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说我当咸鱼挺好》 唐双星的部分(一) 我叫唐双星,唐家二小姐。因为排行老二,爹娘给我取名为双;又因为希望我如星子一般既能驾驭轻功闪烁行踪,又能在点点银光中百里外取人性命,爹娘赐字星。 可惜,这名字也是灵一半不灵一半——这双的二是二到了,但那祖传身法和暗器我却怎么都学不精,最多也只凭着自己叁脚猫的功夫去羽哥儿的小院子里偷点果子点心吃,或者乘小锣儿睡觉时候弹出飞针吓得他哆嗦成一团连连叫双儿姐饶命。 好在爹娘从不怎么责备我不成器——毕竟还有羽哥儿挑着担子呢。我每日也就大摇大摆得过且过,闯出祸了也有羽哥儿担着。 这么一想,没了羽哥儿我大概什么都干不成。 羽哥儿全名唐抒羽,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哥哥。 说起羽哥儿,可是个回眸一笑百媚生,日夜招蜂引蝶的妙人儿。 不仅在身法暗器的门路资质上佳,并且和爹爹那种整日青黑轻身简装,兜里手里藏满了零件暗器的唐门弟子不一样,穿着反倒像是个风雅公子,总是一身广袖宽袍,衣带飘飘。 别说一般男子了,就是女子也要输那身形叁分。 爹爹也曾经批评过羽哥儿这身装扮不妥。 可羽哥儿面上虽一贯听话温顺,对于自己的形象问题却是分外执着,怎么也不改,反倒是穿着这身行头年年在比试中夺得魁首。 给来参观的亲戚外家姑娘们看到了,那衣袂飘飘的模样不知道拂去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不过,这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人人都说我爹娘取名又妙又准,大少爷如同仙鹤片羽遗留于凡世,而那二小姐……也是真二。 我第一次听到这说法的时候,暴跳如雷就要从羽哥儿怀里弹起来,嚷着“我的针!我的封喉针呢!”掏遍全身口袋暗扣也没找到,才想起来是嫌针会扎到自己,早就不曾随身携带暗器了。 意识到这点,我涨红了脸,却自觉不能这么轻易向传言示弱,便怒目圆睁,装模作样地在四处的案台张望寻找起来。 还是羽哥儿把我拉回来坐下,两只白净修长的手指拈着根银针在我眼前,带着笑意道:“双儿要找的可是这根?” 可这天下银针一样银,就是长短粗细和雕花的区别我也从来记不住看不出。 我哪儿认得,就应着怒气连连点头道:“羽哥儿就是百宝箱,什么都有!” 话音还没落,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又羞又恼,回头准备怒目瞪向他,那刚刚还拈着银针的手指却一个打转,针变没了,转而抚上我的头轻揉,似要理平我的心绪。他眉眼带笑,唇角轻勾: “别人说些什么,双儿不必在意。在我心中,双儿才是那仙鹤羽毛化作的宝贝。” 我这一瞪,望着他含着春水般柔情的眼眸,便全部融化得无影无踪,呆呆地看着他点头,只觉我有这般美人哥哥过眼福,也是不虚此生了。 这想法一过脑子,先前的羞恼也全都无所谓了——我怎么样都行了!反正我这哥哥,是真的宝贝! 但别看我这羽哥儿这般出尘,他的私事,也只有我和爹娘知道。 至于小锣儿嘛,他当时太小大概是记不得了,毕竟连我也记忆模糊了不是。 别说,就这私事,也是我十一二岁后才依稀记起来。 我七岁时候,家里经了一场大火,听说我在屋子里给烟熏坏了脑子,因此七岁前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只依稀记得我的美人哥哥不是哥哥,而是个美人姐姐。 我觉得奇怪,便追着问了好几个月,后来爹娘被我缠不过来,才悄悄告诉我:羽哥儿小时候喜欢女孩儿样式,不肯做男儿打扮,一直都是装扮成小姑娘模样,十岁后才懂事,变回了我的美人哥哥。 听完后,我才终于明白羽哥儿那风姿绰约的美人身姿的缘由。 可惜羽哥儿托错了人家,还偏偏是长子,不然羽哥儿那么好看,穿着女装绝对可以甩这唐门上下女子好几条街,找个好人家定也是不难的,真是罪过!罪过啊! 从此,我见了羽哥儿总是分外同情,总想分给他一些自己的衣裳,又不好让人家只能干巴巴看了却穿不上,于是只能给些女孩儿用的贴身小事物,希望能安慰下他。 还记得羽哥儿第一次收下我的礼物时的情境。 他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泛起绯红,一双黑润的眸子涟漪迭起,里面含着的柔情春水都能淹没了看进去的人。他柔柔的嗓音微颤,带着惊喜和羞涩道:“双儿可是将这赠与我?” 我被他这目光看的也微微不好意思了起来,略低下头,点头称是,就感觉到一阵微风,已被那广袖揽入怀中。 羽哥儿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轻轻的笑声和着清香直接飘入脑中将我灌醉,不知身在何处。 自此,一面是怜惜羽哥儿,一面是想要美人儿拥抱回礼,我便常常送些小玩意给羽哥儿。 次数多了,羽哥儿也诧异起来,每每用他春水一般温和的声音细细追问我,我窘迫连连不言逃走,终于有一次被抓住手腕,才知道一直以来宠着我的羽哥儿认真起来竟然是如此不容推脱。 只好吞吞吐吐说出了爹娘告诉我的故事,一边不停瞟他两眼,恐怕羽哥儿这般出尘的美人儿,会因为太过羞愧而晕过去。 而我只看到羽哥儿的脸色越来越幽微难言,最后当我微微颤抖着吐露出对羽哥儿的支持和理解的时候,他的面色又变得有些委屈幽怨。 我生怕因为说错了什么,羽哥儿以后不再护着我,便卖乖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 羽哥儿看我瑟缩成这样,大概是最后还是想起了我这个妹妹的贴心乖巧,只是叹息一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脑袋,轻声叹道: “我原以为双儿与我已心意相通……却没想到……” 我闻言,抬头看他,争着说道:“我对羽哥儿向来一心!只会为了羽哥儿好!” 他看着我,用纤纤玉指点了点我的鼻尖,笑中带着无奈,只道: “双儿还小,哪儿懂什么心意相通,是羽哥儿自作多情了。” 我也听不明白,说我还小就是还小吧,不是因为二就好! 而待我长大后,羽哥儿却不似以前的羽哥儿了。 大概是从那两年后,我十叁四岁开始,羽哥儿就不常出现。即使偶尔回来几天,也不似从前那样对我亲昵,往往见着了,摸摸头说我长大了许多,就挥下衣袖离去了。 我因此暗自难过许久,还是夜晚去找小锣儿,占据了他一半床板坐着,小锣儿才开导得我。 “小锣儿,你说羽哥儿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若是以前,这么许久不见,羽哥儿肯定早就把我当个宝一样藏到他袖子里去了。”我赖在床上,托着下巴问道。 小锣儿一脸愤恨的看着我,屈于我的淫威不能发,只好忿忿不平地回答我的问题:“还能怎么样呗,双儿姐你这两年肯定变丑了……哎哟哟哟哟!我错了双儿姐!我好好分析!好好分析!” 我这才撇嘴,松开了小锣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依我看啊,羽哥儿年岁长了,多少人十九岁就已经成家了啊。要我说,羽哥儿说不定有了心上人,就不再把双儿姐那么宝贝了。” 我心一滞,仿佛被谁狠狠抓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就比如说我,羽哥儿以前都是把零嘴全给双儿姐,我牙换了之后羽哥儿不是给七分双儿姐,给叁分我么……” 小锣儿一扫之前的郁闷,打开了话闸子,摇头晃脑得说起来,我却仿佛被人抓去了魂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所以啊,这么一看,我们说不定就要有羽嫂子了……” 心烦意乱。 都怪小锣儿啰里啰嗦的话多! 我索性一枕头砸向小锣儿,自个儿蹿身走了。 “诶!双儿姐!我才刚开始说呢!” 谁管你啊! 从小锣儿房间到我房间这段路,大概是我这十四年来轻功用得最好最快的一次。 什么羽嫂子……! 我的心肝儿又是一疼,疼到我眉头锁起,郁闷地用被子蒙住头。 那人儿定不知道羽哥儿喜欢女孩儿事物!羽哥儿要是以后和那人过多么不自在啊! 还是我好,我最会体谅羽哥儿!羽哥儿和我过最好…… 想到这,我猛地拉下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屋顶,满脸都是震惊。 羽哥儿……和我过? 夜凉如水,我却感到脸上发烧一般的热。 我……我难道喜欢羽哥儿?可、可他是我亲哥哥啊! 唐双星啊唐双星!你可别给唐家闹出真笑话来了! 不成不成! 这可不成! 拉上被子,我清除一切杂念,翻来覆去终是沉沉入睡了。 这之后,为了掐掉这邪念的苗头,保持羽哥儿的冰清玉洁,我也渐渐不同儿时一般见了羽哥儿就亲昵地蹭进怀里,而是打个招呼就溜。 但每当羽哥儿的微凉的手心放上我脑袋的时候,脸蛋却会不由自主地发热,心下肆动。 心想着这样下去越来越不妙,我便更加刻意避开,每每经过羽哥儿可能会出现的长廊时,都先让丫鬟小厮探查情况,一旦发现羽哥儿就赶紧绕道。 如此这般,虽然总是感觉到好像是羽哥儿疑惑的目光追着我的背影,却的确起了些作用。 渐渐在正厅里、在用餐时要面对羽哥儿的时候,也能够做到普通的微笑,而不是像以前被羽哥儿宠坏的小孩儿那样吵着闹着要和羽哥儿坐一起,要羽哥儿给夹菜盛汤给剥皮去壳。 现在一想,我小时候可真是被惯得过分了。 要是以后有了羽嫂子,那人必定是幸福得令人眼红。 我喝了口爹爹那里讨来的小酒,打了个圆润的饱嗝。 唐双星的部分(二) 然而,羽嫂子没有等来,时间就晃荡到了我十五岁的及笄礼。 送走了贺礼的人,爹爹提出要给我许婚配的时候,我下意识竟是看向了一旁的羽哥儿。 “双儿也十五岁了,一般女孩子家也差不多该开始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 不知道是我看错还是怎么了,羽哥儿垂着的睫毛轻颤了颤。 “双儿可有心上人?我们江湖上的人家也不顾那些礼数,喜欢就提亲,管他男方先提女方先提!” 爹爹望向我,我却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心跳得飞快,带着些酸疼。 “双儿?” 如擂鼓声的心跳中,我听到了爹爹又唤了我一声,才一边悄悄瞟两眼羽哥儿,一边嚅嗫着开口:“有……是有……” 而且就在这里。 爹爹仿佛看到了一个麻烦货嫁出去的希望,双眼发光地看着我:“是哪家的公子啊?只要他也对你有意,为人也没有问题,爹爹就定然帮你办成!” 羽哥儿定然是上上好的人儿。 可是……对我有意这点…… 我又忍不住瞟了一眼羽哥儿的反应。却只看到他低垂着眼,似乎对我的婚嫁毫无兴趣。 飞快跳动的心就打了个急转弯,似乎要停止一般,硬生生痛得我几乎要涌出泪花来。 爹爹催促的目光紧逼着我,我只好忍着疼痛,小声回答: “我也不知…但是大概是我……单相思……” “哼!哪家的小子居然看不上我的女儿!”阿娘似乎不忍我变得如此软懦,一把搂住了我,道:“双儿莫要难过,大不了换个人!正所谓天下才子佳人无数,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是从小到大以来,我对羽哥儿的喜欢,哪有这么容易变的。 爹爹看着我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道:“看这幅样子,可怜我的双儿怕是死心塌地了。” 我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爹爹,表示对他的赞同。 “双儿你啊,要是实在喜欢的不得了,也别顾什么婚嫁顺序,我们唐家的儿女就应该直接去追求。我就不信我双儿如此娇俏可人,讨不得一个男子的喜欢。”爹爹抚了抚不存在的胡子,有点洋洋自得地道,“想当年,我就是你阿娘倒追到的。” “唐——危——道——!” 阿娘的怒吼瞬间穿透了整个厅堂。 我捂住耳朵,悄悄弓下腰,准备溜出即将变成事故现场的厅堂。 结果刚出大门,就看到同样弓腰溜出来的小锣儿,有些尴尬地打了招呼。 “哟!小、小锣儿啊!” “我还真没想到,双儿姐你居然都有心上人。” 一个小屁孩儿还这么开门见山地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就是你讨打的原因。 我也不顾还穿着及笄礼端庄的服饰,一把抓住了小锣儿拽过来,就握拳用指骨头顶他太阳穴。 “疼疼疼!双儿姐你怎么这么野蛮暴力!怪不得你心上人看不上你!” 哼!要你说! 你又不是羽哥儿! 我心下更加悲愤,拳头转着圈儿用力。 “好双儿姐,好双儿姐,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你晚上找我悄悄谈话我主动给你留出半个床等你好好说行不! ” “这还差不……” 我刚准备松手,就看到羽哥儿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厅里出来了,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 他好看的双眉紧蹙,眼神竟然是我没见的冰凉。 