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枉过正》 “小白眼狼。” “喂,你要买东西吗?” 便利店店员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在店里转了好几圈却不买东西的小孩儿。 小孩的手插在口袋里。 店员见过很多偷东西的人,开始都是手插在口袋里闲逛,目光游离,四处闲逛。 祁暄把头抬起来看了店员一眼,从店员语气里听出一丝不信任。 他的手捻了捻口袋里的钞票。 那是最后一张钞票,十元,已经被他的手汗微微打湿了。 他咬了下嘴唇,最后踮起脚,从货架最上排拿了瓶的矿泉水。 果然,在他拿了东西后,店员狐疑的目光落了回去。 便利店门口的电子屏上正在播报一则新闻,店员的注意力被新闻的内容吸引了去。 “近日,东城区农民街附近发生一起儿童拐卖事件。根据商场监控拍摄的视频显示,女孩的母亲进了洗手间,留下女孩一人在门外等候。期间,一名黑衣男子与女童先进行搭话,然后将女童带离现场……目前警方还在积极调查中。” 店员啧啧道:“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祁暄“咚”的一声把矿泉水放在收银台上,把口袋里攥了很久的十元展开,递过去。 店员让这一声“咚”给回了神。 他看了祁暄一眼,发现小孩跟他对视的眼神并不是很和善,甚至似乎朝自己微微翻了个白眼? 结完账,祁暄正朝外走,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拉住他的是个个子挺高、穿黑色t恤的男生。男生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眉眼清俊好看。 他问祁暄:“小朋友,能帮我个忙吗?” 他的声音很友好,尾调带着愉悦的上扬。 但祁暄没动,跟他保持着距离。 男生把一袋饼干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啦,我刚才买的时候没发现是芒果味的,我对芒果过敏,这里买了零食又不能退。” 店员还在闲闲地看显示屏,对他们的对话并无兴趣。 祁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深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着,眼尾斜拉出天然上翘的弧度,仿佛隔着口罩在对自己微笑。 祁暄正犹豫着,肚子却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他下意识咽了口吐沫。 男生见他没拒绝,就把饼干递给他,轻快道:“那谢谢你喽。” 祁暄注意到男生伸出来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明净。 出了便利店的门,男生向左,他向右,分道扬镳。 祁暄回头看了眼男生远去的背影,这才走到不远的花池边坐下。 他放下矿泉水,把刚才那人给的饼干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了遍,又挤了挤里面的气体,见依然是鼓胀的,于是放心地拆开包装袋,大口吞咽起来。 还剩八块五,加上一部手机,三天没洗的衣服,这是他目前的全部家当了。 他已经找过附近好几家招兼职的店了,但都因为年纪太小被拒绝了,有的店主还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个年纪就该回去好好学习,不要在外面晃荡。 祁暄一边吃一边思考着,忽然他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人正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他敏锐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 街道上人流涌动,路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人关注到他。 他蓦地回忆起刚才在便利店听到的那则新闻。 “东城区农民街……” 是啊,东城区是b市的欠发达区,离市中心远,人员鱼龙混杂,东城区农民街和菜市场一带更是聚集了形形色色的外来务工人员。 他在十分钟内解决了饼干,然后搭上了最快一班去东城区的公交。 两块钱投入收费箱后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好似撞在他心坎上。 口袋里还剩六块五。 如果饼干是他自己买的话,现在身上应该已经分文不剩了。 以前他跟着妈妈来过一次东城区,逛了逛那里的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里涌动着各种声音的浪潮,叫卖声,砍价声,鸟儿在笼子里扑打翅膀和啼叫的声音。地上也总是被浇花的水弄得湿漉漉的,黏着些翠绿的叶子,被来来往往的脚踩踏着。 当时他停在一只竹编珍珠鸟笼边上就走不动路了。 里面的小鸟是雪白的毛,红嘴红脚,灵巧可爱地笼子里蹦来蹦去,啾啾的一声声叫着。 他望向母亲。 他母亲却摇头:“不可以哦,鸟儿会有味道,养小动物太麻烦了。” 思绪被拉回来,农民街站已经到了。 祁暄在街上四处闲逛着。 他现在不仅需要钱,还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最好能在宾馆招待所之类的地方找个工作。 街上有大大小小的苍蝇馆子和服装店,还有摇滚乐开得炸耳的洗剪吹,好不热闹。 他挤在人群里,沿着街一直朝北走,看到了一家老旧的澡堂。 澡堂口很窄,只有楼梯口那么宽,门口一扇玻璃窗,台子上放着五颜六色的新旧不一的茶水瓶。 祁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澡堂,好奇地驻足看了会儿,然后继续走着,直到看到一间小型旅店才又停下脚步。 旅店牌子朝外摆出,上面几个红字“小杨住宿钟点房午休房”。 牌子是又灰又黄,几乎快看不出原来白色底色了。整个旅店堪称破破烂烂,“大厅”只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 祁暄推门进去,门边上一串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 一对男女正在办理入住。女人挽着男人的臂弯,男人揽着女人的腰,女人打扮十分妖娆,远远地能闻到一股烂大街的香水味,男人头发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缕细发堪堪铺在他光溜的头顶上。 女人扭扭腰,不满道:“干嘛要住这种店嘛,人家住不习惯嘛。” 男人揽着她的腰道,哄道:“亲爱的,这儿可以不用身份证,就不会被我家里的那个母老虎查到,你知道的,那个婆娘厉害着呢……” 听到这对话,祁暄心里就有数了。 台前的胖老板娘给那对男女登记完,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才注意到祁暄:“住店么?” 祁暄摇头:“我想问问这儿收零工么,干什么活都行。” 老板娘打量了他一眼:“这儿不收童工。” 祁暄个子不高,发育得还比同龄人晚,看着年纪更小。刚进门要是没有铃铛响起,老板娘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祁暄笃定道:“我听说这边可以的。” 老板娘目光朝街道上飘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来:“以前可以,这阵子不行了。看新闻了没,这附近有人贩子,最近查得严,我可不敢让你打零工。” 祁暄抬头盯着她:“真的不行吗?” 老板娘摇头:“不是我不让,这条街上现在没人敢要你这样的,这几天城管都来了好几趟。” 祁暄:“要是他们问,你可以说我是你亲戚。” 老板娘依然摇头。 祁暄忍不住刻薄道:“明明是黑旅馆,胆子还这么小。” 老板娘:“……” 门口又响起铃铛的声音,祁暄本能地回头看去,发现进来的人正是便利店送他饼干的男生。 老板娘喊了声:“小伙子,住店啊?” 男生轻轻“嗯”了一声。 即使戴着口罩,也难掩他眉眼的俊秀,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男生又问:“房间干净吧?” 老板娘熟稔地抬手朝外一指:“门口几个字看到不,卫生整洁,价格合理。” 男生:“那牌子看着快要掉下来了……” 老板娘木着脸:“……” 男生拿钱包的时候,目光随意地在祁暄身上扫过,像是才看到他一样,惊讶道:“这么巧啊,小朋友。” 祁暄抱臂站在一边,没搭话。 男生交完房费,老板娘便在抽屉里翻找钥匙,找了半天一拍脑门:“嗨呦,瞧我这记性,上次给小陈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转身推开后面的门暂时离开了。 男生倚在柜台上,垂着眼把玩了会儿手机,忽而觉得边上有人一直看着他,于是抬起头。 他抬头的一瞬间,祁暄却飞快地把视线移开。 男生微微一笑,跟祁暄搭讪道:“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你要打零工么?不过你满十六岁了吗?看着不像啊。” 祁暄没理他,假装对店里一个造型古怪的摆钟产生了兴趣。 “要不给我打工吧,我收,还可以给你包吃包住。” 祁暄听到这话,心思一动,再度朝男生看去。 等老板娘拿了钥匙回来,她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人在他店里以一个剑拔弩张的距离站着。 男生的手插在口袋里,眼里流出无奈的神色,小孩儿正在打电话。 祁暄严肃道:“喂,是110吗,我在农民街这里遇到了一个人贩子,请你们快点来。” 听到这话,女人心里咯噔一下。 她重新打量起刚才来住店的男人。 黑色衣服,戴着口罩,出现在农民街…… 难道真是…… 等等,悬赏金额多少来着! 这等好事还能发生在她身上? 祁暄的电话打完,转过头正色对老板娘道:“大妈,你帮我控制住他,他是个人贩子,刚刚想把我拐走。” 老板娘被赏金冲昏了头脑,忽略了“大妈”这个称呼。 她点点头冲上前,用偌大的身躯堵在了门口。 男生轻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我不是人贩子,就是来住个店而已。” 老板娘板起脸,竖起她那对细细的眉毛:“不准跑,等警察来了再说。” 不一会儿,附近巡逻的警察就来了。 警察:“身份证拿出来。” 男生不紧不慢地翻出钱包,把身份证递给警察。 警察:“为什么戴口罩?” 男生顺势把口罩扯了下来:“还有点小感冒而已,不太舒服。” 等他露出脸,小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长相实在过于出众,鼻梁高挺,冷白色的皮肤衬得唇色浅若桃花,口罩扣在下巴上,掩住了一半精致的下颌线。 男生波澜不惊地看着警察,那双深琥珀色显得淡然又平静。 他长相都有种微妙的平衡,内敛却不失惊艳,温柔又带着棱角。 老板娘呆呆地看着,她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多年,没看过长这么好看的异性,目光黏在男生身上一时扒不下来。 男生把包大喇喇地敞开,里面还有几支笔,本子和一柄卷尺,一些换洗衣服。 警察检查了下他的包,翻到了学生证和饭卡,有些诧异道:“你是c大的学生?” “嗯,来b市旅游。” c大的建筑在全国名列前茅。 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警察诧异道:“c大很难考,你是高材生啊!” 祁暄看到小警察跟男生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崇拜得几乎快贴上去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分钟后,小警察让男生把包拉上,跟他们解释了下就是场误会而已。刚解释完,他就接到了个电话:“啊?什么?人贩子抓到了啊?前辈们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闻言,男生冲祁暄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然后把包拉上了,拿了钥匙,径直上了楼。 男生跟他擦肩而过时朝他轻轻一笑,还说了一句话。 虽然是无声的,但祁暄还是靠口型识别出来了。 祁暄在原地抓了抓头发,烦躁地跺跺脚,一狠心,追上了楼去。 老板娘在下面喊:“欸,小孩儿,你又不住店,上楼干嘛去?” ※※※※※※※※※※※※※※※※※※※※ ps:开局攻受年龄差八岁,攻12,受20 —————————————————— 下一本会写《小老师》,感兴趣的可以去我专栏点个收藏~ 文案如下: 黎天做过秦斐一段时间的家教老师。 谁知这位学生根本无心学习。 他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向秦斐的父亲举报,却被秦斐记恨上了,想着法子捉弄他。 秦斐不屑道:“想教我?你做春秋大梦呢。” 黎天冷漠道:“给我五万,我就离开你。” 秦斐愣住:“为什么是五万?” 黎天瞥了他一眼:“你父亲给了我四万五。” “……” 两人不欢而散,还差点打了一架。 黎天心想,这种废物点心的钱不挣也罢。 - 没过多久,秦斐父亲再婚,听说继母家还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两人初次见面,秦斐傻眼,这不是他那位“小老师”又是谁? 他咬牙切齿地心想:好啊,可算落到我手里了,不把你整惨我不姓秦。 - 后来秦斐无意听说黎天和他妈妈要离开了,整个人懵了。 他半夜坐在街道上喝闷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直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来,秦斐抹了把眼泪,一下子牢牢抱住那人:“我……我不想你走。” 黎天摸摸他头,温和道:“我一直在。” 高冷学霸攻(黎天) x 傲娇叛逆小少爷受(秦斐) “仙男” 楼梯道很狭窄、且幽暗,沈蕴小心翼翼地走着,怕蹭到边上的墙灰。 没多久,楼梯道里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正准备开门进房间的时候,小孩从后面追了上来,拦在他面前。 祁暄气喘嘘嘘道:“我还能给你打工么?” 沈蕴退后一步,借着走廊里的微光勉强看了小孩儿一眼。 小孩儿眉眼还没张开,能看出几分清秀,瓜子脸型,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头发乱糟糟的。 沈蕴淡淡道:“满十六了么?我现在也不收童工了。” 祁暄理不直气也壮,睁眼说瞎话:“满了。” 沈蕴慢悠悠的“哦”了一声:“那你去跟楼下老板娘说啊,说你已经不是童工了,可以给她干活的。” 他正拿钥匙开房门,房门刚透出一条缝,祁暄立即用手把住了门框,脚卡在玄关处。 祁暄心说跟着他总比给黑店打工要好,于是亮出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很便宜的,堪比跳楼价、清仓价、挥泪大甩卖,你真不要试试?” 沈蕴眯起眼睛:“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祁暄:“你不是有学生证么,警察刚刚也都看过了。” 经过他的观察,沈蕴说话不疾不徐、温温和和的,即使之前被冤枉是人贩子也没有发脾气,看着挺单纯。 关键是清瘦、单薄,比楼下粗胳膊粗腿是他体型两倍的老板娘好拿捏,目测是个花瓶。 见沈蕴没同意,祁暄开始着急了:“我真的很便宜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走廊里有别的房客路过,听到什么“便宜”、“试试”,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沈蕴不得不把房门拉开:“那谈谈吧。” 祁暄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房间。 小宾馆外面看着破,里面房间看起来倒也还干净,一床一桌摆式简单。窗户已经被打开了,估计是为了提前通风,空气里有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 沈蕴把包放下,拿了一瓶客房里矿泉水递给祁宣。 祁暄没客气,接过了水:“你要人打什么工啊?” 沈蕴:“你不问清楚就跟我说你想打工?” “没必要。”祁暄上下又打量了沈蕴一眼,“外地人吧,来旅游的?” 沈蕴心说这小鬼头还挺机灵,于是点点头道:“我想找个小导游,大概两周左右。” 祁暄头一昂,拍拍胸脯:“土生土长,包你放心。” 听上去在推销什么农产品。 沈蕴摸摸下巴,像是在思考。 祁暄见有戏,于是更进一步:“包吃包住,一天五十你看行么?” 沈蕴笑笑:“是不贵。” 祁暄得意道:“外面私人导游一天要三百呢,我从小在b市长大,找我一样的。景点古迹大街小巷我都熟悉,你想去哪儿玩都成。” 沈蕴沉吟两秒:“行吧,那成交。” 祁暄在心里“耶”了一声,暗自道,果然还是大学生好骗一点。 “对了,工资能预支一天么?还有,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充电器吗?” 交易谈妥后,沈蕴下楼帮祁暄在隔壁开了间单人房。 把小孩儿暂且安顿下后,他在屋子里给他老师打了个电话。 沈蕴:“老师,人我已经接到了,安排在宾馆里了。” 祁老师:“辛苦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办法。这臭小子说什么不肯回家,电话也不接,我这回儿又还在外地,也联系不上他父亲,赶不回去。” 沈蕴谦虚道:“小事小事。” 祁老师:“你先看住这家伙,等我回去收拾他。对了,别跟他说是我让你来的,不然他估计要跑。这小子现在叛逆得狠,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鬼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沈蕴心想。 回完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沈蕴去开了门,发现还是祁暄:“怎么了?” 祁暄坦荡道:“不是说包饭么?到晚点了,我饿了。” 沈蕴:“……”还真是不客气。 沈蕴带着他到楼下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 沈蕴觉得b市的食物多油多盐,口味重得不行,他吃不习惯。而且他胃从小就不是很好,稍微一刺激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次的牛肉面汤面上浮着厚厚一层油花子,喝一口汤,咸得像道菜,舌尖都微微发苦。 他只挑了两筷子就不怎么有胃口了,于是在旁边玩起手机来。 祁暄饿坏了,呼噜呼噜、三下两下就把一碗面卷进了肚子里,抬头一看,沈蕴那碗还没怎么动,于是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沈蕴摊摊手,“怎么,关心我啊?” 祁宣轻哼一声:“谁关心你啊,爱吃不吃。” 沈蕴看了看祁暄喝得精光的汤碗,把自己的朝前面推了推:“没吃饱的话,我这份也给你。” 祁暄实在是饿狠了,确实还没吃饱,而且他正在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得惊人。 但他不喜欢被沈蕴看透自己的想法,比如现在,于是他又把面推了回去:“不要,你都吃过了。” “这么嫌弃我啊。”沈蕴嘴上这么说,还是又给祁暄又点了一份脆薄饼。 小孩儿狼吞虎咽的架势,眼见一盘脆薄饼就要见底。 沈蕴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帮老师照顾外甥产生的费用到底能不能报销? 报销了,老师下次的课题项目他还好意思继续参加吗?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他们商量了下明天的行程,决定先去附近的古城转转。 沈蕴忽然弯下腰,耸耸鼻尖,对祁暄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有味道了。” 祁暄一愣,继而紧张地把领子拉起来,闻了闻:“没……没有吧,我没闻到啊。” 然后他抬手往边上一指:“你闻见的肯定是那个味道。” 沈蕴抬头一看,一家湖南臭豆腐。卖臭豆腐的老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俩的目光,大声招呼道:“臭豆腐要吗?正宗湖南臭豆腐,毛zhuxi都爱吃!” 沈蕴坚定道:“不是那个味道吧。” 祁暄比他更加坚定道:“就是那个味道。” 沈蕴清清嗓子,慢悠悠地拉长声音道:“小朋友——” 祁暄:“嗯?” 沈蕴冲他微微一笑:“你怎么不改名叫赵高?” 一回到宾馆,祁暄就冲进了淋浴间洗了把澡,用沐浴液洗了两遍。 洗完后他把身上的脏衣服也脱下来用香皂狠狠地搓了一遍,然后挂起来用空调一阵猛吹。 他之前在快餐店打地铺凑活了一夜,后来被老板以影响生意为由赶走后,他又逃过保安的视线,藏在书城柜子后面睡了一夜。 这么算起来,他快三天两夜没洗澡了,而且白天还一直在外面奔走出汗。 跟他相比,沈蕴身上倒是有股浅淡又清冷的、带着些柑橘的香味,他在便利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男人还用香水…… 矫情。 洗完衣服的祁暄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下起了雨。 他睡到一半被雨声吵醒,愣了两秒,赶紧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连滚带爬地去收挂在窗户上的衣服。 可惜裤子已经被打湿了,他摸了下,好家伙,比洗完拧干那会儿还要潮湿一点。 他只好把空调风开大些,试图把衣服吹干。 他想到答应沈蕴明天要带他去古城附近,便格外忐忑,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着,时不时就忍不住去摸一下衣服,看看有没有干。 早晨沈蕴敲门喊他出发,他把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来,反反复复地摸了一遍。 还好夏□□服薄,他的上衣基本上干了,裤子要厚一些,还是有些潮意。 他穿上身,用手把裤子贴在腿上感受了一下,发现好像也没有很湿。 多半用体温捂一会儿就差不多了,他边这样想着,边跟沈蕴下了楼。 天已经晴朗了,地上的积水也蒸发了许多。 祁暄看着水面映射的一缕阳光,心说自己洗个衣服运气也太差了,偏偏晚上就下了雨。 要是白天下雨,他倒是可以在宾馆里当一天咸鱼,还能继续领工资。如果领不着,至少可以白睡一天的宾馆,那也算赚到了。 沈蕴似乎没发现他衣服上的端倪,祁暄松了口气。 他们一边朝着早点铺子走,祁暄一边歪头打量沈蕴。 沈蕴的白色t恤半截扎进修身的裤子里,外面罩了件挺括的牛仔衬衣,整个人看上去身高腿长。 晨光撒在他侧脸上,皮肤细腻得如白玉一般,没有分毫的瑕疵。他耳廓边缘一层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照射下变成了金色。 祁暄眨眨眼睛,又比划了比划沈蕴的身高,然后收回了视线。 到了早餐铺,祁暄麻利地点好了早餐——一碗红油泼面加茶叶蛋。 沈蕴看着菜单却犯起了愁,他摩挲了会儿下巴,最后点了一碗清汤混沌。 祁暄那碗先上来,里面红彤彤一片的油光,上面铺的一层臊子里夹杂着细碎的辣椒。 沈蕴瞅了一眼就直皱眉:“你早上吃这么油腻?” 祁暄不屑地哼哼:“怎么不能吃?我们早上都喜欢这个的。一碗下肚,热得满头冒汗才舒服。” 沈蕴:“……”大夏天的就离谱。 等沈蕴那碗清汤混沌上来,沈蕴只尝了一口,又忍不住蹙起眉来。 汤咸的齁人。 他对b市的食物是彻底没话说了,每次一燃起微小的希望,现实都会给他一记暴扣,告诉他还是太天真了、对b市的料理一无所知。 沈蕴把茶叶蛋剥了,随便吃了两口馄饨,然后放下筷子,摸出手机开始搜去古城的路线图。 见他又不吃了,祁暄嘟囔道:“你怎么还吃这么少?不饿么?” 沈蕴:“还好。” 祁暄不客气地点评道:“不吃怎么长肉,怪不得你像白斩鸡一样。” 沈蕴:“……” 沈蕴挑眉:“你见过一米八的白斩鸡?” 白斩鸡确实是有些夸张了,不过祁暄急于在饭量找到优越感,他一昂脖子:“不是白斩鸡还能是什么?不然吃这么少修仙啊?” “是啊,修仙呢。”沈蕴顺着杆就下,还逗他,“我们仙男早晨只用喝喝露水就行了。” 祁暄哽住,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 他们离开座位的时候,沈蕴余光一瞥,发现祁暄坐着的那张凳子的光面上附着着些细密的水珠,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朝祁暄裤子后面瞥去一眼。 祁暄正大步在前面走呢,只觉肩膀被人拍了拍,接着一道悦耳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小孩儿,你是尿裤子了吗?” 他想原地去世 沈蕴窝在沙发里玩手机,祁暄正在试衣间试衣服, 他想起刚刚小孩急得跳脚、辩驳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 手机震动了一下,沈蕴一看,祁老师给他发了红包。 这是保姆费? 沈蕴假模假样地推辞了一番,没到孔融让梨的第三次,他第二次就愉快地把红包收了。 收完红包,祁暄刚好从试衣间里出来了,他窜到试衣镜前上下看了看,又转过身子瞅了瞅。 沈蕴看了眼:“还不错,挺合身的,带着吧。” 衣服是沈蕴选的。他是设计专业出身,看衣服版型尺寸的眼光也很准,一挑一个中,颜色搭配也协调。平时他妈妈和妹妹出去逛街都喜欢把他带着,沈蕴在某些方面堪称妇女之友。 祁暄摆脱了原本闷湿的衣服,只觉一阵干燥舒爽。 正开心着,就听沈蕴淡淡道:“我买单了,钱从你工资里扣吧。” 祁暄:“……”喜悦没多久,悲伤又裹挟了孩子。 祁暄算着工资和买衣服的钱,眼见着就要出入不敷出的结论了,只听沈蕴又道:“内裤也一块儿买了吧,你多换着穿穿。” 祁暄脸绿了绿。 钱只是一方面,难以关键是这个他认识才不到两天的人,先是说他没洗澡身上有味道,再是怀疑他尿裤子了,现在又一本正经地提议带他去买内裤。 羞耻感从脚底板上升腾起来,快要将祁暄烧成灰烬。 他毅然决然道:“不用,我不要买内裤。” 沈蕴显然没有听到孩子自尊心碎裂一地的声音,关切道:“湿的贴在身上不难受?” 着实难受,而且坐下来说不定还会继续洇水。裤子厚,只是看上去干了,其实里面藏着水。 十秒钟后,祁暄盯着一副慷慨就义、英勇赴死的表情跟沈蕴进了男士内裤店。 祁暄进了店,跟闪电侠似的飞快从货架上扯了条内裤就往前台冲,跑成一道残影。 沈蕴一把提溜住了他的领子:“你等等。” 沈蕴夺过祁暄手里的包装,看了眼,挑起了眉:“你确定这个尺寸是对的?” 祁暄梗着脖子:“是啊。” 沈蕴拿眸子悠悠朝某处一扫,意味深长道:“你那玩意儿有这么大?腰有这么粗?” 话虽然不大正经,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祁暄:“……” 沈蕴给他挑了条合尺寸的后就去结账,祁暄则奔去厕所换内裤。折腾完这一波,他们总算是可以打车去古城了。 沈蕴的计划是上午把b市的知名景点古城逛完,在古城附近吃个饭,然后下午去郊区的一个转转,一天的行程就差不多了。 等他们到了古城,沈蕴才发现古城规模还挺大,分为两个区。 南城商业化气氛更浓,沿街全部改建成了鳞次栉比、形形色色的商铺,里面卖着些旅游景点大同小异的商品——看着都像义乌一批出来的。 沈蕴对这些没兴趣,跟着祁暄直接去了北城。 北城更完好地保留了历史遗迹,还有一间记载古城历史和当时居民生活形态的博物馆。 沈蕴很喜欢这些有历史味道的东西,一方面是觉得有趣,另一方面是专业习惯,他习惯地去关注建筑的设计形态、理念和结构用途。 以前在实习的时候,祁老师也会带着他做一些古建筑修缮的项目。 他包里还经常放着本子和卷尺,有随手记数据和灵感的习惯。 祁暄在前面带路,他对古城很熟悉。 古城总是热闹非凡,他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跑来玩。 博物馆夏天的空调特别凉快,他周末可以带个小垫子坐在里面看漫画,一看就是一整天,也没人赶他。有时候还会遇到不错的工作人员给他买汽水和冰棍。 沈蕴逛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拍祁暄肩膀:“小孩儿,你给我讲讲呢?” 祁暄愣了下:“讲什么?” 沈蕴提醒他:“你是导游啊,你见过一声不吭的导游吗?” 祁暄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在沈蕴眼皮子底下摸出手机开始百度,然后毫不愧疚地对着百科上的介绍开始念。 念着念着,见沈蕴没什么反应,他还特意问道:“这一段可以不?不行我换成360百科的?” 沈蕴:“……” 他本来就没抱着祁暄能当给他导游的期望,但还是被小孩儿的脸皮厚度给震慑了一下。 “外面那些导游说的基本上也是这些,无非是在网上东抄一段西抄一段然后给你讲解,都差不多的。” 祁暄说得异常坦荡,脸上明晃晃一副“老子就是这样照着念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黑心商家模样。 他还安慰沈蕴道:“我跟他们的区别就是我没背上台词而已,所以我便宜啊——” 转过头又开始叭叭地念。 五分钟后,沈蕴的手搭上祁暄的肩膀,往下按按:“打住,就这样吧。” 祁暄:“不继续了?” 沈蕴微笑道:“不了,百科上的我早就知道。” 祁暄松了口气。 让他当导游??讲历史古迹?? 他只知道南区哪一家酒酿圆子好吃,哪一家老酸奶够味儿。 沈蕴:“走了,小复读机,发什么愣呢?” 祁暄不乐意了,追上去道:“说谁复读机呢!”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把北区逛完了,直接跑到南区吃饭。 到了饭点,南区本来街道就窄,这回儿更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他们在饭馆外等了二十分钟才排到进去的号。 吃完饭,沈蕴见街对面就是一家文创书店,他对文创书店向来没有抵抗力,便径直走了进去。祁暄只好像跟脚狗一样跟了进去。 沈蕴转了一圈没淘到喜欢的建筑分类的书,就带了张古城的手绘地图,在门口处随意翻看起来。 地图的手绘风格还挺清新可爱的,里面古城虽然是袖珍版,但城区结构和比例都很真实。 他正研究着,忽然不远处炸开一声女人尖利又紧张的喊叫声:“抓小偷啊!别让他跑了!” 沈蕴一抬头,迎面跑来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男人没注意,狠狠撞了下沈蕴的肩膀,把他手里的地图撞掉在地上。 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异常灵活。 祁暄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沈蕴见状,只好把地图一折,去追祁暄。 祁暄仗着身材小,在人群里充分发挥见缝插针的本领,身子左闪右闪。他和男人的距离居然不断地缩短。 祁暄后面跟着沈蕴。 沈蕴后面则跟着一路叫嚣着要抓小偷的女人。 虽然女人踩着高跟鞋,但这丝毫不减她追小偷的决心,反而大有愈挫愈勇、愈喊愈来劲儿的架势,引来了好多人的注意,不断有热心群众加入进来。 小偷听周围人声变得嘈杂,暗叫不妙,飞速地思考逃跑策略。 祁暄眼见着就要扯到小偷的衣服,小偷一个急刹车虚恍一下,拐进了边上的岔路,祁暄扑了个空。 岔路上没什么人,小偷跑速一下子提快,祁暄毕竟腿没人家长,渐渐落在了后面。 最终他体力耗尽,忍不住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然而这时耳畔拂过一阵微风,沈蕴赶了上来。 在祁暄心中,沈蕴就是个安静而文弱、饭量小力气估计也小的花瓶。 然而这只花瓶身形轻盈矫捷,先是追上了小偷,然后扯住小偷的肩膀,胳膊横卡在脖子上,腿一扫,直接把人抡砸到旁边的墙面上。 力道之大,以至于发出一声闷响。 祁暄看着都觉得脸疼。 不远处的景区保安见状过来查看情况,后面追人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一伙人把小偷团团围住。 女人盯着沈蕴那张俊脸,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感激道:“谢谢你啊!” 沈蕴抬手扇扇风,只觉得跑得有点出汗:“没事。你检查一下丢的东西吧。” 女人这才去翻小偷的黑色夹克,不翻不要紧,竟摸出三个钱包来,其中一个粉色的正是她的。 大家纷纷上前来认领。 保安感叹道:“好家伙,偷了不少啊。” 被制服的小偷丧眉耷眼地任由他们检查着,保安在他裤子口袋里摩挲了一会儿,诧异道:“还有第四个钱包呢!” 钱包裹在蓝色的小袋子里,被胡乱团起来塞在裤口袋里。 沈蕴眨眨眼,忽然觉得那个袋子的颜色和印字好像有些眼熟。 祁暄也觉得有点熟悉。 保安打开袋子,把四四方方的钱包拿出来后才发现手里这玩意儿好像可以抖开。 他抖了一下,将东西展开。 这压根不是钱包,而是一条男士平角内裤。 小小的,上面印着一个米奇头像。 沈蕴:“???” 祁暄:“!!!” 