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死对头给我冲喜》 第1章 “急报!敌国将军殁了!” 一骑飞马直奔将军府,城中的百姓们起先没听清,后大喜过望,唯一的那一条主街,人人都在下跪磕头,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上苍保佑、万民福祉之类的话语,好似久旱逢霖。 原因无他,便是“敌、国、将、军、殁”短短五字说明陵国的那位已不再是他们的心头病,更意味着,边关长达五年的战事即将宣告终结。 岂止不欢呼!如若庆弥不单是一座边陲小城,必要鸣炮十里,举宴不休的。 彼时,黑衣探马已卷着尘沙奔至将军府,纵使再急迫,探马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地、埋头,做完一整套动作后才小心翼翼的双手将密报呈上,用不大不小的音量禀报着上头的内容。 良久,他没有得到回应,偷偷的抬起头。 出乎他的意料,背对着他的年轻将军亦同他一样风尘仆仆,一身夜行衣还沾染着更深露重的痕迹,他从对战舆图前徐徐转身。 即使探马再有满心疑惑却是不敢再看了,赶紧把头压得低低的。 那年轻的将军并不像以往那样伸手去接密报,只是扫视了探马一眼,十分淡漠的问:“是谁殁了?” 探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跳有如擂鼓,他思索着组织语言道: “回将军,殁了的正是陵国那位瓮舒将军,尽管秘不发丧,端倪仍显,今已查实,故来回禀将军,绝不敢有假。” 探马十分肯定自己情报的准确性,他可不敢拿有关于那位将军的事同战神开玩笑,以往凡是有关那位的消息,出了岔子,战神将军给的罚都比旁的重不少。 再三确认密报上的文字又细细比对过印信,顾斋眉头渐渐的凝重了起来,语气仍然平静: “传令下去,立即随我攻盘宁,定又是那人的诡计,他惯是用此等让人猜不透的伎俩,或是故作假死,类似的亏我们可吃的不少。” 顾斋说的这人,便是那陵国的陶姜,陵国如今唯一能守得住城池的人,五年前若不是无端冒出来个他,或许顾斋就率川军拿下陵国了,何谈今日寸土未获。 原以为,这一场吞并战应是不费吹灰之力,最多半年就能拿下积弱的陵国,没想到竟会吃了“瘪”,硬生生的拖了五年。 在顾斋领着浩浩荡荡的川军即将攻破盘宁城门的时候,蓦地跳出来一将,头戴凶恶鬼面,和他战成了平手,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比兵法、比战谋、比一对一单挑,二人斗智斗勇,任凭顾斋怎么打,就是攻不破城门。 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的这样一号人物,真应了那句救陵国于水火之中,陵国百姓们亲切的唤他“瓮舒将军”。 传言瓮舒将军容貌俊美才用鬼面掩容,是个足智多谋之人,虽体格不似草原男子以往的强健彪硕,在战场上却毫不畏惧拼杀,尤善用巧劲化解杀招,比那霸道蛮横之人更难对付,顾斋屡次与他对阵都没能压过对方一头。 每日落日时分,这位将军就拎起他的银枪一袭红衣甲坐在城楼最高处,背影在余晖里影影绰绰。 顾斋就在城外不远处凝望他,一望良久,视他如心头大敌。 顾斋在战场上鲜少吃亏,虽然同南蛮那些野蛮人交手偶有败下风,但那也是真正实干,而这个人,数不清他用多少小伎俩戏耍他了,过分令人“耻辱”。 探马迟迟未起,顾斋及时的收住了自己的思绪。 “此事我已知晓,本将军乏了,你退下。” 说是乏了,却也不是敷衍,没有人知道,三天前他独自快马回京,问陛下讨要了一个恩典,又疾驰回营,说起来也只是比这探马早先一步抵达将府中。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密报,密报不可能有假,上头的印信纹样是确认消息确凿无误的标志,非大事从不轻易使用,难道他真的死了? 这个人,要死也该死在他的手上才对,没有他的允许怎么能…… *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伴随着阵阵春日惊雷,屋内紫金香炉里的安神香已经燃灭了最后的一星火。 躺在床上的人儿,眉头紧锁,额上正噙着一片豆大的汗珠,猛然从一片虚无的黑暗里惊醒。 “公子,您可算醒了,这次也忒久,您受苦了。” 待在一旁的丫鬟正一刻不停的给他擦拭,看着人醒转,松了好大一口气,一张紧绷的脸也终于和缓了些。 “奴婢这就去请郡主娘娘和太医。” 丫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飞似的就往门外跑。 陶姜艰难的支起身子,看向周围陌生的环境,确认自己这是在一个装潢的较为贵气的屋子。但也肯定了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屋子,他从未挂过如此奢侈的琉璃珠帘,更没有正对床的那样一幅《海棠春睡图》。 这是哪儿?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只记得记忆里最后一刻他刚回宅中,听闻川军又要攻城,只得重新穿好甲胄往军营里去。 可是不知怎的,天旋地转,手中的甲胄渐沉,还未穿戴齐整,眼前便突然一黑,刹那间有人惊呼有人慌乱,再然后他的意识就长久的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再次醒转就到了这里。 丫鬟此时已经把人领来了。 为首进房的瞧着是个头戴朱钗身披锦衣,极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手提药箱的老者。 那妇人眉头微蹙,亲自动手替他掖好了被角,关切的说:“楚儿快别动,让太医先瞧瞧,你这梦魇之症是不是又加重了,怎的耗的时间又长了些。” 那老太医请了他的脉,面色有些犯难:“公子的确又被魇症唬住了,老夫只能再开一帖安神方,不过治标不治本。” 又言:“臣本是行医之人,崇尚医道,自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可这魇症古怪得很,实在超出臣的能力范围。” “不瞒郡主娘娘,小公子这桩奇病,一直悬在老夫心头,前些日偶然遇得一云游和尚,也将此事与他一一说道,求其解惑,说起来倒是真获了一出路。” 那云游和尚言:“非命数相合,药石无医,乃是天命。” 看老太医听不懂,云游和尚摇摇头,复言:“小公子天生命格不完整,要由命格强硬之人来给他冲喜哩。” 老太医欲再请教,那云游和尚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走得不快,但无论老太医怎么追赶却是赶不上他,最后只得看着人影远去,耳畔依稀听得一句:“万事万物皆是缘法,天机不可泄露。” 思及此,老太医说:“那和尚曾说'命数相合、药石无医',又点明要命格强硬者为小公子冲喜,郡主娘娘不妨找到这个人,看能否借冲喜除魇。” 妇人抱怨道:“我如何不晓得,可这命数相合之人从何找起,之前也不是没试过这法子,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贵女哪个没请过生辰八字,就没一个合得上吾儿的。” 太医听了妇人的话语,又联想了和尚后一句点拨,忽然意识到这上京城中的贵女,又岂是那等命格强硬之人。 若说命格强硬之人,何人命格最强? 唯男子命格最强。 这念头刚一冒,老太医已大惊失色,小公子亦是男子,难道要找男子给他冲喜不成。 怕惹郡主娘娘不高兴,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可为医者,此生信奉的便是救死扶伤之理,若有一线生机怎能见死不救?挣扎许久,太医还是咬了咬牙。 “臣有言,请娘娘借一步说话。”太医掂量着字句斟酌。 “娘娘与大人多年只出了公子,是娘娘的心头肉掌中宝,断不肯给了那等平民百姓的,既然贵女中找不着这个人,何不在王孙贵子或年纪相仿的将相中寻一寻。”太医的建议尽可能的委婉。 “依你之言,是要我儿舍身男子?”郡主诘问。 她虽平日里纵容儿子胡作非为,真涉及这人生大事,岂可儿戏? 老太医抹了一把汗,颤巍巍道:“若是真有和公子八字相合的,或许不必行那事,只稍和那人同处沾沾那人八字福气,兴许公子就会见好。” 太医见郡主没有制止他,便继续说:“公子每月一次梦魇加重,醒转的时间越发延长,真到了陷在梦中无法转醒就遭了,在梦魇里挣扎太耗损精元,若非如此,公子身子骨何至今日这般弱不禁风,虽然老朽一直用药养着,想来是禁不住这样经年累月消耗下去了。” 郡主有些缄默,待太医看完病后交待了几句便离了房。 二人走后,陶姜一把拉过身旁丫鬟问怎么回事。 丫鬟只当公子从梦中脱离一时不清醒,便向他解释:“公子您是每月一次的魇症又犯了。” 陶姜问:“魇症……那你是?” 丫鬟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奴婢昼芸,公子可是不认识奴婢了?” 陶姜认真思考着,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位,摇摇头道:“我不记得认识你。” 昼芸一下子急的要哭出来:“我的苦命公子,您莫不是被那魇症魇糊涂了,以前从未这样过,您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陶姜没有答话,他记得自己是谁,只是和她嘴里的公子相去甚远。 “这里是郡主府,您是郡主娘娘和大学士的嫡子。”昼芸只当他真的忘了,着急道。 陶姜听得有些痴,他们陵国哪来的大学士,郡主倒是有一位,年芳七岁,这记忆怎么跟他自己的差了那么多。 他又问:“郡主娘娘,是哪位郡主娘娘?” 昼芸答:“公子糊涂,自然是川国郡主褚姲娘娘。” 陶姜有点诧异:“川国?” 昼芸恭敬的回答:“奴婢不敢欺瞒公子。” 陶姜知道了之后不再说话,内心实在震惊,自己这一遭竟是成了敌国郡主的儿子! 他下床挪步至铜镜前,窥见一副陌生的面孔,镜中人虽为男子,却生了一副如风霁月般的好容貌,黛眉桃花眼,厚薄适宜的唇微微泛着淡粉色,白衣黑发,不扎不束,实在年轻,又因着常年养尊处优,轮廓还不分明的小脸养的白白净净、肤若凝脂,好一个绝世的标志人物,比前世的他更胜三分。 前世陶瓮舒,目若朗星,脸若刀刻斧凿般俊逸,常红衣鬼面,掩示好容貌,自带草原儿郎的飒爽,而镜中人冰肌玉骨,是翩翩少年,有着中原人轮廓的柔美精致,可惜了身子骨不太好,身材还是瘦了些,有病弱之态,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感受了一下,觉得这个身子比起他从前的身体差了太多。 陶姜在府中歇息了几日,初步了解了这位小公子的身世以及他的日常生活,他还魂的这位小公子以母姓为姓以父姓为名,唤褚楚,小字静翕,年十六,是川国郡主褚姲与殿阁大学士楚慕唯一的儿子。 喝过几帖安神汤药,又有参汤调理着,没多久陶姜便把之前那种虚弱的状态缓解了,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也找回来了,于是他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自己死后来了川国顶替了他人,也不知道陵国到底如何,他很怕此时陵国已经被川国所灭,觉得当务之急得想办法先打探消息,而且他身处此地,免不了要想法子先联系上设在川国都城的密探机构万花楼。 可这郡主府弯弯绕绕地方大得很,他初来乍到不识得路,如何出去是第一道坎。 想来,小公子身边亲近之人除了郡主夫妇,就是丫鬟昼芸和仆从旺喜了,他猜想如果昼芸是近身服侍,旺喜一定是常被公子使唤跑腿的,于是唤来他,试探性的询问: “我被梦魇缠住的这些时日,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若川陵之间真有大事,都城上京不可能一点消息全无。 旺喜很老实,不知道小公子指的什么,后来一拍脑门儿,说:“好像是有那么一件,听说咱们川国很快就不用再打仗了。” 陶姜听到“打仗”眯了眯眼,这时候说“打仗”保不准就是指川陵之战,可这不用再打仗是什么意思,他按耐住急迫佯装略感兴趣,朝旺喜递了个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子不知道,前儿个,传回来了一个惊天大的消息,说是敌国的那位大将军殁了。” “什么?!”陶姜微微一怔,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就是那位很了不得和战神将军打了五年的'瓮舒将军'啊,还听说消息回来的那天边城长街上整一条街的人都知道呢,现在上京可能都没得人不晓得了。” 旺喜一边说一边给小公子端出食盒里他刚从外边街上买来还冒着热气儿的一碟藕粉桂花糕,小公子最爱吃甜食,常要他出府去给他买。 可陶姜没有伸手去拿那桂花糕,神情惴惴。 “陵国一直没被攻破,听说全仰仗了那位大将军,战神和他打了近五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人说没就没了,大家都说是上天要兴我们大川。”旺喜自顾自的说着,然后从那一碟桂花糕里偷拿出一块儿。 褚楚全然看在眼里,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消化旺喜带给他的这个“惊天”消息。 旺喜觉得公子今天委实奇怪,平日里最不爱打听战事的,今日还追问起来了,现在又晃神儿似的,破天荒容忍他偷拿了最爱吃的糕,他可是已经做好被公子在他手上扑一巴掌的准备的,可真真儿奇怪。 “旺喜,我想出府一趟,可有法子。”褚楚面色笼在阴暗处。 旺喜的一张脸立马变了,感情公子任他偷糕是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他道:“不成不成,公子你刚刚好,郡主娘娘不让你又出去胡闹,您若真的憋得慌,旺喜可以回了郡主娘娘,明日便让人来唱曲儿,您或是想听奏曲儿也使得。” 看来这褚公子也是经常偷溜的主儿,没办法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顶着原主这个少年身,自是无人知道他是大将军,他思索着放柔了语气,装出很是乖巧的样子:“好旺喜,我不想待在府里,我只想出府解解闷,我保证什么也不干,上街看看就回,我保证。” 以前不是没有卖乖的时候,儿时作为乞儿流浪,他便知道如何博取他人的同情讨到吃食,后来到了火头营里,也是凭一张如糖似蜜的嘴笼络得后厨心花怒放,如今自然得心应手。 旺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郡主府表面上这样的安静,掉根针都能知晓,实际可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呢,想偷着出去比登天还难,若过得几日,您身子恢复了,郡主娘娘便不会再拦着,可公子每次都非得这么急性子。” 他看褚楚有些不如意,对褚楚说:“公子也别忧心了,旺喜去给您想法子,您等着信儿。” ※※※※※※※※※※※※※※※※※※※※ 日常排雷,食用指南: 1.原主拈花惹草但不出格,受本身专一,后期才会掉马。 2.攻喜欢的就是受,不论魂穿前后,妾氏=工具人。 3.不止一条副cp,同、异性都有。 4.节奏很慢热,非爽文路线,结局he,不喜不必告知,请及时止损。 5.架空考究党慎重,私设如山。 感谢支持,求收藏! 还可以戳专栏看看电竞小甜饼的预收~ 下面是预收文案: 《电竞男神只想吃软饭》(文名/文案1.0) 1. 国服明星战队队长宋知意,虐遍国内无敌手后装“菜鸡”在国际服世界频道乱扣:cpdd?然后就被人捡了。 他索性一口一个“宝贝”亲昵叫着,让人带他,看了眼那人等级,大大咧咧说:我不嫌弃你也是个菜,咱一起苟发育呗~ 结果两只“菜鸡”组队苟上了海外竞圈热度榜no.1,视频被做成集锦放在youtube上获两千万播放,还顺带破了吉尼斯电竞双排记录! 【宋知意超话】:国外爆火视频里看到某个人操作和我们家崽崽好像啊! 宋知意:哦豁,好像苟过头了,奶奶的我要赶紧跑,不然就会被扒马! 分手时,他找了个理由给cp丢下临别赠言,拍拍屁股死遁。 2. 国际服电竞大神江容予顶着新号随手捡了一只小菜鸡。 看着那人发在频道的四个字母,满脸疑惑:what does it mean?coupling(配对)? 哦,正好,他也不太介意多个人一起苟基础段位,试试就试试。 从那天起,身后多了一只追着喊他“宝贝”的小菜鸡,听久了还挺受用。 直到有一天他养的小菜鸡软饭吃够了,突然和他说:“抱歉,线充,以后不玩儿了,我们拆cp吧!” 江容予在私聊频道缓缓扣出一个:? 一周后,电竞媒体纷纷报道:国际服大神江容予结束身上合约,并透露来国内发展…… 【江容予超话】:我家江江称霸海外不够还要抢占国内市场! 江神(微微勾唇):不,我只是单纯顺着网线来抓我老婆的。 3. “菜鸡”互啄,现实掉马。 宋队:年轻人,你不讲武德,说好咱俩都是菜鸡的呢?!!! 江神把人圈进怀里:我可没说过我菜,何况菜不菜,要试过才知道不是? 【国际服大神腹黑心机戏精攻x国服浪得飞起明星战队队长受】(人设暂定) 第2章 旺喜一贯用的法子便是替褚楚传话给那些公子哥,川国都城的公子们谁不想在小公子面前卖乖,想的更深远些的更盼着能攀一层郡主府的关系才好。 这些人数日不见小公子,群龙无首,觉得日子都要生霉了,早就巴巴的想来,只是碍于郡主的威名不敢贸然前往,今日终于等来了“召唤”,都聚在一处寻名目要把小公子捞出来。 不久后一群公子、才子就带上各种名贵补品、珍贵汤药就齐刷刷登门了,今次比往日登门的时日早一些,郡主娘娘竟也出奇的没有回绝,只是托府中掌事挨个录下这群人的生辰八字,放他们入府。 一众人都围在院内的假山凉亭吃酒的吃酒,嗑瓜子儿的嗑瓜子,好不热闹。 乍暖还寒,褚楚身弱,卧在贵妃榻上仍需抱一枚小手炉,昼芸适时的送来一份冒着热气的木瓜炖雪蛤,喝下才驱散了身上的凉意。 既无需他认人,褚楚倒不担心败露身份,只由他们闹。 “我的小公子,你是不知道,有个稀奇事我要说与你,你一定感兴趣。”有公子说。 “日前战神顾斋又从边城回来了,陵国想瞒住他们将军已逝的消息,却不成想我们已经知道了。” “哎,我听说这次不一样了,不是私自回京,真是皇上急诏的,宫里头传来的消息,咱们这位顾将军得知瓮舒将军死了,干脆不打算直攻了,说是要招一位招降官,还要弄一场什么祭奠仪式,给台阶让陵国自己降,大意是表明我们已经知道,让他们别再瞒了。” 褚楚自己带兵和顾斋打了五年,哪能不明白顾斋的意思,猜测是近五年,折损了川国不少人力、物力、财力,如今陵军已群龙无首,不足为惧,顾斋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他个顾长宁,算盘倒挺会打,不过,此类硬战若能免去一场已是天大的好事。 只盼陵国百姓不再有灭顶之灾就好,他前辈子做陶姜的时候,害怕看到的便是盘宁一朝城破,横尸遍野,国家亡,百姓苦[1]。 “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褚楚随口答,让自己有些参与感。 “他可是战神,为什么不自己揽下这差事呢,还要这么劳师动众的寻招降官,岂非同与他分一杯羹?”有公子感到疑惑。 “这件事上他再能耐也没用。”褚楚摇头,再次吞咽下一块木瓜。 “这话怎么说?” 褚楚想了想假设是原主,会以怎样的口气回答: “你傻不傻,这仗打了有五年了吧,陵国百姓不说恨死了他也一定不会对他多有好感,若他自己去招降,你们猜会有好果子吃吗?”褚楚思索该怎样打这个比方:“必然一只脚刚踏进城,烂菜叶、臭鸡蛋就先招呼上了,如若是我当然要寻个人身先士卒,他自己的兵士是断然舍不得做这事,不就得另寻一位糊涂蛋嘛。” 不过是应付这些公子的话,久居上京的世家公子怎会明白五年征战,陵国的内忧外患,即使烂菜叶、臭鸡蛋,贫苦百姓也不舍得这么挥霍,只是顾斋想找人挡在前面的意图是真的。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围坐的公子们都脑补大将军被烂菜叶、臭鸡蛋“洗礼”的模样,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觉得依照顾斋的性子,绝对不能容忍此事发生,虽然他们很是想看到这个场面。 这些话也就褚楚敢编排,在这里打打闹闹说说就可,万不能往外传,大家就都没再接着聊,早有那机灵人帮着转移话题。 “下周之后就办选拔大会了,这可是升官露脸的好机会,不用在贡院里吃不饱穿不暖,比那春闱好不知道多少,我们都想去试试,小公子去不去?” “吴二公子,你也不看看小公子什么身份,哪能和我们一样把这种苦差事当宝贝。”有人替褚楚答道。 却未曾想褚楚点了点头,轻轻扬扬的落了一句:“我去啊。” 当然要去,这可是眼下回陵国最光明正大的途径了,他正愁没机会,哪怕要变成那个糊涂蛋他也必须去。 褚楚悄悄的扮做仆从跟着来时的众人混出郡主府,又偷偷在人潮里撇开旺喜独自寻万花楼去。 万花楼是陵国设在川国的探查机构,也是他坚持在陵国和川国对战第一年就着手设立的,川国话本子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万花楼表面上装作搜纳古董珍宝的商户,私下里一直为陵国提供情报,从未暴露,只是不知道他死后这万花楼是否一切如常。 上京城不缺达官显贵,而这些达官贵人们对天下奇珍异宝总是渴求得很,近几年生意做大了之后,同时兼顾做起了包打听的副业,收银子可替人搜寻奇闻逸事,收消息可以换取别的消息。 褚楚瞥了眼写有万花楼三个金色大字的牌匾,一脚迈进门中。 通过正门后,连着的是一个建在湖上的回廊,回廊之中有块露天的水台,水台另一边重新连接回廊,只有穿过这道回廊才真正到了楼前。 那是相互串联层层叠高排成倒“山”字样的三座楼,若人站在楼上便能一眼望到这方形水台。 他信步朝主楼而去,看见楼中伙计们皆在忙碌,为主的掌柜噼里啪啦的把算盘敲得极响。 褚楚也不管有没有人注意他,开口便说:“听闻万花楼藏尽天下至宝,不知这儿可有我想要的?” 万花楼的宗旨是广接来客,在没有弄清楚对方身份意图之前,即使看着这一身小厮装扮的褚楚,也不会轻怠他,更何况这人周身气度就不像只是小厮那么简单。 掌柜很精明,放下手中得活计,脸上的笑容都能掐出一朵花,说:“如果说咱们这万花楼没有,那贵人在别处恐怕也找不着了,贵人不妨先描述您想要的物件,如果我们万花楼没有,也好帮贵人您去寻。” 褚楚没有选择跟他废话,他开口: “听仔细了,我要的是灞桥的春柳、古渡的白鹭、太白的积雪、草堂的烟雾。”[2] “这可难得,草堂雾易散难存,古渡鹭亦非常有,灞桥重修柳新种,太白经年雪无存。”掌柜凝神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手上的算盘仍未停下。 “那可惜了。”褚楚做出惋惜的样态。 “贵人若愿意,可以再详细同我们掌柜的说说,还请里边说话。”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作势要把褚楚往里间引。 灞桥之柳、古渡之鹭是川国引以为傲的盛景,褚楚也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而太白雪、草堂雾则指陵国终年被雪覆盖的太白山及草堂寺中一口烟雾升腾的古井,他将川陵的特色合二为一,化作万花楼是最高一阶的暗语,和他的铭佩作用相当。 在此间坐了片刻,不久之后从阁楼上就下来了一位妙龄女子,姿色尚可,胜在气质绝佳,这位才是万花楼的名义上的东家。 “我是这万花楼的东家,您不妨与我洽谈。”那女子矜笑盈盈,谈吐间自成一种温雅。 褚楚也莞尔,道:“久违了,钰川。” 说完后他收起了伪装,恢复了自己还是陵国将军时的神态语气。 钰川虽是川国人,却曾被流放到边境去,偶然蒙他所救,随后奉命来上京替他做事,一直用信鸽和他保持联系,绝不会背叛他,只要她还在,这万花楼就不存在有问题,说起来,她的名字还是他重新给她改的,钰川御川,便是得她助力抵御川国。 “主子,真的是您,您不是已经……您怎么……”钰川姑娘差点要哭出来。 “故去了?”他笑笑。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眼前一黑就成了川国郡主之子。”褚楚无奈道。 钰川收了泪眼,眼神突然坚定,她说:“主子还活着便好,川国不安全,我马上备车打点送主子归国。” 褚楚止住了她,“不急,我还不能回去,需从长计议。” 钰川有些不解。 褚楚笑着说:“我现在这副模样回去,算什么,且不说我这身子担着川国郡主之子的身份,就是回去了,谁又会真正相信我是陶姜,是他们的那个瓮舒将军。” 又说:“军中弟兄跟我肝胆相照五年,他们或许能够心无疑虑的信任我,可陵国百姓一时间让他们何以接受。” “就算我们说服了他们,一切又回到两军对垒,难道要把他们又重新置于战火之中?陵国已经羸弱,抗得住一时扛不住一世,我如今无法再征战沙场,没有与他一战之力,若我战死……” “好在如今,川国并未想强攻而是有意招降,两相比较之下,不若顺水推舟……”他没有继续说完。 钰川道:“呸呸呸,主子别咒自己,主子的命长着呢,若不是主子,陵国早就亡了,主子为陵国做得已经够多了,不必要再搭上您的性命。” 我的命恐怕早就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了,褚楚站到了窗边,刚才的笑容转瞬变成一丝苦笑,眼眸深沉。 “恐怕日后我还得在川国待很长一段时间。”褚楚告诉她。 “主子您有什么计划?” “无需多问,尽快传消息回陵国,告知圣上,与其抵死不降,不如先遂了川国的意思,保全百姓,我活着的消息也不要过多透露,川国安插的探子犹多。” 褚楚又说:“这次遴选招降官,若我能被选中,就可以借机回陵,其他的到时候我再与他们商议。” 钰川给褚楚找了一身合适的公子着装,褚楚换上后便不打算久留,以免招来是非,却在在临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两个人。 褚楚只瞟了一眼,看衣裳都不是普通人打扮,靠近他的那位头上别了一枚简单的金冠,年纪估摸着在二十出头,摇着一把花鸟折扇。 金冠者身边的另一位也在用目光打探褚楚,褚楚觉得此人有些似曾相熟,待得再看,金冠者已经拉着那人入门了,索性褚楚便不再关注,自行离去。 * 彼时那二人已行至万花楼内。 “刚才出去那人,你可眼熟?”那人问头戴金冠者。 “眼熟眼熟,谁不认识郡主娘娘家的小公子啊。”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可他好像不识得你。”这人有些戏谑。 “我像是那种和他为伍的人吗,那小公子……别提了,是个能折腾的,你多年不在上京你不知道,他是城里贵公子圈的拔尖儿,瞧见他那张脸没,模样好吧,若他再长得几岁恐怕坊间里的头牌倌儿也难比过他去,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姑娘的感情,就这样,还有人挤破了头争着让小公子垂青,他自己也是万花丛中过,朵朵都沾身,好像还传闻他喜欢男子呢,成天都和那些公子哥们厮/混在一处。” “你若拿这个在皇上面前去挑他错处,可你瞧他刚才又人模狗样的,好似一个知礼懂礼的世家公子,说他风流,他又没真糟践了谁,谁也拿不出个证据,那些喜欢他的追随他的个个都是心甘情愿,这挑错之人还要落一个污蔑皇亲、故意抹黑的罪过,谁又敢为此惹郡主府的不是。” “不过,你如何对他有这般兴趣,莫不是也迷他那张比女人还俊的脸?作为好兄弟,我劝你离他远点,免得脱不了身。” 被诘问之人嘴上挂了一抹轻蔑的笑,似是对同伴对他的猜疑不满,说: “我平生最厌恶这种纨绔公子,而且我不断袖。” ※※※※※※※※※※※※※※※※※※※※ [1]改自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亡,百姓苦”。 [2]出自长安八景,此处纯粹借用,与现实实景无关。 —— 顾:我不断袖! 褚:坐等打脸。 第3章 自打褚楚开始恢复身体,郡主对他的管辖松了不少,也没再拘着他,而且郡主最近不知道醉心于什么别的事情,褚楚还真不常在府内见到她,听下头的人说是三天两头的去宫里了。 