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白月光的有钱兄长后》 重生 才入春不久。昨晚下了一夜淅沥的小雨,空气凉丝丝的,还有雨水顺着屋檐的瓦片滴落。 上妆罢了,楚荧从当时嫁入秦家时候带来的嫁妆里挑了件藕粉色的裙装,又选了两支镶了银红色宝珠的步摇,对着铜镜仔细插入丫头方才梳好的发髻中。 “姑娘,姑爷似是不喜姑娘带这些珠玉……”身边的丫头名为素雪,是跟着楚荧陪嫁过来的。 楚荧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淡淡地答:“我要他喜欢作甚。”许久未这样精心梳妆,楚荧觉得手上的功夫都生疏了许多。 素雪从小跟在楚荧的身边,自从她跟着一起进了秦府之后,她也许久未见过自家姑娘收拾得这样好看了。抬眸看向铜镜中的人影儿,一副冰姿玉骨的好颜色,脸上也是悄悄飞起了一抹绯红。 妆点半晌过后,楚荧这才动身,从衣架上取了件素色的斗篷抱在怀里,由素雪推门,向秦府宅子的前院走去。 秦楚两家的父亲是一同上过战场的交情,如今在京中又为同僚,两家的母亲又恰好是闺中的手帕交,这门婚事便是早早地定下了。 秦府建得宽敞,宅子里按着秦母的喜好种了不少花树。楚荧抱着怀中的斗篷,同素雪站在院前种着的海棠树边上。一场春日的新雨过后,将海棠树绦洗得干净,枝上垂着刚吐的淡粉色的花苞。跟前穿着一身藕粉裙装的美人儿半阖着眼立着,如同一幅画一般。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到从院子的另一边走过来的男子的脚步声,楚荧这才睁了眼看过去。男子一身青色的长衣,脚踩黑色靴子,眉眼俊逸,站在楚荧身前。 楚荧将怀中抱着的斗篷给面前的男子披上,又伸手为他系领口上的带子,清清脆脆地道:“穆尧公事甚是辛苦,此行需得些时日,一路上莫要受凉。” 秦穆尧十六岁就同父亲一同上战场了,如今双十年纪却已是积了不少军功,旁人皆叫他一声秦小将军。皇上看重他,大事小事也愿意让他去做。 秦穆尧听楚荧唤他“穆尧”,心中颇有些奇怪。自二人结婚之后楚荧向来是喊他夫君的:“怎的今日喊的是从前的称呼。”这才低下头来看楚荧,目光看到楚荧发上两支镶着珠子的步摇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母亲也多有说过,夫人应当知道秦家向来家风勤俭,身为秦家长媳,莫要在吃穿用度上花这么多心思。” 只听到楚荧兴致颇好地轻笑了两声,意味不明地答:“穆尧不必担心,这身行头都是我嫁妆里带来的。今日还要回楚府见父亲母亲,寻常在秦府里穿的衣服未免太过朴素了些,让我家里人瞧见不好。” “说什么秦府,这般生分,这里不也是你家?”秦穆尧语气中有几分责备。 楚荧也懒得向他作答,一边替秦穆尧整理好衣领,说:“之前遣人同你说过,明日我要去静山寺给你和母亲祈福,应是会借宿上一晚。” “嗯。”秦穆尧这才作罢,道:“我不在这些日子照顾好母亲,今日也替我问候一声岳父岳母。” 话里竟未提到楚荧一个字。 楚荧心知肚明,眼前这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不过是作给这个宅子里的人看的,如今她也懒得计较。 她嫁入秦府半年时间。那日大婚,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塌上惴惴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夫君,秦穆尧没揭她的盖头,只是说:“我不想娶你,也不会同你喝这杯合卺酒。我不碰你,今后我去另一个院子里睡。” 约莫自束发之年的时候,秦穆尧就知道,楚荧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两家交情深厚,他不得不娶。他自以为自己不亏欠她。他如今于她无意,便不动她,吃穿住行也供着,她只要在秦府里做个规规矩矩的正妻,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伺候好自己的父亲母亲就好。 沉默着在宅子前站了片刻,两个人都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提起,三个月后,秦府即将要办的另一场婚礼。 待秦穆尧策马离开,楚荧这才备车出了门。 日头上来了些,楚荧起的早,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忽然车夫猛地扯马的缰绳,马车剧烈地摇晃,楚荧差点摔下座儿去。 “怎么回事!”素雪掀开车帘问车夫。 “前面突然窜出来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小的也是避让不及。” 素雪蹙着眉,大声问:“何人这等无礼,见到秦将军府的马车也不知道避让。” 这一晃反倒是将楚荧晃醒了,伸手挑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架好气派的宝马雕车:车前两匹漂亮的白马,檀木质的车顶上镂着繁复的花样,车窗四周还镶了金丝嵌着玉石,连车帘都是上好的有暗纹的细纱,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正瞧着,对面马车上的人也是将帘子掀开,只看见生得一幅舒朗秀气好皮囊的男子,对着这边马车里坐着的楚荧展颜一笑,豪爽地朗声道:“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那马车又驱车一路向前飞驰去了。 “这人真是好生无礼!”素雪气鼓鼓地对着楚荧说。 楚荧又怎么能不认识这位人物呢。这可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夫君秦穆尧,三个月后将要迎娶的那位姑娘的兄长——江斜吗。 “罢了,接着走吧。”楚荧阖了帘子,让车夫接着赶车,又对素雪道,“对方是承阳候府的,就是那位的兄长。” 听了这话,素雪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那位——就是那个小贱人家的承阳候府?” 楚荧不置可否。 秦穆尧虽然娶了楚荧,但是心中装着的,却另有其人。那女子正是如今权势滔天的承阳候府的嫡女——江心。江心出身富贵,是如今承阳候的嫡女,母亲是当今太后的表亲,姑母又是那位虽然早些年没了,但也曾在宫里呼风唤雨的淑贵妃。故而江心小小年纪就被封为淮恩郡主。 这般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人,竟会和秦穆尧这样一个已经娶了正妻的人定下婚事……楚荧前世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曾怀疑过,倒是后来发生了些趣事儿,才让她知道了其中的门道。 上一世,秦穆尧同她成亲不到九个月,便又十里红妆、甚至风头比娶她这位正妻还浩大,迎娶了这位淮恩郡主。那时楚荧摔断了双腿,尽日养在自己的院子里,难见天日。二人成亲不到三个月,这位被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侧室便被秦穆尧升为了平妻。 最后楚荧没熬过十九岁,去了。外人看来,虽说秦穆尧十里红妆娶一个侧室不合规矩,但是那位正夫人是个瘫在床上的病秧子,眼看着就快没了气儿,秦穆尧还留着楚荧正妻的位子,药石好生吊了两年命,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到后来,秦穆尧和侧室淮恩郡主的事儿竟还被传为一桩美谈。 明明已是到了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楚荧自己也知自己怕是油尽灯枯,再睁眼时候,她却回到了两年之前的日子——就是她前世跌落山崖,断了双腿那场灾祸之前的日子。 既然早已心灰意冷,楚荧再活一世,自然不愿守着秦家埋葬自己的后半生。她未跟人说过,今日她回楚府,便是想同家人商量同秦穆尧和离一事的。 不过片刻,楚府便是到了。今日正逢休沐,秦穆尧虽是出去办事儿,但是楚家人今日都在府中。一家人见出嫁的女儿回来了,气氛登时便热闹起来了。 招呼着楚荧进了家中,母亲苏氏拉着女儿抹着眼泪嘘寒问暖,兄长楚鸣给楚荧讲自己在刑部做事儿时候的趣闻,父亲楚浩粗糙的大手里捧着那盏看起来反倒是显得有些娇小的茶杯,坐在一边儿憨笑着听母子三人谈笑。 “荧儿今日怎么想起来回来看爹娘了。”苏氏揩干净面上的泪,笑着问道。 楚荧一时没有出声,半晌之后方才起身来,站在苏氏和楚浩的面前,直直地跪在了二人面前。 “女儿不孝,今日回来,是想同爹娘商量与秦穆尧和离之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楚浩手中茶盅落在地上,碎了一地。苏氏先是一愣,又急得落了泪。跟楚荧一同回楚府的素雪也是才知道自家姑娘存了这个心思,惊讶地张大了口。 楚浩拉着跪在地上的楚荧起身,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开了口:“荧儿,这是怎么回事。” 楚荧看着父亲,苦笑着开口:“父亲可知,秦穆尧又定下一桩婚事?三个月之后便成亲。” “秦家小儿,放肆——”楚浩听了,大手往身边的桌子上重重一拍,怒喝,“娶了我女儿这才不到半年,就想着纳妾了?” 苏氏一边哭一边拉着楚荧的手,焦急说:“荧儿,母亲知道穆尧纳妾你不好受,但是除了你父亲,哪个男人不纳妾的。穆尧虽是纳妾早了些,你是她明媒正娶的正妻,妾室定然是动不了你地位的……” 苏氏这边话还没说完,楚浩就接着道:“秦远那条老狗和我定下婚事时候怎么说的?说会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荧儿,转头就给我女儿添堵?” 楚荧叹了口气,说:“不是纳妾,是明媒正娶进秦家。” “明媒正娶?放他娘的狗屁!老子怎么不知道天下还有这个理儿?”听了楚荧这话,楚浩更是怒火攻心,一拳砸在桌上,原本放着的瓷杯都震起来碎在了地上,“这竖子跟谁定的亲事?老子怎么不知道娶了正妻还能再明媒正娶一个?” 方才在一旁听着没出声的楚鸣此刻才接上话:“我前些天从同僚那儿听了些风声,说承阳候府的淮恩郡主,绝食跟家里闹了三天,只为了要嫁到秦家。当时听着只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荧儿,此事可是真的?” 楚荧点头。 她知道秦穆尧第一次见江心,是在去年他刚从边疆打完胜仗回来,宫里的庆功宴上。那时楚荧陪同父亲进宫参加宴会,那日,她见着江心穿着一身热烈的红衣,头上插满了珠翠,明艳动人,宴会上遥遥向秦穆尧敬了一盏酒,而秦穆尧也是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那时她以为自己和秦穆尧身上有婚约,不疑有他。却没想到这两人只是这一面,倒是情根深种,她反而成了两个人感情中间的绊脚石。 见楚荧点头,气得楚浩便朝楚鸣头顶呼了一掌:“逆子,既有这事儿怎么不早跟老子说?” 楚鸣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多说,只道:“父亲同秦将军当年一同出生入死,母亲又和秦夫人早年是闺中密友,承阳候府又是个高门贵户儿,谁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楚浩又呼了一掌。 “那……秦夫人知道这件事儿吗?”苏氏有些犹豫,问,“我和秦夫人自小相识,她怎么说?” 楚荧一五一十地答:“秦夫人说,就算淮恩郡主嫁进来,我永远是秦穆尧的正妻。” 苏氏脸色不好,却又强撑着挤出笑意:“既然秦夫人这么说那不就好了吗,秦家主母的位置将来肯定是荧儿的,那何必和穆尧和离呢?穆尧也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就……。” “母亲觉得,我凭什么和淮恩郡主争?”楚荧打断了苏氏的话,抬起头有些复杂地看向苏氏。 “你已经成亲了,若是就因为这个理由和离,日后怕是会担上善妒的名头……”苏氏又落了泪。 “一派胡言!什么叫善妒?我楚浩的宝贝女儿凭什么要忍受这些?赶快收拾东西回家,老子今天就替荧儿休了秦穆尧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苏氏又掩面哭着道:“你以为我不心疼荧儿啊,但是女人离了夫家如何生存啊?那可是女儿家的清誉啊……” 楚浩和苏氏争执中,楚荧叹了口气,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又缓缓开口说:“母亲不知道吧,从我嫁进秦家,秦穆尧一步都没有踏入过我的院子。” 苏氏反应了好久,这才想明白楚荧话里的意思,一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坐在一边背过身子静静地流泪。 在房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位看着有些年纪的嬷嬷敲了门进来,向众人行了礼,道: “老夫人说了,请大家都过去。” ※※※※※※※※※※※※※※※※※※※※ 大家好这里是蝉容,感谢大家点进本文。新人写文请多关照! 女主:楚荧/男主:江斜xia二声(取“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超会撩温软小美人x黑切白有钱小侯爷。 前期女主专心斗渣男贱女搞和离,和离之后开始甜,包甜(拍胸) 男主是披着纨绔子弟的小马甲,亲妈保证男主本性是个很懂礼貌的好孩子。 求收藏,先给大家磕个头qvq 预收文《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已开w英姿飒爽女将军x貌美如花真太子 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小天使。 叙旧 再次见到楚老妇人,方才在父亲母亲面前还平静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的楚荧,竟是红了眼眶,上前屈膝跪在祖母身前,握住楚老妇人有些干枯的手。 楚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早是不爽利,大多在院子里卧床静养着,由苏氏好生赡养着。上一世,楚老妇人听着由自己看大的孙女楚荧竟在夫家受了那么大委屈,尤其是知道了秦穆尧为后入门的侧室办了一场如此气派滔天的婚礼,气得呕了一地的血,一病不起,不过一个月便去了。 秦家在前院摆酒大喜的时候,楚荧因为一场意外断了双腿,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听着外边的鞭炮和敲锣打鼓的欢喜声儿,身边只有素雪和另一个秦府的丫头侍候着。而楚老妇人走的时候,楚荧不得动弹,竟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未见上,只由素雪陪着她在塌上以泪洗面。 见楚荧来了,楚老夫人面上慈爱,摸了摸楚荧的发:“荧儿,陪祖母给菩萨上柱香吧。”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喜事佛,求一家人平安喜乐、子嗣延绵。楚荧和祖母感情深厚,小时便时常陪同楚老妇人一同礼佛,也是信这些的。而前世楚荧摔断双腿的那场意外,本也起因于她去静山寺上香,为求夫家如意顺遂。 身后的嬷嬷上来,和楚荧一左一右搀上老太太。