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小女官》 第一章(已修) 长安城百里外的拓苍山上一片白雪皑皑。 林子里静谧极了,偶见几只蹦跶的野兔,冬日将这原本茂密的树林变得稀疏了起来,视野却是意外的开阔。 优秀的猎人,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直到…… 一只锋利的箭呼啸而过,瞬间划破天际,精准无误的射在了一匹雪狼的后腿上。 雪狼发出了痛苦的嚎叫,随即,马蹄嘶鸣,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同追上了那匹还在挣扎逃跑的雪狼。 “砚知!今年怎得又是你!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吧!” “就是!去年就是你得了头筹,好歹,给我们几个让一回?” 马匹速度丝毫不减,两个少年郎一边驰骋一边看着最前面的那马上少年,乌发玉冠,墨色大氅随风扬起,龙凤纹金缕带系在腰间,眉眼清俊却又有天生的威仪,此刻,唇角微翘,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还未得手,未成定数!你们若能追上,算你们的又如何?” 身后那两位少年郎闻言,皆有几分兴奋:“砚知可要说话算数,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驾!” 快马奔腾,三匹骏马一骑绝尘,一同在雪地里追着前方那个矫健的身影。 贺谦瞅准时机,快速从侧腰箭篓里再抽一箭,马蹄扬起,只是这次,箭还未到,却有人先他一步,雪狼的后腿上,多了一只利箭。 “是初然!”段闻林在后面眼尖,看到了韶卓的身影。 贺谦长眸眯起,“吁——”两匹马同时停了下来。 对面马上的红衣少年轻拽马绳,唇角带笑:“殿下!承让!” 段闻林和林淮云也赶了上来:“初然,是砚知先射中的!” 红衣少年有些惊讶的望向贺谦,对方却微微一笑:“无妨,方才我并未射中要害,小少君箭法了得,应该归你。” 韶卓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殿下大度!我就不客气了!”一边说一边翻身下了马,对面三人也一同下马走来。 “哟,这可是个大家伙,初然你扛的动吗?” “扛不动也得扛,这可是今年冬猎,最大的猎物!” 贺谦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瞧着面前人忙前忙后极其喜欢这匹雪狼的模样,他漆黑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你的马瘦小些,本王替你扛回去就是。” 韶卓动作停了停,愈发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意思麻烦殿下。” 贺谦未接话,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将雪狼三两下挪至马上,又重新上了马:“雪越发大了,还是尽早回营地去。” “殿下说的是。” 韶卓也上了马,不远不近的跟在贺谦马匹身侧,段闻林和林淮云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得,不管谁得了雪狼,反正都不是自己的。 大周法条,无论男女,学子自愿进入书院读书,男子至十八,女子十六,过得书院考核才可结束。而国子院冬猎是一年一度的传统,学子自冬月便到长安城百里之外的拓苍,拓苍山上大雪封山,外界消息阻隔,学子们要在营地自力更生一月有余,度过大周最严酷的冬日,以此磨练心性。 冬猎,便是结营的活动。既是为了磨练心性,这营地环境自然算不得好,饶是贺谦身份尊贵些,住的依然是木制的房子,身边只留一个下人。而韶卓还要更次些,只是不知为何,这次进山前一日,却突然给他换了房子,竟也能同昭王殿下一样,住上木屋了。 两人房屋相隔不过百尺,跟在韶卓身边的是一名唤阿元的书童,此刻从屋里走出,搓了搓手,朝远处张望。 贺谦和韶卓的马匹不疾不徐的行来,阿元兴奋的冲了出去:“阿郎!” 韶卓也瞧见了他,马匹行至,他很快翻身下马,同贺谦道谢:“今日多谢殿下了,待回了长安城,有机会便亲自款待殿下。” 贺谦没有拒绝,也下了马,让身边跟着的侍卫将雪狼搬了下来:“这狼不好处理,你是准备要皮毛?” 韶卓点头!猎雪狼,就是看中了这一身银白的皮毛。 “本王让人处理好送来。” 韶卓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忙再次道谢,贺谦颔首,道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等人走后,阿元才好奇问道:“阿郎今日同殿下话好像很多。” 韶卓望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是啊,从前他很少同我说话的,也不知今日怎了。”不过,猎得雪狼终归是件让人开心的事,韶卓很快抛之脑后,带着阿元就进了木屋。 “阿元,这次辛苦你了,累坏了吧。” 阿元摇头:“伺候阿郎是奴的本分,当然不累。” 韶卓笑笑,解下披风,阿元将炭火盆里的炭又添了添,走到门窗前,确认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头道:“阿郎,都关好了,您可要现在沐浴?” 韶卓再回头时,已取了玉簪,一头乌黑青丝散下,外袍脱下,内里女儿家的身段也终不再掩饰,她小声笑道:“对,两日未曾沐浴,都有些味了。” 阿元跟着笑,跑去替她取木桶,添热水。 “终于快要回去了,这一个多月,可把我担惊受怕的。”阿元一旁替她洗发,一边道。 “辛苦阿元了,一会你也洗洗。”韶卓笑道。 “诶,都听阿郎的。只不过,您如今已经十六了,您往后,如何打算呀……” 韶卓笑,国公府家小公子是女儿身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当真是要在长安城内惹起一阵大的风波。可韶卓,自打投生在这大周朝,便已铁了心要以男儿家的身份过活,这个秘密,自然要守一辈子。 “傻阿元,自然是一直这样下去了。” “啊?可,可是……” “别担心,你们不会一直陪我下去,待再过一年你年岁大些,我便去禀报母亲,还你们女儿之身,届时换了身份和名字,谁也不会知晓。” “阿元不是那个意思!”阿元急忙道:“阿元愿意一直陪着阿郎的!阿元从小就受阿郎照顾,自然要长长久久陪在阿郎身边。” 韶卓道:“你还小,不知道我选了一条如何的路,也罢,待你和艾芝年岁再大些,考量清楚,再做决定就是。” 主仆两在屋内说悄悄话,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上营地会升起火堆,庆祝今日所得猎物。韶卓沐浴后换了一身衣,带好了佩剑,便也推门而出。 段闻林是个人来疯,已经在院落里开始放声高喊,篝火已烧的旺盛,连带着四周的温度也升了好些。 韶卓到了人群中,也献上了今日猎的其他猎物,三两只野兔。 “初然小气,你的雪狼呢?” 韶卓笑:“狼肉有何好吃,比不上这兔子。” 段闻林倒不是真的想吃狼肉,只是心中委屈,他今日,就只猎得了一只山鸡!还是瘦了吧唧的那种! “冬日里猎物本就少些,知足吧。”林淮云安慰他。 “也是,反正我有肉吃。”这样想,段闻林想开了,伸手便去拿烤肉架上的肉吃,却又因过于心急,烫了舌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匹鹿,被扔了过来。 众人皆回头,就见贺谦披着大氅,走了过来。 “傍晚又偶然见到,便顺手得了。” “……”段闻林突然觉得手中的兔肉不香了,“苍天不公!我要吃最肥的鹿肉!”说着,便扑过去准备对那头鹿下手。 林淮云笑着摇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砚知的确厉害。” 韶卓也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咋舌,的确厉害,就傍晚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然又能得一匹鹿,白日那头狼,若不是他的话,怕是自己也到不了手。 韶卓心中想这些的时候,贺谦似乎有所感,也朝这边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韶卓朝他笑了笑,对方却微微一怔,随即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脸。 怎么还是那么冷冰冰的……韶卓想。 火势越来越大,众人落座,肉香也渐渐散了开来,今晚特殊,国子院众学子围坐火堆旁,侃天说地,潇洒自在。 待回了长安城,怕是很难有这样轻松自得的时光。 贺谦默默的在一旁烤肉,与这样热闹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砚知在想什么?”林淮云见他不说话,似有心事。 贺谦摆弄着面前的铁叉,摇头:“并未想任何事。” 韶卓坐在贺谦对面,隔着一个火堆,烟雾有些缭绕,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瞧见这位昭王殿下的面容。 长安城人人知晓这位亲王,是淑妃娘娘唯一所出,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当今圣人看重的五皇子,身份尊贵不已,只是年少时身体不佳,体弱多病。 在韶卓的印象里,她同这位昭王算不得熟悉,年少顽劣,同二皇子三皇子走的近些,有时遇见,也只记得这位少年身上常年的苦药味。 只是……后来不知遇到了什么神医,五皇子自十岁后,身子便一日比一日的康健,很快便能习武骑射,更展现出了军事才能,十五岁便进了军营,十七岁便掌军,圣人亲封昭亲王。 既是亲王,韶卓同他便来往更少了。若不是去年,昭王为了保护圣人自己伤了腿,怕是在国子院,两人也会相差一年。而韶卓,即使同昭王身边的段林二人都相熟一些,却也一直和这位殿下关系平平。 甚至,他待她还有些冷。 这让韶卓有些奇怪。 ※※※※※※※※※※※※※※※※※※※※ 食用指南: 1.背景、朝代、称谓、文化全部架空。 2.背景仿汉代和唐代杂糅,考究无任何意义。 3.双向成长文,女主胎穿。 4.后续想到再补充吧 第二章(已修) “初然,你今晚怎么也这样沉默?” 这样热闹的场景,若是平时的小少君,早就如鱼得水,颇得自在了。 韶卓笑笑:“许是累了吧,你们去玩,我坐这歇歇。” 身旁的人走后,韶卓转过头,余光发现坐在对面的贺谦也瞧了一眼他,只不过待她再去瞧,好似又成了错觉。 “光吃肉没意思,咱们也来热闹一下,再过三日,便要回长安城了!”段闻林站起身,说道。 “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林淮云取笑他。 “什么叫馊主意啊,自然是好主意!投壶射箭咱们都腻了,要我说,这快到晚上了,咱们就来击鼓传花!如何!” “切——”在坐各位都翻了个白眼。 “我还没说完呢!就传这枝梅花,赌注是,问什么答什么,回答必须得为真,若是撒谎,可是有苍天为证,如何?” 韶卓眉心跳了跳,这套路,怎么这么熟悉呢? 可在坐都是一群男子,平日里骑马射箭投壶样样精通,这样的玩法,倒是还没见过。 众人显然来了兴趣。 出乎意料的是,贺谦居然也没有拒绝,韶卓本以为他会终止这样的闹剧。 “小少君,可要一起?” 韶卓只得点头。 冬日雪地里的梅花倒是开的怒开的艳,段闻林很快折了一只回来,由段闻林击鼓,从林淮云开始,依次相传。 鼓声阵阵,游戏开始。 贺谦一直一言不发,直到花传到了自己的手中,他才微微抬眼,朝韶卓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没有察觉。 “停!” 鼓声及时停下。 “哈哈,砚知!我可不是故意的!”段闻林回头一看就笑了,那红梅可不就在贺谦的手上。 “是殿下……”人群里还是有些期待,也有些平日和他不熟的,也有些忐忑,害怕这位王爷突然甩了脸色,毕竟这样的玩笑,一般人也不敢往亲王身上开。 谁料贺谦今日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并未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等着大家问。 这下,有些人就放开了。 “如何能进殿下麾下?”开始有人抛出问题了,一旦有人开始,那其他人自然就开始频频发问。 “殿下对于吐蕃国在边疆闹事一事提了什么良策?” “殿下何时到大理寺就职,法条可会修改?” 人群中的世家子弟颇多,聪明人逮住这个机会,自然要将最关心的一些政事抛出来,这些敏感的问题平日得不到答案,可万一今日殿下心情好,肯透露一二字,也算是赚到了。 段闻林一直想插话,一直插不进去。 可惜的是,问题一个个的抛了出来,贺谦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他神情淡淡,从人群中扫了一眼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韶卓身上。 “小少君呢,没有想问的吗?” “啊?”韶卓惊讶了一瞬,没有想到他会问自己。 贺谦定定的看着他,即使不说话也自带一股子威仪,韶卓突然似乎明白他的用意……这些问题,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所以他不想回答,那他这样问自己,或许是想自己帮他度过这个槛? “咳……”韶卓咳嗽了一声,以拳掩唇。 “殿下何时娶亲,可有心仪的女子?” 这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全部沉寂了下来。 气氛陡然变得极为尴尬。 “疯了吧……” “怎么问这个问题……” 韶卓有些奇怪,这个问题怎么了?明摆着人家不想回答正事啊,还不能问问私事了? 贺谦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段闻林瞧气氛不对,立马想出来和稀泥:“小少君——” “没有心仪之人。”贺谦先他一步开了口。 周围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殿下居然回答了…… 韶卓表示理解的点点头,而贺谦回答完之后,将梅花传到了下一个人手中,自己坐回了原处。 有问有答,就算结束。 段闻林十分有眼色的招呼起来:“好了好了,继续啊,继续。” 众人有些遗憾的拂袖回座,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惜殿下并不愿意回答他们。 鼓声继续响起,这回,好似注定一般的落在了韶卓手里。 “问吧。”她落落大方,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价值。 可有的人显然也不这样想,韶国公虽年事已高,可毕竟兵权在握,总有人想旁敲侧击。 “小少君预备何时娶亲,可有心仪之人?” 但是,还未等那些人开口,贺谦就明显不预备给他们机会。 “咳咳。”韶卓猛烈的咳嗽起来。 周围人的眼神都变得古怪极了,不断地在两人之间穿梭,就连段闻林也起了八卦之心,不停地给林淮云使眼色。 “同殿下一样。”韶卓端坐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谦挑挑眉,表示了然,而显然,其他人根本不关心他的答案。 “好了好了,继续。”段闻林开始懊恼自己提了这么个蠢主意,但也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他偷偷给林淮云使眼色,好歹给他点提示,可千万别在传到这两人手中了。 万幸,这次果然没有传到他们二人。 段闻林刚要松口气:“那么,有什么问题想问问景公子的?” 景家,吏部尚书,这回,总不会有什么娶妻生子的问题了。 可就在众人准备跃跃欲试开口的时候,再次出了意外,一枚暗器划破夜空,直直从后面的树林里射出,那景家大公子,还未开口说一个字,便被人从背后偷袭了。 “有刺客!!”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 贺谦脸色突变,几乎是第一时间朝暗器来的方向冲了出去,贺谦身边的暗卫们也齐刷刷的出现,在座的武家之子,也全部都跟着昭王一起,冲了过去。 敢在这里闹事,怕是嫌命长。 韶卓自然也变了脸色,立马走过去查看景家大公子的伤势,林淮云是懂医的,自然也一起上前查看。 六角暗器,锋锐无比,一半已经嵌入了景公子的背部,瞧着触目惊心。 韶卓看了看伤口,蹙起了眉,她伸手沾了点暗器周围的血,仔细看了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好,有毒。” 这话让周围的学子更恐慌了:“到底是何人,敢在此处撒野!” 林淮云也蹙着眉头仔细看了看:“得立刻处理伤势。” “营地就一个太医,昨日还被借调走了,这可如何是好?”旁边的人显然没了主意,有些慌,这些学子多是贵家子弟,平日也很少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 何况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枚暗器。 韶卓道:“先让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回竹屋那边,不要单独行动,目前还不知道对方多少人,大公子的伤势,淮云,你行吗?” 林淮云犹豫一瞬,点头:“我试试,但得小少君帮忙。” “这个自然。” 林家祖上学医,韶卓对他的医术还是知晓的,而她凭自己那点“手艺”,也能帮帮小忙。 众人帮忙一起把景公子挪进了屋里。 “烧水,拿酒来。”韶卓有条不紊的吩咐,众人火速开始行动。 剪破景公子的衣裳,那原本鲜红的血已变成暗黑色,周围凝固,且他已经开始昏迷,伤势着实危险。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林淮云将血凑到鼻下闻了闻,有些犹豫:“很像是五毒散,可又似乎改过几味。” “先不管这个了,处理伤口吧,这东西在景公子体内多一刻,就多一分风险。” 林淮云表示同意,那边的热水和烈酒很快送来,先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林淮云用酒给自己的双手和伤口周围消了毒,便准备取暗器。 韶卓朝他点点头,而自己,则取出了一副像鱼钩一样的东西,上面还绕着鱼线,也用烈酒消了毒,放置一旁。 林淮云下手干脆利落,随着一声闷哼,暗器被瞬间拔出,丢到了一旁的盆里。与此同时,韶卓很快清理伤口,拿出针线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了起来,周围的人瞧着,面色都有些狰狞,这是什么处理伤口的方法? 虽瞧着害怕,效果却是很好,裂开的伤口很快便被缝合起来,虽然有些歪歪扭扭,血却止住了。 “好久不练,有些生疏了。”韶卓处理完伤口,擦了擦汗,不好意思道。 周围的人纷纷向他投去惊异的目光,林淮云笑道:“小少君一如既往的厉害。” 伤口虽然处理了,可毒却没解,林淮云虽平日对毒药有所研究,但是一时半会却也怕是不能配出解药,只得先给景家公子服了一位普通的护心丹,大伙商量等殿下那边回来,立马就将景公子往山下送。 这边商量着对策,贺谦那边带人很快就冲进了树林,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搜查了许久,并未所查,加上雪愈发有些大了,只得无功而返。 韶卓在门口有些焦急的等着,很快,贺谦带着人出现在了视野里。 “是殿下!” 其余众人也在等待,看见之后自然就迎了上去。 “如何,可有抓住刺客?” 贺谦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大家伙的心情也瞬间有些失落,看来对方来头不小,显然做足了准备。 就在众人不知道如何办时,屋里冲出来一人,慌慌张张趔趄几步。 “不,不好了,景瑞他,他去了!” 第三章(已修)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炸响在众人的头顶,韶卓心中也一惊,怎么会这样快…… 贺谦反应过来,立马大步朝屋内而去,众人紧跟其后,恰好林淮云从屋内出来,面色阴沉,两人碰面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剧毒无解,毒发太快。” 众学子里有胆小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下。 从未出过意外,明日便要结束的冬猎,谁也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景瑞下手? “殿下可要飞鸽传书进京?”林淮云问道。 “已经传了。” 贺谦来到屋内,景家的小书童和下人在床边嚎啕大哭,他走过去探了探,人的确已没了鼻息,死相难看,可见毒性之猛烈。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有的学子胆小,立马就要往屋外冲,被旁人拦了下来。 “外头的雪越来越大,你现在贸然下山,万一再遇到刺客怎么办!还是大家一起在山上想想办法,殿下已经传信进京,想必很快便有人来接我们!” 韶卓朝贺谦望去,对方也正好扭头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贺谦唇角微抿:“不必担心。” 一句看似不起眼的话,韶卓心中却突然定了不少,犹豫了一下也回了一句:“殿下也小心。” 贺谦命人简单处理了一下景瑞的尸体,毕竟是景家大公子,得有些体面,此事非同小可,京兆府和大理寺定会一起验尸,除了简单清理已外,也未动任何其他。 这后半夜,众人心中堪忧不已,各有各的心事。 段闻林这样的话多之人,都变得异常沉默。 热闹欢快的篝火盛宴,顿时变成了众人抱团取暖的场地,谁也不敢擅自离开,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韶卓见贺谦将那枚暗器取下,放在手中凝视,她慢慢走了过去,主动坐在了贺谦身旁。 “殿下在想什么?” 贺谦早就知他过来,并未抬头:“此暗器不像中原所有,有些古怪。” 韶卓也看了两眼,这暗器看起来有些像六芒星,“有何古怪?” “若是暗器表面涂了毒,剂量毕竟有限,亦不是口服,为何毒发如此迅速。” “或许毒在里面。”韶卓无意的说道。 而贺谦的动作却立马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像在思索。 “我随口说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谦像是突然开了窍,立刻将暗器重新审视一番,放在手心,尝试拨动那六个角。 “喂,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若是真的,里面说不定还有毒,你贸然打开,恐——” 韶卓的话还未说完,贺谦竟真的将这枚暗器的机关找了出来,内里果然有一小盒夹层,“快,拿个容器!” 韶卓立马从自己身上摸索,随便拿出来了一个小瓶子,倒掉里面的药丸,递了过去:“给!” 那六角暗器设计精巧,里面竟然还能储存液体,此刻毒药缓缓流出,全部倒进了韶卓的瓷瓶里。 “殿下慢些。” 瓷瓶口狭小,韶卓有些担心毒药接触皮肤也会造成损伤,便紧张的一直盯着,贺谦察觉到了她的担心,抬头看了她一眼,闪过一丝笑意。 “好了。”毒药取出,贺谦将瓶子拿过来:“这个,恐怕要先借用。” “一个瓶子而已嘛,殿下拿去就是了!”韶卓大方的摆摆手。 贺谦瞧了眼地下方才被她倒出来的药丸:“可,这些……是什么药?本王回头着人送到国公府去。” 韶卓也低头看了眼,雪地里散落了一些红色的药丸,她心头一紧。 “没事没事,就是一些补药,简单的中药材,没了就没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这样说,贺谦也没再坚持,将暗器和毒药都收了起来,这是重要的证据。 一夜不安,很快天边泛起了白,雪也渐渐停了,日光露了出来,只是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却不似这雪后天晴一般。 贺谦手下动作很快,除了飞鸽传书,昭王府的暗卫们也连夜下山,很快,长安城那边就已知晓此事。 景尚书疯了一般的朝山上赶,圣人大惊,立刻下旨派了禁军和京兆府的人快马加鞭,不到辰时,拓跋山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景家瞧见大公子的尸首,这位向来健壮的吏部尚书像个耄耋老者,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似乎不敢相信。 “瑞儿……” 白布被掀开,韶卓不忍看这一幕侧过身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莫不过是时间最痛苦的事之一。 “我的儿!” 昔日同窗如今变成冷冰冰尸体,任谁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闻着伤心见着落泪,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替逝者讨回公道,以慰亡灵。 京兆府今日来的,是下一任的府尹大人,段长舟。 赵府尹年事已高无法连夜赶来倒也是人之常情,段闻林见了人之后,变得十分恭敬:“大哥……” 段长舟是段家长子,亲兄弟见面,段长舟只是点点头,便带着人到了里屋去查看。 禁军统领林肖此刻正在和贺谦说话。 “昨夜雪势格外的大,林子里并未查到异常,你现在带人再去周围查看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落下。” 林肖抱拳:“是!” 林统领带着禁军出发后,韶卓走了过来:”一夜大雪,就算是有证据估计也很难被发现了。” “总要试试。”贺谦望着树林方向,意味深长。 韶卓点头:“此事我十分心痛,但若是殿下负责查案,总能安心些。” 贺谦侧头去看他:“为何?” 韶卓也不避开:“因为殿下是个正直之人,虽同殿下相熟不深,可殿下若是去了大理寺,对百姓也是一件好事。” 贺谦并未再接话,韶卓朝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去,看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背景,贺谦过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了一句。 “相熟不深……么?” - 除了圣人钦定的查案之人,其余无关人等今日都从营地撤回,国子院经此一事,冬猎结束,春季开学时间也从二月改为待定。 韶卓也并不在钦定人之中,只得先行回了国公府。 “阿娘!” 韶卓跑着进了内廷,刘夫人也从屋里迎了出来:“慢些慢些,像什么样子!” 韶卓此时仍是一身男儿装扮,披着铠甲,身上狼狈不堪。 “你阿兄呢?” “阿兄?” 刘夫人道:“是啊,你阿兄不是去接你了吗?” 昨夜出了事,长安城内已人尽皆知,韶家担心,韶川便也连夜带人去了拓跋山,却没想到和韶卓错过了。 “哎呀,我并未见到阿兄,可是错过了?” “也许是吧,无妨,你阿兄寻不见人自然会回来,你快先去洗洗换身衣,你阿耶今日也被圣人召进宫里,还没回来呢。” 韶卓点点头:“那阿娘我先回屋去了。” “快去吧。” 韶卓回了自己院里,这院里丫鬟小厮一半一半,但即使是小厮的那一半,真正是男子的也寥寥几人。 国公府小公子的身份,从出生起,就被瞒的滴水不漏。 “阿郎可回来了,婢担心坏了。” “先烧了水,阿郎先沐浴吧。” 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名叫艾芝,负责韶卓一切起居,韶卓进了屋,便由艾芝和阿元贴身伺候。 “水加热些。”韶卓吩咐道。 “诶。” 韶卓有些急,也有些冷,倒不是因为昨夜下雪着了风寒,而是她方才下山的时候就似乎感觉到小腹不太对劲。 此刻解了衣一瞧。 果然,癸水提前了。 “哎呀,定是受了凉才会这样,我去给阿郎拿厚些的衣物。” 触了热水,韶卓终于松了口气,女儿身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且她似乎还遗传了前世的老毛病,这例假第一日,小腹必定绞痛不已。 艾芝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她从韶卓脱下的衣物里找了找,奇怪的咦了一声:“阿郎的药怎么不见了?” 韶卓正靠着浴桶闭目养神,被艾芝一问,突然想起昨晚那事。 那药…… “不必找了,许是掉了,去取新的吧。” “诶,好。” 因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冬猎季本就不便,出发前她就拜托府医配了这药丸,若是癸水提前,便可服下止痛,可谁知…… 哎,真是的。 不过昭王殿下应该并未起疑才对,丢了就丢了。 艾芝很快返回,韶卓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物,又服了药,这才感觉到舒服了许多。 阿元帮她绞干头发,屋内又添了两个新的火盆,一时间,暖意融融。 “阿元昨晚吓坏了吧。”韶卓从镜子里看到身后人也不太好的脸色。 “啊,奴没事。”阿元依然帮她绞着发。 “你去休息吧,换艾芝来。” 阿元将梳子放下,颇为感激:“多谢阿郎。” 艾芝走近:“出了那样的事任谁瞧了都害怕,阿元你快去休息吧。” 阿元走后,韶卓望着镜中的自己,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原本和平安详的一个好年,也不知还会不会生出别的变动。 第四章(已修) “殿下,可有何新的发现。” 从昨日起,贺谦带着禁军在拓跋山上彻底搜山,一夜未眠。