他这具身体的亲爹楚慕楚大人日复一日忙于上朝,下朝后又在内阁处理公务,也鲜少回郡主府,这让褚楚得了片刻自由。 那头,那些公子哥得知郡主府无人,轮番下了好几次的拜帖,非要拉着褚楚像以前一样去寻乐子,若是从前的褚楚定然很感兴趣,只不过如换作陶姜,不大想同他们“鬼混”。 只是想归想,还是要装一装,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一被人察觉到“壳里换过芯”,那他该如何争辩。 那些公子哥帖子下得勤快,左不过是今日这个下,明日换另一人,褚楚收得烦了便依葫芦画瓢应下。 这日褚楚收拾好,吩咐套了马车同他们去那寻乐之地”。 那地界,是上京城“瓦子”中最出名之一,名曰:醉梦欢。 不知是何人所立,何时所立,只知道在这上京城里由来已久,素来只以“男伎”揽客侍人,尤其讨一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们欢心。 醉梦欢里没有女人,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吹拉弹唱无一不能,只要雇主使得起银子。 褚楚只道川国果真民风开化,不仅仅女/色可以侍人,男/色亦可,他从前看的那些川国戏本子诚不欺他。 或许是人们见着了美的东西,都会为之心动的缘故,就像他喜欢在城楼上观落日余晕一样,对此褚楚是这么理解的。 他们草原儿郎最是崇尚英雄,以前他只觉好男儿就该与心爱的女子双宿双飞,做她永远的臂膀,如今却好似另有所悟,只是他还未思索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眨眼间,马车停了下来,该是已然到了醉梦欢门口。 不知是哪位公子惊叹了一声:“咦,今儿这醉梦欢门口怎的围了如此多人!” “醉梦欢向来就风靡整个上京……可是,这人也太多了,我发誓从没见醉梦欢这么多人过!”有人话刚出口就瞬时一转。 听得此话,车上一行公子哥皆撩帘,看到醉梦欢的正门处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以往来寻欢作乐的人虽多,可远不及今日呐!难道说天子脚下还有人胆敢闹事? 不过仔细瞧,就能够发现门口虽是围堵着,却井然有序并无混乱,大家稍稍放宽了心,想来并非有人故意闹事,又不禁疑问:那此般是为何? 众公子岂是那等有热闹不看之人,早就想跳下马车直奔而入,有的公子早与其中的某位男倌相好,懊恼今日如此热闹,他却来得这样迟,恐心中之人早已被他人点走,可是碍于褚楚在车上,大家又只能摁住不动。 与他们的心急如焚不同,褚楚则淡然得很,昔日看的话本子上有言,上京的贵子下马车前都是先扣车窗的,也不知道是否是真,他思索片刻,旋即右手做握拳状,轻轻扣了三声。 没想到,马车外真有人会意,听脚步是朝着醉梦欢去了。 “郡主府小公子到,还不速速让开道路!” 喊声毕,人群纷纷作两股散,褚楚在心里叹气,也太引人注目了,原主平日里就行这般阵仗? 现下已无法再压低声势,众目睽睽之下,公子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褚楚下马车,鱼跃而入。 事实证明,醉梦欢里果然热闹,里头的小厮们极有眼力,并没有因为今日人多就苛待了他们,早有那聪明伶俐的侯着。 褚楚早看出身边那群人的各自的焦急心思,也不想拘着一堆人围在身边好不自在,便发了话任由小厮们领着他们去寻欢作乐。 伴着褚楚的小厮,褚楚打量他有些特殊,衣着不凡,面对着褚楚一行人的阵仗,也不露惧色。 他见褚楚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直接吩咐,十分机灵且乖巧的询问:“公子今日想去哪位那儿?” 褚楚摇摇头,他谁也不认识,哪儿都不想去,而且他总觉得这小厮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便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好热闹。” 小厮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赶忙接茬:“公子好些日子没来,怕是忘了,今日是我们醉梦欢五年才得一遇的大日子呐,按老规矩,五年重新排一次花名,今日正好是五年。 褚楚有点心领神会,“是忘了,前阵子病了好一阵……照你这么说,我这是正赶上了?” 小厮眼中露出一抹精光,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不光如此,公子若有心,大可留下来,今年与以往不同,晚些时候会开一场更迭局,若您中意之人能有本事占得鳌头,您或许能拿到这醉梦欢一部分的权柄呢。” 褚楚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小厮暗喜,却并没有顺着话头回答,只说:“公子当真一点就透,我家主子说更新换代的局并非小局,想邀您参与此局,为您也为他自己争下这权柄,这是主子准备好的信物。” 小厮说完,双手捧着一枝红梅奉到他面前,红梅带雪,必是刚折不久,还有淡淡的香气。 你家主子……是何许人也啊? 褚楚疑惑之际,已有人来至他身边。 “梅苏,拜谒公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先闻的是他身上冷冽的寒梅香,再看其人,红衣墨发,褚楚只瞥得这一袭胭红就心生好感,无奈,他就喜欢这抹红色。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那枝梅,觅一处坐下,一手斜撑着头,一手将其插到桌上的一支净瓶中,字如其人,坐。 那梅苏道:“谢公子,初与您相见时,您也这么说,说在下'人与字,字与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相融,见字如见人。[1]’”跟着坐在了褚楚身侧。 原来,原主与他是认识的。 周遭有些骚动,人声嘈杂中有人吸了一口气,褚楚依稀听得一番议论:“厉害了,褚小公子居然接了梅苏公子的信物!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略有些迷茫扭过头去端详梅苏,梅苏也不说什么,拂袖掩面喝茶,露出来那对好看的眸子对上褚楚染了笑意。 褚楚不习惯在公众场合下身边有人,坐得十分不自在,便装作纨绔公子对着中央的戏台子发呆,假装放空自己,以免露出破绽。 他嗑着花生米,数着掰开的花生壳,忽然他觉得有什么扯了扯他的衣袖,力度很轻,扯了约三四次他才觉察。 “公子,奴也想跟随公子。”声音小小的,甚至有些颤抖。。 褚楚寻声望去,是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少年。 少年的眉眼煞是好看,眉如墨浓,眼如乌葡,鼻如耸山,可这样一张优越的五官,在醉梦欢里算不得出奇。 唯独他那光滑白皙的皮肤,倒是夺目,和褚楚那种冰肌玉骨般的病弱白不同,他的白是一种由内散发到外的白,一种从娘胎里带出来实实在在的白,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即便没有涂脂抹粉仍旧是个美人坯子。 褚楚望着他,一时之间没弄清楚是什么样的状况。 倒是梅苏开口替他解惑,他告诉褚楚这也是他们醉梦欢的一名小倌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在醉梦欢里长大,排在醉梦欢清倌里的最末位,因为是末位所以并不能拥有名字,只唤一单字,只因他在醉梦欢时住的屋子最为破旧,常年漏雨,大家习惯唤他“漏”。 “你说你也想跟我?”褚楚只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吊儿郎当的把玩那堆花生壳。 没想到少年听到褚楚的话像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真是个笑话,也不睁大眼看看,那是什么人,郡主府的小公子,是他能够攀扯得上的吗?”一客人道。 客人身边跟着的小倌答:是我我也想跟小公子,抛开郡主府嫡子的身份不说,小公子本人也生得太俊俏了。” 客人听到此话也不恼:你呀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别妄图一步登天,小公子哪瞧得上你,怎么着也得是醉梦欢里说的上名号的大小头牌才行吧。 小倌道:“我没有妄念,不过若是小公子发话,梅苏公子也拦不住,到时候二人怎么都算共侍,有梅苏公子的身份在,怕是没人敢再欺负他了。” 褚楚自是把这些话一一听入耳,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心念一动,朝他眨巴眨巴眼,伸出了手,“把你的信物给我。” 褚楚并不是一时兴起,若是这醉梦欢的可怜人个个都要他伸出援手,他铁定救不过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叫“漏”的少年和前世幼年时的自己尤为相似,都是在苦命中挣扎过的人。 没有被困境压倒,即使尚在苦命的境遇之中还能主动再伸手去抓一抓心中的救命稻草,难能可贵,他不忍心就这么拒绝他。 出于另一个原因,他也想试探梅苏是否会阻止他,好在并没有,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几分面露疑惑,看到他伸手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很快收敛了表情,端回事不关己的样子。 * 此时,在醉梦欢的另一间屋内,早有小厮把消息报了来,玉床上的人青丝垂地执壶半卧,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请公子责罚,奴本来已为公子去接褚小公子,不料被抢先了一步。” “废物点心,这醉梦欢内谁不知道褚楚是我的人,哪个不长眼的小妖精敢抢他?只不过一个更迭局,就把他们那点心思都炸出来了。 “是梅苏公子,梅苏公子亲自去拜谒的小公子,我们不敢和他明抢。” 床上的人猛的将酒壶掷在一旁,玉质的酒壶摔得四分五裂,他正了正色端坐了起来。 “有意思,褚楚当真应了? 小厮瑟缩着脖颈点点头。 ※※※※※※※※※※※※※※※※※※※※ [1]来源于“字如其人”百度百科释义。 --- 褚:“小哥哥,把你的信物给我吧。” 顾:“我的给你,别人的不准收。” 第4章 漏从脖颈上摘下一枚弯月式样的银坠,恭恭敬敬的递到褚楚掌心里。 “公子,我娘唯一留给我的,用它给您当信物吧。” 褚楚接过来,仔细瞧着,是一枚带番莲纹样的、小手指般大小的银月,绝无例外这是他目前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了。 “我暂且先替你保管着,等完事儿了,就还你。” 褚楚说完,把银月挂上自己的脖颈,手指摩挲过这坠子,他想着还是第一次见弯月式样的银坠呢。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却懂得,那上头的纹样肯定别有来头,至少,他在陵国、在川国都未见过与之全然类似的。 众人啧啧称奇,今日发生在褚小公子身上奇事可太多了。 第一便是褚小公子重新理会了梅苏。 听闻早年褚小公子头一遭来醉梦欢的时候,瞧上的就是梅苏,那时候他天天追在梅苏后头跑,梅苏也乐意陪他聊天解闷、同他探讨琴棋书画,唯独有一点就是卖艺不卖身,好说歹说都不肯与小公子同榻而眠。 久而久之时间一长,小公子热脸贴够了冷屁/股,从此掉头去找红倌里的头牌。 第二便是,褚小公子竟然当着梅苏的面收下了他人的信物,而且还是同为清倌里的末位。 众人猜测,这莫不是当面给梅苏下脸子,小公子这招高!实在是高,八成就是故意挑更迭局来膈应人的,谁叫今日是梅苏主动低头来寻他。 第三便是,收到手的信物还给还回去。 这可没有先例,褚家小公子也并非这等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朝病愈转性儿,反正大家肯定那末位只是被褚楚用作了工具人,总要给人的一点心理慰藉的嘛。 褚楚朝漏笑笑,拍了拍左侧身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你这单字称呼不美,想这枚银月该是母亲给孩子的儿礼,或许你的名字里正带着“月”字,不如改改以后唤作‘漏月’如何?” 他想起了茫茫岁月里自己的阿母,小的时候,阿母也是给过他儿礼的,虽说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姜,却无比的珍贵。 陵国后头那几年日子越来越难过,身为乞儿讨不到吃食树皮草根都要啃,他的儿礼早早的成了果腹之物,若是个不能吃的,或许现在还能睹物思人。 “公子取的,定是好的,以后奴就叫‘漏月’。”少年有些傻气的憨笑着,暗自觉得公子真是极好的人。 真是个极单纯的孩子,褚楚对于漏月有些感同身受,是以他满意的点点头,这种情况……以前看过的川国话本子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孺子可教!便十分庄重的对漏月道:“孺子可教也。” 忽然他又觉得自己和话本子里的的那等学堂夫子有点像,若是留着一把花白的长须那就更像了,唯独有一点,这一点儿也不褚楚! 褚楚一扶额,在心里埋怨起来,隔国如隔山!想要装川国人可真难!想要装川国的顽劣公子是难上加难!他有点儿心惊胆战的朝周遭看去,发现并没有人像之前那样把关注投向他,还好没露馅,再一看,原是醉梦欢的更迭要开始了! * 刚刚回报的小厮心里害怕至极,听到男子遣他出去的话如获大赦,一溜烟儿的退了出去。 屋中男子拢了拢自己身上仅有的那件中衣,一双同时揉合了仙气儿与妖气儿的眼扫视过地上全部的衣裳,皆是不甚满意,最终捡了那新做的靛蓝刻丝暗金松纹长袍穿上,从锦盒里宝贝似的拿了一根暗银嵌玉厚腰带围上腰间。 小没良心的,你不来找我,我来找你便是。他轻声说,拿起桌上搁置的那柄暖玉锦绸十八骨折扇,推开门朝外走去。 外头确实吵得很,他刚踏出房门便揉了揉眉心,若非今日是更迭之日又要寻褚楚,他是一步也不愿迈出自己的房门的。 一路这么走过来,不管是客人还是小倌们,还有那些小厮,都退得三五步,尊尊贵贵的道一句:鹭箬公子。 才懒得管他们,鹭箬一路行去,只为寻一道身影,小没良心的,你跑哪儿去了? 是了,他身旁那没用的废物点心,只告诉了他褚楚今日的大致的穿着和样貌,再问却是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了,可惜他并没有差人继续跟着褚楚,无法向他言明此刻褚楚所在的方位,今日这醉梦欢人声鼎沸的,非得要他好一通找,思及此,鹭箬更是在心里又忿恨的连骂了几句废物点心。 虽然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时而还向周遭的一切点头致意,实则他心里面急不可耐,那臭梅花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自打褚楚不上他那儿后,二人见面无非互相问个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不知道今日怎么主动去招惹褚楚,褚楚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没有第一时间就到他那处去,万一褚楚念及起旧情,他不敢想…… 大概是情绪有点过激,突然有什么不可遏制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打了个寒颤,强行把这念头压下去,可是但凡生出此等念头,在下意识里就会自己愈演愈烈,他心里暗自吐出一句糟糕!。 周遭的人都纳闷,大家都认为以鹭箬公子这些年在醉梦欢的红倌头牌的名气地位必然是奔着中庭那场更迭赌局去的,却不知道为何此番停歇了下来,而那位公子脚步顿了一顿,忽的转向朝西,惹得一众人纳闷的同时平添诧异。 人有三急不可避,勿怪他人,只怪自己贪杯误事,鹭箬恨不得在拐到那个无人拐角的时候给自己一巴掌,本就差人一步先机,这下怕是更争不赢那臭梅花。 可是当下,他没那个功夫,他是真急,若非真急,怎会愿意来此与客人们共如一厕,醉梦欢虽然明面上无人管辖,其间运行自有其法度,大家都都规矩得很,若坏了规矩,仅凭这一个错处就自然而然会被排挤出去,谁不想往上爬呢。 譬如在这醉梦欢里头,如厕的所在也分得清清楚楚,下头小厮们有小厮们固定的简易的茅房,客人同坊间之人不同,如厕之处称之西阁,伶倌们的统称雪隐[1],像鹭箬这样的头牌,毋需出门,有自己私人的空间,名字由主人家自取,爱叫什么叫什么。 原以为,现下中庭赌局快开,西阁那处应当是无人的,可鹭箬探出头望去却不如预想那样。 西阁门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正有二人争执,那二人,一人是西阁的值守小厮,另一人可眼熟得紧。 他推开手中的折扇,遮住大部分的面容,朝他二人缓步走去。 发生何事? 小厮一见是鹭箬,赶紧的恭敬行了一礼,却不回话。 不说话,哑巴了?鹭箬本就不悦,如今吃了个闷葫芦,刚收敛过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那戴着烫金红抹额、头顶嵌缨镶金牌的少年到是朝着他拱了拱手,是在下方才借此处如厕,被这位小哥拦住,说要与他使银子,使银子倒是无妨,可刚才来得急了些,身上一时没有,小哥便不放我走。说完,他无奈的笑了笑。 底下人借自己的职务之便从客人身上牟取私利,鹭箬有所耳闻,并不是他们有这个胆,做他们这行谁不懂得主顾至上的理儿,无非就是杀生罢了,若碰到了相熟的大主顾,都是赔着笑脸喜迎的,虽然这些大主顾曾几何时也狠狠的挨过宰。 醉梦欢固然能从客人身上赚到不菲的银子,但那只是它盈利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每个月还定期从小倌、小厮身上收上一部分银钱,而这些小倌、小厮便凭着自己的本事从客人身上把这钱再捞回来,总之,羊毛还是得出在羊身上。 褚楚不一样,虽然来醉梦欢次数不少,但他看得上眼的小倌极少,以往都是一来就去他那儿,何谈来用西阁,是以这不长眼的东西才认作生人。 鹭箬脸色一沉,把折扇一收,对着那守门小厮道:狗崽子,看清楚了,这位公子是我的人,要银子我替他给,回头到我那儿取,若让我知道还有人不长眼,回头我就命人把你们的狗眼挖出来,别糟践了好东西。 小厮见鹭箬面色不好,先前想讹银子的念头早掐灭了,天晓得这位祖宗怎么今日下凡来“西阁”的。 方才他属实没注意,此时再瞧那少年的确颜色生得极好,知道恐怕自己得罪了人,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立马换了一张恭维的笑脸,是是是,奴明白奴明白,您二位里边请。 鹭箬着急如厕,耽搁了这么久,不由分说扯起少年的衣袖就往里间去。 一时间“西阁”内寂静无声,只余水鸣。 '长川豁中流,千里泻吴会。'[2]痛快!鹭箬说。 公子你…… 公子……?你平日里可都叫我阿箬的,何时这么生分了?鹭箬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扭头望向他。 不是,我……褚楚心想,这又是遇着熟人了。 你怎么还愣在这,不是内急,赶紧一并解决了呀!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闯进来的。鹭箬亲昵的说。 多谢公子……多谢阿箬好意,我先前解决过了……是你非拉着我的衣袖不松手才又把我拽了进来,你看!他举起自己的手臂,鹭箬的一只手还真挂在他臂端的衣袖处。 此情此景下,二人略有些许尴尬,褚楚本以为他这么同他一说,他必然会松开他的衣袖,但出乎意料的,鹭箬非但没有把他放开反而又把他拉得紧了些,他身型瘦削比鹭箬矮了些,被一扯入怀,鹭箬还自然而然攀上了他的臂膀。 先前这二人挨得不算近,如今这一通拉扯,鹭箬身上还未散尽的酒气反是沿着交迭之处一点点弥漫到那褚楚身上来。 褚楚似乎察觉到了,眉头似有些许的皱起,脚步往身后轻轻的退了退。 鹭箬见了,若有所思的道:“你……不喜欢我身上酒的味道?”还是你重新喜欢上了别的什么味道,譬如那梅香。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我以后都不喝了,成吗?”鹭箬盯住小少年漆黑的眸,生怕他不答应,戒酒这事是真的很难!他鹭箬做不到! 阿箬喜欢喝,喝便是,只是我觉得,这般饮酒伤身子,理应自己度着量,适度为宜。褚楚劝道。 鹭箬愣怔了些许,心里不知何时泛起一丝苦,并不是不待见褚楚这般关心他,只是褚楚从前宠爱他,知他爱饮,更知他做不到戒酒,便从不劝他少喝,还时常寻一些好酒来讨他欢心。 可今日,他却劝他少饮,有些东西终是不复存在了。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不过一介小倌,而褚楚是恩客,像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不会将他带出醉梦欢,更不会将他迎进府,得他一时的喜欢,也得清醒的懂得适可而止,若他哪天厌了,与他便是陌路之人。 二人一同走出西阁,此时刚才那守门的小厮已经不见人影,鹭箬并未放手,他顺势揽上少年的肩,换上一脸温柔,同他讲:今日醉梦欢恰逢更迭,走,带你一起去中庭瞧瞧热闹。 ※※※※※※※※※※※※※※※※※※※※ [1]宋代时厕所的雅称有称“雪隐”、古代古人认为厕所应设于西方或南方可称“西阁”,此处借用。 [2]出自李白的《赠从弟宣州长史昭》。 —— 阿箬:有些东西终是不复存在了(悲伤)。 小褚:(敲击脑壳.gif)都换人了还能存在嘛。 小顾:(一本满足.jpg)他心里只能有我。 第5章 中庭的确是醉梦欢此时最人声鼎沸之处了,几乎整个醉梦欢的人都有意无意集中在这里,大家移步上楼,或坐或站的都在围观下方。 那里围上了一圈天青色的织金纱帐,帐下燃着八盏白釉彩绘仕女图绢灯,最中央的位置放置着一张红漆戗(qiàng)金八边桌,现下每个桌角均有人落座,皆一客一倌配置。 唯独东南一隅,坐着站着的尽是小倌,不见客人。 红衣那位姿色属上上乘,立在侧的年纪尚小,五官比之旁人还是觉得出挑。 鹭箬拉着人就直奔那处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拔高嗓门:更迭局怎能缺了我鹭箬,'臭梅花'是不是你在从中做梗,你真是太心机了! 梅苏扭过头去,但脸上仍然清冷,直到看到鹭箬拉着的身边人,才显露一丝不悦,倒是他身边的漏月乖觉的将人迎过来坐下。 鹭箬也招呼着搬椅子过来要与他同坐,终于梅苏忍无可忍:你离远些。 鹭箬也不恼他,我愿意挨着谁就挨着谁,与你何干。 公子已经收了我的信物,何时收下你的了?梅苏质问。 鹭箬大咧咧的将手中十八骨折扇往褚楚掌中一塞,喏,这不就收下了。 无理取闹。梅苏呵斥。 鹭箬不忘把话怼回去,能收下你的,还不许收下我的了,凭什么这么偏心!” “再说,指不定公子更喜欢我呢,我可和公子'同床共枕'三年,你不过聊天解闷、弹琴赋诗了区区一年,如何有我同他亲近,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良宵,我哼着小曲儿哄他入眠…… 咳咳。褚楚脸色有些不好,四下是如此的安静,唯他二人争风吃醋,虽然鹭箬说的这些在醉梦欢的确见怪不怪,虽然褚楚心里也明白那并不关他什么事儿,但他就是面子上挂不住,谁叫他还顶着这原主的身子呢,百口莫辩呐。 身后的漏月适时给褚楚递了一杯已经吹得半凉的参茶,在他耳边悄悄言语,公子莫急恼,梅苏公子是清倌里的头牌,鹭箬公子是红倌里的头牌,平日里就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更何况今日涉及了您,您别责怪他们,在他们心里公子是极重要之人。 还是漏月像他,多省心的乖孩子。 此时正值星月爬上天幕,唯有一主事者手握小灯上前,与在场之人说更迭局的规矩,大意是醉梦欢此次也会延续以往的双头牌制,届时由场中的客人掷金、抛花,红倌以得金最足为优,清倌以得花最多为胜,从清倌和红倌里各选出两位头牌来。 其实,外人不知的是凡是能坐上这张八边桌的小倌都不似那些寻常小倌,有一些是五年前就竞争过头牌的老人,实力不俗,也不乏有一些后起之秀,是近几年冒出来的新星,能够崭露头角,有些别人没有的新颖特色。 褚楚对赌局兴趣不大,是输是赢于他并无大碍,但总归在这样的氛围下激起了一点好胜心。 他盘算着,那些五年前的老人,知根知底,梅苏、鹭箬能胜他们一回便能把他们再比下去一回,应该翻不出什么花来,关键还是在那些生面孔上,不知道醉梦欢这五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佼佼者。 他把自己的椅子朝后挪了挪,靠近了身后的漏月,附在漏月耳边小声询问,在座的这些,较之梅苏、鹭箬,怎样? 漏月本不敢议论这两位头牌,可如今褚楚问起来了,不可不答,想来想去还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也小声同褚楚回答:比之两位公子是万万不及,他们不会输的。 褚楚的心稍微宽了宽,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有人从旁宽慰才好,还是小漏月甚知他心。 统共这么一问一答的短暂时间,前边两位就把脑袋转过来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一致。 梅苏冷着脸没有多说,鹭箬不敢对褚楚发作,只好对着漏月骂咧咧:防着一个‘臭梅花’不算,还要防你个小崽子。 褚楚时真的被逗笑了,他还是孩子,你们吃哪门子的飞醋。 你也不过与他一般大。梅苏的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褚楚适才才想起自己的确年纪尚小,并非从前那个年岁及冠的将军,哎呀,犯糊涂了,一不留神竟又拿出了从前在军中教育年轻兵卒的习惯来。 褚楚这下是真明白他二人喜爱吃醋了,那些个其他小倌,有心也不敢多看,只拼命的埋头,待得一轮掷金、抛花完毕,才复抬起。 怎么样了? 鹭箬挽上褚楚的手臂,你放心,没人能威胁到我在醉梦欢中红倌的地位。 梅苏道:不一定,陆氏那两位不容小觑,目前一切尚未成定局。 褚楚有些诧异:你们缘何一致对外了? 二人异口同声:还不都是为了你。 褚楚:…… 那陆氏是什么人?言归正传,褚楚问他二人。 梅苏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来也巧,是与他们正对的那个位置,相隔最远,那里同样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位生的肥头大耳,看过一眼就觉得难以再视,必然不是小倌,不管他,目光移至另两位时令人眼前忽的一亮。 倒不是二人颜色生得多么夺目,而是这两人衣着由内到外都是相一致,左侧之人外穿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内着藕荷色杭绸袍;右侧之人的内里同样是藕荷色,似乎是一绫缎袍子,外头搭的是佛头青素面杭绸鹤氅。 这陆氏二人是一胞双生,上月入的醉梦欢,才一个月就到了如今的位置,今日还能上得这桌,想必野心不小。梅苏的话适时插了进来,同褚楚道。 衣裳好看,竟是双生子。褚楚感叹。 鹭箬接过了话头:他二人并非本地人,说是从江南水乡处来的,那地界素来以绫罗绸缎为名,自然都是上佳的新料子,你若喜欢,我下次也购置一些杭绸来裁衣,你我穿上保准比他们更好看。 褚楚看了眼统计的告示牌,上头诸多人的名字已经被红叉给叉去了,淘汰得挺激烈的。 除了梅苏与鹭箬,排在清倌与红倌第二位的正是两位陆姓,陆北淮、陆南涔褚楚念出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在你俩之后,看来确如梅苏所说,是有野心的,你们可别被人比下去了,下个环节是什么? 比文。 比武。 还没等褚楚反应,他们就已往比试台去了。 这比文、比武是什么意思?