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送外卖攻略大将军》 卢氏弃女(一) 刚刚下过雨,宁州卢氏的宅院内到处是潮湿的气息,浸满了雨水的桃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粘上一点污秽,散发出淡淡的清甜香气。 主院里传出一声哀嚎,打破了这片宁静。 “爹爹!这次再不将她们母女逐出去,我们卢氏的百年清誉就完了!” 满脸是泪的女子穿着一身粉红衣裳,跪坐在家主脚边,精致的妆容微微晕开,在眼尾拖出一条发黑的线: “这次是连累了我,以后呢?如果叫这对贱人母女连累了在朝为官的大哥哥,又该怎么办?” 卢菀跪在堂屋中央,后脑嗡嗡作响,她单手捂着脸颊,只觉得火辣辣地疼。 上一秒,她还在支教地的教室里,举着智能手机满世界找信号点外卖;下一刻,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穿回了大荆朝,成了宁州首富卢氏的庶女。 原主的记忆疯狂地涌入她脑海,让卢菀忍不住抱着头伏在地上。 她勉强抬眼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家主肃着眉目,端坐在主位上;他身边坐着卢氏的主母,也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两侧分别坐着卢家的耆老和族兄弟。 卢菀听见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细声说:“请你保护阿娘,谢谢你。” 而后这声音和她的头痛一起散了,卢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是原主留下了最后一点心愿,而后安静地离开了。 “这婚事被拒,女儿实在无颜再活在世上,还请爹爹早做决断!”跪在家主脚边的正是这身体的嫡亲姐姐卢菲,她见卢菀坐起身,便蹬蹬蹬冲过来,抓住卢菀的衣领挥手要打! “腌臜东西!都怪你!”卢菲高高扬起手,要照着她脸再上来一下,冷不防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攥住! 卢菀:“嗤。” 卢菲诧异地低下头,只见那向来柔弱可欺的小庶女突然仰起脸,露出一个满含恶意的微笑;她攥住自己的手腕,盯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地站起身来。 像一个温顺的白毛团,突然慵懒地伸展出九条尾巴,邪笑着张开了金色的眼。 “你,你……”卢菲甩脱不开她的桎梏,莫名感到害怕,却又色厉内荏地喊道:“脏东西,你敢碰我?!松开!” “如果我不呢?”卢菀凑到她耳边,像条吐信的毒蛇般轻轻说道:“刚才就是你打的我?” 堂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这逆来顺受的小庶女哪来的这种勇气—— 她以前不是连话都不敢看着别人眼睛说的么? “姐妹,”卢菀冷笑:“眼睛不大就别画那么浓眼线了,还晕妆,不知道的以为你肾虚呢。” 她说完这一句,抓着卢菲的那只手猛然向外一拧,众人只听到令人牙酸的“喀啦”一声脆响,紧接着,卢菲整个人被大力甩开,像团破布一样被摔进了满是雨水的庭院中! 她把她的嫡姐,摔出去了! 单手! 这种冲击直接将在场所有人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人动作,直到卢菀嫌脏似地两手交错着拍了拍,卢氏主母才腿软了似地踉跄着跑出去,在雨水中想要将卢菲搀扶起来。 但是她已经晕过去了。 “叫人吧,手腕骨折。”卢菀抱臂,对着落雨的庭院笑道:“哦对,即便接上,将来也永远不能再使力了,写字啊,作画啊……你们还绣花是吧?” 她笑容里带着顽皮的恶意:“都、不、行、啦!” 堂屋中所有人都惊怒交加地起身,一叠声地喊人叫大夫,卢家的主母田氏更含泪冲上来,似乎想抓着卢菀打,到得她跟前却又害怕,只能揪着帕子伸出手指隔空点她的脸: “小贱人修了什么妖术?竟敢伤我菲儿!”田氏跪在家主面前哭喊:“请家主杀了她,为菲儿报仇!” “脏东西?”卢菀冷笑着活动手腕:“你是不是也想试试脏东西的手劲?” 田氏瑟缩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家主卢良辰深吸口气,垂下眼眸:“卢菀,你怎么敢跟你嫡亲的姐姐动手?” 原主的意识已经魂飞魄散,但死前那种残留的委屈和不甘似乎还在她体内徘徊不去。 卢菀从不用武力欺压别人——除非别人手贱。 这个卢菲正在和宁州太守议亲,卢家有意送这个嫡女儿给人家续弦,可惜人家看不上;田氏和卢菲这对母女为了面子上好看,就对族中说,人家太守嫌弃卢家有歌姬做妾室,甚至还诞下子女,如果和这样人家议亲,恐损清誉。 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卢菀和她母亲康小娘一并逐出府去。 “我如何不敢?”卢菀负手站着,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卢菲下药害我,若非我生性机敏,今日破布般倒在地上的便是我卢菀了。” 事实上已经成功了—— 原主死于一碗被下了慢毒的甜羹,是今早卢菲亲自端给她的;那小可怜骤见嫡姐的好意,还十分感激她呢。 杀身之仇,只要仇人一条手臂,卢菀已经嫌自己斩草留根,妇人之仁了。 田氏尖叫道:“胡说!胡说!” 家主卢良臣抬手一压,除了下人在庭院中收拾卢菲,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田氏更是不敢再出声,只提着帕子低低地抽泣。 “你说你姐姐害你,”卢良臣看向卢菀双眼:“可有证据?” 卢菀眉梢一抬:“没有。” 卢菲是看着原主把甜羹都喝进去的,走的时候还将碗带走,如今那毒和碗恐怕都已经粉身碎骨了。 然而奇妙的是,卢良臣竟然没有反驳。 好似他其实很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是怎么个货色,对于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感到惊讶。 “可你终究未死,”卢良臣两眉一压:“你姐姐的一生却完了。” 可你终究未死—— 卢菀把这话琢磨了一遍,最后笑了。 她点点头,仿佛十分开眼似地说道:“很好!” 言罢不待任何人反应过来,淋着雨大踏步走到庭院之内,众仆见了她刚刚那一手,纷纷惧怕地退让。 露出了被翻过身的,半边脸沾着泥土的嫡女卢菲。 田氏尖叫着扑到堂屋门口,却不敢出庭院:“你要做什么?!” 就连卢良臣也噌一下站起身,似乎压着无边怒气。 卢菀抬手,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向后抚平,露出光润的额头;她抬起脚,那双绣鞋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却洗刷得非常干净,甚至发出浅浅的白色—— 与卢菲的锦衣形成刺目的对比。 那只破旧的布鞋,踩在了卢菲咽喉上。 “不妨告诉你,父亲。”卢菀将父亲二字咬得极为讽刺,仿佛那是什么尖酸的笑话:“你女儿我,从来是个生死看淡的混不吝;大姐姐既然想要我的命,我不妨将她人生毁得再彻底一些。” 她脚下用力,卢菲在剧痛中醒来,疯狂地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没被废掉的那只手努力去抓她的鞋,可卢菀踩着她的那只脚仿佛沉重的审判,竟无法撼动半分。 卢菀垂下头,雨滴顺着她秀美的鼻梁落下,在阴黑的雨幕里,就像一尊美丽的杀神: “你说干脆杀了她,好不好啊?” 卢良臣上前一步,却终究没有走出回廊,让雨水沾湿他衣服。他只是站在门边,冷冷说道:“你待如何。” 卢菀微微侧头,眉眼冷峻动人:“我母亲何在?” 田氏:“她只是个外室!老爷抬举她,也只能是个妾!你怎敢叫她母亲?!你母亲只能是我!” 卢菀闪电般抬脚一踩,兀自挣扎的卢菲痛叫——是另一边胳膊也废了。 她的绣鞋落回卢菲咽喉上:“带她来。” 卢良臣不悦地瞥过田氏,淡声道:“将康氏带过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抽泣着,被下人推搡进主院—— 她年纪已经大了,但还能从精致的五官里窥见其年轻时的风姿。 女子见了主院中情景,像是吓坏了,瘫软在回廊上哭道:“菀姐儿,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你姐姐!” 这就是原主的生身母亲,康小娘。 歌姬出身,先是做了家主卢良臣的外室,后来因为生下了卢菀,才被带回家里做了妾。 她平生懦弱,不论怎么被欺负都不敢反抗,见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也只敢小声地唤一句“菀姐儿”。 卢菀一声叹息。 卢菀:“母亲过来。” 康小娘惊惶地不敢动作,她抬头去看卢良臣和田氏的脸色,还是卢良臣沉着脸说了一句“过去”,她才手忙脚乱地站到女儿身后。 “好。”卢菀俯身抬手,像是拈起一片叶子似地将再次昏过去的身体抓着脖子拎起来:“母亲,你曾经居住的那处外室小院,仍然在你名下对否?” 康小娘不知女儿为何有这样大的变化,但她一辈子都是个没主意的,此刻听见她问,立刻点头如捣蒜。 卢菀:“想来父亲当年要在外面留风流债,定然会将这处房产与自己划得干干净净,也就是说,那院落跟卢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吧?” 卢良臣沉默地看着她,算是回应。 “正好今日众位族老都在,也算做个见证。”卢菀的目光在堂内扫视一圈:“卢菲害我性命,不给我母女活路;我要她两条胳膊,权当是对我的补偿。” “从今而后,”她将卢菲狠狠掼在地上,回身温柔地牵起了康小娘的手:“我母女二人脱离宁州卢氏,我名中的卢字,将只是我卢菀的卢,跟你们这清贵的卢家,绝不再有一丝联系。” 她们孤儿寡母,从前都是深闺中人,一旦脱离了卢氏的庇护,仅凭一个小院要如何过活? 自请离族,实在与自杀无异。 坐在上首的耆老突然开口道:“眼下南疆开战,宁州城内到处是涌进来避难的流民,你母女二人此时离去并不明智。若你真有什么冤屈,我等也可……” 田氏听着话音不对,立即嘶声打断:“你害我菲儿,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卢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带着康小娘走了回来:“你说得对。” 卢氏中人纷纷避让,她径自走到堂上,将侧边立着的玉花瓶提在手里:“刚才就看见了,好歹我身上也留着你家的血,这玉瓶权当是我分家所得了。” 她们母女二人就要这么出门,卢良臣突然开口:“菀儿。” 卢菀在雨中回头:“如何?” 卢良臣冷声道:“你今日如此作为,不过是想带着你母亲吸引为父的注意;这门一旦踏出去,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卢菀噗一下笑了。 “卢大家主,你真的好自信!”卢菀:“不过你说得对,将来若有一日我还要进这个宅院,那场面必然很难看。” 她牵着康小娘,一脚踢开了卢家的大门,在雨幕中凌然说道: “那时,我要你,要田氏,都跪在地上求我——求我卢菀,再踏进你卢家的门!” ※※※※※※※※※※※※※※※※※※※※ 新文开坑!15w字左右,会先写完前三万字然后精修,欢迎姐妹们收藏养肥! 浪崽出品,甜文保障! 微博:陈浮浪 卢氏弃女(二)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康小娘紧紧跟在卢菀身侧;两人无言地走在雨后的宁州街道上。 卢菀左手牵着她瑟瑟发抖的母亲,右手抱着那只玉瓶,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康小娘开口。 这么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子,真的能接受自己女儿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吗? 卢菀觉得很难。 寻常母女间沟通尚且是个问题,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来自遥远后世的灵魂? 正不知怎么处理时,她在蒙蒙的夜色中看见了一处暖黄色的灯光,是家馄饨摊子;木锅盖一打开,里面氤氲着的白雾便带着浓浓的香气扑来。 康小娘的肚子叫了。 卢菀一笑:“阿娘,吃晚饭了吗?” “啊?”康小娘也觉得她女儿洒脱得很陌生,抽了抽鼻子说:“没有,夕食还没用呢。” 卢菀这才想起来,在这个朝代一天只有两顿饭——也就是说从早上十点开始,康小娘已经粒米未进了。 也是奇了,难道大荆人晚上睡觉不会饿得难受吗? “阿娘,我饿了。”她半带玩笑地说:“咱们吃点东西好吗?” 康小娘怔怔看着她,半晌,眼角一红,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卢菀:“……?” 她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帮她擦擦,康小娘却摆着手退了退,自己把眼泪抹干净:“走了也好。离开那地方,以后阿娘就算去卖唱,也再不叫我儿饿肚子。” 这女人懦弱了一辈子,到了一无所有的现在,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女儿坚强起来。 她主动拉着卢菀坐在小摊子上,要了一碗馄饨;老板将那香气扑鼻的碗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康小娘又自去拿一个空碗,舀了两三个出来自己吃。 卢菀紧紧咬着嘴唇。 康小娘殷切地看着她:“我儿怎么不吃?” 卢菀低下头,咬开一个馄饨,皮薄馅大,里面还有一个咸蛋黄,满口喷香。 “好吃,”她在蒸腾的白雾中笑起来:“谢谢娘。” 在来到这里之前,卢菀其实对母亲这个角色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概念。 她那个妈妈十六岁的时候跟人厮混,直到怀身大肚才被家里发现。因为当时月份已经大了,再打胎可能会危及性命,卢菀这才被不情不愿地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对于母亲的全部印象,就来自于一封“自愿弃养书”上潦草的签名。 那个签名被涂抹开来,随着她穿越过漫长的时空,落在了康小娘的身上。 这个身体的名字也叫卢菀,康小娘生下她,不也是为了能进卢府做个有名分的妾室吗?说起来,她们在诞生时,都并不如何被期待。 可这并不影响康小娘对女儿的爱护,即便这爱护十分谨慎和细微。 “就算是为了原主的心愿,”卢菀默默地想:“我便安下心留在这里吧。” 这个“安心留下”的想法像是触发了某种莫名的机制,冰冷的机械音瞬间在她脑中响起—— 【宿主您好,我是您的随身系统,编号353。经检查您已接收过世界线,请立即查看系统辅助功能。】 卢菀:“……” 来了,穿越必备金手指,系统这玩意儿在小说里人手一个。但她这系统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高冷? 这位朋友,你在拽什么啊? 卢菀在脑海中说:“我具备现代记忆,也很能打。” 【是的。】353:【您的武力值评估为7,在该世界为中上水平。】 卢菀:“所以我需要你做什么呢?难道不是个会泄露我想法的累赘吗?” 353:【……】 卢菀:“你有没有那种自毁功能?启动吧,用不着你。” 353:【请容我先为您介绍系统福利!】 卢菀在心中冷笑——刚才不是还高冷得一批,好像宿主事事得求着它一样吗? 若自己猜得不错,既然说得上“宿主”二字,那这东西八成是“伴随生长”在她身上的。 卢菀:“先不用,我问你点事。你们做系统的是不是有kpi这类的东西?宿主完成的任务越多,你们的级别就越高?” 353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系统空间里吐槽,片刻后回来,还是那种机械声音:【并不,我们当然是一心为宿主服务。】 卢菀:“那我喜欢混吃等死。” 353:【……】 353:【确实是有。】 卢菀慢条斯理地擦手,在脑海中说:“早这么坦诚,大家都节省时间。” 353:【系统有自己的评级方式,您可以这样理解:我的能力会随着您在这个世界赚取的货币数量增长——只要是您赚取的人类货币,都可以按一定比例转换为积分;积分越高,我能开启的功能越多。】 它好像唯恐卢菀再让它自毁,立刻补充道:【我能力越强,能为您做得也越多:比如可以帮助您用积分兑换‘完美情人’‘主角的演讲’等技能。】 卢菀抬手又叫了一碗递给康小娘,一开始康小娘还十分拘谨,最后能看出确实是饿得狠了,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353:【在这个世界赚钱并不那么容易,您总要养着眼前这位吧?还有还有,您在卢府放了那么大的话,如果做不到,岂不是让仇人看笑话?】 卢菀:“原来你那个时候就觉醒了,就一直看热闹到现在?” 353:【……您真的很敏感。】 卢菀等康小娘吃完了,跟着她往那外室小院走,她不再与353对话,就那么冷着他。 半晌,353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宿主不作为,它其实毫无办法——系统和宿主是在穿越的一瞬间绑定的,一旦建立连接,不到宿主自然死亡就无法解开,相当于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它的业绩将接近于零。 没有业绩是什么概念?他会在下一次系统筛选中降级,如果再被降级一次,它的存在就会永远被抹除。 外室小院已然在望,353突然说道:【宿主,您离开原有世界之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卢菀在脑海中问道:“怎么?” 353高冷的声音里夹杂起一丝肉痛:【可以说说看,我或许能帮您完成。】 未了的心愿吗? 其实还真的有一个。 上辈子,卢菀身边的人都以为她一个人过惯了,洒脱得仿佛跟整个世界没有一丝牵扯;然而实际上,她还欠着某人一条命。 一个小孩子的命……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个人。 卢菀上辈子的工作是考古学家,在一次开掘古墓的时候,为了不破坏里面的结构,身材纤细的卢菀主动请缨从盗洞中进去—— 谁料那古墓中竟然有一条水银河,卢菀不慎掉入,即将窒息的时候,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子用了吃奶的劲将她拽了上来! 可就在卢菀上岸的一瞬间,那孩子却被水银坠住,倏忽落了进去!而后再也不见声息。 她甚至没能看清这小小的救命恩人长成什么样子,只记得他手腕上有一块浅浅的伤疤,像是让什么方形的物件烫坏了。 此事卢菀从未对别人说过——墓里面的小孩,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乍一听还有点瘆人;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还能隐约记得,那孩子有双灿若星辰的,含笑的眼。 “能复活……灵魂么?”卢菀将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我想让他活过来。” 【稍等,我为您查询一下那条世界线。】353听了也不觉奇怪,片刻后,肯定地说: 【可以,如果积分冲到最顶,我就能为您开启‘心愿石’,您的这条请求也在心愿石服务范围内。】 得知可以救活那小孩的一瞬间,卢菀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微微颤了一下。 但她很快稳住了。 卢菀:“最顶是多少?” 353:【积分与该世界的货币一比一兑换,要开启心愿石,至少需要四十万两银;核算到您原有的世界线的话,就是三个亿。】 卢菀:“……” 【您这样厉害,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可以达到的。】353近乎卑微地说道:【宿主,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半晌,卢菀抬起头,目光坚定明亮。 “好。”就像一个誓言,她说:“我们一起努力。” 353:【那……现在给您介绍一下我的功能?】 说话间,外室小院已经到了,地理位置竟然还挺好,就临着宁州中较为繁华的西大街; 卢菀看着康小娘去敲门的背影,在脑海中说:“简明扼要即可,开始吧。” 下一刻。 “咣当!” 康小娘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卢菀下意识转身抬腿横扫,将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直接踹飞出去!那物裹挟着风声,在空旷的大街上飞出很远,才终于翻着翘了几下,摔在了地上。 353:【……】 卢菀:“……” 康小娘:“这这这……” 卢菀:“没事,阿娘你继续叫门。” 她快步走上前去,低头打量:“这是……我穿越来的时候身边那块黑板?” 卢菀穿越来的时候正在支教,这明显就是那一块,角落里还有小屁孩们用石头刻出来的“xxx是王八蛋”云云。 她不确定地问:“这是让我搞教育事业?” 353:【并不,请您重复穿到大荆朝时说的那句话。】 卢菀思索片刻:“……好想点外卖啊。”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只见那黑板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地点:宁州石康坊西大街甲戌号房;这是什么狗东西竟然还实时传递信息?” 卢菀:“……” 353不敢叫她等,主动开口解释:【只要是人类生物说一句“好想点外卖”,这块黑板上就会浮现出地点和那人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卢菀思索片刻,嘴角抽搐:“所以你的大名,叫353外卖配送系统吗?” 353安静了一会儿,似乎也很难开口,最后它沉痛地说:【是的。】 卢菀怀疑地问道:“在我之前,你真的有过业绩这种东西?” 没有,所以才被连续降级。 353:【……】 卢菀得不到他的回答,十分怜弱地在脑海中说到:“行了,把眼泪擦擦,我活着的时候总归让你体会一下阔绰的味道。” 【好的,谢谢您。】353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系统眼泪:【另外要说明的是,这块黑板每天都会自己长大;如果被分成小块的话,则每块上面都会收到同等的文字信息。】 卢菀嗯了一声,脑中已经有了个雏形。 那边外室小院里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康小娘与迎出来的老仆简直是抱头痛哭:“游姐姐!我回来了!” 然后,抱头痛哭的两人突然感到被一阵阴影笼罩,抬头一看,却只有一个剪影: 弱柳扶风的卢菀左手提着玉瓶,右肩上扛着个有她两个高的巨大板子,看起来就像小蚂蚁举着一片巨大的芝麻糖。 康小娘和游妈妈在震惊中打了个哭嗝。 卢菀微微一笑:“阿娘,游妈妈,从今以后,便可放心依赖阿菀……和这块板了。” ※※※※※※※※※※※※※※※※※※※※ 小剧场: 353把和宿主卢菀的对话放到后台,回身在系统空间中哭唧唧道: “555这次的宿主她好凶!吓死人家了啦!可是又好厉害的样子该怎么办嘤嘤嘤……” 卢菀:“353?” 353(一秒高冷):【在,请问有什么事。】 卢氏弃女(三) 翌日清晨。 卢菀站在庭院当中,柔和的晨光从头顶笼罩而下,清新的晨风围绕着她。卢菀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小姐醒了?”游妈妈搓着手从小厨房走出来,她手上都是白面,有些拘谨地在身上拍了拍:“早上做了绿豆棋子,小姐等等就能吃了。” 卢菀对她笑着点点头:“别那么生分,您和我母亲如亲姐妹一般,叫我阿菀就是了。” 游妈妈被这声母亲激红了眼眶,笑着“嗳”了一声。 昨晚一进门,康小娘就赶紧拉着游妈妈给她介绍,前前后后说了将近半个小时,卢菀已经将两人的关系了解得十分清楚了: 她们俩做少女时,曾在同一家乐坊卖唱,有点像后世“少女组合”那种调调,曾经也非常受追捧;后来康小娘被卢家家主赎了身养在外面,就十分仗义地将自己这姐妹也带了出来; 之后康小娘怀了身子被接回卢家,游妈妈就留在这里守院子,平时自己浆洗缝补过活,一辈子也没有嫁人。 既然是康小娘的姐妹,以后一同奉养着便是了。 卢菀拍拍她肩背,自去这小院中闲逛—— 昨晚天黑看不清,早上才发现这院竟然还有个正经名字,叫做“康宅”;而且面积也不算小,竟然有三进,正门挨着西大街,后门竟然都延伸到西二街上了。 逛过一圈,回了东厢房,游妈妈正好将绿豆棋子端上来。 卢菀看她神色,好笑道:“游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游妈妈坐下来,嘴角抿了抿:“阿菀,你母亲昨晚大悲大喜,现在还歇着,这些年她伤了身子,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们回来也很好……” 卢菀听她絮絮念叨,舀起一勺绿豆汁水放入口中。 卢菀:“?!” 卢菀:“这是您亲手做的?!” “是呀,是不是不和胃口?”游妈妈一愣,讪讪地站起来:“忘了你吃惯了卢府的小厨房,我再给你做点好的去……” “不不,”卢菀赶忙拦住她:“是太好吃了!您怎么不开店?” 游妈妈“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推回去:“喜欢的话我再做。” 这绿豆棋子说来简单,是将绿豆淘洗干净熬水,再在绿豆汤中下面片,再后世也是十分常见的早饭选项。 只是眼前这碗的味道,属实不易—— 绿豆清香,面片滑嫩,入口劲道弹牙,吃下后口中还有绿豆带来的回甘。 卢菀想了想:“家常菜式您是不是都能做?” 游妈妈点头:“只是自己住的时间长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想起来。” 卢菀将早饭吃得干干净净,提起床头那玉瓶,对游妈妈说道:“既然您有这手艺,那就更好办了。妈妈,我出去一趟,回来时还有些事情请您帮忙。” 游妈妈不敢反驳,连连点头,送卢菀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阿菀,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打算回到南曲班子去。” 卢菀站住脚步。 游妈妈低着头笑了一声,将碎发别在耳后:“我虽人老珠黄了,到底还没佝偻驼背,再说在帘子后边唱也听不出年岁的。” 其实说什么老不老呢?游妈妈和康小娘同年,也刚刚三十出头而已,正是一个女人充满成熟风韵的时候。 当初她们姐妹二人那么艰辛才离开那地方,现在游妈妈愿意回去,不过是怕养不起她们罢了。 “钱的事,您不要担心。”卢菀上前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展颜笑道:“如果妈妈不信,三日之内,我定会赚出一百两银。” 说完不待游妈妈反应,她就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 与昨晚临近宵禁时的冷清不同,眼下这西二街上热闹得就像赶集一样—— 只见这宁州街头到处都是二层的小楼,飘着酒香肉香和笑语人声,大街上还有不少吆喝叫卖的小摊小贩,都十分热情地向路人推销。 阳光炽烈,若非还有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散在路上,那当真是一副繁华盛世的景象。 353:【您是想去典当行吗?是否需要为您指路?】 卢菀穿着康小娘年轻时的旧衣裳,做寻常市井儿女打扮,除了一张脸白皙莹润得过分之外,倒也并不十分惹眼。 她在脑海中兴奋地说道:“聪明,你看这净玉双耳瓶能卖多少钱?” 353沉默片刻:【宿主,我不得不提醒您,请不要用您那条世界线的眼光来估价。】 卢菀:“……” 对哦。 挖出来的是古董,现在这货可还新鲜着呢! 353怕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忙安慰道:【好在您有远见,当时在卢家的厅堂上选的是个玉瓶,单按照玉价卖也能卖得不少。反正您需要的只是启动资金,这足够了。】 卢菀心知如此,也没奈何,把玉瓶放在手中宝贝了一会儿,送去当铺换了三十两银。 路上她问了问价,知道在大荆朝,一两银可以换算成大概八百块后世货币,也就是说这瓶子当了两万四千多块钱。 也还算可以。 虽说这点钱对于卢家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不过卢菀并不着急—— 他们既然害死了原主,自己又将嫡女卢菲双手废了,他们肯定还会上门找不痛快;到时候,她自然会让卢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353看她一路哼着小调去买肉,买面,买小黄米,略带焦急地指点道:【宿主,咱们现在应该去联系各路酒楼,将小黑板分给他们,再向民众普及外卖订单的用法……】 卢菀:“你在教我做事?” 353:【……我不敢。】 卢菀手指在卖肉的案子上一点,让老板换块新鲜的五花肉,在脑海中懒懒说道:“我问你,我现在是什么人?” 不等353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回答道:“我是卢家的弃女,换而言之,什么都不是。一来没钱,二来没势,你看这些酒楼。” 她目光在小二楼上一扫:“虽然现在生意不如何,但都能看出是老字号。人家凭什么卖我面子?说不定还会因为不想得罪卢家,而拒绝同我合作。所以若想将生意启动起来,咱们就得自己做这第一家。” 她将米面用物都打点好,吩咐送到康宅去,自己则按照353的指路向城门处走去。 还没等走到,卢菀就远远地闻到了多人聚在一起的那种“人味”,热烘烘地在城墙根下面蔓延—— 那里搭着一个粥棚,禁卫军正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维持秩序,流民们个个面黄肌瘦,捂着肚子排队等粥。 一里一外,明明在同一个人间,竟全然是两个世界。 卢菀调整了一下呼吸,面色如常地走过去,对着缩在城墙下的人堆说道:“我家招工,要两个会做饭的妇人,包吃住。” 这话一出,立刻便有几个仆妇争相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似乎是想抓着她衣角讨好,又怕弄脏了贵人衣裙,只好半跪在地上恳切地说: “贵人贵人!我姓王,来宁州之前在村子里主持过红白席面的!” 其他妇人们也都哄抢上来,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禁卫军过来拦了两下,发现是招人也不好阻拦,在粥棚里施粥的人便亲自过来了。 走到近前,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那孩子不过九岁左右,一张小脸却十分严肃,众妇人见他过来纷纷恭敬地退避,只有一个大着胆子留了下来,怀里抱着不足月的婴儿,哀哀哭喊道: “我叫麻喜,是南境通州边府来的,求求贵人给条活路,我这孩儿要不成了!” 那九岁小孩立刻蹙眉问道:“怎么不去领粥?” 麻喜抹眼泪:“我男人去领了,还没排到;我吃不上饭,没有奶水,孩子都不哭了……” 卢菀蹲下身看了看:“没事,只是饿晕过去了,一会儿你跟我走吧,带上你男人,家里住得下,回去再谈身契的事。” 麻喜震惊抬眼,不敢相信竟然就这样搏出了一条生路,当即就要磕头,却被卢菀拦下:“刚才那姓王的嫂子呢?也一起走!” 王氏立刻惊喜挤出来:“在这!” “等等!”九岁小孩拦住卢菀:“我名庸思宁,是宁州太守庸南的儿子,在这里负责流民安置。你就这样将她们带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背着我们将她们拐去发卖了?” 这小思宁明明生得圆润可爱,偏偏语气老成,卢菀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卢菀:“感情卢菲要嫁的就是你爹?” 小思宁一脸迷茫:“嗯?” “没什么,”卢菀心思一动,半蹲下来:“小公子如果不放心,不如跟去我家看看;正好也快午时了,请您到我家吃饭怎么样?” 小思宁摆手:“不,百姓没有找落,我不敢辜负父亲交给我的差事。” 卢菀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小公子可曾听过这样一种吃食?名唤做‘滑脂金镶玉’,乃是选用上好的五花三层,用料揉按腌制,再裹上金黄的小米,下配面芋,上锅蒸熟——黄米和面芋会将五花中的香脂浸透吸收,肉质也将因为黄米而变得鲜嫩弹牙……” 小思宁的肚子:“咕噜——” 成了! 这小崽是太守的儿子,看起来在宁州当地也颇有威望,有他打广告,不怕将来这“滑脂金镶玉”卖得不好! 卢菀哈哈大笑,揉着他头发说道:“走吧,您就当是送送这两家人,免得她们被我拐卖走了,这也是负责任的态度嘛。” 爱民如子的小思宁严肃地皱起两道小眉毛:“既然你求我,那就随你去瞧瞧吧。” ※※※※※※※※※※※※※※※※※※※※ 提示提示,庸太守不是男主哦,他是男主的好兄弟hhhh,是女主的战略伙伴,本文无男二哦~ 不过小思宁其实也是男主花大将军的养子啦~ (不知大家看出没有,滑脂金镶玉就是米粉肉?) 滑脂金镶玉(一) 半个时辰后。 康宅主院里支起了一张大桌子,王氏和麻喜都想给主家留个好印象,因此手脚十分麻利;康小娘午睡醒了,怀里抱着麻喜那个小婴儿,手里拿着一碗羊奶喂他。 游妈妈从小厨房中走出来,先毕恭毕敬地对坐在廊下的小思宁行礼,而后快步走到康小娘身边,有些嗔怪地嘱咐:“这孩子饿狠了,你一次别喂太多。” 麻喜赶忙过来,拘谨地摇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农家小子,不娇贵的。” “你瞧瞧,人家阿娘还没嫌我呢!”康小娘休息好了,瞧着比昨天那脸如死灰的样子不知强了多少,笑着对游妈妈说道:“你少管我,快回去帮菀儿吧,灶房里的事她哪会?” 还不等游妈妈回答,众人都闻见一股浓郁的熟米香气从厨房中飘散出来—— 那清新的米香之中,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咸鲜气,是独属于醇肉的软烂。 几人的肚子便都十分不客气地响起来。 “游妈妈!”卢菀清亮的嗓音唤道:“这如何起锅?我不会啊!” 游妈妈立刻笑着小跑过去;片刻后,她双手垫着白布巾,将蒸笼整个端将出来,放在桌子中央,却不掀盖。 卢菀将长发利落地挽起,用一根红布绳粗粗系着,身上围着米白布裙,手上还沾着一些黄米粒;少女在灶房中焐出了细汗,越发显得面容天然灵动,清丽秀致。 当然,庸思宁还太小了,现在他能欣赏的水平也仅限于桌子上的菜。 卢菀走到那笼屉边,十分自信地笑起来:“小公子,来尝尝!” 庸思宁从小被教育端庄自持,却又实在拒绝不了这诱惑——那笼屉中溢散出的丝丝白雾,仿佛都在他鼻子前面勾引缭绕。 