我愣住,手上也没了力,被小锣儿顺利挣脱开,只保持着动作僵在原地,呆呆地打招呼道: “羽哥儿好。” 他听到我的招呼,眉间略微舒展了一些,眼中的春水却仍然没有解冻。他点了点头,开了口,却是对小锣儿说的。 “小锣儿,你说双儿夜里去你房里占半个床是什么事情?” 小锣儿揉着被我钻疼的太阳穴,不以为意地说道:“啊,那个啊。就是双儿姐她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么大个人了,自己想不通还跑来找我夜谈。我说想睡觉不和她谈吧,她居然就抢我的床!羽哥儿,你可要帮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羽哥儿稍稍蹲下,与小锣儿认真的对视,严肃地说道: “以后可别放你双儿姐进来了。她长大了,你也十二岁了,要知道男女有别,搂搂抱抱颇为不妥,房间不能乱进,同床更是不行。” “知道了啦!可是我又拦不住她!” 我看着认真和小锣儿说话的羽哥儿入了迷,他们的谈话内容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听,却没想到小锣儿居然趁我沉迷美色的时候把锅甩给了我。 直到羽哥儿一双柔润深黑的眸子和我对视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又因为心上人的美色近在眼前心脏受不住,不由得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那眼中便添了一丝落寞,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双儿你也是,及笄了的女孩儿可要更加注意。” 我呆愣愣地点头,就看到眼前那个人眼中融化了的一瓢春水,眼睛一弯,仿佛就要溢了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发心,我更加说不出话来。 “你啊,以前对我明明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 他起身,敛下眉眼,温柔的话音里缠绕着一丝丝的哀怨。 “方才说的你那心上人,是不是两年前觅得的?” 我那心上人,就是眼前人啊。 我想说出来,心尖儿却泛酸泛疼,喉头也干涩得紧,挤不出一个字,倒是眼睛因为酸,泪花不自觉地涌现。 “罢了,我也不逼问你。” 那手又揉了揉我的头顶,他轻叹一口气,收手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感觉到自己心痛得抽抽,恨不得把心给掏出来看看它到底犯了什么毛病。 “喂!羽哥儿都走了!我们还不走么!肚子饿了——” 小锣儿,还是小锣儿实在! 我重新打起了精神,向饭食进发。 却没想到,不日爹爹便找我进行了认真的谈话,问我是要追求那个心上人,还是想另觅良配。 我实在是不好回答。好在我这脑子还好用,临时想出了一个恰当的比方对爹爹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要是我这个心上人,于我相配的话十分十分不合礼数……就比如、比如羽哥儿和小锣儿相配?” 嗯,没错。都是亲兄弟姐妹的关系。把我换成小锣儿问爹爹意见,我可真是绝顶聪明! 爹爹估计是没料到我会作如此想法,一瞬间整个人都呆在那儿仿佛变成石头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喘着大气道: “不……不成!这这这!绝对不成!” 我愁眉苦脸地想,果然啊,爹爹和当初我想的一样。 “我说,那个双儿……” 我抬头,看到爹爹小心翼翼得看着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你那个心、心上人啊!我看放弃也未免不可。你看,双儿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或许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你就错认了……” 我索然无味地低下头。心情不好着呢,没空听爹爹在这儿瞎扯。 之后爹爹又说了很多什么“其实男子才是真的良配”“虽然若是那女子也绝妙,双儿你非要这么选择爹爹也不会反对”“不不不还是要反对”之类的,我都想着那个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羽哥儿,为自己愁来愁去。 羽哥儿这个羽毛,真是在心尖儿挠来挠去,不让人好过。 “我看啊,双儿,要不爹爹为你挑几个不错的男子看看?” “…………嗯?!” “前些天爹爹其实就给你挑好了,明天就开始安排见面吧。就算不合意,看看也好啊!” “啊?!等等爹爹,我不要啊!” “公孙家的那几个孩子就不错,双儿你肯定会满意的……” 爹爹和我一样,开始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式。 我好不容易才溜了出来,大晚上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 我虽然不可能和羽哥儿一起过,但我也是真心不想看到羽哥儿和别人一起过。 可羽哥儿必定会婚娶,而我作为羽哥儿的妹妹,怎么可能不见未来的羽嫂子呢。 就像现在爹爹为我相亲一样,羽哥儿今年二十又一,肯定也被爹爹塞去见了不少姑娘。 想到这里,心尖儿又开始颤抖着酸疼了。 我握拳,狠狠打了一下自己胸口,结果下手重了,内疼外痛加在一起让我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这样下去不行,我怎么才能不喜欢羽哥儿呢。 明明能躲就躲的躲了他两年,可只要一见到羽哥儿,我对他的喜欢就越来越深。 “啊!” 我忽的从床上坐起。 我应该出去见见世面! 离了家不就见不到羽哥儿了么, 还可以像话本上的女侠一样闯荡江湖,岂不妙哉! 这样也不用见爹爹找来的那些劳什子了。作为唐门江湖儿女,没有见过江湖就嫁人是什么道理! 我唐双星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 当夜在屋内收拾好了东西,留了字条,第二天去爹爹的暗器毒药室拿了些话本上可以用来叱咤江湖的东西一股脑打包,就走到了唐门的门口。 回头看了看门内,想到羽哥儿,鼻尖又是一酸。 不行不行! 我拍了拍脸蛋,扭头走下山。 我唐双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再见了爹爹阿娘羽哥儿小锣儿!等我有了长进,再回来见你们。 客栈(一) 自陈氏王朝覆灭,由裴家接管天下,已近十年。 这天下虽然起初一两年因为各地官员接替有些动荡,如今已经是百姓安家乐业,一片繁华祥和的盛世模样。 这蜀中地区,虽然里帝都尚远,却因为依山傍水,河水潺潺,竹林潇潇,乐得一副繁荣模样。 大街上阁楼高台鳞次栉比,商家招牌比比皆是,路上也是带飘旗扬,灯红瓦绿,大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集市,却也不甚熟悉,一时间被如织行人冲撞得没了方向,便随便抓了个走街串巷买糖葫芦的手艺人爷爷,问道: “爷爷,您可知这一带江湖人常聚集的客栈酒肆在哪儿吗?” 那老爷子突然被拽了出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四处张望了下才低头看到了我,脸上的褶皱瞬间就笑到了一处: “哟,我道是哪儿来的女侠,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娃娃。江湖人的客栈可不是随便可以去的,可别因为一点好奇丢了性命。咯,看你长得可人,这串糖葫芦算是送你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吧。” 我唐双星可是能因为一串糖葫芦而卖乖的人! 我双目一瞪,为被看轻感到颇为不爽,摆出一副凶悍的神情正色道:“你这老儿!虽然羽哥儿确是常说我面相偏幼,但我堂堂唐门弟子也不容得被如此小瞧,你这糖葫芦我是收下了,但是客栈位置也得快告诉本姑娘!” 说着,一只手亮出几根银针明晃晃得比划在老爷子面前。 “得得得!绵城门不远外的林子后面,就有座朋来客栈!” 得了这句话,我松了老爷子,也不听后面的话,剥开糖葫芦的面纸一边吃一边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走去。 我这功夫,虽然和真的侠客打起来排不上用场,但是吓唬吓唬普通人还是管用的。 想及此,我满意得点了点头,走路步调越来越也像个江湖人,又让我满意得吸溜了两口糖葫芦。 这趟离家出走,定是不虚此行。 等到回去,爹爹娘娘还有羽哥儿恐怕都要对我刮目相看。 小锣儿嘛……他一直都很崇拜我! 说来也是笑话,我身为唐家二小姐,却从未被带去江湖见过世面,偶尔出去也只是被羽哥儿带着逛逛集市买买东西。 难道……爹娘真怕我的功夫丢了他们的人? 这么一想,我步调又瑟缩了些许,赶紧舔两口糖葫芦壮壮胆。 吸溜着吸溜着,我终于在天色将暗时走到了城外的那家朋来客栈。也亏得我这一身爹爹亲传的唐门轻功腿法,这么远的路程也毫无疲惫之感。 客栈是朴素的二层房屋,因为立在城门外,四周只有几株古树作伴,显出几分荒凉。 看着客栈经历风雨而褪色的招牌和门口支柱上的道道旧痕,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江湖人客栈的样子! 我走进了前堂,人不是很多,便注意到了有位同我一样也是刚进店不久的红衣少女。 那少女一身红黑色简装,腰间别着一根皮鞭,一头倾洒下来的乌丝上系着一根红绳,衬着白皙剔透的皮肤和嫣红的嘴唇儿分外好看。 本着爱美之心,我也就近挑了张漆色不错的桌子坐下,对着小二喊了一嗓子:“一位!上你们客栈的招牌菜色!” 那小二却没精打采地,斜着眼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规矩是先付钱,再上菜。” “先付钱就先……” 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摸不到那么一点银子。 我心下一慌,记起出门时只带了些衣物和暗器毒药,却忘了在外生存最为重要的银子。 唐双星啊唐双星,你的离家出走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不成! 我咬了咬唇,掏出一根银针冲着小二道:“钱……今天忘带了,但你看这根银针如何?” 那小二郎挑挑眉,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你这是银针还是铁针啊。” “我还能骗你!我可是唐家门主的二小姐,这银针都是货真价实的唐门银针!” “哟呵,小丫头片子还敢说自己是唐家二小姐,哪有唐门弟子如此不谨慎,出门都不带盘缠的。” “你你你!”我被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只能指着他,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辩解。 正当那小二郎准备继续出言奚落我时,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声音传来。 “你们这客栈好大的派头,本大小姐还没点单呢,小二郎倒是和那穷酸骗子丫头扯得欢乐。” 我扭头,看到发话人正是那红衣少女,她端坐在一旁,侧着脸,只眼光高高地瞥我们这处。 这小丫头!亏我还夸她!白长了一副好皮相! 我也毫不客气,恶狠狠地回瞪她。 那小二倒也是最开始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意思意思挪了几步,道:“客官不好意思,您方才也听到了。我们这儿规矩是先付钱,再上菜。” 红衣少女鼻子里哼出一声,仍然趾高气扬地道:“不就是几个钱么!本大小姐有的是……” 只见她脸色一变,一阵青一阵白,然后怒喝一声:“我就说那个小乞丐奇怪!原来是个偷儿!” 这回是我和小二同时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 “哈哈哈哈,我道你是多厉害。这理由,比我还显得假。” 唐家女儿从不吃亏。我同样高声出言挑衅。 那红衣少女一双杏眼圆睁,这回不仅是抬头直直看向我,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古将军府上的大小姐,可容得你这丫头片子调笑!” 