段长舟身为京兆府的人,自然也没有合过眼。 贺谦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树林方向:“前日雪太大没有注意,昨晚将士们连夜挖雪,倒是发现了些东西。” 两人边说边朝那边走去,在树林里发现了一些深埋在雪下的木桩,这些木桩显然不是自然生长在此处,而且排布整齐,就像是搭建一个什么东西、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可以发射木箭的机关。”段长舟围着这些木桩走了一圈,说道。 贺谦点点头:“不错,本王也这样想,虽下了大雪,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像逃出拓跋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所以,本王想,定是有人在此处深埋了这机关,只需时机一到,便可以自动发射暗器。” “他如何控制时间?” “通过水。” “水?” 贺谦点头,带着段长舟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指了指树底下散落的一些桶。 “雪化了便是水,雪花虽然轻,可不断的融化积攒便会成水,若是通过水的重量去控制,无需人力,也可以触发一些机关。” 段长舟点点头,又提出新的问题:“那他又是如何控制方向,又是如何知晓景公子当时的位置?” 贺谦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印证了段长舟的想法:“殿下的意思是……此事是随机的?!” “只是猜测。冬猎结束后举办篝火盛宴是国子院每年的传统,行凶者显然深知这一点,他提前布置,但也无法神通广大的知道景公子当时具体会坐在哪里,所以,本王以为,这只是他随机的一次试验。” 段长舟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照殿下这么说的话,那行凶者……” 后半句话段长舟没有说,两人却都已明了。 “殿下预备如何做?” “昭王府的暗卫已全部出动。” 段长舟点头:“殿下智谋,在下佩服。” 贺谦抬了抬手:“也只是猜测,毕竟现在没有明确证据。” “本官还有一个问题,可若是往年升起篝火的地方今年变了,又当如何处置?毕竟大雪风向,一切都是变数,” “昨日是冬猎,冬猎用暗器,利剑皆是正常,若是如此,一枚小小的暗器没有伤人,有心之人自然可以说是失手所为,亦或是,根本没有人注意。” “今日受教,殿下若去大理寺,定是造福百姓。”段长舟又行了揖,真诚说道。 贺谦垂眸,昨日,好像也有人同他说过一样的话。 - 昭王府门,姜富和姜顺正在门口张望。 姜顺眼睛尖,老远就瞧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师父,殿下回来了!” 姜富一个激灵,忙迎了上去,贺谦的马匹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自家府邸门口。 “殿下,您可回来了!太后娘娘那边都派人来了好几次!” “祖母可有说何事?” “哟,自然是担心您,冬猎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后担心也是正常的。” “知晓了,沐浴更衣准备进宫。” 姜富姜顺心疼自家主子的紧,这殿下瞧着就已经两晚没合眼了,刚回来又要立马进宫去,当真是太辛苦了。 可自家主子这个犟脾气,二人也深知劝不动,只好紧跟其后。 圣人在宫里怒气不小,贺谦进宫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勤政殿,将拓跋山上的事一一禀明,他进殿的时候所有人侧目而视,出乎贺谦意料的是,韶卓竟然也在。 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朝他微微露了个浅浅的笑,贺谦别开了眼,大步朝前。 在拓跋山上行凶,显然是不将皇权王法放在眼里,景尚书又是两朝老臣,自然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圣人钦定昭王负责主审此案,刑部和京兆尹协同,限期十日内破案。 十日,到除夕不过也就十二日,看来圣人是不打算将此事留到年后,任务紧迫,但贺谦一口应下,丝毫没有犹豫。 圣人欣慰的点点头:“砚知,此次由京兆府全力配合你,你若是缺人手,就随时说。” 京兆府,自然是段长舟来的,经此一事,圣人直接将段长舟扶了正,赵府尹年事已高卧病在床,也没有异议。 段长舟上前接旨:“臣,定不负皇上重望!” “好,初然何在?上前听旨。” 韶卓今日也不知自己为何被突然宣进宫来,此刻听见圣人唤自己,吃惊之余也立马上前:“韶卓在。” 圣人身边的李公公得了圣人的示意,便上前宣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韶国公府韶卓,天惠聪颖,教忠励资,朕心甚慰。从今日起,特封为京兆府司护,钦此。 ” 李公公话音刚落,韶卓惊讶的抬头,她被封官了?! 不远处韶国公和韶川向他微笑点头,韶卓这才明白阿耶和兄长今日带她进宫的用意。 “小少君,还不快快谢恩。” 韶卓回过神来,立马叩头谢恩:“臣韶卓,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人面目含笑,很是满意,段长舟也朝韶卓看了过去,京兆府司护,京兆府中仅次于府尹之职,韶卓礼貌的也回以微笑。 这就是未来的同事了,她懂。 唯有贺谦,神色不明,瞧不出在想什么。 从勤政殿出来,贺谦还得去太后的慈宁宫,韶卓走在他前面,段长舟亦是,两人先一步出了殿门,段长舟笑着朝韶卓走过来:“早就听闻过小少君大名,没想到你我竟成了同僚,未来,怕是还要有多处麻烦小少君。” 韶卓立马道:“段大人言重了!我就是个小小的司护,大人以后有任何事尽管开口,我定给大人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话把段长舟逗笑,两人寒暄一番,段长舟还有事要先回京兆府,便和韶卓话了别。 “瞧初然乐的。”段长舟走后,韶川走了过来,韶卓一直忙着和面前之人说话,并未瞧见身后不远处的贺谦。 贺谦默默的看了他两眼,便转了道:“去慈宁宫。” - “皇祖母。”贺谦此刻已到了太后宫中。 见到多日想念的孙子,徐太后一向严肃的面容上也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砚知啊,快到这边来。” 贺谦起身上前,徐太后亲昵的拉过他的手,道:“快,快让祖母瞧瞧,这两日累坏了吧?” “孙儿不累。” “别想瞒着祖母,哀家知道,你本就接手了邢北军,国子院又出了此事,定是焦头烂额,是哀家太担心你了,才让人递了好几次信。” “看望祖母是孙儿本分。” “好好好,你来的早,还未用过早膳吧,翠竹。” 翠竹姑姑一听立马明了,让身边的小丫鬟去传膳去了。 太后宫中的早膳自然样样精致,徐太后深知自己这个孙子的口味,提早就让人备下,贺谦也不推辞,坐了下来。 “可还合胃口?” “皇祖母宫中的,自然都是好的,孙儿用的很好。” “那就好,总是听你府上的人说你用膳不定时,这可不好,伤了肠胃,受罪的可是自己。” 贺谦余光看了看身后埋得向鹌鹑一样的姜富和姜顺,点头:“祖母说的是,孙儿以后注意。” “哎,皇帝狠心,你刚满十七就掌了邢北军,如今又要去大理寺,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哀家改日会去告诉皇帝,让他趁早消了这念头,那大理寺有什么好去的,你就——” “祖母。”贺谦抬头道。 “孙儿已预备应下大理寺一事。” 徐太后错愕了一瞬,“可半月前……” “之前是孙儿想的太狭隘了,从军虽可以保家卫国,可查处冤案,照样也是为百姓造福。孙儿心意已决,祖母也不必替孙儿担忧了。” 徐太后有些犹豫:“这,哀家自然愿意尊重你的意见,哀家就是怕……” “祖母的担心孙儿明白,可皇兄也执掌南境大军和水利司,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孙儿之幸。” 徐太后被说服了,叹了口气:“行吧,但是你得答应祖母,定得爱惜自己的身子,这一日三餐定得按时吃,身边伺候的人,也得注意注意。” 徐太后说这话时,特意看了看身旁的姜富姜顺二人,二人弯着腰头也不敢抬。 “姜富姜顺照顾的很好,祖母不必忧心。” “那就好。”徐太后收回眼神,姜富姜顺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伺候着用膳,贺谦拿起银筷,用了起来。 “太后,皇后娘娘来了。”两人用膳到一半,门口的小丫鬟来报。 “哼,她来做什么。”徐太后轻哼了一声,贺谦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祖母。” 心爱的孙子在这,徐太后自然明白,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让她进来吧。” 第五章(已修) 元皇后进来后,先是向太后行了礼,贺谦也起身向她行礼:“母后。” 元皇后笑道:“听说砚知在母后这里,本宫便赶紧赶来了,否则这怕是要到除夕才能瞧见砚知了。” “是儿臣疏忽,未能去向母后请安。” “倒不是请安的事,只是意满听说了国子院的事,闹着要见你。”元皇后笑道。 “儿臣也好些日子未见三妹了。” “那意满呢,今日怎又没来?”徐太后问道。 元皇后一听,表情立马有些愧疚:“意满她昨日贪凉,今日有些不舒服……便没能给母后请安。” “你是做母亲的,怎能让孩子出现这样的事,当真胡闹!” 元皇后立马道:“母后说的是,是儿臣的不是……” 徐太后轻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她。 “砚知,你今日累了,先回府歇着吧。” 贺谦看了眼元皇后,躬身向太后行礼:“那孙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跟祖母请安。” “嗯,去吧。” 贺谦转身离去,姜富姜顺立马跟上,主仆三人刚出了慈宁宫,后脚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徐太后的训斥之声。 “你身为一朝皇后,是所有皇子和公主的嫡母,理应一碗水端平,各个尽心照顾!” 元皇后大吃一惊,立马跪下:“儿臣惶恐!” 姜富和姜顺跟在贺谦身后对视一眼,这样的对话,几乎是经常听见。贺谦脸上瞧不出其余表情,他心中有事,只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韶卓要出宫的时候,遇见了景家的人。景家人悲痛万分,进宫来面见万岁要公道也是情理之中,韶卓瞧见的是景家的二姑娘,景蕊。 对方也看见了她,景蕊原本小脸苍白,眼眶也有些红,瞧见韶卓后嘴唇嗫喏了两下,缓缓福了福。 “二姑娘不必多礼。”韶卓走近道。 “小少君……那晚你是否瞧见我阿兄他……” 景蕊也是韶卓同窗,只是国子院冬猎女儿家不参与,如今两人见面,她想问问那晚的情况也是人之常情。 “出现这样的事,谁都没有想到,那一晚事发突然,二姑娘节哀。” 景蕊擦了擦眼角,点点头:“我知道,并不是有所怀疑,只是阿兄在世的音容笑貌尚且历历在目,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韶卓点点头表示理解,她一向不太会安慰人,犹豫了一会儿,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一枚海螺,递给了景蕊。 “这是我祖母在世的时候留给我的,祖母说祖父常年从军,有一年从海边带回了这枚螺,祖母说若是心中念着一个人,便可以说给海螺听,海螺会把你的思念带到远方,今日送给二姑娘,希望二姑娘未来的日子可以化这份悲痛为力量,继续勇敢阳光的生活下去。” 景蕊看着韶卓手中的螺,眼泪逐渐蓄满眼眶,最后啪嗒一声,落到了地面,形成了浅浅的水渍。 她伸手接过这枚螺,转过身擦了擦泪:“多谢小少君,听闻小少君马上就要去京兆府就职,我阿兄的冤情,日后还得麻烦小少君了。” “这是分内之事。”韶卓信誓旦旦的道。 “二姑娘!”景家的人已经在那边喊,景蕊忙应了一声,又跟韶卓话了别,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韶卓一直在原地目送她,景蕊也一步三回头的瞧了他好几眼,直到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韶卓一直目视前方,她瞧着别人,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身后瞧着她的人,贺谦站在不远处的宫阙台阶上,目光也未曾挪动过。 等看不见景家的马车后,韶卓回头,这下,猝不及防的,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相遇了,贺谦立马别过头准备转身,韶卓却先一步叫住了他:“殿下留步!” 贺谦果真不动了,韶卓快步走来,很快就行至跟前:“殿下着急去何处?” “军营而已。” 韶卓嘿嘿一笑:“我有事想问殿下,殿下方便吗?” 贺谦颇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应当是为了案子的事吧,毕竟方才景家二姑娘哭的梨花带雨。 “不方便。”想到这,贺谦语气有些生硬。 而韶卓也明显愣了愣。 话刚出口,贺谦心中便生出一股子后悔和恼怒之意,生气算哪门子的事? “戊时有空。” 韶卓一听他变了态度,高兴了:“那我戊时请殿下吃酒,可好?” 贺谦喉结滚了滚,那本句‘带军不能喝酒’的话到了嘴边,又只变成了一句:“好。” “那就这样说好啦,西市的柳记酒肆,戊时见!” 韶卓说完后便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贺谦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股奇怪的情绪蔓延上来,柳记酒肆…… 这还是两人第一回单独出去吃饭呢,贺谦垂眸勾了勾唇,一抹笑意出现在眼底,却又很快又随风消逝了。 - 长城安一百零八坊,东市名流,西市烟火,这西市来往百姓多,吃耍消遣多,商铺花样自然也多。 戊时时西市人来人往,柳记酒肆是最近才开的一家新店,这柳记的掌柜柳娘子烧的一手好菜,酿的一手好酒,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韶卓是准时到的柳记,可没成想,贺谦竟比她还早些,韶卓还未行至门口,便远远瞧见换了一身便衣的昭王。 或许是心有所感,贺谦也恰好回头,一袭白衣,韶卓的心口突然跳了一瞬。 不得不承认,这人,还是很好看的。 “殿下。” 韶卓上前,贺谦点了点头。 “殿下何时来的,可等了很久?” “不久,从军营过来顺便的事,进去吧。” 两人进了柳记,那小二还是十分有眼色,忙迎了上来:“二位贵客,包厢还是大堂?” “可有雅阁?”韶卓问道。 “有的有的,您随某来。” 小二带着两人上了三楼:“两位郎君里面请。” 韶卓和贺谦进了屋,突然觉得眼前焕然一新,白墙绿竹,倒是清新又别致。 “你家掌柜眼光倒是不俗。” “郎君夸奖。” 两人入了座,韶卓心情很好,接过那小二递上来的菜单,笑道:“听说你家娘子有特制的熟饮,可上一些来。” “好嘞,您再看看菜色,稍后就给您上。” “殿下喜好什么?”韶卓抬头问贺谦。 “随意。” “小菜上这个醋芹试试,玛瑙肉,□□羹,金丝火腿饼,再来一道白玉笋。” “好嘞。” 韶卓点完菜,便四处打量这雅阁的装饰,处处都花了心思,让人感到舒服。 “二位久等了,这是本店今日的熟饮牛乳茶,请二位尝尝,另外,掌柜吩咐送一道金蜜柿饼给二位尝尝,送您的。” 韶卓听见那小二说牛乳茶,眼睛一亮。 “牛乳茶?” “是,是草原牛的牛乳,兑祁山红茶,您尝尝看。” 韶卓有些惊异,连忙斟了一杯,刚刚入口,这熟悉的口感和香醇瞬间袭来,牛乳和红茶,可不就是后世的奶茶! 韶卓一连喝了两杯,对面的贺谦被她勾的来了兴趣:“有这么好喝?” 韶卓连连点头,奶茶,续命的! 贺谦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这么甜,有什么好喝的。” 韶卓替他惋惜:“殿下不懂!” 贺谦不说话,小二很快将其余菜色上了上来,柳记的菜出名的就是新鲜和心思巧,面前的这□□羹白嫩如滑脂,醋芹开胃解腻,着实令人胃口大开。 “殿下平日吃惯了宫里的锦衣玉食,当是瞧不上这样的家常菜吧。”韶卓一边吃一边问。 “没有的事。”贺谦用膳的模样很斯文,一举一动,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韶卓偷偷的打量,不禁感叹,这古代真正的皇子,果然是规矩多教养好。 “看我做什么?” 贺谦没抬头,却开口问道。 “奇怪……脑袋上长眼睛了……”韶卓小声嘀咕。 她收回眼神,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当真是没意思极了。不过这偷偷瞄着,倒也不是没有收获,韶卓发现这昭王殿下的筷子一直朝着那白玉笋夹去,可眼睛却一直望着那道金蜜柿饼,口中喝着龙井,却有意无意的碰了碰牛乳茶的杯子。 起先,韶卓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瞧的多了,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殿下,你尝尝这柿饼吧,我看着挺新鲜的。” 贺谦慢悠悠抬眼,正要开口。 “我知道殿下不喜甜,可这不是人家送的嘛,咱也不好不吃,一人一块,可以吗?” 贺谦看向了那盘柿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夹了一块。 韶卓也跟着夹了一块。 “怎么样,好吃吗?”韶卓不肯放过他脸色的任何一个表情。 “甜。”贺谦语气依然平淡,只不过那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和眼角的愉悦怎能瞒过韶卓这个吃货。 她忍住笑:“那殿下再喝点牛乳茶解解腻。” 贺谦没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真的拿起那牛乳茶喝了几口,完全没反应过来手边的龙井应该更解腻些。 韶卓憋笑快憋出内伤,终于发现这位昭王殿下的秘密了,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第六章(已修) “殿下。”用完膳,韶卓终于要说正事了。 “问吧,你想知道什么?”贺谦也停了筷,韶卓请他吃饭的目的他当然知道,只是想起早上瞧见的那一幕,他心中就泛起一些莫名的烦躁。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我不是马上要入职京兆府了嘛,就想问问您后来搜山的结果,以及那毒药和暗器,可有了眉目?” “那日搜山,段长舟也在,你马上入职京兆府,为何不问他?” “那不是……和段大人不熟吗……” 贺谦闻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很熟?” “瞧殿下说的,您都答应和我单独出来吃饭了,自然是将我当成了朋友……”韶卓说的有些心虚,一边说一边望了贺谦好几眼。 贺谦愣了愣,他拿起手边的茶,喝了几口,试图压下心中的怪异,可入口却是甜意,这才发现他又拿错了杯子。 “殿下?” 贺谦别开眼,不再纠结这个茶的事:“告知你也无妨。” …… 韶卓听的认真极了,等贺谦说完,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了贺谦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那一晚,拓跋山上没有其他的人?!” “只是怀疑。” 韶卓瞪大了眼,这怀疑可不轻,直接将矛头对准的,可是那晚所有国子院的学子。不过转念一想,那么大的雪,林子里又有机关,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逃过贺谦的追捕,除非是整个长安难得一遇的高手,可这样的高手何时动手不行,非要冒这个险。 “那,那毒药呢?” “不是中原所有,具体是何物,还在查。” 韶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对,那样怪异的毒若是中原的,那她应该也早就听说过才对,难道国子院里真的有居心不良的人,专门寻来了如此歹毒的毒,就为了在冬猎的时候动手? 一想到可能是某位同窗,韶卓就忽觉背后一阵寒意。 “不必担忧,本王会在十日内,将此人缉拿归案。” 看出了韶卓的心思,贺谦破天荒的许下了一个承诺。 韶卓看向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我当然相信殿下。”只是想到凶手可能是国子院的谁,她这心里总是觉得后怕和震惊。 贺谦也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也不再多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韶卓转移话题:“听闻殿下已应下大理寺之事,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殿下了。” 圣人早有意让昭王接手大理寺,只是这事一直悬而未决,朝中人都知道是等着昭王表态,直到昨日,这事才终于拍案叫了板。 “你天资聪颖,自然是好官,用不着仰仗任何人。” 韶卓笑笑:“谢谢殿下。” 韶卓瞧瞧的将柿饼朝贺谦方向推了推,想以此表达一下对这位昭王的感谢,可直到膳毕,他都没有再动一块。 哎,当真是自制力极强的人,韶卓心想。 - 从柳记话别,贺谦回到昭王府,姜富笑着迎出来:“殿下,晚膳都备好了,您先沐浴还是?” 贺谦刚要说不用,突然想起上回太后的嘱咐,只好点点头:“先沐浴。” “是。”姜富跟着贺谦往里屋走,边走边道:“今儿皇后娘娘派人来了,送了些东西过来,您可要瞧瞧?” “稍后吧。” “诶。” 贺谦沐浴换衣后,姜富忙给姜顺使了眼色,晚膳一道道的摆上来,贺谦瞧着满桌子的菜,却怎么也提不起筷子。 都是按照他平时的“喜好”准备的,荤素搭配,样样精致,可此刻留恋在贺谦唇齿间的,只有下午那道朴实的柿饼。 姜富在一旁伺候他用膳。 “殿下,喝些梨汤润润嗓子吧?” “好。” 姜富给贺谦舀了一碗,很快,碗空了,贺谦眉头挑挑,正准备再要一碗时,姜富命人将梨汤撤了下去。 贺谦顿时索然无味。 “殿下,再用用这道羹吧?” “不必了。”贺谦放下碗筷,姜富愣了愣,殿下这就饱了? 贺谦站起身径直朝书房走去,那桌子菜自然而然就赏给了下人。 姜富叹口气,姜顺也苦恼的很,这做奴才的连主子吃饭都照顾不好,太后知道了又要怪罪。 书房里,贺谦站在桌前习字,饭后不坐也是他的规矩之一,只是他此刻心中有事,并未注意纸上所写。 待反应过来时,跃然于纸上的,是一个赫大的‘然’。 贺谦抿了抿唇,将笔一撂,又捏了捏眉心。 还是,无法自欺欺人了么? 烛火微动,贺谦立马将面前的纸一收,“进。” 两个暗卫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 “找到了?” “回禀殿下,此毒是草原巴宕部落的失魂草制成,这种毒药见血封喉,中了此毒的人,目前还没有生还者。” “巴宕部?”贺谦若有所思:“那暗器呢?” “这暗器不起眼,中原和草原多个江湖门派都有,似乎是故意为了混淆,这次这枚还综合了好几种门派的特色,一时还找不出源头。” “如此费心,当真是预谋已久,那就从毒入手,既然是草原毒,那证明此人和草原部落的人有过来往,再去查今日各府上可有什么门客入住,尽快整理成名单。” “是!” 两个暗卫很快又消失在黑暗里,贺谦走到窗前,月色皎洁,映下一片银辉。 “草原……有意思。” - 腊月二十这一日,距离除夕还有十日,韶卓换上官袍,第一次踏进了京兆府的大门。 “司护大人好。” “参见司护大人。” 韶卓头一次穿官袍,实在是觉得别扭,何况刚一进京兆府大门,每个人都在跟她打招呼,这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你们好,你们好。” “大人,府尹已经在等您了。” 今日,也恰好是段长舟上任的日子。韶卓不敢耽误,立刻往正堂赶去,段长舟正在案前整理卷宗,见他来了,也笑着站起身来。 “小少君,早啊。” 韶卓向他行礼,被段长舟拦了下来:“你我私下里不必客气,以朋友相称便好。” 韶卓嘿嘿笑:“大人客气,您叫我初然就是。” “好,初然。” “还有,府内的同僚也别唤我大人了,实在别扭,就和往常一样,唤我小少君就行。” 段长舟笑:“那我改日嘱咐一二就是。” 韶卓点头,忽然觉得眼前同是段家人,对比段闻林,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初然你来,你看看这几分卷宗。”见了面打了招呼,自然就要开始说正事,韶卓立马打起精神走过去,接过了段长舟手中的卷宗。 “悦曲楼的案子?此案还没结啊?” 韶卓颇有些吃惊,悦曲楼这案子她头一回听说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多月以前了。 “没错,这案子虽然不大,可是目前的怀疑对象又全因证据不足而搁置了,所以这才拖到了今日。悦曲楼这事闹的附近百姓纷纷抱怨,周围商铺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所以这案子,务必也在除夕之前解决掉。” 韶卓了然:“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重头捋一遍案情。” 悦曲楼,长安城内有名的乐坊,这里的姑娘多才多艺,红极一时。 可就在一月前,悦曲楼的头牌沈氏,在辰时被发现横死房中了。死状惨烈,全身赤.裸,胸前笔直的插着一把匕首,血流满屋。 此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悦曲楼的管事王嬷嬷,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立马就报了案。 “一共锁定了三个嫌疑人,第一个是沈氏出事前一晚接过的一位客人,当时那客人喝多了,拉着沈氏的手轻薄了一些,沈氏不从,那人走之前还起了争执。” 韶卓撇撇嘴,“悦曲楼向来只卖才艺,这样的浪荡子真是可恶。” “剩下两人呢?” “第二人是沈娘子的未婚夫,此人从京赶考回来,先前同沈娘子定好婚期,可不知为何,突然反悔了,沈氏出事前五日,两人也在悦曲楼内大吵一架。” “此人我听说过,听闻家中落魄,沈氏在悦曲楼赚的银子都贴补成他的路费,也不知是不是个负心汉。” “第三人也是这悦曲楼中的人,向来不与沈氏交好,两人在悦曲楼中也经常发生口角。” “是女子?” “是。”段长舟点头:“姓刘,已经在京兆府审问了。” 韶卓点头,全都是按照受害人的生平关系确定的嫌疑人,倒也都有作案动机。 “案发现场如何了?能再去看看吗?”韶卓问道。 段长舟点头:“只是先前赵府尹办案时,证物应该都取走了,如今怕也没什么大的价值。” “还是去瞧瞧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此事,就拜托司护了。”段长舟笑着说道,“这些案宗你随时查看,若有需要,京兆府的人你也可以随意调动。” 韶卓心里美滋滋的,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啊。 “没问题,我午后便去。” 第七章(已修) 段长舟亲自负责景公子的案子,景尚书一日会来问两次进展,自然也没有闲暇时间去处理沈氏的案子,韶卓也自然就接过了这重任。 午膳后,她带了两名京兆府的侍郎和捕快,便出发去悦曲楼了。 原先门庭若市的悦曲楼,现如今一时门可罗雀。王嬷嬷正坐在自家楼前叹气,这案子一日不破,悦曲楼的生意就不可能恢复到往昔。 就在王嬷嬷长吁短叹时,韶卓到了。 见是京兆府的人,王嬷嬷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木头,连忙冲了上去。 “大人,大人!案子情况如何了呀,多久能抓住凶手?” 韶卓理解她的心情,安慰道:“你放心,今日便是来重新查查这案子的。沈氏的房间在何处,麻烦你带路。” 王嬷嬷连连点头:“您跟我来。” 韶卓进去前,在门口还将悦曲楼四周的路况都查探了一番,这才跟着王氏进了楼里。 “砚知,那是初然?” 此刻,在悦曲楼对面的长安食楼二楼包厢里,段闻林正大惊小怪的指着窗外,从这个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韶卓进悦曲楼的一幕。 贺谦从软榻上坐起,也打开窗子向外看去。 “没看出来呀,小少君还会去悦曲楼?”段闻林笑着调侃。 贺谦表情平淡瞧不出其他想法,看见韶卓进了楼后又将窗子放了下来。 “你叫本王出来要说什么?” 段闻林这才想起正事,忙挪到他旁边:“我想问一下,草原部落最近来长安进贡的事。” “此事由太子一手负责,本王也不知晓。” “别呀砚知,帮我打听一下。”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听说草原这次带了好些新鲜的兵器,还有上好的千里马,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你就不好奇?” 贺谦颇为无语的瞧了一眼他:“长安是亏待你了?竟觊觎上草原的东西。” “凡事图个新鲜嘛,我也不求别的,就想要一匹正统的草原千里马,我跟我大哥说了好些日子,他一直不松口,没办法,只能找你了。” “本王也没法子,所有的贡品皆要上报,且这次由太子负责,你死了这心吧。” 段长舟一听,立马就蔫了。 “我就是想试试正经草原马,怎么就这么难……” 贺谦不再理他,眼神又不自主的飘向了窗户的方向。 那边,韶卓跟着王嬷嬷上了楼,王嬷嬷招手喊来了一人,“这就是那晚在五楼守夜的小二,也是照顾沈娘子平时起居的下人。” 