楚老夫人为净瓶中重新插了新鲜的佛花,又在佛壇前跪了许久。一众人在屋子里站了许久,皆是未出声。半晌后,楚老夫人方从蒲团上起身,在楚荧和嬷嬷的搀扶下坐回了座儿上。 礼完佛事,楚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 大家都没说话。楚荧要和离这件事着实不小,楚老夫人持楚府多年,德高望重,老太太既是这样说,那应当是有了主意。 “荧儿。”,楚老夫人抬头看楚荧,眼前自己从小看大的姑娘,才十七岁,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既然过得不好,那便回来吧,楚家虽不是皇亲贵胄,但还养得起自家的姑娘的。” 此话一出,便算是下了决断,尘埃落定,不容有他。 “准备何时回府?”老太太问。 看见祖母眼中的疼惜,楚荧鼻头泛酸,答:“约莫着三个月后,荧儿还有些事想做完。” 楚老夫人看见楚荧面上坚定的神色,不似从前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沉稳。最后也只是缓缓开口道:“心中既然有主意,那便由着你。” 最后楚老夫人再回去休息时,气色倒也算不错。 —————— 楚荧虽说是将门出身,却从小好生养在闺阁里,性子温婉又富于才情,也曾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闺秀,多少人眼红秦家这等好福气。楚荧唯一称得上有些跳脱的地方,便是幼时被楚鸣教会了骑马。 今日去静山寺,楚荧大清早便出了秦府。上一世,她是晚上在静山寺遭歹人截杀,被歹人逼落山崖,虽然万幸捡回了一条命,却断了双腿。她重生回来仔细想,她若是死在外边,谁能得了好处?这便在那日静山寺中见过的人里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楚荧和素雪二人一身轻装策马,未乘马车。昨日回楚府,她同楚浩和楚鸣商量好,向家中要了数名功夫不错的护卫,暗中守在二人身边以防不测。 静山寺是京城周边很有名的寺庙,同京城离得不近,却香火极旺,听得静山寺灵验,京中的名门贵族也常过来祈福。二人骑马来此处,尽管出发得早,到了山脚已经过了午后。静山幽静,一条竹径通向山上,而这一路上香客不少,到了山腰的寺庙的大门处,楚荧略略看了一眼,便见到几个在京中见过的眼熟面孔。 向门口的僧童递了帖子,僧童领着二人去寺外的马厩。只是走到寺院侧面,楚荧看到了一架好不熟悉的马车—— 这般镶金嵌玉的马车,可不正是昨日刚见过的江家那位小侯爷,江斜的。 僧童为二人介绍静山寺,领着二人到了正殿所在的主院。 “这不是楚荧么——”二人才刚踏进院子,便听到尖锐的女声喊楚荧,“本郡主可是许久未见过秦夫人了,夫人今日怎的这么闲?” 循声看去,明明是在寺院里,那边的女子却穿了一身橘红色的衣衫,抹着鲜艳的口脂,如此张扬艳丽的女子,便是淮恩郡主——江心。而她不远处,江斜着一身竹青色长衫,戴着白玉发冠,身上挂着玉坠,正同身边的僧人交谈些什么,听到江心的声音,侧头向这边看来。 楚荧还未说话,江斜便走过来,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眯着桃花眼笑着道:“又见面了。” 江心又瞥了一眼楚荧:“兄长识得她?” “我昨日险些冲撞到这位美人儿,今日又遇到,倒是好缘分。”说着还摇了摇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楚荧微微皱眉,懒得理会江心的挑衅,不欲多做停留,遥遥朝二人方向福了福身做足了礼节,便让僧童带着去安排好的厢房。 厢房在寺庙的后院,静山寺为香客们准备的厢房不多,不过四五间,四周翠竹环绕,竹林深处还有一方池子,静谧不似俗世。 将二人带到后僧童刚欲离去,楚荧叫住他,轻笑着问:“这位小师傅,请问今日这些厢房都住了人?” “另外还有两位施主。”僧童答道。 “敢问……承阳侯府的两位施主住哪间屋子?” 见僧童面上迟疑却未直接否定,楚荧便更是笃定了,江心今日也在此处借宿。便让素雪悄悄往僧童手中塞了块碎银,说:“小师傅不必介意,只当是我孝敬师傅的。楚家与承阳侯府有旧,今日偶然遇到,只觉得甚巧,便想去拜访叙旧一番。” 僧童年纪不大,不过八九岁,素雪往他手里塞了颗碎银后更是红了脸,最后手在袖子里捏了捏银子,小声道:“阿弥陀佛。郡主正宿在施主对面的厢房,小侯爷则宿在最边上的屋子……” 楚荧弯着眼笑:“多谢小师傅了。”又一番寒暄后,这才送走僧童。 用过斋饭,夜渐渐深了,楚荧点了烛火半阖着眼坐在窗边。上一世,便是在静山寺借宿这夜,寺院里突然闯入流匪,她在逃跑路上摔断了腿。今日安排了不少楚家的暗卫,定会保楚荧无事,但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安。 她被人救起后失去双腿,躺在房里无人问津、不见天日,江心却窝在秦穆尧的怀里流着泪,说自己那日碰巧也在静山寺,听说有歹人好生受了惊。楚荧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同她描述这些时,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她受到的这份痛楚,定要好好回报给始作俑者。 这样想着,楚荧袖子下暗暗攥紧了拳。而她今日,向僧童问江斜和江心的住处,也绝不是为了叙旧。 她要赌。江心和秦穆尧定下亲的事还未向外声张,既然江心想让她这位未来的主母死,自己独占秦家的风光,她便要让江心的哥哥,江斜,来亲自坑一手自己的妹妹。 而她的筹码,便是江心的身世——为什么承阳侯府,会愿意让这么一位娇生惯养长大的郡主,嫁入秦家,给秦穆尧当侧室。旁人当真以为是二人情比金坚,承阳侯府为了女儿这份感情,才不得不顺了江心的意不成? 提到江斜,在京中谁人不知。与其说他是因为承阳侯府的小侯爷,不如说是因为提起他的名字,便几乎是和财大气粗二字沾了关系,又生了一幅好皮囊。在赌场一掷千金的也是他,包下花楼整整十日寻欢作乐的也是他,兴致好时在这样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随手赏人宅院的也是他。 只是江斜如今也二十有二,却迟迟没有娶妻生子,也从未听说他跟哪家女子有过风花雪月之事,渐渐地便有了些江斜实则好龙阳的传闻。只可恨江斜实在是生得好模样,身家又实在是高,让京中女子们又爱又恨。 忽然,厢房外起了风,细竹摇摆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楚荧所在的厢房房顶上的砖瓦也似有细微的响动声。 “有歹人!” 不知外边谁喝了一声,楚荧猛地睁眼,听见侧院外边短兵相接的清脆声。 素雪坐在楚荧身边,神色有些紧张,却还是握住楚荧的手,有些忿忿:“那淮恩郡主真是歹毒,幸亏姑娘未卜先知,不然今日该如何是好……” 不过片刻,有人敲了四下门,是私下商议好的暗号,素雪前去应。一位身材瘦高的黑衣男子站在外边压着嗓子低声道:“姑娘,属下郑九。此番歹徒共有五人,寺里已是没有了,剩下跑了的歹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楚荧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装,素雪跟在身后。 “该去会会承阳侯府那位了。” 出了房门,楚荧看着对面江心的厢房和边缘江斜的厢房,刚才外边动静不小,这两处却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当真便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不由得冷哼一声。 江斜的厢房在角落处,最是安静,楚荧站在门前有些紧张,吸了口气,轻轻叩了房门。江斜来应门,推开门之后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完好的楚荧,不由得有些意外。 “妾身知道今晚的流寇是你妹妹安排的。”楚荧也不废话,冲着楚荧展颜一笑,“小侯爷觉得我们去哪聊这件事方便些?” 江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侧身让楚荧进屋。 ※※※※※※※※※※※※※※※※※※※※ 求个收藏鸭! 男主和女配虽然是兄妹,但是关系并不是很好。 这次一起出现是因为替家人给故人祈福。 交易 楚荧进屋径自寻了个侧面的地儿坐,心中紧张却不敢露怯,便暗暗打量起来江斜住的这间厢房。 江斜的厢房位置正安静,屋子后边便是山上的那方池塘。楚荧本以为江斜这般人,出行必然会大小仆从带上数人,却没想到房间里连个日常用的小厮都没有,除了随身带的衣物便也没有其他行李,床头扣了本传记,似是正看了一半。 竟然还是个会读书的纨绔子弟?楚荧有些意外。 正想着,江斜阖上门进来,见楚荧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侧面的位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倒了杯茶,放在楚荧面前,然后坐到了正座上。 “找我何事?”江斜不知楚荧上门找他是何意,便先笑着开了口。 楚荧抬眼看江斜,明明还是早上那身行头,但烛光落在他的眉目上却多了些疏朗清冷的味道,同白日里那副圆滑孟浪的样子判若两人。 喝了口茶,是上好的普茶,口感饱满香醇,又抿了一口方才放下杯:“小侯爷应当识得妾身是谁。秦穆尧的正妻,楚荧,也就是小侯爷妹妹未来的主母。” “自是识得的。”江斜答道,又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昔日京城里的第一美人儿谁不知晓。只是如今嫁入秦家,却三更半夜跑到外男屋里……也不怕外人议论?” 还未和秦家定下婚约的时候,楚荧有京中第一美人儿的名头,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也曾在太后的寿宴上献一支舞,名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后来同秦家定了亲事,秦家家风规正,不喜女子在外边抛头露面,她便守着端庄温婉,嫁入秦家。 楚荧嗤笑一声,语气平淡,但话中却听得出些许凄凉:“如今命都快没了,妾身还守着这些名节怕人议论作甚?是女子的名声重要,还是我楚荧的命重要?” 江斜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既然夫人如今完好无损,那想来必然是有备而来的,是江某疏忽了。” “淮恩郡主这般派人加害与我,小侯爷却这样纵容。承阳候府这般做派,倒也不怕外人议论?”,楚荧说得温顺恭敬,又话锋一转,笑道:“小侯爷向来不喜同女子沾上关系,既然敢让妾身进屋,想来心中是有数的。” 楚荧又低头喝了口茶,接着说:“今日妾身来找小侯爷只为一件事。” “何事。” “不论妾身怎么处置淮恩郡主害我这事,都希望小侯爷不要插手。且明日,小侯爷需得护我回京路上不被郡主的人再次加害。”楚荧平静地说,“妾身同淮恩郡主的作风不同,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也不会阻挠郡主的婚事,更不会在她嫁过来后,以主母的身份作难于郡主。” 江斜听完不怒反笑,说:“夫人凭什么会觉得我不出手呢?纵是你是她未来的主母,且她确实于你不利,但毕竟心儿是我的妹妹。” “这便是妾身今日来寻小侯爷的理由了。”楚荧定睛看他,竹青色的衣衫衬得江斜的面孔俊朗如玉,虽持一柄风流折扇却十足得优雅矜贵,秦穆尧在京中已是拔尖的容貌,但面前的江斜,是比秦穆尧更要好看三分:“淮恩郡主……当真是小侯爷的亲生妹妹吗。” 只可惜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最后却在押送粮草的路上生死未卜。楚荧盯着江斜看,这也是她上一世生前听说到的有关江斜的最后一件事儿了,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遗憾。 楚荧话说的平静,倒是江斜听了后呼吸滞了一瞬。 淮恩郡主的身份,也算得上是承阳候府一件不为人知的秘辛,就连江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上一世楚荧也是躺在秦府时候,听说了这么一件事。 承阳候江毅的妻子李柔同如今太后沾亲带故,江毅自然是不敢再纳妾室的。而十八年前,江毅却突然从外边抱回来一个女婴,交给李柔,要李柔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抚养。原来江毅早年还未发家时,曾有一位私许终身的青梅竹马,后来便私自里养作了外室。青梅竹马在生女婴时难产去了,便留下了这个女婴,江毅只得把她抱回承阳候府抚养。 江毅和李柔也算夫妻恩爱,但那时李柔身子不好才滑了胎,刚做完小月子不久就见丈夫抱回来外室的孩子,气得哭了整整三日,但是拗不过江毅的苦苦恳求,最后对外宣称是李柔所生的女儿。那时江毅的妹妹江怡在宫中正得盛宠,李柔又同皇上沾亲带故,故而江心便被直接封为了淮恩郡主。 如今想来,江心被纵容成了这副刁钻狠毒的模样,其中有没有李柔出于对丈夫此事怨恨的手笔,也不得而知。 而最有趣的就是,江毅当年虽给了青梅竹马的家中好一笔钱安抚,但那家人如今不知从哪听说江心被封为郡主,且又马上要嫁入秦将军府中,心中便有了打算。 秦穆尧和江心成亲后不久,青梅竹马的家人就上京来,在秦府和承阳候府外拉了横幅,一家老小在外边哭天喊地,只说江心富贵了就忘记母家撇清关系,说承阳候府不仁不义愧对自家死去的女儿,闹得满城皆知。 那些日子,秦府上下的气氛算不得好,想来承阳候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也算是楚荧当时躺在床上时候唯一感到畅快的时候。 江斜默了默,只是手指却若有若无地点着木桌,既然楚荧敢直接上门找他谈,想来是知道些什么的。片刻后,方才开口:“你是如何知晓的。” 楚荧见他这幅样子,便知自己今日赌对了。没有急着回答江斜的问题,只是眯着眼睛缓缓地道:“妾身可以向小侯爷提供我的情报……但小侯爷也要向妾身保证,无论如何不会插手妾身处置这件事。” 江心是外室的孩子,却是作为承阳候府千金的身份跟江斜从小一同长大。如今江心已是十八岁,千娇万宠地长大,被养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江斜同江心虽同生长在同一屋檐下,但关系却是算不得亲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疏远。大多时候江心做什么,江斜都是不会去管的,全都由得她去。若不是今日替家人来寺里为故去的人祈福,兄妹二人怕是也难得一同出一次门。 江斜忽地想起来,在他四岁那年,父亲把女婴抱回来的时候,刚坐完小月子的母亲跌坐在塌下紧紧抱着他哭时,母亲那双哭肿了的双眼和身上停不住的颤抖。以及母亲看着江心在江毅面前承欢膝下时候,江毅透过江心的面容寻找故人影子时,李柔有些无所适从的背影。 半晌后,江斜方才开了口:“此事事关我母亲,若是你说得不假,我绝不插手此事。” 得了江斜的话,楚荧心里也有了着落,江斜人虽是混了些,但向来说一不二。 “小侯爷既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不若想想,为何承阳候府舍得把郡主嫁到秦家来吧。”