他像模像样地一抖袍襟在桌前坐下,眼睛盯着蒸笼不放,嘴上十分正经地说:“掀开吧。” “嗳,”卢菀右手按住盖子,左手食指微曲,在他小鼻子下面一划:“若是太守公子吃得满意,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小思宁立刻一脸“就知道你有事相求”的表情:“只要不是伤天害命或者影响民生,我可以考虑。” “公子是个爽快人!”卢菀笑道:“滑脂金镶玉,来喽!” 伴随着她带笑的清甜声音,笼屉盖被唰一下掀开,白雾瞬间冲出桎梏,露出里面金黄软嫩的菜式—— 只见那金黄的米粒颗颗饱满,吸满了清香的汁水后懒懒地依靠在肉片上;肉片被码成规整的一排,底下还垫着翠绿的荷叶。 色相醇美,滋味诱人。 在场众人看得眼都直了,卢菀拿起碟子:“给您尝尝?” 小思宁:“嗯嗯!” 卢菀心中好笑,夹起一张肉片摆在他面前,小思宁接过来,等不及似地咬上一口—— 黄米清香,肉片软烂,咬进口中的一瞬间汁水四溢,因为洋芋吸收了油脂的缘故,那肉片真正是香软入骨,肥而不腻,因为刚从锅里端出来,甚至还恰到好处地微微烫口; 众人只见,一向端庄自持的太守公子露出了一个小狗子般的幸福表情。 小思宁将学过的礼仪忘了个干净,三两下吃完,嘴角沾着一粒黄米,小手向卢菀递出筷子和碟子,两眼亮晶晶地示意“还要”。 卢菀忍着没笑出来,心道米粉肉就将你吃成这样,将来我端出甜豆花,你这小崽还不疯了? 我还有奶茶冰淇淋,肥宅快乐水这样的大招没上呢! 她干脆将笼屉推到庸思宁面前,让小孩自己夹着吃,又亲自去厨下端了碗糙茶出来给他解腻。 卢菀对站在一旁眼巴巴的另外几人说道:“下一锅应该也好了,端出来你们吃。” 王氏讪笑着退后,像是想藏住自己身上脏污的衣服:“这是贵人席面,我们都是粗人,哪能上桌呢?” “你心里有尊卑,这很好;但咱们这是康宅,不是别处。”卢菀语气温和,态度却已经很有说一不二的风范:“规矩的事等你们两家的人都来齐了再说,先用饭。” 康小娘情不自禁咽口水,却看着小思宁说道:“使不得,咱们妇人不好与公子同席的。” 卢菀一怔。 白日里见也有女子在酒楼柜台后张罗生意,难不成这大荆朝现在还有“不许女人上桌”这种陋习? 353适时地在脑海中说道:【宿主,这是时代特征,您应该接受。】 接受二字一出现,卢菀几乎是下意识地嗤笑出声。 “我理解风俗的形成,”卢菀在脑海中说:“但是我既然来了,就会做出改变。” 353沉默片刻:【试图提升女子地位吗?这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多了,”卢菀声音平淡,却又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眼中沉淀着浅浅的风暴,就像一个又一个为此奋斗过的女子,她们的身影重叠起来,投射到卢菀身上: “但举凡是伟大的事业,你见过有人因为完不成就不去做吗?” 一定要形成的路,总要有人去开山;开出了山,又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去接力完成。 现在,在这一切努力的起点,卢菀坐在庸思宁身边,温声道:“小公子,游妈妈她们做饭也累了,要不要坐在一起吃?” 小思宁显然不是很习惯,但却没有拒绝,他年纪虽然很小,却已经学会了君子风度:“大家请。” 卢菀垂眸一笑,起身带着康小娘坐下,又叫麻喜王氏等人都坐;一开始她们还放不开,然而新出锅的米粉肉一端上来,几人都按捺不住,坐在桌上大口开吃。 小思宁那一笼本来也没有几筷,眼巴巴地瞅着别人的,卢菀知道他还想要,却偏不开口。 卢菀:“既然公子吃好了,咱们来说说那条件?” 小思宁两只还有点胖胖的小手举着茶杯,用大大的眼睛无声控诉“公子没吃够”。 卢菀:“……” 她让几人继续用饭,自己则带着小思宁到另外一边石桌上坐下,十分郑重地沏了杯茶递到小思宁手中。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卢菀一手扣在桌面上,几根纤长的手指轮番点了点:“但我能保证,于公子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小思宁感受到她将自己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待,心中莫名激动,伸出一只小肉手做“请”的姿势,正色道:“卢姑娘请讲。” 他这故作正经的小模样十分讨人怜爱,卢菀却没笑:“像滑脂金镶玉这样的吃食,我还会很多,也都会渐渐地推行起来。” “很多?!”小思宁先是两眼放光,而后疑惑道:“你要开酒楼?” “不,”卢菀:“我要送外卖。” “……”小思宁歪了个头:“不懂。” 卢菀便将他带到了南边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空空的书架,连个桌子都没一张;当中摆着那块大黑板,黑皴皴的,仿佛一个什么还没来得及刻字的大墓碑。 乍一看,还有点瘆得慌。 小思宁:“这物怎么泛绿光——难不成是什么玉?模样实在……新奇。” 卢菀心道这就是磨砂玻璃,不过这货现在显然也不是传统黑板了;她没说废话,给小思宁演示了一遍,又让他自己试了一会儿。 半晌,两人从南书房走出来。 主院里麻喜和王氏已经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厨房了,康小娘抱着那小婴儿去后院散步消化食,两人还回到石桌坐下。 庸思宁眉头紧皱:“如果是巫蛊之术,那我不能帮忙;因为我义父对这种事非常反感。” 卢菀:“义父?” “我父亲是宁州太守庸南,着你已经知道了!”小思宁脸上浮现出骄傲的表情:“但我义父可是通州的守边大将花修明!” 卢菀没听过,但这不耽误她揣摩着小孩心思做出一个崇拜的表情。 “我义父十分神武,南境都说他是大都督的接班人!”小思宁有点激动,伸出两指手比划:“他又高又大,力能扛鼎……” 小孩说到这里,似乎觉得什么词都没法形容他高壮的义父,最后狠狠一点头:“我义父,是男人中的男人!” 卢菀:“……” 懂了,超a肌肉壮汉是吧。 花修明的形象就这样通过九岁小孩的彩虹屁在卢菀脑中构建起来—— 满脸络腮胡,扛着大鼎跑来跑去的肌肉壮汉。 卢菀一副很忧愁的样子:“这可怎么办?若叫花……”她一时忘了名字,顺口道:“花将军若不喜欢,我还如何推进生意?” 小思宁也很苦恼:“其实我感觉你这个根本算不得什么巫蛊之术,毕竟哪有这么不正经的术法?” 353:【……】嘤! “……”卢菀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也不知是安抚脑子里那个还是眼前这个:“小公子放心,黑板绝非巫术。” 她将早就编造好的一套话讲出来:“这是我奇遇偶得,且这块板除了实时地显示想法,绝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庸思宁:“那你的意思是……” “方才这个‘点单’的方法,咱们已经演示过了。”卢菀:“但是要把食物送到客户手中,我就需要配送员,您说是吗?” 庸思宁瞬间就明白了:“你希望我拨一部分流民来帮你送食盒?” “公子聪明!”卢菀:“工钱的事都好说,您看我母亲这宅院,倒座房和后罩房都空着,若是紧一紧,至少可以住三十户人家。”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示意庸思宁跟她一起去看—— 后罩房十分宽敞,看得出这宅子在落到康小娘手里之前,应该住过一个大户人家;罩房被分成五六个小间,像是给庶子庶女们住的。 “或者不分隔呢?”庸思宁单手摸了摸脖子:“将这些隔断打开,连成通铺,妇人带着孩子住在前面倒座房,男人们就在通铺上睡,这样还能再多容纳一些。” 其实卢菀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引导着小思宁自己说出来——他有了参与感,对这事出的力只会更多。 “不愧是太守公子!”卢菀十分惊喜地说道:“想得就是比我们平头百姓长远呐。” 小思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脸:“只是最近都在帮义父想这个问题啦。” 卢菀又带着他去前面侧座房转了转,两人最后站在垂花门内,一人把住一边靠着。 “如果小公子不放心,可以先等等看。”卢菀:“现在我手里的启动资金还不是非常充足,暂时先只用今天带回来的两家人;但我只需要三天——” 她站直身体,脸上焕发出的那种神采小思宁只在义父身上见过一次:“三天之内,我就会拥有收容至少五十户流民的能力!” “如果小公子仍然不放心,”卢菀不动声色地抛出一块饵,放在了年幼的太守公子眼前:“待我的滑脂金镶玉生意开张后,公子可以亲自来考察,到时候我是不是有这个本事,自见真章。” 此事对于宁州的地方官来说,有利无弊,小思宁不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今天卢菀之所以同他说这么多,目的只在这看似退让的最后一句—— 若有太守公子坐镇,躲在暗地里的妖魔鬼怪多少会有些顾忌;她这搜刚刚驶出海港的小船,也就得到了第一股顺风。 “你说的对,”太守公子严谨道:“安置流民是大事,不能盲目相信你,我也要观望观望的!” 卢菀红润的唇角挑起一抹笑。 这小鱼儿,咬钩了。 ※※※※※※※※※※※※※※※※※※※※ 小剧场一: 十年后。 庸思宁(悲愤脸):“话本里说的都是真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小思宁义父·花修明(好奇.jpg):“没有吧,你干妈长那么漂亮,最善良可爱了。” “你清醒一点!”思宁咆哮:“都被她骗一辈子了好吗?!” 小剧场二: 因为小思宁的无脑吹,卢菀一直以为花修明是那种会光着膀子晒肌肉的猛男,直到见到了他本人。 卢菀:“……?!” 卢菀:“……帅哥你谁?!” 浪崽设定康宅是三进四合院,只是参考了并不严谨,本文穿越架空嗷,请可爱的读者宝宝们不要细究~ 另,做了康宅的地图,放在微博里啦,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微博@陈浮浪 滑脂金镶玉(二) 翌日。 天色方明,整条西大街都显现出一种雾蒙蒙的灰白颜色,长街最西边那家已经早早地将磨碾收拾干净,泡了一整晚的黄豆颗颗鼓涨,被连水带豆地倒进去—— 片刻后,带着清新豆香味的乳白汁液缓缓从石磨中流出,一个年轻的男人用木桶熟稔地接住,倒进锅中煮开。 “爹!爹!”扎着小鬏的孩童兴奋地从长街另一头疯跑回来:“一会儿我们也去买肉吃吧!” “买肉?哪有钱?”这年轻男人名唤李豆腐,闻言头也不抬地在小孩头上敲了一记:“小豆,别乱跑了,洗了手去帮你娘压豆腐。” 李小豆“哎呦”一声,不高兴地瘪起嘴:“天天就是豆腐,早吃腻了……二胖他们家里都说要去排队瞧稀奇,咱家为啥不能去?” “为什么不去?”李豆腐叹息一声,用勺子搅拌豆浆的手没停,抬起眼看向自家儿子:“因为穷啊,小豆,大孩子了,你懂点事吧。” 他自己说完这一句,终究不忍心,放下手里活计蹲在儿子身前:“罢了,你且说说,是什么稀奇吃食?” 李小豆一抽鼻子,兴奋道:“就是咱这条街上老也不开门的那个宅子!他家门前贴了好长好长的布出来,说巳时要卖滑……滑……要卖什么金玉,总之是很好吃的肉!”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李豆腐无奈地摸摸他头:“又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李小豆原地蹦了一下:“若是不好吃,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排队?!” 李豆腐简直莫名其妙—— 巳时是用朝食的时间,宁州人一贯爱吃,举凡有点闲钱的都喜欢来西大街寻口新鲜;听着儿子的意思,八成是又开了什么新店面,可别跟自家生意有冲突,去瞧瞧也成; 于是他提高声音喊道:“孩他娘!我带小豆去转转,你照顾照顾前面!” 里间应了一声,李豆腐便扯起儿子的小手向那康宅走去;这时候西大街上已经陆续有了人气,他随便听了几耳朵路人言语,十句里竟有八句都是在议论这“滑脂金镶玉”。 李豆腐不免也好奇起来;快要走到的时候,只见前面竟然出现了一条很长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带标号的小木牌,踮起脚向康宅大门里探看—— 好么,队排得这样长了,这家竟然还没开门! 只见康宅门前贴出了长长的一条红布,上面用金漆刷了几个大字: “滑脂金镶玉,巳时营业;仅限五十份,先到先得!” 只卖五十份?! 还要排队?! 从来只有恨不得卖不完的商家,这样自己限制份数的倒是头一回见! 像他这样观望的人还有很多,李豆腐往前挤了挤,只见那红布下还有一块刚刚漆成的匾,却是竖着放的,上面写着: “好想点外卖啊!” 康宅门口摆着一张长桌,当中坐着一个美妇,听他念出声来,便有点腼腆地拿起一块木牌问他:“这位小哥,拿个号码牌吗?” 这妇人年约三十上下,虽然打扮简单,却可见其绰约风姿;李豆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小豆已经将牌子接在手里了,兴高采烈地带着他阿爹去队尾排着。 “四十九!阿爹,幸亏咱们走得快!”李小豆激动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好想马上就尝一尝啊!” 这队伍成蛇形排列,拐了几拐,因此他父子二人虽在队尾,却能将门口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李小豆这一嗓门声音不小,周围好多人听见了,也跟着议论: “是啊,神神秘秘,该不会没什么真本事就在这故弄玄虚吧?” “说归说,我倒是更期待了!” 那美妇人便是康小娘,虽然听见了这些不太友善的质疑,但因为卢菀事先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让她只当没听见,因而此刻十分镇定。 卢菀小时候被卢家主母田氏抱走,康小娘很难见到自己女儿一面;这导致她十分喜爱小孩子,此刻见李小豆憨态可掬,便从袖子里摸出几个小纸包放到他手心: “还有一刻钟就出锅啦,喏,先给你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李小豆抬头瞅瞅,见阿爹点头,赶紧剥开纸包——里面有几个很大的干枣,中间还夹着个奇奇怪怪的物件。 “这是核桃枣,我女儿做的。”康小娘笑道:“尝尝?” 李小豆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一个,咬下去,先是绵软甜蜜的枣,而后口感变得十分酥脆,是里面的核桃骤然碎开,两种口感混合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香浓甜脆。 小孩开心地蹦起来:“好吃!” 众人看得眼馋:“娘子,也给咱们一些尝尝成吗?” “自然。”康小娘久在后宅,骤然抛头露面还有些不习惯,小碎步回了宅子里面,又很快带着一个小篮子出来,给排队的人分发了些等位的零食—— 有些是核桃枣,有些则是昨天卢菀临时在街上买的梅子杏干;核桃价贵,这家竟然能随随便便做零嘴送人,这正菜受期待的程度更高了。 这边小零食发过一遍,宅院内突然传出清脆的铜锣声响;众人神情一振,纷纷激动起来:“这是好了吧?” 康宅的大门被从两边打开,众人只见一个小娘子笑盈盈地走出来,对着众人团团一礼:“各位宁州城的父老乡亲,我名卢菀,今后便在此处做吃食生意,还请各位父老多多关照!” 这女子肤色白皙,容貌清丽,笑起来十分亲近可人,正是卢菀。 她这样客气,众人便预先有了好感;卢菀拍了拍手,门内走出两个男人—— 一人动作飞快地在门口架起了一个临时的炉灶,向里面填入已经燃着的柴火;另一个则端出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锅,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那炉灶上。 卢菀亲自回身进屋,端了三只小笼屉出来将其放置在小锅上,看起来就像后世的“南方小笼包”。 笼屉散发出清新又浓郁的香气,人群霎时沸腾!要知道来看热闹的大多是总在街面上用朝食的老饕,这些人以寻常百姓居多;便是小思宁那样的涵养,第一次闻见米粉肉香气的时候也被激得忘了礼仪,现在气氛上来,人群那还能淡定得住? “怎么没有木牌了?我也要排队!” “就是就是,五十份太少了!店家再做一些!” 卢菀只笑,亲手将最上面的蒸笼端下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将它放在了队伍最前的男人面前。 “小店昨日夜间挂上牌子,”卢菀笑吟吟道:“这位客官在卯时便过来等了。” 围观的人们登时心服口服,只见那当家小娘子白嫩的手指提起笼盖—— 冒着热气的金黄色软嫩醇肉,便这样颤巍巍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咕噜——” 米粉肉一出,不知是谁先咽了口水,那打头的男人立刻大声说道:“卢小娘子,听说申时还有五十份金镶玉出售是吗?那我还来排队!” “下午还有?!我也排!什么时候能拿木牌子?” 卢菀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对打头的男人说道:“客人打包吗,还是在这吃?” 康宅门外有些用于等位的桌椅,但因为都好奇这边所以没人做,那男人说道:“就在这吃!” 他从腰带里摸出十个大钱放在桌面上,立刻端到旁边开吃,人群呼啦啦围过去,男人咬下一口,围观的人群便瞬间爆发出哄闹声:“我给二十钱!这份让给我吧!” 那男人不答,吃得很仔细,仿佛舍不得吃完似的;然而一份中只有四块米粉肉,他还是吃完了,站起身来对卢菀说道:“小娘子!这十个钱太值了!” 卢菀笑着向他摆摆手,又将下一份送到其他客人手中;若有愿意打包的,卢菀便拿出很精致的小竹盒子给包装起来;里间游妈妈和麻喜等人连着将米粉肉端出—— 五十份,几乎是顷刻间就卖完了;轮到李豆腐时,他摸着兜里的钱,却有些舍不得。 十个钱,这可抵得上他和孩他娘辛苦一天的收入了,就买这么几块肉…… 正犹豫间,卢菀突然问道:“您家是做豆浆的?” 李豆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身上围裙还沾着豆渣子,十分不好意思地扑了扑:“让小娘子见笑了,我买我买,给孩子尝尝。” 他手里捂着那十个钱放在桌面上,目光半天撤不开。 “这样吧,”卢菀目光在李小豆脸上一转,将肉递过去,低声说道:“您将这份转卖给别人,一会儿人群散了,带着孩子到我们这宅院的后门去,再给孩子尝鲜。” 李豆腐“啊”了一声,有心推拒,却见儿子眼巴巴看着自己。 于是有些疑惑地说好,他端着肉说了一句转让,立刻有人叫价,最高竟然给到了一两银!李豆腐不敢收那么多,见人家坚持,才收了二十钱,然后快速带着李小豆离开。 353:【宿主是想将甜豆花的生意盘出去?】 “不错,”卢菀在脑海中说:“要把配送市场打开,就得培养一些可靠的联合商家,以后你慢慢就懂了。” 一人一系统满意地看着五十份米粉肉瞬间销售一空;负责收钱的游妈妈连攥着钱袋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米粉肉一份的成本还不到半个大钱,就算加上找人做的竹食盒,也用不上一个钱;起初游妈妈还怕定价这么高没人买,没想到竟然脱销了! 五十份!去掉成本,满打满算净收入竟然将近六两银! 从前康小娘给卢家做外室的时候,一个月的份例也就是这些罢了! 她轻轻拽着卢菀袖子,抬起溢出满满激动的眼,兴奋得声音都在颤:“别等下午了,我现在就去做!他们一定会买的!” “您别急,”卢菀按住她说,笑着说:“大钱还在后面呐。” 饥饿营销和排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无往而不利的胜器;卢菀记得她念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新开了一家“酸奶□□花”,在外面也没多稀奇的东西,可因为在学校里有大批学生排队,竟然意外爆红,每天都有人赶在营业前就去排。 钓客户和钓男朋友,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卢菀静静地想。 只要给他们一个上赶着捧人的机会,他们自己就会沉迷其中了。 真要是一次给够,那再稀奇再美好的事物,也会变得失去价值——白米饭营养高,可天天在桌上见,还有人会像珍惜其他菜肴那样珍惜它吗? 卢菀安抚了游妈妈,转回身,对着再一次排起队的人群说道: “感谢各位客官抬爱!比起数量,小店更重视每一份滑脂金镶玉的质量——因此下午也仍然只有五十份,先到先得,有意愿者请来领取号码牌!” 众人立刻积极响应,然而就在卢菀话音落下之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妇人捂着肚子蹲了下来!那方才还被众人叫价哄抢的小竹食盒被她扔在桌上—— “还有下午?!你们这肉是酸的!吃坏我肚子了!” 妇人尖声吵嚷,叫得像个要被抹脖子的秃毛鸡:“你们还想在这西大街做买卖?!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 有一些私设交待给大家一下嗷: 1八十文钱是一两银,银子相当于800r,也就是一文钱是今天10r左右~ 2大荆朝人民每天的两顿饭(仅参考):日出之后,隅中之前(巳时),也就是9点到11点吃一顿,称之为朝食;日昃之后,日入之前,也就是下午3点到7点(申时+酉时),再吃一顿,称之为哺食。 那啥,穿越架空小文,请勿考据! 大家可以算算康小娘被卢家家主包养的时候一个月给多少钱hhhhh 康小娘:“这穷酸!呵tui!” 感谢姐妹们的收藏,我爱你们! 感谢姐妹们包养我的营养液!比卢家主大方多了!!爱您! 感谢在2021-04-10 22:39:32~2021-04-11 16: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翳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滑脂金镶玉(三) 那妇人兀自蹲在地上嚎叫,周围的人恨不得离她八丈远,有些正在细细咀嚼米粉肉的人也停了下来,看着那小竹食盒若有所思。 “谁敢伤我娘子?!”旁侧冲出一个男人,穿一身黑色短打,满身肥肉,左脸上还有个带毛的痦子—— 他挡在妇人身前,指着卢菀鼻子骂道:“这哪来的浪|荡丫头,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不知羞么?竟然还用腐肉卖高价?良心让狗吃了?” 卢菀冷眼看着,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你们是夫妻关系?” 痦子男撑腰道:“是又如何?吃坏了我娘子,我让你个小浪|妇陪个倾家荡产!”他骂完这一句,呸地吐了一口痰:“罢罢,女子做得什么主,你父兄是死了吗?叫他们出来回话!” 卢菀心中呦呵一声。 点到父兄头上了,看来不是卢家那个被自己废了双手的嫡姐派来的。 353:【宿主!快打烂他的嘴!】 卢菀:“……” “你宫斗戏看多了?不装严肃了?”卢菀本来也气上了头,但被353这么一打岔,反而好笑起来,在脑海中说道:“不急,咱们得先把道理讲清楚再动手。” 痦子男见她不说话,得意地撑着腰走来走去:“怎么还站着不动?是要来服侍爷们儿吗?” 他自以为好笑,还猥琐地摸了摸自己那颗痦子;众人虽然心里惊疑不定,但见他那模样,都十分嫌恶地退后了些。 卢菀轻轻抬手向旁边一挥,本打算上去捆人的麻喜男人和王氏男人便停下来,站在卢菀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痦子男。 痦子男下意识一缩,随后又刻意地挺腰仰头:“怎么,要欺负人?” “你说你们是夫妻,”卢菀玉足轻移,姿态闲雅地从桌案后走出来:“那你妻子在地上打滚,怎么不见你扶上一把?” 妇人和痦子男都是一愣,痦子男飞快蹲下身去抓着妇人衣领,提着她坐起来,色厉内荏地嚷道:“我自家的婆娘,关起门来打也是我自己的事,用得着你管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女子纷纷七嘴八舌地小声唾骂起来;单纯围观的人,也都开始怀疑痦子男说话的真实性。 卢菀从他二人身边走过,两人为她气势所慑,都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却只见这少女淡然地走到刚才妇人落座的位置上,嫌脏似地用袖子在椅子上一拂,而后施施然坐下。 她左手放在自家膝盖上拍了拍,右手撑着桌面,白皙的手腕一翻,旁边的麻喜立刻递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上来,双手拿着,端端正正放在卢菀手心。 卢菀赞许地看了麻喜一眼,回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痦子男二人。 “这样吧,”她说:“这还有三块肉没动,我吃了——若当真是让你立刻肠穿肚烂的腐肉,那我也会腹痛,今日这碗金镶玉收了你十个钱,我卢菀百、倍、还、你。” 周遭传来众人低低的抽气声,卢菀便在这安静中审判般轻轻说道:“可我吃了若是没事,你夫妻二人闹我这一场,毁我名誉,辱我声名,也百倍赔我如何?” 一千钱,快合上十三两银了! 那妇人捂着肚子,仿佛十分艰难似地扶着痦子男站起来:“你疼也会装不疼!这怎么能作数?” “我不嫌你恶心,你反倒怕我虚伪了?”卢菀奇怪道:“你的号牌是二十七对吧,也就是说你吃下金镶玉到病发没超过半刻钟,且不说多剧烈的泻药能做到这个程度——” “若肉当真坏到吃了就满地打滚的地步,旁人为何没事?”卢菀夹起一筷肉,递到妇人嘴边:“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佯装病痛前来诬陷于我?” 妇人飞速躲过她筷子,那动作简直像躲着什么刑具:“你,你这浪蹄子,叫你家大人出来!” “我家便是我做主。”卢菀眉梢一挑:“怎么,雇你诬陷我的人这么穷酸,连十几两银都出不起?还是说……” 她的笑容中带了些天真的恶意:“你的雇主给了你百来两银,你却只想私藏下来,不与你同伙平分?” 痦子男猛地回头,抓住妇人衣领:“百来两?!贱妇,你骗我?!” “你胡说!”妇人尖声道:“一共就二两!都给你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便响起恍然大悟般地“哦哦”声,痦子男和妇人被围在中间,不住被指指点点。 “什么泼皮无赖,也来作践人家卢小娘子?没得浪费了一份金镶玉!” “就是就是!想吃的人还买不着呢!” …… “别走啊,”卢菀叫住想挡着脸挤出去的痦子男:“咱们的赌约还没完成呢。” 痦子男:“爷爷不和婆娘玩儿!快滚!” 卢菀放下筷子。 她仰着头,缓缓地晃动了一下脖颈,手指屈伸,发出细微的“喀啦”声响。 她起身了。 游妈妈怕她冲动,要带着麻喜男人和王氏男人来帮忙,还没等走出来,就见康小娘后背靠在康宅门边,温温柔柔地说: “没事的呀,别怕”康小娘:“阿菀会保护我们的!” 游妈妈简直无话可说,但看她也不像开玩笑,没奈何只得紧张地将两手握在一处,同众人的目光一起,看见那身材瘦弱的白皙少女走到痦子男身前—— 但见卢菀突然出手,闪电般抓住他脖颈! 她把他提起来了! 提!起!来!了! 所有人:“……?!!” 痦子男双目欲裂,震惊剧痛中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卢菀提起他一个身高七尺的成年男人,轻松得就像拎起一块绣花布,那纤长的手指看起来仿佛一折就断,此刻却仿佛要掐灭他最后一丝生息。 “以后给我说人话,”卢菀微微侧头:“还有,你不是女人生的吗?嘴里放干净点——下、贱、东、西。” 她掐着刚刚好的分寸,在痦子男窒息的前一刻松开了手。 他破布般委顿在地,双手抓着喉咙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卢菀回身,眉梢微微一挑,那妇人一接触到她目光,立即吓傻了似地连滚带爬地后撤,跪在地上自扇嘴巴。 “我错了!我错了!”妇人甚至不敢大声哭喊:“请小贵人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那也可以,”卢菀抱臂:“只要你说出幕后雇主,你不过一个从犯,我不会追究的。” 妇人停下手,喏喏不敢言语,膝行向前,磕头讨饶道:“这,这实在不敢说!” 卢菀眉头一皱。 她要在这宁州城做的事业,必然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而一个新生力量的加入,则必然会使得老的利益竞争者们抱团—— 若不将这背后之人挖出来,让他们知道这卢家弃女不是好欺负的,今后她卢菀在宁州,将永无宁日,寸步难行。 “是什么样的大官人,让你这样害怕?” 卢菀走上前去,挑起她下巴,复又抬起头,目光在那些小二楼的酒楼上略略一扫,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用目光向老师傅们挑衅:“我卢菀又何德何能,让贵人们如此忌惮?” “任他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也不能这样辱人清白!”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乍然响起,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道,露出穿着常服的小思宁。 宁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小公子是太守大人的亲儿子,又是通州花大将军的捧在掌心的养子;此刻他亲爹和义父都在前线,宁州城谁也大不过这小孩去。 更何况,这可不是普通孩子,那是能一手撑起宁州半边政务的庸小公子! “不如说与本公子听听,是谁家猖狂得连王法都不顾了?!”小思宁来的路上听见有人闹事,用最快速度跑了过来,正正撑住了这个场面:“待父亲回来,必要将其下狱问罪!” 妇人如何不认得庸思宁?见了这小孩,瑟瑟发抖,知道今日是躲不掉了;她看了看还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的痦子男,心下一横: “是景福酒楼的崔老板!他,他……让王二癞子传话,说叫我们假扮夫妻前来排队,只要买到就当场发作;说卢小娘子的东西会吃坏人,还说闹得越大越好,只要成了就给二两银!小公子明鉴!真的不是我主动……” 卢菀一抬手,妇人立刻不敢说话了。 庸思宁脸色阴沉:“景福酒楼?真是好本事呐——明天让那什么崔老板到官署走一趟吧。” 妇人立刻磕头称是。 太守公子都来了,众人还有什么好说?正要各自散去的时候,就见那卢小娘子嘤一声捂着脸哭了出来。 所有人:“……” 刚才提着人打的难道不是您吗? 卢菀在自己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把,两颗豆大的泪珠登时掉落下来——她五官生得秀致,双眼这么汪起水来,登时便带上惹人怜爱的楚楚可怜之色: “多谢公子主持公道,”卢菀细声细气,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大家有所不知,我乃首富卢家的庶女,因为不讨父亲和主母喜欢,便同生身母亲一起被赶了出来。” “本想做点小本生意糊口,”她说到这里,再次掩面,仿佛伤心到极处:“不想竟这样为人不容!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被人当着大庭广众骂……骂得这样难听!” 她哭诉到这里,配上这怜人的小模样,众人已十分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甚至还有妇人跟着拭泪。 全然忘了刚才露了一手全武行的人是谁。 卢菀就着这个情绪,说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便请小公子行个方便,不要为了我的事追究崔老板吧?想来他也是担心新开的生意不妥当,派人来试探一二而已。” “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卢菀:“崔老板定无恶意,一定是这面目丑陋的混混,假传崔老板命令,又蛊惑妇人,真是罪大恶极!” 她三言两语,竟讲幕后的景福酒楼轻飘飘摘了出来。 卢菀是要融合进而领导宁州的餐饮业——而不是真的与他们为敌;以一己之力对抗世界,对于现在刚刚起步的她来说,并不明智。 今日她这番话,就是在对宁州餐饮的老利益团伙,发出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示好: “既然揉搓不了我,不如,找机会我们谈谈合作。” 这番成年世界的利益考量,庸思宁现在尚且不懂。但他看着卢菀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便话锋一转配合道: “说得对,来人,把这丑东西收进大牢里去!待父亲回来再发落他!” 卢菀立刻欢天喜地福身:“多谢公子为民除害,小女子与崔老板的冤屈都洗清了!” 这样大快人心的经典戏码,立刻看得围观群众们高兴起来,跟着高呼“公子英明”;小思宁脸都红了,赶紧说:“卢小娘子若真想谢我,就再给一份金镶玉吧?我特意赶来的!” 卢菀立刻邀请人进康宅,要给他现做一锅; 临进门时,她对外面的人群挥手说道:“感谢众位父老仗义相助!下午还有五十份金镶玉会出售,到时候,阿菀还将宣布一件大事,还请各位父老务必到场!” 人群山呼响应,康宅的大门一关,小思宁立刻长长地出了口气。 “可算能说两句话了!”小思宁正色道:“我来这趟就是为了告诉你——昨天我已将你能安顿流民的消息飞鸽传书告诉了义父,这会,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 “翠果,打烂他的嘴!”这梗来自甄嬛传的齐妃娘娘,hhh对,就是那个被皇帝说“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的齐妃娘娘~ 下章男主花大将军小小地出场一下~ 啊,另外,做纲线的时候重新敲定了一下女主赚钱的动机,将第三章的中间部分修改了一下,姐妹们可以回去看看; 如果觉得有点麻烦,那浪崽给您概括一下(卑微.jpg) 卢菀上辈子是个考古学家经常下墓,在古墓中被一个鬼魂小孩救过,那鬼魂小孩为了救她死掉了,而只要赚到三个亿(原世界货币),就可以复活这个小救命恩人的灵魂~ 要冲榜单啦,求收藏,浪崽爱您! 滑脂金镶玉(四) 庸思宁还要赶回衙门里坐镇,因此用过两份粉蒸肉之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卢菀端着杯糙茶坐在廊下,看着一院子的人来来回回地忙碌。 昨日晚些时候,麻喜和王氏两家的男人便都来了,卢菀将他们安置在了内院中的东西两处角房;王氏有个小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羞涩又好奇地躲在柱子后面看她。 “来,”卢菀朝她招招手:“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见她笑得亲和,便挪着脚步过来了,十分乖巧地说道:“我是丰丰。” “小丰儿,”卢菀笑道:“应该已经上学了吧?” 丰丰十分迷茫地看着她。 王氏正和麻喜在院落里热火朝天地腌制酉时要售卖的另外五十份米粉肉,听着这边言语,抬手用胳膊擦了把汗,讨好道: “贵家女子才学书呢,我和她爹也不盼别的,若她将来能学了姑娘这份手艺,将来许个好人家,我们也闭得上眼了。” 