小二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插嘴道:“今天咱这客栈可是不得了,不仅唐门小姐来了,连远在南疆边陲的古将军府的大小姐都来了,还双双一穷二白。客官们,您说今天这戏好不好看?” 四下一阵哄笑。 正所谓有时候,彼此间再有什么深仇大恨,拥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和红衣少女对看了一眼,五指间变出银针,她手也握住了腰间的皮鞭。 眼神一个领会,对着小二就准备出手吓唬吓唬他。 却没想正是此时,一根木筷嗖得一声,深深打入了小二身边那张木桌的边缘。 只一眼看去就知道已是入木叁分。 木筷哪儿有漆桌的木料来的结实。我深知这木筷的主人定然是功夫高超,一时吓得收起了手中的银针。 整个大堂安静得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看来你这客栈,并不懂得什么待客之道。” 我寻声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白衣女子起身拂袖的清影,桌上饭菜清寡,筷子已然少了一根,旁边一锭银子也是明晃晃得注目。 “这银子,就当那筷子和两位姑娘的饭食钱了。” 语毕,头也不回的上了通向二层客房的楼梯。 我呆呆地望着那道清影,只觉得这便是我向往的女侠样式了。 一顿饱饭过后,我和那红衣少女古桑梓也不打不相识,以共患难的好友称道了。 “我说,桑梓啊,你可真是古将军的大小姐?” 她一瞪我:“那自是当然!” “可那刚刚那小二不是说,古将军在南疆边陲么,你怎么独自到了蜀中来了?” 听我这么问,桑梓脸色变得神秘了起来,还招呼着我就近说,我也就凑了上去,听着她神秘兮兮地小声耳语道:“我可是离家出走而来。” 还道是什么大事,我摆了摆手回了身子,只道:“我也是啊!这有什么好神秘的。” 她气急,又瞪了我一眼:“我还没说完呢!” 我只好又配合她凑了回去。 “我和你这种出来玩玩的可不一样。我是因为听到了我爹和我大哥说,近来皇帝广下诏令,征集天下勇武有才之人,去寻找一个从古至今都没人找出来过的价值连城的宝贝东西。” “价值连城?!”我瞪圆了眼。 “嘘!你小声点!” 脚上挨了一踩,我呼痛,随即捂住了嘴。 “我当时就问我爹了,也想和我大哥一起去帝都见皇上寻宝。却没想到被一向宠着我的爹一口回绝了,这才气急,收拾好了盘缠细软,就准备独自去应诏。没想到被街上一个忽然撞了我一下的小乞儿给摸去了盘缠!” 说到这里,刚刚还气呼呼的桑梓丧气地垂下了头,“这下别提上京了, 连今晚住地都没了个着落。” 我眼骨碌一转,拉了桑梓出了客栈走进无人的林子里,对着一脸不解的她道: “别急,只要你带着我一起去应诏,我便能给你想出法子搞到这盘缠!” 她狐疑地看着我,上下打量了几下说:“你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你能抓到那小乞儿?” 我见状笑了起来,伸指点了点她额头,道:“在这天下,钱财这种东西都是轮回转的。你看你这盘缠转到了小乞儿那儿,我们也自有办法转到我们的盘缠。” 桑梓还是一脸疑惑不解。 我不禁得意起来,心想还是我唐双星聪明机智,扬了眉毛,神气地解释道:“就今天那个武功高超,出手阔绰的侠女姐姐。你看她,必定是不在乎钱财的江湖侠客。再说她接济了我们一回,再有个第二回定然也不会恼。” “你是说……去找她要?” “笨!哪儿能要!当然是直接拿!等我们寻到了宝物有了钱,再加倍放回去……这江湖上,只做事而不把话说明才是规矩!” “你这是要偷……唔!” 我一把捂住了桑梓的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说明话!” 桑梓又有些小女儿家家的纠结,在我的劝告下才终于明白,两个人在林子里转溜着好等了一会儿,等到入夜。 天公作美,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星子,发光的只有个月芽儿,客栈旁的小林子里树枝繁叶一遮,就几乎见不着光。 我嘱咐着桑梓在客栈外帮我放风,如有异变就狠狠往屋顶上砸叁次石子通知我。 然后这做事的主力嘛,自然就是得到唐门亲传轻功身法的我了。 我再叁嘱咐一脸紧张的桑梓后,轻身一跃,上了树,再借力一跳,稳稳当当地踏上了客栈屋顶的砖瓦上。 正是这时,我却犯难了——今天那姑娘上楼后便看的不真切,她到底住哪间房也因此不好把握具体位置了。 我唐双星岂是轻易言弃之人! 找一个是一个!找错了凭着我这身轻功,出来换间房也绝非难事。 下定了决心,我便开始揭瓦。 揭到一大半时候,桑梓的小脆嗓却颤颤巍巍随着清风飘了上来。 “你,行,不,行,啊。” 我手一抖,两片瓦片磕碰在一起发出了声响。 桑梓! 我转头,愤怒的瞪了一眼她,但是月色缥缈,她估计也看不到。 我叹了口气,只能埋怨自己找了个扶不起的阿斗,安慰自己那声响尚小,定然不会被察觉,继续更加小心地干起了手中活。 终于,露出了房梁中一道可以让我通过的木缝。 我拍拍手,又是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单手支撑着了地,一面暗中佩服赞叹自己轻功日益精进,一面缓缓直起身来。 “不知姑娘是何人,这么晚了,来商砚这儿又是有何事?” 一道分明含着笑意的清凉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 我身形一滞,一顿一顿地转过头。 只见到一位白衣贵公子略傍窗框而立,缥缈的月光笼罩在他白瓷似的脸蛋上,脸上一双狐狸眼似弯非弯,眼中月光闪烁其间,手拿一把素白的折扇遮住了含笑的唇。 “哈、哈哈。我、我迷路了而已。”我讷讷道。 客栈(二) 说完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开始悔恨刚刚为何不直接跳回屋顶,这下不仅不好跑,还露了脸。 总而言之先要镇静,只要表现的一脸正气不露出马脚,就定会化险为夷! 这么想着,我完全转过身,对着这位狐狸仙人一般的公子拱了拱手,道:“我只是一介不知名小卒,公子莫要介意,我这就走。” “姑娘可真是有趣,在下虽然愚钝,却也看到了今日厅堂那一出好戏。唐家小姐如此气宇轩昂不同寻常的模样,那小二眼拙,在下可是能认得出。” 我看着那人笑得灿烂,谈笑间手中折扇一摇一摇,却完全没有往日看着羽哥儿笑容暖洋洋的感觉,反而冷汗冒个不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羽哥儿,虽然这人说我气宇轩昂不同寻常是真,但是我看这世间果然除了你,长了好看皮囊的人都是一副怪脾气。 果然在这种时候,我也只会能在内心向羽哥儿求救了。 那人见我不说话,笑得更是灿烂,似有一朵朵桃花绽开,只道:“在下倒是没想到,唐家小姐居然有这样的癖好。” 他笑着啪地一声收起了折扇,向我走来,走近后表情竟染上了几分娇羞。 “在下不才,能得到唐姑娘的偏爱,便也是此生足矣。”说着,他抬起长袖,执起了我的手,一双眼染着娇羞和期待看着我,“唐姑娘无论想做什么,在下定会极力配合。” 起先,我还在意我那只被他乘机占了便宜的手,听了这句话,顿时双眼一亮,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含着期待忙忙问道:“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那人却是一怔,半天才恢复了含笑的模样,带着温情道:“唐姑娘的话,那是自然。” “这可是极好!” 我一声欢呼,不经意间就挣开了他的手,连说:“那我要足够两个人上京的盘缠!真是多谢这位公子了!唐家以后必有厚报!” 这下,那人却没了反应,我不解地抬头看向他,出言提醒问道:“公子?” 话刚出口,我才意识到方才话中的不妥,立马又道:“方才我过于惊喜,以至于忘了询问公子名讳。但还请公子放心,我唐双星是言出必行的人,绝对不会逃债。” 那人听了话,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着他眼含桃花的样子,虽然不解我出言有何不妥,但总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心下渐渐愤怒起来。 “星儿真是有趣。”他含笑道。 我更加愤怒。谁准你喊我星儿了,真是自顾自就傍上关系,我和你可不熟! 而当我刚要瞪他提醒他礼数,他又说道: “在下姓洛名商砚,儿时曾在唐家打杂,故与唐姑娘有过几面之缘。” 那怪不得认识我。我点了点头。 “商砚从儿时见过唐姑娘后,便由心底里佩服唐姑娘的聪颖伶俐。” 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略低下头,笑呵呵推辞道:“哪里哪里,洛公子定是没见过我天仙似的羽哥儿。” 只听得那声音含笑道: “那星儿看商砚与你那羽哥儿比如何?” 这世上哪儿有人可以和羽哥儿比。 这么想着,却怕伤了这将予我盘缠的人的心。于是抬头,打量了打量他。 一双桃花眼似眯非眯,眉梢染笑,唇角弯弯,同是一身白衣,却不似羽哥儿不染凡尘,仿佛是狐狸成了仙。 我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才认真道:“定是我羽哥儿好,但你也是别有另一种风情的妙人儿,可莫要气馁。” 谁知道这人非但不伤心,反而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星儿真是有趣。” 我恍然惊醒,这才发现他又占了我名字两次便宜。叁次便不能忍,我怒瞪着他,道: “你虽年幼时认识我,却也不甚熟悉,下次可别唤我星儿了。” “商砚知道了。”他笑着答应。 但看着他那狐狸一般的笑容,我总觉得不可轻信,还是早点拿了盘缠就走为妙,说道:“那么洛公子,那盘缠可否交于我了?” “自是可以。”他含笑点头,拂了衣袖转身去了桌台抽屉收拾了下,最后拿了个沉甸甸的袋子给我。 我捧着袋子,深感这人出手阔绰仗义,说不定只是吃了长相的亏显得不可信,于是略感歉意地说了声:“我必然记得洛公子的帮助。” 转身拿着钱袋一跃而上,却感觉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还在追逐着我,未免心里有点不自在,赶紧跳下了屋顶,发现被我安排望风的桑梓早已靠着墙睡着,只能看着她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也收拾好钱袋,靠着桑梓一起入睡了。 翌日,倒是桑梓将我叫醒,连连问昨夜的结果。 我未免有点看不起这小女儿沉不住气的姿态,把沉甸甸的钱袋往她哪儿一扔,抬起了脸等待她的惊喜呼声。 却没想到,等到的是一声怒吼:“唐双星——!你耍我呢!” 我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向她,除了她瞪得圆溜溜的眸子,就看到那沉甸甸的袋子里,居然是一堆圆溜溜的石子儿。 我居然被骗了!!! 一腔怒火烧上心头,我和桑梓说了声去找那人算账,再次窜上屋顶,钻进了那人的屋子里。 稳稳落地,我转身回头准备怒瞪那骗子,却看到那人仿佛还未起床,横卧在榻上,一手撑着头,任由一头青丝流泻而下,衣领开着露出漂亮的锁骨,弯着那双盛放着桃花的眸子望着我,道: “星儿真是心急,大早上就过来,商砚受宠若惊。” 我本是被这情景愣了一愣,听他这么说怒火一股脑冲了上来,人也冲过去扯住他的衣领,怒道:“你这混蛋,居然敢欺骗我!” 他却忽作娇羞态,道:“星儿莫要如此动手,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缓一缓,待到成亲之日再……” 我这才明白他一直戏弄我的意思,瞬间涨红了脸,一面嚷道:“你你你闭嘴!谁是星儿!谁要和你成亲!”一面立马松开手退后一步,却忘了床沿的台阶,脚一滑就要一屁股摔倒在地,只能心里暗暗道倒霉闭上眼。 然而痛感并没有袭来,反而被一手抚上腰,轻轻一揽打了个转,落到了那人怀里。 客栈(三) 我睁眼,入目便是那拉扯间更加松散的领间显出的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连忙伸手推开,却鬼使神差地觉得那肌肤摸起来触感滑腻舒适,又是一个晃神。 那人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救了星儿,星儿却对我这般……” “你!” 我看着他因为委屈而已然含泪的眸子和撇下的唇角,仿佛真的是我做错了,又觉得吃亏的是自己,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我两眼一黑,最后竟是眼不见心为净地闭着眼,双手合十在前朝他拜了两拜: “狐狸大人,你饶了我吧!” 对不起,爹娘。 我唐双星,实在是承受不住压力,在人前求饶了。 “星儿这是作何,我可做错了什么吗。” 