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三人令的旁人纷纷忍不住侧目,除开那条太过耀眼的大狗以外,这位与小掌教长相酷似的狗主人也让宾客们很感兴趣。 不过听楚家二姑娘称他为姜老太爷,大家也就明白这是谁了。 “姜爷爷,我来看看吧。”一袭绯色衣衫的中年妇人走过来,她身后跟了一个看似流里流气的道人。这正是云洲楚家二姑娘与她的夫婿。 她把大狗看了看,道:“怕是中暑了。” “这倒有可能,它昨儿个满西城到处跑,太阳那么大。”姜太平皱起眉头,撸了一把狗身上长长的毛,道:“毛太长了,剪了多好。” 那大狗又咬了他肚子一口,姜太平一把将狗头推出去,“甭黏我肚子上,天气这么热,一会儿我都中暑了。二丫头,你能帮狗看,能帮人看不?” 中年妇人一笑,“看您说的,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 “那你快帮我看看。我从昨个夜里就一直肚子疼,本来刚刚缓过去,这蠢货刚又咬了我一口,更疼了。诶哟,我这把老身子骨也越来越不行了,也该去了。” “您说什么呢。夙兴刚刚当掌教,这可算是给姜氏扬眉吐气了,您要更要振作起来,长命万岁呢。我先替您看看,说不定是昨天傍晚您吃了太多凉瓜……” 玉屏的席位与云洲的席位是挨在一起的,云洲席位上的便是楚家的家主和其夫人,身后还有一个灵气逼人的修士。 楚夫人望着这边,眼中盈盈地似有泪光。她从昨天起就一直望着那边,只因楚二姑娘虽然姓楚,却是与楚家闹翻了的。她这次被请来西城,也是姜夙兴单独给他下的请帖。且她和她那夫君也是跟着姜老太爷坐在一处的。 这时楚夫人跃跃欲试想要站起身走过来,旁边的楚家主冷呵一声:“干什么?” “……您没听见么?老太爷生病了,我好歹也过去照看一下。若是老太爷出了差错,您一会儿也不好跟掌教交代啊。”楚夫人低声说道。 楚家主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楚夫人悄悄看了那灵修一眼,灵修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起身去了。 云洲旁边的席位就是西昆仑和中原,那傅远鸣和一个身穿褐色长衫周身贵胄之气的中年人坐在一起,傅远鸣皱起眉头道:“这楚纨怎么对他二姐这样?” 那周身贵胄之气的正是现如今已经登上皇位的李名扬,他下位坐的是丞相顾文宗。李名扬冷哼了一声,“他与我们不是一类人,你关注他做什么。” 傅远鸣看了他一眼,“皇上洪福齐天心胸广阔四海无边,咋的老是看不惯他?你难道不晓得楚纨跟咱们小掌教的关系?” 李名扬道:“哼,朕就是厌恶他这一点。夙兴是个好的,怎能与他混在一起。你以后也不要把他二人放在一起。” 傅远鸣道:“好好好,我不说他,我问的是楚家二姑娘。这二姑娘皇上您总不会也看不惯吧?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呢?” 李名扬微微蹙眉,“朕也不是太清楚。爱卿,你可知晓?” 那顾文宗一直坐在那里,此刻立即转过头回道:“回皇上,楚二姑娘的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人们吃着东西唠着嗑,转眼就到了正午时分。人们纷纷站起来,整顿仪容。因为按理说这个时候掌教应该已经从封神台下来,等一下就要到祭坛广场了。 然而又等了一个时辰,却不见任何弟子来报。人们纷纷有些焦急,毕竟任谁在这里坐个一天一夜都不好受,尤其这里面还有顾文宗和周老板这样的从未有过任何修行底子的凡人。 “爱卿,你先回英帝宫去歇息吧。”李名扬担忧地说道。顾文宗不比他们这些早年有过修行的人,从昨天正午就跟他们一直坐在这里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更何况他现在也六十多岁了。 傅远鸣站起身来,“我送顾丞相回去吧。” 顾文宗的确很是疲惫,他却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皇上在这里,老臣怎敢去歇息。更何况掌教也没出来,尊者也在上面等着。” 李名扬道:“你年纪这么大了,跟我们比不得。万一有个好歹,夙兴和你二弟想必也不好受。先让傅远鸣送你回去,吃点东西,歇会而,一会儿封授结束弟子通报,再去接你过来。” 顾文宗有些犹豫,“这……” 傅远鸣扶着他往外走,“走吧走吧。”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人们抬头看去,只见一行执法宫弟子个个厉兵秣马神色严肃地朝云鼎宗门火速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傅远鸣揪住一个慌忙奔跑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哆嗦着道:“封、封神台出事了!天尊、天尊正发怒呢!” “什么?”李名扬和不远处的楚纨都立刻站起来,姜家人也望过来。 “你说清楚,封神台出了什么事?掌教呢?”傅远鸣急声问道。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晓得午时掌教迟迟不出来,天尊便进去找了一趟,不一会儿抱着掌教出来,掌教都没气了。天尊要发怒,长老们跪了一地,都说是封神台有问题。” “封神台当真有问题?”李名扬眉头一冷,说道。 那楚纨大步走过来,“当年不是有个叫章化庸的弟子,说封神台存在舞弊行为么?原来是真的。” 傅远鸣脸色惨白,双目聚火,“什么?既然你们都知道封神台有问题,为什么还让姜夙兴上去?!” 说罢当即拔剑纵身飞出,御剑直奔宗门之巅。楚纨见状,也立刻跟上去。 李名扬也想去,被老骨头顾文宗一把拉住,“皇上,您可别去啊!” “朕得去看看啊。” “这么多人够了,那上面那么乱,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李名扬想了想,的确,上面那么多人,他去了也不能帮什么忙。遂只能坐下等待。 再看不远处姜家那几个人,姜太平倒还好,捂着肚子抱着狗,那楚二姑娘和楚夫人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比一个吓的不轻,楚夫人是直接吓晕了过去,二姑娘脸色惨白,一边替那楚夫人掐人中,一边催着她夫君。 “你杵这干嘛?!倒是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 “夫人你别着急啊,这么多人也不少我一个,你放心,不是有那个天尊在么?有什么事儿他会处理的。” 又说云鼎宗门上,现在已经唰唰跪了一大片。七十二宫长老,以及随之而来的当年参与调查封神台舞弊案的所有执法宫弟子和参与长老。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3 霍病清跪在首位,道:“尊者息怒,我等早已排查过封神台所有大小关卡细节,就在掌教登封神台的前两天,老朽还亲自上去过一回,确保了万无一失。实在不知掌教怎么就跌下来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下来的?” 天尊沉声问道。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姜夙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气息。 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天尊虽然还不动声色,然而云鼎宗门的上空已经蕴结起一片巨大的白色烟云。 那是传说中的虚天之气,即是第二次灭世的罪魁祸首。 “当然不是,掌教虽然年轻,但也是元婴期的修为,不至于这般粗心大意。” 霍病清不愧为大长老,面对灭世威压,也仍然能保持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地分析原因。其他人早就吓得冷汗森森,更别说这般跟这光头和尚说话。 这可是灭世天尊白穹,根本没有半点往昔执法宫弟子顾白棠的影子。 “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缘由?” 天尊已开始有几分烦躁,他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倒没什么忙,现在小掌教跌下来,躺在那里,魂魄却不知去了何处。 天尊找不到原因,只能审问这些长老。 霍病清眉眼深沉,道:“现在细细想来,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那封神台上或许有什么东西,只对掌教起作用,而对老朽不起作用。” 天尊皱眉,已失去了耐心:“凭你的直觉,告诉本尊现在姜夙兴的魂在哪儿。” 霍病清也开始冒冷汗,他这才从天尊的话里听出,姜夙兴的魂不见了。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瞒天尊,现在老朽怀疑设下这机关的人是当年的明正。可是他早就自爆元婴而死,老朽也不知到何处寻他。” “明正?”天尊蹙起眉头。 “正是他。他是姜夙兴的师父,他尤擅鬼修之术,若是他设下机关,老朽恐怕还当真不能查出。只是老朽怎么样也想不到,他会设下机关去害他徒儿。毕竟他对姜夙兴的疼爱之心,并不像是假的……” “本尊知道了,尔等在此处守着姜夙兴的肉身,本尊去冥走府一趟。” 说罢,天尊便化作一团琼花离去。 又说姜夙兴在封神台上,忽然看见一方暗河,又看到蓁蓁划船过来,船上还站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凭借那熟悉的身影,姜夙兴一下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师父!师父!” 他大喊着,往前踏了一步,不想却一脚踩空下去。 毫不夸张的说,姜夙兴当时就吓的神魂离体。 但他的魂魄飘在半空中,他却低头看到他的身体好端端地躺在台阶上。 正在他惊诧之际,却听到一个女子喊道:“小掌教,快上来吧。” 姜夙兴抬头看去,只见暗河上蓁蓁划着船过来,但是船上并没有其他的人。 “蓁蓁?……我师父呢?”姜夙兴问道。 “君上在等着你呢。”蓁蓁笑意嫣然,“他请您去府上吃顿便饭,不知掌教肯不肯赏脸?” “哦。”姜夙兴叹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去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有些犹豫。蓁蓁笑道:“您放心吧,吃完饭我再送您回来。只是冥府的路不好走,规矩森严,不准活人进去。所以要请您过去,只能用这种方式。还请您别见怪。” 姜夙兴笑了笑,“有劳姑娘了,请带路吧。” 那暗河走了约莫一刻钟,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姜夙兴是头一次来冥界,完全被震撼了。 在他的想象中,他总以为冥界是一片漆黑,且鬼魂环绕,森然无比。 然而此时他立在船头,河面水流清澈,水面上飘着朵朵桃花。两岸绿草茵茵,落英缤纷,完全就是一个仙境桃源。仔细一看,水边有仙鹤戏水,岸上有牛羊在吃草,远处的山谷里还有几只麋鹿在散步。 “冥界竟然是这个样子?”姜夙兴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里是君上的府邸,并不是真正的冥府。”蓁蓁说道,“君上自从人间回来,便不喜欢幽深的地府,时常眷恋人间的美景。大帝便赐他一片这样的地方,准许他迁居此处。” “原来是这样。”姜夙兴点点头,心想师父既然还眷恋这人间景色,定然性情也没有改变,还是原来那样文雅温润的师父。 眼看着前方就是码头,就要进入府邸,姜夙兴急忙问道:“蓁蓁,我忘了问你,师父他在冥界是个什么尊位?我一会儿该怎么称呼他?” “君上是大帝的小儿子,今日刚好是他的千岁诞辰。不过冥府办晚宴还有几个时辰,一会儿你与他独处可叫他师父,若是等到了晚宴,帝尊们都到齐的时候,还是要唤他君上。” 姜夙兴暗暗记住,“多谢蓁蓁。” “有什么事你尽可唤我一声,我随叫随到。” 上了岸,蓁蓁把姜夙兴领到一个路的拐弯处,指着一处溪流小路道:“君上就在前面等你,你快去吧。” 说罢蓁蓁就要转身离开,姜夙兴急忙道:“你不跟我一起去?我如何有事唤你?” “我说的是晚宴的时候,这会儿你要去见君上,他可不喜欢我跟着。” “你不去,是不是他如今很可怕?就让我一个人去?” 蓁蓁笑出声来,“我当是什么,原来你是怕他啊。你放心,他虽然是鬼君,可也长得眉清目秀,俊朗无双,仍旧是你师父。自从收到你的请帖,他就念叨着想去见你。只是冥府规矩森严,大帝决不允许冥界与修真界人士来往。所以他才只能用这个法子把你请来,他想你的很呢,你现在站在这里不去见他,让他知道了定会伤心的。” “我可不是这样想的。”姜夙兴笑道,被蓁蓁看穿了心思,他有些脸红:“好了,我自己去见他便是。” 说罢便要踏上那鹅卵石漫过溪流,不想身子突然飘起来,凌空飞过去。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一缕魂魄,没有实体的。 姜夙兴定了定心,飘过溪流和树林,绕了许多弯,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迷路了,刚要开口喊蓁蓁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琴音。 难不成是师父? 姜夙兴顺着那笛音飘过去,他心里也有几分犹疑的。不过他想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师父总不会害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一探究竟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4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姜夙兴绕了无数个弯,最后终于顺着溪流,来到了一座小院。 院前有小桥流水,院中有亭台楼阁,一簇簇曼珠沙华。 水楼下有一方石桌,桌上摆了一壶酒,几份小菜。 一个一身翠绿长衣的男子背对着立在水楼前,头上戴着玉琯,一头漆黑的长发迤逦铺地,对方正在专注地吹着笛子。 那笛声悠扬婉转,听起来有几分小儿女的忐忑和激动。 姜夙兴记得这首曲子,在前世姜夙兴很小的时候,明正时常吹给他听。 师父,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儿? 叫《出嫁》。小醒喜欢听的话,师父教你好不好? 我才不要学呢,一听就是小姑娘思春嫁人的,我是男子汉,我不要学这个! 哈哈,好好好,不学不学。那师父教你玩鬼牌好不好?这可很厉害的。 鬼牌是什么呀?哪里厉害了?比白棠哥还厉害吗? 呵呵,小白棠哪里能跟这个比。你只要会用这鬼牌,不管是大鬼小鬼,千军万马,都能供你驱策。你看。 啊!鬼!我最怕鬼了!白棠哥救我!白棠哥救我!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鬼了,小醒乖乖,不要怕哦。 呜呜呜我不要,师父最讨厌了,师父是鬼!……呜呜呜,放开我,我要去找白棠哥,白棠哥呜呜呜…… 白棠哥才十岁太小了怎么能保护你呢?师父才可以保护你啊,乖乖不怕哦,师父把鬼都赶跑! 不是不是!白棠哥才是最厉害的!师父不是!我要去找白棠哥,我要找白棠哥!呜呜呜…… 怎么会呢?你看师父很厉害的,师父会变花,师父给你变朵花好不好? …… 想起前世里他每每被师父的鬼吓的哭起来的时候,师父那个着急哄他的模样,姜夙兴忍不住笑起来。 笛声停了,那男子转过身来,清俊的脸上笑意温润。 “小醒终于来了,为师还以为你在半路上被鬼吓着了,还想着要不要去接你呢。” 第144章 天地玄黄 “还说呢,您老人家走的时候也不跟我好好说一声,骗的我好苦。” 姜夙兴虎下脸来,他始终记得明正自爆元婴之后来到长乐以宸月的身份陪伴他的那段日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却是雪中送炭,加上后来宸月飞升离去,更令得那段日子刻骨铭心。他那时还不知道宸月就是师父,宸月的离去只是令得他有些遗憾,可宸月是鬼君,迟早要回归正位。千辛万苦回到西城却只能面对明正的灵位,可想姜夙兴的内心感受。 不过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所有人各归其位。从此以后,他是冥界鬼君,他是西城掌教,两不相干。在回忆过往时,也只是有无限唏嘘罢了。 所以姜夙兴也只是开玩笑。 “对不起。”宸月却忽然说道,他面色颇有几分凝重,“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只能那么做。” “其实……”姜夙兴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这没什么。 却见宸月神情哀思,声音低缓:“你别看我是个鬼君,但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当日我要救你只能那样,正如今日我要见你也只能用这个法子……” “师父。”姜夙兴略微提高了声音,大步走过去,笑着道:“听说今天是您的千岁诞辰?徒儿在这里给师父拜寿了。” 说罢,他便径直跪下去,给宸月磕了两个头。 “快起来。”宸月将他扶起来,拉着他在桌前坐下。 “师父,听蓁蓁说您要请我吃饭,就吃这些吗?”姜夙兴望着桌子上,那桌上的菜类肉品虽然看起来精致珍馐无比,但只要几盘。心想鬼君的千岁诞辰怎么着也不会这么点吧?又听方才宸月的话语间透露出的无奈和无力,姜夙兴不禁猜想难道这宸月这鬼君混的真的不咋样? “你这个馋鬼。”宸月一笑,执起银筷挑了一块白色的肉放进姜夙兴的碗里,道:“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的。你若嫌不够,晚上还有宴会,届时看你能吃多少。” 是了,蓁蓁提过,晚上还有专门的生日宴会。 姜夙兴嘿嘿一笑,吃了宸月挑给他的肉。他初时没仔细看这是个啥,一吃到嘴里才发现这是鸡爪。但神奇的是,没有骨头,全是肉,吃起来真是爽利的很。 “师父,这鸡爪咋没骨头呢?”姜夙兴惊奇地道。 “我剔了啊。”宸月问道,“好吃吗?” “好吃。”那鸡爪是用白水煮了又冷却冰冻之后在以调料凉拌的,吃起来冰凉酸辣,夏天吃起来很是可口。“没想到师父你厨艺这么好。” 其实他知道宸月的厨艺,只不过那是上一世。小时候他不爱吃饭,明正会经常下厨给他做些小菜来吃。不过这种福分,这辈子是没有过的。姜夙兴怀念明正的手艺,但那些他与明正相处的过往,都已因为一次重生而烟消云散。今生今世,他们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他也不说破,决口不提曾经,只说现在。 宸月却笑着道:“呵呵,你不是还嫌弃我做的菜不好吃吗,说比猪食还难吃呢。” 他一语惊人,姜夙兴睁大了眼睛,连吃都忘了。 天色不知何时渐黑,四周已是明月清风。 宸月执酒相倒,清秀的眉眼蕴着温润笑意,他看着姜夙兴,然后透过他看到前世今生。 “那个时候你才刚刚五岁,我把你从秋师兄那里抱过来,你哭声震天,死也不愿意跟你的白棠哥哥分开,搞得我好像人贩子一样。” “……师父,你怎么知道……”姜夙兴张了张嘴,他震惊于宸月竟然知晓那些已经被时间轮回覆盖的前世。 “你以为重来一次,就能把所有过往的一切全部覆盖吗?”宸月看他那呆呆的样子,一下笑起来,“你都从来没想过,为何你一来到西城我就对你那么好?” “难道师父你也重生了?”姜夙兴惊道。 宸月摇了摇头,他凝视着姜夙兴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深如水起来:“我一直活着,我看着你死,也看着你生。”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5 “……”姜夙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师父,我听不懂您的话。” “姜夙兴,我警告过你,不要登封神台吧?可是你没有听我的。”宸月微微蹙起眉头来,那双清秀如水的眸子里浮起了许多愤怒和怨恨:“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每一次都是在敷衍我。我猜到你会剑走偏锋,所以在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马不停蹄的赶去西城找你,最后只得到你魂飞魄散的消息……” 姜夙兴脸色苍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明白宸月说的什么意思了,这让他觉得嘴里的肉都一瞬间变得苦涩起来。 他前世最为揪心的一点,就是怕师父得知他的死讯之后伤心难过。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辜负了师父的教导和期望。他不敢去想,所以重生以后,当他再次见到明正时,他便觉得从今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再也不让他伤心。他以为那些只是上辈子他犯下的错误,现在一切都好了。 他却没想过,事实的真相竟然是……师父不仅承受了他离去的痛苦,还一起跟随到现世,看着他死,看着他生。 “那封神台,是您要修的吗?” 姜夙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忽然意识道,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师父为他做了太多。他怕他承受不起。 宸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翠绿的杯沿,“倒不是我刻意为之。当时你死后,我在人间的目的也没有了,大帝命我即刻回幽冥司归位。我违抗了命令,继续在人间逗留,心想哪怕再找到你一丝魂魄也好。不过在你死后不久,修真界迅速坍塌,濒临消失。这时候出现了三个修士,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时空逆转了一千年。我回到一千年前的西城,找到了你的先祖姜太平。于是我知道,你死了,但是却还能再次活着。只是,要在一千年以后。” 姜夙兴不禁热泪盈眶,“师父,对不起。” 宸月伸手将他面前的酒杯倒满,“因为时光的倒错,我不得不暂时回到冥界等待。我算着每一步每一天,等待着你出生的日子。我在准确的时间出现在西城,新世界有了很大的变化,御宿要改革,说要修建一些新颖的建筑。我便提议修建封神台,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西城的掌教,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五岁那年,我就好去清秀园抱你。听说秋师兄抱了自己的外甥到西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过去,可是却只有一个七岁的顾白棠,而并没有你。十三岁那年,我去玉屏找过你,可是你已经不记得我……” “您去玉屏找过我?”姜夙兴惊讶出声。 宸月哼了一声,“你那个时候穿个大花棉袄,又胖又矮,还拿个扫帚赶我,你忘了?” 姜夙兴脸立刻火辣辣地,“呃,忘了。” 他没忘,他记起来了。 当时有一个一身青衣白裳清风明月的仙人来问路,问路就好好问吧,那人还逗他,喊他小胖子,还说他丑,一个劲儿的嘲笑他。 姜夙兴当然恼了,拿起扫帚就给人挥过去。 原来那个人是明正。 宸月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不戳穿他的谎言。叹息一声,“哎,我很伤心啊,不过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来西城的。我等啊等,终于在你十八岁那年把你给等来了。当时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姜夙兴。上苍怜我,到底是把你送回我身边来。” “我就说您为什么当时一见面就对我那么好。”姜夙兴有些感叹,“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师父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执着?” 姜夙兴问的很直白,其实他心里是在想,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师父对他太好了,已经超出了一个为人师者的范围,更像是一种执念。这种执念让他心有余悸,如果他不能以相等的东西去报答对方,那就是辜负。他记得上一世的顾白棠,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应该是这世上最绝望的情感。 师父不该承受这些。 宸月却忽然沉默了起来,他径直喝了一杯酒,然后站起身来,“晚宴要开始了,小醒随我去吧。” 姜夙兴愣愣地站起来,“去哪儿?” “晚宴。” 宸月一抬手,本就只是魂态的姜夙兴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他似乎已经呆在了宸月的袖子里。因为那股特属于宸月的冷香气息盈满了鼻腔。 “只能先委屈你,晚宴上牛头马面太多,为师怕你被人拘走了。”宸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觉得难受吗?” “唔,没关系没关系。”姜夙兴赶紧说道,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宸月抬手按了按胸前的衣怀,修长白嫩的手指轻滑了一下衣领的边缘。凉薄的唇角勾出一丝笑容,若是有侍者在这里,看到鬼君露出这种笑容,定会被吓的三魂七魄不稳。 当然这一切姜夙兴都是看不到的,他还以为他是在宸月的袖子里。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话说清楚,让宸月不要在拘泥于过往云烟,不过那股混合着酒意的隐约曼珠沙华的冷香几乎要把他醉晕过去。 他晕晕乎乎地,随着宸月来到一处大殿。四周全是漆黑的夜色,果然黑夜才是冥界永恒的主题。 大殿里面挂满了红色的绸子,和大红灯笼,房檐屋角似乎贴了大红的囍字。姜夙兴觉得奇怪,不是说是宸月的千岁诞辰吗?怎么又贴囍?难道这是婚宴?师父他们家有人要成婚吗? 正在姜夙兴这么想的时候,就看到许多人上来给宸月道喜:“恭喜君上心愿达成!祝君上新婚大喜!” “这可真是天作之合!从今以后神界跟冥界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哈!……” 师父要成亲?姜夙兴有些震惊,不过他被曼珠沙华的冷香味熏的头晕脑胀,也就没细细去思索那些宾客说的什么神界跟冥界是一家人这样的话了。 只听有人问道:“君上不把新娘子放出来让我们瞧瞧?” “君上也太小气了,请我们来参加婚宴,却不让我们看新娘子的脸。” “你真是大胆,那神界太子的脸也是你能看的吗?” “我不敢不敢,一会儿洞房花烛的时候君上自己看去哈哈哈……” 新娘子?神界太子?姜夙兴头脑中有几分清醒,他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可是思绪混乱无比,他抓不住关键。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听到宸月温润的声音道:“多谢诸位前来参加本座的婚宴,诸位先慢用,待我带夫人去见过大帝之后,再来陪诸位喝一杯……” 宸月不知往哪里走,然后又是一片漆黑。 姜夙兴神识混乱,他好像是睡了过去,等他在醒来时,他发现他在一间布满了红绸喜烛的新房里。 