韶卓立马来了精神,这不就是重要证人嘛。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二毕恭毕敬:“奴没有名字,姐姐们都唤我麻吏。” “麻吏?”韶卓口中重复了一遍,几乎能想象到他被悦曲楼这些人呼来喝去的样子,每个人嘴中肯定都不停的催促他麻利些麻利些,久而久之,就成了人的名字。 再看面前这人,像是十六七岁,却因为发育不良显得矮小,瘦瘦弱弱的,也像个女子。 真是个可怜人。 “麻吏,你在把那晚的经过同几位大人说说。” “是。”虽然这些话他可能说了无数遍,但麻吏还是从头到尾的重新讲了一遍。 “你是说沈氏是亥时三刻准时回的房,你为何记得这般清楚?”韶卓的问题一针见血。 那小二倒也如实说道:“奴每天亥时三刻准时得给沈娘子送燕窝,那天刚端着燕窝走到门口,就瞧见娘子进了房门。” “那你的燕窝呢?” “奴敲了门,结果娘子说她乏了不想用了,就让奴退下了。” “所以,你便是从那时候起,再也没见到沈娘子出来?” “是。” 韶卓看了看五楼尽头的那个房间,那就是沈娘子的屋子。 “去看看吧。” 麻吏带路,几人到了沈氏生前住的房间,房门紧闭,这里已经被人打扫过了。 “之前那位大人来了几次,说是证物都取完了,这我们小店也要做生意……就都打扫干净了……”王嬷嬷解释道。 韶卓也表示理解并未多说,门开了,刚一进去,就觉得这屋子格外的凉。 “沈娘子生前也算是悦曲楼的头牌吧,为何不选一间朝向好些的房子,这屋子这么阴冷,冬日可怎受得了。”韶卓问道。 “官爷有所不知,我对沈娘子可从来不克扣,只是她性子有些怪,我也想分最好的房间给她,可她就认准了这间,还说自己喜静,就想在尽头。” 韶卓没再继续问了,在这屋里转了转。 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这屋子靠西还有一扇窗,现下是紧闭的。 韶卓走到床边,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看了看,这一看,还真被她看出了点门道。 “那间房,是何人在住?” 王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和沈氏房间窗户相望的,也有一间房,两间房窗户恰好相对,视角极佳。 “咦,这我还不太清楚,麻吏,你来看看。” 王嬷嬷叫麻吏上前看,麻吏探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是刘娘子的房间。” “刘娘子?就是和沈娘子平时关系不好的那位?” “是。” 韶卓感到有些奇怪,当下却没有继续问了。 “这个柜子是?”房内一个上锁的柜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哦,这个是娘子生前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是常年锁上的,因赵大人将证物都取走了,便重新锁了。”王嬷嬷解释。 “可方便打开看看?” “方便的。”王嬷嬷给麻吏使了个颜色,麻吏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柜子。 韶卓瞧了一眼,这柜子里果然如他们所说已经空了,也没多说什么,麻吏就将门又关上了。 看来时间有些久,这屋子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早就被消灭干净了。 几人从沈氏屋子走了出来。 “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下嬷嬷,咱们去大堂坐着说?” 王嬷嬷自然答应,如今要是能破了案,让她干啥都行。 韶卓带着京兆府的人一起下楼,王嬷嬷走在最前面,麻吏跟在最后面。 韶卓一边走一边瞧,方才沈氏的房间在五楼的最东边,从房间里南边的窗户看过去,正好相对的应该是…… 她看得过于专心,乃至于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不留神,踩了个空。 “哎呀。”韶卓心底一凉,这上任第一天,就要在下属面前丢丑了。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右边胳膊突然传来一股子力量,有人稳稳的捉住了她,这才避免了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韶卓下意识的偏头,就要准备道谢。 “殿下?!” 面前赫然出现的,可不就是昭王的脸。 “走个路都能被绊。”贺谦把人扶稳,收回了手。 韶卓吃惊的看向他身后,“您,您怎么在这……” 贺谦看了眼她的表情,有些无语,“难不成你以为本王来寻花问柳?” “不,不是,就是有些吃惊……” 直到现在,韶卓身后那两个侍郎和捕快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被贺谦挥挥手,免了。 “出门办事,顺道的。” 韶卓没仔细想贺谦这个回答:“真巧,今日我第一天上任,负责这悦曲楼的案子。” 贺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这悦曲楼的王嬷嬷。 王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呆楞了好半天才上前行礼,也被贺谦免了。 “殿下可听说过沈氏之案?” “听说过。” “那太好了,殿下马上就要去大理寺了,咱们也属于同僚,殿下有时间吗,陪我一起听听案情?” 韶卓身旁的两个手下对视了一眼,眼里多了些对司护大人的佩服,和昭王殿下相称同僚,这事真不是一般人敢说的话。 贺谦没答应,但也没拒绝,韶卓便拉着他在大堂里坐了下来,又叫王嬷嬷过来,询问了好些内容。 “你说说刘氏这个人吧,平时和沈氏都是为什么起争执。”韶卓问道。 王嬷嬷在一旁说,京兆府的侍郎就在旁一直记,韶卓听的认真,但偶尔也会瞧瞧去打量下贺谦的脸色,他瞧上去,不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韶卓有些后悔了,毕竟殿下还负责景家那案子,哪有时间同她在这。 “殿下,要不……” “你方才说刘氏都是因为一些金钱的事同沈氏起争执,可本王听说,沈氏平日不爱财。”贺谦突然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尤其是韶卓,她以为贺谦没有在听呢。 “这个,这个……她二人不和已久,是悦曲楼众人皆知的事,况且除了她,旁人也很少有动机呀……”王嬷嬷道。 贺谦的眼神一向犀利,让人不敢直视。 “本王听说沈氏早在去年的时候就提出过要赎身的事,你没有答应,可有此事?” 韶卓眼睛瞪大,怎么案宗上这么重要的事没有提?而贺谦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一出,王嬷嬷立马有些慌了。 猛地跪下,立马解释:“殿下明鉴!沈氏,沈氏她的确提过要赎身,这,虽然她是我们悦曲楼的头牌,可我也没有拦着啊,是她自己本来凑够了钱,又给了她那个相好,这才没有赎成,真不是我拦着她啊!” ※※※※※※※※※※※※※※※※※※※※ 本文的案子希望大家务必较真,永远佩服悬疑推理写的好的作者,也愿意一直向这个方向努力,但写破案,我真的是小白,一切为了感情线服务,求轻拍。 第八章(已修) 贺谦的问题过于犀利,王嬷嬷回答的胆战心惊。 但瞧上去,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人在慌张的情况下,做出的反应一般都是真实的。除非是演技出神入化,可韶卓瞧着,这王嬷嬷,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又继续盘问了几个问题,韶卓和贺谦一同出了悦曲楼。 “真是多谢殿下了。”韶卓道,这声谢谢是发自内心的。 “谢本王替你问了案子还是避免你在众人面前出丑?” 韶卓一怔,看到了对面人眼中的笑意,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这样的贺谦。 韶卓歪歪脑袋,也笑:“都有。” 她笑起来眉眼会不自觉弯起,像枚小月亮,贺谦明显看愣了一瞬,笑意消失,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殿下?”韶卓不知发生了什么。 贺谦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无妨,本王还得去军中,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也是有手下了!殿下您去忙吧!” 贺谦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人,收回视线:“段长舟让你经常外出吗?” “啊,没有,是我自己想来看看的,而且段大人最近一直在忙景瑞的案子,您知道的。” 贺谦点点头:“本王会有安排。” 说完这话,贺谦便转身先走了,韶卓反应了一会儿,也没听懂他那句会有安排是什么意思。 身后跟着的两人,侍郎叫秦俟,捕快叫左川,两人皆对韶卓佩服至极:“司护大人,原来您和昭王殿下,这么熟啊。” “就是,殿下平时在军中对手下严苛之际,真没想到私下居然这么好说话。” 韶卓有些懵:“他很好说话吗?” 秦俟和左川对视一眼,显然觉得韶卓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韶卓也扶了扶额,好吧,碰到两个贺谦的迷弟了。 从悦曲楼办完正事,三人朝京兆府的方向走,拐过两条巷子,韶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诶,那不是景二姑娘。”秦俟认了出来。 韶卓也认出来了,景蕊带着丫鬟,似乎在采买什么东西。 韶卓和她距离不过百尺,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再走,这时,街巷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叫声,紧接着,几匹快马突然从巷子口冲了进来。 “躲开!都躲开!” 巷子两边一阵骚动,那马的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朝景蕊冲过来,两个姑娘家背对着街巷,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韶卓心下一惊,动作先于意识,已经冲了过去。 “二姑娘小心!” 左川也紧随其后,两人的速度和那马匹比起来显然还是慢了些,不过景蕊终于在韶卓喊她之后,反应了过来。 就在那马匹要撞到景蕊的时候,韶卓先一步将人给拉到了身边,恰恰就与那马匹,擦身而过了。可她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也不知是哪里冲出来的蛮横人,韶卓的右胳膊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小少君!”景蕊反应过来,忙关心起她右边的胳膊。 左川也将景蕊身旁的那丫鬟救下,“司护大人,没事吧。” 韶卓右边胳膊着实疼的有些厉害,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无碍,就是被撞了一下。” 景蕊的小脸变得惨白,她亲眼瞧见,明显狠狠被撞了一下,怎会没事。 韶卓看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道:“我真无碍,倒是二姑娘,没事吧。” 景蕊摇摇头,咬出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真的是,太没用了。 “二姑娘,你无需自责,是那些人太蛮横了,在长安城内这样横冲直撞,也是京兆府的管辖范围内,换做别人,我一样会冲上来。” 景蕊低着脑袋,缓了缓情绪:“谢谢小少君……” “无碍,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今日替我娘亲采买些东西,她近日精神着实不好……”景蕊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韶卓心中了然,所以也理解为何景蕊会魂不守舍的。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景蕊连忙摇头:“不必,您还是先去传太医看看胳膊吧,景家就在前面,我马上回去便是了。” 韶卓想了想,还是坚持让左川将二人送回景家,景蕊拗不过他,只好应下。 韶卓目送她离开,景蕊和上次一样,一步三回头,韶卓只是微笑,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 “司护!” 韶卓对秦俟道:“你还是送我到附近的医馆去瞧瞧吧,这胳膊,实在是有些疼……” …… 脱臼。 从医馆出来,韶卓有些恍惚,这上任的第一天,她竟然就光荣负伤了。 “回去之后,将今日的事一一说给段大人,有人在长安城内滋事,本就属于扰乱正常秩序,要将方才那几个骑马的人找出来,严加惩罚。” “是。” 韶卓没有回京兆府,而是先回了国公府,医馆的大夫只是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一下,脱臼若是接的不及时,麻烦就大了。 还得靠自己府上的府医才行。 国公爷和陈夫人听说此事后,吃惊不已,尤其是陈夫人,心疼坏了。 “这怎么好端端的,第一天就受了伤?” “阿娘……我没事——啊!”府医正在一旁给韶卓正位,猛地给她来了一家伙,韶卓一时没有忍住叫出了声。 陈夫人更心疼了:“柔儿啊,你说说你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这……” “好了。柔儿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你就别老在这担心了。”韶国公开了口。 虽然也心疼女儿,但自从十六年前做出决定起,就意味着他的女儿要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要承受更多。 韶柔怕陈夫人担心,接下来的过程中,一声再也没坑了,陈夫人眼圈红红的,但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嘱咐小厨房,熬骨汤给她补补身子。 “多谢阿娘。” 韶国公摸了摸她的头,道:“柔儿现在有自己的抱负,阿耶很是欣慰,若是遇到需要阿耶帮忙的事,尽管开口。” “好,我肯定会来经常请教阿耶!” 韶国公欣慰笑笑,阿元和艾芝扶着韶卓慢慢回房了。 韶卓走后,陈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都怪你,你非要将柔儿扮做男儿身,小时候倒也罢了,现在大了,以后还要成家立业,这未来的难题,可怎么过去?” “妇人之见!我韶家的孩儿理想和成就当然不会止步于此!况且,你我不可能庇护他们一辈子,柔儿虽年纪还小,心智比你这个当娘的怕还要成熟些!” 陈夫人不同他争辩,独自转过去生闷气。 “好了,过了除夕之后,我要去幽州一次,归期未定,到时候你照顾好柔儿。” 陈夫人吃了一惊:“幽州?!” “嗯。”韶国公不愿解释,简单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陈夫人思索了片刻,慢慢蹙起了眉头。 - 韶卓受伤的消息是晚上传到昭王府的,贺谦从军中回来,暗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暗六是昭王府最小的一个暗卫,排行第六。 “今日韶小少君返回途中,为了救二姑娘,被骑马之人冲撞了。” 贺谦原本在书案前翻阅兵书,手顿了顿,转过身来。 “被冲撞了?” “准确说,应该是受了伤,应该是右胳膊。” 贺谦眉头蹙起:“伤得可重?详细说说经过。” 于是暗六便把白日所见一一禀明,当听到又是为了救景家二姑娘时,贺谦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长安城内扰乱街市,按法,当关押十日,去将滋事之人揪出来。” “此事京兆府段大人已经着人在查。” 贺谦被噎了一下,也是,韶卓这也算外出因公受伤,段长舟应该比他还要早一点知道。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便愈加烦躁了。 暗六识趣的退下,贺谦将兵书合上索性丢到一旁不再看,闭上眼,平静了一会子,睁眼时,却起身朝外走去了。 - “阿郎也真是的,那会儿那么危险的情况,您说冲就冲上去了,奴婢在后头瞧着,当真是吓坏了。”阿元一边替韶卓小心的脱衣,一边后怕。 韶卓笑笑:“没办法,那样紧急的情况,我若是不冲上去,怕是二姑娘就要受更重的伤了。要怪啊,就要怪那些个横冲直撞的人。” “阿郎说的是。” 阿元替韶卓脱了衣,换上了中衣,又端来了府医开的药,伺候着她用下,漱口。 “这太苦了,拿些蜜饯过来。” “诶。”艾芝很快端来一盘子蜜饯,韶卓含了一颗,这才感觉好多了。 “阿郎还是那么爱吃甜。”阿元笑话她。 韶卓也不否认,笑了笑,她突然想起,有一个人,应该比她更嗜甜。 窗外月影婆娑,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韶卓的思绪收回,敏锐的瞧了一眼窗外:“谁?” 阿元也立刻起身,打开门,朝外望去。 “没有人,或许是哪里蹿出来的野猫,从树上跳过去了吧。” 韶卓松口气:“那就好,关好门窗,你们都去歇了吧。” 第九章(已修) 夜幕已深,贺谦着魔一样的到了韶国公府的院墙之上,亲眼瞧见那个院子熄了灯,这才缓缓的退回到黑暗里。 他一定是疯了。 与此同时,京兆府段长舟的房间,烛火也刚刚熄灭。 他关上房门,走到院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贺谦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望着天空,似乎在赏月。 他缓缓转身,“想和大人做笔交易,便不请自来。” 段长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昭王殿下想和下官做交易?这倒让下官有些受宠若惊。” 贺谦也不同他多说,只从怀中取出一纸文稿,扔给了对方。 “此事对大人毫无坏处,本王等大人三日。”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段长舟看着他的背影和手中的文稿,还显得有些疑惑,借着月色,文稿被缓缓打开。 先是微怔,随后又像是了然,最后看着贺谦离去的方向,慢慢说了句。 “这可有意思起来了……” - 韶卓次日,带伤上工,刚到京兆府,所有的人都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秦俟朝他跑来:“小少君,您怎么不多歇两日?” 看来是因为昨日救景蕊的事,已经在京兆府里传开了。 “啊,没事,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秦俟经过昨日一事对她充满了佩服,今日便殷勤的跟在她身边。 段长舟见了韶卓,合上卷宗,笑道:“昨日司护大人英雄救美一事今日在长安城内都传遍了,我们京兆府也跟着光荣了一把,这可多亏了小少君。” “大人,您就别跟他们一样,折煞我了。” 韶卓坐到段长舟面前,倒了杯茶,笑道。 段长舟也笑,不再提起这事。 “大人在看什么?” “快到年关,事情很多,除了你负责的沈案和景家之案,现在幽州又出了一个孩童失踪案,我正在整理案宗。” “幽州?!幽州的案子为何会传到你这里?” “自然是因为幽州那边,没有办法处理了。” 段长舟的神情严肃,韶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拿起桌上的案宗,大概浏览了一遍。 “一共失踪五十多个孩童?!”韶卓差点忘了右边胳膊的伤,激动的拍了拍桌子。 “是,所以案情之大,幽州知府根本无法处理,此事才会移交到长安。” 韶卓震惊不已,拿着那案卷不停翻看,拐卖儿童,罪不可恕。 段长舟道:“近日会很忙,小少君要辛苦些了。” “不怕辛苦。”韶卓愁眉紧锁,依然再翻看手中的案宗。 “昨日在悦曲楼如何了?”段长舟问道。 韶卓这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连忙将昨日在悦曲楼的发现和经过都告诉了段长舟。 当听到昭王昨日也在时,段长舟微微愣了一瞬。 “殿下?” “嗯,贺砚知,不,殿下是顺道经过。”韶卓说完意识到自己叫了人家的名字,又连忙改口。 段长舟的脸色却更加古怪了,“看来,小少君和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哪有,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见韶卓大大咧咧的模样,段长舟也不再多言,想起昨日那封文稿,他垂眸思索片刻,便拿定了主意。 “大人,我想去审审刘氏,可以吗?” “当然,”段长舟道:“此案全权交由你负责,你随时提审。” 韶卓从段长舟的房间出来,便第一时间去了天牢,秦俟和左川现在是韶卓固定的随行,两人以后便跟着韶卓了。 “你们放心,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秦俟笑道:“小少君哪里的话,能跟着您是我们的荣幸。” 左川虽然不说话,但韶卓去看出此人也是十分有担当和热心肠的,从昨日同她一起冲出去救人就能看出来。 韶卓对自己的两个手下十分满意。 刘氏已经在京兆府的天牢里关押了一段日子了,除了每日喊冤,提供不出一点线索,上一任府尹不耐烦了,甚至还打算对她动刑。 韶卓到的时候,刘氏正缩在牢房角落,嘴中细细碎碎,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见官差进来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韶卓瞳孔缩了缩,转头质问旁边的衙役:“你们用刑了?” “哪能啊,没有府尹大人的吩咐,小的们哪敢呐。” 韶卓存疑的看了眼这些衙役,转而将目光投向刘氏,刘氏对周围的人十分警戒,韶卓向前走一步,刘氏便立马有些崩溃的捂住头:“别过来!别过来!” 就连秦俟都看出来,这绝不正常。 韶卓回头,犀利的看了眼那些衙役,对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韶卓心中有气,暂时先按捺了下来。 “你别怕,这没人会伤害你。”韶卓上前,温声细语的对刘氏疏导安慰了一番,刘氏才慢慢的缓了过来,抬起头。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问了。” 韶卓语气严肃:“但你若是想出去,就必须配合我。” 刘氏慢慢抬头,眼中带着迷茫疑惑以及怀疑。 “你和沈氏平日是不是关系不好?” 韶卓一问这个问题,刘氏变得极其敏感:“没有!没有!是她自己老跟我作对!我,我虽然爱和她拌嘴,可从来没有想害她!” “那你知道什么人会害她?” 刘氏一愣,随即立马瑟缩到墙角,猛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刘氏。”韶卓叫了一遍她名字:“你还想出去吗?” 刘氏缩在墙角,显然犹豫了好一番,才开口道:“是鬼。” “鬼?” 秦俟站在韶卓身后,忍不住说道:“别糊弄人啊,这世上哪来的鬼?” “是真的!沈氏她房间总是莫名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还有,她还总是喜欢接待一些特别奇怪的客人!大家在悦曲楼,都不愿意跟她多来往!” “奇怪的客人?” 刘氏显然有些害怕:“就是一些,野蛮人……经常带着面具……” 韶卓突然想起那天贺谦所言,立马追问:“可是草原人?!” 刘氏突然痛苦的摇头,拒绝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草原人,别问我了,别问我了,我没杀人……” 韶卓站起身,蹙着眉,看来刘氏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好,今日,怕也只能问这么多了。 “去给她找个大夫,开两副药,再把牢房清洁打扫,搬两床新褥子。”韶卓吩咐。 门口的衙役睁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韶卓的眼神扫射过来:“没听见吗?” “司护大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其中一个衙役大着胆子开口,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左川就已经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质疑大人?” 瞬间,那衙役的表情都快扭曲:“是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就去办!” 左川这才松开了手。 那人逃一样的走远了,其余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本官希望你们清楚,现在京兆府不是赵大人当家做主了,从前的一些习惯,或许赵大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段大人和本官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记住了吗?” “是,都记住了。” “下去吧。” 几个衙役一走,秦俟对韶卓的敬佩又升了一层,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 “小少君可真厉害,以前那些衙役会欺负女犯人,赵大人知道了就当做没知道,可恶极了。” 韶卓胸口一股子闷火:“只会欺负女人,一群蠢驴,那些个壮汉杀人犯怎么没见他们去欺负,怂货。” 秦俟笑出声:“小少君骂起人来,还真是新鲜。” 韶卓骂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说话了,秦俟觉得出了口恶气,乐不可支,就连面瘫左川,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 贺谦今日从军中回来,姜富笑着迎上来:“殿下,今日府上来客人了。” “哦?”贺谦顿了顿:“何人?” 话刚落,段长舟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他面带微笑,远远的行了一礼。 “殿下,不请自来,还请殿下见谅。” 贺谦没说什么,往书房方向走去了。 姜富带上了门。 “考虑好了吗?” 段长舟微笑道:“考虑好了。” 贺谦抬头看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的提议,本官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小少君恐怕会不同意。” 贺谦蹙起了眉,眼神明显有询问之意。 “虽然大理寺丞官阶在京兆府司护之上,可却是个文书职位,本官斗胆,这两日虽与小少君接触不多,却认为他是个父母好官,司护一职想必会更适合少君。” “待本王接手大理寺,不出一年,他便是少卿。” “可即便是少卿,殿下可有问过小少君的意思,他初入仕途,若是连跳,恐是会引起朝中内外不满,殿下与小少君想必关系深厚,当了解小少君的性格,这是否是他真正所需要?” 贺谦盯着段长舟,没有说话,那双眼毫无波澜,却像是要看透人心。 “下官冒昧,只是自己的一点看法,殿下一声令下,又何必顾及下官的意见?所以,下官便大着胆子来了。” 贺谦慢慢收回了眼神,低头拿起毛笔,开始在宣纸上挥洒:“知道了,你走吧。” 段长舟了然,也不再多说,又作揖行了一礼,这才慢慢的退出了书房。 人走了之后,贺谦将书案上昨日拟好的折子收了起来。 “也罢,本王多等些时日就是。” 第十章(已修) 刘氏死亡的消息韶卓是审讯后第二日早上知道的。 衙役匆忙从天牢跑过来禀明此事时,韶卓正和段长舟在分析案情,一听说此事,韶卓大惊。 “怎会如此?!” 惹了人命,那衙役再不敢撒谎:“昨,昨天司护大人命给刘氏开药,小的们,小的们是去正经郎中铺子拿的药啊,谁成想,刘氏喝了药之后没多久,就说肚子疼,那会已经快三更天,当晚值班的衙役没,没当回事……只当是吃坏了,没想到,今早一去看,人已经没了……” “荒谬!”段长舟猛地拍案。“如此渎职,谁教你们的!” 那衙役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忙下跪求饶:“大人饶命!” 韶卓顾不上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立马朝牢房跑去,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查清刘氏的死亡原因和时间才是要紧事。 刚走到天牢门口的时候,遇见了贺谦。 “殿下?!” 段长舟走在韶卓后面,瞧见面前的人之后也微微顿了一下。 贺谦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回到了韶卓的脸上。 “有人向大理寺递了密报,京兆府渎职令重要犯人丧命,被本王拦了下来。” 韶卓惊讶的回头看了眼段长舟。 “是什么人?” 贺谦道:“不知。密报是递到大理寺的,正巧本王看见了而已。” 韶卓面色沉重:“多谢殿下。” 贺谦没说什么,转身朝天牢走去,显然也是打算去看看刘氏的尸体,韶卓赶紧跟了上去。 刘氏的尸体已经被人包裹了起来,贺谦一到,整个天牢的人都缩着脖子,规规矩矩。 “验尸。” 