我抬头看他,屈辱和羞愤让我不知道摆出何种表情,只好说道: “我不是星儿,我是唐双星。” “那就是星儿。”他倒是笑得自如,满面春风。又道:“我昨日听星儿是想上京,正好我也同道,不妨一起同行。” “不不不不了!只求公子能施舍施舍给点盘缠。”我瑟缩着发抖,连连拒绝。 “可没了星儿,我路上定会少很多乐趣。不然……只能将星儿送去官府才放心。”他惋惜地垂下眉眼,却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又道:“你那位同伴,一起带上也无妨。” 事到如今,想着有桑梓在助我,必然不会如此受到欺凌,即使是百般不愿也只能咬牙答应了。 我蹿身溜走,通知了桑梓,吃过早饭,便躲在桑梓身后与那人一同上路了。 马车上,桑梓这不靠谱的丫头却总是睡觉,只有我清醒着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满身不自在,只觉得我定是不经意间冲撞了狐仙,才惹得这狐媚子百般戏弄我。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动些邪念头。 我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绵城,心中升起了百般不舍。 就这样,要和羽哥儿相隔千里了。 心尖儿又开始疼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狐媚子的戏弄了,满心都是羽哥儿的一言一笑。 眼前又仿佛看到了羽哥儿立在长廊里,廊外桂花纷飞,飞入景中,落在发上衣上,而羽哥儿则是一如往常朝我伸出手,衣袖随微风轻扬,柔柔地唤着我的名字,道: “双儿,快过来。” 我鼻尖一酸,觉得自己很是没用,决定了要闯荡江湖还总是想着羽哥儿,更是酸涩了。 偏偏这时候,那狐媚子又来戏弄我,道:“星儿莫要思家,不假时日,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家。” 羽哥儿的影子被这煞风景的全弄没了,我回过头狠狠地瞪着那摇着折扇笑得自如的人,道:“那你可处处是家。” 这几日来,我对他也是越来越能反击了。 “星儿可别冤枉我,我向来只欣赏星儿这种得趣的人儿。” “我可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你的星儿是天上的星儿,我是不会听的。” “话是这么说,星儿不也是在回我的话么。”他笑得自在。 沉住气,不要看他那狐狸眸子,当他不存在。 唐双星啊唐双星,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我扭头看向窗外,开始思考对付着狐媚子的法子,也是真没空搭理人了。 酒楼 好在快马加鞭,数日奔波,我们便到了京城。 本以为绵城已是繁华地,而到了帝都后,却发现无论是大道楼宇还是商贩行人的面貌气宇,都胜过许多,可谓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下了马车,站在城门口,就看到一旁桑梓一双杏眼闪亮亮,明明是十分新奇却碍于面子不好四处张望。而另一边,那狐媚儿仍然是眼含桃花,一把折扇遮住嘴角噙笑,一副风流的样子。 我扯了扯魂不守舍的桑梓的袖子,提醒她道:“我们今日到了帝都,就终于可以摆脱这狐媚子,去应诏面圣寻宝了。” 她这才一个晃神过来,强抿了抿唇,作出一派高傲大小姐的样子,道:“我自是知道。这京城我儿时还常住,妙处也多,不如我先领着你去逛一逛长长见识,再去应诏也不迟。” 我内心一合算,玩玩也不错,没有点破她明明是自己想长见识这一点,点头应了,又不忘提醒了一句: “可别带着这狐媚子一起了,这一路我们可受了他不少苦。” “星儿甚是过分。” 一把折扇轻轻敲上我的脑门。我抬头,就看到那人一脸哀怨,折扇一抖半遮面,斜露出来的眸子里却流转着忧怨,开口幽幽道: “我一路以真心待星儿和桑梓姑娘,结果到了这京城,你们却打算抛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商砚的盘缠都分与了两位姑娘,如今已是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也不同二位姑娘,没有什么身份背景技艺傍身,怕是要流落在这繁华的京城,做个乞丐了。” 不看,不听,不答。 这是我这几日所悟出的六字真言。 我一把拉住桑梓的手,准备走人,可却怎么也拽不动,却听到桑梓那脆生生的声音道:“我身为将军府大小姐,定然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洛公子莫要害怕,我自然护着你。” 扶不起的阿斗啊! 一路上这狐媚子也得了妙法,事事奉承着桑梓这丫头说,倒是把这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给蒙骗拐到了他那边。 我脱了桑梓的手,就准备自个儿溜走,却没想被桑梓一把反握,硬生生给拖到了那狐媚儿面前,还说道:“双星你也要知恩图报。” 我不禁嘴角抽抽,一阵头疼冷汗,却看着桑梓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严厉地盯着我,也只好勉强讪讪开口道:“我自是……知恩图报……” “这便是了。我知道京城有家有名的酒楼叫纤云楼,那儿的点心据说如同云彩一般入口软绵即化,却有丝丝甜味缠舌,回味无穷。今日我带领你们去尝尝鲜。” “那可多谢桑梓姑娘恩赐了。” 狐媚儿眉眼含笑,收了折扇拱手,给桑梓做足了面子。 桑梓那傻丫头片子偏偏很受用这一套,鼻尖都高了许多,扬着脑袋出发了。 我见状,也毫无办法,只能跟在桑梓身后和狐媚子一起走着。 看那狐媚子面上似乎无时不刻都带着笑,手上折扇也摇个不停,偶尔收起折扇往桑梓身侧一档,道:“这京城最近修葺变化过多,姑娘莫要走错道,商砚方才听路人说应该是这个方向。” 桑梓也受用点点头,按着狐媚子的提点走着,终还是到了那口中的纤云楼。 我则是一路内心愤愤,越发觉得这狐媚子在骗人——哪儿有那么多路人谈论纤云楼,这人分明是对京城甚是熟悉!却在这儿装可怜蒙骗我们。 那纤云楼富丽的招牌挂在门前,彩色的飘带儿从楼上垂下,屋檐高耸,栏杆典雅,大门内也是觥筹交错,酒客来往的繁华样子。 桑梓踏进了门,就有店小二迎来,道:“客官几位?就坐大堂还是二楼雅间?” 桑梓比了比手指示意叁位,道:“自然是二楼雅间。” “好嘞,客官里面请,跟着我上楼。今儿个正好有个绝佳的雅间空出来了,坐在那儿啊,可是整个街景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二热情地介绍着走在前,桑梓走在后,我跟着桑梓,那狐媚儿则是摇晃着折扇遮着笑,垫后上了楼。 果然,二楼也差不多坐满了人。每路过一间我都忍不住透过木窗镂空的雕花看上两眼,虽然看不大清,却也能看出那桌上饭食精致,样样都是色香俱全,让我心情不自觉好了许多分,一扫狐媚儿跟着的郁闷,开始期待起一会儿的吃食了。 路过最后一间时,我却恍惚间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柔和嗓音道:“宋姑娘不必客气,是在下应该的。” 我脚步一顿,扭头定睛看向隔壁雅间,却因为木窗镂空的缝隙甚小,只依稀看到那隔间里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以及一位身着深色裙装的女子侧影。 这话音触动着我的心弦,分明是羽哥儿的嗓音。 可羽哥儿怎么会来到京城,还与一位宋姑娘一起。 我心下一滞,内心是十万个不愿意相信,就准备凑近了些看。 此时,又是一把折扇轻拍上我的脑袋。幽怨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星儿莫不是要反悔,把商砚堵在门口不让进去吧。” 真是个煞风景的狐媚子! 之前的喜悦和后来的怅然若失都被一股新的愤怒一扫而净,我回头怒瞪着他,道:“我说了!不许再用你那破扇子敲我脑袋!” 那人却仍然笑眯眯,不知什么时候挥开了折扇轻掩于唇前,道:“知道了,那星儿可是同意我唤你作星儿了?” “闭嘴!你这媚儿!”我被他这话又反将一军,怒火中烧,五指间持银针,对着他发出,却被他看似无意间用扇骨一一挡住。 他优雅地一转扇子,又是摇扇笑道:“星儿真是调皮。快点进去吧,商砚这弱身子骨可不如星儿结实,再不吃两口,怕是要晕倒在这门口。” “算你求我的!”我瞪了他一眼,只恨自己愧对唐门学艺不精,也知道自己拿他没法,勉强讨了个嘴皮上的胜仗便也进了雅间。一看桑梓已经挑剔着菜谱了,也兴致冲冲过去寻着先前看着的菜色说给小二。 而那狐媚儿则是坐在我们对面,永远是那一副招牌般的笑眯眯样子。 等上了菜,入了口,才知道这纤云楼名不虚传。 我这儿一筷子,那儿一勺的狼吞虎咽,把这数日来路上的粗食干粮的分吃了个足,才心满意足地摊在座椅上。看向一旁的桑梓也是同我一般模样,只是还硬撑着小腰板端坐着而已。 视线一转,一个不小心还是和对面那狐媚子对视了,看到他撑着下巴笑眯眯得看着我,面前的饭菜却只是草草动了几口,我不禁瞪圆了了眼睛,指责道:“你这媚儿,上好的饭菜居然这般浪费。” 他一笑,眼中桃花盛放,道:“正所谓‘秀色可餐’,我看着星儿,就已经饱了。” 听了他这话,虽然知道这狐媚子又在信口胡诌,我还是涨红了脸,只丢下一句:“随你!”便扭头转向一边。 这时,小二过来结账。桑梓道:“我是古将军府上的大小姐,这几日出行钱财被偷儿窃去,记在古将军头上即可。” 却没想到,之前热情洋溢的小二此时却为难道:“这……客官,您这么说小二难办啊。按你这种说法的客官可多了,那古将军岂不是四海九州欠债无数了。我们这儿可不能接受霸王餐或者赊账。” “你!”桑梓眼一瞪,气头又上了,就准备拍桌站起来。 那狐媚子轻按了按桑梓的肩,含笑道:“桑梓姑娘稍安勿躁。商砚去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二说说便可。” 狐媚子起身,衣袖拂动离桌,走到那小二面前,折扇掩唇,不知悄悄说了什么,那小二竟然连连点头溜溜走了。 他转身,刹那间竟好似袖底生出了朵朵花儿,笑得灿烂,对我们道:“我已向着小二说明了二位姑娘身份,这隔间今日就是你们包下了,叁楼住店也有你们的房间。有什么事情,使唤那小二就行了。”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这狐媚子忽然间哪来这么多本事和好心。又听到他接着说:“明日二位姑娘若是去应诏,可随便抓个人问问宣元门在哪儿。去那宫门口把诏书给侍卫,就会有人领着你们去的。商砚这几日多有麻烦,在此先别过了。” “哈?” 万万没想到这狐媚子居然是自己走的,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张了嘴,满脸不可置信。 那狐媚子的眼里瞬间亮起了点点星光,望着我笑道:“星儿可是舍不得我?” “不不不,您快走吧,我谢谢您呐!”又是一句脱口而出。 “洛公子一人在外不会有问题吗?”桑梓倒是发挥了她那耿直的正气,不放心地追问道。 他笑吟吟地摇着扇子,只道:“多谢桑梓姑娘关心。方才商砚在京的友人已经托那小二哥联系到了。”又透过折扇,向我透过一道幽怨的目光: “若是星儿有桑梓姑娘一半关心,那商砚便是知足了。” “你若是有一半不戏弄我,我也不会如此对你。” “那可真是为难我了。”他掩唇一笑,像是知道了我会开始骂人一般,立马转身出了雅间,溜之大吉了。 后来,我也去那隔间探过,却发现里面的人早已离去,也只好叹了口气。 这世上,莫非真有声音如此相似的人? 是夜,我拉了桑梓问她为何对那狐媚儿如此好,她只说:“那洛公子虽然为人轻浮说话不着调,但我父亲曾经说过,人的好坏要分开来看。他帮了我们,我们不能刻薄对待他——对你也是如此,” 她转头,一双黑瞳倒是光亮,认真对我说: “虽然你没有什么用处还满是馊主意,却也是与我患难过的,不可轻易抛弃。” 我气结,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就朝她摆摆手要她快走,挨了大小姐一记瞪眼。 作者的话:首-发:po18vip.de (po1⒏ υip) 狐媚子 翌日,我和桑梓走了不少路,最后还是我托得一身唐门身法气定神闲得站在宫门口,拖着不行的桑梓跟着宫人走过重重围墙宫殿,一路四处偷瞄赞叹皇城内果然建筑都英气逼人非同一般、花鸟草木名贵不已,终于到了贵人接见外客的朝堂。 “古将军长女古桑梓,蜀中唐门长女唐双星,到。” 太监尖了嗓子一声通报,余音悠回绕梁,刺得我不禁用手捂住了耳朵。 殿内低低传来一声:“进。”殿门应声徐徐打开。 那声音不怒自威,一听我便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唐双星,居然要见到当今太子了。 想及此,顿时心跳如擂鼓,手颤抖起来,脚也不听使唤,迈不动步子,只好侧头看了一眼桑梓,见她虽然没有我如此紧张,却也咽了下口水,走进了殿内。