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动心》 01 周日夜晚,市区商业街灯火流丽,人来人往,高楼外墙闪动着斑斓色彩,到处是喧嚣。 “notte”是整条街上最瞩目的存在。这家夜店开业不到三年,以奢华的装修和超高的消费闻名江城,常有社会名流出入,据传老板是某位背景深厚的女明星。 此刻八点刚过,一楼大厅渐渐热闹起来。 舞台中央悬挂着一架花藤秋千,程苏然坐在秋千上,一手扶着吊杆,一手握着话筒,口中唱出婉转的调子: “白风车,想谁呢,六月的萤火悄声寂寞……” 清润温和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 她穿一身白纱长裙,披散着乌黑柔顺的头发,轻灵飘逸。银色面罩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薄薄的唇,瘦削的下巴,柔光照着她的肌肤没有一点血色。 四周升起缭绕的烟雾,仿如仙境,每个经过舞台的人都忍不住望她一眼。 “仙女妹妹!”底下不知谁喊了一声。 几个年轻男人冲她吹口哨,蠢蠢欲动,像是随时要冲上去。但舞台被二十几个保安团团围住,轻易上不去。 程苏然皱了皱眉,藏在面罩下的眼睛毫无波澜。 两个月前,她成功应聘上“notte”的兼职歌手,每周日晚八点过来唱歌,十首歌,挣三百块,不包括客人送花的提成。 与其他歌手不同,她每次都戴着面罩上台。 面罩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加上声音好听,唱得不赖,不到半个月便积累了高人气。 也渐渐习惯这种场面。 “notte”内部分为两层,一楼是开放区,客人只要消费得起就可以进,二楼则是vip区,只有老板的朋友和三百张限量会员卡的持有者才能入内,进出走专用通道和电梯,安保严格,与楼下是两个世界。 虽然是正经的娱乐场所,但来玩的人当中免不了有怀着其他心思的,须得小心提防。 唱完最后一首歌,秋千缓缓下降,程苏然站起来,在一片“别走啊仙女妹妹”“再来一首”的声音中轻轻鞠了个躬,转身走下舞台。 四五个保安护送她回到休息室。 一直等在旁边的杨经理跟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说:“小程,再唱两首吧,有些客人是大老远专门来看你的。”说话间,他比了个手势,“给你加一百。” 程苏然抓起桌上的矿泉水,闻言,胳膊一顿。 一百块。 钱的诱惑—— 她捏紧了瓶子,眼底挣扎一闪而逝,笑着摇头道:“不好意思,杨经理,今晚我还有事……” 说话时不像唱歌,声音少了温和,脆脆的,有着少女的青嫩。 喝过水,程苏然摘下面罩,露出了一张清丽秀气的小脸,初雪般剔透,两颊在正常灯光下微微泛红,有浅浅的小梨涡。 杨经理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秒,略有些遗憾地点头:“好吧,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去忙了。”说完转身离开。 程苏然心里不舍,但想到今晚要做的事又觉得可以舍一舍,或许,舍下小的,就能换来大的…… 休息片刻,她拿出手机看时间,点开屏幕却见四五个未接来电,几条微信消息,都是姑姑发的语音。 她心一紧,手也哆嗦了下。 “装死?不想管你奶奶了?” “别跟我说没钱,你暑假不是在打工吗?还有那什么奖学金,都给我拿出来!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让给你奶出点医药费磨磨唧唧……”中年女人尖细的声音如针扎耳。 程苏然抿着唇,眼角微红,全部听完后才慢慢打字: 【手机静音没听见】 【明天吧】 这个月第四次催,想拖延也拖不下去。 她退出微信,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田助理,我下班了……” . 半小时后,程苏然上了一辆黑色凯迪拉克。 车内亮着暖黄的光,一个约莫三十出头扎着马尾的女人坐在后排,见女孩上来,微微一笑:“程小姐,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顶灯柔柔地洒在女孩身上,她侧着脸,额前鬓角散落了几缕毛绒绒的碎发,领口露出晶莹的锁|骨。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田助理没再说什么,转头让司机开车。 一路上很安静,程苏然绷着身体坐得笔直,两手搁在膝上,细白的手指交握在一起。车窗被布帘遮住,她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一如无法预测今晚过后的人生。 目的地是一家名为云锦丽华的高档酒店。 二十七楼,vip电梯入户,大厅空荡荡的,墙上挂着几幅景物油画,灯光像雾一样。 程苏然还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忍不住四处打量,跟在田助理身后的步子迈得规规矩矩。 田助理推开那扇白金色大门,里面是个套房,她指了指左斜前方,说:“程小姐,浴室在那边,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准备好了,你先洗澡,老板她稍后就来。” “好……”程苏然抓紧了背包带子。 “记得洗仔细一点,我们老板喜欢干净的女孩子。”田助理微笑着,声音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另外,最终结果如何,取决于你今晚的表现能否让老板满意。” 程苏然顿时小脸就烧了起来,嘴唇抿得发白,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了一耳光,屈辱,难堪。 但她还是淡笑着应了声好。 人走后,程苏然独自站在原地,抬手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那一瞬间她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田助理口中的老板是“notte”二楼的女客人,月初她被点上去包厢里唱歌时,见过一次背影,在昏暗的灯影下,长发,人很高,腿特别长。说是单身。 老板想让她做她的情人。 她正缺钱,考虑大半个月,同意了。田助理说,今晚老板有空。 程苏然叹了口气,与其在这里纠结耽误时间,倒不如想想一会儿怎样让未来的金主满意。她遂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放下包,往浴室去。 浴室里有个圆形大浴缸,背后是一整面玻璃墙,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林立的高楼和星星点点灯光。洗漱台上瓶瓶罐罐都是不认识的牌子,旁边的木质架子上挂着换洗衣物。 一件粉色睡袍,摸起来丝丝滑滑的,很舒服,旁边还有一套半透明的情.趣内衣…… 要她穿这个吗? 程苏然脸又热了起来,有点害怕,不禁猜测那位老板是不是有某种“变.态”的爱好,比如—— 她闭起眼,咬了下嘴唇。 不敢想。 …… 程苏然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用了磨砂膏,浴盐,精油,然后抹了牛奶味的身体乳,连脚趾间都没放过。 她咬牙穿上情.趣内衣,披好睡袍,把腰.间的带子系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一丝光景。吹干了头发,迎着水汽走出浴室。 窗边的背影让她脚步一顿。 女人站在八角窗前,身形高挑挺立,乌亮微卷的长发直直地垂散在肩后,两条腿又长又直。与她仅仅见过一次的背影一模一样。 程苏然心头猛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睡袍。 似乎察觉了动静,女人忽然转身,彼此的视线一瞬间对上了。 那是一张骨感冷厉的脸,五官生得清淡,却显出锋芒,柳叶般的眼睛长而不细,单眼皮,越看越觉得特别,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又有点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像蛇。 还有点面熟。 程苏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漆黑的眸子微微发亮,整个人石像似的僵立在那。 “程苏然?” 江虞注视着女孩许久,念出了她的名字。这声音很薄,气息很足,和人一样森冷。 程苏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发呆,忙移开目光,点头。 可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在对方脸上。 明明不敢看,却忍不住看。 江虞把一切收在眼底,笑了,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这一笑,春水融化了坚冰,温暖许多,程苏然稍稍放松,听话地走过去。等到站在江虞面前她才发现,这人真的很高,她得抬起眼睛看她。 一米六五的她大概够到对方耳朵中间。 身高差距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程苏然退开半步,放低了视线,一眼扫到江虞脚上的酒店拖鞋。 视线由下往上,修身的黑色直筒西裤,同色无袖衬衫,最上面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大半鹅白的颈线。再往上,落入一双黑沉的眸。 程苏然一怔,佯装镇定道:“老板好……” 只是面前这人气场太强,她的声音不由自主低下去。 “嘘——” 江虞轻声打断,竖起食指抵在唇间,“是姐姐。” 程苏然愣住。 姐姐…… 这称呼不仅过于亲密,还承载着太多不好的记忆,有点难开口。可是今晚她必须听话,就像穿上那件内衣一样。 江虞俯视着女孩,眼尾带笑,如同欣赏一件新鲜的玩具,“想叫阿姨?” 说罢,她上前半步,两人离得更近了,衣服几乎要贴在一起。 “不、不是……”程苏然连连摇头,“姐姐。” 头顶沉下凛然的威压,她抬着眼,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矮,像只小鸡仔似的,随时都能被人单手拎起来,放在手心里搓扁揉圆。想着,她情不自禁绷紧了身体。 “很乖。” “……” “别紧张,小朋友,”江虞抬手摸了摸她头发,露出温柔的笑容,“姐姐不吃人。” 程苏然小声辩解:“我二十岁了。” “哦?” “不能算小朋友吧……”她想说不是小朋友,但又觉得这样听起来不乖,不像一只合格的、顺从的金丝雀,于是用了更委婉的语气。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江虞反而更加想逗她,细长的手指松开了头发,指尖在她柔.嫩的脸蛋上,轻轻擦过,“对我来说,你就是小朋友。” “……” 程苏然抿住唇,不再辩解。 要听话。 女孩垂着眼,秀浓的睫毛在柔光下翕动着,乖巧如羊羔。 江虞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掌控欲被满足的快意。她上身微微向前倾,一只手托着程苏然的下巴,抬起来,细细端详。 奶油般细腻柔.润的肌肤,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干净得过分,很年轻,嫩得像春日里树梢吐出的新芽,生涩,单纯,眉眼间藏不住心事。 唇角有颗棕色小痣。 江虞大拇指轻轻按住那颗痣,揉了揉,目光落在女孩领口处。 粉色睡.袍很衬皮肤白,真丝布料温和地贴着她纤弱轻盈的身体,长度只到膝盖上面一点,中间细细的系带被打了个紧结,像要把她的柳腰截断。 “还在读书?” “嗯。” “哪个学校?” “江城外国语大学。” 小金丝雀低眉顺眼,江虞满意极了,自己的眼光果然不会错,非常合胃口。 她像一条锁定猎物的蛇。 程苏然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打了个颤,想挣扎,忽然后腰被一股力道托住,往前一带,她整个人扑进了江虞怀里。 一阵温.热的呼吸洒在耳朵上,就听见江虞低柔的声音:“是第一次吗?” ※※※※※※※※※※※※※※※※※※※※ 新文来啦~ 欢迎小可爱们跳坑=3=(接住.jpg 02 程苏然身体僵硬,小脸和耳朵烧得滚烫,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有些羞耻,很小声地应道:“嗯……” 她依偎在江虞怀里,两手垂立着,抱也不是,退开也不是,一颗心砰咚砰咚跳到了喉咙口。 “那可有点难办了。”江虞轻笑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 淡淡的牛奶沐浴露香气从女孩身上散出来,萦绕在她鼻尖,清甜纯净。她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得愈紧,浓艳的红唇几乎要碰到那片耳垂。 程苏然愣住。 不是喜欢干净的女孩子吗?难道……她理解错了? 走神之际,耳边的温度渐渐蔓延到颈|侧,她猛地哆嗦了下,只听见江虞逗哄的语气说:“没关系,姐姐会教你。” 说完,缓缓拉开了系|带。 薄薄的真丝料子向两边滑开,锁|骨显了出来,在灯下轻轻颤动着,因为瘦,凹陷得略深,像一片柔光滟滟的小水洼。 程苏然呜咽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推开了江虞,往后退了一大步,两只手紧紧揪住睡|袍。那点好不容易显露出来的雪色风景又被遮得严严实实。 她惊惶地看着江虞,水润的黑眼睛微微睁大了,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江虞也望着她。 那眼神中糅杂了惊奇,疑惑,还有很浅淡的无奈。 “我……”女孩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她的身体行动比脑子还要快,那一秒,来不及思考。 一阵诡异的沉默。 江虞凝视她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唇角一勾,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另一手指了指右边的房间,说:“今晚你住那间卧室,早点休息。” 然后她迈开一双长腿,越过程苏然走向左边房间。 ——咔哒 门关上了。 程苏然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抓着睡袍的手指无意识松了一点。许久,她侧过身,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前两步,又停住,一时不知所措。 她竟然拒绝了未来的金主…… 对方不满意,就不会要她。事情被她搞砸了。 程苏然懊悔地垂下头,轻轻咬住嘴唇,她有什么可忸怩的,难道做那种事会比山穷水尽更难过吗?不就是眼睛一闭,身体一瘫。 可是若要她现在去敲门,好像也办不到。 四周很静,吊顶折射出华丽光泽,笼罩着她散乱的头发,粉白盈盈的小脸,清瘦的身体,她孤零零的影子在地毯上融化成一团。 这时左边卧室的门又开了。 程苏然倏地抬头,望见女人修长的身影从房间里出来,略略惊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顿时不知哪儿又来了勇气,走过去,“姐姐……” “不睡觉吗?”江虞听着这声嗓音低弱的姐姐,心口微微发痒,语气都不自觉温柔起来。 “超过十点半睡觉是要长皱纹的。” 程苏然垂下眼皮,想说自己今晚可以的,话涌到嘴边却只有一句道歉:“刚才对不起……” 她攥着睡袍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分明紧张无措,却拼命想要让自己主动表现出讨好,小金丝雀这副挣扎的样子,极大满足了江虞内心的恶趣味,她忽而低头,凑到女孩耳边轻声说:“既然对不起,那你说,要怎样赔罪比较好?” “……” “嗯?” 程苏然心一颤,艰难地抬起眼。 她当然明白金主的意思,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纵使考虑这么久早已有了准备,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也还是无法立刻接受。 越想松开手,就攥得越紧,她的大脑好像控制不了肢体,绝望一点点漫上心头…… 忽然,江虞笑了一声,直起腰,敛了逗弄玩笑的神色,认真道:“好了,去睡吧,明天再说。” “晚安。”她抬手捋了捋女孩的头发,径直走向浴室。 明天? 程苏然怔怔地转头。 还有明天吗? . 这一夜忐忑,程苏然睡得不怎么好,翌日早早醒了。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来洗漱。 卧室自带小厕所,里面有酒店准备的一次性洗护用品。她把情.趣内衣换下来,看着那近乎透明的布料,又红了脸,匆忙用睡袍裹住才出去。 客厅里敞亮,阳光刺目。 窗边有台跑步机,江虞正在上面慢跑,她闭着眼,长发挽在脑后,黑色运动背心贴着紧实的腰.线,同款短裤,两条修长匀称的腿有节奏地交替动着。 她虽然很高,但身材薄,比例优越,线条紧实而流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盈。 程苏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腰和腿…… 身材真好。 她叹道,脸颊不禁发热,一丝微妙的情绪涌上来,像风,转瞬即逝,还来不及捕捉便没了踪影。 不知多久,跑步机上的人渐渐停下来,睁开眼睛,做了几个拉伸动作,一转身,就瞥见女孩站在卧室门口,眼眸晶亮地望着她。 “早上好,小朋友。”江虞淡淡一笑,拿起搭在跑步机上的毛巾,擦了擦脖.颈,放下,径直朝女孩走去。 程苏然恍惚回神,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垂眼,俯视她。 那目光像在看猎物。 她与之对视,莫名紧张,“姐姐……早上好。” “昨晚住得还习惯吗?”江虞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无意识的动作,自然而然。 才起床,女孩脸上仍沾染着些许睡意,乌黑的眸子里有一丝迷糊,离得再近点,能看到那对纤长秀浓的睫毛一下又一下颤动着,轻薄如蛾翅。 程苏然有些受宠若惊,乖巧点头道:“嗯,很舒服。” 江虞笑容愈深,指尖穿过她发丝落在颊边,一点点往下滑,按住了唇角那颗棕色小痣,细细揉着,“早餐想吃什么?” “我……”程苏然张了张嘴,来不及说完,江虞就放下手,转而抓握起她的手腕,往桌边走。 手心温度微热,她本能想要抽离,却忍住了。 桌上有个平板电脑。 江虞熟练地点了几下屏幕,推到女孩面前,“选你喜欢的,稍后会有人送上来。” 程苏然看了她一眼,涌到嘴边的“不用”终究咽了下去,不想太扭捏,金主说什么她听话就是了。“……好,谢谢姐姐。” 江虞的目光落在女孩侧脸,带了点审视的意味,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像程苏然这样青嫩生涩的女孩子,在她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说几句话便能看穿。 小朋友很拘谨。 不太自信,没什么安全感,家庭人文环境不会好。长得倒是很漂亮,基因不错。 与她从前那些情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好控制,好玩弄。 等待的时间,程苏然听话地坐到了沙发上,江虞回卧室片刻,拿了一份薄薄的文件出来,在她对面坐下,“谈过恋爱吗?” 女孩的坐姿很乖,两条腿并拢端正,规规矩矩的,白纱裙裙摆下露出一双穿着杏色凉鞋的小脚,脚踝纤瘦, 程苏然摇头。 “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江虞弯了弯嘴角,把手中的文件递给她。 程苏然疑惑地接过来,翻开看了看,是一份类似协议的东西,白纸黑字列明了两个人需要遵守的条款,对她的要求尤其多。 她抬头看了江虞一眼。 江虞亦含笑望着她,只是那笑意仅仅流连在表面,并未深入眼底。 程苏然又低下头。 协议期三个月,期间她禁止与任何人恋爱、有暧.昧行为,禁止向任何人提到金主或间接透露金主的信息,禁止在外面过于招摇……一条又一条。 最底部有一条红色加粗字体:禁止动心。 猩红的颜色像血,鲜明刺目,程苏然看着那四个字出神,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再次抬头,望进江虞那双蛇一样冷艳魅惑的眼睛。 怎么会在不对等的关系中动真心呢? 她不傻。 “能接受吗?”江虞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眸光深不可测。 程苏然点头,“嗯。” 江虞朝她伸手,拿回了文件,用那支钢笔在金额栏填上大写数字,“每个月你将得到十万人民币。” 程苏然呼吸一滞,咬住了嘴唇。 十万,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感觉自己像菜市场里的猪肉,被挑来拣去估价出售,被买家品头论足,屈辱和难堪针一样扎在心上,酸酸麻麻地疼。 可是三个月就是三十万,至少大学剩下的两年里她不用到处兼职,可以专心读书,为将来去留学做准备,并且能还上大一大二的助学贷款。 有钱多好啊…… “姐姐,这个有法律效力吗?”她指了指文件。 “没有,”江虞缓缓盖上笔帽,随手把它连同文件放到一边,“给小朋友一个仪式感,只要你乖,姐姐说话算数。” 程苏然心头一刺,垂下眼,自尊早已被磨得不成样子,“好。” 却也松了口气。 成了。 