一声令下,京兆府的仵作哪里还敢耽误,连忙上前掀开白布,当着三位贵人的面开始验尸。 韶卓还是第一次见古人验尸,虽说科技没有很发达,却讲究一个手艺,娴熟的技巧和流利的动作,还是忍不住让人称赞。 “殿下,死因是中毒。” “何毒?” 那仵作摇头:“暂时还查不出来。” 贺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那仵作:“看是不是这个。” 那仵作连忙接过,将瓶中的毒药和从刘氏体内的取出,进行实验对比,很快便得出结论:“是一种。” 韶卓吃惊的望向贺谦:“殿下?” 贺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转身离开牢房:“去悦曲楼。” “殿下等等我,我跟你一起!”韶卓立马跟上。 走之前跟段长舟打了个招呼:“大人我先走了,这里交给您了。” 段长舟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殿下稍等。”贺谦的脚步很快,韶卓有点跟不上。 前面的人出了京兆府,才终于停下来,回头等她。 “殿下,您那个瓶子里是什么毒?”韶卓赶上来,连忙问道。 “景公子中的毒。” “啊?那殿下,您找到这个毒的来源了吗?” 韶卓一路都在问贺谦问题,可贺谦只是偶尔回他几句,待行至悦曲楼时,韶卓终于才想起来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贺谦颇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除了抓凶手,还能做什么?” 韶卓吃惊的望着他:“您知道是谁了?!” 贺谦不回答,只是进了悦曲楼的大门,现在是白日,悦曲楼还未开始营业,王嬷嬷瞧见他们,忙迎了上来。 还不待王嬷嬷开口问,贺谦向后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侍卫已经了然,上前,拿出了一直抱着的一个笼子。 韶卓这才注意到,这笼子上面还罩了一层布,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侍卫将麻袋打开,嗖的一下,冲出去了一只硕大的……猫。 韶卓呆了。 说是猫,却比狗的速度还快,喵呜一声,叫声凶狠,把在场的一些姑娘们吓得当场尖叫。 然后,韶卓就看着这只猫停下脚步,竖起浑身汗毛,嗅了嗅,很快确定了方向,又冲了出去。 “这是……?”韶卓离贺谦近了些,问道。 “看着就是。” 贺谦眼神一直跟着那猫儿,右手无意识的转了转扳指。 韶卓实在好奇,却又见他不肯回答,只好也跟着看猫儿。 这时她才发现,这猫……很大,不像是普通的猫,倒很像后世的缅因。 那猫速度很快,在悦曲楼中灵活移动,很快就上了五楼,贺谦眼神一紧:“跟上。” 所有的人便朝着五楼倾巢出动了。 “喵!” 猫的动作很快,锁定了沈氏的房间,待看见贺谦的身影后,又从沈氏的房间离开,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韶卓懂了,这合着……是“警猫”…… 不过也不知贺谦是怎么养的,那猫还真神,很快,又锁定了另一间房,从方位上看,正是和沈氏窗户相对的那间,也就是刘氏的房间。 猫停在房门不动了,贺谦手下的人上前,三两下就将门打开,猫儿带路,人去寻,很快,就锁定到了刘氏房间的香炉里。 “打开。” 香炉被打开,韶卓探头去看,这里面除了香灰,明显还有一些固体,贺谦手下的人用帕子包着将东西取了出来。 贺谦道:“这就是今日你瞧见的毒。” 这个结果令众人哗然,韶卓却早有预料,只是她还有些不明白:“刘氏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个毒,她不是因为中毒才死的吗?” “刘氏死了?!”王嬷嬷闻言惊讶的叫了出来。 韶卓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贺谦则仔细看了看那香炉中的毒,看开口道:“害人不成终害己”。 这话一出,似乎已经将凶手锁定在了刘氏身上,可韶卓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众人在五楼七嘴八舌之际,没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退了出去。 可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贺谦的眼睛,他手下的侍卫心中了然,随后也从人群中悄悄撤了出去。 很快,五楼的尽头就出现了一声惨叫。 “啊!” 众人惊讶回头,就瞧见昭王府的侍卫,正押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低着头,瞧不清模样。 那王嬷嬷看见那女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是谁啊?”看热闹的人群中,有的人没有认出来,还在疑惑的张望。 “说吧,别等本王失去耐心。” 贺谦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的是悦曲楼的王嬷嬷。 韶卓似乎隐隐有了某种猜想,她眼神一直盯着那女子,片刻不离。 王嬷嬷脸色由白到青再到白,心理防线逐渐瓦解,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饶命!!草民,草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众人大惊,此刻,悦曲楼有看热闹的群众,京兆府的人,昭王府的人,都在等着王嬷嬷开口,只见她擦了擦泪,将这件事的始末缓缓道来。 “从去年年初开始,刘氏就提出要赎身,当时她有一个相好的,也愿意出钱,本来吧,刘氏没有沈氏名气大,走了之后也不算太大的损失,我就同意了。” “自打那时候起,刘氏就变了个样,也不愿意挂牌了,也不愿意和其他姑娘们一起练习,原本她的资质不比沈氏差多少,可干我们这一行的,稍不保养,就会变得很快,再加上她那个相好,老教她一些坏毛病,慢慢地,身材走样了,嗓子也废了,我就急了,催她快点走。” “可偏偏这时候,她那个相好的后悔了,说是家里出事,一时拿不出钱了,这一下我就不乐意了呀,毁了我的姑娘,又拿不出钱来赎身,这生意不就亏本了么!刘氏自己也着急了,多次找那个男人无果,就来求我,求我让她重新挂牌赚钱,可她都搁置大半年了,别的姑娘们都在进步,她哪能再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啊。” “可刘氏一直哭,一直求,甚至说她可以去接待一些……一些野蛮的客人,我,我便答应了。” “你说的野蛮的客人,是草原人?”韶卓问道。 王嬷嬷点头:“是……草原人是从半年前开始逐渐来的,每次,都会欺负我们姑娘,毕竟那些男人粗狂,力气又大,有的酒品还差,没有哪些姑娘愿意去接。” 韶卓将她的话想了想,问:“不对啊,那为何刘氏说是沈氏接的这些人?!你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那王嬷嬷一抖:“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只是,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那些草原人看上了沈氏,要沈氏去陪,加上刘氏精神越来越不好,所以,所以我就应了,结果沈氏死活不肯,于是,于是……” “于是你就想了个法子,找了一个酷似沈氏的人,扮成沈氏去接待那些草原人,刘氏并不知情,于是和沈氏起了矛盾和冲突,是吗?” 众人大惊,这才发现原来那个侍卫押着的女子身形体貌如此眼熟,原来是像极了死去的沈氏。 王嬷嬷闭上眼:“是……可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多赚些银子罢了……那些人喝的烂醉,也认不出来,只要有人陪他们就行。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韶卓着急问道。 “没想到后来被刘氏发现了,刘氏知道以后,就向我要一大笔银子的封口费,不给的话,就去和那些草原人告状,反正那些人野蛮,一生气,砸了悦曲楼也不一定,甚至还会牵连出人命来。” “所以,你就从草原人那边要来了毒药,放在刘氏的香炉里,想要杀人灭口?” 王嬷嬷痛苦的点头,随后又摇头:“不!但是,那些毒,是在沈氏被杀,也就是刘氏进天牢之前三四天前才放进去的!卖药给我的那个人说,这药会神不知鬼不觉,绝不可能这么快毒发!” 悦曲楼的众姑娘们此刻脸色都已大变,没想到带她们养她们的嬷嬷居然是个为了钱会杀人灭口的人,纷纷开始回忆平日里有没有得罪过她,还有胆小的,立马冲回自己的房间检查。 贺谦闻言却丝毫不吃惊,慢悠悠的从侍卫手中接过了另一样东西,是一副画像,他把画像展开,让王嬷嬷辨认:“当初卖给你药的人,可是他?” 王嬷嬷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点头:“是,我记得很清楚,他右眼上有一处明显的刀疤。” 贺谦命人让侍卫把画像收了起来,缓缓的说:“可惜,这人是个江湖骗子,他卖给你的药,是假的,根本没有毒。” 话刚落音,在场所有的人又全部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第十一章(已修) 既然王嬷嬷得的药是假药,那贺谦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那这香炉里的药,又作何解释呢? 韶卓终于反应了过来,把眼神投向了那个假冒沈氏的女子。 贺谦也终于不再兜圈子,眼神犀利的看向那人:“本王说的对吗,麻吏?” ! 这下,包括王嬷嬷在内的所有人,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终于不再掩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不愧是昭王殿下,仅凭蛛丝马迹,就能认出我来。” “也不算蛛丝马迹,或许你以为你掩藏的很好,可你别忘了,只要本王想查,总能揪出你来。” 贺谦说完,他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把扯住了麻吏的头发,紧接着,就撕下了他的□□,果然,是麻吏没错。麻吏身材瘦小,刻意装扮一下,还真的很像沈氏,加上他皮肤白,声音也细,扮起来,还真的很像女人。 “麻吏?你?!”王嬷嬷惊讶的指向她。 “很惊讶吗?老女人,自打你让沈姐姐去接待草原人开始,我就想杀了你!可惜没找到机会,要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这说这么多废话!” 王嬷嬷震惊不已。 “说吧,你是怎么杀的刘氏,又是怎么,得来的药?” “那药么……自然是陪那些恶心的草原人得来的,我才没有老女人那么麻烦,本想直接送刘氏上西天,没想到无意中发现这个蠢人也要买药,还买了假药,那我不如将计就计,还能借刀杀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所以,你就暗中换了香炉的药?”韶卓问。 麻吏看了眼贺谦,笑了笑:“我没能得手,否则也不必费劲去牢狱里杀人,这换药的……自然是殿下自导自演了。” 韶卓看向贺谦,此刻她已经明白,贺谦应该是提前换了香炉里的药,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这悦曲楼有人会因为今日这场戏紧张,谁就最有嫌疑。 麻吏笑容逐渐消失:“沈姐姐……我可以来陪你了……” 韶卓发觉不对,立马喊道:“小心他手!” 贺谦身边的暗卫反应自然更快,立马就拦住了想自尽的麻吏,他右手袖子里掉下来几枚毒针,看来是随身携带。 “沈氏的案子还没交代,你以为你能这么快死?”贺谦语气冷漠,提到沈氏之案,麻吏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扭曲,恶毒的看向贺谦。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贺谦根本不跟他废话,而是命人打开了刘氏的房间,一进去,韶卓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窗子?!根本不是那天瞧见的!” “没错。” 那日,说对面窗子是刘氏房间的,正是麻吏,当时韶卓就觉得有些奇怪,若是不合的两个人,怎么会允许窗子相对,那岂不是每日打开窗子,都要看到讨厌的人。 “本王想,那间房,其实是你的,对吗?” 麻吏不说话,算是默认。 “沈姐姐……沈姐姐……”他嘴里一直念叨。 至此,悦曲楼有的姑娘们也终于回忆起了平日里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麻吏是主动去五楼的,平日里他虽然对别的姑娘也唯命是从,可对沈氏,却是格外的上心。起初,以为这个小厮只是为了攀高枝,可如今看来…… “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贺谦说完,看了下身后的暗五,暗五点头,上前道。 “那就由属下代劳,将沈氏的案子,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麻吏,原名不详,十五岁进入悦曲楼后,便心仪沈氏,一直跟在沈氏身后,沈氏和李家人定亲之后,想必你心中不甘,却也没生出什么歪念头,毕竟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无法和沈氏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后来,李郎君悔婚,还骗走了沈氏的所有银子,你一心想为沈氏报仇,却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 听到这里,韶卓突然想到在案宗里,李郎提到过自从半年前就似乎总是被人跟踪一事,只是那时候都觉得他在给自己找理由推脱,谁也没放在心上。 看来,跟踪他的,也是麻吏。 “可沈氏一直忘不了李郎君,还三番四次去求他,有一次,李郎君对沈氏出言侮辱,沈氏却丝毫没有还击,依然默默的爱着李郎君,于是,你的恨意便从那时候开始了。” 暗五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荷包:“这是沈氏死后在暗柜里发现的,我想,应该是凶手清理现场时的遗漏,你应该也没想到,沈氏会将它藏了起来,对吧?” 麻吏看见那个荷包,脸色变了。 暗五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荷包,里面装的,全是和李郎君的来往暗信。 暗五只念了其中一部分,里面大概是说,李郎君之所以抛弃沈氏全是受了家中压力,但他自己本人依然深爱沈氏,无奈,才用这样的方法同沈氏互相诉说相思之苦。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信,肯定不是李郎君亲手所写。 应该是麻吏可以模仿了李郎君的笔迹,冒充李郎君为之。 “你沉溺与同沈氏的暗信私语,渐渐的,你真的想取而代之,你的易容术应该是在戏班子里学的吧?你想杀李郎君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强身健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实行你的计划,可惜……就在这时候,你发现了王嬷嬷想让沈氏去接客的计划。” “你感到愤怒,感到吃惊,更感到慌张,你决不允许自己心爱之人被玷污,于是,你想了一个法子,那便是给王嬷嬷启发,找一个形貌相仿的女子,冒充沈氏,而别人你不放心,于是,你便自己行动了。” 王嬷嬷经过提醒才想起,原来她当初想到这个法子,还真是麻吏无意说了句西城青楼也有老鸨这样干,那达官贵人看上的女子不是处子,于是老鸨便找了个黄花闺女在那女子出阁之夜掉了包,次日那贵人瞧见落红极其开心,当场便出了一百两黄金替那女子赎了身。 一百两黄金……让王嬷嬷失了理智。 “你把你的计划告诉了沈氏,沈氏一开始感到震惊,不认同,可她自己还不知道你冒充了李郎君与她通信,为了有朝一日能清白嫁给李家,于是便默许了这个行动,我猜,以沈氏的性格也不会牺牲一个无辜之人,你一定编了什么谎话,告诉她自己有必须接近草原人的目的,对吧?”贺谦这番推理,让在场的人心服口服。 麻吏眼神空洞:“不错,我告诉她,我的姐姐就是被草原人玷污的,所以,我要亲手杀了那些野蛮人,替我姐姐报仇。沈姐姐那么善良,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后来是我百般求她,她才点头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你最终还是亲手杀了她!” 贺谦语气严厉又震慑,麻吏一瞬间坐到了地上,绝望的哭喊:“是她!是她先背叛了我!我没有想杀她!” 所有人的震惊,此刻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暗五继续说道:“麻吏开始冒充沈氏接客之后,沈氏从每天戊时起,便不会再出房门,夜晚你们看见的,都是这个假沈氏。” 有的姑娘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就说,只要是草原人来的晚上,王嬷嬷都会安排湘妃阁,那边层层纱幔,若不是近身去瞧,当真还是发现不了的。” 王嬷嬷惭愧的低下了头,可她万万也没想到,自己花了五十两找的一个和沈氏极像的女子,竟然就是悦曲楼里的下人! 案件分析到这里,事情的始末就只剩下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在沈氏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促使麻吏竟会动手杀了心爱之人。 这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麻吏自从冒充沈氏去接客之后,与沈氏通信时间便少了,麻吏不以为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可沈氏身为女子,对心爱之人的变化及其敏感,再加上有一日无意撞见了李郎君与另一女子在街市说笑的场景,便彻底打破了沈氏的梦。 她开始明白,李郎早就变了心,跟她通信,或许就是缓兵之计,敷衍她罢了,毕竟沈氏多次提出幽会,李郎都用各种借口敷衍搪塞了过去。 心灰意冷的沈氏当晚喝了个大醉,正巧,那晚草原人又来了。 而麻吏,那晚却因为去给沈氏取药,错过了。 喝醉的沈氏神志不清,加上自暴自弃,主动跑到了湘妃阁,也就是那一晚,酿成了大祸。 暗五说到这,麻吏疯了一般的扑向王嬷嬷,眼神怨毒:“原来,原来你骗了我!” 王嬷嬷再次闪躲,“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暗五讽刺的说道。 “我,我……” 麻吏的眼睛已变得通红,记忆将他拉回那日。 他去药铺取完药回来,沈氏刚被王嬷嬷扶着回房,那时候的沈氏早就人事不清,身上凌乱不已,斑斑点点的红痕,裙子处还有落红,麻吏手中的药包当场就掉到了地上。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嬷嬷不知其中曲折,只催促麻吏上前伺候,麻吏当时声音都颤抖了,问了句:“沈姐姐怎么了?……” 王嬷嬷此刻也是吃惊又懊恼,感觉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些草原人也不是她得罪的起的,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她自己攀附权贵,不是我安排的!” 说完,便扶着沈氏进房去了。 ※※※※※※※※※※※※※※※※※※※※ 感谢在2021-02-16 00:22:00~2021-03-21 23:0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噜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分析到这里,所有的人基本都已经明白了。 阴差阳错,因爱生恨,麻吏对沈氏求而不得,加上沈氏破身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才会亲手杀了沈氏。 麻吏也不再隐瞒,而是喃喃自语:“那天,我去找她对峙……” 原来,沈氏出事前的几天,她心灰意冷,躲在房中谁也不见,连着三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王嬷嬷生怕她寻短见,又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便吩咐麻吏日夜看护,又让自己找来的那个“女子”每天抽一点时间,扮做沈氏,在众人面前晃悠一下,从戊时起,便早早的回房。 所以才会有那日,有人看见沈氏进了房门,再也没有出来的情况。 而王嬷嬷真是打死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一个人!! 麻吏动作的确麻利,在守住五楼不让一人上来的情况下,还能抽空完成计划,这周密的心思,让人感到可怕。 那晚…… 他再也忍不了了,他换下了女装,推门而入。 沈氏对麻吏的进出毫无防备,但她没有想到,平日她当做弟弟一般看待的麻吏竟会突然变了一副面孔,逼问她为何要糟践自己,为何要为了一个负心汉毁了自己! 沈氏一开始是震惊,后面就是直哭。 直到麻吏说出,同她通信的人从来都不是李郎时,沈氏崩溃了。 可麻吏最恨的,就是沈氏一次又一次因为李郎崩溃的模样。 他疯了,恨意和占有欲让他丧失了理智,他冲上去,把沈氏压在身下,残忍的撕毁了衣裙。 可没想到,沈氏从哭,到崩溃,再到麻吏做这些动作时,已经一动不动,两眼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是压垮麻吏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了我吧。”沈氏喃喃自语。 而麻吏,那一刻被爱恨夺去了理智,竟真的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把匕首…… …… 暗五说到这,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后面的事也不必再说,短暂的安静之后,贺谦看了眼表情复杂的韶卓,对京兆府的人道:“扣押吧。” 京兆府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将王嬷嬷麻吏等人,都扣押了起来。 …… 韶卓走出悦曲楼的时候心情还很复杂,贺谦与她同行,她对贺谦道谢:“谢谢殿下。” “谢的是什么?帮你破案?” “还有谢谢您拦下了密报。” 贺谦看了她一眼,“下次小心些,京兆府在赵泽底下久了,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剔干净的。” 韶卓点头,麻吏是如何杀了刘氏的过程进了京兆府自然有人去审,那日她在悦曲楼应该就被此人盯上,还妄图拉她这个新上任的司护下水,若说没有买通一些见钱眼开的小人,韶卓也是不信的。 “总之,这次真的谢谢殿下了,要不然,改日我请您吃饭吧。” 贺谦嗤笑一声:“又去柳记?” 韶卓也笑了,神秘的摇了摇头:“殿下等着就是。” 贺谦微微怔了一瞬,韶卓还要回京兆府述职,便先和他道别走了。 贺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为止,才默默的转身离去。 - 夜幕已深,韶卓才彻底从忙碌中抽开身,沈氏的案子证据链全,已经可以封卷移交刑部了,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准备回府去。 肚子咕噜了一声,韶卓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天了还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饿意上头,肚子都叫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 进来的是段长舟身边的管事:“见过小少君,夜深了,府尹大人说您忙了一天,让奴给您送些夜宵,您吃了再回。” 韶卓眼睛亮了亮,“快拿进来吧,正好我饿了。” 那管事提着食盒进来,韶卓打开,都是些易消化的清粥小菜,让人胃口大开。 “府尹大人吃了吗?” 那管事笑着摇头:“大人也忙了一天,也还没用呢。” 韶卓想了想,将食盒原样盖好:“那我拿过去和大人一起用些。” 管事笑道:“多谢小少君了,我们大人一旦开始埋头理案子,那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韶卓笑了笑,提着食盒去了段长舟那边。 他果然埋头伏案。 韶卓敲了敲门。 段长舟抬头,瞧见来人后,脸上的严肃瞬间消失,放下笔,对韶卓温和的笑了笑。 韶卓也换上笑脸,提着食盒走过来:“刚管家说您也没有吃饭,忙了一天了,大人和我一起用些吧。” 段长舟果然坐直,将案卷收起:“好。” 管家笑着上前,一边摆菜,一边语气欣慰的说道:“老奴觉得小少君和大人投缘的很,果然,老奴再命人端两道菜上来。” 韶卓摆摆手:“够了够了,你们也去歇着吧。这些清粥小菜,我瞧着就很好。” “小少君说的是,你们去歇着吧。” 管家行礼:“多谢两位大人,那老奴先退下了。” 韶卓笑着给段长舟递上碗筷:“今日沈案已结,我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一个,但接下来恐怕还有更严峻的任务,这身体可不能跨了,大人,您也是。” 段长舟接过:“小少君教训的是,本官应该谨记。” “不敢当不敢当,以后还得仰仗大人。”两人对视一笑。 食盒里的菜都是易消化清淡的,唯有一道蜜汁藕,韶卓看见后,笑道:“这道菜晚上用怕是会不消化,但是,有人喜欢。” 段长舟眼中露出好奇:“哦?何人?” 韶卓笑而不语,某人嗜甜的秘密,目前恐怕还就她一人知道。 想到贺谦白日里帮了她一个大忙,韶卓突然计上心头。 段长舟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笑道:“初然提到此人如此开心,想必对初然很重要。” 韶卓愣了愣,贺谦对她很重要吗? 她略微思考了一瞬,决定先将这个问题跳过去,转了话题,又给段长舟盛了一碗粥:“大人多用些。” 段长舟接过,也不再多言。 用完膳,韶卓看了看天色,便先跟段长舟话别了。 - 国公府。 陈夫人一直等韶卓回来,韶卓一回去,便赶了过去。 “阿娘!” 陈夫人见到女儿,连忙迎了出来:“柔儿回来了。” “阿娘您怎么还不休息?” “阿娘瞧你这么晚还没回,有些担心。” “孩儿错了,今日京兆府结了一桩案子,忙了些,阿娘,快进屋去吧。” “诶。” 韶卓扶着陈夫人进了屋,陈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道:“柔儿,你父亲过两日就要去幽州了。” “幽州?!阿耶怎么突然要去那了?” 陈夫人叹口气:“你阿耶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这回是为了什么?也没瞧见圣人下旨呀。” “这……反正你阿耶总是去办正事的。” 韶卓有些低落:“那阿兄呢……” “你阿兄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反正,这家里又剩咱们俩娘儿了。” 韶卓瞧自己阿娘难过的模样,忙换上笑脸,安慰她道:“阿耶也是为我们这个家考虑嘛,我在家陪阿娘!” 陈夫人也露出笑:“我的柔儿大了,你也有自己的抱负,阿娘没事,你今日累坏了吧,先去休息吧。” 韶卓心里有些愧疚,自然不肯现在走,又陪着陈夫人说了好会子话,用了些夜宵,这才回了自己房。 回去的路上,韶卓问阿元:“阿元,咱们小厨房平日都是谁在负责甜点?” “是阿薇。” “那你明日跟阿薇说说,就说,我想跟她学几道甜品的做法,让她教教我。” 阿元震惊的睁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 韶卓解释道:“段大人给我放了一日休沐,闲着无聊,无聊。” 阿元点头:“是……” 韶卓抿唇笑,表达谢意要诚心,她这份诚心的“大礼”,贺谦看了,一定喜欢。 ※※※※※※※※※※※※※※※※※※※※ 感谢在2021-03-21 23:01:55~2021-03-28 12: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望然然开鱼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沈氏的案子破了,景家的案子却一直还没有准消息,景尚书日日到京兆府讨要说法,每次都是段长舟接待。 韶卓瞧着,也觉得十分苦恼,但景家的案子她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连贺谦也遇到重重阻力。 想到这里,韶卓想起昨日在府中闹得笑话,哎,她果然还是适合做些男儿身的事,最后还是让阿薇做了几道漂亮的点心,送到昭王府去了。 韶卓出神之际,突然有人从远处喊他:“初然!” 她心头一紧,还未转身,便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韶卓转身,远处一粉衣罗裙的女子正朝她跑来,韶卓忙唤:“公主慢些!” 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后娘娘嫡出,圣人的三公主,贺意满。 