我硬起了头皮,低头跟着她前进,也不敢抬头看太子,到了就跪在殿前,道:“民女唐双星参见太子。” 殿上太子的笑声传来,只道:“二位不必如此拘谨,我替父皇召见天下英雄豪杰,便是欣赏你们年少有成,快意江湖。” “是。”我这才敢抬头,小心瞄了两眼殿上的人。 原来太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又几的样子,一身锦衣华服,眉目俊朗,面容华贵,尊贵气十足。 “二位女子尚且年幼,敢于只身赴京应诏,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少年早成。只是……二位可知圣上此次为何昭告天下英雄寻宝?” “臣女以为,陛下可能是想寻得那自古未曾觅得过宝物,来激励天下人,更涨如今盛世之风。” 没想到桑梓也会说出这种话,我第一次带有崇拜地看向她,忽然感觉了将军子女还是和我们这种百姓有所不同的。 太子听到此话,似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笑不言语,又转头看向了我,问道:“你又作如何看法?” 我吞了口口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好开口道: “民女以为,那宝物既然价值连城,不找出来用来扩充国库也未免可惜,找出来了更是一桩美事。” “那为何圣上要如此大动干戈,召请天下人一起寻找呢?” 我被太子这话问住,觉得他定是对我的回答不满,不禁颤抖起来,憋了半天颤巍着道:“那宝物定是价值远超于此……”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又道:“啊!陛下莫是想借此机会寻找可为自己所用的英雄豪杰?” 这才看到太子有些满意的看着我,刚舒了口气,又听到他发话:“但唐姑娘可知,唐家已经派了你兄长来应诏了。” 啊? 我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心疼,面对太子的问题,我却回答不出一个字。 昨日在纤云楼,莫真的是我羽哥儿? “唐姑娘是与我一同来的,我们向来关系密切,这次也是我邀她。” 桑梓啊桑梓!你真是个妙人儿! 我感激得看了一眼桑梓,只见她一脸认真地盯着皇上,完全没有看向我。 太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会有人带你们去这几日暂住的寝宫,七日后,诏令到期后,宫里再会统一召见你们。” 我得令仿佛被大赦,连忙告辞了了太子,跟着桑梓灰溜溜地出了大殿。 才知道应诏居然是如此惊险的事情。若是提前知晓了,我必然不会动这个念头。 跟着的公公把我们领到内廷后宫的离嫔妃宫殿群偏远的院落里,院内倒是没什么奇珍花石,但也花红草绿,草木搭配的甚是赏心悦目。道:“前来应诏的姑娘们基本上都住在这灼华阁内了。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阁内宫女都可以使唤。” 我想着羽哥儿,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那来应诏的公子呢?” 那公公狐疑地瞟了我一眼,还是回答道:“公子们多在外殿安排居住。” “谢谢公公了。”道了谢,就换了宫女领着我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房间虽然不大,房内收拾的干净素雅,墙上的挂画、桌上的花瓶、窗台床沿的雕花都风雅十足,也不知以前住的是何人,很是合我胃口,甚至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我收拾好了东西,便准备去寻桑梓多谢救命之恩。刚出门,就见到一抹白衣清影转过院门,只觉得分外眼熟,脑内灵光一现才想起:这和那日朋来客栈的女侠身影分外相似! 想着那日还没来得及道谢,这回我便踏出了轻功准备追上去,却看见那女子转眼间就又过了个弯,脚法也是不同寻常。 这后宫内宫殿楼宇繁多,水榭亭台,假山木石更是数不胜数,左转右拐的跟了不一会儿,我就再也寻不着那清影了。 功到用时方恨少。 我心中懊悔,安慰自己反正住在同一个院落里,不愁见不着。于是反身准备回去,才发现四周景色陌生,原是刚刚弯来折去,我又只顾着追着那身影没有看路,现在已然不认识回去的路了。 不能慌不能慌。 我冷静下来,想着宫内必定有宫女走动,到时候随便抓个问问就行。于是也放宽了心,一边走一边欣赏起后宫内的景色了。却没想到,逛到到日暮西山,我也未曾见到一个活人。 这太子长得好看又年轻,想来皇上也肯定还未老,怎么后宫人数如此之少。 我不由得内心怨恨了一下当今圣上,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激灵。 唐双星啊唐双星,这可是一不小心脑袋就要掉的地方,你可得注意点! 然而,走到天色渐暗,仿佛中了鬼打墙一般,不仅人没见着,连位置也像是在原地兜圈子。 直到夜幕降临,挂上疏星朗月,饶是我唐门亲传的身法走了这么一整天,也再也挪不动腿,就上挑了棵看起来结实又眼熟的大树,坐在酥软的草地上,靠在树干上准备歇息会儿,若是运气不济,就干脆露宿等到翌日再说。 谁想到刚闭上眼,我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第一次进宫的缘故,我竟久违地做了个和儿时有关的梦。 然而在梦中,我却不是住在竹林里的唐家庭院,反而是在今天刚刚分到那间房。 尚且年幼的我在那件房内过了午膳,出了门在宫里如今天寻找那白衣女子一样寻找起羽哥儿。可惜年幼的我和现在的我如出一辙,也在这宫里迷了路。 但是有所不同的是,那时这宫里时常有人走动,我小心翼翼地拉路过的一位华服少年的袖子,询问我的羽哥儿,而那人却似乎十分恶劣,不知说了什么让我泪眼婆娑,最后还甩了袖子把我一把推开。 只记得屁股撞到鹅卵石子地面碰得生疼,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惹得那人和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嘲笑起来。 我感到屈辱,也不屑于在这些人面前继续哭泣,便吸溜鼻子憋住哭声转身跑了。没跑多远,寻着了个没什么人的地儿,靠着棵树坐下,开始慢慢哭泣,哭累了便睡着了。 等到醒来,我本以为这个梦已经结束了到了翌日早上,睁眼却发现四周薄夜笼罩,似乎刚刚天黑不久,看了看自己身形仍然是个幼儿模样,便意识到仍然是在梦中。 我想着要回家,却注意到了之前因为推搡摔倒而被地上小石子划破的纱织襦裙外裳,担心这么回去会让羽哥儿和阿娘难过。想及此,眼圈一红鼻子一酸,泪珠儿又落了下来。 这时,忽然有个少年的声音唤我星儿,我呜咽着应了一声。那声音主人找着了我,捧起了我的脸,擦干净了我脸上的泪,一双亮着星子的淬黑眸子看入我的眼,道: “星儿莫哭,可是又被那些人欺负了去?” 我点了点头,想到被欺负的事情,泪水又涌了出来。 那人却笑了,眼中似乎流淌着一条星河,其中明晦闪烁,自成一副美景。 他抿唇,用指抵了抵我的鼻尖,道: “星儿真是没用。” 我不服,却又止不住哭泣,撇过脸避开他的手,呜咽着反驳:“你才没用!” “嗯嗯。我也没用,星儿这下满意了吗?”他轻笑,仍然揉捏着我的脸蛋。 我被他捏着脸蛋无法好好说出话来,就连哭也无法哭出来了,于是对着他瞪起眼,也伸手捏他白白嫩嫩的脸蛋,看他人偶般姣好的面容我我手中变得稀奇古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望着我,也眉眼弯弯,笑出了声。 我看他笑得好看,便不忍摧残他的脸蛋,松开了手呆呆地看他笑。 “星儿这么看我做什么?” “好看。” 他笑得更明媚了,又问道:“有多好看?” 我仿佛是被他那双眼睛蛊惑了,只答道:“最好看。” “以后星儿多笑,我便多笑,星儿也就能常常看到这最好看的,可好?” “好。”我呆然点头。 他将额头抵在我额头处,弯弯的眼中星光点点,格外贴近,我仿佛看到一片璀璨夜空。 他开口,字字轻声,又在耳畔回响: “星儿若是愿看,我便愿给星儿看一生。” 我仍呆然,只看着那眸子中的夜空,不知如何作答。 脸上却忽然一疼,像是被人捏了下。 “星儿?” 我睁眼,却是那狐媚儿自上方笑眯眯地看着我。 狐媚子(二) 我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发现四周天已大亮,才恍然醒悟。 我晃了晃脑袋,想回忆起那男孩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太清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纠正狐媚儿称呼的错误,道: “我方才做了个梦,你别说话,让我回想回想。” 全神贯注的想了想,除了好像的确发生在这宫里之外,其他竟什么都记不真切了。我是从未有过在这皇宫住过的印象,这第一天还是露宿在这树下。 虽然那梦中少年唤那女童星儿与我名字凑巧相同一字,但绝不是我的经历。 难道是幻想?可我怎会幻想出这样个陌生少年,我一心想得应该都是是羽哥儿啊。 思考及此,我恍然大悟,背后也冒出冷汗。 我抬头,一脸凝重地看着狐媚儿,由于害怕不禁抓住了他的衣袖,道:“媚儿,不好了。” 他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含笑道:“难得星儿如此亲近我,却说是不好了。” 我见他如此调笑,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的脑袋,也因为两人都坐着身长差缩小了许多,于是也真的一巴掌拍上他头顶,瞪眼正色道:“你还真是没个正形儿!这是真的不好了!” 他一愣,倒是没想到会被我打了脑壳,然而狐媚儿的变脸能力可是不容小觑,马上又恢复了眉眼含笑的样子,问道:“那星儿说说,是哪儿不好了。” “我昨天在这宫中迷路,于是就在这树下睡着,却不想做了个梦。”我严肃地开始叙述,“梦中我形容尚小,还是六七岁模样,去找我羽哥儿玩的时候迷路,随便拉个人问路却被那些人给欺负推倒在地。” 狐媚儿眸色一深,脸上的笑意隐约间竟是淡了许多,追问我道:“然后呢?” 我内心得了些安慰,这狐媚儿虽然喜戏弄我,看来也还算正直见不得小女孩儿被欺负。就继续道: “于是我寻了这棵树,哭累了睡了,醒了又继续哭。然后就来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寻我。” “然后呢?星儿可记得?”狐媚儿必定也是领悟到这诡异之处了,声音居然也有些颤抖。 他看着我,眸中光影流转,让人看不透心思。 “那少年也如你这般唤我星儿,然后……” 我想到那少年眼中的星河夜空、冰凉的额头和那轻柔话音,不觉有几分红了脸,只虚张声势道:“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狐媚儿却忽然笑开,狐狸眼中噙着星子点点,双唇也抿出好看的弧度,道:“星儿若是忆起了……” “谁忆起了!” 我背后一寒,连忙打断了他,严肃说道:“我是定然不会有这些回忆的。所以,这必定是以前哪个备受欺负而含恨而死的小宫女的回忆。我昨日占了她的地方,又和她名字有一字相同,她便上了我的身,托梦给我了。” 狐媚儿仿佛为那小宫女遭遇而悲伤一样,垂了眼睫,轻叹一声道:“星儿,该怎么说你才好……” 我不明白他这感叹为何,只当他又是趁我听不懂戏弄挖苦我,照例瞪了他一眼,道:“你什么都别说最好。” 他失笑不语,不似从前那样继续戏弄我。 却让我想起来了另一件大事:“狐媚儿!你怎么在这后宫里!” 他又失笑道:“星儿莫是太过于迟钝了。” 作者的话:呜呜,最近狐媚子股狂涨,羽哥儿已经按捺不住要出场了[] 狐媚子(三) 我盯着他,本想反驳他那诋毁我的话语,脑中却灵光一现,心中生出许多悲哀,一时之间酸了鼻子,也从他以往看来是戏弄我的话里悟出了不少隐痛,而我却浑然不知如此对待他。 心下愧疚不已,我便一把拉过他的衣袖,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忽然做此,没有防备顺着倾倒入我怀中,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我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轻抚他的头,就像羽哥儿以前时常对我做的那样,吸吸鼻子道: “媚儿……不,商砚,对不起。” 我见他不答话,自顾自说了起来:“是我太过于迟钝了,竟然没有意识到……” 这下,洛商砚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从我怀里立起,见他双眼惊喜地弯起成一道月牙,其中星光璀璨,反把我揽入怀中,唤着:“星儿……” 声音仿佛在桃花水里酿成了酒,两个字的音含着无穷韵味。 