祁暄的羞耻感腾的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草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过了两秒,他终于想了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把装内裤的袋子放在脚底下,走的时候貌似忘记了…… 忘记了…… 保安举着这条小内裤,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太确定道:“这是谁,啊不,这是哪个小朋友丢的内裤?” 边上人露出嫌弃的神色:“这偷东西的这么变态啊,连小孩子的内裤都要偷。” “是啊是啊,看不出来还有这种癖好,好恶心。” 小偷回光返照一般支棱起脑袋,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这种爱好,我以为就是个钱包!我偷别人内裤干什么!” “那这是谁的内裤啊?” 小偷梗着脖子:“我怎么知道,就顺手捡的!” 因为之前有人认领了自己被偷的钱包,围观的群众便四下里互相打量起来。 作为现场唯一的一个小朋友,有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祁暄身上。 小朋友的脸已经赤橙红绿青蓝紫了。 祁暄朝看他那人一瞪眼:“不是我的,我就是来追小偷的!” 他决定放弃内裤,因为被当众展示内裤的耻辱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沈蕴却向保安伸出了手。 保安不敢置信:“你的?” 沈蕴摇摇头:“我买给我弟弟的,没想到也被偷了。” 保安“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把内裤重新装进袋子里递给了沈蕴,忽然觉得手感有点奇怪:“欸等下,这内裤怎么好像潮潮的。” 沈蕴平静道:“早上下了点雨,袋子没封好。” 等一群人散了,沈蕴把袋子递给祁暄,叮嘱道:“拿好,别丢了。” 祁暄:“谁说是我的!” 沈蕴:“你当我文盲还是当我记忆只有七秒?这袋子上的字不就是刚才我们去的那家店?” 祁暄良久无言,最后一把夺过袋子,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他坑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挺自闭的。 于是沈蕴起了点逗小孩儿的坏心思,悠悠来了一句—— “小米奇还挺可爱的。” ※※※※※※※※※※※※※※※※※※※※ 下午六点有二更~感谢在2021-03-05 18:10:31~2021-03-06 09:5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萌鹅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热夜之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蔚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横二竖井家君(墨客 10瓶;碗兜子 5瓶;會長大的幸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个人好奇怪哦 古城附近刚好有个现代雕塑艺术展,沈蕴改动了下计划,决定先去逛展览。展览向来是有特殊时间段,过了这段时间下回就碰不上了。 祁暄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再做复读机了,因为艺术展也不是他的业务范围啊。 祁暄问:“那我们明天去哪里?” 沈蕴:“明天去郊外那个古村看看,有点儿远,估计坐车要小半天。” 沈蕴买好了双人票,一来是也想让小朋友受一下艺术熏陶,二来是怕他在外面乱跑。 但进展厅的时候,沈蕴便发现祁暄有点不太对劲。 祁暄一直盯着手机看,跟在他后面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好几次沈蕴一回头,发现祁暄还停在老远的地方没有跟上来,眼睛里除了手机就没其他东西了。 沈蕴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小孩儿,看什么呢?我也想看看。” 祁暄飞速把手机屏幕摁灭,往兜里一丢:“没什么!” 沈蕴见他一脸局促,翘起嘴角:“给谁发消息呢?小姑娘?” 祁暄倏然瞪大眼睛:“才不是,我没早恋。” “哦,没早恋啊。”沈蕴笑意更深了,“看不出来你这么乖。” 祁暄没接话。 “真没喜欢的小姑娘?”沈蕴循循善诱道,“这个年纪有也不要紧,很正常的,情窦初开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暄被他说得有点恼羞,推了沈蕴一把:“都说没有了,你怎么这么烦!” 沈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有个妹妹叫沈妍,比祁暄还小些,今年刚小学毕业,正在偷偷暗恋他们班上小男生。 沈妍形容那个男生“跑步快,成绩好,睫毛长,皮肤白”,男生要是跟她在学校里说两句话,她回来能在饭桌上颠来倒去地复述好几遍。 小孩的喜欢根本藏不住,沈妍只要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八成都离不开那个小男生,但要是被问起来,还每次都死犟说这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欣赏”。 好一个单纯的欣赏。 沈蕴迂回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很欣赏的女孩子呀?” 祁暄不屑地哼哼:“你别以为这样套话我就听不出来。” 比她妹妹机灵,沈蕴心想。 过了两点钟,美术展里的人逐渐增多,有情侣来的,也有一家三口带着孩子来的,人头攒动热闹无比。 祁暄一个不留神,再从手机世界里抬起头时,却发现找不到沈蕴人了。太多比他高的人挡在他前面,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墙一般的重重叠叠的背影。 祁暄费尽地垫着脚,伸长脖子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青色的牛仔衬衫,额头渗出了薄薄的汗,打湿了鬓角的碎发。 沈蕴可是他的临时住所和钱袋子,偏偏他还没存沈蕴的电话。 也许是他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的样子太过奇怪,一个脖子上挂着单反、背着满满当当器材包的大叔注意到了他,慢慢朝他走过来。 “小朋友,你父母呢?” 他脸上堆着笑,冲祁暄打了声招呼,祁暄却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扭头就要走,迎面迎面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被人托着后腰扶了一把,祁暄一抬头,发现是沈蕴。 “我还以为你在前面那个展厅,找了一大圈结果你在这儿呢。” 祁暄松了口气:“我刚才也在找你。” 沈蕴拍拍挂在祁暄胸前的挎包,无奈道:“跟紧点行么小朋友,你要不牵着我点?” 他朝祁暄伸出手。 祁暄瞥了眼那双匀长而白皙的手,撇撇嘴角:“不用,我会跟紧的。” 饶是如此,沈蕴还是怕祁暄走丢,跟祁暄换了电话号码,又确认了下祁暄手机还有电,这才继续逛展。 逛到最后一个展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展览的工作人员,扛着装器材箱子,嘴里嚷嚷着“让让”朝他们走过来。 本来就是人挤人,祁暄的鞋子被后面的人踩了一脚,一个没站稳跌跌拌拌就朝工作人员撞了过去。 沈蕴眼疾手快,把自己往他怀里带了一下,胳膊横在他的外侧,怕他被器材的棱角撞到。 祁暄摇晃了下,才稳住身子。 他一抬头,正对上沈蕴深琥珀色的瞳仁,他还是第一次细看沈蕴的眼睛。 “看我干什么?看路啊。”沈蕴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是碰碰车么?刚才差点就撞上了。” “你才碰碰车呢。”祁暄挣脱出沈蕴的手臂,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刚才后面有人踩到我鞋子了。” 展览厅的空调不太行,人一多空气都升温起来。 祁暄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挨在沈蕴身上时,钻进他鼻子里的、清新又微冷的那点味道,于是忍不住偷偷又瞄了沈蕴一眼。 他忽然发现自己才齐到沈蕴肩膀处。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腿,又看看小细胳膊,暗暗想:以后能长到沈蕴那么高么? 晚上的时候,沈蕴问祁暄想去吃什么,祁暄本想说去吃小面,却犹豫了下,转而又说想去喝粥。 边上刚好有家连锁的粥店,沈蕴带着祁暄进去后坐下,他想起来这家貌似是南方人开的,口味偏甜,味道也清淡,于是放心地点了起来。 祁暄早已饿极,粥一上来,立即把碗抱起来当茶一样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随后才想起来用勺子。 他放下碗,打了个小小的嗝,然后就看到对面沈蕴垂头正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碗里的粥。吃相十分文雅,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为了方便,沈蕴把衬衫袖子被高高折上去,青花纹的勺子衬得手腕皮肤越发瓷白。 头顶一盏暖色灯光落下来,他整个人跟坐在画里似的。 祁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碗,大半的粥已经没了;而沈蕴碗里粥的水平线都没怎么降。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优哉游哉的人,之前在古城里制服小偷时却露出几分酷与狠。 祁暄心里嘀咕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半晌后,他搁下粥碗筷,问沈蕴:“你学过打架么?” 沈蕴愣了下:“没啊,怎么了?” 祁暄:“你不是会抓小偷么?” 沈蕴拿纸巾抹了下嘴,漫不经心道:“那也不算招式吧,就随手给他摁墙上了,那个小偷没什么力气。” 祁暄:“……” 这人到底是怎么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气来形容一件看着脸就疼的事情? 祁暄:“你真没学过?” 沈蕴迟疑了一下:“其实会一点拳。” 祁暄的兴趣又回来了,眼睛亮晶晶道:“你还会拳?什么拳?” 沈蕴把用过的纸巾叠好,压在碟子下面,慢悠悠道:“太极拳,就你早上在公园里看到老爷爷练的那个。” 祁暄:“……你学那个干什么?” 沈蕴的口气有些惆怅:“我们校运动会学院要表演太极拳,我每年都要被拉上去充数。” 而且他因为形象好气质佳,被辅导员任命为站在最前面带队的人。 整整四年的太极拳,现在的他二十四式和四十八式张口就来。 好一阵子他看到学校池塘边觅食的高脚白色鹭鸶,都会控制不住地想起“白鹤亮翅”。 他甚至在其他学院的学妹嘴里被调侃地成为“太极学长”。 吃完饭他们坐在粥店里稍作休息,便动身回宾馆了。 刚到宾馆楼下,远处一声雷炸响,仿佛丢了记炮仗把天幕炸开了条缝,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 不出片刻,天地间都弥漫着白色的雾气,b市雨季来了。 为了防止雨水把窗帘浇湿,沈蕴合上窗户坐回了书桌前,开始把白天找到的素材整理到笔记本上。 整理完这些已经八点多了,他看时间还早,悠闲地拿过边上的地图开始看。 地图右上角有一个画手的联系方式,留的是微博账号。 沈蕴顺手关注了那个账号,发现这人粉丝量才两百多。 绘画风格很可爱,没想到画手是个男孩子。 沈蕴给他发了条私信,大致内容是看到你的地图了,手绘很可爱,继续加油之类的。 沈蕴的账号大约有三千左右的粉丝,一大部分都是他因为比赛拿奖被学校公众号宣传,微博号就被舍友给出卖了,吸引了一大批迷妹的关注,另一部分是他平时发手绘和照片涨起来的自然粉丝。 没多久,那个小画手就回关了他。 画手:谢谢关注!我会继续努力的!对了,想问下你是c大的沈蕴学长吗? 沈蕴的微博没怎么隐藏个人信息,有一些照片什么的,但也没明说过自己叫什么。 他有些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画手:我也是c大建筑的,马上大二啦!我在学院里见过学长!!! 画手: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程子由。 沈蕴不禁感慨世界之小,他一个毕业生出来旅游买了张地图,地图还是直系学弟画的。 程子由:学长你是来b市玩了吗? 沈蕴:嗯,旅游。 程子由:我家就在b市,过两天就要回家一趟!学长要是有空的话,我请学长吃个饭呗! 沈蕴想了下,反正自己也不忙,就暂且先答应了。程子由直接加了他微信,还给他发了很多b市游玩的攻略和相应的交通路线。 沈蕴:多谢啦。 程子由:不客气~ 沈蕴收藏好攻略,抬头望向窗外,雨水依然是连绵不绝,如水帘一般。 他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他正准备上床休息,忽而外面有人敲门。 敲门的人是祁暄,支支吾吾说他屋子里漏雨了。 沈蕴下楼去找老板娘,老板娘吭哧吭哧爬上来看了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他们住的是顶楼,本来房屋就有些老旧了,她开春的时候修缮过一次了,但有些房间还是会漏雨,平时下小雨没什么事情,到暴雨季节就要崩溃。 还有一间空房,很不凑巧的也漏雨了。 老板娘给沈蕴退了房费,沈蕴只好先让祁暄跟他睡一个屋子,床是大床,两个人睡也不算很挤。 在睡觉之前,祁暄遇到了一个人生难题。 他原先是洗好了衣物,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没晾多久便开始漏雨了。这回儿东西还没干还得接着晾,不晾着的话第二天要捂出味道来。 可是要晾,就意味着他的米奇小内裤会像鲜艳的旗帜一样飘扬在沈蕴的房间。 这简直是地狱模式的尴尬挑战。光想想,脚趾都能抠出长城。 沈蕴丝毫不知道小孩儿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直接拿过祁宣的衣服夹子挂到了衣架上。 祁暄看着风中晃荡的小短裤,脸上又忍不住赤橙红绿青蓝紫起来。 幸好沈蕴睡得早,他还没来得及尴尬,沈蕴就打着呵欠把灯关掉了。 房间内归于寂静。 祁暄不太习惯睡觉的时候边上多个人。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睡觉,只有很小的时候妈妈会陪在他身边。 祁暄清楚地感受到边上人的存在感,听到沈蕴潮汐般有规律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味,隔着被子似乎能感受到比他高一些的成年男子的体温。 祁暄在床上翻烙饼,顺便把床弄得咯吱咯吱响,沈蕴迷迷糊糊道:“小孩儿,你还不睡么?” 祁暄没说话,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总算在呜呜的风声和雨滴敲打窗户时的节律声中睡着了。 他是睡着了,沈蕴又醒了。 沈蕴的睡眠比较浅,虽然入睡容易,但对周边的动静很敏感。 他撑开眼皮,就听到边上的小孩在叽叽咕咕地说梦话,沈蕴清醒了些,凑过去去听他在说什么。 他先是听到了一串儿含糊的语气词,然后话语越来越清晰,夹带着些方言,但还是能听得懂。 “小偷……” 这小孩梦里还在抓小偷呢。 “停、停下……不准跑。” 祁暄的声音变得十分急切,沈蕴都想钻进梦里帮他一把了。 但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沈蕴愣了下,这是抓到了? 他正这样想着,祁暄突然一蹬腿,把身上的被子踹开了。 然后沈蕴便听见他一字一顿道: “看我变换超级加速形态——” 变换……什么玩意儿??? 沈蕴恍恍惚惚。 瞎说什么大实话 早晨七点,沈蕴设定的闹钟准时响起。 祁暄费力地撑开眼皮,眯虚着眼睛,待他看清楚眼前这一幕后,他骤然睁大眼睛。 这这这……是什么姿势? 他大半张脸都埋在沈蕴的胸口,身子早就拱进了沈蕴的被子里,手还异常熟练地搭在边上人的腰上,一只脚还踩在沈蕴的脚背上。 鼻间则萦绕着沈蕴身上那股有点冷淡的香味。 祁暄如遭雷击。 他以毫米为单位,缓缓地把手从沈蕴腰间挪了下来,然后试图滚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沈蕴已经醒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拍了拍祁暄的脑袋,又重重揉了把他那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嘴里抱怨道:“你睡觉好闹人,夜里跟抢我被子,用脚蹬我。” “还叽里咕噜的说梦话。” 祁暄:“……不可能,我从来不说梦话的。” 沈蕴指指眼底的淤青,幽幽道:“那就是承认抢我被子和抢我地盘了?你看你,刚才还缠我身上。” 祁暄梗着脖子:“为什么不可能是你缠着我呢?” 听听,这是人话? 沈蕴哼了一声,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了密码,然后点开一段音频。 “这是什么?” “你的犯罪证据。” 祁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音频里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足够听清楚内容。 里面的祁暄正在嘀嘀咕咕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声音时断时续。 -祁暄:“明天要下雨。” -沈蕴:“下雨要怎么办?” -祁暄傻傻道:“带伞、带伞。” -沈蕴:“记得我们明天去哪儿么?” -祁暄:“锦村……” 祁暄伸手就要去抢沈蕴的手机。 沈蕴把手机藏到背后:“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在说梦话?” 祁暄不乐意了:“你知道是梦话还跟我一来一去地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好玩啊。”他刮了下祁暄的鼻子,不怀好意道,“别急,没放完呢,后面还有更好玩的。” 他又按了下播放键,音频便继续往下放。 -沈蕴:“小朋友,在学校有暗恋的小姑娘吗?” -梦中的祁暄老实异常道:“没有。” 清醒着的祁暄却听得直扯头发。大人为什么对这方面都有种莫名的执着??? 他嚷嚷着去抢沈蕴的手机:“都说没有了,你怎么就是不相信!问来问去的有意思么!” 沈蕴敏捷地一闪,让录音继续往下放。 -沈蕴:“为什么没有呢?” -祁暄哼哼:“……都不好看呗。” -沈蕴:“那你觉得谁好看呀?” 话到这里,音频出现了一段空白的寂静。 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再度窜上祁暄心头,他就听到录音里的自己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 “沈蕴哥哥……” “比小姑娘要好看。” 祁暄像弹簧似的砰的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他的脸通红一片,腮帮子因为恼怒而鼓起像只河豚一样,拼命去夺沈蕴的手机。 沈蕴眯眯眼睛:“小朋友,怎么能拿我跟你们学校的小姑娘比呢?” 祁暄忍无可忍了:“你无不无聊啊!!” 他踹了沈蕴一脚,却被沈蕴躲开了,沈蕴站起来刷的一下把被子蒙在祁暄头上,想卷寿司一样三下两下把祁暄裹住。 沈蕴半个身子压在寿司卷上,嘴上却悠闲道:“我就这样把你抱下楼怎么样?” 祁暄嚷嚷:“我不!你放开我!” 沈蕴手一松,祁暄却趁机拿头去撞沈蕴,沈蕴被撞得退后一步,他笑着张开双手,做鬼怪状吓唬祁暄:“好啊,你暗算我!” “你幼不幼稚!” “明明是你先踢我的!”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子,最终以祁暄肚子发出的长长的一声叫唤为结束点。 沈蕴放过祁暄:“走,我们下楼吃饭。” 祁暄还坐在床上没挪屁股,瞪起眼睛道:“不行,你把录音删掉。” 沈蕴长长地“哦”了一声,像是才明白一般道:“害羞了啊。” 祁暄吼道:“才不是!!”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不就是说我长得好看么……” 祁暄拎起边上的枕头就朝沈蕴砸过去。 沈蕴接住枕头,笑眯眯地吐出下半句话:“我确实长得好看啊。” 他们吃完早饭就直接坐车去离市区有二十多里锦村。这片村落因为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侥幸逃过了现代化车轮的碾压,被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村口立一块石碑,后人重新描金过,现在可以看到熠熠生辉的“锦村”两个字。 早晨的阳光落在平整的石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沈蕴见祁暄也端详石碑,又想拿导游的那事儿调侃他。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祁暄清了下嗓子,然后使上了标准的普通话。 “锦村是一座有百年历史、规模宏大的古村落,有近两百多做明清古建筑,是我国4a级别景区,b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村中有52条巷,63眼井,从村头到村尾的中轴线约有两百多米,沿着中轴线,有三个古祠堂……” ??? 这是给他把导游安排上了? 祁暄这一长段念完不带任何停顿和喘气儿。沈蕴捧场道:“工作有长进,今天很敬业。你什么时候背的资料啊?昨天吗?” 沈蕴想起来昨天下午逛美术展的时候,祁暄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走路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道是那会儿背的? 祁暄轻描淡写道:“就随便看了看。” 沈蕴挑起拇指:“背书这么厉害,学习成绩应该也挺好吧?” 祁暄:“一般一般,年级前三。” 沈蕴:“……”过分的谦虚是骄傲。 沈蕴记得祁老师跟他说过祁暄暑假结束应该是上初二。 按理说成绩好的小孩儿在家里都是捧成掌上明珠的,混成祁暄这样在外面风餐露宿、流落街头、还要时刻提防着人贩子的年级前三,他是真没见过。 之前跟踪了祁暄一小段时间,这小孩儿的离家出走绝对是他见过最凄凉的了。 他妹妹沈妍有次因为考得太差被他妈揍了一顿于是毅然离家出走。 但她离家出走拿上全部的压岁钱,还整理了箱漂亮的小裙子,联系了两个小姐妹,一声不吭地跑去闺蜜家度假了。 每天穿的漂漂亮亮的出去拍照片,晚上回来屏蔽家人发朋友圈。生活可以说是非常滋润了。 沈蕴假装好奇道:“对了,你暑假不用写作业么?为什么跑出来打工?” 祁暄:“想挣钱不行啊?” 沈蕴:“那怎么不住家里?” “家离得远。”祁暄说,“不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沈蕴弯起嘴角,揽过他的肩膀:“关怀职工嘛——” 沈蕴也没想多问,他老师只是让他当个保姆照顾下小朋友,又不是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管那么多也没必要,只要把人拖住等他老师出差回来就行了。 回去的路上,沈蕴给祁暄结了今天的工资,还给他发了个三百的红包——当然都是从他老师给他的红包里抠出来的。 毫不知情的祁暄诧异道:“这么多?” 沈蕴点头:“嗯,奖励你的,恭喜你从复读机变成了点读机。” 沈蕴走到哪里,祁暄就讲解到哪里,可不就是点读机。 祁暄:“……” 两人正随意聊着,沈蕴接到了个电话,便让司机转方向去一下东城区的派出所。 祁暄:“为什么要去派出所?你犯法了?” 沈蕴瞥了他一眼:“我是社会主义守法好公民。” 祁暄冷哼一声:“是啊,好公民雇佣童工。” 司机师傅听到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困惑和警惕。 沈蕴凑过来在他耳边道:“提醒你一下,你正在失业的边缘疯狂试探。” 祁暄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这小孩儿身上一圈的刺儿,不可能一直维持跟人的和平相处,总要有事没事跑来用刺轻轻扎你一下,招惹下你,不疼不痒的。 沈蕴解释道:“去派出所是之前抓的那个小偷,偷的数额还挺大,喊我过去再做个证人。” 他们回到旅店,沈蕴就把房间退了。 下面几天他想在市中心转转,农民街这里距离市中心还是太远了,况且暴雨天房间还有可能漏雨。 祁暄也跟着开心起来,因为可以不用跟沈蕴挤一张床了。 一想到他早上缩在沈蕴怀里那个小鸟依人样儿,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且前台的老板娘也让他很不舒服。 每天早晨出门,她用那张被彩妆涂得五光十色的脸就堆起笑容,冲沈蕴热情打招呼,还各种问他要去哪里玩,吃了什么,好吃不好吃,颠来倒去一堆车轱辘话。 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是一番车轱辘话折磨,沈蕴都上楼了,她的目光恨不得黏在沈蕴脚上,还给沈蕴塞牛奶、酸奶、水果和各种小零食。 沈蕴没要,老板娘就告诉他:“年轻人要注意营养搭配”。 年轻人? 东西只给沈蕴一份,他就不是年轻人嘛? 还搭配,搭配个屁,这么殷勤怎么不给他们免房费呢? 祁暄一想起来沈蕴的态度就更生气。 在他看来,那个胖老板娘总想机会揩点油,跟沈蕴来点肢体接触,沈蕴只是不着痕迹地躲开,神情淡淡的,也不见有多生气。 要换成他,他早能把人揍一顿了。 沈蕴不知道小孩儿意见这么大,他在老板娘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的时依旧礼貌地点了点头。 等出了门,祁暄才对沈蕴说道:“那个老板娘快四十了欸,听说还离过婚。” “妆浓,我没看出来。”沈蕴瞅了他一眼,“你这么八卦干嘛?” 祁暄:“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句话未免也太惊骇世俗了,沈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把眉拧成一个川字:“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她了?” 祁暄振振有词:“她那样烦你,你还跟她讲话,刚刚还跟她点头告别了。” 沈蕴:“正常的礼貌而已,人家就是比较热情的性格吧。” 祁暄反驳道:“哪里是热情,她分明就是……” “就是什么?” 祁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分明就是想泡你,想跟你睡觉。”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泡你”和“睡觉”几个字掷地有声。 沈蕴这下是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了起来。 咳嗽了好久他还缓过来,他有些生气了,拍了下祁暄的后脑勺:“你怎么回事,才多大就说这些?” 祁暄:“这个年纪知道怎么了,就你们这些老腐朽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 “老腐朽”根本不想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可祁暄偏偏还要举例证明自己的论点,这样的结果就是直接把沈蕴逼急了。 沈蕴打断祁暄的长篇大论:“小孩儿,就算她想跟我谈恋爱,你着急什么?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还犯法了不成?” 他的话让祁暄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良久,祁暄磕磕绊绊道:“原来你、你真喜欢那样的啊?” 他咽了下唾液,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 “口味会不会太重了点?” ※※※※※※※※※※※※※※※※※※※※ 祁暄:想不到啊…… 沈蕴:靓仔无语 讲个鬼故事:长身体 这年头当个保姆也太难了,不仅要带小孩,还要忍受小孩奇妙又古怪的思维方式。 话题结束的时候,沈蕴身心俱疲。 他们挑了个距离市中心近一些的旅店住下,选的是双人标间,沈蕴想的是住一间他可以随时盯着小孩儿,避免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可祁暄独自晒内裤的梦想破灭了。当他的内裤和沈蕴的晾在一起的时候,男人的自尊心总让他忍不住瞅两眼沈蕴的,然后跟自己的对比一下。 沈蕴突然发现小孩儿这几天的饭量增加了,本来吃得就多,现在跟猛虎下山、饿狼扑食一样。 他奇怪道:“你是打了鸡血么,怎么突然吃这么多?” 祁暄含含糊糊道:“我……我长身体。” 沈蕴想了想,决定以后每天早上给他买牛奶。 b市连着好几天一直在下暴雨,马路上的积水最高的时候能齐到小腿肚,他们不想去逛景点变成落汤鸡,就跑去逛商城。 两个男人谁都不爱逛街,晃悠半天,最后决定去书店里窝着。 祁暄趴在桌子上看漫画,沈蕴翻一些设计的书,一大一小就这么安安静静度过了大半个上午,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嫌疑。 沈蕴:“你不用学习么,怎么觉得你总是在看漫画?” 祁暄手里翻着柯南,停顿在黑面人出场的那一页,摇头道:“现在不想学习,要趁假期好好玩玩,开学就没时间看闲书了。” 逻辑满分,毫无破绽。 但怎么感觉正常的思维应该是——趁着假期好好预习,开学课业压力就小了。 沈蕴也不好再教育他,每个人学习方法都不一样,人家万一就是个天才,你让他整天坐那儿刷题也不科学。 沈蕴:“那你怎么不出去玩?整天赖在我这儿有什么意思?” 祁暄翻了翻眼睛,用明知故问的口气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还不是因为没钱。”跟着沈蕴有吃有喝还有的住,其实还蛮不错的。 沈蕴好奇地问:“那你有钱的话,你想去哪儿?” 祁暄认真思考了下:“近一点儿的,想去c市,我听说爬上c市的落塘山,从山顶上能看到整个城市的样子,蜿蜒的江水一直连到天边,晚上的时候下面的房屋亮闪闪的像灯海一样。” 沈蕴:“你从哪儿听说的?” 祁暄:“做过的一篇语文阅读理解。” 沈蕴:“……”好家伙,素质教育感人。 沈蕴无法理解祁暄的思维,他以前虽然成绩不错,但终归是个理科生,每回做阅读理解都脑壳疼,满页的字儿往脑袋里爬得费尽。 但诡异的是,高中毕业后他反倒是能看进去一些散文了,也能逐渐欣赏到文字的妙处了。 “落塘山我去过,是挺漂亮的。”沈蕴点点头,“那远一点的你想去哪儿?” 祁暄:“想去海边,我还没看过海。” 沈蕴笑笑:“又想去山又想去海的,你要变成蓝精灵啊?” 祁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书店下午五点就关门了,两个男人出了书店,不得不开始在商场里晃悠起来,商场里大半的都是化妆品和女士服装店。 沈蕴看到一家饰品店装潢粉粉嫩嫩的,进去给沈妍买了几个可爱的头花和发饰。 他旅游出去已经习惯给沈妍带东西了,如果两手空空,沈妍看到他肯定要闹一阵子,说些诸如“哥哥你变了”、“哥哥你不爱我了”之类的。 祁暄在边上看着他挑:“给你女朋友买?” 沈蕴纠正:“给我妹。” 祁暄啧了一声,沈蕴偏过头看他:“你啧什么?” “光好看有什么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沈蕴:“……” 他们买完东西出来刚好路过一家甜品店,沈蕴见祁暄的目光直往里面钻,就带了他进去。 祁暄要了份双皮奶和一碗杨枝甘露,他喜欢甜食。 沈蕴就在边上托着腮默默地看他吃,祁暄突然来了一句:“这家的杨枝甘露真好吃,可惜你对芒果过敏,吃不着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沈蕴的时候,沈蕴说自己芒果过敏,才把饼干送给了自己。 沈蕴:“……” 沈蕴故作生气道:“知道还说,能不能有点良心?” 祁暄不吭声,埋头舀着杨枝甘露,不动声色地先把里面的芒果都挑吃了。 商场里有家电影院,门口排放着好多最新电影的海报。 沈蕴看了下时间,八点还不到,提议道:“哥哥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祁暄基本没怎么来过电影院。 他妈妈身体不是很好,有心脏上的毛病,受不了电影院里轰鸣的背景乐和跳跃着的五光十色。