贺意满今日难得出宫,兴奋的小脸上因为奔跑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公主身后的宫女和太监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她小跑至韶卓面前,双眼亮晶晶的:“初然!好久不见!” 这位三公主,在大周朝以刁蛮任性出名,可韶卓却从来不会讨厌任何一个女子,她微笑:“见过三公主。” “初然,听说你前阵子胳膊伤了,可好了?” “多谢公主挂心,已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可算见着你了,你都不知,我为了今日能出宫,求了母后多久!初然,你今日有空没,带我去出去玩玩吧。” “这……” 公主身后下人终于跟了上来,其中一嬷嬷提醒道:“公主,小少君如今已是京兆府司护了,现下正是当值的时候,怕是不能随意出去。” 韶卓也抱歉的朝她笑笑。 贺意满脸上有些失望,不过,又很快恢复:“这样啊,那没关系!我在京兆府陪你就是!” 韶卓无奈笑道:“公主,京兆府都是些男人,且事多枯燥,我怕您觉得无聊。” “不会!”贺意满忙道:“这京兆府这么大,自然有可以玩的地方,等你下值,咱们再一起吃饭!” 韶卓拿她没法子,只好嘱咐那些宫女太监照顾好她,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贺意满便在这院中的凉亭中坐下,这京兆府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三公主的,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伺候。没多会儿,便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瓜果和点心,贺意满还挺悠闲自在。 贺谦昨夜没有回府,一直到今日早晨,才赶了回去。 姜富靠在门口打盹,听见脚步声后才惊醒,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贺谦风尘仆仆,昨夜暗六禀报抓到了一两个可疑的草原人,贺谦这才赶了过去。 “备水沐浴。” 姜富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着人备水。贺谦路过桌案时,被桌上的食盒吸引了目光。 这不是昭王府的东西。 姜富上前解释道:“这是昨晚小少君命人送来的。” 贺谦怔了怔。 他送来的? “殿下等着就是。”韶卓的话浮现在脑海,贺谦似乎明白了。 姜富见自家主子感兴趣,连忙上前打开:“也不知小少君寻到了什么好吃的。”他低头一看,瞬间有些惊讶:“这……” 贺谦也走了过去。 这食盒里码的是整整齐齐的糕点、糖酥、点心。 金糕卷 、小豆糕、蜜饯莱阳梨 、蜜饯菱角、柿霜软糖。 “这,小少君送错了吧。”姜富去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 可贺谦的脸非但没黑,眉梢竟还染上了一丝笑意,双眼也似乎泛上了些细碎的光芒。 “收着吧,毕竟是人家的心意。” 姜富提着食盒愣住,自家殿下,什么时候也会说“毕竟是人家的心意”这样客套的话了。 要知道当初想给昭王府送礼的人几十只手都数不过来,统统被毫不留情的拒绝,送进来的也被退了回去,那时候怎么没说“毕竟是人家的心意。” 这一盒子点心,竟比那些名贵的礼物面子都大。 姜富也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意,只好先放下,专心伺候贺谦沐浴更衣去了。 贺谦换了衣坐到书房,那食盒就摆在了书案上,姜富这个人还是很有眼力劲的,自然也不会真的把食盒收了起来。 贺谦昨夜一夜未眠,加之草原那边事似乎有些棘手,原本心情是阴云密布,可此刻…… 他拿出一块柿霜软糖,放进了嘴里。 甜蜜充斥了整个口腔,直直的从食道冲击到了天灵盖,贺谦原本没想笑,可唇角和眉梢都不自觉的扬起。 许是甜味带来的副作用。 被发现了啊……贺谦又忍不住拿起一块。 姜富在此刻敲了敲门。 瞬间,那块软糖被放回原处,贺谦端坐会位子:“进。” 姜富笑着端来了午膳:“殿下,该用膳了。” “嗯,放下吧。” 贺谦看了看姜富送过来的膳食,突然心念一动:“小少君可在京兆府?” “啊?”姜富愣了愣,贺谦看了过去。 姜富立马笑道:“在呢在呢,今日京兆府司护当值,而且,三公主今日好像也出了宫,也去了京兆府。” 贺谦站起身来:“那就备马,三妹顽皮了些,莫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姜富心中想笑却又不敢,只好跟上:“殿下说的是。” - 韶卓终于忙完了今日职责,他放下笔,看了眼外头。 “公主还在?” 阿元抿嘴笑:“是呢,定是在等您。” 韶卓无奈的摇摇头,难得爱玩好动的三公主等了他两三个时辰,看来今日,不带她出去是不行了。 “那便走吧。” 韶卓走出了房门,贺意满一眼就瞧见了他的身影,眼睛一亮:“初然你忙完了!” 韶卓正微笑点头,视线里突然也多出一人的身影,贺谦正从院门口朝这边走来。 “殿下。” 贺意满的笑意瞬间凝固,僵硬的转身:“五、五哥?” 贺谦的心情倒是不错,行至跟前:“今日怎出来了,皇后娘娘准了?” “自然是准了,准了。”贺意满对自己的几个兄长都有些惧意,难免有些心虚。 贺谦倒不再多问,而是看向韶卓:“这是准备去哪?” “公主想去街市上瞧瞧,临近新年,恐是热闹,我想着也无妨。” 贺意满小心的去看贺谦,却见他欣然点头:“也好,那便去吧。” 贺意满瞬间开心起来:“五哥!你真好!” “一同去。” 贺谦下一句话,又让贺意满明媚的小脸瞬间耷拉了下去,韶卓在一旁看着,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殿下今日也有空了?” 贺谦点点头:“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韶卓很想问下是不是景家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但无论是昭王还是段长舟都比她有分寸的多,想来倒也不必多事。 于是,三人便出了京兆府,朝长安街市逛去。 临近新年,长安城西市的确愈发热闹。 走街串巷,置办年货,花灯对联,灯笼鞭炮,样样都让贺意满看花了眼。 她毕竟不常出宫,即便想借机多和韶卓说说话,也很快被一些新鲜玩意吸引去了目光,于是,只剩贺谦和韶卓在后面慢悠悠的并排走着。 “殿下可收到我昨日送去的礼物?”韶卓侧过头问。 贺谦直视前方,并未看她:“嗯。” 表情波澜不惊,似乎那些东西,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那殿下可尝了?” “本王不喜甜食。” 韶卓小小的切了一声,真是死要面子,罢了,反正东西送到便是。 “上回在街市伤你的人已经抓起来了,在刑部。” “是什么人?” “草原人。” “怎么又是草原人,最近这些动乱,总会和草原部落产生联系。” “新年朝圣,长安城内的确常见到他们的身影,但这些草原人又不属一个部落,其中纠纷和原委,还得去细细查问。” 韶卓点头:“如今草原部落应该还是巴尔最大吧。” 贺谦嗯了一声:“但巴尔可汗今年已逾六十,号召力也远不如以前了,巴宕部虎视眈眈,上次景瑞遇害的毒就来自巴宕。” 韶卓沉默了片刻:“距离新年只剩五日了,景家那边……” “放心吧。” 韶卓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贺意满在前面兴致勃勃的逛,可好半天都看不见韶卓和自己五哥了,她回头喊:“你们快些呀!走的太慢了!” “这就来了公主。”韶卓忙道。 “意满骄纵些,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怎会,公主性子天真可爱,很是讨人喜欢。” 贺谦看了一眼他,眼神幽幽。 贺意满看中了几个面具,除夕当夜,男男女女可随意换装带上面具出游,这也是大周新年的一大特色,韶卓瞧了瞧,也看上了几个。 “你除夕那日定出不了宫,买来做什么?”贺谦问道。 贺意满瘪起小嘴:“就想要嘛!还不能在宫里带带了……” 韶卓笑道:“公主喜欢就买,我也想买几个。”韶卓边说边从荷包里掏银子,只是很快,贺谦的手先伸了过来,递了银子给那铺子掌柜。 “你也挑吧。” 韶卓笑了笑:“如此,那便谢谢殿下啦。” ※※※※※※※※※※※※※※※※※※※※ 贺谦:他懂我 !只有他懂我! 第十四章 买了面具,又吃了糖人,贺意满还闹着要去看戏。 贺谦看了一眼韶卓:“天色晚了,小少君怕是还有事。” 贺意满立马眼巴巴的看向韶卓。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公主想去看,那便去吧。” “耶!”贺意满笑容满面,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知道有家戏园子,安静人少,戏也不错。” “在哪?初然你快带我去!” 韶卓看向贺谦:“殿下知道吗,在梨园。” 梨园是长安城临边的一片果园,贺谦点头:“知道,但没去过。” “梨园戏曲很不错,我们便去那里吧。” 梨园距离还有些稍远,贺谦便叫了一辆马车,贺意满上了车,贺谦和韶卓骑马,很快便到了。 梨园韶卓经常来,比较熟悉,轻车熟路便带着他们进了里面风景最好的一处台子。 贺意满张开袖子原地转了个圈:“这的视野真不错!” 韶卓笑:“可惜现在是冬日,若是到了春季或夏季,梨花满园,梨果丰收,定再带公主来一次。” “好啊!初然可要记得!” 韶卓笑着点头。 最后选在一处,那亭里有桌下暖炉,小厮送来了点心瓜果,韶卓点了汤锅,看戏品锅子,也算是冬日里的一处风景,极大的弥补了在古代无法享受电子设备的遗憾。 贺意满还是第一次吃锅子,新奇的不得了,“就这样涮一下就好了吗?” “是,小心烫。” 贺谦倒不用招呼,三人落座后没多,那边戏台子上便唱开了。 “祝兄~~为何你如此扭捏~~~” 熟悉的台词和熟悉的强调一入耳,韶卓被呛了一口,猛的咳嗽了起来。 唱什么不好,竟选了个祝英台和梁山伯。 “慢些。”贺谦递过来了一杯茶。 “谢谢殿下。” 贺意满则对这戏来了兴趣:“这是哪一出,怎么从来没听过。” 韶卓还未开口,身边伺候的小厮便笑着回答:“是小少君写的,也是小少君起的名字,叫梁祝。” 贺意满和贺谦的眼神都集中在了韶卓身上。 韶卓连忙摆手:“不不,我并不是原作者,不敢当不敢当。” 这说什么也不能把梁祝的创作权揽在自己身上啊,当真惭愧,惭愧。 贺谦和贺意满倒也不纠结这事,原本贺谦只是兴趣平平,可听说这戏本子是韶卓提供的,菜也不吃了,放下了筷子,专心听了起来。 贺意满亦是,当知道祝英台是女扮男装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是这样!” 韶卓虽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在这兄妹二人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可没由来的,还是十分的心虚。 这份心虚小时候倒罢了,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些女性不可避免的生理特征显现出来时,总是会不自在。 “初然你怎么出了好多汗,太热了吗?”贺意满关心的问她。 “啊,可能是的。” 贺谦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当看到马家对英台的行为时,贺意满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还义愤填膺的拍了拍桌子:“太过分了!” “只是戏本子罢了。”贺谦安慰了她两句,说完,依然又看了眼韶卓。 韶卓压根不敢跟他对视,明明没鬼,心里却慌得很,她在心里把自己默默的唾弃了一百遍。 总算是熬到了结束,韶卓这才松了口气。 几人离了梨园,天色已经不早了,贺谦得送贺意满回宫,临走之前,贺谦回头,对韶卓道了句。 “戏本子写的不错。” 韶卓心口又一紧,连忙垂眸:“殿下谬赞。” 一直到贺谦和贺意满的马车消失,这才抬头,长长的松了口气。 “阿元。” “诶,奴在。” “去跟梨园交代,以后但凡是宫里的人来,统统不得唱梁祝!” 旁人不知道为何,阿元却知道的清楚,她方才也是紧张坏了,便立马尊了自家阿郎的令,传话去了。 - 贺谦亲送贺意满回了宫,皇后是从慈宁宫回来才知晓此事的。 “砚知走了?” “是,昭王殿下送回了公主,一刻也没多留,便出宫去了。” 元皇后叹了口气:“这孩子,和本宫是越来越生分了。” 元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安慰道:“也不是,毕竟殿下年岁大了,不比小时候,不过太子和公主,还是和您很亲的。” 看着远处的宫墙,元皇后脸上有一丝怅然:“是啊,泽儿近日还很忙吗?不忙的话,让他来见见本宫。” “是,娘娘。” - 韶国公出发去幽州的日子就定在大年初二这一日,也就是说新年刚过,一家人的团聚还未享受到温情,阿耶和阿兄便又要出门了。 韶卓有些沮丧,却尽力没有在陈夫人面前表现出来。 “阿娘你看,这是我今日买的面具!” 陈夫人默默收起了书案上的信,笑着看向韶卓:“好看,就是多大人了,还爱玩这些。” 韶卓也只有在自家人面前会露出难得的女儿家脾性:“我永远都是阿娘的孩子嘛。” 陈夫人最是吃她这一套,笑的甜丝丝的。 “马上就是除夕灯会,那晚我们全家都要进宫去,你哪有时间戴呢?” 韶卓嘿嘿一笑:“自然有的,自然有的。” 宫宴最是无聊,但每年韶川都会在宫宴的下半场带她开溜,这是和阿兄的约定。 这几日韶卓都会陪着陈夫人一起用膳,直到是亥时才回自己屋里,这一晚,韶卓如常。 刚出了陈夫人的院子,韶国公府的府兵便匆匆来报了。 “何事慌张?” “禀少君,昭王殿下已经抓住了杀害景公子的凶手。” 韶卓大惊:“是何人?!” 那府兵摇头:“身份未知,但是是昭王殿下亲自捉拿,人现在已经押送进宫了。” 韶卓回头看了眼陈夫人的房间,压低声音:“莫吵醒阿娘,现在你和我一起进宫。” “是!” 韶卓没有想到,白日还同贺谦在梨园看了戏,晚上人竟就落了网,若说他没有胸有成竹的打算,韶卓是肯定不信的。 宫里今夜灯火通明,看来是惊动了不少的人。 段长舟自然也在,而且看样子,他对今晚的计划也是知晓的。 韶卓一面感叹贺谦的心思深沉,一边朝勤政殿赶去。 而勤政殿大殿内,跪在殿中央的,正是那晚同在冬猎营中一名学子。 魏将军唯一的儿子,魏翼。 众人显然对这一结果表示极大的震惊,圣人面色铁青,坐在殿上,沉声问道:“砚知,你可确定?” 圣人这样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魏家是大周的开国元勋,魏将军更是因为救过圣人,全家都收到了无上的荣耀,可魏将军本人,就是在那次刺杀之中,去世了。 如今这样的指控,若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显然是对忠臣的污蔑。 景家人得了消息,更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魏翼。 此事由京兆府经手,段长舟便先一步上前,将这些日子来搜集到的证据一一作为呈堂证供。 “景家大公子出事,是由于中了一种毒,此毒已经由殿下查明,来自巴宕部落的巫医之中,毒性剧烈,这是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从巴宕部取来的,诸位太医可以进行比对。”段长舟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毒药交给了太医院的首领。 “而我们在查案期间,了解到魏家小将军,曾从去年秋季开始便和草原人来往过密,其中,巴宕部的巫医族有一名女医,如今应该是魏家的门客,小将军应该是怕事情败落,从上个月,这位女医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的妾室,一开始,便逃过了追查。” 在场的人经过这一提醒,的确回忆起魏家前段时间刚抬了个妾,只不过一介妾室,也并没有人放在心上。 景尚书有些站不太稳。 紧接着,段长舟便将那日在山上和昭王发现的线索一一分析,甚至还还原出来了那个发射暗器的木架,当场演示了一番,韶卓看的尤其仔细,这木架心思绝巧,利用了很多力学原理,还通过水的重力去控制机关,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来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在近十日的观察里发现,小将军于两日前深夜,曾偷偷返回过拓跋山一次,拓跋山这十日明面上已经没有官兵把守,可这暗处里,却是有几十双眼睛,小将军甘冒大险,恐怕是为了寻找这个。” 说罢,段长舟拿出一截衣服的角落,是长袍上的衣角。 “小将军可觉得,眼熟?” 魏翼从进入殿内起一直都是低着头的状态,一直到此刻才抬头看了眼段长舟以及他手中的衣角。 “区区一件长袍,就能认定是我了?” 段长舟微微一笑,将衣角收了起来,道:“小将军,这不过是一件襕衫,并非是你所说的长袍。不过,在拓跋山上发现的,的确是长袍。” 这话一出,众人似乎都已经明白了什么,景尚书已经冲了上去:“你心虚什么!你,你说,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 快改完了,改完后会正常更新,前期的节奏明显快了很多,不出意外的话,十章内掉马。 第十五章 尽管在场众人心中都有猜测,可魏翼的回答却是平淡:“本将军眼拙,看错了而已。” 至于景尚书的提问,他也概不作答。 段长舟微微一笑:“那你又作何解释,你半夜去拓跋山上寻东西的事?你要找的,难道不是这片被木架上的机关划破,遗留在雪地里的长袍碎片吗?” 魏翼也淡然笑了笑:“若是抓到我亲手掩藏或者找到这边衣角也就罢了,可那日,你们的暗卫又可曾瞧到我拿走了什么东西?” 段长舟沉默了,显然是没有的。 魏翼勾了勾唇,正要向圣上鸣冤的时候,韶卓忍不住了。 “我亲眼看到了。” “儿臣亲眼看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众人一惊,韶卓和贺谦对视了一眼,韶卓心虚不已,她自然是在撒谎,但魏翼也在撒谎,她方才想到景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又看到对方如此嚣张的态度,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可贺谦…… 贺谦收回视线,将那夜在拓跋山上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了一遍,提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小将军当时找衣角碎片不成,临走时无意捉了只出来觅食的野兔,只需要找到将军府的人,对对口供,便知道那日小将军到底有没有上过拓跋山了。 景尚书气到站不稳,“我,我儿同你同窗十载,你,你究竟为什么!” 直到此刻,魏翼终于承认是他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此人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立马在圣人面前认错,道,自己那晚布下的机关只是为了猎杀猎物,伤了景家公子,绝不是他故意为之,一边说一边忏悔。解释自己是事后太过害怕,所以才拒不承认,如今他愿意偿罪。 “猎杀猎物?那木架的方向是对准了篝火所在的位置,什么样的猎物,会出现在那里?!” 魏翼立马道:“那木架是从西市鲁家定做的,刚刚才运到,我操作不熟练,所以才犯下了这等大错!请圣人责罚!” 总之,所有的错误都不是他故意的。 “那毒药?!你又作何解释!” “那日我瞧见小少君猎了雪狼,心中嫉妒,可自知没有空手猎得雪狼的本领,便,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韶卓被噎了一瞬,虽然知道这人满口谎话,可在场也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故意为之。 众人都不自觉的看向了圣人。 许是觉得这场闹剧过于荒诞,圣人脸色愈发难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全在圣人的一念之间,可,魏将军当年为救圣上牺牲了一条命,如今要让他的儿子给景公子赔命,这样的决策也的确过于为难。 景尚书薄唇紧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圣人,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圣人现下恨不得将魏翼狠狠丢出去,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如今犯下这样的大错,你父亲在天之灵看见,定会寒透了心!从即日起,削去爵位,先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说完,又看向景尚书:“传令,封景瑞为一等公爵,景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今日,先到这里。” “圣上!” 圣人话毕,便起身离去了,景尚书颤悠悠的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 魏翼被押了下去,如今只是将他关押天牢,可后续如何处置,显然圣人还没有想好。 魏翼被锦衣卫押下去的时候,脸上明显还闪过一丝笑意,路过昭王附近的时候,他还停了一瞬,别过头小声和贺谦说了句什么,韶卓离的远,没有听见。 韶卓走了过去:“殿下。” “他方才说什么了。” 贺谦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听清。” 韶卓便不再多问,她垂眸,显然有些心虚:“殿下,我方才……” “那日雪山偶遇,你的披风还在昭王府,本王改日差人给你送回去。” 韶卓听他这样说,愣住。 贺谦也不再多言,看向了她身后的段长舟。 韶卓低下头,看来贺谦这是替她圆了谎,段长舟上前,同贺谦说了些什么,韶卓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出了大殿,景蕊扶着景尚书的背影走在前面,韶卓问:“圣人会公平裁决吗?” 贺谦却道:“今日的处理,已经很公平。” “可——” “逝者已逝,或许你觉得本王这样说过于冷漠,可帝王心更要平衡朝局。” 韶卓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但殿下为了我撒谎,你不是这样的人。” 贺谦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微一怔,别开了眼。 临走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以后毕竟是父母官,说话前要再三思虑。” 天空中慢慢飘起了白雪,韶卓看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知道了,谢谢。” -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这日,大雪总算是停了,久违的阳光洒满大地,阳光突破云层,长安城里的家家户户,全都打开了房门,扫雪迎春。 “阿郎!你快瞧!院子里的梅花开了!” 韶卓正在屋内穿戴新衣,就听得阿元在院里的声音。 “这就来!” 韶卓院里有一株梅花,还是两年前韶卓亲自种下的,去年没有开花,韶卓还为此难过了好久,没想到今年,这就开了。 韶卓出去时,朵朵红梅,鲜艳无比,给雪白的大地添了一抹红,让人瞧了欣喜不已。 “快,摘一些给阿耶阿娘还有阿兄都送去!” 阿元福了福,便立马着人去办了。 韶卓行至梅树下,没想到前年自己无心种下的梅花,今年开的如此娇艳。 院门外不远处来了两个小丫鬟:“见过阿郎。” 韶卓回头,见他们拖了一个木盒,问道:“何事?” “禀阿郎,这是昭王府送来的。” 贺谦送来的? 韶卓走了过去,打开木盒,一件银狐披风赫然出现在眼前,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极其漂亮的光泽。 “你的披风还在昭王府,本王改日差人给你送回去。” 耳边响起了那日贺谦说的话。 “这个昭王……竟还真的送来了。”韶卓眉眼含了笑,将木盒盖上:“收进去吧。” 那丫鬟点头,正要托着那木盒进屋,又被韶卓叫住:“等等,就放在床上,我今晚,就披着这个进宫。” “是,阿郎。” 韶卓今日心情真的很好,她重新行至那梅树下,等小丫鬟放好披风出来时,又叫住了她。 “你去寻一个花瓶,将这几只梅花送到昭王府去。”韶卓亲手摘了几只红梅,递给了那丫鬟。 “是,阿郎。” 今日梅花开的这样好,礼尚往来,她也想让贺砚知瞧瞧。 - 贺谦这几日却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那日魏翼在他耳边说的话他听清了,且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不去。 “我失败了,还会有别人。” 贺谦在书案前练字,心中却一直在想魏翼的话。 所谓的猎杀雪狼根本就是拙劣的谎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草原人,长安…… 姜富就在这时候敲了敲门。 贺谦的笔锋戛然而止,语气稍有不悦:“进。” 姜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殿下练字最不喜旁人打扰,可如今可是除夕啊,再不准备,进宫的时辰就要迟了。 姜富小心翼翼的进来,就在他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姜顺也来了,他一手托着瓷白的瓷瓶,里面是几只红梅,开的甚美。 姜顺没有他师父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直接了当的冲到了贺谦面前,笑嘻嘻的说:“殿下,这是小少君差人送来的,说是自家院里的梅花开了,邀您一起沾沾喜。” 贺谦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转瞬变成了晴天。 他院子里的? “拿上来。” “诶。” 姜顺笑的开心极了,连忙把花瓶递了上去:“听送花的人说,这梅树是小少君亲自打理的。” 贺谦看了看那几只红梅,有些想笑,什么插花的手法,当真是也不知道找个丫鬟修剪一下,看来是他亲自摘的。 “那件银狐披风呢?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送去了,那可是上好的银狐,少君见了,一定喜欢。” 贺谦将那红梅就摆在了自己的书案前,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姜富,道:“更衣吧,时辰快到了。” 第十六章 除夕宫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所有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进宫参加,宫内歌舞升平,一切都井然有序。 虽然前几日的风波让圣人心中横着一根刺,可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不得不尊,加之这几日长安城内也算安然无事,圣人脸上也总算露出了一些些的笑意。 元皇后端坐在一旁,举止高贵大方,瞧不出一丝不妥。 韶卓进殿的时候,贺谦已经落座,也不知是否心有所感,韶卓刚跨进大殿,他的眼神便也跟了过来。 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和银狐披风,刚一进来,就吸引了无数贵女的眼神,三公主坐在元皇后身后,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瞧,可惜被元皇后的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 “臣韶卓,参见圣上。” 圣人朗声大笑:“卓儿如今风姿越发帅气了,想当年你还是个小团子时,在朕的宫宴上,可没少给朕添堵啊。” 韶卓有些惭愧,她自然是记得年少时候是如何胡闹,当时长安城内的人,又何人不知韶国公除了个撒泼的小少君? “年少不懂事,让圣上为难了。” 圣人哈哈大笑,韶卓这才起身,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入座的时候,和贺谦对视了一眼,她露出了一个笑,可对方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很快移开了视线。 韶卓心里打鼓,自己又咋得罪这位王爷了? 鼓声起,宫宴开始了。 太子贺泽,肃王贺耀,昭王贺谦,大公主贺婉,三公主贺意满,如今长安城内在的皇子和公主,都在场了。众人一起举杯向圣人致辞,圣人一一接过,人人有赏。 韶卓是无需参与到这些皇亲里的应酬,她目光只停留在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而是除夕的宫宴,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前世毕竟是个吃货,韶卓夹了一个银色的珍珠鸽子蛋,默默的放进了嘴里。 好吃。韶卓眼睛亮了亮,没忍住,又连续夹了两个。 那边,贺谦刚敬完了酒,视线扫过韶卓时,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还真是贪吃。 他眉眼带笑的模样,也没能套过贺泽的视线,顺着贺谦的眼神看过去,太子突然笑道:“初然身上的披风可是银狐皮?” 