我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他此举,想及现状,再加上他身上的桃花清香萦绕鼻尖很是舒适,我也好声继续说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后宫的公公,也怪不得你言行举止如同狐媚儿,我却总用媚儿这称呼对付你,我真的是没想到……” 我感觉那怀抱一僵,担心刚刚那话还是刺激到了他,便抬头望他,却看到他看着我,眼中却似有不同于以前的点点星火,甚至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用的声音唤道:“星儿。” 他是生气了。 我虽不知道到底是哪点让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狐媚子如此气上眉梢,也本能地被吓得微微发抖起来,我赶紧竖起四指,道: “我、我我我发誓不会与桑梓讲……” 话音还没落。 温凉柔软的唇便盖了上来,轻轻封住了我的口。 我瞪大眼睛,紧接着被脸上火烧一般的热烫醒,随即愤怒得浑身颤抖起来,双手用力一把推开了他,眼中已是蓄了些许泪光,怒道: “你这狐媚儿!竟然做出这等事!” 我的亲亲即使给不了羽哥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这样被夺取的。 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羽哥儿的音容笑貌,鼻尖一酸,泪水便涌了出来。 那人却再次凑近了我,一手手指屈起擦去我的泪水,只道:“这是给星儿乱说话的惩罚。” “难道你不是太监么!即使是个太监,也不能随便亲姑娘家啊!”我委屈地哭喊道,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 “我不是太监,更不是随便亲姑娘家。” “那你就更不能亲我了!”我闻言,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看我哭得这么厉害,倒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只好用双手捏住我的脸蛋,又柔声道: “星儿,好星儿,是我错了,不要哭了。” 这下被捏住了脸,我就算想大声哭出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于是,比起委屈得想哭,倒是哭都不能哭出来被惹恼的成分占了更多。 我瞪了眼怒视他:“你怎知道梦里那少年的做法!” 他听了这话,竟然又笑开了,轻声道:“因为我便是星儿的梦中人。” “你是个鬼!” 我怒应道,想到那是小宫女魂魄托梦,又恶狠狠补充道:“那你就是鬼!” “那星儿是喜欢我到我是鬼都不怕的吗?”他双眸含笑,那星光亮的要照进人心里去。 “我、我才不喜欢你!”我扭头,终于挣开了他的手。 斜眼一瞥却看他一指并于唇上,白瓷似的脸蛋上浮上些许绯红,眼含羞,轻启双唇道:“可星儿与我……已是……” “你住嘴!!” 我猛的跳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却因为冲力过大一下子把他压倒在草地上,自己也因为没了支持倒在了他怀里。 我因为自己力大如牛的表现不禁有点得意,撑起双手俯视着他,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封了你的喉!” 那狐媚子墨发泼洒在青草地上,一双狐狸眼因为惊讶微微睁大,随既弯弯笑了起来。 那眼里繁星点点,唇角噙笑,面上绯红的样子竟是十分的好看,连我这种看惯了羽哥儿美貌的人都呆愣了一下,没有及时从他身上起来,果不其然就听到了他的调笑: “星儿就是嘴硬,明明已经迫不及待把我扑倒在地了。” 我气结,浑身颤抖着想要就这样揍他两拳,但心下又有点舍不得他那张出水芙蓉般的美人脸挂彩。 可恶啊! 不看,不听,不答。 我为何这时候才想起这六字真言。 我两眼一闭,赶紧起身,准备走人,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是迷路到这儿的。只好讪讪回头,硬着头皮道: “看你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应该也熟悉这宫内,可否把我送一程到灼华阁?” 他缓缓起身,又是摇开了那柄折扇,笑道:“若是星儿的请求,自是可以。” 不看,不听,不答。 我默念六字真言,低头绕道跟在他身后。 终于是到了那灼华阁门前。那狐媚子笑道还有事先行别过,转眼就闪去了身影。 我这才忆起还未明白他出现在这宫中的原因,想了想只觉得这狐媚子定是狐狸化成的,别有神通,更何况我也没必要细究,释了怀进院内寻桑梓,只怕她一夜见不着我,免不了担心。 却没想到,刚拐过了院前的斑驳树影,就差点与那一团红衣儿迎面撞到了一起。 还好我反应快闪开了身并拦下了那人,内心欣慰,不禁眼眶湿润道: “没想到桑梓如此高情厚谊,一大早就急匆匆去寻我……” “双星?”那人却是一愣,随后急急推开了我的手,道:“大事不妙,我大哥寻来了。我现在可没闲心与你拉闲散闷。” 这回换做我一愣,除了心下难过桑梓竟没发现我彻夜未归,也好奇她口中的“大哥”是何人:“你大哥?” 桑梓见我仍然堵着门口,急得一跺脚,解释道:“就是我家本该派来应诏的我兄长!双星你快让开,若是他去见了宫里的人,咱俩都得玩完!” 作者的话: 好,写着写着就控制不住寄几了,羽哥儿对不起,出场一拖再拖[] 提前一个脑内修罗场小剧场: 羽哥儿轻笑,敛下的眼中划过一丝手中把玩的暗器尖刃寒光:做得不错呀,给你什么奖赏呢。 狐媚子一挥折扇拦在瑟瑟发抖的作者面前,笑得灿若桃花:是挺不错,只不过这奖赏……于情于理还是我来给吧,你说是不? 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 寻院 “这还得了!”一听,我也冷汗冒上头,道:“你那大哥目前在哪儿?我带着你走动,步子也快些。” 听了我这话,桑梓却是往后瑟缩了一步,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挤出了个笑容,讪讪道:“这……本大小姐一人做一人当!可有依靠他人一起的说法!” 我气急,一拍她肩,道:“都这种时候了,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还顾忌这些干什么!快说了地点,我轻功带你去。” “你先别急!”这下,桑梓眼光闪避着我又是退开一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大哥自是有分寸之人,知道这次往重了算可是欺君之罪,并不会直接去宫里,只是叫我出去……把这次的任务彻底托付给我,商量以后的计划而已。” 我狐疑地盯了她半晌,心下思忖半分,也觉得在理,便也让她独自去了。 看桑梓松了口气的迈开步准备走的样子,另一茬事又浮上心头,急忙伸手拉住了她,道:“桑梓等我,我也与你一同去宫外。” “你要去作甚?我们说好宫门外就分开,你不许纠缠着我。” “谁会纠缠着你!我自个儿寻自个儿的。” “你可不许食言!” 一身轻笑这时逸出,我和桑梓便双双回头看去。 只见一乌发少女站在树下,她身着深色褙子罗裙,乌发简单用木钗挽起一部分,抬起的一手弯曲着食指遮在唇前,可是明眸皓齿,面容姣好如画,气质温文如兰。 她被我们两人望着,也不觉窘迫,带着少女欢快的笑声,清声道:“小女看两位姑娘聊得有趣,不禁笑出了声打扰了二位,还请见谅。” “不打紧。这位姑娘也是住在这灼华阁内候命的人吗?” 我连连回话道,哪儿能让这等佳人抱歉。 “小女姓宋名萤繁,来自望岩药宗,叁日前应诏来到这里。不知二位姑娘……” “望岩药宗……!姑娘可是那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医的弟子?我只听说神医不轻易收徒,眼下被众人所知道的药宗弟子也不过十人。” 我感叹道,一时间两眼发光看向那宋姑娘,心下觉得这才是隐匿于江湖的门派样子,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 突觉得手上一疼,回头一看发现桑梓一双杏眼中竟像是急出了星火,她抢过了我的话头,道:“宋姑娘,我们还有急事先行,还请宋姑娘体谅。”见宋姑娘含笑点头之后,便拉着我要走。 等等!这宋姑娘比我们早叁日来,定然对这儿情况了解的多。与其我等等出去无头苍蝇般寻找,还不如先问问她! 拿定了主意,我心心念念着那目的,一边被桑梓拖拽着,一边回头问道:“宋姑娘可知宫外那些公子们住在哪儿?” 我只看宋姑娘一怔,又马上笑开了,而我却已被桑梓拉过了弯儿,只听到她温雅的声音拐来: “出了北正门左拐,远离车马的小巷里,花木草药繁多的那处院落便是了。” 我心满意足,道了声谢,和桑梓一同上路了。 路上,想着自己说不定就真要见到羽哥儿了,心又提了起来,不禁吞了口口水,问桑梓道:“好桑梓,你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她狐疑瞥了我一眼,道:“你问这作甚?” “我家也有个哥哥,于是好奇是不是天下哥哥都一般。” “我那大哥……虽然的确是习武的料子,可脑子却太一根筋,不懂得变通。总得来说脾气不错,是我和我父亲的和事佬,不过认真起来也会变得十分可怕。”她想了想,说起来便滔滔不绝。 那岂不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暗想,自是不敢说出来,转念又追问道:“那你大哥待你如何?” “待我?好是好,却总是看轻我,说我小孩子家家的,不让干着不让干那的。倒是和我比起武来从未当我小孩,该怎么揍还是怎么揍。” “你……你大哥还揍你?”我目瞪口呆。 “难道你家哥哥没有和你比武打闹过么?” 我认真回忆了下,脑海里却只有羽哥儿温柔的笑容和轻声唤我的嗓音,只道: “我家哥哥只处处让着我,安慰我。我饿了便给零嘴,累了便背着我,乏了便给我讲趣事,困了便摸着头让我入睡。” 桑梓投来鄙夷愤恨的眼神,道:“哪儿有这么好的哥哥,倒是比娘亲照顾的还要周全耐心。”随后又说:“也怪不得你如此不经事,没有半点唐门弟子的模样!” 比娘亲还周全? 我一愣,恍惚了片刻,才注意到这桑梓话中又踩了我一脚,立马回嘴道:“我虽然机关用针不行,轻功可是唐门上佳!” “偷摸逃命用的法子,你倒学得好。” “你!” 我心下羞辱不已。 我唐双星,今日居然斗嘴输给了这扶不起的阿斗。 “那也比你走到城门就累得还要我搀扶着好!” 勉强扳回一局,看着就要出了宫,我立马溜开,不给她还嘴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我发挥着轻功身法,寻找车马稀少的巷子、花木繁盛的院落的时候了。 为了方便同时观察巷子和院落,我飞身在院墙瓦砾上奔跑。 因为路上实在没什么行人,我这行踪并没有引来什么注目和惊呼。 疾驰而掠起的清风吹拂过我的脸旁,缠绕在手腕上的青蓝色飘带随风飘起,暗色小皮靴踩在翠绿砖瓦上几乎没有声响。 我不得不感叹唐门这身装束的确是适合飞檐走壁。 桑梓还瞧不起我这轻功,必定是没有切身体会过这感受。 我算计着什么时候等我功夫更好了,便扛着桑梓来一次飞檐走壁体验。眼一斜,就发现对面一处繁花开满的院落。 院内仿佛有一团团粉云从天飘落,落英纷繁,树下素雅的石桌石凳也都染了这绯色,其间又有不少篱笆花坛里点缀着其他争相盛放的花种和葱郁的草木,院内倒是空无一人。 我心想会不会就是这家,刚想落地进入这院子,一个想法却把脑子照得锃亮,心下一滞,脚一滑差点从瓦片上滑落下来 ——若是羽哥儿真在这院里,我进去了又能如何。 唐双星啊唐双星,你当初可就是为了增加阅历历练江湖来认清自己,斩断对羽哥儿的念想,才离家出走的啊! 我这么想着,内心大骂自己立场不坚定,脚尖一转便反了身。却又有所不忍起来 ——可我都来了这儿,不一探究竟可不是唐门弟子的风范。再说了,太子说了七日后就会召集所有人,若是羽哥儿在这,七日后也总是要见着的。 脚尖又一转。 不可不可!既然七日后便能见着,那你等七日后再说为何不可?非要听着消息了就往羽哥儿身边跑? 又是一个转身。 但羽哥儿不一定在这院子里。这院儿这么好看,进去看看又是为何不可,唐门弟子做人便是要随性而为! 我下定决心,脚尖儿终是一转,一跃而……上了院中心最大的一株桃花树的枝桠,靠着树干松了口气。 唐双星啊唐双星,不可莽撞,还是在这树上再观望观望。 只听到于此同时,院内一间房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进了院内。 我立马吃了一惊,心如鼓擂,同时感叹自己的机智——若是羽哥儿,那就撞了个正头;若不是,只怕又要引起一番恐慌。 