褚楚扭头问漏月。 公子,醉梦欢的小倌不是光有一张好看的脸才行的,能入头牌的公子既要能文也要会武,文是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替客人草拟文书、誊抄信笺,武则是如果客人遇到危险,要能护客人周全,如果客人有吩咐,更能替客人办事。漏月对褚楚说,像我,我就不成了,既不会文、也不会武,醉梦欢只会对够得上资格的倌人进行这方面的培养。 褚楚摸了摸漏月的头,看着这自卑得令人心疼的孩子,虽然你不会文不会武,但是你比这醉梦欢里任何一位都善良率真,这份品质是难能可贵的,要一直保持下去。 那边比试正欢,褚楚却不愿过去凑热闹,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梅苏拿着扎好的花束回来了,而鹭箬也将沉甸甸的一袋金放在了褚楚的面前。 赢了?褚楚问他们。 不辱公子所命。梅苏说。 拿一点回来给你乐一乐,臭梅花的花、我的金子各堆了一间屋子,都是你的。鹭箬道。 他俩的能力褚楚也猜到了,只是那陆家双子不知为何也往他们这走。 陆北淮、陆南涔拜见褚公子。双子异口同声。 褚楚瞅着二人,许是刚比试完,已经脱去了外头的鹤氅、皮袄,只着那藕荷色的内袍,令褚楚想起看过的一诗句: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罗。[1] 不必拘礼,你们有何事?褚楚端正了态度。 虽知公子已有梅苏、鹭箬二位相伴在侧,定然不缺其他,但我与胞弟对公子一见倾心,还望公子不嫌弃,能让吾二人侍奉公子。吴侬软语娇柔俏,很难想象是从男子的口中而出。 可你二人已有主客。褚楚道,虽然那客人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但也是他们的客人,他没有从别人手上把人要过来的意思。 他不是我与哥哥的客人,我们从未将信物交给他,只不过是同他约定好了,谁教这更迭局必须要有客人才能参加呢。陆南涔嗔怪。 鹭箬和梅苏都憋着一股气,褚楚感知到了的,你们觉得呢?梅苏、鹭箬、漏月你们都来说说。 你若喜欢便收,不必顾及我们。梅苏道。 爱收谁都行,反正不管是你们谁,褚楚必须、只能歇在我房里。鹭箬说。 漏月:我都听公子的。 那就收下吧。褚楚道。 他对这些小倌儿真的没什么想法,一颗心都悬在陵国的事情上了,儿女情长从未想过,曾经不会想,恐怕以后很难去想,要走的路实在还太长了。 在褚楚带着五人回屋的时候,殊不知,醉梦欢已经沸腾了,大家对褚楚包圆了红、清双头牌是有预料的,但是没想到位居第二、已经等同于双小头牌的陆氏,竟然也自请跟了褚楚,褚楚喜得大小双头牌。 这消息在醉梦欢中不断发酵,一夜过后已经冲出了醉梦欢,轰动了整个上京,人们口口相传这位郡主府小公子的风流造诣经此一事更上一层楼。 而褚楚在更迭局里得胜,五年之内,醉梦欢的权柄都会掌握在他的手中,直到他拿到手中的醉梦令才醒悟,为何陆氏二人一定要成为双头牌,即便在没成为头牌之后也要自请来到他身边,原来这醉梦欢的权柄还另有一层意义。 你们四个,武艺都不低吧?褚楚问。 褚楚心下明了,这醉梦欢或许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层面。 你们说,醉梦欢到底是谁的势力?褚楚问。 是谁的势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它是你的势力。鹭箬一边给褚楚捏肩一边道。 纵使不说,褚楚也猜了个七八分,或许是她的手笔,只不过以前的那个褚楚沉溺于声色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果真好一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呐![2] ※※※※※※※※※※※※※※※※※※※※ [1]出自李煜的《长相思》。 [2]出自刘向《触龙说赵太后》。 —— ps:好气,乱码就不说了,作话还总是被吞掉qaq。。 第6章 初十正赶上立春,招降官选拔也敲定在了那日。 川国皇帝很重视,眼下只差一步就能拿下陵国。 可在行军打仗上向来不需要他操心,有顾斋在,他思索战神将军不同意直接灭了陵国选择招降,一定有他的道理。 皇帝想,不管咱们这位大将军说啥做什啥,反正就全力给他支持就对了。 要不打了直接招降,可以!要征用场地选人,可以!把诏令发下去,不管顾将军要做什么,都给寡人仔细配合他。 于是第二天,红绸就从万花楼的檐角拉起,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少了一点唢呐齐鸣,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是上京城里哪家贵人在办喜事。 翁鹤轩对此颇为满意,他替顾斋选的这地方够大够排面,比他爹提议的那些地方好多了。 早年间万花楼刚刚在上京站住脚,他看出这其中有门路,想花重金买下,但这楼的东家不卖,他也不好强一女子所难。 这次顾斋说要办招降官选拔,他借机提了征用这楼的意思,皇权之下不能强行夺人买卖,征调一定行。 褚楚以为自己要在什么香榭庭居、太庙学堂参加这次选会,结果就被一群公子簇拥着领到了自家楼前,正对着里面的一应布置愣神。 顾斋喜好这样的风格? 参与竞选的人来的不少,不仅仅是那些有母家身份罩着的子弟,还允许一些寒门士子加入,不设门槛,公平公正。 对于这些人而言,好比是多增设了一场春闱,太难得了,若能通过初试还能得见天颜。 钰川找了个机会偷摸到褚楚的身边,小声告诉他,顾斋向皇帝要了他们万花楼做场,在川国的地界上她也没有办法回绝。 褚楚只道:“无妨。” 他相信钰川是谨慎的人,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带来麻烦。 “主子打算怎么做?” “关于这次的比试,你探查到了什么?” “回主子,听说这次分作三轮。一轮更倾向笔答,考官抛出试题,竞选者按照要求书面作答就行;二轮皇上掌眼挑人,想要代表川国去招降,必然要皇帝点过头;最后一轮由顾斋亲自把握,听说此行便是和他一起去陵国,再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主子,您有把握吗?” “没把握,也得硬着头皮上,但我有预感我能行,别担心。” 钰川:…… * 一声锣鼓,门口不再放人进了,凡是进了大门的都被视作拥有了资格,一干人谈笑风生的往那水台而去。 和当初褚楚走过的空旷水台不同,此刻水台上交错排列着数张精致书桌,桌上一应备着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皆是良品。 褚楚找了一方没有人的书桌,静待题目公布。 正对着的万花楼二层有东西缓缓垂落,露出真容,那是一副奶白色的长宣纸,宣纸上用毛笔蘸着金墨书写了一行楷书,观那字迹,工工整整,一撇一捺每个字都勾画得遒劲有力,应是用心写过的。 题:请在一炷香之内为瓮舒将军写一帖祭词。 褚楚:??? 迟疑的片刻,身边人都开始提笔了,香已经开始燃掉一个头头,褚楚拿起毛笔蘸了蘸墨,不就是祭词,为自己做祭,有什么不可以。 其实,他带兵打仗马马虎虎,文采就真的只是一般般,他们马背上的民族,不兴这个,之前都没考虑过,他原身这位小公子是个文采斐然之人,怎样才可以不掉马呢? 感觉现在,这第一关就卡上了,说好的我能行呢。 他苦思冥想,终想得一出路! 待得那一杆香燃得只剩个尾巴,终于咬紧牙关,赶忙提笔写起来。 * 半炷香前,万花楼二层上,站着两个男子。 “那个红衣的男子不就是那天你说的小公子。” 翁鹤轩努力的往那边瞧,肯定了顾斋的话语。 “他不适合穿红。”顾斋道。 “顾长宁你的关注点很奇怪,竟关心起别人的衣裳来了,人家穿什么与你何干,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小公子怎么还没动笔。” “我不关心,他能否通过与我无关。” “也是,我也不希望这种人跟你一起去陵国,这种人最好别和他有牵扯,不过他既然来了,我真挺好奇他会写什么,别是什么淫/词/艳/曲什么的,哈哈,权且再等等,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观瞻一番了。” “……” * 万花楼三层上。 皇帝正端着掺了蜜的参茶一口口啐着一边以一脸慈爱看向下方的试子们,在心里感叹川国就是江山倍有才人出,顺便遥想一下自己年轻的时候,身边不乏也是有这么一群文人墨客,只可惜如今都变成了朝堂上那群啰嗦的老家伙,每天只知道劝谏上折子,今儿要参这个赶明儿要参那个,年轻时候多可爱啊。 旁边总管太监刘喜看着皇帝一脸沉浸,也偷偷的跟着乐。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说楚儿也在里边对吧,人在哪呢?” “回皇上,小公子在……皇上您瞧,右边第二排那个红裳的就是了。” 皇帝又眯着眼仔细努力的去瞧,心里甚是觉得欣慰,这个小东西总算知道要长进了,懂得他这个堂舅分忧,甚好。 前阵子他家皇姐着急忙慌的从他这里要了太医去,说人在病中身子又不大好,如今看来像是没有大碍,这小子遗传了他老子那一副好面孔,皇家血脉里没有比他出挑的了,要能够趁这个机会,搏一个名头,朕就破例给他封世子,以后当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行。 对了皇姐前阵子似乎找朕商量什么来着,哦,要给楚儿找那个八字相合的人。 “刘喜,吩咐你找和楚儿八字相合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这个人着实难找,不过奴才花了好大的功夫好歹找着了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遮遮掩掩,有什么不好说的,尽管说来,你不知道郡主为这件事嘱咐朕多少次。”皇帝把脸一板。 “只是……这个人是大将军。” 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刘喜公公连忙来给皇上拍背,替皇帝顺气,这可是您要我说的,不能怪在奴才身上啊。 皇帝缓了好一阵儿,才说:“哪个?顾斋?” 刘喜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么巧,这可就有点难办了呀。 * 锣鼓声过,笔试毕,刚才场中的答卷人暂时作鸟兽散去。 顾斋和好友翁鹤轩,已经拿到了侍从收上来的一沓厚厚的答题纸。 翁鹤轩抢过半沓,拼命在里面翻找起来了。 “我迫不及待想欣赏那位小公子的表现了。”翁鹤轩一边找着一边乐呵呵的跟顾斋搭话。 顾斋也漫不经心的在一张张翻阅,随后抽出一张。 “别找了,他的在我这里。” 顾斋朝他扬了扬手中抽出的那一份,他虽然没有刻意想去找,但下意识里也是有一点点被带起来好奇的。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观摩。 纸上是字迹清秀的隽永小诗,落笔处只盖上了圆形的小小的一枚私印,阴刻篆体的二字,看进了顾斋的眼中,静翕。 顾斋:“坤静翕动辟[1],这份该是他的吧。” 那纸上只一首小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2] “顾兄,你又瞒着我偷偷补课了,你怎么就知道这小子叫‘静翕’的?” 顾斋还想着怎么从他这个话题上跳过,他可从没有关注那小子,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这才命人私下打探了一下,还不都是被翁鹤轩带起来的。 但是翁鹤轩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上面,他突然一惊一乍: “等等,这什么?这写的不是《诗经》吗?好啊这小子!顾兄你瞧瞧这算哪门子祭词?我国学虽然学得不好,但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这难道不是首表达相思萦怀的诗吗?你瞧瞧,一日不见,如隔三月,是何等相恋!” 顾斋:…… 他没有理会那个正处于暴躁中的翁鹤轩,夺过那张纸左看右看,一时间又在思索品味,最后脸上竟然还有了一丝丝笑意。 翁鹤轩:??? * 褚楚想得很开,和那些焦急等在万花楼外的试子不同,既然答过了卷,就没有再为考过得试题困扰的理由,虽然自己确实答得一言难尽。 川国的书籍,他曾经命人买回来过,那时他的本意是想了解川国的排兵布阵,好知己知彼研究川国惯用的战术,针对性制敌,哪晓得派去的探子没什么文化,事先没做好准备,反而被人忽悠买了一堆杂书背回来,书是买的多,可就是各种民间话本子,还有一些诗词歌赋,其中掺杂这本《诗经》。 褚楚跟着公子哥们去醉仙居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余只等着结果出炉,留着旺喜在那边盯着。 待旺喜从万花楼跑去醉仙居报信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一干人等又往回走。 万花楼外墙上赫然挂上了红色的布告,上面有着此次入选人员名单。 褚楚、萧子鸣、司落、单思、万胤风…… 在醉仙居的时候,褚楚也喝了好几盅酒,一路行来,酒意已经开始发酵了,他觉得有点迷糊,一眼扫到到自己的名字居然写在了第一位,揉起了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旺喜显然也瞧着了,喜出望外拼命的在他身边说着诸如“我家公子通过了、我家公子不愧是大学士的儿子”之类的话语。 那些公子哥们全围着他奉承,耳边充斥的尽是文采斐然、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学多才的字眼,吵得他头更疼了。 这些人真是聒噪得很! 褚楚忍着头疼的不适感,甩开他们就想要去万花楼里寻钰川,至少给他临时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他缓一缓酒意,这川国的酒,他着实喝不适应,顺便再问问后边的流程和选拔有没有探出新消息,回国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酒劲儿越来越大,他独自摸着廊杆穿过回廊,踉跄走进了万花楼的主楼,却一个不小心撞上一堵硬邦邦的东西,他怀疑自己是撞墙上了。 ※※※※※※※※※※※※※※※※※※※※ [1]出自《周易·系辞上》: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 [2]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 小褚:淦,我怀疑我撞墙上了…… 小顾:不,你是撞我心上了~[笑眯眯勾唇] 第7章 “……什么墙这么硬,下次得让钰川给墙面铺一层软垫,万一磕伤人怎么办。”褚楚抱着自己的头,还在嘀嘀咕咕。 平时褚楚不这样,今日只是因为贪杯多喝了一点儿。 在他还做陶姜的时候,要领兵和川国打仗,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提防着敌军攻城,很久没有沾过酒这种东西了。 许是太久没喝,低估了自己喝酒的能力,加上陵国酒既烈又醇,竟这般让人头脑发胀! 顾斋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往他身上横冲直撞的“小子”,对他身上的鲜红的衣袍记忆犹深,这种场合穿得如此艳丽夺目的,无疑有他。 他不确定的道:“褚小公子?” “唔……是你啊,顾斋,敢不敢吃我一招!”褚楚看是顾斋抬手就要朝顾斋劈去。 也没办法,脑袋里已醉成浆糊的褚楚还以为是在前世战场呢,满心里就一句:你这厮休想从我手底下攻破陵国,有我在,陵国必不亡! 顾斋下意识做出反应要抬手去档,转念又怕自己与他动手太欺负人,更怕失了分寸,弄伤这金贵娇气的小公子。 听说他身子骨很是不硬朗,万一禁不住自己没轻没重怎么办,而且完全没必要和郡主府产生隔阂,遂生生挨他一记手刀。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软绵绵少年公子哪有什么大气力,劈在顾斋手臂上的力道也就是不轻不重,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顾斋一把把人架起找了间房放下,此时的褚楚已经彻底醉昏过去,不再像刚刚那般胡搅蛮缠。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二人均匀呼吸的声音,顾斋嗅着自己身上也沾染上的一股子酒气,嫌弃的皱起了眉头,随手解了外袍就往那人身上一丢,也不打算要了。 想起翁鹤轩那不绝于口的夸赞,他突然饶有兴致的想看看这个众人口中比“美人还俊”的小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少年醉酒后熟睡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浓密纤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若是旁人看了心里都是喜爱、称赞,可落在顾斋眼里却是他最厌恶的玉面小生模样。 一张过于好看的脸美则美矣,却不中用,甚至都做不到慑敌,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他,招兵买马阅尽数人,期间最不喜的通常就是他这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瓷娃娃”。 倒是有一人例外,他也是知道自己容貌太出众才用鬼面掩容的吧。 他悄悄的俯下身来,离褚楚的耳边靠得很近,开口道:“小病秧子,刚才你那一记手刀还算有模有样,只可惜是个花拳绣腿的空架子。” * 足足睡了半晌,褚楚才醒,先是懊恼自己怎么就醉了,然后目光空洞的看着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夹袍,之前的褚楚是怎样的喜好他不能断定,但他自己是断不爱穿白的,这绝无可能是他的衣物,莫不是钰川给他披上的? 他仔细检查过这件夹袍的里里外外,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心里突然凉了半截。 在那夹袍的肩头内里处,居然用暗色绣线小小的绣了一个“斋”字! 脑袋里有记忆片段正逐渐回笼,这难道是……顾斋的夹袍? 他内心似有绝望,那么问题来了。 所以说在自己醉酒的时候…… 可能遇到的是顾斋? 是顾斋把他扶到这里来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暴没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褚楚拼命的想要记,可记忆在他撞到顾斋那里戛然而止,之后的偏就记不起来。 天让他活过来,为何又要丢他下火坑! 此地不宜久留,他将那衣袍叠收进自己的衣兜里,赶紧去寻钰川。 找到钰川的时候,她正在阁楼上核算账目,看到是褚楚推门,连忙起身。 “主子跑去哪里了,郡主府的人一直都找不见您。” 钰川本来一颗心悬着,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褚楚,想着郡主府的人也不是无能之辈,总不能真把自家公子给弄丢了。 “我……中午在万花楼里找了一处休息,我问你,顾斋也一直在这万花楼里?” “应该是在的,万花楼临时被征用,楼里的伙计这两天都放了假,只我留守在这里。” 钰川带着疑惑问:“主子莫非遇到了他了?” “没,没……就是看到一个背影同他很像,以为自己看差了。”褚楚有些心虚的撒着谎。 他面色不大好,这一线希望大概也没有了,那人应该就是顾斋,还得找机会得把这件夹袍给人还回去。 * 川国皇帝正在万花楼二层欣赏楼中珍藏的那些孤品,褚楚第一个推开房门。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对这大川皇帝其实有些恨意,五年的战火纷飞便是源于这人的一声令下;但是,他不能恨,作为郡主之子,他这具身体和面前这个人有着血脉的联系,这位也真的很是疼爱他这个自家小辈。 “褚楚请皇上安好。”他行礼。 “楚儿免礼。” 皇帝一看是褚楚,直接招呼他过来,太监刘喜也麻溜的给褚楚上了一盏好茶。 “听皇姐说楚儿日前身子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 “托皇上挂念,已经无碍了。” 皇帝一脸慈爱的点点头,这么多皇家子弟中,这位才情、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唯独就是身子骨差,想到这皇帝有不仅仅是慈爱了,更在心里增添了一分同情,觉得这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被梦魇缠住,肯定遭过不少罪。 “你这病,皇姐嘱托朕多次,大学士也托朕为你四处寻良方,你放心,不管有多难,朕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治好它。” “多谢皇上挂心。”褚楚再次站起,施施然行了一礼。 皇帝对于褚楚的喜爱溢于言表,褚楚心中早已了然,这第二关他最不担心,多半设立就是为了一个过场,皇上有好感的基本都能够通过,只是苦了那些第一轮考过的寒门子弟,没了母家势力的照应,应该会淘汰不少人。 * 褚楚握着皇帝写给他的举荐函,往万花楼三楼登去,他心里敲着鼓,不仅仅是因为这是顾斋亲自把握的一关,还因着正午那事,让他和他陷入了颇为尴尬的境地。 整理过一番心神,站在门前,迟迟未入,瑟瑟冷风吹得他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不能再拖延了。 他尽全力忽略自己心里的不安,冻红了的指关节在木门上轻叩出声,然后慢慢的推开。 银炭燃烧的声音很是杂乱无章,室内与室外截然不同,热浪扑面而至。 顾斋和翁鹤轩两人已经掐算好了时间,正疑惑人怎么还没来,便看到了一张煞白的小脸儿。 那脸可真是白啊,本身褚楚皮肤就很白,现在愈发的白了,更有一种惨淡的感觉,病弱公子的感觉又胜几分。 “看得出来,你很紧张。”顾斋开口。 褚楚憋着没说话。 顾斋说:“你放松些,我们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答完就可以走,最终选定谁也不是直接说与你听,还要我们敲定了上报后才公诸于众。” 翁鹤轩也在一边附和:“褚小公子你别怕,我们又不会吃了你,看你这脸儿白的,活像受了欺负,这样我们还怎么敢放心问话。” 褚楚:…… 顾斋一边翻阅手中拿到的皇帝举荐函,一边时不时瞅着褚楚。 “小公子中午可是没休息好,要实在状态不佳,凭着陛下的举荐,破格让您休息好了再来参试也不是不行,毕竟您身份尊贵。” 褚楚心说这人就是故意揪着中午那事不放,顺带话里的意思羞辱于他,说他走了皇帝的后门,背后有最大的靠山。 “并没有什么不适,将军尽管提问便是。”他冷冷道。 “那好,我问你,陵国陶姜,也就是瓮舒将军,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褚楚脸色更差了,他不想评判他自己的那一生,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评判,眼下又不得不答。 他回想起了独自从军的时候,因为排挤,被安排进火头营,负责兵士们的一日三餐,那个时候他只是偷偷趁着别人都休息的时候去练武,偷偷的藏在营帐外面去听将军分析战局、排兵布阵。 后来陵国遭了难,很多将士们亡了,火头营被迫出战,之后连火头营兄弟们也死在了战场上,余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再后来,就是那一天,顾斋终于要攻破城门,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拾得一张破烂鬼面戴上就独自冲出去应战,大抵是人被逼迫到一定程度,便能激发出全部的潜能,他竟同顾斋打得不相上下! 尤记当日唬对面顾斋自己是国主私下练就的一支兵队主将,特此带兵誓死来守护盘宁的“豪言壮语”。 顾、翁二人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褚楚开口: “瓮舒将军,我虽然没能有幸见过,但想他既能和您对阵五年,一定也是同您一样英勇无畏之辈,陵国能有瓮舒将军,就像川国有您一样,只是可惜英年……咳咳,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打住,你对于此次去陵国招降有什么看法?” 褚楚被顾斋叫停。 “川陵之间必有一战,即便不是川国,也可能会有其他国家,将军您舍征战而劝降,没有多造杀孽,陵国百姓定会感激爱戴您的。 “关于你笔试的作答,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为什么是《诗经》?” “因为……因为……寄托对瓮舒将军的萦怀牵挂之情……” 听得此话,翁鹤轩眼睛睁得老圆,“你你你!没想到你对瓮舒竟也存了那种心思……坊间传闻果然诚不欺我……你……唔……顾长宁你做甚不让我说……” 顾斋适时的捂紧了翁鹤轩的嘴,以防他再口无遮拦。 心思?什么意思?名不虚传又是什么?褚楚没大听懂。 顾斋冷着脸,面露不愠:“你,赶紧走,回去等消息。” 褚楚没有着急离去,缓缓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件叠好的象牙白夹袍,恭敬的放在了离顾斋最近的小案上。 “中午的时候,贪杯多喝了一盅,谢将军好心照拂,希望没有唐突到将军。” 然后转身,关门,溜之大吉,一气呵成。 翁鹤轩看了看那件外袍,又迷茫的望向顾斋,随即眼睛里充斥的全是不可置信。 是他想的那样吗? 事情大了,他们川国的战神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让这小公子给迷了心,联想到之前读诗时那个笑,他得出一结论: 完犊子,这两人八成已经有一腿了! ※※※※※※※※※※※※※※※※※※※※ 翁鹤轩:是我想的那样吗? 褚楚:我不是,我没有[连连摆手.gif] 顾斋:就是你想的那样儿! 第8章 褚楚的招降官身份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他觉得这其中多半还是皇帝的属意,至于顾斋,他应当是不在意的。 那日,刘喜公公亲自领诏来郡主府报喜,郡主娘娘却喜忧参半的看着册封诏书。 “皇上是知道我家楚儿身子骨的,缘何将这样的大事给了他,我儿若是在边城在陵地犯了魇症,如何是好?不行,我还是要入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褚姲有些急躁,便要执那诏书随同往宫里去。 刘喜公公赶紧将人拦下,“郡主娘娘,别急,先听老奴一句。” 他见郡主情绪平复了一点,接着道:“陛下知道您心疼公子,已经挑宫里一直给公子治疾的老太医还有上京城最擅魇症的大夫带着御赐珍惜药材随小公子一起去边关。” 刘喜又说:“小公子的个人安危,娘娘也不用太担心,此次是去招降大抵没有再征战的意思,不会让小公子去战场上,何况陛下千叮咛万嘱咐大将军好生照料,必定不会让小公子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刘喜又凑近了一步,悄悄言:“您不是托陛下找那个和小公子八字相合的人么,陛下命奴才告诉您,和小公子八字相合的正是顾斋顾大将军呐。” “陛下这是一遭可是用心良苦呢,我们这位战神大将军性子直,贸然同他说亲,他断然不肯接受的,可小公子是陛下亲侄子,陛下打心眼里疼的,自然要向着自家人,所以这事儿恐怕要从中再周旋一二。” “可巧,这次招降官遴选,小公子自己报了名,指不定能给二人凑一场缘分,此去陵国,正好可以让他们二人多一些相处的机会,等回京的时候,圣上再寻个由头给小公子赐头衔,顺水推舟把小公子指婚到将军府。” “不过奴才斗胆插一句,这事弯弯绕绕良多,大学士、郡主娘娘还是找时间去宫里面见圣上细谈为好,最好是能赶在大将军和小公子回京复命之前,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褚姲自那日受过太医点拨后,改观了不少,既然皇帝真的帮他找着了这个人,她也认了从男子中寻八字相合之人的办法,不忍看褚楚再受魇症之苦。 