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是权臣[穿书]》 小殿下 “听说,这里头住着一位皇子?” “嘘,别提他。” 树影下,两位太监交头接耳地说着闲话,将目光落在一丈之外的墙上。 白墙青瓦。因为有些年头,显得破败不堪,上头还挂着几张蛛丝网,说话间刚有一只蛾子,扑着翅膀钻进网里。惊得蛛网颤动一下。 “你入宫晚,不知道这些。是早些年,陛下喝醉酒做出的糊涂事儿。陛下厌恶极了这一对母子,这孩子自打出生就没出过冷宫,说来都是晦气,咱不说这个。” “可是如今太子殿下入了狱。你说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里头那位,有没有可能翻身。”小喜子捧着饭盒问。 “太子殿下能有什么万一?他的舅舅可是丞相孙氏,姨母是国公夫人,这样的底子,难道还当真能栽在那个人手里?” 说完了,又瞅了眼天色,差不多到时辰了,便将他招呼着沿墙一路往前:“唉,咱们底下人,做好手头上的差事就好,上头人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嚼舌根。” 小喜子点头,心想是这个理。 “走吧,给里头都送饭去,别怪我没提醒你,可别和他说话。”师徒指着不远处的大门,推了他一把,因为这是小喜子第一次给冷宫里的母子送饭便多提点了一句。 “为什么?” “陛下厌恶他,你何必惹这一身麻烦与他去攀交情。听我的便是了。” 小喜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食盒走了。 吱呀一声推开门。从狭小的门缝里瞧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蹲在中间的荒草平地里像是在挖什么的样子。小少年唇红齿白。眉眼清俊,看着像是很乖巧。 小喜子顿时忘了师傅的嘱咐,将饭盒递进去后,忍不住唤了一声,只道:“饭送来了” 只见那孩子放下手中刨土的铲子。将一身泥污往身上擦了擦过来了。 没有应声,缓缓踱步到门边上,拎起食盒便转身要走。 已经是腊月,小喜子见这位殿下只穿着件单薄的单衣,看了一眼将要下雪的天色,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快些回屋里去吧。” 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过来,看了自己一眼。 “嗯。”小殿下声音也极是文静,“谢谢。” 小喜子刚要离开,却感到有一股阻力,回过头一看才发觉竟是小殿下将一只脏兮兮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拽住了自己的腰带。 “可以给我一些炭火吗?太冷了。”小殿下说话温温软软,十分可怜。 小喜子大吃一惊,这样冷的天,这屋子里竟然既没有御寒的衣物,又没有可烧的炭火。 就是最卑贱的奴才,过的也不该是这种日子呀。 可是偷偷往冷宫的运东西是忌讳,小喜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出言拒绝了他。 结果没走出几步,又听到身后传来抽抽噎噎的哭声,小喜子心一软,蹲在门缝旁边问,“你哭什么呀?小殿下。” 这位二殿下红着眼睛不停的揉弄着。着急的像是话都有点说不清了,道:“天太冷了,娘亲都冻病了,好公公,施舍我些炭火吧,求您了。”声音里带着些鼻音,既可怜又无助。 小喜子看了看周围,见没人瞅见,此处又地处偏僻,,便跑去自己的卧房里抱了几块炭过来。从门缝里一根一根的塞进去,还给小殿下递了一张火折子。 权当做点好事了。稚子何辜啊。 师傅说的对,皇家的事情瞬息万变。小喜子前脚刚给小殿下送完炭火。后脚回到卧房里时。便看到对面负责宣旨的大太监刚刚穿戴得华丽又整齐,器宇轩昂的从正门出去。他问师傅:“他传的是什么旨。” 话音未落。满屋子都寂静了 师傅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小喜子,别打听了。” 又将他拉出了房间,领到墙角,才道:“是孙丞相被流放的旨意。” 小喜子不敢相信,太子入狱后不到半个月,他的舅父孙丞相竟然被流放了。莫非太子一党,当真要折在那个阉人手里。 旨意很快传遍了皇都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到了诏狱之中。 整个皇城一夕之间风云变幻。 丞相孙严钦拖着一家老小坐在囚车里被运出皇都的时候,楚歇正站在城楼上俯瞰着那一队远去的车马,眼里悲喜莫辨。 那一天夜里皇城里下了极冷的冬雨。带着雪子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 冷宫里,江晏迟摸着娘亲越来越发烫的身子,将院子里挖来的草药揉成一团往她嘴里塞:“阿娘,阿娘……吃下去。” “这是我跟外头人要来的炭,烧起来就不冷了,阿娘,你烤烤火吧。”他扶着娘亲坐起来,温声劝着。 “阿娘……阿娘只怕是不行了。”段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阿予,对不起,这一世是阿娘拖累了你。” 江晏迟神色依旧温和,只温和地哄着她:“别说这些话,吃下去,吃下去就好了。” “不成了,不成了……” 江晏迟放下娘亲,看了一眼外头冰冷的夜色,合身冲进雨里,拍打着冷宫的门道:“公公,是公公在外头吗……求求您了,我阿娘快病死了,施舍我们一碗药吧……” 那声音像是一只弱小的幼兽在低低地嘶鸣,可怜到了极致。 可外头并不是前几日当差的小喜子。 而是向来喜欢打压他们母子的老太监。分到个雨夜看守冷宫已经是让他觉得无比倒霉,如今还听到里头说人要死了,更觉得惹了一身晦气。 “死了就死了!死了还干净!” 老太监往地上啐了一口,“那贱女人早该死了,也惹不得我在这受这罪。要死就快死!” “公公,大人……赵大人,求您了……” 江晏迟红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拽着老太监的衣袖,却被他狠狠甩开:“你也是个下贱胚子,还不放开咱家。小贱种。” 尖酸刻薄的话一句一句传入耳中。 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十三年。 江晏迟收回了手,看着锁门十三年从未打开过的这条长长的铁链,又看到那太监腰侧佩的短刀。 声音依旧是柔柔地:“赵大人,求您了……给我送点药进来罢。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我呸。去去去,要死就跟你娘一块死了,明天早上我来埋人。” 伸得长长的手再一次拽住那人衣袖,这次,老太监顺手抄起一旁的枯枝往那手上狠命抽了两下:“滚开!” 惊得那孩子立刻收回手,再不敢伸出来。 守夜到了后半夜,有了些困意。他靠着大门听着檐前落下的雨声睡了过去。 檐下蛛网上的飞蛾已经被蜘蛛啃噬殆尽,只剩下一对漂亮的翅膀挂着。 猛然听到哐当一声,是锁链被砸开的声音。 老太监还未睁开眼,便感到喉头一凉,鲜血喷射在一双细嫩白皙的手背上。他捂着脖子震惊地看着面前手持利刃的少年,只看到向来温软可欺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只余下一片沉沉的死寂。 一道闪电撕开夜空。 照亮少年眉目的冷冽与沉郁。 江,晏,迟。 老太监眼神里的光很快暗下去。 少年将尸体拖进屋里,先用一堆杂草盖住了,然后才冒着雨偷偷逃出冷宫,往药房的方向奔去。 将好容易偷来的药在炭火上陶罐里熬成一碗浓浓的汤药,给娘亲喝下。后半夜里,她身上的滚烫终于一点点褪下。 第二日清晨,段瑟醒来便看到江晏迟在冷宫的一角挖地填坑,她走过去,江晏迟停下手中铲子,扬起乖巧地微笑:“娘亲好些了?” “嗯,好多了。”段瑟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多亏你讨来的草药。” “那都是外头守夜的可怜我。”江晏迟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还望段瑟怀里蹭了蹭,又说,“娘亲且先去里头坐着吧。” “你在做什么。”段瑟看着地上的一块新翻出来的泥土。 “阿娘不是最喜欢梨花树吗。予儿想把后院那颗快死的梨花树挪到前院来。前院日光好,想必那梨花树明年春天一定能开花。” 孩子温和无害地笑着。 段瑟心想,自己从未给这个孩子带来过片刻好日子,可这孩子生得如此乖巧善良,没有心眼。倒也是一件好事。 正想到此处,门扉陡然被推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说昨夜守夜的大太监不见了,要进来搜人。 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没找到一点痕迹,为首的赵副统领将目光落在新挖的那块地上,追着问:“挖地做什么?” 段瑟莞尔一笑,语气里有些胆怯的样子:“孩子就喜欢栽种些花草,这个……应该不是不可以吧。” 赵副统领看了一眼江晏迟,见他目光澄澈明朗,一副无害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招手领着人出去了。 咔嚓一声,重新将大门锁上。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十几天。 院子里新栽的梨花树长得极好,冬去春来,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能重新开花了。 江晏迟却被接走了。 没人告诉他,要将他带去哪儿。分开的时候,他看到段瑟眼底惊恐的目光,她扑上来便拽着自己孩子:“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他只是个孩子!我们都已经沦落至此了,在这冷宫里打算过一辈子了,这样都不可以放过我们吗……” 说着说着,又哭了。 江晏迟挣开那些人,走到娘亲面前擦干她的眼泪:“阿娘别怕,这位公公说只是要带我去量身裁衣,娘亲想到哪儿去了。” 声音极其平稳。 冷宫消息闭塞,段瑟又活得单纯,至今还不知道太子党已经彻底垮台,江晏迟成了昌平帝如今唯一的孩子。 他将被接出冷宫。 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 段瑟看着那些人态度的确很是恭敬,将江晏迟扶上马车后,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回过头。 看到冷宫中梨花树下多了一人,长身侧立,其人如玉。 一剪秋瞳在冬日里无波无澜,透着几分清寂的意味。 “你是段瑟。江晏迟的生母。” 声音也极为好听。 “我叫楚歇。” 那人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中染着几分森森寒意。 他留下了几句话,便施施然离开,临走前还说了一句:“想清楚了,就来楚府找我。从现在起,没人能再拘禁你们母子……江晏迟一生的荣华富贵,也都端看你的决定。” 脚步声渐远。 段瑟抬头看着刚刚种好的梨花树,眼底弥漫起水雾,模糊了眼前的枯枝。 江晏迟回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娘亲眼睛红了。 他问:“你哭了。” “是开心,娘亲太开心了……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出冷宫的那一日……”段瑟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 “阿予,走吧。” “去哪里。” 段瑟回头再看了一眼那颗梨花树,深深吸一口气:“去找楚歇。” ※※※※※※※※※※※※※※※※※※※※ 攻江晏迟,受楚歇 暴躁精明美人受x少女疯批年下攻 喜欢的收藏个蟹蟹~ 预收《我踏马认错主角了?[穿书]》 《穿成渣攻后被迫火葬场[穿书]》 《穿成恐怖直播游戏boss》 求收藏。 反派 “楚大人现下不在。”看门的小厮和颜悦色地解释着。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和气的笑脸,段瑟一时间又要感动哭了,吸了吸鼻子,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额,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小厮将门打开些,“不如娘娘和殿下,先且进来坐坐吧。大人吩咐了,若娘娘来寻,必要妥帖照顾。” 娘娘。 段瑟啪嗒一声眼泪就落下来。 她从来都是一个最卑贱的罪臣之女,什么时候被人喊过娘娘。 忙不迭地带着江晏迟进到了这高门大院里。 江晏迟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路过之处皆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草,脚底的石砖都被打磨得平整齐对,朱红的木柱都是去年新漆的,鲜艳夺目。 过了拐角,又是一座雅致的假山,山后潺潺流水蜿蜒到后头的一小片竹林里。 这坐落在皇城中心的宅子,竟能盖得如此大。 江晏迟只是这么想着,段瑟便说了出来:“好大的府邸……” “哦,这块地倒不是陛下赐的,是我们大人自己买的。本是小小的一块,这些年来旁人又买了边上的送来,大人便合着一块修缮并入……不知不觉,府院便这样大了。”小厮恭敬地引路,“这边。” 旁人送的。 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送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目光一扫,落在那流水中的锦鲤身上。 那花色极为难得,光是一条可能就得上百铢。 先不说别的,光是眼前引路的小厮,身上穿的也是皇城中一匹难求的暮云锦,鞋子上都是金线绣的图纹。 楚府。楚歇。 江晏迟眼光微微一凝。 “到了。” 小厮推开门,唤人来奉上一壶热茶,将二人当座上宾看待。 江晏迟和段瑟对视一眼。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体贴地照顾着。 “殿下和娘娘可以先沐浴焚香,之后再用些午膳。小人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小厮躬身退出去,将门仔细关好。 江晏迟看到这房子四面有窗,觉得很是奇怪。刚刚一路看过来也发觉——楚府里所有的屋子,窗户都极多。 “看来,太子殿下是真的出不了昭狱了……”段瑟看着屋内雅致而名贵的摆件,不禁又红了眼圈,“没有想到,我们母子真的也能等来这一天……” 高兴地太早了。 江晏迟扫视一眼屋内,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只怕这个地方—— 比冷宫可怕千百倍。 *** 咻啪—— 阴冷潮湿的地牢内,不断传来被鞭打人痛苦的哀嚎声。 长鞭毫不留情地挥下,人声渐渐微弱,最后消失。 哒哒的脚步声靠近,转角处,狱卒踩着小碎步一脸谄媚地赶来,匍匐在楚歇脚下,替他捶着腿,嘿嘿笑着擦去脸上的血迹,说:“掌印,他晕,晕过去了。” 指骨匀停的手指端起素雅雕花的白玉杯盏,细细品了口茶,眼也不抬地问。 “快死了?” “那,那倒没有。就是以前金尊玉贵的,也没受过刑,挨不住那疼。”狱卒察言观色,高高捧起一双手要替楚歇接过手中的茶,“茶凉了,小人去给您换一杯……” 楚歇看着他手上的血,微微皱眉,并未递过去。 那狱卒尴笑着收回手,将血往身上一擦,弓着身子:“要不您在外头等着,别脏了掌印的眼。” 昭狱中火光幽微,将那隽秀的轮廓投在湿乎乎的石墙上。本就瘦削的轮廓更显清减,鸱目烁然。 楚歇笑了。 “不了,本座就喜欢看人哭。” 将身上墨色狐皮大氅拢了拢,往拐角处缓步走去。越往里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他手微微发抖,脚步也不免踉跄一下。 “掌印!”小狱卒惊呼。 越过拐角,那伤痕累累被绑在木架上的男子映入眼帘。 楚歇迅速找到这间暗室中唯一的窗子,眼睛紧紧盯着那处,慢吞吞长呼几口气。 狱卒打开木门,楚歇低头进入。 身后狱卒要关门,楚歇立刻一扬手:“别关门。” “唉。”他手碰着那一道道见血的伤口,像是一只豺狼怜惜着羔羊的伤口,嗔怪着:“你们下手也太狠了。” 目光落在那人晕死过去的面容上。 复而用力掐住他的下颚,将低垂的头掰得高高扬起。 冷然一声。 “泼醒。” 半桶冷水浇下,冰水溅上楚歇的鞋履。 “懂不懂规矩!”狱卒将倒水的狠狠一脚踢倒,赶忙脱了自己的外衣,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楚歇擦鞋面,“掌印,新来的,笨手笨脚的。您看着给弄得……” 好大一只狗腿子。 “无妨。” 好在楚歇像是心情不错,还没等那狱卒将鞋面擦干净,便抬脚踩过水洼,走到那受刑人面前,看着对方睁开的双眼先是迷蒙,瞬间又变得锐利如鹰隼,恨不能用眼神将自己削成肉泥。 “楚歇阉狗!” “下头人不懂规矩,出手重了些。”他说话懒懒地,嘴角噙着一点看戏似的笑意,“太子殿下,只能多担待担待了。” “你这畜生,杂种!迟早要千刀万剐!放开我,你……等我继承了皇位,你……” 狱卒哈哈一声大笑,啪地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带出点点血迹:“掌印喊你一声殿下,你该不会就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吧。孙严钦那老东西都被流放了,你舅父家三族都被株连,如今靠山都没了你还想继承皇位,做你的春秋大梦!” 废太子浑身抖如筛糠。 “你敢动我,我可是国朝唯一的太子!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楚歇淡淡一笑:“你不是。” “你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呢。” 废太子脸色倏然一变:“你说江晏迟那小贱种?你要扶他当皇帝?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一鞭子下来又是见血,他半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恶狠狠地怒骂道:“没根的畜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楚歇阴冷一笑,看够了戏,又觉得这牢狱还是太暗了,悄无声息地将领口扯开些,脑袋已经控不住发晕,“你们再慢慢审。我先回府等着,不要让我失望。” 走出寒气森森的昭狱,楚歇终于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直藏在袖子里不停发抖的左手也终于平息下来。 为什么他这种既晕血,又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偏偏拿到这种变态反派剧本呢。 真他妈操蛋。 远远看去,这位权势滔天的掌印大人孤身立于昭狱大门外,日光明媚,照耀在他身上却驱不走他身上裹挟的阴寒。 身后的随从遥遥看了一眼,躬身行礼后去取马车了,丝毫不敢懈怠。 毕竟他如今侍奉的这位,可是当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大魏首屈一指的掌权人——楚歇。 自昌平帝半年前病重起,楚歇身为掌印太监代传帝意,擅权干政,短短六七个月内在前朝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排除异己,结党营私。 手段之残酷狠毒,令人谈之色变。 楚歇环顾周遭,见只剩随身保护的暗卫藏在远处。 终于是一个人了。 他脸上半永久的冷笑终于能放松,揉了揉脸颊上的筋肉,将表情放松下来。 随从架着富丽堂皇镶金带玉的马车到了身前,楚歇调整好表情,端着下巴,施施然进了马车里,将两侧的门帘都拉开,门帘也是半遮半掩的。饶是如此,楚歇还是非常抗拒乘坐马车。 “恭喜宿主,成功走完‘迫害前太子’剧情。” “嗯。” 将领口扯得更开些,用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下一个剧情是什么。” “让我解锁一下……啊,加载出来了,是‘与主角的初遇’。这个剧情简单,又没有血,又没有暗室!”系统兴高采烈地说道。 终于要见到小主角了么。 楚歇刚停轿,便听到府兵来报,说段瑟带着孩子来了。 隔得老远的高楼上,楚歇透过大开的窗看到里头坐着的那对母子。 十三岁的江晏迟。 唇红齿白的,生得倒是一副乖巧模样。 楚歇微微眯起眼。 这他妈就是那个四年后要将自己摁在菜市场,一百零八刀活活剐了的狗比崽子? 少年瞳孔漆黑如曜,眉目几分隽秀,像极了他母亲年轻时的风姿。 少年似是感觉到什么,猛地一个转头,与自己四目交接。 有种偷窥被抓到的尴尬。 楚歇竟然被惊了一跳,这么远都能发现的吗。 好吧,开工。 继续走剧情。 *** “他来了。” 江晏迟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先是家仆将门推开,进来两位端着炭盆的下人将东西放下。 然后将四面的窗都打开,风吹进屋子里,江晏迟闻到一股柏兰的香气。 再抬眼,便看到那人已经进来。 披着墨色狐皮长裘,手里还端着锦缎套住的金丝手炉,黑色长靴裹着细瘦颀长的小腿藏于长衣之下。 大氅上点缀着朱红的细绒,将小半张脸遮住,如红梅夜雪,衬得他肤色如玉白皙。 这位掌印比想象中年轻。 且意外的,竟是个如此昳丽清隽的美人。 江晏迟跟在段瑟后头,没等二人完全站起,楚歇先客气地说:“快快坐下,二位贵人不必多礼。” 楚歇坐在一张铺着皮毛的座椅上,揣紧了手中暖炉,关切而惋惜地说:“这许多年,是娘娘和殿下吃苦了。” 段瑟听了,鼻头发酸,眼泪便不自觉地滚了出来。 “倒也不算苦……就是阿予,跟着我实在可怜……” 楚歇眉头蹙起一点,一个眼色,下人便把干净帕子递给段瑟。 “楚大人真是好人,这世上,几乎都没有怜悯我们母子的人了……谢谢您,肯将我们从冷宫里接出来……” 楚歇默默地喝了口茶,余光却看着身边的小殿下。 心里头在想:苦不苦的不知道,这主角和他娘,倒是被冷宫养得格外单纯啊。 楚歇将职业假笑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唉,娘娘这苦日子可算是……” 咚咚咚。 有人敲门,楚歇回头看到管事呈上一张画押的状纸:“是昭狱来的。” 那状纸厚厚的一叠,上面溅满斑斑点点的血迹。 楚歇白净如葱的手指拿过那些状纸,指尖被未干的血迹染上些许殷红,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得仔细,神色分毫未变。 动作像是在读诗集似的优雅。 段瑟却被那血吓了一跳。 “人呢。”看完了,淡声一问。 “折了一条腿,那头捎话说活不活得过今夜,还得看造化。”管事压低了声音,段瑟大抵是没听见的,但一字不落地入了江晏迟的耳朵。 “造化。” 楚歇微微一笑,将手中罪状整齐地放回去,取来帕子擦干净手里的血。 莞尔一笑:“依我看,他没这个造化。” 管事得了暗示,瞥了眼楚歇面前的二位,朝着三人行了一礼步履匆匆地退出去。 江晏迟面上不动声色,心却陡然沉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还不懂情况的段瑟,温温软软地说:“娘亲,我不想住这里。” ※※※※※※※※※※※※※※※※※※※※ 楚歇:演反派,我是专业的。 权柄 “可是府中下人有何招待不周之处?”闻言楚歇将目光转向江晏迟,眼中带有一些歉意,“恰逢今日有事出去了一趟,未能及时迎接两位贵客,实在是楚某人怠慢了。” 江晏迟立刻被他阿娘瞪了一眼。 段瑟急得耳朵都红了,瞪完了立刻摆手解释道:“不,非常周到,十分周到,不能再周到了。小孩子不会说话,楚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再将手伸到后头,拽两下江晏迟的衣物。 “那便好。”楚歇道,“午膳已经快备好了,不嫌弃的话,请移步去正厅吧,我先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见。” 段瑟见此人说话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又自带着恰如其分的贵气。 不禁从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敬意。 将人好歹送出去了,段瑟瞪着眼回过头,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儿子:阿予,怎么可以随便说这种话呢?人家可是我们的恩人。 江晏迟不赞一词。 只透过窗看着渐渐远去的那道身影。 楚歇这个人,很不对劲。 江晏迟早在冷宫里便打探过此人。他无身份无背景,既不是三大国公府里的权贵,也并非三省六部中手握实权官家的后嗣,也和侯爵世家扯不上半分联系。 没得倚仗,未有实权,手无兵马。 最初的时候,只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太监,被万人踩在脚底的奴才。 六年前因性格机灵做了越国公家世子的伴读,后来又成了太后跟前的大太监,再后来,便是三年前当上父皇的掌印太监。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绿荫深处。江晏迟收回了目光。 此人,绝不简单。 *** 楚歇回到屋中,脸上顿时浮现不耐的神色,急匆匆叫人打了几盆水来。将刚刚摸到血的手放在铜盆中用力的擦洗。 一盆清水来,一盆清水去。 仆从都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按照规矩,不断地将水端进来。 洗了好一会儿,搓得手指尖都通红。可算是觉得干净了。 这才松了口气。 “妈的,再进昭狱我就是狗,是狗!”楚歇在心里骂着,忍住要将那铜盆踢翻的冲动。 将人遣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榻上,将腿搭在膝盖上一翘一翘,手臂也枕在脑袋后头。 想了想,觉得不通。又打开了那个废物系统。 “你说,段瑟和江晏迟那么没心眼,当初怎么没死在那冷宫里。”楚歇在脑中问。 给一点好脸色就痛哭流涕地感恩,要不是楚歇拿了反派剧本不得不走剧情,他都想直接把这两个人送出眼下的皇城。 ——太不适合这个地方了。 “我们眼下也只能拿到楚歇人物线的剧本,还是一个一个解锁的……也许剧情走到后面我们有权限可以解锁别人的,但是……这个不是重点吧,宿主,不管主角是什么样的,我们不想这么多,就是照剧本完成任务就好了呀……” 也有道理。 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都是纸片人。 走完剧情,重生就好了。 “眼下的人物贴合度100%,您真的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宿主了!”