可就我拍着胸口心跳未平的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儿却从头上传来: “哟,终于进来了,我光看都觉得被转晕了。” 我又是一惊,寻着声音抬头,只看到一个男子坐倚在我头上一根树枝上,他并未看向我,我却因接连的变故吓得脚下一软,偏偏我踩的那枝桠刚够一掌宽度,这下,我真的从这圆溜溜的树枝上滑落往地上掉落而去。 只觉四周落英纷繁,与我同时飘落。 我不由得害怕地紧闭上了眼,毕竟自己不比这柔软的花瓣,屁股蛋摔着这地,也不知会裂成几瓣。 落花 而疼痛却并未袭来,反倒是落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因为下落的冲力我又轻微弹起,脑袋撞到那胸膛,熟悉好闻的兰花清香便飘入鼻间。 我不敢置信地大睁开眼,眼中便映入了我那日思夜想、略吃惊睁着眼的美人儿。 四周仍然落英纷繁,我被美人儿抱了个满怀,桃花瓣儿落在我身上,晃花了我的眼,染浸了我的脸蛋。 “双儿……” 他张了张口,唇色如花瓣,声音带着颤儿,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 “可真是双儿……?” “羽哥儿……!”我听他唤我,心中百般思绪纠结,眼中不知为何就变得雾水蒙蒙。不由得忘了顾忌,像儿时一样伸出双手扑了上去抱着了羽哥儿,头埋在颈窝里,冲的他差点向后一个跌跤。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我闻着羽哥儿衣上的兰花儿香,听到头顶传来羽哥儿带着一丝丝苦笑的声音:“双儿,这个姿势,我要抱不住你了。” 这才发现,我现在若是再将身子再往前倾一点,就成了羽哥儿扛着我的样式,便晃荡了两下悬空的腿,示意羽哥儿手可以放开,道:“那羽哥儿让我挂着就行!” 他一声轻笑,声音还是柔柔地像是要挠入心里,道: “那哪儿能行,会累着双儿的。” 他松手,却是一手拖着我,一手轻拍着我的背,道:“双儿乖,下来。” 我撇嘴,收回脑袋,便见着羽哥儿一双弯着柔情春水的眸子,不由一怔,脑内轰然,只觉得刚刚自己必是被那兰花儿香给迷了心智,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立马松了手,如同触了惊雷一般,跳开了羽哥儿的怀里。 我低头,站在羽哥儿跟前,低头间好似看到了羽哥儿眼色变得黯然,却又不敢抬头,只嚅嗫着出声道:“羽哥儿……我方才……一时见到羽哥儿太过高兴……才、才忘了羽哥儿所说的男女有防……” 羽哥儿一时沉默,才道:“……双儿不必自责。也怪我。”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低头看着羽哥儿的衣袍,看着落花打着转儿而委婉落地。 我不言,羽哥儿也不言。 我只觉得这沉默未免过长难熬,刚准备开口,就听到羽哥儿道:“双儿怎会在这里?” 我抬头看向羽哥儿,刚准备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道:“我听闻……羽哥儿应诏来了帝都,大概住在这附近,就来看看羽哥儿……” 他眼又一亮,道:“双儿可是来寻我?” 我感觉脸上更是烧人,只希望被这落花粉色衬托着显不出来,乖乖点了点头,又怕羽哥儿问及更多,主动补充道:“我留了条儿出走之后,遇到了古将军府的小姐,她邀我一起来应诏,被太子告知羽哥儿已经来了,才寻到这里。” “没想到——那日我看到那条儿,本是想立刻就去寻双儿,父亲却说他自有人跟着,反而派我去应诏。还以为……要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双儿了……” 他似是对我出走的行径叹了口气,又想了些什么,道:“只是,父亲说,半月前跟着双儿的那些人居然被人使诈跟丢了一日,虽然确认那人不是为非作歹之徒,却也没和我明说。那人可是古姑娘?” 绝不会是桑梓那傻丫头。 我眼前浮现出狐媚子戏弄我的样子,便明了他必定也戏弄了其他唐门弟子,不由得气得牙根痒痒,刚准备对羽哥儿诉说这些天的委屈,唇上一凉,清晨发生的事情忽然冲入了脑内。 轰的一下,我满脸通红,一边心里诅咒了千万遍那个轻浮媚子,一边不敢面对羽哥儿,只能低头吞吞吐吐道:“嗯……应、应该……就是吧……?” “……双儿何日到的这帝都?” “前日刚到。” 我一愣,不知羽哥儿为何问日期,反应过来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事要问,却看到羽哥儿衣袖一摆转了身。 我抬头,只看到羽哥儿白衣胜雪、恍若仙人的背影,只觉得他即将踏云离去,恍然间已经抓住了羽哥儿的袖子,唤道:“羽哥儿……” 他回头,却不转身,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问我:“双儿有何事?” 我鼻尖一酸,心下万分委屈。只觉得好不容易寻他寻到了,他却叙完旧就准备转身离去,对我不管不顾,说出的话不由得也带了点哭腔,道:“羽哥儿是不是觉得双儿碍事,不要双儿了?” 作者的话: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 落花(二) 听了我这话,羽哥儿连忙回过身,眼中闪过慌乱,伸手似是想要如同以往一样拥我入怀,却停在半途放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黯淡了几分,道:“我从不觉得双儿碍事。反而……怕双儿嫌我……” “我哪儿会嫌羽哥儿!”我看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几分害羞,补充道:“羽哥儿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天底下哪儿会有人嫌!” 他却笑笑,只是不言。 我又想起了要说的那事儿,说道:“羽哥儿,说来也巧,那古姑娘家里也有个哥哥。我路上便和她聊起了关于哥哥的话题。” “双儿可是说了我什么?”他笑道。 “我都是拼了命夸羽哥儿!”我赶紧邀功,继续道:“而且,除了那性格方面之外,那古姑娘家里哥哥待她,与羽哥儿待我也是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羽哥儿的声音幽幽传来,竟然分外暗涩。 “她哥哥不仅不帮她开脱,每每她做错了事还要来亲自责罚她,就连两人切磋也毫不手软。我听了去,都觉得是羽哥儿简直是老天的恩赐。” “……是吗。” 不知为何,我觉得羽哥儿对我的话仿佛全失了兴致,就连笑声都带了敷衍。 我又有点难过,想到以往每每说起羽哥儿小时候的事情,他都会带着委屈、又似是撒娇与我笑说“双儿莫要再提了”。 那模样却也是可人开心的,说不定这里说起来缓和气氛也有用。 我只硬着头皮又道:“然后我给她说起羽哥儿,她只吃惊道‘哪儿有这样比娘亲还周全的哥哥。’我一想,觉得羽哥儿以前的确比阿娘待我还温柔细致……” 我咽了咽口水,反复思忖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再看了看羽哥儿的表情,却是鲜少有变化,鼓了勇气道:“羽哥儿……你可还是因为小时候那些兴趣……才这样待我?” 一只手却又抚上了我的头顶,只听到羽哥儿暗涩着声音笑道:“自然不是。” 以往我说羽哥儿小时候兴趣的时候,虽然他也会委屈,却不是现在这般只剩下苦笑,甚至还用伸手摸头的方式遮住我看向他的目光。 “羽……” 我方想道歉劝他不要难过,我不会再提了。 刚张口,却被他打断了。 “双儿,我今天有点累,想进屋休息了。” 这是……在赶我走吗。 我看不到羽哥儿的表情,羽哥儿也定然看不到我的表情。 方才还说不会嫌我碍事。 羽哥儿是个骗子。 我低下头,憋住眼泪,道:“好的。羽哥儿再见。” 只是我的单相思。 只是我擅自来寻羽哥儿。 我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才抬起手抹了抹眼泪,转了身准备跳上院墙。 又是这时,先前害我掉下树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门丫头,你知道叁日后的上巳节吗?” 我又是一吓,一个平衡不稳站住,还好没来得及跳起。 我居然忘了树上还有个人!那刚刚和羽哥儿的谈话,岂不是都被这人给听去了! 我羞愤不已,只道:“不知。” 那声音便是嗤笑一声,道:“果然是个小丫头片子。” 我一惊,这人居然如此出言不逊,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树上花叶重重之上藏着的那个人:“我早就及笄了!谁是丫头片子!” “那你大可去那上巳节长长见识咯。”那声音倒是懒洋洋。 “长见识?那到底是个什么节日?我怎从未听过。” “那是城里上下未出阁的妙龄少女的节日。具体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去水边游玩,还有些活动吧。” “你不也不知道么!丫头片子!”我不禁为这次漂亮反击感到有些得意。 “我可不和你这丫头争,你要是想去有疑问,问问你刚刚那哥儿,他定然了解。” 为什么羽哥儿会了解? 我刚想问,就恍然醒悟——羽哥儿什么不了解! 一想,我委屈和羞愤上头,道:“我刚刚被羽哥儿赶走,你却诱我去问,是不是成心看我笑话!我可不会上钩,我也不会再来这院内了!” “真是个傻丫头,我又没要你现在问。今日他累了,歇息下,明日后日不是就精神了么。” “对哦!”我眼睛一亮,觉得在理,谢过这声音道:“你倒其实是个好人!多谢指点!” 心情明朗了起来,也觉得今日说不定是羽哥儿真的累了,都怪我没有查清楚羽哥儿是不是繁忙,就贸然跑来。 既然如此,我更是不能打扰羽哥儿休息,还是早早回去,说不定还能遇到那院内的白衣女子。 我也没管那声音后面说了什么,一跃而上,踏着屋檐飞奔着回去了。 唐抒羽的部分 十二岁那年,我随父亲游历中原。途中,宫廷便遭遇了那场变故。 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夺权篡位,只要不是外敌侵略,往往是与我们江湖人无关的。 然而那天,从父亲的弟子带着那个女孩儿出现开始,我便不可避免地开始陷入这场混沌。 那女孩儿被领来时候,穿着浅粉信黄花纹的对襟半臂襦裙,乌发一部分梳成扇髻在脑后,脸蛋晶莹似雪,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闪动如小动物般警觉。 她畏缩在带她来的弟子身后,却没有丝毫攀附着他,一个人小小地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直到我趁父亲和那弟子对话,探出头找到躲在阴影里的她温和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才抬起眸子看我,随后,竟然是眼睛一弯,露出了比夜星还灿烂的笑容,小声答道:“我叫阮星儿。”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笑容,自幼也常被人夸说笑起来好看,这回却独独在她的笑颜里失神。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那女孩儿却又从我视野里消失了。 她似乎在和所有人玩捉迷藏,总是想要躲到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女孩儿就是我失散在外的妹妹,唐双星。 我听到这个说法,虽觉得怅然若失,但也觉得有了妹妹已是人生所幸了。 我们一起回了蜀中。此后,每当她想要躲起来,我总会绞尽脑汁找到她,从凳子底下,从衣柜门里,从屏风背面,看到她还带着泪痕的脸蛋绽放出一个又一个笑容。看得越多,我的心被抓得越紧。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难过。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难过着,然而每当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父亲母亲面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却总是能摆出那样的笑。 我渐渐不想再看到她的笑容。 于是,每当我从凳子底下、从衣柜门里、从屏风背面发现她时,我也陪她一起躲进去,躲在没有人能看到角落里。 终于有一天,在衣柜里,在我的身边,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羽哥哥,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躲起来?” 我转头看向她,虽然衣柜里一片黑暗,那一双仿佛沾了露水的眸子却分外明亮。