于她而言,她并不在乎顾斋是不是会愿意娶一位“男妻”,只要皇上下诏,谁敢不卖郡主府的面子,只是皇帝那边有些为难罢了。 如今帝王虽已不再年轻,但仍有雄心壮志,必然不会只得一个陵国就堪堪满足,少不得还要倚仗这位顾大将军替他在外头攻城掠地。 她心知皇帝绝不会为了她的儿子明面上和大将军撕破脸,否则也不会是她的楚儿嫁往将军府了。 * 这一头,褚楚自知道自己被选中的消息后,就开始为归国做准备了,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国,但他早早的吩咐钰川把消息递了回去。 是以,川国的招降队伍打点好一切后沿着官路从上京城向北而去,川国皇帝亲自送他们出的城。 冬十二月,褚楚的马车沿着官路一路摇晃,天是极冷,可褚楚不觉得,此刻他心中全是归国的喜悦,像燃烧着的一团烈火。 除了随侍在车门外的昼芸和旺喜,还有梅苏、鹭箬、陆家双子同在车内,不用详说缘由,褚楚便心知肚明是谁把他们指派来的。 梅苏从马车的备用暖匣里端出一碟藕粉桂花糖糕,褚楚听说过原身那个小公子颇爱吃这个,故假做十分心爱的样子多吃了几块。 糖糕刚刚拿出来,还是温温的,入口绵甜软糯,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弥散着桂花的清香,馋得人紧。 褚楚嗅着这味道大了些,担心别人私下议论他吃独食,摆公子的架子,唤来旺喜让他给前边骑马的顾斋也送了几块去。 车门在行进途中被敲响,外边传来的声音竟是顾斋。 “褚公子,可否介意我同乘?”车门外的声音不大不小、字字清晰的传进褚楚耳朵里。 褚楚不知道顾斋为什么突然想要上马车,有心拒绝,没理由真这么做。 他思忖—— 或许他是想同他一同商量关于劝降陵国的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别和他把关系闹僵。 这辆马车属实宽敞,容下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车上铺着柔柔的几层软垫,不似去劝降,更像郊游。 褚楚清了清嗓,说了句“将军请进。”车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一时间顾斋也没想到马车内居然有这么多人,愣怔了许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斋看了最里间的褚楚一眼,道:“咳咳,小公子好大的阵仗。” 褚楚一怔,反应过来,也不肯答他,只对车内的四人道:“外面风大,你们给顾将军也挪个软垫。” 车内寂静无声,无一人开口说话,鹭箬似是想说什么,被褚楚警告了一眼后也不敢瞎动嘴,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瞧出如今马车内的氛围很不自然。 褚楚支起窗户,撑着脑袋假装欣赏车外的景致,渐渐的把心思转移了,他发现,越往北走,明显水草不比之前丰茂,或许对于陵国来说,衰败真的就是天意。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将计就计假意招降只是其一,目的是保全,更要做的是借此置之死地而后生。 褚楚的脸上笼满了阴翳,“一统天下”看在褚楚眼里尽是杀孽与罪过,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你争我夺呢?可怜那么多普通人在国与国的战争中遭受磨难,不知为何人肆虐的野心买单。 顾斋的内心还在因自己的“鲁莽”而懊悔不已,可恨自己非要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忝着脸来蹭车,莫非是那小公子在几块桂花糖糕里给他下了药,真迷了心了? 而且为什么马车上会有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男人”…… 醉梦欢更迭局上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他打量了一下四位男子,无一例外都是面容姣好,任哪一个放在人群里都极为出众,不免联想到了翁鹤轩那番关于褚楚的“好男论”。 褚楚没有同他言明四人,这让顾斋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 马车沿着羊肠官道一路向北,自郁郁葱葱的林间行至低矮灌木,不日便到汾景。 他们这一行沿途都没计划停留,只将同边城和上京城等距的汾景城作为中转暂时歇脚,待得休整好,继续启程。 其实如若是顾斋一人带队可能都不会停留了,只肖快马加鞭不日就能到达边境。 可郡主府的小公子是个“病秧子”,这一行越往北,气温越寒冷,皇帝怕小公子身子骨受不住,特地交代顾斋一定要在途中休整好了再赶路,大将军也不得抗命。 汾景是隶属于川国一座小城,和其他城池一样,也有城守,有专门的官驿供办差的人歇脚、补给。 这汾景城守乃是顾斋好友翁鹤轩母家一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叫做蓟安民的,翁鹤轩老早遣了书信同他打过了招呼。 得知了消息的蓟安民早早的派人等在了南城门外,如今正值战事关键期,皇帝很是关注这一趟招降,可不敢怠慢大将军。 只是汾景离上京城颇有距离,蓟安民只知道这次是大将军顾斋和一位新任命的招降官受命前往招降,其他一概不知。 顾斋的名头在川国显赫,但褚楚却不是,这位城守事先没有从翁鹤轩的书信中得知招降官乃郡主之子,两相对比,心里那杆称霎时倾倒,自认知道如何对待二人。 汾景城虽小,蓟安民却弄了个不算小的排场,带着汾景官吏势要款待顾斋一行,宴席就设在城守府,给他们安排下榻的地方也做主从官驿换到这里。 宴桌上的菜色虽然不及上京城花样繁多,几个大类是有的,还因着汾景处于官道重要位置,算得上交通枢纽,往来引进了一些他国异域的外邦菜。 褚楚带着醉梦欢四人以及昼芸、旺喜承包了一桌无人空席,却见远处顾斋落座的上宾席热闹非凡。 顾斋左侧坐着蓟安民,而他的右侧不知何时被安排了一位清丽佳人相伴。 那名女子姿色姣好,五官并不最为精致,单拿出一样绝不出挑,可就是这样的五官安在一张脸上却没有违和感,反而让整张脸都舒适起来。 鹭箬见褚楚往那头望,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别觉得那城守冷落了你,官场上的人都这样,阿谀奉承,这个汾景城守只当你是个新上任的小官,不知道是郡主之子,不然巴结都来不及。”鹭箬对褚楚说道。 “顾将军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何人?”褚楚好奇的问。 梅苏道:“大约是这城守之女,小地方的官宦最常卖弄的把戏,常会把自家儿女推到比他们高阶的大官面前,常借酒桌攀附亲戚关系,顾将军怕是被缠上了。” “公子就不要想他们了,快些动筷吧,咱们这边既有好吃的好喝的,作甚还去管他们。”陆南涔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陆北淮夹了一筷子切好的烤全羊肉,塞进褚楚碗里,很是赞同,看那边趋炎附势的样子,他们这一桌可不乐得清静。 褚楚嚼了两颗盐炸的花生,心中涌起莫名的烦闷感,遂打算用食欲解决它,便专心起来认真动筷。 褚楚不知道的是当他把视线移开后,顾斋目光也投向了他,一边饮着杯中奶酒,一边若有所思。 ※※※※※※※※※※※※※※※※※※※※ 提示:本章有重要人物出现,猜猜是谁? 第9章 这边蓟安民已经在与顾斋的闲聊中明了,在汾景停留是顾及那位招降官的身子。蓟安民看顾斋对那位粉头粉面的招降官提及甚少,于是断定两人没有过深的交情,酒过三巡后胆子也大了起来,顺便想拍顾斋的马匹,免不了多踩高捧低。 “圣上一定是糊涂了,如今怎的招个这样满身脂粉气的奶娃娃任招降官,招降可不是小事,下官认为只有像顾将军这样的才能堪此大任。”蓟安民边说边顺着顾斋的眼神瞧着那桌的褚楚,“可怜将军还要为了这样的‘病大人’劳心费力,事必躬亲。” 蓟安民见顾斋没有反驳,越说越起了劲,他道:“一看那位招降官大人就是贵公子出生,这受圣上之命办事,还要带着四位‘精雕玉琢’般的人物,下官虽身在穷乡僻壤之地,这几年却也听说上京的公子们是愈发‘骄/奢/淫/靡’,有不少喜好‘男风’。” 蓟安民又偷瞧了褚楚好几眼,肤白胜雪、唇似樱红,越瞧越觉得褚楚便是上京城流传的那种“喜好男风”的样子,那什么他小时候看过的画本子里的纨绔公子也是这个样子,绝对没错。 “思儿,愣着干什么,快给将军敬酒。”蓟安民一边自己给顾斋夹菜,一边让自己的女儿敬顾斋,希望能得顾斋青睐,可惜顾斋并未多看她一眼。 顾斋接过那酒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着,莫名觉得烦闷,吃下去的菜无一点滋味,他可不关心那位小公子是不是好男风,也听不下蓟安民的胡诌,起身离席。 “下官看那位大人身边的那几位,八成就是他的……大人,你怎的就走了。”蓟安民酒一喝多就口不择言,只当这位战神大将军不欲再饮宴,却是没多想自己说错了什么。 顾斋路过褚楚那一桌的时候,脸色黑得吓人,冷淡的给褚楚同桌的四人撂下话来:“服侍好你们的公子,晚些时候让太医瞧瞧他的身体,若没有大碍,喝完了药休息够了就尽快出发,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褚楚瞅着也知道顾斋该是不痛快了,只是不知道那位城守大人哪里惹了他不痛快,他觉得这人真的很难看透,以前在战场上与他对垒的时候,颇觉得他为人耿直,后来幻梦中的顾斋又是那样的偏执模样,现如今只觉得无论什么事发生再他身上都不奇怪,只觉得就是个古怪之人。 有了上次万花楼的教训,褚楚不敢再以原身这病恹恹的身子贪杯了,愣是这样有他母国陵国相似风味的奶酒也不敢多喝,只掐着手指数着喝完了两小盅,就起身离了席,去早已预备好的房间歇着等太医。 随行太医把过了脉,旺喜、昼芸煎药去了,醉梦欢四子更趁着褚楚休息有机会去各自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褚楚才沾上床,待得拉过被子已然睡了过去,虽说官路平稳,可在车上休息始终不比稳当的在床上睡个踏实觉来的舒服。 沉沉的睡梦里,褚楚的鼻息间若有若无的嗅到了一种好闻的香气,像是酴醾花香。 一觉无梦,睡醒之时神清气爽,喝过药后,褚楚不愿意在闲在房间里,打算出了房间去四处转转。 走出房门,却听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喁喁私语,褚楚悄悄匿了匿身形,以免被发现,往那边悄无声息的靠近。 “将军大人恕罪,小女不欲缠着将军,实是爹爹之命不敢违背……”女子的声音自带三分娇媚,听上去就平白的就有让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顾斋没有回应,转身欲避嫌而走,女子再次张了口,声音这回急促了些许:“将军可认得我远房姨母之子翁鹤轩,还望将军看在鹤轩哥哥的面上不要马上离开。” 顾斋知道蓟安民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女儿塞到他身边来,这姑娘应当也是身不由己,也罢,就看在翁鹤轩的份上在此处多待一阵儿,等回了上京城定要向翁鹤轩讨上几顿醉仙居。 褚楚心中恼火,诘问自己怎么就偏走来了此处,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不欲在此处听人密会,坏了人姻缘,趁着他二人未发现,转身拐去了别处,是以后面的话全然没听见。 拐到另一处院子,正见一十岁模样的女娃正在院中练习投壶,只不过每每都不中。 “你这样投是投不中的。”褚楚斜倚着廊柱看了一会儿,好心提醒。 女娃被人看了笑话,一下子羞红里面颊,“我只是失误……失误!平日里我都投得中的,你说我这样投不中,那要怎么投嘛。” 褚楚从廊柱后走出来,同她说:“投壶是有诀窍的,善于投壶的人,就算用布条将他们的双眼遮盖住,他们也能够将箭矢精准的投进壶中,就像这样。” 纸上谈兵,永远缺乏说服力,褚楚说着将手中拿过来的箭矢,瞄准壶口,闭上双眼投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那是箭矢落入壶口的清脆声,褚楚暗暗松了一口气,原主这身体是真的不行,投个壶要用比常人更吃力的劲儿,差点儿他就要在小女娃面前丢人了。 女娃欢欣的拍起掌来,缠着褚楚教她投壶的技巧。 “多投多练,用心去感受,用耳朵去听,要把手中的箭想象成你手臂的一部分,连接着你的心脏。”褚楚也没藏着掖着不给说。 “当你能够控制好着力的时候,把双眼蒙上,去听箭矢擦破空气的声音,声音不同投的远近也是不同的,等你投得多了自然就能明白。” 女娃儿似有所悟,扬起一张小脸,问他:“你是谁呀,长得这样好看,还这么会投壶,我竟没见过你。” “你是谁呀?”褚楚不答反问。 “我是爹爹的女儿。”女娃儿很自豪的说。 褚楚思索了一下,笑着说:“这里是城守府,你爹爹可是这汾景城守,可酒桌上我见过城守之女了呀,不似你这般小小年纪,也没有你这样顽皮。” 女娃点点头,她道:“你说的大概是我长姐,爹爹共有三个孩子,我是老幺,上头还有哥哥和姐姐,长姐蓟权思、我的孪生兄弟蓟新槐,我叫蓟椿立。” “新槐椿立[1]是个好名字,幸好你爹没有那么落俗,若是给你取些春字、丽字之类的就不美了。”褚楚伸手捏了捏小女娃儿的两个发髻。 “嘻嘻,是娘给我们取的,长姐的名字才是爹取的。”小女娃一瘪嘴,说完又问褚楚的名字,最后忽然灵光一现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爹爹说的近日来的贵人是不是。” 褚楚想了想说:“大概是吧。” 女娃忽然开始端详打量起褚楚来,她皱着眉说:“爹爹说想要把姐姐嫁给‘贵人’,那你岂不成了我姐夫?” 褚楚一惊,连忙表示自己不是,自己没有,自己也不喜欢他姐姐,并偷偷告诉她,她爹要她姐嫁的另有其人,想到刚刚撞见的那一幕,忙解释是一位与他随行而来的大将军。 谁知那小女娃听了竟咧开嘴笑,“那就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让爹爹把我嫁给你。” 女娃难得的保有童真,是他在她这般年龄时未有过的天真无虑,不忍破坏她那份简单的美好,笑着答:“好呀。” ※※※※※※※※※※※※※※※※※※※※ [1]新槐、椿立取名灵感来源于《怀椿》歌词:新槐再生不见椿立。歌非常好听,安利! —— 小顾:霸气求收藏! 小褚:乖乖求评论! 阿酒:一本正经求不养肥! 第10章 这时节,仍然是凛冬,整片大地都未见生机,与南方湿润的冬季不同的是,北方寒冷干燥且风大,呼啸刮过的冷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末微隙缝,直直的灌将进来,吹得脸上生疼,让人禁不住的缩紧身体,打上一个寒颤。 清晨,马车终于再度踏上了北行的路,褚楚裹了一层更厚实的衣袍,瑟缩在马车里,原主这身子骨比他想象中更弱,养尊处优的南方公子,哪里受得住这个,脸上的柔嫩的肌肤都要冻的皲裂了。 鹭箬正用手指一点一点的给他涂着小瓷瓶里的木芙蓉膏,不然他都无法想像会以怎样一张脸到达目的地。 到了庆弥就意味着到了川国的边城,出城后再往北就能对望陵国的边城盘宁,两座城池中间隔着一方开阔地,是以前顾斋和陶姜两军对战的战场。 浩荡的一队长车马从庆弥的南门而入,沿街百姓跪地拜伏,有一老汉最先看到骑马先行的顾斋,翌时站起恭敬高呼询问:“将军大人,我们是不是不用再同陵国开战了?” 顾斋骑在马上,答曰:“圣上亲遣招降官大人来边邑,不日就会招降陵国。” 老汉领着好些人又对着后面的马车一顿跪拜叩首,嘴里齐呼:“谢陛下隆恩,谢大人体恤。” 顾斋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马车里的褚楚,坐在马车里的褚楚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知道川国边邑的百姓渴望战事停止,陵国的百姓又何尝不是呢,百姓们没有错,将士们没有错,那到底是谁的错,是发起这场征战的川国皇帝,还是谁,他在心里不断问自己。 马车一路驶进了将军府,将军府不是上京城的将军府,只是以前是城守府改的,自从川陵开战以来,原先的城守被调离,这座边邑小城由顾斋接手。顾斋命人在原来城守府的基础上重新扩修,名义上是将军府,实际上是川国军队驻扎的营地,守卫森严。 刚安顿好,顾斋就派了一个人来知会他,就是在将军府内,那人也是一身轻甲,像是军中之人,褚楚觉得很眼熟,像是上辈子见过的那个顾斋的副将谢岚。 祭瓮舒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之后就等着看陵国那边的反应,他们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算算日子,交代钰川的消息应该早传回了陵国。 谢岚转身替褚楚掩上门,就去寻顾斋,直到见到顾斋才表露出一丝情绪。 “圣上太怠慢将军了,就给您就派来这么个‘病秧子’大人,属下看着也不像能够主事的。”他拱手,恭敬的弯腰向伫立在布防图前的顾斋行礼。 顾斋答他:“不能主事才更如我所愿,我要的只是一个既能控制又能够挡在我们前面面对陵国之人。” “你啊,眼力见长,可这脑子始终学不会转弯,说说如何得知他是‘病秧子’的。” “不是末将说大话,跟着您这么多年,虽然武力不及您、脑子也没您快,但看人的准头比大人要准,虽说上京城不乏有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书生、贵家公子,但那位大人不同,末将听那位说话,气息不匀,虽极力掩饰,在说长句的时候仍颇感吃力,所以断定他必定体格虚弱,进府以来,也并未费力做消耗体力的事情,必然是自身的缘故,由此断定是有疾。” “胡说,我看人的准头何时就不及你了,不过回京一趟就敢编排我,我看是放你在这军中不受约束惯了,是不是要罚你去领军棍。”顾斋和谢岚玩笑后也摆正了态度,交代他,“三日后的大典切不可出问题,方方面面都要准备好,若是陵国执意装傻充愣,我还是会给你们下攻打的号令。” 顾斋又说:“还有,大典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做好配角即可,别抢了招降官大人的风头。” * 三日后,瓮舒祭典。 庆弥城家家户户都遵将军府的令挂上了白色绫条,一挂礼炮过后,跪伏在长街的百姓们看到了将军府里有两人各领着一条长队身着祭服的将士们缓步往外走。 再待得二人走近些,百姓们又发现领队的其中一位素白衣袍者是他们敬仰的大将军,而在他左侧是一位同样衣着缟素的男子,粉雕玉琢,宛若天人。 褚楚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日,自己能一身素白为自己做祭,造化弄人,或许是上天真的将挽救陵国的大业交给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浩荡的祭祀队伍走出了城门,向前而去,走了一段距离后,顾斋示意队伍停下,对褚楚说可以开始祭祀了。 褚楚一脸迷惑,开始祭祀?要怎么开始,他偏头好似询问顾斋。 顾斋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招降官大人不是写过一篇祭词,原样儿照着背就是了。” 说完之后,顾斋再没有多余的话同他讲,似乎真的要把这个事情全权交给他,好像在说,您才是今天的主角,我只是一个配角。 褚楚想起那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觉得自己是疯了,信他就真的见鬼了,他居然相信顾斋会好心的把一切都安排好,呵。 看着眼前的一方战场,回忆起前尘,想起战场上死去的将士,褚楚独自带头唱起哀歌,那是一支陵国流传哀悼亡人的歌谣,他悼念的是所有埋葬在这处沙场的不归人。 悲人的哀歌从褚楚嘴里唱出来明明该是违和的,却没有人在此刻觉得不对,身旁的顾斋略微有一丝诧异,而那一丝诧异又很快湮没在无尽的哀思中,将他同化。 两支队伍的将士都被这份哀情感染了,一字一句的也学着褚楚哼起那悲哀的曲调。 川国的将士们并不恨陶姜,相反他们更敬重有勇善谋的战士比有勇无谋者更胜,打仗从来就不是靠着蛮干取胜的,而陵国的那位瓮舒将军能够以一己之力在他们川国的铁骑之下,顽抗这么久,就已经获得了川国将士们的敬重。 长长的祭祀队伍齐唱,声音在呼呼的风声里传去了远方。 陵国的守城将士们听到川军在自己家门口唱起悼歌,连忙回禀了城中主事的副将。 褚楚有些暗暗焦急,他不知道弄这么一出,陵国会作何反应,只希望消息早已传回陵国,不至于等会儿仍是短兵相接。 忽然陵国的城门打开了,褚楚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内跃出。 小黑马,白银甲,确认无误是柴涟,他前世的副将,还好还好左不过是他一人出城,小黑马在离他们二十步之外停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和祭祀队伍对峙着。 着白银甲的男子从小黑马上跃下,将手中旌旗在沙土上奋力一插,向着他们屈膝单腿而跪,表达着陵国臣服最大的诚意,那一刻,风沙在他眼里都是静止的,连他的呼吸都暂停了。 “在下柴涟,瓮舒将军的左副将,川国探子果然厉害,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将军故去的消息了,也罢,我们早知道瞒不了多时,国主知晓你们的意图,已修书同意降于你们,成为你们的附属国,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川国不再肆意屠戮我们陵国任何一人,我们愿意年年岁岁进贡朝拜。”声音铿锵有力。 虽说川陵之战由此而止,再无兵戈,对于两边的百姓们来说无疑都是好事,也是褚楚一直以来的心中所愿,可不知为何始终蕴了一丝苦涩。 看着柴涟向掠夺他们的人行跪礼,不论是他,还是任何一个陵国人都会感到奇耻大辱,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向顾斋看去,可此时的顾斋却不为所动,一副要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他的样子,可是,明明他刚刚有片刻的触动被他的余光捕捉到了来着,是因为什么? 褚楚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了,身边的顾斋仍然没有动作,他不能让柴涟就这么一直跪着,也不管顾斋怎么看待他,独自一人朝他走去。 褚楚体质不好人又特别瘦,在风沙中走得很艰难,好几次都让人怀疑要被吹走,费了好长的时间,好歹是一步一步终于走到柴涟跟前了。 “小花,别跪了,起来。”褚楚压低了声音对柴涟说。 柴涟猛然抬头想要在面前人身上找到旧人的影子,可怎么看怎么不像,面前这人的身形样貌都不沾边,连同那句“小花”都像是他错听了的幻觉。 “柴小花,你打算让我等你多久。”褚楚皱眉。 不会错,虽然这个人和将军一点都不像,但刚才皱眉的神态却与将军一模一样,还有那句“小花”,只有将军才会那样叫他。 柴涟起身拍了拍下襟上的沙土,整理了自己的银甲,再次朝褚楚双膝伏地同跪,眼中似有泪珠,“我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叫我‘小花’,我以为将军你把我们抛下了。” 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这么多,我回来了,我说过不会抛下你们的,又怎会食言。褚楚费力托他起身,生怕给不远处的人看出异样来,“初见你时,你还是个饿的马上就要昏死过去的小兵士,我从伙房偷了只鸡腿给你,问你的名字,你让我唤你‘涟’,跟我解释说是‘风吹水面形成的波纹’,而我打趣你就是一朵‘小水花’,一直这么叫着你,后来提拔你做我的副将,我觉得这么叫不够威武,就把那个‘水’字省去了。” “叫小花,就很威武吗?”柴涟没好气的回他。 两人相视而笑,像隔了数万年。 不能耽搁太久,好在柴涟和他上辈子已亲如兄弟,他不必像向钰川那样和他解释那么多。 这边祭祀队伍已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先前褚楚一个人就敢朝那陵国副将徒步而去,站在身后的梅苏、鹭箬等人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来得及抓住他,已经心急如焚,生怕小公子出事,如果不是被顾斋摁住不许,他们早就跟过去了,沙场谈判这种关键时刻,是以欲保护褚楚也不能擅动,唯恐多生变故。 众目睽睽下,是褚楚自己擅自作主靠近敌人的,就算皇上要治他未能护好褚楚的罪过,也不能过多苛责他。 遥遥看见风沙中那黑马开始动了,二十步的距离于良驹就是眨眼之间,一蹿就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共乘一骑,柴涟持缰纵马,小心护着把褚楚送了回来。 顾斋深觉错愕,瓮舒的副将岂是这样听话的人物,竟能大度容忍陌生人骑乘自己的战马,他们的关系有亲近如此? 可顾斋没有从柴涟的面上看到一丝不情愿,他暗暗思索褚楚到底做了什么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柴涟的信任。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他的预料不符,这个“小病秧子”越来越让他出乎意料了。 ※※※※※※※※※※※※※※※※※※※※ [1]出自《孟子·告子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 顾:大典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做好配角即可,别抢了招降官大人的风头。(护妻get) 第11章 柴涟被褚楚引见给了顾斋,只拂手向顾斋行了一礼,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反观顾斋,难以掩饰的好奇。 顾斋思虑了一下说:“知晓柴将军乃陵国仅次瓮舒将军之人,沙场上多次兵刃相见,从未如今日这般乖觉,是以令人惊奇。” 褚楚暗暗的给柴涟递了个眼神,柴涟顺着接话道:“大厦将倾,形势迫己。” 顾斋发笑,言:“柴将军实乃审时度势之辈,若瓮舒将军知道你现在的这样会作何感想,他之前可是宁死都不降。” 褚楚知道顾斋故意讥讽人,心下不忍,想帮柴涟解围,忙把话题岔开,他道:“刚才来的路上柴将军已经和我说了,三日后我们便可入盘宁城,到时候降书也差不多从金雀城送到了。” 褚楚欲送柴涟离开,这边离庆弥实在太近了,而这两支祭祀队伍安排的都是川国士兵,顾斋为了防范陵国耍诈,必然留有后手。 柴涟孤身一人执意送他过来属实危险,若不是这身子无力支撑他再独自走回来,他断不肯让柴涟冒这个险的。 顾斋看出褚楚着急催人走,适时的抛出自己的橄榄枝:“柴将军,本将军很是欣赏你,将来陵国降于我们大川,不妨入我麾下,好男儿应征战于沙场之上,不宜就此埋没在市井之中。” 顾斋又言:“我有一位副将,也似柴将军这般英勇,若不嫌弃,必以其同等之位待汝,可好?” 柴涟已经翻身上马,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褚楚,随后用力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二人的“眉来眼去”被顾斋尽收眼底,顾斋没想到祭瓮舒的仪式进行得如此顺利,也没想到陵国行动如此迅速,抢先他们一步,挽了自己的面子,心中有太多的不爽,就想撕一道口子发泄发泄。 “本将军竟不知道我们的招降官大人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只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就能让敌国将领心悦诚服,还亲自驱马送你回来,可比我十万铁骑强多了。”顾斋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 顾斋又说:“这柴将军可真是个‘妙人’,不愧是瓮舒将军器重的良将,想必褚大人也同我一样欣赏他,方才我擅自开口就招安于他,现在细想总觉得是夺了褚大人所爱,也罢,若褚大人真看中,凭褚大人今日之功劳,他日柴将军真投入我麾下,我亦愿做这个成人之美,割爱让与大人。” 褚楚在风沙中来回奔波已是疲累,后又周旋在顾斋和柴涟之间,担心怕顾斋有意刁难。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终于可以把悬着的心堪堪放下,索性再懒得去琢磨顾斋那些个话里话外的意思了。 见褚楚三句话没个回答,顾斋以为褚楚打定主意装傻充楞,气也撒不出去,也懒得打他这个“闷葫芦”,回城就叫上军中弟兄去酒铺子吃酒。 一身疲累如褚楚,被昼芸投喂了燕窝粥、人参汤之类的汤药,又叫来了太医诊过了脉。 这么好一番折腾,临睡之前他撑着打架的眼皮,躺在床上回想了今天的事。 也不知道顾斋到底看出来他和小花的关系没有,他说的那一大堆他也着实没有认真去听。 罢了,脑袋里糊涂,还是睡吧。 * 三日之后,褚楚依旧乘初到之时的马车,随护卫军过了沙场进了盘宁城。 再度活过来,盘宁城依旧是那个盘宁城,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褚楚的马车这回被安排走在了最前面,盘宁百姓们还真舍得拿那些臭鸡蛋、烂菜叶招呼上来,径直砸在他的车窗上。 百姓们对于川国是恨极的,顾斋把他推到前面被千夫所指也是好计算。 昼芸、旺喜容不得褚楚受这等委屈,都在埋怨,但褚楚心中对陵国的百姓存着一份愧疚,若他未死,大概还能多扛下一段时日吧。 一行人被安顿在城门附近的一处简易驿馆。 夜色渐浓,一道黑影从窗外悄悄潜入褚楚的卧房,听到动静的褚楚惊醒。 “将军是我。”一身夜行服的柴涟比划着嘴型示意褚楚不要说话惊动了其他人,只肖同他去。 柴涟把褚楚轻轻扶起,给他拿来衣裳披好。 “得罪了。”在褚楚点过头之后,柴涟直接将人抗起,悄悄从窗户潜了出去。 * 盘宁城,瓮舒旧宅。 宅中的人早已被遣散,此时只约摸四五人等候在此,皆是瓮舒在世时旧时心腹。 当柴涟“扛着”褚楚到达的时候,大家都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形,被放下来的褚楚也很尴尬,自己也有在属下面前如此丢脸的一日。 褚楚没有和宅中人多说话,示意他们稍候,独自一人去了以前自己的房间,伸手将一个天青梅花壶轻轻转动,从不起眼处打开的某个暗格中摸出半枚铭佩。 再回到厅中,柴涟亦拿出自己收好的半枚交于褚楚,合二为一。 褚楚手执铭佩道:“大家应该从柴将军那里明确知道了我是谁,就不赘述了,若要纠察原由,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就在此处喝过了一盏茶,我的意识就陷入了混沌之中,再醒转已身处陵国上京,成了如今的模样,现下我的身份是陵国郡主褚姲之子,也是此次随顾斋招降陵国的主事之人。” 所有人向褚楚行军礼跪下,其中一人言道:“将军此次死而复生,是陵国之福,是天不亡陵,如今将军借此次招降的机会已平安回到陵国,缓兵之计已成,属下认为当扣下川国之人,以此作为要挟,让他们撤兵放弃攻打陵国,而且这次一同前来的还有顾斋那厮,若能擒了他,是最好的筹码,若不能擒,亦可就地杀之,绝了后患。” 褚楚找了自己常坐的那个椅子坐下,也示意所有人别跪着,都坐下听他说,“我之所以冒这么大风险让大家来一趟宅中,有我自己的考量,顾斋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同他打了五年,我有十成的把握即使我们拼出全力,他也有本事逃出生天,而且我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和以前是云泥之别,若再起战端,同顾斋对上,我无力护住这盘宁城。” 褚楚又说:“缓兵之计是必然要行的,但并非如你所说,现在陵国孱弱,不可逞一时之气,最好的办法是先降于川国,才可暗自休养生息。 只是,也不能放松警惕,练兵招兵照旧,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暗中进行,莫要被发现了蛛丝马迹。” “我会继续以郡主之子的身份待在川国,为你们打掩护,就是不知为何那川国皇帝和顾斋都不直接攻陵了,总之这对我们是极好的。” 褚楚很久没有连续说过这么长的话,显得非常吃力。 旁边的柴涟心疼褚楚,接过褚楚的话问在座各人:“你们可有异议?” 这些人都是瓮舒心腹,常年参与军事机密,自然都是极听话的,忙答:“属下等皆无异议,将军任重道远,一定要多保重自己。” 褚楚点点头,把手中完整的铭佩交于柴涟,对柴涟道:“小花,今日之事,拜托你亲自启程去一趟金雀城禀告圣上,圣上见到完整的铭佩便会信你所说,我会在盘宁留到降书签订之后,届时去了川国,有任何事情,仍可通过钰川与我联系。” “你们若有事情,也可与柴将军商议,柴将军持我铭佩,可号令剩下的陵军。” 众人再次向褚楚跪下。 不能多耽搁了,若被其他人撞见了,恐怕要出大乱子,他的谋划还没开始就要被覆灭。 话别之后,柴涟趁着天没亮将褚楚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待得褚楚回房,确认柴涟安全离开之后,心才安定下来。 此时天边也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来回折腾了一宿,褚楚已经全然没有了困意,从衣柜中抽出一身陵国式样的红裳换下,给众人留好字条跨步出门。 驿馆和城门不远,他向城门旁的一家糖藕铺子要了一份糖藕,这家糖藕铺子他记挂了许久,前世他还是瓮舒的时候,曾因整日在城门上研究战事而忘记进食,卖糖藕的老伯心疼他常给他端来一碗糖藕。 天灾人祸下,城中留存人本就不多,他最记挂的还是这些难以为继的贫苦百姓。 为了显示投诚的意愿,盘宁已经把守城将士都撤下了,不自觉的褚楚的双脚就沿着斑驳的断壁残垣,往城头上那最高处而去。 初升的红日从天尽头冉冉升起,将东边的范围一点点照亮,从前褚楚未曾在清晨的城头看过红日初升,此刻却觉得和落日火红的夕阳一样很美。 那轮红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起先只是一点点,后来已然是个半圆,在褚楚失神的片刻已经显出完整的圆形。 黑夜尽散,光明初始,他坐在高高的城头上,沐浴在晨曦中,接受着旭日的洗礼。 “陶瓮舒!” 一声呼唤在城楼下响起。 褚楚心里面一惊,毫无防备的他从城头失脚跌落城外,坠下的片刻他暗自叫糟,这种局面下若侥幸不死也必然是个重伤的局面,如果他摔死了,还能像这次一样再重生一次吗?他不敢确信。 都怪自己大意,一登上城头就沉浸在过往的习性之中,这身子怎么禁得起从城头跌落,从前的他自是不惧这等高度,而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没有武力的“病弱公子”! ※※※※※※※※※※※※※※※※※※※※ 部下:若不能擒,亦可就地杀之,绝了后患。 褚楚:那还是别了吧……谁杀谁还不一定呢喂! 第12章 褚楚绝望的闭上双眼,准备承受那切肤不能之痛。 失重的感觉让他觉得恶心,在危急时刻他感觉到后背被人稳稳接住,一托一带,几个借力落回了地面上。 他睁开双眼,那人一身银丝软甲,里头罩了一层薄薄的茶色小衫。 褚楚开口:“鸣笙哥哥,是你?” 被叫鸣笙的这人,看着怀中人的眼睛,双目微微一顿,又把目光投向它处。 先前在城楼下叫褚楚的顾斋此时已经追到了城门外,却远远看见有二人相拥,身着红衣的男子正被另一男子亲密无间的揽在怀中。 他跑了好些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正脸,不是他,失落感涌上心头。恶狠狠道:“怎会是你?你来此作甚?” 褚楚仍惊慌未定,又怕顾斋看出端倪,缄口不言。 倒是身边的男子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后,率先替他开口解围:“在下夏翳,是个茶商,常年辗转在各地,刚才正欲进城,看到这位公子从城楼上不慎跌落,幸好及时接住了他。” 顾斋向夏翳简单的施了个握拳礼,不再多言。 褚楚平复了下心绪,向夏翳深深的鞠了一躬,“刚才多亏夏公子,否则褚某已命丧黄泉了,无以为报,愿当面答谢公子救命之恩,吾知这盘宁城东有一处酒楼,请夏公子务必赏脸。” 褚楚知道夏翳八成应该认出他来了,只是碍于顾斋在此,而他当面邀请夏翳正是给了他们一个脱身相处的好机会,无奈顾斋迟迟未离去,褚楚只好装作客客气气的模样同样邀请了顾斋。 顾斋自从从城内追出来之后,一双眼睛就未离开过褚楚,那个背影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实在太神似了,坐在城头的样子恍若那人重生。 他知道这近乎不可能,却还是从城内追出来,哪怕会失望也义无反顾!好了,现在他失望了,绝望了,谁都可能是他,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一个靠自己家世的风流公子怎么可能是一骑当千的天之骄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病秧子! 带着满心满眼的失望、沮丧,顾斋转头就走,再也不理睬二人。 看着顾斋的背影走入了城中,褚楚正打算和夏翳解释些什么,却被夏翳制止了,夏翳翻身上马向褚楚伸出了手,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马,我带你去别处。” 那载着二人的马匹从城门而入,不知奔向何地,从顾斋身边疾驰而过,被失落填满的顾斋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溜走了,而他没有抓住。 马儿在风沙里弯弯绕绕最拐进了一处商铺后院,夏记茶铺,褚楚当然认得这里,这盘宁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这间茶铺当是夏翳家族的产业。 夏翳翻身下马,又搭手护着褚楚下马。 褚楚随他从后院进了铺子后宅的一间私密的房间,这间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没有商贾的市井俗气,大到房间的墙漆颜色小到暗格上的一个摆件都是清一色的茶色。 “鸣笙哥哥一句话也没问我,就把我带到这等私密的地方来,就如此放心一个刚识的外人?”褚楚在房间里转悠了许久,欣赏着房间里的布置陈设。 “非也,并非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外人,我信的是一个会叫我‘鸣笙哥哥’的人。”夏翳望向他。 褚楚的思绪飘飞,想起上一世还是陶姜时,他父母早亡,儿时凄苦流浪,起初总能从好心人那里讨到吃食,好歹能活下来;后来陵国天灾发得越来越频,环境一年比一年恶劣,百姓们的日子都过得艰难,那一年便是从未有过的严冬,像他这样的乞儿更是难活,他已经许久都未讨到一粒米了,直到那天,他终于敲开了一扇门,那是个穿茶色圆领的小男孩,看着比他大一两岁模样。 男孩子衣着干净整洁,目光澄澈,以至于他都不敢像以往讨吃食那样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只颤颤的说:“哥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快要饿死了。” 男孩儿亮亮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朝门内跑去,片刻后把一个布裹递到他面前,里面叠着两块不算新鲜的梅饼,又递了他一只水囊。 男孩说:“现在已经过了饭时了,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多余的吃食,只有这两块梅饼,先给你吃,明日午后你再来。” 那梅饼的滋味他已经记不得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第二天他准时,去了那家铺子,这一次小男孩给了他半碗稀粥,之后的每一天,男孩都会故意偷剩下半份吃食给他。 男孩出生于世代茶商,父母常年在外行商,虽然陵国每况日下,唯独商贾富足,吃穿从来未亏待他,还给男孩私下里聘了教书夫子,也算是陵国里比较富裕的家庭了,男孩每次课后总会找机会溜出家门,因为他知道小乞儿一定就在他家附近,然后把夫子课上教给他的东西手舞足蹈的复述给他,教他认字习字。 陶姜永远记得,那个干干净净给过他一饭之恩的小哥哥告诉他:“小乞儿,我的名字叫做夏翳,小字鸣笙,这个小字是夫子给我取的,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你要是记不住就记住一首《四气诗》。”男孩儿学着夫子那样囫囵转着小脑袋念到:“衡若首春华,无楸当夏翳。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1】 从那以后,每次再见到他,陶姜总会乐呵呵的一口一个“鸣笙哥哥的唤着他。 可惜陵国越来越衰败,周边的很多国家都虎视眈眈,夏翳的父母担心再让儿子待在陵国恐生变故,打算将夏翳接去他们在的国家。 那时已经是小少年的夏翳给陶姜指了条明路,说陵国恐有征战,国主一定会再次招募兵士,到时候他可以去试试,至少在军队里能保证他吃得饱、穿得暖。 他走后,夏记店铺还在,他和掌柜打过招呼了,陶姜若是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掌柜,如果想写信给他,也可以把信函交托给掌柜。 夏翳离开后的第二年,果不其然国主招了兵,陶姜也报了名,但招兵的兵头看不起这样瘦弱的小乞丐,给他赶出去好几次,陶姜没有心灰,每日就缠着兵头,兵头被缠得烦了,就把他收了进来,转头就扔到了火头营,陶姜不在乎是在哪儿,只要有一口饭、有地儿住,在哪都是好的,火头营更好,那是他八辈子都想待得地方,他只在饥寒交迫的梦里见过那么多食物,如山珍海味,似满汉全席。 * “想什么呢?莫不是从城头上摔下来摔傻了。”夏翳伸手在他眼前笔画,把眼前走神儿的人唤回来。 “只是看到茶铺里的摆设,一时想起儿时罢了,没想到你我再见却已隔世。” 褚楚撇嘴,挑了簸箕里夏翳最爱的那款茶饼,就开始泡起来,他先茶饼碾碎,待碾成碎末,置于茶盏中,以沸水点冲。 他的手法很是独到,先注入少量的沸水将碎末调成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笼击拂。【2】 “你真的是小姜儿?”夏翳看着他熟稔的操作,百分百确信,那是他教给他的泡茶手法,但又满心里都是好奇。 “我真是,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试了试温度,他把小瓷盏托着往前一递,示意夏翳品一品。 夏翳先是置于鼻下轻轻嗅了嗅那茶香,接着细细抿了一口,只觉得温度适宜,唇齿留香,他道:“好茶,泡茶手法也是极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师父夸人,连带自己也一起夸。”褚楚也乐了。 夏翳一边品着褚楚泡的茶,说话声却带着一丝哽咽:“你可知我为何这个时候来到陵国?”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是小花把消息递给你了,可我不大明白你为何这副打扮。”褚楚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说。 夏翳此时是背对着褚楚,褚楚不大看得清楚他的神色,他低头看了看,知道褚楚已经察觉了衣服里裹着的银丝细甲,思索片刻后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一介商人既然淘到了这等好东西,自然就物尽其用,防范一二,你若喜欢我下次想法子淘一件金丝的送你,有这东西你也安全点。” 褚楚连连摆手,如今他已经不是战场上的大将军了,既然不直面厮杀,再好的软甲于他无用,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人保护着。 夏翳转身又说:“这些年我虽与你亦常通书信,可始终比不得柴涟时刻在你身边与你亲近,我担心他是太思念你而被有心人利用,辨不出真假,我不允许有人借你的名义肆意妄为,这才快马来了盘宁。”他痴痴的望着褚楚喝茶的样子,“你知道吗,来时我还在犹豫,我怕最后发现不是你,可不来看一眼我不甘心,没想到,真的是你,庆幸上天把你还了回来。” 褚楚也喃喃道:“是啊,庆幸上天把我还回来了。”让我可以把未尽的事都做完,他没有把话说完。 “我本来想着这一遭回来还去你的坟冢祭拜的,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必再去了。”夏翳说。 褚楚问到:“我的坟冢?” 夏翳点点头说:“当时川陵还在对战,声名赫赫的瓮舒将军却突然就暴毙了,柴将军不知如何是好,但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能让敌军知道,知你我私交甚好,于是便私下把你的‘原身’托付给了我去安葬,我便私自做主将你安葬在了‘草堂寺’。” 褚楚释然道:“原来是那里,亦好,幸得暮鼓晨钟长伴。” 夏翳惋惜说:“你如今来了陵国,当去看看,也算是同过去做个了结,只是……前段时间瓮舒已逝的消息陵国上下已知,想必国主已将瓮舒将军墓冢的所在公诸于世,怕给你招来祸端我如今不能陪你前去。” 褚楚道:“无妨,我一个人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更妥当。” 如今的他,亦不想把前人都卷入是是非非之中了,只希望他们都随陶瓮舒的逝去而脱离尘嚣。 ※※※※※※※※※※※※※※※※※※※※ 【1】出自南朝宋时期王微的《四气诗》。 【2】点茶手法描写部分参考了历史上宋代点茶步骤,谢绝考据。 —— 小褚: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好啦~ 小顾:???[黑脸]感谢在2021-01-01 21:27:34~2021-01-06 16: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项添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褚楚收拾好,借故以单独受邀去救命恩人的茶铺喝茶阻止了旺喜等人的跟随,第二天清早就被夏翳安排的马车接走了。 褚楚在茶铺换了一身素净白裳,重新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马车由夏翳安排的护卫驾着,载着褚楚在城中兜兜转转最终从北门出了盘宁城,朝着草堂寺进发。 从盘宁去草堂寺并不算远,马车不做停留大概三个时辰就能到,虽然起初在城中耽搁了许久,到达草堂寺的时候并不算晚,褚楚从马车上下来,吩咐护卫就在寺外候着,自己一个人朝着那绿瓦灰砖走去。 传闻草堂寺位于草堂山的北麓,古时有高僧居于此,苫草为堂翻译佛经,由此得名草堂寺。而草堂寺的北院有古井,林茂竹秀,清幽静雅,古井常有白气升腾缭绕,实谓奇景【1】,褚楚前世曾在此借宿,也曾观赏,视为最爱。 想着那奇景,褚楚跨进了寺门,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是个白髯的年迈老者。 老者问他:“恕老朽冒昧,小公子可是来祭瓮舒将军的?” 褚楚点点头。 老人家从自己的竹篮里拿出三支香烛,又从臂弯上取下一只面具一并予他,他仔细看了看,这面具上画着的是只鬼面,画工很粗糙,他之前也有个这样类似的,只不过是青铜质地,比这个纸糊的精巧许多,只在战时戴上用以遮面,起震慑之用。 老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褚楚的疑惑,老人家说:“瓮舒将军是我们陵国的恩人,他为陵国征战了五年,若不是他陵国五年前就亡了,而川国最后没有攻陵,相信一定也是瓮舒将军的保佑;百姓们得知将军葬在了这草堂寺,都想为将军做些什么,本来我们想时不时过来给将军清一清杂草乱土,可一打听,已经有贵人拜托寺内僧人定期休整将军冢了,于是我们才准备这些香烛,只要有人来祭拜就发给他,也算是一点心意。” 褚楚举着手中的面具,问老人:“那这个面具是?” “哦,这是拙荆她听闻瓮舒将军喜爱戴鬼面,于是四处打听,摹着画了这鬼面一并让我给捎上。”老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只不过,很多人嫌弃画工粗糙,都不肯要,今日我才送出去两个,在您之前也有一位好心官人收下了。” 褚楚心间受到触动,自己何德何能竟受百姓爱戴至斯,谢过老人,他将面具戴上,依着老人的指引的位置寻冢而去。 瓮舒冢设在一处坡上,坡上生着一棵不知生了多少年的古树,树根盘错。 褚楚缓步往坟冢走,远远的就见一男子立于冢前,头上也带着同样的面具,想必是刚才老人口中那位好心官人。 只听得那男子自言自语:“这么久才来见将军,实是我的过错。” 褚楚在心里纳闷,他并不记得自己有相熟至此的人,不应该有人会以这种口气同他说话才对。 沉默半晌,男子似想起了什么又说:“昨日见到了个与你十分相似之人,差点便错认了,我该明白,你已经故去,那人亦不会是你。” 男子抱着一坛酒,起了封口,自己大口狠狠灌着,又把剩余的酒水洒在地面上,道:“我一直想有个机会能同你一起畅饮,可惜老天没舍得给我这个机会。” 说着说着,男子话中竟有了些许哽咽:“世人皆以鬼面红衣形容你,我翻遍了书画,未从书上寻到只字片语,未从画上照见你本来面目,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奇,面具下的你到底是何模样。” 这些难以启齿的话就这么说出口,褚楚听得心惊,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前世自己的疯狂追随者吗? 褚楚思索起来,自己的前世确实对于陵国百姓们来说已经神化了,连刚才那位老者都说是自己的庇佑使得陵国免去了一场战争,或许陶瓮舒在这五年里已经日渐成了陵国百姓的“精神信仰”。 如此想来,褚楚稍稍有些能够接受并理解了,这个男子恐怕也是接受不了他的离世,有些精神错乱,才会肖想着喝自己一起喝酒,这人能主动来这里祭奠自己,属实不应将人当成不怀好心的“登徒子”,而且自己对外常年都戴着面具,世人有好奇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褚楚打消了对这人的成见,也缓步朝冢前走去。 “公子也是来祭瓮舒将军的?”褚楚礼貌的问到。 面前的人身上的酒气已经清晰可闻了,酒气中隐约还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酴醾花香。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中已经略微迷醉,没有答他却自语:“你看这么多人都来祭你,可这有什么用,你已经不能活过来了。” 褚楚安慰他:“不可这么说,有心来祭将军,将军九泉之下一定会知晓的,而且说不定这会将军已经重新转世投胎了,逝者已矣,兄台理当放下。” 褚楚说完,把手中的三支香烛也燃了,也并排插到了坟冢的香案上。 那人酒后愠怒道:“你懂什么,五年,他已经成了我的心结,我要如何放得下。” 褚楚也不介意,知他是有些醉了,若他真是对他有怨,能借着酒气撒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好,他知凡事都有两面,陵国有多少人爱戴他、信任他,其中就必然有些人会对他的死无法释怀,更有甚者可能会上升埋怨为什么要瞒着他的死讯良久,但时间终能够抹平一切。 他不打算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们,就让他们当瓮舒已死吧,他们不用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只需要等着他把陵国从川国的附属国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他这辈子就不歉疚陵国,不歉疚百姓什么了,他答应过,只要他陶瓮舒还活一天,陵国必不亡的,他一定要让陵国摆脱川国重新站起来。 那男子还坐在瓮舒冢边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从佛寺那边走来了一个灰袍小沙弥。 小沙弥恭敬的朝他们鞠了一躬,他道:“两位施主,有礼,吾乃这草堂寺的弟子,受住持方丈之命来为二位送竹简,建造这座瓮舒冢的贵人托我们照管将军的坟冢,二位今有心为将军上香三炷,这是我们替将军给二位的回礼,二位可将自己的心愿亦或是想告知将军的诉求刻于竹简,再用红绳系于冢树上,将军有灵必会助您达成所愿。” 那醉酒男子听了沙弥的话后,不知怎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把就把沙弥手中其中一支竹简和刻刀夺了过去,吭哧吭哧就刻了起来。 褚楚心道这人真的是魔怔了,也从小沙弥的手上接过了另外的竹简与刻刀,向小沙弥礼貌的道个谢。 这枚竹简甚是好看,应就是用草堂寺中的竹做成的,青青的竹简上已经穿好了孔洞系上了红绳,没有复杂的雕饰,只简简单单的镂刻了小小的佛纹。 草堂寺的住持有心,或许是因为他和住持大师有些交情的缘故,他回忆起自己在草堂寺借宿的日子,也跟着庙中的和尚们一同听禅,那时候住持只看了他一眼就夸赞他极有慧根。 褚楚也拿着竹简刻了起来,刻好后又遇上了一个大麻烦,这树有七八米高,如今他没有轻功怎么才能把竹简挂上去,这里也没有梯/子之类的,唉。 那边醉酒男子也刻好了,褚楚悄悄挪步过去,很是礼貌的询问他能否帮他一个忙,把竹简一起挂上去,反正他自己也是要挂的,他虽武力不及,但多年的眼力没丢,这人下盘有力,应该是会武的。 那人从他手上拿走了竹简,不屑一顾,把两块竹简直接拴在了一起,一个轻功飞掠枝头,稳稳的系在了最高处。 褚楚心头暗自称赞,这人轻功倒是极好的,而且心气儿高,要挂就挂最高枝,他这是也跟着沾光了,不知道那人刻的什么,应当不是希望他活过来之荒唐言语吧。 那人没在枝头停留,褚楚等人下来之后,给人道了个谢,径自转身离开,他盘算着,回去还有许久的车程,未免起疑,还是决定不再做停留。 草堂寺钟声悠悠,让他的心静下来不少,这一去,他恐怕很难再有机会回这里了,更何况等到受降书签订了之后,他就会回到川国,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褚楚在心里渴望着,等到他做完那些个想做的事情,还能有机会再来此地,那时候他会把前世今生好好的做个了结。 ※※※※※※※※※※※※※※※※※※※※ 【1】草堂寺有借用现实草堂寺的一些描写,长安八景之一草堂烟雾。 —— 小顾:我对阿姜是爱得深沉! 此刻披着小褚皮皮的阿姜:…… 第14章 马车奔波赶路,终于日落之前赶回了盘宁城,夏翳早早的就在等他了,又亲自换了马车送褚楚回驿馆。 事实证明,等得焦头烂额的不止有夏翳,还有醉梦欢四人、旺喜等,一打听,才知道是送受降书的官吏到了,而驿馆里既找不见褚楚,更找不见顾斋,虽然褚楚早已知会他们独自受邀去夏记喝茶,但他们不知道夏记在哪儿,无处寻人,偏偏这个时候顾斋也不见了。 