虽说是重活了一世,但若是想让旁人信服,那还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于是就编了套极为妥帖的说辞,“郡主千金之身,既是承阳候府的嫡女,又是皇上封的郡主,家里人便愿意她嫁到秦家来伏低做小?” “固然,二人深情厚谊,情比金坚,这无人否认,妾身佩服。”说完,楚荧顿了顿,又喝了口茶,接着说,“但是仅凭这少年儿女几日不轻不重的情感,承阳候府就准了这门婚事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闹上两三日便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也未必太过牵强了些。” “若是这般轻易,那必然是其中有异,且必然是事关郡主的身份。旁人或许碍着承阳候府的面子不敢猜想,但妾身是秦家的长媳,将来又是郡主的主母,自然是要多留心些的。”楚荧阖上茶盅的盖,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清地脆响。 话说到这里,江斜便明白了个透彻,这门婚事虽说是江心哭着闹着讨来的,但最后力排众议的却是母亲李柔。 “而妾身要同小侯爷交代的另一个消息……”楚荧悠悠地道,“郡主的婚事现在在京中已经是有风声了几日,若是有人有心打听郡主的事,传出去也只消不过几日时间。” “妾身知道,去了的那位家中乃是平丰县城人士,且这两年家里似是入不敷出。若是知道自己家死了的女儿生的孩子如今当了郡主,还马上要嫁人……你说届时,他们会怎么做?” 楚荧言尽于此,转过头来看江斜,烛光的暖色落在楚荧的眉眼,她勾着唇笑,竟有几分压不住的艳色。 江斜立刻会意,恭恭敬敬地回道:“我知晓了,多谢夫人告知。”然后又补充道,“今日允诺的事,江某必定说到做到,请夫人放心。” “此事妾身该谢过小侯爷才是。”楚荧起身,向江斜盈盈一拜,“今日妾身贸然来访多有唐突,妾身也不过是为自己争一条路而已,小侯爷莫怪。” 素雪跟在楚荧身后默默跟着,只觉得自家姑娘不似原先那般温顺又中规中矩,举手投足却更有一番大气从容之意。 寒暄二三,江斜面上又带上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笑容,摇了摇手上的折扇,说:“今日见夫人,只觉得夫人和往前不大相同。”又多看了一眼楚荧,笑着说,“恕江某自话,以往见到的,应是秦夫人;而今日见到的,却是楚荧姑娘。” 楚荧听了这话,脸上虽是平静,心中却有些波澜,说不出是惊愕还是苦涩。上一世的她只想既然嫁入秦家,那便做一位规规矩矩的秦家夫人,而如今,她要活,既然秦家容不下她,她便要离开这束缚她后半生的宅院。 她重活一世的事应当是无人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心中白月光的这位兄长,竟是看出这流落出的些许变化。 “明日午初时,江某护送夫人回京城。” ※※※※※※※※※※※※※※※※※※※※ 江家让江心嫁到秦府是有原因的。 一个就是李柔很看不惯江心,有一点报复的意思。 第二个原因写到后面也会揭晓的!(实际上事关秦府的兵权) 男主和江心的关系很淡,这次一起出门是来替父亲替死去的姨母祈福的。 如果设定有什么不妥之处,先给大家磕个头555555 求收藏鸭! 调侃 上香讲究在早上,天刚亮不久,静山寺前就有了袅袅香火升起。 “寺里昨夜进了流寇,让施主受惊了。”静山寺的方丈在殿里见了楚荧,略略施礼。 楚荧笑着回礼:“方丈不必多礼,听闻贼人已被捉拿,且妾身也未受到波及。” 前一世楚荧来静山寺的时候求的是夫君遂顺,秦家也能蒸蒸日上也,也求自己能过好这一生。说到底静山寺也还算是灵验的,秦穆尧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且官运不错,升了数次官,秦家也过得甚好。 过得不好的只有深居后院的楚荧。但是秦府一家人都过得其乐融融,谁又会想起这么一位命苦的人呢——她温顺又安静,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楚荧献了抄好的经文,添了些香火钱,又上了三柱香,恭恭敬敬跪在佛前的蒲团上。镀金的佛像目光慈悲,一如既往普度众生般的神情。 一愿今生楚家平安喜乐,二愿自己和离一事顺利。 到了午初时,楚荧却没看到江心。 “心儿昨日便回去了。”,江斜开口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你同我坐马车,你的马我找人牵着。林子里应当还有些人,她的人见你同我在一处便不敢动你。” 楚荧只是暗中打量了四周一眼便听到江斜这样说,微微挑了挑眉,不知是他太会察言观色还是只是碰巧提起。 昨夜郑九前来回禀,昨夜抓了几个刺客,已经连夜带回去审问了,今日楚荧身边只剩了两三个护卫,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同江斜行动更安心些。 看向江斜身后富丽堂皇得有些夸张的马车,楚荧感觉有些汗颜。 江斜只以为她在意男女同乘一架马车不妥,目光微微错开,有些尴尬,说:“江某无意冒犯。你无需担心,无人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楚荧在乎的当然不是同坐一架马车的事儿,毕竟如今最重要的,首先是要保命。只是想起京中那些有关江斜好龙阳的传闻,楚荧轻咳一声,斟酌了一下措辞,颇为委婉地道:“众人皆知小侯爷于男女之情无意,此番小侯爷愿护妾身回京,自然无人多疑的。” “你说的有道理。”江斜不疑有他,点点头。 马车之内颇为宽敞,横着可坐三人,座上置了绣着金线的缎面软垫,车内还缀饰着白玉和金银的饰品,熏了淡淡的白茶香,车中又备了些新鲜的时令果物。 楚荧和素雪二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可当真是财大气粗。 上了马车,楚荧和素雪坐在一边的角落,江斜怕两个姑娘拘束,就隔着距离,坐在对面另一边的角落。车走得平缓,马车内无人讲话,也无人敢开口讲话,气氛静默地可怕,只听到马蹄的哒哒声回荡。 楚荧尴尬,素雪尴尬,江斜也尴尬,眼神无意间撞到一起、面面相觑时候更尴尬。三人各自坐在角落里,挑开车窗的帘子向外看,试图通过分散注意力以缓解此时无言的尴尬。 回京一路上都是郊外,景致还算不错。虽是块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荒地,但四周是松林,楚荧以前还曾听闻京郊的松林深处还有几口暖池。 江斜瞥了一眼楚荧,少女正看向窗外,留一面侧颜给他,五官生得清丽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眼,如水般透彻,睫毛纤长。当年这位也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后面和秦家有了婚约之后,就鲜少在外边现身了。 江心固然美丽,但同楚荧相比也只能落得下风。同为男人,江斜不禁有些感慨,秦穆尧真是个瞎的。 楚荧生得好看,今日也妆点了二三,但落在江斜这般见惯了锦衣玉食的人眼中还是太为素净了些。江斜早有耳闻秦家家风严正,凡事不喜奢华。但女子应为娇客,当好好花钱供着养着,更是为了家门的面子。 自己的妹妹江心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更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自己。旁人若是见了郡主在银钱上受了委屈,落的可不只是秦家的面子,还有承阳候府的面子。 日后得寻个时间敲打一下秦家。 “江某突然很想请教夫人一件事。”江斜想起眼前这位可不正是秦家少夫人,便忽地很想调侃一下楚荧,手秉着折扇在手掌中敲了敲,问,“夫人可会花钱?” 楚荧目光转过来,瞥了一眼江斜,猜不透他这是不是讥讽:这是何意。 江斜勾了勾唇角:“钱太多,花不完,便想让夫人帮忙想想办法。” “……你都不知道怎么花我又如何知道。”面对江斜毫不遮掩的炫富,楚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然后略带几分自嘲地说,“想来小侯爷是知道的,秦家向来没钱,至少女眷是没有钱可花的。” “承阳侯府可切莫忘记多给郡主带些体己的钱。”楚荧眉眼弯弯,话中还有两分同情,善意地提醒道,“莫要委屈了郡主。” 江斜未想到楚荧这么直接破罐子破摔一般直接讲了出来,想了想,问她:“旁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又当是何意。” “我不在乎。”,楚荧掩着唇笑了两声,转头看向窗外浓绿的松林,回他:“那敢问小侯爷是否觉得,秦家把我当成一家人看待。” 日光透过松林的枝叶落在她的面孔上。 “确实不像。”,江斜干笑两声,心里到底是清楚插在楚荧和秦家之间的江心是自家府上出来的人,有些心虚。不谈这个话题,说:“我想买京郊边儿上这块林子。” 楚荧皱了皱眉,眼前本来还算幽静的松林,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总觉得有了一股子金钱的铜臭味儿——有钱人可真是太坏人兴致了。 “秦夫人觉得,这块地我当不当买。”江斜用指节敲了敲窗沿,顺着楚荧的目光看向外边。 循着江斜的问题,楚荧沉吟片刻,问:“这林子里当真有暖池?” 江斜点头,答:“确实是有的,且零零星星共有十数方。地的主人遇了些麻烦急需用钱,便向我漏了些消息,想卖了这块地换五千两银子。”说着,又颇有几分委屈地眨了眨眼,接着笑道,“这也着实不算是笔小数字呢,就连我也得慎重些。” 这数字讲出来,素雪便倒吸了口气——这钱若是放到寻常人家,便够一家人吃喝上几辈子了。 “若是小侯爷手头有些闲钱,不如就把这块地买下如何。”楚荧想了想,道,“妾身虽才疏学浅,但却听说泡暖池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之功效。此处离静山寺不远,不若在这暖池处建些宅子,无论是自用还是用于赠人,乃至向达官贵族租借用于游玩,妾身觉得都是不错的。” 本只是想调侃楚荧一二,听了她的回复,倒另江斜不由地侧目。他手中闲钱不少,又同卖这块地的人识得,买这块地也不过是想随手卖个面子罢了。听了楚荧的一番话,发现这若依着楚荧的法子做的话,这钱花的倒有些值当。 略略思索,江斜心中又有了主意,道:“当今圣上同太后娘娘倒是注重养生。” 楚荧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江斜一眼,怪不得向来自诩规矩本分的秦家人会许了承阳候府这门婚事呢:一千两银子在江斜眼里不过只是“不算小”,承阳候府的财力便更是可想而知了,再加之当今圣上青睐侯府,可谓是权势滔天。只要娶了江心,秦府便相当于攀上了承阳候府,且江心又贵为郡主,在这般条件面前,规矩本分又能算得了什么? 江斜将二人送到京城城外,一路平安无事。京城里人多眼杂,不欲再多生是非,楚荧和素雪又换上先前自己的马。 二人回到秦府已到傍晚,刚走到院门前,却看见平时伺候在楚荧跟前的另一个丫头正从楚荧的房间里出来。 “染梅,你怎么从夫人的房间里出来。”素雪疑惑。 染梅才阖上房门,便听到身后素雪的声音,动作登时一僵,急忙回头看二人,对上楚荧看她的目光,这才想起来行礼:“夫人,我记得夫人是今日晚上回府,方、方才去看夫人房间里可有什么清扫的地方。” “知道了。”楚荧看着染梅手中却并没有拿着擦抹用的巾子,垂眸淡淡地道。 “夫人此行辛苦,我先去给夫人沏茶,再问问厨房那边的晚饭备好了没有。”染梅赶忙动身,脚步匆匆。 素雪笑嘻嘻地说:“那我去给夫人备洗澡用的热水。我不在这些天辛苦染梅了。” 染梅听了素雪的话,脚步僵了僵,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又向楚荧福了福身子,回:“平日承蒙夫人照顾,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二人进了屋,楚荧暗暗扫了一眼房间,摆设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桌上放着套新换的乳白色茶具,又不动声色地看过自己平日存放私物的地方,看着皆没有动过的痕迹,却还是不太放心。 楚荧院子里人不多,染梅是楚荧嫁进秦家后选的丫头。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自小贫寒,家中又有个卧病在床的弟弟。那时她刚被卖进秦府不久,又是个心灵手巧的,在楚荧院子里做事也向来勤勤恳恳、面面俱到。 染梅沏好茶端进来,用乳白色的瓷杯倒了一杯放在楚荧的面前。楚荧捧着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中还带着甜丝丝的蜂蜜香气和果味,便觉得两日在外的疲劳都被缓解了一般。 ※※※※※※※※※※※※※※※※※※※※ 求个收藏!蹲蹲蹲! 值得 回了秦府几日,也算的上是平静。染梅变着法儿的为楚荧做些好吃的吃食,让楚荧觉得这些日子自己怕是要再圆润上些许了。 楚荧将自己在静山寺求的佛珠给秦母送去,又日日向老夫人请安陪着老夫人用早饭。秦母怎么看楚荧怎么满意:做事周全,不喜奢华,性子又温和,还孝敬公婆,家中中馈打理得也井井有条,时常亲自动手做些糕点送来。 只可惜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贤惠的,偏喜欢那位跋扈的淮恩郡主。 自己同楚荧的母亲苏氏又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两家家主又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同僚,本也是不准儿子和淮恩郡主这门婚事的,只是……承阳候府的这门亲事,能为儿子秦穆尧铺平未来的路,儿子又着实喜欢这位,在秦母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最后秦母心疼儿子,便也“百般不情愿”地准了这门亲事。 楚荧陪着秦母坐在花园里,天气又比前些日子暖起来了,院中的海棠开得越发得娇艳了。 拨弄着茶杯中的茶叶碎,楚荧只觉得自静山寺回来这些日子,便浑身乏力困顿,没什么精神,现在陪着秦母坐着也感觉昏昏欲睡。茶汤入了口,倒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是好茶——确实比外面卖的茶末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看着乖巧温顺的楚荧,秦母又觉得心有愧疚,待楚荧放下茶盏,秦母拉过楚荧的手,刚欲对楚荧安抚劝告一二,抬眼却看见楚荧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裙装,发髻上又插了支色泽温润做工精巧的白玉簪子。 楚荧面色其实有些苍白,但是一身衣装衬得她更加美丽了几分,一缕碎发落在耳边,更是将少女的温婉动人凸显了出来。 秦母的眼神暗了暗,出声道:“儿媳怎么今日还这般用心地打扮过。可是今日穆尧办公回来?” 再活一世,楚荧又如何听不出来秦母话中有话,今日不过是换了身新衣服,又戴了支簪子,秦母便话中有话地来提醒一番。平心而论,秦母对她也一直不算差,又是母亲旧时的闺中密友,就算她已决心要和离,也不愿同秦母生太多嫌隙,便温温顺顺地开了口, “婆婆,穆尧约莫着还有半月才能回来。这次的事是皇上亲自指派穆尧去的,想来是相信穆尧的能力。” “那你今日这身行头——”秦母皱了皱眉,松开握着楚荧的手,说,“我秦家当年是白手起家的,一路以来不容易。做人不能因为今日站得高便忘了本,你这般重视打扮,可是忘记我同你公公日日提醒家人的话?