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家时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像是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一个脆弱的、易碎的玻璃罐里。 可能是习惯生活在寂静里了,祁暄很少来电影院。 沈蕴买了爆米花,取了票,来到在入场口等待检入。 前面是一家三口,小孩的手被妈妈牵着,蹦蹦跳跳地朝前走,边走边大声讨论着电影预告片里的剧情,雀跃又期待。 并肩和沈蕴朝前走的祁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的一家三口,直到被沈蕴推了下肩膀,催他检票。 沈蕴落座后,把爆米花放到他俩中间,侧过头低声问祁暄:“空调冷吗?” 这些天本来就因为持续的暴雨有些降温了,厅内空调还是开得很猛,脖子被吹得凉飕飕的。 祁暄朝椅背里缩了缩,点点头。 沈蕴把自己外面的衬衫脱下来给他:“你穿着吧,别感冒了。” 祁暄抓着沈蕴的衣服有点迟疑。 沈蕴想起了沈妍:“我妹妹每次看电影都怕冷,自己又总忘带外套,就总穿我的。” 祁暄这才问起沈蕴那个妹妹:“是亲妹妹吗?” 沈蕴:“嗯。” 衣服上还有残留的体温和清淡幽静的香味。 祁暄把衣服套上,感觉像是陷进了一张温暖的网。 他突然有点羡慕沈蕴的妹妹。 电影是祁暄选的,是一部科幻片,讲平行时空的。 平行作用力宇宙,与他们在的万有引力宇宙是对立面,有可能存在着和地球相似或是拥有相似历史的行星。 放片尾曲的时候,祁暄迷迷糊糊地想,会不会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他也有一个跟沈蕴差不多的哥哥,会陪他来看电影,然后把外套让给他穿。 走出电影院,祁暄把外套还给沈蕴,沈蕴摆摆手:“你先穿着吧,外面还在下雨,等到出了商场又冷了。” 然而沈蕴的衬衫宽大,祁暄穿着乍一看像唱戏的,衣摆也长。 沈蕴蹲下去,帮他把袖子卷上去好几道,长出来的衣摆则拉到前面打了个宽松的结。 弄完,沈蕴看了看,满意道:“不错,现在有股韩范儿了。” 祁暄朝边上宽大的玻璃窗倒影里看去,除了肩膀有些宽外,这么穿还挺时尚。 忽然,他在玻璃窗的倒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暄愣了下。 他虽没转身,但后面的人已经碰巧也透过玻璃窗看到他了,两人的目光在倒影里对上。 那人遂撇开身边的几个人,径直朝祁暄走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道:“呦小东西,在这儿也能碰到你啊。” 他瞅了瞅祁暄身上的衣服:“在外面过得挺快活啊,新衣服都穿起来了。” 他笑得吊儿郎当,话却任谁都能听出来里头带着刺。 沈蕴皱皱眉,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男生。 男生从头到脚一身潮牌,上衣印着荧光色涂鸦,耳朵上穿了亮闪闪的耳钉。个子挺高,看着年纪不大。 沈蕴问祁暄:“你认识?” 祁暄目光骤然冷下来:“一点也不认识。” 他一扭头,拽过沈蕴的袖子:“别理他,我们走吧。” 男生“啧”了声,手用力按在祁暄肩膀上:“走什么啊小东西,哥哥在这里不打个招呼?你妈没教过你要有礼貌?” 祁暄抓住男生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甲狠狠地抠了进去,男生吃痛地“嘶”了一声,顺势朝祁暄抬起了巴掌。 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却沈蕴扼住了手腕。 沈蕴挡到祁暄前面,淡淡道:“公众场合,想干什么?” 男生早就注意到了沈蕴,沈蕴颜值实在太过出众,想不注意到都难。 沈蕴看着清瘦,力气却大得惊人,他第一下竟没能挣脱。 男生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咬着牙质问沈蕴:“你是他什么人?亲戚?” 他朝祁暄隔空冷笑一声:“能耐了啊,还学会找人保护你了。” 男生这几句话让沈蕴心里更有数了。 这人多半是什么社会上的小混混,后面跟着的几个,目光也如狼似虎的,但从发型和穿着看都不像什么善茬。 沈蕴松开手,揽过祁暄肩膀,直视着男生:“我是他哥哥。” 男生愣了愣:“哥哥?” 他边上跟着的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什么哥哥?” “这小子怎么还有个哥哥?有没有搞错啊。” “长得不太像啊,真的假的啊。” “不啊,我反倒看着是有几分像……” “哪里像了啊?你睁大眼睛好不好?” 几个小混混对“像不像”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辩论,最前头的男生脸色更加难看了。 祁暄顺着坡就毫不客气地下了,还炫耀似的蹭了下沈蕴的肩膀,大大方方道:“是啊,我哥。” 男生眉皱得能夹死个苍蝇。他分明记得之前查过祁暄的亲属,是有个舅舅,但那舅舅是个出了名的丁克。 不是表哥的话,难道是…… 男生面色往下一沉,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响了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了。 “妈,爸在外面好像不止有一个私生子,你知道么?” “年纪比那小东西还大。” 沈蕴:“?????” 祁暄:“……” ※※※※※※※※※※※※※※※※※※※※ 评论区发个红包~~~ 之前有读者猜到啦,目前攻是13岁,受20岁,后面肯定会很快写到长大的(等我把前缘写完)感谢在2021-03-07 15:08:32~2021-03-08 16: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蔚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碗兜子、盛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到底在看什么 真哥遇假哥,傻傻分不清。 祁暄低声跟他一番解释过后,沈蕴才知道这人是祁暄同父异母的哥哥,顾明睿。 顾明睿还在给他妈打电话,他太阳穴跳得厉害:“妈,没事了,刚刚是一场误会,这人跟那小东西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个干哥哥。” 他挂了电话,朝祁暄切齿道:“这次算你运气好,有人护着!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揍一次。” 祁暄不甘示弱:“你也给我小心点,小心牙别再被我打掉半颗。” 顾明睿身后那帮人听到这话一愣。 “牙?不是明睿摔掉的么?” “是啊,明睿上回不是说了,下台阶脚一滑。” “这小东西胡说什么玩意儿啊……” 顾明睿脸色更难看了,扭头对后面几个人道:“扯淡,我就是下台阶摔的。” 祁暄冷笑:“是啊,是我踹了你屁股一脚,你在自己家门口两级台阶上摔了一跤。” 他还把“自己家”三个说得格外重。 顾明睿身后的那帮人:“……” 顾明睿扬起拳头:“你他妈是不是找揍——” 祁暄像个小鸡崽一样乖巧地往沈蕴背后一缩:“哥,你帮我揍他!” 热闹终于把保安吸引了过来,保安边喊边朝这里走:“你们这群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呢?想闹事儿是不是?!想闹事换个地方,隔壁就是警察局!” 顾明睿朝祁暄竖了个中指,然后才带着五六个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看了沈蕴一眼,心里愈加不爽起来——小东西到底是从哪儿认得这么个干哥哥? 长得跟明星似的,他以后揍起来都有点不忍心。 沈蕴坐在甜品店里听祁暄掰扯了五分钟,才搞明白他家复杂的情况。 祁暄上初中之前都是和母亲一直生活,母亲因为心脏病去世后,他去乡下跟远方亲戚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个男人找上门,告诉他还有个父亲。 他的父亲并没有像他母亲所说的那样“出事故意外死了”,而是好好的,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是个挺大的公司的老总。 事情就跟小说一样狗血,要不怎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 祁暄也好奇这个父亲,于是一头雾水地被接回了父亲的别墅,别墅里还住着他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一个哥哥。 他那老总父亲整日在外面忙公事很少回来,一周都见不到一次,据说平时直接睡在离公司近的另一栋别墅,所以家里大部分时候都只有继母和哥哥。 祁暄也不傻,有个大自己四岁多的哥哥,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母亲提起这些事情时候总是逃避又含糊,偶尔有些亲戚看到他时隐晦又异样的眼神。 顾明睿和他妈看祁暄很不爽,总搞出点幺蛾子,祁暄也不是闷葫芦的性格,他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他们对着干。 毫不谦虚地说,他的到来便让整个家变得活力四射、鸡飞狗跳、生机勃勃。 祁暄咬着吸管,轻描淡写道:“他们骂我是寄生虫,我跟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出来了。出来也挺好,省得我每天看到他们拳头就痒。” 沈蕴对于豪门恩怨纠葛的想象力也仅限于书面,一时憋不出话来。 他家就是个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中产阶级,父亲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开过酒楼。 酒楼当时的生意很大,办得红红火火。镇子里方圆几十里无人不识他父亲,据说家里有点脸面的人过生日办流水席都要去他父亲的酒楼,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但那会儿他还没出生,等他出生了,他父亲已经失去炫耀的基本了,把自己搞破产了,他们家瞬间实现了从资产阶级到无产阶级的历史性大跃迁。 父母不得不从头来过,奋斗了十几年,终于把自己折腾上了中产阶级,慢慢吞吞地奔了小康,然后他们家也迎来了第四个成员——沈妍。 不过沈妍长大的环境要比沈蕴好太多,沈蕴既没见识过自家酒店红火的样子,又不幸撞上了父母艰苦奋斗的时光。 沈蕴给他递了张纸巾,循循善诱道:“但你总不能一直在外面这样晃吧,也不是个办法。” 祁暄撇撇嘴:“开学我就住校去,我看到那两个人就恶心得不行,不想回去。” 沈蕴:“那你父亲呢,你讨厌他吗?” 祁暄像是觉得很有趣一样笑了笑,轻嗤一声:“谁知道呢。我都没怎么跟他讲过话,他也不太搭理我。” 沈蕴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祁暄的脑袋,被祁暄给躲开了。 祁暄神色不大自然道:“别这样行么,我讨厌别人可怜我的眼神,我不需要,我挺好的。” 倒是硬气。 回到宾馆,祁暄先去洗澡了,沈蕴就躺在床上给舍友王文瑞发消息。 沈蕴:兄弟在吗? 王文瑞:在,啥事儿? 沈蕴:你不是喜欢看网络小说嘛,我想你给我推荐几本。 王文瑞:哦豁!你终于要吃我安利了!! 王文瑞:来来来! 王文瑞:《xx道士》、《都市修真xx》、《都市神x》、《xx兵王》、《制霸xx》…… 沈蕴:等下!不是这些。 沈蕴:我想看看豪门恩怨的,有么? 王文瑞:你看那干啥? 沈蕴:想了解一下豪门的世界。 王文瑞:这简单啊,你有什么好奇的问我就行了啊,现成的一个富三代在这里,不问白不问。 沈蕴:哦哦,我就是想知道这个豪门一般怎么对待私生子。 王文瑞:…… 王文瑞:这问题超纲了。我爸不敢有,要是有,我妈能把他腿打断扔楼下花池里喂螳螂去。 王文瑞:算了,我去问问我女朋友吧,她看的。 沈蕴:又谈了?你这个月到底谈多少个了啊? 王文瑞:嘿嘿,那要看这个月有多少天了? 沈蕴:你好渣啊。 王文瑞:那跟您肯定不能比啊,毕竟您还是小处男呢。 沈蕴简答地回复了一个滚字。 他无语地放下手机,翻起了之前在书店买的一本建筑相关的书,书其实他大一就看过了,后来借给王文瑞就再也没还回来,王文瑞是典型的不学无术,看了三年都没看完。 要是把书里头的字排成一条路,三年爬也爬到终点了。 沈蕴正翻着书,温故知新,祁暄忽然在卫生间里大声喊:“哥,你帮我拿个东西!” 沈蕴放下书,走到浴室门口:“拿什么?” 祁暄说话突然磕巴了起来:“我裤子掉地上了……浴室里全是水,你帮我再拿条裤子。” 沈蕴帮完忙才后知后觉祁暄刚才喊的是“哥”,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呼其名。 还挺亲切,看来今天英雄救“弟”颇有成效。 祁暄洗完澡坐在床边上擦头发,忽地,边上有东西闪烁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是沈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声,屏幕一直亮着。 他见沈蕴在洗澡,便凑过去看了眼。 等看清沈蕴手机上弹出来的一条条消息后,他震呆了。 “《慕少,宠你入骨》” “《总裁娇妻别想逃》” “《先婚后宠:总裁的契约新娘》” “《娇俏妈咪逆袭之天才萌宝》” …… 屏幕闪了好一会儿,消息才停止了,祁暄看了眼,心中愈加震惊。 “王文瑞:就是这些了,都是你想要的。” 沈蕴看着挺正经一个人,私下里居然偷偷看这些书?? 怪不得他说不喜欢老板娘那种,因为喜欢的类型是……娇妻??? 沈蕴床上还扔着刚才洗澡看正在看的书,书倒扣在床上,灰色的封面上几个字——《安藤忠雄论建筑》。 祁暄:“……” 呵,都是骗人的。 沈蕴肯定是假装看专业书,背地里把手机挡在书后面看总裁和他的小娇妻的故事,就像他同桌上课偷偷看网游小说那样。 祁暄不动声色地走回自己床边。 小娇妻。 小娇妻是什么样的? 他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是描绘不出来,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回想着刚才从沈蕴手机上看到的那些书的名字,默默开始百度。 沈蕴洗完澡,看到王文瑞给他发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和链接,一时有点头大,连忙解释说自己并不是想要看这一类。 王文瑞淡定异常地回复道:人不可貌相,书不可只看标题。 王文瑞:我女朋友说了,豪门私生子是百分之八十霸总文的必备情节要素,她认真筛选过情节才发给我的。 王文瑞:您就放心看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沈蕴:…… 这一天天的就没个靠谱的人。 沈蕴摁灭屏幕,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重新拾起那本安藤忠雄。 祁暄余光一直朝沈蕴这儿瞥着,见沈蕴拿了那本专业书,心里直哼哼 ——有些人表面上是个正经的大学生,背地里还幻想自己是霸道总裁呢。 到了睡觉的时间,沈蕴关了灯正准备睡觉,发现祁暄还亮着手机,表情专注。 沈蕴咳嗽了一声,祁暄这才把注意力挪开,抬头看了他一眼。沈蕴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沈蕴问:“你看什么呢,不睡觉吗?” 祁暄往把被子拉过脖子,遮了遮手机光线,含糊道:“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沈蕴一愣:“你在看建筑设计?” 祁暄:“……” 见沈蕴毫无反应,祁暄只好暗示道:“我在看成功人士和他伴侣的爱情故事。” 沈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飞速地在脑子里过滤了下几位伟大建筑设计师的简历,不太确定地问:“贝聿铭老师?” 祁暄:“……” 沈蕴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在背资料,把自己的书一合,顺手塞到枕头底下。 “你也早点睡,躺着看手机对视力不好。” “对了,明天是晴天的话咱们去天海寺转转吧。中午我还要跟一个学弟请吃饭,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去吃饭?” 祁暄想了想:“一起吧。” ※※※※※※※※※※※※※※※※※※※※ 今天下午六点有二更!以后就是下午六点准时更新啦! ps:祁老师不是祁暄的父亲哦,而是他舅舅。 感谢在2021-03-08 16:54:23~2021-03-09 00: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蔚蓝、脑袋困掉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男人的嘴 他们起了个早去了天海寺。 寺庙香火很旺盛,供的是文昌,来的游客大抵都是年轻人,很多都是背着包的学生。 沈蕴开始还担心没法顺利找到程子由,结果他和祁暄刚到门口就远远看到一个高个儿男生朝他们招手,嘴里还大声喊着“学长”。 沈蕴觉得自己对这个学弟的认知正在不断地在进行体系的崩塌与重构。 开始他看地图上手绘的可爱的画风,以为是个小姑娘,翻翻微博发现是个男孩子,所以没见面之前他觉得这个男孩子大概是拿着清清秀秀很乖巧的类型。 万万没想到,学弟是位猛男。 高大健硕,隔着t恤能感受到澎湃的胸肌的那种男生。不像建筑学院的,像体育学院的。 沈蕴本来想中午吃个饭就可以,结果学弟很热情地说可以带他们一起逛b市,沈蕴就定了天海寺。程子由来得很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寒暄了几句,沈蕴倒是回忆起了点别的事情。 他在学院里好像是见过这样一位猛男选手,准确来说是在校运会上。他们建筑学院有个厉害的铅球选手,第一年拿了冠军,第二年破了校记录,体育学院都震惊了,王文瑞特地去拉沈蕴一睹铅球冠军的风采。 这么一回想,他合理怀疑程子由就是他们的铅球冠军,似乎年级也对得上。 程子由看了一眼边上的祁暄:“学长,这位是?” 沈蕴随口说:“哦,我远方表弟,刚好带着他出来一起玩的。” 解释起来麻烦,沈蕴懒得费劲儿。 程子由对b市的景点显然相当熟悉,他告诉沈蕴自己父亲就是干建筑这一行的,自己小时候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受了不少熏陶,也选了建筑这一行。 程子由:“这天海寺五年前遇上了一场大火,把前殿给烧坏了,现在这个前殿就是当时我爸爸带的项目组重新修缮的。” 沈蕴看到面前建筑的颜色比周围的确实要新一些:“你爸爸擅长古建筑?” 程子由颇为自豪:“古建筑修复,他的看家本领,师从……” 一下子蹦出个令人敬仰的名字,沈蕴心头一跳,不免的有点激动。 同行遇同行,话一下子就多了起来。程子由边走边跟沈蕴讲,沈蕴听得津津有味,差点把边上的祁暄给忘了。 沈蕴正朝前走呢,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什么,猛地回头找人,发现祁暄还站在后殿的门口,正有些发愣地殿内的一尊大佛。 沈蕴走回去:“怎么了?大佛这么好看?” 祁暄看着沈蕴:“你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沈蕴:“?”这是什么鬼话。 “有更好的导游了,你就喜新厌旧了。”祁暄撇撇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话是从昨晚的小说里学来的,典型的拿来主义。 沈蕴:“……” 这都哪儿跟哪儿。 沈蕴揉揉太阳穴:“人家是我学弟,所以多说了会儿话而已。还有,你别乱用谚语和成语啊。” 祁暄换了句现代的口水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蕴乐了,捏捏他后颈:“都哪里学来的一套一套的。” 等出了寺庙门口,程子由摸出手机递给祁宣:“小朋友,能帮我和学长拍一张合照吗?” 祁暄不情不愿地拿过手机,慢吞吞地挪到前面,找准了位置给他们拍照。 起初,沈蕴和程子由站得还有点远,程子由先发现了,然后站到沈蕴边上,不由分说地揽过沈蕴的肩膀。 沈蕴微微一吓。他不太习惯别人直接触碰他,除非他自己主动,不然就会感觉很奇怪。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抵触表现出来,只是飞快地蹙了下眉。 祁暄又稳又准地按下了快门键,拍完后回看了下照片,然后很满意地把手机递给了程子由。 拍完照,三个人便步行去饭店。 程子由翻了下照片,照片上沈蕴表情淡淡的,精致俊秀的一张脸特别上镜,而他,则笑得十分开心,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这他妈——他照成瞎子了啊。 遗憾犹如滔滔洪水将他淹没。 程子由拍拍祁宣肩膀:“小朋友,下回拍照要仔细一点,你看照片里我眼睛都闭上了。” “这样吗?”祁暄无辜道,“主要是你眼睛本来就小,我看不清你到底睁没睁。” 程子由:“……” 听见他们对话的沈蕴:“……” 他总觉得这小孩是故意的。 沈蕴边这样想,不动声色地又想伸手捏祁暄的后颈,祁暄脑袋后面跟长了眼睛似的,敏捷地闪到另一侧。 他们路过一家网红冰淇淋店,祁暄拉拉沈蕴,态度非常明显。 沈蕴给祁暄买了巧克力味,然后转头问程子由喜欢什么,程子由作为一介猛男,不大好意思地表示自己喜欢草莓味儿。 祁暄从沈蕴手上接过冰淇淋,问道:“你不吃么?” 沈蕴:“太凉了,不想吃。” 昨天晚上他睡半夜被空调冻醒,发现被子被自己踢开了,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胃都有点隐隐的不舒服,估计是受冻了。 祁暄看程子由接过了沈蕴手里的甜筒,正默默吐槽此人口味娘里娘气时,程子由却突然道:“学长,你手真好看。” 沈蕴跟祁暄均是一愣。 沈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还留着些刚才甜筒外壁落下来的凝水。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好尴尬地笑笑。 程子由也觉得刚才说的好像有些突兀了,摸摸后脑勺:“抱歉学长,我就是有感而发,你可以不用理我,哈哈哈。” 他这么冷不丁一提,祁暄也觉得沈蕴的手确实是好看的,之前喝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沈蕴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圆润明净,骨节处没有色素沉淀,而是泛着淡淡的粉色。 不过程子由的话总让祁暄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得知程子由预约的是一家火锅店后,沈蕴其实不太想去。 但现在已经到饭点了,附近的餐馆早就人满为患,再去找实在麻烦,沈蕴只好作罢。他表示自己不是很能吃辣,程子由便很贴心地点了个鸳鸯锅。 沈蕴看到鸳鸯锅上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一声。 清汤那么小一块缩在中间,鬼才看得见呢,对不能吃辣的人也太不友好了。 他在心里默默拉黑了这家火锅店。 一盘盘肉卷和蔬菜上来后,祁暄突然对程子由道:“学长,你涮肉的时候可以小心点吗,别再溅到清汤里了,不然待会儿清汤都要辣了。” 沈蕴转头看了祁暄一眼。 这一秒,他简直想跟祁暄拥抱一下。 虽然祁暄是个很能吃辣、口味重得离谱的叛徒,但只要尊重清汤的尊严,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好同志。 沈蕴早在心里吐槽程子由了,但怕显得自己事儿多,没好意思开口。结果祁暄帮他把这事儿提出来了。 程子由缩回筷子,赶紧道:“哦哦,抱歉。” 祁暄跳下凳子扭头就走,沈蕴开始以为他去卫生间,结果回来是祁暄手里抓着个卡在清汤上面的金属挡板,防止溅辣油进去的那种。 沈蕴心里一时居然有点感动。 不过祁暄说话和行动实在是太不客气,程子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是那里惹到小朋友了。 吃到一半,为了解辣,程子由点了瓶冰啤酒,碍不过他的热情,对酒无感的沈蕴陪着喝了一点。看着菜快要吃完了,沈蕴借着上厕所为由去前台把账给结了。 程子由特别不好意思:“本来是我想尽地主之谊,请学长吃一顿的。” 沈蕴摆摆手:“我是学长,哪里好意思让你请。” 推脱一番后,沈蕴和祁暄跟程子由在饭店门口道别。程子由本来想陪着他们再逛一个下午的,结果家里临时有了点事情,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祁暄看着手机里的导航:“我们下午怎么去博物馆啊,这附近好像可以做地铁直接过去。” 他说完好久,没听到沈蕴答复,疑惑地抬起头。 沈蕴一只手撑在围栏上,另一只捂着肚子,他蹙着眉,面色有些苍白,额头浮着一层薄薄的汗。 祁暄惊慌道:“你怎么了?” 沈蕴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胃难受。” 祁暄赶紧跑到路边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沈蕴半扶半拽地弄到车上,然后催师傅赶紧去附近的医院。 他急切的语气弄得司机也害怕了起来,差点走错车道。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嘴唇毫无血色的沈蕴:“小伙子,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沈蕴艰难道:“估计是急性胃炎,以前就有。” 司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开始他还以为是心脏病什么的。 司机:“年轻人要注意饮食,注意休息,千万别乱来啊,现在趁着身体好可劲儿造,以后后悔的地方多着呢……” 到了医院,祁暄让沈蕴现在大厅的椅子上歪着,自己拿了沈蕴的身份证和钱包去窗口挂急诊。 他们去的是一家三甲医院,人特别多,祁宣焦急地看了看前面排队的,数了下,将近十个人。 沈蕴等了好久,终于看到祁暄拿着单子朝这边跑过来。他勉强地笑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卷着我的身份证和钱跑了呢。” 祁暄没好气道:“没看到队伍那么长吗!我还是跟前面一个大姐说了下,让她准我插队呢。” 沈蕴坐下来休息一阵子后,痛的感觉没刚才那会儿锐利了。 他想象不出祁暄去恳求大妈样子,问道:“你怎么跟人家说的啊?” 祁暄不好意思讲,含糊道:“就说了下你比较急呗。” 沈蕴猜多半是人家看到小孩子在挂号,心生怜悯,就把排到的位置让给了他。 三甲医院挂号的队伍长,排在诊疗室门口的队伍更长,祁暄给沈蕴去倒了点热水,沈蕴捧着慢慢喝了好久,他们才等到小护士出来叫号。 医生简单询问完病史和饮食情况,就安排沈蕴去挂点消炎的水,祁暄接过单子就熟稔地跑下楼去拿药。 过了二十分钟,沈蕴终于坐进了输液室。 护士给沈蕴扎针的时候,祁暄看到滋着水的银闪闪的针头,突然害怕起来,心里像是有一面小鼓似的咚咚的不规则敲着,于是找了个灌热水的借口跑了出去。 祁暄再进输液室的时候,沈蕴已经打起了点滴,正在跟护士聊着天。 护士挺年轻,身材纤小可爱,说话声音也很活泼,她见沈蕴长得好看,扎完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手腕冷的话可以弄个热水袋垫在下面,你要的话我帮你拿一个。换水的话直接摁边上的铃就行。” 沈蕴勉强地笑笑:“嗯,谢谢你了。” 小护士口罩下的脸一红:“不、不客气。” 祁暄默默听了会儿他们的对话。 他看着小护士离开的背影,眨眨眼,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词—— 小娇妻。 ※※※※※※※※※※※※※※※※※※※※ 祁暄:果然啊——感谢在2021-03-09 00:05:06~2021-03-09 17:1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路有个红砖瓦、蓝蔚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有个屁的证据 祁暄把水杯递给沈蕴,在他边上坐下:“好点了吗?” “哪有那么快。”沈蕴说,“这次多谢你了啊,帮我跑上跑下的。” 祁暄哼哼:“你胃是玻璃做的嘛?吃顿火锅也能生病?” 沈蕴:“一直不太好,可能是昨天晚上受凉了。感觉你对医院很熟悉?” 祁暄垂下眼睫:“以前老跟着我妈来医院,她心脏有毛病。” 沈蕴愣了下,没就这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他今天要吊两瓶水,吊两天。第二天,祁暄又陪着他来挂水。 沈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自己是个保姆的,结果反过来让小孩儿来照顾他了,心虚地把剩下的祁老师的红包以护工费的形式发给了祁暄。 祁暄路上还在念叨:“我去网上查了,早上不吃早饭或者吃很少胃就容易坏,你看看你,早上鸟吃得都比你多。” 沈蕴扶额:“我为什么要跟鸟比?”听起来像是禽兽不如的文雅说法。 第二天,他们带着药直接去输液室,一个护士推着车过来,沈蕴看了眼,不是昨天那个小护士了。 昨天那个小护士叫刘清月,白大褂上的卡片有写名字,因为说话声音很温柔很轻,跟始终吊着半口气似的,沈蕴印象还挺深。 这次的护士倒是很冷淡的,没多跟沈蕴搭话,直接就抓过沈蕴的手腕开始扎针。护士的卡片上上面醒目的三个字“实习生”。 祁暄缩缩脖子,扭过头逃避扎针的画面。 就在他估摸着快结束的时候,听到沈蕴“嘶”了一声。 “那个……”沈蕴深深地皱眉,“要不换个位置扎吧?” 沈蕴虽然清瘦,却不是青筋凸起那种类型,手上血管不是很明显,埋在皮肤下面,还很细,属于难扎针的类型。 祁暄回过头看到护士的动作,顿时头皮发麻。 护士没能一下子找到血管,又不想换地方,正在用针头左右试探。 饶是不怕挂水的沈蕴,看到针头在皮肤下隐隐游走的样子,也觉得瘆得慌。 祁暄直截道:“你不会扎就换别人行不行?”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远处的一个护士,她赶紧小跑来看情况,实习生跟找到救命稻草似的二话不说把活甩了过去:“小刘姐,你来吧,我实在不行。” 沈蕴跟赶来的护士对视一眼,正是昨天给他扎针的那位。 目光在空中交汇,刘清月心头一阵悸动。 她记得沈蕴是要挂两天的水,但因为不确定他是上午还是下午来,于是挂念了大半天。又因为液室里的病人又多,二楼和三楼都要跑,也没法时刻注意着。 刘清月生怕今天错过沈蕴。 刘清月抱歉道:“对不起,刚才那个是我们的实习生,可能还不太熟练。主要是病人太多了,护士的数量也有限。” 沈蕴擦了擦额角的汗:“理解,不过还是你来帮我扎吧。” 刘清月一愣,然后喜上眉梢——这人居然还记得她。 刘清月虽然才毕业没多久,但扎针却是一把好手,又快又准,是真“一针见血”。 从消毒到扎好针,她只用了十秒钟左右。 “谢谢。”沈蕴终于松了口气,“我以前去医院挂水,也总有护士找不到针眼。” 刘清月不好意思地调整了下口罩:“没事……这是我应该的。” 等她推着车回去,一个同事跑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问道:“那个就是你昨天说的男生?” 刘清月羞涩地点点头。 同事;“确实挺帅的,而且感觉一点架子都没有。现在好多男生凭着长得帅,装酷都装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刘清月摸摸后脑勺:“他是挺好说话的。” “你加油啊,把握机会!”同事怂恿她,“唉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想给他扎一针试试,看看是不是像那个小实习生说得那么难扎。” 刘清月:“……” 后面换水也是刘清月,她便找机会由跟沈蕴聊了几句,还关心了下沈蕴的病情,讲了点养胃的科普小知识。 祁暄在一边听着,边瞅着这两人。 小护士跟沈蕴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当沈蕴微笑地赞同她的话时,她耳朵尖甚至都有些微微的红。 沈蕴挂完水准备离开的时候,刘清月跑了过来,一句话没多说,只是朝他口袋里塞了张纸条便又跑掉了。 沈蕴翻出纸条一看,上面是一串手机号,下面备注着清秀的小字:“微信号也是这个~”。 祁暄凑过来看了眼,撇撇嘴:“生病了还有心思到处放电,你还真是会利用时间。” 沈蕴:“……我什么时候到处放电了?” “生病连个生病的态度都没有……” 沈蕴莫名其妙:“生病要有什么态度?” 祁暄绵绵不绝道:“都快入秋了,还穿着破洞牛仔裤,洞这么大你不嫌冷吗?还有你这衬衫,上面扣子也不扣,领口敞这么大,专门灌风呢?” “……”沈蕴合了合衣领,“你最近啰嗦得跟我妈一样诶,小朋友。” “我这是为你着想。”然后祁暄学着沈蕴平时的语气骂道,“你这小白眼狼——” “我哪里是这个口气。”沈蕴乐了,伸手去捏祁暄的后颈皮,“你模仿得也太不像了。” 