听得人回来了,那位官吏赶忙赶过来,向他递上受降书。 褚楚自然是认识这位使臣的,是陵国早已退离朝堂的老臣,很是慈眉善目的一位老人家,从前陵国的外交都由他负责,战事起之后,老人家就告别朝堂隐匿在市井,但仍然关心陵国安危,常常与他有书信往来,询问边关战况,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1】,都与他一样的心忧天下苍生。 国主将这位老大人请出来,看来的确重视这次与川国的协议。 老使臣见到褚楚,就要向他下跪行礼,呈递降书,褚楚赶忙托了老大人一把,接过他的降书,“晚辈年轻,受不得大人如此礼。” “有什么受不得的,你是川国的主招降官,代表整个川国,而他只是代表陵国受降之人,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下跪行礼呈递降书是基本礼节,褚大人还是年纪太轻,心软得很呐。”顾斋斜倚着靠在门檐上好一会儿了,但没有走近,语气不是那么好。 老使臣听得这话,不敢坐了,知道是顾斋,赶忙要向顾斋行礼,这位大将军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那些年他常同瓮舒将军往来书信,对这位川国战神有所耳闻。 顾斋缓步往内厅走,却又说:“不必了,还是褚大人说怎样便是怎样吧,咱们这位褚大人才是主招降官,是我一时僭越了。” 褚楚想这人怎么像吃了□□似的,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尽了,明里暗里合着都与他不对付。 褚楚装作没听明白顾斋那嘲讽,问:“将军今日去哪里了,他们找不见您人许久。” “褚大人好像没资格询问我的去处,您是主事之人,可您交到了‘新朋友’,就整整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人竟那么有意思,让大人连正事也不管不顾了。”顾斋答。 两人心里都暗自揣着事,没人将话题再继续下去,只当揭过,一时间整个驿馆大堂都充斥着尴尬。 老使臣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却都没有就陵国招降的事作出反应,他等了一天本就忐忑,如今看这模样,心里更是急得要命,可他们谁都不发话,他不敢打破僵局,怕给陵国招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褚楚坐在厅堂上仔仔细细的阅读降书上的内容,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后,便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又把降书交给了顾斋,让顾斋盖上自己的印。 待得二人的印信全数盖上后,褚楚被兵士护着出了驿馆,坐在马车上往城楼而去。 有着天人之姿的少年公子手执朱红降书,站在城楼上面向城内宣告,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发抖,陵国百姓只当是这位招降官太年轻,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川国兵士则埋怨褚楚身娇体弱,气力不足,不若让他们的神将军出马更有震慑之力,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主招降官! 褚楚的声音很是好听,可他读出的一字一句,却缺少了抑扬顿挫的语调和感情:“陛下高义,愿放陵国一条生路,现降书已订,剥夺国体,以后便不可擅自称国,即日起划为川国属地,从今往后,需岁岁来朝,缴纳贡赋,愿山河永固,共享太平。” 褚楚在心中暗自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朝一日,陵国定会脱离川国重新站起来。 褚楚不愿再盯着这降书,把目光望向楼下的顾斋,发现他好像兴致缺缺的样子,明明这个人以前在和他交战的时候,是那般拼命奋进,如今目的达成,为何是这个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他在心里琢磨着。 顾斋也发现了褚楚的目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眸中有神,目光坚毅,像黑夜里星星一般发着光,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双眸子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不光如此,他又一次觉得,今日这个人也和平时柔柔弱弱的那个“小病秧子”不太一样。 一支暗箭划破长空不知从什么方向朝城楼上的褚楚射去,速度极快,褚楚平日里听箭声听惯了,下意识的偏开了脑袋,箭矢擦着他的脖颈插进了在身后的木橼上,褚楚还有些发愣,只听到有人喊着“保护大人!” 再看之时,顾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功飞跃至他身边,将他拉到了身后,跟上来的护卫军把二人牢牢围住,护送着往城楼下走。 二人被手持护盾的护卫们团团围住,挨得极近。 褚楚的耳边传来了顾斋的声音,他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褚楚在自己的伤处抹了一把,把正在往外冒的血珠擦掉,笑笑说:“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无碍的。” 少年的笑温暖和煦,顾斋看得愣了,回过神来,语气也柔了三分:“等会上我的马,先不急着回驿站,我马鞍上有些金疮散,出城后给你上药。” 突然温柔下来的顾斋就像转了性子一样,让褚楚感觉到诧异,顾斋则授意团团围住他们的护卫们伪装送人上原先的马车,而自己带着褚楚从另一个不起眼的方向上马。 顾斋的战马是一匹照夜玉狮子,这种马产自于西域,是马中极品之最,通体雪白,传说能日行千里,骑在马上褚楚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坐骑,一匹鲜红赤兔,被人称为“汗血宝马”的良驹,是他上一世的珍爱,十分有灵性,他死后,现在不知跑去了何处,或许找个时间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唤回来。 顾斋一夹马腹,小白马迈开马蹄就疾驰,一招声东击西,干扰了那躲在暗处射箭的歹人,得以让他们脱困。顾斋握着白马的缰绳,没有返回驿馆的意思,直接去了城外,大约是怕驿馆处有埋伏。 盘宁城之外不远处有一处难得的谷地,有溪流经过,水草丰茂,他把马儿系好,便放下褚楚来给他敷药。 “陵国初降,你又是主招降官,总有人不会放过你,带你出城兜兜风,晚点咱们再回去,到时候他们计策落空,可将他们一网打尽。”顾斋说。 “将军做法妥当。”褚楚附和道,在城楼上拉足仇恨后,他也不想当活靶子,还算顾斋有良心,没有不管不顾的让他送死。 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很尴尬,顾斋去河边打了一壶水给褚楚,“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我该问什么”褚楚疑惑的望着他。 “比如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或者说我为什么会知道有这样的一处地方。”顾斋说。 “我以为你随意找的一处……”褚楚找了一处坐了下来。 顾斋无奈了,这位褚小公子真不能以常理论之,他只道:“昔日我曾多次与陵国的那位大将军对战于这盘宁之外,久攻不下之际就常常骑马四处勘探盘宁周围的地势,想寻找绝佳的攻城点,这一片我几乎烂熟于心,这里是我勘查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就连那位大名鼎鼎的瓮舒将军也不知道盘宁城外竟还有这么一处水草丰茂之地。” 褚楚心道,他的确不知道这盘宁城外还有这样的地方,事实上这五年来他除了与顾斋对战,根本就没有出过盘宁城,他们作为守城的一方,更多的精力都是放在如何守好城池之上,绝不会自己出城到处溜达,那样危险性太高,一旦被敌军捉住,就会成为要挟的人质。 褚楚说:“这地方确实不错,我只道越往北方走,风沙就越肆虐,如今的陵国大多城池都相伴黄沙之中,已经很少有如此水草丰茂之地了,这里的溪水清澈,峡谷蜿蜒曲折,植被也不少。” 顾斋深深的打量了褚楚一眼,“没想到褚小公子对陵国的风土这么了解。”他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弓箭,往灌木丛中去了,褚楚大概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也跟着起身去拾些枯枝。 没多久顾斋就拎着一只野兔回来了,当他看到那简易的“灶台”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那上扬的嘴角。 垒好满是枯枝的“枯堆”,两人把火生了,就地烤起野兔来,不大的火苗在飞舞,架着的野兔由顾斋看着正在火上翻烤,顾斋娴熟的用手中的匕首剥去了兔毛,在兔肉上划了几道口子。 褚楚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原始烤兔肉了,心下放松,也觉得惬意极了,吃过顾斋递过来的兔腿之后,他咂吧咂吧嘴,觉得应当礼尚往来,他虽然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有些事情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从顾斋的箭筒里抽了几支箭矢,捆成一匝,往溪边去了,寻着那溪水,一叉一个,也逮到三条鱼,像叉鱼这种活儿,不像拉弓射箭,掌握了技巧,鱼儿基本放不跑。 顾斋坐在原地,暗暗的叫好,一时间也没去思考为什么上京城的世家公子也对这些熟练得很。 两人把鱼简单处理了,放在火上续烤了一回。 “没想到,今天还能托褚公子的福吃上一回烤鱼。”顾斋显得很开心。 “也是托将军的好箭法,让在下有幸吃到了这兔肉。”褚楚说。 二人吃干抹净,一并把残余收拾了,便上了马原路返回盘宁城内。 此时的盘宁城驿馆中,一场精心谋划过的刺杀风波刚刚被平息,就如顾斋计划中一样,二人抵达驿馆之时,所有的刺杀者已经伏诛,一旁的老使臣及柴涟都不敢多言,只在驿馆外侯着二人回来。 ※※※※※※※※※※※※※※※※※※※※ 【1】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 小顾&小褚携手提醒: 勤洗手、戴口罩,不要随意吃野生动物! 第15章 褚楚被顾斋扶下了马连忙寻问:“这是怎么回事?” 柴涟看到褚楚没事,终于放下了心,上前道:“有很多杀手想要暗杀您,他们一路追杀着马车,驿馆这边也埋伏了一拨人,幸好是顾将军有先见之明,带着您没有回来,目前已经被顾将军的手下们平息了,危险到您二位的安全,是我们陵国的疏忽,柴涟愿代陵国向大人、将军赔罪。” “无妨,柴将军费心,有顾将军在,我未受到半点伤害。”褚楚把话堵死,以免顾斋拿此向他们问罪。 柴涟顺着褚楚的话,望了望牵着马站在褚楚身边的顾斋,但这人仿佛并没有生气,而是听到褚楚的话很是受用,心情大好。 柴涟安排了马车,命人护送老使臣带着受降协议书中的其中一份返回金雀城复命,便跟着顾斋、褚楚二人进了驿馆,这让褚楚觉得纳闷,小花来此应该主要是确认他和顾斋二人的安全,为何还要跟着他们进驿馆,莫不是还有话同他说,不日就要返回川国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与他有过多联系。 厅堂中,褚楚疑惑的望着柴涟,顾斋也顺着褚楚的目光望向柴涟。 “柴将军还留在驿馆是有什么其他事情吗?”褚楚忍不住问。 柴涟的眸子盯了褚楚片刻,再看时眼神坚定的转向了顾斋,他抱拳单膝下跪,“此前顾将军曾许诺以副将之位待我,不知可还作数?” 褚楚一急,忙呼:“顾将军只不过开个玩笑,岂可当真!” 顾斋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抿了杯中的一口茶说:“自然是作数的,本将军对于良将向来求贤若渴。” 褚楚却对顾斋说:“不可。” 顾斋对柴涟说:“褚大人也同我一样欣赏你,如何是好,我答应了褚大人,不同他抢的。”并作出一派很为难的样子。 柴涟又转身,跪向褚楚:“只要褚大人看得上,柴某愿跟随褚大人。” 褚楚心里五味杂陈,柴涟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太重情义,如今知道他还活着,必然要跟着他,他让他好好在陵国配合他,却怎么也不肯听了,真是让人头疼,这脾气倔的很,与其真让他成为顾斋的副将,还真不如他把人收下来。 “柴将军如此诚恳,承蒙不嫌弃,只能委屈柴将军在我身边做一名近身护卫。”褚楚说。 “能当褚大人的护卫已是在下的荣幸。”柴涟满脸写满了开心。 顾斋原是想把柴涟留在自己身边的,能在瓮舒的手下成为极其亲密的副将,定然是不凡的,他对于陶姜的眼光非常信任,而且他是瓮舒昔日手下,他就断然没有为难他的道理,但他深知,武将都有自己的脾性,他同样尊重柴涟的选择,不欲勉强。 看来柴涟打定了注意要跟随褚楚,顾斋不理解这“小病秧子”到底在什么地方赢得了柴涟的青睐,或许真是应了那句容貌出众,柴涟也逃不过是一个看脸之人?那他是否也能大胆猜测柴涟旧主陶瓮舒确如流传中所说是世无其二的美男子。 这边柴涟自知未听从褚楚之命,已经到褚楚房中请罪来了。 “将军,属下知罪,但属下实在放心不下您一个人在川国。” 褚楚气得话都说不出,柴涟是他多年的副将了,犯错不是没有,但值得称赞的是永远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效率给他把火气消下去,承认错误永远是一众人里最快的。 “你不必说了,我都懂。”褚楚觉得这种不能撒气的感觉真憋屈。 “那将军是不生我气了?”柴涟问他。 “不敢,谁敢生瓮舒副将的气呢。”褚楚答。 “我知道将军恼我,那我用阿红来给您赔罪,成吗?”柴涟看着褚楚说。 褚楚眼睛一亮,阿红!是他的阿红,又觉得不能太表露自己情绪了,收了自己激动的心问:“阿红它还好吗?” “阿红太有灵性了,自您走后不让任何人碰,也不吃不喝,还多亏有林阳,他一直写信告诉我怎么养马,一直都是我在养着的。 “多谢。”褚楚是真的感谢柴涟。 这回必然要把阿红一起带到川国,他和阿红是战场上的好伙伴,断不会再让它离了他。 * 夏翳知道褚楚还要随顾斋返回陵国,亲自打点褚楚从草堂寺回驿馆之后便独自离去,只留下口信托柴涟转告褚楚,日后约在陵国再相见。 本来褚楚以为顾斋至多第二日便会带着一干人等离开陵国,返回川国,这样的话,他也不必要担心出别的变故。 岂料,顾斋却主动向柴涟询问是否能去陵军军营里看看,目前陵国已经归降的情况下,柴涟也拒绝不得,褚楚忐忑,不知顾斋有何意图,恐节外生枝,只好装作“好奇”的样子表示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看看,至于军营中会发生什么只能够随机应变了。 陵国的军营不像川国那样堂而皇之的驻扎在将军府,陶姜生前十分谨慎的运用盘宁城的地形,将军队隐藏在城中比较偏远的一处,这样的话,即使川军攻破了城门,一时也难以找到他们的军队,一网打尽,一旦发生战事,熟知地形的营中的将士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门处御敌。 马车的四个轮子在不平坦的地上囫囵滚着,褚楚和顾斋同乘一架紧随着柴涟的小黑马,往那久违的地方而去,可以说褚楚上辈子自进军营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里,说实话还怀念得紧。 顾斋坐在马车中,时不时便把头探出马车,褚楚看他一直在手心中画着什么,便好奇问他。 自那日城外二人一起“野炊”过后,二人关系缓和了不少,终于不是针尖对麦芒或是相对两无言了。 顾斋举了举将自己的手掌心摊开对着褚楚:“这个么,记方位,你有没有发觉这军营的位置很是玄妙,我们的马车在这城中绕了不少圈,我粗略的记了,这应该是第五圈。” 他又说:“盘宁城和我们川国的城池不同,城南都是石块累积的小巷,而越往北,风沙掩埋越多,很多建筑都在风沙之中,这马车经过多次在城巷中兜转似乎是不断在修正正确的方位,你看应该就是这条路——” 顾斋把车窗又一次抬起,有很多风沙从打开窗口吹进来,差点迷了褚楚的眼睛,他赶忙将脖颈上的纱巾往头上罩,隔着薄纱去看外头,那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马车迎着风沙一路向前,马上就要冲出城巷卷进风沙中。 顾斋把车窗放下,感叹道:“我早知道陵国的军队藏在这风沙之中,只是无法确切的固定军营的位置,这对于位置的辨认要求极高,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褚楚说:“运用风沙掩盖军队的位置,对于当时陵国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出奇的是马车在黄沙中行进的时间并不长,好像进入风沙范围就马上能到目的地,军营是外是那种原始大石块垒起来的外壁,所以风沙吹不进去。 陵军的军营占地并不算小,就算是现在陵国和川国已经签署了降书,军营内仍然是井然有序的,都是有赖于陶姜的教导,柴涟骑着马把他们引进去,越往里走顾斋的喜悦就更显露无疑,而褚楚则是眉头更皱几分,二人是截然不同,军营里大多是武将,他只担心没有他的制约,会同顾斋起冲突。 柴涟把他们迎进主帐之中,一路上显然很多将士们已经把顾斋认出来了,愣是都看在柴涟的面子上没有轻举妄动,但看他们的表情无疑都想把顾斋抓起来狠狠鞭挞,而顾斋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收敛,就大摇大摆的跟在柴涟后面走着,生怕其他人认不出他来,看其他人表情越愤恨他则越起劲,让褚楚好是心急。 柴涟最懂褚楚,也懂得褚楚的担心,进了主营帐之后就用眼神让褚楚放下心,意思代表他能应付。 柴涟和他二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就让他们留在营帐之中,他则去敲打敲打营内的兄弟们。 偌大的营帐没了柴涟的说话声,一下子显得空荡荡,褚楚看着这营帐里一切,不禁回想起以前在这里指挥作战、调兵遣将的样子,而一旁的顾斋对营帐内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营帐里插着的那一杆银枪,即使是很久没有使用,枪头仍然凛凛的泛着寒光,表露着他的主人在沙场上的无上功绩,他伸手摸了摸上头的红缨,脑海里在回忆陶姜使用那杆枪的模样,陶姜的惯用兵器,顾斋认得。 不知在那里抚摸了那枪多久,顾斋终于挪动步子,去仔细的端详布防图,这是一幅手绘的布防图,上面工整的绘制了盘宁城的全貌,密密麻麻标注了每一个防点,还有绘图者预估的川军可能进攻的地点,顾斋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陶姜绘制的,原来那个人的字迹是这样,虽然他看不懂陵国的字体,但他就是认定了这字写得是极好的。 褚楚自然猜不透顾斋的心思,只当他多年和他在战场上斗智斗勇自然是对他的布防感兴趣的,甚至褚楚都在心里暗自以为,顾斋对他这个对手过于好奇,所以才会好奇的想来军营一窥究竟,毕竟易地而处,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更何况两人在领军的才能上本就不分伯仲。 ※※※※※※※※※※※※※※※※※※※※ 小顾:小病秧子和我心爱白月光的副将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猫狗狗! 小褚:不好意思,小病秧子是我,你白月光也是我。 第16章 在顾斋还在布防图前思右想之时,柴涟回来了,褚楚总算觉得好过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紧张情绪又涌了回来,不过看柴涟神色并不慌忙应当是把众人的不满、怨怼压下来了。 “怠慢了二位,将军、大人请上座,来人奉茶。”柴涟说道。 端茶进来的兵士是专门负责营帐内事物的一个兵士,还是陶瓮舒以前亲自挑选的,两盏茶被他们分别奉在了褚楚和顾斋身侧的桌案上。 “给两位大人奉上的是陵国人素来喜爱的牛乳茶,褚大人若喜甜,不妨多喝一盅。”柴涟对着褚楚道。 “柴将军功课做得挺足,新主的喜好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以前在陶将军收下做事也是这样机敏吧,褚大人真是捡到宝贝了。”顾斋言。 顾斋的话语里有着浓浓的酸味,褚楚搞不懂他为什么对柴涟如此中意,但是不管他怎么说,哪怕是要从他手上抢人,他也绝对不会把小花让给他的。 “顾将军,为何要来军营,这五年来想必您和我们将军一样成日里都在军营中待着,我们陵国的军营有什么和川营不一样的么?”柴涟问顾斋。 “并非如此,只不过是有些许好奇,两军对战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战事止了,我又正好来了这陵国,不来光顾一下对手的军营就这么回去了,我会不甘心的。”顾斋说。 褚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料,顾斋不过是安耐不住对对手的好奇心,那便没什么了,只要他在看完了这军营,发现也不过是平平无奇,自然就会离开,安心回国。 “听说你们北方儿郎和我们不一样,在军营里是不是都是以能力为尊?”顾斋问。 “虽然陵国现在四处都遭黄沙侵蚀,但我们骨子里可都是草原的儿郎,草原儿郎最敬重英雄与勇士,军营里更是如此。”柴涟有些不解顾斋为何要这么问。 “那瓮舒将军也是草原上的英雄、勇士吗?”顾斋问。 柴涟答他:“当然是,我们将军是百里挑一的,一流的箭术、骑术还有一手好枪法,你别看我们将军不及那些彪形大汉魁梧,相比那些有勇无谋之辈,可强多了,我们将军常说'想要战胜一个人不仅仅需要体格上的比拼,更重要的是头脑。'顾将军带兵打仗这么多年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顾斋笑,他怎么可能不懂,陶瓮舒那人有多精明,他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那人鬼点子多,他怎么会在他手上吃那么多暗亏。 “既然如此,那瓮舒将军在你们军营应该是排名第一的,本将军不服,这回正巧到你们营中了,也想比试比试。”顾斋说。 褚楚自从他和柴涟说起关于他前世的那些种种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只坐在一旁暗暗听着,毕竟作为瓮舒本人,实在是没法对自己品头论足,他也不想插进这个话题中去,却没想到顾斋话锋一转,竟然有意在营中比试。 这人的好胜心竟如此强!还要同他这样一个故去之人分个高低。 柴涟也听得很懵,不知道顾斋到底在盘算什么,趁着间隙,把眼神投向褚楚,想询问褚楚的意思。 褚楚心知这人如果不让他比个高低,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根本就不看重这些名利高低,如果满足了这人的好胜心就能让他立马离开军营启程回川国,他都愿意马上自认不及他。 褚楚装作对茶水满意的样子,颔了颔首,表示可以应允他。 虽然说如今的褚楚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威慑力,但柴涟对于褚楚依旧是深信不疑,得了褚楚的同意,柴涟便放开了手脚。 军营里的比试大多都是比拼个人能力,作为草原部族的后代,比试风格更倾向于彪悍,以武力居多,像骑马、射箭、对战这些都是基本的,一应布置需要时间,想要马上就比试已然是不现实,柴涟为二人各自安排了休憩的营帐,顾斋和褚楚二人皆言谢。 盘宁城南相对来说更像一个真实的城,因为越往南风沙就越小,很多人都搬到了城南居住,久而久之城北越来越荒芜、萧条;不知不觉天色昏暗了下来,尤其在风沙重的地方更明显。 主营前边不知何时燃起熊熊篝火,营中轻易不燃火,平日里只有重大的节日的时候才会点篝火举行大会,褚楚猜测是柴涟为他弄的重生仪式,当然,明面上依旧是拿欢迎顾斋和他来营作为幌子。 篝火燃起的黑烟不断升空,褚楚看得有些眼花,篝火边将士们自发站起来唱陵国本地的歌谣,褚楚也找了一处坐下来,一边听着那歌声一边去数天上的星星,以前想战事想累了,他也是这样盯着这一片天空,放空自己。 寒风伴着风沙往他脸上吹来,红衣与漆黑夜色融在一起,少年围着一层薄纱,从酒案随手顺了一只小酒壶,最美不过是家乡的酒、家乡的夜色。 要是这一切都没发生有多好,他还跟着兄弟们战场杀敌,他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这身子应该一杯倒吧,可今日若不喝上一喝,不知何时能再有机会喝一口家乡酒。 盘宁的夜色来得快去得也快,褚楚从酒醉中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营帐里的床上躺了一夜,回想了下昨夜情形,深刻的认识到了他如今的酒量。 按照规定营中的酒通常都是装很少一壶,只因怕将士们喝酒误事,但无酒也不行,不足以壮胆,没想到那么丁点儿一壶纯粹是用来解小馋的酒没喝完他就醉倒了,褚楚有点嘲笑自己。 “您起了吗?”柴涟的声音从营帐外传了进来。 “进来吧。”褚楚唤他进来。 “将军若是现在不会喝酒了,就应当自持少喝点。”柴涟说。 “可能是我太想念家乡好酒,一时没忍住。”褚楚笑。 “属下好多年没见您喝得如此沉醉了,有些像您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不过将军现在也是少年时,令人艳羡。”柴涟端了一盆水来,将毛巾浸湿了递给褚楚,示意他擦把脸。 柴涟着实心疼褚楚,本来褚楚打算出营帐和兵士们一起用早餐,柴涟却已经命人把他俩的早点给送进来了,又想着厚此薄彼,同样也给顾斋那边送了去。 白面馒头他俩啃得极香,仔细算下来,褚楚还比往常多喝了一碗咸菜粥,但之后柴涟凑近了对他说的话,差点儿让他噎住。 “将军一定留意那个顾斋。” 褚楚一脸疑问,其实顾斋对他应该没有什么威胁才是,他和他之间除了是招降官同僚,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彼此间的了解也甚少。 柴涟却说:“将军有所不知,昨晚坐在篝火边喝酒的时候,他一直在盯着您,准确的说是您在数星星的时候他就在看着您了,虽然属下猜不透他什么意图。” “或许他觉得我面容好看吧,我这副身子的确貌美,你可能不知道,和我们陵人崇尚丰神俊朗不同,川人大多都欣赏这样儿气质的,他们称这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褚楚想了想说。 “属下可能是真的不太明白,不过将军怎样都是好看的。”柴涟有往嘴里塞了一个大白馒头。 “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帐中的?”褚楚问他。 “不是,是顾将军抱的,其实,本来我是想抱您,只不过顾将军抢先了一步。”柴涟还在狼吞虎咽,说话含糊不清。 但褚楚却听得十分明白,然后他又给自己盛了半碗菜粥,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褚楚说:“哦,一定是他看我喝醉了,同僚好意,实乃一片仁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加上在万花楼那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酒醉后被顾斋“好心照拂”了,他默默觉得顾斋这人还是很有风度的。 * 吃饱喝足,褚楚和柴涟掀开营帐走向了靶场,为了满足顾斋,今天的所有将士们的训练都暂且停下了,很多人都在靶场围观。 顾斋也来了,和他比试的是营中的排名第二的神箭手,当然,第一是昔日陶姜,褚楚非常认可这位神箭手的实力,与他仅仅不过以一箭之差败下阵来。 虽然褚楚只除了在战事上有极强的好胜心,在这些比试上向来佛系,但这并不能阻碍他同去围观,勇士与勇士之间的对决总是最精彩的,真正的将士都不会吝啬去对手比拼,对于他们而言,赢则享受那份快感,输则增广见闻,知晓山外有山,才能以此来激励自我。 顾斋是强者,其实内心中他也很想真正和顾斋来一场真正的比试,就拼武力、拼技术,虽然没办法达成这样的小心愿,但顾斋能同营中他的这些的佼佼者们比试一回,他很满足。 兵营中的这些人,很多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亲如手足一般,都不是那种愚笨的莽夫,相信和顾斋比拼过这一场,会从中学到不少,对于他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 小褚:昨晚是谁把我送回帐中的? 小顾:我!我!我!(举爪),而且是用抱的! ps:小顾那样的人怎么会容忍有别人抱他的心肝儿呢?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实际行动比谁都快。 第17章 今日的顾斋一身着装倒显得入乡随俗,他穿了一身陵国特有的戎装,是柴涟为他事先备好的,褚楚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模样,和穿铠甲的他又不太一样,但不管他穿什么,这样的人在人群中都不容易被人忽视,因为浑身就散发着桀骜的气势。 马赛一触即发,号角被兵士们吹响,顾斋和营中报名参赛的兵士们一同飞身上鞍,数匹马儿载着勇士等候在起点上,一声响箭射出,马儿如箭矢齐发,场面很抓人心,褚楚眼睛,已经去追寻着终点越过红线之人了,第一名骑着马越过了红线,那马儿的前腿被骑马之人手执的缰绳扯住蹬得老高老高,仿佛在昭示着骑马者的骑术卓越。 当然会骑马的人,不一定就能够把箭射好,而且顾斋要拼的是他们陵军营的特色,属于马上的骑射,在马上射箭不光讲究骑马的功夫,更讲究手上的准头以及眼力上的精准,顾斋要比试的这一项,就是陵国骑兵最基本的训练技能。 和顾斋比试的这几人都是陵军营中的翘楚了,想射/中靶心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虽然身下的马匹在不断移动位置,但每个人的箭矢都很精准,并没有因为是和顾斋对战就影响了发挥,褚楚对于他们的心理素质予以了肯定。 轮到顾斋的时候,顾斋只是不断的摩挲着手中的那一张弓。 所谓好马配好鞍,褚楚把顾斋一直当做可敬的对手,这把弓便是他和柴涟去武器库,取回的他自己的弓箭,此番借顾斋一用。 他之前也在营中擂台获胜,那时候他就定下了如果有人能在他之后的比试上获胜,就把他自己的弓箭、长/枪赠给那人,他没有什么珍贵之物,最珍贵的莫过于就是这些。现下看来,兵器于他已是更无用处,与其放置在那里蒙尘,不如赠给英雄,以兵器赠武将绝对是对受赠之人最大的礼遇。 那把弓身通体漆红,握在手上不似寻常弓箭,十分有分量,弓身上刻有缕缕金丝,像流水一样缠绕,这就是瓮舒大名鼎鼎的“飞云弓”。 顾斋的箭法褚楚是见识过得,就在城外打猎那一次,拿出自己的弓箭给他,他一点儿也不吝啬。 “飞云弓、穿云箭配顾将军正合适。”柴涟将金色的箭矢也一同递交给他。 “早听说,瓮舒将军有三样神兵不同凡响,那杆从不离身的山海梨花枪,我在营帐中已经见过了,其次就是这飞云弓、穿云箭,柴将军竟舍得借我一用。”顾斋说。 “将军从来都不是吝啬之人。”柴涟说。 “看在这弓箭和瓮舒将军的面子上,本将军今日就给你们露一手,看好了。” 顾斋面上是根本无法掩饰的愉悦,就像小娃娃拿到了心爱之物,迫不及待的想要同人展示一样。 他从自己的衣袍上“喀啦”撕下了一截布条,不由分说就把自己的双眼蒙上了,他大喝一声“驾!”身下的马儿开始迈开蹄子奔跑起来,他的双腿夹在马腹上,身子倾斜着慢慢侧离了马身,左手持弓右手将箭矢架到弦刃上用力拉开了飞云弓,耳畔的风声是他最好的向导,他仔细的辨认着方位,确认的那一刻穿云箭被他射/了出去,再然后穿云箭稳稳的穿透了那草靶的靶心,深深的扎到地面上,入地三分。 所有人都看得呆愣,褚楚也有点被震撼到,因为即使是他自己也做不到这地步,这是经过不断的练习才能有的方位感与力度感,单从射出的这一箭就能看出来顾斋这人不仅仅依靠的是先天天分,后天也必定努力刻苦,正所谓“不怕有人比你天资聪颖,可怕的是这样的人比你还刻苦努力”,褚楚认为这样的人是非常难超越的。 柴涟也跃跃欲试相同顾斋比试一场,但他仍然顾及着褚楚,便来问过褚楚的意见。 褚楚太懂这种滋味了,连他自己都想同顾斋这样的英杰过上几招,自然允许他,于是第三场的武力比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悄悄替换成了柴涟上场。 军中比试,不伤及他人,所以一概不用武器,只凭赤手空拳,这一次算是能大开眼界了。 柴涟身手不差,脑子也好使,不过对上顾斋,褚楚还是有几分担心,他和顾斋在沙场上过过招,他还记得他用长/枪抵住顾斋那一剑的力度,自己的长/枪对阵他的短剑的时候竟然没有占到优势,如今比上拳脚,顾斋体格健硕,击拳也必然有力。 二人在擂台上行了抱拳礼,算作正式比试开始。 柴涟不敢轻举妄动,但顾斋却是个先发制人的,凌厉的拳风已经往柴涟的脸上直接招呼了上来,柴涟赶忙用手肘去挡,挡住了!反手又是一拳,这一回,顾斋不是“打脸”了,那拳往柴涟的胸前而去,柴涟的双手还停留在头的部位,来不及更换位置,只得生生的受了顾斋那一拳。 褚楚有些担心,仔细的去看柴涟的脸色,这一拳幸好只是三分力,若顾斋使出全力,小花的内脏必定要受损。 柴涟没有想到顾斋一上来就会下猛招,气不过突然冲起,起手一个招式就要去劈顾斋的面门,顾斋也不动作,就那么立在原地,令人捉摸不透到底他会怎么应对。 柴涟出招后也纳闷了这人居然一点也不闪躲,本来想着他定会闪身躲避的,所以这个招式只是一个虚招,一时间,他转换了思路,既然顾斋丝毫不躲避,那他就化虚为实,就让这一掌直接劈到他身上吧,于是柴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小花大意了! 褚楚在心里暗道,如果说之前顾斋毫不避讳的出拳是出其不意,小花没有抵挡得住情有可原,可如今对手对于他的招式不动声色,那必然是有后招的,怎会就这样简单的让他劈到身上,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顾斋,一个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老手,虽然这一掌若是一击得中,必然会令对手难受至极。 柴涟的劈下的掌风让顾斋鬓边的碎发随风飞扬,却没有真正劈到实质,只见顾斋整个人飞速的一个转身,那一掌就在众人眼目不及之处劈空了,柴涟来不及收势,顾斋那边已经补了一脚过来,只听到“嘭”的一声,柴涟整个人都飞出了老远。 擂台下起先还有人在抱怨最开始柴涟的失利,现在却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柴将军竟然和顾斋对不到一招! 柴涟从地上爬起,表情略有些痛苦。 “柴将军,得罪了。”顾斋朝他说。 “顾将军果然武力不同凡响,柴某佩服!再来!”柴涟说。 “好。”顾斋也应了。 褚楚知道柴涟不及顾斋,有些心疼,就在擂台唤他们边想制止,哪知柴涟坚决不松口。 川陵对阵了五年之久,从前陶姜与顾斋在战场上谁也讨不到对方的便宜,他便知道顾斋的强悍,柴涟想过自己会不敌,只是没想到会输这么难看,心中便生了闷气,就算赢不了也非得要扳回一局。 “取我飞龙映月来。”柴涟吼道。 营中的弟兄们迅速的取了飞龙映月来,飞龙映月乃一杆长/枪,是柴涟的惯用兵器了。 “柴将军停手,顾将军他并未带兵刃前来。”褚楚在台下叫道。 “今日我擅自做主,兵器库里的任何兵器随顾将军挑,让我们好好比试一场,过后我自会去领罚。”柴涟这一次是铁了心了。 顾斋说完,就转身下了擂台,“之前褚大人与柴将军一同从兵器库拿来了弓箭,不知褚大人可否为我领路。” 褚楚点了点头,便和顾斋一道前去挑兵器,二人边走边交谈。 “褚大人似乎并不想这场比试继续。”顾斋问他。 “柴将军武功不及你……”褚楚回答道。 “原来是褚大人心疼了,放心,比试而已,我又不会下死手,况且我和他并无深仇大恨。”顾斋说。 他的确是有些心疼柴涟没错,他早就料定顾斋能赢得这次比试,而柴涟明显已经被胜负欲冲昏了头脑,就更没有取胜的可能性了,不宜再把比试继续下去。 二人走至兵器库的营帐内,顾斋左看看右挑挑,始终没有挑的合意的。 “看来这兵器库中也没有能入得了顾将军的眼的了。”褚楚望着他说。 “褚大人觉得我挑哪个好?”顾斋笑眯眯的问他。 “我不懂,将军喜欢哪个便挑哪个。”褚楚说。 “兵器库里的这些都不够看,要挑就挑一个最好的,跟我来。”顾斋领着褚楚就往外走,径直走到了主营帐。 褚楚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时顾斋已经挥手掀开了门帘,他什么地方也没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杆长/枪。 “最好的,在这里。”他伸手用力把长/枪从枪筒里拔/出来。 废话,他的山海梨花能不好?有了这杆枪小花是更没有胜算了,唯一的一点是这人不善使枪,或许能在这点上看到赢的层面。 “他武力不及你,更料不到你会选这样的好兵器……” “我不会失手杀了他的。”你那么为他着想。 ※※※※※※※※※※※※※※※※※※※※ 今日依旧是那个顾·醋缸子·斋呢~感谢在2021-02-07 00:00:00~2021-02-07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青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柴涟看到二人身影的时候,已经和营中的弟兄们等得着急了,却在看到顾斋手上的兵刃的时候,眼神发抖。 这个顾斋居然拿着瓮舒的枪!他不是应该选择他一惯用的“剑”吗,临阵换“兵”?而且走在他身边的将军是怎么一回事,看表情似乎是没有意见的?他错乱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家将军胳膊肘往外拐了!他难道不是他最亲的属下吗? “顾将军挑的是瓮舒将军的长/枪,长/枪对长/枪柴将军可要多加当心啊。”褚楚提醒柴涟,要他不要大意。 褚楚又转头对顾斋说:“赛场上刀剑无眼,小心。” 顾斋愣了,褚楚这是担心他?还是提醒他不要伤柴涟,一时有些难以琢磨。 “不用担心,我没有‘真正’用过枪,正好趁此机会向柴将军多学习。”顾斋说。 他提枪走上擂台,而他手上拎着“山海梨花”竟然没有违和感,仿佛顾斋本来就是用枪的好手,他一挥手,银色的枪杆顺着他的手延伸出去,他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银枪的枪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褚楚看到顾斋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一秒后又消失不见。 在他愣怔的片刻,台上两支长/枪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柴涟又刺出了一枪来,顾斋只是转动手腕把枪打横,堪堪抵挡住。 柴涟多年用枪,长/枪被他舞得出神入化,那枪杆在他手上仿佛活过来一样,划过的瞬间就像一条腾空而起的飞龙。 顾斋这边似乎并没有展现出来山海梨花枪的优势,而且一味的在防守,没有攻击,若是他一直这样,那小花就有赢的希望,因为小花一直都占着上风。 和褚楚在心里暗自高兴不同,营中兵士们把兴奋劲儿都写在了脸上,他们为柴涟呐喊、助威,嘴上不停的说柴将军可真争气! 褚楚粗略估算了下他俩过招已经十余个回合了,再坚持一下,柴涟就能赢过顾斋,不过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顾斋先前说过想趁和小花切磋的机会向他学习,如果先前的防守一直如他猜想的那样是在默记招式、研究路数,那么认真起来可能就在此时!他也不认为顾斋是那种学不会的愚笨之人。 下一秒果然如褚楚所料,顾斋终于没有再做出防守的态势,他亮出自己的长/枪,正面迎上了柴涟,他左手持枪,右手也没有闲着,已经将枪身掰得弯曲,突然他松开了手,枪身就像弹簧一样借着那极大的弹性已经朝柴涟弹去,虽然因为柴涟及时的防御,枪身没有直接击打到柴涟身上,但双手被震得发麻,柴涟觉得自己的虎口就要裂开了,手里握住的枪就快脱了手。 顾斋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的双脚用上了轻功,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一圈,提起枪又是借力一压,柴涟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道霸道的压倒在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褚楚知道顾斋用轻功是在借力,因为他以前也惯用借力打力,尤其是和那些比自己力大、身实的人对战的时候,以前和他对战的时候就用过无数次,现在想来似乎顾斋的动作和自己那时也相差不大,难道他在和他对战的时候就已经记下来了,就算不是,在战后也一定研究过他的枪法,至于他为什么一开始没有使出这样的招数,恐怕是还在与枪磨合,差得只是出枪的技巧罢了。 而这出枪的技巧,在他和小花对战的那十几个回合,足够他摸透了。 柴涟此时已经恢复了过来,使出了一招强招,这招名叫“十二刺”,顾名思义就是以足够的手速朝着敌人的某一个部位连刺十二下造成重伤,也是当年陶姜教给柴涟的自创招式。 顾斋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在看到这一招之后眼里有了光,他躲闪着“飞龙映月”精准的枪头,脚上借着极好的轻功,侧着身贴着柴涟滑道了他的后方,也学着他的样子要使出那“十二刺”。 褚楚知道这十二刺一旦开始了第一次,就无法停止的要刺出另外的十一道,而柴涟来不及转身应对,一定会稳稳的刺到他身上。 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顾长宁!” 顾斋被他喊住顿了顿,偏头看向他,手上已经转换了姿势,他没有回过头去,就这么看着褚楚,一只手持在枪末,抬枪对着柴涟的后背以“打”的方式给了一击,这一击虽然看似如鹅毛一般轻飘飘的无力,但褚楚知道,实则力道暗蓄其中,挨了这一下,小花怕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他之前还信这人真的不会用枪,现在只想骂自己天真,“顾斋不善用枪”就是天大的笑话,他明明可太会了! 褚楚走上擂台去看柴涟的情况,一面也是制止顾斋再出招,若是让顾斋再出招,那枪头必定会刺穿小花的脖颈,他必须去制止了,可不能闹出流血伤亡,否则,营中的兵士们压不下这口气非暴/乱不可。 褚楚站在擂台上下令:“比试就到此为止了,来个人扶柴将军回去,再叫军医给他看看,大家散了。” 许是褚楚说话的语气动作神情都和前世的瓮舒相差无几,下头的人竟然没有人反驳,只是习惯性的遵循着他的话严格执行。 顾斋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点,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透。 * 柴涟已经由军医诊治完毕,喝了几碗调理的汤药过后又躺了一夜,好歹恢复了一些元气,虽然仍在昏着。 顾斋那边倒是什么也没表示,自从比试完回了营帐就再也没出来过,一个人不知道在营帐中干些什么。 褚楚一直守在柴涟的营帐里,起先是配合军医给柴涟治疗,然后喂药、看顾,都没有合眼,终于在天亮的时候看到柴涟醒了过来。 他虚弱的说:“将军对不起,是属下的无能。” 褚楚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说道:“不关你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可我失掉了山海梨花和穿云飞云。”柴涟很是懊恼。 “你不必内疚,我以前就说过会把它们赠给获胜者,不可食言。”褚楚说。 “可这三件神兵是您最趁手的兵器,若您没了它们……” “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已经不是它们最合适的人了,我也不希望它们就此埋没……”褚楚释然道。 柴涟大致懂了褚楚的意思,吩咐人准备好三件神兵,顺便邀约顾斋。 营中人此刻又重新聚拢了那擂台,柴涟和顾斋同时站在擂台之上。 柴涟说:“这一次比试,柴某甘拜下风,顾将军天资聪颖,实力更是不容小觑。” 顾斋听了他的话后,思索了片刻,问他:“那我与瓮舒将军实力相较如何?” 柴涟拍了拍顾斋的肩膀,知他心有不甘,答:“瓮舒将军曾经在营中也是无可匹敌,依柴某看二位当是旗鼓相当,将军已逝,恐怕也无处寻求答案了。” “不说这个,咱们这擂台比试一直就有个风俗,如果有人获胜,便可获取礼物,至于这礼物便由上一位获胜者所定,我们将军曾说,如若有人在他之后能够在这擂台上获胜,便将自己的三件兵器赠与他,恭喜顾将军。” 柴涟手托着弓、箭、枪,一并想交到顾斋的手里。 顾斋的眼神一直在三件兵器上流转,应当也是喜爱的,但迟迟没有伸出手。 看顾斋迟迟没有接他的三件兵器,褚楚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顾斋难道是嫌弃他的兵器,这可难办了,他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物件做礼物了,更不清楚顾斋的喜好是什么。 时间隔了很久,顾斋终于开了口:“这三件神兵,说要赠我,说不惊喜是假,我欢喜至极自然也想收下,只是……” 褚楚竖起了耳朵,只是?这么一看或许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斋没有卖关子,他继续道:“但是我有一件更想要之物,不知可否以这三件神兵易之?” 柴涟说:“这事从未有过先例,将军且说说那物是什么。” 柴涟说出了褚楚的心声,也说出了营中所有围观者的心声,大家都好奇,是什么东西比瓮舒将军这三件兵器还要好,而且他们确实想不到,褚楚更担心,顾斋是想借机索要兵符之类的,光凭一场比试,可做不得主,他也不可能同意。 那边顾斋又开口说了:“昔日川陵刚开始征战,听闻瓮舒将军亲自祈求上苍保佑,曾许愿以自己的性命换陵国上下平安,求得一枚命符,顾某打听了许久,得知这枚命符如今在柴将军手里,并未同将军一同下葬,我所求的便是此物。” 褚楚听得脸色白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想打他命符的主意! 可是,这命符…… ※※※※※※※※※※※※※※※※※※※※ 没错!顾·心机·斋来陵军营的目的就是那枚命符! 下一章揭晓有关于“命符”的前世回忆杀,咱们的已故陶·白月光·姜正在上线中…… 第19章 川陵之战,第四年。 青年将军登上城楼,目望城外的一片战火,待得从脸上揭下那张鬼面后,他神色凛然的对身侧的副将说:昨天夜里川军已经攻过一次城,短时间他们当不会再行攻城之事,我这便去一趟草堂寺。 副将望着面前这人彻夜未眠疲惫不堪的一张脸,道:您曾说神鬼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您既已不信,为何还要去呢? 青年人的手附上他的肩膀,从脸上挤出一点笑来,他道:今日我便信了,总还要再试试的。 没再继续,他翻身上了一匹赤马,把缰绳一拉,喷薄又绵长的白气从马嘴里呼出,马蹄一下蹬出数米远,头也未回的向北离开了这座最先遭受战火的城。 一路风驰电掣,那日行千里的马儿终于停了下来,再过十里大概就能到草堂寺了吧,他盘算着,寻了一处路边茶摊,向摊主要了一壶茶水。 您是打南边来的吧,可否说一说南边战事怎样? 摊主将炉火生起,给他烫上一壶茶,提来时闻着味儿,煮的不是一般的劣茶,竟是铁皮石斛,想来是摊主特意拿出来给他的。 南方的战事确实忧心,已是无法用不好两个字来描述了,但他不想把这层焦虑也带给还未受到波及的陵国百姓,多无虑一刻对他们而言总是好事吧,他装出很兴奋的样子,说:好着,昨夜川军又攻城,还是没有攻破城门,我就是回金雀城报喜的。 这下摊主也很高兴,不顾陶姜的推脱之意,嚷嚷着要给他再煮上一碗面,径自忙碌去了。 茶摊上一时无人,要继续赶路,陶姜将多出一倍的银子放置在桌面,起身,下一刻,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云游和尚坐了下来,正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劳烦大师等会替我转告一下摊主,茶钱我放这儿了,如果摊主煮了面的话,我那碗就给大师您。 哪知那僧人却悠悠然开了口:施主何必如此着急,坐下来吃口面再走也不迟,国之将覆,又岂是一人之力就能逆转的。 褚楚从来就不是信命之人,便对那僧人道:我从来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僧人望着那道策马驱驰的背影,笑道:不管你信是不信,你终究还要再回来的。 白日里的草堂寺,绿瓦灰砖好一派宁静,陶姜多年来没有沉静的心再这一刻获得了安宁,他同老方丈说自己是为祈求平息战事而来,老方丈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为他准备一应香烛、愿纸,陶姜把山河无忧、家国安平八个大字写在纸上,虔诚的丢进火盆里,作了三揖。 随同寺院里的僧人们一同做完祷告,他知道自己该回了,南边的百姓还在等着他。 * 川陵之战,第五年年末。 盘宁城中如同撒盐一般突降大雪,原本沙土覆盖的地界,陡然变得白黄相间。 红袍将军来不及褪去甲胄换下汗湿的内裳,便再次穿上迎着风雪回营。 这川军越发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来攻城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增幅了的十万敌军,恐怕这一役便是城破之时。 他对自己的左副将,郑重交代:“盘宁怕是真的守不住了,若川军来攻,我一人出城,你率军中还余下的弟兄,掩护百姓往北,能走多远走多远,我会尽力拖住他们。 在他的眼里这位左副将同他出生入死,但却真的很少哭过,而此时他已泣不成声,他问他的将军:那你呢,你怎么办? 红袍将军揉了揉他的发,说:别管我,你们放心撤离,我不会死的,我可舍不得抛下你们。 战鼓擂,还是那张鬼面还是那杆银枪还是那匹红马,一方是十万精兵铁骑,一方是孤身一人。 红袍将军朝对峙之人先一步点头致意。 他道:“顾长宁,今日无论如何你我都要决出胜负了,你高不高兴?” 红衣银甲,束起的长发在风沙中飘扬,他第一次唤了他的字,而顾斋也是第一次透过他那张面具感觉到他是笑着的,笑得坦然又平静。 “好啊,那就让我们再好好打最后一场,不论输赢,我都很高兴。”顾斋也笑了,肆意又张扬,那是一切都胜券在握、了然于胸的自信。 两相交锋,依旧是未能占据上风,但是,顾斋无所谓,他不怕同他耗,再一个回合近身,顾斋同陶姜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伎俩,不就是想为他们拖延时间么,这次我可学到了。 他一个用力压制住陶姜的银枪,反手发出号令:趁现在,给我攻城!一个不留! 盘宁已无人守备,城门很快被川军的巨柱轰开,早前摸进城内的探子早就打听明白了那剩余零星一点陵军撤离的方向,带着进城的十万川军,由南向北进发。 陶姜心里慌乱,被顾斋得了机会,他一把反手制住陶姜,抵/着他转身上了城楼,他道:你看啊,川国的军队已经踏上了你们陵国的土地,你输了。 不要杀他们,要怎样你才能不杀他们?陶姜的声音有些卑微。 你求我,或许我就放他们一命。顾斋半开玩笑的道。 陶姜没有开口,他知道求他救不了陵国上下所有人,他道:他们只是无辜百姓…… 不求是吧。顾斋的声音从城楼上吼出:陛下有令,剿灭陵国!片甲不留! 褚楚无措的看着,看那高举起的兵符透出的寒光,他的心也寒了。 我只向圣上要下了你的命,可没有要他们的,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知道你怎么败的吗,你这圣人般的慈悲心肠就是你的弱点,而我没有这样的弱点。顾斋同陶姜说。 顾斋没打算再跟随着大军北上,反正陵国已经没有军队力量了,那十万大军迟早能攻到陵国的都城金雀,他把陶姜带了回去软/禁在川营之中,他想掀开他的面具,但是陶姜不肯,终日就缩在那一角,不肯吃喝,只会发神发愣,顾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试着和陶姜搭话:你不是骗我说你是你们国主私下练就的兵队主将么,还说什么誓死保卫盘宁,也亏我信你,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你个骗子。 他将满满的一碗莼菜羹放到他面前:吃点吧,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就骗了你这一回,还是你占便宜多一点。 隔了一日,这次端的是冒着诱人香气的荠菜馄饨,他道:喂,你这样不吃不喝真的会饿死的,再有怨气也该多少吃点。 可陶姜还是不吃。 再隔一日,又换回了莼菜羹,他同他讲:你的命是我连夜快马回京向陛下千辛万苦讨要来的,你可不能就这样把自己饿死了,你说你好歹算是一国名将不是战死疆场而是饿死敌营,会不会被人笑掉大牙?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消息报了回来。 那是陶姜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句话:十万大军已尽数覆灭陵国。 国破山河在[1],国亡将被俘,大抵就是如此吧,他终于开口,声音艰难虚弱:顾斋,你是想要把我带回川国吗? 顾斋很是开心,不是因为得到战事的消息,而是终于等到他再开口了。 我带你回上京城,上京城真的很好,你去了就知道了,反正不会比这里差的。顾斋看着眼前人信誓旦旦的同他保证。 好,我答应你,在此之前我可不可以再去盘宁看看,我想再看一次盘宁的日落。 你若能乖乖吃饭,我就勉强答应。顾斋哄着他。 从那之后,不管是莼菜羹还是荠菜馄饨,顾斋给他的他都吃,直到那一天大军拔营。 顾斋也的确遵守了给陶姜的承诺,他骑着马带着陶姜回到了盘宁城边,看着他登上城楼,而他把马拴好,慢他一步跟上去。 即将落下的残阳依旧沐浴在陶姜的身上,顾斋看着的背影依旧是那个余晖里的背影。 最后一抹晚霞飞速散去,变故发生得突如其来,那城头上的人,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支短匕,逆着向自己的心头刺去,任顾斋反应迅速,仍是不及。 城头上的人极速向城下坠去,顾斋的心也跟着一道坠了下去。 他往城下飞掠,却赶不及那人的坠落的身体。 那人跌落在地的闷沉声响,就那么震在他的心上。 他一把将重摔在地的人扶起,眼泪和他的鲜血融在一处。 顾斋气极的大吼: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你答应过我的,骗子,你又骗我! 陶姜还有一口残余的气没有咽下,他用力摘下面具,对视着顾斋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为何总是叫你顾斋而不是顾长宁么,长宁……我此生的希冀不过是这二字,可笑带着这个名字的人,却是你这么一个人。 