房间里立着四个侍女,乍一看她们都言笑晏晏,明媚动人。姜夙兴眨了眨眼,却看到这些女子都没有脸。 她们的脸都是画上去的。 姜夙兴一下就慌了,他低头一看,却看到自己穿着大红喜袍。他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身体不能动弹。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夙兴试着发出声音,结果是并不能。他凝聚神识,在心底喊道: 蓁蓁,蓁蓁!…… 然而也没有人回应他。 四个侍女的画脸冲着他浅笑言言,然而仔细一看她们都只是木木地瞪着他,可怕极了。 蓁蓁!蓁蓁!你不是说我有事就唤你么,为什么不理我? 姜夙兴在心底无望地喊道。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6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一声低低地叹息。 蓁蓁!是你吗?快!快救我!帮我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然后他听到一个女子低声道:小掌教,你不要犟了,你师父他很爱你的,你就随了他的心愿吧。 你在胡说什么?!师父他!他怎么可能…… 是真的,君上他一直喜欢你,否则他也不会找你这么多年。你仔细想想,他为你做的一切。如果他只是把你当徒弟,他会为你等一千年吗?他会为你修建封神台吗?更别说为了救你,他自爆元婴了。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想念你,大帝不准他出去,他就在冥界建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林,其实他是为你修建的。他想着有一天你能住在这里,一直与他在一起。 蓁蓁,你别说了。姜夙兴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但也十分低沉,你去把师父叫来,我跟他谈一谈。 蓁蓁沉默了片刻,君上一会儿就过来,不过你不要觉得自己能够说动他。你根本不了解君上,他不是你记忆中那个温和可亲的师父。 我知道。姜夙兴在心底笑了笑,冥界的鬼君怎么可能是个温和可亲的人呢? 千万不要触怒他,他比你能想象的更加!…… “蓁蓁。” 一道清润的男子声音突然出现,蓁蓁立刻就噤声了。 姜夙兴缓缓呼吸了一口气,听着房门被推开,看到一双黑色的龙纹靴慢慢朝他走来。 第145章 追魂夺魄 眼前已经不再是白日里那个一袭翠绿衣袍、眉眼总是带着秀气清韵的男子。 他穿着玄色的礼服,衣袖和衣袂的曼珠沙华栩栩如生;他著着黑色长靴,上面绣着银色的龙纹;他戴着玉质骷髅的戒指,衬的手指修长又苍白; 他的眉峰斜飞入鬓,他漆黑的长发微微卷曲,他的眼如黑夜冷星。 依旧是那双眼睛,只是往日的温和,被一种令人看不懂的深沉执著取代。而这执著究竟是爱还是恨,很难说的清楚。 事到如今,姜夙兴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坦然地直视着宸月的眼睛,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你不怕我?”宸月问道。 “我为何要怕你?难道你不是我师父?”姜夙兴反问道。 宸月勾起唇角,似乎是笑了。不过如今他这邪魅诡异的模样,姜夙兴不是太确定他这个笑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要开始重新认识宸月这个人。 “我当然是你师父。”宸月一挑眉头,慢慢俯身凑近姜夙兴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的脸贴的很近,呼吸可闻,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吻上来。 “可是从今以后,我也是你丈夫。”宸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着鬼魅的诱惑。 姜夙兴目光沉沉,面容冷峻,不发一言。但是他没有一丝惧怕,也没有任何慌乱。 宸月与他对峙了许久,仍不见姜夙兴有任何慌乱,便有些无聊,可是又不能这样认输。 于是,他微微往前凑了凑,轻轻在姜夙兴的唇上擦了一下。 “嘻嘻。” 姜夙兴忽然咧嘴笑了,这倒把宸月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然后立马直起身来。 “师父,您别玩儿了。有意思吗?”姜夙兴抬眸望着他,神色十分狡黠。 宸月似乎有些懊恼,他转过身走到放了喜酒的桌前,背对着姜夙兴开始,开始给两个杯子倒酒。 “您这招都是我用剩下的,您忘了当年我还逼婚过白棠哥呢,不过被他给跑了。”姜夙兴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不过他好歹在情场上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了。幸好宸月貌似是个手生的,比他还不好意思。这会儿有了突破口,姜夙兴心里开始打起算盘,想要说服宸月不要干傻事。“反正我现在也被你关在这里,跑不了的,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别卖关子。” “直说就是,这都是真的。” 宸月先自己喝了一杯,然后在斟满酒。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一步步走到床前,坐在姜夙兴旁边。 “你是要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他递上一杯酒给姜夙兴。 然后姜夙兴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笑了笑,接过宸月递过来的酒,在其没反应过来时,自己仰头喝了。 “多谢,我正口渴呢。”姜夙兴笑嘻嘻地看着宸月,交杯酒这玩意儿可不能乱喝。 宸月眯了眯眼睛,声音有几分阴寒:“你觉得你能靠小聪明扛多久?” “有多久算多久啊,反正白棠哥一定已经在路上了。”姜夙兴不怕死地说道。 “你不提他还好,或许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宸月饮尽了杯中的酒,一把扣过姜夙兴的脖子,倾身过来,捏着他的下颚将那酒渡了进去。姜夙兴剧烈挣扎,但他哪里是宸月的对手。当宸月以唇舌撬开他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时,他的确怕了。 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宸月的唇舌流入他的口腔,在进入咽喉。就如毒酒一般,火烧火燎,让他心惊胆战。 “你已提了他两次,是不是以为我会怕他?” 宸月的手指轻轻的蹭过姜夙兴泛着水光的嘴唇,这样一来之后,姜夙兴似乎终于有些禁不住,木楞楞地,无法动弹。宸月拥着他,就好像拥着一个木偶,僵硬又冷淡。 “他是天尊之身,我也不差。你该在乎的,是谁对你更好。你仔细想想,前世今生,到底谁才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 姜夙兴还是不说话,他低垂着眼,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动摇。 宸月打蛇随棍上,他抬起姜夙兴的面颊,魅惑道:“白穹六亲不认,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治理六界的工具来培养。你希望这样吗?” “那也总好过你,把我当做报仇宣泄的一个替代品。”姜夙兴忽然冷冷地出声道。 他冰冷的话语以及刺骨的眼神令得宸月惊讶,“……什么?” 姜夙兴闭上眼睛,眼角却有泪滑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7 “你恨元天天君,即使是经过了千百万年,即使你曾毁灭天宫,这份恨也没有得到多少缓解。你自然也恨听惒,他没能让你杀了元天报仇,还让你的神力毁于一旦,让你从此只能做一个废人……” “住口!” 宸月忽然呵斥道,他愤怒地把姜夙兴推到按在床上。猩红的被褥上,姜夙兴苍白的脸却是那么刺眼。他尖利的指甲刺进姜夙兴的肩胛骨,却还是无法自控地大声道: “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他,你也不是他!……”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你早就知道我是听惒太子的魂者,你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向听惒、向元天复仇吗?”姜夙兴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刺痛了宸月的心。 “听惒是替父受罪,他是无辜的。你若是镜岑阎君,便是欠了听惒一条命,你想要登上帝位,必须还了这一债,也就是向我还债!前世我早早夭亡,你失去了在人间的目的,所以只能被冥帝召回幽冥司。而后我重生回到西城,你自爆元婴救我一命,才算是了解了曾经的恩怨。那以后你才能回到幽冥司,有资格竞争下一任帝尊之位。可是你还是不甘心,你心里还是恨他们,所以你要这样羞辱我,羞辱一个……曾经敬爱你的徒儿。” 姜夙兴不知为何忽然说出这样一些话来,他边说边哭,到最后目光越是绝望森冷:“或许再过不久我就该称你为帝尊,而非鬼君。”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宸月眼神闪烁,声音有几分颤抖,他似乎是被姜夙兴如此森冷的目光看的有些退缩。或许是他太过震惊,制约姜夙兴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这些话姜夙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己说出来,一定是有人告诉他。或许是被姜夙兴刺的心太疼,宸月没有及时立刻地反应过来。 直到姜夙兴忽然消失在他手下。 “……蓁、蓁!” 宸月咬牙切齿的念出一个名字,随后眼睛腾的一下变成而来红色,整个人化身为幽鬼罗刹。 而与此同时,在黑色的夜空下,一个白衣女子正拉着一个一身红色喜袍的男子疯狂地奔跑逃亡。 他们脚下是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身后是漫无天际的黑暗和毁灭。 冥府从不缺魑魅魍魉,从姜夙兴逃出喜房的那一刻,追兵就如影随形。宸月知道他怕鬼,所以故意这样吓他。 姜夙兴的确怕鬼,可是他转眼一想他现在不也是鬼魂?大家都是同类,谁也犯不着怕谁,遂也就不那么怕了。 脚下的曼珠沙华时不时地缠着他的脚想把他拖回去,若是换了往常,姜夙兴自然不怕这些东西。可是现在他是一个鬼魂,又身处冥界,几乎就是被宸月捏在手心里无处可逃。 还好蓁蓁是个鬼修,她又熟门熟路,左奔右突,竟然逃出一条生路来。当然方才姜夙兴对宸月说的那些话,也是蓁蓁告诉他的。当时蓁蓁就躲在床底下,趁着宸月情绪激动没有防备的时候,抢了姜夙兴的魂魄逃出来。 “前面快到了!坚持住!” 蓁蓁喊道。 姜夙兴抬头看去,只看到漆黑夜色中似乎有灯火闪亮,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小院子。 姜夙兴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的住处,那座孤零零的院子又是如何在这样充满了邪神厉鬼的冥界存在下来,不过此时此刻,那里就是他的救命之所。 他拼尽三魂七魄的魂力朝那里跑去,他能感觉到那个充满了陌生气息的宸月就在他身后。 “孽畜,竟然敢背叛本座!” 一道阴寒的声音突然想起,姜夙兴浑身一颤,就听到蓁蓁尖叫一声。 “夙兴救我!” 一道布满了寒冰的玄铁锁链破空而来,她倒是喊的及时,恐怕是尝过那玄冰链的滋味,姜夙兴豁出命去替她挡了下来。 “唔!……” 那东西刺过姜夙兴的肩胛骨,笔直地锁住他的三魂七魄。姜夙兴感觉一阵寒冰裹住了灵魂,顿时无法动弹,整个人犹如坠入寒冰地狱,魂都要散了一般。 “你这!……” 玄冰链立刻从姜夙兴的魂里退了出去,可是姜夙兴还是无法回魂。 这一招玄冰链能够千里追魂,一旦锁住就很难逃出鬼君的手心,而被拘回去的下场自然就不用言说。蓁蓁知道鬼君定然不会放过自己,所以情急之下喊了姜夙兴救她。 好在鬼君对姜夙兴还念些旧情,及时收手,不过眼看着也要立刻追上来。 蓁蓁立刻携了姜夙兴的魂魄,直奔入那小院之中,跪倒在房门外没命地敲打房门,大喊道: “曦娘娘救命!曦娘娘救命! ” 姜夙兴也不知她在喊谁,只知道肯定是个能救他性命的人,却不知对方肯不肯救。 宸月已追了上来,厉声道:“孽畜,把人给本座交出来!否则将你投下大红莲洞中,让你万世不能超生!” 大红莲洞是冥界最最严厉的刑罚,一旦进入其中,永生永世受尽冰寒之苦。蓁蓁浑身颤抖,对姜夙兴道:“夙兴,你答应我的,会救我的!” “你放心……若真是大红莲洞,我随你一起去便是……” 姜夙兴魂魄飘摇,眼前这救命的门扉,似乎永远都不会开启。 不过就在他开口说话之后,那门便开了。依稀恍惚间,姜夙兴看见一个容光璀璨的女子。 竟有几分像楚家二姑娘?姜夙兴不太确定,因为他魂魄凋零,意识开始模糊。 “曦娘娘!”蓁蓁惊喜地叫道。 被叫做曦娘娘的女子身后还站了一个人,姜夙兴只看了那个人惊鸿一眼,就感到被包裹在一片虚白雾气之中。 “姜夙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刻,这人似乎终于有了慌乱。听起来像是记忆中熟悉的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尊。 “白棠……” 第146章 尊神之战 宸月已到了院中,而蓁蓁和姜夙兴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中厅里绣花。 她正在绣那曼珠沙华,一针一线,都充满了爱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8 宸月慢慢走到她面前:“月儿给姨母请安。” 声音清润,恭谨和煦,仿佛一瞬间又恢复了那个温和俊雅的男子。 女子抬起头来,看到宸月发丝狂乱,眉梢眼角还残留着未来得及完全退去的厉鬼之气,不过他神情委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厉鬼,也显得委屈。 “瞧你,怎么这个样子。”女子目光柔和,伸出手替他抚顺额前的头发。 宸月跪下来,将头靠在女子的膝盖上,声音沙哑,像是哭过了:“姨母,你把他交出来好不好?求你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女子把手放在他头上,将那一头卷曲的乱发,重新梳理成柔顺。 宸月沉默了片刻,声音恨恨地说道:“对。” 女子微微蹙眉,“月儿,你今天太累了,不如你先回去歇息……” “不行!”他猛然抬起头来,抓着女子的膝盖道:“我要把他带走!他是我的新娘子,你答应给我娶亲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女子有些为难,“可你没跟我说,你要娶的这个人是神界的太子啊。” “他不是神界太子,他跟那家人没关系!”宸月焦急地说道,他的眼里忽然涌出血泪,突然变成了一个索要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姨母,你把他给我,把他给我啊!” 女子劝他道:“月儿,他若只是个普通人,姨母定不会阻拦你。可他不是,更何况,现在白穹来了,你明白吗?” “白穹……”宸月皱眉想了想,“那是谁?姨母打不过他吗?” 女子盈盈一笑,“这内九天里,姨母没有打不过的人。” 宸月也笑,他跪在女子面前,哀求道:“月儿就知道姨母是最厉害的,那你替我把他抢过来好不好?” 女子为难道:“可是姨母曾经欠了白穹一份天大的恩情,现在他只要求把人带走,从此与我们恩怨两清,姨母没有道理阻拦他。况且那白穹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把他惹急了,会有许多麻烦的事情……”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我,你就是骗我!” 宸月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鬼罗刹,面目可憎的邪神厉鬼,他猛地仰起头来,幻化出尖牙利爪,可怖至极。 这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团虚妄的白色烟雾将其笼罩,幻化成给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其关押起来。 “天尊手下留情!”女子站起身来,急忙说道。 一身白衣的光头和尚出现在门口,他虽有倾世之貌,却神情麻木,眼神冰冷。冷道:“你看,你已把他宠成了一个鬼罗刹,失了本心了。” 女子眼里有些心疼,她道:“是我的不是。天尊放了他吧,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白穹却道:“你敢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镜岑本质就是一个邪恶之神,此人不管转世轮回多少次,永远都改变不了其鬼厉的本性。本尊既然要建新天,绝不容许这样的隐患留在世上!” “天尊此举与元天何异?”女子忽然道。 白穹一顿,“你说什么?” “你别忘了,元天曾经是你和镜岑共同的敌人。只是今时今日,你与听惒太子有了姻缘,便忘了曾经的仇恨屈辱?现在反倒要学那元天,对昔日的盟友赶尽杀绝吗?” “本尊没有与任何人结盟。”白穹皱眉道,“本尊与元天之间,也只是替天行道。” 女子笑道:“即便天尊是承天运之人,然当初若没有镜岑的庇护,你恐怕也不可能在元天的迫害之下成长起来。不错,当日是你助镜岑攻上天宫,也是你助我救出镜岑之魂,这一份恩情,我把听惒魂者还给你,也算是还了。但现在你就可以坦然地诛杀月儿,全然忘了当初镜岑庇护你的恩情吗?” 白穹道:“在本尊这里,没有私情,只有天道。镜岑魂魄千百万年也未被净化,皆是因为你一味溺爱他之缘故,你身为母神,才是难逃其责!” “放肆。”女子柳眉微蹙,已有了怒意,“白穹,你别以为你现在是天尊,就敢这么跟我说话。本神跟随父神开天辟地的时候,你还没从太上老君的土里发芽呢!” 白穹道:“现在早已不是荒古中古,九天之外还有九天,新神辈出,人外有人。即便你是创造大地的母神,也早已到了垂垂老矣的年龄。而本尊正值盛年,情劫已过,修为更上一层楼。本尊只不过是念你曾有创造万物苍生的功绩,否则不会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你还真是不把天地放在眼里。” 女子掂量着自己与白穹打起来的胜算以及后果,沉默了一会儿,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镜岑之魂为什么这般怨恨丛生、即使千百万年也不能化解,因为世人从来就不肯多给他机会……” “你别把责任推到世人身上,他长这么大,接触过几个世人有能耐把他逼至绝路?” 白穹并不给她辩解的机会,道:“反倒是你总是觉得世人对他有所亏欠,便处处纵容弥补他,才把他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当初镜岑投生长乐王幼子凌月,后来封神封仙,本来有无限光荣前程,但他挑起八王之乱,就因为北海紫琉、青丘红狐两大神族不愿服他,便将紫琉斩首南天门、将红狐一族满门屠戮赶尽杀绝。你说世人对不起他,本尊且问你,紫琉龙神与青丘红狐二族又犯下什么过错,要遭此灭族之灾?!” 女子抢道:“八神之乱那是君王逐鹿,紫琉与红狐既然有心争夺天君之位、参与其中,自然无法避免。他们战败被屠,也只是成王败寇,算不上无辜。更何况这二族也并未被赶尽杀绝,紫琉和红狐的后人只用了一千年就反杀上天,他们处死凌月时,本神也并没有出手阻挠。第三次灭世的确是由八神之乱引起,但是这八个神谁也不干净,而不是哪一个人的过错。” “哦,那本尊明白了。” 白穹忽然点了点头,道:“中古大战第二次灭世镜岑没能杀死元天,八神之乱第三次灭世凌月也没能当个几千年的天君,所以这回你们如意算盘打的更妙,直接把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娶进门来,今后谁当了天君还不都是一家人。” 女子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双方都沉默下来,屋里便立刻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像随时会拉开一场大战。 上古母神与灭世天尊,究竟谁会更胜一筹呢?两个人心中都在掂量着这一站的胜负与后果,没有人敢轻易出手。可是如果白穹一定要杀了宸月,并如他所说彻底毁了其魂,那母神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而在两人无言对峙的这一段时间,后院里两个小声说话的声音就分外清晰: “蓁蓁,我刚刚好像看见顾白棠了,他在哪儿?” “在前面吧,不过曦娘娘在跟他商量事情,你还是别去了。” “你喊的这位曦娘娘,到底是什么人?她与师父又是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君上管曦娘娘叫姨母,而整个冥界,连大帝都管不住君上,只有曦娘娘的话他还会听一下。” “师父他这么固执?” “早就跟你说了,他不是你记忆中的师父。他要办成这件事,就一定会办,天涯海角、化成厉鬼、转世轮回千百世他也会记得你。” “……你这么一说,是挺可怕的。师父现在也在前面吧?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我要不要去劝架?” “你去还不更乱啊……诶,夙兴,要不咱们跑吧?就咱们俩。” “跑?那也得等白棠哥一起啊。再说了,这里是冥界,光凭你我可是跑不出去的。” “……那你答应我的,会带我一起走。我为了救你背叛了鬼君,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放心吧蓁蓁,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坐到的。不过你一个鬼修,有想过今后怎么办吗?毕竟修真界是不适合鬼修修行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29 “……我不想做鬼了,我想做人。” “……这样啊。你做了多久的鬼了?” “快一万年了。” “……那是挺久的。不过你一万年才这点修行,会不会被其他鬼笑话?” “你以为鬼修跟你们人修修炼一样容易啊?更何况我是正统鬼修不走邪门歪道,修行自然更慢。” “所以你想做人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太寂寞了?鬼修太无聊了?没前途?” “……人家也想谈恋爱啊。” “……原来你是思春啊。喂,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你居然还能脸红?快快快说那个人是谁?让我猜一下,上一次我见你你都还挺乐意当鬼的,现在突然就不乐意了,如果这中间没有其他人的话,那……” “你瞎猜什么嘛!不准猜了!” “该不会是西城的人?” “哎呀你不要乱猜了!你再乱猜我就走了!” “真是西城的人?你看上谁啦?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俩撮合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我是西城的掌教,你可要想清楚。” “……你说的。” “对对对我说的,你先跟我说说是谁。” “……就……那个……挺爱笑的那个……长的挺好看那个……” “爱笑?好看?你说的是我?” “不是你啊!!!” “那你直接跟我说他叫什么不省事儿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啊。” “啊?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没事儿,这次回去我带着你挨个儿去认。话说回来,你为啥喜欢他?你连他叫啥都不知道,俩人说过话吗?他见过你吗?” “……就见过一面,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长得好看,要娶我做王妃。” “……噗哈哈哈……” “你笑什么?!” “哈哈哈……我、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了哈哈哈……他,他叫世子睿,他不是西城的,是长乐的,早几年已经回到长乐继承王位了,现在估计孙子都快娶亲了。而且他府中妻妾成群,他自己更是男女通吃,妖鬼皆宜。你若真是惦记他,想为了他放弃万年修行转世做人,我还是要劝劝你的。” “……” 接下来,那蓁蓁便沉默了,无论姜夙兴说什么,她都不再搭理他。 姜夙兴觉得无趣,便自己朝前厅走来。 也就是在这时,那对峙的两人中女子突然出手,一道火红色的烈色火焰凌空劈向白穹。 这房间狭小,对方又出手迅猛,白穹不好避开,下意识地只能抬手挥出一道冰刃屏障,一边急速往门外退去。 那母神的威力自然不会小,即使被冰刃挡下了三分力道,仍然以熊熊火焰席卷了整个屋子,向屋外的白穹扑过去。 姜夙兴还没掀开帘子,就感到一股烈火迎面扑来,吓得他连连后退,逃回后院。 “蓁蓁,他们打起来了!” “你说谁跟谁?” “那个曦娘娘和顾白棠。” “糟了,恐怕顾白棠不是她的对手,咱们快跑!” 说罢蓁蓁就拉着姜夙兴往后门跑去,那烈火已追了出来,险些烧着姜夙兴的后脑勺。 他拔足狂奔一边在心里哀嚎,这冥界果然可怕,这里的人动不动就走极端,放大招,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两人这边刚从后门跑出来,就看到一排琼花朝他们飞来,卷着二人的身子飞到空中。 “天尊,慢走不送。”女性温柔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白穹的声音响彻黑色天际:“曦凰,本尊今日且饶他性命,但不代表就此罢休。来日若他在出现,本尊一定替天行道,绝不留情。” …… 又说姜夙兴的魂魄经历了颠沛流离之后,最后被裹在一软绵绵的琼花里,让他觉得心神俱安。 他趴在琼花上,看着天空由黑色变成灰色,狂风在他耳侧呼啸而过,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 “白棠,师父他怎么样了?”姜夙兴忽然轻声问道。 看不到天尊的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很好。”他说。 “以后我还能见到他吗?” “你想见他?”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0 “不……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在见到宸月以前,我很想念师父;见到宸月以后,我忽然觉得……我师父真的已经死了。” “你师父早就死了,宸月本来就不是你师父。” “就像顾白棠也死了,你不是顾白棠一样?”姜夙兴却忽然反问道。 天尊不说话了。 姜夙兴低声道:“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见不到师父了,正如我见不到白棠哥了,是一样的道理。