这两天沈蕴基本都窝在宾馆里休息,祁暄便自己跑去书店看漫画,吃饭的时候回来给他带点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沈蕴看完了第三遍安藤忠雄,王文瑞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去c市玩。 王文瑞是c市人,这会儿正好回去过暑假。 他是个富二代,就等着毕业回去继承家族产业,安安稳稳做个朴素又无聊的有钱人。 王文瑞平时上学就顾着打游戏泡妹,考试及格全靠临时抱沈蕴的佛脚,拿沈蕴的重点,设计图大半也是沈蕴带着画的。因此,他十分感激沈蕴,老说着要请沈蕴去他家玩。 沈蕴在b市区也呆了一周了,能逛的基本上都跟祁暄逛过了。 他想起来之前祁暄说想去c市爬落塘山,于是问祁暄:“小孩儿,要不要跟我去c市玩?你不是想爬落塘山么?” 祁暄眼睛一亮:“真的?还是包吃包住吗?” 沈蕴点头:“包的,估计还能住别墅,我c市有个朋友。” 祁暄啪的一拍漫画封面,果断答应。 在去c市之前,程子由又来找过沈蕴一次,说有游乐场的门票。沈蕴才生过病,不想受刺激,就让程子由带着祁暄去。 祁暄开始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受不住游乐场的诱惑,扭扭捏捏地跟程子由走了。 程子由没见着沈蕴有些遗憾,但转而一想,至少他可以跟学长的表弟拉进关系、交流感情,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祁暄进了游乐场,跟如鱼得水一般,直奔最刺激的过山车项目。 程子由看着满车尖叫的游客,心里忍不住开始犯怵,又不好意思在一个小孩儿面前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从过山车上下来后,他整个人都虚得脚步发晃,祁暄还在边上平静道:“这个感觉没什么意思,俯冲太少了,我们去坐跳楼机吧。” 程子由:“??” 祁暄无意识地变本加厉:“跳楼机排队的人少,我们可以多玩几次。” 程子由:“!!” 上午解决完了最惊险的项目,程子由总算松了口气,就是腿有点软。 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带孩子了。 他们玩累了,程子由便带祁暄去游乐场的饭店吃饭,菜一上来,祁暄就抢着把账单结了,说是沈蕴嘱咐的:“你请我游乐园,我请你吃饭。” 几口菜吃下去,程子由随口问道:“小朋友,你跟你哥关系很好吧。” 祁暄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他已经对扮演沈蕴的弟弟信手拈来了。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结束了项目。祁暄买了杯奶茶,然后两个人站在游乐园门口等车。 程子由忽然问道:“你哥现在有女朋友吗?” 祁暄:“没有。” 之前沈蕴在跟他讨论旅店老板娘的事情上,提到过他还单身。 程子由点点头:“我也听说没有。” 祁暄皱皱眉,然后继续埋头喝奶茶,心说你一个大男人问的什么鸟问题,怎么这么八卦。 他还没把珍珠吞下去,就听程子由继续问:“那你知道他有男朋友吗?” ??? 这话对他的冲击绝对不亚于一颗□□。 祁暄瞬间被奶茶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等缓过了,才说:“你胡说什么啊?我哥他是男的,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程子由摩挲着下巴,认真跟他道:“小朋友,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爱情都有,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并不奇怪……” 祁暄本能地抵触他说的这些话,直接打断道:“我哥是正常的!” 程子由摇头:“也不一定啊。你哥大学到现在都还没谈过女朋友,还有传言说他喜欢的是男生。” 祁暄抬头笃定道:“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恶意谣传的,你有证据吗?” 程子由愣了愣,嘟囔道:“这倒是没有。” 祁暄:“但我有证据!” 沈蕴在宾馆呆得实在无聊,出门晃了晃。估摸着祁暄他们差不多也快结束了,就坐了地铁去游乐场门口接小孩儿。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大一小的背影,程子由大块头实在是很醒目。 结果他从后面走近了,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祁暄:“我可以作证,我哥喜欢的是小娇妻类型!” ※※※※※※※※※※※※※※※※※※※※ 沈蕴:???风评被害? 白鹤亮……翅 祁暄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等看到沈蕴凑近的脸后,差点原地起跳。 他心虚地蹭蹭鼻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蕴冲他皮笑肉不笑道:“就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 程子由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听到他问的奇怪的问题。 沈蕴像捏小猫一样掐住祁暄的后颈,朝程子由道:“今天麻烦你照顾小孩儿了,这小鬼我就先带走了。” 猛男乖巧点头,跟沈蕴说了声拜拜,又看了祁暄一眼,还朝他挤眼睛,然后才离开。 沈蕴慈祥地看着祁暄,微笑着开口:“来,跟我聊聊,刚才胡说八道什么呢?” 祁暄后退一步,逃避沈蕴的视线,目光闪烁道:“我——” 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现:“我说的是我另外一个哥哥!” 都说说谎的人不敢跟别人对视,祁暄反向操作,强迫自己直勾勾地盯着沈蕴。 在落日的橙色光芒下,他发现沈蕴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酿着一汪清甜的蜜酒,又像奇异而瑰丽的宝石。 沈蕴挑眉:“你说的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个?” 祁暄点头。 沈蕴摸摸下巴:“奇怪啊,你跟程子由说他干嘛?程子由只知道你是我表弟,不知道那个人啊。” 祁暄:“……” 沈蕴摸出手机,做低头发消息状:“我问问他。” 祁暄一秒破功:“你别问了,说的就是你。”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无意间看到你手机上的消息了,那些小说名字我都还记得。” 小说?什么小说?沈蕴茫然了。 “什么宠你入骨、总裁娇妻别逃、娇俏妈咪……”祁暄掰手指数着,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妈咪干啥来着,记不得了。” 沈蕴:“????” 他回忆起来后,在心里用中文骂了一遍王文瑞,用英文又来了一遍。 “不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你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我无意中看了一眼。” 沈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解释道:“哪些都是我朋友发给我的,我没看。” 祁暄“哦”了一声,刻薄道:“无中生友呗。” 这天没法聊了。 沈蕴懒得跟他较劲儿,转而问他今天玩得开不开心,祁暄却跟口香糖似的黏上了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不休:“就算是你朋友发的,那肯定也是你自己感兴趣呗。” 沈蕴揉揉太阳穴:“真不是。” 祁暄:“那你喜欢哪种?” 沈蕴想了想,没想出个结果,就随便道:“活泼的,性格好的吧。” “之前那个小护士?” “你怎么总是问这问那的。我连人家口罩下面脸长啥样都不知道,一想到她就跟想到打针……” 祁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我看到护士也害怕。” 沈蕴不明白为什么小孩会这样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但换位一思考,他们长辈似乎也很喜欢关注小辈们的恋爱。 这都是相互的,毕竟人类对于八卦有天然的喜好,无论年龄多大。所以感情八卦也在众多八卦中一骑绝尘,最能满足百无聊赖的人民群众们的好奇心。 他们商量好去c市的第二天,天气非常给面子的放晴了,沈蕴带着祁暄坐高铁去c市,一出高铁站,迎面一条红色横幅异常显眼。 “欢迎沈导莅临c市指导工作!” 沈蕴:“……” 不用问,用脚趾头想想都是王文瑞那厮干出来的事儿。 王文瑞是沈蕴在学校里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平时上什么课、课上讲了什么、考试考什么,王文瑞两眼一瞎一概不知,消息来源全部靠沈蕴,沈蕴就是他学业的主心骨。所以王文瑞经常喊沈蕴“领导”,喊着喊着变成了“沈导”。 王文瑞迎上来,看到沈蕴边上的祁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导游小朋友吗?” 沈蕴点点头,朝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说漏嘴,王文瑞回应了个ok的手势。 王文瑞自己开了车过来,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祁暄一眼,冲他挤抬抬下巴:“小朋友,暑假出来赚零花钱啊?” 祁暄:“嗯。” “真厉害,挺独立啊。” 祁暄没搭话,眼睛瞅着窗户外的风景。 “要不你住哥哥家吧,哥哥家是大别墅,房间多,你平时就给花园浇浇水、剪剪树枝,哥哥包你吃住还给你零花钱,你看怎么样?” 祁暄把视线收回来,在后视镜里跟王文瑞对视上:“我不。” 王文瑞眨眨眼睛:“为什么啊?” 祁暄想了想:“你说的听起来有点无聊。” 王文瑞又提议:“那你给我当导游怎么样,我也想去b市玩玩,刚好开拓下家族产业。哥哥给你订五星套房住。” 祁暄思考了一会儿,一时没找到拒绝的借口。 王文瑞继续循循善诱,甚至不惜出卖沈蕴:“我比你沈蕴哥哥有钱多了,而且他这人还抠,你跟着我有肉吃。” “欸!”沈蕴甩了王文瑞一个刀子眼,打断了他的话,“好好说话,不要拉踩比较。” 沈蕴知道王文瑞就是在故意逗小孩儿,但心里也有点儿好奇祁暄会怎么选。 就跟你抱回来一只小野狗,养了一周左右,突然某一天心血来潮把房门打开,想看看它是乖乖走回来还是头也不回地跑走。 小野狗思考完:“我不跟你。” 王文瑞挑眉:“这么好的条件都不跟我?理由呢?” 小野狗坦坦荡荡:“他长得比你好看。” 王文瑞:“???” 王文瑞家的别墅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别墅白墙红瓦,内部结构精巧又别致,装修风格是新中式,家具简洁清秀,配色淡雅舒服。 沈蕴总觉得住别人家里有些打扰人家的日常生活,本来打算继续住宾馆。王文瑞听完理由,十分贴心地解释说这一栋别墅是他父母送他的成人礼礼物,随便他折腾,平时都空着也没别人住。 沈蕴微微一笑,心说他替富三代操心个屁。 祁暄兴冲冲地奔去了一间面对着小花园还有落地窗的房间,沈蕴本想拦着他让他客气收敛点,王文瑞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等祁暄钻进房间,王文瑞凑过来,压低声音在沈蕴耳边嘀咕:“那个沈导,麻烦你在祁老师面前多美言几句啊,你跟他老人家关系好,多吹吹耳边风,让他下学期实习分给我个及格呗。” 沈蕴:“……” 果然富三代就是会精打细算,难怪今天这么热情。 王文瑞还在继续念叨:“良好就不必了,我这个人最大的有点就是不贪心、不贪婪。真的,我不要优秀,给我个及格就行。我明年要是没法按时毕业,我爸一准抽我……” 沈蕴听得太阳穴直跳,抬手制止了他的碎碎念:“你实习别再整个大水货比什么都强。” 祁暄才习惯了和沈蕴睡一个房间,现在晚上躺在床上总觉得周遭少了点什么,静悄悄得让人不习惯。 他在床上烙了会儿煎饼,把枕头各个角度都体验了下,最后实在睡不着,一骨碌翻下床,拧开了房门。 他站在走廊里,听到走廊尽头一间房间里传来说话声和隐隐的电子音乐声,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沈蕴正在跟王文瑞打游戏,这边别墅里又没准备耳机,他们怕影响到走廊那一头的小孩睡觉,特意把声音调小了些。 然而他们玩的是一个丧尸恐怖游戏,王文瑞老是被突然出现的丧尸吓得一惊一乍嗷嗷直叫。沈蕴只好不断地把攀在他身上的王文瑞扒拉下去,然后再敷衍地安慰他几句。 祁暄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又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沈蕴和王文瑞的这种友情让他感到陌生又新鲜。 母亲病逝后,他转校去了远房亲戚家附近的学校,等到他被父亲接回来,又转了一次学校,所以一直没有太长地在某个地方停留过,也没交到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他母亲又很喜欢安静,所以祁暄没法邀请同学到家里来玩,再加上平时要照顾母亲,很少参加班级活动,渐渐地就把自己混成了游离在集体之外的人。 祁暄陷在柔弱的枕头里,对着黑暗的空间茫然地睁大眼睛,无意识地捻着被角,迟迟等不来睡意。 他开始想自己的母亲,想她说话又细又轻的语调,想她那件经常穿的米黄色的拖地长裙,终于一点点陷入睡眠的泥沼。 早晨醒来,他习惯性先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窗帘拉开,他险些吓了一跳。 花园里站着两个人。 沈蕴和王文瑞姿势怪异,均是右手上举,左手下落,一只脚前移曲起,虚浮着只有脚尖着地。 王文瑞身形略显僵硬,他正比划着动作,嘴里念叨着:“第六式,白鹤亮——” 沈蕴接上最后一个字:“翅。” “翅”和拉开窗帘的金属声同步上了。 刹那间,外面两人也注意到了祁暄。 六目相对,寂静如鸡,倒是花园里的一只黑喜鹊“嘎”的嘹亮地叫了一声。 祁暄觉得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于是刷的一下把窗帘又给拉上了。 被遮在外面的沈蕴和王文瑞:“……” 沈蕴扣了扣玻璃窗,祁暄把窗帘拉开一个角,瞪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仿佛外面的人是神经病一样。 沈蕴和王文瑞已经收束动作,恢复了正常的姿势。 沈蕴整了整衣服,清清嗓子:“我们刚才打太极呢,早上起来锻炼身体。” 王文瑞唱双簧般附合道:“对,养生要趁早。” 祁暄:“……” 沈蕴又扣了两下玻璃窗,催促他道:“醒了就赶紧刷牙,然后去客厅吃早饭,早饭还热着呢。吃完我带你去爬落塘山。” ※※※※※※※※※※※※※※※※※※※※ 沈蕴:……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我们算朋友吗? 吃完早饭后,王文瑞安排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去落塘山景区。 落塘山距离市区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他们到景区脚下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于是先在山脚下的农家乐吃了个午饭,休息了片刻才开始爬山。 落塘山景区最高峰一千多米,山间树木葱茏,叶片将细碎的阳光打落在长满青苔的古旧台阶上,丛林间生长着形态各异的矮小灌木和野草。 山常年被云雾笼罩,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草尖凝着一颗颗晶莹闪烁的雨水,水滴像宝石一样折射着金色的光芒。 沈蕴深深吸了口气,清香又凉爽的空气涌进肺里,只留下通体的舒畅。 祁暄迈着小腿,噔噔噔两级并做一步往山上爬,劲头十足。 在跟沈蕴拉开快六七级台阶的距离时,钱转过身,高高在上地看着沈蕴得意道:“你看我爬的比你还快!” 沈蕴提醒他:“你小心地滑,刚下过雨。” 话还没说完,祁暄左脚刚好踩在露水深重的一块苔藓上,戏剧性地从“小心、地滑”就变成了“小心地、滑”。 这一滑,他没站稳,一声闷响膝盖磕在石阶上,冲着山顶方向行了个大礼。 沈蕴赶紧快步爬上去,着急地问道:“没事吧,还能走吗?” “就怪你,乌鸦嘴。” “我好心提醒你我还有错了?” 祁暄嘴里嘟囔着,将胳膊搭在沈蕴肩膀上,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结果发现左脚脚踝给崴着了,愣是使不上劲儿。 沈蕴弯下腰,把祁暄的裤脚卷上去一些,碰了碰他的脚踝,祁暄直喊疼。 沈蕴无奈道:“你爬这么急干什么?现在只能下山先回去了。” 祁暄摇头,坚定道:“我不回去,我今天一定要爬上去。” 沈蕴劝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啊。再说脚都崴了,你怎么爬?” 祁暄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什么都要爬上去,还迈开一扭一瘸的腿,右脚往上挪了一步,然后挣扎着再把左腿提上来,用行动表示今天他爬定这山了。 沈蕴叹了口气:“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犟呢?” 祁暄只留给沈蕴一个坚定的后脑勺,脑后有一小撮头发因为睡觉的原因翘着,显得固执异常。 见祁暄还在试图往上爬,沈蕴从后面掰住他肩膀:“听话好不好,咱们以后再来。” 祁暄抿直嘴角,目光定定地望向上坡的方向,过了半晌,他摇摇头,声音沉闷道:“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想替她上去看看,我昨天梦到她了,她跟我说她想去爬山。” 沈蕴愣住了,沉默了好几秒。 他的目光顺着祁睻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台阶的尽头被迷雾笼罩,看不清深处。 沈蕴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在祁暄面前蹲下,拍拍自己肩膀:“上来,我背你。” 他的衬衫扎在腰裤里,蹲下时,衬衫被绷紧,祁暄能看到他微微凸起的脊骨的轮廓,显得人清瘦无比。 祁暄茫然地眨眨眼,不敢置信道:“你要背我?” 沈蕴“嗯”了一声,看他迟疑着,忍不住催道:“快点上来吧,我腿都要蹲麻了。” 祁暄狐疑道:“你背得动吗?而且你之前还胃炎挂水了?” 沈蕴淡淡道:“没事,小孩儿能有多重。” 祁暄最后认命似的乖乖趴了上来,沈蕴圈住他的腿弯,调整了下姿势,站起来背着他慢慢往上爬。 祁暄一时不知道把手臂安置在何处,只好虚攀在沈蕴肩膀上,结果沈蕴侧头道:“你抓紧点我,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祁暄一咬牙,环住了沈蕴的脖子,整个上身伏倒在沈蕴背上。 下午太阳升了起来,山间温度升高,水汽也蒸发了不少,能远远地看到山顶方向的观景台。 祁暄趴在沈蕴,又闻到沈蕴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明明是柑橘味,却给人一丝凉意,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浅蓝色的雾气里。 他头枕在自己手臂上,默默瞅着沈蕴的侧脸。 沈蕴额角有一滴欲坠未坠的汗水,他犹豫了下,伸出手,用指关节蹭掉了。 沈蕴随口说了句谢谢,祁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一字一顿道:“不客气。” 明明是他在麻烦沈蕴。 祁暄没有去擦关节上残留的那一小滴水,而是任由它慢吞吞地挥发掉。 沈蕴背着人默默爬了会儿,因为实在有点累,懒得开口跟祁暄聊天,祁暄也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闻针可落,只有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寥落模糊的脚步声, 祁暄突然道:“要不歇会儿吧。” 沈蕴把他放下来后就在石阶上直接坐了下来,抓起水瓶猛灌了几口,然后抽了张面纸去擦额头的汗。 祁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嘀咕道:“我就说你不行吧,看你累得这个样子。” 沈蕴无语地看了祁暄一眼:“我都背你走这么远了还说我不行,小白眼狼。” 因为疲倦,他的语调听起来更加懒散,声音也靠着嗓子后部分听,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磁性,连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共振起来。 祁暄听得愣了一下,竟把他说的“小白眼狼”四个字像陈酿入喉一般回味了好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痒。 歇了一会儿,沈蕴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沾着的灰尘,活动了下僵硬关节,便继续背着祁暄往山顶上爬。 他们爬一段歇一会儿,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两个人站在山顶,安静地吹着山风,让风恣意地灌透衣衫。 汗水蒸发,带走了身上的倦怠和燥热,沈蕴长长地舒了口气。 落塘山的夜色美得让人震撼。 天边流光溢彩的紫红色晚霞尚未被暮色吞没,一轮皎皎明月悬挂在天边,晕染出温柔的银色清辉。 山下亮起了灯的街道和马路编织成一张金色的网,无数的车灯连接成发光的星河,温暖又辉煌,蜿蜒着向天边流淌开去。 祁暄呆呆地站着,仿佛才想起来赞美:“真美啊。” “要是能让我妈妈看见就好了,我怎么没想到背她上来看看呢?”他继续自言自语着。 “这不能怪你。”沈蕴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再说你哪里背得动她。” 祁暄却摇头:“我妈特别轻,很轻,像片纸一样……” 下山的路要轻松很多,祁暄话突然多了起来,跟沈蕴讲了很多他妈妈事情,比如她喜欢吃什么,生的什么病,转了很多医院都治不好。 沈蕴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搭上一句半句。 祁暄嘀嘀咕咕说完一茬,歇了会儿,然后圈在沈蕴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小孩子独有的热乎乎的气喷在沈蕴脸颊上。 沈蕴就听到祁暄十分跳脱地问他:“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沈蕴笑笑,淡淡道:“算啊。” 祁暄心满意足起来,轻轻晃了几下腿,还踢了踢脚尖,成功收获了一句沈蕴的“别乱动”。 回到别墅,沈蕴累到晚饭都不想吃,只想瘫在床上。 他硬撑着爬起来去洗了个澡,然后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砰的一声砸进柔软的床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感慨带孩子的艰辛与苦涩。 王文瑞后听他讲述完这一切,表示异常同情,虽然同情,但还是非常不要脸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分他一点功劳,沈蕴立即直白地表示:“你想得美。” 他正歇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在偌大的床上摸索了一番,总算捞到了手机。 沈蕴:“喂,妈。” 沈妈:“你干嘛去了?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沈蕴:“今天去爬山了,刚回来。” 沈妈抱怨道:“你也别在外面瞎逛了,实习也不实习,弄什么旅游啊,还要花钱住宾馆。” 沈蕴漫不经心道:“旅游可以积累素材。” 他妈妈不懂这些,却说起了别的事情:“你赶紧回来一趟,你表哥过几天要结婚了,喊你回来做伴郎。” 沈蕴形象好,家里亲戚结婚了都会邀请他来做伴郎,搞得他一度很想收点出场费。 沈蕴:“他什么时候结婚?这么快啊?” 沈妈:“18号。很快了,你加快收拾收拾东西回来,火车票也早点订,别到时候没座位了。” 沈蕴算算时间,离18号也就还剩个三四天了。 刚回完母亲的电话,表哥的电话就来了,跟他还说了一堆热乎话,说什么上大学很少见他很想他之类的,热切地邀请他去当伴郎。 沈蕴跟这个表哥从小玩到大,关系很亲,实在无法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答应完表哥,沈蕴赶紧给祁老师发了条微信简短地说明了下情况,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五分钟后,祁老师回复了他。 “明天下午就回来,晚上请你吃个饭。先别跟那小子说,吃饭的时候直接把他带过来就行。”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个饭店的地址。 沈蕴盯着这条消息,觉得有些奇怪。 “先别跟那小子说”?为什么? 之前老师拜托他照顾祁暄的时候,也不让他事先告知祁暄,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么? 沈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肢体的疲倦严重干扰了他的思维能力,他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情,只安心做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保姆。 他切出跟祁老师的聊天对话框,给祁暄发了条消息。 沈蕴:脚好点了? 从山上下来后,他又带祁暄去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幸好只是扭伤而已,医生处理了下表皮的伤口又开了几张贴药就回来了。 祁暄:还有点儿小疼。 沈蕴:胳膊没问题吧? 祁暄:我胳膊又没受伤…… 祁暄正疑惑则,只见消息框直接蹦出了一条语音,他点开一听,是沈蕴经典的懒散、低低的调子。 “把你背上背下的,我腰疼,过来帮我揉揉——” 句末语气绵长且上扬,祁暄抓着手机的手腕轻轻一抖,贴近屏幕一边的耳朵根都微微发麻。 他脑子里浮现出沈蕴说话时候的神态:俊秀的眉毛微微挑起,琥珀色的眸光闪动,唇角勾出很小的弧度。 祁暄飞速地摸了下耳朵尖,然后给沈蕴回消息。 祁暄:谁让你缺乏锻炼,像弱鸡一样。 发完消息后,他看着屏幕,对面没声儿了。 祁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手机突然不安地想,沈蕴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正乱想着,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 沈蕴幽幽地在门外道:“开门,小白眼狼,出来挨打。” ※※※※※※※※※※※※※※※※※※※※ 祁暄:我们是朋友! 沈蕴: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一伙儿的 他们在王文瑞的安排下,多呆了半天,傍晚的时候才坐车去高铁站。 祁暄毕竟是个小孩子,精力有限,一爬到王文瑞车上就睡着了,半个身子往沈蕴肩头上一歪,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王文瑞从后视镜里看着一大一小,忍不住“啧啧”了声,低低地冲沈蕴道:“还别说,你这保姆还真当得有模有样的。” 沈蕴偏头看了眼祁宣,把盖在小孩身上的毛巾毯往上拉了拉,默默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祁暄头在沈蕴肩膀上蹭了层,似乎在找更舒服的姿势,还发出了细微得像小猫一般的呼噜声。 王文瑞眨眨眼睛,赞叹道:“诶呦,看着跟你儿子似的,以后你带儿子估计也是这个样子吧。” 沈蕴头都没抬,简洁地送了王文瑞一个“滚”字:“我是你爹行么?” 王文瑞小声嘀咕道:“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信任你啊?刚开始不是还提防你呢么,怎么才两周就跟你这么熟了?” 沈蕴摩挲着下巴还真思考了会儿,认真道:“不清楚,可能是我长得好看?” “……”王文瑞哽了一下,“不愧是你!” 祁暄在高铁上睡了一路,沈蕴时不时低头看下小孩儿嘴合没合上,生怕口水洒自己肩膀上。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田野和村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飞起来。 说起和小孩儿相处,他还是更了解小女生的心思。 他看自家妹妹沈妍的心思跟看浅滩似的,一眼望下去几只螃蟹几只贝壳清清楚楚,要是不小心惹生气了,拿漂亮的东西比如发夹或小裙子哄一哄就好了。 但祁暄不一样。 这小孩有时候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像埋沙堆一样藏起来。 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从沙堆里挖出个宝石炫耀似的给你瞧一眼,你还没看清楚他就像怕被偷走一样迅速地藏了起来。 祁暄对别人是有防备的,但这种防备的程度又是起起落落的,让人难以预料。 就比如现在。从爬山时小孩儿突兀地问了句他们是不是朋友之后,祁暄变得有些意外的黏人,像只小乖猫,跟沈蕴说话也没了之前那股嚣张的气焰。 他们出去这两天,程子由还在给沈蕴发消息,问他关于学校秋学期设计比赛的事情,沈蕴去年拿了金奖,便把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跟程子由说了。 程子由听说他们今天回来,特地到高铁站来接。他一见到沈蕴他们出来,就热切地迎上来,非常殷勤地接过沈蕴拎的一个大包。 包还有点沉,全是王文瑞妈妈塞给沈蕴的特产和纪念品。 程子由跟祁暄也打了招呼:“你好啊小朋友,又见面了。” 祁暄给了他平淡的一个眼神,高冷地抬了抬下巴,表示朕知道了。 总算是比之前多了点反应,程子由觉得上次一起出去玩还是有收获的。 程子由跟沈蕴一路聊着,祁暄就走在后面默默听着,遇到了颗小石子,甩起脚尖踢了一脚。 石子啪嗒一声打在程子由的鞋后跟上,程子由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冲祁暄道:“欸你怎么走到后面去了,别跟丢啊。” 程子由还十分体贴地停下脚步,想等祁暄跟上来。 谁知祁暄察觉到了,反而冲程子由说:“你继续走啊,我想站在你影子里遮太阳呢。” 程子由身子僵了僵。 沈蕴看了祁暄一眼,见他偏着脑袋懒得搭理人的模样,直觉小孩心情好像又不太好,果然起起伏伏的。 但他懒得去猜,回过头便又继续和程子由说说笑笑,只时不时侧头用余光看一眼,瞧瞧祁暄有没有跟上来。 等到了酒店大厅,沈蕴去办理续住的手续,祁暄便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晃着腿百无聊赖地等他。 程子由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挨着祁暄坐下,小声地凑过来道:“小朋友,我问你个事情。” 祁暄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 程子由:“你表哥的生日是不是就这两天啊?我看到他微博上写的,但不知道到底是不是。” 祁暄一愣,心虚地揉了下鼻子,含糊道:“我不太清楚。” 程子由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不太确定道:“那要不你帮我去确认一下?” 祁暄反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去确认啊?” 猛男程子由露出了一个和他极为不搭的羞怯的表情,不安地搓了搓手掌:“问出来这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祁暄倏然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子由,仿佛要透过这幅皮囊看穿程子由的灵魂,弄得程子由不太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坐得端庄了些。 祁暄研究完毕,得出结论:“我觉得你这个人怪怪的,大男人送个礼物还扭扭捏捏。” 程子由:“……” 回房间后,沈蕴便先去洗澡,他的背包随意地挂在椅子上,拉链没有拉好,夹缝里能看到深棕色的钱包的一角。 