系统日常吹彩虹屁,“演技神了!” “那是。” 楚歇十分得意,还不忘凡尔赛地谦虚一下,“主要是这个人物不复杂,就是蔫坏,就是变态……” 咕噜噜。 肚子叫了一下。 唉,社畜的午休总是如此短暂。 他整理一下仪容,对着镜子调整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在赶去饭厅时,江晏迟和段瑟都已经入座了。 满桌二十七道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埋的,应有尽有。 都是段瑟十几年都没再吃过的。 也是楚歇穿过来几年都快吃吐了的。 江晏迟不着急动筷子,也暗下拦着段瑟。用余光瞟着那试毒的小太监,见他将每一道菜都试过后,才对着自家娘亲微微点头。 可段瑟觉得他完全是多虑了。 楚歇人品贵重,怎么会无缘无故做出下毒暗害的事情呢。 还有,菜太香了。 段瑟红了眼,眼看着泪水又要啪嗒啪嗒落下,楚歇忙着站起来亲自为她布菜,道:“快些吃,这是高兴的时候,何必总是一副伤心模样。” 段瑟怕自己败了兴致,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吃了两大碗。 但是忍不住,吃饱了以后更想哭了。 太好吃了,饭菜也可以这么香啊。 捧着碗眼泪啪嗒啪嗒掉。 “阿娘。”江晏迟将手覆上段瑟的手背,安抚性地摸了摸。 “娘娘,殿下。总是闷在院子里容易想些伤心事,这样,我今日和明日都无事,一会用完午膳我带你们去城外西山围猎去。”楚歇又给段瑟打了一碗汤,“届时好好放松一下,就不会一直想着过去的事情了。” 江晏迟吃的不多。 这个年纪的孩子只吃这么点,不容易长身体。 楚歇琢磨着一桌子的菜难道是不合江晏迟的胃口,问:“殿下是不爱吃这些菜吗。” 想了一下,又问:“殿下喜欢吃甜吗。” 江晏迟还未说话,段瑟就点头:“是的,楚大人如何知道。” 楚歇眼底堆满了亲切的笑意。 “陛下也爱吃甜的。” 段瑟手微微一顿,江晏迟也愣了。 楚歇:“总是爱在深夜里还叫上一碗甜汤,糕点也从不吃咸口。想来小殿下应当是和陛下像的。” “陛下他……”段瑟手指微微一蜷,“还好吗。” “不大好,两年前便有些病症,八九个月前忽然病发,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醒一日睡五日的,都下不得榻……唉。” “唉……”段瑟也跟着叹息一声。 “等过些日子陛下好些了,我问问他,看你们一家三口能不能吃个团圆饭……” 段瑟一惊,立刻起身,一个动作将身后椅子都往后推了一尺,发出刺耳的声音。 “别!陛下厌恶我,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我,也别提予儿……我们就这样极好,能出冷宫便很好,不奢望旁的……” 江晏迟闻言,将目光转向楚歇。 却见楚歇笑容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着没有接话。 前半个月都是下雨。今日也不怎的,出了个大晴。 正适合围猎。 楚歇带着这一对母子去往西山猎场,怕他们不会骑马还特意请了骑射先生候着,原本以为这个年纪小孩子定会活泼好动,兴致高昂。 却没想到小殿下是个文静的。 兴奋了的反而是段瑟。 她一下跨上马背,搭弓引弦,百步穿杨。日光下段瑟笑容开朗,远远地朝着他们二人挥动手中十几斤重的长弓:“我先去林子里啦!” 楚歇愣住。 看着那一骑绝尘的背影,那是连骑射先生都追不上的速度。 简直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没有想到娘娘的骑射这样好……” “她的骑射,是我阿翁手把手教的……在月氏还未被灭的时候。”江晏迟道。 “殿下会骑射吗。” “不会。”江晏迟看向楚歇,像是有些羞赧,“我在冷宫里长大,什么也没学会。” 楚歇将手搭上江晏迟的肩膀,微微躬下身,凑近了平视着他的眼睛:“那不是小殿下的错。放心,今后我会给殿下找最好的先生,殿下尚且年幼,做什么都不迟。读书写字也好,骑马射箭也罢,一定都能慢慢学会的。“ 见他低着头只踢脚下石子,没什么回应,转了个话题:“殿下的小字,是一个予字吗。我听娘娘总是这么叫你。” “风予。风言风语之风,予取予求之予。是阿娘给我取的。” 江晏迟声音低如蚊鸣。 楚歇笑了一笑:“殿下可要多读些书。您这小字可不是这么解的。所谓风予,乃闻风破胆之风,生杀予夺之予。” 江晏迟抬眸瞻顾,像是有些不解。 但是楚歇没有再往深说,招手命人牵来一匹温顺的马,道:“殿下不如试试?” 江晏迟在骑射先生的搀扶下上了马,踉踉跄跄,摇摇晃晃。 楚歇便多招呼了几个人在边上守着,怕他忽然摔下来。 江晏迟很有天赋,没一会儿已经能自己拉着缰绳慢走了。 回顾问楚歇:“楚大人不骑吗。” 我骑马。 楚歇心里嗤笑一声,就我这身子骨,你别把我四年寿命直接摔没了,来一个当场去世。 让我这本就不长的寿命,雪上加霜。 面上微笑着摇头:“我不喜欢骑马射箭,也并不擅长舞刀弄枪。” 江晏迟难得在一个问题上纠缠追问:“为何呢。” “就是,不大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只喜欢与人讲道理,不爱拼力气的。” 远处段瑟骑马驰骋而来,只见她单手牵着缰绳,手中已经拎着好几只兔子,后面还用绳子绑着驼回来一只小野猪。 春风满面,英姿飒爽。 真是厉害啊。 江晏迟看到楚歇理了理袖口,状似无意地将眼风扫落在自己身上。 “殿下也可以去试试拉弓。” 那人身上传来名贵的柏兰熏香,有些过分浓郁了。靠近了些发觉里头又混着些清苦的气味。 清苦。 江晏迟嗅觉极是敏锐,第一次见到楚歇时就隐约察觉了。 是药草的气味。 他在用浓郁的熏香遮盖身上的药味吗。 ※※※※※※※※※※※※※※※※※※※※ 受身份是太监,身体不是。后面会写~ 预收《我踏马认错主角了?[穿书]》喜欢的麻烦收藏一下~ 阴鸷白切黑反派攻x撩人不自知懵懂美人受 #错把反派当主角后剧情线一路崩坏 1. 侯府里的小世子娇生惯养,身娇体软。从天而降扑进林寂怀里时,所有人都羡慕这个一穷二白的庶民,说他撞了大运。 林寂收起手中刺杀世子他爹的刀,洒了毒杀小世子皇后姑母的药,藏起新到手的边疆防御图。 抱起了小世子。 可后来,事情变了。 长大一些的小世子夜里蹭着他的心口,声音可怜又卑微:“哥哥,你小时候说过要娶我的。你忘了吗。” “……” 原来,小世子认错人了。 楚歇 “掌印?” 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楚歇看到另一头越国公家的世子赵煊正从马背上下来,朝着他行了一礼后问,“真是难得,竟能在猎场遇到楚掌印。” 赵煊世子比楚歇还大几个月,可看着还有几分少年意气,身躯提拔,下马时动作利落干脆。 “哦,闷在家中也是无聊。带人出来松泛松泛。” 楚歇并未回礼,下颚微抬着让开了些许,赵煊这才看清身后人是个陌生的孩子。 看着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便问:“没见过啊,谁家的小公子?” 楚歇一天天口蜜腹剑,惯会玩弄权术,许多人都吃过他的暗亏,一面怕极了他,一面又趋之若鹜地要同他打交道。 倒是没见过他像个随从似的领着谁家小公子四处玩儿的。 不由得对那小公子多瞧上两眼。 “这孩子是江晏迟。”楚歇解释道。 赵煊脸色一变。 江晏迟,那个江晏迟吗? 眼下这种微妙时刻,楚歇把这一对母子从冷宫里弄出来干什么。 要知道,振国侯家相保的宁远王嫡子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赵煊也不傻,目光来回地在三人身上扫视,仔细一想便隐隐猜到楚歇的目的。 只将他拉过来,多走出几步:“你是想把这孩子推上皇位?” “嗯。” 楚歇大方地承认。 “你疯了。他身上可流着着一半月氏的血!没人会同意他当皇帝的!”赵煊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况且,振国侯,宁远王,还有荣国公,三家齐齐作保要推那陵城郡王江景谙当太子,你何必去趟这浑水!” “江景谙当不了皇帝。” 楚歇道,“陛下又不是没有亲儿子,如何轮得到他。” “那江景谙也是先帝嫡亲的孙子!况且宁远王和振国侯都手握兵权,这哪里是好惹的……” 楚歇余光瞥了眼不远处在马山踉踉跄跄的那孩子,笃定道:“我就要江晏迟当皇帝。”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这他妈的是老子必须走的剧本。 “钦天监算过了,说近日西北红霞蔼蔼,帝王星移,紫微星升,江景谙位于西北可不就是他嘛。而且啊,前两日他途径云华寺,顺道求了一签,就是帝王令!千里无一,这可不就是命!” 帝王令,神特么帝王令。封建迷信狗东西。 楚歇脑子一动,赵煊倒是点醒了他。 将那孩子从马背上牵下来,拍了拍他袖子上的灰,说:“走。” “做什么?” 楚歇看着段瑟,说:“娘娘去了便知道了。”又转过头朝着赵煊摆摆手,表示有事要先走一步。 *** 灵妙寺里香火不断,一踏进便闻见熏人的焚香。楚歇看着方丈将签筒递给江晏迟,那孩子还抬头望了门外的自己一眼,楚歇温柔地点点头,示意他大胆地求签便是。 一签摇出。 寺庙中钟声顿响,惊起树上喜鹊。 “是帝王令……” “帝王令啊……” “怎么可能,宁远王之子不是也……” “嘘……” 寺庙中人声鼎沸。 年迈的方丈阿弥陀佛一声,跪拜在佛前磕头。 江晏迟瞥了眼方丈手中的签,微微侧首,透过身后重重人影交错晃动的缝隙,望见门外身形不动,始终静止伫立的那个人。 他没有笑。 眼神空寂地望着自己身前那一尊大佛。 那一瞬间,江晏迟若有所觉。 这个人敢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他根本就不认神佛,无畏无惧。连神佛不信的人,往往极为可怕。 出了寺庙后,回去的一路上江晏迟都默不作声。 那种令人心烦的预感愈加深厚,压在心口教人喘不过气。 楚歇想让自己当太子。 江晏迟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刚刚回到府邸中,便见到一分讣告递到府上。 还未打开,听到管事的说:“大人。太子殿下……畏罪自尽了。” 江晏迟瞳孔骤然一缩,眼光落在那一处讣告上。 楚歇的手指修长匀停,白净得纤尘不染。 下人们将暖炉递到他手里,又为他披上雪白的披风。 他的脸挡在温暖的雪绒中,睫羽如蝶,扑闪着,掩起满目的黑暗与静默。 “先且别告诉陛下。陛下身子骨不好,怕是听不得这伤心事。” 话语温柔,好不体贴。 他孑然一身倒是无所畏惧,被权力捆绑也无妨。可是,他希望他的娘亲能一辈子平安快乐,无忧无虑。 这太子,不当也罢。 但第二天,楚府里小殿下抽到帝王令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都,几乎所有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到底小殿下和小郡王哪个能当新太子。 夺储之争犹如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 咻—— 一支箭飞射而出。 划出一道弧线插进草地里,连箭靶子都没碰到,甚至差了一大截。 师傅矜矜业业地教了好几天,小殿下到现在都还拉不开弓。 大魏以武立国,说实话,还没出过这么废物的皇子。 楚歇在远处高台上嗑着瓜子,周边没人便也没绷着张脸,郁闷和系统在脑中吐槽。 “行不行啊……字吧不识字,弓也拉不开。文不成武不就的,我是不是找错男主了啊?” “没找错,就是他,姓江,名晏迟,字风予。”系统认真地确认了一遍,安慰道,“他可能是……大器晚成的类型。” “晚成?”楚歇将一把瓜子砸桌子上,骂骂咧咧,“再晚就成不了了!那宗室的小王爷马上就到京城了,人家可是文武双全,十项全能!自家孩子这么个样子,怎么走剧情,怎么把他推上皇位?!我不搞了,这任务太难了,这男主是个废物石锤!” 一听楚歇要撂挑子,系统急眼了。 “后面肯定有转机的!宿主别急嘛……再说了,就算男主弱了点,您的反派buff还是很强的,您想想办法呀……” 想办法想办法,又是要我想办法! 楚歇一个头两个大,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刚落座转头又看到那小殿下射出一箭,这次倒是射得远了些,差点把靶子边站着的师傅射死了。 “……” 楚歇望着那手足无措,正唯唯诺诺道歉的小殿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人家是冷宫里长大的,什么都不会很正常……宿主怎么能这么嫌弃他呢……” 又是一箭出去,这次压根没拉好弓弦,一松手箭直接从手头上滑下去,掉在脚跟前。 “至……至少他长得,长得很可爱……”系统说话声音越来越弱。 小殿下瑟瑟缩缩地捡起来,蹲在地上,一副失败太多次快要哭了的样子。 楚歇也快哭了。 小祖宗,怎么回事。前几天也没发现你特么原来这么废啊。 “他后来还打仗了,我看看……应该是十八岁的时候……哦对,就是宿主你被凌迟处死后的第二年。” 楚歇太阳穴突突突地发疼。 差点还忘了凌迟这茬。 楚歇如此牛逼的人物还得被这么个废物凌迟处死……怎么凌迟,凌迟两个字你会写吗。 就火大。 “不是还有一个哥们要穿进来吗。还说是正派那边的助攻,人呢?再不来帮,我可真是人要没了。” 这都什么垃圾主角。 扶都扶不起来的阿斗。 “我看看……快了,就两个月后,宿主再坚持一下,江晏迟被封太子后,第二位宿主就要穿进来了……到时候您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还得两个月啊。 楚歇头秃。 还说后期要折磨他,给他吃苦头。看那蔫蔫的模样,动不动就委委屈屈的跟个小姑娘一样。 跟他那缺心眼的娘一个德行,除了哭还是哭,真要折磨一番说不定还得去跳护城河。 到时候别说两个工具人配角线崩了,主角线崩得更快,全文直接快进到be。 “宿主,您想想办法啊……再不想办法,我们的小主角的太子之位就要被那位小郡王抢了……” “你他妈也是……就知道让我想办法!一路来我想了多少办法了,主角这么辣鸡,连个太子之位都争不到,你让反派来想办法,合适吗!”楚歇火上来了就忍不住口吐芬芳,“反派能怎么办,反派也很绝望啊!” “呜呜呜……” “哭,一个个就知道哭!” 滴的一声把系统关了。 楚歇感到寒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抱紧手中的金丝暖炉。 ——也就这炉子还有点温度。 “备轿,出门。” * 在城外十几里的官道旁小栈处,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都是官爷打扮,正坐着吃茶。 马车上印着醒目的‘宁安’二字。 正是护送宁安王之子,江景谙的车马。 江晏迟隐身于林间暗影里,远远地马儿停下,所有人都盯着那雕花红木制,珠玉垂帘的轿撵看。 宁安王去往西北封地已久,所跟随从大多也都习惯了苦寒。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漂亮的轿子。 珠帘掀起后。 手捧着金丝暖炉,身披纯白大氅的楚歇足尖点地,施施然低头,被府兵搀着下了轿。 那些个官爷都看直了眼,手里的茶碗都没端住,被烫了一手的红斑。 是美人啊。 一剪秋瞳,眉黛远山。纤纤素手比女子的还白净。 太他娘的好看了。皇城里的人都这般好看吗。 听到外头有些动静。 郡王江景谙从驿站走出,正巧与刚刚下轿的楚歇对视上。 江景谙喉结上下一滑,哽了片刻。 楚歇还未说话,漆黑的眸子一转,便瞧见了里头的江景谙。 心想,可算逮着你了,孙子。 这种时候来添乱争皇位,争什么,争你马呢。 楚大爷今天教你做人。 面上挂着静默的笑意,只见美人踱步而来,幽雅的柏兰香气随着风弥漫开来,寒风拂面吹起一缕鬓发,闻着心醉。 “可是郡王殿下。” 啊啊,美人声音也好听。 江景谙只觉得心口都酥了,光顾着点了点头,然后才轻咳一声掩饰着方才的失神。双掌交叠,十分客气地行了一虚礼:“景谙许久不曾入京,敢问,是朝中哪位大人。” “我是楚歇。” 四个字如平地惊雷。 把刚刚回过神的郡王又惊得三魂去了七魄。 楚歇倒是半点不慌,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叫随从再擦了一遍,不急不缓地坐下,又叫了一壶热茶来。 “郡王殿下入京何事。” “哦,是听闻陛下病重,荣国公夫人是我姨母,是她奏请陛下容我替家父前来探望……” “原来如此。”楚歇嫣然一笑,在这荒山野岭里险些将这位郡王眼睛晃瞎。 “可是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最近皇城里乱的很呢。” 江景谙问:“楚大人说的,是太子殿下之事……实不相瞒,本王此番前来,也是有事想再见见太子堂兄,是……” 楚歇眼生悲恸,打断他:“太子殿下已经被关进昭狱了。” 江景谙背脊一僵。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扎入,直升头顶。 “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殿下,已经在昭狱里被关了十天了。” 闻言,江景谙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楚歇神色虽然哀伤惋惜,可那眸子深处透出来的光是冰寒的。 “太可怜了。他在昭狱里我去看过一次,那身上,当真是没一块好肉。那狼牙长鞭都是带倒刺的,一鞭子下去!”楚歇眼看着江景谙肩膀随着他的话抖了一下,嘴角勾起,“那血就凝成珠子,点点滴滴往下淌。” 眼前年轻的郡王眼神震颤不安。 膝盖一软,几步趔趄便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得身边随从一扶才堪堪站稳。 ※※※※※※※※※※※※※※※※※※※※ 开始切换受视角啦~本文攻受视角都有。 受视角会活泼沙雕。攻视角更压抑一点。 权阉日记:又是反派艰难助攻的一天。 郡王 陪着江景谙一同前来的随从毕竟是荒僻的边陲封地里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看着眼前一介阉人竟也敢如此恫吓他们尊贵的郡王殿下,气焰嚣张地怒吼一声:“放肆!你不过是个奴才!” 屋内气氛顿时十分紧张。 刚刚站落在屋顶的江晏迟屈膝蹲下,小心地掀起一片砖瓦,入目便看到一群人将楚歇围在中间,抽刀相对。 而那人一脸从容,冷淡地瞥了眼那说话的官爷,吩咐了一句:“拖出去,打死了丢林子里喂野狗。” 眼看着江景谙脸色白了几分。 那些人握紧了手中刀,便想要劈过来,奈何手刚刚抬起便被一把小刀削了手指,哐当一声沾血的指头和刀一起落地,滚得全是灰。 楚歇果然带了暗卫。 那些个官爷不敢再轻易动手,只能看着楚歇的府兵将那乱说话的随从拖下去,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眼前此人,看着清癯瘦弱,手段着实令人胆寒。 江景谙收起了他那些没必要的旖旎心思,小心应对着面前张狂的权阉。 楚歇面上就像一株漂亮绮丽的昙花,偶然盛放在深夜里,教人忍不住驻足伸手,可却不知花下匿着一条见血封喉的毒蛇。 “你到底想说什么。” 声音里带了些难以遏制的颤抖。 楚.演技派.歇微微一笑,脸色愈发和风细雨,走到江景谙耳畔低笑一声。 “我是奴才,不知殿下可有命当我主子?” 此言一出,屋内鸦雀无声。 郡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他:“你,你……” 楚歇笑露八齿,将惯用的职场假笑拿捏得恰到好处,凝着眸子俯视着江景谙。 随着江景谙一同来的一位国公府的管事,始终不发一言,从看到楚歇的第一眼起,便满心满眼的谨慎对待。 江景谙倒是还站得住,事到如今,那名管事不得不站出来先且服软,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叩拜礼:“对不起,方才是那随从不懂事,冲撞了掌印。还望掌印看在宁远王和国公府的脸面上……” 见火候差不多了。 楚歇将勾起的嘴角一点点压平。 唇上没有笑意,眼神里的寒冷才一点点沁出来。 “上一个想当我主子的,已经被关进昭狱。”楚歇负手而立,倾下身子凑在江景谙耳边,眼光流转在那人耳畔,呵气如兰,“死——透——啦。” 什么。 这次,国公府的管事都满脸错愕。 太子殿下。 死了。 瞳光流转,楚歇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既阴冷又诡异。 楚歇离开了许久,屋内阴恻恻的寒气才渐渐散去。 郡王的背脊都被冷汗浸湿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才说:“这便是那位掌印吗?” 荣国公府的管事心有戚戚,点了点头。 也跟着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才说:“所以这些年,我们荣国公府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的……” 这皇城里供着这么位祖宗,怕是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吧。郡王想。 “无妨,他这也是过来示威,想先发制人压一压郡王的势头,等郡王成了太子,一切都好……怎么了?”看着郡王殿下东摸西摸,管事问,“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关碟……还有官符……不见了!” 江景谙再仔细摸了下身上,脸色越来越白。 “是楚歇!” 郡王怒不可遏地起身,也不歇脚了,连夜赶往皇都,却喜闻乐见地被拦在了城门外。 “敢问殿下的官符呢?”守城的护卫问。 “不……不见了。” “那通关文牒呢。” “也……也不见了,你先让我进去,我让家父加急送来,过半个月我定补上……” 守城的护卫先回去问了声副将,然后才小跑过来说:“殿下,这不合规矩。没有这两样东西,按理您是不能进到皇城的……殿下还是先回封地,把东西补全了再入城吧。” 江景谙气急了,当场跺脚道:“我的东西都在楚歇那里,你叫他出来见我!我与他对峙,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护卫面露难色,好言相劝道:“殿下,还是先回去吧……” “楚歇,楚歇!” 郡王殿下气急了,隔着护城河怒喊那人名字。 谁承想还真把人喊来了,倒像是他一直就在城门口等着似的。 楚歇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温文尔雅地站在城内隔着几丈的距离看着外头的江景谙。 见到了人,郡王气势又天然弱了三分。 “楚……楚大人,刚……刚刚我们在驿站相遇,你是不是拾到我的关碟和官符了……是的话,还请你还给我。我有急事必须入城的,拜托了!”江景谙大声喊道,还给楚歇铺好了台阶。 楚歇却好似很疑惑,脑袋稍稍一歪,像是在认真辨认眼前人的脸。 看了好一会儿,才颇为客气地问。 “阁下是?” 江景谙和荣国公府管事对视一眼,脸色顿时青白一片。 “小殿下,许是路上不仔细丢了吧。若是没有关碟,我们真的不能放您进来。要不,您再回一次封地?”护卫恭恭敬敬地建议道,“来回约莫一个多月,倒是也不太久。早点回去,还能早点赶回来。” 江景谙一个跺脚,眼睁睁看着楚歇的背影渐行渐远。 *** 荣国公府。 一杯茶猛地摔碎在地上。 “什么,郡王被拦在皇城外进不来?” 管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国公夫人便开始拿着帕子抹眼泪,一边抽噎一边说:“唉,我那小侄子就是死心眼,哪里斗得过那心思诡谲的阉人!眼下可如何是好,侄儿进都进不来,更妄谈带到陛下面前去……我今天还听说,听说昭狱那位已经——” “妇人之言!”荣国公怒斥一声,“少说几句吧!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说完了又下来踢了那管事的一脚,直把人踹得直不起腰来:“没用的混账东西!早就叫你防着楚歇和越国公家的人,你怎么还能让郡王殿下吃这种亏!” 若是要郡王殿下回封地取东西一来一回也得一个多月。若是快马加鞭将关碟送来,最快也得二十日。 二十日,变数太多了。 还不知道楚歇那厮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快快要宁远王再造一份关碟和官符来!皇城这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国公爷长叹一声,心想莫非大魏还真的就要毁在这个阉人手里。 呜呼哀哉! *** “宿主牛逼!” 系统在脑海中不停的尖叫,循环播放礼花炮的声音:“至少拖延出二十天时间,我们可以用这二十天好好想想怎么把主角推上太子的位置!等等,剧情线可能会更新……我来升级一下……” 人无近忧,必有远虑。 楚歇不禁又想到了四年后自己在菜市场被一百零八刀活剐了的结局。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楚歇心想,什么仇什么恨,非得把人切成一百零八片。 ”叮~开启主线剧情:逼死主角生母段瑟。” “……?”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楚歇忽然心梗。 “……等,等一下,你刚说什么……” 系统:“……逼,逼死……” 原来如此主角拿的是生母祭天,法力无边的剧本? “妈的有病啊!” 楚歇豁然起身。 敢情这一百零八刀是这么来的?! 楚歇原装货为了力保这个傀儡太子坐稳位置,杀死了他月氏国公主身份的娘亲。 这些日子的相处,楚歇别的没看出来,这位小殿下对跟他娘亲感情好那是没得说的……冷宫里相依为命十几年,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娘亲却死了…… 这一百零八刀肯定一刀也没法少。 特么这个剧情怎么走。 楚歇倏然灵机一动。 “我的工具栏里是不是还剩一支特效药。”楚歇问。 “只对毒药有效,不治愈身体本身孱弱。宿主要用吗,没法治疗您的病弱哦。” “知道了。” 系统:“宿主想做什么。” 他翻了个白眼:“走剧情啊。我想了下,反正段瑟也压根不合适呆在皇城,干脆假死把她弄出去也清净。管一个智障总比管两个轻松……” “可是特效药是您穿进来唯一的赠品,就这么用在一个炮灰身上……您何必一定救段瑟呢,反正只是纸片人?” 楚歇想到段瑟哭哭啼啼红着眼睛的模样,老父亲一般摇摇头说:“我说救就救。” “如果四年后那狗逼崽子真的掌权了,要将我压往菜市场一百零八刀剐了。然后发现他娘亲还活着……” 楚歇在心里盘算着。 “怎么也能改成斩首吧。” “……” “……不,不行的话。吊死也行啊……” 美强惨 上元佳节那一日。皇城阴云整日,预示着夜里的狂风骤雨。 可花灯依旧摆上闹市,爆竹声声不曾停过。 段瑟跟随父王初来皇城那一日正是上元佳节,城中琳琅满目的花灯晃得她睁不开眼。 那时的她才十岁,不认得魏字,也不会说魏语。可父王将她当做质子扔在皇城,自己却偷偷溜回了南疆月氏国,策划了一场惊天的刺杀。 大魏的永安帝和太子都被杀死,砍下头颅双双滚落长阶。 史书记其为永安之变。 很快,月氏被大魏报复,国灭不过顷刻。 