怀中的人还是缓缓合眼,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抽离,变得冰冷而僵硬,城楼之下,孤身只影,昔日双将只余一。 顾斋抚摸着怀中人的面容,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良久,他终于起身,吹了暗哨招来自己的副将。 他的声音嘶哑哽咽,一字一句的吩咐:盘宁城外有处谷地,最是风景好,你找最高处安葬他,务必要看得到落日。 ※※※※※※※※※※※※※※※※※※※※ [1]出自杜甫的《春望》,原诗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 本章又名《战神阿顾和白月光阿姜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 第20章 施主?施主?回神,茶要凉了。 陶姜的眼神重新聚拢,发现自己正坐在茶摊上,面前正是那位云游僧。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是死了吗?陶姜的心久久未能平复。 哎,贫僧不是跟施主说了,何必着急,坐下来吃口面再走不迟的呀,瞧施主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却是说什么也不相信贫僧,都说了你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云游和尚捻着他的佛珠道。 摊主此时正端上两碗清汤面来,道:还好您没走,我看这位大师傅来了,就多煮了一点,时间就久了些。 哎哟,这茶都放凉了,我再给您二位煮一壶新的去,只不过再没有铁皮石斛了。摊主又去忙碌。 褚楚开口问僧人:您说国之将覆,是否真的不能以一人之力扭转? 僧人答:或许能又或许不能吧。 褚楚问:那如果想要陵国免去这一场劫难呢? 僧人答道:想要陵国上下安然,也不是全无法子,贫僧只有一折中之法,且需要付出极重的代价,你可愿一试? 陶姜答:若能护陵国免去这一遭,自是愿意。 僧人问:你可要想好了,陵国之劫亦或变成你之劫,也愿意?你确定能扛得住吗? 陶姜点头。 僧人道:那好,这法子须得你以命相许,贫僧机缘造化偶得一玉符,你潜心许之,今后你的命就系在这玉符上,成为命符,从此再不由己,你把他交给信任的人,好生保管着,将来这命符自会到命定人之手,届时或许又有另一番造化,是福是祸,全凭天意。 这些玄之又玄的话语,即使陶姜颇有慧根也听得糊涂,尤其是刚刚经历过那一遭,似幻似真,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毅,也愈发肯定要为陵国、为陵国百姓寻求一条生路,事情绝不能发展到那地步。 云游僧点了点头,将装着玉符的锦囊递给陶姜,道:回去吧,边城的百姓还在等着你。 * 陵军营,顾斋执着的讨要那命符。 褚楚盯着顾斋那张面不改色的脸疑惑,命符之事实在玄奇,很少有人知道,就是在营中他也只单单告诉过柴涟、宋黎,不知顾斋是从哪里得知的。 柴涟知道命符的重要性,推脱自己从未见过什么命符,瓮舒将军也从未给过他。 顾斋听完脸上有了愠色,他道:“以为用这等拙劣的借口就能够唬我?既然我来这里,自是知晓其所在,此次来营不为别的,我只为这枚命符,你们不给也得给,否则本将军不介意带兵过来,签过的降书,也不是不可以撕毁,只需我向陛下奏称你们陵国降服之心不诚……” 至于招降官大人,我相信也不会不识时务,对吧?顾斋望向褚楚。 “哦,容我提醒一句,没了陶瓮舒,你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不过一枚命符而已,和陵国民众相比,柴将军不防好好考虑一下孰轻孰重。”顾斋道。 褚楚没想到,顾斋会对他的命符执着如此,甚至不惜要反口川陵之间已经签订好的降书,他确信只要他想,他就会率铁骑踏破陵国城池,一切都会朝着他最害怕的方向上演。 于是褚楚开口:“柴将军,听顾将军的,把命符给他吧,瓮舒将军求得那一枚命符也是想换取陵国安平,莫要背了瓮舒将军的心愿。” 褚楚拼命向柴涟使眼色。 柴涟眼里满是不相信,他从褚楚的眼神里看到了肯定,可这命符太重要了,他私心不想把它交给其他人,放在他这里,将军必然是无虞的,可放在别人那里……难道真要让将军应了僧人那句“是福是祸,全凭天意”吗? 几番内心里挣扎之下,柴涟还是垂下了头,自家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 “还望顾将军莫要与陵国为难。” 柴涟说完从自己的脖颈上扯出两股红绳,那红绳上系着的正是一枚白玉,正是“命符”。 顾斋从柴涟的手里接过那枚“命符”,举着放到阳光下看,观那玉洁如流云、润如羊脂,周遭刻着祥云,中心是一朵栩栩如生的佛莲,就算没有那“命符”之说,也绝非凡品。 “这命符我就收下了,不多叨扰,我和褚大人先行回驿站,我看这营中事物还需劳烦柴将军妥善安置处理,那三日后便不需要着急同我们一道回上京,择日自行前来即可。” 说完顾斋瞥了一眼褚楚,褚楚缄默不语。 “柴涟遵令。”柴涟平静说。 自从柴涟下定决心要跟褚楚去川国之后,褚楚就在考虑安排谁来接手陵国的事情,想来想去只得把他的右副将从金雀城召来,原先担心川国会有刺杀之举,于是便派了自己的副将贴身保卫皇室,现下已经不需要了,正好让他回营述职,而陵军营表面上是被柴涟解散,实际上暗自按照既定的计划转移至太白山蛰伏起来。 三日后,褚楚乘着那车架登上了回川国上京城的道路,这一次没在路上耽搁,一路行进得很是顺利,带着那陵国进贡的风土人情踏上了他的回程。 * 和陵国的颓丧的氛围完全不一样,自从踏入川国境内各处都是一片祥和,尤其是当顾斋、褚楚他们回到上京城,很明显的感受到上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沉浸在愉悦之中,不用想肯定与他们这次的招降有关。 城门大开,百姓们十里长街的将归来的队伍迎进城,顾斋和褚楚没有来得及洗去一身风尘,更换一套衣袍,就直接被皇帝召进了宫。 二人站在那金銮殿中,龙椅上的皇帝乐呵呵的瞧向他们,他们呈上签订的降书,并由褚楚代为讲述这一趟远行所发生的事情。 褚楚挑着重点讲了一些,忽略了军营里的那些事情。 皇帝面上依旧很高兴,先是嘘寒问暖的问了褚楚的身体情况,有没有复发魇疾,后又夸赞这次二人立下了汗马功劳,一挥手表示要着重嘉奖二人。 皇帝说:“楚儿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朕讲来,大将军也是,你二人此次立下大功,不必拘谨。” 褚楚想了想说:“草民并无所求,只不过这一次去陵国,对那边的风俗尤为喜爱,希望能同陛下讨个恩典,允许草民能够常派人去陵国购置些吃食及小玩意,做一做两地的贸易。” 皇帝自然是允了,同时皇帝还说:“此次楚儿作为主招降官,招降有功,朕打算正式封楚儿为皇世子,待二十岁加行冠礼之后破例封王,楚儿本就是皇室血脉,再合适不过,本来朕还犹豫不知道划哪片封地给你,今儿见你如此喜爱陵国风俗,就把陵国地界划给你管辖吧。” 褚楚吃了一惊,皇帝竟然将整个陵国领土划给他,这不是歪打正着,正合他意,这下他那些计划就行事更为方便了,不由的喜形于色,向皇上道谢的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舒畅愉悦。 而这一切都被顾斋看在眼里,只当褚楚虽同他出使了一遭,心性仍然是个小孩子,当他真馋北边的那些吃食玩意儿,把为数不多的欣赏重新转为了对他的不屑。 “至于大将军,为朕征战多年,如今也二十了吧,是该到成家的时候了,朕思量了许久,打算将世子许给你你看如何。” 顾斋和褚楚皆是一惊,异口同声的道:“什么?!!” 褚楚知道川国是允许娶男妻,但他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居然也会被安排成男妻,别说顾斋接受不了,他也不能接受。 皇帝看着下面两位,丝毫没有领会到他们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朕有意将楚儿许配给大将军,大将军觉得如何?” 还没等褚楚开口,顾斋就急道:“微臣,万不能娶世子……微臣,微臣只是一介武夫,配不上世子这样的金尊玉贵,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却说:“楚儿善文,将军善武,当世良配,且将军的八字朕已经命人看过了,和世子的正相合,大将军为川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和皇室结亲,没有人会挑这门亲事的错处,朕瞧着挺好。” “楚儿的意思呢?” 看皇帝点到了自己,褚楚觉得幸好自己还有说话的份,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不理智了,他前前后后仔细思索,他想到皇帝刚给了他那么大的好处,这个时候不适合打皇帝的脸。 于是褚楚开口道:“臣年纪尚轻,尚不合适谈论婚配,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不敢擅自做主。” 褚楚这话说的很委婉,他想郡主那般疼爱自己的独子,断然是不会让她的儿子“嫁”与他人做“男妻”的,只要郡主娘娘能发话,这事便有八成能否决。 “哈哈哈,楚儿不必担心,原本这事儿就是郡主主动来找朕商议的,郡主和大学士早点过头了。”皇帝说。 这事儿竟然是他的大学士爹和郡主娘主动提的? 也罢,嫁到将军府,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损失,从未听闻顾斋好男风,这个方面他不用担心,而且嫁到将军府,他暗自打量,说不准还能找机会谋得顾斋手上的那一枚兵符,幻梦中那十万大军攻城的场面实在深刻。 “皇上,微臣实在不可……实不相瞒,微臣已有心上之人。” ※※※※※※※※※※※※※※※※※※※※ 今日之小顾:我不想娶他! 明日之老顾:我好爱你qaq —— 卷一结束,下章开始第二卷,小褚小顾要大婚了,希望能继续支持! 第21章 金銮殿上。 顾斋还想再挣扎一下。 “哦,原是这样,那顾将军瞧上的是哪家的姑娘,说与朕,朕替你做媒,此事就作罢。”皇上眯了眯眼睛盯着顾斋。 “臣……” 不知为何,语塞的顾斋支吾了半晌没能说出口,脸色极差。 皇帝见状便说:“将军连心爱之人的名姓都难以启齿,莫不是故意找借口来搪塞朕,既如此,与楚儿的婚事就定下,无需多言。” 皇帝的态度很强硬,当下就命人草拟谕旨,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顾斋没有理由,作为臣子无法反驳皇帝的旨意,只得作罢。 而褚楚也没想为了一门婚事强行顶撞皇帝,他观顾斋的态度,是挺不待见这婚事的,就算真的嫁了他,应该也同样不待见他,那么至多就是担个将军夫人的名头而已,进府之后大家各干各的,岂不甚好? 而且就算顾斋以后真有了喜欢的姑娘,他帮着把人纳进来不就行了,任他二人琴瑟和鸣,他远远的避开,而且说不定到那时,他早就离开将军府了。 * 离宫之后,顾斋只觉得胸中烦闷,便叫来了好友翁鹤轩,硬拉着去醉仙居喝酒。 翁鹤轩对着那菜单指了一通,小二记下后就识时务的撤下了。 翁鹤轩馋得紧,对顾斋说:“顾兄领命亲自去了一趟陵国想必这回圣上许给你诸多好处了吧,是要请客,小弟就承你的情蹭一顿好酒好菜了。” “好处,可真是天大的‘好处’呐,圣上下旨让本将军娶一个身娇体贵的‘小病秧子’,你说这样的‘好处’怎么就落我头上了。” “‘小病秧子’谁?”翁鹤轩疑惑的问。 “能有谁,还不是郡主家那位。”顾斋嗤之以鼻。 “竟是他!他是男子,皇上怎能命你娶他?若单凭他是天潢贵胄,皇家未免也太蛮横无理了。”翁鹤轩听到顾斋的话也为他有些抱不平。 不过你不是早瞧上他那张脸了么?翁鹤轩道。 谁瞧上他了,我早说过我不断袖!顾斋忿忿。 他取了一坛酒就自顾自灌着,翁鹤轩自然也是陪着满上,就这样不知二人喝了多少,翁鹤轩看出顾斋正在气头上是连满桌的饭菜都不敢动筷,生怕雪上加霜、火上添柴。 待得顾斋闷气顺着酒意消了许多,翁鹤轩才敢开口:“顾兄,皇命实不可违,这‘世子夫人’摆明了你是非娶不可,不过如果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兄弟我倒是有法子帮你气一气那病秧子。” 顾斋眸中略过一道精光,饶有兴致的等待下文。 “想要气那病秧子,不难,只肖顾兄在大婚之后,立即迎娶一门妾氏。”翁鹤轩笑着说,似乎是也暗自觉得此方法尚佳。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圣上下旨让你娶的是男妻,顾兄可借口将军府要传宗接代,纳妾是早晚的事,圣上和郡主府也不能因此为难你。” “但对于那病秧子而言,婚后娶妾,岂非妥妥的打脸。” “这人选,我也替你想好了,我那远房表妹,论年岁约摸比你小,你们去陵国招降的时候应当在汾景城里见过,汾景城守长女如何配不上做你妾氏,她人乖巧机灵,生得也标志,她父亲一直托我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纳了她。” 顾斋正有一股子闷气,矛头直指郡主府与褚楚,反正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此刻和翁鹤轩一合计,就拍了板。 翌日,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上京城最负盛名的醉仙居酒楼被两位来头极大的爷包下了,还把当时酒楼里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 听说那两位,在醉仙楼点了一桌的菜,却丝毫没有动筷,倒是把醉仙楼的酒全给喝光了,二人起先埋天怨地,后来不知怎的又传出大笑声,似是愉悦之至,狂歌痛饮,惹得醉仙楼的掌柜不惜深夜跑遍了整个上京城的酒铺给他们续酒,成为一桩轶事。 大醉后的第二日清晨,顾斋和翁鹤轩在醉仙居各自分别。 顾斋醉醺醺的骑着马直奔了郡主府,强行闯了进去,叫嚷着要寻褚楚,有话对他说,郡主府的上下,无人敢拦。 褚楚一脸睡眼惺忪,就被昼芸从床上强行唤起,未更换衣袍就被带了出去,据一路下人们的描述说要是他再不出去,大将军就要来砸门了,下人们一路跟着担心褚楚早起饿着,给他塞了好几个大白馒头垫肚子。 被带去见顾斋的路上,褚楚终于觉得顾斋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了,设身处地的去想,他一个威武的川国大将军,突然被逼无奈要娶一个不熟悉的男子做“妻子”,该是多么难以接受啊,顾斋是那样一个傲气的人,难免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事又是由郡主府挑起的,他定要来找他撒气,待会儿见着了保不齐自己要多说几句好话。 褚楚示意摒退旁人,准备好好的同顾斋“谈一谈”,以前他在军中也是这么同有了分歧、遇着事的兵士们这么沟通的,他的性格也不是暴脾气,虽然该严肃的时候他很严肃,私下里待人也是极和善的,总能以柔克刚,就没有一个不听劝。 到得府中会客的厅室,褚楚推开门便闻到了整间房子里弥漫的酒气,顾斋醉的一塌糊涂,很是颓丧的趴在桌上。 褚楚伸手用指关节在他的桌前轻叩了两声说:“我来了。” 听到褚楚的声音,桌上的人只是把头抬了抬,然后甩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说:“我会娶你。” 褚楚面色凝滞,手上还握着一只大白馒头。 好像跟他预计的不太一样,他默默啃下了一口馒头,傻愣的同顾斋讲:“其实……或许还能有别的办……” “我说,我会娶你。”顾斋没理他,自说着。 “你醉了,我叫他们给你端碗醒酒汤来,喝完再说话。”褚楚作势要去叫人。 顾斋蹭的站起身,一把扯过他的衣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会娶你便真的会娶,不就是如你所愿如你们所愿么,在这里装什么清高,还当着圣上的面欲拒还迎的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郡主府一家子可真是全算计好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就敢把心思往我身上打。” 顾斋怒完,随后直接甩袖离去,房间里只剩一头雾水的褚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为什么他自己不知道。 之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透出去的消息,郡主之子与大将军奉圣谕大婚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命择日完婚。 虽说是择日,但圣谕上的日子却赶得很急,就在一周之后,郡主府、将军府两府上下都开始忙碌筹备起来了,唯独两位主子漠不关心,还是依照着平日里的日常生活起居行事。 褚楚没想到顾斋竟真的会娶他,不过皇命在上,作为将士最重要便是服从君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要领,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 将军府这边,顾斋对婚事不上心,大婚的一应事物便由顾斋的乳娘黄嬷亲自操劳着,黄嬷起初听见陛下下旨要顾斋娶的是一男妻,也是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心里埋怨着自家斋哥儿身世可怜,从小父母皆亡,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才有如今的地位,可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些皇亲国戚在皇帝面前有话语权,但她是个聪明的,明面上没有表露出分毫。 黄嬷是顾斋亲娘娘家的人,打心眼里一直是盼望着自家哥儿能娶上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的,但因为对家是郡主府,只能敛着这气,好生置办着,不让将军府这边失了分寸。 这嫁娶,三书六礼必不可少,若非完成这三书六礼,便算不得被承认的明媒正娶,虽说郡主府与将军府之前往来并不多但因着有皇上的关系,倒也行事方便。 黄嬷将大致的东西都备好了,大婚流程也仔仔细细的过了几遍,确认无误,便去寻顾斋,准备说一说缺了的婚服不知如何处理,毕竟这准备婚服是要量身的,而且按照川国的习俗,婚服需要嫁娶两家共同商议,若大婚宴上两人各穿各的,太不登对,在众人眼里便是坏了吉祥。 顾斋独自在府里闷了好多天,整日躲在书房闭门不出,黄嬷在门外敲开房门见到他的时候,瞧见顾斋已是一脸倦容,下颌上参差不齐的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渣,完全没有了往日大将军的神态,一时心疼至极。 “哥儿,乳娘知晓你不喜这门亲事,但你要以大局为重,可不能在这么作践自己了,这御封的‘将军夫人’虽说占了嫡妻的名头,但谁也没说您不能续娶几房妾室呀,终究不会没后了的。”黄嬷苦口婆心劝道。 顾斋听得心中又是一苦,他哪里是为了这些,只不过终究是有些意难平,罢了,既故人已去,他还在执著什么,娶谁不都一样? ※※※※※※※※※※※※※※※※※※※※ 顾斋:我还在执著什么,娶谁不都一样? 褚楚:这话没毛病呐~ 第22章 翁鹤轩的声音老远的传来,行至顾斋面前,看表情也是和黄嬷一样的有些担忧他。 “顾兄这是头一回娶亲,又亲口去郡主府应下了,为何还要苦大仇深的把自己闷在这书房里,我还以为你已经看开了这事了,还得劳烦我来劝你一次。” 顾斋揶揄:“没请你来劝。” 翁鹤轩闻言有些生气:“作为好兄弟,不能来劝慰一番,算劳什子兄弟,刚才进府的路上遇着了黄嬷,似是在为了什么烦恼,便顺口问了何事,她老人家知你为婚事烦着,把事摁下了没有同你讲,正好,我便替了她,走,咱们出府去!” “何事要出府?”顾斋望着他问。 “你跟我走便知道了。” 翁鹤轩拖着他就往外走,府外早已候着他吩咐黄嬷准备好的马车。 将军府家的马车在上京城里转过了几条街巷到了一家较有名气的织锦铺面。 “这就是我刚在马车里跟你说的那家绸缎铺,你说你也年纪不小了,行军打仗样样在行,怎么就不会顾一顾自己的事呢,黄嬷那般年纪,你还把什么事情全推给她,眼看你这婚期就到了,都不知道寻一件合适的婚服,黄嬷她毕竟不是你的……嫡亲的母亲,这事上她没法做主替你知会那边的意思。” 翁鹤轩的话还是说的很清楚的,愣是这样,他也仍然怕触到顾斋的不悦点。 此时的顾斋已经想明白了,不像之前在书房里那样浑浑噩噩,也觉得亏了乳母替他操持,若是他自己那随便挑一挑就完了,但这是与郡主府结亲,以乳母的身份确实没办法替他去过问那边的意思,而他自己再不待见这门亲事,都已成定局,就不能敷衍了事,起码不能让人在背后说将军府是一介武夫不懂礼节。 “要说还是你兄弟我最贴心,我已经让将军府以你的名义去那边递过信儿了,郡主那边的意思是‘婚服有将军帮着挑就是’。” 顾斋听完这话脸色莫名又是一沉,那“小病秧子”是看不起谁。 “哼,爱挑不挑。” 顾斋说。 绸缎铺里。 掌柜一听说是有达官贵人来店,已经乐呵呵的亲自相迎,一面走一面给顾斋二人介绍店里的绫罗绸缎以及展示店里面精美的婚袍,于是二人放眼看到的都是满目的一篇火红。 “掌柜,要两套男子婚服。”顾斋冷冷的说。 “两位公子是何人婚配?还是两位自己?”店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翁鹤轩连忙摆手,撇清干系,我不是我没有,“我这兄弟不日要娶妻,我陪我兄弟来的,把你们这店里最好的婚服都给我兄弟呈上来,咱不差钱。” 掌柜的一听是个明白人,既然说白了不差钱,那一切都好说了,连忙吩咐了店内伙计把店里面最好的婚袍都给端了出来。 “不瞒两位公子,选我们铺子保准是没错的,我们店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在这上京城里,绝对称得上是行当第一,我们的用料都是最好的,您摸摸我们这绸缎、布匹光不光滑、细不细腻,您再瞧瞧这上面的绣花,是我们这儿的绣娘一针一线手缝的,我们家雇的绣娘都是花了大价钱,手活儿是上京城里有数一数二的。”掌柜的介绍说。 顾斋看了几件,都兴致缺缺,放下后,刚准备说随便拿两件,话还没开口,掌柜的就抢先了。 原来这掌柜的是个会看眼色的,一看就知道顾斋没有相中,怕失了主顾,亮出了杀手锏。 “嘿嘿嘿,我们铺子和别家不同,别家都是绣那些什么鸳鸯、并蒂莲、龙儿凤儿的,虽然说我们这里也有,但是您如果不喜欢,我们还有其他的,爷,请这边来。” 掌柜的领着顾斋二人走到里间。 里间的陈设和外间又不同,整体风格高雅了许多,不再是密密麻麻的排满一片儿,而是只有摆出来的这九套,可谓绝无仅有。 爷,虽然我们里间只有这几套,但这套套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你看这套是海国那边传来的样子,这下摆上的海波纹是不是就像海浪的模样,川国不靠海,好多人连大海都没有见过哩。 “您再看这一套,是西域那边的异域风格,虽然说异域那边都服装大多妖娆大胆,川国人不大能接受,可经过我们家绣娘巧思后,中和了川国和异域风,难道不是别具一格?” 顾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这九套,当下决定:“勉强,这九套每套各来两件,我全要了。” 掌柜的惊讶于顾斋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从没有见人是这么购置婚服的啊,他这是遇上了一位什么样的主! “爷,这边请,这就找人给你量身,我们的绣娘会根据您的尺寸去修改,保准您满意,尊夫人是在来的路上还是直接给尺寸这边掂量着做?” 掌柜这一句“尊夫人”听得顾斋很是膈应,当下他也不清楚褚楚的身量尺寸,便比划着说:“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身材比较瘦弱,身高大约至我肩头,你们可掂量着改,唯独要求要快,三日之内准备妥当,若能做到,工钱自是少不了。” 掌柜的也不是没见过风浪,别看他们铺子铺面不大,其实把钱都投在了不断发展分店和创新上,而绣娘有的是,只要这位爷出得起价,他大可吩咐这上京城的三家铺面停了一切事物,日夜赶工,反正也不是要重新制衣,只需改动尺寸,倒也不难。 “爷,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您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套婚服啊?”这是从刚才就萦绕在掌柜心头的结,他实在不懂,哪有人买这么多,总不能一人罩上八/九件来穿的吧。 “做好了就劳掌柜的把另一人的婚服送到郡主府去,就说将军不知世子喜好,让他亲自挑选。” 掌柜的听到这句,“噗通”跪倒在地说:“是在下眼拙,竟没瞧出是要与郡主府大婚的战神将军,夫人真是福气,能得您此般记挂在心。” 顾斋直接无视他,说道:“领我去你们绣坊看看,本将军这桩婚事,是圣上亲赐,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好,我得亲自过目了才行,若出了差错,你们知道后果。” 掌柜的不敢怠慢,领着顾斋往后院走,后院的几间房舍便是绣娘、工人们赶工的地方,每间房舍里都有好几十人。 顾斋进房的时候,绣娘和工人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手头上的事,顾斋放眼望去,应该也是在合绣喜服。 “你们先停一下,见过战神将军。”掌柜的朝里面的绣娘们喊。 “这是什么喜服,看起来同我们川国的服饰不大一样。”顾斋倚在门边上问。 绣娘们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后来听说这就是声名赫赫的战神将军,更是在倾慕中添了一份崇拜之情。 “回将军的话,这是陵国那边过来的样子,现在陵国也是我们川国的附属了,我们铺子就派了人手去了解北国的风俗,再带回来由我们进行改良,这是我们尝试的第一版,您看看如何,也同给我们说说您的意见。”一位绣娘道。 他们从陵国辗转回来并没有多久,这家铺子竟然如此迅速的就派人去了陵国为自己开拓商机,不得不说行当第一,确实有第一的道理,反观那些其他的绸缎铺、织锦铺,也没有哪一家真花心思到这地步了。 顾斋走近去观察那喜服,果然融合了陵国风格,制成了长袍窄袖式样,不像川国的宽袍大袖,腰部扎了红黄蓝三色的绸,若人穿上便自然的束紧腰部,喜服的下摆处则用红绒布镶边绣着吉祥的织金云纹。 除此之外原先那厚重的毛领也撤下了,只留了浅浅的一圈作为装饰,配上镶有宝石的匕首、金色的火镰、精美的鼻烟盒一同挂着,想必这些都是派出去的人从陵国正儿八百淘回来的物件。 顾斋不由的想到那曾经与他沙场对峙戴着面具的男子,他们陵国的儿郎都是以这样的一副装扮大婚的吗? 若是他那样一个人穿上这样的婚袍,该是什么样子呢?应当也是光彩耀目的吧。 不,那样的一个人,即使没有这精美的服饰衬托,也不会差,因为只有他衬托衣服的份,绝不是反过来靠衣服衬他。 顾斋脑中一时间都是陶瓮舒,便脑补着他的样子,提了几点自己的建议。 最后他朝掌柜的说:“这件也定下,就加到刚才那些里面。” 掌柜的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只是初版啊,三天的时间怎么能做的出来!但他什么也不敢说,真是要了老命了。 ※※※※※※※※※※※※※※※※※※※※ 小顾:我其实想…看你穿异域风格的… 小褚:异什么域什么?我好像听不大懂的亚子[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