祁暄朝卫生间看了一眼,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到椅子边上,看着书包犹豫了几秒,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把沈蕴的钱包抽了出来。 前面里就放着沈蕴的身份证件,他飞速地扫了一眼,8月25日,又悄无声息地放了回去,还特意复原下拉链的位置。 沈蕴洗完澡的时候发现祁暄不在房间里,有点奇怪,于是给小孩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有嘈杂的人声,祁暄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说晚上吃太多很撑,到外面闲逛消食了。 沈蕴叮嘱了句别跑太远,便上床看书去了。 沈蕴跟祁老师约的是第二天中午的饭,他们早上照例去逛了景点,逛完了中午打车直接来到了祁老师订的那家饭店。 一进门,穿着深红色缎面旗袍服务员姐姐便满脸笑容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饭店内部装修得很精致,木质的地板透着光洁又柔和的颜色,大厅中央还设了缩小版的小桥流水,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典雅秀丽风味。 服务员领他们进预约好的包厢,祁暄还以为沈蕴这铁公鸡突然拔毛,带他来吃高档的呢。 他一屁股坐下,抓起筷子就要对几样凉菜下手,沈蕴却拦住了他,不让他动筷子:“再等一下,还有个人来。” 祁暄莫名其妙:“谁啊?” 沈蕴眨眨眼:“来了你就知道了。” 祁暄抱着手机看了会儿漫画,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也没见有什么人来,正准备跟沈蕴发牢骚抱怨,包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转过头,跟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刚好对上眼。 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一身熨帖的藏青色暗纹西装,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中分的发型被梳得服服帖帖。 他戴着一副棱角分明的黑框眼镜,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显得气质刻板而严肃。 祁暄的身子僵硬住了,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进来的人身上。 沈蕴站起来,往里面让了一步,把朝外的一个座位给祁老师拉好。 祁老师点点头,对沈蕴道:“小沈你也坐。” 祁暄终于反应了过来,腾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目光在沈蕴和祁老师之间来回穿梭着,声音微微颤抖,指着祁老师:“你怎么来了……” 祁老师清清嗓子,一字一顿清晰道:“我是你舅舅,我怎么不能来。” 祁暄转头就冲沈蕴怒道:“你跟他是一伙儿的?!!” 沈蕴坐在祁老师旁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 其实他心里也藏着许多疑问,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是人家老师的家事。 祁老师声音沉沉道:“祁暄你坐下,别胡闹。” 祁暄咬着后槽牙,狠狠道:“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要吃你自己吃。” 说完,他一把扯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撞开包厢的门,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祁老师嘴角是下扯的弧度:“没教养的小子,一点没变。” 沈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把他追回来。” 祁老师“嗯”了一声。 沈蕴推开包厢的门,问门口的服务员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跑出去,服务员朝大厅方向一指:“刚才好像跑到外面去了,还把我撞了一下。” 沈蕴说了声“多谢”,然后挤开饭店里一堆堆正在找座位的食客,朝门口跑去。 他好不容易来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在远处人群里看到一个穿蓝色牛仔外套的身影。 祁暄只是赌气地跑出去,到街上被冷风一吹后便清醒了,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随身带的东西也都还放在和沈蕴一起住的宾馆里,房卡还是在沈蕴身上。 他目光怔怔地看着十字街路口川流不息的人群,心底像是被划破开一个口子,酸涩的水汩汩地往外涌。 他茫然地张望着,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目光刚好隔空跟沈蕴撞上。 沈蕴朝他挥手,祁暄却迅速地扭过头。 趁着绿灯亮起,他身子一晃,融进了过马路的大部队里。 ※※※※※※※※※※※※※※※※※※※※ 今天我可以看到除了“哈哈哈哈”以外的评论了吗(狗头 不好意思昨天没更,主要v前需要稍微压一下字数(鞠躬 算盘打得噼啪响 祁暄心里憋着一口气,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发泄的路径。 沈蕴是个骗子! 他应该仔细想想的,稍微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 怎么可能会有人刚巧在他迫切需要的时候好心地给他一份兼职,还包吃包住。 一想到自己跟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祁暄便觉堵在心口的那团气愈发沉重。 祁暄虚握住了拳头。 他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沈蕴的人影,料想沈蕴肯定是没赶上刚才的绿灯,被红灯拦住了,追丢了。 他放慢脚步,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沈蕴跟丢了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心里头畅快多少。 他觉得自己像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风筝,半颗心追逐着天空的自由,半颗心又希望底下有人能扯一把筝线。 蓦地没留神,他迎面撞上一人的胸口,一骚气又浓烈的古龙水味儿扑面而来,祁暄被熏退后了一步,正想说句对不起。 他一抬头,发现对面几个人都齐齐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为首一个穿黑色机车皮衣,里面是涂鸦夸张的卫衣的男生歪着头打量着祁暄,咂咂嘴道:“你们说这小孩是不是有点眼熟?” 后面一个人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像是啊刘哥,看着是眼熟。” “这不是明睿的那个弟弟么?” “欸是哦。” 祁暄闻言,警惕地跟他们拉开了距离,拳头此刻攥紧贴在身侧。 就在对面几个人交头接耳讨论他的时候,祁暄倏然扭过身子开始向着反方向开始跑。 因为身上包里塞着几本刚买的漫画,很重,跑起来一甩一甩,祁暄只得拽紧了书包带,撒开腿丫子。 “欸,别跑啊!” “这小鬼倒是机灵得很。” “咱们给明睿哥报仇吧!” 一帮人嬉嬉笑笑地从后面追上来。 祁暄本来是可以遁走,奈何迎面一辆粉白色的高大的冰淇淋车挡在路中间,周围还围着好些带小孩的家长和小情侣们,他们人墙一样挡在祁暄前面,让祁暄绕都绕不过去。 祁暄急得额角窜汗,嘴里不断嚷着“让让”,有人见他四处乱钻,怕他撞掉手里的甜筒,还骂了一句“小王八羔子”。 祁暄好不容易快拱出人群时,后面几个人趁着这空荡也追了上来,对祁暄实施了饺子式的半圆形包围战略。 为首的那个被边上人称“刘哥”的男生捻捻下巴,把反架在耳朵后的一副墨镜推了推,用顽劣的口气问:“你们说,要怎么陪这小孩玩玩?” 有个人不怀好意地凑上去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句。 刘哥笑了笑,点点头:“有意思,我好久没传球了。” 祁暄没听懂“传球”,愣了一下,结果猝不及防地被一个男生夺走了书包。 “刘哥,这包有点重量啊。” “别废话了,传球啊!” 男生抓到包便做了个跳跃投篮的姿势,把包当成篮球一样朝刘哥的方向投掷过去。 刘哥轻轻一跳,接住包,跑了几米,一个滑步加转身,躲过了边上两个人的包围,把包传给了另一个男生。 立即有人假模假样地吹了声口哨起哄:“好球!厉害了哥。” “……” 一帮人边传球还边故意四处跑,祁暄气恼极了,边追边嚷道:“神经病啊!把包还给我!” 他被动地追在后面,刚一靠近对面其中一人,那人准在下一秒高高跳起把包传给别人。 “来抢啊!”、“好球!”的声音此起彼伏,欢快极了。 祁暄像是被人戏耍的猴儿般,觉得异常丢人,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很多学生的小团体都有些共同特征,比如这帮顾明睿的跟屁虫——都是一些个子特别高的篮球生,祁暄矮了一截,跳高也够不着自己的书包。 他不仅人小,体力也很有限,抢不过他们,没过多久,祁暄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两口气。 立即有人笑嘻嘻道:“小东西,你不会跟你妈一样身体有毛病吧,这才几步就没力气了。” 祁暄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来还有力气啊,有力气就继续来抢啊,别怂啊!” 这话落地,一帮人又欢快了起来。 祁暄就看到他的包在空中飞来飞去,眼见着还要转移游戏阵地。 就在这时,前面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悠哉道:“兄弟,传给我玩玩儿呗!” 这声音有点熟悉,却因为隔得远,祁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正在追逐打闹的几个男生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愣了愣,还以为他们朴素的欢乐感染了路人。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玩在一起很容易,一款游戏一个篮球就能称兄道弟。 他们见来人还是个挺帅的哥们儿,估摸着也是个学生,就没多想,直接把“球”高高一抛,自来熟道:“哥们儿你有点意思啊!” 那位挺帅的哥们儿接着书包后,往肩上轻轻一扔,只用手指斜斜地勾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末了,他朝传书包给他的男生淡淡一笑:“不客气,您也挺有意思的。” 男生们愣住了,祁暄也愣住了。 沈蕴拽着包,直直朝祁暄走过去。 男生们光抻着脖子看着,没拦,因为都没明白过味儿来。 沈蕴熟稔地揽过祁暄的肩膀,回头冲他们挥挥手:“正好好物归原主,我带我家小孩儿先走了。” 一帮男孩子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被截胡了。 祁暄坐在外面花池的台子上,抱着自己的书包,目光垂落在地上满载而归的一支歪歪扭扭的蚂蚁队伍上。 这一天他情绪波动实在太大,整个人现在异常疲倦,累得不想动弹。 “瞒着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个歉。” 沈蕴递给他一瓶果汁,说的十分诚恳。 “但你干嘛非要躲着你舅舅啊?他是我老师,人也挺好的就是死板了点。” 他用的是一种很客观的评价语气。 祁暄却轻嗤一声,用果汁瓶儿敲了敲花池的瓷面,十分老成地说道:“那是你没和他深入接触过,接触多了你就知道我这个舅舅有多么冷酷。” “冷酷?” “他对我妈妈和我一直很冷淡,对我也很坏。”祁暄咕咚咕咚喝了口饮料,“有好几次过年,我跟我妈一起回去,他就总板着那张僵尸脸。别人家过年都热热闹闹的,就我们家,谁都不敢说话。” 沈蕴歪了个题,觉得“僵尸脸”这一形容还挺形象。 “现在想想,他就是看不起我妈,觉得她丢人,觉得我们都丢人,上不了台面,所以连我们过年走亲访友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祁暄这个身份确实有些尴尬,沈蕴心想。 “但我不觉得我妈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妈不是那种人,可是他们都默认她是……” 沈蕴刚想说点什么,祁暄却话锋一转。 “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讨厌我,他恨不得把讨厌两个字直接刻到脸上去。”祁暄夸张地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我四年级的时候,难得一次去他家吃饭。记不得是因为什么跟他顶了嘴,但真的是很小的事情,他罚我站在门外面壁,当时是冬天,北风冷得骨头缝都疼,我就穿了双拖鞋,后来还是我舅妈回来了才把我喊进屋子。” “还有次我不小心把同学的钢笔夹在书里带回来了,他便骂我是小偷,烂泥扶不上墙,根本不听我解释。” 沈蕴叹了口气,摸摸他头。 “可他也是你舅舅……你母亲去世了,他也担心你,不然也不会叮嘱我照看你。” 祁暄摇摇头,反问沈蕴:“你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以前一直讨厌的人吗?” “不会。”沈蕴理解他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他未必就是真的讨厌你,或许是用错了跟你相处的方式。从我的角度来看,祁老师是把你放在他需要照顾的责任范围里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看见他。”祁暄手里不自觉地抠着果汁瓶的塑料包装纸,嘟囔道,“他就是个伪君子,假清高,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还知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呢?词汇量挺丰富啊。”沈蕴诧异了下,“不过为什么这么说他?” 祁暄冷冷一哼:“他那么大年纪了跟我舅妈都没孩子,估计是真的生不出,想让我以后给他们养老呗。” 沈蕴心说这小孩儿还挺早熟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看祁老师衣食无忧,家底丰厚,未必想要你来给他养老。”沈蕴笑笑,“再说他要是真像你讲的那样讨厌你,让一个讨厌的人给自己养老,这是养老还是折寿啊?” “别光说他。”祁暄撇撇嘴,转移话题,“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蕴失笑。这小兔崽子还记着仇呢。 “是是是,我是坏人,但你看过哪个坏人对你这么好?给你买吃的,买喝的,还给你地方睡?” 祁暄哼哼了一声,没表态。 沈蕴拍拍他肩膀:“走吧,都帮你把包拿回来了,现在跟我回去。” 祁暄猛地抬头:“回哪儿?” “回你舅舅那儿,他有事要跟你谈谈。” 祁暄态度果断:“我不。” 沈蕴慢悠悠地把袖口折上去:“不愿意也得愿意,没商量的。” 祁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想干嘛?” “孩子要是不乖……”沈蕴小幅度地勾勾嘴角,“揍揍就乖了。” 祁暄拔腿就跑。 两分钟后,他被沈蕴提溜住后领,双臂反剪,跟个小犯人似的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刚被一群大孩子戏耍了一番,现在又被沈蕴用武力镇压,他的自尊心连连受挫,几乎碎成满地渣。 祁暄早就没力气折腾了,虚虚地挣扎两下,有气无力道:“你给我放手。” 沈蕴:“那跟我回去。” 祁暄顽强地吐出一个“不”字。 “这就不好办了小朋友,我今天带了任务来的,就是扛也得把你扛回去。” “……” 沈蕴说了句强硬的话后,又加了句不软不硬的威胁:“你衣服裤子钱包都在酒店里,房卡在我这里,你现在乱跑,你觉得你能跑多远?” “我又不是要把你出卖给你舅舅,只希望你们坐下来谈一谈,把话说清楚,你好好表个态,说明自己的意愿。要是不想跟他走,他总不至于把你绑起来带走吧。”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祁暄泄了气,垂下脑袋,半晌憋出两个字:“行吧。” 沈蕴松开手,本想着这出闹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谁知祁暄突然抓住机会,赌气似的朝着他砸过来一拳。 劲儿不大,主要是宣泄那一百分的不乐意和委屈。 沈蕴却飞快地蹙了下眉头,手抚在肚子上,弯下了腰。 “你干什么?!” 祁暄比沈蕴还紧张:“我根本没用力啊!你别乱碰瓷啊!” 沈蕴苦笑道:“……你真会挑地方,砸我胃上了。” ※※※※※※※※※※※※※※※※※※※※ 祁睻:老婆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他可太难了…… 小孩儿对于情绪的记忆有限,跟一场雷雨似的,来得深刻,走得也快。 等祁暄陪着沈蕴从医院拿了药出来后,他把之前受沈蕴武力和精神双重威胁的窘迫境地忘得差不多了。 祁老师大概是工作很忙,等不及沈蕴把祁暄带过来,就自行先离开了,说第二天再约时间。 沈蕴哄了祁暄好一会儿,配合以杨枝甘露和冰淇淋的安抚政策,祁暄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第二天再去见祁老师一面。 祁暄:“你借我点钱吧,打个借条,等我毕业了还给你。” 沈蕴:“借钱干什么?” 祁暄:“我那个当老板的爹估计还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的事情,我先把假期混过去,开学再去住校。” 沈蕴没多想就答应了。他大二开始就靠着兼职接项目和参加比赛实现了经济独立,七七八八攒了有十多万了,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 况且祁暄背后有祁老师做担保,他不怕祁暄不还,要是真不还,他乐得卖祁老师一个人情。 商量好后,祁暄还有点不放心:“我可只答应你见他一面,明天不会你把我给卖了吧?” “放心。” “就我舅舅那个人,明天估计见面又得教训我骂我一顿,你要替我说话!” 沈蕴无奈地点点头,撸了把祁暄的头发:“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婆婆妈妈的。” 祁暄立即反驳:“我们之间的信任明明是你亲手斩断的!” 沈蕴:“……” 沈蕴讨好地笑笑:“那您重连上了吗?” 祁暄冷哼一声:“还能勉强抢救一下。” 沈蕴:“……” 他本来想着今天把祁暄交给老师然后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结果只能祈祷明天可以顺利地把人护送过去,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再不回去,他亲爱的大表哥该着急了。 沈蕴不得不采取迂回战术,跟祁老师东拉西扯半天,最后又委婉地提示自己过几天真的就要回家了。 祁老师淡定地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沈蕴盯着这三字陷入沉默,然后叹了口气。 祁老师:对,还有个事情。 祁老师:那小兔崽子在他爸家里过得不太好,又没别的地方去,你师母觉得他可怜,想把他接到我们家。这点事情老师希望你帮忙劝劝,我看他对你还挺客气的,你说话他应该会听。 沈蕴翻完消息,蹙了蹙眉。 得,他从保姆变成调解员了。 沈蕴硬着头皮回复了句“好的”。 祁暄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沈蕴:“洗完了?” 祁暄:“嗯,你去吧。” 祁暄胡乱地擦完头然后霸气侧漏地把毛巾往椅背上一丢,就要去翻新买的漫画,沈蕴看到后提醒道:“你把头发吹吹,别湿头发睡觉。” 祁暄撇撇嘴,却听话地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他边吹头发,看到沈蕴床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不断地往外弹消息。 等他吹完头发,屏着呼吸静静听了会儿卫生间的水声,然后轻手轻脚地磨蹭到沈蕴床边上,想瞅一眼沈蕴的手机。 屏幕这时刚好又重新亮起,消息显示的发送人正是他舅舅。 祁老师:这次麻烦你了,回去老师请你吃饭。 祁暄朝卫生间飞速地瞄了一眼,然后小心地抓起沈蕴的手机,摁亮屏幕,输入之前偷偷记下的开机密码。毕竟沈蕴的密码只是简单改动了下生日,很好记。 祁暄直接点进微信,最上面一条就是沈蕴和祁老师的聊天记录,他一行一行地往上翻记录。 沈蕴在洗澡的时候隐隐听到房门被开启又关上的声音,还奇怪祁暄开门干什么。 结果他出来时,房间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正准备给祁暄打电话,却发现祁暄一直挂在衣架上的包和两条牛仔裤不见了。 他环顾自周,发现祁暄的所有东西都不在了。 沈蕴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给祁暄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嘟嘟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没等祁宣说话,沈蕴问:“你这么晚了跑出去做什么?” 那头背景音有点吵,祁暄的声音听上去有种陌生的冷漠,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既然你非要站在我舅舅那边,我们绝交了。” 祁暄和他讲话的时候通常比较随意,带着点南方的口音,吐字之间有些黏连。这会儿讲话,完全是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显得严肃又较真。 沈蕴皱眉,问他为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打算帮着他说服我。”祁暄继续用之前冷漠的腔调,“我才不要跟那个僵尸脸住一间屋檐下。” 沈蕴稍一思忖,看到自己的手机光明正大地扔在床上,估摸着是又被祁暄看见了什么消息。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积攒了一天的疲倦和烦躁,用温和的语气劝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回来吧。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再慢慢商量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跑我也不放心。” 祁暄没给商量的余地:“我挂了。” 沈蕴听着那头响起的通话结束音,只隐隐觉得胃又开始疼起来。 都说胃跟情绪紧密相连,实践证明果然是有道理的。 沈蕴管不了许多,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就冲出了房门。 走廊里一共两部电梯,今天刚好坏了一部。 晚上刚好又开始下雨,一大批酒店住户赶回来,电梯是层层停,沈蕴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电梯上来。 因为着急,他只好从楼梯跑下去。 电梯口的服务员说没注意到一个跑出去的小孩儿,沈蕴只好一边不停地给祁暄打电话,一边沿着街道的商铺找人。 祁暄估计是赌气,就是不接沈蕴的电话。打了七八通过去,反倒直接关机了。 沈蕴用便利店的电话打了个过去,好不容易接通了,祁暄一听到沈蕴的声音,立即又把电话挂断了。 沈蕴觉得自己这几天真的是水逆得厉害。 沈蕴本来大可把此事归咎于祁暄个性问题,本来祁老师也是知道的,但偏偏他又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卸下责任的人。 如果说祁暄跟他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他也不会过多在意一个小孩儿。 但祁暄跟了他这么多天,虽说有时候有点讨人嫌,可他生病那几天祁暄倒是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他。 背着祁暄从山上下来那次,祁暄说要跟他做朋友的那股欢喜劲儿又真切又暖呼,沈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街边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只有那些24小时便利店和快餐店亮着灯。沈蕴找了快半个多小时,也没见着祁暄的人影。 估计是故意躲到哪里去了。 沈蕴忐忑地给祁老师打了个电话,简要地说明了下祁暄跑出去的事情,并解释了下是自己没能管好小孩儿的缘故。 他正等着祁老师教训他一通,祁老师倒是用一种提前预料到的平淡口吻道:“他就是那种没规矩、不听人说话的小孩儿,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联系派出所的熟人找找看。” 那头挂掉电话,沈蕴却抓着手机站在原地没动,总觉得心里始终悬着个什么东西,惴惴不安地难受。 他意识到其实他对这位带了自己快两年的老师算不上多了解。 祁老师有些与众不同,在学院里也有不少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是丁克,又有人说是其实是他那方面不太行,总之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 在职场上,有子女的老师和没有的老师在很多方面都能体现出差异来。 他们班的同学曾经讨论过,说一般有孩子的老师都很喜欢关心学生的生活,也更有耐心和爱心。不仅会带他们聚餐团建,有的老师甚至还会主动帮硕博生们介绍对象,可谓是非常贴心了。 沈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系里另外一个女老师开会。那会儿他们班上有个女生生理痛,老师当即就从柜子里拿出个保温杯,泡了点生姜茶给她,后来直接把保温杯送给了她。 祁老师则是跟学生只有纯粹的学术和工作上的交流,是个典型的工作狂。 有次沈蕴感冒发高烧烧到38度,不得以跟祁老师请了假,祁老师只是淡淡说晚上不急着交图,明天上午交也可以。 沈蕴用烧到38度的脑子思考了下,明天上午交图和当天晚上交图好像没什么区别——都意味着要熬夜画,当即心态崩了,差点原地去世。 在街上站了许久,夜里微凉的风灌透了衣衫,沈蕴有种胃又要疼起来的预感。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清一色的通话记录,开始冷静思考祁暄这会儿会去哪里。 b市的夜生活并不热闹,哪怕是靠近市中心,街上的行人也十分稀少,马路上车灯寥落,霓虹灯兀自寂寞地闪烁着。 远处仿古钟楼传来一声悠远而空旷的钟声,刚好十二点整。 沈蕴手机嗡地发出了一声震动,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屏幕,以为是祁暄的消息。 屏幕上界面亮起,却是一条来自某银行的提醒:“尊敬的客户,您好!今天是您的生日,衷心祝福您生日快乐!” 沈蕴扫了一眼,直接摁灭了屏幕,正想把手机扔回兜里,手机又连着震动了两声。 是程子由发过来的微信。 “今天是不是学长的生日?学长生日快乐!” “明天中午有空吗?我请学长吃饭。[期待.jpg]” 对面程子由满怀期待地看着屏幕,见对话框最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同频率怦怦直跳。 不到五秒钟,沈蕴发来了条消息。 “谢了,但我明天没空。” 你也太能跑了 东城区农民街一带本来是一个落魄的小村庄,现在变成了b市有名的城中村,充斥着无数外来务工者,也让这里生活气息比市区要浓厚得多。 祁暄上次来还是两周前,那会儿他跟着沈蕴白天跑附近的景区,晚上回来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他还是选在上次那家旅店住下,胖胖的老板娘见到是回头客,诧异地跟他打了招呼,还顺嘴问了句沈蕴的事情,祁暄又累又困,板着小脸撂下一句“我不认识这个人”。 老板娘不解地抓抓后脑勺:“上次你不是跟他一起住的吗?” 祁暄冷哼一声:“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 老板娘听不懂赫拉克利特的朴素辩证法,迷惑地眨眨眼睛,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祁暄总算是住下了,半夜却被一声惊雷给炸醒。 他撑开眼皮一看,白晃晃的闪电的光刹那间照亮了屋内。 他爬下床检查了下窗户有没有关好,等再到床上来时,居然毫无睡意了。 雨水从天上倒灌下来,迅猛地冲刷在玻璃窗上,玻璃窗咣咣作响。 祁暄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贴烧饼,难以成功入睡。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沈蕴最后一天电话记录停留在十二点二十,之后就再也没尝试跟他通话了。 祁暄“切”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放弃得挺快。” 他再往上翻聊天记录,发现基本上都是沈蕴的电话号码,偶尔有两条他舅舅的,剩下的都是营业厅催缴话费的短信。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在铺天盖地的雨水声中像病毒一样播散开来。 明天要去哪里呢?他又能去哪里呢? 一连串的问题搅乱着祁暄的思绪,让他辗转反侧。 第二天早上,祁暄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了门,老板娘看到他还打了个招呼,拿出一袋面包和酸奶递给他。 老板娘:“小孩子长身体,早上要多吃点。” 祁暄接过东西,心里则吐槽沈蕴不在了老板娘还不忘跟他献殷勤。 他到底是什么男狐狸精,魅力这么大…… 还好酸奶刚巧是他喜欢的冰淇淋味的,祁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他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搭上了去远郊的公交,然后又转了好几站,终于到了b市前几年新开发的一片公墓。 公墓建在山上,山路狭窄曲折,车辆不准上去,只能开到墓园门口。 祁暄在入口处买了一束花便开始爬山,凭着上次来的记忆,找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到了安置他母亲骨灰的地方。本来是一片很空的地方,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左右,他母亲的墓便淹没在一片碑林中了。 祁暄反而觉得有些宽慰——有这么多陌生人陪着他母亲。 这样看来,竟比她生前更热闹些。 他把花放在空空荡荡的台阶上,默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人生海海,很多人都是生命里的过客,哪怕是亲人,最后也免不了分道扬镳的命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奔赴,而他母亲则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奔赴的便不再是生活,而是无法预测又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他蹲下来,直视着墓碑上的名字,他仿佛又看见了他母亲那一双永远温和且波澜不惊的茶色的眼睛。 “生日快乐老妈。”他喃喃道。 祁暄没吃午饭,下山的时候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墓园里面也没有便利店,他只好先步行去坐公交。 公交开得不紧不慢,路上又有些颠簸,晃晃悠悠间,祁暄将头抵在车窗上,合上眼睛休息。 待他再一睁眼,发现公交已经不知道开到哪个站了。 祁暄着急地冲司机喊了声:“师傅,这到哪一站了?” 他记得这辆公交的终点站是东南郊区,周遭已经可见大片的田野。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扯着个嘶哑的烟嗓道:“马上要终点站了。” 祁暄一听更懵了,b市大得可以,而他对东南郊区这一带一无所知。 