你又身为穆尧的正妻,应简朴持家,不该在打扮上花这么多心思……” 秦母长长地说完一段话,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楚荧在一旁安静地垂着头,装作听着秦母训话的样子,闭目养神,待秦母讲到兴头上时候,又非常有眼色地为她将茶杯递过去。 秦母这才满意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问楚荧:“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楚荧连连点头附和:“母亲说的自然是对的。” “你觉得说得对,那母亲便同你多说几掏心窝子的句。”秦母打开了话匣子后,正在说话的兴致上,便继续说,“三个月之后那个什么淮恩郡主也要嫁进秦家,这件事是我们秦家做的不厚道,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承阳候府这么大一桩婚事砸下来,我们秦家也没办法回绝啊。都是那个淮恩郡主不懂事,非要拿着权势压人,这事怎么也不能怪秦家的呀。” “秦家哪能有什么不好?都是淮恩郡主仗势欺人,儿媳明白,这事儿自然是不能怪秦家的。”楚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又暗中拉过身后素雪的手轻轻拍了拍,素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知道素雪听了秦母这话定是不悦。 “既然你明白,那你回了楚家时候也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莫要多说些有的没的,让父母伤心。”秦母一个人讲得唾沫横飞,只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明理的人。 “穆尧毕竟年纪轻轻,官也做到这个位置,纳个侧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是秦穆尧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我秦家也断不会让穆尧做妾灭妻的事的。既然你是主母,那你以后也定要事事以穆尧为重,敬他爱他,断不可善妒、为难于侧室,要一起好好服侍穆尧。楚荧,你可明白?” 秦母发问了,楚荧这才懒懒地抬了眸子看她,道:“母亲可否能让我说两句。” “你讲。” “婆婆方才说我在打扮上花心思太多,但儿媳有些不明白,今日我也只是换了身衣服戴了支簪子罢了,皆是儿媳从嫁妆中拿的,怎会败坏秦家的家风呢。”楚荧笑眯眯地说。 秦母愣了愣,显然是第一次见楚荧这般回话,有些不喜地问:“你这可是在怨我秦家苛待你?” “儿媳不敢。”楚荧恭敬地回道,“儿媳现在的吃穿用度皆是按照穆尧当前的官位形制而行,只有同同位份的人更简朴,并未有半分逾越。只是儿媳毕竟也算是朝中官员家中的女眷,也是时常要陪同穆尧出门的。如此一味地讲究勤俭,身上的行头甚至比旁的官职还不若穆尧的人更朴素几分,母亲有没有想过,出门在外必然不可能带着侧室,我是穆尧的正妻,那代表的便是穆尧的面子,这样的打扮落在外头,可会让旁人觉得秦家苛待主母、克扣主母吃穿用度?” 秦母撇了撇嘴,不满地道:“谁敢这么觉得?” 楚荧轻笑一声,接上话:“母亲,旁人自然是不会在秦家人面前这般议论的。儿媳自然是听母亲的话,愿意朴素持家的。但是一个家族的女眷,代表的自然是夫家的面子,我若穿得光鲜些,在外也不会落了穆尧的面子,省的叫人无端猜忌不是。” 听了楚荧这番话,秦母这才明白,楚荧这丫头原来是为了自己儿子好呢,便也觉得楚荧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大手一挥,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原来是为了穆尧好,那母亲便不追究了。” 待楚荧终于送走了秦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这才觉得浑身倦怠,甚至是连坐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些日子总是太容易疲倦了些,且甚是嗜睡,一日中大多时间都觉着困顿。 楚荧躺在贵妃榻上,染梅见楚荧面色不大好,又上了一杯热茶。时辰还早,天还没全黑,喝了热茶,楚荧又强撑着睁开眼, “素雪,给我取本书来看。” 素雪把书递到楚荧手中,楚荧揉了揉眼睛,翻开书看了几行,只觉得太过高深了些,反倒更加催人困意了,便翻到封面看这是什么书。 《蝉子兵法》。 “怎么这是本兵法,也太没意思了些。”楚荧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嗔怪。 染梅在一旁笑着答:“少夫人可是忘了?先前少夫人便是经常看少爷最近在读的书,说是若是这样,有一天少爷来找夫人的时候才能有话说。” 听了染梅的话,楚荧这才想起,原来以前的她,嫁进秦府之后便被秦穆尧冷落,那时她总觉得是自己同秦穆尧说不上话,便向人打听秦穆尧平时都看些什么书,还寻了秦穆尧给家中寄来的信件,来誊抄他的书信。又尽心尽力,把家中的中馈打理得完美,认真孝敬公婆,只希望秦穆尧可以认可她一点点。 她曾经也敬他爱他,作为一位妻子,为了想得到夫君的一点青睐用尽了浑身解数。 只是人的感情从来便不是努力了就有结果,秦穆尧于她无意,他心中只有那位郡主,又怎会分一点目光给她。 在上一世断了腿又日日昏昏沉沉躺在榻上的日子里,楚荧唯一想明白的大概便是这个道理。 她累了。 她本就与秦穆尧无缘,对于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人,又何须勉强自己去做这些事呢。女人为了丈夫自以为做了那么多,到最后也不过是自己感动了自己、落在丈夫眼里的多此一举罢了。 不值得。 “就是,我们少夫人这么好,只有姑爷不懂。”素雪又想起今天自家姑娘在秦母那头听到的话,悄悄地红了眼眶,说,“少夫人之前只要得了空便临姑爷写过的帖,字里都是有几分像姑爷了……” 素雪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外边有敲门声,染梅去应门,走进来的正是秦母房中的嬷嬷。 “夫人那边提醒少夫人,这个月家中中馈的出入若是整理好了,便该给夫人送过去了。”嬷嬷进了屋,向着楚荧稍稍福了福身,开口说道,“夫人见少夫人这月比平常晚了好些日子还没送过去,怕少夫人给忘了。” “是儿媳的不是了,染梅,把我书桌上整理好的账给嬷嬷拿过去。”楚荧淡淡地笑,唇色有一点苍白。才活过来不久,光忙着思索怎么才能同秦穆尧和离,赶快离开秦家,倒是忘记把账给秦母送过去了。说着又捧起茶杯给自己暖暖手,客气地同秦母身边的嬷嬷讲: “儿媳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且近来身子不太爽利,怕是做不好管理中馈的事了,如今便将府里的账册子完璧归赵了,想来比我合适的人也不少。” ※※※※※※※※※※※※※※※※※※※※ 如果 大意 那位嬷嬷刚收起染梅递过去的整理好的账册子,便听到楚荧说要将管理家中中馈收支的活儿还回去,属实有些惊讶。家中的少爷不喜这位正妻,她管理这家中事务便相当于在这秦府中唯一的依仗了,再加之楚荧先前为了讨好秦母和秦穆尧,向来都做得周全,秦母也是乐得清闲。 怎这位少夫人就突然要将手中的权力还回去了呢?她可当真不担心往后那位淮恩郡主嫁进来后,她在这府中寸步难行不成。 嬷嬷思索着,又暗中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少夫人,脸上的苍白之色却是做不得假的,便只能答复道:“少夫人的话老奴会如实跟夫人说的,至于夫人如何决断,便就不是老奴能做主的了。” 楚荧浮起一抹笑,软软地冲嬷嬷说:“那就麻烦嬷嬷了。” 但为楚荧今日归还中馈的举动而惊讶的,又怎么只是那位嬷嬷呢,待送走嬷嬷后,素雪便走到楚荧身旁,半跪在贵妃榻边,急切地问:“姑娘怎么就把中馈这么心甘情愿地还回去了呢?姑娘现在可就是靠这些傍身在秦府中立足的呀。” 素雪身后,染梅却头一回唱了反调,说:“素雪,少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又怎么能轮得到我们这些下人置喙。”又看见楚荧看向她,神色显得有些局促,赶忙道,“我只是觉得少夫人每日太辛苦了些,既然夫人都保证了了少夫人永远都是少爷的正妻,那少夫人又何须花那么多心思呢。” 染梅不知道楚荧准备同秦穆尧和离的事,明明清楚楚荧在家中唯一的实权便是中馈,却依旧劝她不用花太多心思。染梅道理说的不错,只是……却不知道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讲的这番话。 “染梅说得有道理。”楚荧收回看向染梅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说,指尖点了点身旁素雪的鼻尖,对素雪说,“在秦府中莫要叫我姑娘,坏了规矩。” 见楚荧认同她的说法,染梅的面上这才放心了几分。 “素雪,给我那寻个话本子来,不要兵法了,日后也不必再看了。”楚荧有几分懒洋洋地道,“染梅,把我先前寻的少爷的书信也都丢了吧,临的帖也一同烧了便是了。” 得了吩咐,染梅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懒懒躺在贵妃榻上的楚荧,如今的少夫人当真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不成?先前还为了能得少爷青眼费尽了力气,如今却又归还权力,又让把少爷的东西都烧了。 染梅依着楚荧的吩咐照做,收了摆在书桌上的那些笔墨,又去厨房里取晚饭,走在路上不禁暗暗叹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如今的少夫人怕是越发地失势了,自己是少夫人院子里的人,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楚荧接过素雪拿来的话本子,才翻了不到两页,眼皮便开始打架了,手里拿着的书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又将快要睡着的楚荧惊醒。 “姑娘……”素雪蹲在楚荧的身边,染梅不在,又叫了楚荧姑娘,语气中有些担心。 楚荧伸手默了默素雪毛茸茸的头顶,缓缓说:“也不知怎的,最近身子总是不太爽利,每天倦怠得很……”话说着,眼便又快阖上了去,又强撑着睁开眼,看见素雪担忧的目光,捧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若不是姑爷从来没进过我的院子,我都怕是要以为自己怀了。” 今日染梅用金桔煮了红茶,又加了些冰糖,极是香甜。 “都这种时候了姑娘还有心情开玩笑。”素雪知道自家姑娘怕她担心,说,“自从姑娘从静山寺回来这些日子总是没什么精神,也甚少出院子了。” “春困秋乏就是这样了。”楚荧没大在意,只当是时令作怪,再加之如今无心在秦府混出什么名堂,人便有了惰性。 “姑娘往年可从来没有这般过。”素雪接道。 听了这话,楚荧愣了愣,或许是前一世在病榻上半睡半醒昏昏沉沉躺了太多年,让她都忘记自己从前应该是什么样子了:“我从前当是什么样子?” “从前姑娘每年春天都会约宋家小姐出去踏青的。要么就在家中练习舞蹈,说将来要给姑爷看……”提到秦穆尧,素雪又倏地噤了声,没说下去。然后看了看周围,微微犹豫一番,低声说,“我看姑娘精神头不大好,本早就想叫姑娘寻个大夫来府里看看了,但是染梅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同姑娘说。染梅说姑娘只不过是太操劳了,她多给姑娘做些补品就好了,只是身上倦怠。” 楚荧不由地捏紧手中的杯子,低头看向青白色瓷杯中橘色明亮却微微有些粘稠的茶汤,映出她一张有些苍白的面孔,只是茶汤微微泛起些波澜,将一张姣好的面孔模糊在了茶色中。 是楚荧的手在颤抖。 大意了。 是重活一世、一切都有了转机,眼前的平安麻痹了她,让她觉得只要在静山寺不要再遇到那场截杀,不用再失去双腿躺在床上过完余生,她就能安安稳稳等到自己和离,开始自己不一样的人生,自己面对一切都已经是游刃有余。 但是谁又能容得下她在秦府呢。更何况如今的她还是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在这里。 上一世她没了双腿,靠药石吊着用以延命,那时的她也是尽日昏昏沉沉,只以为喝了汤药的作用。如今,她虽是身上健全,却依旧是如当年那般无什么力气,只能每天呆在房中度日。 当年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日日来给她送饭的也是染梅,在她身边亲口告诉她秦穆尧正陪着江心的也是染梅。 之前她只以为染梅只是觉得她在府中不受秦穆尧青睐,趁她不在顺了些财物给自己谋条后路,便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染梅自己承认,现下想来,染梅图的不是钱,反倒可能是她的命。 半晌过后,她强撑着精神起了身子——她必须振作起来,在没有离开秦府之前,每一天都不过是在钢丝上行走。 “把这杯茶留下,再去小厨房里把染梅熬好的剩下的茶都收起来。”楚荧沉吟片刻,吩咐素雪,“明天把染梅打发出府采买,你再想办法去请个同秦府没什么交情的大夫过来。” 素雪瞪大了眼睛,用了好久才消化完楚荧这句话,染梅才进秦家就跟了楚荧了,二人在秦家一同服侍楚荧,她从未怀疑过染梅:“姑娘是怀疑,染、染……给姑娘……” 话还没说完,楚荧便伸出食指贴在素雪的唇上,轻声道:“莫要声张,不过是我的猜测。” 唇上的触感冰冰凉凉,反而让素雪定了心神。她是从小跟着楚荧的,又陪着楚荧一起从楚府来到秦府,若是此刻她也慌了神,那姑娘身边便再无可用之人了。 这般想着,素雪又对秦家和那个淮恩郡主更厌恶了几分,只希望自己的姑娘能赶快同秦穆尧和离,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待染梅取了晚饭回来,楚荧却正更衣准备出门,素雪站在一边提着个瓶子。 染梅将食盒放下,打量了一下二人,问道:“少夫人是要去哪?若是回来的晚的话饭菜便要凉了。” 楚荧看着染梅,说:“想着这两日都未向夫人问安,趁这会儿便想着去看看夫人。” “染梅,你今日的这茶煮的好,少夫人便把小厨房里剩下的全让我包起来给夫人带过去。”素雪接上楚荧的话。 染梅点了点头:“好。” 楚荧观察染梅的神色无异,微微思索便又道:“正好你把晚饭取回来了,食盒便给素雪拿着吧,我们带过去同夫人一起用就是了。” 染梅拿起手中食盒,却还没走两步,连人带着食盒便一同跌在了地上,食盒散落,淡朱色的碗碟碎在地上,饭菜的汤水扣了一地,差一些就要溅到楚荧的衣衫和鞋尖上。 楚荧微微皱了眉,而染梅都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衣衫,就匆匆爬起身来直直地跪在了楚荧身前:“少夫人赎罪,是我……我方才走路没走稳,才不小心打翻食盒的。”说着便又给楚荧磕了两个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楚荧同素雪悄悄对视了一眼,缓缓开口说:“洒了便洒了吧,一会儿收拾干净便是了,起来吧,旁人若看着你这般跪我,怕是要说我苛待下人了。” 素雪上前拉着染梅起了身,说:“染梅今儿个怎么冒冒失失的。