彼时她并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万分后悔两人之间曾有过这样一段关系…… ※※※※※※※※※※※※※※※※※※※※ 感谢在2021-01-20 21:11:06~2021-01-21 21: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伍壹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栖栖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咩咩阿 3个;糖球小栗子、一只在非洲的痒痒鼠、ie、人生三次方、48950501、2yeon是真的谢谢、我看见你了、清半夏、颖咂、夜柒柒柒、zvgxdgv、柚子汽水ok绷、贝姐的小迷妹、张张张、了了、艾戈戈戈、晗奈颖子、习学器机、3462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为姐妹当1做0 152瓶;鱼头 43瓶;y7. 20瓶;我长不大了你要负责的 14瓶;千千、anti.小陈拆盒子、昼、zvgxdgv、是咩咩阿、随遇而安 10瓶;35843196 7瓶;后来。。。 5瓶;ac大哥我错了 3瓶;铅叶、王小灿、蜡笔小新不爱吃青椒、惊鸿难抵梦重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3 双方达成共识,程苏然添加了江虞的微信,按要求把银.行卡号发了过去。 随后服务员送来了早餐。 两片全麦吐司,一小碗水煮西蓝花,半个牛油果,小杯酸奶——江虞点的食物看上去清淡无味,少得可怜。 “这些……”程苏然忍不住出声,“能吃饱吗?” 江虞笑了笑,没答。 程苏然乖乖闭嘴,低头喝自己的山药肉粥。 一点好奇的心思又被勾起来。 昨天看着金主姐姐面熟,或许两人曾经在哪里见过?她想不起来,也不敢开口询问身份,越是克制,就越想知道。 出入“notte”二楼的客人都有一定身份地位,那是个她平常根本接触不到的圈子。 程苏然在脑海里搜索自己认识的名人,可是平常不追星、不关注娱乐新闻的她,来来去去只记得那几个很出名的老戏骨。 不是明星,难道是运动员?个子这么高…… 她悄悄打量江虞。 与传统审美不同,她的五官立体,脸部轮廓清晰骨感,越看越有成熟大气的韵味,仔细瞧着,也不是纯粹的单眼皮,有一点小内双。 不笑的时候,眉眼间森冷寡淡,气势十足,笑起来的时候,又褪去所有锐气和锋芒,如同冬日里温暖的咖啡。吸引人靠近,却永远保持着距离。 她应该会记住这张脸很久很久。 偏巧这时江虞抬了视线。 两道目光猛然相撞。 程苏然心神微震,慌忙低下头,借着喝粥掩饰自己此刻的窘态。 “小朋友——”江虞低声喊她。 她下意识抬头,“哎?” “没事。” “……” 女孩脸上晕开一片淡粉。 江虞抿着嘴笑,眼中浮起玩味的神色,对这只小金丝雀又喜爱了几分,她估计,这次的保鲜期应该会长一点…… . 吃过早餐,江虞去浴室洗了澡,回房间换衣服。 程苏然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便坐在沙发上等吩咐,她沉浸在偷看金主姐姐却被抓包的窘迫之中,正走神,大门突然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从外面进来。 “田助理?”她站起来。 田琳点了下头,扬起职业化的笑容,“程小姐,早。”她将手中抱着的文件递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一份与刚才差不多的协议。 程苏然指了指茶几,“我看过了。” “哦?” “姐……呃,姐姐给我看的。”她有点别扭,在第三人面前用这个称呼。 田琳面露惊讶之色,目光陡然带了点深意。 今天早上没有接到电话,说明她的老板对这个女孩子是满意的,按照老规矩,她需要带着文件过来一趟,交代些事情。 现在却有了例外,是老板亲自交代。 “田琳——” 江虞从卧室出来。 她穿了件灰白相间的蛇皮纹连身裙,皮革质感暗哑,走过窗前,细碎的阳光掠过她高挑轻盈的身体,衬得那蛇皮纹愈发逼真森冷,像一条灰白花色大蟒蛇朝这边游过来。 程苏然看着两腿发软,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一屁股又坐在了沙发上。 她怕蛇。 江虞和助理交换了眼神,后者识趣地退出去,她看向程苏然,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给她,轻声说:“你可以在这里住,随意活动,有事我会在微信上联系你。” “好……”程苏然视线只落在她脸上,不敢往下看,“姐姐,你去哪里?” 江虞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女孩的鼻子,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弯下腰,红唇缓慢地贴近她耳边,幽幽吐出几个字:“小朋友要乖。” 低柔的嗓音如蚀骨药,程苏然心口一悸,耳尖微热,却也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 不该问的别问。 . 房门外,田琳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待,不一会儿,见江虞大步流星出来了,便迎上去,跟在她身旁。 “虞姐,你和那个女孩子……” “嗯?” “没有草莓,不像你。”田琳打趣道。 江虞踩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了下,语气淡淡:“小朋友太紧张了,给她一点时间。” 这倒是像她。 从不勉强。 电梯门打开,两人先后进去。 田琳一边点头一边问:“这次给多少?” “十万。” 江虞拿出手机,把那串长长的数字发到自己微信大号,再转发给田琳。后者闻言愣了几秒,但没多问。 在她看来,即使那女孩容貌出众,歌喉动听,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无法为老板带来任何有效资源,不值这个价,亏。 江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笑,“比我想象中满意。” 哦,千金难买老板开心。 田琳也笑了。 …… 离开酒店后,江虞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让司机送田琳去银行,大约十点半,她自己开车到公司。 siena model,成立于今年四月的模特经纪公司,到现在未满半年,却已小有规模,在行业内初露头角。它是年轻的,也是非凡的,因为老板是江虞。 江虞十九岁踏入模特圈,只身去国外闯荡,十三年来走遍四大时装周,拿下多个红、蓝奢侈品牌主线代言,十九张四大封面,位列mdc榜第二,是国内唯一跳过“new supers”直接进入“legend”级别的模特。 走出国门的模特很多,江虞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如今,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已经过去,她准备退居幕后,培养新人。 公司位于一条充满异国风情的街道上,离得不远就是江城寸土寸金的cbd,门前马路宽阔,沿街两旁栽种着梧桐树,还未到落叶的季节。 “虞姐,钱已经给程小姐转过去了。”田琳比江虞先到,等在办公室,她说完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 上面是去纽约的公务机飞行计划和行程安排。 “嗯。” 江虞随手放了包,坐下来,指尖缓缓划过屏幕,“为什么提前了一天?” “这次时间很宽裕,不用那么赶,提前一天去可以充分休息、倒时差,免得影响你试装的状态。”田琳抬头笑了笑,虽然她们是上下级关系,但平常私下里相处更像朋友。 她跟在江虞身边八年,除睡觉、上厕所之外几乎形影不离,是江虞遍布全球的众多助理当中的“头儿”,没人比她更了解江虞。 听她说完,江虞略微沉吟了会儿,点头道:“可以。” 又到时装季了。 今年上半年的秋冬季,是她最后一次走完全部时装周,总共四十二场。下半年即将到来的春夏季,她只去纽约,以后会渐渐以看秀为主,其余时间要么出席品牌活动,要么在国内打理公司。 想起从前,每天睁眼就是试装、造型、拍摄、走秀,最忙的时候像赶场子,不是在车上就是在飞机上。 时间突然空了许多,竟有些不习惯。 原本她计划今晚回家住,明晚再去酒店逗逗小朋友,眼下行程有调整,今晚是回家还是去酒店,要重新考虑。 她脑海中浮现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眸。 容易害羞泛红的脸蛋,绵白的耳垂,柳条似的腰,唇边的棕色小痣…… 这瞬间,已经做出了选择——才刚捕获的小金丝雀,新鲜感正浓,喜欢得不得了,她怎么舍得丢下,独自回那空旷冷清的家。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再安排一个司机过来。”江虞习惯性拉开抽屉,摸出打火机,却找不见烟盒,才想起自己最近正在戒烟,都扔了。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抽屉,拧了下眉,继续说:“要女司机,驾龄五年以上,性格沉稳脑子灵活。” “好,”田琳立刻起身冲过去,劈手夺走了她指间的打火机,“你是觉得现在这个司机不安全吗?” 江虞眼睁睁看着她没收掉,不禁露出无奈的笑,摇了摇头,“给小朋友单独配辆车,这段时间接送她。” 田琳压下心头涌起的疑虑,认真想了会儿说:“你库里有辆捷豹xj空了挺久的,正好合适。” “不行,太危险了。” “啊?” “她还在读书……”江虞微微挑了下眉,纤白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大学校园里人多眼杂,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惹人注意,目前她还不清楚小朋友在学校的情况,虽然不妨事,但要防患于未然。 她眼神意味分明,声音却没什么起伏:“买辆新车,价位在三十万以下,路面上经常能看见的品牌,用你的名字,到时候用不上了就送你。” 田琳恍然大悟。 以前的情人们,接送都是随老板自己坐的车,再不济,让生活助理跑腿,怎么方便怎么来。至于昨天那个女孩子……总之,这样一来,成本又拉高了不少。 “再去酒店附近的小区租一套两居室,离酒店越近越好,空在那里,不用动,然后去打探一下她在学校的大概情况。”江虞眸色晦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田琳都记了下来,开她玩笑说:“这到底是养情人还是女朋友。” “女朋友会需要我养着吗?” “不用钱养,要用心养。” 江虞默不作声地笑了。 钱她有,心没有。 交代完所有事情,田琳去忙了,江虞接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挂掉后,视线不经意扫过手机上的云盘图标。 她记得,里面存着上百部女女“爱情片”。 很适合做学习资料。 江虞凝视着云.盘图标,忽然又生出了逗弄的念头,点进去,把链.接分享给程苏然,附上四位码,然后发送语音: “小朋友,好好学习。” ※※※※※※※※※※※※※※※※※※※※ 感谢在2021-01-21 21:10:30~2021-01-22 21: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浊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浊0.0 4个;伍壹 2个;颜颜、了了、敏若剑心、清歡、kleinlunemoon、麻了、糖球小栗子、为姐妹当1做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半夏 50瓶;47215978 20瓶;暳花、颜颜、别来有烊1128、凉茶 10瓶;d小姐 6瓶;湘玉给你溜肥肠 4瓶;浊酒独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4 客厅里空空荡荡,程苏然独自坐在沙发上出神。 鼻尖还残留着清淡的忍冬和鸢尾的香气,是金主姐姐身上的味道,随着香味一并深入她心底的,还有那句话暗含的潜台词——小朋友要乖,不该问的别问。 在金主身边生存,这是要学的第一课。 诸如名字、身份这类问题,也不是她该问的,她只乖乖听话就好了。但也许是面熟的缘故,她心里总存了一点幻想,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程苏然拉回了思绪,低头看手机。 昨晚兼职的工资到账了,银.行卡余额一万零五百块。这些钱是她暑假打三份工,加上剩余的奖学金,辛辛苦苦存下来的。 再过几天开学,大三了,她计划参加的专业考试光报名费就要两千多,还得吃饭生活,所以这些钱是留一部分给自己,还是全部转给姑姑,她纠结了很久。 奶奶住在icu,或许没几天了,即使能撑过去,也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她倾尽所有,最多拖延些时间。 何况她们祖孙之间本来就感情浅淡。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尽力,道德和良心上就过不去,不管怎么说,那是给过她一口饭吃的人。 程苏然内心天人交战,一时做不了决定,姑姑已经在微信上狂轰滥炸她,那充斥着埋怨的字眼,刀子般嵌入她心头血肉,刺得她脑子里神经突突地跳。 [我知道了你就是装死,不想管你奶奶,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管你!] [你姐也才刚毕业,没工作没收入,都把自己攒的压岁钱拿出来了,你想一毛不拔?是个人吗?] [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跟你奶奶两个拖油瓶……] 连续几条后戛然而止。 程苏然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手指在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着,她将一万块转入微信,发给姑姑,只为自己留了五百应急。 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疼了一下,像是生生剜去一块肉。 等了会儿,姑姑没有回复。 今天还有最后两节家教课要上,算算时间该出发了,程苏然没再等,起来收拾好东西,出门。 八月末的天气依然炎热,烈日晒得头顶发烫,在室外走几分钟就要出一身汗。 程苏然朝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水绿的纱衣轻巧地拢住白色长裙,随着迈开的步伐浮动,像一株清新素雅的小茉莉。 刚到站台,手机响了。 她抬头看了眼大显示屏,绕到站牌背后,悄悄避开其他等车的人,才接了,“喂?姑……” “怎个回事啊你?就那么点钱还不够你奶两天用的,磨唧好些久给我这抠抠搜搜,没良心的东西!”不等她说完,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程苏然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很想争辩,甚至破口大骂回去,可是话涌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吞进肚里。 不能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我只有这么多,暑假兼职的工资和存下来的奖学金,全给你了,开学之后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话说完,姑姑沉默了几秒。 “一点没得用,叫你早些出去打工,读什么卵高中……”她骂骂咧咧挂掉电话。 水汽漫上眼底,程苏然强忍住泪意,抬起头。 天空被树木茂盛的枝叶遮住,凉阴阴的,阳光透过绿叶缝隙落在她脸上,温度不那么灼人,柔和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是姑姑养大了她,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添她一双筷子一个碗,是很艰难的,所以,挨两句骂也没什么。成年人了,扛得住。 程苏然劝了自己一会儿,眼睛里湿热退去,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又震动了下。 银行的短信,十万元已到账。 她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确认后面是五个零,才反应过来,这是金主姐姐给她打的款…… 心猝然一跃,绝处逢生。 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仿佛身后有了依靠和退路,不再是万丈深渊。她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没有戾气,没有委屈。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过来,程苏然收起手机,一颗心也踏踏实实放回去,跟着其他人上了车。 . 傍晚,太阳落了山,天空呈现出橘红与紫蓝交错融合的景色。 家教课结束,程苏然拿到最后一笔工资,回了趟学校。暮色之中,偌大的校园空旷宁静,从正门口到宿舍楼这段长长的路上,只有清洁阿姨的身影。 暑假她申请了留校,这两个月一直住在宿舍里。 四人间,上床下桌柜,有空调、独卫、大阳台,她的东西很少,桌上洗手台上摆得整整齐齐。 拿了两套换洗衣物,几本书,一点日常用品,装进大帆布袋子里,再把前天晒出去的衣服收进来,简单打扫一下卫生。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她背起帆布袋子离开宿舍,在校门口打了辆车。 市区晚高峰拥堵,十公里路程走了四十多分钟,程苏然后悔不已,这是她入学以来第一次奢侈地打车,没想到还不如坐地铁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刷卡上楼,她推开那扇白金色大门—— 客厅亮着灯,女人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两腿交叠,手中端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盛了小半石榴红的液体,浓郁似血,衬得她的手指愈发修长细白。 灰白相间的蛇皮纹泛着哑光,像一条阴森冷魅的蛇盘踞不动。 程苏然腿有点软,右手扶住门,“姐姐……” 细弱的嗓音像小猫叫。 江虞转过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女孩,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就这样沉默了三五分钟,将人晾在那。 “去哪里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过来。 程苏然乖乖走到她面前,一五一十地交代:“白天去做家教了,今天最后两节课,然后顺便回学校宿舍拿了点东西……” “家教?” “嗯,给初二学生补习英语。” 江虞眼底流过一丝惊讶,却没再往深处问,她对小金丝雀的具体境况并不感兴趣,只点了下头,表示对这番诚实的满意。 “吃晚饭了吗?” “嗯。” “坐。”江虞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 程苏然放下帆布袋往前迈了半步,有些犹豫,不敢往下看。忽然她手腕一紧,反应不及,就跌坐在了沙发上,被女人的臂弯搂住。 微凉的蛇皮纹紧贴着她的手臂,触感无比真实,她情不自禁打了个颤,“你别过来——” “小朋友,”江虞眸光忽暗,指尖轻缓地抚过她下巴,“是不是忘记了我说过什么?” “我、我怕蛇……姐姐,你把衣服换掉……”女孩软声央求,听着像是快哭出来了。 惹人怜惜。 江虞神色一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松开胳膊,语气意味不明地说:“去洗澡。” “……好。” 程苏然顾不得金主是否生气了,起身逃似的拎着包回房间。 浴室里雾气缭绕,弥漫着浓郁的洗护香味,她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水顺着发丝流淌下去,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今晚不可以再拒绝了。她想。 所以还是要洗干净。 江虞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放下杯子,回卧室给自己披了件薄薄的外套,米白,很温柔的颜色。她把扣子都扣起来,看不见里面的纹路。 直到女孩洗完澡出来。 她愣住。 “过来。”江虞微笑着招手。 程苏然看着她身上的米白色外套,缓缓走过去,“姐姐。” 江虞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手臂圈住她柳条似的腰,真丝面料很薄,稍稍收紧,就能感受到女孩曼.妙的线条。 “怕蛇的话,以后姐姐在你面前就不穿它了,都依你。”她笑吟吟地说,仰头贴近女孩的脸。 双颊被水汽蒸得微醺泛红,纤长的睫毛乖巧地栖在眼睑上,整个人软乎乎的,散发着清甜的牛奶香,像抱着一团蓬松的棉花。 程苏然受宠若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心口有一丝丝荡漾。 自打她记事开始,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话,她不知道被迁就、被依着是什么感觉,好像更惶恐了。 “姐姐,我……” “嘘。” 江虞轻轻按住她的嘴唇,打断了话音,“钱收到了吗?” 一盆凉水兜顶泼下来。 程苏然点点头,心忽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不知是浮上半空,还是往下坠落。 “你说,姐姐是不是说话算数的人?”江虞转而揉起那颗棕色小痣。 “嗯。” 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落在她脸上。 像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的柳絮,毛茸茸,轻飘飘,温柔擦过她微热的肌.肤,留下让人心悸的痒。 她的香味,姐姐的香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程苏然手脚都软了。 