他连忙又问:“反方向的公交在哪儿坐呀?” “你等到下一站下,再往北走点儿就有个站台。” 祁暄微微送了口气,抬手摸了下额角的汗。 等他下了车,想摸出手机打开地图的时候,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然后整个人怔愣在原地,忍不住“靠”了一声。 他包落公交上了!而他的身份证、钱包和手机都在包里。 公交早就跑得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站台上空无一人,除了横亘在中央的一条田间小路,四周都是大片的田野,田野满是碧绿养眼的水稻,水稻上缀着未落的雨水,远观像是散落在绿毛毯中的碎钻,折射着五彩的光芒。 放眼望去,他看不到其他站台。 以及……他一时竟不知道北是哪个方向。 祁暄又想起来了个严重的事情。 他记得开始在公交车上时,他外面的那个座位上一直坐着个衣衫褴褛、戴着顶灰土土的鸭舌帽的中年男人,那个人看起来很奇怪,他进座位的时候跟男人对视一眼,男人却很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后半程,他为了坐得舒服些,一直把包放在脚下没怎么管,然后就睡着了。 他使劲儿想,却总觉得自己下车的时,脚边上好像没有包。因为如果放了包,他跨脚的时候肯定会注意到然后把包带走,不会随便丢下的! 祁暄越想越慌,越想越气,只能对着空荡荡的田野跺跺脚,跟空气干瞪眼。 他等了快二十分钟,一辆经过的公交都没有,眼见着天边的乌云又要压过来,有要下雨的征兆,这破站台连个棚子都没有。 干等肯定是不行了,他尝试着沿着路一直朝前走,但走了快十多分钟也没见到有什么岔路口,他简直要怀疑公交司机是在骗他。 祁暄好不容易碰到一家公路边上的农户,犹豫了下,看着天边的乌云,还是朝它走去。 他敲敲门,出来个虎背熊腰、长得有点凶的黑面大汉。 黑面大汉眼珠子滴溜溜的上下打量祁暄,看得祁暄心里发毛、心里直打退堂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路。 黑面大汉用极大的、近乎吼出来声音告诉他这附近的公交停得早。 “那我想回市区怎么回去呢?” “你只能坐我的电动三轮车。”大汉又出乎预料地竖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要我送你回去得要这个数儿。” 祁暄讪讪道:“我钱包丢了,身上没带钱。” 黑面大汉默不作声地盯着祁暄,好像在揣测他的话是真是假,祁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朝后退了半步,心跟擂鼓似的咚咚直跳。 黑面大汉打量一番,终于道:“算了吧,我送你一程。” 这话听起来像是——我送你上路。 祁暄心里挣扎了几秒,反复给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般庄稼人都热情善良,最终一咬牙狠狠心,还是爬上了男人的敞篷电动三轮。 他紧张地抓着两侧的把手,生怕三轮一颠簸把自己给晃下去了。 车没开多久,祁暄的屁股被底板磕得受不了了,他忍不住问:“还有多久啊?” 男人头也没回:“我这儿还没急呢,你一个小娃娃倒先急了。” 祁暄不敢多言,只好暂且闭嘴。 闭嘴还没两分钟,天边轰隆一阵雷响,他就听到男人啐了口吐沫,骂了句鬼天气,然后停下车来,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张雨披,麻利地穿上了。 “我只有这一件,你拱进来躲躲吧。” 空间很小,祁暄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脑袋缩了进去,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淋着雨。 衣服都贴在身上,冷得他不住地瑟瑟发抖。 雨披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掺杂着阴湿的霉味儿、塑料味儿,还有汗味儿,祁暄煎熬万分。 车开了有二十分钟,最后男人停在了一处站台边,转过头对他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应该能有其他顺路的车,我先走了,还要回去做饭。” 男人说完,麻利地将小三轮调了个头,祁暄赶紧说了句谢谢。男人没理他,骑着小三轮在雨里潇洒地扬长而去。 祁暄躲进了站台,发现这站台倒像个废弃的站点,半天也没有个人来,路口倒是零零星星有些轿车驶过,但是雨太大,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祁暄手都挥累了,也没再拦到一辆,他又冷又饿,孤零零地一个人躲在站台下面,只有边上被风吹得咣咣响的生了锈的破牌子和他相依为命。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面包车注意到了他,打了个转向灯靠着边缓缓停下来,车窗下降,一个光头男人朝他喊:“小朋友,你去哪里?” 祁暄激动地抬头,正准备张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农民街那里的宾馆只订了昨天一晚,钱包和身份证都不在身上,他没法住店。 他不知道回哪里去,也不知道能回哪里去。 沈蕴的名字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地滑过他的脑海。 男人催他:“你去哪里啊!还走不走了?” 祁暄闷闷道:“我没带钱。”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吼了他一句:“没带钱拦什么车!吃饱了撑的!”说完,扬长而去。 这一骂要换以前,祁暄铁定要狠狠骂回去,但这回儿他实在脆弱得要命,心里最后一块坚实的地哗啦一下子就塌方了,委屈难受翻江倒海地涌来,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 要哭,哭声在这铺天盖地的雨水里都不一定能被人听见。 他站不住了,抱着膝盖半蹲下来,把头像鸵鸟一样埋进去,然后阖上眼睛。 他似乎能蹲着睡着。 就在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边上有脚步声,接着一道声音从他的头顶落下来。 “欸,可算找到你了。” 祁暄茫茫然抬起头,睫毛上沾着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头顶有一片透明的雨伞,雨伞模糊了小半片天空,握着伞柄的那双手白净而修长。 沈蕴跨上台阶,把伞收起来,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他卡其色的风衣衣角已经被大雨打湿成了深色。 他抬手摸摸祁暄的脑袋,叹了口气:“你也太能跑了。” 祁暄怔愣几秒,觉得自己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被沈蕴揉过的那一小撮头发下酥酥麻麻得像是通了电似的,证明这都是真的。 祁暄瞬间就觉得眼泪要绷不住了。 他的视线迅速地模糊了,泪水夺眶而出,像是要把一整天的委屈和倒霉通通发泄出来似的。 沈蕴:“冷不冷?我给你带了衣服。” 祁暄胡乱地抹了把脸,沈蕴却递过来一张面纸。祁暄接过面纸,也顾不上所谓的面子了,擦了擦脸。 他穿上了沈蕴给他带的外套,袖子和下摆依旧是长出了一截,祁暄用外套紧紧把自己裹住。 外套干燥清爽,沾着沈蕴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冷香味。 沈蕴撑着膝盖蹲下来,拽住祁暄外套的一截拉链:“头抬起来点。” 祁暄不明所以地抬头,跟沈蕴那双深棕色的眸子对上视线。 沈蕴朝他温和笑笑,手指则勾住拉链,一路顺畅地将拉链拽到衣领口顶端。 拉链在雨里发出清晰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祁暄稍稍一垂头,下巴尖儿就能碰到有些冰凉的拉链扣。 ※※※※※※※※※※※※※※※※※※※※ 评论区发红包~今天想要拥有一些排面~(让我看看 成年人的世界 沈蕴开的是从程子由那里借来的车。 一上车,沈蕴就先把水杯拿给祁暄。因为喝不了太凉的东西,他总习惯在包里放个保温杯,灌上点热水。王文瑞老嘲笑他生活作风像个干部。 水杯里氤氲出来的热气湿漉漉的呼在祁暄脸上,祁暄将上面的白汽吹散些,沈蕴提醒他:“可能有点烫。” “嗯。” 他们上车后,沈蕴便从后驾驶捞出个包,祁暄看到后,一口水差点呛出来:“包怎么在你这儿?” “我打你手机,公交那边说你把包丢了,我就去找。”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猜?” 祁暄摇摇头。 沈蕴轻描淡写道:“我早上开始就一直跟着你了,你没注意到。” 祁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沈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仔细想想,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喝的是什么酸奶。” 这一提醒,祁暄反应过来了。他就说早上楼下老板娘对他态度怎么那么好,还碰巧拿的就是冰淇淋味的酸奶。 这款冰淇淋味的是才上新的,一般小店卖得少,只有市区里连锁的便利店才有。 沈蕴:“本来打算到你转站的地方等你,结果没等到,车站还打电话给我说你包丢了,我才想你是不是坐过站了。” 祁暄战术性搔了搔头:“我在车上睡着了。” 沈蕴并不在意他睡没睡着,却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今晚就走了。” “今晚?!”祁暄的背倏然离开座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走了?” “对,我本来就是来旅游的。这一阵子刚好家里边有事情,我得赶回去。而且咱们已经把附近能玩的都玩掉了。” 祁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跟哑巴了似的。 “你要回家?”许久,他才憋出这一句话。 沈蕴笑了:“废话,不回家还干嘛?” “那我怎么办?” “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接下来的规划。”沈蕴看了他一眼,“暑假还剩不到一个月了,你总在外面晃荡也不行。你已经念初二了,要学会安排自己的生活,不管身边有没有大人在。” 祁暄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撇撇嘴:“这个我知道。” 沈蕴瞥了他一眼:“知道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祁暄不说话了,偏过头假装去看车窗外的街景。雨水把画面都氤氲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知道沈蕴要离开后,他感觉之前好不容易拉扯回来的一点好情绪又随风飘远了。虽然他知道沈蕴迟早会离开b市,但不代表他能迅速接受这个实事。 沈蕴正色道:“你们家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无论什么时候,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然后才能去兼顾那些情绪和好恶。” 他的声音在车内封闭的环境下有些低沉、磁性,很有穿透力,沉沉地敲在祁暄心坎上。 “抓不住自己人生的人是不配任性的,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你还小,有些人现在你可能会很讨厌,但过个几年,隔着时间你再回头看,又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祁暄垂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给我灌鸡汤?” 沈蕴轻轻一笑,没否认,而是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好喝么?” 祁暄又抿了口热茶,没吱声。 话题就此打住,祁暄将目光落在车窗上一小片被水渍模糊的霓虹灯光影上,发起呆来。 沈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把刚才的话听进去多少。 祁暄这时忽然想起来自己那落在公交上的包,便翻了翻,发现除了外面有点潮湿外,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一件也没有丢。 沈蕴打了个方向盘,车前台上的一个金色招财猫身子跟着晃动了一下,吸引了祁暄的注意力。 “这是谁的车?” “借的程子由的。” 祁暄眼皮子莫名一跳:“程子由有跟你说什么吗?” 沈蕴一头雾水:“什么说什么?” 祁暄见沈蕴的表情茫然,摆摆手含糊道:“没,我随便问问。” 沈蕴对b市的路不熟悉,导航又出了点问题,他们的车在第五大道上转着圈,导航跟智障似的一直让前面“前方一百米掉头”,沈蕴的方向感告诉他不应该这么走,导航跟急了似的催了好几声“调头、调头”。 “我们这是去哪儿?不回酒店么?” 沈蕴摇头:“我早上退房了,买了凌晨的火车票,晚点我直接去火车站。” “那我呢?” “我送你去你舅舅家。” 祁暄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发现自己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除了他舅舅家,他哪里都去不了。而且,他已经给沈蕴添了太多麻烦了。 刚才沈蕴一番话表面是鸡汤,实际上却也是最后通牒。 沈蕴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了数,他安慰道:“祁老师出差了,只有师母在家。师母人很温柔的,你别太担心。” 潜台词是你不会跟祁老师正面杠起来的。 祁暄依旧不说话,捻着书包的包带,把它一层层卷上去又放下来。 等到了祁老师住的小区,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裙、气质优雅如水的中年女子撑着把透明的伞正在门口等候着,她有些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直到看到沈蕴他们,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沈蕴降下车窗喊了声“师母好”,女人寒暄道:“今天雨大,路上很堵吧。” “还好,我们上的高速,不算特别堵。” 沈蕴朝祁暄努努嘴,示意他赶紧打声招呼。 祁暄只是对他舅舅比较有意见,对舅妈不搞株连,于是磕磕绊绊地喊了声舅妈,屁股却黏在座位上没动弹。 女人把伞撑到祁暄那一侧的车门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祁暄不好继续摆架子,硬着头皮下了车。 雨势头还是有点大,他有些不自在地躲到女人的伞下,伞不算大,他故意跟女人隔开了些距离。 女人却把伞偏了过去,还朝他伸手道:“包重不重?舅妈给你拿吧。” “不……不重。” 沈蕴看到小兔崽子虽然姿态上有些忸怩,但还算听话,他终于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朝他们挥挥手:“那师母我就先走了啊!等会儿我还要把车还给朋友。” “小沈你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 “谢谢师母,我待会儿还要去还车,到时候直接在车站吃。”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蕴点点头,目送着女人和祁暄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升上车窗,打开手机把导航切成程子由家的地址。这时他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车窗被人很急促地咚咚敲了两下。 沈蕴一抬头,发现归巢的小兔崽子又回来了,他师母着急地在后面喊了声他的名字,祁暄回头应了声却依旧杵在他车外。 他没有打伞,一只手遮在额前虚着挡雨。 沈蕴重新把车窗降下:“怎么了小孩儿?落下东西了?你这样别感冒了……” 祁暄打断他的话,从书包里翻出一只纸袋子从车窗口塞进来,纸袋外面已经淋上了雨,洇出了深色的水晕。 沈蕴不明所以地接住了袋子:“这是?” 祁暄没头没尾地朝他喊了句“生日快乐”,一扭头跑掉了。 沈蕴愣住,等祁暄跑出好远才反应过来,冲着祁暄的方向喊了声:“谢了。” 声音融在雨里,也不知道祁暄有没有听见。 沈蕴拆开了纸袋,发现是一把他们建筑学生平时用来丈量的那种卷尺。 他原来带了一个来b市,但是前几天去景区逛的时候,他本来想拿出来试一试,结果卡了,尺抽出来一半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 沈蕴失神片刻,笑了笑又摇摇头。他把卷尺收好,放到背包最大一间的夹层里,又把外面的包装袋叠好,也收进了背包。 他感到很惊喜,却也很诧异,祁暄怎么知道自己这两天过生日的? 不过他觉得这小孩儿身上似乎总能发生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晚上祁暄给沈蕴主动打了个电话问他到没到火车站,沈蕴说到了。他刚取好票,挂着耳机跟祁暄闲聊,四下里张望着搜索着站台的编号。 b市是枢纽城市,火车站也是全省规模最大的,近年来高铁班次增加,站台扩建了好几个。已经快十一点四十了,沈蕴走过两个天桥才看到自己的站台,他有些疲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祁老师家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嗯,卧室挺漂亮的。” “祁老师在家吗?” “不在。” “看,我没骗你吧。对了,师母人是不是特别温柔?” 祁暄闷闷说了句“我知道”,然后便没了声儿。 沈蕴还以为是车站里信号不好,捞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满格。 他等着那头讲话,等了好久,就在他怀疑祁暄是不是忘记挂电话的时候,祁暄冷不丁蹦出一句:“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 原来在这儿卡壳呢。 沈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当然可以啊。” “那我以后还能再碰到你吗?” “能啊,这有什么不能?有机会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我们去爬其他的山。” “我还想去海边。我想去青岛吃海鲜。” “好。”沈蕴笑着说。 这两句话被电波记录下来,像锚一样沉沉落在祁暄的记忆里。 连同他温和如流水般的声线、羽毛般轻盈的调子,这一刻车站内嘈杂说话声和乍然响起的广播进站提醒,祁暄都一并记住了。 但在以后很多年里,祁暄只见过沈蕴两回。 他关于沈蕴的记忆,全部都发生在夏天。 一次是祁暄初二期末结束后,他给沈蕴打电话骄傲地告诉他自己年级第一,沈蕴便说要奖励带他去海边玩一次。 沈蕴那会儿刚好在附近,就坐车来b市接祁暄,两人一起飞了青岛。 起初祁暄不会游泳,沈蕴便教他蛙泳。祁暄手脚还不太协调,换气时脑袋翘老高,姿势跟狗刨似的,跟在他后面的沈蕴差点笑出声。 游着游着,有个小海浪迎面打过来,祁暄抬头时一口气没换到,本能地乱扑腾着想站起来,却先抓到了沈蕴胳膊,继而八爪鱼似的缠在沈蕴身上。 沈蕴把人扯下来,摸了把脸上溅起的水:“你是小流氓吗,把我裤子差点扯掉。” “浮板系着呢,别怕。”他稳住祁暄:“水也不深,你一站就能站起来了,试试看。” 祁暄试着站起来,发现海面才到他胸口。 另外一次是祁暄高一开学的时候,那会儿沈蕴已经在设计事务所工作了,刚好有一个项目来b市出差。 因为太忙的原因,他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起来通知祁暄,祁暄是吃饭的时候无意听祁老师说才知道的。 祁暄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吃了没两口便把筷子一撂说饱了,匆匆跑回房间里把门一锁便给沈蕴发消息。 祁老师直皱眉:“一点规矩都没有,吃个饭都吃不好。” 他舅妈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 祁老师沉着脸:“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我们小时候也没像他这么嚣张,都安安稳稳的。再说他能有什么心思,他才多大?” 祁暄跑去见沈蕴,他远远在人群里站着等沈蕴到马路这边来。 马路那头的沈蕴一下子就看到了祁暄。 他比沈蕴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又高了不少,身材抽条得清瘦又挺拔,脸的轮廓也更加分明,减几分清秀,多了几分帅气。 因为赶时间,沈蕴只跟祁暄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沈蕴发现祁暄一直没太怎么说话,只是托着腮静静听自己讲,跟以前吃饭的时候叽叽喳喳的样子不同了。 一些工作上和生活上的事情,沈蕴自己讲着都觉得琐碎且没意思,祁暄却眼睛亮晶晶的,跟听说书一样津津有味,偶尔还追着问两句。 等吃饭中途从卫生间回来时,沈蕴想顺手把账结了,却发现祁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单子偷摸着结了。 他回来问他,祁暄却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以前总是请我吃饭,我不可以请你吗?” 听上去有几分耍赖撒娇的意思,沈蕴笑着作罢。 b市的夏天总是多雨,暴雨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城市上空,俯视着这座城市,随时准备倾泻而下。 他们刚从饭店里出来,天边轰隆一声,雨水倒灌,在地面上击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祁暄很长一段时间做梦都会梦见这场雨。 或许是这场,又或许是以前跟沈蕴一起出去时遭遇的某场大雨。 他们撑着同一把伞,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体温都传导成相似的。 但他再也没见过沈蕴。 他会主动给沈蕴打电话,往往他们还没说几句话沈蕴便临时有了别的事情。 祁暄察觉到了沈蕴的工作变忙,打电话都变得谨慎小心起来,思来想去最后都改为了发消息。 从开始的闲扯,变成了最后节假日形式的问候。 越长大,越客气,也越疏离。 他时不时会惦记一下沈蕴说的那句“有机会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但他花了很久才明白,成人世界的“有机会”只是一种隐喻。 ※※※※※※※※※※※※※※※※※※※※ 今天也想拥有排面呢,有排面更文就有激情(让我看看 我们学霸不需要 祁暄高中选择了住校,住校是他逃避他舅舅的最佳方式。 他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情惹到祁老师,比如因为卷子太早写完便在试面上乱涂乱画,上课躲在书后面塞耳机听音乐,晚自习看漫画等,甚至白天还□□出去上网吧。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守规矩的人,但也不会特别出格。虽然总在学校搞出点动静来,但学习成绩依旧坚强挺在年级前三。 一般是第一,只有一次英语考试迟到了没赶上听力,合理地猜测了下人物的行为模式,结合历史经验“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居然懵对了三分之一。 这下总算是给排在他后面的万年老二和万年老三一个得以窥见天日的机会。 祁老师板着脸训他,颠来倒去总那么几句。 “现在做事马马虎虎的,以后吃的苦头不知道要多大?” “没规没矩的,以后工作怎么办?” “别以为现在能考个几分就厉害了,满瓶不动半瓶摇的。社会上比考试难的事情多着呢,也不见得你以后就能多有出息。” 祁老师唱完白脸,他舅妈刘老师便急着开始□□脸,柔着个嗓子先来安慰祁暄,安慰完了又说了祁老师两句,让他不要随便训孩子。 “孩子一直都第一,这次听力没去都能拿个第三。上次开家长会,周围一圈家长都羡慕我呢,还问我怎么教出来的。” “这你就不懂了。”祁老师冷冷道,“你就看人家卫星发射中心的精度,能允许差个几分钟吗,半秒钟都不行。还有那些生物、化学的实验,时间上差一点点,数据就废了。” 刘老师眉毛一挑,声音高了一个度:“那能一样吗?” 祁暄根本懒得解释,拎着包直接回了书房,把门一锁,自动过滤掉祁老师的声音,然后从书包里摸出张申请表,开始填住宿申请。 为了住校这件事情,刘老师劝了祁暄好多遍。 她觉得还是住家里好,一来近,二来方便她照顾孩子。祁暄到家里后,她感觉生活一下子就充实了起来,情感世界的那一部分空虚被填满了,日子也有的忙活了。 她何尝不明白,其实不是祁暄需要她,而是她需要祁暄。 祁暄这个年纪刚好是亲人之间加深情感、构筑亲密关系的重要阶段,如果住校,她有种“够不着”孩子的感觉,也怕跟祁暄的关系就此疏远了。 然而关于住校,祁老师却难得的没跟祁暄唱反调,反倒劝刘老师:“住校挺好,有老师管他,省的你整天惯着。最好再让老师管严点,越严越好,整整他那副闲散的样子。” 刘老师火气上来了些:“你别说了行不行。就怪你,整天板着个脸凶孩子,所以他才不想住家里。你怎么还不去上班?一天天总在家里看着就叫人眼烦。” 难得休个假的祁老师:“……” “多好一孩子啊,都不怎么让我操心。反倒是你,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弄得全家人都不舒服。” 祁老师:“……” 但无论是祁暄住哪里,他都再没回过之前他父亲的那个家,他父亲知道他在祁老师这里后就没怎么管过他。顾明睿和他妈巴不得看不到他,更不会让他回来。 祁暄考上高中后,顾明睿刚好上了一个财经类的私人院校,据说是砸了一堆钱送进去的,听说是和国外有什么合作项目,借了国外大学半个名字狐假虎威,吸引了一帮用钱买分的富家子弟。 祁暄根本懒得去了解他这个哥哥,只零星听说过一些。他爸那公司在b市还挺有名,私下里很多人讨论对比祁暄和顾明睿两个,开玩笑似的说“不知道以后是谁继承公司”。 祁暄听到有嘴碎的人议论这些时,便会冷眉冷眼地撂下一句:“我没兴趣。”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传到顾明睿耳朵里,顾明睿“啧”了一声,不屑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呗,他就是个小杂种,哪有胆子肖想我的东西。” 祁暄的父亲过年的时候偶尔会打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一起吃顿饭,祁暄每次都拒绝,他父亲便也不强求,只是很冷淡地表示知道了。 毕竟那根本算不上饭桌,简直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祁暄、顾明睿还有他妈,三个人的目光跟刀子一样在桌子上飞来横去,如果目光能有实体,桌子早就劈成七八瓣了。 在祁暄的坚持下,他最终收拾好行李在高一下学期如愿以偿地住了校。 高中开学的时候因为床位有限,因为床位是根据家庭地址的远近分的,所以他一开始没能申请到床位,等下学期有部分同学退宿后,空出了不少床位,祁暄才搬进去。 他的另外两个舍友久闻祁暄大名。 b市中考分数有保密规则,前十名的同学一般分数都是加密的,祁暄就是其中之一,而这十个同学有八个都是祁暄原来中学的同学,根据祁暄在中学的排名,大家都猜状元多半就是祁暄。 一传十十传百,祁暄在这一届的名气开学就很大。加上入学的摸底考试数学跟物理直接拿了满分,又震慑了一波。 他的新舍友赵铠和杜文华在祁暄搬来的那天特地早读课请了假,收拾打扫了下他们的狗窝,把搁置在祁暄空床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床底,恭恭敬敬地迎接祁暄入住。 他们跟祁暄不是一个班,但不妨碍他们的热情。 赵铠是出于对学霸的纯碎的敬仰,杜文华是出于想要抱学霸大腿的目的。 祁暄搬进来过后,跟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回去上课了,晚上回来又独自看了会儿书,赵铠觉得他人看着有点高冷,话也很少,简直要把“我们不熟,别来搭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三个人共聚的第一个晚上,祁暄罕见地失眠了。床是上床下桌,他感觉自己睡的海拔高得像是睡在一个空中阁楼。 加上可能在发育阶段,他的小腿骨隐隐有些刺痛,特别是睡在硬床板上,这种感觉更加清晰。 赵铠听到祁暄翻来覆去的声音,猜他没睡着,斗着胆子说了一句:“学霸睡不着吗?我们要不要来聊天?” 夜谈是增加舍友感情最快的捷径。 一夜谈后,真感情必水落石出,简称一夜.情,是赵铠的人生信条。 祁暄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嗯”了一声。 得到大佬的允许后,赵铠像是被摁下一个按钮,呱呱呱的开始讲起来,杜文华则是个平易近人的普普通通的小学霸,话也很多。 祁暄开始只听着他们闲聊,后来别他们的热情和碎嘴所感染,也偶尔插上一句。 聊天从开始的作业写不完,渐渐变成了讨论班上哪个女生好看,理想型是什么。 杜文华说完自己的理想型是小家碧玉后,问了祁暄一句:“暄哥,你喜欢哪种?” 杜文华的人生信条就是成绩比他好的都是哥。 祁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轮转了一圈形形色色的女孩子的面容,最后幽幽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赵铠和杜文华沉默了会儿,心说可能这就是学霸吧——节约时间,不近女色。 “那你觉得四班那个校花好看吗?” 祁暄:“校花?谁?” 赵铠和杜文华:“……” 然后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就是老跟你一起查纪律的那个女生啊!我们都觉得你俩可般配了。” 祁暄想了想,“哦”了一声,然后认真地发出三连问:“你们说罗杏吗?她是校花吗?” 赵铠:“……”完了,站错cp了,全错了。 杜文华冲赵铠床头挥挥手:“儿子,五十拿来。” 赵铠丧里丧气地“欸”了声。 祁暄:“?” 赵铠解释道:“我们之前打赌呢,我赌罗杏肯定是你女朋友,老杜说不是。” 祁暄点评:“你们挺闲。” 杜文华和赵铠心虚地保持了会儿沉默,然后就听祁暄难得揶揄道:“下回带上我也不是不可以。” “?” 革命友谊就结下了。杜文华跟赵铠偷偷商量,认为他们得搞点有意思的东西来,他们要勇敢地肩负起让学霸情窦初开的重任,不能让学霸被学习生生磨损了性情。 有天早上祁暄醒来的时候发现杜文华已经出去吃早饭了,赵铠也在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他冲才醒的祁暄道:“学霸,今天不一起吃早饭了,我们去上早读课。语文老师太变态了,今天居然要来查早读。” 祁暄带着困意,“嗯”了一声。 高一的早读不是必须的,一般就班主任过来瞧一眼,全靠学生自觉。但有的班老师比较严格,会把早读课变成硬性要求。 开始杜文华和赵铠还想着祁暄可以激励他勤奋刻苦学习,结果一看,得,人家学霸睡得比谁都香,几乎没上过一堂早读课。 这两人就安详地躺平了,再也没去上过早读课,除非当天有老师来查班。 祁暄出门时看到赵铠桌上放着本语文课本,想起来他们早上是语文早读,便把他的课本塞自己包里,打算顺手给赵铠带过去。 赵铠的班级刚好在祁暄隔壁。 早读课还没结束,祁暄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窗户边上的赵铠。赵铠正垂着个头不知道在桌肚里抠抠索索弄着什么,一看就肯定不是在认真早读。 窗户敞着,祁暄路过的时候,直接透过窗户把书放在了赵铠桌子上,赵铠愣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讲台前的语文老师发现赵铠在开小差,把他点了起来,让他读一下文言文的第二段。第二段生僻字很多,语文老师故意要为难他。 谁知赵铠摇摇晃晃、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抓抓头发,朝四周看了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老师:“让你念课文呢,大早上就发呆。把书捧起来!” 赵铠:“……” 他碰了碰边上的女同桌,支支吾吾道:“那个,现在讲到哪一篇啦?” 女同桌好心提醒道:“55页第二段。” 赵铠没动手翻书,而是不停地往同桌这边蹭,脖子勾下来,试图看清她桌子上的书。 语文老师:“哼,一看就是没记笔记,这回儿读不出来了?” 她边说边走到赵铠身边,二话不说,伸手就夺过赵铠桌子上的语文书,赵铠慌张地去抢:“老师我记笔记了。” 