师父早就死了,顾白棠也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尊:这话老子没法儿接,下一个。 宸月:乖徒儿师父一会儿就去找你。 第147章 八卦之心 姜夙兴睁开眼来,眼前是天青色的纱幔蚊帐,玉鼎宫寝殿里的紫金凝神香炉,和从纱窗投进来落在暗红木地板上的金色阳光。 刚刚醒来的那一瞬间,他有些迷茫。他翻坐起身,温热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过于真实的触感让他觉得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虚幻。 他不是前一刻还在和师父喝酒吗?师父他……哦,那不是师父,那是宸月,是镜岑……到底是谁? 白棠哥呢?他好像看到了白棠哥,可是……可是又好像不是,是虚妄天尊白穹。 他们说他是神界太子听惒?可是他不是姜夙兴吗? 姜夙兴十分的痛苦和矛盾。 他想把白穹当做顾白棠,也想把宸月当做师父,可是他不想把自己当做听惒。他想念顾白棠和师父,却也不能因此而迷失了自己。因为他不愿做听惒的一个影子。若说他和听惒太子唯一的关联,不过就是三魂七魄中有那么几缕是听惒转世来的。但也只是几缕罢了,如果他是听惒,那么另外的那些魂魄算是谁的呢? 姜夙兴今年五十五岁,加上前世活的那三十八年,按理说也早就到了知天命,不惑的年纪。可是他想不通这个问题,他在自我怀疑与怀疑世界中矛盾痛苦。 这种矛盾和痛苦,在从冥界回来之后,睡了一觉之后,更加真实和令人反感。他被如此折磨之后,最后坚定了一个想法:他是姜夙兴,他只是姜夙兴,他也只做姜夙兴。 师父已经死了,那个人不是师父,是冥界的鬼君宸月。 顾白棠也死了,那个人不是顾白棠,是妙贤尊者,是虚妄天尊白穹。 而听惒已经死了,他是姜夙兴,是玉屏的姜氏家主,是西城的掌教。 最后,姜夙兴在自我怀疑与怀疑世界中选择了坚定自己。管他什么中古大战,太子鬼君天尊,前世今生,过去都是一把灰。 当然,一旦他只是姜夙兴之后,那虚妄天尊和冥界鬼君就都和他没有什么关联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沉溺于狭隘私情的人,前世的姜夙兴为了追求自己的大义而奉献一生,无论爱情亲情恩情都不能阻难他。而虽然重活一世让他对很多事很多人都学会了珍惜,对待他们也格外慎重和小心翼翼,但是当爱情,师徒恩情,和成为自己这三者之间只能择其一时,那么对于姜夙兴来说,他必然是选择成为自己。这是毫无疑问的。 顾白棠已经死了,师父也死了,活着的只有姜夙兴。 一旦坚定了信心之后,之前的种种就像是大梦一场。 姜夙兴沐浴更衣,容光焕发的前去英帝宫各处接待各方宾客。 “诸位,抱歉抱歉!先前出了点差错,让诸位久等了,多有怠慢!姜某满饮此杯,以做赔罪。” 夜晚,英帝宫开宴会。姜夙兴一身玄色长袍,玉琯束发,细眼长眉,显得他风流倜傥,英姿气盛。 宾客们纷纷举杯相庆,恭喜掌教荣登正位。一些与姜夙兴有交情的人也各自前来敬酒,与他说些贴心话。 李名扬道:“你现已是西城的掌教,以后做事更应该稳重一些,不要再像从前那般了。” 傅远鸣道:“诶,难道要夙兴做掌教像你做皇帝那般严肃吗?夙兴,你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别为了什么大义规矩而约束自己,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姜夙兴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姜某以后还要向两位多多学习。” 楚纨是当年玉鼎宫那批弟子中最后的一个,他走到姜夙兴面前,顿了许久,才道:“以后有什么就说,只要你需要。” “多谢。”姜夙兴与他碰杯,看了一眼后面与姜老太爷浅笑言言的中年妇人,道:“我眼下就有忙,看你楚家主愿不愿意帮。” “你说。” “去与你二姐喝杯酒。” 楚纨沉默了。 “很为难吗?”姜夙兴问道,“如果你觉得太为难,那就算了,我只是这么一说。姜某不能做为难别人的事。” “不……”楚纨微微蹙眉,低声道,“其实当年我之所以不同意她的婚事,只是怕她害了自己。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现在看她……看她过的挺好,我也没什么的。” “哈哈,原来你是不好意思。这好办,一会儿她去找你,你别拒绝她就是了。” 姜夙兴倒了一杯酒,走到姜太平跟前,“孙儿给老祖宗敬酒。” 姜太平还是有些恹恹的:“我肚子不舒服,让狗子代我喝了吧。” 说罢推了一把旁边坐着的一个戴面具的青年,那青年瞪了他一眼,对姜夙兴道:“我一喝酒就要变原形,让珊瑚跟你喝吧。” 珊瑚也不推辞,接过姜夙兴的酒一口饮尽,忽而凑到姜夙兴身前,恶狠狠地低声道:“小掌教,你当年答应我的事情呢?!” 姜夙兴微微睁大了眼睛,在珊瑚的怒目而视之中,又缓缓露出笑容,“当年事情太多,把姑娘这一件给忘了。实在对不住,一会儿我就去找霍长老,问他那尸体的事情。你放心,如果霍长老已经把尸体处理了,那魂魄也定然被放去投生了;如果尸体还没处理,姜某定想办法帮他安息。” “我现在倒是不在乎别的,就是不想师父他在继续受那修罗十四封印的苦。”珊瑚低着头道,“我这些年才知道,我当年不是救了师父,而是害了他,害他多受这一千年的苦。若是我当初不那么做,他早就投胎转世,说不定又上西城来找师尊了……” 珊瑚说着说着就要情绪激动,怕被雪垢看出来,姜夙兴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放心,不管他现在在何处,我都帮你把他找出来。” 见掌教和这个女子这般亲密的说话,宾客们都为之侧目。楚二姑娘和楚夫人也都看出掌教现在有点忙,便都识趣地不过去找他。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1 姜夙兴带着珊瑚转身直接就出了英帝宫,要去执法宫找霍病清。去了执法宫才知道,霍长老去禅心殿见天尊去了。 姜夙兴有些犹豫,自从从冥界回来之后,他也没见到过天尊。他没有主动去找天尊,天尊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来找他。 姜夙兴本来想说那有空在来找霍病清,但是一回头看到珊瑚期期艾艾望着他的那个模样,心想不能因为私情的妨碍而置珊瑚的心事于不顾,便道:“那我们去禅心殿找他。”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禅心殿,这才看到不只是霍病清一个长老,秋逝水和另外几个大长老也在。 “霍师伯,夙兴有事请教,还请您出来相见。” 姜夙兴在禅心殿的院子里立着,也不进去,身后跟了个红衣女子。 长老们面面相觑,霍病清看了一眼天尊,天尊面无表情,霍病清便道:“晚辈先去一下。” 霍病清出来之后,看了一眼那女子,微微蹙眉,“掌教,有什么事吗?” 姜夙兴便把当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事到如今,也已经过去了一千年,有什么恩怨是非咱们也不说了。还请霍师伯垂怜,告知那尸体的去处。” 听完姜夙兴的话之后,霍病清沉默着回忆了许久,最后道:“我想起来了。如果掌教说的是这件事,希望掌教明白,我也只是奉了先祖的遗命办事。那尸体当年的确是我派人取走的,取回来之后,便送去司仪院安魂阁,将其封印解除,将尸体销毁了。” “那魂魄呢???”珊瑚急忙问道。 霍病清道:“那魂魄因受了千年的修罗封印,已养出了许多戾气,所以一直养在安魂阁里,想着待净化其戾气之后,再送去放生。” 珊瑚泪垂如珠,她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哭道:“苍天怜我……我当年是好心一片,结果却害了他,我真恨我自己……” 姜夙兴将她扶起来,低声劝慰道:“无论如何,总算还有补救的机会。你先回去,看把这件事怎样告诉雪垢,毕竟那是他的亲人,他有权利知道真相。不过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挑起他对西城的怨恨,那样只会害了他。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珊瑚点头,“我明白。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霍宴也都死了一千多年,仇人都没了,还找谁报仇啊。” “你明白就好。明日我安排个时间,让你们去安魂阁看看。” 珊瑚点了点头,话毕,姜夙兴便带着她要走。霍病清迟疑道:“掌教,你……不进去跟天尊请安?” “我就在这儿请了吧。”说罢姜夙兴就跪下去,磕了两个头,“弟子姜夙兴叩见天尊,只因俗事太多,弟子就先退下了。” 然后便起身,带着珊瑚径直离去了。 霍病清在原地站了会儿,觉得有些尴尬,最后默默地转身回了殿中,尬笑道:“呵呵,看来掌教他是真忙。” 秋逝水也笑:“这样才好,说明他长大了,咱们也才能安心退休。” 霍病清感谢秋逝水帮他化解尴尬,笑着点点头,“师弟说的有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直视天尊的脸。 碰——的一声,是茶杯撂在桌上的声音,长老们立时噤声。 天尊站起身来,道:“你们慢慢喝吧,本尊还有点事。” 说罢就长腿一迈,眨眼消失在了禅心殿。 留下满殿长老纷纷侧目,司仪院大长老犹疑地问道:“天尊这是……生气了?” 司务院大长老两手揣进袖子里:“这不很明显么,都撂杯子了。” 伏魔堂长老摸不着头脑,“他为啥生气?跟谁生气?咱们方才没人说话吧?” 其余长老纷纷侧目而视之。 清慧禅师给他指点迷津:“方才小掌教来过了嘛。” 伏魔堂长老还是不明白:“是啊,他忙,就走了……啊?就为这点事儿?不至于不至于,那可是天尊,又不是顾白棠。对吧秋师兄?” 秋逝水正在慢慢的品茶,这可是琼花泡的茶,方才天尊在这儿没敢细品,现在正是好机会。听见人叫他,他才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道:“他是天尊,但他也是顾白棠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长老们纷纷不同意,“不是不是,他不是顾白棠,他是白穹。” 秋逝水微微蹙眉,“白穹就是顾白棠啊,你们跟我扯什么扯?” “话不是这么说,那顾白棠只是一个转世,天尊才是本尊……” 长老们激烈的争论起来。秋逝水一个人舌战群儒,最后自然不敌战败,气的他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一肚子气回到清秀园。还是觉得气不过,便去锁魔宫看望高眠柳,顺带把这事儿给他说了。 高眠柳听完以后,笑的前仰后翻,最后道:“你去把他叫来,我来给他答疑解惑。” “谁?你说白穹?可他如今毕竟也是天尊,我怕他不来。” “瞧,你自己都糊涂了,他是天尊,可他也是顾白棠啊。天尊不会来,不屑于来,可是顾白棠会。他若是想抱得美人归,就一定会来跟我请教。当然你话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否则会惹怒他,你就这样跟他说……” 秋逝水听后觉得很有道理,怀着一颗八卦心去请天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逝水:天尊,我给你介绍一位情感专家。 第148章 相亲大会 然而秋逝水到处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天尊的人。巡夜的弟子说,看到一排琼花往西方飞去了。 天尊走了? 秋逝水觉得这事儿难办了,没想到天尊气性这么大,一气之下就离开西城了。但想想也是,他是天尊,自然心气都比旁人高几等,姜夙兴方才那般不给人面子,恐怕要不知多好的脾气才能容忍他。 但是这下可怎么办呢?把天尊气跑了,可是再难寻回来的。 他去锁魔宫把这担忧跟高眠柳一说,高眠柳又笑:“你别操这个心,他迟早还得再回来。他既然一气之下跑了,就说明他心里对姜夙兴在意的很,否则也不会这么生气。” 秋逝水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可是他又担心道:“那他万一这一跑,跑个三五十年,甚至三五百年,三五千年可咋办?” 高眠柳想了想,心道:是不能三五千年,那我还不得在这里关死。帮那白穹解决问题,本来高眠柳就是存了私心的。他因这幽鬼王的束缚,被关押在锁魔宫已经三十多年。虽然秋逝水照应,好吃好喝,不曾有任何人亏待他,然而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为了得到自由,高眠柳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方法。一听说那顾白棠是天尊历劫而来,连魔王之种都能化解,他当即就蠢蠢欲动,一直想办法撺掇秋逝水把天尊请过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2 自然,秋逝水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不过也一直没找到机会。那天尊可不是个菩萨心肠,若要找他帮忙,没点筹码,谈何容易。现在有了这一个契机,若真是能帮天尊和小掌教重修于好,说不定小柳这个问题也能得到解决。 “且等上他些时日,若他还不回来,咱们就主动出击。你放心,有姜夙兴在这里,这事儿好办的很。”最后,高眠柳沉吟道。 秋逝水点了点头,“我再去掌教那里走一趟,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说行动就行动,秋逝水这就去了玉鼎宫。弟子们说掌教现在在司仪院的安魂阁,秋逝水便借口找温玉有点事情。去的时候,只见那红衣珊瑚和那只大狗正在安魂阁里面拜祭亡魂,而姜夙兴和姜太平以及安魂阁的主人则站在外面院子里的石碑前闲聊说话。 “原来你在此处,可把我好找。”秋逝水笑着走过来,跟姜夙兴和姜太平打了招呼,“掌教,老太爷。” 姜夙兴和姜太平都回了礼,姜夙兴道:“秋师伯今日怎么有空来安魂阁?” 秋逝水道:“我是来找温玉的,你上次说的你那个徒弟想借达摩堂一本典籍的事情,我跟清慧禅师还有另外一个长老商量了一下,那本典籍是达摩堂的重要收藏品,却是万万不能借出去的。他若实在想要研究,便准许他每月第三个休沐日到达摩堂阅读此典。” 温玉连忙道:“如此甚好,甚好,有劳秋师伯了。哎呀,还要您亲自过来跑一趟,真是让弟子不安。” 秋逝水笑了笑,不说话。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儿自己亲自跑到安魂阁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再酒。但此刻人多,他掂量着怎么把天尊已经离开西城的事情说出来。 姜夙兴突然道:“对了温玉,你那个徒弟是不是叫凌默?” “掌教见过我那徒儿?” “我出关那天是他带人来接的我。”姜夙兴道,“我观他面相气息,是个桀骜硬朗之人,有些诧异他竟然是你司仪首席温玉的徒弟。” “掌教有所不知,他身世悲惨,又有一颗上进之心,但以他目前的资质又的确不能进入伏魔堂执法宫两大宫院。我见他实在刻苦努力,刚好我自己几年前有了招收弟子的资历,便将他收在门下。平日里给教导他一些礼仪规矩,也尽可能给他提供学习的机会,让他学些实在本事。” 姜夙兴听完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那日见了他一面,的确是个有心性的。改日你带他来见我,若是有机缘,我也可提携他一把。” 温玉连忙拱手谢礼,“如此就多谢掌教了。” 姜太平问道:“老夫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惨的多了去了。他身世如何悲惨?你且说来听听。” 温玉便把凌默的事情细细一说,也就是边塞的一个凌姓的家族,被仇人满门屠戮的故事。凌默那时七岁,侥幸逃脱性命,便立誓一定要报仇。路上有幸遇到一个云游修士,指点其上西城求学问道。 “的确惨,但在我所见过的人中,他并不算最惨。”姜太平说道。 姜夙兴道:“惨不是重点,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颗坚定的决心。只要他有了这个心,我们才能去帮助他。” 秋逝水也呵呵笑,他想起了高眠柳。 满门屠戮的确惨,有恒心也的确是好事,但如果当你怎么努力也不能达到目的,且你最大的仇人便是你自己的时候,保持清醒和理智,亲手要自己把自己送进地狱的时候,才是最艰难的。 当然这也不是比惨大会,秋逝水也不是那仁慈易感之人,他对待诸人诸物也都是漠然之心。只是他即便他心如止水,对于高眠柳这个表弟加童年玩伴,他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若是能有机缘,还是要化解其幽鬼王的束缚。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秋逝水始终找不到机会提白穹的事儿,颇觉没趣,正要走时,忽然一旁的温玉话锋一转,道: “哎,想当年我与顾师兄也颇合得来,他如今成了天尊了,我跟他就生分许多了。但我想着再怎么样也该我先主动,今天早上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禅心殿给他请安,却不见他人。” 温玉其实是个玲珑心的人,也不知他是出于什么缘故忽然说出这话来。 姜夙兴脸上挂着笑容,但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只是笑。 秋逝水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温玉,随后就云淡风轻地道:“他呀,好像是离开西城了吧。” “离开西城?”温玉惊讶地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不知道,反正就是走了。” “那他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也不知道,或许过几天就回来,也或许过个三五十年甚至三五百年三五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对啊,他是天尊,从内九天到外九天,从太空到虚空,哪里他都可以去。在他眼里,恐怕西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吧,他又何必停留太久呢。”温玉感叹地说道。 秋逝水跟着搭话。 而一旁的姜夙兴则挂着清淡的笑,眼观鼻鼻观心。他明明知道这两人是在他面前故意提起白穹,又故意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演戏刺激他,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做到全然不在意。 好在这时珊瑚和雪垢已经拜祭完亡灵出来了,要找姜夙兴商量如何更好更快速净化亡灵的事情,他便去了。 “秋师伯温师兄,你们先聊,我先过去了。”姜夙兴拉着姜太平走了。 秋逝水与温玉都行礼送他,礼毕后,二人忽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诶,秋师伯,你说天尊要是真不会来了怎么办?”温玉担忧地问道。 秋逝水双手一拢,眉头微蹙:“想办法啊。得快,慢了怕他真出了这九天,恐怕咱们即使要去寻他也没有门路了。” “对对对,可想什么办法?” “他现在应该还在梵天境内,希望那青音尊者能拖住他。你立刻写个小稿子发到黑市上,就说西城的小掌教要在九月召开相亲大会。” 秋逝水这一招温玉听了瞠目结舌,“师伯,这招能用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怎么不自己写,让我写,那回头那两人找我算账,我不死无葬身之地么。 秋逝水瞄了他一眼,“只管把这消息放出去就行了,这年头,八卦是自个儿张腿会跑的。” 温玉还是觉得疑惑:“我记得当年师伯您可是不同意小掌教跟顾师兄的事儿啊?” 他怕秋逝水出损招。 秋逝水叹气道:“这天要下雨儿要嫁人的,我也拦不住啊。不过他们这么折腾,受罪的是普通人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温玉忙不迭的点头,“说的不错。虽然眼下没起什么波澜,但把天尊放在西城,总比放在别的地方要好。” 说干就干,当天温玉就派他徒弟凌默去把这消息放了出去。果然,不出三天,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个事情。 姜夙兴自然也知道了,他去找温玉算账,“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相亲?” 温玉故作惊讶,“咦,不是你当初在梵天境内说的,回来要让长老们帮你娶亲么?秋师伯和霍师伯他们都忙,就让我去办这事儿。我还没办呢,只是回去跟弟子们闲说了一句,谁知第二天就被人传到黑市上去,第三天就世人皆知了!” “那你宫中弟子该清理一拨了,没确定的事情敢往外传。”姜夙兴脸色铁青,他那天就知道秋逝水跟温玉两人在刺激他,不想转眼来这么一招,真是胡乱来。若是被白穹知道,显得他姜夙兴多么无理取闹和幼稚无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3 “哎呀,我已踢出去几个人打发去后山挖煤了。我自己也琢磨着今天下午过去当个工头什么的,出了这么大差错,我可没脸再当什么司仪院首席了。” “回头再让秋师伯给你们工地送饭去?”姜夙兴气笑了,忽然说道。 温玉顿了顿,低头道:“这事儿是我一人的主意,不关秋师伯的事情。” “得了吧温玉,你们那天说的话,当我是傻的呢。”姜夙兴站起来,走到温玉的书桌前,拿起毛笔来。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不过我还得添上一句话,回头你贴在相亲大会的门楣上。”说罢,执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大字。 温玉凑过去看了看,顿时惊的掉出来。 当然,须弥世界是清静之地,不会被这些俗事纷扰。梵天境内依旧荷叶娉婷,清水无痕。 天尊在清池岸上打坐,但是他没入定。他睁着眼睛,黑紫色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水面。他在这岸上坐了三天,头发已经微微长出一寸,看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 青音拿了把剃刀走过来:“妙贤啊,你这头发忒长了,为师帮你剃了去。” 天尊瞅也不瞅他一眼,水池里倏尔快速游过一条黑蟒蛇,巨大无比。 青音笑着将剃刀幻化于无形,然后又说:“你这头发不长不短,虽然你皮相惊人,但看着也着实不伦不类,这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打扮。” “你青音尊者还在乎皮相?” “我自然是不在乎的。不过你要是去参加相亲大会,恐怕连场都进不了。” “……”天尊眼皮一跳,终于看向青音,“他又在闹什么?” “这回可不是闹,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相亲大会,广邀四海宾客。但唯独有一条:和尚与鬼不得入内。”青音乐呵呵地说道,“听说这条,是小姜掌教自己亲手写的。” “……” 天尊面无表情,然而水池里的蟒蛇和鱼都炸开了。 而此时的冥界,曦凰母神正在绣花,她跟前坐着一个俊秀温润的青年在替她穿针。 那青年仔细观察着母神的动作,一双清水般的眸子里闪着慧黠的光。 “姨母,我想去外面玩儿几天。”青年算着时间,说道。 “和尚与鬼不得入内。” 母神忽然开口说话了,她仍在一针一线地绣着曼珠沙华,眼睛都没挪一下。 “……姨母说什么?”青年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他拽着手中的针线:“谁是和尚?谁是鬼?” “白穹是和尚,你是鬼,西城掌教的相亲大会,你俩都去不了。” 青年手上的针线都绷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西城掌教开始相亲啦不限男女老少啊广邀四海英豪啊! 姜夙兴:和尚与鬼不得入内。 天尊:……谁是和尚? 宸月:……谁是鬼? 第149章 劳民伤财 就在全修真界、全冥界、全须弥界都在到处传西城有位小掌教要开相亲大会的时候,却迟迟没有任何人收到请柬。 反倒是看热闹的人一堆,西城外面甚至有人大胆的开始设摊摆点,卖瓜果点心的数不胜数,还有那测字的算命的,还有下注赌谁会成为最终赢家的。执法宫的弟子派出去一波又一波,收缴的物资司务院的库房都快摆不下了,捉拿的相关人员更是都没地方关押了。这些被关押的人还乐不思蜀,本来就没计划进西城,这些直接住在严明堂里,执法宫每天还要供他们吃喝,还要腾地方来收押源源不断的人。 在消息放出去第八天之后,执法宫左长老终于受不了了,主动跟霍病清抱怨:“师兄啊,实在没地方了,连我那书院都腾出来关人了。我见过蹭吃蹭饭的,没见过蹭牢房住的。再说咱们也没有权利关人多久,有那么两三天够意思了,您看能不能放一批人出去?” “放出去让他们堵在城门口?那更不行。” 霍病清直皱眉,他这些天也被折腾的够呛。小掌教倒是有学习精神,每天拉着他去视察一座宫院,将这宫院的大小事务从头梳理熟悉一遍。小掌教说了,这样他才能最快的上手西城的大小事务,能做到全盘把控,有条不紊。他这么有上进心,霍病清自然不能打击他,陪着他每天跑一座宫。西城有两百多座宫殿,还不算天柱峰等各处要塞之地,一想到未来一年都是这样充实的日子,霍病清也有些发憷。 “那您给掌教反应一下啊,这事儿好歹是他惹出来的吧?” “他现在忙着去每座宫殿大小职位体验,这些他才不管呢。” “那您赶紧让他来执法宫体验啊!”左长老急忙道,“不用他体验别的了,就是那执法弟子吧,让他自己一天抓二百个人再找地方关起来去!” “……”霍长老茅塞顿开,赞赏地看了一眼左长老,“这个法子妙极了。” 第二天,姜夙兴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菜市场,鸡鸭鱼鹅漫天飞舞,流氓土匪上天攒地。他的确是被震惊到了:“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不怕死吗??敢来西城闹事?” “来看你相亲啊。”歌长舒说道,她现在已经是执法宫的大弟子。只见这个窈窕美丽的姑娘,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肩上还歇了一直胖鹦鹉。“这些人只是摆摊设点,最多在执法宫收押几天。但是人太多了,连长老们办公的书院都腾出来了。” “这是个问题,得解决。”姜夙兴满头大汗地说道,一边赶牛一边赶猪。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大老远的跑到西城外面的大路上卖猪! 歌长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解决,还请您给个示下,我们师父每天晚上都被吵的跑去达摩堂看书了。” 这天晚上姜夙兴通宵未眠,他坐在书案前,一直瞪着书本发愣。 他现在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当初顺势随了温玉他们的意思,就是为了逼白穹回来。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九天,眨眼就到九月初一,难不成到时候真要开相亲大会? 这不是闹笑话嘛,万一白穹到时候真不出现,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而且这么一场闹剧,会动用西城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刚开了封授大典,没过两天又开相亲大会,司务院的几大长老和首席弟子已经快承受不住了。