卢菀听出她弦外之音,摸着丰丰头发淡声道:“这滑脂金镶玉,我不过出了个方子,真正操作都是你们动手——若你真能做得好,将来出去独立做买卖我也不会拦着的。” “这如何使得?”王氏立刻认真起来:“金镶玉利息这样大,是姑娘的买卖;姑娘给了我家一条生路,我们是万万不会背叛的!” 卢菀垂下眼,心里是满意的。 353:【宿主宿主,今天你向那丑男人发难,是不是也是为了震慑这两家人?】 卢菀在脑海中回应道:“他们两家都有男人;虽说不好随便用恶意去揣度,以防万一还是必要的。” “那也好,”卢菀将丰丰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不过将来,咱们家的生意还会越做越大,我不会事必躬亲,这金镶玉的生意,也是有意交到你手上的。” “姑娘此话当真?!”王氏又惊又喜,几乎要给卢菀跪下来,不敢相信这样大的一桩好事竟然落在自己头上,就连麻喜眼睛都亮了一亮。 卢菀:“只要你聪明,又肯卖力,我自然是赏识你的。” 王氏要扯着他男人给卢菀磕头,被她拦下,几人动作间,后门突然被敲响了。 卢菀拍拍丰丰后背:“去开门。” 小孩受大人情绪感染,连跑带颠地跑过去,门一打开,现出了另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小男孩。 “啊,我见过你!”门外的李小豆拍手道:“之前你和那些野孩子抢东西吃,是也不是?” 丰丰小嘴一扁就要哭,李小豆登时慌了:“没有没有!我认错了!” 卢菀扬声道:“客人请进来吧!” 门后正是李豆腐父子二人,他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总算带着儿子进来了。 李豆腐不轻不重地在儿子脑后拍了一巴掌,抱着丰丰走进内院,认认真真地对卢菀见礼。 卢菀:“坐吧,这锅马上好了。” 满院子都是米粉肉的香气,李豆腐见他们在筹备,便避嫌地背对着坐,免得窥见人家秘方,还将儿子提到身边坐好。 李豆腐犹豫片刻,心一横说道:“小娘子叫我过来,并非只是可怜我儿子嘴馋吧?” 卢菀坐在他对面,不答反问:“您家做豆浆生意几年了?” “我家姓李,铺子就在西大街头上,从他爷爷开始卖豆腐,卖了三十年。”李豆腐苦笑道:“说来惭愧,也就赚点糊口钱而已。” 说话间,游妈妈将新出锅的米粉肉端到桌上,李小豆被香得哇哇大叫,和丰丰分食起来,还不忘了先给他父亲留出两块。 卢菀和李豆腐两个大人看着,面色都柔和起来。 “那李大哥如何认定,今日我还有别的用意呢?”卢菀手指在桌面上一点:“还请为我解惑。” 李豆腐想了想:“今日排在队首的那人,恐怕是小娘子预先安排的——他说话时缓慢清晰,还故意放大声音,不像是在和你对话,倒像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此外,最先说出下午还有金镶玉出售的也是他。” 卢菀赞许地点头:“不只是他,这队伍里还有两三个人,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穿插在里面的。” 李豆腐不料她这样坦诚,定定心,直接问道:“小娘子得知我家做豆腐生意之后,才决定邀请我来,是不是……想收购我家的买卖?” “不是收购,”卢菀看孩子们吃完了,抬手让游妈妈再给上一份:“是合作。像金镶玉这样的吃食,有一样十分适合你家做;我可以给出方子和原材料,条件是你店面门口最显眼处,要放上‘阿菀信誉商家’的匾。” 今日见了这康宅的阵仗,李豆腐已知道这家的小娘子是做大事的人;他感到冥冥中命运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头上,只等着一个点头。 “还要和我妻子商量,但我向您保证,一定会非常非常认真地考虑。”李豆腐牵起儿子的手,郑重地说:“两日之内,必定前来给小娘子一个回复。” 卢菀给他打包了一份金镶玉,还给李小豆揣了满满一兜核桃枣,亲自送他们出了后门。 回身时,见麻喜站在门口,嘴唇抿着,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麻喜今年二十八岁,身材丰满,又不显胖,一张鹅蛋脸十分讨人喜欢,只是那双眼看人时目光很定,这给她平添了一种坚毅之感。 麻喜小声道:“还请姑娘教我。” 卢菀没听清:“什么?” “姑娘愿意教王姐姐做金镶玉,”麻喜:“也肯给这李家方子……麻喜受姑娘大恩,本不敢求别的,只是想跟在姑娘身侧,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卢菀懂了。 “你想当秘书?”她笑说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要通过考验。” 麻喜:“您尽管说!” 卢菀看了看日头:“差不多也快到酉时了,叫你男人去趟书房,将板子搬到外面去——今日你便跟在我身边,能不能如愿,都看你自己了。” ------------------------------------- 麻喜立即转身去办,和她男人合力将黑板抬出来,一开正门,吓了一跳—— 上午那波动静实在不小,此刻只见门外黑压压的,竟然全都是来等金镶玉的人! “开门啦开门啦!”人群热闹起来,七一嘴八一嘴地叽叽喳喳:“怎么还不发木牌?这队到底在哪儿啊?” “嗳嗳嗳,别插队!要不要脸?!” “你都站歪了!我这才是正经队伍!” 诸如此类的矛盾越来越多,都随着麻喜这一开门演而变得剧烈起来;麻喜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心里却知道,姑娘八成就在里面瞧着,若不能通过这考验,恐怕再难得到这个机会。 人群密集而又吵嚷,让人看去便觉紧张——麻喜手心里都是汗。 人活着,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 麻喜的瞬间来了。 她将黑板放在架好的桌子上,提声道:“都请静一静!” 见有人主事,人群立刻看过来。 麻喜低声嘱咐他男人几句,继而站直身体,将手心的汗抹在裤子上:“木牌已经备好了,稍后便为各位分发;只是在售卖滑脂金镶玉之前,我家姑娘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她不等人群再次哄闹,又立刻说道:“若有哪位客人不肯遵守咱们家的规矩,那自然是得不到排号木牌的!还请安静等待!” 麻喜男人手里拿着团线走出来,先在桌子上系了一圈,又带着线往人群中走;他逃难之前是个铁匠,身材十分壮硕,是以人群都乖顺地跟着挤进线绳的范围。 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麻喜长长出了口气,有些期待地看着门内。 卢菀莲步轻移,看向她时,脸上是带着笑的。 “通过了,”女人的直觉告诉麻喜:“我通过了!” 卢菀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给她揉捏了两下肩膀,示意“做得不错”;那些早上见了卢菀风采的人,都欢呼起来: “卢小娘子!酉时到了!我等可早早就来排着啦!” “有人插队,小娘子又怎么说?等了半天等一场空,太不公平了吧!” “诸位!”卢菀踩上事先准备好的踏板,让自己的面容清晰地展露在众人眼前:“阿菀要宣布之事,正能解决这排队的烦恼!” 她伸手向那漆金的红布一指:“这上面写了什么?” 登时便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高高低低地汇成一股声线:“好想点外卖啊!”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 “地点:宁州石康坊西大街甲丙号房;我怎么就念出声了?我艹那板子怎么回事?” “地点:宁州石康坊西大街甲丙号房;啊啊啊妖术啊它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地点:宁州石康坊西大街甲丙号房;前面在吵什么我根本看不见,都怪老婆非要换衣裳出来玩晚了……” 众人只见那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大板上浮现出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凡是念出声的人,竟然都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想法。 “这便是阿菀的对策,”卢菀拍了拍手,人群还处在这块奇异板子的冲击中,下意识都茫然地看向她: “此物名为黑板,是一位世外高人所赠,只要念出‘好想点外卖’,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便可以在上面显现出来。是以此后,各位足不出户,便可以在家下金镶玉的订单了!” 她在黑板背面飞快地画了个五角星,板上的内容登时被清理一空,仿佛是被清了缓存。 “就像这样。” 卢菀低低地念了一句,黑板上立刻浮现出字迹—— “地点:宁州石康坊西大街甲丙号房;用户卢菀,点滑脂金镶玉一份,请立刻送出。” 屋中,游妈妈造被吩咐好了,见灶房外独立的一块小黑板上出了卢菀的单,立刻捧着小竹食盒送出来,交到卢菀手上。 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开始尝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正正经经地点单。 上面甚至还浮现出了嘲笑和质疑: “醇肉闻着挺香,可这板子也太玄乎了,别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妖术啊!这是妖术!若是让花大将军知道了,她肯定没几天好活!” “嗤,谁敢真的用这东西?脑子有病吧!” 353那种饱含怒气的系统音再次出现:【宿主,咱们好好赚钱,等积分攒够了,就开启‘信息屏蔽’功能!】 卢菀稀奇地一挑眉:“还有这种技能?” 【当然!】353立刻说:【只是之前的宿主都没能赚够足够开启的积分,其实后面还有‘用户黑名单’‘商家信誉评分’等等。】 不错不错。 卢菀心想,若真是这样,以后还可以搞一个“大荆点评”;拥有了评判权,不愁坐不稳这宁州餐饮的龙头位置。到时候,可就真正是日进斗金了! 不过现在屏蔽功能既然无法开启,她只能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如果诸位不信,今晚便可试试,我这黑板便挂在康宅门外,信息都与各位共享——从今晚凌晨开始,前五十份通过黑板点单的用户,明日朝食前,我们必将热腾腾的滑脂金镶玉送到您家门口。”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实际地开启一单来得实在; 这么大个宁州城,总会有人站出来吃这第一口螃蟹;事实上,有庸思宁在那边镇着,卢菀根本不担心这些流言蜚语。 信誉是打出来的,最多一周,这限量的滑脂金镶玉,都会通过外卖黑板订出去; “虽然有些麻烦,”卢菀喃喃道:“不过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就是了。” 她正要回去叫游妈妈将晚间的米粉肉端出来,就听人群骤然沸腾起来,吵吵嚷嚷地喊道“快看快看!”“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当然就是,南疆还有几个姓花的?” 卢菀回身,就见黑板上浮现出了一行大字,乃是它面世一来,接到的第一笔正经订单。 “地点:南疆。用户通州守边将军花修明,订卢家阿菀的金镶玉一份,请尽快配送……我很期待。” ※※※※※※※※※※※※※※※※※※※※ 花大将军:“老板能亲自送外卖吗?那我更期待了!老婆!老婆你听见没有?快来接我出场啊!” 注: “人活着不是活一辈子,几个月,几天,而是一些瞬间。” 这句话来自《日内瓦医生》的作者:帕斯捷尔纳克 滑脂金镶玉(五) 【南疆,地处大荆边界,花将军守卫的通州虽然与我们所在的宁州相接,但以现在的交通方式发展情况,最快也需要一日半才能送达。】 353有些不满地说道:【是不是那个叫思宁的小孩告诉他的?】 卢菀没有回答。 事实上,花大将军突然来这么一手,于她而言简直是神来之笔。 当年商君要推行新法,一开始不也没人愿意相信吗?还是来了一出城门立木,才真正有人相信他变法的决心。 现在,这位花修明将军不问自来,扛起了她立在自家门前的“大木头”,这任务越是艰巨,反而越能体现她这份看似天方夜谭的事业并不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里,卢菀便展颜道:“昨日太守公子尝了我家的金镶玉,转头便写信给大将军,告知了这黑板点单的方法——既然将军赏脸,阿菀外卖定会满足他的需求。” 她扬声道:“游妈妈,送一份加工好的金镶玉来!不要蒸熟!摆好就是!” 里面虽然一头雾水,但好在卢菀吩咐得够细致—— 打从花修明这一单出现开始,所有人都在等卢菀的反应,这一来,目光便齐刷刷地盯在了康宅的大门上。 但见一个妇人双手托着小竹食盒出来,卢菀接过,当着众人的面拆开,托着向人群展示了一圈。 虽说仍然是生肉,但黄米和洋芋都已经牢牢地附着在了五花肉上面;前排的人可以看见,那五花肉色泽饱满,显然是已经被香料腌制透了。 卢菀:“路远,还是需要些冰才好——麻喜,你去一趟景福酒楼。” 少女含着一点笑意,好似十分天真地说道:“今日景福酒楼的崔老板来关照了生意,想来这一点冰,他定然是愿意借的。” 麻喜擦擦手,立刻就要挤出去;围观的人群见这卢小娘子竟然是认真将景福酒楼当成了盟友,啧啧有声地提醒道: “小娘子,人家那是来害你呢!可别不知道轻重啦!” “难不成还真要往南疆送?花大将军说不定也是闹着玩呢!” 卢菀在心里无声地唾弃了自己两秒钟,而后学着从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绿茶小白花,满脸天真无辜地说道:“应该不会吧?花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这宁州城的百姓有一小半都集中在附近等着看热闹; 所谓热闹,主角越闹笑话,越出乌龙便越好看,是以很多人虽然十分积极地来排队买金镶玉,却几乎都等着看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的笑话—— 看她是如何被生活,被景福酒楼等大佬,甚至是被自己这样的平头百姓给欺负得翻身不能。 然而此时此刻,卢小娘子不过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将他们的质疑转到了花大将军身上。 他点了我的单;那么你们质疑我,就是在质疑花将军。 你们若信不着我卢菀,那自然也就是不信任花修明喽? 等着看热闹的人便不敢再言语了——前些年南境战乱频繁,宁州能保得这一方平安,与挡在前面的通州守将花修明有绝对的关系。 他固然是个十分可亲的大将,宁州百姓却十分敬重他,甚至是畏惧他。 谁敢说,又有谁会说花修明言而无信? 一时间,连黑板上浮现出的“弹幕”都变得老实起来了,那些一句连一句的吐槽慢慢减少,逐渐显露出其下善意的评论来。 “冰块珍贵,那崔老板不会真心出借吧?若是没有冰镇着,这金镶玉送到还不坏了?” “就算做成这一单,以后天热了又该怎么办?总不能每个远单子都这样送吧?那十个钱能挡住成本吗?” 卢菀不时看看评论,心中半点不乱,趁着等麻喜回来的功夫,她让王氏将另外五十份米粉肉端出来,向领到号码牌的人群发放。 人多肉少,情况同上午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还有人学着早间李豆腐那样,领了号牌之后就直接叫价向外卖。 游妈妈站在她身边,搓着手有些犹豫地说道:“姑娘,那边都叫出二两银了,这也太夸张了些,咱们要不要拦一拦?” “要的就是这种膨胀。”卢菀微微侧过头,低声道:“就像那板子上说的,日后我们的外卖生意开销不算小,金镶玉迟早是要涨价的;现在用这种方式提高心理预期就是一种铺垫,以后自然会有人希望我们能提高价位,来让真正有需求也有钱的人获得更好的体验。” “游妈妈,您看——”卢菀向着排队的人群一指:“排在三十多号的那个,明显跟后面几个都是一伙的。他们穿着一样颜色的短打……” 她话还没说完,游妈妈已经反应过来,拍手道:“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下人!那些贵人们不肯自己来排队,却又想尝鲜!” “正是如此。”卢菀回答过后,目光在排队的人群身上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样的情况竟然不少,少说也有五六家“贵人”派人来排队了。 这些,才是宁州城背后真正的利益集团,什么餐饮业的大佬,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 而在这些世家贵户的顶层,又是宁州首富卢家。 路漫漫无尽修远,吾将血路拼杀之。 康小娘上半辈子在那腌臜宅院里受尽了苦楚,原主又死在卢家手上;卢菀说要让卢良臣和卢菲跪着求自己回去,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哪怕现在,似乎一个景福楼老板就能压住她,但卢菀心中不但不惧,反而涌起了一种之前她从未体会过的,陌生的豪情。 毕竟凡人弑神,正是其封神之路。 ------------------------------------- 这个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迅速——五十份米粉肉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被领取干净。 有些人喜爱展示,便当着众人的面品尝起来,口沫横飞地同旁人描述这金镶玉味道是如何神奇,是如何入口即化,最夸张的形容,竟然还说: “吃了有飞升的感觉,当真比五石|散还令人快活!” 卢菀:“……” 所以彩虹屁什么的,真的是古今通用吗? 就在此时,远处一群壮仆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女子走来了——那女子正是麻喜,此刻虽然极力显示自己的平静,然而眉梢眼角的兴奋却压也压不住! 而走在正中的中年人身材清瘦,头上带着顶小帽,因为走得太快了还用手微微按着免得掉了—— 有眼尖的认出来,大声道:“这不是景福楼的田大掌柜吗?平时都不怎么见人的,崔老板怎么派他出来了?” 这一行人来势汹汹,乍一看简直像是来闹事的;人群不明就里,纷纷避让,那颗看热闹的心却恨不得自己手里没多带一把瓜子,平白浪费了这场好戏。 只见那田大掌柜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卢菀身前,隔着收账的桌子,带着十足端正的态度对卢菀点头见礼,朗声说道: “我家崔老板说了,卢小娘子是咱们宁州饮食的后起之秀,连花大将军都肯亲自点单,他自然也十分看好;既然小娘子要借冰给将军送吃食,我们景福楼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他站着没动,左手一抬,壮仆们便流水般地将提着的木桶放到桌前;那木桶各个带盖,田掌柜弯腰亲自打开一个,对卢菀恭敬地笑说道: “还请小娘子查验查验,若嫌不好,我们立刻回去给您换。” 卢菀从桌后走出来,当真仔细瞧了瞧,景福楼还真用了心,冰已经被分成小碎块,还配了木勺用以舀冰。 “那这份金镶玉,便算我们阿菀外卖与景福楼共同为将军配送的了。”卢菀看着田掌柜,福了福身:“日后免不了还要麻烦景福楼呢。” “不妨事。”出门前崔老板特意吩咐过,因此他并不敢受卢菀的礼,侧身避让开来。 田掌柜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恭敬地双手递给卢菀:“这是我们崔老板亲自书写的‘赠冰单’,上面已经写清了,无论日后小娘子需要多少冰,我们景福楼都愿意为您提供。” 【原来宿主上午那番“原谅戏”当真有用!】353仿佛十分开眼地说道:【这崔老板是在对您示好吗?】 “示好?”卢菀在心中轻轻一笑:“若我不说这份外卖算两家共同送的,你猜这田掌柜会不会拿出‘赠冰单’?” 示好谈不上,寻求合作机会倒是有可能。 再者说,大家都是创始人,你派个手下过来对接,本来就是不对等的;说不定这崔老板还打着收购金镶玉的主意呢! 卢菀看也不看,便在围观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将那“赠冰单”推回去了。 “阿菀不过一个讨生活的弱女,不敢白白收崔老板这样大的好处。”卢菀话说得可怜,面上也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只是田掌柜觉得那只推着自己手腕的纤白小手,力气大的就像一块铜墙铁壁,半分也撼动不得。 田掌柜汗都快下来了。 为免突然松手,田掌柜摔个狗吃那啥,卢菀缓缓地卸去了力道,满脸感激地说:“等崔老板什么时候有空,阿菀再当面致谢吧。” 田掌柜揉着发酸的手腕,笑得脸都僵了。 在谈笑场子打了快三十年的转,田掌柜自然听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够格,让姓崔的亲自过来和我谈。” 经过这么一下,田掌柜已经明白此女绝非寻常人物,那种表面恭敬的态度立刻变得真诚不少;他甚至有些“胳膊肘朝外拐”地想:这卢小娘子,将来的成就只怕不在崔老板之下! 于是他不再言语,带着人安静地站在一边,也十分好奇地想要知道,卢菀到底要怎么把这第一单送出去。 只见这少女轻轻松松地将一整桶冰拎到桌面上,伸手进去,将舀冰的勺子拿了出来。 田掌柜咳了一声,仔细又委婉地解释道:“小娘子,小心凉着手,这勺子是用来……” “我知道,”卢菀对他笑了笑:“南境遥远,大将军又不比别人,寻常容器冰可能会化,您景福楼的包装,却肯定没有问题。” 她向人群解释道:“这金镶玉是半成品,等大将军拿到手里,只需要上锅一蒸便可食用,十分方便。” 卢菀将那小竹食盒仔细地放进去,这边麻喜已经送来纸笔,卢菀接过,然后动作一停—— 她,不是很会写繁体字呢。 这便动作一停,黑板上的“弹幕”马上又热闹起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黑板的“评论展示”功能,开始自如地发表想法。 “卢小娘子怎么还写上信了?该不会是情书吧!” “太有可能了!别说咱们宁州,大荆朝的贵姐儿们谁不相中咱们花将军?卢小娘子好不容易获得一个能联络上大将军的机会,肯定是要剖白心意的!” “他远在边防,却心疼她被家族流放;她日思夜想,却只能将爱慕寄托在一张信笺。” “信笺?是寄托在金镶玉里吧哈哈!” …… 卢菀:“……” 是她小瞧大荆朝人民的创作能力了。 不过这样正好,不怕他们嘴贱,就怕他们不张嘴—— 她半点不觉得被调侃绯闻有什么不好意思;她甚至还从黑板上的只言片语里揣摩出来,这位花修明花大将军只怕还隐隐约约有点全民男神的意思; 男神自己下场帮忙炒cp,她蹭蹭热度又怎么了? 只不过…… 卢菀想了想花修明那副“络腮胡大汉光着膀子举鼎”的画面,不禁对大荆朝人民跨时代的肌肉壮汉型审美无言片刻。 这画面一出,她脑海中如有神助般灵光一闪,干脆放弃写字。 卢菀提笔,在纸面上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添上笑眯眯的五官,还加了一个圆圆的小鬏鬏,下面用卡通字体写着—— “阿菀外卖” 而后,她将纸张利落地折叠,齐边一撕,手动裁成一张“小卡片”;放进食盒中,盖上盖子,唤来麻喜男人让他提着。 “成了!”卢菀一拍手:“走吧,我们去城门!” 麻喜男人原本是他们那个村子的铁匠,也姓麻,平日里众人都叫他麻大哥;刚才花修明的订单一下,他媳妇就已经趴在耳朵边上给他交待清楚了,让他给姑娘跑这一趟。 若是从前,他必定是不肯放下妻儿出远门的;然而认识这卢姑娘不过几日,麻铁匠却觉得她比自己认识的大多数男人都要更可靠。 媳妇还说,眼下姑娘手中可用的人不多,自己若能将这差事办利索,以后跟着姑娘,定有更大前途! 卢菀要亲自送第一位外卖配送员出城,人群自然都在后面跟着,甚至还隐隐有种“见证历史”的自豪感; 于是宁州街头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奇异的景象—— 身穿浅绿衣衫的少女施施然走在最前,没人敢同她并排;在她身后随行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在这西大街上汇成了一条人为的“河流”; 逐渐还有不知道发生何事的百姓加入到队伍当中,跟着听一耳朵的“滑脂金镶玉”“智斗丑地痞”“景福楼大佬相助”以及“边境大将与卢家弃女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等走到城门的时候,卢菀和花修明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已经在宁州百姓的口中私定终身好几年了。 然而此时此刻,被议论的中心人物却浑然不觉;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听到风声的小思宁已经派人送来了最快的马;卢菀站在门内,看着麻铁匠拽着马鞍翻上去,亲手将冰桶递给了他。 城门甬道很长,从里面透出天光,卢菀清甜的声音便在其中回响: “送到之后,让花将军沸水蒸两刻钟起锅吃——” 她清了清嗓,朗声道:“另外,我放了咱们‘阿菀外卖’的优惠劵进去,只要将军在收到货之后给出食用评价,并让其浮现在黑板上;等他来宁州时,便可凭优惠劵免费兑换一份甜豆花~” 麻铁匠已经麻了,虽然隐隐约约能听懂优惠券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并不知道甜豆花是个啥。 好在他有个机灵媳妇。 始终跟在卢菀身边的麻喜立刻大声问道:“姑娘姑娘,优惠劵就是你放入食盒中的纸片吗?是不是只要是收到咱们阿菀外卖的人做评价,就可以得到优惠劵?” “没错!对外卖员说出‘好想点外卖’并评价食物,便可从外卖员手中获得一张优惠券!” 卢菀对麻喜眨眨眼,继续定声说道:“甜豆花是我们阿菀外卖即将推出的新品,优惠劵一共三百份,送完即止,越早订购外卖就越早获得哦!” 麻铁匠见她似乎说完了,试探地问:“姑娘,那我就出发了?” “好!”卢菀对他一挥手,念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口号:“阿菀外卖,为您配送人间滋味!务必告知花将军,就说我对他仰慕已久,从今而后,花将军便是我们阿菀外卖的代言人!” ※※※※※※※※※※※※※※※※※※※※ 小剧场: 花修明:“媳妇连我面都没见过,就要将我的价值榨得一!滴!不!剩!” 花修明:不知因为联想到什么而突然脸红.jpg 花修明:“我被榨干的是价值!是价值!不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卖力解释.jpg) 阿菀外卖(一) 两日后。 西大街繁华依旧,每日巳时,都是它一天之中客流量的小高峰;来来往往,都是来找人间烟火满足口腹之欲的人—— 然而近日,宁州城的老百姓又多了一个消遣的项目:准时准点地带着小板凳去康宅门前看小黑板。 “哇哇!出字了出字了!那不是你的名字吗?你的订单排在第五个呐!” “那当然,我一宿没睡就等着念一句点外卖呢!” 自打那日花大将军点了一份金镶玉,卢小娘子亲自送出城之后,这宁州城举凡是有两个闲钱的人就都跟疯了似的,整晚整晚地不睡觉,就等着抢阿菀外卖的订单。 每天只配送一百份!如果抢不到就要来现场排队了! “你看!康宅出来人了!” 来围观黑板的老百姓兴高采烈地看着康宅的大门开启,里面走出了两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还是熟面孔: “这不是第一配送员吗?” 麻铁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咱们家现在有十来个配送员啦,姑娘说以后还想再招一些,以后人手够了,金镶玉配送的份数也会变多,大伙别急。” 人群高兴起来——事实上,现在康宅里传出的任何消息都能让他们新鲜上好一阵;这招聘配送员的消息层层传到后面,一些等在墙角的流民眼睛都亮了亮。 这边,麻铁匠和王氏男人抬出一张木桌,站在上面将“康宅”的匾摘下来,挂上了新做的“阿菀外卖”; 人群鼓掌笑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这块匾上的书法出自何方;说这字颇有风骨,然而又不像宁州城里那几位声名煊赫的大家。 外卖小院的男人们在外面换匾额,女人们自然也不闲着,将今日要在现场售卖的米粉肉端出来,依次发给早早来排号的食客们。 卢菀坐在庭院中,往美人榻上一靠,安静地看着康小娘在一旁的石桌上开开心心地做账。 全家内外就她们两个闲人—— 实在不是她们母女俩不想帮忙,而是每次出手必帮倒忙,后来游妈妈干脆让她们哪凉快哪呆着。 “阿菀,”康小娘屁股只在石凳上挨了个边,身体前倾,一手按着账本,一手提着笔,激动地问:“本钱花了多少?” “后面都是游妈妈买菜了,具体的我不知道。”卢菀老实地交待道:“但肯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才十两!”康小娘直点头,揽过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才不过三日,咱们已经净赚五十八两银了!” 才五十八啊,还跟游妈妈夸口说能赚到一百两来着。 卢菀:“没事,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康小娘:“阿菀这是嫌少?” 她不禁发出人间疑惑,仿佛后世的普通学生听见学霸说:“这次考了九十九啊,没关系,会更加努力的。” 康小娘:“……” “也是,阿菀之前都没在外面生活过呢。”康小娘:“寻常宁州人家,就算日子宽宽松松地过,一年也不过开支二三十两而已,现在不过三日就赚出这么多……” “若早知道我菀儿这样争气,”她说到这里,情绪上来,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就该早些下决心带你出来,都是为娘没用……” 卢菀最不会应对的就是康小娘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哭起来更让她一个头八个大,于是立刻说道:“阿娘非常有用!账目算得非常清楚!以后您就掌管咱家的账本好吗?” “好!”康小娘立刻被哄住了,积极道:“以前我在南曲班子也帮忙管过帐呢!保准没一分钱错漏!” 很好,点亮了亲妈的会计技能。 她得知自己有用,立刻兴奋起来,左手抄起小算盘,右手拉住在廊下蹲着玩土的丰丰,一大一小去了书房练打算盘去了。 庭院中只剩下几乎忙出虚影的几位大厨,还有闲得喝茶的卢菀……和全称窥屏的353. 353:【宿主,为建立良好的监察机制,会计应该设立三到五个。】 “费那个劲做什么?”卢菀啜了口茶:“难道你不会算?” 353:【……】 卢菀:“你不会连古早计算器的功能都没有吧?” 【我有!】353:【这就为您汇报——康小娘算得没错,核算到您世界线的货币,一共是四万六千四百块钱;之所以出现零头,是因为每份配送出去的外卖有一文钱的配送费用。】 “嗯,”这和卢菀自己用脑子算得差不多:“成本呢?” 353:【扣除生活开支,食材成本和配送员工资之外,净挣四万三千元整;换算成您要复活的救民恩人的话,您已经赚出一个小脚指头……的指甲盖了!请继续努力!】 卢菀:“……” 系统和宿主的情绪感知相连,因此353立刻就感到了卢菀心中那股子隐隐约约的挫败感—— 353被她最开始那番“我要做咸鱼”的豪言壮语吓怕了,立刻鼓励道: 【宿主大人,咱们赚满四万元,可以开启d级技能了!】 卢菀果然来了点兴致:“都有什么?” 她问完这一句,眼前突然凌空浮现出四个半透明的小方块,上二下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353难掩激动,这还是第一位带着他开启功能的宿主:【为您介绍一下,我的功能分为两种——其一,宿主花费相应的积分,可以兑换福利;其二,宿主达到相应积分,可以免费开启技能。】 卢菀:“前者需要花积分,后者不用?” 【没错,】353:【您可以将‘开启技能’当做武林秘籍,只要内力练得足够了,不需要耗费内力就可以开启一项新的绝学。】 “知道了。”卢菀手指在小方块上滑动:“信息筛选,评论分屏,甜品秘方……用户数据库?!” 饶是卢菀也不由得惊喜起来:“这是认真的?怎么查看?” 353:【因为您当前的等级不足,所以数据库只有您一人可以看,也就是说无法展示,不具备信服力。】 卢菀听出他弦外之音:“也就是说将来升级了,数据库还有显示出来的可能?” 353沉默片刻,还是老实地说道:【之前没有宿主开过,这属于高级功能,我无法为您解答。】 确实,数据库这种东西,杀伤力太大了。 要知道如果每一个配送员都可以标记用户,那只要阿菀外卖推行开,卢菀就相当于获知了整座城中任何一个人的信息。 她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大数据的魅力,对于任何一个希望能操控资本的人来说,都具有不可抵挡的魅力。 “我可以选几个?”卢菀仍然保持清醒:“下一级技能需要多少积分?” 【3个。】353赶紧说:【实际上就是让您排除掉一个;下一级为c,累计十六万积分可开启。】 卢菀的目光在四个小方块上浮动,后边有人敲门,丰丰赶紧跑去开,卢菀听见她奶声奶气地唤道:“啊,你是李小豆的阿爹!” 李豆腐马上要进来了,卢菀当机立断:“排除数据库。” 她放弃了最诱惑的选项,353却半点不犹豫——这位系统几乎已经开始盲目相信宿主的能力了。 “我知道你想问,”卢菀难得地对353解释道:“这就好比给我一个男模,叫他天天在身边躺着却不能碰,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现在她的实力还不够,不如先把这位美人存着; 反正这个接美人回家的时间也不会远了。 话音刚落,李豆腐已经牵着丰丰的手从外院走了进来;卢菀也没跟他客气,也不起身,就挥了挥手,示意他到石桌这边坐。 李豆腐走到近前,认真地行了个礼,而后将提来的小食盒放在桌上。 他坐得笔直,双手按住膝头,看着卢菀双眼说道:“上次您提过的事,我和孩子他娘商量过了。” 卢菀也坐起身来:“您说。” 李豆腐却不答话,只是双手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豆腐来—— 不同于他们家世世代代习惯做的那种方块硬豆腐,这豆腐很软,勺子碰上去会被微微弹一下,质感与后世的布丁非常类似。 “你们真做出来了?”卢菀惊喜道:“是按照昨天我派人送去的方子做的吗?” 李豆腐点点头,手里不停,又将食盒的下一层打开—— 看得出包装的人生怕洒了,用了好大一块布团在食盒里固定小竹盒:四只小小的竹盒里分别是蜜红豆,蜜绿豆,红糖圆子,还有非常小块的麻薯。 “就像姑娘在方子中注明的一样,这些吃食看似精致,实际上造价却不高;”李豆腐拿出小勺,让卢菀自己挑喜欢的去搭配,最后亲手为她淋上糖浆: “只是牛乳难得,吃了又容易坏肚子,所以没有添加,您先尝尝,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事实上,昨天卢菀派麻铁匠将“甜豆花”的方子送去给李豆腐家时,心里并没指望他们真的能做出来—— 然而这豆花刚一入口,卢菀只觉得自己的唇舌立刻被折服了。 