原来被女人亲吻是这种感觉,过电一般,温情绵绵。虽然,只是脸。 “姐姐有礼物送给你。” 江虞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盒子,小小的长方形,宝蓝色绒布包裹着,看起来像首饰。 打开,里面装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精巧的小银锁吊坠在中间,锁孔镶了颗水钻。 设计新颖,造型简洁。 “这是……”程苏然以为是项链,却不够长,又以为是手链,却不够短。 江虞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没有回答,一只手捉住她细瘦的左脚踝,另一手拎起银链子,动作熟练,手指灵活,给她戴了上去。 是脚链。 银锁背面镌刻着四个小字:专属宝贝。 这双脚纤小秀气,看上去约莫三十六码,脚趾粉白,指甲亦透着健康的粉色,在灯下光滟滟的,比细闪的水钻还要滢亮,似乎有种羞意。 江虞将它握在手里,细细欣赏着,满意极了。 她是她掌控之下的小金丝雀。 “姐姐……”程苏然挣扎了一下,有点不安。 锁代表着铐住,就如同她此刻的身份,只是金主手中的玩物。四个简简单单的小字看似含着宠溺,实则是屈辱,像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 可是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江虞松开手,抬头,温柔地望着她笑,“喜欢这个礼物吗?” 她把话咽下去,乖巧道:“喜欢。” 两颊浮起了小梨涡,一张娇俏的小脸明艳动人。 江虞微眯起眼,目光落在那片薄润的唇上,似是被攫引,一点一点靠了过去。彼此身上交织的香气像蒙蒙细雾,不知不觉渗透进呼吸。 “唔——” 比刚才更轻,如羽毛落在水面。 程苏然浑身僵硬。 “小朋友……”江虞很快放开了她,似笑非笑地将手搭在那根系.带上,做出要抽开的样子,“姐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 感谢在2021-01-22 21:11:22~2021-01-23 21: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了、34628567、糖球小栗子、买个橘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rion 24瓶;暳花、儒胜 20瓶;颜颜、毒酒 10瓶;吴宣仪的正牌女友 5瓶;蓶乄简爱 2瓶;阿娜、买个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5 5. 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布料传到皮肤上,程苏然颤了颤,只觉得很痒,慌乱之中她抓住了那只手,触及到温热,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心里想着不能拒绝,肢体却做不到完全接纳。 可是金主的耐心有限。 她只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没有自主权,姐姐已经对她很好,很迁就她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未免有点不知好歹。 “我会努力的。”程苏然挣扎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说完咬了下唇,与江虞对视。 清透纯净的眼眸里写满了真诚。 她真的会努力。 至少今晚适应得比昨晚好多了。 女孩低着头,散乱的发丝疏疏落落垂下来,脖|颈纤细,尖巧的小下巴像奶糖,或许尝一下,会是甜的。 江虞越看越喜欢得不得了,心亦是痒痒,“噢,怎么努力?” 她想逗她。 又不忍逗她。 两种情绪激烈地碰撞,冰火交织。 “我……”程苏然张了张嘴,望进她深如寒潭的眼睛,窥不见底,只有自己的脸,倒映在乌黑的瞳仁中间,无比清晰。 她微微低头,凑到江虞唇边小心地吻了一下,动作有些笨拙。 江虞被她这副生涩的模样哄得心口发热,眼里笑意收不住,只能由着自己暂时放过小朋友。 “乖,唱首歌。” “姐姐想听什么?” “上个月二十八号,八点十五分左右,你唱的那首法语歌。” 程苏然一怔,仔细想了想说:“是‘冬日花园’吗?” “原来叫这个名字。”江虞指尖勾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凑到鼻尖轻嗅,是清芬的鸢尾香。 很少有客人会记得歌手唱过什么歌,通常是唱完就忘了,印象深刻的最多在脑海留存一两天。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人竟然还能记得日期,精准到分钟…… 程苏然有种被关注的紧张感,还有一点点惊喜,很淡,仓促闪过。 “好。” 那首歌原名《jardin d'hiver》,译作冬日花园,浪漫富有情调的曲子,简单优雅的歌词,她早已烂熟于心,一个人的时候唱过许多遍。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唱道:“je voudrais du soleil vert……” 是某个冬日的午后,阴云沉沉,细雨如丝,她穿着长长的碎花裙子走在街头小巷,步入枝叶凋零的花园,想象它阳光明媚。 没有原唱那种慵懒磁性的嗓音,却有着少女独特的清润温和,像甜白葡萄酒。 那晚她穿了一条暖色碎花裙子。 江虞在楼上俯视她。 舞台是一池清水,她是浮在水面的小茉莉,伸手可摘。 “姐姐?” 少女的声音近在耳侧,一只素白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唱完了……” 江虞收起思绪,含笑望着她,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很好听。学过法语?” “嗯,我是法语专业的。” 程苏然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咬了下唇,双颊似乎更红了,小声说:“姐姐还有喜欢的歌吗?只要我会唱都可以。” 小梨涡害羞地陷下去,浅浅的,甜的。 “你唱什么,姐姐就喜欢什么。”江虞贴近耳边低声说,饱|满的红唇碰了碰那片耳垂,呼吸温.热。 背后手臂倏地收紧,程苏然身子一歪,不得不双手撑住沙发,以免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到江虞身上。她哪经得住这般撩.拨,心跳陡然加快,一时都不知怎么回答。 “我……” 她刚要说话,江虞却好像并不在意,转而又问:“发给你的东西看得怎么样了?” “什么?” “学习视频。” 程苏然想起白天收到的链.接和语音,金主让她好好学习。她点进去看了看,是一列空白封面的视频,标题按数字排序,不知里面有什么内容。 在外面既不方便,也没有足够流量,她便想着等晚上回来再看。 她如实说了。 “我现在去看。”程苏然说着就要从江虞腿上下来。 江虞稍稍施力将人摁住,说:“不用,我们一起看。”说罢,她拿起搁在一边的手机,打开了微信,直接点进去 程苏然呼吸一滞,慌忙看向江虞,“姐姐,这个……你是不是放错了?” 江虞懒懒地抬起眼皮,挑眉轻笑,那直白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 女孩恍然大悟。 原来是让她学习这个。 视频里传出阵阵低|咛,听着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江虞在她耳边柔声说:“姐姐是在帮助你早日适应。因为没有经验,才需要学习,你说对不对?” “唔。”程苏然羞得脖子都红了,闭上眼,小猫似的哼了声。 她只想逃跑。 耳畔蓦地传来江虞沉冷的声音:“不听话了?” 程苏然立刻睁开眼睛。 她哪敢。 目光回到屏幕上,战况正激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渐渐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烧起来了。 就这样硬着头皮看到一半,屏幕突然熄灭,声音与画面戛然而止。 程苏然转过脸。 “去睡觉。”江虞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 程苏然嘴唇动了动,没说话,默默地站起来,抱着自己的帆布袋子回房间。 …… 夜里做了c梦。 程苏然是被惊醒的,睁眼发现天亮了,爬起来,低头看到自己衣衫完整,才松一口气,想起梦境又不禁脸红。 出了汗,身上不舒服,她又去洗了个澡,收拾穿戴好出去。 “姐姐?” 客厅无人。 程苏然敲了敲江虞卧室的门,悄悄打开,里面光线很亮,被褥在床上铺得平整,没有睡过的痕迹——昨晚人就不在。 想起昨晚江虞面无表情的脸,她后知后觉金主姐姐可能生气了。 程苏然心一紧,拿起手机给江虞发微信: [姐姐,我错了,对不起。] [视频我会好好看的,谢谢姐姐给我宝贵的资源。] [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她盯着屏幕,蓦地感觉到心酸,从小到大在家人面前习惯了这般讨好的姿态,以至于那么熟练。小时候是因为身不由己,长大了却也一样,究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羽翼丰满,不用受制于人。 她自嘲一笑,继续低头打字:我等你回来。 . 江虞在家吃早餐。 昨天夜里十点,她让司机把自己从酒店接回来,泡了个澡,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逗够了小朋友,也该将心思拉回工作上。 手机放在旁边,屏幕亮了又灭。 她设置了不显示消息详情,看不见谁发的,但内心有股直觉是小朋友。随后,她像是验证一样,拿起手机刷脸,点进去看,果然—— 小朋友又是道歉又是撒娇的。 虽然只有文字消息,但字里行间充斥着讨好的意味,再加上萌萌的表情包,仿佛那一张明媚娇艳的小脸就在眼前,楚楚怜人。 江虞看得弯了嘴角,眼里笑意渐浓。 真是听话。 哄得她心都软了。 但是先不回复,让小朋友长点记性。 江虞放下了手机,拈起一颗蓝莓送入嘴里,细细咀嚼。她吃东西很慢,寥寥几样食物吃了半个小时。 吃完早餐,保姆阿姨过来收拾桌子,她起身走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极尽远眺。 这房子是三年前买的,坐落于江城市区中心,临江而立,四十二层高,近六百平,大平层,视野开阔,站在阳台上能览尽整座城市的风貌。她在国内除酒店之外就住这里。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个歇脚处,哪里都一样。 就如昨晚,她在家睡还是在酒店睡,没有任何区别。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世界各地飞,居无所定。 “江总——” 身后传来生活助理小周的声音,“田琳姐来了。” 江虞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身进屋,一个眼神给小周,后者识趣地走开。她坐到沙发上,长腿搭着,冲坐在对面的田琳挑了下眉。 田琳捧着平板,眼角眉梢藏不住喜色,“谈妥了,下周四会有六个巴西、俄罗斯的a类模特过来签约,我已经安排人接机,暂时就住公司附近的酒店。” “另外还有一批新人要来面试,经纪部那边安排的是下周二,我看了下,你那天没有外出行程,所以……要不要亲自面?” 江虞半垂着眼皮,懒懒地点头,“嗯。” 意料之中。 田琳笑了笑,继续汇报工作,等差不多说完了公事,她把平板收起来,换上另一副严肃面孔,“虞姐,你还记得章楠吗?” “……” 她的前前前小情人。 当然记得。 “怎么突然提她?”江虞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田琳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倾身递过去,“昨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能不能问你借点钱,好像是她家里欠赌债,爸爸去世了……” 屏幕上是通话录音文件,按下播放,女孩子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江虞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像凝结成冰的死潭,才听了一半,她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别说她家死了人,就是她本人死了,也与我无关。” 章楠是她前年包养的情人,当时在江城读研,长得娇媚可人,会画画,会跳舞,性子活泼嘴也甜。那会儿江虞很喜欢她,为她花的钱最多,两个半月才开始觉得腻。 分开的时候还被死缠烂打了一一阵子。 过期食品罢了。 “嗯。”田琳习以为常,心领神会地拿回手机,关掉了录音。 “把她拉黑。” “好。” …… 下午,司机来接江虞一行人去机场,这次田琳不随她去纽约,只送她到商务登机楼。到了大洋彼岸有专门负责美国事务的助理接机。 一路上江虞不断收到程苏然发来的消息。 前两条是文字,后面就变成了语音,一条比一条长。 她连上蓝牙耳机逐条听了一遍,少女青嫩细软的嗓音,含着委屈,语气低弱,像小虫子在她心窝子里啃噬,密密麻麻地痒。 “我真的知道错了。” “姐姐,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她最喜欢听小妹妹撒娇。 江虞心口发热,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怕自己忍不住回复,迅速切换了大号,眼不见为净。 先晾几天。 ※※※※※※※※※※※※※※※※※※※※ 感谢在2021-01-23 21:10:25~2021-01-24 21:1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伍壹、搜啵啵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歡、中毒太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螺旋式上升崽、麻了、岁月静好、押一付三、鲸落、糖球小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子 84瓶;ccc 40瓶;小乙 18瓶;cpkswl 12瓶;螺旋式上升崽、岸部真萌、百鬼夜行—阴、暳花 10瓶;湘玉给你溜肥肠、托尼托尼乔巴 2瓶;小沫、买个橘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6 发出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连几天没有收到回复,程苏然坐立难安,心里像揣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无奈之下,她只好给田琳打电话。 “田助理,你好,我是程苏然,请问你知道姐姐……最近有空吗?我想见她。”程苏然在电话里客气地问,像是面对着金主本人,声音都轻了三分。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两秒,公式化地吐出几个字:“老板很忙。” 程苏然斟酌问:“我大概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呢?” “不知道。” “……” “程小姐还有其他事吗?” 金主身边的助理,连脾性都和金主一样,客气流于表面,冷酷到极致。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有点犹豫,她直觉无法从田助理口中问出什么,却又不死心,电话都打了,总要试一试。“有的。田助理,你能感觉到姐姐的情绪吗?她有没有不开心?我是不是让她生气了?” “这是老板的隐私。程小姐,我提醒你一下,你不该打探这些。”田助理语气生硬。 “我这里也很忙,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电话被掐断。 程苏然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而后恍然大悟。 她们之间只是包养关系,她这个金丝雀没有资格打探金主的情绪和行踪。她在意的并不是姐姐,而是姐姐有可能生气,终止合约,没有了钱——她真正在意的是钱。 即使现在结束,她手里有这十万块也足够了,够支撑她念完大学。她不是那么贪心的人。 程苏然想开了。 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她像紧绷的弹簧,松懈下来。 这几天,程苏然就住在酒店,吃喝有人送,卫生有人打扫,衣物有人帮洗,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也能静下心来,专注学习。 开学之后要报名dalf-c1考试,除了复习备考之外,她还在努力看“小视频”,主动了解相关“知识”,甚至做了笔记。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她徐徐打开…… 眨眼又到周日。 程苏然几乎快要把金主忘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午睡过后,她听了一会儿法语新闻,照常点开小视频。 这部片与前面十几部都不一样,有剧情,有对话。两位女主是韩国人,长相温婉,声音轻细,她们靠在阳台栏杆边聊天,眉目间含情脉脉,然后一起做饭、吃饭、外出游玩,一颦一笑充满了温情。 最后两人水到渠成,彼此温柔又有耐心,一个眼神,一次呼吸,都饱含情感张力…… 程苏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渐渐投入进去。 心跳频率随着她们的呼吸声节节攀升。 许久,播放完了,她仍沉浸在那细腻的温情里,意犹未尽。 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朦胧之中,她只感觉到一阵细细密密的痒,像蚂蚁在手心爬。冷不丁想到了金主姐姐,想到了那两个很轻的吻…… . 今晚的“notte”比平常热闹些,三三两两的客人围一桌,灯影昏暗,男男女女欢乐而疯狂,到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程苏然坐在舞台秋千上唱歌,依旧是穿了白裙子,但长度只到膝盖,明晃晃露出一双纤细的小腿,被灯光染得纸一样白,有种病弱感。 不断有客人给她送花,为她欢呼,有老男人酒气熏天地冲她喊:“妹妹嫁给我!” 她视线不经意往楼上瞟。 走廊镜面反射着流光,里面只有一模一样的景色。 一楼是看不见二楼具体情形的,二楼却有地方能看见一楼全貌。这是她上个月初被点上去包厢里才知道的事情,那种镜面设计并不只是装饰。 会不会金主姐姐此刻就在二楼某个角落看着她? 像那个夜晚一样。 她蓦地紧张起来,心跳沉重用力了几分。 “我只好,完全去相信你的触摸,你……” 那一瞬间,程苏然险些忘记歌词,幸而唱多了,大脑形成了条件反射性记忆,连忙接上:“你肯定爱我……” 藏在面罩下的脸颊升起烫意。 唱完最后一首歌,程苏然像往常一样从秋千上站起来,轻轻鞠了个躬,走下舞台,在保安的护送下回到休息室。 其他歌手准备替换,与她打了个招呼,出去了。 她摘掉面罩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点进微信,回复了同学的消息,再挨个点进聊得火热的群里,直到所有红点都消失不见。 金主姐姐依然没有理她。 屏幕上一条又一条绿色消息,有文字,有语音,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没人理,看着看着,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委屈伴随着无力感涌上心来…… 她一时感到丧极了。 “小程——”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程苏然大拇指立刻按下锁屏,佯装淡定地抬起头,对来人笑了一下,“杨经理。” “今天不着急回去吧?”杨经理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身材高瘦,这副眼镜为他添了些书生文秀的气质,“有位客人想点你去包厢里唱歌,半小时,六万。” 他比了个手势。 程苏然脱口道:“二楼吗?” “怎么可能,”杨经理摆摆手,“是一楼‘云山’房的客人。” 去包厢唱歌赚得更多,一楼有大方的客人,几万几万地给,按规矩歌手拿百分之十。而二楼点人无需额外付费,只看心情给歌手打赏,几千到几万不等,店里不抽成,还会给几百块当做奖金。 “……” 她忘了。 二楼的vip们轻易不点人。 所以她偏偏就是那个曾经被点过的幸运儿。 想到整整一周没理她的金主,程苏然有点失落,才按下去的沮丧感又在心口沸腾。 “怎么样?对方是熟客了,经常来,很大方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小费。”杨经理温声劝她,厚厚的酒瓶底直冒光。 六万,他的提成也不少。 只是“notte”有规定,必须尊重歌手的个人意愿,不能强迫,所以这笔钱能否赚到还得看小姑娘的意思。 程苏然抿着唇,欲言又止。 她想起半个月前那次,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在楼下包厢唱歌时看见的场景。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客人们一边喝酒一边玩游戏,昏暗的灯光中,有男的借着酒劲上头开始装疯,手脚不老实。 最后她只能盯着天花板,假装看不见听不见,唱完歌立刻走人。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想去包厢唱歌了。 况且她现在不缺钱。 