月氏皇族皆沦为阶下囚,受尽大魏的□□与折磨。 段瑟从十岁那年起,鞭打怒骂,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后来,一场醉酒的意外再次改变了她的人生。因为与一位罪恶滔天的月氏人厮混还有了个孩子,当时还是太子的昌平帝险些被废黜。 后来昌平帝登基,下令将她彻底幽禁,一条长长的锁链再次困住这个女孩十五年。 十五年的囚禁,未曾想过终有一日得到自由。 深冬里她第一次被接到楚府的夜里,兴奋得半夜都没能睡着。 她抓着那孩子的胳膊,说:“予儿,我们自由了。真的自由了……再过半个月便是上元佳节,阿娘带你去花灯,好不好。” “好。” “花灯……真的很美。” 他的娘亲就是这样。 记不住别人的践踏□□,记不住那二十年的折磨痛苦。 却记得初入皇城那一夜的花灯,绚丽烂漫。 江晏迟声音难得温柔,甚至带着几分宠溺:“好。”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今日正是正月十五。 可事情有些不对。 楚歇一反常态地命人看守着他,将他软禁在屋中。他听到外面的人说,越国公府里来人了。 天色渐暗,江晏迟在屋中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阿娘回来。 隐隐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一刀割裂衣角,将双手双腿束紧,悄悄从窗户溜出去,□□越室,攀上楚歇卧房屋顶。 动作极轻,掀起一块砖瓦。 顿时,脸色渐青。 “国公爷,如此,可是放心了?”楚歇的声音传来,“这月氏皇族最后的血脉已断,到底也是往上三辈的事情,江晏迟如今可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总不至于还要死死揪着这处不放吧。” “掌印办事果真利落。” 越国公沉声,“还好一开始便将他母子控在府里了,楚大人果真是有先见之明。想来若是这段瑟趁乱逃出皇城去,再想斩草除根就麻烦了。” 这……是什么意思。 目光下移,顿时眼眶欲裂。 他瘦弱的阿娘躺在阶下,嘴角沾着刺眼的血迹,脸色灰白毫无生气。 她死了。 楚歇杀了她。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浑身颤栗着,险些直接从屋顶上跌下。 脑中嗡地一声乱了。浑浑噩噩地跑到大街上看到花灯盏盏,觉得方才看到的景象像是一场梦。 楚歇从一开始将他们从冷宫接出,就是打算杀了阿娘。 啪嗒。 有雨落在他脸颊,冷若冰霜。 夕阳未落,大雨倾盆。 江晏迟在街上行尸走肉般走着,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了神。有个收摊的打爷瞧着孩子可怜,送了一盏漂亮的荷花灯到他手上,说:“孩子,今年花灯看不了了,快些回家去吧。” 浑身被雨水打得湿透,绕了一圈,竟又回到楚府。 手中提着的花灯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 他冷眼瞧着那巨大的‘楚’字。 手指头都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楚歇从里面走出来,打着一把伞遮在他的头顶。 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问:“唉,小殿下出去怎的不带个随从,这冬日的雨伤身,快些进来。” 拿了干布先将他头发擦干,又命人给他将试衣服换下。 一边守着人打热水来,一边说:“小殿下是想去看花灯?今年冬天雨多,怕是看不了了……不过,乞巧节的花灯也很好看。到时候……” 江晏迟握紧手中湿漉漉的花灯。 声音嘶哑着问:“我买了……买了花灯给我阿娘,她在哪里。” 楚歇愣了一下。 “她最喜欢花灯的……我看外头像是要下雨了,怕买不到,所以才跑出去……还好,还是买到了一盏……” “她回南疆了……”楚歇将怀中书信掏出,放在小殿下手里,“昨日夜里更我要的车马,不忍心跟你告别,只能让我转达……” “故国虽已不再,故土却还能归去。小殿下,你阿娘她……从来都不喜欢皇城的。” 江晏迟很久都没说话。 “那我以后……还能看到我阿娘吗。” 楚歇微笑。 “自是可以。等殿下长大了,我带殿下去寻她可好。” 说完了,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发顶。 “你阿娘回家了。殿下不必担心她,她说每个月都会写信给殿下的。” 说谎。 此人口中,没有一句真话。 江晏迟垂着头,紧紧咬着牙,硬是没让楚歇看出自己的异样。 过了好一会,才说。 好。等我长大了,楚大人一定要带我去找我阿娘。 这世上根本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只有冷漠无情的利用与抛弃! 父皇是这样,楚歇,也是这样。 嗯,一言为定。楚歇的声音依旧带着假惺惺的温柔。 他们,都该死。 江晏迟抬起眼,眼神懵懂好似单纯地望着楚歇:嗯。 上元佳节风雨刺骨。楚歇因亲自接江晏迟回来受了些寒气,当天夜里发起高热。 江晏迟看到府里竟有常驻的大夫,更是生疑。忙碌了一整夜后,楚歇难得地连早朝都吩咐了不去,直接昏厥得得人事不知。 这便是现世报了。 江晏迟心想。 看着进进出出的仆从们眼生寒光,盼着他今日夜里能病死了才好。 * 深夜里,他手持利刃潜入楚歇房中。脚不仔细提到一个红色空药瓶,咕咚咚滚出几尺,江晏迟拾起来闻了闻。 是鹤顶红。 见血封喉的毒药。 几个时辰前,楚歇便是用这个逼死了娘亲。 将手中刀刃握得更紧,顺手将大开的窗户都关上。 同时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他病得这样重,为什么还要开着窗受冷风吹。 今夜府里很乱,江晏迟观察过了,暗卫都离得较远,主要守着府邸四周去了——就像是要死守着楚歇生病的消息不外露一般。 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江晏迟走到塌边,便看到楚歇向来白皙若雪的面容染着绯红,像是春日盛开的桃花瓣一般鲜嫩娇娆。 那人皱着眉,仿佛在睡梦里依旧很不安,微喘着,胸口不断起伏,给人一种油尽灯枯的错觉。 一头的细汗。 手中刀刃高高抬起。 他如蝶的睫羽扇动一下,缓缓睁开一丝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面前有人,伸出手抓住江晏迟的手。 那手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去……开,开窗……” 楚歇气若游丝地吩咐,甚至都看不清来人是谁:“快……” 江晏迟纹丝不动,见他不时将要彻底醒来,只将匕首抬得更高。正欲下死手,却见楚歇稍稍清醒几分,却像是更喘不过气来,松开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摁着胸口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 “开……开……” 开什么。江晏迟皱眉。 整个人被激得咳嗽起来,那咳声震动肺腑,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揉碎了一般。 门外迅速传来脚步声,江晏迟身形一个偏转,藏于内室阴影处。 “呀,窗户怎么关了!” 奴婢们立刻将房间四处的窗户都打开,这才上前去为那人擦着汗,一边换着衣物一边说,“快去,叫朱大夫来!大人怕是不好了!” ※※※※※※※※※※※※※※※※※※※※ 权阉日记:今天又是艰难的一天。 指鹿为马 屋子里一瞬间又涌入好几个人,江晏迟藏在暗处阴影中,稍稍压下头,只能瞧见楚歇被扶着坐起,褪下半截衣衫后露出白皙瘦弱的脊背,蝴蝶骨下深凹出一片曼妙的阴影,头无力地耷拉在婢女手弯处,像是没有半点力气。 婢女将他身上的薄汗擦干后不敢耽误,又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将人塞进厚重的被褥里。 又是几碗汤药来,捏着鼻子往那人口中灌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只看了眼脸色,便沉声说:“不大好。” 排开针袋,取下银针刺下几处穴,便听到楚歇又轻声咳起来,但这次还好,咳了几声后便顺过气来,大口地呼吸着。 “楚大人?可听得见老夫说话?”那位大夫一边施针一边问。 “嗯……” 江晏迟听到一声虚弱的应答。 “且先将这药丸吞下。”朱大夫将一颗乌黑的丹药递给婢女,捣碎了和着水给他送服入肚。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呼吸渐渐平缓了。 “多谢。”楚歇说完了又咳了几声,“现在……好多了……” “元月寒雨最是伤身,大人不该出门,更不该沾那雨水。”朱大夫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的意思,“如今寒气入体,精神不济……若是楚大人自己不爱惜身体,那老夫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保大人朝夕!” 这话说得很重。 但是楚歇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他竟也有这样好相与的时候。 “大人。太傅府递来消息,半个时辰后要来府中拜访……”门口的小厮道,“是要回绝吗?” “回了吧。”大夫道。 楚歇立刻制止:“不,不可回绝。” “楚大人如今这模样,如何还能见客?”朱大夫声音更沉几分,手指窗外,“更何况这是在三更!” “正是因为三更,才不能回绝。” 楚歇在婢女的搀扶下倚靠着床头半坐起来,又招呼人取来了大氅。 声音里带着几分喑哑。 “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分,一步也不可行差踏错。”用手撑了撑被褥,又根本提不起力气。 “可是太傅府那只老狐狸……” “朱大夫,我身上乏力得很,可有法子治治。” 楚歇打断他,那眼神扫过来,朱祈便知道这一面他是一定要去见了。 “来人,备药浴。”朱祈吩咐着,将被褥扯上了些,直盖着楚歇的下巴,道,“明日早朝,不可再去。” 楚歇退让道:“嗯,都听您的。” 屋内挤满的人很快又散去,仆从们抬来一个木制浴桶,楚歇穿着薄薄的一层纱衣全身浸在药水中,雾气氤氲着,鬓发尽湿,几缕垂下,几缕贴着轮廓。 一滴水顺着下巴落入水中,滴答一声,在深夜里分外清晰。 江晏迟踏出半步,凝视着楚歇露在桶外的一截细长脖颈。 青丝如墨散落在水中,如此模样的楚歇倒是少了些往日里冠发高束的气势与威严。 他走近些许,恰逢那人将一只玉臂轻抬,虚虚搭在桶边。几缕发丝贴着凝脂似的肌肤,湿漉漉的。 雾气遮着他的眉眼,再走近些许,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人并不顺畅的呼吸。 削尖的下巴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 片刻的发怔后,听到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江晏迟知道自己没机会了,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从侧面小屋的窗户翻身离开。 *** “听说了吗,楚掌印怕是遇了煞,躲在府里好几天都没出门。” “唉,怕不是遭报应了,被废太子厉鬼索命了吧……” “欸,话不可乱说,不可乱说……问题是,如今陛下病重,楚掌印又告假……唉,这……” 咚,咚,咚。 脚步声渐近。 一身玄衣的楚歇最后才踏入殿中,一袭三爪金螭官服极是惹眼——要知道,这可是只有藩王和太子才能穿的图纹啊。 众人都听闻他病重了,可此刻见他脸色,除了比平日里白几分好似也没有什么异常。 玉面高冠,风姿绰约,肤白胜似冬雪,双眸一剪秋瞳,脖颈细长如鹤,双眉细黛远山。 若是抛开他入宫七年里的不择手段和心狠毒辣,单单看此人的容貌身段,那完完全全配得上风华绝代四字。 可惜啊,是个实打实的蛇蝎美人,蛰一口能要命的那种。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楚歇坐在皇帝宝座右侧的长椅上,众人开始行朝拜礼后,听到上头传来淡淡地传来一句:“刚刚哪位大人说的厉鬼索命四字?” 堂上顿时寂静,落针可闻。 “又是谁说,本座会遭报应。”楚歇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在殿堂内自左向右扫视一番。 无人敢答。 楚歇轻蔑一笑。朝着堂外招手:“来人,牵上来。” 哒哒哒。 众人侧目,纷纷避开让出中间一条宽阔的大路。尔后围成一个圈,仔细打量着中间那一头漂亮的鹿。 楚歇一边扯了扯两只长袖,一丝不苟地将身上最后一道褶皱抚平,然后才站起来,掺和进去成了最后一个围观者。 “前两日告假,是兴致大起去了皇都外围猎,这不,猎到一匹上好的野马。特地带上来给诸位大人共赏。” 众人不明所以,这分明是鹿啊。 有人直肠子地想要说“这难道不是一头鹿”话还没说完被身旁人一个拉拽噤声,一转头看到三两个人冲着自己摇头,逐渐回过味来。 楚歇轻轻咳嗽一声,再一次扫视众人,好似一分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各位大人觉得,这可是一匹好马?” “好!”礼部尚书常胥率先摸了摸鹿角,连连赞叹,“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千里马,楚掌印猎得如此好物,实在是大魏的祥瑞之兆啊!” 楚歇目光又落在余下几位尚书身上。 嘴角勾着,可眼底分明没有笑意。 只看得人心寒胆颤。 “是马。这,这马果真好看!”兵部尚书上前拍一下鹿屁股,声音爽朗地连连称道,“臣征战沙场十数年,还没看过这样好的马!” 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夸马匹好看,有人建议应当命画师前来为马作画以留存其英姿,有人提议不若今夜曲觞流水诗词歌赋一番,为此马写诗成册,还有人提议可以将此马归入战马,培育繁衍,定能使大魏兵力更加繁盛。 吏部尚书薛氏分外沉默,脸色有些发白。 今早朝堂上的一片乌烟瘴气很快入了江晏迟耳中。 彼时他正在练马场上练骑射之术,听闻可笑的“指鹿为马”事件后,眸光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但很快又掩藏起来。只将弓弦拉得满张,一箭穿三树,惊起一片鸟雀啁啾。 没一会儿,向来无人问津的他回到自己破旧的冷宫,却看到里头跪倒一大片,规规矩矩地朝着他磕头。 为首的端着朱漆木盘,上头放着一顶耀眼的东珠金冠——是储君发冠。 不过三日的功夫。 楚歇竟果真将太子之位夺下,硬生生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他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的,但短短几日内发生的一切,无不提醒着自己—— 楚歇此人,绝非善茬。 分明前天还病得像是要死的样子,今日又在这里飞扬跋扈,好不张狂地在朝堂上撒起了野。 “恭喜您,二殿下,你现在是太子啦!” 为首的宦官先是道了声喜,然后才规规矩矩地拿起圣旨念完,将那玄金旨意举过头顶,递到江晏迟手中。 他俯瞰着金灿灿的圣旨。 从怀中掏出那鹤顶红空瓶,颤抖着捏紧,瓶子几乎就要碎在手心。 阴沉着脸,站了好一会儿,宦官以为他高兴坏了,一点点抬起头提醒:“太子殿下?” “嗯。” 低顺地将圣旨接过来。 甚至还对那太监怯怯地道了句辛苦。 楚歇是一条毒蛇,环伺在周围让人一刻也不得喘息。 可是巧了,他江晏迟自冷宫出生,堪堪活了这十四年,别的没学会,最擅长便是于强权压制下慢慢熬着命,待摸到七寸之骨,一举反杀。 正这么想着,一回头瞧见好大一排阵仗越过冷宫往这马场那便而去,屏退左右,将披风往头顶一盖,隐身于林间。 便看着众星拱月似的,几位尚书和侍郎们将楚歇拥至马场中,为他挑了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 不等人搬来踩凳,楚歇直接踩着驯马人的背上了马,虚虚地扯着缰绳,分明就是不大会骑的模样。 远远看去,一身墨色长裘上缀着暗红的绒毛,那几分颜色衬得楚歇面如冠玉,肌肤细腻而白皙,淡色嘴唇上带着惹人恨的清淡笑意。 教人只想远远地搭弓引弦,将那披着人皮的妖孽一箭射死。 “我可是将这好马让给了你。”楚歇嘴角弯如新月,教人将那只鹿驱赶过来,语气轻快里甚至带着些少年似的俏皮,“若是你还跑不过我,是不是要领些惩罚?” 他正在对新科状元说话。 那状元郎年方十七,看着稚嫩得很。刚刚在朝堂上极轻地一句“马哪儿有长角的”得罪了这位掌印。 如今正被当众羞辱。 “那是应当。状元郎,快些和掌印比比吧……” 周围几位五六品的官员起着哄。 状元郎的脸色很白。 他眼睁睁看着驯马人将马缰套在眼前这头鹿上,又被人以一个请的姿势要求立刻上‘马’。 远处的江晏迟见着这一幕眉头紧紧拧起。 状元郎最后不得不骑上这匹鹿,却因鹿的挣扎而一下从鹿身上跌下来,十步都未跑过。 干净的朝服沾上一身尘泥。 周围哄然一笑。 他踉跄着爬起,脸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 “唉,状元郎啊就是握笔的,拉起缰绳来果真就是不行呢。这样一匹好马让给你,你却都没法子胜过我。”楚歇也并不打算真的把他怎么样,狠狠地羞辱敲打一番也就差不多了,“马骑不好没关系,只是这笔啊,最好得握紧了。别连本分的事情都做不好,那可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状元郎只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做声。 简直欺人太甚。 “敢问楚掌印,能否与下官,换一匹马比比。”状元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猛地抬起头反扑起来。 哄笑的气氛顿时散了。 化作有些沉重的死寂。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还有一两位给状元郎使起了脸色,暗示他暂且忍下这一时之气。 楚歇见四下众人脸色忽然就凝固了。倒是也没太在意,懒懒地反问一句:“哦?你要骑我的马?” “是。”状元郎咬着下唇,憋红了一张脸,指着身后的鹿说,“楚掌印可愿与我换马试试?” 这位新任状元郎可是日后叱咤朝堂的大人物。推陈出新,很有才华,是大魏十五年后的左丞相,辅佐着主角江晏迟开创一片盛世。 楚歇眼下将他得罪个干净,也不过是在矜矜业业地走剧情。这位状元越是恨自己,以后,就越能成为主角的助力。 都是走个过场罢了。倒是没想到这状元郎也是有些傲骨的。 打心眼里又有些佩服他。 这佩服的眼神一下没收住,被状元瞧了个明白。这位状元一时间又有些迷茫,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似的。 ※※※※※※※※※※※※※※※※※※※※ 楚.凡尔赛.歇:就不懂,明明开始一个个都对我喊打喊杀,结果没多久都开始投怀送抱。 下药 楚歇很给面子地下了马。 “好呀。” 气氛如此凝重,大家应当都想着以楚歇的手腕,这状元不死也得残。 却见楚歇果真抽出一柄长剑,只是胳膊细弱无力,刚抽出来剑头便往下倒,他便笑道:“嗐,没使过剑,倒是都拿不动了。”说完笑出声来。 可只有他在笑,别人都笑不出来。 他抽剑干什么。 楚歇握紧了剑柄,看到前面的状元郎身形一抖,像是风中枯叶似的一动不敢动。 微微一笑,一刀斩落。 鲜血溅上他的衣袖,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倒在地上。 “骑吧。”楚歇将长剑丢在地上。 状元刚刚及第,上朝还没几回,诸位同僚都没认全,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就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你,你……” 楚歇一脚踢开长剑,血染着青叶漫出一股刺鼻的腥气。 楚歇走到那状元郎面前,扯出一缕浅浅的笑意。 “换不换。” 状元郎没敢说话。 “活人骑活马,死人骑死马。”楚歇笑着露出尖尖的虎齿,看上去像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鬼,“换,还是不换。” 状元郎彻底不做声地,只撑着身子蹬腿退了几寸,用力摇起了头。 楚歇站起来,微微扭动了下脖子,像是刚刚那一剑废了他不少力气似的。 周围的气氛过于凝重了。 楚歇懒懒散散地蹲下,仔细打量着这位状元。 众人瞧着比那状元高出半个头的掌印伸手抬起这位状元郎下颚掐住,倏然抬起。 “你倒是很有趣。” 骚话拈手就来,“不如别当状元郎,来我府里,当我的夫人。” 半神半假的话瞬间稀释了凝重感,周围重新变得乐呵呵,一团打趣。 不少心里门儿清的官员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原来楚歇好男色。 还好状元的姿色尚可,算是讨了他欢心,逃过一劫。 而树影下的江晏迟指甲深深抠进树皮,看着面前荒唐不堪的景象,眼神渐渐变得更加阴鸷。 阉狗楚歇,擅权干政。身上累累罪行早已罄竹难书。 更害死他的娘亲。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活剐了这个人。 他的每一片肉都丢去喂狗,将他鞭尸三百,挫骨扬灰。 * 因身子懒怠,近个把月楚歇都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 只是折子还是每日毕恭毕敬地递进楚府。 年初刚过,坐着轿撵进了宫殿,便听到有位看门的禁军竟然斗着胆子将他拦住。 “放肆,你可知这位是谁?!”前头的小太监一脚踹在那禁军统领身上,虽然没踹动分毫,气焰倒是很嚣张,“这位可是楚掌印!” “臣知道。可是楚大人如今案子在身,按照国朝律法,七日之内不得参加早朝。”孙统领一丝不苟地说道。 楚歇眼微微一眯。 “本座有案子在身?什么案子?” “昨日夜里的事情。楚大人的府邸犹如铁板一块,应天府的消息递不过去也是正常。”手握兵权的向来说话硬气,面对楚歇犹然不卑不亢,“是城北金还赌坊的事情,涉嫌贿赂朝廷买官的大案。” 噢,是金还赌坊事件。 这可是本书一个重大转折。 这就涉及到大魏的上百年的家族史纠缠以及权力更迭,楚歇看原文时只草草略过并不感兴趣,现如今要他理清也没法子。 这么好的放假机会,他求都求不来呢!正好可以在家躺尸七天,何乐不为。 别搞得跟这朝他多想上似的。 楚歇冷笑一声,支着手腕往后一挥,连人带轿掉了个头,舒舒服服地打道回府。 府外竟遇到了一袭便衣的太子殿下。 可真是稀客。 有些日子不见,他像是又长高了些。 说话时嘴边有白气喝出,遮不住嘴角的一缕温柔笑意:“掌印。” “何事。”楚歇被小太监搀着从轿撵走下。 “是廊西要道拨款之事。户部今年的大头都抵在蝗灾上,河西郡却提出三月前必须拨下七十万两修缮金,二位在朝堂上都吵起来了……” 呵,不让我上朝堂,却要我处理麻烦事儿。 没有权力,哪来的义务。 楚歇冷淡地说:“此事你自己看着来。” “是。” 少年有说:“还有一事。” “说。” “是匈奴耶尔族左贤王携使臣来皇都觐见之事,比预计的早三天。今日午时便该到了。” ……所有的假期,都是画饼。 敲尼玛。 楚歇脸色明显抑郁了。 后知后觉地想起剧情,他七年前是私卖战马兵器刮了匈奴几个部落不少银钱的。只是后来此事被北境的镇国侯许邑察觉些端倪,事情没闹到明面上,可暗下还是掐断了他的财路。 因为他这头擅自违背约定,故而与当时的耶尔族单于长孙忽敕尔结下梁子。 谁承想不过三四年功夫,忽敕尔的父亲夺了他家老头子的权,一举统领部落,成了现今匈奴各部落的伊秩訾王。 忽敕尔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左贤王。 楚歇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位。 脸色更难看了。 “我不去,中午你设宴款待便是。” 小殿下赶忙截住楚歇的去路,劝说道:“可是,这些我都不大懂,掌印还是去吧。如今朝中能说话的也没几个,还怕在外邦人面前失了规矩……” 推辞不得,楚歇不得不又当起两国友谊的桥梁,先回了府邸梳洗换衣。 午时一刻,匈奴人的车马便入了城。 时隔七年,左贤王忽敕尔还是一眼认出城墙上披着雪色大氅,恍若遗世独立一般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相。 隔了七年再见,还是挠得人心发痒。 与此人初遇时,忽敕尔便想起草原上狡诈的红狐狸。皮毛油光蹭亮的即使好看,又很机敏—— 是最难猎到的小畜生。 用膳时,新封的太子殿下坐在殿上,楚歇便落座在其左。 虽是匆忙,可掌印将设宴,歌舞,琴曲诸多小事安排得极为妥帖,草原向来贫瘠,大魏美人儿多,美酒也甜,倒是让他们艳羡不已。 楚歇自然是防着那位的,酒过三巡,他筷子都不动一下。 待到日近西山,给那左贤王在宫殿外收拾出了一处住所,再寒暄了片刻,楚歇打算回去洗洗睡了。 一起身,却感觉哪里不对劲。 抬眼瞥了眼身下,脸色顿时一僵硬,登时又坐了下来。 他……妈的。 *** 江晏迟一直都能看出来,一下午坐在左侧的楚歇背脊挺得笔直,显然很是防备。 硬是将楚歇拉上这席位,本是打算借着那来使杀了他。 宴席未了,便察觉楚歇微躬身,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悄悄离了席。 匈奴人果真颇有手腕,楚歇这只狡诈的狐狸也没能侥幸躲开。 江晏迟跟了上去。 躲在长廊尽头转角处,能明显感到楚歇脚步虚浮,走了几步走不动了,只能扶着墙,身子一点点滑落下去。 是毒杀。 江晏迟想,如此死法倒有些便宜他。 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闪过冰冷的光芒。 他要亲眼看着楚歇死。 却听到另一个浑厚刚劲的脚步从长廊另一头传来,走到楚歇面前,从雪色大氅里摸出他纤细的手腕,将袖子推上去,指腹摩挲着手腕细嫩的内侧。 半天没听到进一步动静。 莫非这毒是慢性。 江晏迟探出一点头,却看到那小王子半跪着抬起楚歇的手,正啃咬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往他细腰处将他勾住,往前一拉。 便听到一声勾人的闷哼。 那声音在寂静的长廊里分外明显,江晏迟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毒药。 然后才听到那左贤王闷闷地笑了一声,用匈奴部落的话问。 “楚歇,楚大人。” “大魏有人知道你不是真的太监吗。” 这发展他始料未及。 那忽敕尔身手了得,江晏迟不敢轻易靠的太近,只能尽可能敛起呼吸,放虚步子,再靠近了些许。 