今天下午掌管全城财务的袁长老来找他,说连着办两场大会,财物上已经赤字了,这次相亲大会恐怕得寒酸一点了。管住宿的赵大长老说,英帝宫里还住着先前参加封授大典的宾客们,实在拨不出地方再接待相亲会的人了。 除了司务院,执法宫早已经被那些小摊贩搞的乌烟瘴气自不用说了,司仪院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会场搭建设置,礼仪安排,大会流程,主持人选,节目表演,这一切都得在半个月之内办妥。 连着两场大会,温玉已经一个月没睡过觉了,黑眼圈十分明显。要不他是个修士,估计已经暴毙而亡了。他一边深夜赶大会的流程设计,一边在心里深深后悔,他为什么要接受秋逝水的这个损招。原本以为不过是放个假消息然后引白穹回来,结果没想到姜夙兴顺水推舟,真的就要办相亲大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穹到现在也没出现。温玉颇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痛悟感,欲哭无泪。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4 参与者的秋逝水自然也有些慌乱,他去锁魔宫跟高眠柳说这事儿,没想到高眠柳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他哈哈大笑道:“我说怪不得这几天锁魔宫头几层那么热闹呢,原来是客人们借住在此。” 秋逝水愁的头发都白了:“你快别说风凉话了,现在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自己也后悔。明明知道姜夙兴也在气头上,我刺激他干什么呢。” 高眠柳道:“那白穹没什么动静?” 说起这个白穹,秋逝水更气:“我托在梵天的关系帮我打探,说他这些天一直坐在水池边打坐,头发都长到一丈长了,愣是不动一下!我看他愣是要当和尚了!” “……你刚说什么?”忽然有什么东西在高眠柳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一时捕捉不到:“你再说一次?” “他要当和尚啊。” “不是这个,上一句。” “他坐那儿九天都不动一下。” “不不,你还说了一句,你说他头发怎么了?”高眠柳眯起眼睛问道。 “他头发都长了一丈长了。”秋逝水说道,然后他看到高眠柳一下就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白穹笑死我了……” “怎么了?你笑什么?”看高眠柳抚掌大笑那般愉快,秋逝水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高眠柳捂着肚子笑问道:“你、你之前说姜夙兴写了一句什么话来贴在门口来着?” “和尚与鬼不得入内。”秋逝水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说……白穹是在抓紧时间要赶在九月初一之前把头发长出来?” 这太夸张了,为了不被当成和尚,天尊在留头发,秋逝水实在不能相信。 高眠柳已经笑疯了,他已经预测到九月初一那天会发生的事情。 可以说这一场相亲大会,除了高眠柳乐见其成,西城的其余人都是不待见的。包括这件事的发起者温玉,包括姜夙兴自己。 姜夙兴甚至一大早跑去古剑籍,司仪弟子请了他几次: “掌教,那会场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是没瞧见,好几个八百岁的老修士都快打起来。还有狗熊精和大猫精呢!” 姜夙兴说:“先筛选一轮啊,没修成人的肯定不要,皮相年龄超过五十岁的不要,修为元婴期以下的不要,金属性的与我相克,也不要。” 一个时辰后,司仪弟子凌默来报,“掌教,依照您的吩咐筛选一轮,现在还剩下五百位了。” “男女比例?” “男修三百三,女修一百二十。” “嗯?”姜夙兴好奇地从古剑书阁的三探出头,“那还有五十是啥性别?” 凌默纠结了一下,报道:“回掌教,这五十里有二十个检查出来是人妖,二十个自宫的,还有十个无性人。” 姜夙兴眉头突跳,“凌默,你掌教我既然相亲,那肯定是要能圆房的。你教教本座,这个自宫的和无性的,是怎么个法儿?” 凌默脸唰地一下红了:“那这三十个也筛了,人妖您要么?” “你要么?”姜夙兴反问道。 凌默想了想,摇头。 “这不成了?” 于是候选人还剩下四百五十个。 “掌教,这四百五十您要依次接见么?” “本座没那个闲功夫。”姜夙兴坐在窗台上拿着书扇风,结果扇了一脸灰。他呸呸吐着,道:“这四百五十个你安排他们打擂台,先选他个前三十名出来。” 四百五十个人打擂台,还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时间肯定很漫长。果然,这一回姜夙兴能够安安静静地看了两本古书。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能打这么久,说明这些人中没有白穹。 傍晚,凌默又来到了古剑书阁。 “打完了?”姜夙兴的声音从古剑书阁里传出来。 “不是。” “嗯?” “有人把擂台给毁了 。”凌默说道。 姜夙兴一个滚儿翻起来,“谁?”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那么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像个水鬼一样。” “你们没统计参加的人员吗?这人从哪儿出来的你们不知道?” “不是外面的人,是咱们西城内部的,听巡逻弟子说是从丛云峰那边过来的。” 姜夙兴蹙起眉头,凌默的话让他有些蹊跷,他心中担忧,遂跳下古剑书阁,“他为什么要毁擂台?” “不知道,他冲上来就啪啪把台上的人全部打下台,然后一扬手拆了上上下下的梁柱。” 姜夙兴脚步加快,一来现场没有长老,那些长老觉得胡闹,折腾了这么多天,都在各自宫殿里坐着歇息。而且现在有人砸场子,他们说不定也乐见其成。更重要的是,凌默描述的人,有些像…… 姜夙兴很快到了祭坛广场,外围乌泱泱站满了人,但中间的擂台周边方圆百米之内都被空了出来。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蓬头垢面,他衣衫褴褛,他高大威猛,他像个傻子。 见姜夙兴来了,人群都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姜夙兴走在大家为他空出来的走道上慢步朝那人走去,他心里实在惊疑不定,不敢确定。 这时这人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姜夙兴惊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那人望着他,头发丝儿都成一捋一捋的了,满脸脏污,灰头土脸。就像一个流浪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 唯独那双眼睛,深邃迫人的很。 姜夙兴慢慢蹲下去,单膝跪在地上,他不敢置信,所以声音很轻。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5 “……大哥?” 那人抬起黑黢黢的手来,蹭了姜夙兴一脸灰。 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想这人是谁,跟掌教是什么关系。很明显掌教认识他。 这时只见姜夙兴拉着那人站起来,又唤来几个弟子,要带这人走。这人一见其他人上来,立时一阵拳打脚踢。姜夙兴无奈,只得告退了众人:“对不住了诸位,姜某临时有点急事。稍后会有弟子来安排诸位的去处,姜某先告退了。” 说罢跟几个鼻青脸肿的弟子把那流浪汉带走了。 “诶掌教!相亲啊!相亲啊!” “掌教您看这儿都打成这样了,您好歹挑一个啊!……” “什么意思啊这是?” 这时司仪首席温玉大步走出来,朗声道:“诸位英豪辛苦了!今天大会的最后人选已经出来了,诸位请回吧啊!” “什么?你说刚才那个流浪汉??他就是来搅局的呀!” “诸位也看到了,掌教把人都带走了。多谢诸位赏脸,请跟随我们的协场弟子有序离开西城。” …… 人群之中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一头漆黑的头发已长到腰际。在看到司仪首席温玉出来主持场面之后,这灰衣人便转身,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了。 人群里还有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正在笑意温润的同旁边的人聊天。 “这位道友好生俊雅,也来相亲?” “呵呵,凑个热闹嘛。” “哎,可惜了。那掌教竟然放着你这么俊俏的郎君不要,反倒看上个流浪汉。”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大会万众瞩目,被个流浪汉给搅黄了。 宸月:……呵呵,某人辛苦留的长头发哟。 天尊:【二话不说反手一朵琼花劈散你元神】 第150章 夜雨阑珊 又说姜家大哥姜昼眠不是在云鼎宗门雪灵池里沉睡着吗?怎么突然出来了,还是这样一副尊容? 原来他在姜夙兴出关以后,也随之醒过来了。并从虚妄海到小雪灵池的那条通道跑了出来,他在一个深夜回到雅芳斋,却得知御宿早已在三十年前亡故,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离开了西城,并前往传说中的虚天之井,那里的位置是御宿之前告诉他的。御宿曾经给姜昼眠讲过自己穿越来回三千世界的故事。所以姜昼眠也想通过这虚天之井,前往各个世界去寻找御宿的踪迹。他虽然心智恢复正常,却也毕竟没有任何人世的经验,仍然显得稚嫩懵懂,犹如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 虽然在此世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对于姜昼眠来说他至少已经历了一百年。 他去过千万里之外的大漠,见识过长河落日,孤烟缕缕;他去过数千万米以下的深海,观看过人鱼的歌舞,鲛人的眼泪;他也去过战火纷飞的战场,数着白骨累累,望着破碎山河;他见过充斥着各种先进武器的和车辆的高度文明社会,也去过远古荒古时代,亲眼见证了猿人进化,人类崛起。 “天呐,感觉你一个月去过的地方比我五十年去过的地方都多。” 姜夙兴望着天上的星星,酒都忘了喝。他觉得姜昼眠说的那些世界好遥远,好神奇,好精彩,但是也好孤独。 从荒古到未来,他经历过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却始终没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深夜的雅芳斋,姜氏兄弟背靠着背坐在院子里喝酒。院里蝉声疯嚷,鸡犬相闻,还有一只鹅在前面的小河里游来游去。 姜昼眠没有说话,他刚刚耗费了大量的口水去讲述他的历险故事,现在觉得有些累,也只闷着喝酒不说话。 “那你为啥突然又回来了?还是那副样子?而且有巡逻弟子亲眼看到你从丛云峰出来的。” 姜昼眠放下酒坛,低声道:“一个人在外面走的太远,还是挺孤独的。我那时是在一个蛮荒大陆,那里正在发生战乱,我所在的那个国家全是难民,我也是其中一名。一天晚上我抬头仰望星空,看着一颗流星划过。就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了御宿。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姜昼眠坐起身来,他换了个姿势。姜夙兴也转过身,眼神正经地看着他。 姜昼眠努力地描述:“就是那种,虽然远在天涯,却近在咫尺的感觉。让人怦然心动,死灰复燃。” 姜夙兴犹疑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姜昼眠的意思,姜昼眠还是没有找到御宿,不过他在那一刻从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御宿的存在。 “真的,其实我经常感觉到他。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我太想念他的缘故,可是后来我认为,那是他给我发出的信号:他也在某一个世界里寻找我。”姜昼眠认真说道,“我就是凭着这种稍纵即逝的瞬间,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寻找,而在当我当时躺在那些难民堆里,望着星空的时候,我再次接受到了强烈的信号。” 姜夙兴痛苦地皱起眉头,一个是酒劲儿太大,另外一个,姜昼眠讲的太烧脑,他一时半会儿理解不过来。 “……所以你回到这里,是因为你感受到了御宿的信号?”姜夙兴好不容易把自己舌头捋直,尝试着理解姜昼眠说的话。 “不错。”姜昼眠点头,“而且信号最强的地方,就是云鼎宗门。” 姜夙兴点了头。怪不得姜昼眠这副鬼样子,原来是刚刚从难民营里回来。他通过虚天之井直接回到云鼎宗门,又从雪灵池里出来,刚好碰到了相亲大会。 “那你找到御宿了吗?”姜夙兴问道。 姜昼眠沉默,姜夙兴便不问了。 “不过快了。”姜昼眠忽然道,“我感觉到他快回来了。” 姜夙兴点点头,姜昼眠这么有信心,连带着他也期待起来。他也有些想念御宿。 “……不过你为什么拆我擂台?”姜夙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那明显就是胡闹。”姜昼眠皱眉道,“我听人说了,这就是你跟顾白棠在置气,结果闹成这样收不了场。” 姜夙兴嘿嘿一笑,“搞了半天你拆我台是给我台阶下啊?” “我不去拆台,等他们打完了,看你又怎么办。”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6 “多谢多谢,多谢大哥。”姜夙兴连连拱手,又敬了他大哥一杯。 “那你后面还走吗?”姜夙兴问道。 天上月亮静谧,小院中也安静的只剩下风声。溪水潺潺,映照着明月,水面波光粼粼。 姜昼眠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些累了,一直想找个地方歇会。” “那就歇会儿,雅芳斋给你,随便住。”姜夙兴大手一挥,颇为豪气。 姜昼眠笑了一下,英俊的面庞上浮现两个酒窝。他往后一倒躺在地板上,望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百年,他行走过天地辽阔,然而并无一处能让他安心停歇。而在这御宿曾经住过一千年的雅芳斋里,他终于能找到一丝船只靠岸的归属感。 姜氏兄弟大醉了一夜。 因为听姜大哥讲了许多部落和国家是如何如何发展起来又是如何如何亡故,姜夙兴也在这其中深深反省自己。自己自从担任掌教一职一来,几乎没有给西城做过什么实在事,一出关就连着让举办两场以他自己为中心的盛会,简直就是劳民伤财。尤其是相亲大会纯粹就是胡闹,对西城的发展没有任何益处。 次日凌晨,姜夙兴灵光一闪,翻身醒来。他大哥已经在地板上睡熟了,姜夙兴去偏殿里找了一条毛毯盖在姜昼眠身上,之后便踩着星辰月色赶忙下了山。 回到玉鼎宫,值夜班的弟子刚换过第二轮,纷纷像掌教问安。姜夙兴停住脚步,与巡夜弟子寒暄了两句,简单慰问了一下他们,大概了解了一下城中的情况。 “客人们都走了么?” “回掌教,相亲大会的人员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些远道而来地位尊崇的,都安排在了英帝宫了。” “英帝宫里封授大典时来的那批客人,可走完了?” “没有,还剩下一部分,都是掌教你的熟人。” 姜夙兴点点头,“本座晓得了。今天鱼龙混杂,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弟子们互相看了看,一个道:“相亲大会结束后,有几个人行迹比较可疑,迟迟不离去,在城中逡巡游走。我们执法弟子在跟的途中,他们便不见了踪影。” “不见踪影是什么意思?” “有一位客人去了御膳房,我们找过去就不见了。有两个客人去了碧水洲看风景,一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会不会是他们自己离开了?” “申时城禁系统就开启了,在那之后还有人在城中看到这几个人,而守城弟子也一直没有观察到这些人离开过。” 西城的城禁系统非常严密,即便是白穹这样的天尊离开都会被守城弟子观察到。如果守城弟子没有看到这些人离开,那么这些人必然还留在西城。 姜夙兴心中有数,点头道:“辛苦了。后面还要加强巡逻,务必在今日傍晚之前确认这些人的去向。” 玉鼎宫的工作时间是朝巳晚未,其余时间都不用在玉鼎宫供职。新生要忙一些,要上课要修炼,资历老一些的就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是所有部门中工作最清闲的,自然也没有晚班。 姜夙兴回到玉鼎宫里时,里面一个弟子都没有。他先在书案前草拟了一份新增部门的计划,这个新部门叫督察院。这是听了姜昼眠的冒险旅程之后,他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西城如此庞大,大小宫殿两百多座,为什么垂垂老矣,机构冗长,正是因为缺乏一个督查部门。因为以前都是让各宫大长老自己管自己的部门,但是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各自为政的局面。颇类似人间的藩王割据,而君主被架空。 西城是很民主的,姜夙兴也不想做一个独裁君主,不过中央集权的路子还是可以走一走,管理才能跟集中一些。 说干就干,姜夙兴提起笔来,洋洋洒洒。督察院的职责就是监督西城的高层,上至掌教长老首席,下至各宫每个职位,都要监察到位…… 等姜夙兴写完一份粗略的大纲,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玉鼎宫弟子来上班了,姜夙兴把折子用了一个印封起来,以免此事在完成以前走漏风声,引来不必要的阻挠。 姜夙兴如果要办这个督察院,那就是直接对西城的高层动刀。无论是长老还是各宫首席,都不会喜欢自己的权利受到制约和干扰。他们自以为修仙问道,能够站在绝对中立的态度上处理事情,对自己过分信任。 姜夙兴要保证督察院的纯粹,在开端就不能受到长老们的影响。 “掌教,您昨晚一直在这里?”傅江一大早来换宫灯就看到姜夙兴坐在那里,十分惊讶。 姜夙兴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你没去英帝宫向你表叔父请安?” 傅江愣了愣,这才想起姜夙兴说的是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宗主他不喜欢跟我们这些晚辈亲近,他觉得这样显得他很老,而且我只是一个分家弟子,也不能叫他表叔父,只能叫宗主。” 姜夙兴憋了憋嘴,“傅远鸣这小子还挺有架子。他什么时候回去?” “就在这一两日了,他要送皇帝回去,他们说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这就去瞧瞧他们去,你与我一处吧,楚杰呢?把他也叫上。” 这一大早辰时过一刻,姜夙兴就带着傅江和楚杰来到英帝宫。天色刚刚放亮,英帝宫的侍者弟子也刚刚入殿。 最先出来的是楚纨,后面跟着楚夫人,与姜夙兴寒暄几句,双双落座。楚杰走上去,恭恭敬敬地奉茶磕头,“爹,娘。” 楚夫人笑意盈盈地扶起他,满眼不舍与疼爱:“我儿辛苦了。” 楚纨颜色冷峻地接了茶,也不喝一口,就放在一边:“你今年也不小了,抓紧时间精进修为,玉鼎宫清闲无事,有大把的时间给你修行。” “儿子记住了。” 姜夙兴朝楚杰招招手,“楚杰啊你赶紧回来,站你姜伯伯后面来,你爹不疼你,姜伯伯疼你。” “哟,这谁啊?哪个姜伯伯?我怎么就不认识呢?”说话的是傅远鸣,他可终于出来了,与李名扬一起的。 “你昨儿个也太胡闹了。”李名扬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但说完这话后,李名扬也没再说别的。 姜夙兴只是笑笑,陪着他三人寒暄了一个时辰,用过早饭之后,就准备着离开西城了。 “你也该把心思多放在正事上。”西城大门的马车上,李名扬掀开帘子对姜夙兴说道。 “多谢师兄,我会的。” “夙兴,有空来西昆仑玩儿啊。” “玉屏的那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应的。” …… 送走了李名扬傅远鸣和楚纨三人,姜夙兴又在门前立了一会儿。看这眼前云海翻腾,波澜壮阔,心中一阵阵激荡不平。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开创一片盛世山河。而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可强求。 “掌教,清秀园里住了一位客人,不在我们的名册上。”巡逻弟子向他报备。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7 清秀园?姜夙兴眉头微蹙,“是一位什么样的客人?” “那客人身形高大,穿了一身灰袍,带着斗笠,看不清脸。只是周身威压迫人,像是秋长老的客人。” “秋长老与这位客人在一处?” “是的。辰时秋长老和这位客人一同从清秀园出来,去了锁魔宫了。我们不好去清秀园问话,特来请掌教示意。” 姜夙兴想了片刻,道:“既然是秋长老的客人,你们就不要跟了。对了,你们看到这位客人他……他是否有头发?” “回掌教,这位客人有头发,齐腰以下了。”弟子们也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起初他们也怀疑是不是天尊回来了,可是天尊现在是个和尚,和尚是没有头发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相亲大会已经结束三天了,但是白穹始终没有出现。但也有许多人觉得白穹已经回来了,因为有不少人都声称见到过一个容貌酷似天尊的人。有御膳房的人,也有达摩堂的人,还有锁魔宫的人。只是问这些人,他么又说,不能确定。因为这个人有一头漆黑的头发,很长很长。而众所周知,天尊是没有头发的。 这不怪西城的弟子见识浅薄无知,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几万年没有出现过神迹。他们还没有概念:一位神可以在短短一个月以内长出一头浓密茂盛的长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姜夙兴一切照旧。他白日里依旧前往各个宫殿体验职位,晚上再回玉鼎宫挑灯夜战,将白日里的心得体会,以及对这个部门和这个职位的见解以及不足之处写下来,第二日让玉鼎宫弟子送去给该宫长老检阅批改。 因着之前的劳民伤财,姜夙兴特意给几大宫殿的弟子放了假,开始修生养息。也因为相亲大会这一场闹剧,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幼稚和错误,从此更加谦虚,也更加兢兢业业。 玉鼎宫没有夜班,每每深夜,殿中便无一个弟子。 姜夙兴独身一人,仍伏案在前,整理他那份关于建设西城新部门的卷宗。 九月惊雷,忽然下起了雨。在一阵闪电雷鸣中,窗户被打开,吹进满堂风雨,淋湿了书案前的卷宗。 正在奋笔疾书的姜夙兴不得不暂时放下笔,站起身来去将窗户一扇扇关上。一边心里想着,玉鼎宫以后还是该留一个值夜班的弟子,否则多么不方便。今日还好是他在这里,否则雨吹进来,打湿了书页资料,又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窗户都关上了,姜夙兴又想起前面偏殿的大门,赤白的脚踩着冰冷的地板,急速朝大门走去。 门外更是凄风冷雨,雷电交加,姜夙兴拉过一扇门,将其锁上,正要去拉另外一扇,忽然顿住了动作。 夜雨阑珊中,有一道身影正在朝玉鼎宫缓缓走来。 那人一身灰衣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灰色斗篷,齐腰的黑发微微摇曳。他走的很慢,却眨眼到了玉鼎宫跟前的台阶下。 姜夙兴这才看到,这人浑身上下都已被淋湿,他不由微微惊诧。若说是威压强盛之尊者,定然不会让自己被雨淋湿。这人若不是修为低浅不能为自己挡雨,便是故意为之。 姜夙兴立在门前,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这人先开口。 在这漫长的对峙之中,对方似乎是终于妥协了。灰衣人微微抬起头,任风雨掀开斗笠的纱帘,露出清秀端丽的容颜。 “夜雨疾风,不好赶路,主人家慈悲心肠,可否容在下在此借宿一晚?” 姜夙兴慢慢从此人过于震慑人心的容颜中回过神来,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你是何人?我为何要留你借宿?” “在下姓顾,单名一个琼字,表字白棠。主人家可是姓姜?” 姜夙兴已经绽开笑颜来,他眉眼如月,唇红齿白,“我姓姜啊,你认得我?” 灰色的纱帘下,灰衣人也勾起了唇角:“实不相瞒,在下两岁时,家母曾为在下定下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便是姜氏。在下此行远上西城,正是为求亲而来。” 姜夙兴道:“我们姜家没有女儿家,只有我和大哥两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雨中人似乎也是苦恼地皱起了眉,那人道:“原来是小公子。是了,家母与姜夫人定亲当日,还不知姜夫人腹中是男是女……” 姜夙兴噙着笑盯着他。 “……不过既然已有了父母之命,若果真是为小公子,在下也会履行婚约。” 姜夙兴哼笑一声:“原来你远道而来,只是为了履行父母之命?” 那人道:“在下既然来了,就是抱着无限的诚意。” “如此说来,我倒是必须留你住下了。”姜夙兴也觉得差不多了,雨越下越大,将那人浑身上下都淋湿完了。 “你进来吧。”他拉开门,让那人进得门来。 不想那人演戏来了兴致,湿淋淋地就往里走,被姜夙兴一把拦住。 “我这地板都是千年沉香木,你浑身上下都是水,给我淋湿了怎么办?”姜夙兴微蹙眉头,微微仰头瞪着这人。 对方高他半个头,戴着斗笠就更高了不少,被雨水打湿了的脸庞更显清丽妩媚,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对不住,那我还是在这儿房檐下站一晚上吧,等干了再进去。” “顾白棠!”姜夙兴气的推了他一把,“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不进来算了,你就在外面站一晚上吧!” 说罢就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天尊僵立在门外,一脸懵然:刚才不还好好的么?他还直在心里夸高眠柳这个办法好,正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姜夙兴为啥突然又变脸? 他光记住高眠柳一再给他强调的示弱扮可怜激发姜夙兴的保护欲,却忘了高眠柳说的掌握分寸见好就收。如今被姜夙兴关在门外,天尊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分出元神去锁魔宫再次跟高眠柳请教。 高眠柳听罢天尊讲述整个过程,简直目瞪口呆,但他也不敢说天尊太轴,只能委婉地说道:“……没想到您老人家是个戏精,倒也演的入木三分,就是这个火候没掌握好。” “你快点想个办法,本尊现在还在玉鼎宫大门外站着,若是被人看见,影响不好。”天尊催促道。 “这简单啊,您直接推门进去啊!” “……然后呢?”天尊觉得那样如果姜夙兴不理他会很尴尬。 “霸王硬上弓您知道吧?” “……这样不太好吧。” 高眠柳一拍桌子:“不要怂,就是上!”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8 第151章 情感咨询一 您觉得现如今您与他相处的这个过程中,最让您困惑的是什么? ……他总是爱闹小别扭,动不动使小性子。 比如呢?有那些表现您觉得他是在闹别扭、使小性子? 就拿这次来说吧,他就是为了跟本尊置气,任性胡闹。 在您看来您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就是为了气本尊?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对啊,他为了气您,这我们大家都知道。可他为什么要气您?这个只有您自己最清楚呀。 ……为了让本尊现身?合着这是本尊的错?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先不说谁对谁错,在感情这回事里,也没有谁对谁错。我觉得吧您今天特意到我这里来,也是带着诚意的,说明您是真心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对吧? ……对啊。本尊就是不知道他这小脑袋瓜里一整天都想些什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阴晴不定。 嗯嗯,那么我们就要分析清楚这个事情是怎么形成的,这样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对吧? 好,那你快分析。 嗯嗯,那么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您觉得他为了气您的目的是让您现身对吧?那您为什么没有现身呢?您明知道他做这件事是为了引您出现,让您来阻止他,为什么您没有阻止他,反而任由他胡闹呢?您想别忙着生气,我不是在指责您,也不是在找您单方面的原因,因为感情是两个人之间互相双方的,要弄清楚他这边,肯定也要弄清楚您这边。 ……你问本尊为什么不现身?因为这件事错的不是本尊,本尊如果现身了,不就是本尊向他妥协了吗? 您觉得作为天尊不能向他妥协吗?哪怕他是您的伴侣? ……倒不是这一点,本尊也不是那种端架子的人,关键是他这次太离谱了。他自己一个人胡闹也便罢了,他这次是让整个西城跟着胡闹。如果这次让他成功了,那他就觉得他对了,以后他还这样胡闹怎么办?今天他是西城掌教,就可以这样胡闹让整个西城跟着他胡闹,来日他真成天君,万一哪天又跟本尊置气,他就该拿整个六界苍生胡闹了。 ……是的,这点真的是他不对,他不该让整个西城开玩笑,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您没有向他妥协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是非常站得住脚。 对嘛。 嗯……不过当初您为什么要离开西城呢? ……本尊发觉你好像总是在找本尊的原因?你刚不是说这是两个人双方的原因吗?你刚不也说这件事错的是他吗? 咳咳,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现在不是不在这儿吗,我只能先把您这边儿捋顺了不是?况且啊,我觉得您的这个理解还是有些片面,您看您还是特别在乎谁对谁错,我们说了,感情里面是没有谁对谁错的。感情嘛,本来就是双方互相融合互相磨合的过程,他有不对的,您该包容他;您有天尊的身份,他也该理解;如果一味的去寻找到底是谁对谁错,那么最后的结果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争吵,甚至您二位会把这演变成一场战争。那么最后可能是您打赢了,可是您觉得这个输赢很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 ……您有没有想过您赢了之后呢?你们二人之间还能和好如初吗? …… 您是天尊,您身份尊贵崇高,您有面子;可您得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他从生下来就是姜氏的家主,年纪轻轻就登上西城掌教之位,那可是整个修真界最高的位置。他难道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你的意思是说,他觉得跟我在一起,我的身份比他高,让他没有……没有面子? 或许有这个原因,这可是您自己总结出来的。不过首先我得问您,您真的觉得伴侣之间输赢争吵很重要吗? 有些事不重要,但有些事很重要,比如他身为掌教,不能随意拿西城开玩笑,这是原则问题。他犯了这个错,本尊很生气。 对对对,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但换句话说,您身为他的伴侣,他犯错,您有没有责任? ……你说这是本尊的错?? 伴侣是什么意思您懂吗?没有‘我’和‘他’的区别,如果这是天下苍生的问题,就该是‘我们’。您既身为他的伴侣,又是自认为是辅佐他的帝师,现在我问您,他犯了这样的大错,您有没有责任? ……你这么说我明白了,就是‘养不教父之过,子不严师之惰’? ……您是他老师我们勉强认同,不过您是他爹吗? …… 您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在我们刚才谈论这些的过程中,您始终是以他的长辈和老师的身份自居,您发觉了吗? ……难道不是吗? 我就问问您,您觉得自己是他的长辈和老师? ……难道不是? ……我觉得我们今天的咨询先到这里吧好吗?我身上这幽鬼王之力快要发作了。 不你继续说,如果你说的好,本尊保证,事成之后替你化去这幽鬼王便可。 呵呵呵呵多谢天尊,不过这事儿我可不敢跟您保证。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外人,只能帮你们分析一些问题,但我不能解决问题。刚刚我们已经找到一个问题的症结了,但是要靠您自己去解决。如果您解决不了,我们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也就没有‘事成’一说。 ……你还端起架子来了是吗?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您啊,就把我们刚才那个问题想清楚,即‘您是他的长辈和老师吗’这个问题。等您想清楚了之后,您再来告诉我别的答案。好吧? …… 以上是情感专家高主任给天尊的第一次咨询过程,天尊当晚离开了锁魔宫,回到清秀园,跟他前舅舅秋长老谈了一会儿,他问秋长老:“难道本尊不是他的长辈?不是他的老师?那本尊是什么?高眠柳还卖关子,不肯直接说,还让本尊自己想。” “这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是太懂,不过我觉得小柳不直接告诉你肯定有他的原因。虽然我对感情没经验,可是这东西应该跟修行是一样的。如果旁人只是告诉你口诀,但如果你自己不能领悟那也是无用的。” “……可是本尊实在疑惑,难道本尊不是他的长辈吗?本尊已经二十万年的岁数了,虽然在神界来说还很年轻,跟上古那些动辄几百万年的神尊相比也的确年轻的很,但他姜夙兴连百岁都不到,这个辈分悬殊太大了。况且他要成长为天君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这个过程中本尊都是要辅佐他成长成才,本尊难道不能自称他的老师?” “你是他的长辈和老师,这肯定是没错的。”秋逝水觉得天尊所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他更皱起眉头道::“而且我说句心底话,你们这辈分悬殊太大。那天姜夙兴在梵天境内也忒放肆,说什么双修。从前他是西城掌教,你是顾白棠,身份本来就有差别,但也不是那么大,瞎胡闹也就算了;现如今你是天尊之身,这差别就更大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嚷嚷的天下皆知,简直就是给人看西城的笑话。” 秋逝水忽然说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真心话,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为了刚开始为了高眠柳,他以为天尊也喜欢姜夙兴,所以便顺势撮合。但是现在天尊自己都说了,辈分悬殊太大,说道秋逝水心里去了,他也就把自己的见解一股脑的说了。 可是他这话听在天尊耳朵里,天尊却觉得心里猛然一揪,十分难受起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39 “话也不能这么说……”天尊眉头微蹙,用手捂着心口,“他,他是因为心里有我,他气我那天对他说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什么恩怨两清、再无纠葛……是我伤了他的心了……” 天尊是真的难受,这一疼,眼睛里都起雾了。心里就跟针扎一样,倒不是他自己疼,他一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这话,会是如何让姜夙兴伤心,他就一下觉得果真全部都是自己的错。 “不行,我得去找他,我不能再让他伤心。” 天尊一下站起来,就要往玉鼎宫走。 秋逝水赶忙拦住他,心想这天尊怎么一下变得像顾白棠一样,这般冲动起来:“诶,你要去也别这会儿去啊,你不是要跟小柳请教吗?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万一你去了,你跟他之间的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反而更严重了呢?” “……你说得对,那我得赶快去找高眠柳。我知道是我错了,请他告诉我该怎么办。” 秋逝水劝他天亮再去,天尊非得马上就去。无奈,秋逝水只能领着天尊去锁魔宫。两人从清秀园出来,正是辰时,因为天尊着急,也就没刻意避着人,被执法弟子看见了行踪。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还有更哦今天,今天我休假~ 高主任:‘养不教父之过子不严之惰’您这大脑弧度也够清奇怪,请问您是他爹吗?是他长辈吗? 天尊:……难道本尊不是? 高主任:……我们不聊了,我快抑制不住我的幽鬼王之力了。 【猪脑子!你是他长辈是他爹还怎么当他老公啊!】 第152章 情感咨询二 本尊已经想通了,的确是本尊的错,你快些告诉我法子,怎么样才能哄好他。 法子咱们先别忙,我能教您一次两次,但不可能一直教您对吧。这种事情,关键是摆正心态,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先问问您,那个问题您想明白了吗? ……你是说本尊是他的长辈和老师这个问题,本尊的确是他的长辈和老师,本尊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对。不过现在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重要? 因为不管本尊是什么身份,都是本尊做错在先。是本尊先说了绝情的话,伤了他的心,他才胡闹说要娶亲,也才有了后面的相亲大会。你之前说的对,子不严师之惰,是本尊没有尽到职责。 嘶,您先别慌。您有这个认识自然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我觉得您仍然没有抓住问题的本质。 本质是什么? 本质就是,你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先别忙着回答我,我就很直白的告诉你,不是老师,也不是长辈,而是我之前强调过很多遍的一个词,答案我早就告诉过您了。如果您真心在乎他,就不会不记得我一再强调的这个词。 ……你是说,伴侣吗? 呵呵,现在请您自己在伴侣长辈老师甚至是爹这几个身份中选一个,您觉得您最想是他的什么? ……伴侣。 这不就对了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心态没调整好,可是我同时也很困惑,我的确也是他的长辈和未来的引路人,我没办法只做他单纯的伴侣。正如……正如我没办法只做顾白棠一样……他就是一直觉得我不是顾白棠,他想让我只做他的顾白棠,眼睛里只看着他一个人,心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可这是不可能的。 非常好,您已经在自己剖析自己了。那么我接着问您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是顾白棠吗? ……我是顾白棠啊,可我不仅仅是顾白棠,我也是白穹,是虚妄天尊,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他必须接受。 您觉得他接受了吗? 他没有。他就是一直不接受,他说顾白棠已经死了,他再也见不到顾白棠了。对,在冥界他就说过这话,他说宸月不是他师父,我也不是他白棠哥,他师父和顾白棠都死了。明明我那时跟他好好的,他是把对宸月的怨恨迁怒到我身上,我当时气的不行,真恨不得回头劈散宸月的元神。 您很生气,因为您觉得他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我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却非说我死了。一回到西城后就对我阴阳怪气,走到禅心殿就在外面磕头,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他给您磕头这一点,让您觉得更生气?为什么? 他就是闹别扭啊,他非把顾白棠和白穹一分为二,要么我只是顾白棠,要么我就只是虚妄天尊白穹。你说他幼稚不幼稚? (笑)您觉得他很幼稚? ……倒不是。不过我觉得这一点是他非要纠结的,顾白棠就是白穹,白穹也是顾白棠,这二者的确有区别,但是不能彻底的一分为二,他必须学会去接受白穹,否则他也不能得到顾白棠。就像他想要我的头和身子,却不想要我的脚,这是逼着我自残。他只想要他喜欢的那一部分我,却拒绝他不喜欢的那部分我,这也不是爱,至少是不成熟的爱。 你觉得他爱你吗? ……爱吧。 为什么要犹豫?您没有这个自信吗? ……他曾经也为了天下放弃过我,不过那个时候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真心,我并不怪他。而从今以后,我也会替他夺得天下,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阻碍。 您非得靠助他夺得天下这一点来保证自己的自信吗? 我觉得这一点没必要分的太细,我不会逼他在天下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那样太无聊太幼稚了。 对,没有必要。不过我们现在聊的不是让他在你和天下之间做选择的问题,我们聊的是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的本质。其实在工作能够帮助他的人不只你一个,他的朋友,他的师伯们,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他自己本身也有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是一定要依仗你。在这一点上,你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如果你只是光靠在工作上给予他帮助这一点,那以后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至多也只能深化到恩师这一步。待他成为天君之后封你做万古第一帝师,他对你毕恭毕敬特别尊敬你,你想和他的关系是这样吗? ……不是。 那您想是怎么样的? …… 换句话问吧,您觉得这样的关系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太生疏了,我不想他对我毕恭毕敬。 就像您生气他对您磕头? 对。而且他也不喜欢,我起初还以为是他不服我,还刻意压过他。如今看来,是我做错了。我倒是刻意的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0 那您想要怎么样? …… 这样可能您不太好回答,我换个方式问吧,您说不想要他对您毕恭毕敬,也就是说其实您不想做他的恩师,至少主要是。对吧? 对。 那您还想做他的什么?您最想做他的什么? …………………… 没关系,说出来,这里又没有别人。我是专业的咨询师,会帮你保守秘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 ……我,我还想…… 想什么? 咳,我是他男人啊。 对,其实就是我们刚刚说的‘伴侣’嘛。但您用了‘男人’这个词,更加反应了您内心对他的真实渴望。外界都说虚妄天尊是灭世天尊,是无情无欲的。但您既然经历了情劫,您也就沾染了情欲,这个情欲也并没有随着您回归正位就彻底消失。您对他是有有情欲的,您想要做他的男人,想要拥有他,想要占有他,您承认吗? ……是。 咳咳,您不用脸红啊,其实大家都是男人,都很懂的。我也不是说故意逼迫您要让您难堪,只是这些东西如果您自己不去直面正视的话,您就永远抓不住您跟他之间关系的实质所在,那问题就得不到幼小的解决,我这情感专家也就白干…… 我知道,我不怪罪你,你继续说。 嘿嘿,不怪罪我就好。咳咳,那您觉得如果让您在‘他的男人’和‘他的帝师’这两个身份之间选一个作为本质身份,您认为是什么?注意我说的不是让你二选一,我只是在说本质,本质是根本,是核心,而其他的都是衍生,是锦上添花。 他男人。 确定? 确定。 (啪啪啪鼓掌)我觉得我们的咨询可以算得上是成功了,您已经明白问题的本质所在了。我们之前所讨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您明白最后这一点,这才是本质。您只要记住了这一点,相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好了,我们的咨询结束了,您可以去实战了。实战完了别忘了来支付费用。 ……天尊站起身来,又重新坐下,一脸的犹豫。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怎么实战? ……这个还要我教您?高主任心中震惊,我去虚妄天尊不知道怎么做男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现在正在生我气,我这次没出现,他肯定更生气。他万一门都不让我进,我怎么…… 好吧好吧,那我再教您一招啊。我问您,他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 ……这下您倒挺有自信。关键您是谁啊?是顾白棠啊还是白穹啊?虽然我们说这不重要,但是这对他来说重要啊。他年纪小嘛,不懂事嘛,你就得投其所好啊。 他最喜欢的自然是顾白棠……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假扮顾白棠,先哄他开心再说? (啪啪啪鼓掌)果然不愧是天尊,一点就通。记住了,姜夙兴可是一直以顾白棠的保护者自居的,三十年他就敢跟整个修真界抗衡保下顾白棠这个魔王之种,他那时才二十岁,还只是个傀儡掌教,要顶住西城长老团的压力。这份胆识和气场,也是不容小觑的。 你说的不错,他一直以强者自居。在与顾白棠的关系中,他也是更多的在庇护顾白棠。现在顾白棠一下变成了天尊,被保护的人一下变得强大无比,从心理上来说,的确很难以适应。 (连连点头)您已经掌握了要点,去吧,相信您能融会贯通的。 ……你为什么不问我跟他之间谁上谁下? (瞪大眼睛)这个……还用问吗?难道我的判断失误,难道您才是…… 不,我只是以为你们都比较八卦,肯定会问这个。 呵呵,我可是资深人士,这种问题一眼就看出来了,问出来显得我段数太低。 好吧,若是我再有什么,再来向你请教。 嘿嘿天尊,请您速战速决,成功之后来付费。 天尊瞥了他一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速战速决,你都在这儿关了三十几年,不差这个把月功夫。 说罢就转身走出了房间,高眠柳震惊不已,天尊果然就是天尊,这种事居然要做个把月??? 然后没过多久天尊的元神就飘回来,说被关在门外了。 高眠柳捂脸叹气,怪不得天尊说要个把月,这第一步都没成功。这磨磨唧唧的,别说个把月了,三个月都没进展。 于是高眠柳给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建议:霸王硬上弓,直接上。两口子吵架嘛,好解决,一言不合先把人上了,上完啥都解决了。包治百病,错不了。 但是天尊慎重地想了想:不,姜夙兴可不是那种硬上就能上的人,若是不把心理上这一关解决了,直接就从肉体上粗暴下手,恐怕姜夙兴是要跟他自爆元婴的。 高眠柳翻白眼,他很想说我已经帮你把根本解决了,这种皮毛手段是在低级,我都懒得费这个脑子,显得我段数太低。 但是送佛送上西,都到了这一步,他不能不帮天尊一把。否则回头天尊不认账,说当初他没把问题解决完全,支付咨询费的时候也只给七八成,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问:“您自认为以前顾白棠为他做过的最感动的一件事是什么?” “最感动的一件事……顾白棠曾经给他做了半年的饭,亲手下厨,每天四顿,一个月不带重样。这算不算?” “这简直太算了,我都快被感动哭了!关键是他感动吗?” “……他应该也挺感动吧,他都胖了两圈,重了二十公斤。” “……这我就不能判断他到底感不感动了。不过给他做饭这事儿,应该能成。至少你这回进去,他不会在哄你出来。” 于是在与高眠柳元神谈话的这个空档,天尊的本体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去了御膳房,并快速做出了一顿美味佳肴。 “好了,本尊要推门进去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1 “进去之前记得把身上水弄干净,别演戏过了头。” “……” 天尊默默地烘干头发和衣服,瞧了瞧左右手提着的六份食盒,心中有几分成就感。这些可都是姜夙兴最爱吃的,这次一定会让他开心的。 自信满满的天尊,用气息推开了玉鼎宫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主任:天尊啊!尊啊!你没告诉我你提了六份食盒啊!你喂猪啊! 第153章 美味佳肴 夜雨阑珊,雷电轻狂。 书案前的人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奋笔疾书,恍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披发跣足,紫衣白衫,清瘦的手握着修长的笔杆,雪白绢帛上的墨色字迹龙章凤舞,行云流水。 玉鼎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随后又将门关上。 姜夙兴抬头看了一眼,笔尖微微一顿,接着便继续伏案书写。 那人在偏殿里窸窸窣窣地干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层峦叠嶂的屏风后走出一袭灰衣。他见姜夙兴写的认真,便没有直接出声喊他,而是手负在身后,慢步走了过来。那闲庭信步的姿态,十分悠然自得。 姜夙兴没料到这人这般自觉的就走了过来,飞快地把正在写的关于新建督察院的折子阖上放在一边,并压上其他基本折子,又拿过一本不久之前批注完的司仪院呈上来的关于改革祭祀礼仪的折子继续假装认真看。 他的这些举动自然落在了天尊眼里,天尊不动声色,轻出声道:“这么晚了还在忙?” 姜夙兴未看他一眼,只嗯了一声,一副认真看折子的模样。 天尊挑了挑眉,慢慢走过去,俯身下来,“这不都写上阅字了么,还有什么不对的要在检查一遍吗?” 天尊声若寒泉之水,自入姜夙兴耳脉,令他几乎忍不住一个激灵;随之而来一股冷香袭来,隐隐约约,却清幽动人。 姜夙兴脑子嗡的一声,张了张嘴,镇定道:“再,检查一下。” “检查好了吗?” “……好了。” “那去吃饭吧。” “啊?” 姜夙兴手中的笔和折子都被天尊拿走放在一边,整个人也被从椅子上带起来,朝偏殿走去。 当看到那满桌的精致菜肴时,姜夙兴的确是有被感动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天尊,“这些……” “尝尝看。” 天尊夹了一块水晶豆腐放进碗里递给他,姜夙兴受宠若惊地接过,吃了一口尝在嘴里冰凉中带着甜意,吞咽入喉之后,顿觉五内凉爽清静了不少。 “好吃吗?”天尊问道。 姜夙兴点头,又再去舀了一块这凉豆腐解渴。虽然外头凉雨阵阵,然而毕竟酷暑闷热,五内俱热。这凉豆腐真是解渴的大杀器,让人爱不释手。 “这个可不能吃的太多。”见他吃的欢快,天尊赶忙把碗给他拿走。又从铺满了青椒的下面夹了一块白色的鱼肉给他,“尝尝这个。” 光闻着味儿都能让人流口水,姜夙兴赶紧端起碗吃进嘴里,这鱼肉鲜美爽滑,尤其青椒的辣味适中,让偏爱蜀味的姜夙兴既能吃到美味的辣鱼,又既不会太辣。 姜夙兴瞪大了眼睛,夸赞不已:“唔!这个真好吃!你怎么做的?”又看到这道菜其实是装在锅里,下面还有炭火,煮着青椒汤汁浓郁,越发入味。 “你是跟御宿学的这一招吗?”姜夙兴一边狂吃这美味无比的鱼,一边问道。 天尊眉头一挑,“本尊走南闯北,去的地方比他还多,怎会要跟他学习。” “这样啊,那你比他更厉害。”姜夙兴头也不抬地夸赞道,这吃鱼自然是热多了,再加上辣味上来,没多时他已满头大汗,舌头麻了。 “你慢点吃。”天尊拿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细汗,姜夙兴夹了一块鱼肉喂给他,一双细长的眼睛亮晶晶地动人无比:“白棠哥,你也吃。” 天尊动作一顿,微微低头,张嘴含住鱼肉,齿间夹住筷端。姜夙兴扯了扯筷子,顿住,凝视着天尊的眼睛。 天尊便松了嘴,姜夙兴很快收回筷子,低着头。忽然看到旁边还有一瓶酒,便拿过来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青梅味扑面而来,他立时喜上眉梢:“青梅酒?!我都好多年没喝过了。” 这酒……也就是上辈子,有一段时间,他特别爱喝。尤其是外出任务期间,他会拖着顾白棠在人间找一处小酒馆,悠闲地品尝小酌一番。 想起前尘往事,姜夙兴颇为感慨。他正出神,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过来拿了酒,在两个青玉色的酒盅里倒上八分酒。 天尊递给姜夙兴其中一杯,自己则拿了另外一杯。 姜夙兴低头望着杯中酒,天尊与他轻轻碰了一下杯,便举杯欲饮。却被姜夙兴拉住袖子,“敬什么?” “嗯?”天尊看着他,不是太明白。 “酒不能干喝,得有一个说法。比如说,这一杯是为了什么而喝。”姜夙兴淡黑的眸子望着天尊道。 天尊眼里微微露出笑意,有几分宠溺:“那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喝这杯酒?” 姜夙兴想了想,“因为我们都重生了,从此拥有了新的人生。” 天尊点了点头,再次与他轻轻碰杯,“那就敬我们新的人生,越来越好。” 说罢一同饮了杯中酒,不由再相视一笑。 姜夙兴推了他一把,笑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天尊原谅他的放肆,在心中默念一百遍这是我老婆,也同样笑着问道:“哪里认不出来?