心里有了底气,程苏然顿觉浑身舒畅,冲他摇头道:“不去。” “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还是有特殊要求?你尽管说,如果有需要跟客人沟通的也……”他不死心,想再劝劝。 “没有,”她轻声打断,“是因为这几天比较累。” “……” 杨经理干笑两声,推了推眼镜,“……嗯,好吧。” 等到人离开,程苏然默默拧紧了矿泉水瓶盖,站起来,一股脑儿把手机和面罩塞进包里,轻轻吐了口气。 她自己不想赚这个钱,也等于间接不让别人赚,想一想,莫名有些愧疚,可是再一想,规定如此,拒绝是她的权利,心里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收拾好东西,程苏然从侧门出去,没几步路,想起忘记上厕所,又折了回去。 洗手间在大厅另一头,她急匆匆地经过舞台前,白裙子在暗色灯光下无比醒目。花红柳绿的酒,嘈杂震耳的音乐,人们眼神迷离,纵情欢乐。 程苏然上完厕所出来,洗了洗手,抬头瞥一眼镜子里自己的脸,匆匆往外走。 “欸——” 一寸头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人倚在墙边,发出一声惊呼,睁大了眼睛,“果然是仙女妹妹!” 程苏然顿住,吓了一跳。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掸了掸夹在指间的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这么漂亮的妹妹戴面罩可惜了,既然被我看见那就是有缘,去喝一杯怎么样?我请你啊。” 一股浓重的烟味夹杂着酒气扑过来,程苏然拧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扭头欲越过他。 “欸,别走嘛——”寸头拦住她。 程苏然偏头躲开,斜了他一眼,“让开!” “不要客气撒,酒管够,我们桌还有好多漂亮小姐姐,大家交个朋友嘛,来来来……”寸头一把抓住她手腕。 程苏然惊声尖叫,甩了下胳膊,寸头猛一用力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另一只夹着烟的手牢牢扣住她肩膀,连拖带拽,她仓皇失措地挣扎起来,“放开我!神经病!” 酒气熏得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又踢又叫,却根本无法与这酒醉的男人抗衡,一步一步被拖着走。 “保安!保安!救命啊——” “诶诶别叫别叫……”寸头伸手要捂她的嘴。 前面拐角处有两三个保安正在巡逻,一听见动静停了下来,朝这边望,最高的那个拎起警棍指过去,吼道:“干什么呢!” 寸头见保安冲了过来,一松手,调头就跑,程苏然刹那间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脑门“咚”一声重重地磕在墙壁凸起的装饰物上。 一阵剧烈的钝痛伴随着短暂的眩晕感袭来。 “嘶——” 右胳膊肘撞麻了,一时没了知觉。 “姑娘,没事吧?”凌乱的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一个保安蹲下来搀扶她。 程苏然捂着额头爬起来,站稳,闭了会儿眼,轻轻摇头,“没事……”她搓了搓指尖,摸遍自己整个脑袋,没有预想中热乎的液体,松了一口气。 缓了片刻,右胳膊渐渐恢复知觉,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 “那个人跑了。”保安转头看了看,另外两个追人的同事正往回走,昏暗的光线里,早已不见了那寸头的身影。 程苏然惊魂未定,拍着胸口,似在安抚那颗激烈狂跳的心脏,微张着嘴唇小口喘气,“……谢谢。” 雾蒙蒙的灯光照着她双颊通红。 她憋着眼泪,慌忙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机械似的转身,脚步从快走到小跑起来…… . 今晚夜色格外浓。 月光素凉如水,淡淡洒向灯火辉煌的城市。江虞独自站在八角窗前,垂着眼,冷白的光洒了她满身。 上午飞机落地江城,她直接回家休息,下午处理工作,如果不是田琳跟她说新车已经办好所有手续,司机也到位,她几乎就要忘了,这空旷华丽的套房里还有一只小金丝雀在等她。 然而此刻只有她一人。 微风吹来一丝闷热的燥意,江虞抬起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中甜白,甜中带微酸,一点点酒精的辣在舌尖上蔓延。 她拿起手机,再次点开录音文件,小朋友与田琳的对话传入耳中。 从傍晚开始,一遍遍听,听着女孩小心翼翼的语气,听着助理代她冷硬地回绝,听着女孩被噎得说不出话,像上瘾似的,一丝兴奋感刺激着神经,舒服至极。 羸弱的鸟儿在她手中扑棱着翅膀,无论如何挣扎都飞不出牢笼,极大满足了她的掌控欲。 这是她最爱的游戏。 解压,痛快,乐此不疲。 听够了录音,江虞转而打开微信,切换小号,点进沉寂了许久的对话框,漫不经心地打字:过来。 ——嘀 身后那扇白金色大门打开了。 江虞指尖一顿,转过身。 女孩站在门口,塌着肩,脸色晦暗,头发有些乱,两道目光撞上的一瞬间,她呆滞而无神的双眼微微一亮,整个人凝住了。 分不清是意外降临的惊喜,还是突如其来的惊吓。 “姐姐……” 程苏然喊了一声,知觉好像变得迟钝,明明应该笑,可是嘴唇一动,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就这样木偶一般定定地看着。 那人倚着窗台,身形高挑挺立,乌黑的长发勾在耳后,酒红色丝质睡袍松松散散地披着,眉眼深邃,神情冷淡,手中依旧端着高脚杯,只不过酒色是淡金泛白的琥珀。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江虞无声地望着她,唇角露出一点笑意,“过来。” 程苏然机械似的走过去。 走近了,额头肿胀的鼓包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有大片淤青,看着触目惊心。江虞眸光一凝,皱眉道:“头上怎么回事?” “……” “说话。” 程苏然犹豫了会儿,小声说:“走路看手机,不小心撞到电线杆。”她心虚地垂下眼。 “是吗?” 江虞并不相信,想起今天周日,是小朋友去“notte”兼职的日子,她故意说:“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去了哪里。” “唱歌……”程苏然越发心虚,说完忙转移话题,“姐姐,我先去洗澡了。” 她转身就要跑。 “站住。” 江虞放下杯子,缓步绕到女孩跟前,手指轻轻触碰到她尖巧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小朋友,说谎是要受罚的。” “没有……是真的唱歌。” “也是真的撞了电线杆?” “……” “嗯?”江虞目光落在那片淤痕上,眉心又拢起褶皱,指尖揉着女孩的下巴,“告诉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耳边温柔的声音哄着,程苏然心一颤,那根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我……” 是有人欺负她。 她想说,想大哭。 明明回来的路上已经把自己安慰好了,现在却又因为三两句关心的话崩溃。 她眼角发红,欲言又止。 江虞知道自己猜中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仿佛自己精心饲养的小乖鸟被人揪了羽毛,然而心里却有一丝期待,想看看小朋友向自己撒娇哭诉要好处的样子。 “乖——”她柔声哄着,指尖缓缓移到女孩脸上抚摸。 程苏然鼻头一酸,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对不起,姐姐,我是撒谎了……不过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客人喝多了想拉我一起去喝,我不想去,然后就拉扯了一下,我不小心磕到墙,变成这样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 说完,一片沉寂。 江虞静然望着她,目光深深,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以前的情人们,一个比一个会撒娇,稍微受点委屈,在她面前表现得像天塌了似的,让她哄,让她安抚,或给零花钱,或买礼物,总能拿到一点好处。 她很吃这套。 对待情人只需要宠,用糖衣炮弹打发,但如果是女朋友……噢,这种懦弱的作精没资格与她并肩。 小朋友完全出乎她意料。 或许是欲擒故纵呢? “姐姐?”程苏然被她盯得不自在,内心忐忑,“我不是故意撒谎的……” 江虞微笑着打断:“去洗澡吧。” “……好。” 女孩听话地点头,默默回了房间。 江虞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重新端起杯子,踱步到窗前,一丝热风徐徐吹进来,撩起了她鬓边细碎的发丝,天上星子暗淡,远处是城市喧嚣。 她慢慢喝光了杯中全部的酒,拿起手机,给生活助理打了个电话,“小周,去家里药箱找一支绿色包装的软膏,现在送到酒店来。” 挂掉之后,又点进通讯录,找到备注为“徐总”的号码。 这是“notte”高层。 一通电话过去,就能让底下人调看监控,验证小朋友所说是否属实,再找出耍酒疯的客人。江虞凝视着号码,迟迟没按下去,想了想,似乎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她作为金主,应当享受,而不是救苦救难伸张正义。 小朋友哄一哄就好了。 .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流夹杂着哭声。 程苏然泪眼朦胧地站在花洒下,垂着头,身子微微抽搐着,源源不断的热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淌下来,流过她的脸,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水还是泪。 水是干净的,眼泪是脏的,水流会将所有的眼泪带走,冲进下水道,连带冲走她的负面情绪。 这个澡洗了很久。 直到手指泡得发白,皮肤皱皱巴巴的,她才关掉水,擦干身体,穿衣服,吹头发。 明天又会是新的美好的一天。 调整好情绪,程苏然对着镜子扬起笑脸,她看见两只小梨涡甜甜地陷下去,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离开浴室。 客厅的灯光似乎比方才亮了一点。 “姐姐——”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侧过脸,程苏然主动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我洗好了。” 女孩露出乖巧的笑容。 很干净的一张小脸,肌肤像沾了雾般晶莹,花瓣一样粉白剔透,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肿起淤青的鼓包,像被毒蜂蛰了似的,有几分滑稽。 江虞眼神柔和地望着她,唇角漾开笑意,随后拿起放在旁边的小盒子,拆开,倒出一支细细的软膏,“这是涂抹药,治疗跌打肿痛伤效果很好,你把头转过来。” 浅绿的包装盒上是全英文说明。 “我自己来吧……”程苏然下意识伸手去拿。 “别动。” 江虞避过她的手,低头拧开盖,挤出大约五毛钱硬币大小的透明膏体,在掌心里稍稍搓化了,抬起手,轻柔小心地覆住她额头淤青,停顿了几秒,然后一点点涂抹开。 药膏微凉,手心温热,两股温度融化在伤处,缓解了些疼痛,很舒服。 程苏然乖乖坐着不动,呼吸由浅变深。 一阵清幽的淡香萦绕在她鼻尖。 很熟悉,很好闻。 是姐姐身上的味道。 她侧着脸,鼻尖不经意碰到那片睡.袍领口,真丝布料柔滑,像细小的绒毛轻轻挠过她心口。妖娆冷魅的红,浓郁如血,一点雪白的风景淹没在其中。 “感觉好点了吗?”江虞低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掌心却没离开。 程苏然惊得一个激灵,闭上眼睛嗯了声。 额头疼痛减轻了不少,她能感受到姐姐的动作小心又温柔,眼睛闭着闭着,忽然有酸意涌上来,熏得很疼,连带鼻子也酸酸的。 心上空的那一块瞬间被潮水灌满,潮涨潮落,起起伏伏。 她仿佛在梦游,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 额头温度骤然消失,只余药膏的凉,程苏然猛地睁开眼,像要抓住梦境一样抓住那只手,却只见着江虞把药装回盒子,起身往浴室去。 她摸了摸额头。 没有预想中黏糊糊的手感,只有涂抹了乳霜一样的润。 不那么痛了。 水声哗哗响,片刻,江虞洗完手出来,回到程苏然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将人搂进了自己怀里,“以后不许再去‘notte’唱歌。” 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好。”程苏然半点没反抗,乖顺地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那我明天去跟经理说辞职。” 她知道金主姐姐为什么不让。 自己也不太想去了。 “很乖。” 江虞微微偏头,伏在她耳边,嘴唇轻轻碰了碰那片耳垂,要吻,又不吻,惹得程苏然禁不住一阵又一阵哆嗦,浑身骨头都软了,发出一声呜咽。 “唔,姐姐……” “嗯?”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程苏然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脸色,许是离得近了,她整张脸,五官的细节都被放大得清清楚楚。 熟悉的感觉在脑海里翻腾。 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话说出口,惊觉收回已经晚了,她忘记自己只是金丝雀,没有资格打探金主的名字和身份,一想,又觉得刚才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 江虞却只是笑了笑,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小朋友想知道吗?” “……可以么?”程苏然眼睛微微发亮。 话音刚落,系带倏地一松,肩口泛凉,她还没反应过来,江虞竖起食指按住了她的锁|骨,一笔一划在上面写字。 指尖划过带来一阵麻痒。 江。 虞。 程苏然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她确信自己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江……虞……”她念出了声。 “嗯?”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 感谢在2021-01-24 21:13:58~2021-01-26 04: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二二2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颖咂 4个;糖球小栗子 3个;不容海盗 2个;清半夏、了了、小金、麻了、42993489、法兰西多士、中毒太深、贝姐的小迷妹、拉普兰德老婆、谁的大c、二二22、伍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折喊kiki莫莫看着门 60瓶;后来。。。 16瓶;咕噜一口冰美式 11瓶;暳花 10瓶;程青山 5瓶;严小烈不爱吃香菜 4瓶;ac大哥我错了 2瓶;络舴、jenlisareal、小沫、天王星引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7 记忆深处是一片汪洋大海,熟悉的感觉是隐在海面下的巨兽,模糊不清,却真实存在。 程苏然看着江虞,陷入了恍惚,眼神忽而清明忽而迷离。 领边塌拉下来,锁|骨因呼吸而颤动,柔白细腻,如上好的瓷,粉色真丝布料虚虚地贴裹着,像藏在花瓣中的蕊。 “噢?” 江虞与她对视,唇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在哪里见过?” “我不记得了……”程苏然沮丧地垂下头。 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传来,由浅渐深,她呼吸一滞,才发现自己遭了狼手,慌忙抓住这人手腕,抬起头,求饶似的望向江虞。 江虞停下了动作,却没抽开手。 彼此安静地凝视着对方。 没有表情的时候,这张脸看起来给人一种冰冷的距离感,尤其骨感的脸廓,尽显锋芒,柳叶般长且媚的眼睛,眉压眼气势十足。二者糅合为一,危险而魅惑。 令人惧怕,又忍不住靠近。 程苏然坚持不过十几秒,败下阵来,喉咙不自觉滑动了一下,默默松开手。 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不得不承认,金主姐姐对她很包容,很有耐心,或许这几天突然消失是为了给她缓冲的时间,只是没有明说。她看了那么多小视频,了解那么多从前不知道的东西,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她主动凑上前,亲了亲江虞的嘴角。 江虞微眯起眼,被吻过的地方有了笑意,“也许是电视上,或者网络。” “什么?” “见过我。” 程苏然一怔,“你是……明星吗?” “你猜。”江虞挑眉轻笑,不经意间显露万种风情,眼底却一片薄凉。 女孩微微张开嘴唇,两颗小门牙露了一半,迷惑的神色搁浅在她眉眼上,接着又拢起一点褶皱,她拧了下眉,似在努力回忆。 这副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小朋友真的不认识她。 破案了。 江虞垂下眼,瞳孔里融化了坚冰,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柔情。 早年她在模特圈摸爬滚打,走的是high fashion路线,只兢兢业业走秀、拍摄,后来商业热度渐渐上去了,代言、广告将她包围。她在国内不说家喻户晓,至少提到超模时,很多人首先想起来的是她的名字。 以前的小情人们都认识她,很多时候,热情与嘴甜只不过是演技好。 各取所需,倒也无妨。 “我不太关注娱乐圈,猜不出来……”程苏然泄气地鼓了鼓小脸。 “姐姐你告诉我吧。” 江虞懒懒地撩起眼皮,食指按住她的唇,笑着摇头:“我不是明星。” “……” 那还让她猜半天。 程苏然无意识地噘了噘嘴,在心里撒娇似的抱怨,然后吓了自己一跳,慌忙收住表情。 “什么时候开学?”江虞随口问。 程苏然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如实道:“后天。” 江虞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发了一串号码给她,“这是司机小文的电话,以后由她专门负责接送你去任何地方,你可以直接跟她联系。” “司机?”程苏然惊得睁大了眼睛,“不用了,姐姐,我自己坐地铁很方便。” 江虞略略诧异地抬眸,上下打量她,又笑了,“小朋友……”一面亲昵地喊着,一面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你在帮姐姐省钱吗?” 程苏然小声说:“是我的话,能省就省。” “可是姐姐就喜欢为你花钱。”江虞啄了一下她的唇。 “……” 程苏然后知后觉。 因为,她是金丝雀。 女孩低着脸,垂落的秀发遮住了半边脸蛋,灯光流水般滑落下来,淌过那一双水泽盈盈的鹿眸,薄.润的唇,尖巧的下巴,有一股灵动清纯的稚嫩感。 像一张纯白的纸,让人想涂画,想撕碎。 江虞心口发热,眸光渐渐染上了一点醉意,她搂紧女孩,微微低头,强势地吻.住那片唇。 “唔——” 绵长的气.息在空气中沸腾。 程苏然闭着眼偎在江虞怀里,抖得厉害,喉咙里发出遏制不住的呜咽。她没有经验,完全不懂得回应,只知道乖顺地承受。 没多久,江虞放开了她。 “姐姐?”她睁开眼,神情有点迷糊。 江虞低下头,伸手替她把松开的带子系回去,打了个好看的结,又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手心抚上她侧脸,“乖,去睡觉。” 说完,起身要走。 “姐姐——” “嗯?” 程苏然抓住她的手,红着脸小声说:“你……不要吗?” “我没有搞伤病员的爱好。”江虞指了指她额头,抽开手,起身回房间。 “……” . 那晚江虞是在酒店睡的,之后又消失了一天一夜。程苏然没有再频繁发消息给她,而是安静等待她随时召唤,不胡思乱想。 要开学了,忙的事情很多。 她去“notte”向杨经理提出辞职,对方虽然惋惜,但没有强留,并告诉她以后只要想,随时可以回去。事情很顺利,她又回了宿舍,把床单被罩拆下来清洗晾晒,打扫了下卫生,往学费卡里存了六千块。 余额九万多,光是看着就让人安心。 开学那天,程苏然早早起了床,收拾洗漱完,站在镜子前给自己抹药。 药膏效果的确很好。按照金主姐姐说的方法,每隔六小时涂一次,按摩几分钟,两天下来,额头大包已经消肿,瘪下去不少,淤青还有一点点,摸着不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揉,比不上姐姐给她揉舒服。 约莫九点,下楼。 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停在酒店侧门,车身漆光油亮,司机是位大姐姐,看着三十出头,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程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喜好?比如在车里摆一点装饰品?”她为程苏然拉开后座门。 程苏然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不太自在,客气地笑着说:“没有,谢谢。” 说完她钻进车里。 今天周五,这会儿路上仍有些堵。市区高楼林立,十字路口前等红灯的车排成长队,街边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表情是麻木的。 