我只是用我一惯的温和笑容望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我只是希望星儿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以想哭就哭出来。” 我听见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呜咽着说:“可是……我与商砚说好了的,委屈都和他说。” 商砚? 我不知为何,下意识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那,委屈都和他说,难过都与我说如何?” “这样……好吧……” 我这才知道,她的父母是前朝皇宫的人,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因为她母亲的江湖好友,也就是我母亲姐姐秦娘相助,才从那天大火的宫中逃出,她母亲却葬身火海。 她坐在一架硬硌马车上,吱吱呀呀,颠颠簸簸,脑子似乎被浆糊糊住了,明明什么也想不来,却也靠在姐姐身上浑浑噩噩一言不发。 直到第二天,她发现妹妹不见了,才似是恍然惊醒,哭叫着问妹妹去哪儿了,姐姐只是面无表情地生硬说“送出去了,不必担心”。 她听了哭个不停,闹着要妹妹,姐姐却铁着一张脸,不再理会她。见姐姐这样,她开始害怕,隐隐之中害怕自己也被姐姐丢掉,便乖乖地擦干净眼泪,到哪里都攥着姐姐的衣袖不松手。 等马车再走远了些,她们住进了客栈,难得有了床睡。而当她从客栈里醒来,却发现秦娘和姐姐早已离开,身边只有个陌生男人说是要把她接走。 “我最开始还不信……只当肴姐姐是逗我玩……呜……然而那叔叔怎么都不肯走……也不肯让我姐姐回来……” 她不是我妹妹。 我看着她哭成了泪人儿,本是万分不该,心中却除了股股酸涩疼痛之外,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丝丝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要我了……“ “……” “是因为星儿不乖……星儿没用吗……呜……” “没有的事,她们都是想要星儿能够过得好。” 我把她揽入怀里,让她的脑袋枕在我肩上,安抚地轻拍着她瘦弱的背。 “我也想过得好,我每天都有努力地笑出来……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很努力地笑了……可是……” “星儿……想哭便哭就是。” “可……商砚说过了的,若是一直哭会停不下来,而笑出来的话……就会跟着开心起来……” “那……星儿笑的时候开心了么?” “……商砚也是个骗子。” 我后来才知道,星儿口中的商砚,是前朝德高望重的大学士的嫡孙,因为与太子陪读,时常出现在宫中陪着她,教她弹琴,与她玩耍,唤她星儿。 我也了解到,那商砚总是穿着一身白衣胜雪,广袖宽袍,于是星儿觉得他像极了来指点她脱离烦恼的谪仙人。 然而,在我开始烦恼这些之前,却发现星儿身子骨越发瘦弱,叫厨房给她炖了滋补的汤也毫无作用。直到有一天,我寻来了新鲜话本去她房内找她,见到了她把饭菜倒掉的瞬间。 那应该是我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生气。 我丢了话本,上去抓住了她拿着食盒的手腕,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那双眸子被我吓的一瞬间涌上了雾水,只是不断摇着头,说,吃不下。 我这才知道,她之所以吃饭的时候屏退下人,不是因为想自在的用膳,而是由于反胃吃不下;我这才知道,她最近哭泣的次数越发少,不是因为心结解开,而是心结化成了心病;我这才知道,我自认为走进了她的内心,成为了可以陪伴她的人,到头来却也算不上什么。 我放开了她的手,同以往一样,摸摸她的头,笑弯了眼睛,柔声安慰,吃不下便不用强迫自己吃了。 把她哄睡着了之后,我去了父亲的书房。 最后,在父亲与她姐姐通信之后,我们决定给她种下能吞下记忆的蛊虫。 等到她再次醒来,看着我,又是笑了。问,美人儿是谁? 我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唤她,双儿,我是你羽哥儿。 他唤她星儿,那她现在开始便是我的双儿。 她喜欢广袖宽袍的模样,我便也可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此后,因为蛊的副作用,她虽然没有从前那样机灵聪慧,笑容却别无二致。 她总是追在我身后,叫我羽哥儿,一双眼里满满映着我。 如同我眼中全是她。 可也因为蛊的作用,双儿背不下毒典,识不得小巧暗器的差别,就连小她五岁的锣儿,武学上也很快超过了她。 我看着双儿独自坐在竹林下,对着手中的书目咬着唇,眸中似有水光闪闪的样子,只觉得心如针刺,上前揽住了她。双儿一愣,随后也放松在我怀里,闭着眼,声音带着梗塞,道:“羽哥儿,为什么我记不住……” “双儿记不住,不记便是。” “可是……!”她似乎想要争辩什么,抬头看向我急道。 我却打断了她,只是伸手蒙住了她的双眼,柔声道:“双儿什么都不必想,我会为双儿做好一切。” 我也告诫了锣儿,在双儿面前不可还手。 一方面是不想看到她因为那蛊毒学而不得受折磨的样子,另一方面则是出自我那不可见人的私心—— 这次,请依靠我吧。 从此,双儿放下了武学,脸上愁云少了,笑容更多了,也因为我对她的娇纵,对我也愈发依赖,每当我要离家出行,都泪眼汪汪地问羽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不过是对百般宠爱她的哥哥的思念撒娇而已。 随着年岁渐渐长大,双儿也越发显现出少女姿态却不自知,我虽知道再如同从前耳鬓厮磨不妥,却因为舍不得那点亲昵,故意不点破,仍然让她蹭进我怀中撒娇卖乖。 双儿是喜欢我的容貌的,总道我是天仙美人儿,我虽每次都是高兴轻笑,内心却自知我并不如双儿口中那般出尘。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虽然每每衣着素净儒雅,待人温和有礼,骨子里却还是淬着唐门暗器的毒药,内心自私,心怀不轨,甚至嫉妒了那个已经不再出现在双儿记忆里的人近十年。 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书房,亲自和我说了男女礼数之事,我既然知晓与双儿不是兄妹,更应该注意。 我便直言了对双儿一直以来的情感。 父亲却叹了口气,严肃与我说:“双儿还未知事,我虽不明了双儿对你怀有什么情感,但至少不应该因为你的私心而被诱导,若是因为你的亲昵之举错将兄妹情当成了男女之情,那更是千万不该。何不注意正常男女之防,给双儿足够的时间自己判断呢?” 自此,我开始注意与双儿保持距离。起初,当从双儿脸上看到明显的失望不解,我虽不知是由于不习惯突然的疏远,还是与我同种心思,内心都喜悦异常。然而没过多久,似乎是习惯了还是什么,双儿也开始用显而易见的方式疏远我。 我虽然内心苦涩,却也不能加以干扰,只恨自己在双儿身边近十年,却无法让双儿对自己动心。 即使周围人都说唐家公子好比天仙,又有何用。 再到后来,一年又一岁,恍然间双儿就迎来了她的十五岁及笄礼。果不其然,父亲问了双儿有无想要婚配的人选。 我只是低头,不去看不去想。 随后双儿的答复中,我隐约知道了这两年间双儿疏远我的原因。 定是情窦初开,有了心上人后,知道了我以往待她不同一般兄妹。 知道了我对她怀着的肮脏心思,知道了我趁着她年幼不懂事,做了许多逾矩之事。 也罢,这一切统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食恶果。 可明知如此,我却无法停止。 然而,双儿却留了张“行走江湖,不必担心”的字条,忽然离家出走了。 这一次,我才真实感到了生活中没有双儿的滋味。 仿佛心被掏空了,周遭事物全失了色彩。而无论走到哪里,回忆过往总会涌起,化作千万根利针扎入体肤。 又是这时,父亲将我唤入书房内,说皇上号召天下,每个武林世家都要派人去应诏。 不去。 我干脆而冷淡地拒绝了父亲。 父亲也并没有生气,只是说,听说那天下第一神医的望岩药宗弟子也会前去,若是能借此机会,解下双儿身上蛊毒的副作用也好。 我心下一动,又听到父亲说已经排了最放心的弟子跟着双儿,终还是同意了。 一来,那蛊之事的确是我愧对双儿,若是能弥补一点,便是我能为双儿所做的为数不多之处了。二来,也无法再叁驳了父亲面子。叁来,双儿也……不一定想见我。 舟车劳顿,然而也与待在没有双儿的家中无异。 进了帝都,我便去找了那药宗弟子。虽然是个女子,却是落落大方,谈笑自如。唐门制毒,望岩制药,对草药的理解却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与那宋姑娘一起钻研了几日,却感觉收获颇多,对蛊毒的副作用也多了理解。 那日,为了感谢宋姑娘的指导,便请她在纤云楼用了顿餐。 寒暄了两句,我便听到门外传来的纷扰话声。 “我说了!不许再用你那狐狸扇子敲我脑袋!” 其中那高声怒吼的熟悉娇俏声音,灌满了我这几日空荡荡的心。 我抬眼看向门外,却因为雕花看不甚清,加上一袭白衣遮挡了大半,更是看不出那声音主人的模样。 这时,又听到那素衣公子笑道:“知道了,那星儿可是同意我唤你作星儿了?” 星儿? 手中瓷箸磕落在碗盘上,发出清脆碰响。 “唐公子?” 宋姑娘不解地发语,我才回过神,方觉心乱如麻,紧缠着对双儿的思念,绞痛不能自已,只堪堪一笑,道是无事。 双儿绝不会出现在这京城。 我这么告诉自己,才勉强吃下那传闻中八珍玉食的菜肴,食之无味。 宋姑娘是聪慧细致的人,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见我摇头笑说无事,也不追问,善解人意地不点明,早早告辞离开了。 后来的几日,我留在院内,按照宋姑娘赠与我的手账,潜心研究起来,倒是一时间忘却了纤云楼里那声星儿。 然而,那次我难得出了趟屋散心,走到树下看落英纷繁,却从花树丛中落下了一个小巧的人儿。我接住她,看着她一身唐门暗蓝色装束,安然在我怀里,头依靠在我胸膛,一双小动物般灵动的眸子惊讶地瞪大,白嫩的脸上染着绯红,小嘴微张,嫣红如桃花瓣。 只觉得天底下只剩下了我的这怀中人。 “双儿……” 讶异、狂喜、不敢置信,百般心绪一同涌上,我仿佛忘了这两年来彼此的疏远,也忘了她那心上人和那句星儿,只想继续将她这样抱入怀里,颤声确认道。 “可真是双儿……?” 而我在我作出动作之前,她却挺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双儿竟然还同以前一样。 我手指微颤,犹豫着,喜悦着,又不知道如何反应,也不知双儿此时心中是何作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冷静了些许,想到双儿或许只是许久不见,思念哥哥才作出的儿时动作,不禁又觉这又只是一次自己以己度人的会错意,只苦笑着道:“双儿,这个姿势,我要抱不住你了。” “那羽哥儿让我挂着就行!” 听了她这率直的话语,我嘴角不自觉就划开了最温柔的弧度,心都柔软了数分,却顾及她会累着,仍然轻声劝着她下来。 而双儿在收回脑袋,看到我的一瞬间,便如逃离洪水猛兽一般跳开了。 罢了。 我早应该知晓,我这副伪装出来的面貌,在双儿眼里已经是千疮百孔。 早春叁月,花开纷繁,我却觉得空气仍然刺骨的冰凉,吸入肺里,便将内里刺得疼痛入骨。 双儿还是顾及兄妹之情,每每都用我曾说给她的男女之防当做借口给我台阶下,说道后面,也没了声音。 昔日与我日夜谈笑,滔滔不绝,说起些歪理能让我无言以对的双儿,如今面对我却是哑口无言。 我只觉疲惫,什么都不想去想,却也不想双儿就这般离去,只能硬撑着柔声丢出问话。 果然只要给了个话题,双儿必然能转动着眼珠子,侃侃而谈。我看着她这打着小算盘的样子,竟就满足地开心了许多。 然而我偏偏又是一个明明知晓自己善妒,还不让自己好过的人。 看着双儿听了我的问话,表情先是委屈愤恨,转而面红耳赤,再接着气愤不已,最后心虚的转着眼珠儿回答地样子,我如坠冰窟,一颗心仿佛冻结了又被敲碎。 “……双儿何日到的这帝都?” “前日刚到。” 原来如此。 双儿这般灵活表情,向来只因为他而出现。 而我永远只是一个抱着不该有的痴望,怀着阴暗的想法,学而不会,偷而不得的人。 我转身,第一次如此不想看双儿的脸。 我无法做到淡然自若,也不想要丑陋的自己在双儿面前再次暴露,让双儿看尽我的洋相。我知道已是多说无益,只道: “双儿,我今天有点累了,想进屋休息了。” “好的。羽哥儿再见。” 双儿定是不解为何我待她如此冷淡,按照她的脾性,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也好。 待我研制出解毒之法时,也再没有什么理由和双儿相处如前了吧。 作者的话:追-更:danmeiwen.club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