韶卓一口鸽子蛋嚼都没来得及嚼,囫囵吞了下去:“回殿下,是。” 贺泽笑:“这一看便是极品,孤记得五弟上前年秋猎的时候也得过这样好的银狐,可五弟宝贝的很什么似的,一直放在自己府中,从不示人!” 众皇子都笑了起来:“可不?五弟,你可太小气了!” 韶卓有些诧异,她看向贺谦,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披风竟如此珍贵,银狐虽难得,却没想到是他亲手猎得,还放在府中宝贝了三年! 韶卓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到伺候的宫女上前斟酒,她才回了心思。 “这是六月银?” 那宫女点头。 韶卓看着杯中的酒,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事,六月银是她最喜欢的果酒,宫宴专用,这种酒喝起来甜甜的,可事后酒劲就大了,尤其是再一见风,人就更加糊涂了起来,韶卓忆起自己小时候但凡进宫参加宫宴,总是要偷偷背着阿耶喝上几杯。 但这样的后果就是,她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韶卓哑然失笑,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是她的酒量,自然不会比孩童差。 那边贺谦被几个皇子打趣了一番,又多饮了几杯,过了三轮,韶卓想走了。 毕竟今晚还有花灯,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 她默默的给韶川递了个眼神,当哥哥的哪有不明白她的意思,略微点头,韶卓便懂了。 阿兄这是同意了!接下来的事都不用她操心,反正有阿兄帮她!于是韶卓又坐了片刻,便借口去恭房,起身离坐了。 她的举动没有引起沉浸在酒乐里的人注意,但当她开开心心从宫殿后方绕出去时,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贺谦站在不远处的暗廊下,似乎在赏月,听见动静后,他转了过来。 “殿下……” 贺谦没有戳破她的计划,只是指了指前头:“你惯走的那条路今晚演练,劝你从东宫的方向出去。” 韶卓原本还在担心,听他这样说,立马松了口气:“谢谢殿下!” 贺谦笑了笑,收回了手。 韶卓看见他,突然不那么着急走了,她上前几步,问道:“殿下在此处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在专门等她给她指路吧。 “吹吹风,醒酒。” “六月银容易上头!殿下要少喝些!” 贺谦看了她一眼:“你喝醉过?” 韶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时候调皮,醉了不少回。” “那醉了之后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 韶卓不明白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喝醉了能做什么,自然是说胡话耍酒疯呗。 韶卓随便说了几句,贺谦听完后却不说话了,月色朦胧,他站在背光处,韶卓看不清他的表情。 “殿下,我先走啦!对了,这披风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 韶卓毫不吝啬的笑了笑,转身跑远了。 贺谦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喃喃自语一般:“原来……是不记得了啊……” - 阿元早就安排好了马车候着韶卓,她一到,阿元便立马掀开了帘子:“阿郎,衣服都在车上了,您快换,奴在外头把风。” “好,阿元,你今日真好看。” 阿元今日也是一身女装,她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扶着韶卓进了马车。 只有每年的除夕花会,韶卓会换成女装出游,反正带着面具,谁也认不出谁。 毕竟有时还是小女儿的心思,韶卓只有这天,会换上女裙,带上耳铛,她将男儿衣都在马车里换好,最后挑了一对浅粉色桃花坠子的耳铛带了上去。 一双绣鞋缓缓从马车内踏出,阿元上前去扶,即使没有施任何粉黛,也足够明艳耀人。 “阿郎好美。”阿元看呆了。 韶卓笑笑:“还唤阿郎?” “不!娘子真美!” 韶卓笑了笑,今夜,她便当一回韶柔。 马车缓缓向城中驶去,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也从宫中驶了出来,韶柔带上了那日贺谦送她的面具,是半面凤凰,她真的很喜欢。 长安城的花灯会,准时开始了。 男男女女在这一日,皆可以随意出行,带上自己喜欢的面具,没了往日身份的顾忌,言谈举止也不必那么拘束。 甚至很多大胆的女子,看上哪家的小郎君,也可以上前调笑,说不定还真有看对眼的,成就那么几对良缘。 韶柔的目的,当然不是来调戏什么郎君,她只不过是压抑太久,想解放天性而已。于是,刚刚入了人潮之中,便彻底放开了脚步。 “娘子,您等等我。”阿元在后面追的有些辛苦。 韶柔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的裙子,在人群中也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她提着裙摆,欢乐的像一只鸟儿,只恨不得飞往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阿元,你快些。” 人群熙熙攘攘,在花灯会的入口,也站着一位郎君,带着面具,负手而立。 “郎君,没有寻到。” “他定在,再去好好找。” 韶卓从宫宴里跑出来,除了爱玩来花灯会,贺谦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于是他也冒着大险,离了圣上的宫宴,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也没法用真身份示人,带着面具,偶尔到市井百姓中,找自己想找的人,也是一件趣事。 今夜,他也不是昭王。 暗卫很快回来:“郎君,确实没有和那位身形相貌相仿的男子。” 贺谦没有说话,半晌,向前大步走去。 韶卓定在此处。 贺谦走进了花灯会中。 韶柔看中了好几盏灯,那买灯的掌柜还笑着给她指:“小娘子可要去河边放灯,今夜那边可热闹着!买了我的花灯,许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若是往日,韶柔定会一笑了之,她向来不信这些,可今晚是除夕夜,她竟鬼使神差的也想去试试,便买了好几盏,在一旁开始写自己的心愿。 “娘子,您想许什么愿望?” 韶柔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如今生活美满,也不求其他,那不如,便求阿耶此行,一路平安吧。 “掌柜,这花灯怎么卖?” 韶柔在一旁提笔的时候,铺子前来了一对夫妇,那娘子小腹隆起,应该是身怀六甲,相公陪同一起游玩。 掌柜回了价,那男子便二话不说买了好几盏,还亲自磨了墨,将笔递给了那女子:“娘子,慢些。” 那女子肚子大,弯腰有些不便,那男子便将花灯举着,让那女子去许愿。 虽是一个的平常的举动,韶柔却在此刻被这样的温馨感动了。 她投生古代,上一世也从未成家,这辈子活了十六年更是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可就在此刻,她心里却忽的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这辈子,她也能够拥有快乐幸福的一段感情? 她鬼使神差的在花灯上写下了一句话。 可写完后,她愣了愣,又笑了。 想什么呢,自从选择以男儿身在这世间行走之后,她哪里还有能成家的机会呢? 不过写都写了,韶柔最后还是和阿元一起,到河边将这花灯放了,只不过在河边放灯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十七章 “那,那人可是段大人?”韶柔惊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阿元也瞧见了,段长舟不知在做什么,竟就站在河对面,和她们只隔了一条河的距离,他面前站着一个人,段长舟显然正在同那人说些什么。 韶柔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一时有些发愣,而段长舟的感觉一向敏锐,很快察觉到了对面的视线。 他一双眼扫过来的时候,韶柔一惊,手上的一个花灯,给掉到河里了。 “哎呀。”阿元惊呼了一声。 “算了算了,赶紧走。”韶柔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花灯不花灯,别被段长舟认出来,那便是极好了。 她拉着阿元转头就走,剩下的花灯也不要了,可这一幕在段长舟眼里,却更显得可疑了。 “去看看,方才那两个女子。” 他面前的人颔首领命,很快就到了河岸对面,只是人实在太多,哪里还看得见方才的身影,无奈,那侍卫只好将韶柔留下的花灯捡了起来,回到了这边。 段长舟接过花灯,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不妥。 看来是他多想了,最近被京中的一些事搅得昏了头,今夜更是草草结束宫宴,便要来花灯会布置安防。 难道是他方才的模样太严肃,将人给吓着了? 韶柔拉着阿元很快又涌入了人流,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我真是紧张坏了,段大人的那双眼,仿佛就能看透一切。”阿元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韶柔何曾不紧张,她若是穿着男儿衣,那边千军万马也吓不住她,可她换上了女儿身,就真的像多了一层软肋。 “算了,许是我们多想了。” 阿元点点头,两人不想再受影响,便继续逛起了灯会来。 “你给我站住!你竟然敢偷老娘的东西!” 偏天不遂人愿,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扒窃,这可让长安城内百姓大吃一惊。 扒窃的人跑的极快,而他身后,还有一妇人紧追不舍,韶柔动作比脑子还快,在那个小偷经过她面前时,她已经主动伸出了脚,将人绊倒了。 “哎哟。”那小偷被绊倒后,也顾不上计较,比起被那妇人抓住,摔一跤也不算什么。 可韶柔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见他还要跑,干脆就追了上去,她功夫在身,没两下就抓住了那人,将肩膀往后一扣,就准备把人押起来。 没成想,那小偷也有功夫在身,竟当街和韶柔过了几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韶柔眉头蹙起,这小偷的功夫还挺毒,招招都朝着她脸扫过去,这要被他得逞扯了面具,那就完了。 这样想着,韶柔也没再客气,那小偷见一时脱不了身,顿时起了杀心。 “小心匕首!”人群中有百姓提醒她。 韶柔看见那人袖中藏了凶器,只可惜自己身上没带剑,眼下躲着匕首,更觉得裙子碍事。 “啊!” 那小偷突然惨叫了一声,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人,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已经被捉住了手腕,打落了匕首。 “在除夕花灯会上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韶柔停了下来,看了看来人,那男子一袭黑衣,也带着面具,像是……哪家府上的侍卫。 人群突然让出了一条路,不远处缓缓走来了一男子。 韶柔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脑中轰的一声,楞在了当场。 “郎君,此人扒窃还携带凶器,已被属下捉拿。” 那来人不是贺谦,还有谁?! 贺谦点点头:“押送官府就是,莫破坏了百姓们的兴致。” 那侍卫领命,押着那小偷便远去了。 直到这时,贺谦才扭头,猝不及防的便和韶柔对视了一眼。 韶柔一惊,回过神来,猛地转过了身子。 她心跳如鼓,她换了衣裳贺谦也许认不出来,可贺谦还是那熟悉的扮相,只是带了面具,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贺谦对女子一向并无兴趣,方才他听见打斗声,才示意侍卫前来,即便是个武艺还不错的女子,既然抓住了人,他也不会多加留意。 韶柔定了定神就准备走,可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稍候。” 韶柔的脚便向被定住一般。 她硬着头皮回头,没有抬头只是微微福了福:“郎君有何事?” 贺谦原本只瞧了她一眼,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面前人的面具,倒是十分的眼熟。 “你这面具,何处买得?” 韶柔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就不带这个了。 “在西市街铺随便买得。”那日她同贺意满和贺谦,的确是在西市逛街的时候瞧见了。 贺谦垂眸,这样的面具随处可买,许是他想多了。 韶柔见他似乎微微出神,也不再多留,悄悄的又福了福,便转身溜了。 贺谦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只是…… 留下了一样东西。 贺谦上前,发现了地上遗留的一枚耳铛。 粉玉髓桃花样式,花蕊还镶了颗小小的明珠,当是价值不菲。 那侍卫已经将人押送到了今夜负责安防的官兵手上,便折了回来,贺谦将那耳铛拾起,递给了他:“明日去寻寻,找着人了给人还回去。” 那侍卫看了看手中的耳铛,心里也打了打嘀咕,这两日,他怎么尽干找人的活。 这一晚,贺谦要找的人,没有找到。 韶柔经过两番波折已经没了玩耍的心思,她带着阿元匆匆离了等会,直到上了韶家马车时,久久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当真是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模样,她这幅样子,太容易穿帮。 阿元也紧张的不行,直到韶卓换好衣,两人才都松了口气。 “阿郎,还回去吗?” “不了,直接回府吧,也快到子时了。” “是。” - 贺谦今日没有寻到人,心中自然失望,这灯会于他已无半分吸引,便转身离去了。 那边,段长舟已经从手下那里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那押送小偷的侍卫也被人认出是昭王的人。 听闻昭王也在这,段长舟还是微微吃惊了一刻。 他竟不在宫宴上,反而跑到民间灯会来了吗? 段长舟突然想起那日贺谦提出的古怪要求,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问道:“司护大人今晚可在宫宴上?” “小少君?”他属下仔细回想:“属下从亥时开始,好像就没有见着小少君了。” 段长舟若有所思,过了片刻,竟突然笑了。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贺谦心中有郁,折返回了宫中,他擅自离殿,却必须要在宫里守夜。 他出宫的消息,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太子。 两人在去往慈宫的路上遇见了。 “兄长。” 贺谦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各宫娘娘比比诞生之时,所以即便是二皇子的贺泽和五皇子贺谦,也只相差了一月。大皇子和二公主都早早夭折,四皇子三年前也意外去世,如今大周皇室,也只剩下这几位了。 贺泽笑着道:“看来砚知去了一趟宫外,并无所获。” 贺谦自知瞒不过他,也不狡辩,贺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只是别误了见祖母的时辰。” “多谢兄长。” 两人便一同朝着慈宁宫去了。 贺意满最是会讨徐太后欢心,还打扮起来,在太后面前唱起了戏。 唱的,就是那日在梨园看的梁祝。 把徐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元皇后内心也开心的紧,她的女儿,就是最受宠的。 相比大公主的温婉沉静,三公主的确更加讨喜一些。 “太子殿下到!昭王殿下到!” 徐太后一听,更开心了:“砚知来了!快!快进来!” 两个皇子身高体型都差不太多,一同朝殿内走来时,元皇后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许久不见砚知了,前几日你送意满回来时,走的也太匆忙了些。”元皇后笑道。 贺谦向她行礼:“是儿臣的错,那日急着捉拿拓跋山犯案之人,忙了些。” “无碍无碍,只是再忙,记得照顾好自己就是。” 贺谦点头,徐太后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孙子,便让贺谦坐在了自己身旁。 “三妹这是在唱哪出戏?怎么从来没听过?”贺泽问。 贺意满颇为骄傲:“这曲子叫梁祝,是初然写的呢!” “哦?小少君还会写戏本子?”元皇后有些惊讶。 徐太后听到小少君,却是不大高兴了起来:“那孩子,整日就会闯祸,可没少惹哀家生气。” 贺谦垂了垂眸,贺泽却笑道:“祖母有所不知,初然这几年已经变了不少,如今也是京兆府的司护了。” 徐太后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与其关心别人家的孩子,她更关心自家的宝贝孙儿。 贺意满唱完了梁祝,赢得满堂喝彩,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元皇后宝贝自己的女儿,还亲手替她擦了擦汗。 向太后请过安,也是时候该告退了。 “你们先走吧,砚知留下来再陪陪哀家。” 元皇后便带着贺泽和贺意满先走了。 见人都走完了,徐太后才转头向贺谦道:“砚知啊,今夜祖母留你,你可要看在新年的面子上,答应祖母一件事。” “孙儿不敢,祖母尽管吩咐就是。” ※※※※※※※※※※※※※※※※※※※※ 贺谦:皇祖母好像不太喜欢初然,有些着急和担心。 芊芊:你担心的太多了,人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想那么多有啥用? ------------ 终于修完啦! 感觉写顺了! 第十八章 徐太后招了招手,她身边的翠竹姑姑便带着一群宫女上前了,人人手中还捧着一副卷轴,走到了贺谦的面前。 “祖母,这是?” “你既然有孝心,那便选一个吧,喜欢极了的便封妃,大体看中的就抬妾,总之,今日必须得选一个才行。” 贺谦身后的姜富和姜顺对视一眼,皆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 贺谦愣了愣,可徐太后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第一个宫女已经上前,把卷轴呈现在昭王的面前了。 这画上的,皆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出生名门,高贵端庄。 贺谦没了法子,只好任由宫女端着画像,一一从他面前经过。 “不喜。” “不喜。” “不喜。” 贺谦每说一句不喜,那宫女便退了下去,随着退下去的人多了,徐太后急了:“你这孩子!这些都是祖母为你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花骨朵一样的人,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贺谦抿了抿唇,最后一个宫女呈上来的画像是位红衣女子,贺谦稍稍顿了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晚上遇见的那位女子,好像,也穿了件石榴红的裙子。 徐太后一喜,这是有戏了! 可下一瞬,贺谦便站了起来,径直跪在了太后面去。 “孙儿不孝,可孙儿不想瞒着祖母。” 徐太后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 “孙儿心仪一人,已经很多年了,只是尚且不知他心意,不敢贸然请旨,还请祖母给孙儿一些时间。” 贺谦的这话,不仅让徐太后吃了一惊,更是让姜富和姜顺惊掉了下巴。 自家殿下有心仪之人了?! 还心仪了好多年! 他们怎么毫不知情!! “你这孩子!是哪家的女儿!你怎么现在才和祖母说,你不好去说,祖母可以替你去呀!” 贺谦顿了顿:“孙儿……还不想吓着他……” 徐太后感到莫名其妙,她的孙儿无论是地位还是样貌人品,哪一样都没得挑,别的女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被吓着。 但贺谦就是铁了心的不说,再三请求徐太后再给他一点时间,徐太后到底是心疼孙子,加上也算有了个准信,还是答应了。 “多谢祖母!” 贺谦走后,徐太后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家孙子平日对哪家女儿青睐有加,还是翠竹姑姑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是那孩子太小了?” 徐太后顿了顿,联想到方才贺谦说的话,又是心仪了多年,又是怕把人吓着。 想来想去怕是只有这个解释合理,可是……能有多小? 莫不成,还是个黄毛丫头吧? 翠竹姑姑也有些难为情:“殿下品性您是知道的……左右,喜欢的人可能的确特殊了些,不过殿下愿意等,这也是好事。” 徐太后被翠竹这一说,接受了自家孙子喜欢一个小丫头的事实,顿时又急了:“他能等!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照这样看,能把人何时抬进府都两说!哀家何时才能等到那一日哟!” 翠竹姑姑理解太后,眼珠一转,又提醒道:“殿下心仪那孩子,可把正妃位置留出来就是,殿下如今已二十,抬两房妾,总不过分,再不济,侍妾,也是可以的吧。” 太后眼睛一亮,她突然想起刚才贺谦看见最后一幅画像的表情:“快,把刚才最后的画像拿给哀家瞧瞧!” 宫女立马上前,太后接过那画轴一看,顿时又丧气了:“怎么是她啊……” 那画像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景家二姑娘,景蕊。 这景家刚刚出事,守孝期间,纳人是不太可能了,更让太后心中膈应的是,皇后也看中了景家,景家大姑娘景静,已经是钦定的太子侧妃了。 这样的话,太后就不怎么看得上景蕊了。 可……抱孙子要紧,太后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先把景蕊的画像收了起来,改日,先去探探口风再说。 但令太后没想到的事,这宫里的消息,总是一传十,十传百,还会被改的面目全非。 人人都知道了昭王有一个心仪的女子,且心仪了多年,要不了多久,这昭王妃的位子,便要定下来了。更有夸张者,传昭王喜欢穿红衣的女子,一时间,长安城女子都开始流行起了红裙子,再有消息灵通一点的,直接就将这位心仪之人的帽子,扣到了景家二姑娘的头上。 这下,可让景夫人吃饭的勺子都掉到了地上。 “你说的可当真?!” 来报喜的是景家一位嬷嬷,平日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她笑的花枝招展:“是啊夫人,奴着人打听过了,太后娘娘手上的就是二姑娘的画像!” 景夫人心中狂喜,虽失了儿子,可大女儿先是被皇后看上,二女儿又是被太后看上,他们景家,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快,快把蕊儿叫来。” 景蕊这段日子闭门不出,自然不知道这些外头的流言,当自家阿娘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惊得半天都没有合拢嘴。 “您,您说的是昭王殿下?” “是啊我的傻孩子!你平时和殿下也算同窗,他待你如何啊?” 景蕊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殿下待她如何? 同窗三年,说过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说殿下心仪她多年,景蕊是不信的。 “阿娘,您就别听那些谣言了,殿下待我并无任何不同,且,且女儿也不心仪他……” 景夫人愣了愣,自家女儿说不喜欢昭王,是不是傻了? 景蕊急了,干脆也不瞒了:“阿娘,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可您既然这样,我就跟您坦白了,女儿心悦小少君,此生非他不嫁,阿兄孝期结束,他若未娶,我定要嫁他为妻,若他已娶,我做妾也心甘情愿!” 说完,景蕊便跑了出去,留景夫人一人呆愣在原地。 “夫人……这……” 景夫人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大腿:“这死丫头!她怎么就喜欢上那个混世魔王了!” 与此同时,韶卓正在自己府上用膳,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把阿元吓了一跳。 “阿郎,可是昨天冻着了?” “也许吧。”韶卓摸了摸鼻子,昨夜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可能真是着凉了。 “阿郎!”艾芝跑着进来了。 “阿郎你听说了吗!” 韶卓见她风风火火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艾芝也是个八卦的,这样的留言自然不会错过,便将今日长安城内的流言眉飞色舞的给韶卓描述了一遍。 昭王殿下心仪景家二姑娘多年? 韶卓愣住。 贺谦喜欢景蕊? 她懵了。 “是真的吗?”阿元也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听说昨晚太后要给殿下选妃,殿下瞧见二姑娘的画像时都看出神了!殿下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韶卓默默的放下了勺子:“是,是么……” 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碰到一起。 贺谦。 景蕊。 分明也没见他们在国子院说上很多的话啊! 而她此刻的心情更是奇怪,按理说,这样的消息就理当像是巨大的瓜,吃还来不及,可怎么……此刻竟提不起多大精神似的。 还来不及给韶卓多少反应的时间,府内的小厮又来报信了,说是三公主,来了。 公主驾到,韶卓自然要前去接。 今日是大年初一,可随意出宫,贺意满刚一瞧见韶卓的身影,就连忙跑了过去:“初然!好久不见!” 韶卓笑道:“公主说笑了,昨日才见过的。” 贺意满不满的嘟了嘟嘴:“昨日宫宴,你我离得太远了,后来去了祖母宫里,不算见着。” 韶卓拿她没法子,只好先把人请了进去。 贺意满在韶国公府上坐了片刻,就闹着要韶卓带她去梨园看戏,韶卓征询了陈夫人的意见后,也只好带着人出发了。 “初然你不知道,我昨日在祖母面前唱了梁祝!祖母可开心了,一直在夸我呢!今日我们再去听新的戏本子可好?” 韶卓笑:“公主见谅,这怕不是每日都能有新的戏本子,不如,今日便去听些经典。” 贺意满点点头:“也可以,只要和初然一起,都好!” 三公主自小便喜欢黏在她身边,从前,韶卓不当回事,可今早听了贺谦和景蕊的消息后,她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她莫不是,让这位公主误会了。 “公主昨日见了太后,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贺意满小脸微红,双眼亮晶晶的,她的确很开心,只不过不是因为昨日见了太后。 “公主何事开心,微臣也想听听。” 贺意满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第一,是因为可以出宫了,第二……是听说五哥快要纳妃了。” 纳妃? 韶卓心里忽的顿了一下,看来是真的了,连三公主也这样说。 也好,韶卓垂眸,贺谦今年也二十了,太子都有两个良娣了,他也该有动静了。 贺意满其实还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偷偷打量了下韶卓的侧脸,将剩下没说完的话悄悄藏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景蕊一直都喜欢韶卓来着。 ※※※※※※※※※※※※※※※※※※※※ 这离奇的三角恋,点烟jpg。 感谢在2021-04-04 22:12:17~2021-04-08 22: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枳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年初一是个好日子,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贺谦却头疼的紧。 昨日在太后宫里的话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传成了这样,贺谦一早上的脸色,都是黑的。 姜富和姜顺更是伺候的小心翼翼,他们虽然不知道殿下心仪的是谁,但绝不可能是二姑娘! 这一点,姜富敢挺直腰杆做担保! 贺谦脸黑了一阵子后,便进宫去见太后了。 太后虽着急孙子娶媳妇,可也好歹是太后,最见不得的,就是奴才之间乱嚼舌头。 