豆花入口即化,糖浆中和了几乎察觉不到的豆腥气,带出一种属于春天的清香柔软来,而在这柔软之中,牙齿会不期然地碰上又面又甜的红豆和绿豆。 最后,是仿造后世“珍珠”的红糖圆子,也不知他家到底用了多少心,这珍珠,竟然还是爆浆的。 ※※※※※※※※※※※※※※※※※※※※ 好累啊……后天要交论文啦…… 不过请小可爱们放心,一定会保持更新哒~ 阿菀外卖(二) 卢菀默不作声地将一整晚甜豆花吃得干干净净。 李豆腐双手在膝盖上不住摩挲,紧张地问道:“姑娘觉得如何?我家……是否能否受您的庇护?” 庇护这词用得很微妙,眼下卢菀不过刚刚起步,李豆腐却像拿定了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局在这小院中成长出来似的。 有眼光。 “在我这,这叫做加盟。”卢菀展颜道:“日后您家仍然该叫什么叫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这甜豆花,出售多少,何时出售,前几个月须得听我调派。” 李豆腐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这一节,立刻说道:“没问题。包括您说的那块‘阿菀外卖’的匾额,我们也可以自己打造。” “那不用。”卢菀:“门口那块匾额便是刚做的,以后凡是加盟的商家都由我们这儿统一定制。” 李豆腐站起身来,郑重道:“这甜豆花味道甘美,姑娘还注明了夏日里需要用冰镇上——甚至承诺由您家提供冰料;我们不能独吞利润,跟家里商量过之后,想同您三七分;您七,我三。” 353:【这样很好,宿主。您不用觉得拿多了,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方子贵重,照常理他们只能得个人工费用。】 “若是分成能让你定心,那也可以。”卢菀仔细接收了信息,对李豆腐说道:“但是要八二。” 李豆腐一咬牙:“行!” 卢菀笑道:“你八,我二。” 李豆腐:“……”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谨慎地问:“姑娘还需我家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是个通透的,”卢菀起身,送他出后院:“还真有件事,由你来说最合适——前天我送给花大将军那张‘优惠券’你听说了吗?” “自然,”李豆腐:“姑娘的意思是?” 卢菀:“下午让人将冰给你送去,但豆花不要做太多,明天上午我会宣布,凡是持有优惠劵的人,都可以去你家免费兑换一份豆花甜品——这些本钱我会给你。” “到现在为止,优惠券最多只有两百多张,你们每天只做三十份豆花。到时候……” “到时候,”李豆腐难掩激动地说道:“在您家门口排队的盛况也会出现在我家门前!” 他一点就透,卢菀十分欣慰:“如果有人来问,你就将我给你方子,让你加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去,一字不要夸张,也一字不要减少;切记,只有问了才说;如果不问,你不要主动宣传。” “我明白的!”李豆腐连连点头:“越是挖门盗洞得来的消息,其他商家才会越相信!” 卢菀将他送出门去,微笑道:“很好,那么李氏古法豆花,就正式加盟阿菀外卖啦!” 李豆腐眼中绽放出光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后面游妈妈急匆匆地赶过来,对他点了个头,擦着汗对卢菀急促地说道: “菀姑娘!有个用户点了三百份金镶玉,叫咱们立刻做,夕食之前就送到!” “三百份?”卢菀眉梢一挑:“是不是学校或者什么政府部门点的?” “瞧着地址不像,”游妈妈急得心口直蹦:“其实家里材料也够,昨天姑娘又亲自在流民中招了几家会做饭的,若教一教,未必赶不出,只是……嗳呦,这么大一份单,下单的人没说名字,若对面没人接着,咱们岂不亏大了?” 李豆腐上前一步,关切问道:“是在哪儿下的单?” 游妈妈来找卢菀的时候在心里念了好几遍,脱口道:“庚金坊一零二号房!” 李豆腐自幼便在宁州城居住,一听就知道是哪儿:“那一片住的都是贵人,难不成是大户摆宴席?” 游妈妈:“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们姑娘身份本就……特殊,若是再开罪了人家,咱们日子恐怕不好过呀——可若做了,又不知道那边到底靠不靠谱!” 卢菀心思一动。 卢菀在脑海中叫系统:“353,卢家的地址是什么?” 353立刻回应,被卢菀调|教了几日,他的思路也活泛了不少:“也在庚金坊,只是卢家院落庞大,因此是庚金坊的甲字号。” 卢菀:“也就是说不远喽?” 353:【是的,直线距离1200米左右。】 卢菀垂眸不语。 【宿主,】353:【会不会就像景福酒楼一样,是什么竞争对手在恶意点单?这可真是……真是太狡猾了。】 353的系统音没法表达“愤怒”,只能加快语速:【如果不送,对手就会编排咱们小气,没有接大单的本事;如果送了,他们直接失踪不付钱,多来这么几回就将咱们生意拖垮了。】 生意挎了,宿主就没法挣钱;宿主没法挣钱,他就被格式化了! “有进步了,但还是差点。”卢菀虽然也很不爽,但她越是愤怒,头脑反而越是清醒: “如果真是对家,他们不会特意赶到庚金坊去点;而是会选在有人群聚集的地方,比如歌舞坊,或者是学校——现在叫庠序是吧?这会增加订单的合理性,从而诱导我们送货。” 353:【您的意思是……?】 “八成是我那个继母,又用她的杏仁脑子发难了。” 卢菀心中一声嗤笑,声音带着怒火,却又十足鄙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本没打算这么早收拾她的。不过既然自己送上门来……” “那便揉搓一顿出出气吧。” 卢菀思索片刻,一套完整的计划,逐渐在头脑中成形。 “这单咱们做。” 她抬手按住游妈妈肩膀,目光中带着明亮又狡黠的笑意,这让她看起来就像只在山野里沉睡了百来年的小狐狸,一朝醒来,正用她金色的眼描画人间。 游妈妈:“可是这……” “不仅要做,”卢菀打断了她的话,嘱咐道:“还要用最好的材料,仔仔细细地做——妈妈,你现在就去前面通知,说因为有客户下了急单,金镶玉份数不够,所以今日下午那五十份的金镶玉不卖了。” “卢小娘子,这会引得他们不满吧?”李豆腐担忧道:“有些人可现在就来排下午的队啦!” “要的就是这不满!”卢菀轻轻一拍掌:“您将这份订单的信息在黑板上指给大家看,告诉他们就是这个单影响了下午的安排。” 游妈妈还在不解,李豆腐却好似已经摸着了头绪: “以阿菀外卖现在受关注的程度,下午必定会有很多人一同前去那地址,看看是谁这么阔气,又是谁这么不守规则!” “不错,”卢菀:“这几天不也有三四个单子,是有人出于好奇点了金镶玉,送到手里又不愿意出钱吗?正好!阿菀外卖的名头打得差不多,现在,也该是立规矩的时候了!” ------------------------------------- 与此同时,卢府主院,东厢房。 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的女子缩在被子里,尖声大叫,不住挣扎: “滚!都给我滚!我不治!父亲为何不杀了她们!让我死了算了!” “菲儿,是我,是阿娘!”田氏弯腰在床边嚎哭,似乎想给卢菲换药,又不敢靠近不住发疯的女儿:“咱们早早好起来,你才能亲自收拾卢菀那小贱人不是?” “那贱人!让她死!让她死!”卢菲露在被子外的眼充满怨毒:“阿娘,你给我报仇!我这辈子都被她毁了!她们那对千人骑万人压的母女坏了卢家门楣,先搅黄了我的婚事,又想要我的命!” “阿娘!”卢菲的鼻水和眼泪混成一滩,在她脸上流过,面目恶心又可怕:“你给我报仇啊!” “我的好菲儿!”田氏哭坐在床边,咬牙哭道: “你放心,阿娘算过了,现在那卢菀最多就能做三百份单,今天她赚不成钱,就再也无力支撑买卖;那,那她就没法庇护流民,花将军也不会保护她了!” “阿娘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田氏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去的时候整张脸都展现出狰狞的笑意,下垂的眼睑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等她失了势,咱们就将她迷晕了送到青楼里去——她不是喜欢跟太守公子,跟花大将军犯贱么?就叫她贱一个够!” ------------------------------------- 康宅坐落在西大街正中央,此处与庚金坊的距离并不远,寻常女子步行,最多也就是三十分钟脚程。 这日申时,从西大街到庚金坊一零二号的沿线上已经站满了人,简直比庙会还热闹;麻铁匠去雇了一辆又大又平的板车停在门前,家里几个女人流水般地将小竹食盒仔仔细细地摆上—— “一百二,一百三——嚯,小娘子真阔气,我以为这一单要耍赖了呢!” “那怎么能?没听说花大将军是代言人吗?花将军相中的人,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 “也是也是……只是可惜啦,小娘子年岁小,这次让人摆了一道,可得哭惨啦……”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两手抱臂,头上扣着个大洞小眼的草帽,随着众人倾身站着。 只是他虽然努力混迹在人群之中,通身上下却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度——非要说的话,就像一只劲瘦的虎豹,收起爪牙,懒懒地装成一只大猫。 这男人闻言,十分感兴趣地俯身道:“您有新鲜消息?怎么说?” 议论的人手里揣着把瓜子,见此人生得高大俊秀,却做寻常农户打扮;更兼那眉飞色舞的八卦模样十分亲切,遂分了一把瓜子给他: “前面都传回话啦,说那什么庚金坊一零二号根本是个空宅!荒了好几年了!摆明着是有人诓小娘子的嘛!” 高大男人“唔”了一声:“既然如此,怎么没人告诉小姑娘一声?” “你可真是!”传话者口沫横飞,啧啧有声:“这满大街的人,你看谁多嘴了吗?咱们宁州号称江外妙都,生意可不是好做的呐;这卢小娘子太过张扬,哼哼,让她受点教训有什么不好?” 瞧着人家风光,嫉妒人家风光。 这便是市井百姓的常态了。 高大男人稀奇道:“不说她是花修明的相好么?” “哎呀,这种话听听也就得啦!”传话者不满道:“我说,你怎么直呼将军大名?那是咱宁州的恩人,你放尊敬些!” 高大男人被训了也不恼,说了两声是,继续挤在人堆里兴味盎然地继续向康宅看去;他似乎嫌那草帽挡视线,两指并拢向上,抵着草帽边沿轻轻一推—— 露出下面浓重的剑眉,还有一双含笑的眼。 “卢小娘子?”男人唇角微勾:“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渡过这一关!” ※※※※※※※※※※※※※※※※※※※※ 下章打脸开爽! 花哥:“我!出!场!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菀(手搭凉棚眯眼):“……是喜欢裸奔举鼎那位来了吗?” 花哥:“……” 现言预收求收藏,祝收藏的姐妹们暴瘦暴富~ ——《名为她的瘾》—— 明许升任独立项目负责人的第一天,精心打扮了,带着合同去见意向投资人。 平白被晾了三个小时,她也没有生气,头发别到耳后,带着点笑意说道: “沈总,你……” 门后,高大的男人转回身来,再熟悉不过,也再陌生不过。 “明许,别不高兴。”沈夕照眸光淡淡:“毕业典礼你当众甩我那天,也让我等了三个小时。” · 重逢后,沈夕照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明许。 她一点没变,还是那样充满活力,让人看了就觉得充满希望。 只是他受够了。 沈夕照:“如果你只是想签合同,可以,不用再缠着我了。” “那怎么行?”明许还是笑着,眼尾却悄悄红了,神色那么认真:“沈夕照,我认定你了。” “我对你而言,就像一关轻易打通的游戏。” 他垂下眼眸:“想起来了,再打一次,仅此而已。” “明小姐,请你自重。” 后来,明许出差去的国家爆发瘟疫,音信全无,生死不知。 留下的最后一通微信,轻轻说了一句喜欢你。 沈夕照彻底疯了。 其实你何必如此努力。 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 “没有什么,我不能为你做。” ——本文食用指南(排雷)—— 1)有追夫火葬场情节,介意勿入,感谢; 2)两个人上学谈恋爱的时候,女主虽然没有出轨,乱花对方钱等原则性错误,但是真的渣; 3)全局1v1,he。 阿菀外卖(三) 这一日,阿菀外卖的卢小娘子,再一次成为了整个宁州城的焦点。 她摇摇摆摆地骑在一头小青驴上,身穿雪白广袖衣裳,衣边和发带都是暗红色,除此之外,别无装饰,却越发显得她整个人秀致灵动; 更兼卢菀肤色白皙,眉眼精致;这么微微含笑时,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女做派; 那小青驴还是早间游妈妈刚在集市上买的,本意是让它帮着拉磨盘,谁料这小东西一见卢菀便十分亲近,到了晚间,正好做了卢菀的坐骑。 这番穿白衣,骑青驴的做派后来如何在宁州城的贵女间风行起来,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就说现在,卢菀在前,一位市井打扮的老者压着装满金镶玉食盒的板车在后;紧接着,是整整齐齐走成三排的配送员; 卢菀在挑选这一批人手的时候,特意选的都是平头正脸,身高相仿的青年人,此刻走在一处,颇为赏心悦目; 又因为出门时游妈妈嘱咐过了,因此他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与卢菀的轻松自如形成一种矛盾又天然的对比气场—— 这小娘子亲自出来送这一单,还带着这么些人…… 不会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吧? 若是知道了,她怎么还这样从容淡定? 而比起看热闹的百姓,那些都在自家酒楼中等着听下人回报消息的老板们,对卢菀此番承担的风险,看得还要更透彻。 景福酒楼,二层。 田掌柜手里捧着一碗茶,手指在碗壁上点了点,感觉温度正好;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将茶碗递给坐着的中年人: “崔爷,咱们这儿离庚金坊不远,下面若有动静都能看到;不用着急,您先用些茶。” “上次你也见过那卢小娘子了,”崔老板接过来,却不喝,目光透过二楼的栏杆看向下面熙攘的人群:“你认为她如何?” 田掌柜沉默片刻,谨慎地说道:“年纪虽轻,但有些胆识。” “有些?”崔老板一声哼笑:“你太小看这姑娘了。” 田掌柜立刻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崔老板:“打从她被卢家赶出来开始,这里里外外就都在盯着——卢良臣那老鬼活成了精,且最好面子上的事,庶女在家里讨不到生路,被逼得自请出府,这哪是高门大户的做派?卢良臣又怎么肯放这么大的一个‘家丑’在外面张扬?” 田掌柜:“您的意思是……” “那就说明,卢良臣认为他这个女儿,不但不是丑事,反而可能会给他们卢家带来一片新境遇。” 崔老板两眼微眯,目光扫过来:“举凡有点见识的,都能将这一节想通;所有人都在观望,只有你——” “田九,你呀,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作聪明。” 崔老板拿着茶盏的手往外一转,突然间,他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茶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崩裂的碎瓷贴着田掌柜的脸划过一道血痕,他却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瞒着我,雇了那泼皮和市井婆子去找小姑娘的麻烦……” 田掌柜立刻跪下,用力磕头道:“崔爷!是我狗眼看人低,不知好歹了!那时我见卢小娘子生意红火,就想着先打压打压免她成了气候……” “闭嘴吧。”崔老板揉了揉眉心:“你这一招虽然蠢,却也多少探出了些底——今次这卢姑娘恐怕是掏空了家底才做了这一单,实在很有魄力。” 田掌柜膝行两步上前,双手扒住椅子扶手:“请示崔爷,那接下来咱们如何应对?” 楼下突然间吵嚷起来,原来是骑着小青驴的卢菀终于到了,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一落走来的老百姓也都兴奋起来。 只要她再转过一个弯,就将抵达庚金坊一零二号房。 而在景福楼挑高的二层,景福楼的崔老板和田掌柜则看得清清楚楚—— 那偌大的宅中荒凉安静,空无一人; 在他们的角度,甚至能看见庭院中积着不少往日风雨吹下的枯枝,影壁上还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恐怕这宅院荒了都不是一年两年了。 今日注定是不会有人出来接这一单的。 “她若能成,我们就给她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崔老板看着卢菀在人群的簇拥下转过了街角,积年未曾开启的大门就这样预示般出现在了少女面前: “她若不能,我们再投井下石不迟。” “崔爷英明。”眼见白衣少女上前敲门,田掌柜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和人群一起屏住呼吸,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客户您好,阿菀外卖,正在为您派单。” 少女清甜的声音伴随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形成鲜活又难捱的询问:“请问有人在家吗?”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那扇门开启。 卢菀垂下眼眸,手指捻动,感受到了门环上积年的旧灰。 她心中有数,知道这三百份金镶玉必然是不会有人来接了;卢菀微微侧过身,目光略略一扫,果然见到人群后方有个人,在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间立刻低下了头。 353:【宿主!那是你的继母田氏!真奇怪,就算要等消息,她也完全可以让下人来办才对啊!没有亲自出门的道理!】 “你听说过没有?”卢菀:“变态杀|手在作案之后,都喜欢回到现场,站在人堆里看警|察被他‘戏弄’得团团转;那种成就感,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至于我那继母么……变态杀手四个字,她只占前两个。” 卢菀看着那个方向,眉梢微微挑起,侧身单手在门上缓慢地敲了三下,一字一字,拖着声调缓慢地说道:“请、开、门。” 那一刻,353几乎战栗起来,又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崇拜起卢菀来。 她就像只美丽又强大的狐妖,手里提着利刃,在装满囚徒的囚车外,用尖刀在铁栏杆上轻轻撩动。 又迷人,又可怕。 353一个缺乏七情六欲的系统尚且能对这种魅力感同身受,其余等着看卢菀吃瘪的围观群众,则更加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转变了态度—— 从期待着卢菀被耍,到期待着卢菀如何利落地反击。 “这可怎么办才好?”卢菀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眉目间却没半点担心的意思:“三百份不是小数目,这一单若是做不成,只怕将来我们一大家子都要饿死啦。” “该!” 田氏穿着仆妇衣裳,躲在后面,又恨又痛快地小声骂道:“小浪蹄子,敢同我斗?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你受的!” “我非要挑断你手筋脚筋,再让你给我菲儿赔命!”田氏在心里仔仔细细骂了几遍,压着嗓音起哄: “还收容难民?你怕不是将人家害惨了吧!” 她这么含含糊糊地一说,登时便有人云亦云的跟着附和:“是啊是啊,给点希望又扔出去,当是养流浪的猫儿狗儿呢?” “流民也是人呐!卢小娘子太不尊重人啦!” “世风日下,小姑娘也能抛头露面做生意了;她这么寡廉鲜耻的,将来谁家敢娶她?可别再上杆子扒着花将军了吧!” 群众便是这样——锦上添花是他们,落井下石也是他们,端看如何引导风向。 此次,大部分的围观者已经早早在心里存下了“阿菀外卖”被人耍了,不会有人从宅院里出来的预警; 因此这些难听话从早上等着开始便早早备下,只等着见她落难便喊出来,若能得到身边人几句附和,那便满意得不得了,仿佛自己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圣人,拥有了高高在上的审判权力。 高处,景福楼二层。 田掌柜仔细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请示道: “崔爷,您看现在这形势,咱们是不是……嗳?等等?!闹鬼了?!” “慌个什么?越来越没分寸。”崔老板双手推着椅子扶手微微倾身,顺着田掌柜手指指向之处看过去。 崔老板:“……” 崔老板:“不是已经派人查过了,说那是无主荒宅?!” 崔老板站起身,扶着栏杆往院子里仔细瞧,恨不得将眼眶都睁裂开,好能辨认那身影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荒宅内部的前院里,一个农户打扮的男人从影壁后转出来;他随手摘下头上的草帽放到一边,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负手站在大门内侧,与卢菀隔着一道大门,对面而站。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通身的气度,实乃崔老板生平仅见。 那绝不会是个普通人物。 “下面人说查不出宅子主人是谁,但是因为这宅子位置挺好,前些年有不少世家派牙行问,”田掌柜不住擦汗:“却都没能从主人手里买出来。” “蠢货!”崔老板:“老油条们买不出,说明什么?说明宅子主人的身份更在他们之上!” “这这……”田掌柜:“也未见得就是这位的宅院吧?如果他是翻进来的呢?” “翻进来?你当着睽睽众目翻进去我看看?!” 崔老板嫌恶地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把:“地址一出,半个宁州城都在此处守着,任他功夫通天,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进来?除非他能打开锁,从院子西边连着太守府的角门进!” 田掌柜大惊失色:“莫不是太守大人?不是说他出去巡查未归吗?” “我见过庸太守,”崔老板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深吸口气,跌坐在椅子里:“庸南是个文人,就没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魄;你和我,竟然都是一样的狗眼不识泰山。” “这位,”崔老板定声说: “只怕就是传说中庸太守的结义兄弟,在宁州有口皆颂的花修明,花大将军。” 楼下,庚金坊一百零二号房的大门里,传说中的大将军抬起双手,将他那回城时用珠贝临时跟农家换的麻布衣裳捋了捋,争取将每一道褶皱都抹抹平; 其中靠近领口的一道褶十分不乖顺,花大将军将内力都用上了也没能搞定;他只好抹了把脸,张张嘴放松一下面部,调整出了最常用的一个“花将军招牌笑”。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如此郑重。 罢了。 花修明从前做过斥候,耳朵很尖,听见外面说的越来越难听,还是决定帮这小娘子一把。 这小姑娘虽然托大,又带了一副“天底下我最能聪明最能打”的欠扁样——但到底曾经有过安顿流民的心; 虽然事实证明她没有那个本事。 也是赶上了,这庭院正是他八岁那年,花家将他逐出家门时给分的老荒宅;看在小姑娘年少不知事的份上,他便装做这“点单人”,将钱付了算了。 三千钱啊…… 花将军肉痛地想,朝廷一年给他的俸禄也就这么多啊! 就在他手即将要推开大门的一瞬间—— “诸位,”这狐狸般的少女声音清亮,与花修明只一门之隔,面对着这样多难听的骂声,竟能淡定自若: “这几户流民既然投到我卢菀门下,自然没有叫他们跟着我喝西北风的道理”卢菀话锋一转:“今日这三百份的单,阿菀无论如何,都必定要叫这点单者接下!” 花修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贴在门上,他维持着那个“推”的姿势没动;感觉到一门之隔的卢菀似乎是靠在了这上面; 他手上感觉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力,就好像少女抱臂向后,信赖地靠在他身上一般。 “狐狸崽又说大话,”他心中微微一动,在心里好笑地问道:“我若不出现,人家点单的早跑了,你上哪里找去?” 众人和他带着一样的疑问,也纷纷问了出来。 卢菀安静片刻,见人群终于肯安静下来听她说话,含着些微的笑意,有点狡黠地问道: “诸位,可曾听说过人肉搜索?” ※※※※※※※※※※※※※※※※※※※※ 小剧场: 花将军:“给朝廷卖命,一年发我三千钱。” 卢菀(扔支票):“三千,买你一晚。” 花将军:“……好的!” 就,悄咪咪跟小可爱读者求个收藏好吗~(浪崽乖巧.jpg) 阿菀外卖(四) 花修明推门的手定住了。 “人肉搜索?那是何意?” “人肉?!卢小娘子该不会是气得想动私刑了吧!那就算她相好花大将军回来也保不住她啊!” “诸位父老误会啦,”卢菀朝着人群拱拱手:“阿菀是家中弃女,出门在外闯荡,自然是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因此做外卖生意之前,也央求庸思宁小公子帮了点小忙。” 在旁等候了很久的麻喜见卢菀微微点了个头,立刻说道:“小公子为了感谢我们姑娘安置流民,答应安排几位退职的老朝奉来帮忙。” 她一边说,一边扶着那位坐在板车上的老者走下来,手脚麻利地从板车上卸下早早准备好的案几和笔墨纸砚,跟麻铁匠快速地组装起来—— 甚至还在一零二号房门前铺了一张厚厚的毯子,一张简易书桌立刻便成型了。 卢菀亲自扶着老者坐下,介绍道:“这位先生乃是宁州府衙中专门负责画通缉令的,宁州许多大案要案的罪犯,都是老先生根据证人的三言两语描述画出了精准的画像,这才被追捕归案。” 老者对卢菀点了个头,动作自然舒展地铺开宣纸。 有人认了出来,呼喊道:“这不是钱三笔钱老先生吗!他老人家年轻时可还给锦衣卫教过速记呢!” 这名字一叫出来,连门内的花修明都不禁微微震动。 钱三笔号称“刻神进三笔”,传说他能在三笔之内,将任何一个人物的神韵牢牢抓住;还曾因为这一手功夫受过先帝接见,是被先帝和先太后都称赞过的。 若非他家乡在宁州,年老后自请回乡效力,区区一个宁州太守的府衙,又如何请得动他? “小思宁这是出息了,”花大将军摸了摸鼻子:“钱老连他爹的面子都不卖,竟然肯为他跑这一趟?” “旧日功名,不必再提;”钱老先生淡淡道:“这宁州城里,假模假样施粥施衣的富户不少,却没有一个到场亲自看看情况;” “然而钱某听说,”钱老先生提起笔:“卢氏阿菀一个闺阁长大的小娘子,两次去安置流民,都竭尽所能帮助,而且不掩鼻,不皱眉,也从未流露出半分嫌弃的神色。” “人前施恩易,背后善心难。”钱老先生一声喟叹:“小娘子请吩咐吧。” 卢菀对于钱三笔老先生的大腕程度并没有其他人领悟得那样透彻,尚不知他愿意出山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一时间竟然破天荒地有些羞愧。 “不过是流民的存在正好撞上我的需求罢了。”卢菀莫名感受到353一个系统竟然开始“感动”,立刻在脑海中解释,生怕谁误会她是个“纯洁善良小天使”似的: “我从来都是需求导向,换句话说叫唯利是图……” 【宿主不要再说了!】353:【我支持您用适当比例的积分做慈善事业!】 卢菀:“……” 她决定空闲下来再好好跟这感情日渐丰富的系统说道说道,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下来直到子时宵禁,还有整整两个时辰;” 卢菀转身,袖手看向人群:“我们阿菀外卖的配送员就在此处等候,任何人,只要有疑似‘点单者’的相貌信息,都可以告诉我们的配送员; 只要内容足够详实——可以是性别,身高这样的大略信息;也可以是眼睛形状,行走姿势,衣着打扮这些细节。” “只要提供信息,就可以获得一张优惠劵。” 此话一出,人群沸然—— 要知道阿菀外卖始终控制着数量,至今为止一共就配送了不到两百份外卖,也就是说附送的优惠劵少之又少,简直是有市无价。 更重要的是,这卢小娘子放出话来,说还有一份从未面世的吃食马上要推出,但只有用优惠劵才能换购! 现在在宁州,只要吃过金镶玉,就能跟身边人吹上好一阵子了;若能尝到最新款的美食,岂不是能在朋友中间昂头走路? “配送员们每刻钟都会做一次汇总,举凡是出现过三次以上的重复信息,就都会报给老先生——很快,我们就可以获知这位赖账者的长相了。” “到时候,我将请人描画老先生的作品,复制出赖账者的等身大像,”卢菀的目光似有还无地落在田氏的位置上: “从今而后,举凡是加盟阿菀外卖的商家门口,都会张挂此人的尊容,上书‘无耻之徒’,直至这位点单者自己现身,赔付三倍货款为止。” 这一招人肉搜索加“公开社死”,跨时代地损出了大荆子民的心理预期,直接将所有人都镇住了;田氏更是脑海一片空白,呆呆地张着嘴巴,心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句“完了。” 她之所以要亲自从卢府出来找个荒宅点单,正是因为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谋划,而没有告诉她家老爷;事实上,卢菀刚出家门那天田氏就想赶尽杀绝,却被老爷给拦下了。 “她们母女两个我还有用,”田氏仍然记得那日卢良臣严肃的语气:“你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擅自行动,坏我大事。” 为了自己女儿出气,田氏并不后悔;但她在卢良臣面前讨生活几十年了,见识过自家老爷背地里的手腕,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如果她的画像真的被挂满大街小巷…… 那田家,卢家的脸面就全都丢尽了!她将永远失去打入宁州世家圈子的资格!甚至她的女儿,也将因此被人笑话一辈子! “这贱妇,怎么这么阴毒!”田氏又慌又急,眼泪拖拖拉拉地顺着泛起细纹的脸滑落下来:“她这是要我菲儿的命!” “阴毒谈不上吧?”旁边的路人莫名道:“卢小娘子也是自卫罢了,要不然将来都这么坑人,这外卖生意她还做不做了?” “是啊,小小年纪,也怪不容易的。要说那点单的贼子也真是心黑手狠,这是图什么,图好玩吗?别说张挂画像,我看就是送官也不冤!” “没错没错!应该送官!大板子打个皮开肉绽才过瘾!” “嗐,这么挂出去就对了,看那贼子将来还怎么做人!” 那边已经有不少有头绪的百姓去找配送员描述——一零二号宅临街,如果点单者进不去,就势必要站在大门口; 宅院荒废已久,平时无人出入,乍一下有个人在附近徘徊,其实还是很显眼的;只要仔细回想,并不难发觉其中异常。 “嚯,还是个妇人!” “还是个身材走样,年老色衰的!这也算是不安于室了哈哈!” 庚金坊一带都是高门大院,很少有住在附近的普通百姓;目击者也大多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钱老先生也只能得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形容。 353:【宿主,检测到临近宅院里有女性出入。】 卢菀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从小门中走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有点不安地向门内看了看,又像被催促似地走了出来;寻到一位配送员,低声说了几句。 卢菀仔细瞧了瞧,见那户人家的匾额上写着“金宅”二字,于是默默记下。 这小侍女来过之后,仿佛给出了不少细节,之前那些目击者得了提示,能回忆起的也越来越多,不过片刻,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已经出现好几个重复特征了!钱老先生要动笔了!” 田氏恨得浑身发起抖来,生怕一会儿画像出来自己被人当场按住,当即就要低着头弯腰离开—— “画好了!” “嗳?这人怎么有些面熟?好像在法会上见过!” “是格虚冠的大法会!许多贵人都去那里做过道场呢!” “这妇人当真挺好认,你看她那双吊三角的眼,是克夫断子的面向啊……” 克夫断子?这词用得妙! 田氏只有卢菲一个亲生女儿,已经被自己废了;这次她闯下如此祸事,等卢良臣知道,必要吐血三升——克夫一说也不算空穴来风了! 卢菀正要出声,就见同行而来的游妈妈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 游妈妈身体突然一抽,一手摸出帕子抵在鼻子下面,另一手捂着心口,眼圈说红就红了,一副震惊愤怒到极致的模样: “这!这不是我们姑娘那狠心的继母卢田氏吗!” 后面田氏已经被路人言语气得倒仰,只觉得一口气憋住喘都喘不上来!骤然听见自己姓名被叫破,当真是肝胆俱裂! 游妈妈一唱三叹,她那唱腔年少时可是被最好的南曲师父调|教过的,这会儿戏一上来,这点小空间简直不够发挥—— 只见她伏在老先生案前,声音哀戚却洪亮地哭道:“我们姑娘是首富卢家的庶女,明明是锦衣玉食的娇小姐,却从小就没饭吃,没衣穿,被狠心的继母逼着做苦活,冬天里冻得手指都裂开!” 游妈妈起身扯住卢菀衣襟,心疼地挡在身后,对着人群哭泣道: “我们姑娘不愿意家里生嫌隙,从来都是忍气吞声;可即便是这样,那狠心的卢田氏却还是不能容她,找借口要将她发卖,若不是我们姑娘生生被磨出了一身本事,还不知要落到怎么样的境地!” “我们姑娘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她被赶出家门,身上连半个钱都没有!”游妈妈春秋笔法,默认带出来的玉瓶不算银子: “好不容易日子有了点起色!卢田氏却还要逼我们到死地!好一个端庄贤淑的卢家主母!是不是要我们撞死在卢家大门前才甘心!” 这一番近乎演义的洗脑,连卢菀都被惊住了——她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游妈妈立刻说道:“看看我们姑娘,已经麻木到心如死灰了!” 卢菀:“……” 继亲妈会计之后,仿佛一位危机公关的新星已经冉冉升起了呢! 游妈妈侧身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你可以开始表演了。 “……”卢菀在脑海中说:“353,快给我找点……”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353已经在她眼前投射出了无数后世荧幕上的经典小白花形象。 