要不要脱光了给你挨着一寸寸认一下?” “你这!……”姜夙兴扑过来,扑进他怀里,一把揪着他衣领,“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2 便去脱他衣服。 把天尊给乱的,他可还没准备好了,一边按住怀中乱动的人一边可惜地看着那满桌的美味佳肴:“这么多菜呢,你再吃点儿?” “你当我是猪啊,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我都吃饱了。”姜夙兴被他握住双手圈住肩膀,真真是动弹不得。 “你真的饱了?一会儿可不会给你时间让你补充体力,你可想好了?”天尊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清寒的声音犹如一汪泉水注入耳脉,直冲心田。 姜夙兴浑身一抖,脸颊立马通红,他剧烈挣扎起来。天尊不放他,他便喊道:“放开我,你这琼树精!” 天尊无奈,只得将他放开。一没了桎梏姜夙兴立马就弹起来,转身跑进了寝殿里。 天尊站起身来,十分不舍那满桌的菜,大半数的菜都还没动过呢,更好吃的他都还没吃着呢…… 最后天尊实在觉得可惜,糟蹋食物,便把那些没动过的菜又重新收进盒子里,并拿去外面命巡夜弟子送去锁魔宫给高眠柳。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天尊这才又关上偏殿的大门,转身去了掌教的寝殿。 姜夙兴都已经沐浴完毕了,此时都无聊地躺在软榻上玩儿起了头发,看到天尊进来,立马翻起身来,正襟危坐。 “咳,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天尊顿了顿,他总不能说他去处理那些菜去了,便道:“本尊……我打扫了一下卫生,万一明天早上值班弟子去偏殿,看见那般乱总不好。” “那,那便就寝吧。”姜夙兴站起来,绕过屏风,去了里间。 天尊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也跟着进去。 姜夙兴坐在床沿,穿着一件白色单衣,乌发柔顺地垂在膝盖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天尊觉得鼻腔热热的,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灰色的布鞋踩在黄色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他的命中伴侣。 走到床前时,姜夙兴主动伸出一只手来,天尊也伸出手去握住。他发觉姜夙兴的小手热乎乎的,滚烫灼人的很,那热度灼烧着他的手心,很快就传遍了他全身。 “你很热。”天尊在床边挨着姜夙兴坐下,说道。 姜夙兴笑了笑,主动靠到天尊的身上,“对,所以我需要你为我解热,你身上很凉。” 天尊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在冰雪之中浸泡了千年的玉,通体泛着丝丝凉意,还散发着动人清幽的冷香,令人迷醉不已。姜夙兴蹭着这具冷玉一般的躯体,将自己的热度慢慢传染过去。 天尊果真越来越热,他禁不住喉头滚动,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开始热了。” “我替你宽衣。” 姜夙兴将手伸到天尊的下巴下,温热的手指缓慢地滑过天尊凸出的喉结,又慢慢滑进天尊拉的很拢的雪白色衣领,触摸到那坚实又滑腻的胸膛。 姜夙兴深吸一口气,一口咬在了天尊的肩上。他这一口咬的极重,隔着灰色的外衣和雪白的中衣,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牙齿陷入皮肉的钝痛。 天尊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头,但转瞬又恢复平坦。他知道姜夙兴心中还是有所怨恨,若不让他发泄出来,恐怕不好。 直咬的出血了,淡淡的血腥味充盈在房间里,天尊雪白的中衣胸前也被染红了一大片,姜夙兴才松开口来。他看了看天尊平静无波的脸,也不说话,脱去了天尊的衣服,露出那伤口明显的肩膀。 姜夙兴低下头去,伸出舌头,轻轻舔吻那一处。将那些血珠都一一舔舐干净,又落下细密的亲吻。 天尊觉得起初的疼痛对他来说都只是轻如挠痒,但这后面的舔舐和亲吻,简直让他几乎坐不住。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低声唤了一句:“小醒。” 姜夙兴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目光迷离地望着他,“嗯?” 天尊抬起他的下巴,俯身上来堵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老干部不知道要怎么H……于是…… 你们有咩有要点的梗?可以说出来我参考一下嘛~ ====== 天尊:你确定你吃饱了?你吃饱了就该我了。 第154章 入木三分 情欲之火种,犹如洪水猛兽,一旦心防开闸,便倾泻而出。涛涛江水,不可阻挡。 猛地被压倒亲吻的那一刻,姜夙兴感到了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扑面而来。 天尊的眼眸近在咫尺,震慑心魄;清寒之气从口唇袭入,直窜入心脏,裹挟五脏六腑。 姜夙兴感到窒息,头顶一片漆黑,身躯上像压了一座大山一般,动弹不得。 他心跳加速,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个人……是谁?是顾白棠?还是……还是虚妄天尊呢? 那一刻,姜夙兴对身上的人有了明显的陌生感。再加上天尊的气势迫人,令他太过惧怕,由这惧怕,也就生出了由衷的排斥。 “不……你要干什么!……” 姜夙兴闭上眼睛,使出浑身的力气推打着身上的人,胸脯距离的起伏。 天尊起初不以为意,结果发现身下的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浑身冰冷。 他赶忙直起身来,松开了姜夙兴。姜夙兴立马缩到墙角去,一把拖过被子紧紧地护着身前,牙关都在抖动地咯吱咯吱响。他的眼神惊恐,像刚刚经历了一次元神涣散的那种恐惧。 “……” 天尊默默地坐到床尾去,他尽量远离姜夙兴,不让对方那么害怕。 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双方心知肚明,姜夙兴熟悉的是顾白棠,天尊不但陌生,还具有十分强大的压迫力,陌生和威压使得姜夙兴对天尊心生排斥。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3 而天尊呢,他再也不可能变回原先的那个对姜夙兴一往情深的顾白棠。但是现在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天尊有一股无名怒火,顾白棠几乎快成了他的心魔。他忽然觉得,他最大的情敌,不是宸月,也不是曾经的听惒太子妃,而是那个已经死去、再也不会出现的顾白棠 ! 这很荒谬,明明他就是顾白棠,顾白棠就是他,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可是姜夙兴不认为他是顾白棠,于是他就果真觉得自己不是顾白棠。瞧瞧姜夙兴方才那个样子,就好像、就好像是在被强迫跟他发生关系…… 天尊并不是无法承受失败的人,可是他现在也很沮丧,很冒火了。他不知道该拿姜夙兴怎么办,也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他觉得自己体内有两个人,一个顾白棠,一个白穹,双方在打架争斗,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有那么一瞬间,天尊就要走火入魔。 两人就这么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干坐了快两个时辰,天尊实在受不了,他忽然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姜夙兴靠在床头墙角,心里头自然也是百转千回,但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对自己的懊恼。此时见天尊忽然站起身要走,他顿时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矛盾,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只怕这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便立马起身从床上连爬带滚地扑下来,从身后一把抱住那人,惊慌道:“你别走!” 天尊身体僵硬,姜夙兴又急声道:“你别走,不要走!对不起!我……” 他哽咽住,眼泪不争气地滚出来,打湿了天尊后背的衣衫,浸出一片水润。 天尊转过身来拥住他,低声道:“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 “对不起,我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其实我知道你就是白棠哥,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受你……” “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我也不该逼着你去接受白穹,毕竟你的确……对白穹很陌生。” 两个人这才把话说开了,倒也多了几分亲近。姜夙兴紧紧抱着天尊,轻声道:“我以后,可以一直喊你白棠哥吗?” “可以。” “白棠哥。” “……嗯。” “白棠哥。” “嗯。” “白棠哥。” “嗯。” …… 姜夙兴一直黏在天尊怀里,一直喊一直喊,天尊倒也配合他,一声一声地应着。 直到姜夙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幼稚。天尊也笑,他低下头,忍不住以拇指轻轻蹭过姜夙兴红肿的下眼帘,低声道:“你知道么?其实我也会很矛盾。” 姜夙兴的眼睛水润润,亮晶晶地,“什么?” 天尊微微蹙起眉头,“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确定我到底是谁。” 当天尊显露他困顿脆弱的一面时,给了姜夙兴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专注地看着天尊微蹙的眉头,迷惘的眼神,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暖流。 那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他眼前的这个人,是顾白棠。 “你也会分不清自己是谁吗?”姜夙兴拉着天尊席地而坐,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他便能更方便的欣赏到天尊脆弱的神情。 “为什么不会?你以为我就没有困惑吗?”天尊神态越发困惑,越发不知所措,他喃喃道:“当初元天的七世劫没能将我消灭,反而成就了一个虚妄天尊,那一年我不过区区百岁,苍天与大地皆在我手掌翻覆之间烟消云散,可谓少年得志,好不威风。此后二十万年中,老神相继陨落,而我作为新神,迅速壮大,天尊之路平坦无阻,青云直上。我也一度自诩为万古第一,再无敌手。那一日元天说我情劫未过,算不得完满。我心中亦觉无敌太过寂寞,遂决定下界去会一会那命中劫难。身为顾白棠时,倒是体验了一番求而不得之苦,后得知姜氏死讯,在与周辉的元神争斗中心死战败而亡。我曾以为,那便是我最大的劫难了。是以在我去梵天境内,以妙贤之名战胜周辉、收服魔王之种后,便自认功德圆满,从此该回归正位,了无牵挂了。却不想……” 天尊沉吟起来,眉宇间颇为愁闷。 “不想什么?”姜夙兴手肘抵在天尊膝盖上,撑着下巴抬头望着天尊的脸。 “……不想回归正位之后,竟然出现了心魔。”天尊说道。 “心魔?!”姜夙兴微微睁大眼睛:“是魔王之种吗?” 天尊微微摇头,紫黑的眼眸低垂着,凝视着姜夙兴,低声道:“这个心魔,叫顾白棠。” 姜夙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天尊道:“待我回归正位之后,我便是虚妄天尊白穹,一开始我并不将什么顾白棠放在眼里。可是慢慢的,我有时也会开始希望自己是顾白棠,有时,我又挺恨他。我甚至想如果他幻化出人形在我眼前,我一定会忍不住毁了他元神……” “你!”姜夙兴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抓住天尊的手,担忧道:“你这是精分吗??”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天尊现在这情况,分明就是精神分裂! 天尊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有几分精神病患者特有的偏执:“我的身体里从来容不下任何别的灵魂,周辉留在了梵天境内成为了一朵荷花,可是顾白棠这个人,我怎么都没办法把他从我身体里分离出去……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白棠哥!”姜夙兴坐起身来,一把将天尊的头抱进怀里,“你不要这样,你就是顾白棠,顾白棠就是你,你不需要把他从你身体里分离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天尊抬手轻轻揽住姜夙兴的腰,低声道:“你不是一直只喜欢顾白棠么?我把他分离出来,才能将他还给你……” “不是这样的,你别这么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跟你闹别扭……我,我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是虚妄天尊这件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总能消化的。” 天尊将脸埋在姜夙兴怀里,长叹一口气,“不光你接受不了,我当时也差点接受不了。你可知道,三十年前你将我送去梵天,那些日子,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刚开始去的那几个月,我都没办法好好念经,每天晚上都想你想的一个人偷偷哭。青音为了让我早日静心,便不准我睡觉,派了十几个罗汉围着我念经,让我一刻不能安息。我被他们念的烦了,还发了几次泼,又被青音打入莲花池中,受尽冰寒之苦……” “这贼和尚!改日我替你报仇去!”姜夙兴听的心疼无比,仿佛顾白棠受苦的那些情景都历历在目,让他揪心的很。 天尊已经在开始偷偷笑,但是他逼着自己哭,哭自然是哭不出来,装可怜倒是比较容易。 “……你别以为梵天就真是极乐净土,和尚也分高低等级。我那会儿刚到梵天,就是一个小沙弥。跑腿打杂的是我,脏活累活是我,得罪人的活也是我。以前天宫的人都知道,如来是面慈心黑,而青音面黑心也黑,他们佛家的都是如此……” 天尊为了使自己在梵天的经历更加催人泪下,自然是极尽之能事地抹黑青音等人。此刻那梵天境内的一众人等俱是耳朵发烫,青音更是连打了五六个喷嚏。他起初还奇怪,有罗汉来报,说往日妙贤参禅的那片清池里一群鲤鱼活蹦乱跳正在跳舞狂欢。青音悟了片刻,跑去那清池指着那些鲤鱼骂道:不要脸。 谁想那鲤鱼跳的更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尊:本尊忽然有了向职业化演员发展的想法,以前怎么没发现自个儿这么有这方面的天赋呢?白白浪费了二十万年时间。 第155章 来日方长 惊雷夜雨悄然过去,辰时天色放亮,玉鼎宫弟子开始修习研读早课。路过往日里掌教办公的偏殿,有弟子伫足惊讶。 “前几日总是看见掌教通宵达旦的办公,今日怎么不在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4 “你也说掌教通宵达旦的了几日,他总要歇息的。方才见寝殿大门紧闭,定然是歇着呢。” “嘘,那我们需小声些,莫要吵着他才好……” 于是弟子们又纷纷离去,悄无声息。 时值九月,已步入了初秋。这一场雨已落下,那寝宫前院里种了几棵梧桐零落了树叶,雨地湿润,竟已有了几分萧瑟的秋意。只是一阵清风拂过满地落叶,倒也能吹散这寂静清秋。 而此时此刻,那寝宫内院,红烛落泪烧不尽,青纱帐里鸳鸯暖。正才是春花满眼览不尽,禅音佛律尽远离。 姜夙兴浑身赤裸,肌肤粉红火热,早已躺在男人身下喘息不已。在被身体里的肉刃顶的失去神智的那一刻,声音沙哑地哼吟着的那一刻,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是在视线模糊中,他又恍然看到顾白棠倾身朝他压倒而来,亲吻他的额头与唇舌,央求着与他再战一回。 天地山川尽远去,只剩下颠倒的情与欲。面对天尊开闸的情欲,姜夙兴颇有一种当时面对天河水漏一般的惶恐与无力。 半晌,终是不敌,求饶道:“白棠,让我歇会儿……” 身上的人似乎是停顿了片刻,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他。姜夙兴没等到他的回应,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顾白棠黑眸沉沉地凝视了他片刻,最后微一挑眉,长叹一口气,抽身而出之后,在其身侧躺下。 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天尊最终还是成功拿下了他的情劫对象。所谓的演技,可以理解为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就一个套路: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的上了床,楚楚可怜的脱了衣服,楚楚可怜的亲吻,楚楚可怜的用力狠操。 …… 天尊自己都不相信这招数能管用到最后,但神奇的是,姜夙兴就吃这套。 此刻天尊躺在温柔乡里,怀抱佳人,肌肤相贴。他一边以掌抚过佳人温热柔软的腰臀,一边眯着眼睛思考天地与人生。 啧……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神仙都在情劫这一关遭了难。他以前不是太能理解某些神仙为了一个情字舍生忘死,总觉得这些人都是凡心未死,活该投入畜生道轮回。今日天尊自己设身处地的体验了一把,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销魂滋味。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天尊正有此打算,不想姜夙兴这个勤奋的掌教只睡了一个时辰,巳时便睁开眼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捂着腰要往起爬。 “你做什么?”天尊按住他。 “……我得工作去。”姜夙兴声音沙哑,嘴唇红肿,眼神迷蒙。锁骨和胸膛上尽是吻痕,斑斑驳驳。 “……”天尊慢慢躺回去,神情落寞。 “怎么了?”姜夙兴见他如此,便俯身去问他。 天尊闷声道:“头疼。” “好好的怎么会头疼?”姜夙兴伸手去摸天尊的额头,果然有些烫,至少与天尊冰润如玉的身子相比,额头的温度未免太高。 “这是怎么了?你别光躺着,起来我看看。”姜夙兴掀开浅绿的被褥,要把天尊拖起来。 这身躯修长健硕,光洁似玉,莹莹生辉。厚重繁缛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天光,而红烛依旧高照不熄。暗光下这具身躯圣洁到让姜夙兴惊心动魄,他却回想了夜里的颠倒无数,这人是如何在自己身上驰骋癫狂,自己又是如何承受对方霸道而温柔的冲击……如此这般,竟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起来。 未等他将被子盖回去,天尊却忽然自己把被子扯回去,转过身去背对着姜夙兴,负气了一般。 “你怎么了?”姜夙兴压在他身上,探头去看他。 “……你倒爽完了,倒头便睡,留我一人起火。” 姜夙兴愣了愣,他很快明白了天尊的意思。回想了一下,两人行事过程中,就姜夙兴泄过两回,天尊从头到尾都一柱擎天,似乎是从来没出过精。 “……”姜夙兴张了张嘴,“你这是给憋得?发烧了?” 天尊便不说话了。 姜夙兴摸了摸酸麻的屁股,有些难为情地道:“大约是我魅力不够,不能让你尽兴吧。” 天尊心头一跳,闭着眼睛在心里盘算:小掌教有愧疚之心,趁机利用才好。 “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天尊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翻过身仰面朝上,拍拍自己精壮结实的肚皮:“坐上来,自己动。” “……”姜夙兴低下头,不说话。虽然是一副娇羞的模样,但眉眼沉下来,已然是不大乐意的。 天尊憋了憋嘴,“算了,你走罢。” 姜夙兴便下床去沐浴洗漱,穿衣束发,一切完毕后去里间一看,隔着珠帘玉粹,那青纱罗曼里天尊侧身朝里躺着,动也不动,倒像是生气了。 姜夙兴欲去哄他一哄,却转而又想,明明是我被他操了个通透、里里外外都酸软无比,怎的还要我去哄他?怎么想怎么不通情理。 遂推门而出,关门离去,力道还不小。震地躺在里面的天尊一抖,瞬间爬起来,隔着纱窗看到姜夙兴虽然腰腿皆软、但双手负在身后走的老神在在。 这小家伙……还挺倔。 天尊心里不忍,他这么干是不是太不地道了?把人睡了,还给人甩脸子。虽说听惒被元天压迫是个隐忍惯了的,可姜夙兴自小骄纵,姜家上下都有他一个人说了算,大家都夸赞他恭维他,几乎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现在将己身屈于人下,已是天大的不易。若再故意去逗弄他,或是成了折煞,使他不堪了。虽说芙蓉帐内无顾忌,天尊有心思凡,但……罢了罢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且慢慢来罢。 来日方长。 一眨眼,一连过去数月,天尊都宿在玉鼎宫的寝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杳无音信。 那锁魔宫里的高眠柳等的急了,催秋逝水去打听。 “他这是过河拆桥,自己心想事成了就把我忘了。” 秋逝水劝道:“不至于,他应该是事情还没处理好,我看掌教这几日脸色都很差。晚上还时常加班到深夜,估计他们进行的不顺利。” 高眠柳道:“这可不一定。你说姜夙兴脸色差,那指不定是被他折腾的。” 秋逝水老脸微红,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高眠柳瞧了他一眼,冷笑着别过头去,一脚踢翻酒坛,满脸愤愤地不说话了。 秋逝水尴尬地坐了会儿,最后叹息一声,“罢了,我便豁出这老脸,亲自去玉鼎宫请一趟。”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5 他站起身出了牢门,那高眠柳一挥手,把门关的死响。秋逝水眉头一皱,这小柳脾气越发暴躁了。不过这也难怪,小柳天性洒脱,极爱自由,最受不得约束。让他在这锁魔宫三十年终如一日,他便已经按耐不住浑身如蚁食骨,可想而知当年若真让他将自己关进大红莲洞中,他要如何去忍受那漫无天日的冰寒地狱…… 想到这里,秋逝水眸中一沉,迈步朝玉鼎宫而去。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幽鬼王彻底远离小柳,永除后患。 又说姜夙兴正在玉鼎宫的偏殿里处理督察院的最后事宜,准备明日召开长老会议,将此事正式提出。听弟子来报,说清秀园的秋长老求见。 姜夙兴一边让弟子快去请,一边收拾书桌,心里暗想,秋逝水一向闲居于清秀园不问事实,他此时特意来找他,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此行为何了。 正想着,只见弟子引了一个清风明月的仙人往里走来。 姜夙兴赶忙站到门口,拱手行礼,“夙兴见过师伯。” 秋逝水也回了礼,“掌教。” 将人请进来用茶,姜夙兴坐在一旁,笑着陪他饮茶,寒暄闲聊,都是一些往日里在达摩堂念书时的趣事。 聊了几句,秋逝水有些坐不住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恭敬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是来求见天尊,还请掌教引见。” 姜夙兴也站起身来,笑道:“我猜想师伯如此着急来我这里定然是有事,既然是求见天尊,我自然不会在留师伯。不过天尊行踪不定,我亦不知他去向。” “什么?”秋逝水一惊,“他不是在玉鼎宫吗?” 姜夙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意,秋逝水赶紧道:“掌教恕罪,我并不是那么无聊盯着玉鼎宫寝宫大门。只是人多眼杂,有人见他进去,的确无人见他出来。而我的确是有要事寻他,还请掌教助我。” 姜夙兴道:“他前几日的确是在玉鼎宫,昨夜里与我争吵了一次,便负气走了。师伯若是有急事寻他,或是可去禅心殿瞧一瞧。” “多谢掌教。”秋逝水便要走,又瞧着姜夙兴的脸色,顿了顿,心想还是关心一下。便多问了一句:“怎么好好的,又吵起来?” 谁知不问还好,这一问,竟然把姜夙兴给问哭了。只见他双眼通红,背过身去,低声道:“无碍,师伯快去吧,晚了不知他又跑去几重天了。他本领大,我们留不住他。” 他这般说话,秋逝水也不是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的确没时间逗留,便离了玉鼎宫,直奔禅心殿。 他生害怕天尊果真跑了,急忙赶去禅心殿,却见天尊在院子里描绘丹青,颇为悠闲。 秋逝水放下心来,又想起心中所求之事,但看姜夙兴方才那般,想来天尊感情之事不顺遂,就不知肯不肯伸出援手去救高眠柳了。 他正在禅心殿拱门外徘徊犹豫,那天尊已在里面喊他:“可是七舅在外面?” 秋逝水几乎一跳,转过头去到处看。想了一圈,才知道七舅说的是他。他想起高眠柳曾说过,天尊要想重新得到姜夙兴,就必须要成为顾白棠。想不到天尊现在已经入戏这么深,连七舅都喊得这么自然,当真是跟顾白棠无异了。 秋逝水整理了一下仪容,两袖清风地走进去。 “天尊。” “七舅你刚才是不是去过玉鼎宫了?”天尊以笔点了红色朱砂,在宣纸上的男子眉间点红。 秋逝水瞅了一眼那画像上的男子,只觉那眉目之间与天尊颇为相似。然着红衣绿绣,银带金履,眉心一株水芙蓉出世,清则清矣,却未免妖娆。 又抬头看见天尊虽则端丽但更宝相庄严,与画中男子只不过皮相相似三分,内里的气质风韵却一个南一个北,根本不是同一种类型。 于是秋逝水明白,这画的不是不是天尊自己,而是高眠柳。 “是了,我刚从玉鼎宫过来,掌教他……”秋逝水顿了顿,“似是心情不大愉悦。” “这么说你是来替他讨不平的?”天尊继续描摹,那画已成了九分,还差最后一点。秋逝水虽然不知天尊为何要画这幅画,但既然这画上的人物是高眠柳,定然就与幽鬼王有关。 他便一笑,道:“要讨不平,也轮不着我。姜老太爷也已去云游天下,他也不会来找你。” 天尊点点头,沉吟片刻:“你说的不错,本尊毕竟喊你一声七舅,他有什么是不会跟你说的。他也没有什么能在本尊面前说得上话的娘家人,便是受了委屈也得自己忍着……” 秋逝水眉头乱跳,这天尊估计是话本子看多了。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忘了那雅芳斋可住着那姜家大哥,那可是个混世魔王,当心他找你闹。” “姜家老大自己媳妇儿都没找着呢,哪儿有心思管弟弟的感情事。况且姜夙兴也不会把这些事拿去给他哥说,那个大傻子也没这个心眼儿。” 秋逝水越听越不对劲,怎么听着想他们欺负人姜家没人呢?