只见楚歇微喘着气,下巴被攥着抬起,不得不仰视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七年前你伙同陈起默坑了我那么多钱财,以为钻进了西京皇城就能相安无事?” “放……放开……” 他紧着牙,好容易吐出两个字,又极力地压制着某种颤音,那种欲而不发的隐忍听得人血脉喷张。 ※※※※※※※※※※※※※※※※※※※※ 江晏迟:大意了,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发展。 掣肘 “托你的福,我哥哥险些被穆尔察绑在木桩上活活打死……三千匹战马,你的胃口是真的大……楚歇,你怎么就这么有能耐?嗯?” 手捞着才发觉那腰盈盈一握,瘦得不成样子。 “我……”楚歇审时度势,狡辩道,“当年的事,是你误会了……那战马真不是我吞了……你要怪,就得怪那镇国侯许邑,我本也是……” “许邑?” 忽敕尔一声冷笑,将人箍得更紧,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关那半截入土的老头何事?” “若非他从中作梗……你我好事早就成了!”楚歇喘着气,将他摁在下巴上的手扯下,“我也是受害者啊……七年前我是无奈只能作逃不假,但我避之不及的哪里是你左贤王,是那镇国侯许氏啊。他镇守西南手握百万雄兵,当年若想碾死我,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轻松……” “你看看,都过去七年了,许邑照样也没放过我,当初搅黄了我和你买卖,眼下又要封了我的赌场,你若是不信,在这多住几天去查查……不要听外面的人流言蜚语的,以为我在这西京皇城呼风唤雨过得多舒坦似的……还不就是在那些个王公贵族里讨条……条命活么……” 这么一说,倒还是他错怪了。 忽敕尔鼻嗤一声,手上松了些。 “那钱呢。” 他问,“一百五十万两银钱,你总不能是铸佛像盖寺庙去了吧。” “您父亲现在是伊秩訾王,你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匈奴赫赫有名的左贤王。这区区些许银钱怎么记这么久……气性,气性当更宽些才是……我们大魏有句话,叫……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楚歇说话越来越慢,浑身血液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在血脉里汩汩穿梭呼啸。 他妈的,这家伙是给我下了什么药。 “哼。” 察觉到楚歇身子愈发沉下去,柔弱无骨地落在自己怀里。忽敕尔心猛的碰碰跳了起来,生了些别的心思,另一只手绕过膝盖,将整个人拦腰抱起。 雪色大氅裹住的身体竟比草原上一只狼崽子都轻。 “我也知道,大魏有句话叫巧舌如簧。大抵说的,便是你这种人了。” 楚歇抬臂抓住那人手臂上冰凉的铁缚,努力维持着声音的正常,动作绵软无力:“左贤王大魏话学的真好。” 一面打开了系统,昨儿个也没说要走这剧情啊。 刚一打开,脑袋被一声“啊啊啊”刺得整个人惊住,立刻又关上了。 隔了一会再打开,他还没问呢,就听到系统大呼一声:“怎么回事?!宿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这剧情怎么回事。我……我感觉身体好热,我是被下毒了吗……” 楚歇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精致的锁骨在月色下隐约可见,冷风灌进领子里又让他觉得冷,禁不住瑟缩一下。 “宿主,这不是毒……这是,嗯……那种药。” 楚歇立刻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好好地忽然老二就起来了。 “我早就说了要留着那个特效药啊啊啊啊!”系统比他还急,“怎么办啊宿主!又不能让人发现你并非假太监,不能轻易喊人,可眼下打也打不过……” “怎么办。我得先知道他想怎么办。”楚歇在脑海里吩咐,“快看看还有没有解毒剂什么的能买……” 一面耷上那人的脖子,轻声道:“左贤王,您要有不满,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银钱之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可否先,先给我找个女人……” “京城里不是传言,你喜欢男人么。” 忽敕尔冷哼一声。 “谣言,谣言。不可信的。”楚歇摇头,却感到那人将怀抱收拢些,蓦地若有所觉。 他妈的你不是想上我吧。 楚歇微微眯起眼,这次挣了一下,说什么也不肯在他怀里呆着了,踉跄了两步好容易稳住身形。 “宿主,我查过了,没有新剧情解锁……原文里这一段您本是在府休养,与这位左贤王根本碰不上,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五日后便回匈奴了。您的下一段剧情,就是金还赌坊。” “……” 他想了一下,好像是被那小狗崽子半路上拉到这一场宴席中来的。 这小主角人废脑子蠢,倒是还挺能添乱啊。 老子矜矜业业地给你走剧情,太子之位都给你争过来了,你就给我搞这个? 是我布置的抄书作业太少了是吗。 “楚歇,不要以为只有你狠。乱世当道,有的是杀伐决断的人……你以为背靠苏明鞍那老狐狸能讨到什么好处,得罪了镇北侯和宁安王,别说你了,就是那毫无根基的小太子也没有活路!” 这么说着,他将头压下些,闻着那人身上馨香馥郁,道:“还不如同我回……” “我选哪条路,跟左贤王早就没有关系。”楚歇冷淡地回应。 “宿主,没有解毒剂。但是有昏睡剂可以购买,要不……您晕过去算了,睡一觉这个药可能就解了吧……” “你是蠢吗……算了,药剂快点兑换给我。” 拿到后,楚歇稳住身形,朝那忽敕尔面前踉跄着靠近两步,像是站不稳地寻求一个支力似的抓着他手臂处的衣袖。 瞧着那不堪重负的模样,那忽敕尔立刻心猿意马,微微低下头,扶着他的手腕温声询问:“难受得厉害?不如,不找女人,我来帮你……” 一片白色粉末猝不及防地撒在面前。 他眼前一黑,瞬间栽倒在弱柳扶风的楚歇脚下,昏过去的最后一眼还瞧见那人俯瞰自己好似戏谑一般的笑意。 狐狸。 他就是一只狐狸。 草丛里传来窸窣一声,楚歇敏锐察觉,“谁!出来!” 见一副清瘦的身子从草丛里站起,头上还沾着几片花草,楚歇微微眯眼:“祁大人?” 原来鬼鬼祟祟的正是那登科未久的状元郎,祁岁。 状元郎过度解读了眼前的场景,像是没想到那楚歇和这位也有一腿,脸色发白着连退几步,才道:“我,臣……什么也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再瞥了一眼倒在地上那人。 想到祁岁的单纯性子,楚歇将他招来,道:“送我出皇城去,兹事体大,别声张。” 祁岁自上次指鹿为马事件后就对楚歇颇有几分畏惧,此刻听了,也只能先且照办。立时将楚歇送了回去。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楚歇好几日都没有再进宫,江晏迟心想也好,吏部尚书那头如今正紧着金还赌坊的案子。 此一计不成,还有下一场风波等着。 可未成想,那左贤王回北匈奴的那一日送别早宴上,这位楚大人出现了。 迟迟来晚,八抬大轿直入宫门,果真好大的架子。 楚歇是带着边关的急奏来的。 江晏迟看到那奏疏的刹那,眼底难掩晦暗——哪怕是边关八百里急报,那也是先去的楚歇楚大人府上。 楚歇将事情三两句说清楚了,奏报上所言为西北羌族在边境滋事,扰乱民生。说完又看着那忽敕尔:“这边境是我大魏的北境,也是你北匈奴的东边,我是看着此事也有些麻烦,才一大早赶来。趁着左贤王在此也方便商讨出个对策。” 楚歇笑得很是温婉客气。 江晏迟对这个笑容很熟悉。 那正是他心底有些盘算,运筹帷幄,等待猎物入网的笑容——就像那一日他接自己和娘亲入府时那般。 “掌印大人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许久未得一言的兵部尚书对于此事颇有几分发言权,抢先接话,“是战是和?” 楚歇尾指略抬,端起一杯热茶,“这不还在商量着么。” 抿了一口,又道:“听说北匈奴与羌族向来不睦。如今他们多番试探,也不过是想要得我们一个口风。我们大魏呢,倒是可和,可战……就是若我们合了,只怕北匈奴的西境诸部落,就和不了了。” 楚歇淡淡地几句话留有了余地,又点破了玄机。 忽敕尔毕竟是个有野心的,听出了言下的松动,便顺着杆子往上爬,道:“北匈与大魏交好十数年,那羌族也不过是近几年消停了些。若是问我们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战。自然,需要我们从众协助,也可拨出五千精兵……” “诶,这话说得有点早。” 楚歇将杯盏一放,笑得愈发客气了,“什么协助不协助的,慢慢商量。” 忽敕尔是个马背上的英雄,不懂楚歇这种人的话里有话。 还琢磨了一会儿,才问:“那楚掌印的意思是,要卖我们北匈一个人情,来日再还?” “倒也不必如此沉重,等什么来日,今日都在,便可今日了了。” 楚歇又给自己添了杯茶。 堂上一片寂静,都不知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江晏迟不赞一词,始终沉默。他想到昨日夜里那忽敕尔所言,楚歇与北境镇国侯不睦已久,隐隐已能猜到他的打算。 非得拖到一壶茶都快凉了。楚歇才长袖一拂,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些许。 忽敕尔闻见那熟悉的柏兰香气,不知怎的又想到那月色里,脖颈之下绰约可见的锁骨。 眼神渐渐幽深。 “不若,北匈给予一定银钱上的支持,这战,我们来打。” 此言一出,江晏迟眼光一锐。 吏部尚书薛氏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口只能喊一声:“这只怕有些不妥……” 兵部侍郎得了个眼色,立刻作揖道:“合适,自是合适!那许氏百年侯府,三代镇守北境,个个骁勇善战,不过平区区一个羌族之乱不再话下。” 楚歇指腹摸索着杯沿,煞有介事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忽敕尔,笑意不减,声音压低了些:“三百万银钱,换你西境十年太平。若你是个有本事的,兴许换来的更多,很划算的。” 忽敕尔被点醒。 楚歇一如七年前那个模样稚嫩,口齿伶俐的少年,几句话正中心窝,踩住了他的野心,教他由心底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只有西境安宁了,他才有机会更快地一统那残余的顽固部落。 若是跟羌族再耗上几年,越拖越难打,届时可不是区区三百万银钱可以换回的损耗。 而大魏不同。 屯兵百万北境,兴许只挪动个几步,羌族便不敢再动弹。 虽说有乘人之危之嫌,可到底,于自己还是有益的。 忽敕尔眼底掩不住野心的光芒,显然被说动了。 “你说了算么。你能指使得动许家的兵?” 忽敕尔按捺着激动,沉声反问。 “哈哈。”楚歇难得爽朗一笑,将江晏迟招呼过来,“这位是我们大魏新封的太子殿下,此事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们太子殿下少年英才,昨日夜里一封书信告知我,才让我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此乃我们大魏储君的意思,您说,一道旨意过去,那素来忠义的长明军能一动不动?” 江晏迟不能装看不见楚歇那一个微妙瞥眼的瞎子,只能点头:“嗯,是我的意思。” 刚推上位的新太子,这便利用上了。 这些个心思诡谲的阉人,果真城府深沉。诸多良臣默默不语,只敢暗下相顾,未有一人敢言阻。 只是北匈这些年内战不断,只怕银钱也短缺,不知这三百万银两可是拿的出。 楚歇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敢赌的,也是个胆大的,更是个急进的。 “好,我与你换。”意料之中的一句回答,掀起楚歇的嘴角。 忽敕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赶来西京皇城再一次见到七年前坑了自己一百五十万银钱的那个少年郎。 一百五十万没要回来,这里又折出去三百万。 真他娘的离谱。 楚歇将桌前一杯茶推往忽敕尔:“这些日子来为迁就诸位口味,都是奉酒不奉茶。但其实大魏的茶清香醇厚,不比你们草原的烈酒差,别有一番滋味的,尝尝。” 忽敕尔冷笑一声,一饮而尽:“依我看,这大魏的茶,可比草原上的酒厉害多了。” 楚歇笑而不语。 江晏迟心底发寒。 就在刚刚三言两语之间,楚歇卖了北匈未来新单于一个大人情,又讨来三百万银钱解了眼下户部空虚的急难,麻烦的却是北境许氏的长明军。 这四两拨千斤,借花献佛,手腕好生厉害。 吃力不讨好的是镇国侯许邑,得了便宜的却是楚歇和户部。 江晏迟将目光往户部二位主事人那头一扫。 原来—— 向来中立的户部是楚歇手里的人。 ※※※※※※※※※※※※※※※※※※※※ 金还赌场事件 小号登场预警~ 兔子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楚歇又来了一句:“河西郡,廊西要道的七十万拨款。宋尚书去安排吧。吵了好几日,也该消停了。” 始终不曾插话的户部尚书宋谨低头道:“是。” 将那忽敕尔送出城时,那左贤王凑近了楚歇,捏着他的手:“你骗我。” “我几时骗过你。”楚歇斜睨他一眼,“我是正经生意人。” 忽敕尔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耳语了,声音冷漠姿态亲昵,“那日夜里你骗我,说你在大魏无权无势,不过讨条命活。” 哦,说这个啊。 楚歇眼神清浅往那忽敕尔脸上扫过,也将声音压低了些,附耳回道,“人活一世,谁不是讨条命活。权势这种东西,今日有,兴许明日便没了。如今见我谈笑风生,过几天,指不定我就被压往菜市场一刀一刀要了命。” 大实话。 忽敕尔笑了笑,权当他胡言乱语。 座下的状元祁岁只觉得喉咙干渴,他性子是单纯,可脑子灵活,又怎会看不懂方才一片和谐氛围里的暗潮涌动。 楚歇明面上看着坏得很,既好色,又荒诞。 可他着着实实地从那果敢英勇的外邦人手里讨到了好处。 以那幅清癯瘦弱的身子,推杯就盏间完全地制约了那马背上几乎一统北匈的果敢勇猛的战将。 此人可在短短数年内攀上如此高位,也是有些缘由的。 祁岁不免又想到那一日楚歇看向自己的眼神。旁人觉察不出,可他的确是感受到了。 那刹那里他眼神中的善意。 祁岁捏紧手中的茶杯,楚歇……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人。 *** 上回给了状元一个下马威后。 楚歇像是很快又盯上了刚被封没多久的小太子。 三月倒春寒,宫里四处芳菲,绿柳竹林抽新发芽,除了冷宫这块,四处生机勃勃。 楚歇将人拎出来后去往风最大最冷的湖畔,将人扔在亭子里抄书。 风呼呼地从四面八方吹着。 镇尺都压不住陡然掀起的纸张。 他只能一手摁着纸防备着寒风,一手研磨提笔。 没有凳子,江晏迟只能站着弯腰抄写。 手被冻得紫红紫红,脸却吹得煞白,为了方便指点握笔姿势,楚歇还不许他穿着厚厚的大氅。 唉,殿下真是可怜。 宫人们都不大敢靠的太近了,远远地望过去只觉得楚歇折腾的手段可真是钝刀子割肉似的教人难忍。 但江晏迟每次都忍了。 乖巧得像是一块任人拿捏挤兑的棉花。 冬日里日光暄然,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水榭亭台之上,一袭墨狐皮大氅盖身的楚歇手盖着腹上玄金云纹腰带,食指一下下百无聊白地叩击着,摇椅缓动。 “怎么样,抄完了么。”眼风扫过亭心的身形瘦弱的少年。 一阵寒风吹过,陡然听见质问的少年握笔的手如风中绿柳抖了两下,一点墨甩在纸上,染出一大片污渍。 “掌,掌印……” 少年唇色发白,抖着唇回头。 却见他捧着金丝暖炉施施然起身,看到纸上晕染出的污迹,一个斜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重抄。” “……是。” 楚歇盯着少年瑟瑟发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又耐着性子一般等他再抄了一个多时辰。 刚刚扳倒太子殿下的楚歇显然过于张狂。 新科状元也要敲打。 一手扶持的新太子也要拿捏。 江晏迟微微眯眼,故意又手抖了一下。 墨水再次沾湿宣纸,浸透底下好几层,刚刚抄了许久的国史又不能做数了。 还未回头便听后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太子殿下,以后若成了一国之君,可不能手抖成这样啊。要我看,还是写得少了,今晚再去抄一百页过来,明早交给我。” 一百页,他是决计抄不完的。 这样为难他,不过是为了明天继续惩治他做个铺垫。 江晏迟一副怕极了却不敢反驳的模样:“……是。” 楚歇轻咳一声,三月初的风,对于自己这具身体而言有些过于寒凉了。他笼了一下身上的大氅,又招人来换了个热乎的新金丝手炉抱着。 原来男主小时候是这样的。 初遇的时候就格外沉默,整个就是一个软柿子。 连那姓祁的都不如。祁岁好歹狗急了还跳个墙,这一位倒好,稍微恫吓两句,直接吓怂了。 看着还挺可怜的。 虽然可怜,不过剧情里会有一个白莲花拯救他,陪伴他,支持他,直到走过这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那白莲姓许,名纯牧,字隅安。 正是北境镇北侯许邑最看重的嫡孙。 说来好笑。就这么一本狗血虐文,竟然还有两个配角崩了。一个是自己穿的反派工具人,大佞臣楚歇,一个就是正派工具人,镇国侯嫡系亲孙子,小侯爷许纯牧。 脸谱化就好好做个没脑子的工具人。可原文里的楚歇和许纯牧不知道为什么,人物剧情线双双崩了。直接影响了本文所有任务线的推进。 所以有自己几年前穿了进来。 替代崩坏的反派,走正常的剧情,让书能按照原剧情正常发展下去。 系统说今天便是另一位宿主——许纯牧穿过来的日子。 想想拿许纯牧剧本的人真是爽啊,不用天天干这么些缺德事,不用顶着这幅弱不禁风的身子。出身武将侯爵家族高贵又英武。 嗐。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先生。” 正在专心抄字的小太子未有回头,但从声音来判断,应当是有些胆怯的模样。 “我可以……见一见我的娘亲吗。” 楚歇神色未变,只是过了半刻都没答话。 在小太子眼里,娘亲现在还在南疆隐居呢,楚歇想着多少眼睛盯着这处,在江晏迟彻底坐稳皇位之前,段瑟必须跟个真正的死人一样无迹可寻才行。沉默好一会儿才搪塞道:“再等等吧,想见你娘亲,那得当个听话的好孩子才行。” 小主角没说话了。 楚歇渐渐有些困了,拢了拢身上的暖炉,在寒风里打起了盹。 江晏迟冻得手都僵了,往手心呵气时回过头看到沉睡的楚掌印。 意外地,这个人睡着后神色极其温和。 舒展的眉眼里都透着恬淡,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乖巧。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半点看不出来醒来时阴冷跋扈的模样。 江晏迟皱起眉头,为心底一时涌起的想法而惊愕,而后转为几分讥诮。 楚歇就是只阴险狡诈的豺狼。 怎么会是一只无害的兔子。 夕阳西下,风渐渐冷了。江晏迟握笔的手迟疑一下,看着楚歇的睡容。心想,只怕夜里又得病得要死不活。 这么想着,一滴墨又染上宣纸,将一贴写得工整的字迹染污。 心头又有些乱,将宣纸揉皱了,抛进池子里。 楚歇再醒来时,天边将要收起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 江晏迟胆子小,找人要来一盏灯,还在矜矜业业地抄书。 看这天色,他该不会真的写了三个时辰没歇半口气吧。 明面上不能看顾他,楚歇只能假装自己累了,匆匆起身打算从亭中离开。 没关系的。 等许纯牧穿过来就好了,会有个知心人陪在小主角身边。 伸手扶了下栏杆,险些直接跌进湖里。 一双有力的手扶着他的胳膊,将他身形稳住,在他身后柔柔地喊了一声:“掌印?” 拇指中指摁着两边太阳穴揉摁几下,楚歇道:“无妨。” “您是病了吗。” 小太子没有松开扶住自己的手,顺势竟想搭脉。楚歇一下清醒过来,厉声:“放开!” 江晏迟一个哆嗦,忙不迭地退了几步。 楚歇自觉语气严厉了些。 可江晏迟是个在冷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身上是多少有些医术傍身的,万不敢让他摸出些什么。 “你这一手伤疤脓血的,是不怕弄脏本座的衣裳吗。”楚歇沉声。 太子将头低得更下。 “是风予莽撞了。还请掌印宽恕。” 楚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掌印可以先行回去的。”江晏迟道。 狐狸尾巴可算露出来,楚歇一笑,语气里带上几分戏谑:“怎么,才三个时辰便忍不了了?” “掌印要的字帖,风予定然每日勤勉抄写,送去府上。只是,掌印似是身子不爽快,若是拖得病了,反倒成了风予的罪过。” 楚歇愣了一下。 眼神颇有些古怪地问一句:“此乃真心话?” “如何不真心?” 少年眼底一片诚挚。 这男主……怎么回事。 他以为江晏迟之前是年纪小不想事儿。可如今身居太子也有一段时日了,按理说怎么也会忌惮自己擅权太过,怎的倒还像是一只单纯的小鹿一般乖巧可人。 从楚歇眼底看出了疑惑。 江晏迟温婉一笑,道:“我自冷宫中出生,比宫中任何奴婢都活得卑贱,我原以为要那样过一辈子,却不想,楚掌印将我和娘亲救出那水深火热之中……” “此等大恩,风予此生不忘。” 哦,原来如此。 楚歇心底有些软了,可顾念着人设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还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性子绵软待人温善的小皇子三年后将会在这风云诡谲的西京皇城彻底掌权,扳倒擅权宦官,镇住边境藩王,再一次集权于中央,登基为帝。 不由得多说了一句:“你还是太小了。身在这权力的漩涡里,恩与仇,又哪是三言两语辨得清。” 迎风吹来寒风,轻咳了一声后,楚歇转过头,却冷不丁对上一双寂然的眼眸。 江晏迟极快地垂下眼。 ※※※※※※※※※※※※※※※※※※※※ 原先那个名字编编不让用,现在改名成了《病弱美人是权臣[穿书]》 宝贝们不要走错路了啊!!!!! 杀意 楚歇离开那亭台,直接出宫回了府邸。 没成想这刚回到自己府里,屁股都还没坐热呢,立刻又听到系统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楚.真.聋了歇:“又怎么了?” 系统:“宿主!!另一个宿主穿错世界了,现在您必须一个人走两个人的剧情。” “……?!” 楚歇懵了,穿错了可还行。 “能穿回来不。” “不能。一旦穿进新世界就会进行身份绑定,在走完那个人物剧情线之前他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我看看,他在那个世界还要……卧槽,胎穿,还要活九十六年。” “……” 妈的心累。 楚歇摁了摁太阳穴:“那换个人来穿许纯牧。” “我看看……啊,嘤嘤嘤,宿主,预计一千三百六十八年内都没有人会帮我们了……” 贵行这么缺人吗。 楚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那哥们剧本是什么。” “让我康康……啊,那位兄弟拿的是白莲花剧本,从楚歇手里保护男主,陪伴男主,最后为救男主而死。” 妈的还真是完、全、相、反的人设啊。 楚歇闻言,沧桑点烟地表情:“可以换个世界做任务不。” “呜呜呜呜……” 楚歇无动于衷。 “嘤嘤嘤嘤……” 楚歇翻了个白眼。 还是手贱点开工具栏,看到几乎所有的小图标都点亮了。 目光落在“不掉马面具”上。点开一看价值三十万积分,是除非主角自动摘下,能确保不被任何外力或者意外撞掉的半张面具。 几乎是盖了全脸,只有左便眉眼和额头部分是露出的。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这么贵,艹。 楚歇头痛欲裂,系统在一旁弱弱地提示道:“因为这个面具是有剧情影响效用……就是戴上它的话,没人会通过你的外貌和声音联想到你是楚歇……而且不会被轻易摘下,宿主,买吧。小金库都给你,咱们买得起……” “我不能直接穿进许纯牧的身体吗?”楚歇问。 系统听到他口风有松动,痛哭流涕,十动然拒:“不行,您已经绑定了楚歇的身体,不能解绑再穿到许纯牧身上……” 没有别的路了,就只能一身分饰两角了呗。 “宿主……反正也就剩下两年了,您看看,不如就继续在这个世界把任务做完吧……” 两年,行吧。 楚歇,以后改名楚不歇。 楚.零零七.全年无休.昼夜不歇,本歇。 操蛋。 *** 是夜。 窗阁咯吱一响,江晏迟脸色微微一凝,眼光顿时锐利起来。摸上腰侧的短刀,踩着步子贴墙屈膝。 窗户被缓缓推开。 手中刀刚要刺出,却不曾想伸出一只攥着一沓书纸的右手。 江晏迟愣了下,便是这么一顿,那沓书妥帖地放下后又缩了回去,江晏迟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拿起那一沓书纸,他发觉上头都是楚歇让自己抄的《国史》,并且将自己的笔迹模仿得真假难辨。 是谁呢。 江晏迟看了眼自己满是冻疮裂伤的十指,将那书纸收拾妥帖,第二日却并未呈上去。 过了几日,那人又来了。 还是选在子时深夜,将纸张从窗户递入,像是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那是一双干净白皙,指骨匀停的手。 江晏迟多看了两眼,忽的出手捉住往里一拉,便听到“呀”地一声,那人另一只左手扒上窗台,险些一个翻身栽进来。 江晏迟没用什么力的,没想到对方如此瘦弱,一扯就倒了。 眼疾手快地赶紧用另一只手撑在那人腹部,虚虚一扶。 像是没想到江晏迟在就贴墙站在窗边,那人惊得低呼一声,身形是稳住了,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往半空中一抛,呼啦一声片片零落。 半空错落纸张前,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眸撞进江晏迟心底。 那眼神飞快一闪,立刻别过脸去,背对着自己:“殿……殿下。” 江晏迟这才低眸一瞥,那一张张果真又是楚歇要自己抄的国史。 “你是谁。”他戒心很重,顺手摸上腰侧的刀柄。 那人戴着面具,身形颀长削瘦,一袭黑衣显然是为方便偷偷进来特意换上的。 “我……我先走了。”他刚跨出两步,被江晏迟飞掷而出的短匕拦住,咚的一声匕首钉入墙壁。 “站住。” 楚歇看着那入目寸许的匕首,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凝视着那十六未满的少年。 ……男主他妈的什么时候有了一身功夫?! 江晏迟冷笑一声,眼睛微微眯起,绕到了楚歇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你当我太子居所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去自如。” 他妈的男主又是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气势了?! 