少夫人对我们向来仁厚,又不会责罚你。” 染梅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楚荧。明明楚荧并未开口责罚她,但是对上她平静地目光,染梅却觉得自己一阵心虚,似乎什么都被少夫人看穿了一般。 “无碍,你不必自责,一会儿清扫了就好。”楚荧温和地开了口,友好地冲染梅一笑,又好生安抚了她,让她宽心,好好做事,这才同素雪提着金桔茶的罐子一起去了秦母处。 二人出了房门,染梅的身形一颤,若不是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借上了力,差点便又要摔倒了。 看着楚荧和素雪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染梅这才松了口气,方才自己没乱了阵脚,演技颇好将食盒摔了,里面的东西是给楚荧一人准备的,要是让秦夫人吃了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怪罪到楚荧的院子里的话,她自己也不好脱身。 不过少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样子,染梅心中确信自己的小动作定是没有人发现,不由地放下心来。 ※※※※※※※※※※※※※※※※※※※※ 求收藏鸭。 争宠(二更掉落) 昨日楚荧陪同秦母用了晚饭,又陪着秦母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把秦母哄得高兴,连连夸奖楚荧有孝心。楚荧便趁着秦母被哄得有些上头这个机会,向秦母说了自己想找个大夫来看看的事儿,秦母看见楚荧面色确实不算好,答应得也算爽快。 “荧儿,你明日叫大夫过来,除了让大夫给你开几方调养身子的药,再让大夫给你开两幅……那个……就是那种药。”秦母拉着楚荧的手,神色却有几分神神秘秘。 见楚荧面露不解,这才局促地道,“母亲知道穆尧同你不和,你们至今也未圆//房……但是你们两个是夫妻,做了真正的夫妻之后,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啊。荧儿啊,母亲知道你面皮薄,但是母亲要告诉你,你自己也要努力抓住丈夫的心啊。” “你和穆尧用了大夫给你开的那种药之后,你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主动一点,荧儿生得好看,哪有一个男子会不动心的啊。”秦母说得语重心长,“抓住穆尧的心,就算日后穆尧房里再添什么人,那穆尧心中也肯定是有你的啊。” 楚荧面上从善如流地应着秦母的话,频频点头,夸赞秦母说得对,自己受教了。心里却是冷冷地一嗤——她真当自己的儿子是天王老子,是个女人就要在她他面前争他欢心要他宠爱不成? “母亲的话我记下了。”在秦母终于讲完了这番长篇大论之后,楚荧笑着应下,顿了顿,又说,“荧儿今日来,还有个不情之请……是想要两个小厮。” 秦母面色一滞,立刻便换了叫楚荧时候的称呼,板着脸开口:“儿媳啊,不是母亲说,你是穆尧的妻子,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开口要小厮的。” 楚荧笑了一声,向秦母解释道:“母亲莫要误解儿媳。方才母亲说,要……要让儿媳对穆尧主动一些,可儿媳现在用的院子都是一个人在用,故而儿媳想着找人简单布置一下院子,也好随时候着穆尧来不是。” 说着,楚荧面上又作出几分女儿家恰到好处的娇羞神色。 秦母看见楚荧这是听了自己的劝,要去主动服侍自己儿子了,这又心中满意起来,不疑有他,说:“荧儿能这般想母亲就放心了,人你自己去领就是了。”说完,又拍了拍楚荧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记得好好准备。” 楚荧看见秦母裂开嘴冲她笑,想想秦母这一心让她去勾/引自己儿子的一番劝告,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些日子去静山寺时候她向楚府要了些护卫。当时回京时身边还剩两名暗卫,便一直留在暗中护在她左右。 经历过染梅这遭,楚荧才意识到,如今秦府之中,除了身边的素雪,她可用的人简直是太少太少。如今她冲秦母要两个小厮,就是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这两名暗卫光明正大地放在自己身边。旁人只以为是院子里两个做杂事的小厮,实际上这却是从楚府出来的、楚荧可以放心调用,且能保护她的自家人。 —————— 秦府里添置物什的嬷嬷也有个女儿,恰好染梅的眉眼生得和自己远嫁的女儿又有几分相像,嬷嬷心疼染梅命苦,自染梅进了秦府便对染梅多有照拂,染梅平日同这位嬷嬷走得也近些。 第二日,楚荧一大早便打发染梅跟着这位采买嬷嬷一同出去了,说自己嘴馋得很,想吃城北那家每天要排队很久的荣福阁刚出锅的蛋黄酥,又塞了染梅几文银子当她的跑腿儿钱。 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大多都爱吃些甜口的东西,染梅倒也不疑,拿了银子便同采买嬷嬷一同出去了。 染梅前脚刚出了秦府,后脚素雪就从秦府的后门,领了总上楚府给楚老妇人问脉的大夫,和楚荧安排的两个护卫进了秦府。两个楚府的护卫换了寻常小厮的衣服,将楚荧院子里巡视了一遍,其中一个瘦高的护卫又在院门口徘徊了好几圈,确认过无异,楚荧这才将大夫请进了厅里。 楚荧同沈大夫早在楚府便见过,素雪也认得这位德高望重的沈大夫。为着放心,又倒掉了染梅走前刚煮的茶,亲自重新给二人泡了茶。 两人寒暄一二,楚荧开口问:“沈大夫这些日子可去看过我祖母?祖母身子可还好?” “唉。”沈大夫有些牵强地笑了笑,缓缓摇头,“我和姑娘便也不避讳着说。老夫人年事已高,现下我也只能尽量让老夫人多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但是一年之后的事,就是我便也不敢保证了……” 楚荧捧着茶杯垂了头,神色微黯,只不过片刻,脸上又挤出温和笑意,“方才是我失态了,祖母身子不好,能有今日全靠沈大夫尽心尽力,之后便也有劳沈大夫了。” 前世,楚老夫人的寿命只剩四个余月,如今算来还有一年可以侍奉在楚老夫人身边,便不应该提前伤春悲秋,在人在的时候多陪伴,方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隔着帕子给楚荧诊过脉,楚荧精神头不大好,有些困顿,但面上还算平静。反倒是沈大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给楚荧反反复复诊了一次又一次的脉,两撇八字胡都快飞起来了,又怕贸然说出来的话吓着楚荧,暗中看了一眼楚荧的神色,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沈大夫不必多虑,有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我自己心中有数,又不放心别人,这才唤您来的。” 沈大夫听楚荧什么都明白,缓缓地将将帕子收了,叹道:“姑娘最近怕是总是觉得乏力、嗜睡,便是这毒素所致了。幸亏姑娘发现得早,毒剂量还不大,我给姑娘开个方子,用上一月,便也就无大碍了。只是不知……姑娘身上这毒从何而来?” 楚荧使了个眼神,素雪便端着两杯茶过来了。一杯是昨日染梅给楚荧送的,而另一杯是昨日楚荧借口要给老夫人送过去,打包起来的。 沈大夫接过两杯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茶虽是凉了,却依旧散发着股香甜的味儿,闻着无甚差别。又蘸了些在舌上分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两杯茶皆是煮了果物和冰糖,这毒味淡,甜味盖住了毒素的味道,我自幼尝味比别人灵敏些,这才能勉强发觉这杯味道有异。”沈大夫向前推了推昨日染梅那杯,又拧了拧眉,自言自语般地道,“我怎的总觉得在那里尝过这毒的味道……” 怪不得最近染梅这么勤快地天天这么下功夫地给她煮这么些茶喝、又每日刚一到饭点就催着她用饭,又变着法儿的给她弄些好吃的东西。 听到沈大夫亲口确认茶里有毒,楚荧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好受——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人日日想着害你,你也只不过是在秦府中不得少爷秦穆尧的待见,连自己贴身用的下人都懂得看碟下菜,想要你的命。 先前还以为染梅许是贪图些小便宜,背着自己偷偷拿些钱财,这么看来……她倒是小瞧染梅了。 “搜。”楚荧缓缓阖上眼。 楚府两个护卫身手麻利,得了楚荧的命令,不过半晌便将染梅的屋子不留痕迹地翻查过一遍。 “房里没有毒物?”素雪听了,声音讶异地提高了几分,楚荧也未料到这个答案。 两个护卫里还有个熟面孔,正是前些日子在静山寺来向楚荧禀报的郑九,犹豫了一番,开口问:“姑娘最近可打碎过瓷杯?” “属下在姑娘院子门口发现个东西,让属下有些在意。”说着,将一枚不大不小的乳白色瓷片放在楚荧面前的桌上,“依属下看,这瓷片应是杯子碎了后落下的,只是看这瓷的釉面……着实不像是个下人该用的的物件儿。” 楚荧看着,不是昨日染梅故意在房里打翻食盒时候碎的那副碗碟,且染梅这次差点在她面前露了马脚,定会万般小心把房间清扫一遍,不会独独落下这一枚瓷片。 这枚瓷片只有可能是有人不小心在院子外摔落的。 素雪盯着这枚瓷片,却觉得眼熟,站在一旁冥思苦想,忽地跑出了屋子,不过片刻,从小厨房用托盘捧着套洗好的乳白色的茶具进来,急忙道:“姑娘,这是不是我们从静山寺那日回来时候,姑娘房里摆的那套茶具?染梅给姑娘倒茶的时候好像也用的这套。” 素雪从小厨房里带出来的茶无毒,可偏偏楚荧用过的茶有毒,若染梅不是在煮茶时候下的毒…… 楚荧抬头问素雪:“你和染梅平日都在这院子里做什么活?” “杂活儿有下人做,我同染梅分工,我主要伺候姑娘梳妆,给姑娘守夜大多时候也是我。平时染梅负责一日三餐去厨房取饭,她和采买嬷嬷关系好,院子里若有什么要添的东西也是她去打点。” 楚荧神情严肃起来,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就如同一块块碎片,慢慢在她的脑中开始拼合。又转头看向沈大夫,“沈大夫可有法子看看这枚瓷片上可带着毒?” 这毒怕是直接下在杯子上的。 沈大夫立刻意会,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拿出几只粗白碗,又从自己随身带的水囊里倒了少许清水,将瓷片泡在碗里,用手指沾了些水尝了尝味,嘴角苦笑着冲楚荧点了点头,一边伸手去取方才放在一边的水囊。 还没拧紧水囊的封口,沈大夫倏地感到一阵无端的困意涌来,手中不稳,握的水囊便掉在了地上。 啪—— 水囊落地,一时间水花四溅,溅了楚荧和沈大夫二人一身。 楚荧的瞳孔猛地一缩。 ※※※※※※※※※※※※※※※※※※※※ 突然出现!掉落一个二更鸭qw□□ 求个收藏w大家的收藏就是我更新最大的动力! 给大家磕头拜年啦! 坐下(三更掉落) 只是蘸着抿一些,剂量不足以让沈大夫身上也有这么大的反应。 怕染梅在茶里做手脚,就让素雪亲手泡了茶,却没想到染梅倒还是个聪明的。若毒是直接下在杯子上的,那方才喝的那杯茶里怕是也有毒了。 沈大夫这时也是反应过来了,猛地一拍脑袋,看向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我说为何方才总觉得这毒有些熟悉,刚才喝茶的时候便是感觉有些怪异却没发觉,惭愧啊…… 说着颇有几分愧色地向楚荧拱了拱手。 楚荧轻轻叹了口气:不怪沈大夫,也是我自己大意了。 素雪抿着唇不说话,手有些颤抖地又把今天用的茶具给楚荧呈上去,今天是她也是如往常一般用房里备好的茶具泡的茶,却是怎么都未想到这毒竟然是下在杯子上的,心中自责。 也不是你的错。楚荧看着一边快要哭出来的素雪,又出声安抚,素雪是跟着她出来的姑娘,也是楚荧从楚府就一直看着的,素雪一心向她,她又怎会怪素雪。 素雪红着眼眶看她。 她完全可以在自己重活过来时候就提出和离、离开秦府,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在秦府里蹉跎的三年时光,不甘心自己受的那些病痛,不甘心自己祖母为了自己操碎了心,自己却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甘心淮恩郡主进了秦府后其他人对她和自己身边人的为难。 人有时候争一口气,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向着她的人。如今她不仅要护自己平安,更要让身边的人周全,她必要好好地从秦家出来。 验过今日楚荧房里的茶具,楚荧终于确信了这毒是如何下的,又将院子里小厨房里所有的餐具都查了一次,之前用过的早是被清洗过了,皆是无毒。 事到如今,楚荧把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顺过,便也是全都明白了。 在她从静山寺回了秦府之后,染梅便开始在她的饭菜和用的茶具上下毒。平日染梅负责去秦府的厨房里给楚荧取饭,又几乎负责了楚荧院子里物品的进出,她想沾手这些可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她怕留下线索,从来不在楚荧的院子中下毒,故而无论是她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煮的茶、还是她平日休息的房间里,皆是找不到毒物的痕迹。 染梅同秦府的采买嬷嬷关系好,自然向那边要几套新的茶具也不会有人生疑,却不知道这位嬷嬷是不是在给楚荧下毒这件事里也参与其中。 素雪给楚荧守夜时候辛苦,趁素雪去小憩的时候,她给楚荧的房间里换一套茶具,那便是再方便不过,又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楚荧门口发现的那枚瓷片出卖了她。楚荧约莫着是染梅带着染着毒的茶具回院子时,不小心打碎的,收拾过后却还是落下了一枚。 既然不是在楚荧自己的院中,那染梅动手给她饭菜和茶具下毒的地方,必然是在她每日在厨房和院子往返之间的路上。 但楚荧又想不明白,染梅进她院子时候也才刚进秦府,她自认为也不曾苛待过下人,就算她在秦府不得秦穆尧青眼,却也不至于给她下毒、要她的性命。 得了沈大夫给楚荧开的药方,楚荧和沈大夫寒暄几句,拜托他不要跟楚府里的家人说自己中毒一事,又求他对祖母的身子多用心些,让素雪包了银子塞给沈大夫,送沈大夫出府。 眼下,染梅为何要害她这件事,是最次要的,而重中之重,便是要将染梅给楚荧下毒抓个人赃俱获。 —————— 染梅排了好几个时辰的队,提着买好的蛋黄酥回来时候都已是过了正午,却见着楚荧的院子里今天安静得很。 先是进了楚荧的厢房,楚荧的榻前放着还没喝完的茶,背对着她躺着,染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装作给楚荧掖被角,悄悄看了一眼,发现楚荧呼吸匀长,睡得安静。又去瞧过素雪那边,素雪也歇着,昨晚也是素雪守夜,现在约莫是小憩了。 院子里只剩她一个醒着的人。 这般想着,她便退出了楚荧的房门,溜出了楚荧的院子。却浑然不知,在自己出了楚荧的院子之后,已经有两个身手极好的护卫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染梅便又捧着套新茶具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推开楚荧的房门进去,看见楚荧还背对着她睡着,便蹑手蹑脚地收了旧的茶具,准备要换上自己新拿回来的那套。 “染梅回来了。” 染梅把动作放得很轻,只是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手上正动着,背后却传来了楚荧唤她的声音,染梅手中正握着只杯子,却不知道该不该放下,身子便猛地僵在了原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染梅在做什么。”见染梅呆在了原地,一声不吭,楚荧便又坐起来问她。 染梅这才回过神来,将茶杯放下,背着楚荧,手有些颤抖地抹了抹自己的额角,吸了口气,这才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僵硬地笑容:“我给少夫人把荣福阁的蛋黄酥带回来了……” 楚荧见她避开自己的问题,淡淡地开口:“染梅,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我看少夫人的茶杯上落了些尘土,便想着给少夫人换……换一套干净的。” 楚荧坐在床边并不看她,轻笑了一声,纤纤玉指勾着自己如墨般的黑发,兴致颇好地挑玩着自己的发丝:“哦?那你方才为何不答。你一心向我,又没做什么于我不利的事,紧张什么。” “我是怕自己惊了少夫人休息。”染梅强作镇静,挤出笑容,“若是少夫人没有旁的吩咐,染梅就不打扰少夫人休息了。” 说着,便退了几步,匆匆开始收桌上放着的旧茶杯。东西整理好,染梅又冲着楚荧福了福身子,才刚抬了脚,这一步还没踏出去,楚荧突然抬了眸,一双清澈如水一般的眸子看向染梅,伸手指了指染梅身旁的凳子:“染梅急什么,坐。” “少夫人,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染梅露出有些作难的神情,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只想赶快离开楚荧的房间,她待得越久,只怕楚荧越会发现她的异常。 “坐下。”楚荧的语调却有着不容他人置喙的冰冷,“之后可还有必须要让染梅你,看过的好戏呢。” 染梅稳住身子,咽了口唾沫,心知不好,却不得不坐下。楚荧倒是自在,让染梅坐下之后便随手捏了个话本子看,还不时轻笑两声,似是心情极好。 ※※※※※※※※※※※※※※※※※※※※ 今日份求收藏w 荒唐(超肥掉落更新) 染梅本以为自己做的巧妙,楚荧绝不可能在院子里发现任何线索。可是如今,她坐在凳子上,却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的滋味。看着楚荧才翻了两页话本子,但是她感觉自己的里衣都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浸透了。 但楚荧既然让她坐着,又没吩咐旁的事,那她这个下人就只能坐着,翻书的声音落到她的耳中,只觉得无比得刺耳,像匕首一刀一刀割在她肉上一般煎熬。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染梅,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楚荧在翻了第五页的时候,终于缓缓地开了口,眉眼弯弯,看着染梅笑:“你要知道,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陪着你坐着,也是很浪费精力的。” “你不觉得,自己说出来,总比我把你做的事讲给你听,来的要不那么尴尬一些么。” 楚荧只讲了三句话,便没往后继续说了,而染梅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染梅没有说话,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儿一样,面色苍白,从凳子上滑座到地上,驼着背跪坐在地上,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流泪,凌乱的发丝被泪水糊在脸上。 见染梅沉默不语,楚荧叹了口气,走到染梅身边的木桌前端端正正地坐下。 “无妨,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我替你讲完吧。”楚荧道,“小五、郑九,进来吧。” 话音才落,楚荧的两个护卫便敲了门进来,其中一个叫小五的向楚荧禀道:“姑娘,方才属下从府中假山的缝隙中寻到的东西。” 说着,便将一个包裹放在楚荧面前,楚荧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包灰白色的粉末,旁边还放了个不大的罐子,刚好泡得下一个茶杯。 小五又取了桌上染梅刚刚才摆好的新茶杯,“属下亲眼看见她往罐子里放了毒粉,又把杯子浸在里面,给姑娘下毒。” 染梅直了直身子,看向桌上的东西,只是看到那个包裹边角的布料,便瞪大了眼,倒吸了一口气。她这才确信,楚荧到底是真的全都知道了。 楞了好久,染梅迅速地颓废了下去。 郑九接上话,似是说给楚荧,又似是说给跪坐在地上的染梅听:“这毒粉名为软毒散,若是短期内服用,会使人体弱致幻,长期食用,毒素更会蔓延至五脏六腑,使身体衰竭而亡。” 楚荧随手拿了个装毒粉的纸包,轻轻掂了掂,啪地扔到染梅面前。 染梅第一次见脾气温和的楚荧摔东西。虽然只是个纸包,但是摔在她面前时,她的身子还是不禁一抖。 半晌过后,染梅脸上露出几分悲戚,又带了几分嘲讽地看了楚荧一眼:“我藏的这么深,亏少夫人能找到。” 染梅看向施施然坐在一边的楚荧。楚荧是名门里娇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又是曾经京城里的第一美人,无论什么时候,她看着这位少夫人都是这么优雅端庄,从来没过如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少夫人,这都是命。” “少夫人您不该活着。” 染梅面上有几分颓然和疲倦,声音沙哑地开口道,然后又侧过头去,将视线转向别处,无论如何都不再讲话。 楚荧看着面前已是一副自暴自弃样子的染梅,也不生气,指尖在桌子上点了点,又冲着屋外道:“素雪,把人带进来。” “嬷嬷,请。”屋外传来素雪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屋内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听到素雪声音的同时,原本还颓废地跪坐在地上的染梅猛地直起身子,有些惊恐地看向身后的大门。随着素雪将楚荧的房门推开,一张让染梅再熟悉不过的和蔼老妇面孔映入眼帘。 看清来的人的面孔之后,染梅的身子微微地开始颤抖,眼眶又湿了。 “韩嬷嬷。”楚荧率看见韩嬷嬷,先开了口问候。 楚荧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韩嬷嬷便急急走到染梅的身边,直直地给楚荧跪下,匍匐在地上。 “还请少夫人明察。”韩嬷嬷给楚荧磕了个头,抬起脸看向楚荧,眼神真挚,“此事方才少夫人身边的丫头请我来时便跟我讲了,染梅自从进了秦府开始老奴就看着了,这孩子年纪虽是小,心眼儿却绝不是坏的,绝不可能做出要毒害少夫人的事儿的。” 这位韩嬷嬷便是秦府里同染梅交好的那位采买嬷嬷。韩嬷嬷在秦府呆了数十年,受了重用,在府里也是德高望重,在主子们面前都算得上是颇有几分面子。如今却是为了染梅的事儿,跪拜在楚荧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面前,只为了给染梅求情。 染梅痴痴地看着身边的韩嬷嬷。韩嬷嬷如今五十多岁,跪伏在地上佝偻着的身子竟已是显得有些滑稽起来。韩嬷嬷向来如亲生女儿一般待她,这种时候都愿意信她、护她,在楚荧面前给她求情,而她也是真心把这位韩嬷嬷当成干母亲看待的。不知不觉间,泪水便又模糊了染梅的双眼。 “染梅,你快告诉少夫人,你不是存心要害少夫人的是不是?”韩嬷嬷声声恳切,望向染梅,却看见染梅流着泪别过头不敢看她,心中也有些发凉。 楚荧看见地上匍匐着的老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祖母,楚老夫人从前也是这般呵护她,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小的她。 楚荧目光微微有些闪烁,她性子本就温和细腻,看着苍老的韩嬷嬷匍匐在地上,一时间竟有些心生不忍。无人讲话,两个护卫在一边恭敬地站着,韩嬷嬷跪在地上,染梅在一旁静默地流泪。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 看见咬着唇没说话的楚荧,在一旁没出过声的素雪却冷不丁开了口:“姑娘可想过,若是老夫人在楚府知道姑娘在秦家险些被人毒害,会是什么场景吗。” 楚荧猛地攥紧了拳头。楚老夫人在知道秦家当着楚荧的面,十里红妆抬回来了侧室淮恩郡主之后,气得呕了血,一病不起,不过一月就走了。 “素雪知道自己是下人,本也不该议论姑娘的事。”就像往常,楚荧拉着她的手宽慰她一般,素雪握住楚荧的手,“姑娘心软,向来看重感情。可是姑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回楚府时候,姑娘在老夫人面前求了什么?老夫人可愿意看着姑娘在这里受尽委屈?” 那日楚荧回楚府,跟家中说自己要同秦穆尧和离。是老夫人力排众议,让楚荧早些回家。可是是楚荧告诉楚老夫人,自己要在秦家做完自己未做之事。她是要将自己受过的委屈一点一点讨回来。 她心软,她从不苛待下人。楚荧看向面前的染梅——可是她养了个什么样的奴才出来?如今有人要害她,她却碍着面前这点与她无关的温情而不舍得往下追究? 只要向着她的人,才不忍心看她受苦。若是她不追究,那便才是真的践踏在了一心护她周全人的心上。 楚荧鼻子有些酸,定了定情绪,又暗中握了握素雪的手,吸了口气,又抬起头看向韩嬷嬷和染梅二人,笑道:“嬷嬷先别急着给染梅求情。” “我这次专程请嬷嬷来,不是要问嬷嬷染梅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而是要问清楚,可是韩嬷嬷和染梅联手,里应外合下毒于我?” 楚荧冷冷地掷下这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二人。 “少夫人这是怀疑我?”头一回听到楚荧用这般含着怒气的口吻说话,韩嬷嬷一愣,对上楚荧冰冷的目光,知道少夫人这回是真的动了怒。 她刚来时,楚荧还温温软软地主动开口喊她,不由地便忘了形。可现在,面前的少夫人眉目精致,浑身却有着一股不容他人置喙的威严,竟不输管家多年的秦老夫人半分。韩嬷嬷这才想起,这位是正经的少夫人,而她到底就是个奴。 “老奴不敢。”韩嬷嬷急忙磕了个头,回道,“老奴在秦府多年忠心耿耿,吃穿皆是靠着秦府,是万万不敢有害主子的心的!” 韩嬷嬷在一边给楚荧磕头,另一边刚才还是无声流着泪的染梅啜泣起来。 “可是给我下毒的茶具皆是嬷嬷给染梅拿的,这事又该如何解释?” 韩嬷嬷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看了看身边的披头散发的染梅。她有个独女,也曾捧在手心里爱护,只是后来女儿远嫁,极难再见女儿一面,她是真心爱护这个瘦削的眉眼同自己女儿有七分像的孩子的。她有些犹豫——若是她说出来了,这件事十有八九便真的和染梅这孩子脱不清关系了。 “韩嬷嬷,我问的是你,你看染梅作甚!” 楚荧手掌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吓了韩嬷嬷一跳,惊地韩嬷嬷赶忙收回看向染梅的眼神,不敢再做遮掩,一五一十地交代:“染梅跟老奴说,少夫人因不得穆尧少爷青睐,心中郁闷,每日都要摔好几套茶具,便向老奴这边要了不少新茶具。” “那这么说,下毒这事都是染梅一人干的了。”楚荧挑眉,目光又看向韩嬷嬷身边失魂落魄的染梅,“染梅,你可知道谋害主子可是大罪?既然你敢下毒害我,想来已经想好自己该怎么受罚了。” 听楚荧说要罚染梅,韩嬷嬷又有些急了,也顾不上楚荧方才的怒气,给楚荧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少夫人赎罪,老奴是真的不知道染梅这孩子是存了要害少夫人的心,若老奴知道此事,定不会给她送茶具、让她做这种傻事啊!这孩子心眼儿不坏,此事定是听了恶人谗言啊,错不在染梅啊!求少夫人明鉴!” 听了这话,楚荧冷嗤一声,不怒反笑,问她:“韩嬷嬷就算不给她茶具,嬷嬷以为染梅就没办法害我了?” 韩嬷嬷把额头都磕得红肿了一大块,话中略含着哭腔:“此事也怪老奴没能管教好下人,若是少夫人要处罚染梅,老奴愿意承担一半。少夫人向来待下人宽厚,求少夫人给老奴这个面子,通融老奴这一次吧。”说完,又拉着染梅,“还不快跟我一起求少夫人!” “韩嬷嬷也知道我向来待人宽厚,怎就招来染梅这种狼心狗肺的下人。”楚荧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深情感人的一幕,她只感觉厌倦,淡淡地说,“既然嬷嬷喊我一声少夫人,还亲自开口求我,那我肯定要卖嬷嬷这个面子的,不如嬷嬷来说说,谋害主子这一死罪,嬷嬷觉得该如何分给二人合适些?” 楚荧从郑九手中接过一把带着鞘的匕首拿在手中把玩,拔出匕首时银白色的剑光更是吓得年迈的韩嬷嬷冷汗连连,膝盖都要软了。 而楚荧毫不在意地挑着匕首上系着的流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不是我在秦家深居简出太久,让所有人都忘记,我楚荧,家中也是将门出身的了?” 楚荧细细看过刀身,打磨地如镜一般亮的剑身映出楚荧的侧脸。手腕轻轻翻转,将匕首按在桌面上,刀尖直指韩嬷嬷和染梅二人。 韩嬷嬷终于是身形一颤,瘫坐到了地上。 “楚荧!你不要欺人太甚!”从之前开始一直没有开口的染梅,看见韩嬷嬷颓然的身躯,如今终于是尖叫出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下毒要害你的是我,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韩嬷嬷年纪大了,你有什么事都冲我来!” “为什么。” 见染梅终于开口说话了,楚荧站起身来,走到染梅面前,垂着眸子冷冷地开口问。 “哈哈哈,为什么?”染梅大笑,双手扒开遮住面孔的头发,抬起头来,“你问我为什么?就凭你该死!” “凭什么你楚荧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千金,我们这群人一出生就是做奴才的贱命?凭什么你们这些贵人花钱如流水,我们这些下人就要过穷苦日子?凭什么你父母家人健在,而我的弟弟日日卧病在床?” “是,就是你去静山寺那天夜里,淮恩郡主的人找我,跟我说只要你死了,就找大夫治好我弟弟的病。” “想要治好我弟弟的病,那就要一百两银子。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染梅声嘶力竭,她跪在地上,双眼猩红,仰着头瞪着立在她前面的楚荧,可是她突然感到绝望又荒诞——她和楚荧的关系就如同现在一般,一个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一个却如同云端上九天仙女一般永远亭亭立着。 她想用尽力气去吼楚荧,最后却流下两行泪,无力地吐出含混不清的字节:“一切就都会变好……” 啪—— 楚荧抬手,用了十成的力抽在了染梅脸上,发出一声不小的脆响。 