半小时后,到了江城外国语大学,车子停在离校门十几米远的路口边。 程苏然露出惊讶神色。 心有灵犀? “是田助理吩咐的,她说校门口人来人往,太惹眼了。”司机笑着解释说,但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惹眼,这车路上很多,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程苏然表情一滞,很快又恢复自然,她道了声谢,下车往学校走。 校门沐浴在晨光里,七个烫金楷体大字闪闪发亮,三三两两的学生拉着行李箱往里走,有的身后拖家带口,有的独自一人。今天是老生报到的日子,但校园里随处可见长长的迎新横幅。 沉寂了一整个暑假的校园又热闹起来。 虽然已经是初秋,但太阳依然晒人,程苏然交完了学费,心不在焉地撑着遮阳伞往宿舍楼走,耳边不断回荡着司机的话。 田助理吩咐的…… 太惹眼? 她也是这么想的。 田助理代表着江虞。意味着,姐姐想到了这一点,亦很清楚她的心理,是在照顾她,保护她。 一股暖流无声无息地淌过心底。 程苏然紧抿的唇弯了弯。 她知道,金主姐姐更多的是不想给自身惹麻烦,协议写明了禁止过于招摇,如今不过是执行到位,并非只为她一个人考虑。但在这孤独漂泊的日子里,能有人与自己想法共通,照顾到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对于从小到大看尽人脸色的她来说,已经是极其奢侈的安慰。 一点点温暖她就能知足。 不知不觉,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程苏然总觉得自己忘了做什么事,冷不丁听见旁边女生讨论微博热搜,某某明星出轨了,她才一下子想起来。 忘记搜金主姐姐的信息! 这是前天就记着的,忙来忙去忙忘了。 她边走边掏出手机,打开某度,输入“江虞”两个字。头顶光线一暗,进楼门了,她把收起来的伞夹到腋下,一只手刷校园卡,一只手点搜索。 屏住了呼吸。 加载条卡着不动,页面始终一片空白。 “……” 每次一进宿舍大厅就网络不好。 等了会儿,刷不出来,程苏然叹着气把手机放回包里,先去按电梯,上七楼。 732宿舍大门敞开,室友李美玲已经到了,正在整理东西,靠门边地上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她见程苏然进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埋头继续整理。 程苏然习以为常,绕开地上的东西走到自己桌前,准备收拾收拾去图书馆。 “你看到我桌上的洗面奶没?”李美玲突然抬起头。 程苏然一怔,冷淡道:“没有。” 一阵诡异的沉默。 她转回视线,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装进帆布袋,这时,走廊远远传来行李箱滚轮声,停在了宿舍门口,耳边响起轻快的女声: “哈喽——” “你们都好早啊。” 是另一个室友丁媛。 她穿件吊带背心,牛仔短裤,头戴一顶鸭舌帽,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焦糖色的长发编成两根小辫,俏皮可爱。 “媛媛,你来啦,”李美玲迅速站起来,扬起了笑脸,热络地打量她,“我怎么感觉你又变白了好多?” “有吗?我还嫌弃自己在海边晒黑了呢。”丁媛吐了下舌头,摘掉墨镜。 两人聊了几句,李美玲一会儿夸丁媛衣服漂亮,一会儿夸她头发染得好看,丁媛只是笑,一边随和地应声一边从行李箱中拎出两个大袋子。 “吃零食吗?我特意给你们带的。” 她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李美玲,提着另一个袋子走到程苏然身边,“然然,喏,不要跟我客气,里面那个巧克力特别好吃,一定要尝尝。” “好,谢谢。我下午再吃。”程苏然笑了笑,接过袋子放到桌上。 随后她背起帆布袋离开了宿舍。 …… 室外闷热,空气里有一丝燥意,程苏然穿过长长的林荫小路,到了图书馆,刷校园卡进去。 迎面扑来凉阴阴的冷气。 图书馆这会儿没什么人,大部分座位都空着。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默休息片刻,把书拿出来,顺便摁了下手机看时间。 解开锁,正要设定闹钟,屏幕上却显示某度百科。 江虞…… 刷新出来了。 程苏然惊得目瞪口呆。 ※※※※※※※※※※※※※※※※※※※※ 感谢在2021-01-26 04:17:28~2021-01-27 00:0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谁的大c、毒葡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茉、毒葡萄、沧笙、ac大哥我错了、伍壹 2个;晗奈颖子、中毒太深、麻了、糖球小栗子、2c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330010 12瓶;随丶安 10瓶;颖咂 6瓶;沧笙 4瓶;ac大哥我错了 3瓶;络舴、严小烈不爱吃香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8 百科词条显示江虞的名字,底下写着“国际超模”,点进去,是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资料和几十张写真。 程苏然倒吸一口气。 原来…… 资料显示,江虞出生于1987年10月31日,身高一米七九,天蝎座,下个月底就三十二岁了。家乡在南方某小城市下属的一个县里,和她一样,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十八岁参加模特大赛拿了中国区冠军,又在接下来的全球总决赛中获得第三名。一年后,她正式踏入模特圈,先是孤身一人在巴黎闯荡,后来签约了经纪公司,厚积薄发,事业蒸蒸日上。 二十三岁,江虞已经走遍四大时装周,为多个国际大牌走秀,并担任开场模特,同时封面和代言成绩两开花,迎来了事业巅峰期。 三十岁,江虞在全球模特排行榜上位列第二,成为国内唯一荣登“legend”级别的模特,地位无可撼动。 那些奢侈品牌的名字,顶级时尚封面的标签,让人眼花缭乱的字母logo,都像华丽璀璨的勋章,一个一个挂满了江虞这十几年的人生之墙。 如今身家已经过亿。 光芒耀眼。 翻完了百科,程苏然恍惚生出一种苍白空洞的不真实感,好像从来没遇见过这个人,此前所有的记忆都是幻觉。 她又去搜了一些视频,有t台走秀,有独家专访,有新闻资讯。 看着江虞走在t台上,一步一个钉,自信而强大的样子,她终于想起来,专业课老师曾经在课堂上放过一个巴黎走秀纪录片,这张脸在其中有两三秒的镜头,老师提了一下名字。 这就是所谓的“面熟”和“耳熟”…… 那晚以前她们并没有见过。 前两天纽约时装周刚结束,时间或正好与江虞消失的那几天吻合,网上还有外媒采访她的视频。 所以,也不是什么“为了给她缓冲的时间”。 都是她想多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程苏然莫名感到失落,心一点一点缓慢地往下坠,身体像一个巨大的气球,随着空气渐渐被放掉,瘪了下去,皱成小小一片…… . 午后,太阳被阴云遮住,天空暗沉沉的,不多会儿,一场阵雨落下来。 三点钟左右,来面试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五女一男,个个身材高挑,头小腿长,站成一排等在会议室外。 江虞和几位资深经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她身上。 她穿了浅灰的细条纹衬衫,纯白的半身裙,长度刚过膝盖,布料贴着流畅紧实的大腿曲线,简单干练,又有几分柔婉的女人味。 即使穿着平底鞋,也是人群中最高的,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格外亮眼,气势冷冽。 年轻的女孩子们看得移不开眼。 对于有模特梦的她们来说,没有人不希望成为第二个江虞。 一行人经过,江虞转头,视线依次掠过几人的脸,在其中一个女生脸上停了两秒,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进了会议室。 签模特比较特殊,除了星探发掘之外,社会上的普通人投递简历需要附上全身动态视频。这些孩子来之前,简历已经被筛选过两轮,她们从几百人当中脱颖而出,站在这里。 面试顺序按姓氏首字母排,一个一个叫名字进来,简单自我介绍完后走几步看看。 江虞坐在中间,表情淡淡,深潭似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给人冷冰冰的距离感。 直到第四个女生进来,她神色一暗,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是刚才她多看了两秒的那个。 “各位老师好……” 女孩二十一岁,自我介绍流畅又自然,落落大方不怯场,目光就没从江虞身上离开过,说完了还冲她一笑:“江老师,我是您的忠实粉丝哦,今天终于有幸亲眼见到您本人了。” “做手术疼吗?”江虞淡声问。 所有人皆是一愣。 “什……什么手术?” “整容手术。” 室内顿时死一般寂静。 那女孩不自觉撩了下头发,笑着说:“我没有整容啊。” “你的鼻子很假,”江虞毫不留情地揭穿,声音没什么起伏,“给你做颧弓内推的主刀医生,技术欠点火候,动骨头的大手术,还是要慎重。” “……” 女孩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脸,有些难堪,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 经纪人们默契地不做声。 外面雨已经停了,树叶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户,一下又一下,宛如心跳的节奏,在这般寂静之中显得无比刺耳。 “我们不需要一个无法接纳自己的人。”江虞静静地注视着她。 “下一位。” …… 面试结束后,最终签下来的只有两个女生。 江虞和经纪人们开了个短会,回到办公室,正好田琳也从外面回来,“虞姐,司机小文说早上九点半把程小姐送到了学校,按照你交代的,车停在校门拐角的路口边,以后接送也应该就停那附近了。” “嗯。” 江虞翻着杂志,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你让她现在把车开过来,我要用。” 田琳表情惊悚地望着她。 “去接小朋友。”她只有在田琳面前才愿意耐心解释。 “噢——” . 七点半,天空已完全黑透。 街边划线的泊位停满了小车,一辆崭新的白色凯美瑞混在其中,很不起眼。路灯洒下的光照进车内,前面空无一人。 江虞坐在后排,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右侧车门倏地被拉开。 一阵热风灌进来,女孩上了车,关门,猛然发现身边有个人,尖叫一声:“啊——” “是我。”江虞摁亮了手机屏幕。 冷白的光线照着她的脸。 “姐姐?”程苏然睁大了眼睛,望向空空如也的前座,“你怎么会……司机呢?” 江虞抿唇轻笑,又锁了手机,一伸胳膊将人搂过来,“想小朋友了。” “你有没有想姐姐,嗯?”她抬手抚上女孩的脸。 程苏然心口一悸,颇有些受宠若惊,“想。” “真的?” “嗯。” 不止是在想。 这一下午,她搜索着各种各样关于江虞的资料,书却是半点没看进去,浪费了时间,心思也乱了。回宿舍不见得能静下心,再一想那种氛围,不如回酒店住。 难怪两小时前姐姐突然问她在做什么…… 女孩身上有股牛奶味,清甜纯净,江虞微微低头,把脸埋在她颈边乱发中,鼻子贪婪地嗅着,有点上瘾。 “姐姐……”她轻声喊。 心好像在发抖,不知是惶恐还是惊愕。自从知道了江虞的身份,知道了她的金主是那么耀眼强大的一个人,她的心绪便难以平静下来,也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金钱交易。 如同在做梦一样。 “嗯,怎么了?”江虞捏着女孩的耳垂,忍不住亲了亲。 光线昏暗,空间狭小,隐秘的刺激感。 程苏然哆嗦了一下,脸颊发烫,涌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她小声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 江虞笑了笑,没有回答,松掉了搂着她的手,开门下车,坐到了驾驶位。 程苏然回过神来,连忙爬到副驾驶坐下。 不能让姐姐给她当司机。 …… 今夜没有月亮。 车子行驶在浓郁的夜色中,渐渐进入了市中心,街上灯火流丽,人群熙攘,四周繁华又喧闹。 目的地银华广场,市中心的中心,各大品牌专柜扎堆。 到了地库,江虞找位置停好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斜前方的楼门通道里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制服打领花,手里拎着两三个纸袋,快步朝这边走。 江虞按下了车窗。 “江总,都在这里了,还有新品的小样也在里面,您清点一下。”女人微笑颔首,把手中的东西递进车里。 “不用,谢谢。”江虞只随意地扫了一眼,“走了。” “好的,您慢走。” 窗户又升上去。 江虞提着纸袋放到程苏然腿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给你买的礼物,最近忙,改天有空再带你去逛街。” “这是……”程苏然低下头。 银色的纸袋,上面印着英文字母和商标,是她不认识的牌子,但可以看出应该是护肤品一类的东西。 应该不便宜吧。 她抬起头,犹豫了会儿说:“姐姐,你不用为我花额外的钱,我……”她想说有那十万就够了,下一秒却见江虞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 回到酒店套房,已是九点半。 程苏然乖乖把纸袋提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江虞已经进浴室洗澡了。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一时又想起下午搜到的资料,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站着发了会儿呆,她转身也去洗澡。 这回洗得很快。 牛奶身体乳留香很久,清甜却不腻,程苏然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这张清丽秀气的小脸,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 江虞懒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高脚杯,酒色与她身上的睡袍一样红。 “姐姐……” 程苏然缓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对上那双深沉冷厉的黑眸,“我准备好了。” “嗯?” 女人挑了挑眉。 程苏然低下头,一点一点抽开了系.带。 ※※※※※※※※※※※※※※※※※※※※ 感谢在2021-01-27 00:09:11~2021-01-27 23: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谁的大c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谶、姬你太美、沧笙、那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993489、那茉 3个;清半夏、ie、伍壹、麻了、姬你太美、殷笙、法兰西多士、糖球小栗子、346285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养熊达人裴珠泫 40瓶;dqx、柚子汽水ok绷、暳花 20瓶;谶 10瓶;目光还在捉迷藏 7瓶;我看见你了 5瓶;晓慕、46456568、阿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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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虞眼里闪过狡黠之色,就这么静静地觑着她。 没多会儿,程苏然渐渐感觉到脸发烫,脑袋有点晕晕胀胀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姐姐……” “嗯?” “我好热啊。”她小声嘟囔,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要揪掉睡.袍,抬手却只碰到了肩带。她又迷迷糊糊低头看,才发现睡.袍早已不在身上了。 江虞低笑着,拿走了高脚杯,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能再喝了,小朋友。” “唔。”程苏然歪了歪脑袋,主动靠着她。 江虞按住她后脑,微抬下巴,嘴唇温柔地贴了过去。 室内陷入寂静。 许是酒精作用,程苏然感到心脏越跳越快,仿佛有电流涌过,击中了她,麻痹了大脑神经,她像渴水的鱼,投入了江虞这片汪洋的怀抱。 直到空气越来越稀少,才得以再次呼吸。 “姐姐……” 她主动抱住她。 不止是脸,整个脑袋都慢慢烫了起来,头有点重,眼皮亦发沉。她软在江虞怀里,水润的黑眸里染了一丝迷离。 “真的准备好了吗?”江虞揉着女孩细软的发丝,压低了诱哄的声线,“如果不行可以继续等,姐姐愿意给你时间。” 说着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唇边的棕色小痣。 等不了。 她等不及了。 程苏然费力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准备好了……”她主动抱住江虞,低头去吻那片唇。 没有经验,毫无技巧,笨拙又生涩。 只是这菟丝花般攀附的姿态实在惹人心里痒痒。 酒劲使得动作有点迟缓,但意识是清醒的。程苏然努力回忆着“学习”的内容,很多很多,看上去简单的东西实践起来却难,她尝试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看着她着急迷糊的样子,江虞心窝子软软的,眼底有了几分柔情。 只记得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 而上一次,是她认真谈恋爱的时候,与前女友的热恋期。快十年了。 “姐姐……”程苏然红着脸从她唇上离开,“我该怎么做?” “这样也算是准备好了吗?”江虞仰头轻笑,伸出食指点了下女孩的鼻子,存心想逗弄。 程苏然羞得把脸埋进了她头发里。 “姐姐教你。” 江虞深呼吸,偏头凑近女孩耳边,“回房间——” . 卧室里灯光昏黄幽暗,窗帘完全敞开着,外面是林立的高楼与城市灯火,隔绝了喧嚣。 台灯照出两道重叠的影子投映在墙上。 “姐姐——” “乖。” 程苏然仰着,小脸红到耳朵根,江虞抱着她,一手抓住那只系了小银锁的脚|踝,细瘦不堪一握。 黯黄的光染亮了她眼底的火苗。 年轻妹妹的滋味美妙在于,她青涩,纯粹,如初生羊羔般偎在你怀里,依赖你,信任你,而你,可以像捏泥人一样把她们调j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在她们心里永远留下独属于你的印记。 她沉迷于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夜渐渐深了。 程苏然蜷缩在江虞温暖的怀抱里,缓着气,呼吸和心跳都归于平静,眼皮沉沉地塌拉下来,困意俘获了她。 整个世界像沉入了海底,幽深寂静没有一点光。 她闻着江虞身上清芬的淡香味,充分感受到了安全,快要睡着之际,她口中喃喃:“我今天……知道姐姐是很厉害的模特。” 声音戛然而止。 江虞静静等了几秒,耳畔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睁开眼,发现小朋友已经睡了过去。 暗色之中,她眉间带着笑,眼底却一片薄凉。 . 翌日,太阳照在了腰上,程苏然才从睡梦中悠悠醒转。 昨夜酒醉累极,这一觉又睡得太舒服,以至于她忘记了时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猛然想起已经开学,连忙爬起来。 宽大的一米八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 身边位置又空又凉。 想起昨晚,程苏然唰地红了脸,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光着,她四处张望,在床尾看见了自己的粉色睡袍。 “……” 夜里情形,姐姐的温声细语犹在耳边,不断询问、安抚,密密匝匝的吻落遍每一处,让人无力招架。满足了她对于第一次的完美幻想,亦让她知道,不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而是此前没有遇见那个人。 一粒小小的种子落入土壤…… 她咬了下嘴唇,眼底泛起羞意,心里亦有一丝丝甜。 坐了会儿,程苏然起床披上睡袍,回自己卧室拿手机,一看时间,十点零八分。她记起是明天才开始上课,松了一口气。 微信有几条未读消息。 她边看边转身进浴室,站在镜子前,准备洗漱,一抬头,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密密麻麻的痕迹,不深,像抓挠过的蚊子包。 “!!!” 这时手机震了下。 江虞转过来三万元,接着又发了两条文字消息: [奖励。] [昨晚表现不错。] 10 短短几个字,霎时冲散了心里那一丝甜,像昨夜的酒,甜味散尽后才觉出淡淡的涩。 温柔是有条件的,哄宠也是有条件的,一切她沉溺过的东西都有交换条件。她不过是一只金丝雀,是个玩物。 程苏然深呼吸,收下了这三万块,思索片刻,回过去一个可爱但不刻意卖萌的表情包。一如她现在的心情,平和接受,不抗拒,不谄媚。 钱是熨斗,能烫平一切。 等了会儿,金主没有回复,程苏然放下手机,一抬头,又瞧见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不禁皱眉。 这要怎么穿衣服? 