楚歇一下被惊住了,很久都没说出话来,只看了一眼那江晏迟锐利的眉眼,又飞快地瞥过了头去盯着角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江晏迟吗?! 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怂包废物太子?! “哑巴了。” 身后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立刻一把寒刃落在自己肩头,就这么轻轻搭上,已经削断了一缕长发。 楚歇心一凉。 这副身子骨可是半点身手都没有,病骨沉疴,跑都跑不快。 而此刻身后冰冷刺骨的寒意直入骨髓,刀锋愈加逼近脖颈,像是随时要切开自己的喉咙一般绝情。 “殿……殿下……” 关键时刻,楚歇总是服软服得很快,抖着手回过头,顺着他的质问先认错再说,“对,对不起……我下次……下次不敢再轻易进来了……” 刀可算没有立刻抹了脖子。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如桃花一般,眼尾微微泛红,眼底满是惊惧。 江晏迟想了想,暂且收了刀。 楚歇这才敢正视着面前的江晏迟。 他妈的。 面前这个人完全跟过去两年看到那个狗逼崽子完全不一样啊喂! 只见他剑眉星目,眼神冷冽而深邃。收刀动作干脆利落,显然就是用惯了刀剑的。 尼玛,这小子难道是—— 一直在给我扮猪吃老虎吗?! 楚歇再一次没控制住自己表情,满眼的惊异,一脸退了好几步,心里满满是被欺骗的沉痛。 我就说,一只小绵羊一样的皇子到底三年后是怎么掌的权。原来此题是有解的,那就是—— 他一直在装。 装成一个拉不开弓提不起剑的废物,装成一个大字不识又人善可欺的傀儡。 楚歇自从穿过来,自认在演技上无可挑剔,业务水平极高。 今天才知道这是遇到行家,班门弄斧了啊。 失敬失敬。 早该想到的。能在如此残酷的冷宫里平安活过十几年的母子,怎么可能两只都是温顺的绵羊。 里头一定有一只是牙尖爪利,嗜血为生的虎豹啊。 江晏迟蓦然间眉头一皱,骇然往前跨一步。 楚歇登时反应不过来,退了些许小腿撞上身后桌案,哗啦一身撞倒一片高垒的书简。 身子也往后倒去。 一只手恰时地往他后腰一拦,整个人被撞进那人怀中。 门口的守卫立刻有了些动静,登时便要闯进来。 江晏迟眼疾手快地将楚歇打横一抱,掀起被褥将人摁在里头,人也翻身上了榻。 “殿下。” 护卫进来后左右扫视一圈,对着江晏迟行礼。 “刚刚睡前想摸本书看,不仔细撞倒了,无妨……我自己收拾便可。” 可怕。 楚歇在被褥里又听到了小殿下平日里温温软软的声音。 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儿,头顶的被褥掀开,楚歇看到那人打量着自己,说:“你还真是一点傍身武艺都没有,那这偌大的宫中,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问题切入点好生……犀利。楚歇脑子转得飞快,窝在被褥里假装有难言之隐,说:“我……自有些我的法子。” “你模仿着我的笔迹,将那《国史》一页一页誊抄好了……还深夜里给我送来,又是何意。” 一个一个难答的问题接踵而来,楚歇万万没想到这个白莲花剧本这么难走。 楚歇吞了口唾沫,道:“您冬日里向来都冻得手生寒疮,哪里能这样抄书。我仿着您往日里的笔迹都抄好了,您直接交上去,掌印不会发现的。” 那人轻笑一声。 将被褥彻底掀开,明晃晃的烛火晃了他的眼。 “那我问你。我的笔迹——你是如何拿到的。” 这一个问句和之前的语气全然不同,显然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原来这还是连环套话。 “我……” “答不出?”江晏迟下了床榻,声音静静的,“无妨,你可以编好了,再答。”说完了蹲下身,将刚刚洒了一地的纸张和书籍慢慢拾起,整理在桌案上。 楚歇皱眉头,这个江晏迟…… 真特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他打了直球,楚歇便跟着应对。 “我想帮您,殿下。” “哦?” 江晏迟手卷着最后一道竹简,垒砌好后并未转身,只用余光扫着自己,“帮我什么。” “扳倒楚掌印。” 江晏迟愣了下。 那人嘴上终于带了些弧度,可却好似讥嘲:“哦,那你可以说说你的计划。” 到窗前左顾右盼后正要将窗掩上,却听身后人急急地说一句:“且慢!” 然后有些腼腆地说:“别,别关窗。” 楚歇反客为主,酝酿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试探起眼前的小狼崽子来。 “我……我也很讨厌楚歇。我知道宫中已经没多少人敢对抗他了,再这样下去,可能整个大魏都要毁在那个人手里。我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希望能够保护太子殿下……希望日后终有一日,太子殿下可以强大起来,重新掌权。大魏可不能一直握在一个阉人手里啊。” 江晏迟黑曜一般的眸子这才转了过来,正视着自己。 楚歇眼底一片诚挚的善意,煞有介事道:“我是镇国侯许氏派来帮助殿下的。” 江晏迟眼底精光一闪。 猛地一下掐住他的喉咙,将人提着摁在门扉上,楚歇单薄的身子挣了一下。 楚歇不懂江晏迟何以忽的发难,只知道这个剧情八成走失败了,立刻要系统兑换了迷药,想要故技重施先且脱身。 江晏迟凑近那人耳畔:“过了子时,冷宫里楚歇的暗卫就会退居庭外,无诏不得入内。你就是喊,也没有人会救你。” 这句话什么意思。 楚歇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被拎着摔在门口那一棵巨大的梨花树下。 江晏迟居高临下踩着他的胸口,风吹过梨花树,满树芳菲尽落眼前。 清雅的花香扑入鼻腔。 江晏迟手持利刃,再一次高高举起,瞄准的正是自己的心口。 “两年前曾有个太监,在我阿娘重病时咒他死。我便将他杀了埋在这梨花树下……想着花开了,讨了我阿娘欢心,也算他赎清了罪过……” “你看着梨花一年一年地开得多好。是不是因为埋了死人啊。要不,你也埋进去吧。” 刀刃在月色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映在楚歇瞪大的眼眸中。 “等等,你为何要杀我!” 楚歇一脸懵逼地问:“我是……我是北境许氏……派来襄助你……” “撒谎。” 泠泠月色将那孩子的面容衬得冰冷肃穆。 “你身上的香,是乌孙王族善用的柏兰。你不是许氏身边的人,而是楚歇脚底的狗。” ※※※※※※※※※※※※※※※※※※※※ 白莲花日记:今天又是艰难助攻的一天 襄助 是气味露了破绽。 楚歇立刻反应过来,正要将手中迷药洒出,却听到梨花树后头小门被人轻轻扣响。 江晏迟暂且松手,将他捆在了树下,将小门拉开后发觉面前一身斗篷的来人竟是吏部的薛尚书。 将人带进来了,只见那尚书普通一声跪在江晏迟面前:“殿下,救救我儿啊!” 太子眸色深邃,眼光左右一探,才将人带得近一些,道:“薛侍郎怎么了?” “他被……被楚歇诬陷,今日夜里关进昭狱了!”薛尚书年纪大了,老泪纵横地抓着江晏迟的手,“殿下……殿下啊,不能再让那阉人张狂下去了……大魏,真的要毁在那个人手里了!” 江晏迟抿着嘴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尚书莫急,我再想想法子。” 薛尚书暗查金还赌坊惊动了楚歇。此事实为楚歇对他的一个敲打,警告他别再打赌坊的主意。 可好不容易揪住那人的狐狸尾巴,若就此放弃,岂不前功尽弃。 “殿下。” 梨花树下传来一道声音:“我有法子。” 江晏迟眼风一扫,之间双手狼狈地被束缚着的楚歇站起身来,靠着梨花树着急地说道:“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北境许家的人,我可以仿你的字迹,自然也能仿我们侯爷的……不只是字迹,印章我也能仿。如果得到一封镇北侯的手书,这几日之内尚书大人之子的性命怎么也是能保住的。” 楚歇微微一笑:“殿下,您疑我是对的……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绝对不可以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没有我,殿下跨不过眼前这道坎。这才是我不得不冒险来寻殿下的原因。殿下,您过来些。我将前因后果同您解释清楚。” 江晏迟依言走近。 几片花瓣簌簌如雪落在那人面具上,像是沾上未融的冰雪。 楚歇怕极了江晏迟过来再二话不说一刀结果了自己。 “殿下想清楚,若我当真是楚府的走狗,那您就更不能轻易杀我的。” 江晏迟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冷淡着一张脸:“你倒是惜命。废话少说,解释不清楚,你必死无疑。” “小人无畏生死,只盼着死得其所……日后,若有一日殿下遭受威胁,我能为保住天下大统而死……定是无怨无悔。·” 江晏迟并没有在这些讨好的话中迷失,而是一语中的再问一遍。 “那你倒说说,你身上为何沾有柏兰气味。” 楚歇早已打好腹稿。 “因为我是……许家安插在楚府里的细作。我怀中便有楚府的令牌,这便是我没有半点身手,却能在潜入太子居所的真正原因,也正是如此,我能拿到殿下的手稿,也知道楚歇……都正在对您做些什么。” 这一段话毫无漏洞。 江晏迟的脸色稍缓,“继续。” “我今夜便可以造伪造镇国侯府的一封手书,您让尚书大人连夜呈给楚府里的人……让楚歇知道,薛尚书是有镇国侯作保的。这样便可保薛公子在昭狱活下一条命……之后的事情,也可再行商量。” 江晏迟沉吟许久,似是在判断此举的可行性。 “殿下不必参与此事。尚书今夜来此的事情定然瞒不过楚歇,可是,殿下可以什么不应答,明哲保身。那尚书府的公子,我会为殿下保住。殿下,信我一次,没有损失。” 江晏迟看着那人白皙瘦弱的手腕被紧紧捆着,已然勒出一道红印,伸手将那人捞过来,一边解开一边问:“你仿的字迹和印章,确保能以假乱真?楚歇此人,可不是好应付的。” 楚歇连连点头,手上得了自由便自己揉弄着手腕,道:“您放心,我若没些本事,许家也不敢将我安插在楚歇府邸……我以性命作保,楚歇一定无法辨认那手书的真伪。” 楚歇观察着江晏迟的神色,瞧出来他果真舍不得放弃金还赌坊这个大案子,片刻间拿定了主意。 还是想赌一把。 这样重创楚歇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被太子殿下领着进了屋子。 “没有想到许家世代戎马,竟也会养出你这样的谋士。” 楚歇:“是我……给许家丢脸了。” 江晏迟默默地没说话,走了两步将窗关上:“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你很聪明。” “也就这点小聪明,还可堪一用了。” 窗户被关上,楚歇环视一眼屋内,门窗都是紧闭的,小小的只能放下床榻与桌案的屋子里烛火也很暗。 瞬间口心口一闷,手扶着墙壁扯了下衣襟,有些慌张地说:“我,我不能久留……现在,就走了……殿下,等昭狱的消息便是。” 匆忙地推门而去。 瘦弱的身影在开门一刹的风中衣袂摆动,隐约可见鼓风的领口里一片白皙。 修长的脖颈线条往下延伸,连着一道绰约的锁骨阴影。 “若那薛家公子活过今夜,您便知道我并未撒谎。”那人声音温柔散漫。 江晏迟看得一愣。 身影消失在门前,只剩地上几片花瓣被风扫开。 他忽地却是上去,长廊外一树梨花满开,风里吹来清雅的香气。 他走上前去扣住那人的手,却发觉他虽身形颀长,手腕却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竟是瘦弱不堪。 他不是单单的没有功夫傍身。 简直是弱不禁风。 楚歇向来精明狡诈,手段残忍。 他若当真是许家安插在楚府的细作,事情一旦败露,眼前人根本没有逃脱之力,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也许,也许还能有别的法子。”江晏迟道。 楚歇不懂,这小殿下为何又犹豫了。 莫非还是有些怂。 念头一转,便出声鼓励道。 “殿下,如果那薛家公子死在昭狱里,薛尚书将后继无力,疲于追查金还赌坊之案。更重要的是,朝中人将会对楚歇更为惧怕……那是一个永无止尽的恶性循环。况且,我能借此赢得殿下信任,此举……与我而言是一石二鸟。” 楚歇的声音很平静,好似舍命犯险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江晏迟蓦地将手拉得更紧:“我信你。但是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长不了,殿下。” 楚歇轻咳一声,眉宇间尽透着浓浓忧思。 “陛下没有多久了……只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楚歇将消息摁得死,就是怕生乱。这个机会,我们不可错过。” 楚歇拉扯一下,却不见那人松手,垂下眼看到那手上满是伤痕,才想起来自己还给他带了伤药的。 眼下四周开阔,月色迷人,楚歇心绪渐渐平复。 便拉着小太子坐在长廊阶下,从袖中掏出药,握着那只手先是吹了吹,抠了一小块,借着月光,将药点在溃烂的伤口上,一点点揉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小太子问。 “他可有为难迫害你?” 楚歇怕碰痛他的伤口,擦得极为仔细。 “我没有被他迫害。” 一片梨花落在楚歇头上,被小太子一手扫落。楚歇将另一只手也捉过来放在腿上,又挖了一小块药膏仔细涂抹,冰凉的手指力道很温柔。 “我只是不喜欢他,一直在做坏事。” 夜风过堂,楚歇闷地咳了两声,震动肺腔整个身子都在震颤。 是上次的风寒还没彻底病愈。 “你怎么了?”江晏迟立刻解下一件外裳披在他身上。 目光渐渐沉下。 “无妨,是前些日子不慎感染了风寒。不打紧。”楚歇平复了呼吸,望向太子的眼神里满是笃定,“殿下,我接下来说的话,您一定要听好了。” “外头的人都不知道,皇帝陛下的病……可能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若一年之内殿下还不能亲政掌权,待到陛下故去,整个天下就成了那楚歇的囊中之物……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届时大魏只会一片生灵涂炭……所以,殿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年之内,我一定会帮你削弱楚歇的势力,助东宫重夺皇权。” 那单薄削瘦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江晏迟摊开方才一直握住的手,余温残留。 手心里躺着楚歇留给他的药膏。 薄唇不自觉抿起。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没等到昭狱那头的消息,江晏迟披上大氅早朝也不上,便出宫赶往楚歇的府邸。 刚到楚府门口,便听说了薛家公子在昭狱里被打得半死,清晨里一件血衣丢往薛府门口的事情。 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若非楚歇受镇国侯一纸手书震慑,以此人的手段,人送进了昭狱绝不会让他活过一日。 楚府的大门缓缓打开,管事迎面赶来,依旧如两年前客客气气:“殿下怎的这样早来了,大人还未起呢。殿下可是有事?” “我……” 江晏迟心里极乱,竟连借口都未想好。 “风冷,殿下先且进来吧。” 江晏迟左右看着,往来奴仆,侍从,管事……默默地一路走过去,余光不放过任何一道身影。 ※※※※※※※※※※※※※※※※※※※※ 楚.花式走剧情.从不崩人设.歇 证据 直到走到楚歇寝殿对门的客堂,也没瞧见相似的身影。 那人没有身手,定不是护卫。难不成只是个杂役小奴,呆在他看不见的院落。 更令人烦闷的是,江晏迟发觉自己记不清昨夜里那人的身形了。 个头,轮廓,眼神……都模模糊糊的。 隐约间只记得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那道深凹的锁骨。 正想着,管事道:“楚大人醒了,听说殿下来了,正吩咐人准备早膳。” “大人今日何以辰时三刻方醒?” “昨日寅时,夜里一封急书递到了楚府,扰了些清净。故而今日起的晚了。” 正说着,楚歇刚洗漱穿戴好,依旧揣着暖炉从对面卧房里迎面走来。 神色几分不善。 楚歇先是将下人端来的一杯热茶喝了,暖了暖肚子。尔后才转头瞥了眼身旁的小太子。 “一大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楚歇问。 江晏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朝着他抱拳行礼:“楚掌印。今日当去早朝了。” 楚歇冷冷一笑:“不急。”又慢吞吞地用过了早膳,才坐上轿撵带着江晏迟去往宫城。 路上多问了句:“你同那吏部尚书有些往来?”听得江晏迟心底一惊,忙答“薛尚书为人正直,在朝上曾上谏过不少卓见”云云。 楚歇冷着脸没说话,补了一句:“少来往。” “是。” 接下来几天,被卷入金还赌坊事件的各路官员们都提心吊胆,眼看着矛盾非但没有平息,还愈发尖锐。 面上看,倒也不难懂。 无非就是楚掌印手底下钱袋子被人戳了个大洞——皇都城内的金还赌坊,被迅速查封了。 谁都知道这赌坊的大东家是楚掌印,从来没人敢在那里头惹事,更没人敢找麻烦,权当卖楚歇一个面子,让他赚些小钱开心开心。为此还有不少的小官小吏托人送礼不成故意来赌坊里送些银钱,疏通底下关系,买个小小荫官当着。 东都皇城里的人都习惯了当哑巴瞎子。 没成想这吏部尚书骨头忽然硬了,敢捅这马蜂窝。 吏部尚书姓薛,几个儿子都大有出息,不是侍中侍郎也是个在外的副将。但更值得一提的是他那二女儿。 他的二女儿嫁给了边境振国侯的长孙。 是手握大魏半壁兵权的许家长孙媳妇。 故而吏部尚书此举,也有些可能是许氏一族对楚歇的一个敲打。 可楚歇天性张狂,行事狠辣。哪里是能被敲打一番就偃旗息鼓的那种人。那赌坊里经营的不可仅仅是表面生意,还贩私盐,这才是大头盈利。 楚歇身上的万贯家财,管了一半多都是这路子来的,上上下下每年都要打点。如此断他财路,可不是将这炮仗彻底点着了。 不将对方撕咬到见血才怪。 这不,赌坊头天被查。 第二天,那薛尚书的长子,薛南锦就因渎职而入了狱,也没客气,直接将人拖去昭狱里打了个半死,折磨的花招没少用。还将染血的中衣丢在了薛府的门口,直接把薛老爷子气得躺在床上,连夜召了两三个御医赶往看顾。 于是乎这几日朝堂上诸臣噤若寒蝉。 楚歇一如既往地总是姗姗来迟,摆足了脸面。 几日后金还赌坊解禁,没人敢再质疑这其中的章程。 可有趣的是,薛老爷子没两天又醒了,听闻了薛侍郎在狱中性命无碍,便硬是死磕着那赌坊,二次将赌坊查封。 这下可是将楚歇彻底惹翻了。 当天夜里,昭狱里就传来薛家公子的认罪画押。 判了斩首,七日后行刑。 满城惴惴之气不散。 不少人跪在冷宫门口,开始磕着头求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江晏迟青白着脸,听着门外的人长跪不起,可他自己如今也不过是楚歇手里头捏着的一只小虫。 纵使知道忠臣被害,也不敢轻举妄动救下。 楚歇第五日三更半夜偷偷潜入冷宫时,便感觉到江晏迟心事重重。 他仿照着原文里许纯牧所做的,将一小盒□□制成的鸣炮交给他。 轻轻一拽,一盏焰火便飞上头顶,绽出一朵漂亮的小小烟花。 原文里许纯牧送的是鸣笛。 可惜,许纯牧是武器高强,耳朵灵敏。可楚歇不一样,这么一副残破身子,别说鸣笛这么一吹了,就是大喇叭他也听不见。 而且送烟火也是有些用意的。 想要烟火被看到,便只能晚上放。 这样一个白天搞事一个晚上干活,两个人设就基本不会撞上。 楚.绝顶聪明.歇。 江晏迟手里捏着那鸣炮,深深地看了楚歇一眼:“你当真觉得,我可以扳倒楚歇吗。” 那当然,你可是主角啊。 小太子怎么开始自我怀疑了。 江晏迟久久未能听到答音,心一寸寸沉下去。 一个转身,却闻弦声。 只见楚歇抱着他的旧琴坐于案前,月色泠泠倾倒在他身上,将他的衣袖染得如梨花烂漫。 “宿主。”系统的声音不合时期的出现,“人设不对,许纯牧不会弹琴!” “啰嗦。”楚歇手一顿,“难不成要我在主角面前舞刀弄剑,来一场气壮山河的动员大会?!我这胳膊拿得动哪把剑,舞着舞着刀飞出去把主角砍死了怎么办?” “……啊这。” 楚歇:“你行你上,不行下线!” 系统悻悻地下线。 绑定主角时得到了一些人物技能奖励,楚歇弹得一手绝妙的琴声。 夜色寂静,冷宫中传来往常听不到的丝竹之声,如诉如泣,动人心弦。 江晏迟看到那一双拨弄琴弦的纤纤素手,细腻如玉,指骨匀停。 真好看。 一曲《小雅空谷》,是大魏失传已久的乐律,未曾想许家世代从戎,戍守边境百年,竟还能出这般文雅的后人。 不知不觉,心也跟着静了。 “想不到,你竟还会这个。”待到一曲毕,江晏迟才走到案旁,屈膝半跪着,学着他拨动两下琴弦,“真好听。” “丝竹悦耳,可静人心。殿下,我教您。” 他将太子的手拉过来分别将手指落在该落的琴弦上,手覆上那人手背,一边摁下,一边说:“先拨这根,再这根……然后,这根……你动右手拨弦,我左手配合。试试?” 江晏迟会弹琴。 但是此刻笨手笨脚的,乱了心。 手指也跟着糊涂了。 笨拙的模样引来那人轻笑,却没有半点讥讽,只见温柔地再摁下自己的手:“没关系,慢慢来。” 尔后抬眸,凝望着自己,极有耐心。 “学琴也是,其他的也是。慢慢来。我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 明明手已经停下。 可心里的弦,却被猛地一拨。 月色下,那人的脖颈细长白皙,靠得那样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 “许公子。” 楚歇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小太子这是在叫自己。‘嗯’了一声后,听到一声极其幽微的“谢谢”。 “不用谢我。”楚歇轻声回应。 “实际上,这两年我真的……旁人都觉得我被楚歇选中飞上枝头当了凤凰,是多么大的运气。可是,可是……” 我娘亲死了。 被楚歇以一瓶鹤顶红杀死了。 这样沉重的话,最终还是哽在喉头没能说出口。 这是头戴这一顶东宫羽冠的代价。 楚歇想,难道是金还赌坊的事件让他太苦恼了,纠结至此。 温声劝道:“殿下不必太过纠结。倒也不用急着站队,此事也许还能有些转机。” 江晏迟才明白他说的是赌坊买官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转机。” 提到此事,江晏迟长叹口气,“如今事已成定局。三日后,薛家二公子就要被斩首了。待他一死,满朝上下也会对我失望至极吧……你……” 你也是吧。 会对我很失望。 后半句没说出口。 楚歇心里有些打算,抬手几分僭越地揉弄了太子殿下的头:“我说有转机,就一定有。” 说完这句话,楚歇离开了冷宫。 接下来两天,都没有再过来。 直到第三天夜里,在薛二公子将被斩首的前一夜,江晏迟隐隐有种预感,今晚那个人一定会过来。 可今夜外头还跪着许多重臣,里头兴许还有不少楚歇的眼线。 如果可以的话,江晏沉倒是希望他今夜不要来,不要再掺和到此事中来。 金还赌坊案子结了便结了。 不要弄巧成拙,反被楚歇盯上。 他身子骨柔弱,说话里也总是温声细语,大抵都想象不出这世间的刑罚能有多么残酷。若是露了破绽,可受不住楚歇的几番折磨。 可他还是来了。 那人依旧带着软皮面具,在深夜里偷偷从后门塌了一角的墙缝钻进来,进来后又将砖一块块补上,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尾随,走了两步被小太子一下拉到梨花树下的阴影里。 “现在非常时分。你竟还敢过来。”江晏迟捂着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出声,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畔说话,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惹得一片绯红,“多少眼睛现在盯着冷宫,你先走罢。” “唔!” 楚歇指了指被捂的嘴。 江晏迟犹豫了一下,松开。 便看到楚歇窸窸窣窣地从袖子里掏出几本账本和联络的书信,交到了自己手上。 “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看到那书信上楚歇的印章和落款,以及账面上一串串惊人的数字,脸色登时风云忽变。 楚歇被一把摁在树上,背脊被粗粝的树干磨得火辣辣地生疼,这把病骨都差点直接撞散了。 那双手还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指甲掐这胳膊:“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偷的?你不要命了!” 这是楚歇贩私盐的书信往来和账面。 若非楚歇的亲信,是一定拿不到这些。 这个人是傻子吗。 为了能削弱楚歇势力,为了能让自己手握皇权,他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 “你别回楚歇那儿了,我给你准备一辆马车和一些银钱,你连夜逃走吧。我找人护送你往北而去,金还赌坊的事情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这账面和这书信丢了,楚歇很快就会循着蛛丝马迹背叛了他的是你,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江晏迟声音里透着焦躁与沉郁,他现在脑中不断地想着得罪了楚歇的薛家二公子在昭狱中一夜之间被打得几乎断气的消息。 手里握着那些书信,就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石。 恨不能那人从未偷过。 帷幕 楚歇见他手心发抖,发觉现在的太子还是势单力孤,不大敢公然对抗楚歇。 是了,眼下他应该鼓励鼓励主角。 他挣了一下那只手,揉着自己被抓红的手腕摇着头说:“我不走。殿下,证据我已经帮你偷来了,这便是我说的转机!殿下,金还赌坊的案子绝不能成死案,眼下就是扳倒楚歇的最好……唔!” 越说越慷慨激昂。 江晏迟用力地捂住他的嘴。 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然后才沉着脸色:“光靠这点东西根本没办法扳倒他,别说傻话了。赶快走,连夜离开皇城!回你的北境去!” 这个主角怎么说不通。 太惜命了吧。 楚歇换了个方向再次劝说。 “殿下,您之前问我,若未能保住薛氏公子,满朝文武官员是否会对您感到失望,我又是否会失望。我告诉您不会……因为那是无可奈何,那是不可抗争。但是眼下机会我已经送到殿下面前,此刻就握在殿下手里……我是费了多少周折冒着多大的风险才拿到这些东西的殿下难道不知吗。殿下难道要永远做楚歇手里的牵丝傀儡吗。”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把话说得这么轻巧。 他根本不知道楚歇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人。 闻言,江晏迟非但没有被一言骂醒,反而眼底暗光渐盛,像是极力压住一团火气:“你……你知不知道,许家虽然势大可远在天边,你胆敢在他眼皮子地下动这样的手脚,若没有我保你,你根本就不可能活过今晚!” 