楚荧用的力道不小,染梅本就哭闹叫喊得脱了力,直接被打翻在了地上。身子贴在冰凉的石面地砖上,刺骨得冷。染梅被打懵了,挣扎着看向楚荧。 连韩嬷嬷都是看呆了,家中这位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少夫人,竟然会打人。 “你错了。”楚荧的脸上的表情是悲戚,是怜悯,唯独没有染梅所想象的愤怒。 “我问你,平民百姓家中可有高门宅院内的勾心斗角、家奴日日想要谋害主子之事?” “……”染梅避开楚荧的视线,她不敢看。 “我问你,我可苛待过下人,克扣限制过银子,让下人过贫苦日子?” “……不曾。”染梅动了动嘴唇,沙哑地道。 “我问你,你可知道从小看我长大的祖母也已时日无多,如今不过掰着手指数剩下的日子?” “……不知。” “我问你,你胞弟的病可是因我而起?” “……不是。” “我问你,你未曾向我提过家中苦情,又如何觉得只有听从淮恩郡主的话杀了我这一条路,可以救你的弟弟?” “……” “那我现在再问你,你杀了我,什么能变好?”楚荧目光悲悯。“世人皆苦,你为何总觉得自己的苦难全都是别人的过错?”因为自己不幸,就要把这份不幸转嫁给旁人。可你又何曾想过,旁人亦有你不曾知道的不幸。” 诚然,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不能,我亦不能。染梅,如你所说,这都是命。可是,人,却能选择,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 “你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为何就从来没有扪心自问过,‘凭什么’?你生来不该是下人,难道我生来就该死吗?” 染梅,你可还记得你的主子是谁?是我,还是淮恩郡主?从你进了我的院子开始,你的身契就在我手里。你我主仆一场,我本以为你该同我一条心,你若对我好,我自然不可能亏待于你。她江心能救你的弟弟,我楚荧就不行?你在秦府做事儿,我每个月给你三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赏钱,你攒上两三年,这钱还能攒不出来不成? 染梅,你可怕不是看着我不得秦穆尧欢心,还安了等江心嫁进秦府之后,你再去江心面前伺候的心吧? 可是染梅啊,你不看看自己,你配吗?淮恩郡主会想着要一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拿着这件事拿捏江心?我好歹还是个将军府出来的小姐,江心况且还想着杀我,你不过是个背后没有依仗的奴籍,她还能不敢动你和你的家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背后没了我,到时候你在江心面前该如何自处?你家人又会如何? 跪坐在一旁的韩嬷嬷也沙哑地开了口:“染梅,你糊涂啊……” 染梅的心思被楚荧全部看穿了去,把红肿滚烫的脸埋在手掌之中,双肩颤抖,又踉踉跄跄地从爬到了楚荧的脚边:“少夫人,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少夫人,染梅知错……”然后又脱力一般地整个人跌爬在了地面上,继而泣不成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 楚荧掸了掸衣袖,不再看眼前的一片狼藉,转身离去。经过今日院子里这一场大闹,她觉得异常疲惫。 ※※※※※※※※※※※※※※※※※※※※ 昨天爆更啦!今天也悄悄掉落一个5k字的大肥章qa□□明天真的不掉落了没有存稿的我码到肝疼555 麻烦赏一个收藏叭救救孩子。 手滑 “便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楚荧叹了一声,同身旁自小的手帕交宋雨晴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将府出身的楚姑娘竟还会耍匕首?宋雨晴瞥了楚荧一眼,话中有着淡淡地嗔笑,你我相识多年,今日倒是又刮目相看了。 楚荧听得出宋雨晴话中的揶揄之意,回她:你可莫要寻我开心了,若我不做个样子吓吓她们,她们哪能老老实实把事儿吐出来。 前些日子染梅那件事,楚荧关起院门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事情解决得快,再加之院子里还有两个护卫守着,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去。最后染梅被关了半月禁足,又让韩嬷嬷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许跟人讲。 经过这一事,韩嬷嬷对这位少夫人的手段和气势反倒是刮目相看,有了几分敬畏,知道这位主子不让她把这件事讲出去,自是有自己的安排,又承了楚荧没有重罚染梅的情,便也老老实实地封了口,只是吩咐了院子里的下人,以后少夫人吩咐下的事都多上几分心,不可有怠慢。 事后,染梅老老实实地给楚荧交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淮恩郡主的人给她留下的信物。江心让染梅给自己下毒一事,也是楚荧同秦穆尧和离的一张底牌。染梅又给了她这么一份大礼表忠心,楚荧也给她保证,护染梅家人不受淮恩郡主的为难。 “你在这宅子里也是不容易,怎能想到身边的下人都敢给主子下毒。”宋雨晴依旧是冰冰凉凉的神情,微微蹙眉,却又不敢多说,最后只是道,“自从你嫁进秦家之后,外边人都说你们青梅竹马,是门好婚事,谁能想到……” 宋雨晴,是京城里宋家的嫡女。宋家在京中开书院,世代都是读书人,家门也曾出过不少叱咤风云的大官和门生。只可惜到了这几代,宋雨晴的祖父和父亲却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宋家就渐渐没落下来,在京城里的位置也有些不上不下了起来。 “无妨,我四肢健全,又不可能被这宅子困住一辈子。”楚荧掩着唇笑。 “嗯?”看见楚荧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宋雨晴有些疑惑,却未多想,面上无甚表情,但是话语间却还能听得出几分怀念,“你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往年我们二人还能时常出去游玩,自你嫁了,我都寻不到个能讲话的人……” “过些日子我再给你下帖子,请宋小姐来我院子里一叙。”楚荧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可怜地说,“我那婆婆若是知道我今日出门是同你是去买胭脂水粉的,怕是回去了少不得一番忠告了。” 幼时入宫参加二皇子萧宸生辰宴会时候,将门出身自幼好动的楚荧,第一次在女眷区遇上了这位没什么同龄朋友、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宋雨晴,二人的交情便一直延续了多年。 当年楚荧曾凭着太后面前一支舞,传出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而宋雨晴,奏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至今还稳稳地坐着京城第一才女的位子。 二人谈笑间,便是到了胭脂铺前。这胭脂铺名为香雪楼,所在的地段极好,楼建得典雅,店里出的东西又好,是京城女儿间最有盛名的一家。 前世躺在床上的日子,再加上重生后在秦府的日子,楚荧已经是许久没有给自己添置新的胭脂水粉了,看见面前摆着的各种样式的货物,楚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店里的老板自然是认识楚荧和宋雨晴,许久未见二人,也迎上来招呼。 正挑选着,便听着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便是走进来位被四五名下人簇拥着的富贵女子——一身鲜亮的鹅黄色长裙,戴了一套极其奢华的红宝石头面。 楚荧和这女子对视一眼,楚荧面上含笑,向着她弯了弯唇角,而那个女子反倒是面色有些阴沉地撇着嘴挑眉瞥她。 好巧不巧,今儿个在这儿碰上江心了。 “郡主,好久不见了。”楚荧冲着江心福了福身。 江心冷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出门逛呢。” 楚荧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回道:“那是自然,拖郡主的福,我身体康健,恐怕是要长命百岁了。” 听了这话,江心愣了愣,感觉面前的楚荧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但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个深闺里长出来的寻常妇人罢了,哪有同她这般郡主的手段相比的能力。 “那本郡主就看着了。”江心打量了一下楚荧今日的行头,一身豆绿色的衣衫外又搭了条披帛,稍稍淡妆,梳着精致的妇人发髻,发间斜插着支坠着青金的发簪,看着清新,又将一张美丽的面孔衬得更有几分脱俗之意。 一股子穷酸气。 江心冷哼一声。她如今十八,自负于自己的容貌与出身,但是在看到楚荧面容后,还是攥紧了衣袖下的手。 “晦气。”江心看着楚荧,口气里带上几分挑衅,“也不知楚妹妹可买得起香雪楼的胭脂?可怜妹妹了,想来穆尧没有送过妹妹这些东西吧。” “自然是买得起的。”楚荧笑着点点头道,“确实,不比郡主有人宠爱,非我夫君给郡主买来的胭脂不用,不过我到底是个有手有脚的人,自己过来买来用也是可以的。” 楚荧一番话含着笑讲得不卑不亢,又直言不讳地点出江心和秦穆尧勾结在一起的事儿,周围的路人听了皆是小声议论起来。 “主子……您看郡主这事儿要不要管管?” “我去管什么。”江斜正坐在香雪楼对面茶楼的窗边,抿了口茶,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边的江心,“这事儿本来就是心儿先去招惹人家的,她如今都快要嫁人了,也太过嚣张跋扈了些,没有她仗势欺人,我还去助她一把的道理。” 江心记得楚荧不过是个性子温和的大家闺秀,怎知今日楚荧这般伶牙俐齿,又毫不避讳地事抖出来说,一番话把她讲得面子尽失。江心脸色阴晴不定,一双漂亮的细眼死死盯着面前淡然自若笑着的楚荧,更觉得不除掉楚荧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又看见站在楚荧身边的宋雨晴,江心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冰美人是谁:“哟,这不是才女宋小姐吗,宋家不已经是破落户儿了么,如今竟也来得起这种档次的地方了。” 宋家虽然这两代未出什么大官,但是家中开着书院,门生更是遍布五湖四海,虽算不得有权有势,在京城却也依旧是德高望重,到了江心嘴里,竟被叫成了个破落户。 站在一边的宋雪晴看见江心这仗着自己的家世和秦穆尧的宠爱,便骑在正妻头上冷嘲热讽的做派,心中觉得不可思议,缓缓向江心行了个礼,又冷淡地开口道:“我和荧儿能否买得起香雪楼的胭脂,就不劳烦郡主挂心了。” “了不得。”江心嗤了一声,又像有了什么主意似的,话锋一转,开口道,“今日香雪楼里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和京城第一才女具在,本郡主和你们倒也是有缘。” “本郡主向来慈心,知道两位手头紧些,今日便给你们每人赏赐一套香雪楼中品质最好的胭脂水粉。”说完,又瞪着香雪楼店里的小二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快去给本郡主把东西备好?账记到本郡主这里。” 店里的人不敢违背这位郡主的话,不过一会儿,就打包好两套店里最贵重的胭脂水粉,走到楚荧和宋雨晴面前,微微缩着脖子,面带几分愧色。 “喏,本郡主给你们的打赏,快收下吧。” 江心这般狗眼看人低,一副要给她们施与大恩的样子,就连向来冷冷清清的宋雨晴都感到有些太过荒诞了些,微微皱眉,开口说:“劳烦郡主费心了,不过我们自己付钱就好。” “哦?我堂堂淮恩郡主赏的东西,你们竟敢拒绝?”江心扬了扬眉,又拔高了两分语调。 话音还未落,便看着楚荧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伸手接过了打包好的胭脂水粉。 江心不由地冷笑,果然一身穷酸气。 江斜却是眯着眼笑,毫不在意形象地趴在茶楼的窗边,一手撑着脸,颇有兴味地看着对面香雪楼里这出好戏。 江斜身边的小厮却注意到了,江斜脸上那笑眯眯的神情,同对面儿那位郡主未来的主母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蔫儿坏。 “雨晴,你也收下吧。”楚荧开口道。 “诸位不必多想。”楚荧看向周围,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淮恩郡主和我的夫君情投意合,二人已经定下婚事,日后郡主是要嫁进秦府给我夫君做侧室的。我是穆尧的正妻,郡主如今有心思孝敬主母,那便是给我夫君面子,我作为她的主母,哪有不受的道理。” 楚荧和宋雨晴大大方方地接了江心送来的胭脂水粉,又向江心施施然福了福身子,在众人不知是怪异还是唏嘘的目光中,翩然离开香雪楼。只留些面色铁青的淮恩郡主江心站在原地。 刚出香雪楼的门,二人便是对视一眼,楚荧便是笑了出来,宋雨晴一张冰冰凉凉的脸上也是少见地有了些暖意。 “甚少见你在外边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宋雨晴看着楚荧灵动的双眼,在几年前和秦穆尧订婚之后,她就甚少见过楚荧如今日这般鲜活的样子了,“你今日占了她这么大一个便宜,过后,这淮恩郡主怕就是真的要恨上你了。” “主母和妾室之间的事儿,怎么能叫占便宜呢。”楚荧弯着眉眼,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反正她早就不怀好心了,我若是不回敬一二,她真当我是个没脾气的呢。” 宋雨晴伸手挽了落在耳边的碎发,轻叹:“你呀……” 楚荧兴致颇好:“别想这些了,就算再有什么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出都出来了,我今天还想去买些话本子看呢……” 啪——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把折扇从天上掉下来,直直地落在了楚荧的脚边。 楚荧捡起这扇子,抬头,却看见茶楼上边,江斜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望着她,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 周五的更新来啦! 楚荧打脸女配进度45%进行中。 男主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又来了! 求收藏ww 好巧 楚荧方才还有些得意的笑容,在抬头看到江斜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她怎么能想到自己刚挫完那位淮恩郡主的威风,可那位的兄长此刻也在这里呢。 