仔细看,颜色不深,大多分布在锁|骨底下。只要衣服领口不是太大,就能全部遮住。 想起这些痕迹的由来,程苏然又禁不住红了脸。 听说会很痛,但昨晚她只感受到了欢快,那种尽情跌落的滋味,尝过了就有些难忘。她记得自己在昏暗朦胧的空间里浮沉,如同溺水…… 啊。 她捂住脸,轻轻甩头。 不能再想下去了。 收拾洗漱完,程苏然换了件圆领短袖,床头柜上放着昨晚江虞送的礼物,银色纸袋静静立在那,险些被忘记。 里面的确是护肤品,这一整套下来两万多。 它就像伊甸园里的禁.果,引诱着她去触碰,去尝试,一旦尝过,心底的欲望就会被放大,再难回到从前。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得住欲|望,宁愿从一开始就不碰。 人总是喜欢质优的东西,而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程苏然想了想,这么贵的东西送人舍不得,拿回专柜退货有点难,一直放着又会过期,最好的办法是转手卖出去——反正金主不会关心她有没有用上。 她立刻行动,把东西放在光线充足的窗边地毯上,用手机拍了十几张照片,然后打开某二手网站,编辑发布,再转发到自己加了两年的同城闲置交.易群。 忽然有电话进来。 是姑姑。 程苏然脸色微变,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动,等了一会儿,通话自动结束。 没等她松口气,几秒的功夫,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不想接也得接。 “喂?姑姑……”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电话里传来中年女人疲惫的声音:“开学没?你姐下礼拜要去那边找工作……你呆个两年好歹熟,帮衬她点,多照顾下子,晓得不?” 程苏然一怔。 表姐要来。 “人嘞?怎不说话了?” “我……”程苏然心里不情愿,“我要上课,还要准备考试,没有那么多时间。” “能花你几个时间,就自私,我还不晓得你,记恨死了吧?” “我没有……” “行了就这样,到时候你姐给你打电话。” “……” 程苏然抿了抿唇,正要挂掉电话,又听见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些:“等下——” “还有事吗?” “你……奖学金发了不?”姑姑沉默片刻问道。 程苏然喉咙一紧,几乎是立刻坚定地回答:“没有。” “真没得?” “才刚开学,我都还没申请……”她话说一半止住,突然意识到这么回答不行,可是要改口已经晚了,果然,姑姑接上了她的话。 “那你快申请啊,这不然,呃,不然你吃饭怎个办?” 耳边话音生硬地拐了个弯。 程苏然高高悬起的心跌落下去,砸在软棉花上,有种闷闷的说不清的滋味。 原来她有没有饭吃也是一件值得被惦记的事啊。 但是她明白,她都明白,那是一笔钱,除了吃饭还可以拿回家的钱。成年人说话做事不那么直白,又或许是没有被逼到极限,才会给彼此留脸面。 她必须有价值,别人才会爱她。 “然然?” “这个学期我申请不到了,”程苏然狠下心撒了个谎,低弱可怜的语气,“成绩不够。所以只能周末打点零工,学校食堂吃饭便宜,两个素菜配饭才五块钱,勉强够吧。” “为什么成绩不够?读个书不好好读的浪费时间,跑那么远……”姑姑突然情绪激动,骂了两句,随后声音又低下来,絮絮叨叨说什么奶奶病情恶化,借遍了钱之类的话。 程苏然不断默念“别心软”,嘴唇抿得发白。 电话被挂掉了。 . 太阳渐渐西斜,霞光把卷云染成了橘红色。 江虞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一缕霞光透过帘子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线条冷硬的脸上,像跳动的萤火,交替掠过,带走了眉目间显露的疲态。 今天上午的专访进行得很顺利,下午的拍摄工作出了些岔子,折腾得她有点累。 但只有忙碌起来,才不会感觉到空虚。 十几分钟后,到了公司,江虞从侧门进去,上楼,转过拐角,一身形高瘦的年轻女孩等在她办公室门口。 “虞姐——”女孩见着她扬起笑脸,迎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随之扑面。 白露,公司的模特。 江虞看了她一眼,按下心头淡淡的不悦,输入指纹开了办公室大门,径直走进去。她随手把包放到桌上,却没坐,而是站在窗前——在车上坐得够久了。 “你和客户吵架是怎么回事?”她单刀直入。 白露跟在她身后,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闻言,转过身,撇了撇嘴说:“谁让他们给的钱少,事情反而多。” 她是公司首批签进来的模特之一,属于老天赏饭的姑娘,很有天赋,不到三个月就在众多模特中脱颖而出。合作过的品牌方、设计师、摄影师和秀导都对她青睐有加,但她却是个特别能闹腾的主。 前两天,白露与国内某小品牌女装合作,参加一场中型时装秀,不知什么原因在后台跟客户吵了几句,回来后一直待在公寓,不愿再接其他工作,急坏了经纪人。 今天下午她突然给田琳打电话说想见江虞。 所有模特中,她和江虞关系最近。 目前也只有江虞治得了她。 “噢,怎么个多法?”江虞平视她。 白露身高一米七七,比江虞矮两厘米,但是站在一起视觉上两人一样高。她的长相和风格都跟江虞有点相似,只是眉眼间稍显稚嫩,气质更柔媚,公司里人称“小狐狸”。 “一个小牌子,我又不是主秀模特,还让我试那么多套衣服……”她低声抱怨,视线似有若无扫过江虞的嘴唇。 江虞说:“你现在没有资格挑选客户。” “可是我都积攒很多片儿了,奖也拿了两个,在圈子里怎么都算小有名气吧,接这种小牌子的活儿就是在浪费时间,钱还少。” “虞姐,你不是最看好我吗?从现在开始我得爱惜羽毛。”白露说完抿唇一笑。 江虞目光沉静地望着她,淡淡道:“羽毛还没长出来,就开始谈爱惜了?” “这说明我有上进心。”白露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将来我还要去巴黎走走,然后走遍四大,虞姐,你就是我的榜样。” 她那双狐狸似的桃花眼写满了野心。 工作上,江虞很喜欢白露这样的人,积极,有能力,知道主动争取。她有心想培养她,故而可以忽略她身上的小毛病。 “先沉住气。”江虞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不是说有事吗?” “是的……” 白露顺势挽住了那只胳膊,身体微微倾斜,贴过去,“我想换经纪人。” 浓郁的香水味钻进鼻间,有点呛人,江虞忍不住皱眉,没说话。白露以为她不同意,松开了胳膊,从侧面整个抱住她,“求你了,虞姐,你最好了。” 目光凝在她丰润的唇上,颜色略深的朱砂色口红很适合她。 想亲一口。 “我考虑一下。这两天你正常工作,否则免谈。”江虞被熏得不舒服,把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拉开了点距离。 白露识趣不再靠近,笑着说:“好,我会的,那就先谢谢虞姐了。” “去吧。” 随后,门开了又关。 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办公室里依然弥漫着那股浓郁到腻的香水味,越闻越辛辣刺鼻,让人嗅觉都快失灵。江虞不得不打开窗户透气。 她不喜欢浓香。 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她猛然想念起小朋友身上清甜的奶香味。 还有抱在手里软乎乎的触感。 ……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边,夜幕落下来,街灯陆陆续续亮起冷白的光。 一辆黑色轿车穿行在城市灯火中,前方驶近云锦丽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速度渐渐放慢。江虞坐在后排临窗而望,眼看酒店近在眼前,想到美味可口的小金丝雀在等着她,不由得生出刺激感。 昨夜意犹未尽,不过瘾。 车拐弯,江虞正要拉上帘子,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朋友? 女孩从酒店大门出来,手里拎着两三个银色纸袋,抬头望了望,小跑到坡下花圃边,与一个等在那里的长卷发女人说了几句话,把纸袋交给对方。 “停车。”江虞对司机说。 车子立刻停住。 那长卷发女人将纸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仔细看。 像是在检查。 随后,她拿起手机点了几下,对着程苏然的手机做了个扫.码的动作,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小朋友转身进了酒店大门。 江虞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眸色沉了下去。 ※※※※※※※※※※※※※※※※※※※※ 感谢在2021-01-29 21:06:54~2021-01-30 22: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谁的大c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坨肉嘟嘟?、伍壹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又没有很想你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中毒太深、专业路过、麻了、阿岭~_~、程青山、九瓶儿、晗奈颖子、贝姐的小迷妹、我又没有很想你、糖球小栗子、46724076、南风吹过的角落、棉花糖、陶磬、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小白 28瓶;暳花、姬你太美 20瓶;阿玖、为什么还不更新呀 10瓶;zvgxdgv、男明星、35843196 5瓶;程青山 4瓶;xiaoweijy、ac大哥我错了 2瓶;钢结构、严小烈不爱吃香菜、荆棘鸟与凉辰、天王星引力、木moo~、络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夜色浓寂,车子静静停在地库入口边,江虞凝视着灯火通明的酒店大门,眼底一片冷光。直到人进去有一会儿了,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走吧。” 拉上帘子。 司机停好车,江虞并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静坐了几分钟。 银色纸袋很熟悉,是昨天她送给小朋友的礼物。方才那一幕,如果她没有猜错,小朋友应该是把东西转卖给了别人。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冷笑。 电梯上到二十七楼,打开那扇沉重的白金色大门,暖黄的光漏了出来,套房里很亮,空无一人。 次卧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餐桌上有小半碗吃剩的水果沙拉,旁边摆放着一台旧得掉漆的笔记本电脑,两本书,一本是中文版《包法利夫人》,一本是法语原版。 电脑上显示着文档页面,一大段一大段像是自己翻译的段落,小本子上还有注释。那字迹干净秀丽,和人一样。 江虞翻了两页,放下,迈步朝次卧走去。 浴室很大,里面设有大浴缸和单独的淋浴间,干湿分离,从外面看不见具体情形。只听着水流溅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就惹人浮想联翩。 “洗好了吗?”江虞冷着脸敲了两下门,连称呼都省去。 水声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传来小朋友略略发颤的声音:“快好了,姐姐,我冲一下泡沫。” 吓着了? 江虞不禁莞尔,但很快眼底又恢复了冷色,她侧过身,目光在房间里移了一圈,走到床边坐下。 没多久,水声再次停止。 一阵窸窸窣窣。 江虞起身,上前又敲了敲门,淡声道:“不许穿睡袍。” “……” 里面彻底安静了。 一秒,两秒,三秒……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再慢慢扩大。 程苏然慢吞吞走了出来,一抬眼,不偏不倚地撞上女人冷冽的目光,顿时面红耳热,两只手一上一下护住自己。 湿头发还在滴水,透明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下来,一张粉白的小脸清丽可人。 “手拿开。”江虞命令道。 程苏然睫毛轻颤,犹豫了几秒,慢吞吞地松开手。 江虞垂眸俯视着她,伸手将人圈进自己臂弯里,微微低头,鼻尖凑近她耳后,却并没有闻到自己喜爱的香味。 “姐姐……”程苏然以为她现在就要,一时慌了神,两手紧紧攥住她衣角,“我、我还没吹头发。” 江虞顿了顿,松开手,“去拿身体乳和吹风机。” “好。” 程苏然回浴室拿来了东西,垂着脑袋站在江虞面前,脸颊烧得滚烫赤红。她感受到江虞直白打量的目光,不敢抬眼。 “自己吹头发,”江虞淡淡道,随手拿起那罐牛奶味身体乳,挤了一泵在手心揉化开,“我来抹。” 说完将她扳过来侧对着自己。 “……” 程苏然乖乖插上插座,推动开关,吹风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后背猛然一热。 掌心温度融化了微凉的乳霜,四散蔓延开,所到之处仿佛有电流涌过。 她手一抖,险些掉了吹风机。 一声呜咽淹没在嗡嗡声中。 江虞似乎无所觉,神情专注,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眼神渐渐迷离,像是在欣赏一件精雕细刻的艺术品。 吹风机响了多久,她就抹了多久。 终于吹干头发,程苏然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刚放下吹风机,一条有力的胳膊勾住了她,跌进温柔乡。 “昨天送给你的套装,好用吗?”江虞拂开她耳边的发,阖上眼,鼻尖轻嗅着,一丝清甜的味道惹人沉醉。 程苏然一愣,蓦地紧张起来,小声说:“还没开始用。” “怎么不用?” “……” 江虞睁开眼,直起身子,眼波淡淡地望着女孩,“是不会用吗?”说着抬手抚了抚她的下巴,唇角勾起浅笑,“来,姐姐教你。” 程苏然被迫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不像大多数人是棕色,而是很深的纯黑色,瞳仁占比多,显得深邃而有神,像幽冷的寒潭,能看透人心。 即使她此刻在笑,也透着一种森冷的感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 “会,”程苏然眨眨眼,心慌得乱跳,“我放在学校了,先用完自己的再说。” 江虞凝视她半晌,忽然,松开了下巴,淡笑着点头道:“好。” 呼—— 程苏然悄悄舒一口气。 许是做了“亏心事”的缘故,她总觉得今天的姐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那双眼睛,越看越让人心慌,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秒钟就要暴露,佯装自然地低下了脸。 “姐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主动搂住江虞。 “想你了。” “我也想姐姐。” 江虞似笑非笑:“是吗?” 程苏然乖巧地点头,正要去亲她的脸,身体蓦地被一股力道推得往后仰,猝不及防倒在了被|褥上。她惊呼:“姐姐唔——” 温.热堵住了她的嘴,带着狂风骤雨般的强势。 江虞却只是吻了这一下,放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冷淡道:“过来。” 说罢,转身出去。 程苏然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爬起来,进浴室把睡袍穿好,匆忙跟过去。 主卧光线昏暗,只亮着一盏小落地灯,黯黄的光照着窗前女人修长的身影,投映在暖咖色的墙壁上,朦朦胧胧,犹如鬼魅。 “姐姐——”程苏然小心翼翼地靠近。 江虞转过身,扫视着她身上的睡袍,微微皱眉:“我允许了吗?” “……” 听着她冰冷的语气,程苏然打了个颤,立马扯掉,扔到一边,屏住呼吸望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上去。”江虞指了指床。 那双眼睛里似有水光,她稍稍缓和了脸色,走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 . 夜渐深,万籁俱静。 窗外黑沉沉一片。女孩仰躺着,一边哭一边嘟囔:“姐姐,我好累——”还没说完,她忽然浑身紧绷。 江虞静静地觑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手中椭圆的小东西发出嗡嗡声。 静谧之中很刺耳。 今晚,一次又一次,小朋友从喊累再到嗓子发哑,始终没停止。然后她也累了,却不想就此放过,换了机器代替自己的手。 直到现在。 女孩忽又沉下来,瘫在旁边一动不动,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呼吸冗长。 江虞关掉了东西。 看着小朋友疲惫的睡颜,她冷笑一声,只觉得兴味索然,失望至极,一周前刚刚得到这只金丝雀时,那种汹涌的新鲜感荡然无存。 都一样罢了。 这些年养过的情人们,都是她按照前女友的模子找的,无一例外性子火热,活泼开朗。她会为她们花钱,花得不多,她会送她们礼物,送得敷衍,她们也会把她送的东西转手卖掉,她从来不管。 后来她彻底放下了前女友,对同样类型的女孩也提不起兴趣了,于是那晚,她在夜店看见了程苏然,一个与她的过去完全相反的女孩。 这是她真正听从自己内心做出的选择。 她亲自带她看协议,给她十万的高价,为她买车配司机,替她防患于未然。 她没有把品牌方送来家里都快堆不下的奢侈品当礼物敷衍她。 她以为小朋友能让她的新鲜感维持得久一点。 可惜…… 没意思。 江虞站起来,转身欲离开,走到房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睡在昏黄的灯影里,白得像覆了釉的瓷玉。 她又折回去,掀起另半边被褥盖在小朋友身上,把灯光调到最暗,拉一半窗帘,打高了空调温度,随后带上门离开了…… ※※※※※※※※※※※※※※※※※※※※ 感谢在2021-01-30 22:30:41~2021-01-31 23: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又没有很想你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程式比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中毒太深 2个;48759849、是憨邓啊、螺旋式上升崽、麻了、34628567、专业路过、谁的大c、懒辰在线磕c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常常下雨的山 50瓶;不必有缘 30瓶;时启想睡觉、qin1nong 10瓶;傻逼晋江别退我账号 8瓶;libertyhy 6瓶;鹅鹅鹅鹅鹅、男明星 5瓶;jenlisareal 3瓶;叶子 2瓶;不语总是在睡觉、懒辰在线磕cp、严小烈不爱吃香菜、49005895、是憨邓啊、络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 程苏然睡得不踏实,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被一条又粗又黑的巨蟒追赶,在丛林里狂奔,跑着跑着体力跟不上了,一回头,就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她吓醒了。 睁开眼,脑子有短暂几秒的空白,她动了动身体,后腰传来一阵一阵的酸软感,禁不住轻呼出声。 “咝咳咳……” 喉咙发干,声音有点哑。 她撑着身体爬出被窝,环顾四周,这是姐姐住的房间,依旧只有她一人,而她自己,身上又是光着的。 低头复抬头,她呆坐在那,大脑逐渐清醒了,昨夜的记忆汹涌而至…… 那个人真的是姐姐吗?一个人变脸真的可以那么快吗? 冷漠,凶狠,毫不留情。 但是,又为什么不可以呢?那只是金主罢了,心情不好,随意拿她撒气,她也不能有任何怨言,过后依然要讨好,攀附,笑脸相迎。这是金丝雀的宿命。 她安慰自己这是工作,在外打工哪有不看领导脸色、不被生活欺负的,道理她很早就懂。 程苏然自嘲一笑,爬下了床。 八点半,窗外晨光熹微,桌上的东西维持着原样,电脑却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没忘记今天十点钟有课,不能迟到,匆忙收拾好东西,喝了点水,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漱。 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微肿,没精神,身上虽然不见新添的痕迹,但旧痕未消,头发乱糟糟的,有刚洗过的炸毛般的蓬松,且昨晚出了汗,不舒服。尤其是,某个地方隐隐发胀。 她忽然停下动作,眼泪毫无征兆地流出来…… . 上课铃响那一秒,程苏然踩点进了教室。 专业课,前排几乎坐满,她一个人迎着众多同学的目光走到后排,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低下头翻书。 她在班上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与任何人都保持着客气礼貌的社交距离,平时忙于兼职和学习,几乎不参加团体活动,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长久下去,大家都认为她高冷自傲,不好相处,把她当做“熟悉的陌生人”看待。 至于室友…… 程苏然抬头看了看坐在第三排的丁媛和李美玲。 普普通通,只是室友。 毕业即如从未见过。 一整节课,程苏然上得心不在焉的。