天尊到底把姜夙兴怎么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七舅要不要去管一管?可他也不敢管啊…… “罢了,过几日我带他去找一个靠谱的娘家人,让他出了这口气就好了。你把这个拿去给高眠柳,让他按照这画上好生把自己捯饬一下。” 秋逝水还没听明白,天尊抛过来一页画像,他双手接过。只见那画像上的男子身着紫金龙冠,脚踏祥云,周身神光璀璨。 “这是……” “高眠柳既已身为幽鬼王宿主,二者早已伦为一体,正如本尊与那魔王之种一般,相生相克,不能分离。既然如此,唯有以己之身将其修炼,生生克制。冥界酆都大帝座下近日空缺一名神侍,正在寻找合适人选。我替高眠柳画了个简历,已跟我冥界里的熟人通了气,明日你就让高眠柳拿着这简历直接去冥府报道就行了。” 秋逝水看的目瞪口呆,“这,这……” 他心里大喊着,这不是造假么??高眠柳一届凡修,虽然脸皮子一模一样,可怎么看也不是画像上这个神光璀璨的神官啊! 天尊把纸笔一收,就动身走人:“就这么着了,本尊还有事儿先走了啊。另外小姜要休一阵子假,一会儿就走,你给你们长老团说一声。” “诶……掌教要去哪儿啊?啥时候回来啊?” 天尊绝尘而去,反应慢半拍的秋逝水追着后面问。 “本尊带他回趟娘家,快则三五日,慢则三五年。” 娘家?姜夙兴的娘家,是玉屏吗?可听天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更远的地方。 秋逝水低头看着怀里的简历,心事重重地去了锁魔宫。 冥界神侍…… 第156章 大结局上 这年冬日,西城破天荒的落了雪。 因为地势缘故,西城开山立派以来,千百万年,从未下过雪。每到冬日,只有漫天梨花,纷纷扬扬,飘满西城的每一个角落。因此西城还成立了扫花节,每年三月,所有的西城弟子都会参加。下至刚刚入城的弟子,上至长老掌教,无一例外,皆执帚携袋。青衣白裳,黑发玉琯,仙风道骨,清风明月,满城梨花。 而今年除了梨花,还有漫天白雪。玉鼎宫门外的老树皆披上了白衣,银装素裹,石桌也早已落满了一层厚厚的雪。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6 姜夙兴推开寝宫大门,只见外面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外面有阵阵绵延的钟声,伴着鞭炮齐鸣,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初一。 过年了,也该给自己放一天假了。 这样想着,姜夙兴回屋披了一件翠绿色的披风,执一把油纸伞,走入那漫天大雪之中。一人茕茕孑立,独行山巅。 他走到雅芳斋门口,看到那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姜昼眠已经在年前离开。走的时候姜昼眠说,他已收到了御宿在另外一个世界给他发来的信号,这次他一定会找到他。 姜夙兴在院子里留了一会儿,喂了鹅,便离开了。 他去司仪院,走到安魂阁,这才想起温玉昨天傍晚才去玉鼎宫请了年假。有弟子看到他站在那里,过来请安。 “你们温师伯呢?” “回掌教,温师伯昨夜亥时就走了,要赶回家去过大年三十呢。” 姜夙兴木然地点点头,“那他几时回来?” “温师伯往年都没有在家过过年,今年再怎么着也得过了正月十五吧。” 姜夙兴又点头,他想起来了,昨个儿傍晚他的确是给温玉批了半个月的假。 离开了司仪院,姜夙兴在山道上打伞走着,忽然看到了清秀园。他心中一动,可随即又想到,秋逝水也休年假了,回蓬莱老家去了。而且一休还是六个月,要夏天才会回来。 姜夙兴走在祭坛广场上,举目四望,到处白茫茫一片。他忽然发觉,自己果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玉鼎宫廊下有弟子煮雪温酒,见掌教执伞而来,纷纷起立肃然,生怕被骂。 然姜夙兴收了伞,与他们一同坐下。道:“只有酒?” 弟子们相视一眼,从身后拿出刚刚从镇上买来的各种烤肉零食。 姜夙兴与弟子们喝了半日酒,夜晚回到寝宫,只觉有些醉意。门外大雪寒风,他伏在软榻上,渐渐地睡意袭来,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路过的弟子见大门敞开,十分诧异,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了。与同伴低语走过: “天尊也真是小气,年前九月吵了一架,到现在也不会来,留掌教一人过年……” “嘘,别乱说话,当心他就回来了。” “哼,他若是要回来,就该在昨夜回来,陪掌教过年才是。都这会儿天了,只怕他当真是在外九天封神封帝了,舍不得回来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年前十月,天尊是让掌教休假随他一起去的。是掌教自己不愿意去,那外九天里催的急,天尊便只能自己过去,说年底的时候再回来看他。今日是初一,算着日子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这夜,西城仍旧是鞭炮齐鸣,爆竹声声不息。 姜夙兴伏在榻上,鼻息间闻着阵阵梅花冷香。他睁开眼来,瞧见一个高大修长人影朝他走来,越来越近。 他揉了揉眼睛,却见不过是幻觉。那帘外并没有记忆中那个熟悉身影,那只不过是一道翠绿屏风,画面上一株青松孑然而立于悬崖之上。 隔着珠帘玉粹,帘外有紫金香炉,正燃着安神凝香。一个白衣青衫、玉琯束发小弟子,正静静地立在帘外。 姜夙兴身上搭了一床被褥,旁边的茶几上放了解酒汤,一碗粥,一盘青菜。 解救汤下肚,清醒三分。又尝了一口粥,倒是颇合姜夙兴的口味,惹的他又吃了两口。 “他们都去玩儿去了,你倒是个贴心的,留在此处侍候。” 姜夙兴只觉得酒意去了大半,人也神思清明起来,便忍不住夸赞了那弟子几句。 那弟子只立在那里,也不说话。隔着屏风玉帘,看不清脸,然身量清秀俊挺,有几分遥远的熟悉,还有一种陌生的亲近。 姜夙兴问道:“你老家是哪里的?没有回去过年么?” “母上出自蓬莱,父母俱已仙逝,家中只剩我一人。” 那弟子终于开口,声色清冷,有几分疏离,几分熟悉。姜夙兴只觉得十分亲近,却想不起这是哪个弟子。想来在玉鼎宫的年岁应该也不短了,才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 “那你倒是跟我一样。”姜夙兴叹息一声,脸上一抹惆怅,“你说长生有什么好处?所有人都去了,只留你一个,从此孤家寡人,仙途漫漫,没有尽头。” 那弟子没有答话,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答。姜夙兴也不是想要听他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软绵绵地歇在榻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朝帘子外面的弟子挥了挥手,道:“你也去玩儿吧,不用在我这里候着。” 大约是安神香太浓了,姜夙兴睡意又上来,撑着头闭上眼。模糊之间,似乎那弟子走了近来,将矮几上的粥与菜都收走。 姜夙兴忽又念起那可口的粥,想再喝完,便出声喊道:“你等一下……” 那人收碗盘的动作顿住,姜夙兴掀开眼帘,就瞧见那青花瓷碗的边缘,正扶着一只修长骨感到秀美如斯的手。 “粥留下吧。”姜夙兴着实乏了,喃喃道。 不想那弟子顿了片刻,端了瓷碗,雪白的勺子荡了荡浓稠的粥,一边道:“既然喜欢就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见那清寒的声音这样说道,姜夙兴微微掀开眼帘,就看到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姜夙兴眉头一跳,心道这弟子好生大胆。 抬眸一瞧,嚯,好一张清丽出尘、秀美逼人的脸。饶是你见惯了诸天美人,甫一瞧见这张脸,都会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约莫是这样,姜夙兴愣愣地瞧着这人,半晌没有动静。 那弟子唇角一弯,黑眸带笑,勺子往姜夙兴的唇上触碰。姜夙兴只得张开嘴,吃下那温热的粥。一口又一口,填饱了姜夙兴空虚的胃,直到碗底见了空。 “都吃光了,有这么好吃吗?” 在姜夙兴还未来得及回应的时候,弟子将碗放在一旁,俯身过来吻住姜夙兴的唇,长舌直入其唇腔,将还未来得及吞咽的米粒全部都扫荡一空。 “唔……” 这个吻太具有侵犯性,姜夙兴躺在榻上仰着脖子也很被动,几乎完全使不上任和力,只能任对方这个绵长而霸道的吻攫取他所有的呼吸,带动激荡的心跳。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7 不知不觉间,那弟子已欺上身来,将他压在榻上,熟门熟路地分开姜夙兴的双腿跪压其中。对方那修长俊美的手扒开姜夙兴的衣襟,滑入衣衫之中,擦过胸前的茱萸,便一路往下,顺着光滑的腰身直入臀下。 这姿势摆的实在太迅速,姜夙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不过一瞬息的功夫,竟然就被他压上身来,还摆成这样,姜夙兴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若再不反抗,下一刻就会被这人直捣穴心。 “你!……” 姜夙兴喘息着,拼尽全力集中醉乏的身子去抵抗对方的侵袭。无奈他宿醉又乏累,此刻根本就是身娇体软,在对方的目的性极强的攻击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对方已经剥去了他裤子,火热又巨大的肉棒抵在洞口,腰一挺便顶了进去。 姜夙兴蹙起眉头,来不及呜咽出声,对方便压下来,堵住他的唇舌,同时身下已开始传来一阵阵有力的撞击。大开大合的操干,巨大的肉棒一次次猛烈的撞击穴心,撞的姜夙兴神魂颠倒。那人简直不给他一点歇息的空荡,一阵强过一阵的进攻。直激的姜夙兴眼眶红热,几欲死去。 “哈啊……” 渐入佳境后,那人终于放开了姜夙兴的唇,直起身来,双手扶着姜夙兴的腰肢,专心致志地进攻下方。 姜夙兴也才有机会,放开腿,张开嘴,畅快地大声叫出来。 “……顾、白棠……你……你啊!……你个混蛋……” 身上的人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弟子的打扮,简单的玉琯束发,绿色抹额,一身白衣。如此一来,面庞越发青涩秀美,只跟三十年前的顾白棠一模一样。 听姜夙兴骂他,顾白棠也不恼,只弯了弯唇,黑眸沉沉,专攻姜夙兴的敏感那一点。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姜夙兴边哭边叫,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当真就是顾白棠,是那个眼里心里,一心一意只看着他的顾白棠。是那个他辜负了一生,思念了一生,最后却孤独地死在雪栾山洞里的顾白棠。 “我知道。”顾白棠慢慢压倒下来,他身上的白衣整整齐齐,连腰带都没取。反观姜夙兴自己衣衫尽褪,袒胸露腹,双腿大张。两相对比,又是让姜夙兴更加气愤。顾白棠却一下又一下绵长的碾压他,额头抵着他的,衣衫还带着冷意,触碰着姜夙兴胸前滚烫的肌肤。 “我知道你讨厌我。”两人唇齿相依,顾白棠的黑眸显露出前世才有的孤独和落寞,“我也讨厌我自己,因为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即使是让你讨厌,我也还是想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小醒……” 这个把脆弱露出来的顾白棠,总是姜夙兴的死穴。长久以来,姜夙兴的脑海里总是徘徊着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大雪封山的画面,呼啸的山风,清冷的山洞。顾白棠倒在那山洞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他的死因,是因为得知姜夙兴的死讯,在与周辉的对决中,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每当想起前世的这个场景,姜夙兴的心脏都揪着疼。他想这大概会是他永久的弱点,也这是为什么虽然他明明知道白穹一直都在用这种方式来骗取他的怜惜,可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恰如此时此刻,姜夙兴眼眸湿润,他抬起双臂圈住顾白棠,主动张开双腿去接纳对方的侵入。 “白棠……”姜夙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泪眼朦胧,眼神里有无限怜惜。 他身上的顾白棠一顿,有些被他如此哀伤的眼神吓住。 “对不起。”姜夙兴哭着道,“你在雪栾山洞里的时候,一定很绝望吧。否则也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顾白棠怔愣了片刻,抬手抚过姜夙兴湿润的眼角,低声道:“傻瓜。” “其实我很感谢命运,如果你不是白穹,我不是听惒的魂魄,我们就不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再也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姜夙兴握住脸颊旁的手,哭道:“那简直太可怕了。” “是啊,很可怕。” 顾白棠似乎也认真地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如果他果真只是顾白棠,姜夙兴也只是姜夙兴,没有白穹,没有听惒,没有什么转世重生,那么…… 这一切,也都不会存在了吧。 他紧了紧被姜夙兴握住的手,忽然不高兴起来。 “……”姜夙兴望着他突然变幻的神情,有些愣愣的。 对方沉眉不悦地瞪着他,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我刚刚马上就要出精了,被你这一哭又憋回去了。你知道要我出精多难吗?” “……哦,哦。”姜夙兴抬起双腿,自己主动地抱住腿弯,“那继续嘛。” “翻过身去,趴着。”顾白棠命令道。 “好的。”姜夙兴很快照做摆好了姿势,他先是弓着背成了桥,后又觉得不对,自己主动调整姿势,把腰塌下去,把屁股翘起来,还问道:“是这样吗?” “自己……掰开。” 姜夙兴爽快地照做,脸压在枕头上,鼻子红红的,一双眼睛湿润水亮,眨巴眨巴望着人:“这样吗?” “……你脸转过去吧。” 姜夙兴转过脸去,一边憋了憋嘴,心想要求真多。 下一刻,他感到一股滚烫的液体直直地射入他的体内。宛如火山爆发,岩浆迸裂,力道之大,连山脉都能冲垮。 “咦!……” 姜夙兴把自己压在枕头上,他浑身这一绷紧,不料更迎来一波山洪海啸,直刺地他仰起头来张嘴哼吟喊叫,片刻之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身后的人似乎始终都没动静,缓了一会儿,姜夙兴慢慢转过头去。瞧见顾白棠正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捂着自个儿的脸 ,好似一脸懊悔的模样。 “白棠哥。”姜夙兴软绵绵地喊了一声。 “转过去。”顾白棠却快速地命令道。 姜夙兴偏不,他知道顾白棠是害羞了,便弯着脖子,伸出手去拉顾白棠捂脸的手。又喊:“白棠哥……” 顾白棠被他缠的不耐,一挥手哗的熄灭了房中所有的灯火。 屋中瞬时陷入一片黑暗,顾白棠从身后压上身来,双臂箍住他的身体,声音低沉道:“小妖精,就这么想看本尊出丑?嗯?” “明明是你自己要求的,偏还来怪罪我。” 姜夙兴挣扎起来,他讨厌这人自称本尊,那感觉又不一样了。 身上的人看出他这一点,忙换了一副语调:“弟子哪里敢怪罪掌教,掌教误会我了。” 姜夙兴笑起来,又去推他,“还不快出去。” “出去作甚么,就这样睡吧。”这回顾白棠就比较强势了,姜夙兴动了动,挣不开他,便也就依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8 夜里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胖大小子坐在桌上,朝着他乐呵呵笑,喊他阿爹。 姜夙兴浑身一激灵,吓醒过来。 第157章 大结局中 姜夙兴近来身子异常乏累,办公晚了头晕目眩,每日清晨都异样作呕。姜夙兴不敢让人看出这些,他暗暗回想,似乎自正月初一那一晚他承了天尊的大量精水,醒来之后身子便觉有些异常。 也不知是不是那晚的怪梦缘故,姜夙兴最近觉察体内的元婴有异动。 修真修仙,其实就是修炼元神。一个修士要先利用长达数年的修行,修炼一颗无形无质的金丹,便是结丹。结丹之后,经过明心、见性等漫长的步骤,回归于腹内元神处,合化为命胎。再默温养数年,直待紫气虚来时节,元婴养育健全,成一婴儿。 元婴是一个修士修炼到一个阶段,体内有了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其实就是修士自己的元神。一旦达到这个境界,修士已是半仙的体质。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然而十分漫长艰难,普通修士终其一生也不过结丹,更遑论更进一步。一旦达到元婴,则成仙之路已修成了一半。只因元婴之后,更进一步就是难上加难,没个千八百万年的是达不到的。修士也可暂时放下心来,参与一些杂物管理。便是为何西城那么多的长老都在参与政务,转换心情。 姜夙兴目前也到了这个阶段,按理说,应该是己身万事不愁,专心致志治理西城的阶段。可是最近他却发现,他体内那元婴,隐隐有不稳之象。 这可把姜夙兴愁住了。照理说,那元婴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元神修炼出来的形状,完全是受他自己控制的。隐隐不稳的现象让他担忧是不是自己受了什么重创元神受到伤害,他回想近日的经历,也就是那天晚上天尊泄在了他体内。莫非是因此扰的元婴不稳? 姜夙兴一开始是不信这个邪的,他也不敢相信啊。不过就是承了男子的精血,哪有动摇元婴的地步。就算天尊天赋异禀非常人可比,也没到那种地步。只是身子乏累,姜夙兴便想着自己暗暗忍过,修炼几番就好了。 不想这一日姜夙兴伏在案上歇息,忽然腹中一阵异动,他惊醒过来。凝神一查,那体内元婴竟然在上蹿下跳。姜夙兴赶忙屏息去压,这一压,那元婴竟然还反抗他,三两下打散姜夙兴丹田中的气脉,就开始重拳出击,竟是盘算着怎么挣脱逃离的趋势! 这可吓坏了姜夙兴,他一被那元婴反击,便散了气脉。脸色瞬时煞白,浑身冷汗地瘫坐在书案后。约莫是过了一刻钟,那元婴见他认输,又闹腾了一番,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姜夙兴暗暗以灵脉探查,刚一触碰到那元婴,就被那元婴反手揪住气脉,又是一通乱打。 “哎哟,哎哟,别闹了……”姜夙兴哭天抢地,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腹中当真有一个顽劣至极的婴孩,正在与他置气。 他哄了好半晌,终于是将对方哄下。姜夙兴不敢再去探查,心里十分奇怪,这元婴即便是怎么样,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元神。但现在怎么这元婴竟然有了另外的思想,与他做起对来了。 姜夙兴觉得实在是异样,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跟天尊讲这件事,更不敢去问旁人。又看了许多书查了许多资料,终究是没找到答案。 饶是如此,姜夙兴也知道体内这元婴脾气怪异,很是难缠。他每日必须花出大量的时间去陪元婴玩耍,其实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他就是必须去凝神屏息地去感知、去观察。那元婴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的,但是只要一醒过来,若是姜夙兴在干别的事,忽略了它,它便要如同那泼猴一般,上蹿下跳地闹腾。起初姜夙兴还要被它搞的六神无主神识混乱天旋地转,后来多与它交手两次,便渐渐习惯了这种颠簸,仍它在丹田里奔来奔去,倒也能皱着眉批改公文,最多凝神哄它一哄也就是了。 是以玉鼎宫弟子们最近时常看到掌教做事之中忽然发呆走神,好半天叫不动。其实是掌教去哄元婴去了。 这些姜夙兴瞒的很好,莫说弟子们看不出来,连天尊也看不出。 其实天尊本来是打算带掌教回娘家,但是掌教说城内无人,至少要等到正月十五各宫主事都回来了才能走。天尊无奈,只得陪他。 又说天尊自那一日后,酷爱穿一身朴素白衣,金边腰带束着长腰,玉琯束一个发髻,一头乌发垂在身后,活脱脱一个青涩弟子的模样,瞧着比姜夙兴还年轻。 天尊喜欢别人说他年轻,便主动包揽了过年期间的一些旁人不愿意做的事。比如天柱峰边锋巡逻,要派出至少百八十个执法宫弟子,往来十个昼夜才能完成。天尊自告奋勇,自己拿个小本子坐个御剑就跑去巡逻边锋。每天早晚一趟,特别勤快。 这一早一晚,实际与姜夙兴相处的时刻并不是特别多。姜夙兴又可以躲着他,自然就没让他察觉这怪异之处。 姜夙兴本想着至少能过了正月十五,不想那体内的元婴成长神速,自正月初一后,短短十日,到了十一这天,元婴已长成了巨婴。 倒不是姜夙兴担心的那种会显肚子,那玩意儿长在他丹田里,已从一个小婴儿变成了一个大婴儿。这婴儿也已不满足于姜夙兴的凝神关注了,他就不准姜夙兴干别的事儿。只要他醒着,姜夙兴就不能批改公文不能跟别人说话,只准全心全意的哄着他一个人玩儿。 于是玉鼎宫的弟子们就经常看到掌教跟人说话说道一半,忽然跑去寝宫软榻上坐着,低头瞅着肚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这下天尊不发现也不行了。 正月十三这天傍晚,天尊巡完边锋,回到玉鼎宫。听见几个弟子站在房檐下瞎嘀咕,“掌教这两天怎么有点不对劲,老盯着肚子出神。” “刚才我还听他嘀咕什么别闹了快睡吧。” “咦,听着怪渗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没瞧见掌教今天傍晚看肚子模样,跟我怀孕的姐姐一模一样。那才叫渗人呢……” 天尊眉头一跳,轻咳一声,各宫里房檐下那些声音瞬间就静谧了。 天尊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推开玉鼎宫寝殿的大门。 中殿里无人,只有红烛高照。天尊来到内殿,只见姜夙兴盘腿坐在床上,似是正在打坐。 若不是他脖子上冷汗漉漉,红烛下脸色苍白,眉间隐忍…… “这是在作甚?”天尊出声道。 姜夙兴半晌才掀开眼帘,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你去禅心殿吧,我今天夜里还有许多折子。” 天尊有几分不悦,你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我赶走。 不过眼下天尊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他将目光从姜夙兴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到姜夙兴的肚子上。 看了片刻之后,天尊直皱眉头,最后就微微瞪大了眼睛。天尊是个爱打直球的,只是有时候爱演戏,不过本质上他是个耿直的人。他看到了什么,就直接问了出来。 “小醒,你肚子里那是个啥怪物?!!” 那元婴听到有人叫他怪物,仿佛是怔愣了片刻,紧接着就满地打滚哭死哭活起来。姜夙兴眉头一跳,脸色一阵痛苦,赶紧以气脉去安慰去哄。 天尊这一声惊呼,倒把他自己吓的不轻。他忙收住嘴,尽量使自己的面部表情恢复镇定冷漠。但是费了好半天劲儿,一双黑色的大眼睛还是瞪的老大,像个孩子一样。 他疾步走到床前,趴在床沿瞅着姜夙兴的肚子,用灵脉进入姜夙兴的身体去探查了一番。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天尊脸色变了两轮,也尝试着帮助姜夙兴去安慰那元婴,不过那小家伙似乎是得理不饶人,一旦天尊和姜夙兴两人都示弱,他便越发折腾起来。 天尊最后怒了,也不管姜夙兴神情慌乱,灵脉大震,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你这孽障,这般不识好歹,本尊就灭了你!” 天尊的灵脉抓住了元婴,那元婴立刻肝胆俱裂,拼死攀在姜夙兴的气脉后面求生。 姜夙兴脸色虚白,抓住天尊的手,道:“你又做什么吓唬他,你灭了他,我又怎么活得了。”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49 天尊道:“你且放心,这只是本尊与你元神交融之后形成的一个灵婴,并非你元婴本体。待本尊将他抓出来,也好免你继续受苦。” 说罢就要动手,姜夙兴拦住他道:“既然是你我之灵婴,便是子嗣血脉,你怎能轻易说灭他?” 天尊道:“这孽障天性顽劣,不知好歹,现尚只是个灵婴形态就这般折磨你,连本尊也压他不住。将来得成人身,岂不无人能治他?!” 大约是察觉了天尊的狠戾,那灵婴此刻躲在姜夙兴的元神后,颤巍巍的发抖哭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姜夙兴知道天尊说的有理,这不过区区十几日,灵婴的要求越来越高,除了满足他,别无他法。一开始姜夙兴是沉静在初孕的天性里,一味的给予关爱,此时此刻,被天尊当头棒喝,自然知晓,一味溺爱,将来定会酝酿祸害。 可此刻天尊说要灭他,姜夙兴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亏得我没告诉你,一让你知道,你开口便是孽障,闭口就是灭了他。”姜夙兴脸色惨白,冷汗潸然,却还死死拽着天尊的手,清眸泛着冷光:“你若是要灭他,便将我一并灭了才行!” 天尊一惊,缓了片刻,他明白这姜夙兴是起了父母天性了。天尊虽然未尝为人父母,但是他也知道,动物的父母天性,那是比情欲还要执着可怕的一种。若他在此时不顾姜夙兴的这种天性,只怕是从今以后姜夙兴都会对他怀恨在心。 天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子嗣,这灵婴又如此顽劣,一看就是个祸害。天尊实在是…… “你当真要保他?”天尊问道。 姜夙兴只是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天尊缓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瞧你这看我的模样,就好似我是你仇人一般。我只是见他折磨你,一时心疼,说那气话罢了。你若要养他,我们便好好养着,要好好教养才是。” 姜夙兴一听他这样说话,这才松了口气。他方才要蓄起全身的力气去防备天尊,此刻一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天尊顺势将他抱进怀里,摸到姜夙兴浑身冷汗,这才明白方才姜夙兴果真是下了与他斗起来的决心。 天尊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姜夙兴的头发,低声道:“你啊,怎么能不相信我呢。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什么都依你了,何苦这般。” 姜夙兴靠在他怀里,丹田里的灵婴也不敢再作祟,安分老实下来。姜夙兴这才好受了许多,道:“我不是不信顾白棠,但我不敢相信白穹。虚妄天尊无情无欲,弑杀亲子这种事想来也是驾轻就熟。” 天尊眉头一蹙,心想这姜夙兴果然是跟他记上仇了。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孽障是他喊的,灭也是他说的。 现在已经这般,还在这事情上纠缠就没有意义,反而只会让两人争吵。 