手中的书信‘啪’地一声被用力砸在地上,沾上灰尘与草屑。 楚歇生怕重要的证据被毁,连忙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拾起来,放在怀里如同珍宝一样蹭干净,一张一张叠得仔细。 “别摔啊……”楚歇小声地喃喃,“这个很重要的。” 江晏迟强行将一口气忍下。 看着他怀揣那账面和书信,如揣着一怀希冀一般小心翼翼,此刻还十分为难地看着自己,似乎还想劝谏,却不知如何开口。 慢慢地心火又渐熄。 察觉到他眼光有些发蔫,江晏迟声音便再放软了些,只说了句“我只是怕你被发现”,便将书信账本收好,藏进袖中。 楚歇悟了。 想着这太子行事缜密过了头,着实是太谨慎。 他怕这细作的身份曝光,顺藤摸瓜,拖累东宫。 鼓励。 还得再鼓励。 “殿下,放心。我行事周密,就算楚歇发现异样也定不会牵连东宫。眼下真的是个好机会。我们应该赌一把。”楚歇手指东南方向的储君宫殿,巧笑盼兮,“相信我,我们会赢的……殿下会住进那东宫,成为真正的储君。不仅如此,不久的将来,殿下定当君临天下。” “可是,若此时东宫和楚歇彻底撕破脸,你……” 就知道你顾虑这个。 楚歇心下了然,绕到太子身前,捞起这位小殿下的手劝慰道:“你别怕,你是如今陛下的儿子,是国朝的太子。许侯赤胆忠心,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楚歇害死的。你看,这次的赌坊事件不正是老侯爷给你的一个小小的信号吗。” 熟知剧情发展的楚歇知道,许家会成为太子殿下最大的后盾。 原剧情里许纯牧是许氏最小的孙子,年方十九,却手握三十万兵马。也因结识了许纯牧,小太子才有胆子正式和楚歇撕破脸。 自此事件之后,楚歇将会步步衰落。 直到一年半后被一举扳倒,凌迟处死。 如今正是这个重要转折的剧情到了。怎么能让主角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认怂。 楚歇心底苦笑,只能搬出杀手锏。 故而淡淡一笑。 “殿下。是爷爷让我来帮助您。“ “爷爷?” 江晏迟若有所觉:“你是……” “我不是普通的许家后人,我姓许,名纯牧,是许家嫡系次孙,在北境掌有三十万兵权,殿下,有我给您做后盾,您别害怕。” 江晏迟半天没回过神,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你是,许纯牧,镇国侯府的小侯爷?” “是,带着面具是不方便被皇城中的人认出来。殿下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殿下,包括楚歇。” 江晏迟若有所思。 他会是许纯牧吗。那位小侯爷驰骋沙场多年,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清癯孱弱之人呢。 “殿下。爷爷本欲保那宁安王之子为储,可奈何为楚歇所挡,如今让我入这皇城襄助殿下也是被逼无奈……爷爷的意思是,不管谁当储君,只要是皇族嫡系血脉便可。但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楚歇那等狼子野心之人继续把持朝政。” 此言有理。 没有想到,眼前人竟为天下大义可奋勇至此,此等血性与肝胆,可不正是边境侯爵许家后裔当有的模样么。 沉吟片刻,江晏迟才攥紧了手中的证据:“好,许小侯爷,我们便一起来赌这一把!” 是输是赢,端看天命。 若能赢。 江晏迟转眸看向身后眼底满是光芒的人。 定不负你期许。 *** 七日已过。 薛家二公子今日午时便要押解至刑场,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眼看着就要掉了脑袋。 真令人唏嘘。 昌平帝依旧重病不问朝堂,可令人震惊的是,今日刚刚被封位不久的太子殿下来了。 这仿佛预示着什么。 众朝臣们面面相觑,跪下行礼时膝盖都在颤抖,这一礼行得真心实意,恨不能将膝盖跪破。 而楚歇看到太子不请自来,像是一条看到猎物的毒蛇,瞳眸骤然一缩。 江晏迟几乎能听到吐出蛇信的声音。 “太子殿下今日怎么得闲,竟到朝堂上走一遭。”楚歇慢悠悠地问,照旧坐在了皇位旁的长椅上。 江晏迟一步步踏上殿去,看着楚歇散漫的眼神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变得锐利如针,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江晏迟静默着说:“我是国朝的太子,父皇病重,由我辅政才理所应当。” 抬手指着楚歇身下的长椅。 “这个位置,是我的。” 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歇,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变得无比难看。 楚歇压低了声音,那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江晏迟……你可还记得前太子两年前怎么死的。” 这是楚歇第一次当众直呼太子全名。 全然没了以往的虚与委蛇的客气。 “我记得。”江晏迟眼里没有怯意,“他是被你害死的,我记得……很清楚。” 妈的男主真的好有胆。 楚歇在心里感慨,这主角气场竟然快要压过自己。 真不敢相信他才十六岁。 楚歇眼微微一眯,手中杯盏用力砸向地面,碰地一声碎成无数片,大殿之下落针可闻。 “想救姓薛的是吧。”楚歇怒极反笑,“你有这个本事吗。” 江晏迟将怀中账本和书信取出,哗啦一下抛向殿上,洋洋洒洒数百张。 楚歇的脸色难得地慌乱一瞬。 “你!”撑着座椅猛然站起,掐着江晏迟的脖子,手指缓缓收拢,这还是诸多朝臣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你竟在我身边安插细作!江晏迟,本以为你是一条听话的狗,倒是我小看了你!” “大人!” “楚掌印!” 朝臣们方寸大乱,楚歇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也忙不迭地上前劝阻,这好歹是在人前啊!总得有点分寸。 楚歇心想,就自己这反派人设,像是能有分寸的样子么。 于是松了手,一脚把男主踹下阶梯去。 这一脚费了他好大力气,憋了口气使劲儿踹完后胸腔内立刻涌起一股闷痛感,喉头隐隐带着些腥气。 “咳……咳咳……” 江晏迟是头牛吗,把他踹下去竟然要使这么大的劲儿。 这下倒好,滚下去的人没怎么着,踹人的倒像伤着了。 楚歇扶着长椅的椅坐,忍着痒意——自己的病弱现在还不能被人看出端倪,眼下咳两声还能当是急火攻心。 要不小心咳出一口老血,让人看出自己命不久矣。 只怕是明天夜里就群起攻之强行便当。 这么想着,好容易将血气压下。楚歇先且坐在了长椅上,手撑着脑袋匀着气息。 脸上染着些薄霞的掌印大人,微喘着,鼻尖和眼梢都带了点红,远远看上去竟有几分娇娆。 江晏迟被心里跳出来的这个词又惊了一跳。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定了下心神,又一步步踏上阶梯,每逼近一步还沉静地套着话:“掌印如此气急,想来也不用查了,这证据都是真的了。金还赌坊真的只是暗度陈仓买卖荫官?不止吧。” 两年刚过,可江晏迟身长七尺,身高已超过自己的眉头,如今站在面前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素来清润的眉眼此刻冷冽如寒泉汩汩。 “还卖私盐,是不是。” 后排的朝臣们这才将证据捡起来一一看过,脸色均是大变。 贩私盐,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东宫(修) 掌印也太大胆了,如今证据确凿,只怕是真的要栽了。 楚歇却没在看他,而是将目光越过他肩膀,扫了一眼某处。 然后便听到角落里传来刑部侍郎一句:“那便请殿下将证物交给刑部,此乃大案,我们必将连夜审查,力求一个水落石出。” 江晏迟侧首拧眉。 道:“王尚书还不曾说话,刑部什么时候轮到侍郎为首了。” 这话很不客气。 侍郎郭氏脸面挂不住,宗正又出了声,道:“太子殿下受封未久,恐不知朝堂事。按照章程,此证物的确应当是要先教与刑部……” 朝堂之上。 楚河汉界从未如此分明。 吏部薛尚书重重咳嗽两声,看着宗正道:“宗正大人说笑了,事关当朝掌印,牵涉官员诸多,那吏部是不是也该协同查案。” 户部素来出人精,本是沉默着乐意当着墙头草,好似并未偏帮与谁。 听着吏部薛氏都出声后,观摩着楚歇的眼色,不得不上前一步截下话头道:“薛尚书此言差矣,若吏部要以此理由插手案子审判,那此案牵涉金额极大,户部岂非也有理由干涉审查?还是全权交于刑部审理的好。怎么,莫非薛尚书以为我朝六部之一还不查不清区区一桩案子,只是个虚架子不成?” 话中带了些软刀子,薛尚书年迈,闻言,饱含风霜的脸褶皱更深。 方才还人人缄默的朝堂上,霎时间吵开了锅。 江晏迟冷眼瞧着,偏过头余光打量着楚歇。 巧了,正与他目光对上。 那户部的人舌灿如莲,都是滑头,伙同那宗正唱起了双簧,硬是要将案子塞进刑部去。 楚歇嘴角适时一勾,眼底满是讥诮,这才收回了目光。 偏是此时,那位始终未曾插话的荣国公上前几步,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臣有奏议。若只是普通的买卖荫官倒还好,给刑部便是。贩私盐是多大的案子,依我之见刑部还真不一定管得过来。不如——交给大理寺初审,调查,刑部负责二审,岂不更好。” 江晏迟眼神一亮。 不愧是三朝元老,百年公府。 一语中的,打破僵局。 的确如此,事情牵涉到贩私盐,当然是应该交给大理寺卿。 谁不知道刑部紧紧握在楚歇手里,这证据要是进了刑部的手里,只怕到这证据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直到那国公大人一语点破,楚歇始终散漫的脸色才有了些变化。 目光如鹰隼,直勾勾地凝视着那国公爷,道:“国公大人,心思奇巧啊。” “掌印过誉。” 楚歇扶着椅手站起身,手虚蜷着咳了一声,才道。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荣国公上前一步拦住楚歇去路。 “那么金还赌坊一案,是交给大理寺卿,还是交给刑部呢。” 楚歇收起眼底最后一丝温情。 眼风扫过荣国公的后颈,仿佛能从上头剜下一块皮肉一般。 “明日再议吧,国公爷。”楚歇明明白白地说。 荣国公退让半步,楚歇身上戾气稍减,正要踏出半步。 “殿下以为呢。” 国公爷看向江晏迟。 江晏迟看着楚歇停下的脚步,手心猛攥成拳,一字一句道。 “交给大理寺卿。” *** 楚府。 “啊,宿主,金还赌坊完美走完剧情。‘许纯牧’人物线更新了!您是否要查看许纯牧视角的剧情进程……” “看看看!” 楚歇飞快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新解锁的剧情,看能不能从许纯牧的人物线剧情里揪住什么关键线索。 哦,原来金还赌坊本来的剧情是这样的。 许纯牧提前入京,在冷宫中结识太子江晏迟。此后许纯牧轻功如燕来去自如,襄助江晏迟借由金还赌坊案断了楚歇后路。 看完后松了口气,大致剧情相似。许纯牧这个人设贴合度应当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警告!‘许纯牧’人物贴合度55%。低于及格水平,请宿主及时调整。” 脑海中响起了警铃。 “……?!” 怎么会这么低。 这不应该是我的业务水平啊。 “宿主,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啊。我明明觉得许纯牧的剧情走得挺好的啊……怎么人设贴合度这么低……” 是啊,剧情都是一样的走。 为什么呢。 “宿主,其实我们这边挑选宿主绑定人物都是有严格审核过的……您能绑定楚歇,证明您灵魂和抑或经历与他契合度极其高……所以您看,走楚歇的剧情您就如鱼得水……我的意思是,可能您根本就不适合许纯牧那种正义凛然的剧本……” 骂谁呢骂谁呢。 谁和这种变态奸臣灵魂契合度高啊?! “宿主,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设契合度60%以下,您都无法在原世界重生了……” 楚歇心烦意乱地关了系统。 管事推门进来说:“大人,金还赌坊的案子,判了。” “怎么判的。” 楚歇屏气将温热的药一口气喝完,心想那荣国公府的老头手脚果真是快,就怕坐不实自己的罪证似的。 “线索追到户部那儿就断了。王尚书他已认了是他借用那赌坊贩私盐。大人只和买卖荫官有关系,怕是暂时在朝堂上得放点权,不大好说话了。贩私盐之事倒是处理得干净,已经牵连不到大人。只可惜断了一条好臂膀……” 断了的岂止是一条臂膀,还有通天的财路啊。 楚歇叹息。 叹完了以后才想到,应该高兴啊。 毕竟顺利地走完了这个重点剧情。 又不免有些焦躁,开始担心许纯牧人设贴合度过低的问题。 打开系统,问:“下一个人物线剧情是什么。” “毒杀太子。” “……” 憋了一会儿,楚歇忍着没爆粗口。 重生是一定要重生的。 这剧本不管多难,一定要走完。 “同时还有一个许纯牧的剧本:“救下太子。” 还是没忍住:“……操。” *** 在荣国公府的大力相保下,江晏迟成功入主东宫。 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储君。 楚歇为避风头不得不暂时放权,将国印也暂且交还到太子殿下手中。 刚刚搬进来的第一夜,江晏迟便寻出了那人给自己的烟火炮。 点燃后一道漂亮的朱色烟花绽放在夜空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人便来了。 今日江晏迟格外高兴,刚见到他就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酒气,整个人仿佛容光焕发,整个眸子里都溢出‘普天同庆’四个字。 发觉他兴致不高,像是有些蔫蔫的。江晏迟立刻贴了上来,问:“怎么了,阿牧。” 他十分客气地退了半步。 江晏迟伸出的手凝在半空中,默默收了回来,正色道:“怎的,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麻烦事儿挺多。 都和你有关。 楚歇微微一笑:“没有,是你多疑了。” “那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他狐疑地追问。 剧情这么难走,就没让我开心过。 楚歇继续微笑:“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我特地备了一桌酒席。”太子试探性地抓着他右手将他往桌上带,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品,香气浓郁扑鼻,楚歇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便算作庆功宴了。” 楚歇端着半永久小号假笑,体贴入微地说:“辛苦殿下了。” 眼风淡淡地扫过一桌佳肴。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殿下,你庆功宴里有一碗菜被下了毒。 还是要命的那种。 听到楚歇温润地附和,江晏迟神色缓释,看上去极其愉悦。 如今站着靠近了看,太子殿下果真比半年前又要长高了一些,已经到他的眉梢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见江晏迟眉毛很浓,剑眉星目之中隐藏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玄色祥云图腾的披风往身上一披,又站在殿外灯火阑珊中等人的模样……倒真的颇有一国太子的尊荣。 想当初刚把他从冷宫里带出来时,还穿着一身破烂长衫,活像个小乞丐呢。 小崽子还生得好看,再过两年也该许亲了吧。 只是那时候,自己应该死了。看不到了。 本来看守冷宫的小喜子被江晏迟要来了东宫服侍。那小太监年纪虽小,可人机灵又讨巧。一回子的功夫就将东宫打理得像模像样。 楚歇被太子殿下如座上宾般迎进去,小喜子瞅了一眼殿下妥帖搀着对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刚想上前服侍,就被一语屏退。 太子想同那人独处。 楚歇只见桌上摆着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喝得见了底。太子嫌它碍事,轻轻一推便滚到了一旁。 楚歇素来都是不碰酒的,喝酒伤胃。 显然今日,江晏迟的兴致极高。他坐下后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的酒,想哄着他喝一些下去,楚歇看这架势,觉得太子像是有话要说,倒是也不着急喝酒,而是婉拒一般,用葱白的手指,将酒杯推挪向另一处。 一双即漂亮的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晏迟。 靠近了些看得更清楚。 太子眉峰极其锐利,眉骨下一片凹下的阴影使得眼神看上去更显深邃。因为酒气脸颊染上些许绯红。 他本是与楚歇面对面坐着,见他几乎不动筷子,也不沾酒杯,便贴着他坐在了身边。手稍稍碰着了楚歇的小指,就见他将手撤回些许。 “怎的了?这些饭菜不大合你胃口吗?”江晏迟问,”那你爱吃些什么口味的?我叫人去做,你自北境而来,想来,应当是爱吃这些的。” 太子的手炽热而温暖,不容避开地附在他的手的手背上。过分的亲昵让楚歇有些不自在,想要将手抽回来,可不知怎的,察觉到自己的这一动作后,那人将手握得更紧了,仿佛不容他挣脱一般的执拗。 看来今天,这位太子果然是有话要说。 “阿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你知道吗?户部尚书王琦,被流放了。这,王琦素日以来和楚歇是一路的,惯会仗势欺人……” 话还说未说完。便听到身边人轻轻的打断。 “楚歇惯会,仗势欺人?” 太子自斟自饮。又吞了一杯烈酒下肚。只说:“阿牧,你别怕。我已经入主东宫……我,我会护着你的。” 楚歇说:“太子殿下,你醉了。” “我没醉。” “你多大了呀?”太子又问。 “我子丑年生的。”楚歇照着许纯牧的生辰答。答完以后才想着,太子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上头还有个哥哥吧,我认得你哥哥,你既然是许家的人,为什么不跟着你父亲和哥哥一起学弯弓射箭学骑马呢?”江晏迟又问。 “我自生下来,身子骨变不好,学不了这些。”楚歇敷衍地回答,并不太想在这问题上继续下去。 他往日里没看出来,太子是个如此八卦的人。 可不知江晏迟从里头听出他什么意思,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不明,刚拿起的筷子都搁下了。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皇都。你这样的,家里人竟也放心撇开你不管。”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许家的男儿从没怕过什么。” 江晏迟醉眼朦胧,嘴角弯起笑意。 “你是几时到的皇都。” “约摸两三年前吧。” 楚歇想着,好家伙,这套话没完没了。 太子生性多疑,难不成又是何处被瞧出了什么破绽,如此想来,也有点紧张,手指微微一蜷,在桌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江晏迟听见了。 他难得地停下话来没有再接着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楚歇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满满地都是怜惜。就通过刚刚的三言两语,江晏迟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已经给楚歇扣上一个因体弱而不得家人宠爱,被不公对待的可怜身世。 若当真是许家金尊玉贵的小世子,又怎么会让他进到楚府里,吃那些苦受那些罪。怎会让他孤身一人流落到这皇城中来。怎会放任他留在奸佞楚歇身旁,任由他一次次以身犯险。 想他兄长许长陵,那可是京城里叱咤有名的人物,娶了尚书家的嫡女,皇城里宅子也有好几处,上头有侯位等着承袭,日子过得又潇洒又清闲。 许纯牧倒是一直被养在苦寒的边境,传言有三十万兵权,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不过是偏心长子,嫌恶幼子罢了。 江晏迟依旧温温地笑着,眼底却生了些寒意。 ※※※※※※※※※※※※※※※※※※※※ 楚崽你清醒一点! 好兄弟剧本已经快要被你走偏成老婆剧本了啊啊啊~ 中毒 “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许家世代忠良,你既是许家的子孙,我说什么也该看顾看顾才是。”太子慢条斯理地给楚歇夹了些菜,状若无意道,“若我当真能扳倒楚歇,从此往后,你便别回北境了吧。极北苦寒,你这身子骨哪儿能受得住。也不知道你过去十几年都是怎么在那边过的日子。” 这是试探吧。 明显话里有话啊。 楚歇越发坐不住了,想,莫非太子已经开始怀疑他并非是真正的许纯牧。 太子看似散漫,余光却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瞧着那人眉头一皱,默了一会子。眼神里似是有几分闪躲。 楚歇想事已至此,除了一口咬死了自己的身份别无他法,便道:“十几年都那么过来了,我都习惯在北境呆着了。” “你回北境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带兵打仗?传闻你爷爷给了你三十万兵马……阿牧,就你这点劲儿,跨的上马背,拉得住缰绳吗?” 太子声音很平静,语气故作打趣。楚歇也在用余光揣摩着对方神色,瞧着那人眼底没有什么笑意,像是压着口气似的。 心下一惊。 立刻想到了月色下太子一刀将要扎入自己心口时恣睢阴冷的眼神。 是了,许纯牧是手握三十万兵权的少将军。和自己如今这病骨沉疴的模样相去甚远。 这怎么圆。 楚歇心里百转千回,额角不自觉沁出些许冷汗,开口便又是舌灿如莲:“带兵打仗不是只拼刀枪的。我虽体力不济,但兵法计谋,可丝毫不比我大哥差。” 说完这句,见太子将目光收回。楚歇才微微松了口气。 敢情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太子果然疑心病重。 楚歇只想快点走完这个剧情回家睡觉。 你他妈倒是动筷子啊。 饭桌上菜都快凉了,江晏迟愣是一口也没吃。喝下去的酒也消得差不多,脸上的红云淡去,又变回往日里的冷峻模样。 面前人一副油盐不进,铜墙铁壁的姿态。 说一句噎一句。 教他束手无策。 “许纯牧,你喜欢不喜欢皇城。” 太子手指曲起,食指指尖没有意识地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暗示着他有些焦躁的内心,“像你哥哥一样,寻一位皇城里的人成亲如何。” 对方眼神里明显浮现出迷茫的意思,甚至还忍不住瞥了自己一眼。 又斟酌了好一会,楚歇说:“我挺喜欢北境的,散养惯了,并不打算留在皇城。再者,皇城里的金枝玉叶我也着实配不上。” 叩击的食指戛然停下。 江晏迟长呼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又没找到话头,抬手又不知要干什么,只故作无意地挠了挠额角。 不是错觉,楚歇感觉到二人之间好像陷入了异常的尴尬里。 可是为什么尴尬呢。 他的回答里应该没有漏洞,也十分得体。 他试探性地看着太子,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吃饭?” 终于能走剧情了。 楚歇很开心。 “嗯。” 太子反倒兴致缺缺的模样。 楚歇提起筷子的手一顿,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开心么,加了一筷子青菜递到江晏迟碗里:“多吃些。” 太子愣了下。 楚歇知道毒下在中间那碗挂炉山鸡里,刚把筷子伸过去,夹起一块肉,便听到冷不丁地一句。 “那若是皇城里,有人看上了你呢。” 啪地一声肉砸进了汤碗里。 “我……我只是侯府里的次子……人人都喊我一声小侯爷那是揶揄,实际上,承袭侯位的只能是我大哥许长陵,像我这样没什么前途的……可别误了谁家姑娘……” 楚歇有些慌了,这太子怎么回事。 他出发前打好的腹稿一句没用上,这剧情节奏不对啊。 他好像是出于某种理由,想将结姻为由,将自己扣押在西京皇城为质子。 可自己如今顶着许纯牧的身份,没有需要拉拢亦或压制的地方啊。 楚歇想不通。 但多年走剧情的直觉让他知道,对手出现迷惑行为的时候,一般自己都是游走在危险边缘的。 “若是……” “我有喜欢的人了。” 楚歇尔雅一笑,再讨好似的将一筷子菜夹往太子殿下碗中:“殿下不必为我的婚事操心。” 出现巨大数值波动后,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在脑中炸开:“许纯牧人设贴合度65%,超过及格线,宿主再接再厉!” “……?” 这不还没开始救小太子么,怎么人设贴合度就提高了? 楚歇发现他真的搞不懂许纯牧的人设贴合度分值的变化规律。 小太子却是彻底不动筷了。 楚歇又殷勤地给他选了好几样菜入碗:“殿下?” 你他妈倒是吃啊!菜都凉了!我不要走剧情的吗?! 小太子缓缓将头抬起,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动,只是很乖巧地模样,问:“是谁家的姑娘,可在西京。不如,我帮你牵线拉媒……” “不,不必了。”楚歇犯了难,这话题怎么就过不去了,“我虽很喜欢那人,可她却并不喜欢我,是我配不上她,倒也不必耽误她。” “是西京的?” “是,是北境的。”楚歇下意识地否认。 “噢。”小太子终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小根青菜。 楚歇缓了口气,见那人终于动了筷,心想剧情可以走了。 便一筷子又要往那挂炉山鸡伸去。 “是北境哪位公侯将军家的千金?” 江晏迟又问。 没,没完没了了? 楚歇身形一僵,江晏迟便语气轻快地又补了一句:“……北境之内,竟也有你许小侯爷配不上的姑娘吗。” 像调侃,又不尽如是。 那目光绻绻,分明在等一句答话。 楚歇凝神,不得不再次放下筷子。 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北境究竟都有哪些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 妈的还真没有。 别说北境,就是整个大魏,也不该有镇国侯许氏之孙配不上的人家啊。 轻轻咳了一声,眼底里似是强忍着些忧愁,道:“实不相瞒,我身骨孱羸,在人人快意纵马,冰雪千里一望无垠的荒漠上,纵有个许氏名头在前,又有几个世家大族真的瞧得上我……且侯位上有哥哥继承,我若不来西京博些自己的功名,怕是这辈子都娶不到妻了吧……” 江晏迟听得认真,听着前头的时候眼神一软,到了后几句,不知怎的,眼底暗光一闪。 