于是这次,还不用贺谦开口,太后便已经着人在查了,将那些乱说话的,狠狠罚了一遍,对于外头的谣言,自然也已经去处理。 贺谦想办的事已经办了,这才从宫中折返。 从宫女的嘴中得知,今日,贺意满出宫去了。 而她出宫后会去寻的人是谁,贺谦想也不想便会知道。 于是他从宫里出来,并未折回王府,而是径直去了韶国公府,没想到又从韶国公府的下人口中得知,小少君和公主都去了梨园,贺谦又只好骑马赶去。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现在如此着急的去见韶卓,是否受到了谣言的影响,是否,想去看看他的反应? 可这一切韶卓并不知情,今日是个晴天,她和贺意满没坐在亭子里,而是坐在了院子里,这院子里还有个秋千,贺意满一时兴起,便要坐了上去。 公主身边的丫鬟在替她荡着,贺意满再胡闹,也不好意思让韶卓帮她荡秋千,只是她时不时的会偷偷去看韶卓的脸,却瞧出来对方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初然,你有心事?” 韶卓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在想阿耶即将去幽州之事。” 贺意满哦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可下一瞬,她立马紧张的叫道:“停!!” 荡秋千的丫鬟立刻就把秋千给摆停了。 韶卓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果不其然,贺谦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 “五哥,你怎么来了?” 韶卓看见贺谦后,有一刻恍惚。 这回贺谦没拿什么事当幌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道:“找你。” 这话对着韶卓说的,韶卓愣了愣:“殿下有何事?” 贺谦来的路上有一肚子想好的理由,此刻却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只好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像问题的问题:“你昨晚,去花灯会了吗?” 他原本只是因为没有找到人,想确认一下他的去向罢了,殊不知这话正好戳中了韶卓的担心,只见他支支吾吾的,半晌才否认。 贺意满听说他昨晚不在宫宴,立马也好奇的问他去了哪。 韶卓无奈,只好随便扯了个朋友,说是和朋友游湖去了。 贺谦的眼神暗了暗,昨夜他为了寻他,特意去了花灯会,原来,他是和朋友游湖去了么? 韶卓心里有些乱,便想岔开话题,便笑着问贺谦:“殿下着急赶过来,可是要公不好消息了?” 这个好消息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可贺谦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偏贺意满还瞧不出来,非要添上一把火:“可不,今日宫里都传遍了,五哥,是不是真的呀?” 贺谦幽幽的看了一眼她,又抿了抿唇,看向韶卓:“本王回答过这个问题。” 韶卓愣了愣,回答过,什么时候? 贺谦周身的气氛都冷了下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来这就是个笑话,这样的想法促使他很快转身,临走前还冷冷的丢了一句:“本王纳妃,就这么高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贺意满莫名其妙,兄长娶亲,她当然高兴了。 韶卓也不明白,她不明白的是,贺谦为何生气。 贺谦走后,两人还没琢磨明白时,又来客了。 景蕊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韶卓今日去了梨园,可她得的消息自然不全,不知道三公主也在。 “你来做什么?”贺意满向来对她有些不满,今日知道了贺谦和她的事,语气还算是和善。 景蕊硬着头皮,走近韶卓,贺意满一看她靠近韶卓,噔地就从秋千上站起来了。 “小少君,不知,不知你是否听说了今日的传言?” 韶卓有些奇怪,却诚实回答:“听说了。” “这,这不是真的!我已经同我阿娘说了,我对殿下无意的……” 贺意满一听这话,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她跑过来,道:“你同初然说这些做什么!” 景蕊今日也不打算承让:“公主,男未婚女未嫁,只是想同心上人解释清楚,以免日后落下什么误会。” 一句“心上人”让韶卓睁大了眼。 贺意满脸涨的通红:“你,你知不知羞?” 景蕊也不知今日下了什么横心,方才她隐含表白,是有些羞涩,却也是彻底豁出去了:“本朝从未对女子要求三从四德,大胆追求心上人,是每个女子都有的权利。” 贺意满知她说的有理,她一直缠着韶卓,也是因为大周开放,从没有女子大门不出的道理。 可,她还没有说出口呢。 三公主刁蛮任性惯了,见嘴上占不了便宜,就伸手扯住韶卓袖子:“初然,我们走!” 景蕊也豁出去了,扯住了韶卓的另一只袖子:“你如此缠着小少君,连他去哪都要管,就不怕他厌烦吗!” 贺意满眼睛都红了,巴巴的看着韶卓,委屈极了:“初然,快说你不会呀。” 韶卓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还会有比这狗血的一幕吗? “我说,公主和二姑娘,你们……”韶卓想开口劝,谁知两人已经吵开了。 “公主,二姑娘……” 再次被打断。 “我说……” 再次再次被打断。 韶卓第一次见古代女子吵架,没想到这事还是因为她,这是个啥事啊! 她都想揪头发了。 “好了!”韶卓提了声音。 争吵声终于停了,韶卓又不是渣男,当然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转身就走,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先劝劝这两人。 谁知,贺意满却是气狠了,对着景蕊哼了一声后,甩手就走。景蕊也是,脸色通红,不肯想在这多待一刻。 韶卓站在寒风中,有些无语凝噎。 阿元在两位走了之后,才走上前来,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阿郎?回吧?” 回回回。 赶紧回。 这样的事她处理不了,得找阿娘去。 陈夫人听说此事后,先是毫不留情的大笑了一顿,等瞧见韶卓真的急了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这种事阿娘帮不了你。”陈夫人坦言。 “阿娘~~!” “撒娇也没用,当初你阿耶坚持要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了。” 韶卓求助陈夫人不成,转头就向韶国公房间跑去了。 陈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可这事,到底也戳中了她的心事,陈夫人开始思考起来。 明日就是初二,韶国公出发的日子,韶国公正和韶川在做出发前的准备,看见韶卓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韶川忍不住笑话她:“小妹这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韶国公见了女儿,也露出了笑意:“慢些,小心脚下。” 韶卓顾不上这些,她着急忙慌的将今日这事告诉了韶国公:“阿耶,你得帮我出出主意。” 韶国公和韶川听说后,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对视一眼,再接着,便放声大笑起来。 韶卓见他们笑,更着急了:“阿耶!阿兄!” “没想到咱们家的小魔王还有这一日!当真是长大了啊。”韶川道。 韶卓白了他一眼:“阿兄你就看热闹不嫌事大。” 韶国公还好,笑过之后便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这好办,等阿耶这次从幽州回来,顺利的话就给你带回来一个女子,对外就说你成亲了。” 韶卓吃了一惊:“这可不行!这不是毁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程吗!不可以不可以。” “那你说怎么办?” 韶卓想了想:“要不,就对外说我有隐疾吧……治不好的那种,不想耽误哪家姑娘。” 这个提议让韶国公和韶川有些心动,可谁会愿意说自家孩子有病呢,韶国公当年机缘巧合将她当作男儿养,可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等阿耶从幽州回来再说吧,这段日子你就避避。” “就是,小妹,你多和那些公子哥在一起玩玩,别老和小姑娘在一块。” 韶卓不想理她这个大哥,跟那群男人在一起,整个冬猎她都过的小心翼翼好嘛! 韶国公急着出发,韶卓也不好再多说,但自己内心已打定了主意。 反正已经决定以男儿身活一辈子,横竖跨不过这道坎,干脆,就一劳永逸! 第二十章 年初三,韶国公已经启程出发。而韶国公府的小少君,却病倒了。 小少君病倒的消息很快就散播到了整个长安城,京兆府自然是最先知道的,因为韶卓告了三天的假,秦俟急坏了,连忙把这消息告诉的了段长舟。 段长舟这几日虽是年节休沐,却因要结案的事情也忙的两日未曾归家。 听闻韶卓病了,段长舟也诧异了一瞬:“可严重?” “不知晓,只听说是闭门不见人。” 连人都不见了,可见病的不轻。 段长舟放下手中的笔:“还是派人去瞧瞧吧。”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 秦俟走到门口,突然又被段长舟叫住:“等等。” 秦俟回头。 “昭王殿下这两日,在忙什么?” 秦俟似乎不知道大人为何突然这样问,但也如实回答:“草原部落马上进长安,昭王殿下一直都在忙着此事。” 段长舟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道:“殿下和小少君关系一向不错,将这个消息,跟殿下说一声吧。” “是。”秦俟没有多想,只当是普通的关心。 而贺谦这两日的确很忙,这消息,还真是从秦俟那边传过来了。当时他人正在军营马场,草原部落进京年年都要打马球,直到手下人无意提了一句,说是韶卓病了。 贺谦眼神紧了紧,当下没有说什么,却很快离开马场,回到营中。 “小少君病了,为何不报?” 暗六一直跟在他身边,却不记得殿下何时有吩咐过小少君的消息要事无巨细的报上去。 贺谦问出口后,也自知有些不妥,便转了话:“去问问,人怎么样了。” 暗六这才赶紧应下,出去了。 大概一刻钟,人便回来了。 “殿下,人是病了,但韶国公府谢客,具体情况不知。” 方才那一刻,贺谦心本就有些乱,而此刻,却是有些慌了。 他不再多言,直接起身,周身带着寒意,暗六深知他的脾性,一句话也不敢再问,连忙跟上。 半个时辰后,正在休沐的太医院院首,被贺谦带着,一同到了韶国公府。 国公府敢拦别人,却不敢拦亲王。 陈夫人连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韶卓,韶卓正在床上喝着酪浆,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这个昭王,又是哪根筋答错了? 尤其是当听说他带着太医院首院首,这让韶卓更是大吃一惊,她慌乱的同时,那边人已经在府上坐着了。 贺谦特意去请太医院院首,自然是一番好意,陈夫人也不好拒绝,好歹留着人在大堂里喝了杯茶,眼看是再也拖延不住了。 就在刘太医要过去的时候,阿元匆匆忙忙跑来了:“殿下,我家阿郎说,在太医进去之前,他想跟您说几句话。” 贺谦和陈夫人同时都愣了一下,阿元眼神真切:“阿郎在等您。” 这让贺谦鬼使神差的,就跟了过去。 屋内是好闻的青竹香,清冽,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贺谦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这让他甚至有了一丝恍惚。 “殿下这边请。” 阿元领着贺谦进了内屋,贺谦站在屏风后,停住了脚:“就在此处说吧。” 韶卓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贺谦真的走进来,她屋内虽没有女儿家闺房那般,但到底还是有一些痕迹。 “可是殿下?”韶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弱,贺谦心口紧了紧。 “嗯。” “多谢殿下关怀,只是……能不能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何事?” 韶卓顿了顿,阿元立马就带着屋内所有的丫鬟全都退出去了。 韶卓咳嗽了一声,道:“我这病……其实是隐疾,并不重,却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您看,刘太医,要不就算了吧。” 屋内沉默到只听得见火炉炭火噼啪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韶卓心里打鼓之际,贺谦才开口问道:“何疾?” “就是一些……男子的疾病……”韶卓一边说一边惨不忍睹的闭上眼。 罢了罢了,被他笑话就笑话,反正借着他这边传到三公主耳朵里的话,更有真实度。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那你好好养病,本王让刘太医走就是。” “多谢殿下!!” “不必……”贺谦的语气有些微妙,“你,好好休养,本王先走了。” 韶卓正在无声大笑,说出来,也没有这么难嘛。 “那殿下慢走。” 贺谦出了房门之后,神色有一丝古怪,看到韶卓院子里那些丫鬟时,神色更加古怪了。 “殿下?”阿元见他立在门下不动,上去唤了一声。 “你们郎君,平时待你们如何?” 阿元被这话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郎待我们自然是极好的,仿佛亲人一般。” 贺谦心里似乎有根小芽在悄悄破土,他转身离开,走的很快。 刘太医正在厅堂和陈夫人喝茶,就见昭王从远处大步走来,陈夫人心中一紧,不知自家惹事精说了什么。 “今日叨扰了,本王还是要事,先走了,祝愿令郎早日康复。”贺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带着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刘太医又走了。 陈夫人一路维持着笑意,等人出了大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刘太医此刻却感觉被耍,可偏偏耍他这人,他也得罪不起。 贺谦咳嗽了一声:“你同本王回王府,本王有非常重要的问题问你。” …… 大年初三,刘太医被昭王殿下专程请去给小少君把脉,随后又回昭王府整整汇报了一个时辰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段长舟的耳朵里。 他有些惊讶,是发自内心的惊讶。 或许是那个荒诞的念头得到了印证,段长舟将笔放下,在桌案前思索了一刻钟。 “大人,这花灯怎么还在,要小的丢了吗?” 段长舟被手下人的话语打断了思绪,他抬头,见是那日在河边,侍卫随手捡来的那盏灯,他见着那灯,也想起了那日河对岸的那匆匆一瞥。 “拿过来。” 鬼使神差的,段长舟将那花灯拿了过来。 花灯写的愿望很朴素:“惟愿阿耶此去,一切平安。” 只是平常的一个心愿,段长舟左右瞧了瞧那字迹,却感到了一丝熟悉。 “来人。” “属下在。” “把小少君前两日写的折子拿过来!” 那侍郎自然遵命,很快,韶卓在京兆府内的文书草稿,全都送来了。 段长舟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身边的侍郎提醒他:“大人?” 这才回过神来。 嘴边漫开一丝笑意,那笑不虚不假,像是发自内心。 那侍郎或许也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笑着问:“这花灯,有什么妙处?” 妙处? 当真是妙极了。 段长舟做事一向谨慎,他虽有了七成的把握,却也不敢百分百的确定:“去宫里打探一下,除夕那晚,小少君是何时离席。再有,让鹰探去查查景宁十年的年志。” 大人的吩咐都是有道理的,京兆府的侍郎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 刘太医走后,贺谦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两个时辰,刘太医的话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耳边。 有疾便不能娶妻。 有疾就有疾,他又何尝不是有心病,贺谦觉得自己内心甚至有些阴暗。 一直到天色擦黑,姜富急的都快不行的时候,书房的门这才开了。 “殿下。” “送些东西去国公府。” 姜富接过贺谦手上的方子,密密麻麻的都是刘太医开的药,姜富这些日子算是看明白了一个道理,殿下对小少君,当真是不一样的。 - 韶卓本以为他将自己有疾的事告诉了贺谦,那三公主便会很快知道,结果,她又等了两日,不仅没有等来一点消息,还听说贺谦将乱嚼舌头的人都警告了一遍。 这是在帮他隐瞒消息? 韶卓感到一阵眩晕。 罢了罢了,只能靠自己。 于是,经过韶国公府的刻意,小少君身患隐疾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了开来。 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自然是皇后,皇后的耳目无处不在,尤其是女儿心仪的韶家,这一点韶卓也清楚,有皇后在,三公主那边她无需再操心。 至于景家,相信以景夫人和皇后的关系,也不用她再多做什么了。 于是从年初三到元宵节,韶卓一直都在家里懒懒的“养病。” 而阿元,则会把外头的消息都讲给她听。 三公主那一天回去后,在皇后宫中闹了好大一通,却被皇后教训了一顿,说她没有公主应该有的样子,惹得三公主哭了好久。 这下又知道了这事,皇后直接让三公主死心,这回,三公主是被真的伤着了。 韶卓心中也有不忍,可她没办法,长痛不如短痛,她也不想。 景家那边知道后,倒是无声无息的,景蕊没哭也没闹,至于有没有黯然神伤,这就不知道了。 总之,韶卓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很快便到了十五元宵节。 ※※※※※※※※※※※※※※※※※※※※ 女主的小马甲快捂不住了,隐疾不隐疾的……谁在乎呢 第二十一章 正月十五闹元宵,今日也是草原部落朝圣的日子。 韶卓的“病”也应当好了。 陈夫人是拿她没了法子,干脆也称病不见人,韶卓倒是不太在意,换了衣,束了发,就准备朝宫里去了。 今日宫中为招待草原部落,特意在马场外的元门阁楼上设宴,在楼阁上,可对马场内的情况一览无遗,观赏角度极佳。 韶卓到的时候,人还不多。 贺意满足足被皇后关在宫里十几日,今日才得以出来,刚瞧见韶卓,她眼睛就红了。 可无奈皇后在一边看着,她也不敢过去和韶卓说话。 韶卓瞧见了,可她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圣上到!” 满席哗啦一下都站了起来,圣人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阁之上,几位成年皇子,都跟在圣人的后面。 韶卓一眼就看到了贺谦,他今日一身戎装,经过韶卓面前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心跳一顿,在这一刻,韶卓不得不承认,贺谦骨相极好,这身戎装相当趁他。 今日,草原巴尔部落要同大周蹴鞠、打马球,皆在这马场上进行,众人坐下后,宫女送来了酒水美食,就等着这场比赛的开始了。 圣人刚到,那边巴尔族的人也都来了。 据说可汗称病,此次进京朝圣由小可汗巴尔尤京带领,这是韶卓第一次见到草原人,只见为首的那个瞧上去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巴尔尤京,参见圣上。” “据说这位并不是大可汗的亲生儿子,而是侄子。”韶卓同段闻林和林淮云坐在一处,段闻林是出了名的百事通和大嘴巴,他正和韶卓和林淮云悄悄说道。 “那大可汗的亲儿子呢?”韶卓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听说很小就夭折了,同年,可敦也去世了,大可汗为此还病过一阵,后再无所出。” “这倒奇了,没想到大可汗竟还是个痴情之人。” “咳……” 几人的说话声音很小,却也不敢太过分,很快便停止了讨论。 而那边,巴尔部落的人已经结束了朝圣,入了坐。 贺谦也坐到了韶卓的对面。 韶卓看他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心虚,从刚刚段长舟的表情看,他似乎并不知晓“有疾”之事,贺谦顾及她的面子,守口如瓶。 韶卓心中有事,垂下眼,抿了一口酒。 贺谦看见了,眉头微微蹙起,他记得,太医分明说过他不宜饮酒。 此时,鼓声起,宫女们开始上宴,主菜是巴尔部落带来的羊,整只烤熟,送到众人面前。 大周还无吃烤全羊的习惯,尤其是很多文官,对这种“野蛮”的吃法都不屑一顾。 草原部落有些嘲讽般的笑了笑。 韶卓倒是自在,拿起一旁的匕首就开始划拉,没几下就把羊分解的骨是骨,肉是肉的,然后就享用了起来。 “初然倒是会享受。”圣人调侃一般的说道。 韶卓大方的站起:“草原的羊是最肥美,圣上,您也尝尝。”说罢,还当众切了一块,夸赞:“嗯,听闻巴尔部落今年饥荒,没想到进贡来的肥羊依然美味,到底是牧业民族。” 巴尔小可汗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了:“草原饥荒是事实,但对客人,我们草原一向大方。” “那是自然,自然,毕竟朝圣这样的大事,相信巴尔部落也是拿出了诚意的。” 一番对话,大周的脸面上不仅添了光,还试探了草原问大周要粮一事,圣人龙心大悦,在场聪明些的官员,都称赞般的看了眼韶卓。 宴毕,蹴鞠赛开始了。 韶卓不擅长近身蹴鞠,这样的事她没上场,段闻林和林淮云这一场倒是代表大周出马,很快,赛场上的阵仗已经越来越热闹了。 鼓声阵阵,所有的官员都挪到了凭栏外入座观赛,太子带队的大周队伍,也很快就赢下了第一局。 圣人大笑,众官员也十分得意。 韶卓仔细观战,没注意到贺谦偶尔投来的目光,贺意满趁着皇后不注意,终于找了一个间隙,偷偷溜了过来。 “初然……” 韶卓猛地回头,就看见贺意满微红的眼眶。 “三公主。” “我,我听母后说你病了,你好些了吗……” 韶卓内心十分愧疚自责,可事到如今,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实不相瞒,微臣的确有疾。” 三公主的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可是会好的,对不对?” 韶卓一句话卡在喉咙,要她撒谎去伤人,真的太难了。 “意满!” 还好元皇后及时出现,颇带威严的声音将贺意满吓了一跳,回头就瞧见了皇后已不大高兴的脸。 韶卓丝毫没放在心上,立马避嫌般的退后了几步,贺意满这几日和皇后闹脾气,见韶卓走后,越加委屈和伤心,竟是连蹴鞠也不看,转头便走了。 皇后叹了口气,身边的姑姑上前安慰:“娘娘,公主只是任性了些。” “都这般大了,还这么骄纵,你去和小少君说一声,就说本宫结束后在凤鸾殿等他。” “是。” 韶卓丝毫不意外,甚至皇后要跟她说什么她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随口应了一声后,便继续专心看蹴鞠了。 方才那一幕,贺谦站在不远处,将所有情形全部收入眼底。 尤其是看到皇后的脸色后,贺谦眸底连带着也暗了暗。 一个小插曲,那边草原部落赢下了第二局。 官员们纷纷叹息,若是这局赢了,便不必进行第三场了,现下,第三场成了两边取胜的关键。 太子原本以为第二局取胜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竟输了,脸色霎时也有些不好看,最关键的是,他发现巴尔部落的人第一局竟然在偷偷隐藏实力。 掉以轻心了。 果然,第三局一开场,赛事就格外的激烈,圣人看得着急,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连带着文武百官们也不敢坐,纷纷都站起来观赛。 太子是个急性子,若是事态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预期,那犯的错也会越来越多,好几个球,连韶卓不擅长蹴鞠的人也瞧出来是不该输的。 赛势一下就颠倒了,巴尔部落乘胜追击,没几下,就彻底赢了这场蹴鞠比赛。 这下,圣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太子掀下面具,那边巴尔尤京也同样摘下面具,他语气带着骄傲:“大周太子常年不上场实战了,体力弱些倒也正常,我们这些草原的牧民,已经习惯了!” 贺泽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身为太子,却也不能是逞口舌之快,他自然颇觉丢人,却好歹还是维持住了风度。 下一场,是马球。 草原人擅长骑射,而大周骑射最好的,便是昭王。 贺谦上场,是早就毋容置疑的事实。 “一群人打没意思,不如,大周派两个人,我们也派两个人,一局定胜负,如何?” 贺谦此刻已经上了马,面无表情的看着巴尔尤京。 “什么事都让你们说了算,凭什么?”段闻林也在马上,他方才输了蹴鞠,此刻正等着通过马球来挽回面子呢。 “怎么,不敢吗?”草原出言一直挑衅,贺谦抬了抬手,示意段闻林不必再争。 “依你。”贺谦应了。 “痛快!咱们速战速决!” 韶卓此时笑了,骑着马儿上前,到了贺谦身边:“小可汗说笑了,咱们今日是友谊赛,谈不上战不战的,我们中原好客,一般呢也会在谦让一下客人,这是大周的礼仪。” 巴尔尤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韶卓觉得他肯定在记自己的样貌,不过他也不怕。 “殿下,让我跟你一起吧。”韶卓小声和贺谦说道,还偷偷朝他笑了笑。 贺谦看着他的眼睛,片刻,点了点头:“好。” 韶卓见他应了,又笑了:“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贺谦眼底闪过一丝笑,没有说话。 锣鼓声响起,比赛开始了。 “驾!” 两边的马同时,都冲了出去。 圣人又从凭栏上站了起来:“是砚知和初然吗?” “回圣上,是五殿下和小少君呢。” “好,好,这俩孩子都不错的,朕要仔细看看。” 皇后见状,抿了抿唇。 打马球,又叫“击鞠”,比蹴鞠而言区别就是要骑在马上,通过马球杆击球入门。韶卓守贺谦攻,两人配合的极好。 韶卓也是第一次见贺谦认真起来的模样,原来,以前在国子院那些跑马场上的样子,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去玩玩。 而此刻的他,犹如星辰中最璀璨的那一颗心,也成了场上最耀眼的一道风景。 “殿下好厉害!” “小少君也很不错啊!” 两人虽未提前商量,却配合的极有默契,随着锣鼓声第一声响,大周,进球了。 “好!” 观赛席上爆发出了喝彩声,圣人的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 韶卓和贺谦对视了一眼,韶卓很高兴,两眼不自觉的又弯了起来,还闪着细碎的光芒。 “殿下,你真厉害。” 这句夸赞,是她发自内心的。 贺谦看着那像小月牙一样的眼,唇角扬起,很快又刻意压了下去。 ※※※※※※※※※※※※※※※※※※※※ 感谢在2021-04-11 16:45:19~2021-05-08 23: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少女 38瓶;嘟嘟噜噜 16瓶;可可可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开了一个好头,后面的事便顺利的很多,韶卓和贺谦配合的越来越有默契,很快又接连进了两个球。 段闻林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巴尔部落的人渐渐开始急了,他们看出来韶卓的骑术比昭王的差一些,便准备先将韶卓给拉下来。 原本是文球,却瞬间变了赛势,草原那边的人来势汹汹,除了巴尔尤京和贺谦在周旋,另一人便冲着韶卓而去,一场武球变得在所难免。 韶卓从马背上俯下来,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贺谦也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不再浪费时间,瞬间夹紧了马匹,缰绳一拽,跃了起来。 最后一球,进了。 “赢了!” 赛席上的官员们有的兴奋的叫了出来! 而追着韶卓那人心中不甘,分明已经敲了赛事结束的锣鼓,却仍然气势汹汹。 “我说大哥,赛事已经结束了。”韶卓无奈。 那草原人脾气爆,听不进去,贺谦的脸色沉了下来。 “驾!” 只见贺谦骑着马,很快就冲到了那草原人面前,生生将那人的马匹拦下,草原人被他的举动一惊,马蹄高高扬起,差点被甩了下去。 “结束了,你追着我们的人不放 ,是想挑衅吗?” 贺谦声音向来不怒自威,那人终于冷静了一下,行了个礼,表示了歉意。 贺谦回头去看韶卓:“没事吧。” 韶卓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方才真的惊险,不过好在有贺谦。 “没事的。” 