卢菀:“……” 她找了最好模仿的一个,手在头上一按,身体弱不禁风似地向后一倒,正好靠在门上;气若游丝地说道: “不会的,主母是不会这样对阿菀的;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人冒充卢家主母!” 卢菀将全部重量倚靠在门上,微微侧过脸,外人看来仿佛伤心至极,连站也站不住了;她肩膀微微耸动,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哭; 门后的花修明眉头狠狠蹙起,心道这卢家太也不是东西,之前怎么没听说? 正琢磨着怎么跟太守庸南说一说给卢家找麻烦的时候,就听见门前的小可怜忍不住似的,极轻极轻地笑出了声。 花修明:“……” 卢菀在这自己手心狠狠掐了一把,生生疼出了点眼泪,转身对众人说道: “这样吧,烦请老先生画一张贼人的等身画像,便张挂在康宅门外,和黑板并排放置;以便早日给卢家主母卢田氏洗、刷、冤、屈。” ※※※※※※※※※※※※※※※※※※※※ 门后的花将军:“……媳妇戏太好了,将来不会骗我吧。” 卢菀:“行,那我换个人骗。” 花将军(立刻抱住):“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阿菀外卖(五) 门内,花修明缓缓收回了要推开门的手,也收回了要站出去给这狐狸崽撑腰的心思。 这小狐狸又是带画师又是安排配送员的,显然是来之前就将对策都想好了——说不定早就看出了其中猫腻,是故意钻这套子,好让想要猎捕她的人反被捉住。 在这场博弈里,看似弱势的猎物已经按住了猎人,开始将其拢在掌中调戏耍弄。 可笑自己竟然还想出去给小姑娘解围,将来若是对上,说不定自己还被她耍得团团转呢! 花修明笑着叹了口气,摸摸头发;发现自己连日赶路,头发已经有些结块了—— 本是不必这么着急回来的,只是那份金镶玉被加急送到他军帐之外,伙房按照吩咐蒸了,几乎他所有近卫都被那味道勾得馋虫大动; 花修明给几个年纪小的分了下去,自己只捞到一口,就是那一口,让花修明觉得自己之前二十二年的饭都白吃了! 那当真是香浓软糯,入口即化,乃是平生用过的最好的滋味;只恨不得立即回来再吃上几大盆;更兼那小娘子派人送吃食时还传了话,说什么—— “阿菀仰慕大将军已久,日后花将军就是阿菀外卖的代言人。” 以为他不知道狐狸崽的心思? 嗤。 这小姑娘,一定是早早打听到自己是个老饕;此番,又是安置流民又是送外卖的,都是在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 花修明被各种各样的小娘子们套路惯了,这位卢氏阿菀的招数虽然新奇了些,却不耽误大将军一双法眼立即将她看透! 仰慕你将军的人多了,你算花样比较出奇的。 花修明见此间危机已解,便哼着调子原路返回,去太守府中聊做修整;准备等收拾洗漱停当,歇息两天,调整出一个好状态,再去跟这狐狸崽说清楚。 不可能的,我和你不可能的——你将军喜欢的是那种单纯可爱能引起保护欲的小娘子,不是你这种能掐会算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 花大将军脑子里想得热闹,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卢菀被他拒绝后气得拔大柳树泄愤的样子; 然而在景福楼二层的崔老板看来,这画面就活生生成了: 花将军随时准备着站出去给卢菀撑场子,见小情人能自己解决,便十分娇惯地任由她闹去了。 既然确定了卢氏阿菀的靠山,崔老板当机立断决定带着景福楼站队。 崔老板向下一指,对着田掌柜说道:“你去,现在就去,说我们景福楼看不过贼人嚣张,愿意在宁州景福楼的所有分店门外都张挂贼人的等身画像!” 田掌柜面色变了变,点头应下,刚要下楼时,崔老板起身拦住了他。 “不,我亲自去吧。”崔老板整了整衣衫,没再耽搁,大踏步走出景福楼,田掌柜跟在他身边开路;目光不动声色地向田氏的方向一瞥,又立刻转了回来。 崔老板一到人群之中,脸上立马调动起热情又诚恳的笑容,亲切地呼唤道:“这就是卢小娘子?闻名不如见面,真是好风采啊!” 卢菀:“您是景福楼的……崔老板?” “在下崔胜,这几日也是忙,还想着过一阵去找小娘子好好商量冰供的事来着。”崔老板热情得打招呼,仿佛从一开始就对着新生代的竞争力量十分欣赏; 卢菀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登时对彼此是个什么货色心知肚明—— 老油条和小狐狸,生意人说场面话,那还不是随口就来? 崔老板:“小娘子的遭遇崔某也听说了些,这贼妇实在太不像话!若任由她逍遥在外,将来咱们这生意还怎么做?我景福楼愿意略尽绵力,请小娘子也给三十来张贼妇的等身像,所有景福楼下属店面,都会在门口最显眼处张挂此人模样!”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原本像崔胜这样的老狐狸,卢菀还针对他做了方案,没想到竟然这么早他就表示了真诚合作的意向,甚至还亲自前来。 背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却能左右崔胜立场的事。 此时卢菀尚且不知,这个“背后发生”竟然是字面意思。 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那边钱老先生笔下不停,他从前是画惯了通缉犯的,线条简练精要,不过盏茶功夫,已经画出了十来张。 这边卢菀和崔胜“惺惺相惜”,那边人群里,等了半天的李豆腐终于挤到了前排,越众而出大声道: “我李氏豆花加盟了阿菀外卖!请姑娘也给我一张贼妇画像张挂!” 此话一处,许多暗暗围观的小商户便都动心了! 虽然消息还没放出来,但阿菀外卖的动静天天有人盯着——李家收了小娘子的东西,李豆腐今早又赶早去康宅拜访,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家得了小娘子的庇护啊! 这次“优惠劵”能兑换的新品,说不定就出自他家! 现在看,谁能得卢小娘子青眼,谁就有一飞冲天的机会;虽说李家的发展情况还值得观望,但现在向小娘子示好总是没错的! “卢小娘子,我家是做糕饼的,也愿意张挂画像!” “我家是做米粉的,客人特别多,我们也想帮忙!” …… 一时间,几乎所有听到消息的独立铺面都抓紧机会赶了过来,钱老先生画出一张就被分走一张,有些手脚麻利的,已经将卢田氏写着“赖账者也”“无耻之徒”的画像高高挂了起来—— 那白面的纸张飘起来,远远一看,简直像给田氏送葬招魂似的! 崔老板拿起画像,眯眼一看,嫌弃道:“贼妇这大饼脸,可真够丑的!” 卢菀实在憋不住笑,咳了一声。 实话实说,田氏虽然年纪大了些,倒不至于真的丑成这样;只不过在给老先生转述特征的时候,麻喜故意加了一些比如“脸平且大”“五短粗笨”这样无关紧要又很影响脸面的信息。 现在田氏那“通缉像”,就是在能认出她的前提下的最大丑化版本。 人群听见崔胜的形容,哄然大笑,都去找贼妇画像来看,津津有味地议论起这妇人是如何丑陋愚蠢来。 田氏恨得胸口闷痛,捂着脸从人群中撤出,见了满大街自己的“招魂幡”,还有上面被无限丑化的自己——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可以失去美丽; 而在一个连电都没有的时代,田氏却已然体会了一把“爆丑照且被全网疯传”的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 她胸口剧痛,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心头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真就气到吐血! ------------------------------------- 那边田氏如何狼狈逃窜暂且按下不提,就说眼下,卢菀危机虽解,却还有三百份热腾腾香喷喷的金镶玉没送出去。 卢菀:“钱老还未曾用饭,不如便让阿菀招待,以做感谢?” 崔老板一听,立刻接话道:“景福楼就在旁边,不如让崔某做东,请各位去休整休整。” 钱老站起身,刻意地与卢菀隔开一段距离,似乎微有不悦:“今日看来,小娘子将来是要成大人物的,钱某老了,不敢高攀;既然此间事了,这便回家去了。” 卢菀知道自己这一串反扑应对,做戏给平头百姓看看也就罢了,在钱老这样见过大风浪的人眼里,那“狼子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瞒就是了。 卢菀:“如果我说,请崔老板和老先生去北边城墙下用这顿饭呢?” 钱老一怔。 因为北边城墙下,乃是流民安置地。 此刻人群散得七七八八,有心的却都还留在这里,卢菀指着那一车金镶玉说道: “这么多吃食,总不好浪费了,想来流民那边这个点钟也开始放粥,不说一人一份,一人一口总是吃得上的。” “借着这个机会,”卢菀搀扶着钱老,扶着他坐上小青驴,老人家也没有拒绝:“阿菀也给您说说一些关于商户帮助流民安置的想法。我年轻不懂事,若有考虑不到的地方,还请钱老指正。” 钱老坐在小青驴背上,微微俯身看她,认真道:“这金镶玉价值不菲,且所求者众,便是你在这里当街卖出去,也有的是人来买;你当真肯就这么白送给流民?” “我如何不肯?”卢菀笑道:“贼妇会来赔钱的,既然已经有人为我承担成本,那我更希望这些金镶玉能被送进珍惜它的人口中。” 钱老洒然一笑,抚掌赞同,连说了三声好。 卢菀亲自给老人家牵着辔头走在前面,麻铁匠,李豆腐,游妈妈并麻喜等人压着板车在后;崔胜则派人回景福楼,要送些米饭等主食到流民处,日后说起来,面子上也好看。 随行的配送员本就是流民出身,有些叔伯兄弟仍在城墙下住着,听说姑娘要去送吃食,都十分高兴,不再像来时那么沉闷;路上若有人问这是去做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认真回答。 是以还没等卢菀带着人走到北城墙,“卢家阿菀被嫡母陷害,却不怒不怨,反而用珍贵的金镶玉去安置流民”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宁州城; 这消息很快地经由有心人的探听,传入了高门大户,世家贵子的耳中。 贵人们对这横空出世的卢菀感到十分新奇,她明明是个庶女,却能有这番作为;虽说有不恭顺却教化的嫌疑,却也因为抗争成功而显得十分鲜活。 相比之下,那被她压得死死的卢田氏,则越发显得愚蠢可笑。 卢家主院里,大门紧闭,田氏将屋子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个遍,那些看笑话的夫人们已经假惺惺地将“安慰”的消息传过来了—— 说什么“我们都相信那女鬼一样被挂在外边的不是你”,“谁不知道你田大娘子最要脸面,必然不会被个逐出门的庶女欺负到这般田地的”…… 明面安慰,背地嘲讽,卢田氏花了小半辈子,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钱财才融入了一个边的世家圈子,就这样被卢菀轻描淡写地一抬手,粉碎得彻彻底底。 她恨不得将卢菀生吞活剥,心里骂了她逼人太甚一万遍;发泄过了,却还是不得不憋着一股劲,取出银票,让最亲近的下人用最快速度给卢菀送去。 一百二十两,正好是货款的三倍。 卢菀到达北城墙的同时,卢家的下人已经快马加鞭地将银票送过来了。 卢菀看着那仆人衣角一个小小的卢字,随手翻开看了看。 “若是别人,三倍赔款也就罢了;但卢田氏,她可还欠着我一条命呢。” 卢菀看着那瑟缩的仆人,带着点笑意淡淡说道:“我不会为难你,你只需回去给卢田氏传个话。” “要么叫她亲自来求我,要么,就送十倍赔款来;否则,便叫她的招魂幡永远挂在这宁州城上;她若不信,咱们就试试,看看我卢菀舍不舍得这个排场,给继母大人办一场天大的超度会!” ※※※※※※※※※※※※※※※※※※※※ 小剧场: 阿菀:“继母卢田氏你好,这是你点的‘社会性死亡+超度套餐’,拿好不送!” 货款即赔款计算: [300(份)*10(钱/份)]/80(文/两)=37.5两(银) 37.5 * 3 = 112.5 (两)约等于 120 (两) 如果算错了请小可爱千万指正我,毕竟我是以数学倒数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研初试的数学废! (复试的时候还被老师问数学不好为什么要学这个专业 tat ) 阿菀外卖(六) 卢菀交待完这一句,挥手让那下人离开,甚至还下了个期限: “今日将钱送来,明日黄昏撤画像;若拖过了今日我还没见到钱,那即便你送来,我也要挂满一个月。你让卢田氏自己衡量吧。” 下人这边刚走,那边景福楼的人正好将主食送到,卢菀略略看了看,虽说能看出是从几家分店临时调配的,但都十分新鲜,还腾腾冒着热气,显见不是对付的。 听说贵人们抢都抢不到的“金镶玉”要白送来给他们吃,饥一顿饱一顿饿了好几个月的流民都大声欢呼起来; “快去看!小神女来啦!” “什么?!是送吃食来了吗?” 流民的小孩平日里饿得走不动,都在角落里挤做一堆,那时卢菀带了王氏的女儿丰丰离开,小孩们听丰丰说大宅院里每天都有好吃的,不知有多么羡慕! 而今听说那卢菀亲自来送传说中的“金镶玉”,那白衣广袖,暗红发带的带笑模样,便成了许多孩子一生中对“仙女”的永恒勾画。 孩子们跑跑跳跳,用童稚的声音唱道:“神女云中来,赠味千户台;白衣流仙带,将军华梦开!” 此时他们还都不知道,这首孩子唱着玩的童谣将来到底会给卢菀带来多大好处;此时此刻,小神女只是笑着让他们快去排队,自己亲自扶着钱老坐在了施粥棚的主座—— 说是个棚,但因为前几日小思宁几乎日夜守在此处的缘故,其实已经修出了一个半层楼高的台子;一方面方便组织者站在上面安排事项,一方面也怕有不知事的流民前来冲撞了小公子。 卢菀之前来招工了两次,众流民已经认得她面容,都十分殷切地喊人,钱老看着高兴,还拍了拍卢菀搀扶他的手背。 “虽说是个心眼多的女娃,”钱老点点头:“但心善不是假的。” 卢菀叹了口气:“钱老,我若不多几个心眼,还能活着从卢家走出来吗?” 钱老想起她那个心狠手狠的继母卢田氏,一时沉默,半晌,他说道: “罢了,若真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外卖生意做起来,流民得到安置,百姓能更富庶,将来你若需要助力,只管到城西竹园来找我便是。” 路上卢菀已经知道,钱老从前在京城妙都很有些身份地位,若将来要上京,那说不准还真能借上老先生的光。 她道了谢,还捧着钱老说了几句;钱老笑着摇头,目光突然在分粥分肉的一人身上定住: “嗯?庸小子提前回来了?” 卢菀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颇高的文士,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一手有些费力地提着个粥桶,一手拿着木勺,正在为腿脚不便,不方便排队的老人施粥。 此人肤色白得过分,也瘦得过分,从背面看简直像用麻杆撑着衣服似的;他举手投足中带着无论如何也演示不住的文气,施粥的动作却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在流民百姓中混惯了的。 卢菀:“难不成那就是庸太守?” “正是,”钱老眯眼看了看,语气中带了几分惋惜:“他呀,说是通州太守,实际上南境五州都是前线,仗打了快五十年,刚刚安定下来,这边没几个真正能理政的文官;边境五州但凡有点大事小情的他都管。” 钱老叹息道:“庸小子心里揣着老百姓,就去别人家地盘上到处‘讨嫌’,人家其他州府的上官岂有不烦他多事的道理?这些年若非有花大将军这个老朋友给他撑着门面,说不定早让人排挤下去了。” 这一番话,已经足够卢菀对这位庸太守而今的地位做出了解。 第一,庸南是个“傻热心”,职权虽高,也办实事,虽然受到百姓拥戴,对州府政务却不能做到如臂使指,世家富户,多半不怎么卖他面子—— 若非如此,几千人的流民问题虽不说彻底解决,但找块地方让他们住下应该还办得到的; 第二,那位肌肉壮汉,全民男神花大将军是庸太守的好朋友,比起此地的太守庸南,花修明似乎更是个说一不二的真主子。 卢菀心中有了计较,与钱老告罪,只身向庸南走去。 她走到的时候,庸南正蹲下身来,从胸口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捏开靠在墙根的小姑娘的嘴巴,将那纸包里的药粉给她倒进去。 这小姑娘的身量有十三四岁了,头发梳得挺齐整,衣服也不如何脏,只是面黄肌瘦,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卢菀跟着蹲下:“她叫什么名字?” 这话显然不是问没力气说话的小姑娘,她问的是旁边的庸南。 青年文士有些诧异地侧过头—— “这兄弟实在白过头了,”卢菀想:“如果胖一点,说不定还占个唇红齿白,现在这白惨惨的样,嘴唇又红,简直像在地府没吃饱飘出来了似的。” 惨鬼庸南挑挑眉,清了清嗓子:“她叫玉珠,是回程路上我捡回来的——请问你是不是那个卢姑娘?” 卢菀拍拍手起身,顺手把庸南也拉了起来;庸太守本来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想推拒,谁料这卢姑娘力气实在太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托”着站起来了。 惨鬼庸太守甚至因为体重不够,还被她带的踉跄了一步。 他不动声色地揉按着被卢菀掐住的胳膊,心道你力气再大点,是不是要把我甩飞出去? “怪不得相中了花老狗,”庸太守暗戳戳腹诽道:“你两个以后在家里摔跤玩算了!” 大力卢菀对惨鬼庸南一拱手,十分潇洒地笑问:“卢家那么多姑娘,怎么我就是‘那个姑娘’?” 庸南从自家儿子那听了不少“神女卢菀”的想法,因此虽然嫌弃她大力,态度却十足郑重:“思宁说你有法子安置流民——还是彻底解决,能让他们在宁州安家立业。” “是啊,来的路上我给钱老也说过了,”卢菀一抬手,示意他边走边说。卢菀轻轻松松接过他手里的粥桶,跟着他一路去施粥:“他觉得难度虽然大了些,但未必不可行。” 庸南手里不停,沉思片刻:“仅靠你一家的生意,这个配送量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 “当然。一家,十家,都不够。” 卢菀:“但我的目标,是让宁州所有的酒楼,乃至于店面,都通过我的外卖系统去开拓业务。庸太守,你应该明白吧,这不单单是流民安置的问题了,一旦做成,那就是从无到有地开拓市场,整个宁州的gdp,都会实现质的飞跃。” 庸南做了这么多年父母官,如何不明白她意思?他难掩激动地问:“鸡滴皮,那是何物?” “……”卢菀:“简单说就是总体收入。” “不那么简单,”庸南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他扎根实地在边境五州做了好几年实务,没有轻易就被这张大饼蒙住眼: “我虽然是宁州太守,但宁州势力混杂,世家,富户,有很多时候,他们的协同动作,才能决定大部分政务的走向。” 庸南把话说得非常实在:“不如我这么和你说吧,若非我与通州的花修明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这宁州太守的位置,宁州的世家是不会允许我坐这么多年的。” 卢菀欣赏他的坦诚,见惯了像崔老板那样滑不留手的老家话,坦荡的惨鬼庸南显然更适合做盟友。 “如果我说,只要庸太守愿意跟我合作,这世家富户,阿菀都能帮你平了呢?” 卢菀看着他眼睛,定声道:“毕竟眼下大战方定,谁也不知道过个几年是不是还要开战——话语权总要回到当政人的手里,那才是安全的。” 庸南没有抬头,施粥的手却细微地抖了起来,洒出来的一点,烫到了老人家的手。他赶忙摸出帕子帮人家包上。 “那我庸南,虽说没什么能给你。”他语气极轻,却又极郑重地说:“但之后力所能及之处,必定义不容辞。” 卢菀举起一手:“击掌为誓?” 庸南站直身体,把手心仔细在自己衣衫上擦了擦,快速与她击掌三次,郑重道:“击掌为誓!” 他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涌起莫名的豪情,仿佛终于找到了一起搞事业的小伙伴。 有时候,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兄弟,比遇到令人心动的男人还要激动兴奋。 “那么找个机会,我介绍花老……花大将军给你认识。” 庸南及时将“老狗”二字咽下,微笑道:“边境既然大概安定下来了,后面就是和谈,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他都会在宁州,有些不方便咱们出手的事情可以让他去做。” 话说的委婉,翻译过来就是——脏活累活都给他! 卢菀对二人的亲密程度认识更上一层:“那不知花将军何事回来?” “昨天我收到信,说他已经出发了;但他没公务的时候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我也不知他具体什么时候到。”庸南打趣道:“听说卢姑娘十分仰慕于他,看来是真的了。” 两人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同时微妙地笑了笑。 庸南:难道说卢姑娘跟我合作,就是为了老狗的姿色?啧啧!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瞎了? 卢菀:小惨鬼这几句话说的,简直跟在家等丈夫的怨妇似的……等等!文弱书生和肌肉壮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两人几乎同时露出了“哦哦哦”的表情,一副各自很懂的意思;看看对方,似乎也一副默认的模样。 庸南卢菀:他/她果然喜欢花修明! ※※※※※※※※※※※※※※※※※※※※ 小剧场: 后来,花将军无意之间得知了老婆对自己性向的揣测。 “?!”花修明:“你就算要误会我不对劲,又怎么会误会到庸南那个麻杆精身上?” 卢菀:“你也觉得他长得像个惨鬼?就那种在地府也吃不上饭的感觉……啧啧,每次见面都想投喂他。” 庸·惨鬼·麻杆精·单身狗·南:“……” 阿菀外卖(七) 两人同盟既定,彼此都感觉安稳了不少—— 卢菀获得了宁州最高长官的支持,虽然这个最高长官的实际能力有待考量,但总算给了她一个和其他商家平起平坐的机会; 庸南也因为卢菀这个宏大的构想,而将整个职业生涯和职业理想都再做了一次扩大。 “这次你那继母搞的动静我也听说了,”庸南略带担忧地问:“虽说你神来之笔将她打了回去,但若她坚持不肯付钱,你还能周转得开吗?要不要我让思宁给你找点钱出来?” 卢菀看着他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长袍,目露稀奇——你还有钱? “……我没有,”庸南:“但是族中长辈每年会给思宁一笔压岁钱。” 卢菀彻底没话说了。 卢菀:“放过孩子吧,钱的事你别担心,这不就来了?” 她手搭凉棚,欣然远望,但见刚才卢家那仆人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这次聪明了不少,没穿卢家家仆的衣裳,手里的物件也变成了一个小木匣子。 他快步走到卢菀面前,要跪下来呈东西,卢菀没让;打开来看,除了三百两银票之外,竟然还有一袋南珠,颗颗匀亮,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上辈子作为考古学家的卢菀,眼睛都放光了。 “你知道这玩意儿,要挖出来有多难得吗?”卢菀:“我见到的都是黄的!黄的!这颗这么亮!” 庸南虽说始终没什么钱,但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怜悯道:“南珠是可以当货币使用的,一般都收在给女儿的嫁妆里,从前在卢家他们不给你吗?” 嫁妆? 难不成田氏是将给卢菲准备的嫁妆底都掏出来了? 卢菲恐怕现在已经气得咬被角了吧!早知道就该要二十倍,让田氏把底裤都当出去! 这可真是太痛快了! “行了,我卢菀拿钱办事,明日晚间必定将你家主母的画像撤下!”卢菀看着那下人飞也似地离开,从里到外都舒畅得不得了,简直恨不得亲自去听听她们母女两个是怎么抱头痛哭的: 卢菀:“庸太守,麻烦你帮我传个话。” “叫我庸南就行,”惨鬼太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揣珍珠的手:“什么事你说。” 卢菀微微凑近说道:“田氏办这种没脑子的缺德事,多半是自作主张;你信不信,如果田氏有意封锁消息,到现在卢良臣还不知道?” 庸南立刻说道:“你想让我给卢家家主递消息?” “没错!”卢菀:“你就说,现在大街小巷都是疑似他家夫人的画像,白花花一片,像给谁戴孝似的,十分影响市容市貌,让他自己家里的事自己料理清楚,也省的让整个宁州看他家的笑话。” 庸南:“……” 卢家家主最是好强争胜,这话传回去,恐怕得要了那田氏半条命! 太坏了,这可真是太坏了。 这种坏到坦荡甚至坏出风度的模样,庸南之前只在花老狗身上见过一次。 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给害过自己的人留情面?如果卢菀当真是个柔弱没主意的,只怕已经不止死在田氏手里几次了! 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行,今天晚上我亲自去一趟。”庸南:“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够意思,”卢菀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行了,现在银票到手,咱们现在就可以扩大规模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高台,那边钱老已经看着将金镶玉分了个干净,三人见礼;庸南亲自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自己袖手站在钱老身边。 一老一少两人都在卢菀背后,形成一种无声的支持。 卢菀最早带来的十多个配送员组织大家向这边聚拢过来,流民足有千余人,听说小神女好像又来招工了,都在城防兵的组织下分批到达台下。 一时间,台下黑压压的,都是紧张又期待的眼睛。 不同于在庚金坊一零二号时围观群众那种看热闹引注意的心态,卢菀的决定,是真正关系到他们生计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却没有像那些围观群众一样咄咄逼人,反而在知道卢菀弃女的身世之后,对她愿意出手相助心怀感激。 卢菀对着那些看热闹的市民时,有说有笑,张弛有度,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做戏;然而面对这种真诚的期待,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攥了攥拳,清清嗓子,脱口而出道:“同志们好!” 众流民:“……?” 卢菀:“……” 她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正想着怎么补救补救的时候,前面的群众仿佛感受到了她不安的情绪,有人带着笑意喊了一声:“小神女好!” 随即是善意的哄笑声,三三两两的问好声响起来,卢菀也没听清,料想那是自己在他们口中的外号,也随他们怎么叫。 “想来之前各位对配送员的事,也都听说过一些。” 找到了切入点,她的逻辑马上就跟着清晰起来:“之前最早一批来我这的,待遇肯定比后来者要好一些——毕竟当初他们也不知道跟着我是怎么个出路,也是承担了风险的。” “因此最开始的王氏,麻氏两家,都算我的合作伙伴;再后来,也就是现在纳入编制的十余个配送员家庭,包他们的吃住,日常都可以住在康宅的外院里,将来会成为其他配送员的队长,各自分管宁州城外卖业务的片区。” 这个升级福利卢菀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布,最早一批的配送员都站直身体,挺起胸膛; 其中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以前在逃难路上总被家里嫌弃吃得多,又没用,现在竟然撑起了家里的门户,在旧日同伴面前连腰杆都直起来了! 这都是因为小神女! 卢菀招了招手,麻喜立刻组织那些配送员上前来—— 她摸出怀中还没焐热的南珠,扣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送出去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舍不得;今日举凡是跟着一起去讨伐田氏的配送员,每个人都得到了一颗。 一颗南珠可值得上五两银子啊!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卢菀在人群灼热的目光中说道:“今日这些配送员有功,就得到应有的奖励;来日若他们触犯了定下的规则,就也会相应地得到惩罚。” 她虽然没有具体地说惩罚的制度,但那坏心眼的卢田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卢小娘子杀了田氏这只老母鸡,儆了所有明里暗里观望的猴。 “今天,我的助理麻喜会留在这里,稍后她会向大家公布具体的待遇和配送员需要遵守的规则;” 麻喜越众而出,盯着从前父老们艳羡的目光走上台子,眼中迸发着振奋的光芒,强作镇定地站在卢菀身后。 “明天,我就会进一步筛选有意加盟阿菀外卖的商家;订单的需求量会变得非常大。这次招工一百名,每天管两顿饭,但是不管住;挣多挣少,全看自己怎么努力。” 卢菀:“所有有意愿的人都可以找麻喜报名;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会分批对报名者进行面试。不过就算淘汰了也不要灰心——” “只要阿菀外卖越做越好,我承诺有一日会让大家都过上安定的日子。”她上前一步,微微仰起头,身体前倾,让夕阳柔和的光线笼罩住她。 这一刻,在夕阳的光线中,少女卢菀的衣衫被镶上了一层泛着柔光的金边;她娇美灵动的面庞展现在众人眼前; 睫毛纤长,双眼坚定而又明亮。 她的美或许不那么惊心动魄,也不像那些能倾人国倾人城的美人一样具有蛊惑的力量—— 此刻的卢菀,真诚,天然,虽然她经常说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凡是在这一天见过卢菀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能忘记这一日,她站在台上说出的话。 “没有人天生就该活在动荡里,也没有人天生就该富庶安宁。”他们宁州的小神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就靠自己去挣。” “如果你们愿意一搏,”她轻轻地说:“那我卢菀,愿为诸君在荆棘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这话一出,人群欢呼雀跃,甚至还有低低的抽泣声。 钱老抚掌,沧桑的眼中浮起欣慰的光华;就连自恃冷静的庸南,也不由得眼泛泪光。 卢菀这番话掺杂了真心,自己也动容;但知道再说下去,她那些属于后世的过于“目标主义”的三观可能大荆人民还一时接受不了。 于是打算退下来,让麻喜公布规则。 她刚要离开,就听见人群中一个女性的声音,清凉却迟疑地问道:“小神女!我家没有男人,但我愿意吃苦!不知你们收不收女子做配送员?” 卢菀站住了脚,回身看向那妇女。 她身量不算高,皮肤黑黑的,手里牵着个小孩子,定定地看着自己。 “我只问你一句。”卢菀:“男人能吃得苦,你能不能吃?” 那女子高声道:“我能!” “那还问什么?”卢菀拍拍麻喜肩膀,对她一点头:“我是女子,麻喜是女子,你也是。流民不比百姓低贱;百姓不比富户低贱;那么,女人又凭什么比男人低贱?” “只要你自问能达到标准,”卢菀对所有人说道:“只要是成年人,不论男女,不论年岁,尽可以前来一试!” ------------------------------------- 这一日,卢菀的名声彻彻底底地在宁州城打开了。 横空出世的卢家弃女,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带了不少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在身上: 什么“高人赠黑板”,“智斗地痞”,还有“反压毒继母”,直接让宁州城的说书人比之前多赚了好几倍;更不要提她帮助流民这一节—— 南边逃下来的流民中有画师,寻机将卢菀在粥台演讲的模样画了下来,在书局里甚至买到了三两银一张。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议论今天发生的事,只除了一户—— 卢家的祠堂里,被打了三十大板的卢田氏被烂肉般扔在了祠堂中央; 据说晚间时候,庸太守亲自来了一趟,太守前脚一走,后脚家主就动用了家法大刑,亲自看着主母被打了三十大板,还罚她在祠堂中跪满一个月思过。 清冷凄惨的月光之下,田氏奄奄一息,指甲在地上扣出长长的血痕: “卢菀,你这言而无信的小贱妇……” 她半边脸无力地贴在地上,乌黑的血从身下留出,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来:“我田思园今生今世,定与你,不、死、不、休。” ※※※※※※※※※※※※※※※※※※※※ 小剧场: 花大将军:“媳妇的高光时刻为啥不让我看?” 卢菀(冷漠):“你不是喜欢柔弱能激起保护欲的小白花吗?” 花大将军:“嘤!” 猛男撒娇.jpg 大将军攻略计划(一) 因为有卢家家主的态度在,没人敢去给祠堂中的田氏送饭送水,原本高高在上的田氏母女,就这样成了一对只能躺着的废人。 田氏带着伤跪了整整一日一夜——此时正值春季,昼夜温差非常大: 正午时天气热,蚊虫绕着她的伤口飞来飞去,发出刺鼻的恶臭;偏偏夜晚里风又大,冻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祠堂之中。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角门被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食盒,对开门的仆妇千恩万谢,又是塞银子又是说好听话,磨蹭了好半晌,才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田氏。 “思园!你怎么……”中年男人做卢家家仆的打扮,见状立马半跪在她身边,想要扶人起来,手伸出去又怕碰到伤口,只轻轻搀着她胳膊。 田氏听到这男人声音,眼泪唰一下掉落下来,却不敢回头看他:“大哥,你怎么才来?”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搀扶她坐起来,面目展露在月光之下—— 正是景福楼的田掌柜! “我母亲是你奶母,咱们喝一个母亲的奶水长大,你叫我一声大哥没什么。”田掌柜打开食盒,里面却放着些伤药:“但你是贵家小姐,我又算什么东西?人前千万别这样叫。” 田氏什么也不说,只哀哀哭泣。 此刻她明明狼狈丑陋,体态也因为衰老而走形,面部松弛,更兼眼神怨毒,实在谈不上一个美字;然而田掌柜看着她,却好像这还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你就非要同那姓卢的小东西较劲?”田掌柜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难道我就容易?”