语文老师退了一步,冷哼一声:“我信你个头。” 说完她刷刷地翻起了课本。 没翻几页,她手微微颤抖,脸色诡异变幻起来,赤橙红绿青蓝紫异彩纷呈。 赵铠心里哀嚎一声:此是天要亡他,非战之罪! 不出半天,他的光荣事迹传遍了整个年级,连高二的同学都听说高一有个法外狂徒在早读课上看□□漫画,最强的是人家居然还把语文书封给拆了包装了上去。 杜文华狂笑不止,边笑边拍大腿:“儿子,你太强了!哈哈哈哈哈!爸爸自愧弗如!” 事情太过离谱,祁暄听了也跟着乐起来。 赵铠指着杜文华鼻子:“还不是你给我的?!!” 杜文华一脸无辜:“不是你跟我说要给咱们学霸带点启蒙读物的么?” 祁暄:“……” 赵铠捶胸顿足,长叹一声道:“我特地牺牲语文课本把它伪装起来了,生怕宿管看到!” “谁知道暄哥早上还特地给我送到班上来了?!” “老师偏偏还把我点起来了?!” 杜文华:与我无瓜。 祁暄:也与我无瓜。 想见他 这天早上,赵铠因为感受到了期末高强度的复习压力,难得没有赖床,早早地醒了。 他套了个羽绒服,哆哆嗦嗦地拿着盆子去洗手池洗脸。 大清早走廊外一个人都没有,洗手池里却水声哗哗,里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的异常显眼。 赵铠打招呼:“嗨学霸,这么早。” 祁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赵铠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看,眼底有些淤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心情很差。 他再一瞅祁暄盆子里漂浮的布料,愣了下,紧接着想到昨晚的事情。 赵铠立即非常体贴道:“没事儿,不要害羞!这很正常的!之前生理课上老师不是跟我们讲过。” 祁暄:“……我知道。” 赵铠笑嘻嘻道:“是不是昨天那小电影太刺激了?” “……”祁暄终于忍无可忍,“闭个嘴可以?” 他刚才想事情走神了好久,手指泡在冰冷的水里几乎要冻僵了,赵铠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 漫画事件之后,赵铠和杜文华仍不依不饶地想要让祁暄开窍,觉得搞点没法留下犯罪痕迹的东西,赵铠就从他表哥那里借了个闲置的mp4,偷偷下了几部动作片塞给了祁宣。 祁暄身为学霸,本着勇于探索未知领域的好奇心,淡定地打开了视频。 结果没到十分钟,他就摘下来耳机然后揉揉耳朵。 耳朵要长针眼了…… 他刷了一天的题本来就有点烦躁,关了mp4,蒙上被子就沉沉地入睡了。 但睡下后反倒出了点问题,他梦到了点特别的东西。 之前睡前看到的那段画面被巧妙地换了主角。他和一个人□□地拥抱在一起,腿和腿交叠着,彼此的汗水融在一起。 他把鼻尖抵在边上人光洁的肩头,嗅到那股熟悉得让人心悸的清冷香水。 他想做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发泄似的咬上那人的清瘦而精致的锁骨,落下一枚咬印。 那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慵懒缱绻,有说不出的性感。听上去是对他的不满,却又像是纵容一般。 祁暄猛地醒过来,被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芒刺痛了眼睛。他遮了遮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等缓过来后,他揭开被子朝下面看了一眼,大脑一片空白。 赵铠坏笑道:“学霸梦到谁了?” 这问题不问还好,问了祁暄更自闭,他薄唇微启,冷漠地撂下句话:“你还想不想要作业了?” 赵铠能屈能伸,连忙讨好道:“别别别,我闭嘴还不成吗?” 祁暄纠结了很久,觉得这事情太过荒唐,只是算个偶然事件,偶然事件不能总结出普遍规律。 没过多久,他们学生会换届的时候,祁暄当了会长,总跟他一起值日的罗杏当了副会长,两个人在换届事务繁忙的一段时间内经常接触,很多人经常看到他们走在一起,都以为是一对。 赵铠跟杜文华都问累了:“你们真没在一起?” 祁暄回答很干脆:“没。” 他跟罗杏也只有有公务的时候聚个头,平时也就是打声招呼,纯粹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然而君子之交在某天被打破了。 他和罗杏去找后勤老师的路上遇到个罗杏的小粉丝,缠着罗杏要跟她表白,罗杏飞速地瞅了祁暄一眼,见祁暄抱着肩没什么表情的站在边上,一不做二不休拐过祁暄的胳膊,一副娇嗓脆生生道:“我有男朋友了。” 对面男生愣了愣,把自己跟高高帅帅的祁暄做了个对比,尴尬地杵在原地。 男生正想羞惭地遁走,却听到祁暄问罗杏:“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男朋友了?” 罗杏:“?” 什么个情况? 男生走后,羞惭的人变成了罗杏。 她手指绞着衣服一角,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想借你摆脱刚才那个男生而已。他之前总跟着我,连去食堂吃饭也会坐在我边上,让我很不舒服。如果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就不会再纠缠我了。” 祁暄闻言,轻轻一挑眉。 倒像是在怪他不解风情一样。 祁暄平静道:“你随便说有喜欢的人就好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在罗杏的印象里,祁暄对于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很少理会,该工作交流时还是正常交流,也没逃避和她的相处。这就说明即使她真的做了祁暄的女朋友,祁暄肯定也是接受的。 而且在年级里,她的名字几乎跟祁暄紧紧联系。他们班里人一有谁提到祁暄,都会故意起哄她。 实际中祁暄的态度却是大相径庭,如针尖一般扎了她心头一下。 罗杏垂下眼,喃喃道:“对……对不起。” 祁暄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自觉刚才说话有些重。毕竟是女生,脸皮薄,可能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举。 他干巴巴补了一句:“没事,下次别再这样就行了。” 罗杏听他语气有所缓和,倏然停住脚步,仰起头目光奕奕地直视着祁暄:“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这样下次我就可以直接说了。” 她索性豁了出去,去拉祁暄的手:“我喜欢你。” 祁暄手直接插进口袋,没给她机会,果断又干脆道:“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哪种?”罗杏并没有被劝退,反倒是燃起了一股挑战欲,“我可以改变的,我是很厉害的女生。” 祁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这跟你没关系。” 祁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 其实沈蕴有很久没联系过祁暄了,他们一度只剩下节假日的礼貌问候。 这样的联络状况反而让祁暄的心态变好了。 祁暄从自己的态度里反推出了一些结论——他是可以做到不主动联系那个人的,虽然偶然会想起,那也最多算是怀念罢了。 毕竟他和沈蕴一起呆过的时间都挺愉快的,沈蕴算得上是比他年纪大的朋友。他们之间顶多算是友情。 但当他在饭桌上听到祁老师提到沈蕴时,心里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手本能一抖,险些把筷子弄掉下去。 他草草地塞了两口饭就忙不迭跑到房间,顾不上祁老师的不满,抓起手机就给沈蕴发消息,早就把之前跟自己做的约定——不去思念沈蕴、减少主动联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一刻,想要见他的念头盖过了一切。 当他在人群里看到沈蕴的时候,心脏跟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似的、剧烈地狂跳起来,当梦境里的人和现实中的重合,他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安顿好自己的情绪。 在他没有明确自己心意之前,他可以用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沈蕴、观察沈蕴,正如他三年前做的那样。 但现在,祁暄反而有些不敢看沈蕴的眼睛了,害怕被沈蕴察觉出什么。 吃饭的时候,他专注地听着沈蕴说的每一个字,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语气词。感官像弓弦一样绷紧,处于极其敏感的状态,敏感到祁暄几乎没什么胃口。 说起来,他已经想不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对沈蕴产生的那种好感。 他们吃饭时坐的是一张双人桌,周遭食客很多,他们挨得很近。 祁暄把凳子往后挪了些,曲起腿。 他表面是给沈蕴留出空挡,却借着调整姿势,让自己的膝盖碰到沈蕴的膝盖,然后固定在那个角度——既能有肢体接触,又不会显得刻意奇怪。 吃完饭出门时又下起了暴雨,他们便挤在一把伞下等车。祁暄闻到紧紧贴在他边上沈蕴身上的味道。 依然是有些清冷,却多了些沉稳而细腻的木质香。祁暄形容不出,但能感觉到和以前不太一样。 但就是这点细微的不一样,让他心揪起来一些。 沈蕴一直在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也一直在变化,他有他的工作、生活,甚至也会有自己的……爱情。 而他连高考这个关都没跨过。退一步讲,他在沈蕴眼里说不定只是个小朋友。 沈蕴随口提起的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他也完全插不上嘴,只能附合两句。 如果沈蕴不够健谈的话,刚才吃饭的时候话题估计都凉透了。 他正漫无边际地乱想着,被罗杏打断了思路。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罗杏目光灼灼,“是我们年级的吗?学姐还是学妹?还是其他学校的?” 她这一连串的问让祁暄回过神,祁暄淡淡道:“没有。” 罗杏摇摇头,嘴角一撇:“你就这么敷衍我啊,也太小看我了吧。我知道很多事情的,包括你的秘密。” “嗯?”他垂下眼帘,抱着肩淡淡道,“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秘密?” 无非是些谣传的八卦罢了,也能当做秘密来威胁他? 罗杏定定地看着祁暄,咬了下嘴唇,然后下定决心般道:“你喜欢的人姓沈对不对?” 祁暄的背倏然一僵:“你怎么……” ※※※※※※※※※※※※※※※※※※※※ 我一直觉得我是正剧风,你们一度哈哈哈,导致我现在怀疑其实我是沙雕选手(???) 多磨 罗杏是猜的,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但她很少看到祁暄流露出刚才那种局促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间便被掩饰回去了,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曾经跟祁暄借过一次笔记,在笔记本的某一页她发现了一些浅浅的奇怪的字迹,应该是祁暄写东西的时候用笔记本垫着,因为下笔有力,字迹无意间被拓了下来。 罗杏透过纸背看得不是很明白,却又直觉是一些特别的东西,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她削尖了只铅笔,侧过直面轻轻地涂抹。 直到一行行不算太清晰的重复的字出现在她眼前时,罗杏愣住了。 全部都是一个关于沈姓的人名,一行五个,足足写了六行。后面的字依稀能看出是个草头,不太识别得出具体是哪个字。 那是祁暄上课无聊时写的东西,刚好手头有一张草稿纸,他顺手抓过来想练练行书,等写下头两个字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写什么。 祁暄愣住了,半晌,他用指腹轻轻擦了下那个名字,墨水尚未干,被抹开了长长的一道细痕。 他对这两个字写得并不满意,觉得写差了跟配不上那个人似的,他又把笔杆抓紧了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练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足足写了六行,祁暄才收住,下课铃声悠扬而绵长地响起。 祁暄朝四周扫了一眼,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上课的小动作。他把纸拎出来沿着边角仔细地叠好,收进了一本空本子里。 看着拓出来的字,罗杏心里荡漾起一种古怪的情绪。 在她的印象里,祁暄身上有那么点高傲又矜持的味道,平时我行我素,对部门里其他同学也是公事公办。 除了一两个关系特别好的,他对其他人都有一种礼貌的疏离感,似乎很少对谁感兴趣过,和他们这个年纪很多咋咋呼呼的男生很不一样。 祁暄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淡漠的神色,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对谁说过。 他不说话,目光却极有威慑力,罗杏被逼视着,不得不自己先开口解释了一番,讲述了借书时发生的事情。 “所以……通过这种手段获取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可以用来炫耀的事情吗?” 祁暄口气淡淡的,但问出来的话却让罗杏心神一震。 她急了起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杏回去后又恼又羞,恼的是自己太莽撞了,羞的是在祁暄批评她的时候毫不留情。 另一面,她又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到底是谁值得祁暄用那种秘而不宣的方式隐秘地喜欢。 她决定把这个姓沈的女生找出来——祁暄平时住校,这个女生多半就是他们学校的。 有次下课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班的同学跑过来喊祁暄出去一下,说外面有人找。 祁暄还以为是学生会那边的事情,结果一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了声“沈蕴”。 祁暄一怔,背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他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有个陌生的女生迎面朝他走来。 女生宽腰阔背,体态很胖,扎了个很紧的快要露出头皮的高马尾,叉着个腰站在祁宣面前,瞪大眼睛盯着祁暄上下打量着。 “什么啊,你还挺帅的嘛?” “学弟,听说你喜欢我啊?” 这两句话跟炮仗似的丢进了围观的人群了,把众人劈得里嫩外焦灵魂升天。 祁暄:“……”喜欢你个奶奶腿儿。 罗杏压根没想到自己惹出来这么个乌龙,她翻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个名字大差不离能对上字迹的,却没想过其实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字,也不知道是谣言是怎么传到当事人耳朵里的。 这事情她有错再先,而且后面也因为藏不住秘密忍不住跟别人说了,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给祁暄道歉。 祁暄没说什么,敛着眉,头都没抬,手里刷题的笔停都没停。这出闹剧也就揭过,众人一笑而散。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用在学习上面,他把努力的目标放在了沈蕴的母校c大。c大是国内顶尖的高校,但祁暄在的省份高考竞争颇为激烈,按照历史惯例,他需要稳在年级前三。 他和沈蕴的联系依然很少,他既害怕打扰沈蕴,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沈蕴,挣扎了一番决定把这个问题先丢到高考后面去。 毕竟如果他连大学都去不了沈蕴的城市,其他的还谈个屁。他也不配站在沈蕴身边了。 学生会的事务忙完后,祁暄又有了个新的爱好,就是看推理小说。 小说比漫画要费尽,也更损耗人心智,折磨人耐心,但是个填补虚空、让人思绪平静下来的好东西。 日子就这么一晃到了他高考前夕。 高考前祁老师碰巧出差了,刘老师本来打算第二天一早把祁暄送到考点,结果在高考前一晚上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夜里着凉,自己先感冒病倒了。 祁暄本来也没想着要人陪,就一个人去考点考试了。 考点在他家附近一公里远的职业院校,祁暄第一天考试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下路线,找到了条可以抄近路的小巷,第二天便打算抄近路过去。 他为了巩固英语语感,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放着一点五倍速的经济学人,所以走到巷子拐角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直到身后的人从前面绕过来把他围住。 祁暄抬头朝几个人看去。 他被五个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儿的包围了。从左到右,金项链、十字架项链、蓝绿aj…… 祁暄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下,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些人眼熟了。 分明是顾明睿手下的那帮小喽啰。 除此以外,他也没什么别的机会跟这些人搭上边。 祁暄几乎是同时知道了缘由。 怪不得顾明睿安稳了好一阵子,原来在这里憋着个大的呢。估计为的就是一击致命,直接从高考下手。 这两年顾明睿并不太平,在学校里听说犯了不少事儿,惹得他父亲头疼,相比之下在学校里次次年级第一的祁暄倒让他父亲终于高看一眼,开始重视起自己这个小儿子。 祁暄并不领情,很少搭理他那个父亲。在他看来,那人本质上就是个生意人,连对待自己儿子都是以生意人盘算的角度看的,谁对他最有利,他便偏重一些。 但祁暄对他那点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更懒得去争,所以大部分时候会选择无视自己这个父亲。 顾明睿和他妈妈却不这么想,他们总觉得祁暄是个虎视眈眈的小偷,以后保不准哪天家产就落到他手里了。 这也是有缘由的。 据说祁暄父亲出入生意场的时候并不怎么起眼,是在得了老丈人的势力支持后才发迹起来的,因此早年婚姻里对顾明睿妈妈颇为尊敬,客客气气。但随着他生意越来越大,加上老丈人去世,他便态度有所转变,顾明睿他妈妈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并且怀疑他在外边有所背叛。 还没等找私家侦探,祁暄的出现直接给她一个晴天霹雳。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背叛发生得这样早。 祁暄摘下耳机,慢条斯理地卷好耳机线放进挎包里,垂眼看了下手表,又看了看对面的五个人。对面大概是觉得对付他一个连武器都用不着,态度嚣张得很。 “你知道我们是谁吧!”金项链说。 祁暄点点头,把包扔到墙角处,活动了下手腕。 他平静道:“你们一起上吧,打完我还要去考试,别耽误我时间。” 对面五个人:“……” 一打五还是有点吃力的,而且顾明睿手下的人年龄普遍都比他要大个两三岁,各个块头看着都不小。 …… 五点整,响亮铃声统一在考场内响起。 祁暄考完试,把脏了的外套卷起来塞进书包里,将手机重新开机。界面亮起,刘老师的一个电话刚好打进来。 “宝贝结束了吧,舅妈给你炖了乌鸡汤还有你爱吃小龙虾。路上别耽搁,注意安全。” 祁暄用右手抓着手机,微微蹙眉:“我现在回不去。” 刘老师:“嗯?” 祁暄:“我可能骨折了,得去趟医院。” 刘老师:“啊?!” 祁暄左臂完全抬不起来,刺骨地疼了两个多小时。祁暄有意地没有在打架的时候用右手去格挡,为的就是能把卷子写完。 废了一条胳膊,干趴了五个人,还把卷子写完了,祁暄把这笔账反复算了下,觉得这波不亏。 刘老师奔去医院的时候,看到祁暄已经打好了石膏,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怎么就骨折了,早上出门不是还没好好的。明天还要继续考试,这可怎么办才好。” 祁暄反倒比她冷静多了:“舅妈,没事的,我写字的手又没问题。” 他解释了一番早上的遭遇。 刘老师急得直跺脚:“你这傻孩子,当时为什么不立刻去医院,拖到现在万一拖出什么毛病怎么办!失血过多怎么办?” 祁暄笑笑:“没事,真就一条小口子,连血都没怎么流。” 向来做事说话温温吞吞的刘老师这回儿是真急了:“大不了咱们复读一年再来考,照样上c大,没差的!” 祁暄摇摇头:“不想再等一年。” 刘老师看着他吊着的胳膊,心里只剩下自责:“就怪我,如果我昨天没有发烧,陪着你一起去考点,说不定也不会被人盯上了。” 祁暄反倒是安慰起刘老师来:“舅妈,你不能这样想,要是今天你跟着我,说不定现在被揍的就是两个人了,那还不如我一个被揍。” 刘老师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给祁老师打了电话,把祁老师着实也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订了当天的机票从外地赶了回来,第二天亲自陪着祁暄去考试,趁着祁暄考试又跑了趟警察局。 祁暄当时打架时在这方面留了个后手。 他注意到巷子里好像没有什么监控,但不远处停了一辆闲置的空面包车,于是使了点小伎俩把战火引到了面包车前,这样行车记录仪就可以记录下了五个人围攻他的画面。 警察找到行车记录仪和沿路上几个人跟踪祁暄的录像后,涉及故意伤害,当晚就把几个人拘留了。祁暄最后一天考完,去警察局里做了个笔录,顺便把医院的诊断书也交了上去。 他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加上顾明睿之前在学校里惹下的那些事情,火上浇油之际他把顾明睿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顾明睿再三解释自己只是想要祁暄迟到,但还是被他爸揍得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 顾明睿只好自我安慰,要是挨一顿揍能毁了祁暄的前程,他还是挺值的。 结果他听说祁暄扛着个断了的胳膊去考场考完了高考,直接傻眼,他觉得祁暄简直是蟑螂成精,诡异得顽强。 然而祁暄成绩出来后,顾明睿比当时挨完揍还傻眼。人家扛着个断了的胳膊去考场考试,考出来的分数依然和平时一样,上c大依然稳当,只是把状元丢了。 赵铠听说这一系列事件后,瞠目结舌地来祁暄家慰问祁暄:“哥……您也太强了,身残志坚,我都不知道如何抒发我对您的尊敬和崇拜之情。” 杜文华在边上边同情边附合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还有啥来着?” 赵铠胡言乱语道:“还有司马迁……” “好了好了,你们吵得我头疼。” 祁暄敏锐地在这个话语节点上打断了他。 赵铠和杜文华不清楚祁暄家里那点事情,祁暄也懒得解释,只说是一帮流氓混混,赵铠和杜文华叫嚣着要去报仇,祁暄摆摆手说不用,那些人已经在局子里蹲着了。 上学这么多年,忍受了一堆来自顾明睿的无妄之灾,他在心里满满记了一大笔账。 他并不是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的身份。但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看见过他母亲和什么男人有过什么较为亲近的关系。 她脆弱的身体让她不得不长期在家休养,也没有类似“情人”的角色找上门来过。 他母亲很早就告诉过他,他的父亲是出事故早亡。 他特地问过祁老师,祁老师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从头到尾都冷着脸。祁暄还问过他父亲一次,他父亲只撂下一句简短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儿子就行了”。 祁暄的想法和祁老师相反,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母亲可能做过破坏他人家庭的事情。 他母亲虽然性格温柔,但道德感极强,对他品德方面的教育非常重视。 这一点跟他舅舅如出一辙,但他们二人的方式不同。他母亲是一种潜移默化春风细雨式,而祁老师则是强硬派代表。 十几年前的事情,如果没有当事人的告知,很难自己去寻找事实了。 祁暄在家修养了两个月,终于等到开学的到来。他如愿以偿去了c大,也在沈蕴工作的城市。 他在树木葱茏的c大校园里给沈蕴打电话,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情路异常坎坷——沈蕴去英国某个著名的建筑学院读了硕士。 整整大一一个学年,祁暄都没能见到沈蕴。 ※※※※※※※※※※※※※※※※※※※※ 评论区发个红包,庆祝明天小祁终于可以见到老婆了(bushi 你换个公园逛 沈蕴半只脚还没跨出机场,隔着玻璃门就感受到了家乡夏天的滚滚热浪。 他把外套脱下来,叠了两叠,随意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抬手解开了胡桃木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紧不慢地将袖口卷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任凭着机场门口拉客的出租车流水一样地过,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门口有两个学生模样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子一直拿眼神往沈蕴这边瞥,沈蕴感觉到了,稍稍一偏头,刚好跟他们对上了视线,于是他礼貌地笑笑。 “你去要个微信。” “不不不,你去。刚才他明明跟你笑呢。” 他们正拉拉扯扯地推搡着,这边沈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领导!这边这边!”声音热情无比,引来好几个路人的视线。 沈蕴一转身,看到王文瑞朝他笑嘻嘻地招手。王文瑞十分狗腿地拉过沈蕴的行李箱:“来来来,行李箱怎么能让领导亲自拎呢,这种事小的做就行了。” 沈蕴:“得了,戏过了。” 王文瑞摇摇头:“都一年没看到你了,得把这一年的戏都给你补回来。” 沈蕴是这两年才动的留学的念头。 他以前是觉得留学成本高就放弃了,现在工作几年后攒了不少钱,所长跟他聊了一下,推荐他顺便去英国再镀个金,既可以自我提升,让名片更漂亮,顺便给事务所的门面添光。 这些年他们事务所也收了不少海归的实习生,其中一个就是沈蕴自己带过的实习生,沈蕴对国外建筑学教育有所了解后,也觉得有必要去国外看看,艺术和建筑本来就是国际化的东西。 他回国后想先回趟家,刚好王文瑞在他家这边谈生意,顺便就来机场接机了。 两人聊了一路,王文瑞频频侧头打量沈蕴,啧啧道:“出去一趟就是不一样啊,气质都不一样了。” 沈蕴奇怪道:“哪里?” “英伦优雅范儿,你知道我语文水平有限。”王文瑞腾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怕马屁。 沈蕴:“……” 两人又聊了几句,王文瑞冷不丁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稍微犹豫了下,觉得还是告诉沈蕴为好:“那个哥们儿,悦琳好像跟你家还有来往,过年的时候我在你家碰到了,估计是来拜年。上次我在商场里看到她陪你妈一起逛街。” 沈蕴蹙起了眉,用指节轻轻敲着手机外壳侧边。 他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两家以前关系就好,估计我妈还喜欢着她呢。” 这回儿换王文瑞皱眉了:“可她老人家知道你跟悦琳分手了啊,那悦琳还老来,她自己不尴尬么?” 沈蕴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她会尴尬?” “也对,她脸皮那么厚,怎么会尴尬呢?”王文瑞也跟着笑了起来,“前几天跟老刘提起她来,老刘还是气得不行。” “说起来,老刘最近脱单了你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沈蕴有点吃惊。 “要不怎么说人在国外消息不灵通呢。老刘跟他们画室一个学生好上了,最近乐得嘴巴都裂到耳朵根。据说是在咖啡店认识的,女孩子对他一见钟情,一路追到了他画室里,干脆报了个班来追老刘。” 老刘叫刘冬翔,是沈蕴大学宿舍另外一个舍友,他们三个关系很好,毕业后碰巧都留在了a市,工作了也还一直有联系。老刘不喜欢去设计所和设计院当打工人,自己跑去开了家画室,主业辅导艺考生,其他时候也带带业余的绘画爱好者。 王文瑞一通话说完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再谈个啊?这几年光社畜了也不见你谈?” 沈蕴风轻云淡道:“随缘吧。” “别随缘啊。上次我回去拜访阿姨她都还让我多关注下你这方面的事情。” “你这叫什么——”沈蕴延长声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王文瑞:“……去你丫的。” 王文瑞:“不过你确实要多上点心,小心你妈继续把你跟悦琳凑一对。” “她怎么凑都凑不了的,这事没商量。”沈蕴语气淡淡的。 等把沈蕴送到家门口,王文瑞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降下窗户朝沈蕴喊道:“我这儿有跟欢乐谷的合作项目,你们公司要团建的话可以找我拿票。” 沈蕴回过头笑了笑:“打几折啊王老板?” 王老板潇洒道:“害,我还在意这个?送你们了。” 沈蕴拖着行李箱上楼,忽然感觉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他摸出来看了眼,发现居然是祁暄的消息。 祁暄:哥你回国了没有? 沈蕴:我今天刚回来。 祁暄:那我请你吃个饭? 沈蕴:我还在老家,明天回a市,到时候联系你? 祁暄:好。 沈蕴暗忖,这小孩儿消息还挺灵通。 他很久没见过祁暄了,自打他留学后,学业繁忙、外语压力也大,联系得就更少了。祁暄说要请他吃饭他还有点意外。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门内隐隐传来人声。 他敲门的手顿了顿,从包里翻出钥匙来。 他的钥匙一直挂在背包夹层的锁扣上,快一年没用了。钥匙扣上挂着哥小熊,沈蕴忍不住用指尖戳了戳小熊脸。 小熊是沈妍在网上买了编织的素材包给沈蕴织的,开始把熊脸织成了一颗土豆,沈蕴没说什么,依然挂在钥匙扣上,结果挂了没两天沈妍自己看不下去了,夺过来拆了重新开始织。 沈妍研究了一个星期,居然最后织得有模有样的,用她的话说就是——“这玩意儿总算有个熊样了”。 然而等沈蕴开门,却发现屋内氛围并不和谐。 “还玩儿,马上高三了还成天想着玩。”他妈正叉着个腰,冲沈妍指指点点,“你看看上学期期末排名都掉到哪里去了。” “你还想不想上一本线了?” 沈妍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什么时候不学习了!天天就知道让我学,就休息一下也不行吗!学学学,我都要累死了。” 他爸则像往常那样默默坐在边上,看着两个女人一台戏,劝都懒得劝,为了避免战火波及道自己身上恨不得化身为空气。 沈蕴开门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沈妍率先反应过来,笔杆子一丢,飞也似的跑过来搂住沈蕴:“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妈训死了!” 沈蕴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是什么情况。 沈妍是个杂学家,所谓杂学家就是除了学习以外,对什么都感兴趣。小时候让她坐在房间里写作业,用她妈的话形容就是,“跟屁股上长了钉子一刻都坐不住”。 放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学习肯定是不可能的,书底下多半藏着个手机,表面学着习,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拿出来看动漫看小说。 他妈就只能逼着她坐在客厅里学习,时刻盯着她。 