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早上又哭了很久,眼睛酸胀干涩,看投影久了很难受,也听不进老师在讲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熬到中午下课。 走出教室,程苏然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回宿舍补个觉。 “然然……”丁媛从后面追了上来,“你怎么了?感觉你没精打采的,不舒服吗?” 程苏然不得不慢下来,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是昨天睡的太晚了,有点困。” 下到楼梯拐角处,大片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着她素净的小脸没有丝毫血色,眼睛里却布满红血丝,毫不夸张地说,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丁媛点点头,忽然间想起什么,说:“对了,美玲说你这两天晚上都没回宿舍……” “嗯,我忘记和你们说了,我在外面租了间小房子,以后偶尔才回宿舍。”程苏然反应迅速,一边说谎一边打了个呵欠,让人不疑有他。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确实被她忘记了。 总是彻夜不归,又没有个说法,难免引起人怀疑。虽然大三了,学校管得不严,但若是有人私下说三道四,会给她带来麻烦。 宿舍关系尴尬,她不知道怎么主动提起,室友来问,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 “噢,那以后岂不是只有美玲一个人在宿舍了?哈哈哈——”丁媛笑着转过头。 她是本地人,家离学校不远,又有钱,车接车送的,从大一开始就不经常在宿舍,铺位只是个放东西的地方。加之她朋友多,平常除上课之外就是出去玩,很多发生在宿舍的事,她并不知情。 李美玲跟在后面,没说话,狐疑地看了程苏然一眼。 “……” 三人走出大楼,丁媛朝花圃边望了一眼,语气突然兴奋:“我男朋友来了,先走咯~”她朝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小跑过去。 程苏然也快步走开。 . 江虞再度从程苏然的世界里消失了。 像上次一样,几天不回消息,不去酒店,单方面蒸发。这一次,程苏然不敢再频繁发消息打扰,也没有再问田助理,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做自己的事。 她为自己制定了计划。 这学期专心准备dalf-c1考试,上法语翻译课,她有翻译方面的兼职经验,实践起来会轻松许多。 到了下学期,大部分同学会去交换,她则打算留在国内考catti英语“二笔”和“二口”,大四再去法国交换一年,然后考那边的学校继续读研。 如果拿不到奖学金,就要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那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未来虽然充满希望,压力却也不小。想起这些,她就更加有动力学习了,投入进去,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脑后…… 一场秋雨落下来,风吹散了暑热,气温略略转凉。 校园里栽种的金桂树开花了。 下午没课,程苏然坐在图书馆刷题,正专注,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收到微信消息。她解锁点进去,猝不及防瞥见熟悉的灰黑色头像。 是金主。 一条定位消息,接着又一条:急事,过来。 她愣住。 眼底映出备注“姐姐”两个字,不禁想起那个狂风暴雨般的夜晚,某个地方好像隐隐作痛起来。 一股难言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她眨眨眼,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自己没刷完的题,不敢耽误,立刻合上书本收拾好东西,背着包离开。 定位是一家叫siena model的公司,程苏然来不及打电话让司机赶过来,在校门口打了辆车走。一路上,她心里没底,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急事,连带着也有些急,又想起那晚痛苦的情形,愈发惴惴不安。 大约半小时后,到了公司。 一下车,程苏然就看到见了等在门口的田助理,后者见着她,迎上来,“程小姐,老板等你很久了。” “请问是什么事情?”程苏然谨慎地问。 田助理公式化地淡笑:“上去就知道。” 她在前面引路,程苏然乖乖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 这家公司的设计风格非常简单,大面积白、灰、驼纯色搭配简洁利落的线条,没有过多装饰,光线充足,视野开阔,整体看上去明亮通透。 大厅右侧是模卡墙,贴满了模特们的照片,造型百变,风格多样。 乘电梯上到三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白色的门。田助理推门而入,对着里面说了一句:“虞姐,人到了。” 程苏然忐忑地踏进去。 房间大而微暗,灰白的幕布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几台方的圆的巨型大灯高高立起,柔白的光打在幕布上,正前方的三脚架上有一台相机,斜侧面摆放着沙发、桌椅和电脑。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程苏然一眼看见了站在电脑旁的江虞。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西装,同色阔腿西裤,单手插在裤口袋里,披着浓黑半卷的长发,身形高挑,气势挺拔,唇上是饱满的铁锈红,别有一番冷魅风情。 那深邃的眼眸像是无边黑洞。 程苏然迎上她的目光,呼吸一滞,心脏蓦地急促跳动起来,仿佛有股巨大的引力在撕扯。 “小朋友,来——”那人淡笑着招手。 女孩听话地上前。 江虞牵起她的手腕,转身走到另一个女人面前,“祁言,你看她怎么样?合适吗?” 对方正在摆弄摄影机,闻声,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程苏然,再绕着她转了一圈,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一拍巴掌道:“太符合了!快,换衣服,造型上!” “姐姐……”程苏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疑惑地看向身边人。 江虞牵着她往旁边角落里走,直到停下脚步,低眸凝视她,轻声说:“今天姐姐想拜托你做一次模特。” 拜托—— 她竟然也会对她说出“拜托”这个词。 “可是我身高不够……” “平面模特,不用上t台。让摄影师给你拍几张照片,放在杂志上,然后支.付你薪水,好吗?”江虞抬手抚了抚女孩细软的发丝,冷淡的眉眼染了笑意。 与从前一样温柔,仿佛冷漠无情不曾存在。 程苏然睫毛颤了颤,望进那双深潭似的眼睛,不由得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心头一刺,酸意涌上来,满满都是委屈。 腰好像又酸了,喉咙好像又涩了,那里好像又疼了。 她在指望什么? 难道让金主给她道歉吗? “嗯?” “好……” “等一下就去那里换衣服,”江虞侧过身,指了指对面的小房间,又转回来,“然后化妆师和造型师会帮你化妆、做造型,按照他们说的摆姿势就好了,很简单。” “姐姐会在旁边陪你。” 她虽然笑着,但却只是流于表面,笑意并未入眼底,神色亦不见了从前那种逗弄小动物般的宠溺,反倒像习惯性而为,戴着面具。 女孩乖顺地点头,心尖却阵阵发颤,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 程苏然第一次在摄影棚内拍照片,被几台奇怪的大灯照着,十几个人盯着,难免有点紧张,摆什么姿势都僵硬,放不开。她以为自己搞砸了,却没想到摄影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青嫩,生涩,略带局促,隐隐透着纯欲的味道。 拍摄过程很顺利。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才结束。 程苏然还没来得及卸妆、换衣服,就被江虞先行带去了办公室。 “姐姐……”她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环顾四周,“这是你的公司吗?” 办公室风格依然简洁,以米色和浅咖色为主,线条点缀,大面水晶玻璃幕墙,视觉上横平竖直,冷与暖完美交融。 “嗯。” 江虞淡淡地应了声,拎起办公桌上橙红色的纸盒,轻轻放到她面前,“今天辛苦了,给小朋友的奖励。” 盒子上印着某奢侈品牌的logo。 程苏然愣住。 “薪水……就按公司新人平模的标准翻两倍算。”江虞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长腿懒懒地搭着,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随后,微信转了三千块。 “姐姐,我能不要这个奖励吗?” “为什么?” 程苏然抿了抿唇,视线从纸盒上移开,小声说:“太贵重了,我用不上。” 此话一落,空气凝固了。 室内陡然沉寂。 “用得上。” “我……” 江虞目光冰冷地望着她,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可以拿去卖钱吗?” 13 闻声,程苏然蓦地僵住,想起那个夜晚。 难道姐姐知道了? “……” 那天上午发布完交易消息,她便去了学校图书馆,傍晚吃饭才看见买家发来的消息。对方正好在离酒店不远的商业街玩,于是约了七点大门见。 而江虞回酒店的时间都在八.九点,或者不回。 谁知东西转出去没多久,江虞就提前回了酒店。她心虚害怕,想过会不会正好被撞见,却又觉得不可能那么巧合,后来江虞问她套装好不好用,更是让她放下了心。 可现在—— 程苏然迎上那冷冽的目光,手心攥紧了衣角,“姐姐你……看见了?” 江虞没说话,只静静地觑着她。 无言算是默认。 程苏然霎时心凉了半截。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晚上姐姐看起来不对劲。她的直觉没有错,她的敏感也没有错,却始终以为是自己做了“坏事”心虚所致,催眠自己多想了,生怕露马脚。 任谁看到自己送的礼物被转卖都会生气吧? 更恶劣的是她撒谎。 可是…… 金主竟然在意这个?在她们之间冷酷无情的包养关系下,竟然会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记到现在? 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心底荡漾,像沸腾的水冒着泡。 她看着江虞。 江虞也看着她。 “对不起,姐姐……”程苏然眼睛泛酸,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该把礼物转卖掉,更不该撒谎骗你。” “姐姐送的礼物很好,只是对我这种年轻、阅历浅、没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说,它更像一种会上瘾的诱惑。我不敢高估自己的自控力,也许用过它之后就很难再戒掉,而我目前的能力负担不起它,就怕习惯了之后回不到以前了。” “我当时想,它要一直用下去才能维持效果,对我来说是昂贵的消费品,不是必需品,这样挺不划算的。如果把它卖掉,就不是诱惑,而是资源……” 程苏然说着说着有点哽咽,频繁地眨动眼睛,好似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她是金丝雀,她大可以理直气壮地伸手向姐姐要钱,趁着三个月期限还没到,多捞一点,多享受一点。但是然后呢?协议到期之后呢?习惯了奢侈生活,习惯了挥金如土的她,要怎么办呢? 她也许会迷路,也许会堕落,她选择被包养的目的终究变成了“享乐”。 可那不是她的本意啊。 在她看来,与其说江虞是她的金主,不如说是变相的资助者。她心里对她多少存着一点感激。 “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以后还是不要送我贵重物品了,这也不是协议内你的义务。它们放在我手里除了卖钱没什么用处,何必呢,你把它们送给更值得的人不好吗?”程苏然笑了笑,眼角不小心挤出一滴晶莹。 她飞快地抬手抹去,仰了仰头,继续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 话未说完,她突然起身走到窗前,钻进帘子背后。 江虞仍保持着原坐姿不动。 走了神。 女孩的话回荡在耳边,恍惚间,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时尚圈看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她初入其中,差一点就花了眼。 那年她与小朋友一般大。 江虞侧过脸。 落地窗半开,米白色窗帘微微拂动着,女孩纤弱清瘦的轮廓在中间剪下一道阴影,凉风携来细微的抽泣声,压抑而克制。 如果这算是欲擒故纵,小朋友的演技就太完美了,该让她混娱乐圈的演员朋友来学习。 一点罪恶感浮上心头,很快又被她挥去。 她没有心。 她只忠于自己的感受。 坐了一会儿,抽泣声依旧断断续续,江虞皱了皱眉,站起身,从木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朝窗边走去。 声音戛然而止。 她停下脚步,单手插进西裤口袋,沉默望着窗帘里的身影。 片刻后,窗帘动了动,程苏然从背后转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冷不丁对上了视线,一怔。 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红的,泪水洗过的睫毛黑润透亮,脸上还带着妆,没花。 一张小脸愈发明艳动人。 “姐姐……”浓重的鼻音。 江虞往前迈了两步,把纸巾递过去,淡淡开口:“送给你的东西,就是属于你的,如何处置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但是下一次不要被我看见。” “没有下次了。”程苏然捧着纸巾擦鼻子,一边擦一边摇头。 江虞没接话。 “姐姐,你……” “嗯?” 程苏然红着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江虞摇头。 小朋友还没有资格让她生气。但之前失望是真的,失望于小朋友和过去那些情人一样,失望于这份新鲜感不能维持得久一点,失望于她或许依然没有跳出过去的习惯。 其实是对自己的失望。 不过,现在,好像有了意外收获。 她眼底浮起波动。 “真的?” “嗯。” “那——”程苏然张了张嘴,想问,那你讨厌我吗?话涌到嘴边,卡了一下,再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发现自己有点在意江虞对她的看法。 也发现自己又想多了。 姐姐没有生气。 是啊,金主怎么会为她生气,或许只是这件事挑战了金主的什么……权威?支配欲?掌控欲?她隐约能感觉得到。无论是什么,都与她本身无关。 心底沸腾的小泡泡消失了。 水凉了。 “姐姐这几天在哪里玩?”程苏然扬起笑脸,两只小梨涡甜甜地陷下去。她知道江虞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想随口掩饰。 江虞低眸俯视着她,红唇吐出两个字:“看秀。” “哎?” “在伦敦和米兰。” 这话一落,她看见女孩澄澈的黑眸里亮起了光,像是惊喜,又像是崇拜,很克制,却又克制不住。 “啊,噢——”程苏然点了点头,眼睫垂下去,好像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了,继续呆在这里没什么事情做,有点尴尬。 她小脸微鼓,纠结了一会儿道:“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我今天要刷的题还没完成……” “嗯。” 江虞欲言又止,目光跟随女孩到了门边,注意到她脸上的妆,“会卸妆吗?” 程苏然顿住,回身点头,“会。” “卸干净,否则长痘。” “好。” “去吧。” 随后人消失在门外。 江虞站着不动。 夕阳斜进落地窗,大片金红的霞光洒在窗帘上,米白变成了温柔的奶橘,将她高挑挺立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 一阵敲门声。 江虞抬眼,以为是小朋友又折回,门后进来的人却是祁言。她挑了下眉,先开口:“已经收工了,怎么还不回去陪你家陆总?” 这是她们的主摄影师。 “她六点才下班,等会儿我先去接妞崽。”祁言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 “有事?” “嗯。” “长话短说。”江虞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绕到桌边拿手机。 祁言抿着嘴笑,轻咳了两声,说:“下午那个小妹妹我很满意,不止这一期,后面整个系列都可以让她来拍。但是刚才我问了下经纪部,她们说不是公司的模特?” “嗯。” “你从哪儿找来的?什么时候让她再过来一趟,如果她愿意,我们就协商时间……” 江虞正在看工作邮件,眼皮都没抬,随口道:“我家小朋友。” 14 “啊?”祁言怔住。 江虞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改口道:“是我妹妹。” 祁言更疑惑了,啧声:“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以前没见过啊。” “你确定要让她继续拍吗?”江虞不动声色地拉回了话题,她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放下手机,侧身望着祁言。 “嗯嗯。” “有空我和她说。” “啧——”祁言表情微妙,微扬的桃花眼轻轻眯了下,“真是妹妹?亲妹妹?还是……新交的女朋友?” 看着她八卦的眼神,江虞轻嗤一声:“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如果是江总夫人就要小心伺候,不能得罪,如果不是嘛,那就——”祁言故意买了个关子。 “就怎样?” “随便欺负。” 看出这人是开玩笑,江虞不予理会,她身边除了田琳,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养了无数情人。而祁言,她已经放下的前女友,一直都知道她喜欢年轻妹妹,见着一个就能猜。 她冷冷地斜了祁言一眼:“下了班还在我这里八卦,当心回家跪搓衣板。” “哦,那你记得跟小妹妹说,我去接女儿抱老婆咯~”祁言耸了耸肩,没所谓地站起来,嘚瑟着离开了办公室。 江虞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橙红色的纸盒上,若有所思。 她转身走到窗前。 天空是淡淡的水光橘,太阳很快落了山,薄云呈现青灰色,一片叠着一片,拉开了夜幕的蓝。 江虞静静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她孤寂的影子逐渐被夜色吞没。 脑海中浮现出小朋友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子。 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求饶…… 良久,天彻底黑了。 江虞打开办公室的灯,拿起手机,破天荒地给小朋友发了一条报备性质的消息: [今晚不过去。] 小朋友很快回复:[好的,提前跟姐姐说晚安啦],又一个卖萌表情包。 她没再理。 . 隔日是周末,程苏然要去高铁站接表姐。 她穿了自己最旧的衣服,背着小双肩包,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沿线地铁站某个入口处,然后坐地铁继续往前。到了南站,她接到表姐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去对方说的出站口。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过膝长靴的表姐,赵意含。 染了棕色头发,化着淡妆,薄外套小短裙,从头精致到脚,像韩剧里小女生的打扮,街上很常见。 表姐比她大两岁,是姑姑的独生女,在家乡的省会城市读大学,今年六月刚毕业,要来江城找工作。在江城读书这两年,程苏然没有回过家,算起来有两年没见姑姑和表姐。 “姐。” “怎么才来啊?”赵意含皱着眉嘟囔,一边打量她一边把行李箱推过去,“累死我了,你拿。” 说着又卸下背包一并给她。 程苏然习惯性要接,手伸出去一半顿住了,不咸不淡地说:“行李箱你自己拿,我没那么多体力。”她顺手接过背包,转身。 赵意含一怔,露出惊奇的神色,拉着行李箱快步跟上去,“那有喝的吗?我渴了,你去帮我买瓶饮料,我要喝那个水溶c100柠檬味的。” 程苏然停下脚步,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瓶未开的小矿,塞到她手里,“只有水,不喝算了。” “……” 赵意含翻了个白眼,拧开水喝了两口,没滋没味的,一抬头,就看见程苏然往前面地铁站走。 “喂,不打个车吗?我坐七小时高铁都累死了,还要挤地铁啊?” “没钱。”程苏然头也不回地扔下话。 “我自己打车行吧?”赵意含被她的态度激怒了,站着没动,掏出手机查软件,一搜,从南站到江外打车要一百元。 而地铁换乘一条线总共只要五元。 手指始终点不下去“叫车”,她抬眼,见程苏然停了下来,在路边等她,咬了咬牙,认命般跟上去。 进站的人很多,程苏然终于放慢了脚步,轻车熟路地带着赵意含买票、过闸机,且还抢到了一个座位,自然而然让给了她。 一路上两姐妹谁也没跟谁说话。 约莫四十分钟后,到了江城外国语大学,赵意含又累又饿地跟在程苏然身后出站,忍不住道:“去哪儿吃饭啊?” “食堂。” “啊?