田氏原本还在弱声弱气地哭,听了这话,立刻尖声反驳: “我父原本是丰宁二州的巡抚,我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若非我父亲被奸人所害,我又如何会嫁给卢良臣这个商户子?我想让我女儿嫁给宁州太守,我有错吗?” “我就是想回到原本属于我的生活圈层里,我有错吗?!”田氏哭喊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道路,都被卢菀那贱人给毁了!我的菲儿,我的希望,都毁了!” “好好,你不要喊叫,免得将外面人引来了!”田掌柜拍拍她肩膀,垂下目光:“我来想办法,让你出了这口气。” 田氏知道她这有实无名的大哥从来说话算话,闻言立刻坐直身体,五指抓住他衣襟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北城墙下施粥的时候,我看那庸太守似乎对小姑娘颇有几分好奇;就连花大将军,也想方设法要给她撑腰。” “我听说你还有一步暗棋,原本是留着对付庸太守的?”田掌柜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两个关系不错的男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不如咱们,便给这三位安排一出‘牡丹亭’吧。” ------------------------------------- 两日后,康宅后院。 庸南坐在卢菀惯常招待客人的小院石桌前,面前摞着两个空碗,正在吃第三碗甜豆花。 卢菀摇着小扇坐在一旁,笑吟吟道:“慢些吃,稍后还要用午饭的。” “午饭就不必了,”庸南一抬手:“衙门事多,我既然回来了,不能总让思宁顶着;吃完这碗还回去办公去。” 事实上,庸南也就早上用朝食这点功夫能自由支配,因此一大早便带着个护卫急匆匆地来了;刚一进门,卢菀便叫他坐,端上了李豆腐亲自调配的甜豆花。 这豆花经过卢菀的两次修改,配料中多了一点牛乳,味道越发香醇浓厚,上面的各色蜜豆和糖浆混在一处,露出可爱的,金灿灿的颜色。 眼见庸南又要将这一碗也吃得底朝天,他身后那护卫便终于忍不住似地咳了一声。 庸南:“……” 卢菀看着好笑,亲自去后厨调出一碗新鲜的放在他面前,示意那护卫来坐。 庸南回身点了个头,高大的护卫连斗笠也不摘,坐下便吃,头也不抬。 庸南讪讪笑了两声:“山野村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让阿菀见笑了。” 卢菀目光在那护卫身上一转—— 此人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蜂腰猿臂,看背影时很有几分轻盈俊俏的少侠味道;但一转到正面,便只剩下一张黑黝黝的脸,还有十分不修边幅的满面胡茬。 他似乎很不愿意同人交流,头上宽大的斗笠压得低低的,避免和人目光相交。 “不妨事,”卢菀招招手,旁边麻喜立刻端上几杯花茶;她将茶杯往那护卫身前推了推,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将手收回来了:“听闻男子通常不喜甜食,两位可以清清口中味道。” 庸南正要开口,就听护卫低着头将茶杯拢过来,声音低沉地反问: “有不爱在后院被困住的女人,自然也有愿意吃甜的男人。怎么,卢小娘子在人前口称平等,人后却也凭着性别给人分类么?” 卢菀目光一抬,伸手就要将那茶杯拿回来:“恁多废话,爱喝不喝!” “被说中了,就要恼羞成怒?” 护卫不但不怒,反而低低笑了一声,抬手一挡,手腕抵着卢菀伸过来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圈,轻轻松松卸掉了她隐隐压在其上的力道:“说不过就动武,这可不是好习惯。” 卢菀:“……” 她这一手可没怎么留力,从前那些练了十数年的教练都承不住自己的手劲,而今这护卫只这么四两拨千斤地微微一转,竟然轻轻松松破解了她施加的威压! 遇上对手了啊! 两人这一番无形交锋,看得庸南心惊胆战,见两人似乎僵持住了,遂打了个哈哈,端起茶杯道:“不错不错,这茶很有心思,十分解腻。” “一点小心思,喜欢的话,一会儿给你带走。”卢菀从鼻子里发了个气音,率先放开手,左手在右手手腕上揉了揉:“敢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护卫随手甩了两下手腕,拉下斗笠的边沿遮住眼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只露出形状完美的下巴。 护卫洒然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 “他叫小花!”庸南抢在他开口之前大声道:“小时候体弱,家里当女孩养的,姓勾,名叫勾花。” 小花:“……” 卢菀“喔”地笑了出来:“小花兄,继续吃你的甜吧,当我没说。” 小花大将军狠狠一拉帽沿,挖了一勺豆花塞进嘴里—— “还说什么仰慕我!”花修明心中颇不是滋味:“真人到了跟前都认不出来!活生生是个好龙的叶公!还叫小花!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我吧?!” 见花修明被制住了,庸南立刻开口,将话题岔了过去:“李氏豆花就是今日开业对否?” “正是,”卢菀:“庸太守既然尝过了,不如一会儿回衙门的路上去打个广告怎么样?” 这几日因为要商议安置流民的事,所以庸南几乎每天早上都来,已经很知道“打广告”是个什么意思,闻言立刻拍拍胸口道: “这都小事,你放心;关于你那个评价机制,我还有点想法。”庸南一说到正事,立刻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能不能再带我们去看看那块独立的黑板?” “当然,”卢菀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们”而非“我”,说明他下意识地把这个护卫当做很重要的人:“书房里有一块能跟外面同步的。” 事实上,因为每天黑板都会自己长大;所以放在外面那块才是分屏,里面这块才是原始黑板。 但所有分裂出的黑板都会“实时共享”信息,因此看哪个都一样。 三人走进书房,只见墨绿色的大板上的面积被按照□□比例分成两栏,左侧大些,上面只显示订单,右侧则是正飞快刷新的“评价”。 “啊啊啊我终于也吃到金镶玉了!这口感,十个钱太值了!” “猪肉还能这样吃!简直绝了!明天我还要起早订!” “十五字评价才能兑换优惠劵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十五字……” 庸南蹲下身来,忍不住摸了摸,黑板触手温润生凉,飞过的信息却是实打实的。 “真是神迹,”庸南飞快回身看了小花将军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 花修明抱臂站在后面,显然是对这快板仍有疑问,只敬而远之地默默打量。 卢菀将他二人的反应记下,单刀直入地问道:“什么建议?” 庸南“哦哦”两声:“你是不是原本打算,让每块被分到商家手里的黑板都能看到这些评价?” 卢菀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表示没有听懂。 “我的意思是,”庸南站起身,手指点在评论的分屏上:“一开始黑板还会显示很多杂乱无关的信息,但现在没有了;而且这评论区也是后来才出现的,因此我推测,你的能力在逐渐上涨,对这块板子的控制能力也在不断增强。” “不愧是做太守的人,”卢菀笑着拍掌:“够敏锐。” 庸南擦擦汗,心道这都是临出门时花老狗告诉我的,不然我一天忙得头脚倒悬,哪有功夫注意你这吃食黑板的变化? “因此我想,”庸南一字一句将花修明告诉他的复述出来:“或许你可以控制,让除了康宅外面的这块板,其他板子上都不能浮现评价语句——商家想要自己的评价,就必须派人来你这里等着抄写。” 卢菀一怔,继而真心实意地佩服起庸南这个古代人的智慧来! 必须到康宅来抄写,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商家无法自行控制评价的优劣,他们不能只接受好的而隐藏坏的,所有真实的用户体验都会变得公开透明—— 而掌控评价黑板的卢菀,则将获得一种隐性的控制权! 一旦获得了控制评价的权力,就意味着卢菀甚至可以依据评价给商家评级,商家若想获得更高的积分,就不得不和卢菀合作! “庸南,你真是个天才!”少女想到此处,双手握拳激动地一挥,遵循着后世的习惯,就要扑上去给庸南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而还没等扑到庸南,一个抱着双臂的身影突然冷冰冰地挡在了卢菀面前;她刹车不及,额头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一撞—— 卢菀揉着额头,不满地仰头道:“你做什么?” 护卫小花死死挡在她和庸南之间,高高仰起下巴,冷冰冰地说道:“小花,正在保护庸太守的生命安全。” ※※※※※※※※※※※※※※※※※※※※ 小剧场: 出门前。 庸南:“你有话自己说呗,你看看,非要跟着去,还不敢跟人家姑娘说话?” “你一个老光棍,懂个鬼!”花大将军仔仔细细地给自己脸上抹泥:“若让她知道将军有如此智慧,岂不更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了?到时候我还怎么拒绝她?” 见面后。 卢菀:“这嘴欠的是谁?叭叭叭,烦死了。” 花修明:“……” 今天也是求收藏的浪浪崽!(手捧碗求收藏.jpg) 大将军攻略计划(二) 这种充斥着不满与独占欲的语气,几乎登时让卢菀想到了一种可能。 小花是吗? 难道这就是花修明? 卢菀后撤一步,原本因花修明无礼举动而生出的怒火登时平息下来,转而成为另一种微妙的,在后世称为“嗑cp”的快乐。 花修明:“……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卢菀眉梢一挑,摸着嘴角问:“哈哈,没有吧。” “……”花修明皱眉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满……”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卢菀立刻后退一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两人身前似有还无地划了个半圈: “这建议太有效了,我会仔细考虑——庸太守是不是着急去上班?这就送你们出去吧。” 庸南显然已经习惯了不去追究卢菀的用词,见该传的话都传到,带着花修明就要走; 卢菀忍了半天,默不作声地走在两人后面观察—— 说他们是一对吧,看着全无亲密之感;说他们不是吧,这两人又的确奇奇怪怪。 难道说小花真的只是个护卫,不是花大将军? 卢菀不是那种心里爱藏事的人,因此送到后门的时候,便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庸太守,花大将军回来了吗?” “哦哦,这个,”庸南强忍着不去看花修明,摸摸鼻子说:“可能吧,不知又去哪野了。” 小花:“……” 他心说我哪里野了?明明没有公务的时候都老老实实自己休息,什么时候出去野过? 跟这小狐狸崽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卢菀随口“嗯”了一声,心说原来小花真的就是平平无奇的小花—— 不过也是,花修明不是肌肉壮汉么?小花虽然有点碎嘴烦人,但身形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匀称好看的。 要不是脸太黑了,头发又挡眼睛,这身材在后世说不定还能做个男模。 不过……既然花修明不在场,那她问的就可以更露骨一些了! 卢菀:“那,不知花将军喜欢什么样的……伴侣?” 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就是你? 这倒不是她八卦,既然花修明和庸南在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盟友和助力,那么了解一下他们是不是一家就非常必要了。 这就和“要跟姐妹的男朋友保持安全社交距离”是一个道理。 此话一处,两个男人的表情一时间都变得十分精彩。 花修明侧过身,只让庸南看见他正脸——他那张脸上没什么太大表情,嘴角像强行压住什么似的,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更努力睁了睁,无声地表达道: ‘看!我说什么来着?狐狸崽超级喜欢我的!这不就跟你打听了?’ 庸南:“……” 让这种货色守国门,真的有些令人忧心。 庸南则完全是另一个想法了. 之前也从流民口中听说过卢菀“仰慕”花修明的事——但以为卢菀只是在给自己随便找靠山,因此就没往她或许真有点儿女心思这方面想,出门前还打击花修明说肯定是你想多了云云。 可卢菀这么一问,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庸南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你不是一般姑娘,那我就直说了。” “当然,”卢菀痛快点头:“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接受良好,真的;我保证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对他有任何别的看法!” 庸南仰头想了想,似在回忆:“我们呢,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俩在家里都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货色,所以早早被甩出来了,是在边关跟我们义父长大的。” 353:【怪不得,原来是竹马竹马。】 卢菀附和点头,觉得手里就缺把瓜子。 “他八九岁的时候回过自己家里一趟,我怀疑他那时候见了什么漂亮大姐姐,”庸南: “回来之后就说,这辈子一定要娶个柔弱可爱,能激起保护欲的小娘子——最好是娇娇软软,能天天抱在怀里那种。” 庸南面带惋惜,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在卢菀身上微微一转,仿佛在说: ‘你徒手摔嫡姐,手撕王地痞的功夫我都听说了,仰慕也没用,花老狗他显然不好大力仙女这一口啊!’ 而这种含着淡淡忧愁的目光,在卢菀眼里则变成了另一种难言意味: ‘我虽然瘦弱文气,但到底是个男人,抱在怀里还是费点劲;求而不得,暗恋真是太苦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拍拍对方肩膀聊做安慰。 花修明:“……” 这么早跟狐狸崽说这些干什么?看看给人家伤心的? 庸南尚不知自己的发小内心有如此波涛汹涌,离题万里的内心活动,见卢菀“难过”,也十分不忍心:“不如这样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物色物色。” 反正她也被逐出卢家了,卢良臣是肯定不会帮她安排亲事——不管她再怎么有担当,到底是个小娘子,将来不好自己出头提亲的。 庸南俨然已将卢菀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她找一家最可靠有脸面的人家! “嗯?”卢菀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绕到自己身上了,随口说道:“喜欢朝气蓬勃,有少年感的那种吧。” 她说完这一句,以为庸南是在试探自己,于是立刻郑重地说道:“其实什么样的都行,弱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是肌肉壮汉就行!” 花修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狐狸崽话里话外还有点别的意思,简直一头雾水。 他看向庸南,觉得这发小像个聒嘴鹩噪的八哥儿,重重咳了一声,示意他可以闭上这张没重点的鸟嘴了! “哦对!”庸南经他提醒,却想起了另一桩事,一拍巴掌说道: “配送员一多,你这院子是不是快住不下了?我知道有个宅子,他家主人我认识,平时不在家;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若是觉得合适就盘给你,价钱都好说。” 卢菀:“?!” “我正想着要出去找员工宿舍!”卢菀惊喜道:“你可太贴心了!庸南,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花修明:“噗。” “……行。”庸南白了他一眼,默默接受了这个称呼:“其实你也去过,就是卢田氏恶意点单那处宅子,庚金坊一零二号房。” 庸南伸手,手掌摊开向上摆在花修明面前,示意他把钥匙拿出来;高大的小花护卫很快就找到了,却直接将那钥匙攥在拳头里,手背向上,递到卢菀面前—— 而后像逗小孩玩似的,手掌一翻,修长的五指唰然张开,露出里面挂着红绳的小钥匙。 “你看,”花修明带着点笑意说:“福气这不就来了?年纪轻轻,不要老为一点小事伤心。” 卢菀伸出两指拈起那红绳,细嫩软白的肤色和男人小麦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画面却又莫名温柔和谐。 “那就多谢小花护卫了。” 卢菀虽然也不知自己在伤心什么,但这小花似乎脑子有什么毛病,她也懒得多说;铜钥匙带着一点他的温度,温热感透过袖袋贴在她的手臂上。 还挺舒服的。 “行,那我这就去……”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冷不防里面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从内院的月亮门里扑了出来! ※※※※※※※※※※※※※※※※※※※※ 小剧场: 想申请下周的五一双周榜单,因此需要压一下字数,每天可能会短小一些(两千左右)感谢小可爱们的包容谅解!五一一定给小仙女们补回来! 浪崽花式比心.jpg 大将军攻略计划(三)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冷不防里面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从内院的月亮门里扑了出来! 这丫头眼里含着一点泪水,似乎想直接扑到庸南身上,却又不敢,只好委委屈屈见了个礼。 “这是玉珠?”庸南随便看了两眼:“收拾干净好多了。既然阿菀愿意收容你,以后就跟着你家姑娘好好学吧。” 这小女孩正是那日北城墙下,庸南路上捡回来的流民小孩—— 说是捡的,也不尽然,庸南看她可怜给了口水,而后这丫头就一直抹着眼泪跟在后面,庸南无法,只得将她带了回来。 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多有不便,就顺势托付给了卢菀。 玉珠嘤嘤两声,仿佛见了亲人似的,抽出帕子拭泪:“太守大人,这些日子珠儿……” “卢小娘子,你家下人怎么这样没规矩?”花修明截口打断,看似指责卢菀,实际上全然对着玉珠说话: “你还不如里面那五六岁的小孩知事——若今日我们在这里商量的是机密事,你也贸贸然跟过来听上一听?别哭了,不好看。” 玉珠:“……” 她嘤嘤到一半生生被堵住,差点被噎死。 “你家小娘子不把你们当下人,那是她的气量;”花修明推开后门,示意庸南先出去,回身对两人点了个头: “但你自己心里也该知道些基本的礼仪规矩,不然整日里哭哭啼啼,晦气得很。行了,不用送,我们这就走。” 后门关上,卢菀微微一笑。 这小花护卫虽然神经了些,竟然还是个粗中有细的。 “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卢菀也不转身,两手拍了拍,淡淡地说:“放了你两日,怎么,要同庸南告状是吧。” 玉珠喏喏后退几步,不敢直视卢菀眼睛。 “这会儿你倒知道怕了。”卢菀:“刚才冲出来的时候不是很有勇气吗?” 玉珠嘤咛一声,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 卢菀:“……” 后院已不似原先那般空荡,因为有许多配送员住了进来,比之从前已经很有人气,有几个正等着出门送单的配送员正远远在旁边等着,此时玉珠一哭,便都好奇地看过来。 又哭,说什么了就哭? 卢菀平日里一个能打八个,若是惹着她了,也是个张嘴不饶人的主—— 然而若说她这辈子最不会应对的,那就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对着她哭。 真是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听,你要跟她讲理,她就眼泪回应。 烦死了。 卢菀左手按了按袖袋里的钥匙,恨不得立刻出门,简单粗暴道:“闭嘴,不然打死你。” 听说过卢菀武力值的玉珠:“……” 世界登时安静了。 “既然你呆不住,就去找麻喜吧。”卢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我刚刚教了她做奶茶,应该正缺人手,你能领多少月钱就看你自己。” 玉珠犹豫了一会,小小声地说了个是。 卢菀简直在看她一眼都嫌烦,让她赶紧去找麻喜工作,自己转身出门—— 后门一推开,卢菀:“……嗳?你怎么还在这?” 只见灿烂的春日阳光下,后街人群熙攘,烟火升腾,那小花护卫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正扣在手里扇风。 他生得高大,身形又挺拔,站在人群之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帅气,又有种满带人间烟火的温馨。 ——虽然这位兄弟还是那张没洗干净泥灰的脸,还顶着乱糟糟有点挡眼睛的头发,但总体来说,竟然还是赏心悦目的。 “没让眼泪欺负住?挺厉害嘛。”小花侍卫灿然一笑:“庸……太守回衙门去了,荒宅太久没人住,恐有危险,我陪你去一趟。” “陪你去一趟”这句话,带着一种很明显的保护意味,仿佛这个需要“陪”的对象缺乏自主面对问题的能力,从而需要一个坚强有力的支持者。 虽说已经活了两辈子,但“被保护”这种感觉对于卢菀而言,仍然十分新鲜。 毕竟,谁会没事闲的去保护一个跆拳道黑带呢? 花修明:“愣着做什么?” 卢菀回过神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小花侍卫是个贴心人。” “真的?”花修明下意识开心了一下,随即立刻将斗笠扣回头上挡眼睛,嗳呦一声说道: “你别误会,我都是听庸南命令行事,这可不是我主动要留下来,你可千万别对我一见钟情!” 卢菀:“……” “行,”卢菀嘴角抽搐:“快点走吧,快去快回,别给我日久生情的机会。” 狐狸崽,花心得很。 之前还说仰慕你大将军呢,这会儿又对小花侍卫感兴趣了! 他不再多言,避免继续散发更多“魅力”。 两人一路走过熙攘的长街,路上许多有铺面的小吃店都挂上了“阿菀外卖信誉商家”的小匾额,生意都十分红火;带着红腕带的配送员往来穿梭,只要出现,就会被人群用羡慕的眼光围观。 花修明沿路买了好几分小吃,其中还有一份叫“虾扯蛋”—— 乃是将鹌鹑蛋打在烧热的铁板上,再将腌制好的虾仁放入其中,只要拈起虾尾,就可以囫囵个吃进去,鲜甜醇美,一口一个。 他买了两份,卢菀那盒还满满当当的时候,他已经吃干净了。 “这也是你教给他们的?”花修明接过卢菀递来的那份,道了声谢:“你那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卢菀好笑:“难道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花修明坦荡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小的时候,宁州通州这一代都不太平。” 花修明侧过头,发现卢菀只到他肩膀,又怕大声说话吓着她,下意识微微侧身弯腰靠近她说道: “想吃个红糖包,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赶大早去集市上买。”花修明似在回忆红糖包子的味道:“那时我就常常想,若是坐在家里就能点东西吃,那该多好?” 他这么大的个子,人又英气挺拔,说出这么稚气的话来不但不让人觉得好笑,反而有种真诚的向往。 “真有那么好吃?”虾扯蛋卢菀也试吃过,她一个现代人,也没觉得如何美味,但不知道为什么,花修明吃起来就仿佛特别香。 花修明将那小盒单手托着放在胸前,卢菀伸手拿了一个,他竟然还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 “也就一般吧……”她仔细咀嚼体味:“有点太淡了。” “盐巴是要凭票才能买的,老百姓自然舍不得放太多。”花修明语速飞快,仿佛在掩饰刚才被她小动作击中的那一下:“刚才你不吃,这会儿又抢我的?” 卢菀:“那是加盟我家的铺子。” 花修明:“可是我花钱了呀!” “我的意思是,”卢菀:“如果小花护卫喜欢,以后我可以经常请你吃。” 花修明:“……”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她好霸道哦。 ※※※※※※※※※※※※※※※※※※※※ 小剧场: 花大将军还没进门,就已经拥有了属于主母的“鉴婊功能”。 卢菀(微笑):“男德满分,我很满意。” 大将军攻略计划(四) 相比于莫名其妙脑补起来的花修明,卢菀则满脑子都是“商业价值”:“小花护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搞个吃播?有偿的。” “赤膊?有偿?”战场上溅了满脸血也不变色的大将军飞速后退:“你你,你怎么这么着急?!当我是什么了?” “……”卢菀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我也只是刚刚有个想法,并不很急。等我回去想想,到时候多邀请几个人一起做,效果一定更好。” “还要多找几个人?!”花修明简直开了眼了:“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看?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我不够看?” “我知道了。” 他说着说着,开始用他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补充剧情,语气僵硬地问:“你是不是还要找年轻脸嫩的,那劳什子叫什么……少年感?但我今年二十有二,也不算很老吧!” 卢菀:“……” 并不是很知道他又怎么了。 不过看在他是庸南身边人的份上,还是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吃播,就是吃饭给别人看——刚才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觉得看起来特别幸福,就是……让人看了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花修明:“……哦,是这样。” 卢菀狐疑道:“你在失望什么?” “我没有啊,”花修明拢拢衣襟站回来,也知道是自己淫者见淫想岔了,因此立刻转移话题,避免卢菀反应过来再追问:“话说我一直想问,你那个……黑板,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神迹。”卢菀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小花护卫听说过天尊没有?他老人家活了好几百年了,路过宁州时见我可怜,就将这块板子送给了我。他说这是有一天在电闪雷鸣中,突然出现在天山上的,说不定是什么仙人法器呢!” 她说到后面,还刻意地“声情并茂”起来——事实上,这套说辞已经成功骗过康小娘等大多数大荆本土居民了。 但花修明显然不属于大多数。 花修明抱臂:“所以仙人用这玩意儿干什么呢?修仙累了点个虾扯淡吗?” 卢菀:“……” “我要是你,”花修明隔着衣衫抓住她手腕,将人微微往身后一带,躲过逐渐密集起来的行人: “就说到‘是天尊送的’为止,后面再有人问,就一推二五六都推到天尊老头子身上,谁要想问个究竟,就让他们去找天尊。” 卢菀莫名道:“所以说天尊真的存在?” “你连天尊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就敢往他身上编?”花修明先是惊讶,而后好笑:“当然存在,咱们大荆的战神大都督就是天尊的小弟子。” 卢菀点点头,微微仰起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虽然仍不能完全窥见小花侍卫的长相,却能看到他形状完美的下颔线;料想若是洗干净,应当也是个美人。 但真正使她终于有点对此人感兴趣的并不是美——美人不稀奇,但美人有脑子,这就很值得欣赏了。 “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不信黑板是神迹……那你不觉得害怕吗?” 卢菀两手张开,手指微微弯曲,像一对白净漂亮的爪,抬在脸边对他“嗷呜”一声:“说不定我是个巫婆呢?” 超能打的小狐狸崽崽故作凶狠,举起两只肉爪朝他挥舞。 花修明:“你不要这样。” 卢菀莫名其妙,因为并排行走的缘故只好快走半步歪头看他:“好好说着话,我又怎么了?” 花修明默默捂了把脸。 不要歪头啊你! 这他娘——也太可爱了吧! 明明是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狠人,是能把我打横抱起来也不在话下的那种硬角色! 为什么反差起来竟然这么可爱! 花大将军脑海里情绪激荡,被那声“嗷呜”模糊成了一团黏唧唧的甜豆花,一个十分危险的想法就这样艰难地杀了出来: “阿菀小娘子,”他说:“要是我现在胆敢摸摸你头发,你会不会打死我?” 卢菀:“……” 大荆朝是有什么摸巫婆头发会死之类的诅咒吗? “可以,但没必要。” 她主动拎起花修明的大掌盖在自己头顶,温温热热的,并不惹人讨厌,此时卢菀还没有察觉到,比起其他人,她对花修明的距离感要小得多。 虽然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很放松的。 卢菀:“但我不是巫婆,也没有法术,除了有这块黑板之外,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类而已。” 男人手底下是她柔软的头发,只觉得狡猾的小狐狸在用毛茸茸的头顶蹭自己掌心,登时一动不敢动了。 那只托承国运的手,轻得就像在抚摸一朵云。 “你是在示弱?”花修明语气都放轻了:“这不用,你要真有传说中的巫术,就不会被卢家欺负了。” 她莞尔一笑,突然觉得小花侍卫当真不禁撩,甚至有点可爱了。 “我是在示好。”卢菀双手轻轻抓住他手腕拿下来:“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认识花修明花将军?而且……你们三个关系应该挺近,近到你能直呼他二人大名的地步。” 花修明沉默片刻。 今天跟庸南出来的时候,本来只打算假扮成他的护卫—— 护卫么,身后站着,也不需要真的有个名,谁知道一见到狐狸崽竟然说了这么多,导致他现在不得不有个“完整身世”了。 好在花大将军为了粮草战甲等物资和朝廷扯皮多年,半真半假的话随口就来: “不错,”小花淡淡一笑,坦然道:“我本是花修明近卫,之前一直跟着将军在前线,现在南境暂时太平了,花将军就派我在庸太守身边跟着——毕竟宁州不像表面上那么太平,想来你也已经看出来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庚金坊一零二号房,原本该挂着匾额的地方,只有两道红漆的划痕,证明这里曾经也是辉煌过的。 一零二号的大门虽然陈旧,却自有一种古朴的气派。 花修明示意她往后站站,自己上前去开锁,随着铜扣“咔哒”一声轻响,褐色的大门就这样在卢菀面前缓缓展开,仿佛一个崭新的时代。 而就在这时代之前,高大的男人摘下了斗笠,随手拢了把头发,惊鸿一瞥地露出了下面灿若星辰的眼睛: “阿菀小娘子,这就请随我来吧。” ※※※※※※※※※※※※※※※※※※※※ 小剧场: 花修明:“媳妇太可爱了呜呜呜!” “真的?”卢菀:“我还能公主抱呢,要不要试试?” 花修明:“……阿菀别闹了!快把剧本换、回、来!” 大将军攻略计划(五) 虽然一零二号在地理位置上的分区叫做“房”,但卢菀一看见那个高大又气派的照壁,就立刻知道这实际上是个宅院,还是个占地面积非常大的宅院。 很有可能租不起。 “怎么站着不动?”花修明把钥匙抛回她手里:“都走到这了,不进来看看吗?” 卢菀下意识接住,心道说的也是—— 这宅院虽说豪阔,但价格毕竟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就算她给的价低一点,难道还有别的人会出价吗? 想到这里,她再不犹豫,上前仔细看了看。 “这是……仙鹤?”卢菀:“我怎么记得寻常人家不能用虎豹鹤蟒一类的动物做装饰呢,难道是我记错了?” 她之所以对此敏感,还是因为原主曾经因为在帕子上绣了只仙鹤,而被嫡姐卢菲抓住错处差点打死。 花修明意味深长道:“说不定宅子的主人就能用呢?” “……”卢菀:“官宅也能租?” 花修明朝她一招手,示意跟上;他随手揪下照壁缝隙里长出的草杆在手里转着玩,漫不经心道:“还说什么官宅不官宅?这年头,有钱的才是爷啊。” 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这是一处十分开阔的主院,地面上铺了平平整整的白色砖石;此刻,院中散落着被风吹落的枯枝,看那干枯程度,估摸着还是去年秋天落下来的,就这么一直散在地上。 廊下是漆成褐色的木栏,雕花古朴大气;会客正厅有四扇通天的转门,此刻都统一地大开着,且因为宅子设计合理,会客正厅中半点不暗,很有种轩敞磊落的气魄。 单看这会客正厅和前院的面积,已经有康宅的两个大,甚至比卢府还要更大气一些。 “这就满足啦,”花修明好笑地看着她,小狐狸面上虽然不怎么显,但那双漂亮的眼都要放光了:“这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卢菀回过神来,跟上他脚步:“这规格也能叫‘房’?当时行政划分的时候工作人员是怎么想的?” “狐狸崽不是一副‘天高地旷,老子最棒’的样子吗,难道还有你不懂的?” 花修明心中腹诽,嘴上却老实解答道: “定成‘房’,自然就按‘房’交税;定成‘宅’,那就要按‘宅’交税。这还是从前秦相在位时定下的规矩——取消从开国以来所有宅居交同样税款的制度,改成按面积交。” “明白了,”卢菀一点就透:“我猜这位相国的本意,是减轻普通百姓的生活负担,让富户出的更多一些。” “没错。”花修明讽刺道:“在靠近京城一带,政令自然执行得很好,可是宁州位置较远,已经临近南境;在这种地方,政策再怎么好也没有用。” 就像一零二号,明明大得逾制,却依然被定义成了民房。 他们穿过正厅,走进后面留给主人居住的正院;原主人的风格偏向于拙朴大气,虽然宅子荒废已久,却仍能看出其鼎盛时的布置—— 左侧是密林修竹,右侧是地势高低错落的花园;花修明领着她在住人的正房厢房中大概走了一圈,踏上密林中的石路。