沈妍拿了沈蕴给她从英国带的化妆品和零食欢欢喜喜地回了自己房间,沈蕴则跟他爸妈开始聊在英国的生活,又聊了会儿回来后的职业规划,顺便说了下回事务所后可能会晋升总监的事情。 “还是你让我省心。”他妈高兴地点点头,忘了之前跟沈妍吵架的不快,“不像那个死丫头,考试考成那个鬼样子还好意思天天玩。”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就我家的不是,破破烂烂还漏风。” 她声音拔高了些,有意让房间内的沈妍听到。 沈妍在屋子里不甘示弱:“我哥是小棉袄,你穿他去!” 他妈腾的就站起来,说着就要往书房里去教训人,被沈蕴拽住了:“妈,你歇歇,我去劝劝她。” 他走到沈妍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自报家门道:“我。” 沈妍跑到门口把锁着的门打开,扑了上来,闷闷道:“哥——” 沈蕴摸摸她头发,四顾了下沈妍的房间,发现她房间里空了不少东西,他指了指西南角:“你那柜子去哪儿了?” 沈妍重重地吸了口气:“能哪儿去,都被妈卖废品了。我攒了三年的杂志全没了。哥,要是你在家,肯定能保住……” 沈蕴蹙了蹙眉,他虽然觉得沈妍看杂书是挺耽误时间的,但也不认可他妈一刀切的做法。 “没事儿,以后你买了书就藏我那房间去。” “藏你那儿也没用,妈老去你房间转悠,藏哪儿都会被她翻出来扔掉。” 沈蕴温声劝着:“妈身体不太好,她现在年纪也大了,你稍微避着点,让让她,没必要她说一句你就顶一句。” 陈女士生沈妍的时候已经37了,算是高龄产妇。 沈妍翻了翻眼睛:“她身体好着呢,骂起来我浑身是劲儿。” “马上高三还有一年熬过去就好了,等上大学了妈也管不到你了。”沈蕴说,“你哄着妈一些,哥给你加零花钱,怎么样?” 沈妍听他前半句还有点生气,怪沈蕴不体谅她,等听到了后半句,她心情立即阴转晴起来,连忙问:“真的啊哥?” 沈蕴跟她勾勾手指:“真的。” 到了饭点,沈妍高高兴兴从房间里出来了,乖乖巧巧地往桌边上一坐,还很体贴地把沈妈拿筷子。 正在翻报纸的沈爸看了她一眼:“你哥刚跟你说什么了?心情这么快就好了?” 沈妍神秘道:“不告诉你,秘密!” 吃饭的时候,沈妈无意间提起她的一个姐妹,说她那个姐妹今年抱孙子了。 这话在餐桌上指向性太明显,沈蕴只好道:“我还早。” 沈妍插嘴哼唱道:“还早、还早,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沈蕴:“……” 沈妈恨铁不成钢道:“早个头,上次你表哥结婚你不都去当伴郎了,现在几个孩子里,就你还没结婚,连个对象都没有。” 沈蕴轻轻笑了声:“那能怪谁啊,每次亲戚结婚你总让我当伴郎,次次不落。都说当伴郎越多,结婚越晚。” 陈女士是个有点迷信的人,被他这话噎了个正着。 沈妍高兴地在桌底下踢踢脚,心想她家里也只有她哥能镇得住老妈了。 她巴不得沈蕴晚点结婚,结婚了沈蕴就不属于她一个人了,就不会全心宠着她了,那多没意思。 陈女士吃了两口饭,想起来件事情,随口道:“上次我逛街遇到小悦了。” 沈蕴没吱声,假装没听见。 沈妈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我看小悦挺好的,还特有耐心,陪我逛了一下午街,帮我挑了两双鞋,还抢着付钱。” 沈蕴不得不正色提醒道:“妈,我跟她分手了。” 沈妈把声音提高了些:“你懂什么?人家跟我接触还不是想跟你和好?你当我这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懂吗?” “谈个恋爱本来就是要互相磨合的,你看看你,才谈多久说分就分了。说的好听是性格不合,说得难听点就是你薄情寡义。” 沈蕴给陈女士夹了一筷子肉,试图堵上她的嘴,却还是失败了。陈女士继续唠叨着,恨不得把一年没跟沈蕴说的话都给补上。 “人家的老太太跟我们家做了快十年的邻居,你小时候不也总去人家家里吃饭,这么知根知底的一个女孩子你为什么非要跟人家分手。” “我现在逛公园的时候看到她家老太太都心虚得不行,腰杆也挺不直。” “好说。”沈蕴平静道,“下回你换个公园逛。” 陈女士:“……” ※※※※※※※※※※※※※※※※※※※※ 祁暄:老婆居然趁我不在偷摸谈了个恋爱……我忍…… —————————— ps:因为是存稿所以算错了入v字数,当时以为这是v章就写了很长,现在不得拆成了两章更新,小祁就没见着老婆…… 明天一定明天一定! 本文双洁,铁板钉钉不要怀疑。 老凡尔赛了 沈蕴在家住了两天,收拾了下衣服,跟王文瑞一起回了a市。 他趁着天气好,整理了两天房间,周五照常去事务所上班。还没进事务所呢,前台的姐姐看到他连忙招呼所有人留了东西给他,然后从下面捧出一束花来塞给了沈蕴。 沈蕴乐了,直觉是自己那两个小实习生的作风。他推开办公室门,门内张灯结彩还拉了横幅,上面印了大大的“欢迎领导回家”几个字,他那两个小实习生李新月和杜瑞把巴掌拍得通红,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蕴笑道:“不用这么夸张吧?” “那怎么行!老师你回来了,我们总算可以从赵工那里解放了!” “是啊是啊,我们想死你了。” 他去留学后,李新月和杜瑞去了赵工组,赵工是干起活来不要命型设计师,著名的压榨实习生劳动力选手和熬夜冠军。 沈蕴猜赵工估计把这两人折腾得不轻,仔细一问,果然没错。 沈蕴见他们提起赵工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提议周末去欢乐谷团建。 “要去要去!”李新月高兴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猛地推搡了下边上还沉浸在赵工阴影里的杜瑞,“早就想去玩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沈蕴点点头:“行,我这儿票还不少,把赵工组和刘工组下面的实习生也喊上,小李你去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人要去。” 杜瑞对“赵工”这两个字有些ptsd,哆哆嗦嗦道:“咱们别……别喊上赵工就行。” 沈蕴:“赵工是大忙人,从来不参与团建的。” 听他这么说,李新月和杜瑞才松了口气。 虽说沈蕴是他们的领导,但沈蕴年轻,就比他们大五六岁,谈不上有多大的代沟。沈蕴性格也随和,平时体谅手底下的实习生,除非项目特别急,不会强迫他们加班,偶尔还会带他们出去短途旅行搞团建。 沈蕴更愿意教会他们提高效率的方式,而不是让他们拉长工作周期。 李新月和杜瑞都庆幸自己在沈蕴手下工作。赵工组的三个助理设计师就十分羡慕沈工组了,一方面是工作氛围融洽、节奏有张有弛,另一方面就是沈蕴那张脸——以一人之力撑起连益门面的俊脸。 谁不想上班天天见到的领导是个单身帅哥呢? 所以李新月和杜瑞他们要被临时调拨到赵工组的时候,心态一度山崩地裂。 李新月在群里统计了下,快十个人报了名,行政那边的姐姐听说有免费票也过来凑热闹。 沈蕴对这些游乐项目兴趣不大,倒是对游戏项目介绍里面的故事背景很感兴趣。 他边走边津津有味地看介绍,顺手在备忘录里草草画了几座古堡类建筑的轮廓。 去游乐场的人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看到高空项目就腿软、坐一次要缓老半天”,另一类是“不知疲倦如同打了鸡血恨不得坐两次跳楼机”。 杜瑞是前者,李新月是后者。两派争执不下,最终分头行动,沈蕴属于中间派,带着杜瑞他们去了鬼屋。 结果杜瑞一个一米八的男生连鬼屋都怕得要命,在门口踟躇着不敢进去,其他几个女生倒是摩拳擦掌。 女生们催着要进去,杜瑞碍于面子,拖着沉重的两条腿进去了。 “沈老师你走慢点。”他紧紧贴着组里唯一的男性沈蕴,央求道,“你带带我,带带我。” 沈蕴哭笑不得,只好放慢步子陪着杜瑞。杜瑞是有女朋友的人,这会儿倒像个小姑娘似的依偎在沈蕴身侧。 屋子内太暗,分岔路又多。 走到一半,沈蕴左转进入了一扇血迹斑驳的木门,才发现他们跟其他人走散了。 周围的空气潮湿而凝重,散发着底下室独有一股腥臭味,头顶的灯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沈蕴只听边上杜瑞一声惊叫,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东西,吓得他贴得自己更紧了,无意中抓住了自己的手。 沈蕴冷不丁被人握住手,愣了下,心说他这将近一米八的实习生胆子也太小了。 “别怕啊。”沈蕴无奈地安慰道,“待会儿就能出去了。” 边上杜瑞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蕴只好由着杜瑞抓着,杜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还扣住了沈蕴的手指。 出了那间地下室,眼前的灯光依然昏暗,但能隐约嗅到出口处新鲜而清凉的空气了。 沈蕴怕杜瑞再害怕,没立即松开手,但他觉得两个男人握着手怪怪的,便转而握住了杜瑞的手腕。 他们快走到头了,但鬼屋设计组显然不想太轻松地把人就此放出去。 沈蕴只感得有个毛毛的东西擦过他的面颊在面前一晃而过,饶是胆子大的他,还是本能地退了小半步。 奇怪的是,这会儿杜瑞倒像是被吓得麻木了一般,连喊都没喊一声,只任由沈蕴抓着他的手腕,毫无其他反应。 这孩子莫不是被吓傻了?? 出口的光一下子倾泻下来,沈蕴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下光线。 他们组里其他人已经先出来了。 有人看到沈蕴出来后,冲着他哀怨道:“沈老师你也不带着我,我在里面都吓死了,最后还是闭着眼睛冲出来的——” 沈蕴一愣,这不是杜瑞的声音吗? 等等,他怎么会先出来了?那他现在抓着的是谁的手? 沈蕴蓦地松开,朝边上看去。 等他看清楚边上的人后,沈蕴又是一愣。 被他误抓住手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 他穿着清爽的白色t恤,长相帅气而精致。薄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五官轮廓利落分明,阳光在他深邃的眉骨内侧打下一小片阴影。 男生一瞬不瞬地看着沈蕴,眸子漆黑又明亮。 这样直白的对视却没有给沈蕴任何不适,反而有种微妙的感觉。 “不好意思啊,抓错了。”沈蕴诚恳道。 奇怪的是,沈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抓错了吗?”男生冲他轻轻一笑,他咧嘴笑的时候非常好看,露出半颗尖尖的虎牙,“为什么我觉得没抓错。” 沈蕴愣了一下,盯着男生又看了会儿。 忽然他有些不敢置信道:“祁暄?!” 祁暄眨眨眼。 沈蕴总算是把面前这人的样子跟记忆里的面庞重叠了起来。 祁暄揶揄道:“抓着我的手走了那么久都没把我认出我来?” “里面太暗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实习生。”沈蕴一边打量他,一边有些不太好意思道,“还有……你变化也太大了,发型也不一样,所以没认出来。” 快三年没见,祁暄的个子居然窜得比他还高。 五官也完全长开,褪去了高中时期的那种青涩感,剩下了张扬又鲜明的帅气。 “我变得怎么样了?”祁暄摸摸自己的脸,“变丑了?” 沈蕴:“……” 讲这话你良心不会痛吗? ※※※※※※※※※※※※※※※※※※※※ 感谢在2021-03-22 16:45:53~2021-03-22 20:3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蔚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什么都没变 “怎么可能……”沈蕴无奈道,“当然是更帅了啊。” 他伸手想去揉祁暄头发,因为想起来这家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比他矮一大截的小孩儿了,他的手半道撤了回来。 “那就好。” 祁暄咧嘴笑得灿烂又明媚,露出半颗尖尖的虎牙。声音也跟原来不太一样了,带着些磨砂的质感,自带低音混响效果。 沈蕴微微有了些陌生感。 他离开学校已经太久了,平时在事务所里接触最多的也是像赵工和刘工那样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虽然手底下也有年轻的男实习生,虽但各个都有一日为社畜终身为社畜的架势,甚至给内部小群取名“畜变不惊”。 几个小社畜双十一还问沈蕴要不要一起拼褪黑素护肝药生发产品。 和他们相比,祁暄身上依然带着校园里的那种清爽感,明净得像秋天里的一棵吸饱阳光的、金灿灿的银杏树。 他们所里几个单身年轻小姑娘早就注意到祁暄了,盯着祁暄的脸直勾勾地看了好一会儿,问沈蕴这人是谁。 “别祸害啊。”沈蕴提醒他们,“这位是老师家孩子,人家才上大二。” “怎么能说是祸害呢。”一个女设计师不满道,“女大三抱金砖,我这能抱着一点五块呢。” 沈蕴淡淡道:“你知道他是哪个老师家的孩子吗?” 女设计师跟沈蕴都是c大毕业的,问道:“哪个?” “祁老师。”沈蕴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这话一出,女设计师花容失色,包围着沈蕴和祁暄的圈子齐齐朝后退了半步。 这他们确实是有贼心没贼胆,这么多年过去了,被祁老师支配的恐惧依然萦绕心头。 “祁老师不是一直没孩子么?” “这是他哪个亲戚啊?” 沈蕴丢下一句“外甥”就拉着祁暄走了,随便找了家游乐园里的甜品店坐下。 “你吃什么?” “都行,哥你帮我点吧。” 祁暄坐在沈蕴对面,看着沈蕴给他勾了碗杨枝甘露,嘴角禁不住微微上翘。 ——他哥还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 沈蕴随口问道:“你一个人来的欢乐谷?” “还有两个同学,下午他们临时有事就先走了,我就一个人逛逛。” “在c大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祁暄顿了顿,“就是学习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a市。” “正常。我最近刚回来还挺空闲,你要是有时间我就带你去逛逛。” “真的?”祁暄眼睛亮了亮。 “骗你干嘛?”沈蕴笑笑,“现在是暑假吧,怎么没回家?” “我在金融中心那边实习,就没回去。”祁暄说,“而且在家里也容易跟我舅舅产生矛盾,还不如距离产生美。” “几岁了啊小朋友,还跟大人闹矛盾呢?”沈蕴调侃道,“祁老师知道我回来,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祁暄摇摇头,淡然道:“也不算闹矛盾,就是一说话就会呛起来,谁也不愿意退步,都跟小朋友似的。” “也是。”沈蕴点头赞同,“我妈和我妹妹就是这个样子,芝麻大的事情都能吵得楼上楼下都听见,生来一对冤家。” 又闲聊了会儿,沈蕴想起来件事情:“你们现在在新校区?” “嗯,大三才搬到回老校区。” 沈蕴有些意外:“那你实习怎么回去?金融中心离新校区有二十多公里了。” “我本来租了个房子。”祁暄停顿半秒,换上了有些苦恼的语气,“不过那个房子是非法转租,租给我的那个是个假房东,卷着我的订金跑了,这事儿到现在还没弄完。实习又不好耽误,只好先找公司附近的酒店住。” 沈蕴对他的话没做多疑,只稍稍想了下便做出决定:“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刚好我房子离金融中心也不远,你实习方便一些。” 祁暄感觉自己心跳瞬间就加快了。 他按捺下兴奋,故作不好意思道:“那会不会给哥添麻烦啊?” 沈蕴摆摆手,无所谓道:“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住,另外一间空着也是空着。平时多张嘴吃饭的事情。” “那我给哥付房租吧!”祁暄依旧客气道。 “小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长大了倒生分了。” 沈蕴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明天刚好是周六,我这边收拾一下,你周日搬过来吧。” “好。”祁暄终于点头,“那麻烦哥了。” “对了,哥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有的话我住过去会不会……” “没有,你放心过来住吧。”沈蕴打断他的话。 听到所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祁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沈蕴毕竟出国了一阵子,他鞭长莫及,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吃完这附近刚好有个地铁站,祁暄打算坐地铁回郊区,沈蕴没带车来,也就没说要送他回去。 祁暄看沈蕴拿着手机约车,想在他边上多呆一会儿,等约到车他再离开。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明明周日就要搬过来,现在却还斤斤计较着这一星半点的相处时光。 他就像个面对满汉全席患得患失的饿死鬼,毫无眼界可言。 大概是赶上了人流最高的时间段,沈蕴盯着界面,发现自己被排到第十五位。 沈蕴有个习惯,就是等事情的时候喜欢盯着数字看。 就在他出神地看着数字从十五位一下子跳到十三的时候,他被边上人拽了一把,不由自主退后半步。 一辆车头拴满四彩缤纷的气球的三轮车擦着他的肩膀就过去了,骑在车上的小贩连忙回头高喊道:“对不起对不起,这车龙头出了点问题,方向没打过去。没受伤吧!实在对不起啊!” 沈蕴意识到自己是被祁暄拽了一把,转头道:“多谢了啊。” “没事。” 话音落下,祁暄抓着他的手腕的手却没放,温热的触感依然还在。 沈蕴朝祁暄的手方向看去。 感受到他的视线,祁暄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开玩笑地解释道:“之前哥误抓了我,这下我抓回来了。” 沈蕴愣了下,笑笑,然后用手肘轻轻撞了下祁暄:“看不出来你挺幼稚啊,小朋友。” 祁暄眨眨眼:“是,我锱铢必较。” 饶是被沈蕴点破,祁暄却依然没急着松开手,而是顺着沈蕴的手腕滑下去,轻轻捏了下沈蕴的手指。 指尖窜过一阵奇妙的电流,沈蕴愣了下,心里漾起一种有些怪异的感觉。 两秒后,他发觉自己手里多出了一个坚硬的小玩意儿。 他摊开手心,垂下头看。 手心里躺着一个古堡造型的小挂件,和他在草稿上随意画下的那个城堡刚好是一样的。 古堡的模型小巧可爱,颜色浅淡好看,像个袖珍的童话故事。沈蕴在欢乐谷里面纪念商店里看到过。 等沈蕴再抬头的时候,祁暄冲他挥挥手,眉眼间有一丝狡黠:“哥我先走了,周末见喽——” 沈蕴还没回过神来,祁暄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他盯着手里那么个小玩意儿看了会儿,又捏了捏,眼尾掠过一丝温和的笑意. 沈蕴又想起了之前离开b市的那个暴雨天。 他把祁暄送去祁老师家,结果祁暄半道跑回来朝他车窗里塞了个生日礼物。 当时他并不知道祁暄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就像现在,他其实也并不清楚祁暄什么时候买的这个小玩意儿,又为什么要突然送给自己。 不过,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很多事情看似变了,其实没变。 ※※※※※※※※※※※※※※※※※※※※ 某人可是从小就自带浪漫基因呢…… ps.调整更新时间主要是为了入v,因为我存稿的时候丝毫没注意控制每章的字数,又舍不得删,导致7万字入v我可能要拖到8万字了(鞠躬)感谢在2021-03-22 20:35:56~2021-03-24 14: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蔚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电机 9瓶;24字箴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被抓个正着 祁暄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四环边上那个出租房,他已经实习一周了,一小部分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放在出租房内。 屋子里亮着灯,陈放已经回来了,正瘫在沙发上打游戏,顺口问了句:“今天进展怎么样?” 祁暄说得风轻云淡,脸上却难以掩饰一抹喜色:“后天我要搬去他家。” “我靠你这什么速度啊!”陈放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才见一面怎么就同居上了?” “编了个理由,说我租房遇到黑中介了,出了点麻烦,他也没怀疑。” 祁暄觉得自己也是蛮神奇的,遇到的舍友一个比一个八卦。 他高中舍友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但陈放却机缘巧合知道了。 有次他们体育课下课,祁暄正坐在长椅上喝水,周围没别的人。 陈放却走过来,在他边上坐下,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那个吧?” 祁暄:“什么?” “李子宏学长是不是跟你表白过?” 祁暄愣了下:“那个人叫李子宏?我还以为同年级的。” “他是学长啦,我追了他两个月。”虽这样说,陈放倒是挺豁达,“没关系,不用安慰我,毕竟你比我帅多了。我要是他,估计也会选你。” “啊,不过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祁暄:“……” “你们在花坛边说话,我不小心听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跟他说的是我不喜欢你这款吧。” “所以呢?” “一般人都会说我不喜欢男人。”陈放摊摊手,“所以我猜我们大概是同类。交个朋友吗?反正以后也要做四年的舍友。” 祁暄瞥了他一眼:“我不喜欢你这一款。” “什么啊,我是说普通朋友!”陈放无语道,“咱俩一看型号就一样好么。” 祁暄第一次在生活里遇到同类,心里稍微有些触动,加上陈放死缠单打非要从他嘴巴里撬出点少男心事,他便挤牙膏似的透露了一点点。 祁暄拎着包回房间,陈放还在门口追着问:“哥们儿看不出来啊,你是真有本事。” “你教教我呗,怎么见第一面就住进人家家里去。” “对人不对事。”祁暄纠正他,“因为他的性格是那样,所以特定的方法才管用,换个人说不定就不灵了。” 陈放不禁感慨:“那他人是真的贴心。” “他人确实好。”祁暄顿了顿,“对谁都挺好。” 陈放听了这话却咂摸出一丝别的味道来:“怎么,你不喜欢温柔款啊?你喜欢更刺激点的?” “不是这个意思。” 陈放心里痒痒的,他对祁暄这个哥哥更好奇了。 周日他们商学院学院辅导员定期开会,开会结束后祁暄拖着行李箱校门口等沈蕴,陈放非要赖在他边上说要看看沈蕴长什么样子。 祁暄警告他收敛点,陈放却笑嘻嘻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得很,我就瞅一眼,绝对不乱说话。” 说完还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十分钟后祁暄就后悔了。 沈蕴来接他的时候,陈放岂止是瞅了一眼,眼睛就黏在沈蕴身上没离开过。 沈蕴穿着燕麦色衬衫,衬衫角扎进西装裤,身高腿长地倚在宝马边的样子实在是太令人瞩目了,连门口卖红薯的老阿姨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蕴感受到了陈放炽热的目光,便问祁暄边上的人是谁,祁暄十分简洁地只说了两个字,“舍友”。 沈蕴笑笑:“哦,那都是我的小学弟了。” 陈放诧异道:“您也是这个学校的吗?” 沈蕴说了下自己的毕业年级,陈放惊了,他压根没想到沈蕴比他们大了快七岁。 沈蕴看了下时间,提议道:“快到饭点了,要不我请你们吃个饭?” 祁暄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放先毫不客气道:“好啊好啊!那谢谢哥啦!” 沈蕴笑笑:“不客气。” 沈蕴拉开车门,陈放二话不说爬上了后驾驶座,还催祁暄快上来。 祁暄碍于沈蕴在场,只好用口型质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放给他发了条微信:“谁也别拦着我蹭饭!!” 祁暄想骂人。 吃饭的时候陈放在饭桌底下暗暗给祁暄发消息。 “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哥原来长这么好看!!!” “怪不得你小子惦记了那么久,换我我也得惦记!!!” 祁暄扫了眼满屏的惊叹号,面上纹丝不动,桌底下毫不客气地踹了陈放一脚,然后给陈放发消息。 “你给我等着吧,你完蛋了。” 陈放从这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句号里读出来一丝冰冷,他想到了自己这学期的课堂笔记和期末论文,于是决定收敛一点。 吃完饭陈放说要自己打车回出租屋,沈蕴和祁暄便先回去了。 陈放看着车的背影,回想着祁暄的态度,忍不住摸摸下巴,觉得有些有趣。 他不过是在微信上口嗨了几句,这位系草就护食得跟什么似的,还毫无风度地踹了他一脚。 “总算有人治治你这家伙了!”陈放“啧啧”道,“看把你平时高傲的。” 他开学追李子宏学长那么辛苦,结果祁暄连李子宏的名字都没记住。 一想到这个,陈放有种报了仇的快乐。 回去的路上沈蕴随口问了句:“你学驾照了吗?” 祁暄点头:“嗯,去年就学了。” “挺早。”沈蕴赞许道,“下次换你开,练练手。” “我还没怎么上路练过。”祁暄犹豫道,“怕把你车给碰了……” 沈蕴轻笑一声:“多练练就好,车这东西不就是用来开的吗?等工作了开车的场合就更多了。以前跟着祁老师实习,他让我帮他开车说是要锻炼我,那会儿我也怕的要死。” “后来呢?”祁暄好奇道。 “还是硬着头皮开呗,一路上边挨你舅舅的骂边开,硬着头皮开。” 祁暄笑了。 “我还以为我舅舅不会骂你呢,他总说你是他得意门生,得意门生他也舍得骂?” “怎么不骂?”沈蕴摇摇头,“不过骂着骂着技术就上来了。” “这说明什么,人只要脸皮厚上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沈蕴好久没有体验过在背地里偷偷吐槽祁老师的快乐了,这事儿也就只能在祁暄面前干。 “诶对了,你还记得王文瑞吗?咱们以前去落塘山那几天住在他家别墅来着。” 祁暄想了想,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反正他也记得你。” “行。” 祁暄第一次来沈蕴家里,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两个人挤在玄关处,沈蕴蹲下来在鞋柜里找拖鞋。 他衬衫的版型有些硬,蹲下的时候,隐约的脊骨线条被勾勒出,一直延伸向下,没入窄腰的黑色西装裤里。 松散的领口后落,露出雪白又纤细的一截脖颈。 沈蕴拿好拖鞋,一回头,就撞上了祁暄落下的目光,祁暄有些局促地挪开视线,低下头去穿鞋:“谢谢哥。” 沈蕴指了指南边的一个房间:“那个是你的,昨天我把里面杂物都清出来了,你把行李拖进去吧。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楼下超市就可以买,很方便。” 沈蕴家里有股清冷且淡的木质香,幽然像落了场秋雨的森林,和他身上味道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屋子里,祁暄有种被沈蕴气息包围着的安宁感。 屋子是两室一厅,装修十分精巧,家具选的都是深色的实木,一张驼色的毛绒地毯铺在客厅里,地毯边纹着繁密而优雅复古花纹,沙发与吊灯则是偏橙的暖色调的,显得温馨而舒适。 对着客厅的墙面被改成了一整墙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塞着建筑书籍和图册,最左侧的列隔板则放着许多不同尺寸的模型。五颜六色的书脊让墙面有了亮色。 客厅连着阳台的空间里放着一张宽敞的设计桌,桌上放着电脑和打印机,贴满彩色标签的材料整齐地摞在边上,桌上的笔架里是按照颜色整理好的马克笔、针管笔和彩铅,三角尺和丁字尺插在边上。 这就是他哥生活的地方。 祁暄发现自己送给沈蕴的那个小挂件就被挂在台灯下面,忍不住勾起嘴角。 沈蕴解释道:“我没弄书房,主要是白天在客厅里画图敞亮,掀开阳台窗帘也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祁暄赞叹道:“挺不错的。” 祁暄的卧室和沈蕴的装修风格是一样的,收拾得也很干净,格纹的床单和被套都是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柠檬洗衣剂的味道。 祁暄把漱口杯拿到卫生间和沈蕴的摆在一起,看着两只杯子挨在一起,心情雀跃又兴奋。 “哥,楼下超市在哪儿?我好像把毛巾忘带过来了。” 沈蕴正在厨房烧水,转过头道:“我帮你下去买吧,那个超市在地下,不太好找。” 沈蕴下楼了,祁暄回卧室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没带多少生活用品,衣服也仅仅是外套、t恤和裤子各两套,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他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又折返回客厅,坐在餐桌边上等沈蕴回来。 这时手边突然响起手机铃声,祁暄愣了一下,发现是沈蕴落下的手机。 他瞄了一眼,屏幕上的人名显示是“yl”。 铃声响了会儿,安静了不到两秒,又重新响了起来,循环往复,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架势。 祁暄怕是沈蕴工作上的什么急事,帮沈蕴接通了。 他礼貌地“喂”了一声,对面沉默了一下,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沈蕴?” “我不是沈蕴,他手机落下了,您有什么事情吗?等他回来我让他回电话给您。” 对面娇滴滴地“哦”了声,漫不经心道:“我叫悦琳,是他女朋友。也没什么重要事情,你等他回来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就行。” 祁暄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对面说了什么。 “我哥说他现在单身,没有女朋友。” “他是这样说的?”那头像是对这话毫不在意似的,“那是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一段时间,我可没同意要断关系。” “那敢情是你单方面缠着他?”祁暄突然笑了 悦琳冷不丁被他这话给一噎,有些恼羞成怒。 “你有病吧,关你的事吗?”悦琳毫不客气道,“我是他女朋友,你是他什么人?” 祁暄轻嗤一声:“你是他女朋友,我还是他男朋友呢。” 狠话一撂完,他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祁暄猛地抬起头。 沈蕴早换好了拖鞋,闲闲地倚在玄关处,正挑着眉看着他,超市的购物袋就搁在他脚边。 祁暄感觉自己的语言功能快下线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了两个字:“哥,我……” ※※※※※※※※※※※※※※※※※※※※ 周五晚十二点,就是今晚十二点会更v章!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看正版的都是小天使(卑微)! 评论区会发红包,又是想要排面的一天呢! ———————— 推荐下我下一本要写的文!麻烦点个收藏嘿嘿~~ 《小老师》 黎天做过秦斐一段时间的家教老师。 谁知这位学生根本无心学习。 他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向秦斐的父亲举报,却被秦斐记恨上了,想着法子捉弄他。 秦斐不屑道:“想教我?你做春秋大梦呢。” 黎天冷漠道:“给我五万,我就离开你。” 秦斐愣住:“为什么是五万?” 黎天瞥了他一眼:“你父亲给了我四万五。” “……” 两人不欢而散,还差点打了一架。 黎天心想,这种废物点心的钱不挣也罢。 - 没过多久,秦斐父亲再婚,听说继母家还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两人初次见面,秦斐傻眼,这不是他那位“小老师”又是谁? 他咬牙切齿地心想:好啊,可算落到我手里了,不把你整惨我不姓秦。 - 后来秦斐无意听说黎天和他妈妈要离开了,整个人懵了。 他半夜坐在街道上喝闷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直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过来,秦斐抹了把眼泪,一下子牢牢抱住那人:“我……我不想你走。” 黎天摸摸他头,温和道:“我一直在。” 高冷学霸攻(黎天) x 傲娇叛逆小少爷受(秦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