倏然起身,震得桌上杯盘叮当一响。 脸色忽的变得有些难看。 “原来你是为的这个来西京皇城。” 像是不大想看着眼前人的脸,他转头负手在跟前踱步几回,猛地又倾身过来,这一次字句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那般不管不顾,便是为了在我讨个功名,好回去娶你心上人?” 楚歇看着一桌子冷饭冷菜,看着莫名其妙好像有点生气的主角,嘴上也不歇着,赶忙说些奉承话。 “我自然是钦佩殿下为人与能力,才誓死追随的……” 江晏迟听着胸口几番起伏,眼底都生了些红意。 “殿下,这饭……不是庆功宴吗,不吃……了吗?” 快吃啊!你不中毒我怎么救你啊! 楚歇心里渐渐焦躁起来。许纯牧的人设贴合度好不容易65%了,这个剧情万一没走过,可就又要跌回去了。 怎么回事,今晚的剧情怎么这么奇怪。云里雾里像是抓不到重点一样。 江晏迟又踱步几番,最后一掀珠帘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望着那一盘挂炉烧鸡,楚歇犯了难。 这一次,他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碗里。 若是小殿下死活不吃,自己吃了,剧情完成度怎么也能加五个点。好过彻底错过这个剧情。 楚歇夹起那一块过於沉重的肉片。 反正解药也带了。 若是没有东窗事发,楚歇的剧情和许纯牧的这一段剧情任务双双崩塌,那才是真的完蛋。 “殿下,坐下吧,我们再吃些?”楚歇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自己不知哪里惹到了江晏迟,他回了里屋,好半会都没有应答,只管冷着自己。 过了半晌才说:“你吃吧,吃完了教人来撤了。” “您不吃了吗。” “不吃了。” 楚歇沉默。 又一会儿,里面又传来一声闷闷的“你好歹吃些,别饿着”。 楚歇眉头紧皱,手竟然有些发抖。打开了系统最后求助着问:“这剧情我走不下去,还有别的法子不。” 系统花了好久明白了现状,然后才看着楚歇夹着那块肉,说:“宿主要自己吃?” 瞬间感动到痛哭流涕……好几百年没遇到过这么敬业的宿主了。 “可是……您别忘了你这幅身子是病弱挂的,万一直接药死了怎么办……要不这段剧情……就直接错过吧……” 还剩一年半。 全部剧情就会走完。许纯牧和楚歇都会死于小皇帝登基的那个深夜…… 最后能重生的条件是剧情完成度80%以上,两个人设贴合度60%以上。 今后的剧情有种越来越难走的趋势。眼下毒杀太子和拯救太子的两个副本都压在这小小一片肉上。 他一定要重生。 楚歇将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一番—— 好吧,还挺香。 “宿主……”系统咬紧小手绢落泪。 “我把解药数据化放进了空间,一会儿江晏迟和太医开出的药若并不对症亦或来不及救我,你一定要及时给我用上,”楚歇认真地嘱咐。 妈的,富贵险中求。 不管了,一口吞下便是。 长长呼出一口气,便登时感到胃部一阵绞痛,滴答一声,一滴鲜血从鼻腔流下,滴在手背上。 “对了……别愣着……踏马的给我开个止痛buff啊……” 系统立刻用权限给他将止痛buff开到最大的90%。 楚歇立刻好受不少,只觉得手背上的血碍眼,正想擦一擦。 可还没擦干净,眼前瞬间一黑。 *** 江晏迟本在内殿心乱如麻地坐着,忽的听到外头咚地一声,还没走出去便看到那人撑着桌椅,一副将要软倒的模样。 瞬间呼吸滞住。 堪堪将那绵软的身子接住,便闻见满身腥气。 他一个偏头,将一口乌黑的血吐在自己怀中。 将自己心口那一簇簇无名的小火浇了个干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 五个红包奥~ 小侯爷 “御医!”江晏迟立刻将人捞了,一边侧身支起珠帘往内殿而去,将人平缓放在榻上,一探竟是呼吸微弱。 小喜子听那语气像是了不得了,赶忙冲了进来。 入眼见到一滩黑血,杯盘尽碎,脸都吓白了。 手脚利落地吩咐人去喊御医来,同时又唤了一小拨人来将这菜收拾好,怕不是酒菜里有古怪。 御医断定是药石难医的剧毒,一时间还诊不出源头。只能先将几样常用的催吐汤喂进去,让他先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可他根本也没吃什么,吐出来的都是些血水。看得人头发嗡地一下发麻。 御医施针将气血封住,暂且拦着毒血往骨髓里扩散,眼看着人就要没气了,又琢磨着太子铁青的脸色,也管不得许多只能先将可能有用的解毒剂先且喂下去。 大抵是这人命大,胡乱地吃了一通药,鬼门关里走一遭竟然还能又有了些气息喘出来。 楚歇矜矜业业地走着剧情,一只手刚抬起些,便被江晏迟紧紧接握。 殿……殿下,别吃……有,有毒…… 叮,毒杀太子任务完成。 叮,救下太子任务完成。 听着脑海里两道声音响起,楚歇心终于放下,疲惫感渐渐上来。 别睡……阿牧,先别……别睡…… 他眼睛瞬间红了,慌张地搓着他的手心。 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冷。 他想到了两年多前看到阿娘尸体死灰般的颜色。和如今眼前人几乎没有区别。 别睡……别……死…… 楚歇迷迷糊糊里感觉到手被攥得生疼,硬是将眼睛睁了条缝。 殿下,别哭啊。 听到他的声音,江晏迟用力地点头:我不哭,你别睡,好不好。 瞧瞧这如丧考妣的模样。 打开了止痛buff,楚歇犯困得不行,没顾上安抚他,眼睛一合睡了过去。 御医吓得背都汗湿了三层衣裳,如今终于擦了擦额角,收了针:“好险,好险,此毒要命,这人差点没了……好了好了,眼下是有命了……” 江晏迟这才松了浑身的劲儿,一下跌坐在床榻边,手撑着额头,笑着笑着,眼角又沾上一片潮湿。 小喜子将那一碗挂炉山鸡呈了上来。 “殿下,验过了,毒在这里头。” 江晏迟只摁着额头,脸色藏匿在手心阴影里,嗓音喑哑而满是疲惫:“往下查。” 小喜子左顾右盼一下,放下那木盘,凑到江晏迟耳边压低声音说:“查过了,说是楚府那边动的手脚。” 楚歇。 又是楚歇。 手缓缓放下,眼眶染着一圈淡红,眸中针芒乍现。 殿下,眼下只能拖着。一日之内必须拿到对症的解药才行……御医一边切脉一边说,抓紧,得抓紧! 江晏迟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那人,心里头琢磨着什么,道:“暗下接一人进东宫来。” 接谁?小喜子问。 镇国侯世子,许长陵。 *** 连夜入宫的正是在上京城闲居已久的北境镇北侯嫡长孙,吏部尚书家的贤婿许长陵。 江晏迟见到此人,只见他身高八尺,的确是长得高大又挺拔,颇有几分武将人的英姿。 只是厮混已久,自成亲后,得有三四年没回过北境了,身上那是半点军功都没有。 “禁军?”许长陵听闻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摇头说,“那李统领是先帝提拔,向来忠勇。可是副统领赵栝正是那越国公府的堂亲。禁军虎符得有一半是捏在姓赵的手里,想要调动的确是难。” “那世子可有旁的法子。” 江晏迟又问:“刑部上下都是楚歇的人,想要靠刑部来查清此案子根本不可能……” “反正殿下如今也算是无事,不如就此轻轻揭过?也算卖那姓楚的一个人情?”许长陵挠了挠头,试探性问道。 “轻轻揭过?”江晏迟声音里带着些薄怒,不,我定要他百倍千倍为此事偿还。不为我自己,也为你弟弟…… “许纯牧?”许长陵更懵了,低着头想了一下,才问:“家弟也牵扯进来了?他不是在长野郡吗。” 江晏迟并未细说,只提了一嘴许纯牧偷入上京城襄助自己之事。许长陵听完后半信半疑地摸了下鼻头,说:“我也有许多年没见过纯牧了,刚来上京城时,他也不过十岁,后来他带兵去了,也就见得少了。这么说他眼下还在上京城?” 如今那人病得正重。江晏迟不愿让人搅了他安睡,便含糊道:嗯,眼下不大方便见人。 又皱着眉追问。 “你们竟果真让他上了战场?” 许长陵好像对太子问出这样的问题丝毫不感意外,轻车熟路地又开始解释起来。 “嗨,殿下,您别看这他长得秀秀气气跟个娘们似的,打起仗来那兵法用得可是诡谲老道,对大漠的地形也熟,什么苦都肯吃,能抗事!”许长陵笑了笑,“要不是我虚长他几岁,这侯位还真不能落在我头上……不过,他到底也只是个庶子……” 江晏迟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是庶子?” “是的,是个外头抱回来的野孩子……可老侯爷疼爱得很,便也记在了侯夫人名下,当嫡子养着。” 一切都对上了。 他小时候果真是吃了不少苦的。 嫡子可以长住西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却不得不守在苦寒的北境,凭着那幅瘦弱的身子骨还要领兵打仗…… “殿下若想要我许氏向越国公府施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许长陵晦涩地暗示,“这对于镇国侯府而言,像是并没有什么便宜之处。” “许世子久居上京,也未得个闲差,不若你像个法子,将那越国公府副统领的差事顶了去。”江晏迟道。 许长陵眼微微一眯,显然颇为满意。 许家在边境势力自是不容小觑。可是对于上京城,始终鞭长莫及。 这也是他九年前上赶着娶了位尚书家嫡女的原因——许家一直都在稳固自己在皇城的势力。 若是能得一半禁军统领权自是再好不过。 江晏迟能看出他的心动,末了又添了一句:“还有,我要迎娶你许家次子许纯牧为太子妃。” “……?” 许长陵这下是又懵了。 虽然男后男妃自古有之,但是太子殿下这拉拢得也太草率了……不过转念一想,许纯牧那张脸的确是比一般上京城的官家姑娘漂亮很多,光是看那皮相,太子殿下起了这个色心也无可厚非。 倒是有些眼光。 许纯牧到底不过是个庶子。若是能当上太子妃,那许家的势力有增无减,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向来父亲和爷爷都会很高兴的。 许长陵立刻抱拳应下,像是生怕这位太子殿下反悔一般。 如今国印就在自己手中,江晏迟立刻拟旨了一道旨意快马加急送往北境,八百里加急,应当六七日便能送到。 将这一切都安排落定,江晏迟终于长吁出一口气。 *** 北境。长野郡。 扎营中的将士们远远地看到一道火光靠近,却不听哨兵的动静,都好奇地往那头张望着。近了才看清是皇家的信使。 长野郡极北,倒是极少见到皇城加急赶来的递信的事儿。 将士们都搓了搓手,见到那穿着墨绿绸缎披着大氅的宣使将一卷玄底金龙纹印的圣旨举高过头顶,递进了军帐内。 许纯牧瞥了眼那道旨意,发觉上头盒子是皇城的标志。 眉头一皱。 “什么旨。” “世子打开便知,这可是上京城来的旨意,快快接旨吧。”那信使满脸喜气。 现在四海太平,上京城里哪还有什么能八百里加急的旨意千里迢迢地送过来。 许纯牧喝了一口烈酒,走到那信使旁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将手轻轻搭在剑柄上,道:“说。” ”是……是……“明明知道这不合章程,但迫于许家的威严,信使抬头瞥了眼这位小侯爷冷峻的神色,道,”是……立您为太子妃的……旨意……“ 闻言一怔。那秀气的眉头拧得更深。 这上京城里又是刮的哪门子妖风。 “照原样,送回去。” 许纯牧冷了脸,愈发惜字如金。 信使惊了,忙不迭地一下跪俯在地上:“使不得……使不得呀小侯爷,这……” 唰地一声,长剑抽出,直指那人鼻尖。 “送,回,去。” 信使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锋利的刀收了回去。月光映着小侯爷清冷的侧脸,更显淡漠。 将要退出帐篷时,又听到那人低低一声。 ”慢着。“ 信使停下脚步。 “楚……” 回头见小侯爷不紧不慢地擦着剑,漆黑的瞳色似一潭死水,寂然许久,又道:”……罢了。 “……” ※※※※※※※※※※※※※※※※※※※※ 又是鸡同鸭讲的一章。许纯牧小侯爷上线啦~ 采访受害人:拿到圣旨时的心情? 许纯牧:……莫名其妙。 采访:哪里妙? 许纯牧:…… 【明天(周六)考试,不更噢~请多包涵~后天准时更。】 断袖 许小侯爷如墨的瞳中渐渐点出一片深邃的波澜,过了好一会儿,那宣旨的信使才在副将的眼神示意下暂且先退出账外。 出了军帐便是寒风冷冽,一张口都灌入口鼻。 北境极寒,名不虚传。 正捋下袖子缩着脖子打算连夜离开,却听到背后一声呼喊,正是那余副将追了出来,将一把铁铸的银钱塞入自己的袖中,低声问:“跟您打听件事儿,上京城的。” “余将军尽管问。”信使掂量了下银钱的重量,喜笑颜开。 “就是那楚歇楚大人……如今,可还司掌印之职?” “那可不,那可是顶头的大人物,还需要如此打听?”信使犹豫了一下,又将银钱退还,余副将那钱袋子再往信使怀中一推。 问道:“说实话,我们小侯爷知道就在前一天,许世子修家书一封往北境昌平郡府邸而去,那是给老侯爷的……不知道那送信的信使可和您是一路的,您又是不是知道那封信里说的又是什么?” 那信使拿着那沉甸甸的银钱,左顾右盼,为难地笑了一笑。 “快些说罢,好歹也都是给镇国侯府的信不是,本不该如此为难的。”余副将使了个眼色。 那信使终于松了口,凑在那余蒙耳畔说了那封信的底细和由来。 余蒙脸色一变,抱拳告别后大步流星地又入了许纯牧的营帐内。 “小侯爷,了不得。那家书果真蹊跷,那太子殿下好似许诺了您兄长上京城内的禁军副统领之职!” 又狠狠呸了一声:“什么玩意,我们在这头吃这么多苦,他在上京城里吃喝玩乐十来年,做了尚书府的乘龙快婿,如今还掌握了半个禁军……小侯爷,这是不把您当许家人呗……” 话说的糙了些。 许纯牧脸色未变,还在擦着剑,说:“不过也是为人刀剑耳……”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是,太子想对付谁,非得将禁军赵家的势力替换了下来……” 手猛地一顿。 越国公府,赵氏和楚歇素来交好。 唰地一声长剑入鞘,撩起帐篷又将那勒马将行的信使唤住,嘱咐了几句他将要进京的消息后才放人离开。 那信使还以为是小侯爷改了主意,满脸喜色地扬鞭而去。 “小侯爷,怎么了,您怎的忽的又想入京了?”余副将跟上来问。 “事情不对劲。”许纯牧面容冷若冰霜,可语气里却暗藏着些许躁动,“我分明没有去上京城,为何金还赌坊……楚歇还是败给了太子。还有这一前一后两道圣旨……” 余副将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扬着调“嗯”了一声。 他走近了些,这次听清了许纯牧的喃喃自语。 “为何太子……会忽然想立我为太子妃……” 扑哧一声笑出来,豪迈地推搡了那人肩膀一下:“还能因为什么,你长得好看呗!” 许纯牧敛起眼神,眼风凉凉地扫过余蒙。 “好……我不说了。你呀要去上京城你就去,反正也没人敢拦你许小侯爷……哦,是太子妃……” 许纯牧没有接他的话头,只吩咐人牵了一匹马来。余蒙的脸色这才变了些,不再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一下拽住他的手腕:“不是吧,你真要走?擅离职守,那可是大罪!” 许纯牧镇定道:“反正他也要立我为太子妃……怎么,难不成要太子追到这北境来成亲不是。” “诶,不是,你……”余蒙又被噎了一嘴,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你真要去上京城当太子妃啊?” 许纯牧又用那凉凉地眼神扫了他一眼,那马儿正牵来了,他跨马而上一扬鞭消失在夜色中。 *** 初晨的风很是凛冽,江晏迟轻手轻脚地翻进了楚府,意欲将解药偷来。逛了许久竟发觉楚歇不在。 在此的是越国公府家的小世子,赵煊。 早些年楚歇便是当了这位世子的伴读才步步高升,想来知遇之恩,走得近也有理。 江晏迟没空理会这些,只顾着寻府邸里的药房。 嗅觉灵敏的他入了楚歇的卧房,觉得此处药味甚重,又发觉墙壁中空,不会儿敲击石砖竟破开一道密室。 密室里满满当当存的都是药材。 楚歇无事囤放这么多名贵药材做什么。 江晏迟不敢耽搁,回想着御医所说的翻找合适的解药。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小瓷瓶。 再翻身离开回到宫内,已是日上三竿。 御医说今早他刚走,此人的病情便稳定了许多。此时他迫不及待将药喂进了那人嘴里,到了下午,那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红润的气色,呼吸也匀长了。就连手心都有了些温度。 过了傍晚,人终于再一次幽幽转醒。 江晏迟竟然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楚歇万万没想到。 而且系统里的解药也根本没用上,江晏迟竟然想法子为他弄到了解药……莫名其妙的剧情颠倒了,救人的成了太子,被救的成了自己。 楚歇赶忙看了一眼剧情完成度:75%。竟然加了十个点。也不枉费他鬼门关里走一遭了。 又调出人物贴合度。 楚歇:100%。 许纯牧:30%。 他微微张嘴,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确定的确是30%。 “……” 走剧情前还有55%,而且中毒前明明涨到及格线以上的……怎么睡一觉成了30%?! 眼神顿时灰暗了,长叹出一口气,整个人都颓了下来,软进了锦被中。 “怎么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江晏迟凑上前问道,“肚子还疼吗。手脚呢,握一握,都有知觉吗?” “殿下,我得走了。”楚歇虚弱地撑起身子,“这是东宫,不合适……” “你以后就住在此处。”江晏迟伸手将他按了回去,“我已经一封诏令去往北境,不久之后,你就是我的太子妃。” 太。 太什么玩意? 楚歇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过了一会儿,他指着自己:“你要娶我?” “嗯。”江晏迟替他掖好被角,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不大愿意,可我会对你好,慢慢地……你会……会……”又顿了一顿,像是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会习惯我在你身边的。” 楚歇脱口而出:“我不喜欢男人。” 江晏迟立刻想到什么,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你不愿意,我绝不碰你。” 碰我?碰我什么。 我碰你行不行。 楚歇可算知道许纯牧的人物贴合度为何如此之低了。 必须要赶紧掰回来。 “殿下,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楚歇故作一副冷淡疏离地模样,甚至还带着些嫌恶地撇开眼神,“我有喜欢的人,您知道的。” 江晏迟身形一顿,呼吸也好似乱了一下。 缄默良久,道:“无妨,你先顶着这个身份……名正言顺呆在东宫,这样,我也能安心……” “我不安心。”楚歇看着江晏迟,一字一句道,“我不要这样。” 江晏迟的手指渐渐收拢,下颚也绷紧了。 他看着那人冷淡的侧脸,声音还是放得极轻缓:“你当我的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这万里江山从此往后都是……” “我不在乎。” 楚歇声音冷硬地打断他。 “殿下,我并不是为了这些才帮你。” 江晏迟终于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默默的走了出去:“你先好好休息。” 楚歇刚松了口气,喝了药又有些昏沉,喝过了半碗小粥后便有些困了,正侧了个身要睡过去,忽地耳尖地听到有人靠近。 吓得他差点立刻翻身起来,只可惜身子绵软无力,只轻轻蹬了蹬腿,那人便压上了床榻,一团热意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黑暗里楚歇听到那人呼吸声近在耳畔。 可他却没做什么,只以为自己睡着了,衣带未解,也不曾掀起被褥冒犯。楚歇将上次未用的昏睡剂撒在醉酒的江晏迟身上,撑着身子勉勉强强下了塌。 好好的主角,怎么还是个断袖啊。 二话不说用楚歇的令牌偷偷出了宫,再一次回到楚府。 不成想刚回去,便看到赵家公子在里头等着,听下人说已经等了好几日了。 “楚大人,你可知禁军副统领换成那许长陵了?”赵煊开门见山地问。 楚歇没空与他商讨这些令人头痛的变故,身子还虚着,赵煊也察觉出他有些病恹恹的,赶忙上去扶着他的手臂,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别说了,我先去躺躺……有些累,别叫醒我。有人见我麻烦拦一下……有事儿等我睡醒了再说……” “好。” 赵煊应承道,扶着他进了屋子。 那是刚过子时三刻,没成想刚过了两个半时辰,天刚蒙蒙亮,竟就有位贵客来了。 来人正是那削了他赵家半数禁军职权的小太子,江晏迟。 江晏迟看到常青树下越国公世子在一旁沏着茶——原来他竟是在此处住了好几日。 远远地瞧见自己来了,越国公世子作揖来迎,压低了声音道:”楚大人昨夜睡得不大好,如今在补眠。殿下有什么事吗。“ 没睡好。 也是,一心惦念着自己是不是被毒死了,辗转难眠了吧。 江晏迟望着赵煊:“世子同楚大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认得八年有余,自是有些来往的。”赵煊斟酌着用词,“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 江晏迟瞧着这常青树修剪得一丝不苟,日光透过树叶洒在石砖地上,斑斑点点地好不惬意。 他倒是还乐得清闲,一个越国公世子就想打发了自己不成。 心里那团火烧了起来。 几成燎原之势。 从江晏迟眼底看出些狠意,赵煊有些不好的预感,恰逢表兄被莫名其妙降了职,他此刻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太子。 “楚歇毒杀东宫。竟还有道理在此安坐?!”江晏迟语音未落,赵煊心想此事果真是太子的意思,立刻跪地叩首。 “殿下怕是误会了!” “误会。”太子冷笑一声,命围在外头禁卫军将楚府重重围起,楚歇睡得很沉,如此动静都还未能醒来。 江晏迟冷然道:“去昭狱走一遭,便知道是不是误会了。” ※※※※※※※※※※※※※※※※※※※※ 久等久等~~随机掉红包土下座诚恳道歉~今天起继续日更 感谢在2021-03-10 18:22:11~2021-03-15 10:4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妖七文钱 20瓶;顔惜 10瓶;抹茶蛋糕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惊变 赵煊脸色一变,看着江晏迟眼底掩不住的乖戾锋芒,惊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退了几步便又听那人道:“急着回国公府报信?世子,你既与他相交八载有余,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越国公府再清楚不过……若来日他得杀身之祸,你可是要整个越国公府都受牵连,与他陪葬去?” 赵煊不大擅长猜测人心。他知道楚歇向来作威作福惯了,在西京里树敌不少。可楚歇往日里的确是待这位小殿下还不错的,怎的惹来这样浓烈的杀意呢。 世子是个单纯耿直的性子,想到此处便会直言相劝。 “殿下,经金还赌坊一案,楚掌印已然将国印交还,殿下又何必苦苦相逼……两年前若非楚大人相保,如今高坐东宫之上又岂会是殿下!” 江晏迟闻言目光一凛。 紧着牙,一字一句反问:“照世子所言,倒是我无端成了那白眼狼?世子说话好生轻巧,怎么,越国公府百年荣华,如今竟都系在这一个阉臣手里不是?!” “臣下此言绝非私心!只是殿下,如此这般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又岂能是圣贤明君之道!”赵煊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头,“他纵使对不住天下人,也并没有对不住殿下,那昭狱是何等地方,请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吧……” 放他一条生路。 现如今分明是他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偏偏每次伤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身边地抵命相守的无辜之人。楚歇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害死自己最看重的人,没完没了,不知收敛! 两年前他为苟命不得不忍,事到如今,再忍,只怕那个人也再护不住了! “殿下!楚歇会将皇权交换给您的,但不是现在……您何必如此着急!殿下,他并不是您的敌人,您切勿受了奸人挑拨……” 江晏迟眼底寒光更甚,便朝着那树荫下的人而去,一把抽出腰侧的长刀直指那人心口:“他就是最大的奸佞,哪还有什么旁的奸人!” 这一声怒吼唤醒了本还在沉睡的楚歇。 他起身后伸手捞了一件披着长衫单衣披上,垂在膝盖附近也未系好腰带,风一吹便衣袂飞扬。 扶着门框看到不远处的江晏迟。 他醒来后似乎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惑,缓缓眨了好几下眼,便是这片刻的怔忪,江晏迟已抽出长剑直指他鼻尖。 楚歇被惊得推了半步,勉强扶着门框才站定,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看着那如镜的剑身上印着的自己半张脸,问:“江晏迟,你要杀我。” “是又如何。金还赌坊一案尘埃落定,你不是也打算杀了我吗。” 风吹动那人散落的青丝,好不惫懒的姿态倒与眼下争锋毫不相称。 一缕青丝散进领口,贴着白玉似的肌肤没入衣物。 迎面吹来柏兰清雅的香气。 楚歇彻底清醒过来,眼神逐渐清明,紧接着,迸出一片料峭冰寒的冷意。 “太子殿下翅膀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想必是东宫里住得太舒适了……让你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国之储君是不是。” “有什么话,昭狱里去说。” “你就是蠢。”楚歇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荣国公的人一给你撑腰,你便巴不得地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当刀子使。吏部尚书一开口,你就以为能搭上北境镇国公府这艘船……你可别忘了,他们二人起初保的,可都是你堂兄江景谙。你不愿当我手里的棋子,却急着成为人家的垫脚石……说你蠢,都是抬举你。” 他的话轻轻地,像是没什么力气。 江晏迟的刀更逼近几分。 “我何曾需要过你的抬举……就是在冷宫里过一辈子,我也……” “江晏迟,想要将我抓进昭狱,可以。”楚歇道,“等那刑部敢将你所谓的证物起草落案,下传缉拿令,亦或那禁军统领李州敢带着刀踏进我楚府拿人,再说。” 