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下,在两人面前交织成明亮又清凉的光斑。 “政策原本就是灵活的,地方上根据情况改动也无可厚非。”卢菀侧过头看他:“难道在宁州做主的不是庸太守吗?” “庸南?一个劳碌命罢了。”花修明一声嗤笑:“你看他那副性子,像是能在官场吃得开的人么?” 见卢菀似有不解,他很自然地抬手挡住可能会刮到她的竹枝,解释道: “宁州背靠愿江漕运,北连牧州实州,南靠崖州丰州,是一片天然的富饶之地,更兼天高皇帝远,若能在宁州做个太守,那几乎就是土皇帝了。” “而以庸南这样的性子,却能派到这个地方来。”卢菀是个很好的学生,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他的未竟之意:“说明这宁州太守,乃是个苦差。” “谁说不是呢。”花修明一声叹息:“所有你能看得见的决策,实际上都由庸南和另一个势力共同决定——说是共同实在是抬举庸南,近两年他连分庭抗礼也做不到了。” 关于这股势力,卢菀在收容做小吃食的商贩时,多少也模糊地摸到了一些:“宁州商会?” “那是百姓的叫法。”花修明回身一拦,示意她抬头看:“它的全名,叫做十三世会——由十三个百年世家共同组成,同气连枝在宁州经营了数十年的世家座会。” 卢菀:“……” 卢菀:“你别告诉我,这个湖也属于一零二号。” 穿过密林,眼前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水域,下面铺了石头底,水面波光粼粼,不远处还系着一只小舟,也不知在那里飘来荡去多久了。 这么略略一看,倒有几分“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调调。 风里都是清新的潮湿水汽,可见这人工湖里竟然还是活水! 卢菀:“难不成这劳什子十三世家还都有这么大的湖?!” “湖谈不上。”花修明:“最多是个池,水是从愿江引过来的;附近几处大宅也只有一零二号有可以划船的明池。” 他说到这里,竟有点暗暗得意。 早些年,那些世家的小妮子想来明池划船风雅一把都要递帖子排好久的号;狐狸崽能日后能天天在此处玩耍,一定高兴坏了。 卢菀一拍手,激动道:“你看这个池。” 她双手做了个“拢”的动作: “如果把周边用墙围城一个圆形,再在中间建一个水台,那不就是现成的发布会现场?这拢音效果,肯定绝了!除了能自己用,收拾好了租出去,那还不日进斗金?” 花修明:“……” 是他错了。 狐狸崽心里只有钱,还风雅个鬼! 他正要问这“发布会”是个什么玩法,能有和心上人泛舟好玩吗? 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卢菀问道: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宁州的商业市场的规矩,都是这十三世会决定?那一零二号既然是‘民房’,能做这些对外的用场吗?” “你反应倒快,”花修明一抬手,两人继续沿着湖边行走:“自然是不能的,那算民宅商用——不过我常年在边关,这些唠唠叨叨的规矩具体如何也不太明白,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湿润的空气:“十三世家的主事人每个月都会坐在一起,对接下来要做出的决策投票,宁州的绝大多数重大变革,都会在这个会上被决定。” “集团垄断?”卢菀目光一凝:“这可不是什么好……等等,那边是在冒烟?着火了?!” 两人齐齐抬头,之间在正房后方,一处角房上方正冒出滚滚浓烟! 这老房子它着火了! 就在泛起浓烟的一瞬间,卢菀就感到身边有个巨大的黑影飞速后撤,速度快得简直超出了人类常识。 “……”卢菀嘴角抽搐:“小花,你躲在我身后做什么?” 花修明僵硬地说:“我没躲。” “那你挺得像块棺材板一样作什么?”卢菀恍然大悟:“哦哦,你不会是怕火吧?” 花修明立即反驳:“胡扯!” 语速飞快,四肢紧绷,眼睛下意识往左边看。 他说谎。 “好啦好啦,你不怕。”卢菀心里好笑,却没揭穿他,利落地脱下外袍在湖水中飞速一浸,提着就快步往起火点走:“小花,在这等我,或者去通知消防队?” “你是想说军巡铺吧……”花修明眼看小狐狸崽单薄的身影快速走远:“不行,她再怎么剽悍,到底是个女子,怎么好让她一个人进火场?” 但是望着那恶龙般蹿上天幕的浓烟,花修明又觉得光是提起脚步都很困难。 做人家将军的,本是不该有这样的弱点的。 只是他八岁那年,曾经被人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 小小的孩子不懂得求饶保命,只会嘴硬地死扛;身上的伤烂了臭了,他也只当自己是块破木头,只有在深夜疼得受不了时才小小地哭一声。 偏偏那一日,关他的宅院走了水,所有人四散奔逃,没有人记得柴房里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带着一身伤的小孩子。 被烧死的感觉,他记得丝丝分明。 窒息,失明,失聪—— 最后,是失去触觉。 失去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黑烟钻进口鼻的感觉,就像有人将烧过的柴火棍生生捅进喉咙里,活着血肉再咳出来。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那扇柴房的门,将年幼的花修明关在里面,直至今日,也仍然没有人将它打开。 “这胆大包天的狐狸崽子……”他语气微微颤抖起来:“她就不知道怕吗?” 就在他的恐惧逐渐要站到上风的时候—— 浓烟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那一刻,花修明脑海中的一切反应戛然而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如有意识地向她的方向飞奔而去! ※※※※※※※※※※※※※※※※※※※※ 小剧场: 花修明:“看什么看!还不许钢铁硬汉有个童年阴影了?!” “好好,”卢菀抱住他:“不怕不怕~” 花大将军:计划通.jpg 姐妹们,我恢复日三了!!! 大将军攻略计划(六) 起火的地方,应该是杂房。 所谓杂房,是指统一盖起来给下人居住的集中院落,一般是五户人家一院,只有家生的奴仆才能住;衣食住行都由宅子主人提供,下人们只能在大宅中活动,因此每一户相对来说都是封闭的。 而宅院的原主家里人丁稀少,上次花修明去哪里还是他刚刚接手这宅院的时候,里面都是易燃的家具杂物,更别提老房日久,结构松散,一旦起火恐怕会塌架子。 裹着火焰的木梁砸在人身上……那可彻底没活路了。 狐狸崽自大又猖狂,还玄玄乎乎地搞什么冒字黑板——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在花大将军前二十二年的交友观上精准踩雷。 但是! 她真的很好看啊! 而且她那个脑袋瓜子里还装着那么多奇奇怪怪又美妙的吃食! 就算是为了虾扯蛋! 花大将军脑子里的想法盘旋交织,脚下却一步快似一步,最后因为路比卢菀熟,几乎同时赶到—— 惹得卢菀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货不是怕得都要同手同脚了么?怎么又这么快冲过来了? “看什么看?”花大将军破天荒地有些羞恼:“没事你鬼叫什么?” 吓着你将军了知道吗?! “不是我,是这房子里面。”卢菀无辜道:“行了,救人要紧,你退后。” 她动作太快,花修明伸出手要拦住她,却只让她的衣角拂过了自己的手心—— 只见这被流民传颂成小神女的姑娘,十分不讲究地将浸满了池水的外裳兜头一披,干脆利落地用湿袖子掩住口鼻,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花修明:“狐狸崽!卢菀!!” 杂物房里的呼救声已经越来越微弱——卢菀也没半点声息,火舌肆意地翻滚,仿佛地狱恶鬼伸向人间的爪牙。 热浪扭曲了花修明的视线,他在这噩梦般的重现里,看见杂物房的木梁似乎已经开始微微晃动了。 “行了,”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火光几乎映红了他凌厉而又俊美的眼:“总没有让她一个姑娘家冲在前面的道理。” 他闭住气息,努力让一些四六不着的想法占据整个脑子—— 救了狐狸会被报恩对吧? 卢菀会怎么报恩?每天不间断地给他送各种吃食吗? 话说那个金镶玉,他还没捞得着再吃一口呢…… 花修明直接莽进火场,用袖子包着手生生将木门拽了下来,露出里面被压弯了身子的卢菀—— 她身上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半大孩子! 卢菀简直又惊又怒:“你冲进来干什么?闭气!傻子!你是进来净化空气的吗?!” 毫无火场救援知识的花大将军还没来得及回想起恐惧,就先被这“营救对象”这一句噎得差点气绝身亡,但是来不及回嘴了—— 大梁马上要塌了! 那天……那天也是这样,他昏倒之前分明看见了,着火的房梁正正朝他压了下来…… “愣着做什么?!” 他僵在当地的一刹那,一个温软的身躯猛然向他扑来,花修明下意识将她紧紧接住,三人在房子倒塌的最后一瞬间扑出了火场! 昏迷的半大少年被甩在一边,卢菀扑在花修明身上,双手按在他耳边的地上,几乎是贴着他脸,愤怒质问:“你们做护卫的都不做消防演习的吗?!你是进来添乱的?!” 卢菀明明是柔韧纤细挂的美人,此刻骑|坐在花修明身上,却生生被他高大的身躯映衬得十分娇小。 常年出生入死的花修明被她这样按着,平时在外面凶得一批的虎豹豺狼,此时乖顺的像个大狗子。 然而即便乖成狗,他也依然却连她说的什么都听不清。 他耳畔是巨大的嗡鸣,面前是女孩愤怒的脸—— 卢菀满头满脸都是外袍上的湖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白皙的面容沾了几道黑灰,然而在花修明眼里,却不知为什么竟有点狼狈的可爱。 这个感觉……怎么有点熟悉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花修明始终在逃避幼年时火场逃生的那一天,然而在此时此刻,那些陈旧的记忆又鲜活了起来,或许是卢菀将他带出火场这一扑,给了他一点面对过去的勇气。 那天,他原本应该是死了的。 毕竟没有人会记得他,年幼的自己也无法开门——更何况昏死之前他分明记得房梁已经塌了,又为什么能活下来? 然而他就是活了,而且花修明十二万分地确定,这个世界绝对是真实的。 人活着活着,总有那么几个重大的时刻,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进“世界是什么”“我为什么活”“我何时死”这样深沉的话题;对于花修明来说,他就在这样一个时刻得到了这个思考世界本质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摸到一个边的时候—— 卢菀开始大力拍他的头。 花修明:“?!” “你着火了!”他的听觉渐渐恢复,卢菀清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再不拍灭你以后就是光头!” 花大将军一脸无辜,头发上绷起的火星被她大力拍灭,冒出一丝细微的灰烟。乖毛大狗脑袋上冒着小黑烟,满脸莫名其妙。 卢菀:“噗。” 天爷,好大的个子,脸又黑乎乎的,竟然还有点可爱。 卢菀心里那点因为他火场添乱而生的气就这么被平顺下去了,她拍拍手从他身上站起来:“别躺着了,起来背人。” 花修明翻身坐起,单手揉了揉被她拍的嗡嗡作响的头:“一零二号荒了这么久,他怎么进来的?” “我哪知道,”卢菀将昏在地上的少年翻过来,“嘿呦”一声:“累了,你来吧,带他到湖边用水扑扑脸。” 花修明随手呼噜了一把捂在脸上的头发,又想起此刻自己还是“小花”,呼噜到一半又巴拉巴拉头发。 “嗳,我说这位花花!”卢菀又好气又好笑:“我在这边救人呢,你能不能不玩刘海了?” “……”花修明:“来了来了。” 他扑扑衣角的灰,拦腰将那小少年一抱,像扛大包一样抗在自己身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人肚子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一硌,生理性地发出呕吐的声音。 而后开始死命咳嗽。 花修明全当没听见,他扛着个半大孩子在肩膀上,就像顶着片树叶那么轻松,一手按在少年腰上,另一手回身扣住卢菀手腕:“不用去湖边,那边有水井。” 冲了一遍火场,卢菀已经没劲了,干脆不反抗,顺着他力道前行:“刚才就想说了,你对这宅院怎么这么熟?不是庸南临时委派你来的吗?” “再说一次,”花修明颠了颠身上少年,免得他掉下去,小孩被他硌得又呕了一声:“首先,是我自己要来的;其次,我以前确实在这里住过……两三天。” 卢菀很少这么被人拉着走路,脚下免不了磕磕绊绊,花修明:“你们狐狸平时心里都这么多事?好好走路不行吗。” “这是你给我起的外号?”卢菀好笑:“我想我的,碍着你什么啦。” 花修明放慢脚步:“你在想,这个小花到底何许人也,他为什么住过这里,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我是不是能通过他来巩固和庸南的关系?” 卢菀:“……” 卢菀狐疑道:“互联网?电视剧?咖啡馆?嗑cp?” 花修明:“???” 卢菀看他表情,心说原来不是穿越的——那他怎么猜的那么准?难不成也有什么金手指一类的配置? 353适时道:【已经为您检测过了,对方是纯粹该时间线的原住民。】 原来是单纯的聪明嘴欠。 卢菀放下心来:“既然你猜到了,给我解答解答又能怎么样?庸南既然和世家大族关系不怎么样……这个宅院不会是花大将军的吧?” 花修明:“你这是什么表情,花修明就不能有点产业了?” “不不,”卢菀:“我只是觉得……庸南明明说他们俩都是在边关由养父抚养长大的,一零二号又是官宅……” 说话间,水井已经到了,花修明随手将人扔在地上,自己找来水桶,将绳索捆捆好,也没用转把,徒手提了一桶水上来。 花修明手里没停,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头发的遮掩下透出一小片阴影:“你真正想问的是,如果花修明是世家子,他为什么会到前线去挣命,又为什么被别人养大。” 水桶提上来,卢菀要接,花修明没让。 一路上颠来颠去,少年已经有点醒了,模模糊糊见看见个天神般的高大男人举着桶水对着自己,艰难抬手:“我,我已经……” “哗啦——” 花修明根本没鸟他,一桶冰凉的深井水兜头浇下,把人打了个透心凉。 少年:“……” “我劝你呀,以后若见到他本人,不要多问。”花修明神色晦暗:“那些糟心事,他可能不是很想提。” 卢菀:“那你既然知道,说明是他很亲近的人了?” 花修明借着泼水的功夫,已经给小花编了个新身份——此刻面对问题,几乎是对答如流: “当然,”花修明:“我勾花是将军帐下第一近卫,在外面,我是可以替他做主的。” 这个身份和卢菀猜得差不多,琢磨着等下次见到庸南,再跟他对一下,自然就知道这小花靠不靠谱。 “你是何人?!”少年被灌得鼻子耳朵里都是水,他这一天,简直是先犯火再犯水,后面这“水祸”还是人为的:“我明明都醒了!” “奇了,今天一个两个都来问我身份。”花修明按着那桶半蹲下身,左右看了看这小孩:“小贼,你闯到我们的宅子来,怎么不先自己报上名字?” ※※※※※※※※※※※※※※※※※※※※ 小剧场: 被救出火场的花将军(抱臂):“就问问我的男主剧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卢菀:“你不满意?” 花将军(一秒乖巧):“哪能呢,菀哥~” 大将军攻略计划(七) “你才是贼!”十三四的少年本来就处在变声期,声音有点沙沙的质感;又因为在火场被熏了一遍,因此更哑了些:“我乃陆……” 他说到这里,突然盘膝抱臂,不满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这小崽,”花修明:“是谁背你过来的你忘了?” 那也叫背? 根本就是怕他死的不够透吧! 小少年偏过脸,不再理他,转而对这卢菀——花修明就见这小崽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突然来了个无缝转变,直接变成感激涕零的狗狗眼。 “我叫陆勉青,”小少年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卢菀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如由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去陆家寻我。” 这小家伙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礼仪教养不是装得出的。 “随手为之,不足挂齿。”卢菀落落大方地笑道:“我叫卢菀,做的是外卖生意,日后勉青多多点单支持,我们便算交下这个朋友啦。” 陆勉青大为感动——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最渴望的就是得到认可。卢菀没有自恃年长和救民恩人的身份,反而与他平辈相交,这对于小男孩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肯定。 “我在家里听说过你,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他拍拍胸口:“你放心,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了!” “勉青这样没法回家吧?”卢菀点点头,对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决口不提:“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修整一下?” 小勉青为难片刻,还是说道:“不,今天还有个人在等着我,我必须先去看他。谢谢你,卢菀。” “喂,”在旁边看了半天的花修明站起身,靠在水井边沿上:“你知道是谁要杀你了么就敢自己乱走?万一凶徒还在附近等着,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再救你一回?” 其实卢菀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更委婉一些。 勉青脸上一红,定声道:“先前是贼人给我下了消解力气的药,我才无法反抗!现在已经恢复了,谁能奈我何?” 小少年花着一张脸,两颊还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说出“谁能奈我何”这话时就站在花修明侧面—— 一大一小两只狼狈狗子,脸上是一样的不忿。 卢菀:“噗。” “我相信你,”卢菀说:“那你快去吧,反正这里离太守府也不远,若是遇到什么危机,不如往那边去。” “庸太守他怎么会帮我……”他小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自觉失言,便不肯再说了,对卢菀再次抱拳道谢,又对花修明仰仰下巴:“喂,这宅子的事你管?” 花修明:“如何?” 小勉青:“留下你的地址,烧毁的损失,我会赔你。” “这可奇了,”花修明终于来了点兴趣:“有人害你,你反而要帮他陪款?难不成……这害你的,就是你们陆家的自己人?” “我劝你少管。”勉青眼睛微微眯起——此时的他刚过十四,还没有日后陆家之主的威势,但少年的稚嫩神态,已经稍稍有了日后的影:“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花修明微微一哂。 “小子,”他不顾少年人的反抗,在他头顶一拍:“跟家里斗,可没有那么容易。” 卢菀不知为何,总觉得小花侍卫此刻不像是在警告,反而有种过来人站在局外,看着艰难攀爬的后来者,饱含辛酸的劝慰。 “难或不难,总要试试。”小勉青将他的大掌扒拉下来:“总而言之,我会将赔你的银子送来,收不收是你的事!” 他说完这一句,看了看日头,再不耽搁,纵身向明池的反方向跑去。 卢菀朝他挥挥手,看着少年背影问道:“那边也有门?” “有角门。”花修明看着那边若有所思:“想不想知道是通向哪里的?” “总不过是个街街角角罢了,”卢菀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宁州有一些道路是不对平民开放的。”花修明:“刚才我们路过的那片林子后面,是通往太守府的门;那小孩离开的门,则通往另一个宅院的巷道。” 世家大族大多居住在庚金坊,而在庚金坊内部,竟然还有只连通这些宅院的专属道路! “你还特意问一句……”卢菀:“难不成是卢家?” 花修明一笑:“那么这宅子,你租是不租呢?” 卢菀沉默不语。 “你再耽误一会儿,军巡铺就要破门而入了。”花修明一指大门的方向:“刚才那么大的烟,肯定有人报了火警,现在水车应该已经到外面了。” 卢菀:“……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的啊,”花修明指指耳朵,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就是习武之人,当年刚进南境军的时候还做过斥候,要是这点动静都探听不到,我也不用回南境了。” 卢菀不由得在心里重新调整了对大荆人身体素质的评估,全然不知花修明即便在大荆武人之中也属于天赋变态的异类。 “行了,你慢慢想。” 花修明被火燎过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恨不得立刻冲回太守府洗澡收整干净: “租金一个月二两,回头你决定了,告诉庸南一声就行。钥匙留着吧,这几天你愿意逛逛就自己过来——哦对,多带几个人——卢家就在这附近,你这狐……姑娘十分爱惹事,别再被逮住了。” 卢菀:“……” “二两”两个字一出,后面她已经完全没在听了。 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八百块,也就说这种有亭有水n进n出的庄园,小花要一个月一千六租给她。 “我就问一句,”卢菀:“花大将军是想做慈善吗?” 花修明自己意会了一下“慈善”是什么意思,无所谓地说道: “这地方他不会卖,但是留着也没人租得起,平时他自己又不住——权当是雇你给宅子添添人气了,再者说,你带人住进来,肯定要收拾园子的,这也省了一大笔……” “好好,”卢菀一个被“反诈骗”从小洗脑到大的现代人,当被馅饼砸到脑袋上的时候,首先会怀疑这是个陷阱,但是小花说的又实在很有道理:“回去我仔细琢磨琢磨,你……” “那行,我走了。”花修明一摆手,刚要离开,又突然转了回来,摸摸脸,目光复杂:“嗳,你跟什么什么青那么多话,该不会是因为他有那劳什子少年感吧?” 卢菀简直莫名其妙:“怎么说到这了?他没成年吧?” “十三四也不小了,”花修明一吭气:“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姑娘,回头我找陆家的老不死……” 他嘴里絮絮叨叨,后面纯属自言自语,卢菀也没听清,只觉得一个晃神,人就不见了—— “这就是轻功?”跆拳道黑带卢菀,纵横拳击台二十年,从来都是在地面活动,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凭空飞人的功夫。 一时心里竟有些羡慕。 “不然等以后见到花大将军,跟他商量商量,捐点粮草,让他把小花派给我做私教?”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种事的好时机,卢菀快速往正门方向走,进入会客主院的时候,连她这个没有武功的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了—— 好像是军巡铺正在商量着砸门,但是砸门可能又要赔户主损失,也不知这大荆朝的消防队被坑过多少次了,对“来救火反而被讹”这种事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外面吵吵闹闹,竟然还夹杂着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砸就是了,有什么费用,我崔某人一力担了!” 景福楼的崔老板! 卢菀站在影壁之前,大门之后,心想这不正对么?景福楼的主店就在这边上,他家那酒楼颇有点高度,想来若是着火,说不定还能率先发现。 就在外面终于决定砸门之后,军巡铺熟练地排成阵型一冲—— 军巡铺:“?!” 怎么回事,门没锁?! 还没来得及开门的卢菀和“前赴后继”摔成一摞的军巡铺众官兵就这样看了个大眼对小眼。 “这,”卢菀:“先救火吧,费用我出,多谢各位了。” 这位小神女近来在宁州颇有声名,军巡铺这次来带队的伍长姓王,好巧不巧,就是卢菀最早收容的王氏的长兄—— 不是王伍长不想接纳妹妹一家人,实在是他养不起。 整个宁州官府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军巡铺更是费力不讨好的清水衙门,王伍长那点薪俸养着一大家子人已然费力,再要养活嫁出去的妹妹,他做不到了。 卢菀能给她们一条出路,王伍长心里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因此他一见是卢菀,心里登时生不出一点气了,扑腾着膝盖上的灰笑道:“嗐,原来是小神女的院子,没事没事,兄弟们都是火里水里滚的,吃这一跤算不得什么。” 见自家老大亲切客气,军巡铺众人也就都没说什么,纷纷跟着往里冲去救火。 王伍长是个精明强干的,十分熟稔地留下几个人在门外守着,让他们拦住闲杂人等不让进来。 那边军巡铺自去忙碌,卢菀招过一个路过的配送员,让他往康宅传个话,如是这般交待了一遍,回过身,看见了笑吟吟的崔老板。 她这一身“水里来火里去”的狼狈模样,举手投足仍是落落大方,寻常女子遇见这种事的局促她半点也无。 “崔老板,怎么站在外边?”卢菀笑道:“等很久了吧?” 崔老板心中感慨此女气度,嘴上问道:“一零二号起火,我离得近,自然就来看看。” “老熟人了,还打什么机锋?”卢菀迎着崔老板进来,将大门微微带上,隔绝了外间的目光:“若是这样,派个人过来就是,何必亲自下来。” “崔老板,”她目光一转,哼笑道:“你是特意在这堵我的吧?” ※※※※※※※※※※※※※※※※※※※※ 小剧场: 卢菀:“大荆男神花修明,一千六包月。” “嗳嗳,”花大将军:“宅子一千六,套餐内不包括将军啊!” 卢菀(目光在不能描述的地方一转):“不包括?” “……”花修明:“你点的话……包括也行!” 大将军攻略计划(八) 卢菀将崔老板请到会客正厅里,她刚要落座,就被崔老板拦了一下:“卢小娘子是要租下这宅院?” “还在考虑,”卢菀笑着让了让:“灰尘是多了些,不过想来崔老板这样做大事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崔老板打了个哈哈:“虽说不在意,但也没必要将就嘛。” 他快步走出门吩咐,不一会儿,景福楼里便来了几个面容俊俏的小二,快手快脚地将会客厅擦了一遍,给椅凳上铺好软垫,有上了热烫的茶水和新鲜的茶点。 从进来人收拾,到收拾停当退出去,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刻钟。 卢菀对这些酒楼的效率叹为观止,一伸手邀请崔老板坐下,诚恳地赞叹道:“景福楼能做到如今这个规模,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是些笨功夫,卢小娘子见笑了。”崔老板抿了口茶:“倒是您能拿下这一零二号,才真让崔某开了眼。” “不过是朋友推朋友,我碰个运气罢了。”卢菀不打算跟他说那么明白:“上次崔老板说要同我谈,正好今天有空,咱们不妨聊聊吧?” 她一杆子直球打过来,崔老板思索片刻,也直截了当地答道:“崔某冒昧,想问问小娘子这外卖生意,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如果当真有利可图,那么崔某也想分一杯羹。” 卢菀大笑:“崔老板是个爽快人。” 她倒出些茶水在桌上,用手指蘸了,在桌上勾画:“如你所见,如果这宅子我成功盘下来,那么康宅就暂时空出来了。” 崔老板的方向有点反光,他干脆站起来凑近了看。 卢菀三笔两笔,飞速勾勒出了康宅的格局:“康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民居实在浪费,我的想法是这样——将正门脸拆开,用木头架子搭一个新大门,西厢和东厢也都拆了,连带着后罩房,开成纵横交叉的七道棚子。” 崔老板隐隐有个猜测,只觉得冥冥中被马上要到来的大潮卷上了一个边,声音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然后?” “然后,”她手指一划,在每个横线上划出短短的竖线:“将每条长棚分成一个一个的单间,将它们按间租赁出去。每一间里都设置一样新奇的吃食——崔老板,这就是我为宁州城准备的礼物——” “一条卷遍人间烟火的,大荆不夜街。” 大荆,不夜街。 这名字仿如惊雷般在他心头划过,作为一个在这一行当做了将近一辈子的生意人,崔老板几乎立刻就揣摩出了其中巨大的商业价值。 将无数小商贩聚集起来,再加上卢菀那些每次被推出都引起轰动的吃食,那会是个什么场面? 崔老板只觉得自己连手指都在细微地颤抖。 百姓就会不由自主地向此处集中;而同类型的商家在一起,则又会引起良性循环,如果再加上可以配送的阿菀外卖—— 那么这个白手起家的卢菀,将很快拥有和大酒楼抗衡,甚至超过他们的实力! “你当真是个天才,”崔老板缓缓坐回椅子里,两眼看着卢菀,却又好像透过她看见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那甚至会成为宁州的景,成为大荆的景;如果你以分成的形式收取租金,每个月的流水只会翻番地涨;不不,你还有‘评价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后面是不是还打算给所有的吃食评级?那你的权利就还会进一步扩大……” 卢菀静静地喝着茶,没有打断。 他知道崔老板不是在问她,只是通过这种喃喃絮语的方式,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良久。 崔老板坐直身体,神色郑重起来:“你当真决定要做了?” “崔老板,你我相交虽然不久,”卢菀放下茶盏,淡淡说道:“却可曾见我卢菀做过的决定,有反悔的时候?” “好,崔某信你。”崔老板安静了一下:“只是还有两个关键的问题,请小娘子解答。” 卢菀抬手,示意请讲。 崔老板:“第一,民宅商用,这在宁州是不允许的,小娘子打算怎么拿到康宅的商用凭证?第二,这‘不夜街’固然绝妙,但必然引来如我这样的大型酒楼的联手抵制,到时候小娘子又打算怎么做?” “还有最后一点,”他叹了口气:“小娘子怕是忘了,亥时一到,咱们宁州是要宵禁的。除了官兵,没人可以在街上走动,又遑论小娘子想要的‘不夜’呢?” 卢菀不说话了。 虽然“美食城商业街”的规划一直在她的计划里,但卢菀也是今早才得知了可以租用一零二号宅的可能,因此她既没有充分地了解过规则,也没有详细地去制定计划。 只是崔老板问了,她便将这个计划说出来以供参详。 然而这三个难点一齐压过来,卢菀才发觉事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容易。 政策,永远是压在商人头顶的,天花板一样的困境。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规律地扣动,似在思索。 “所谓不允许,”半晌,她问:“是大荆朝廷统一制定的政策不许,还是独独咱们宁州不许?” 崔老板心里赞了一声:“宁州不许。既然聊到这了,我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是十三世会不许。” “那么,”卢菀淡淡问道:“又是谁给了他们这个权利,他们又凭什么做这个主呢?” 崔老板悚然一震。 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根小针,精准地扎在了崔老板的世界观上—— 谁给了十三世会权利?答案是没有人。 但是他们以近乎“统治”的姿态世世代代地控制着宁州,简直是某种约定俗成的“君权神授”,他们制定规则,是以可以获得不遵循规则的权利。 从没有人胆敢问过,谁允许他们这么做? 然而卢菀就敢。 此女柔韧的身体里,仿佛长着一根只服从于她自己的反骨;她先是离经叛道地休弃了她的家族,而后又想带着整个宁州去推翻压制着它的巨兽。 “屈服”二字,可能从没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 一个超出世界普遍思想水平的人出现的时候,人往往会感到害怕;而在这面向未知的恐惧消散之后,就到了做选择的时候。 看你是要跟着这种跨时代的思想踏上荆棘路,还是闭上眼睛回到舒适范围,假装自己从没听过看过。 “卢姑娘,”崔老板的语气很轻,他身上那种浮躁的市侩气渐渐消散了,露出其下属于崔胜这个人的一点本真:“你可能不知道,我本来是不姓崔的。” “我以前是个银匠,”他突然笑出来,两只有点肥胖的手交叠在一起,十分灵活地一翻: “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但是还没等我学成手艺,边境开战,我家里所有成年的男丁就都被当成新兵员抽调走了。” “那年我十五岁。”他语气很平淡,仿佛说出口的是别人的血泪: “拿着我哥和我爸的银环——你知道银环是什么吧?每个南境军都有,上面会刻名字和入伍的日子。那两个环被人砍烂了,缝里还有已经腐臭的血肉。我把那两个环交到官府,换了八个钱的抚恤金。” 两条命,八个钱。 “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打算带着我妹妹和我母亲,找个有阳光的墙头等着饿死。”崔胜说:“那天我以为死就是最难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更难的。我妹妹把自己卖到青楼去了,换了三两碎银子,送到我手里,让我无论如何给妈送终。” “卢姑娘,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活出个人样吗?” “但尊严是要有代价的,”崔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而你总有一天会发现,就连付出代价,也要遵守规则。我为了给我妹妹赎身,投靠了宁州崔家,他家的三爷七十多了,膝下无子,我在跟前伺候他拉撒吃药伺候了两年,他收我做了义子。” “然后才有了景福楼。”崔胜:“现在三爷已经去了,但我头顶上这个崔字,却能保得景福楼不倒。这宁州城所有有名有姓的酒楼,都得在十三世家里拜山头。” 卢菀没有出口安慰,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能从这种困局里走出来的人,需要的从来都是来自自我的肯定。 她只是安静地给崔胜添了点茶水。 “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崔胜:“卢姑娘,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崔某人固然已经把腰弯下去了,但我尊敬你这种愿意站直的人。