我第一次来江城,你不请我吃点好吃的吗?比如特色菜?食堂能有什么可吃的,我大学吃四年了。” “没钱。” “……” 赵意含停下来,猛地把行李箱往前一推,“程苏然你故意的吧?” 硕大的行李箱惯性滑出去,撞到程苏然,她一个踉跄险些被绊倒,稳住了身形,转过头,直视着赵意含的眼睛。 不能怂,不能怕。 她绷着脸,手指紧紧掐着掌心,一字一句道:“我存下来的所有钱,都让姑姑拿去给奶奶治病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钱,所以你才是故意的。” “要么去食堂窗口打饭,要么你自己去外面餐馆吃,选吧。” “你……”赵意含嘴唇颤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僵持许久,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默默抓起行李箱拉杆,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程苏然转身继续走。 这回她的步子迈得很快,像是要甩掉身后的人。 离学校大门还有一小段距离,赵意含渐渐有点跟不上她了,拉着行李箱小跑几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走那么快干嘛?” 程苏然挣扎了两下,想抽出胳膊,谁知赵意含搂得更紧了。 “松手。” “不松,你别想甩掉我,这人生地不熟的。” “……” 她皱起眉,正要说话,兜里手机震了一下,话又咽下去,拿出手机,解锁。 是金主的消息。 姐姐:[你旁边的人是谁?] 15 15. 看见屏幕上的字,程苏然心一惊,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不远处,十字路口前车子排成长龙,恰好此时红灯变绿,一辆黑色凯迪拉克朝这边驶过来,隔着一条绿化带,速度放慢,却没停,只是缓缓经过她身边,又加速。 后排车窗关得严实,只隐约窥见里面人的轮廓。 熟悉的号牌。 是她坐过的那辆车! 姐姐? 看着它渐渐远去,程苏然有些忐忑,不禁想到那天晚上,或许,也是这样的情形吧?姐姐在车里看见了她…… “你看什么呢?”赵意含用力拉了她一下,“快走啊,我要饿死了。” 程苏然回神,双腿机械似的继续往前走,低头打字回复:[是我表姐。] 想了想,她又详细补充: [她来江城找工作,我今天去接她了。] “别玩手机了,快点行不行?”赵意含催得紧,声音里透着焦躁,原本挽着她的手变成了拽着她。 程苏然无奈把手机放回口袋。 …… 周末食堂的菜比较少,却也不像平常那般人多,可以坐着慢慢吃。 程苏然给赵意含买了七元的餐牌,能选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自己刷饭卡,吃五元餐。她把饭卡藏得严实,就怕表姐又让她给买什么,像她这种容易心软,从小到大被使唤惯了的人,容易意志不坚。 不能让表姐知道她有存款,她也不信表姐身上没带钱。 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 从食堂出来,许是吃饱喝足舒服了,赵意含一边拿出小镜子补口红一边斜眼打量妹妹,讥笑着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土啊,大学白念了?不知道跟同学啊室友啊学一下打扮,到时候出去工作,一看就是学生样,好欺负。”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林荫道上,头顶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大片阳光,四周凉阴阴的。 程苏然没接话,频频低头看手机,她脸上虽然素净,但五官生得小巧精致,有一副好骨相,就是混在人群中也能被一眼注意到。 一点都不像程家人。 这是姑姑曾经说过的话。 见她没反应,赵意含自觉讨了个没趣,补完口红,又对着镜子端相自己一番,不经意道:“诶,你们宿舍的床有多大?够睡两个人么?” “问这个做什么?”程苏然瞬间警惕。 “我去你宿舍挤挤呗,省得在外面租房。” “不行。” 宿舍目前只有三个人住,有一张床空着,其实,只要她征得室友同意,让表姐暂时进去住一段时间是可以的。但是她们室友之间关系尴尬,这么做容易节外生枝,且自己被包养的事情也就兜不住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为什么不行?一般学校都是一米二的床,我们俩又不胖,挤挤怎么了?”赵意含理所当然道。 “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都是女生,你跟你室友说说,而且我又不会一直住。” 等不到金主的回复,程苏然心烦意乱,被吵得毛了,怒道:“你就不能去租房住吗?” 赵意含被吼得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凶什么啊!都是先面试通过了再考虑租房,还没毕业你懂屁!而且哪有那么容易租到满意的房子,我这也是想省钱!” “你只考虑你自己,麻烦都丢给了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一个人解决所有事不能找你帮忙?” 又是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程苏然想起这些年住在姑姑家,凡事忍着,顺着,不能有脾气,而表姐无论对她做什么、要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便觉出心酸,生出厌恶。 她讨厌她的蛮不讲理,讨厌她的理直气壮,讨厌她的我行我素。 因为这些都是她没有的。 “为什么你不可以一个人解决?”程苏然哂笑,“你比我大两岁,是要工作的人,我这个在你口中还没毕业的学生都一个人过来了,你好意思吗?”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从前,她是不敢这么对表姐说话的。 赵意含被激怒了,伸手用力推了下她的肩膀,“你不就是记恨我妈没给你出学费么?凭什么?我们家养你这么多年,仁至义尽了吧!要不是你……” 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偶有经过的师生侧目望过来。 程苏然心神微震,气势瞬时软了下去。 是姑姑把她养大的,她占了原本应该独属于表姐的资源,尽管那只是很少一部分。良心是冷而硬的铁索,牢牢将她束缚住。 “我再问一遍,让不让住宿舍?”赵意含压低声音威胁。 程苏然艰难地摇头:“不。” “行啊,出来两年翅膀硬了,有种你一辈子别回家!”赵意含指着她鼻子骂道,气急败坏地拉着行李箱走远。 程苏然看着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身往反方向走。 家? 她没有家。 那不是她家,是别人的屋檐,别人的篱笆。 这两年独自在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还欠着贷款的生活,她撑住了,挺过来了,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拥有力量,可以长出翅膀。只是现在她的翅膀还不够强壮,不能自己飞。 但那一天不会等很久。 . 入夜,城市灯火璀璨。 一辆白色小车缓缓驶近酒店侧门,停稳了,程苏然从车里下来,向司机道了谢,乘电梯上二十七楼。 刷卡,推门,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她顿住。 女人站在八角窗前,侧着身,长发低挽,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插在裤口袋里,袖边微卷,露出小半截细白的手腕,鼠灰的丝质衬衫最上面开了两颗纽扣。 窗外细雨蒙蒙,顶灯在她身上晕出一层暖色。 电话里与人讲着满口流利的英文。 闻声,江虞转过来,视线触及站在门边的女孩,疏离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她冲她招了招手,随后加快语速,客套几句,挂掉。 “姐姐,”程苏然乖巧地站在她跟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没多久。” 江虞唇角噙着淡笑,伸手勾起了女孩耳边的碎发,“今天中午我路过你学校,在门口看见了你。” “……” “真的是表姐吗?” “嗯嗯。” 江虞轻点了下头:“那就好。” 程苏然一怔。 什么意思?是表姐就好,那么不是表姐就意味着不好?不好在哪里?为什么呢?姐姐竟然会注意这种事?她脑子里冒泡泡似的想了一连串,心不知是紧张忐忑还是别的什么,突然跳得好快。 难道—— 不待她胡思乱想更多,江虞又说:“遵守协议上的条款,切记,不要给我惹麻烦。” 平静到冷淡的语气。 心跳好像凝滞了一秒,节奏瞬间慢下来,程苏然低低“噢”了声,抿住唇。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冷酷却也现实。 女孩低垂的睫毛又密又长,像轻薄的蛾翅,静静地栖在眼睑下。江虞俯视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脸颊,像是安慰,又像是习惯性的动作,让人捉摸不透。 忽然,她松开手,转身走向茶几,“过来,小朋友。” 程苏然跟上去。 茶几边摆放着一个银色方形盒子,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瞧着像是礼物。她冷不丁想到被卖掉的套装,和办公室里橙红色纸盒上的奢侈品logo。 “姐姐,这是?” “礼物。” “……” “拆开看看。”江虞抬了抬下巴。 程苏然站在原地没动,许久,她小声说:“姐姐,我说过了,你不要再送我贵重物品……” “不是贵重物品,看看就知道了。” “哎?” 她咬了下嘴唇,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拆,缎带一抽,散开了,撕掉外层银色礼物纸,露出了包装盒。 是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姐姐,你……”程苏然触电似的缩回手,转头看向江虞,眼神像是委屈,又像是埋怨,仿佛在说她骗她。 小脸鼓了起来。 江虞不禁勾起唇角,耐心地解释:“它是你现在的必需品,可以用好几年,折算下来平均到每天,并不算贵重。” “可是我有电脑啊。” “该换了。” “还能用。” “影响你的学习效率。” “……” 程苏然微微低头,想起自己那台掉漆的旧电脑,是便宜收的二手,用了两年虽然卡,但凑合凑合还可以用,能满足她的需求。 可是……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那个噩梦的夜晚,她把电脑带了过来,摆在桌上。距离今天已经一周了,她“冷酷又现实”的金主,怎能将小宠物的事记在心上这么久。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 见女孩陷入沉思,江虞伸手按在包装盒上,屈起食指,一下一下轻点着,而后像是自言自语:“提高效率能节省时间,时间才是真正的贵重物品。你就用它好好学习,让它发挥除了卖钱以外的价值,好吗?” 说完,她牵起女孩的手,压在自己掌心底下。 温热的触感在皮肤上蔓延。 程苏然抬起头,撞上江虞深沉的目光,窥见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姐姐在哄自己。 “嗯?”江虞另一手勾住女孩的腰,将人圈进自己怀里,“小朋友,要听话。” 说罢,亲了亲她的脸。 “……好。”程苏然闭上眼,用力呼吸着,鼻间盈满了女人身上清芬的鸢尾香。 她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乖,去洗澡。” “唔。” …… 洗完澡出来,程苏然双颊绯红,鹿眸水润,皮肤好似喝饱了水,整个人嫩得像一只粉白的水蜜桃。 “来,小朋友,姐姐有事跟你说。”江虞坐在沙发上朝她招手。 她听话地走过去,主动爬坐到江虞膝上。 彼此面对面。 这个角度,她终于能俯视江虞,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双手情不自禁捧住她的脸,指尖沿着冷硬的轮廓线条移动,再细致地勾画五官。 眼睛,鼻子,嘴唇…… 妆容很淡,眉峰描得柔和,唇色是带点棕调的红,一双狭长冷魅的眼睛风情万种。 真好看。 忽然,江虞捉住她调皮捣蛋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笑着说:“愿意继续做平面模特吗?” “什么?” “昨天那个摄影师姐姐很喜欢你。” “我考虑一下。” 程苏然挣扎着想抽出手,江虞稍稍施力,偏不放,两人一来一回,嬉戏玩闹似的。江虞趁女孩不注意,一个翻身将人抵在沙发上。 头顶光线被遮挡住,暗沉沉的影子笼罩住她。 一只手捉住了她下巴。 温热的呼吸慢慢贴过来…… 猛然间,程苏然脑海里闪过那个夜晚的记忆,身体突然不受控地发抖,一阵一阵,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怎么了?”江虞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停下来。 16 16. 话音一落,程苏然立刻回过神,噎着喉咙,手心朝下紧紧抠住了沙发,强迫自己镇定。 “没事……”她咬了下嘴唇,露出笑脸。 被咬过的唇.瓣微微泛白,很快又恢复了粉,像一颗光滟滟的樱桃,着实诱人。江虞低头吻下去,心口发热,躁动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唔——” 程苏然呼吸微滞,闭上眼,又禁不住开始发抖,手指深深抠进沙发布里,指甲都酸痛了,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那晚的记忆在大脑里像放电影,一帧一帧烙印得无比清晰。 姐姐真的好凶。 她害怕了。 以为这么多天过去,情绪早已被淡忘,而当两人靠近了,彼此亲密时,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阴影悉数涌了出来,像一头猛兽,疯狂地啃噬她。 可是她不能拒绝。 绵长的吻榨尽了空气,停了片刻,又变成密密匝匝的雨点落在她眼睛,鼻子,下巴,带着占尽一切的气.息,一路顺流而下。 程苏然抖得愈发厉害了。 江虞再次停下来。 “冷吗?”她拂开女孩颈.边的发丝,眼底是火热的柔情,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怜惜的意味,“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房间…… 昏暗的灯光,嗡嗡的玩具,无助的抽泣。她想起那晚的种种,顿时心生恐惧。 “我、我喜欢沙发……”程苏然挤出一个笑容,两只小梨涡僵硬地凹了凹,身体却仍抽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红了。 直到有泪光闪烁,酸涩的水汽弥漫。 她飞快地眨动眼皮。 江虞俯视着女孩,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什么,蓦地,她将人扶了起来,“害怕?” “没有没有。”程苏然连连摇头。 “说谎。” “真的没……”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惊,慌忙转过脸去,借着头发的遮挡抬手擦掉。 果然是个撒谎成性的小朋友。 江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情有些沉重。她想起了那个晚上,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但是依稀记得小朋友痛苦的呜咽声。 那时候她满脑子只有支配和掌控带来的快意。 像是养在手心里的小乖鸟,她高兴时,看看鸟儿漂亮的羽毛,听听鸟儿清脆的歌喉,喜欢得紧,她不高兴时,只要合拢掌心,一用力,就能结束鸟儿的生命。 她曾经最爱看小金丝雀害怕的样子。 现在…… 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唇上忽而一热,江虞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小朋友已经转过脸来,主动亲了她一下。 “姐姐,你不想……试试沙发嘛?”程苏然搂住她的脖子,伏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似乎在尝试勾引。 可惜经验太少,笨拙的模样惹人笑。 江虞情不自禁弯起嘴角,心底软了几分,在她背上拍了拍,轻声说:“去睡觉吧。” “哎?” “乖。” 听着她哄孩子般的语气,程苏然骨头都酥了,直起背,鼓足勇气与她对视,“姐姐……” “嗯?”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虞笑了笑,替她擦去眼角未干的泪痕,“今天姐姐也累了,早点休息。” 那双眼睛太深了,像一汪深潭,只能看见表面浅浅的、有温度的一层,再往下,是深不可测的坚冰。 程苏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试图从中窥探出一点东西,却只是徒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姐姐会哄她吗? 会像第一次时那样温柔耐心地哄她吗? 她是很容易满足的,害怕也好,委屈也好,再多的情绪,只要有人哄一哄她,就什么都好了。即使下一次还是不长记性,循环往复。 可是怎么能奢望金主来哄她呢?明明应该是她主动去讨好金主。 她也不该委屈。 那天晚上所承受的一切,都是自己活该付出的代价。姐姐有没有原谅她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她就忘了教训。 “怎么了小朋友?”江虞刮了下女孩的鼻子。 程苏然摇摇头,小声说:“没事。” “去吧。” “……好。” 她从江虞腿上下来,没有说晚安,默默回了房间。 一室寂静。 江虞独自坐在沙发上,像尊雕塑,一动不动,水晶顶灯照着她孤寂的身影,暖色也失了光泽。 良久,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 . 第二天,程苏然被姑姑在电话里骂了一顿。 白眼狼,不知好歹,不懂感恩……都是反复骂过无数遍的词。从小到大,只要她稍有不顺服,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有时候还会挨打。 现在她逃了出来,姑姑打不着她,便只能电话里骂两句发泄。 她静静地听着,麻木地听着,不辩解,不反驳,由着对方骂了个痛快,然后挂掉电话,起床洗漱。 周日,阴天,灰蒙蒙的光泛着冷意。 江虞不在。 桌上放着拆了包装纸的电脑,缎带和礼物纸散落在旁边,扁扁的长方形盒子孤零零立着。 程苏然怔怔地看着它,上前,伸手按在昨天江虞的手放过的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到温度,耳边又响起了江虞的话。 提高效率能节省时间,时间才是真正的贵重物品……好好学习。 她反复咀嚼。 姐姐是在为她着想吗? 前天她在办公室向姐姐道歉,一时情绪上头,没能控制住自己,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哭完才后悔了,她不该在金主面前矫情,金主想送什么礼物不需要考虑小宠物的想法,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可是,当姐姐拍着电脑告诉她要好好学习时,她一点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己多想,只觉得,姐姐看似没有考虑,其实不仅听进去了她的矫情话,还花了心思认真挑选。 选了她需要的、有长期价值的、有投资属性的东西。 小宠物值得金主这样花心思对待吗? 程苏然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回忆这些天的种种,心上缠绕了一丝矛盾的情绪。她摸不透姐姐的脾气,时而冷酷凶狠,时而温柔细致,所有念头都不过是自己的揣测,算不得数。 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 她收起思绪,动手打开了纸盒,把电脑拿出来,先读了一遍说明书,然后开机,按照指引一步一步操作。 设置好程序后,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江虞。 [姐姐,我弄好了。] [谢谢你。] 吃完早餐,程苏然背着新电脑去了学校。 以前的周末,她为了生计必须出去做兼职,忙得精疲力尽。而现在,她可以自由安排,故而十分珍惜,这一整天都泡在了图书馆里。 阴天的傍晚来得早,五点多天空就开始变暗。 程苏然从图书馆出来,边走边看手机。企鹅上很热闹,班群、系群、各种兼职群,动辄九十九条消息,而微信上没加几个人,一片死寂。 早上发给江虞的消息仍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里。 昨天应该又让姐姐不高兴了吧……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包里,往校门方向走,没两步,迎面看见几个认识的同学朝这边来。 两个室友也在其中。 “然然——”丁媛最先看见她,挥着胳膊打了个招呼,“你去哪里呀?” “去……吃饭。” “正好我们也要去,一起啊。” 几个同学都没说话,面色平和地看着她,好像她加入也行,不加入也行,可有可无。 只有李美玲皱了下眉。 程苏然是识趣的,也不想做那个镶边的人,遂淡淡一笑,摇头道:“不了,我还要先去一趟银行。” “噢噢,好。” “嗯。” 一行人擦肩而过。 凉风吹着有些冷,程苏然加快脚步,出了校门,她习惯性往拐角路口走,没见着车,又往深处走了点,才看见停在路边的白色小车。 她拉开后门上了车。 电线杆背后,一只胳膊悄悄举起了手机…… 17 文章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