他抬着纤细的手腕端起方才赵煊沏好的茶,抿了一小口。 “对我发狠,还早了些吧。” 江晏迟却并未如他所料地恼羞成怒,而是冷哼一声。 越国公世子脸色黑成一片,上前一步似是想要告诉楚歇什么,却被身后整齐而坚毅的脚步声打断。 楚歇看到闯入府邸的禁军,瞳孔骤然一缩。 再看到缓步而来,趾高气扬的许长陵,楚歇肉眼可见地一慌,一连咳了好几声,扶着门框,指着江晏迟:“你……你身为东宫,岂可随意换动禁军副统领……这是,是大逆不道!” “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做了,我与掌印相比,还是差的远呢。” 江晏迟手一挥,那禁军的人便往前几步,阴恻恻的刀剑直指着楚歇。 “掌印是自己去,还是让我‘请’你去。” 楚歇微微眯起眼。 “殿下!”赵煊拦在楚歇面前,“还望三思!” 恰截断二人的对视,江晏迟听到楚歇淡淡然一句:“好,我去。” “楚大人!”赵煊脸色一沉,“别意气用事,还是等我先回府禀告家父……” 楚歇的声音透着薄薄的戏谑:“江晏迟,你如今请我进去,我要你明日,跪着求我出来。” 一语罢了,从容不迫地将系带理好。 鬓发来不及扎起,被他懒散地用一截襟领松松束,碎发遮住眉眼,衣着单薄之下更显清癯。 越过许长陵时,眼风默默地扫过他的下颚。 身高八尺的大将喉结上下一动,险些被那眼神摄走一魄。 他娘的—— 此人皮相,竟是比许纯牧还勾人几分。 香气从发丝间飘出,混着身畔绿叶的气味,闻得人喉头一烧。 *** 荣国公府。 “果真进去了?”国公爷长袖一指那西南方向,“是昭狱?” “是,千真万确。那楚歇也是够大胆的,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敢去毒杀太子……如今太子撤下了越国公府那头的禁卫军权,全部挪到了北境许氏一族手中……风水轮流转,如今形势对我们大有裨益啊!” 荣国公世子陈涟生喜上眉梢,与母亲对视一眼,夫人立刻打起了边鼓:“老爷,您看眼下是不是让我们侄儿再入京一次的好……” 荣国公爷稍稳重些,又负手斟酌了一会儿,摇头驳回:“镇国侯许氏得了禁卫军兵权,难说,是不是与那太子同气连枝。他们态度不明,我们陈氏毕竟没有兵权,宁远王又远在千里之外,还是先不要动作的好。再稳妥些。” “可是……” 世子拉了拉娘亲的袖子:“娘亲,父亲说得也有道理。那楚歇向来狡诈,就算现今要世子进京眼下也来不及,后头说不定还有些旁的变故。” 荣国公夫人不再说话。 “不对。” 荣国公复而细想,疑心甚重。 “若是如此,按兵不动更糟。”他抚须斟酌,“小太子不足为虑,问题在于楚歇和许氏的态度。许氏在这西京掌了禁军的权,边境又有四十万大军在握……那眼下,便是我们与宁远王联手也不见得有和许氏对抗之力……眼下形势已是三足鼎立!慢着,慢着……我们不仅得防着那阉狗,还得防着在皇城里的许长陵!” 世子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跟着点头附和:“父亲说得有理。” *** 昭狱。 “你确定,荣国公府会和越国公府齐齐保你。” 黑暗中,暗紫色锦缎在火光里若隐若现,沉稳的声音隔着栅栏传来。 楚歇懒着身子好不舒坦地坐在铺满棉絮的木床上,手指绕着一缕青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嗯,陈莲洲向来多疑又胆小。他与那镇国侯许氏往日里有过节,本就是貌合神离……如今忌惮许氏,定会保我以制衡许氏在西京的势力。” 那人始终隐在黑暗里:“确定手脚够干净吧。” “放心,越国公府向来稳妥。赵煊与我有几分交情,一定是仔细得不能再仔细……那小太子怎么也抓不到把柄。” 楚歇胸有成竹。 “此事苏大人不必插手。楚某应付得来。最多两日,那小太子必得求着我从这昭狱出去。” “嗯。” 那人走近栅栏,现身于一片光晕中。 “你做事也要收敛些,吃了这次的亏,也该知些进退了。” 楚歇长长的睫羽掩去一片憎恶的暗光。 “手里的幼犬不听话,就该让他从台子上狠狠摔下去,给他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只是可惜了,让他苟活一条命。江晏迟不是一条听话的狗。我早就应该杀了他,何必等到今日。” 那人紫色衣袖轻摆,干净得与这阴冷潮湿的昭狱格格不入。 他道:“江晏迟不是听话的狗,江景谙更不是。楚大人,收敛些。” “哼。” 楚歇嘴角微微勾起,一边眉头轻挑:“怎么,你怕了。” “我并不是怕什么。只是我们步步为营这许多年,好容易攀上这个位子。眼看大事将成,可不能在眼下出了岔子。” 楚歇淡漠着偏转过头去,望着那一处小小的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缄默半晌,才退让,“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心里头也难受。等到此事过去,我便将荣国公的人头馈赠与你,也叫你静静心,可好。” 楚歇猛的一下从床上越下,也不嫌栅栏上满是污垢,双手紧紧抓住,眼神遽然:“此话当真?” “嗯。这次的暗杀事件你虽莽撞,好歹后路铺得漂亮。利用完那陈家老头保你出昭狱后,我便做些手脚,将这腌臜罪名都扣在荣国公府。” 楚歇先是微微颔首,将头越点越重,喃喃:“极好,极好……” “我就要陈莲洲——死无全尸!” “这两日你便好生在此书呆着。莫要再惹什么别的乱子。北境传讯来说,许纯牧朝着西京来了,这其中怕还有些变故。” 许纯牧来了上京城? 楚歇错愕。 “好。”楚歇虚作一揖,“此事劳烦苏大人了。” 那暗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昭狱尽头的转角,吱呀一声,转角处出现一抹光亮,有风吹动壁火,使得这牢狱内明暗交错几番,紧接着转角处又融入黑暗。 门只是虚掩,走个过场。 楚歇将栅栏门也推开,目光再一次扫过高处的窗户,深喘了几口气。 早些出去吧。 这地方太憋闷,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腥气,他实在无法忍受。 一晚上都翻来覆去地并未睡好。 到寅时初,天还未亮,正是最黑的的十分,他听到昭狱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地像是不少人。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小卒的声音:“在呢,就在这里头。” 楚歇眼底泛起些许笑意——终于能出去了。 一定是荣国公府或者是赵氏的人,来得倒是比想象中更快,让自己少受不少罪。 楚歇装作还在睡的模样,听到铁链被打开抽出的清脆声响,紧接着是沉重的铁门被一把推开,重重砸在墙上的动静。 巨大地一声似是将墙灰都震了下来。 一束火光从转角处照了过来,楚歇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到来人并不是荣国公府的人,也并非赵氏。 是江晏迟。 这么晚了,江晏迟怎么会来。 莫非是这小子开窍了,识时务了。知道不能和自己硬抗,还特地来跟自己服个软。 可是两个人的脸皮都撕破到这个地步,眼下服软有什么意义吗。果真是孩子心性,尚不懂着皇权斗争的残酷。 “为何牢门是开的。”他听到江晏迟低沉的诘问。 “这,楚,楚大人不让关……我们也,也不敢关啊……” 那狱卒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求饶。 江晏迟看着栅栏内铺满棉絮的木床,里头打扫得干净整洁半点没有牢狱的模样,甚至附带上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案和草垫。 好似他是来当座上宾的一般。 见那人睡得沉,竟似毫无忧虑。昨夜里荣国公府的人竟还特意递上折子保他,楚歇啊楚歇,果真是手眼通天,使得一身好手段! 眼中暗色更甚。 楚歇本以为能听到他说几句软话,这头还在假寐,没成想在小卒的一声惊呼下,被子一掀,刺骨的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瞬间懵了。 只见江晏迟眼底幽暗,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手上像是攥着什么东西,对上自己的眼神后像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踏了进来,道:“楚歇,你倒是睡得着。” “这个时间,你又来做什么。”楚歇忍着口气,拧干袖子上的水,声音里也带着怒火,“在我府里搜了整整一日,可搜出了什么?” 小太子不说话,他便冷笑一声:“搜不出来,便只能来泼臣一身冷水。这和丧家之犬狂吠有什么区别。” 江晏迟眼底怒火瞬间被掀起。 将手中东西狠狠抛掷在他面前。 楚歇看清了,那是……是他扮做许纯牧夜里见他时穿的夜行衣。 心猛地一沉。 完了完了完了。 赵氏只知道将下毒有关的痕迹都抹去,却并不知道自己扮做许纯牧与太子来往的事情,那日回府邸也匆忙,竟忘记处理好这样重要的衣物。 好在面具是收纳在空间里的。 楚歇只能装作茫然:“这是何物。” 江晏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手指着地上,鼻翼处还沁着点点的冷汗,那指节都在发颤:“人在哪儿。” “什么人在哪儿。” “我问你他在哪儿?!”江晏迟猛地一推,砰地一声将人重重摔在榻上。楚歇被砸了个七荤八素,翻身便轻咳了两声。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江晏迟见他一副死咬着不肯松口的模样,急怒之下面色发白。 那一日他应该派更多人看着许纯牧的。楚歇向来狡诈阴险,定然是能查出金还赌坊事件中背叛自己的人。 许纯牧生性单纯,又不曾见识过这人的狠辣手段。只怕是毒半解未解便回了楚府,片刻便被拿住。 想到此处,江晏迟心底一片冰凉。 他听见那人咳嗽,稍稍恢复了几分神志,嘴唇发着抖问:“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是不是。” 楚歇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只觉得眼下剧情真的是崩得亲妈都圆不上了。 只能好歹先糊弄着。 “殿下问的是谁。我府中上等杂役都会发这样一件衣衫,黑色嘛,耐脏……” “撒谎。搜遍了你楚府,只在你卧房偏厅搜出这一件!”江晏迟缓缓合上眼,平复跳动过快的心口。 他想到了。 阿娘被杀,也是在他卧房偏厅。 楚歇就喜欢在那里杀人是不是。 再睁开时,满眼的殷红。 “你是不是杀了他。” “回答我。” 楚歇一看这形势不大好,考虑着要不要打开系统商量。刚一打开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啊啊啊”,震得脑袋发疼。立刻又关上了。 他……妈的。 给了系统一些看清形势的时间,楚歇与小太子斡旋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但是最近几日,府里像是逃了几个奴仆。怎么,这里头有太子殿下要找的人?那也不急,等我从昭狱出去了,帮您好生找找便是……” 难得地说话客气了几分。 一身湿透了,又是温度最低的凌晨,楚歇手脚一片冰凉,只想快些打发了江晏迟。 “太子殿下在找谁。可否和我说说。” 江晏迟只抿着嘴,许久都没能接话。 “我并没有下毒害你,这一定是误会。想必殿下也并没有找到证据,知道我清白的,对不对。都是误会,你我如今闹得这样难看怕是不好,这样,待我出去后各退一步……” 话未说完,江晏迟一声冷笑:“你以为你还出得去?” 这小崽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软的不吃,非得吃硬的。 楚歇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压平。 “殿下。荣国公府陈氏,越国公府赵氏,两位世家大族为我作保。如今昭狱也好,刑部也罢,都抓不到丁点证据。怎么,殿下以为还扣得住我?” “可笑,跪着求来的储君之位,你还真以为能站着坐稳?”楚歇说话毫不留情,“想当人当人,想做狗又做狗。你想得到美。我劝你识时务,江晏迟,我有本事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有本事将你摔得粉身碎骨。” 江晏迟深呼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总说些没用的,你在拖时间?难道,你还等着国公府来人保住你?没有证据又如何,这昭狱里被冤死的还少吗?!” 楚歇心口一寒,心道一声不好。 这男主路数太野,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莫非今天要栽在这里。 “楚歇,你说也好不说也罢,我都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江晏迟手一挥,立刻有人上来钳制住他两只瘦弱的胳膊,“我知道下毒的是你,也知道你手段通天,事情抹得一干二净教人抓不住把柄……可我今天不管这罪名坐得实坐不实,我偏要你死在这里。” “江晏迟,你敢!” 他的脸色难得地出现一丝慌乱,色厉内荏道:“你敢动我,你……” “拖出去,直接杖毙。” 江晏迟眼看着那人被扭着胳膊拖出去到刑房中,缓步跟上,瞧着狱卒往楚歇口中塞了满满的白帛,将人捆在长凳上半点动弹不得。 ※※※※※※※※※※※※※※※※※※※※ 今天双更合一,特别肥的一章,补上周末的鸽子~ 再次鞠躬~ 感谢在2021-03-15 10:48:17~2021-03-17 10:4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妖七文钱 20瓶;顔惜 5瓶;亿点点啊 2瓶;义城霜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疑 (ωoо1⒏ υip) 看出来了江晏迟是真的起了杀心,楚歇赶忙将数据再调出来看了眼。 剧情完成度75%。楚歇人设贴合度100%,许纯牧人设贴合度15%。 15%…… 怎么又降了。 “我现在如果被直接打死会怎么样。”楚歇赶紧问系统。 “数据值不达标,您将无法获得重生……宿主,您快想想办法吧,剧情完成度就差一点了,就是许纯牧人设贴合度过低……不管怎么样您不能死在这里啊呜呜呜……”系统一边哭着一边默默替他把止痛buff开到最大。 我踏马怎么知道江晏迟的行为这么难预测! 就这么死在这里。 不行,不可以。他要重生啊。 楚歇蓦然挣扎起来,可这幅身子孱弱,狱卒稍加点劲儿往下摁住便被镇压回去。 “唔——”他扬起脖子,回过头看着江晏迟。 你,你再给我个机会狡辩一下! 江晏迟知道此人舌灿如莲,性子又狡诈刁钻,一开口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并不打算取下堵嘴的白帛,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许纯牧的下落,等处理了楚歇,他都能慢慢查出来。 想到那人,江晏迟心口一片钝痛,冷眼看着狱卒搁棍,“现在想求饶,晚了。留你全尸,已是便宜。” 自从三年前楚歇将自己从冷宫中接出来。 那一千多个日夜里,自己便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早该死了。如果自己早些下此决断,阿牧也不会…… 楚歇本就只穿两件薄薄的单衣,如今被淋得湿透,雪白的衣料紧紧贴着身子,脚踝处麻绳捆得紧,显得一双腿修长笔直。 单薄的脊背被伸手摁着,半点动弹不了。 小喜子乱着步子赶来,在江晏迟耳边低语:“越国公府的人已经在昭狱外落轿了,殿下,这……” “拦住。” 江晏迟眼底寒光未泯,看着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单薄身子。 “愣着作什么,往死里打。” 那行刑的人进退两难,一个闭眼将棍棒高高抬起,使了七八分的力气往人身上砸去。那人嘴被塞得死,只能听到呜呜的痛呼,额头沁了汗,凌乱的鬓发紧紧贴着脸颊,乌黑的瞳眸里像浸了水,湿漉漉地发着亮。 很快那亮光黯淡了。 那人身子娇弱,根本不吃刑,不过十几棍便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渗出来,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人也彻底厥过去。 那行刑的人不敢再打了,观摩着太子殿下的神色战战兢兢地说:“殿,殿下……这,这怕是不好……”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江晏迟目光上下扫过那狱卒,“没胆的东西!” “殿下,真不能打了,再打就真的没命了……”一旁的狱卒在地上用力地磕着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动手的。且不说这受刑的是权倾朝野的楚歇,就光是上头便有好几位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不约而同打过招呼,得将此人好生看顾的,如今若是人在太子殿下手里没了,只怕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也要跟着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喜子又跌跌撞撞地来了:“殿,殿下……越国公爷亲自来了,小人拦……拦不住了啊……” 江晏迟心中一急,手成拳,指节泛青。 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脚踹在那狱卒身上:“还不快动手!” 那狱卒左右为难,只能又握住红漆长棍,高高抬起,刚又朝着相对伤没那么重的腿部砸了几棍下去,便听到一声喝止:“住手!” 到底还是没拦住国公爷。 越国公赵煜被孙子搀着亲自到了昭狱,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的景象,赵煊倒吸一口凉气,顾不上许多先割断了绳子,将人扶了下来,避开身后被血洇透的伤处将人的胳膊架着支起来:“快,快去宣御医!” “殿下,不是查清楚了,此事并非楚大人所为。” 江晏迟看着越国公爷,心里头压着一口气下不去,声音也很不客气:“是不是他做的,国公爷难道不清楚吗。” 越国公瞧着这小太子眼神烁烁,器宇轩昂,竟与当年的宣和帝有几分神似,小小年纪已有些君王气势。 宛如叹息一般说:“殿下何必如此急着置他于死地,国印,不是已经交还殿下了。” 为何每个人都在与他提国印。 就好像楚歇只要对自己稍稍做出点让步,自己就该感恩戴德,一辈子铭记于心一般。 可到底,擅权干政的难道不正是他! “赵大人。”江晏迟面色阴鸷,“这天下到底姓江,还是姓楚?!” “殿下这话重了。”国公爷给自家孙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将人带走,又上前一步拦在想跟去的太子殿下面前,“眼下形势微妙,太子殿下不该如此心急。就算您能杀了楚歇,难道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这皇位您还坐得稳吗……岂不是平白给那陵城王做了嫁衣!” “可是!” 可是楚歇过往所做的那些恶事,难道就要因为他权势大就这样轻轻揭过吗。 明明知道他害死了娘亲,甚至是……阿牧,他也不能杀了他吗。 他都已经进了昭狱了,好不容易落在了自己手里。 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就可以将他置之死地。 江晏迟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满心不甘。却见楚歇整个身子都软着,赵煊扶不动,一直往下滑。 越国公世子便调整了一下姿势,几乎是半背着那人,加快了步子出了昭狱。 “太子殿下想清楚。如此信任镇国侯许氏又是否是良策……许家在北境本就权势过重,如今还……” 小喜子忽的捧着一张书信跑了进来,走到江晏迟面前,喘着气说:“殿,殿下!镇国侯许家小侯爷进京了!” 江晏迟顾不上听越国公的话,大步跨来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上下阅览一番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长吁一口气。 还活着。 许纯牧还活着。 没有死在楚歇手上,真是太好了。 眼底的凛冽都化作一片柔光,甚至眼圈晕一片浅红。 上京城北门外,因只带官印未得官符,许纯牧被照例拦在城门外等候。守城的将士远远地看着城下策马而立,衣袍猎猎的少年郎,身形清瘦颀长而身姿挺拔,肤若春梨,一点朱唇分外殷红。 一把长弓负于身后,一柄红缨枪束在马背。掩不去他眉眼里的秀气。 长得比女人还精致俏生。 是个能打仗的么,怕不是冒充的吧。 那头商讨许久,不知该不该将他放进城来。他倒是也不催,但是神色清冷肃穆,一副不可冒犯的模样教人心中生出几分敬畏。 太子殿下心仪这位许小侯爷,那是上京城里都知道的。 没一会儿,城门大开,许纯牧一手挥鞭,长驱直入,未等城门口的层层木桩挪开,一拉缰绳马儿纵身越过,直跨数丈落地稳当。 木桩旁的将士被一阵劲风刮到,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满脸惊愕。 ——刚刚谁说的这不像个能打仗的。 宫城外江晏迟远远地瞧见那策马疾驰而来的身影,恍若戗风吹沙入眼,竟惹得鼻头有些发酸。 又觉着有些疑惑,他的御马之术竟如此纯熟。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面具之下许纯牧的脸。 原来他生得如此模样。 “殿下万安。”许纯牧脱下沾满尘灰的大氅,里头穿得是一件鸦青锦织常服,对襟上绣着几片竹叶,平添几分儒雅的气质。 只是此人神色微冷,高山仰止。 “怎么样,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江晏迟实实在在地将他扶起。 “嗯?” 许纯牧顺着话意回,“本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了,又单膝跪地抱拳行了军礼,俯首认罪:“臣擅离职守,私自入京,还请殿下责罚。” “无妨,无妨。”江晏迟再一次将他扶起,“你来了便好,从今往后你就呆在我身边,我……” “敢问殿下,这三年可曾见过陛下。” 许纯牧显然并不打算和他多作无谓的寒暄。 “没……” “那殿下可知陛下如今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大概……不大好……可除了楚歇,现如今没人能……” 江晏迟的话戛然而止。 猛地抬头看向许纯牧,反问一句:“陛下如何,你当比我清楚,为何还要来问我。” “殿下说笑了,纯牧一直远在北境,陛下近况,如何得知。”许纯牧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蓦地想到什么,再问,“楚氏拿捏住了陛下,那国印如今是在他手中,还是殿下手中?” 江晏迟心中的不安渐盛。 “在,在……” 许纯牧眉头一皱:“还扣押在楚歇手里?” “在我手中……” 江晏迟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看着面前的许纯牧,听到他说“虽然冒犯,但是还望殿下将国印交于臣下一观,以断真假”,茫然地伸手指了指那案上。 许纯牧白皙修长的手指郑重地取下国印,看着上头被磕破的一角与爷爷曾给自己看过的画像一致,才道:“是真的。当年永安之乱时,是我许氏镇守国印长达八年,绝不会错断。如此甚好。” 手指,指骨匀停。 身形,颀长削瘦。 像,又不像。 江晏迟手撑着头,发觉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里阿牧的轮廓。 只伸出手一下抓住许纯牧的手腕,才发觉没有想象中瘦弱。拉扯一下后那人也纹丝不动,还问:“殿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个人。 虽温润却清冷,性子里透着钢直与无谓。 他想不起阿牧的眼睛。 但他记得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的温柔里,像是藏着某种脆弱的执拗。 “你,你是……是许纯牧?”江晏迟再问。 “是。我是镇国侯许邑之孙,许氏纯牧。”许纯牧似是想到什么,将腰袢许家令牌取下交到太子手中,“不会有假,有令牌为证。殿下是初次见我,我又是孤身前来,殿下有些怀疑也是正常。” 江晏迟踉跄两步。 不对,这不对。 究竟是哪里错了。 ‘殿下,我是镇国侯许家派来襄助您的。’ ‘实不相瞒,我并非寻常的许家后人,我姓许,名纯牧,字隅安。’ 许纯牧走进了,将令牌递过来,江晏迟看着那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细长而白皙。没有接过令牌反而握住了他的右手打量着。 食指和中指内侧明显有长年弯弓射箭,舞弄刀枪留下的旧茧。 并不是那双教自己拨弄琴弦的手。 许纯牧似是没想到这茬,愣了半瞬,利落地将手抽回:“殿下做什么。” 微蹙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辜负殿下了,纯牧自幼在边境无人管束,不懂这些上京城的规矩……旁的事,只怕,也只能辜负殿下厚爱。” 最后一句婉拒的意思十分明了。 “那你不愿做太子妃……可是要去求取你喜欢的那位姑娘?”江晏迟言语里似是有几分试探。 “纯牧未曾有过心上人。” 江晏迟愣了,寒意自脚底而起。 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 这个人,不是他的阿牧。 没空再与许纯牧寒暄,过了好一会儿,江晏迟整个人混混沌沌地回了东宫偏殿,神思游离,像是出窍了一般。 小喜子喊了他好几句都得不到回应,吓得差点将御医喊来。 “殿下,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他不是许纯牧。他骗了我。”江晏迟失神地喃喃。 仔细想着,他提及自己的身份也不过两次。一次是为了赢得自己的信任,还有一次,是为了鼓励自己上交证据,在金还赌坊上切断楚歇后路。 都是有目的的。 他根本不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 他捏造身份欺骗自己,为的是打消自己的顾虑,鼓励自己抓住机会,不要犹豫。 事到如今才发觉对于那个人的了解,除了许纯牧这一身份外。 一无所知。 十日前他身中剧毒……如今可是好些了,会不会,会不会那时候压根就没熬过来…… 可怕的猜想如重锤入心,将心肺砸了个粉碎。 江晏迟捂着心口,几乎要窒息了。 ※※※※※※※※※※※※※※※※※※※※ 首-发:po18vip.xyz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