只是崔某倚老卖老,有一句逆耳忠言,想说给姑娘听听。” 卢菀正色坐好:“您请讲。” “想捅翻天?可以。”崔胜的声音很轻,仿佛他在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在你将天捅破之前,仍然要遵循登天的规则。” 卢菀:“你是说,我若向再进一步,就必须获得一个世家的身份。” “不错。”崔胜两掌一合:“须陆华龚阳,侯尤金景崔,外加一卢二史,在这十三世家之中,你必须托庇于其中一个,那才能获得说话的资格。否则你越做越大,他们早晚有一天会高高在上地将你碾死。” 卢菀提出质疑:“即便拥有绝对实力也不行?” “如果卢小娘子指的是拥有足够数量的钱财,那么不行。” 崔胜:“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出身的卢家是宁州的首富,但在十三世会里,卢家只是再边缘不过的小人物。钱对于真正的世家来说,只要抬手就能有。真正使他们立足巅峰的,是他们世世代代,同气连枝的经营。” 杂物房的火势已经扑灭,王伍长笑着来会客正厅打了声招呼要走,卢菀示意他们稍等—— 正门那边,王氏和麻喜已经带着卢菀吩咐让准备的金镶玉来了,每个帮助救火的军巡铺兵员都有一份,甚至还给每个人多带了一盒半加工的,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分享。 金镶玉目前仍然在限量,一份带着阿菀外卖标记的小竹食盒,是被冷落日久的军巡铺众人太久没有得到过的体面。 王伍长什么都没说,站在廊下对卢菀郑重地一拱手,卢菀福身回礼。 崔老板站在她身后,两人静静地看着王伍长和王氏兄妹二人又笑又叹气地坐在一处,絮絮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院外天空上,密云西来,沉甸甸的灰色云彩压在宁州上方,空气潮湿而又闷热,雷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仿佛某种威压在宁州上空的“天道”,正在向生出反骨的挑衅者发出满含威胁的警告。 快要落雨了。 “崔老板,崔胜。”卢菀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雨丝,这凉沁沁的威胁,融化在她掌心:“如果我卢菀获得了世家身份,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崔胜没有看她,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了卢菀身侧。 “任他是什么百年经营,任他是什么高绝天道。”卢菀说:“大家凭本事活着,谁也别高谁一头——这烂天烂地,咱们一起去撕碎了它。” ※※※※※※※※※※※※※※※※※※※※ 重大时代的到来,往往伴随着叛逆者降生。 注:“一介凡人,竟敢弑神”,看自电影《刺杀小说家》 鸣镝弑父(一) 一零二号房的火势不大不小,王伍长带着人又仔细清理排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其他安全隐患了,这才带着人放心离开。 卢菀给王氏放了两天假,让她去跟哥哥好好聚一聚,王氏又笑又哭地谢过,给麻喜嘱咐了帮忙照顾几天自家的丰丰小姑娘,便脚步轻快地跟着王伍长走了。 崔老板回了景福楼,卢菀暂时将一零二号锁上,麻喜打着伞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姑娘,家里雇了轿子过来,咱们这就回吧?” 门口果然停着一顶十分气派宽敞的轿子,前后四名轿夫,都带着点期待看着她。 “日后不坐轿了。”卢菀对着轿夫们笑了笑,回身对麻喜说道:“你心疼我淋雨,难道他们就没人心疼吗?” 麻喜一愣,笑着说是。 卢菀琢磨着,这宁州城其实都是石板路,地面挺平顺,赶明儿不如试试看能不能找353要一张自行车的架构图,这样配送员们的速度还能再上一层…… “阿菀?怎么还没上来?”一个妇人掀开轿帘,探出个头:“凉得很,快来,别着凉了。” “您怎么也来了?”卢菀骤然见到康小娘,有点不自在——她这身体的亲娘实在太年轻了,康小娘十七岁就生下了卢菀,今年才三十三,更兼古人早起早睡,皮肤弹嫩水滑—— 俩人坐在一块,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是姐妹。 “平日里不都不爱出门么?”卢菀让麻喜也坐进来,吩咐轿夫可以开始走了,向对面的康小娘问道:“就算要散心,怎么还赶着落雨天出来?” “嗐,这话说的,”康小娘在她膝盖上亲昵地拍了一下:“你就是雨天生的,娘喜欢这天气,清清凉凉的多好?” 卢菀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二十整了,看着一个外表年龄二十四,实际年龄三十三的美人,一句“妈妈真好”实在是说不出,只好赶紧扭转话题: “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阿娘理顺理顺这两日的账目?” 这也是卢菀才发现的——康小娘不仅仅是擅长做会计,她简直是热爱这一行,仿佛那些小数字精准地对上之后,就能让她获得无穷无尽的快乐。 要是她投生到后世,说不定是还能在会计专业拿个国家奖学金什么的。 果然,一提账目,康小娘立刻展颜道:“我正想着找你说这个——咱们家啊,现在算是彻底稳当了,虽说现在配送员的数量上来了,人吃马嚼花费比以前大,但是收入也更多,如果算上加盟摊贩上交的分成,那么十天的纯进账足有八十八两!” 八十八两,差不多是七万左右。 卢菀:“稳定了是什么意思?” 康小娘先解释了一遍,卢菀不是特别明白,麻喜干脆接过话头说道:“意思是,这十天的进账是很平均的,而不是那种每天都有增长的情况。” “起步阶段,花费确实会大一些。” 她本意是想安抚一下康小娘和麻喜,说逐渐走上正轨就好了,但是后面这些花钱的地方在她脑子里略略一过: 收整一零二号,大修康宅,给越来越多的配送员安家费,给配送员裁定统一的服装——一人至少得两套换洗吧? 还有源源不断加盟阿菀外卖的小吃商贩,有些现代的小食,材料在现代唾手可得,而以大荆现在的生产水平,则需要非常多的人力物力,因此造价也高。 在他们起步初期,这些费用都是由被加盟的卢菀提供的。 钱钱钱,到处都要用钱! 照这个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把她救民恩人的小脚丫子复活出完整的一只来?! 麻喜抿了抿唇,斟酌地说道:“姑娘,其实还有个事情得跟您说——今天您和庸太守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自称是什么商会,通知咱们上税。” “税款不是都按时交到官府了么?”卢菀莫名道:“是不是有新加盟的商贩不知道规矩,私自漏税了?” “不不,不是交到府衙的缗钱。”麻喜摆手:“是地税,交到坊区分管人手里的。” 卢菀深深吸了口气。 “姑娘,下午我已经四处去打听过了,人家确实不是故意来找麻烦。” 麻喜小心道:“举凡是做买卖,不拘是什么行当,都要交地税的。按坊区划分,最后都要交到商会去,而且商家分等级,咱们家生意做得好,税款就格外多一些。” 好啊。 原来已经找上门了是么? “不是故意来找麻烦,”卢菀将憋住的这口气缓缓吐了出去:“例行公事地打压罢了。” 麻喜看不出她喜怒,有点忐忑地说:“人家还说,咱们家的外卖生意不好定性——因为从前没有过,让您有空的时候到坊区去一趟,商量商量将日后的税点定下来。” 卢菀心中冷笑。 生怕她不够乖顺,还把下马威递到眼前来了是么? 十三世家,好大的威风啊。 她固然不高兴,却不会对着身边人无缘无故跟着不好受,甚至还在麻喜手背上拍了拍:“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我不在的时候能撑撑场面,也知道把内容核实了再来报我。以后会越做越好的。” 麻喜点点头,有些无措地看向康小娘。 雨势渐大,轿夫加快了教程,轿子外传来雨水击打石板路的细碎声响,还夹杂着行人“躲雨啦躲雨啦”的呼喊声。 轿子颠簸起来,康小娘看出卢菀的烦躁,坐到她身边,谨慎又期待地把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阿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康小娘说:“十三商会的威风,娘从前在卢家也听说过一些的——不单咱们家要受管制,就算是家主,他在世会中敬陪末席,平时该忍耐的也都在忍。” “要收钱,就给他们一些也没什么的。”康小娘微笑起来,只觉得她的阿菀虽然是女儿身,却也能成为她和游妈妈的老来依靠,试问谁家女儿能做到? 是以她有些骄傲地说:“只要咱们能有个安稳日子,阿娘不求你别的什么,只要你将来能许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做人家正头娘子,我就高兴了。” “只要别像我,”她坐直身体,神色微微黯淡:“平白许了终身,却一次都没从卢家的正门走过。” 麻喜握住康小娘的手,卢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要也跟着握住。康小娘对她们笑道:“嗐,怎么忘了?我儿带我离开那天,走的不就是正门吗?都过去了,没什么。” 她口中说着没什么,脸上落寞的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麻喜来到卢菀身边这些日子,已经对主家母女的身世大致了解了些,闻言突然想起一节,关切地问:“主母娘子,麻喜问一句,您别生气——您走的时候那么仓促,身契带出来了吗?” 康小娘脸色一白。 卢菀:“什么身契?” “我先头是,是唱……”她说了这半句,含混过去,又说:“家主给我赎身的时候,楼里头将我的身契给了他。” 康小娘给卢菀交待完,急切地说:“但是我生下你的时候,家主已经答应我了!他说看在我生育不易的份上,会把我的身契毁掉!他可是卢家的家主啊,说话一定会算的!” 卢菀:“……” “早有这顾虑,怎么不同我讲?”她揉着额头,一手环过康小娘肩膀:“阿娘,他以前也说过要善待你吧,他做到了吗?” 康小娘不再言语,眼泪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来。 “没事没事,”卢菀头皮一麻,赶紧说:“这算什么大事?回头我想想办法,定不让他拿住咱们。” 康宅与一零二号本来离得也不算远,这么会儿功夫,轿子已经稳稳当当停进康宅的正院了;麻喜自去下车付钱,卢菀说道: “阿娘,你想想,便是他想拿身契要挟你,他难道敢吗?咱们刚把田氏的白幡子挂得满大街都是,他卢良臣要是再敢闹,是不是想和田氏做一对满街飘摇的情深伉俪?” 康小娘想起前些日子田氏的惨状,不由一笑。 这一笑当真是梨花带雨,温柔动人;卢菀见哄好了,赶忙带着她下车,吩咐麻喜带康小娘去休息,自己去烧水洗澡。 ------------------------------------- 这一大天,可真折腾得够呛。 卢菀坐在温水里,身体放松了,脑子里却还盘旋着太多事务,尤其是最后这一桩—— 她哄康小娘那一套说的容易,自己心里却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卢良臣可不是田氏那蠢妇,他若出手,必定会是杀招;如果换做她是卢良臣,一定会舍下最大本钱,争取对拥有“宣传制高点”的卢菀做到一击必杀。 只要人死了,难道还怕她开口吗? 更何况还要想法子加入世家……今天崔胜临走的时候,暗示性地说了一句:如果卢菀想知道十三世家里还有哪些适宜婚配的儿郎,他可以帮忙找消息。 说是暗示,其实意味也很明显了。 嫁进去,再将男人挡在前面,自己想法子在背后操盘,以此来获得世家支持。 可那不是卢菀的风格。 靠男人算什么本事?再说要真是那样,到时候阿菀外卖是跟她姓还是跟夫家姓? 没得给自己惹烦心。 她抬起手,拍出一道水花。 办法总会有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而已——不管怎么说,今天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又会是一个新开局! 然而这漫长的一天,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卢菀。 它才刚刚开始。 “姑娘,方便进来吗?”玉珠怯怯的询问和敲门声一起响起在门外:“我跟着麻姐姐调出了冰奶茶,姑娘要不要试试?” ※※※※※※※※※※※※※※※※※※※※ 来辽!花大将军脱马甲高|潮终于要来辽! 求收藏~ 打滚.jpg 鸣镝弑父(二) “姑娘,方便进来吗?”玉珠怯怯的询问和敲门声一起响起在门外:“我跟着麻姐姐调出了冰奶茶,姑娘要不要试试?” 卢菀:“……” 不喜欢的人送来了喜欢的食物。 她在桶里泡得身体发热,正有些口干,如果这时候能来上一杯清凉甜美的冰奶茶…… 玉珠:“还加了早上李氏豆花送来的珍珠圆子,要不我给您放在门口?” 卢菀立刻披衣起身:“进来吧。” 玉珠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手心都是汗,差点连把手也握不住,而在看清房中人的时候,则更是木呆呆地不敢动了。 菀姑娘只着一件里衣,浸过水的白嫩肌肤里透出属于少女的红润颜色,双眼里带着盈盈的水光,迷蒙美好的就像一场幻梦。 正在擦头发的卢菀莫名道:“怎么了?有话进来说,把门关上,凉。” 她这才回过神来,局促地将奶茶碗放在桌子上,站在一边结结巴巴地汇报她是怎么学,怎么做的。 “你紧张什么?”卢菀坐过来,拿起勺子尝了尝,好笑道:“还差着点意思,你们现在做的这叫姜撞奶,跟我要的奶茶还有些区别——嗯,主要是姜放太多了。” “但一个下午能学成这样,你算是有天赋的。”卢菀有一说一,指点道:“回头你再琢磨琢磨,得给奶茶做个包装。” 卢菀白皙的手指在木质的勺把上留下点浅浅的雾气,淡黄色的红糖珍珠在勺子里滚动片刻,被送入少女红润饱满的嘴唇里。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卢菀:“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没有,”玉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卢菀的勺子:“我,我是在等姑娘用完,好把碗拿出去。” 卢菀心中一动。 下午麻喜在外面探听地税的事,是谁看着她做的? 姜,本身就有去腥去味的功效——之所以放多了,会不会是奶茶里还加了别的“料”,所以借以遮掩呢? “玉珠,你坐。”卢菀心知有些不对,手里的勺子却没放下:“左右这会没外人,你再跟我说说,庸南是怎么遇见你的?” 玉珠不敢坐,她甚至掉了一滴冷汗下来。 那冷汗顺着她鬓角落下,在胸前的衣襟上打出一个暗色的小坑。 卢菀明白了。 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奶茶碗,珍珠圆子在里面若隐若现:“那天我在城墙根下看见你的时候,你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高烧无力,这都是真的。” “可是你的头发,实在太干净了。”卢菀感到力气在身体里飞速流失,眼前渐渐晕眩起来:“那时我就想问,一个南境流民,是怎么做到……” 她一句话没说完,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昏地转,下一刻,玉珠快步上前,一把接住了卢菀倒下的身体! “菀姑娘,我本不想这样的,是你,都是你,不肯让我回到庸太守身边……” “要怪就怪你自己。”玉珠浑身都在抖,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怕得遍身寒凉,看着昏迷在自己怀中的卢菀,颤声说:“日后你落到泥里,自然会知道我的难处。” 她在这念念叨叨兀自不停,房后的窗棂却被突然扣动,粗犷的男人声线短促地低声问道:“好了没有?!快点!庸太守已经进城了!” 玉珠吓了一跳,险些让卢菀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人支起来——却是意料之外的轻盈。 “在外面等着!”玉珠低声叱道:“闭上嘴,后院那么多爷们,别被人发现了!” 外面那男人被个十三四的小丫头教训,十分恼火地呸了一声,却没继续反驳,当真依言不出声了。 玉珠在卢菀身上摸了摸,发现该穿的都穿了,只是里衣太过单薄,沾了水的料子贴在肌肤上,有些若隐若现的透明; 玉珠琢磨了一下,随手找出一件秋衣将人兜住,又用被子给卢菀厚厚地裹了一圈,将被角仔细地掖好。 “行了!” 那男人应声而入,虽说是五短身材,动作却十分灵活。他扛起卢菀就要走,却被玉珠拦下:“慢些!外面那几个仆妇都迷倒了没有?” “那还用你嘱咐?”五短男鄙夷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玉珠没再多说,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从二门直接翻出了康宅的院墙,墙外竟然还有三五个人带着一定软呢小轿接应—— 卢菀被囫囵个儿塞进去,玉珠则快步跟在身侧:“走走,再有一刻就要宵禁,别惹麻烦!” 小轿笼罩着雨幕,在漆黑的夜色里无声穿梭。 【宿主……】353的系统音和静夜雨声一起传来:【您明明醒着。】 被裹在被子里的人还是闭着眼,嘴角却轻轻一勾。 “就快坚持不住啦,”卢菀在脑海中说:“玉珠这丫头人小心狠,也不知是什么迷药,劲道还挺大,就起初那么两勺,足够放倒我了。” 晕眩感再一次攀升,卢菀毫不犹豫,用指甲在自己白嫩的掌心狠狠划开。 清醒伴随着鲜血涌现出来。 【您不用这样,】353:【现在我的等级虽然还不够高,但已经可以为您开启低级防御。当前您的营业总额为521两,约合四十一万六千八百积分,请问是否消耗五万积分抵御一次药效?】 卢菀:“这么多?看来你是把田氏赔的十倍货款也算进去了,不是说赠予的银两无效吗?” 【确实算上了。】353机械平整地叙述起来,却仿佛是在和别的什么人说话:【我家宿主凭本事打的脸,为什么不算?】 “……”卢菀:“你们是不是有系统空间那一类的地方,平时就像小客服上班似的坐在一起?” 353:【请您不要将我可爱化,我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小系统。】 卢菀笑了一声,感到迷药的效果随着放血在慢慢消散,只是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也调动不出来: “迷药既然已经失效,你还在我身体里检测到什么了?” 353:【金髓丹,主要成分是曼陀罗,作用是肌肉麻醉。她一共在奶茶里放了两种药,第一是迷药,您已经自行消解了;第二就是金髓丹,一个时辰后会自行解除,但在此之前,您的武力值将被降低为三,比健康的普通人还要再低一些。】 “唔,”卢菀:“五万积分才能抵一次?那不用,先看看再说。” 353:【我无法为您检测到即将发生的境况,也即无法预知风险,请问您确认不开启吗?】 “看看吧,”卢菀感受到353的沉默:“嗳,你不用现在就紧张得要哭出来嘛,话说我一直以为你有全局视角呢。” 【首先,系统不会紧张。】353:【其次,您可以把我想象为一个隐形的助手,我只能检测记录与您有关的事件,并不能拥有任何脱离宿主的信息。】 有个想法在卢菀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迅速抓住:“……记录?353,你不会有系统回看功能吧?!” 【当然,】353:【与宿主相关的一切,我都可以播放给您看。】 话音刚落,卢菀脑海中霎时出现了一个“小电影”,是血糊糊的小婴儿阿菀,被满头大汗的康小娘抱在怀里。 那时康小娘刚刚十八岁,脸色苍白得像个弱弱的小鬼,抱着她刚出生的女儿哀求道:“就让我再抱一小会儿,行吗?” 这应该就是原主刚出生的时候了。 婴儿卢菀被强硬地夺走,她立刻说道:“先关上。” 画面瞬间消失。 “这个功能……说不定我有大用!”卢菀:“既然咱们有黑板,能不能将部分画面投射在上面给别人看?” 【稍等,马上为您查询。】片刻后,353:【这是c级消费功能,请问您是否选择现在升级?】 卢菀正要回答,冷不防轿子停下了。 玉珠掀开帘子,湿冷的空气一瞬间钻了进来;她给卢菀留出呼吸的空间,而后谨慎地将被子蒙在她头上。 卢菀感到自己再一次被人抗在了肩上;现在她知道那天陆勉青为什么会对小花护卫有好大的意见了—— 这可真他喵的太硌肚子了! 一路上停停走走,似乎是在躲避什么,耳边不断出来开门关门和“快走快走”的催促声。 “c级是十六万积分对吧?”卢菀被硌得想吐,只得在脑海中跟353说话分散精力:“开,现在就开。” 她说完这一句,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排数字小板,哗啦哗啦被飞快翻动,最后落在416800上,一个硕大的黄色字母c闪亮了一下。 353:【……】 卢菀:“怎么?” 【谢谢您,】353:【这是我第一次见过c。】 卢菀好笑道:“放心,以后还会再升级的。” 353沉默片刻,声音似乎更坚定了些:【由于时间紧迫,首先为您介绍可兑换的积分选项,c级以上,所有技能都需要通过消耗积分来获得。】 【当前您可支配的积分为:四十一万六千七百八十四,可兑换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记忆回看展示”“武力值瞬间提升”“百毒不侵”以及“有时限的‘所有人都爱我’”,这四项技能都在您的消费范围内。】 字面意思写的够清楚,简单易懂。 卢菀从来就不是那种有选择障碍的人,立刻道:“要记忆回看展示。” 353立刻将相关使用方法输送进卢菀脑海,补充道:【还剩下二十一万六千七百八十四积分,只有一项消费技能在您的消费范围内了。】 卢菀感到身体一震,似乎是终于到地方了,她被摔了出去,却不觉得疼——似乎是落在了床榻上。 原来是这一出。 这是把她送到谁床|上了? “说就是了。”卢菀闭着眼睛,在脑海中说道:“我怎么听出了一股子推销的味呢?” 玉珠在她嘴里飞快地塞了一颗药丸,还没来得及逼她吞咽下去,那一起跟过来的五短男立刻说道:“走!庸南要进来了!” 卢菀:“……” 所以这是太守府? 那丸药还有点甜唧唧的,这边玉珠二人前脚把门关上,后脚屋里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确实有人进到这个房间了,却不是从正门,而是直接走到了……水里? 卢菀现在看不见,也觉得云里雾里,她确认玉珠出去了,吐出丸药,自己无声地在床榻上坐起身。 这是一处卧房。 房间很大气宽敞,桌椅布置是那种古朴的调调,不远处屏风之后,竟然有一处温泉池。 烛光在屏风上投出一个男人的影。 他背对着卢菀的方向,身量很高,即便只有一个虚影,也依然能看出健硕却不夸张的肌肉,他随手伸展了一下手臂,更显线条流畅。 即便是在各种各样的媒体上见惯了男明星角色的卢菀,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那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让她莫名想到了静静蛰伏的虎豹——即便是在休息状态,也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和无形的威慑。 这绝不是庸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一个背影,卢菀却几乎笃定此人必然是个美人。 男人微微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卢菀呼吸一停。 他抬手掀过搭在屏风上的衣服披过,向这边走来,卢菀立刻屏起气息,缓慢地向后,将自己隐藏在床帐里。 【当前可兑换的技能只有一项。叫做……】就在男人走出屏风的一刹那,353的声音同时响起: 【完美情人。】 ※※※※※※※※※※※※※※※※※※※※ 小剧场: 卢菀:“玉珠,你知道错了吗?” 玉珠跪下:“嘤嘤嘤我不该给主上下药……” 卢菀(微笑):“不,你应该直接把我放在屏风那边,这里视角不太好。” 玉珠:“……” 今天也是求收藏的浪浪崽! 鸣镝弑父(三) 卢菀隐藏在薄薄的床帐后面,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能看见一个虚影。 这高大的男人走过来了。 她无声地解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左手五指展开向外,手肘微曲,按住头顶的木簪,右手按在塌上,像一只狐狸伏在柔软的草丛里,金色的眼盯住外面。 男人站在床帐之前,他俊伟的身躯投下一片暧昧的黑暗,将她整个拢住; 布帘内外,仿佛连空气都凝滞起来;男人立起手掌,纤长有力的指将帘子挑开一条缝—— 就在这个瞬间,卢菀暴起,突然发动袭击! 她猛然抓住男人手掌,借力一压,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那手掌之上,谁料男人竟然就这么生生承住了! 他右手化掌劈将过来,卢菀身上无力,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借着男人要将她摔出去的力量猛然抬腿,左脚踩在他手掌上,右脚先曲再劈,在空中有力地画了个半圈,向男人的头颅横扫而去! 一记干净利落的后旋踢! 只听“嘶啦”一声响,床帘随着卢菀的动作被撕裂,半遮半掩地裹在她身上,男人侧头避过这挟风而来的飞踢—— 卢菀一击不中,整个人已在空中,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抬手拔下了头上木簪,如瀑黑发倾泻而下,右腿跪在男人肩膀上; 男人反应飞速,右手将她一条腿按在自己胸前,左手则稳准狠地虚虚掐住了卢菀咽喉!而就在他制住卢菀命脉的一瞬间,木簪尖锐的末梢就以毫厘之距停在了他眼球之前! 他们同时拿住了对方的死穴! 一时间,两人沉默地目光交锋,屋子里只剩下潺潺的水声,还有卢菀微微急促的喘|息。 男人随手披上的外袍在活动间敞开了,露出了小麦色的胸膛,他手臂有力,山停岳峙般地将人稳稳架住,头发像是刚刚洗过,湿漉漉地散在脖颈上,贴在喉结上—— 脸颊线条利落流畅;鼻梁高挺,剑眉浓密。然而这张脸上最出彩的还要属那双眼,漆黑明亮,灿若星辰。 此刻他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木簪的缘故,他瞳孔微微放大,仿佛装载着亿万年的浩荡宇宙。 充满了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熟悉,还有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而他温热的大掌正在她颈侧,看似是扼住她咽喉,实际上则精准地控制着距离,停在一个要碰不碰的地方。 在这生死一念间的重大时刻,他竟然还保持着刻在骨子里的风度。 卢菀手一松,木簪掉落在地上。 “353,”她突然在脑海中说道:“那什么什么情人,我要兑换。” 【请触碰绑定对象。】 卢菀甚至不知道这男人叫什么,不知道他是什么职业,有什么过往,然而她从没有这么想要得到过一个人。 心脏跳得飞快,欲|望拉到最满。 水汽氤氲,烛光暧昧。 “就是他了。”卢菀心说:“如果一定要有个伴侣,就是他了。” 她身体向前一倾,放下跪在他肩头的那条腿,男人下意识将她接在怀中,卢菀双手抱住他脖颈。 就在她触碰到他的一瞬间。 【完美情人,绑定成功!】 【一切附带消费技能,可在获得足够积分后兑换。】 卢菀笑了起来。 “你……”男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笑什么?” 这位现在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天菜,便是装了一整天小花护卫,刚刚洗完澡收拾干净的花修明花大将军。 事实上,刚才一进来他就知道帐子里有人了;只不过这里原本是庸南的卧房,他以为又是什么行刺的来了,因此直接将戒备拉了起来,打算制服了贼人扔出去好睡觉。 谁知帐子一拉开,蹿出了一只张开肉爪的小狐狸。 卢菀头发散开的那一瞬间,自认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花修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了。 皮肤白皙,眼尾薄红,凡尘床帐在她身上仿佛仙人衣角,一双眼明亮温润,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她攥着木簪刺过来的时候,花修明不是躲不开。 而是那一刻的自己竟然不想躲。 她乌黑的发丝落在自己脸颊,和自己的头发纠缠在一处; 湿润熨帖,仿佛温柔一刀。 他僵直良久,才近乎同手同脚地将她放在地上——卢菀的鞋子掉在了来时的轿子里,她只好踩在花修明脚上。 温润的触感,让花大将军更不敢动了。 “我说,”他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你半夜跑到庸南房间来做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卢菀本想松手,但这个踩在他脚上的姿势不是很好掌握平衡,只得顺从心意将他脖颈圈得更紧了些:“你又是谁,洗得白白净净潜进太守卧房,意欲何为?” 花修明:“……” 是了,这一洗干净,狐狸崽可能没认出我。 他抬手将床帐一抖,将她兜了个严严实实,又将外袍脱下来裹在自己手上,这才将人抱起来放回床榻上。 花修明只着一条长武裤,赤着上身,拖过一条凳子大刀金马地坐在床前,抱臂道:“仔细看看头发,还没认出吗?” 卢菀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他匀整漂亮的腹肌上扯下来,在他鬓发上一转—— 右边有一缕焦得卷了起来,跟被火燎过似的。 卢菀:“……” 卢菀:“你是小花?!” ------------------------------------- “你说庸南?!” 与此同时,卢家主院。 “他早上刚出的城,现在怎么可能回来?!”冷静自持了一辈子的卢良臣大怒而起,抬手掀翻了炕桌:“那蠢妇呢?!绑了过来!” 跪在地上的下人不敢动,跪着向后挪了一步,悔恨道: “玉珠姑娘传了主母娘子的令,小人不敢不从,便将他们放进去了,也不知带的是谁……只是后来察觉出不对,便想着先回来通禀家主!” 卢良臣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我送你进太守府,埋伏了这么多年,想了多少办法,才让你坐上了管家的位置。” 辛苦养兵千日,用兵的一时还没到;这番经年布置,就全都被田氏毁了。 卢良臣睁开眼,双眼通红:“我再说一次,去将那蠢妇绑来。” 片刻之后。 田氏被捆住双手,扔进了主院之中。 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寂静的院落里,只有密集的雨声。 田氏跪在廊下,卢良臣负手站在厅堂里,通明的烛火摇曳,院外的骤雨侵急。 “老爷,关门做什么。”田氏惨然一笑:“难道你还知道要给我留个体面?我还以为我和菲儿两个,对你来说只是摆设而已。” “关门,是因为你没轻没重,没有分寸。” 卢良臣根本懒得理会她在矫情什么:“我问你,你让人给卢菀下了什么药?下了多少?” “是化髓丹。她不是能打么?”田氏被捆的时候挣扎了一下,头发乱了,此时在脸颊边掉下一缕,在她装了一辈子端庄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风尘气:“我给她的剂量,足够她下半辈子和我菲儿一样。” 卢良臣两手按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下:“还有呢?” 田氏大笑起来。 “家主,老爷,”她将这四个字念得很慢,仿佛饱含着许多讽刺:“嫌我没规矩,难道你又是什么正经人吗?” 打从上次卢良臣当着全家的面让人杖责田氏,他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本来就夹杂着的旧怨,混合着或许曾经存在过的依赖和怜惜,在这冰冷的雨夜里糅杂成一片腌臜的泥泞。 有些事情既然心知肚明,也就不必给彼此留脸面了。 “不错,我让玉珠给她喂了春|药。”田氏咯咯笑起来,语气尖锐又痛快:“是青楼里面,给最下贱的妓子吃的那种药,不仅如此,我还让你那潜伏在庸南府上的好狗下了最烈性的迷香。” “只怕这会,你那牙尖嘴利的庶女,正在和庸南——被、翻、红、浪。” 卢良臣抄起茶盏扔出去,茶盏碎裂在田氏面前,迸溅的瓷片划破了她的脸,留下长长的血痕。 田氏带着满脸的血,就那么笑了。 “你生什么气?”她挑起眉梢,下垂的眼睑因为疼痛而泛起细微的颤抖:“过了今晚,你还要谢我。” 卢良臣的胸膛剧烈起伏。 田氏:“我那大哥——对,就是你一向最看不上的景福楼掌柜,他送来一个消息给我:花大将军,只怕对那贱妇十分有意。家主,庸南之所以能在太守这个位置坐这么长时间,背后靠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你什么都不懂。”卢良臣:“庸南姓庸,镇国都督庸宴也姓庸。” “出了五服的远亲罢了,这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跟庸家联系过?” 田氏嗤笑:“家主若是想用这些事骗我,那就不必了。你我心里都门清,庸南背后是花修明——可若是他把自己兄弟的女人睡了,你说他们两的同盟,还会像从前那么坚固吗?” “我固然是为了自己和菲儿复仇,” 田氏将被捆缚的手在地上一支,就着这个姿势站起来,一仰脸,试图将那掉落的头发甩到后面去:“但这出牡丹亭唱出来,你,乃至十三世家,你们都要感谢我。感谢我离间了花修明和庸南,给了你们彻底占据宁州的机会。” 卢良臣走到她面前,高高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田氏被扇得再次伏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侧头去看,却只看见卢良臣仿佛嫌她血脏一样在擦拭手掌。 “蠢妇,卢菀受此奇耻大辱,你可曾想过——她今日若是不死,来日真进了庸南的后院,会给卢家添多少罗乱?上次你贸然出手,已经丢尽了卢家的脸面,难道你还嫌不够?!” “卢良臣!你厌恶我,难道我不恶心你么?” 田氏咳出血沫,尖声道:“不然你以为,今日我为何还愿意同你多话?我告诉你,今天我不但要让卢菀那贱人失身,我还要她死!” “我知道你手里,有一批养了好几年的浪荡儿,个顶个都是犯过人命官司的狠角色。”她艰难地站起身,带着满脸的血迹,张开血口,几乎是贴着卢良臣嗤嗤笑道: “除非你现在就把他们都派出去,将卢菀截杀在太守府门外;否则,只要明天太阳升起时卢菀还活着,你,我,卢家,上上下下,永无宁日!” ※※※※※※※※※※※※※※※※※※※※ 小剧场: 花修明:“她满口大话,还搞神神鬼鬼的东西,也不身娇体软,也不柔弱可怜,我花修明,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就是当一辈子伴郎,我也绝不会对卢菀……” 菀哥散开头发。 花修明:“嘿嘿,媳妇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