天尊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明天温玉他们就回来了,你又碰上这种事,不如我带你去修养一段时间吧。” 姜夙兴不说话,像是在考虑。 天尊又道:“况且这灵婴成长极快,再过不了几日,就会脱体而出了。我以前也没碰上过这种事儿,还得去寻我师父他们帮忙才是。” “你师父?”姜夙兴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天尊。 “我师父就是太上老君,他住在外九重。”天尊刮了一下怀里人的鼻子,宠溺道:“上次我跟他提了你,他想见你的很呢,让我一定把你带去。” 姜夙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太上老君?长什么样儿啊……他会不会骂我啊?……” 天尊笑起来:“他的模样嘛就是一个小老头子,他骂也是骂我,怎么会骂你。” 姜夙兴脸色通红,却紧张起来:“他真的骂你了?是不是说你不该和我纠缠?” 天尊想了想,“我师父倒是没骂我,只是不信我,骂我的是他的棋友。” “棋友?”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天尊笑着把姜夙兴揽进怀里。 第158章 大结局下 天有九重,并非指天只有九重,只因九是最大的数字,是以唤之为九重天,是为无极无限,无穷无尽。 对于普通凡人来说,最高的莫过于人间君主;而君主之外,还有神明,都是玄而又玄,遥不可及;神明之中,又有神侍、神官、神君、神帝、神王、神尊…… 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神外有神。正如神尊之外还有天尊,九重天外还有外九重天。天尊不受方圆约束,外九重亦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又是另外一处神奇天境。 姜夙兴尚未领略完内九重的天地辽阔,这一趟外九重之旅,只让他惊奇无比,目不暇接。 比如,这里有八个太阳,八只金乌每天轮流当值; 比如,这里有远古神兽神邸,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还有魔神妖神。 这些只存在于远古神话之中的神邸们,姜夙兴都在这外九天之中重新见到。 他一时觉得,其实当初白穹封天,所封的并不是外九天,而是内九天。他是把那个摇摇欲坠的损毁的只剩下人界和冥界的内九天给隔离保护起来了,外九天才是真正的大千世界。 他们先是花了几天的功夫,走走停停,然后才去见了天尊的师父,即太上老君。以及他的棋友。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河,一只巨大的金乌歇在水面上,散发出夕阳的光芒。 河中心有两个老人在下棋,旁边有侍童在煮茶。 天尊朝河中心走了一截,回过头看向站在岸上的姜夙兴,朝他招了招手。 姜夙兴踟蹰了片刻,迈出脚步,踩上那水面。 噗通一下,直接掉了下去。 头顶传来清朗的笑声,姜夙兴手忙脚乱地游上水面,天尊就站在他面前,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提上来。 “你脚下要运气。”天尊说道。 姜夙兴昏头昏脑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忽然听到又一阵笑声。 “你!……”姜夙兴瞪向天尊,却见天尊面容端正,而那笑声还在继续。呵呵呵呵的,一阵强似一阵。 这时,天尊皱起眉头看向姜夙兴的肚子,沉声道:“顽劣。” 那笑声立刻噤声了,姜夙兴感到丹田里坠坠的,小家伙又不高兴了。 他一笑,主动握住天尊的手,“好了,我们快去见你师父吧。”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50 天尊挑一挑眉,心情好一些,携了姜夙兴朝河中心走去。 “师父,小师弟回来了。”那侍童老远看见他们,笑眯眯地跟一个白胡子老头说道,“太子殿下也来了。” 老头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嘿嘿一笑,催对面的中年男人落子:“该你了。” 中年男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十分不悦地扔了手中的黑子,道:“不下了。” 老头立刻大声嚷嚷道:“诶!元天,你可不能这样啊!下不赢你就耍赖啊!” 他嚷嚷的忒大声,连姜夙兴他们这边都听到了。 中年男人恨不得抓起棋盘塞那老头嘴里,愤愤道:“太上老君,你别欺人太甚!” 老头拉着侍童要主持公道:“诶!坠儿!你给评评理,明明是他下棋耍赖,怎么还说我欺负他呢?” 坠儿笑着道:“我可不敢给您二位评理。瞧,小师弟和太子殿下过来了,让他二位来评理吧。” 说话间,天尊就带着姜夙兴走近了。他耳朵尖,自然听见了方才那一段。便笑道:“要我来评什么理啊?” 坠儿道:“方才师父与天君下棋,本来天君都快赢了,但是天君忽然不下了,师父说天君耍赖,天君说师父欺人太甚。师父让我评理,我也不不懂怎么评这个理。小师弟你见多识广,定然知道他们谁对谁错。” 天尊道:“我也评不来这个理,不如这样吧,我家小醒棋艺倒是不错,让他来给你们评理吧。” 说罢就把姜夙兴拉到前面,顺势介绍了。天尊这一招贱啊,元天脸黑的不行:还敢让我儿子评判我。 谁知太上老君更贱,拉着姜夙兴坐到他位置上来:“小醒爱下棋啊?正好,你来坐我这儿,跟他对一局。” 元天快要气炸了,偏偏姜夙兴还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认真地观察起了棋局。 元天便整理了一下情绪,仔细地瞧了瞧他这十万年未见的儿子。不管听惒的魂魄经历了几世的颠簸和分崩离析,在元天的眼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太子听惒。 稚嫩了,没有以前那么成熟了,也没有以前那么隐忍了;傲气了些,也灵动了些,天资一般;眉宇之间沾染了许多七情六欲,凡俗了些…… 元天越看越不满意,不过好歹听惒回来了,虽然各方面差了些,但以后慢慢教导,总还是能好的。现在白穹既然已经与他结为了伴侣,虽然这是元天最最最吐血的事情,但木已成舟,不能改变。不过好在白穹自己没有当天君的打算,想要辅佐听惒上位,既然如此,也算是把敌人变成了战友,虽然名义上不大好听…… 不过瞬息之间,元天已经在心里有了盘算,面上自也恢复了平和。姜夙兴想了半天落下一颗棋子,然后抬起头来,谨慎忐忑地望着元天。 元天点了点头,算是一个肯定。 姜夙兴立刻笑起来,眼里都是灵动的光。 太上老君看的是目瞪口呆,直捋胡子,“不愧是元天,忍常人之不能忍!” 坠儿直点头,“果然是天君呢。” 天尊冷哼一声,忽然出声道:“阿星,还不快见过你外祖父。” 众人俱是一惊,坠儿四顾查看这哪儿还有个人,姜夙兴心里一惊,还没搞懂这是啥情况,就听肚子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亮地喊道: “阿星见过外祖父!阿星给外祖父请安!” 那灵婴是个极为聪慧的,他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一听天尊的话,他就立刻明白了天尊的意思。也非常高兴天尊给他取了名字叫阿星,这说明天尊终于承认他了,不会在杀他了。 请完安后,灵婴还不安分,乐呵呵地笑起来,在姜夙兴丹田里翻来覆去地跳。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姜夙兴的肚子,太上老君惊讶地嘴巴能塞下一个茶杯,“我的天呐!这是、这是……” 天尊道:“喊师祖。” 灵婴高兴地在姜夙兴丹田里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跳跃,更加响亮地喊道:“师祖!师祖!” 太上老君忙不迭地应,“诶!诶!” 忙里忙慌地让坠儿拿出一个果子,道:“乖乖,你在哪儿啊?师祖看不见你咧?” “我在我阿爹肚子里,过几日就出去了,师祖等着我!等我出去,给您老人家翻跟头!” 他逗的太上老君和苏坠都忍俊不禁,姜夙兴捂着肚子,也笑。 天尊道:“你说话好好说,别乱蹦。” “遵命,父尊!”灵婴果然乖乖坐下来,不再乱动。 姜夙兴喘了一口气,终于舒坦了。一抬头却撞见元天暗沉沉的眼眸,姜夙兴整顿了神色,也不知该说什么,有些紧张。 元天这回似乎气的不轻,一抬手,直接掀翻了棋盘。 姜夙兴更是大气不敢出,不知为何,他在面对元天时,果真就有一种惯性去使他隐忍。 太上老君道:“元天啊,你可不能这样。阿星好歹也是你外孙,呃不,孙子啊。你连他俩的事儿能认下来,就不能认阿星了?” 姜夙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些事儿与他全无关系。 元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神色漠然的天尊,最后他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又慢慢恢复了平和。不过瞬息之间,仿佛山洪海啸,都被他消化去掉。 他只是蹙起了眉头,道:“阿星这个名字不好,换一个。” 姜夙兴抬起头来,“怎么不好了?” 元天不说话,而是一双森冷的眼睛看向天尊,仿佛无限天语。 天尊漠然的神色有了几许变化,他微微蹙了眉,似乎是想反驳什么,可是他又看了姜夙兴的背影一眼,垂眸想了想,道:“不叫这个名字,换一个吧。” 姜夙兴能感觉到,元天对天尊似乎是有一种强烈的怨愤。这种怨愤不是针对天尊和姜夙兴双修的事情,也不是针对姜夙兴丹田里的灵婴……真正使元天愤怒的,似乎是阿星这个名字。 那灵婴也同姜夙兴一样,不明白外祖父为什么突然发火。他只当外祖父不喜欢他,便躲在姜夙兴的元神里偷偷哭起来。先是父尊不喜欢他,现在外祖父也不喜欢他…… “那就请您赐一个名字吧。”姜夙兴以气脉轻轻安抚灵婴,一边望着元天道。 元天想了想,道:“以前听惒宫里有一个仙子,能一步一生莲,颇得听惒喜爱。不如……就叫阿莲吧。” 姜夙兴笑道:“我也喜欢莲花,阿莲好,就叫阿莲。”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51 那灵婴欢天喜地,“阿莲!阿莲!” 元天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得意地看了天尊一眼。 天尊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元天这老贼竟然还要跟他叫板,他愣了愣,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润润地看向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马上道:“不成不成!这明显是个男娃,阿莲听起来太女气!” 坠儿也连忙道:“既然是听惒殿下喜欢过的仙子,怎么能用来给我们小师弟孩子的名字。这不是存心给小师弟添堵么?” 元天哼了一声,笑道:“这就叫添堵?那取名阿星岂不更是其心可诛?” 天尊眉头一跳,赶忙道:“罢了罢了,就叫阿莲。” 不过是十万年前的听惒宫里的一个小小的莲花仙子,天尊还犯不上吃这干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事揭过去,免得惹姜夙兴多想。 名字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从今以后,那灵婴便自称阿莲了。 待过的几日,太上老君亲自操刀上阵,把阿莲从姜夙兴的元神里分离了出来,并赠其形体,助其成人。 姜夙兴从冰河上醒来,只觉身子轻盈,神思清明无比。 耳边是数人声语,伴着银铃般的笑声。 他坐起身来,就看到天河水面上,一个长手长脚的幼童,正追逐着苏坠,围着太上老君和元天转圈跑。 莲藕般的手臂,莲花般的笑容,果真是应了这个名字。 姜夙兴缓缓笑了起来。 “你醒了。”年轻俊朗的弟子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清秀的手端着一碗药。 “这是师父亲自炼制的药,你元神毕竟孕育了另外一个元神,到底伤了几分。” 眼前这个人,瞧着,又像是那个熟悉的顾白棠。 姜夙兴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笑着接过碗来,将药喝了。 两人默坐了片刻,那人忽然低声道:“对不起。” 姜夙兴正看阿莲看的出神,闻言一愣,转过头道:“何出此言?” “……你知道方才元天为什么生气吗?” 犹豫了许久,天尊还是觉得这个事情应该自己跟姜夙兴说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被伴侣知道,天尊也不例外。可是他觉得,至少这件事,他不想瞒着姜夙兴。他总是觉得,姜夙兴这个小脑袋瓜里,有着许多的盘算。若是自己不向他坦白,指不定哪天就被记上黑名单了。 “你是说刚刚取名字这个事情么?”姜夙兴直接说道,“他好像不太喜欢阿星这个名字。”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阿星这个名字吗?”天尊仔细地瞅着姜夙兴的脸色,问道。 姜夙兴直接道:“难不成是因为,南方朱雀神尊叫凌星?” 天尊面皮子一抖,半晌,没见姜夙兴发飙,轻咳了一声:“那你怎么看?” 姜夙兴想了一会儿,没说话。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天尊快把冰床给捏碎了。 事实证明,天尊一开始心里的隐忧,不是无中生有的。 “说实话,那会儿听你一开口就说出阿星这个名字时,我心里着实有些疼的。” 姜夙兴低声说道。 天尊把碗捏碎成粉末,心也惴惴地仿佛沉入了水底。 姜夙兴继续道:“可是后来我又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白穹喜欢的人,的确是朱雀神。心里心心念念只有我一个的,只是白棠哥。可是白棠哥他已经死了……” 天尊暗自翻白眼,他觉得他的心魔又要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废话也别多说了,握着姜夙兴的手,道:“那什么,我先道歉,对不起。我承认我当时脑子轴了,一张嘴就说了那个名字。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不然这样吧,我请我师父帮个忙,也把我的元神分开来,把以前的那部分都毁了,只留下跟你一起的。从今以后,我不做白穹了,也不做虚妄天尊,我就只做你一个人的顾白棠,你说好不好?” 他说的有几分决绝,什么分元神把以前的毁了只留下现在的,更听的姜夙兴毛骨悚然。 姜夙兴怕他做傻事,推了他一把,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谁要你去分元神了。” 天尊道:“可你一直念着顾白棠,总要把我和他分开来。” 姜夙兴笑道:“再怎么念你们也是同一个人啊,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不这样说了便是了。” 天尊道:“你上次也说过再不提这话。罢了,未免以后再生事端,还是现在就解决了吧。” 说罢他就站起身来,朝太上老君他们那儿走去。 姜夙兴觉得莫名其妙,站起身来也追着他过去。 太上老君和元天正在逗孙子,难得这么和谐。转头瞧见那小两口一前一后的跑来,看样子像是吵架了。 天尊一上来就说什么分元神的话,姜夙兴则在一旁站着不说话。 太上老君瞧着自个儿徒弟漆黑湿润的眼珠子,有些心疼:“穹儿啊你别着急啊,有话慢慢说嘛,哭什么哭。” 天尊一愣,“我没哭啊。” 太上老君挥了挥手,指着姜夙兴道:“你说,怎么回事儿啊。” 这场面颇有一点兴师问罪,元天不乐意了,丢开阿莲站过来,“你问他做什么?你自己徒弟说话听不明白吗?” 太上老君两眼一瞪,还真被元天给问住了。 元天转头,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对姜夙兴道:“又怎么了?” 姜夙兴笑了笑,道:“没什么事。” 元天转过头对太上老君道:“听见没有?不关你的事。”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52 太上老君干瞪眼半天,又看向天尊,“到底为什么事儿你要闹着分元神啊?” 天尊想了片刻,道:“算了,过几天再说吧。” 这场面再继续下去,倒显得天尊有些瞎胡闹了。天尊忽然有几分后悔,他原本是觉得姜夙兴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安全感,想给他找个靠谱的娘家人,也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平衡一些。然而元天这个娘家人也忒厉害,几个回合下来,天尊处处吃瘪受限。 可是也不能任其发展。 姜夙兴这个人的脾气,天尊现在可是摸透了。高兴的时候,大方的很,讲理的很,温柔的很;一旦有事惹着他了,转脸他就来了:你不是我白棠哥啊,我白棠哥已经死了啊……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就现在这么小半年的时间里,天尊已经快被这个招数折磨的出心魔了。长此以往,简直不敢想象。 是以天尊下定了决心,这天夜里,趁着姜夙兴陪着阿莲和元天去走亲戚的时候,他把太上老君叫出来,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说来说去,就是让太上老君替他分元神。 太上老君听罢,很是恼火:“你说你一个天尊,怎么还这般小气。他小姜吃朱雀神的醋还情有可原,你吃你自己的醋才真真是没有任何道理。况且你嘴皮子一张,开口就要分元神,你以为元神是豆腐块,你师父我是卖豆腐的,一分一个准?我都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分元神的概念!” 天尊道:“我不是吃我自己的醋,关键是他现在还不成熟嘛,总是揪着这一点跟我闹,我也没办法啊。我看您不是分阿莲分的那么顺手么?您看我这边儿……”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阿莲那就是你跟小姜的元神交融之后孕育出的新的灵婴。他本来就是一个新的元神,新的生命,就跟人类怀胎产子是一个道理。我就相当于干了点接生婆的工作,仅此而已。你现在要求的让把白穹和顾白棠两个人的元神分开来,那就是乱弹琴。因为顾白棠是白穹下凡历劫的具体凡胎,一旦归位之后,他就是白穹本人,这就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分出两个人的元神来?你告诉我这个道理?” “您别生气呀,我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关键小姜他不知道啊。” “那问题在小姜那儿了,你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用?” “您看啊是这样,回头等小姜他们回来,您就说在我的坚持下,您已经把元神给分了。从今以后白穹就死了,彻底不存在了,活着的只是顾白棠……” 在一旁伺候的苏坠颇为感叹,他想啊,这情之一字,当真是可怕。它竟然可以让曾经那个无情无欲、毁天灭地的小师弟,这般挖空心思地将自己的过去抹掉…… 最后太上老君和天尊似乎是达成了一致,两人合谋了一番,还找苏坠也对应好了说辞。 苏坠一边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肯定配合你们绝对不会泄密的。” 一边心里想着,那姜夙兴是傻的么?这种事明显是假的能瞒得过?即便姜夙兴是傻的,元天天君那么精明的人,那还不一眼看出小师弟的本质来? 第二天早上,金乌刚刚爬上海面的时候,元天领着姜夙兴和阿莲回来了。 一见面太上老君就急吼吼地冲出去,抹着眼泪把分元神的事情给说了。 “……我那徒儿可真傻啊,他就头也不回地跳进那大荒里了啊。我好不容易把他拉回来,可惜了舍了那琼树仙身了啊,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了白穹了啊……” 苏坠一边跟着抹眼泪,一边看见元天天君那一脸不相信你装你装你真有脸装的神情。他心道,师父这说的也太夸张了,什么跳大荒舍了琼树仙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么明显的破绽,连姜夙兴都不会相信,更别说元天了。 却见姜夙兴慢慢地走到那水边上,靠着此刻正入戏扮演失魂顾白棠的小师弟坐下来。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替小师弟捋了捋耳畔的头发,笑意温润道:“白棠,我今天看见了传说中的西王母了。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 小师弟绷着脸,但估计他的内心和苏坠一样,很想问问姜夙兴,你到底没想到西王母是哪样的人啊?你倒是把话说完啊,人家可是西王母啊,你这到底是夸还是贬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啊? 姜夙兴又接着笑道:“她们还问我阿莲的娘亲是谁,哈哈哈……” “……” 所以你到底跟别人说阿莲的娘是谁啊?你有没有跟人说阿莲是你生的啊?你有没有跟人说阿莲只有阿爹和父尊啊? 天尊面皮子一派端正,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姜夙兴招手让阿莲过来,“阿莲,你今天还没有跟父尊请安。” 阿莲诺诺地不敢靠近,他这次去西王母那里是惹了一些事情的。他因为跟西王母的侍从打架最后掉进酒池里去了,外祖父把他捞出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酒气。外祖父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但那也只是在西王母她们面前做做样子,外祖父其实很疼爱他。阿莲心里最担忧的,还是怕父尊知道这件事。虽然阿爹答应他不会告诉父尊,但是父尊这么厉害,一眼就会看得出来他惹了什么祸。因为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身上还有一股酒味,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方才回来的时候,阿爹明明答应他先让他躲两天,等身上的酒气消了再面见父尊的。只不知为何现在又把他叫过来,让父尊看到他这浑身酒气的模样,指不定当场就要说出什么灭了他的话来。 姜夙兴笑着将阿莲拉过来,道:“你还不跟你父尊请安,他该生气了。” “父、父尊……”阿莲低着头喊道。 这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天尊的心里简直就是万马奔腾,但是他是一个十分专业的演员 ,入戏极深。 他只是木然地看了阿莲一眼,道:“你喊谁呢,谁是你父尊,我叫顾白棠。” 阿莲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天尊片刻,忽然扑朔朔落下泪来:“父尊,阿莲错了,阿莲不该跟人打架掉进酒池里,求求父尊饶恕阿莲,不要不认阿莲,呜呜呜……” 好啊,原来不仅是喝酒,还跟人打架。这才多大呀,就这么无法无天了,今后可了不得了。 天尊心内怨念不停,面上仍旧是一派端庄典雅,道:“既然你喊我一声父亲,我便要管教你。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现在去那边树下跪着,我没让你起来就不准起来。” 姜夙兴皱眉道:“跪什么跪啊,他已经知道教训了……” 不想阿莲自己站起来主动道:“我这就去跪着,跪好了父尊才会来认我。” 说完咚咚咚跑去乖乖跪下了,小身板儿挺地笔直。 姜夙兴有几分心疼,低声道:“你何必对他那么严厉,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从一开始你就对他疾言厉色,全然没有半点温情……” 天尊忍不住捂着脑袋,“小醒,我头疼。” 姜夙兴顿了顿,牵住他的手:“那咱们回家吧,我带你回西城。” “那阿莲呢?” “阿莲只能先暂时放在这外九重了,现在西城百废待兴,我也的确没有那个心思去带他。况且他若总是闯祸……” 姜夙兴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天尊听得出他话语里浓浓的不舍。 “我来带他吧。”天尊忽然道,“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你去治理西城,我带他住在禅心殿,我会管好他的。” 阿莲本就与他不亲近,若真分开数十年数百年,肯定更没有什么情分。即便阿莲天性顽劣,容易惹祸,他作为父亲,也有完全的责任去教导。 姜夙兴望向身边的人,眸子里有浅浅的笑意,“你不怕他麻烦?” “怕什么麻烦,就像你说的,在麻烦他也是我儿子。”天尊看了一眼不远处围着阿莲争论的太上老君和元天,蹙眉道:“要真把阿莲留给这两个老东西,别说太久,不出五十年,外九天就能出一个混世魔王你信不信?” 逼婚[修真]_分节阅读_253 “那倒是有可能的。我也听说太上老君当年对你颇为严厉,元天对听惒自不用说,更是严苛。不过看现在这情形,他二人都对阿莲百依百顺,看来人们常说隔辈亲,果然有理。” 姜夙兴笑意盈盈。 天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特别好笑。他一时觉得自己傻,一时觉得姜夙兴瞎折腾。不过这满满人生,总少不了这些。也因为这些傻劲儿和折腾,才有了现在的他们。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还未到来,现在只是现在。 傍晚,天尊抱起已经跪在地上睡着了的阿莲,告别两位依依不舍的老人家,和坠儿说了几句话,便拉着姜夙兴的手,离开了外九重。 看着那三个离去的身影,元天忽然叹了一口气。 太上老君道:“你也会伤感?” 元天想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白穹他当真不恨我了吗?” 他现在是觉得,他当年是对白穹太狠了。但那时他完全是抱着毁灭白穹的心态,怎能想到有朝一日白穹会跟听惒变成这样。 太上老君道:“他现在有儿有妻,又是要演戏哄老婆又是要教导阿莲,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功夫恨你啊。” 元天道,“其实白穹自成天尊,在诸界看来是惊世传奇,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佩服他的,是他从一个孤家寡人,走到现在的三人成行。我所见之诸神中,能够这般平顺的经历情劫,最后还能家室完满的,古往今来,也就他一个了。” 太上老君挑了挑眉:“你就直说你佩服他能咋地,小白穹能够自成天尊,那就是本事;现在把你元天的太子拿下,还生了个大胖小子,那更是本事中的本事,你拐弯抹角的不承认也无济于事。” 元天想了一会儿,笑起来:“罢了,我就承认他厉害。” 刚刚走到半路的天尊:你们下次夸人能不能当面夸?这样背地里夸人很不地道的好吗?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这一章比较长,番外也在里面了。没想到这篇文最后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脱纲野马……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一路有你们的支持。 那么,下一本见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