大周赢了马球,草原赢了蹴鞠,倒也不算谁比谁更厉害,这赛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又是各入各席,把酒言欢。 韶卓从马球场上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换衣裳。 段长舟此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着韶卓的背影,方才马球场上的所有事,也同样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阿元。” 韶卓到了换衣间,却没看见阿元的身影。 “这丫头,跑哪去了。” 韶卓嘴上念叨着,却没放在心上,她独自一人换好衣,准备再行返席。 “啧。”韶卓眉头皱了起来。 癸水一向不赶时候,怎得这时偏偏来了。 她蹙起眉头,正巧阿元这时候赶了过来,“阿郎。” 瞧见这一幕,主仆两人立马绷紧了神经,“阿郎稍等。” 韶卓的癸水一向不怎么准时,阿元倒也细心,快到日子的时候就会提前准备,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好了。” 韶卓换好后,松了口气。 “那这些衣服……” “你悄悄的处理掉,注意千万别引起人的注意。” “阿郎放心,我这就去。” 韶卓还得返回宴席,便和阿元分开了。 那边,阿元找了个旧包袱包了起来,准备扔掉。 她走出换衣间不久,便被人叫住了。 叫她的人是京兆府的侍卫,因韶卓也在京兆府,故也是见过面的。 “你这是打算去哪?” 阿元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是一些旧衣服,准备扔掉的。” “这怎么会有旧衣服?” “我家阿郎喜洁,在换衣室发现的,也不知哪位贵人不要的,放在那里碍眼,便叫我扔掉了。” “哦,这样,那你慢些。” 阿元点头,和那侍卫话别后,便加快了脚步。 韶卓回到了宴席之上,圣人见了,很是高兴,“初然和砚知今日表现不错,去,把国库里那对上好的玉石拿过来。” 圣人身边的李公公满脸堆笑:“奴才这就去。” 没一会儿,一对天然无雕琢的玉石便被端来了,这玉一看便不是凡品,即使没有日光的情况下依然熠熠生辉,泛着晶润的光泽,尚未打磨便是如此,若是请上好的艺人雕琢,当是价值连城。 “这是西域使臣进贡来的,朕一直都没想好雕琢什么,正好一对,今日,便分别赐给你们,想刻什么便刻什么,不辜负就是。” 韶卓和贺谦连忙起身,上前谢恩:“谢圣上!” 满座都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只是皇后和太子的脸色,倒不是那般的好看。 韶卓起身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小腹一阵绞痛,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她连忙低头,接赏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神色,会被说成大不敬的。 只能忍着。 只是圣人虽没瞧见,贺谦却瞧见了。 他稍一留意,便发现身旁人的不对劲之处,额角似乎还有些汗意。 他受伤了? 贺谦周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两人接了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韶卓内心一阵哀嚎。 大姨妈毁我。 宫女再次上来斟酒,她是打算一口不沾了,可这回,她神奇的发现,杯中的酒不再是酒,而是变成了酪浆。 韶卓惊讶的偷偷看了看邻座,别人的并没有变。 那个斟酒的宫女,也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韶卓抬头,看见贺谦若无其事的端着酒杯,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韶卓想不通,但也接受了这份好意,酪浆还是温热的,至少能让她舒服些。 虽然,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快点结束这场宫宴。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结束。 韶卓立马起身朝外走,刚下了楼阁,就被人拉住了。 贺谦的脸庞映入眼帘。 “殿下?” “你受伤了。”贺谦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口气。 韶卓有些错愕:“我没……” 小腹又是一阵绞痛。 行吧,韶卓懂了。 “是有些……不过不是方才受伤的,应该是旧疾犯了。” 旧疾?贺谦眼神落在了她下意识捂住小腹处。 这就是他说的有疾? “殿下,我可以先走吗?”韶卓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贺谦心情百般复杂,但还是松开了手:“嗯。” 韶卓忍着痛很快转身离去。 贺谦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依然紧锁。 下腹痛……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默默跟着韶卓,直到看见他进了韶国公府的大门。 这一路上,贺谦发现他似乎服下了什么东西。 是药吗? 贺谦想起了什么。 - “阿郎,你回来啦!”是艾芝出来迎的韶卓。 瞧见她脸色不好,艾芝立马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阿郎,这是怎么了?” 韶卓虚弱的摇摇头:“癸水来了,肚子痛。” 艾芝连忙将人扶进去:“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熬点红糖姜茶。” 韶卓点点头,这时她才发现,阿元还没有回来。 等艾芝返回时,韶卓问:“阿元呢?” 艾芝愣了愣,“奴不知道,阿元不是和您一起出宫去了吗?” 韶卓有些奇怪,从她吩咐阿元去扔衣服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按理说,阿元就算没有回去找他,也应该回来了才是。 韶卓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丝的不安。 而这不安,也很快被验证了。 “不好了!阿郎!”十叁从外头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阿元,阿元他……” 韶卓心中一沉:“阿元怎么了!快说!” “阿元被人抬回来放在了府门口,受了很重的伤!您快去看看吧!” 韶卓手中的红糖姜茶啪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此刻她也顾不上自己,而是飞快的跑了出去。 有人伤了韶国公府的人,还将人抬回放在府门口,陈夫人得知了此事,更是震怒! 而眼下,定是先救人要紧。 韶卓赶到的时候,阿元已经昏迷不醒,身上一共三处刀伤,半身都被血色浸透,脸色苍白,唇却是泛着黑紫的。 韶卓的泪瞬间就下来了。 痛和恨一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陈夫人感到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去查!把伤了她的人给我揪出来!定要他血债血偿!” 韶国公的府兵们哪里还敢耽误,立马领命飞速去办。 府医也赶了过来,韶卓擦了把泪,蹲了下来。 不好。 阿元这样子像是中毒。 府医也很快验证了她的猜想:“刀剑上有毒,需要立刻解毒。” 韶卓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那一晚在拓跋山上,景瑞中毒的景象便浮现在心头了。 - 贺谦刚刚回府,正在书房翻找着什么东西。 他记得,那一日,他顺手将韶卓遗落的药丸捡了起来,还道是回头赔给他一瓶。 找到了。 是几粒红色的药丸。 贺谦还来不及吩咐人去查查这是什么药,那边暗六已经赶过来,将韶国公府的消息带来了。 韶卓记得贺谦已经研究出来了这药的种类,当下命人将阿元抬进屋内之后,立刻就要出发去昭王府。 刚刚走出大门,便和贺谦,打了个照面。 “殿下!”韶卓叫出了声。 贺谦点头,示意他不必多说,立刻带着人就往里走。 当两人到阿元跟前的时候,阿元已经浑身发冷战,说起胡话了。 贺谦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了一旁的下人:“立刻喂她服下,三粒!” 艾芝丝毫不敢耽误,立马接了过去。 韶卓此刻的内疚和愤怒都涌上心头,眼眶通红,紧张的盯着床上。 贺谦偏过头看她:“只要顺利解了毒,便无碍了。” 第二十三章 阿元服下了药,很快,浑身打哆嗦的情况变得到了缓解。 韶卓的神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阿元她会没事的吧……” 贺谦看了她一眼,他从来不会把话说的太满,但此刻,他向韶卓保证:“这解药已经验证过有效,你放心。” 韶卓心安了不少,那边,府医开始给阿元清理伤口。 贺谦和韶卓走了出去,站在门外。 “是草原人,对吧。”韶卓语气肯定,坚信是草原人伤了阿元。 那毒,也只有草原人才有。 贺谦沉默片刻:“你放心,本王去查。” “我一定要让此人,血债血偿!”韶卓很少说这样的话,但竟然敢动韶国公府的人,他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 阿元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而本应由京兆府直接负责此事,段长舟却在当天下午,就接到了昭王府的手谕。 这案子,由昭王亲自负责。 段长舟毫不意外,底下人带来的消息让他此刻还沉浸在思索当中。 他面前还放着景宁十年的年志,年志中会对当年所发生的所有大事一一记录在册,这其中,自然包括皇家和宗亲家的儿女出生情况。 韶卓,出生于十月十三日子时三刻,男。 段长舟轻笑了一声:“韶国公……当真是撒了好大的一个谎啊……” “大哥!” 段长舟的思索被打断,他猛地合上了面前的卷宗。 段闻林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何事慌张,不成体统。” 段闻林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大哥的古板,也不在乎:“大哥,你还有闲心坐着呢!出大事了!” 段长舟以为他说的是国公府的事,便整理了下袖子,道:“昭王殿下已下令,此事不由京兆府插手。” “不是那桩事!而是大理寺,大理寺的门口突然被人警告了!” 段长舟蹙起了眉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时,京兆府的侍郎也赶了过来:“大人,大理寺门口一夜之间突然被印上了数十个血手印,现在百姓围观严重,需要京兆府加派人手。” “对对对,就是这事。” 段长舟站了起来,不理会段闻林,径直朝外走去。 “等等我!我也去瞧瞧!” 年十五刚过,长安城内便又发生两起这样扰乱人心的案子,圣人刚露出一些笑颜,便又笼罩在愁云当中了。 关于国公府的案子,巴尔部落还没走,使他们在长安城内兴风作浪的可能性不大。 尤其是,巴尔尤京看上去不太像一个蠢人。 而再一次用草原部落的毒杀人,有栽赃陷害的嫌疑,可为何选中阿元,难道就是因为他倒霉? 贺谦突然想起一事,又往国公府赶去了。 昨晚,韶卓守着阿元,寸步不离。 毒解之后,身上的伤口有些感染,所以还有些发热,不过府医说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就看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阿元,都怪我……”韶卓坐在床边,自责不已。 “参加殿下。” 韶卓回头,见贺谦已经走进来了,她还记得阿元的真实身份,为了避嫌,她连忙起身,向外迎去:“殿下。” “本王想问问,那日,为何阿元没同你在一处?你让他去了何处?” 这一问,让韶卓有些语塞了。 说实话,不好解释。 不说实话,就可能会影响破案。 她犹豫了片刻,决定避重就轻:“我让阿元帮我去办一件事,此事究竟是何事暂时不便告知殿下,只是阿元绝不会走远,更不会瞒着我单独去见什么人。” 贺谦微微眯了眯眼。 他有事瞒着他,而且不愿说。 “好,那本王让人在马场附近重点查一下。” “有劳殿下。” 贺谦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你自己的伤,可好了?” 韶卓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事”。 “没事的,都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贺谦想说的话被他的生分挡了回去,见韶卓一心关心里面躺着的人,他微微抿唇,片刻后便又转身离开了。 暗六在外等候。 “殿下,已经查清了,那一日巴尔部落并未有一人离开马场,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猜到了,重点去把巴宕部的人揪出来,本王就不信他还能藏到几时。” - 大理寺门外此刻围满了观望的百姓。 “让开让开!”京兆府的人已经带人赶到。 十几个血手印的确印在门上,瞧着有些触目惊心。段长舟上前仔细看了看,让府中负责记录的侍郎将这些血手印的模样,都纹丝不动的记录了下来。 “大人,您看这?” “大理寺卿何在?” “何大人正在宫中。” 段长舟点点头:“那昨夜大理寺卿门口当值的侍卫呢?都去哪了?” “回大人的话,都在大理寺内,正在接受审问。” “瞧瞧去。” 将门上的血手印全部绘制下来之后,这里便要立马清理干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被遣散而去,只是消息还是传的飞快,一夜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说是大理寺派了冤案,这是有人在警告,也有说是鬼魂之谈,封锁消息的举措再快,长安城内还是有些人心惶惶。 而此刻,草原部落内部,也正是鸡飞狗跳,混乱不已。 “小可汗!依我看,这就是巴宕那些小人搞得鬼,知道您在长安城,就故意栽赃陷害!” 巴尔尤京坐在案前,仿佛在沉思。 “还有伊索那帮人,未免也没有掺和其中,这次到长安,总觉得各方势力都有牵扯。” 巴尔的手下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而巴尔尤京心中,却有另一桩事。 等手下人都走了,巴尔身边的一个心腹巫师巴图才慢慢上前:“小主人,您在想什么?” “自然是想那个人的事。” “小主人这次到长安城,可借机去查探一番当年的往事。” “我未尝不知,只是没想到巴宕他们盯得这么紧,我怀疑,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在长安城滋事,就是为了让我无暇分身。”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可大阏氏那边应该还有势力帮您。” 巴尔尤京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巴图。 “小主人明智,属下这就去办。” - 阿元是在受伤后的第四日下午才醒来的。 “阿元醒了!”艾芝兴奋的跑了出去。 韶卓立马就冲了进来,到了床边:“阿元,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郎……” 阿元有些憔悴,但精神貌似尚可。 府医赶来,诊断切脉,片刻后:“小少君宽心,阿元这是无碍了,只需要好生静养,两三月便可恢复正常。” 韶卓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府医走后,韶卓握住了阿元的手:“阿元,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你还记得伤你那人的样子吗?” 阿元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当时,我抱着东西,刚刚走到马场外,本想走到树林里扔掉衣物,突然从背后闪过来一丝黑影,再然后,我就被人打晕了。” “你是直接被人打晕的?” “也不是,他在我后脑敲了一棍子,我平日跟着您也好歹有些功夫在身,虽然那会已经看不清东西,却也凭着本能回头反击了两下,紧接着就感觉到肚子被人用刀砍伤,再接着,就晕过去了……” 韶卓想了想,“伤你的人还知道将你送回国公府,看来一定是认识你的。” 阿元沉默了片刻,突然想到:“对了!我晕过去之前,那人想去抢我怀里的东西!” 韶卓愣住了。 那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那人竟是为了抢她的衣服? 难道,是在怀疑什么? 可为什么?难道说自己和阿元在马场内的对话也被人听了去?一直都有人在监视她? 韶卓越想越可怕,安抚了阿元,又交代了艾芝几件事之后,她便快速出了府门,朝昭王府赶去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登门昭王府。 姜富见着人,心里一惊,却也知道自家殿下的意思,并未禀报,直接就将人迎了进去。 “小少君,殿下在书房,您随我来。” 韶卓点头,跟着姜富,脚步不停。 贺谦正在书案前写什么东西,那边姜富刚刚敲门,韶卓就冲了进来。 “殿下,有人监视我!” ※※※※※※※※※※※※※※※※※※※※ 争取五章内掉马 第二十四章(看作话) 贺谦愣了愣,放下了笔。 “慢慢说。” 韶卓此刻真是心急如焚,她将刚才和阿元的对话向贺谦转述了一遍,只不过,在提到那包“东西”的时候,韶卓撒了个谎,只说是陈夫人交代的重要之物。 贺谦听完后,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殿下?” “本王派两个暗卫,从今日起就跟着你,不必再担心。至于凶手,也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韶卓此刻内心纠结无比,她原本以为,伤阿元的人就是巴尔的人,因为她在马场上伤了他的面子而记恨。但现在看来,对方竟然是为了调查她的身份? 这让韶卓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到底是什么来头? 贺谦见他依然愁眉苦脸,以为他还在担心,便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最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案情的最新进展我会派人——” “不!这案子我一定要查!”韶卓立马道。 贺谦怔了怔,点头:“好。” 韶卓只是在纠结,如果不说那件事,会不会对破案有所影响。 偏偏现在阿耶和阿兄都不在,对方怕不是真的故意的? 韶卓和贺谦在书房谈话的时候,暗六带回来了巴宕的消息。 贺谦打开密报,当着韶卓的面看了起来。 “巴宕的人下落清楚了,今晚本王就带人去清剿。” 韶卓见到他的坦诚,心里愧疚之情更多了,她垂下眼,情绪看起来十分低落。 贺谦拍拍他的肩膀:“本王派人送你回去,等今晚把巴宕的人抓住,再去接你过来。” 说完这句话,贺谦便先去交代暗六今晚的行动。 韶卓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也弥漫上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从昭王府回去,艾芝兴奋的跑过来说道:“阿元已经能吃些东西了!” 韶卓心里好受了一些:“那太好了,我去看看阿元。” 贺谦说过,只要清醒过来,说明这毒就已经彻底解了,阿元的精神现在看起来很不错,韶卓心中想,欠他的,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阿郎。”阿元想强撑着坐起来。 “你快躺下。”韶卓阻止了她。 “阿郎,您去哪了?” “去了昭王府,你解毒的药,是殿下给的。” “谢谢阿郎和殿下,等我好了,再亲自去和殿下道谢。只是,阿郎……你是不是在查这个案子……” “那是自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当然要把背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给你报仇。” 阿元连忙摇头:“阿郎不要!上次伤我的人,武功非常高强,我担心——” 韶卓安抚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从小跟着我,还为了我隐瞒女儿家的身份,这次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伤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韶卓语气坚定,阿元虽想阻止,却也无可奈何。 快到戌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韶国公府门口的小厮,脚步匆匆,给韶卓送来了一封信。 韶卓有些惊讶的接过,很快拆开看了起来。 看完后,韶卓的脸色变了。 “何人送来的信?” “是一个带着斗笠的老头,看不清脸。” 韶卓拿着信,冲到了府门口,却发现送信的人早就消失不见,她思索了片刻,准备再去找贺谦。 可就再她准备出门的时候,韶卓又犹豫了。 那信封上写的不是旁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我知道你的身份,戌时三刻,城西十里酒铺见,一个人来,否则,小心你的地位不保。” 韶卓拿着这信,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三遍。 对方是谁? 知道她的身份,是指她女儿家的身份? 可就算知道了这事,又和地位有什么关系? 韶卓越看越觉得,这像一封没有水平的恐吓信,最大的可能是,对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骗她前去,思索了许久,韶卓决定一个人去会会这人。 当然,出发前,她还是给贺谦写了一封信,交代艾芝,若是亥时还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就带着这信去昭王府找殿下。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早已把贺谦作为了自己可以信任的对象。 韶国公临走前,留下了府兵的调度令,韶卓可随意支用,选了几个身手最好的府兵,出发了。 与此同时,城东那边,贺谦也带着人同时出发。 “巴宕部的人极其狡猾,我们的人在附近都做好了埋伏。”暗六对贺谦道。 “嗯。”贺谦眯了眯眼,对方一直躲在长安城里,鬼鬼祟祟,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滋生一两件事,目的究竟是什么?今夜,定要将人挖出来。 暗六接到的线报是巴宕部今晚会在城东城隍庙里进行一场交易,具体交易何物不知,但贺谦已提前带人埋伏了起来。 只等着人上钩。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贺谦站在不远处,极具耐心的等着他的猎物,草丛里四面八方都埋伏着昭王府的府兵和暗卫,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而韶卓那边,也先到了城西的十里酒铺,这里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人光顾,她带的人都在暗中藏了起来,韶卓独自推开了大门。 这屋子里到处都堆的是破烂的酒坛子,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打劫过的酒铺。 空气里也弥漫着难闻的味道,韶卓挥了挥手,掩住了鼻子。 “我来了!你究竟是谁!出来说话!” 空气中只有回音,没有人应答。 “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韶卓威胁道。 她当真带了火种,也是提前想好此处是酒铺的原因。 直到这时,才有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过来。 “让老夫瞧瞧,瞧瞧。” 韶卓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从后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 韶卓连忙给暗中埋伏的府兵递了个信号,先不要轻举妄动。 “你是何人?” 那老头拄着拐杖,身子也佝偻了下去,但是一双眼,却是像鹰一样,直勾勾的像能看穿一切。 他盯着韶卓看了许久,韶卓心中不耐,又催促问道:“你是何人!你叫我到此处,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老者的眼神有些怀疑,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敢问郎君,你右腿可有一处胎记?” 韶卓愣住。 那信上说,已经掌握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原本以为要么是恶作剧唬人,要么是知道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可没想到,一上来就问什么胎记。 而她,根本没有。 “这与你何干?”韶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问题。 “郎君可知,你的亲生父母,并非现在的父母。而你亲生父母的身份,只有老夫知道。” 韶卓回过神来,明白了。 这人,弄错了。 也根本不是冲着她女儿家的身份来的。 她若是旁人,恐怕还能被唬住怀疑一下,可韶卓自出生起就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出生那日的惊奇感和国公府上下的喜悦,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但韶卓很好奇,这老头究竟将她当成了何人。 “郎君不好奇?” 见韶卓半晌没有回答,那老头继续问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老头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光线昏暗,韶卓瞧不清楚,而她也不傻,万一对方是为了诱她近身,岂不白送? “你扔过来。”韶卓道。 没想到,那老头也不傻,他呵呵一笑:“老夫老了,眼睛不好使,何况郎君功夫了得,我却是个废人了,你还怕我不成?” 韶卓心想,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两人均不动,场面有些僵持不下- 那边,贺谦在草丛中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了鱼儿上钩。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表面上看,那马车像是农夫拉的货物,可贺谦早已得了线报,那马车里的东西,是一种可以提炼毒药的植物。 暗六带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后头堵了车夫的嘴,拖到了一旁,接着,扮做马夫的模样,拉着货物,去了城隍庙。 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面传来了打斗声。 贺谦眼神一紧,一挥手,所有埋伏好的人全都冲了进去。 齐刷刷的,很快就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这城隍庙底部,早就被巴宕部的人打通,不仅有完备的地道,甚至还有一个临时的聚集点。 本以为做的足够隐秘,却没想到还是被一锅端了。 暗六将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捆押清点,然后向昭王禀报:“殿下,一共九人。” “还有一人呢?”线报不会出错,巴宕部此次在长安城内活动,一共十人。 “属下继续去找!” 那九人被捆在一起,围成了一圈,方才暗六的人出手极快,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中招,此刻虽心有不甘,却只能徒劳。 “说,巴宕毋洪在哪?” 那九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说话。 无需贺谦指使,身边的侍卫已经出手。 “啊!你们这群外族人!休想从我们口中探得一点消息!” “首领压根不在长安城!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贺谦勾了勾唇,侍卫下手便更重了一些。 “啊!” 昭王府对待罪犯,向来也有自己的一套。 很快,那里面的人便有些受不住了,试图自尽。 可贺谦要的信息还没要到,不可能让人轻易去死。 最终,有能抗的,受不了晕过去了也没有说一句话,但也有扛不住的,支支吾吾的吐露了一两个字。 “城,城西酒铺……” ※※※※※※※※※※※※※※※※※※※※ 首-发:danmeiwen.club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