她可不觉得这位承阳候府的世子连把扇子都拿不稳,会手滑“刚好”把扇子掉在她的面前。 思及前些日子从静山寺回来时候二人做过的那笔交易,楚荧缓了缓面上的尬色,同身边的宋雨晴一起向江斜福身行礼。 “好巧。”江斜看着楚荧,笑道,“秦夫人,又见面了。” “小侯爷。”楚荧向靠在窗边的江斜盈盈一拜。 正说话,刚才江斜身边跟着的那位小厮走到楚荧身边,恭恭敬敬地对楚荧说:“秦夫人,我们主子请您上去喝杯茶一叙,您看可方便……?” 楚荧有些意外,抬头又对上江斜笑眯眯看着她地表情,却不知他是何意。莫非是要替江心讨回来方才丢的面子? “世子这是何意?”宋雨晴先出了声,淡淡地开口问那个小厮。 那位小厮怕宋雨晴误解,又冲着宋雨晴拱了拱手,回道:“我们主子同秦夫人有两分交情,断不是存了为难秦夫人的心的。” “可是……”宋雨晴目光转向楚荧,目光中带着担忧。 宋雨晴没把话讲完,但是楚荧却知道她之后要说什么。自己是江斜的妹妹江心未来嫁进秦家后的主母,又在江斜的眼前落了江心的脸,且江斜在京中向来没个好名声,突然说要请楚荧喝茶,宋雨晴不能不担心。 楚荧轻叹了口气,心知自己迟早要同承阳候府的人对上,且自己还同江斜做过交易,只得开口安抚宋雨晴:“雨晴,无事,你今日先回,改天我再给你下帖子请你来我院子里玩。” 得了楚荧的话,宋雨晴虽还有些担忧,却还是相信楚荧,最后也是点了点头,同楚荧告别。 待宋雨晴离开,小厮带着楚荧上了茶楼二层的雅间。 茶楼开在闹市正中间,颇有几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意。而江斜所在的雅间,便是茶楼中最角落的一间。小厮推了门请楚荧进去,挑开门口的珠帘,绕过门前绣着苍蓝色山水的屏风,楚荧发现这喝茶的雅间倒是装点得别致,博古架上放着精美的瓶瓶罐罐和不少书册,又摆了盆青翠的罗汉松。 “麻烦秦夫人帮我把我的扇子送上来了。” 江斜坐在房间正中的石桌旁,声音温润如玉,但是楚荧却是听出了几分不要脸的味道。 小厮引着楚荧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 “确实有些麻烦到妾身了,要不是小侯爷着人来请,想来妾身也是不会想要送上来的。”楚荧落了座,点了点头,伸手将那把竹柄的折扇放到桌上,往前一推,“说吧,小侯爷今日找妾身是何意?可是要为郡主寻仇来?” 楚荧话音刚落,便听到身边江斜清脆的笑声,有些疑惑,转头看他。 江斜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衫,头戴一顶精致的玉冠,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楚荧方才递给他的那柄折扇,一张过分好看的脸上笑意分明。 这一副好模样让楚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楚荧看自己,江斜干脆整个人往石桌上一靠,又笑着开口问:“秦夫人可是觉得我好看?” 楚荧强做淡定,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在心中狠狠啐了自己一口,男子的美色当真误人。 “小侯爷请妾身上来,莫非是为了邀请妾身,一起欣赏小侯爷这无处安放的美色不成?小侯爷倒是好兴致。”楚荧从善如流地上江斜的话,说,“让小侯爷失望了,妾身已是嫁做人妇,妾身的夫君也很好看,欣赏小侯爷美色的这份殊荣小侯爷还是给旁的女子吧。” “秦穆尧能有我好看?”江斜把折扇抵在下巴上,又甚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想来这份殊荣若给旁人,当是求之不得。” 楚荧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江斜,不知是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江斜——脸是长得挺好看,可惜脑子不大正常。 “妾身是穆尧的妻子,请小侯爷慎言。”楚荧轻咳一声,回道。 江斜点点头,收了折扇,敛起面上玩世不恭的样子,起身亲自去给楚荧泡茶。 楚荧坐在一边静静看着江斜。江斜垂着眸给她泡茶,明明是生长在高门贵户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小侯爷,手上沏茶的动作却是极为利索熟练。世人皆说承阳候府的世子江斜没个正经,但是楚荧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同别人口中的那个形象似是不大相同。 但是谁又能同外边人说得一模一样呢?外人都以为自己是温婉随和、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以为秦穆尧是年少有为、一心一意的秦小将军,以为他们青梅竹马相识,再成为夫妻,应当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但本不是这样的,他们所有人都不是旁人所以为的这幅样子的。 楚荧目光飘向窗外,经过了方才香雪楼一场江心大张旗鼓的闹剧,外边早已恢复了同先前一般的热闹模样。今日她在众人面前收了江心赏她的胭脂水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淮恩郡主和楚荧有过节,且淮恩郡主要嫁入秦府这件事怕并不是假。 这件事也很快也会传遍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楚荧并不是那么温顺贤惠,秦穆尧并不是那么爱护妻子,而二人也并不是那般伉俪深情。 清亮的茶汤倒进青白色的茶具中,然后摆到楚荧面前的桌上,见楚荧手上犹豫,江斜装作毫不在意地补充道:“杯子里没毒。” 楚荧瞥他一眼,挑了挑眉,这才端起杯子,轻轻拨弄杯中浮着的茶叶:“看来小侯爷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自然是知道的,她这点儿女儿家的小把戏瞒不住我的。”江斜也坐回自己的位子,点了点头,“当初秦夫人只同我商议过送夫人回京一事,这件事我自然是没有插手阻止的。” “而且看秦夫人现在的样子,想来自己也是能自己应付得来的。” “确实,可谁又知道郡主还有哪些用来对付我的手段。”楚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茶汤入口,是清香淡雅的茉莉香片,楚荧不由地感慨,“小侯爷这儿倒都是好茶。” 江斜回她:“算不得好茶,不过五十两银子罢了,比起上回静山寺里喝的那壶普洱还是要差上些的,只是勉强能入口的程度。” 楚荧听了这个价格,又听到江斜对这茶的评价,不禁失笑:“五十两银子,便只是勉强能入口的程度?” “秦家的茶还能差了不成?上回皇上可是刚赏了秦远几两不错明前龙井。”江斜抿了口自己手中的茶,摇了摇头,又调侃道“不过以秦夫人在府里的待遇,怕是分不到秦夫人头上了。” 楚荧反倒是被江斜这幅口无遮拦的样子又逗笑了,无奈地说:“小侯爷就算不说这话,我也不会介意的” 江斜见她笑了,如出水芙蓉的面上更是动人起来,一身豆青色的裙装把她映得如仙子一般,明眸皓齿,言笑晏晏。 她是作为秦夫人而活得温顺贤惠,但不叫自己“妾身”的时候,却又身为楚荧而鲜活动人起来。 江斜垂下头急急喝了口茶,又被刚沏好的热茶烫了下舌头,微微皱了皱眉,不由地心中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女子美色当真误人。 江斜不动声色地侧过头,轻咳了一声,说:“其实今天我本是在附近有些事情的,并不知道心儿今天也会来此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今天香雪楼里的事为难你,真的只是刚好遇上而已。” “心儿自小跋扈惯了,但今后到底是要嫁人的,若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你是她未来的主母,尽管管教便是了,我自然不会插手的。” 楚荧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松了口气,倒是没想到江斜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 “今天不过是想同你说,之前你跟我说的心儿生母家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去平丰县查了,想来便是快有眉目了。”江斜说得真诚,“这事多谢你了。” 待楚荧回到自己秦府中的院子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楚荧从楚家带过来的两个护卫名为郑九和小五,皆是武艺不俗。只是当初是答应了秦母,是要装点自己住的院子,便也只好委屈这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屈才每天都去做些工人的活儿了。 秦府的管家看过二人的身契,之前又得过韩嬷嬷的话,看见两个护卫安分守己,只当是普通的仆从,便也未多怀疑。 两个护卫倒是有心,楚荧才刚一进院子,便看见郑九和小五在院子里捯饬出来一架秋千,摆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供楚荧消遣。 虽说原本只是个借口,但是这些日子倒也是把院子打点得比原先多了不少意趣——种了好些花草,又给院子换上了纱绢的灯笼,素雪又亲手做了个风铃挂在院子门口,每日进出院子都感觉要多了几分趣味。 当然,秦母表面上说着让楚荧好好把院子修整一番,嘴上关切地问过,实际上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往这边多拨,大部头的钱还是楚荧从自己的体己钱里出的。 “小姐来试试新做的秋千。”小五笑得憨厚。 素雪同楚荧一同回来,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秋千,同楚荧说:“我来给小姐推。” 晚风浮动,一时间,楚荧的院子里笑语盈盈。 秦穆尧今日才从邻县办完事,刚回到秦府。一连在外奔波辛劳了半月有余,秦穆尧也觉得自己身上疲惫,才去侧院停了马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春风轻拂,淡淡的花香中又带着清脆的风铃声,似是要把一身的风尘洗去。 秦穆尧从未在秦府听过风铃的声音,不由地有些好奇,寻声望去,却发现来源竟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楚荧的院子。 秦府里的路走过数年,秦穆尧却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小小的一方院落。 院门还没关,风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天色渐晚,院中已是点上了几盏灯笼,发着淡淡的橘色的光,而垂丝海棠树下,穿着豆绿色衣裙的少女坐在秋千上,秋千上下摆动间,裙袂翻飞,青丝舞动,少女面上带着灵动的笑意。 这一副画面美好得如画一般,秦穆尧不由地停下脚步,驻足站定在院门。 ※※※※※※※※※※※※※※※※※※※※ 蹲个收藏! 不给就不要怪我跪下来求你! 见鬼(二更加更掉落) 在秦穆尧的记忆里,他的妻子楚荧是个内敛的人。 脸上永远挂着温温柔柔的笑,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做派,他觉得世界上应当是没有比楚荧更加适合“妻”这个字的人了。 他们幼年相识,小时候也是从小玩在一起,一同长大的情谊。只是自二人几年前定下婚约之后,他奔赴边疆,便见得越来越少起来,而那份童年时候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暧昧情愫,也全都藏在了边疆荒远的回忆之中。待他回京,再见楚荧时候,楚荧已是大家闺秀。 ——楚荧美虽美矣,只是少了几分小时的灵气。 秦家家风严正,他应当娶一位贤惠有礼的正妻,正如现在温和有礼的楚荧一般。 可他当看够了楚荧的这份保守刻板,在秦穆尧第一次在宫宴上遇到淮恩郡主的时候,江心一身鲜艳的红衣,珠翠美丽,红唇张扬,她的举手投足都是秦穆尧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秦穆尧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少年情爱的滋味。 自二人成了亲后,他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用正眼看她,包括他前几日临行前,楚荧为他亲手披上遮风的斗篷时候,他也只是悄悄把目光转向别处。 可今日,当他看到坐在秋千上笑得明艳的楚荧,院内传来的阵阵如银铃般的欢笑声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年少时那些青涩的光景,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忽然想起少年时候,二人青梅竹马,楚荧眉眼弯弯,喊他“穆尧哥哥”的光景。 “姑,姑爷。” 几人在院中玩了许久,素雪才看到院门口站着的秦穆尧,战战兢兢地向秦穆尧问候。院中原本的欢声笑语顷刻间便全部停了下来,唯有风铃还在风中清脆作响。 楚荧稳住身子,从秋千上下来,走到院子门前,稳稳当当地向秦穆尧屈膝。 “穆尧回来了。” 秦穆尧看着面前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起来的楚荧,一身青衣,不是江心的热烈奔放,但却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脱俗,方才的笑语盈盈之中,更添了几分少时曾令他怀念的灵动。不知何时,楚荧唤他的称谓已经这般生分起来,从穆尧哥哥,到夫君,再到如今的穆尧,不由地皱起了眉。 目光落在楚荧肩头如墨般的乌发和莹白的肌肤,秦穆尧喉头动了动,半晌后有些沙哑晦涩地开口,却道:“你院子里何时大张旗鼓地做了个秋千?为何又添了两个小厮?你一个妇道人家,在院子里用小厮成何体统?” 听到秦穆尧话里的指责,楚荧也是毫不意外,垂着眸子,温温柔柔地道:“穆尧这一行去的时间长,我未来得及向穆尧说这事,但是已经同母亲那边讲过了,添这两个小厮也是母亲应允了的。” 院子里,郑九和小五也是站在楚荧身后恭恭敬敬地向秦穆尧行礼。 半天,见面前的秦穆尧盯着她没说话,楚荧以为他不满,又斟酌着开了口:“穆尧这是才回来吧,穆尧先回院子休息,我去厨房看看今日的晚饭备好了没,一会儿遣人送到穆尧的院子里可好?” 秦穆尧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才道:“我刚从宫里复命回来。” “穆尧一路风雨兼程甚是辛苦。”楚荧接上话,淡淡地笑,又对身后的素雪说,“素雪,你先去姑爷院子里,命人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是。”素雪向秦穆尧福了身子,快步出了院子。 素雪走后,二人皆是没有再说话,站在院门口良久的沉默,楚荧已经习惯了夫妻二人之间的无言,但秦穆尧未走,她便站在一边作陪,反正等秦穆尧看腻了自己时总会先行离开。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全。”过了一会儿,秦穆尧突然开口。 得了秦穆尧一句听不出意味的话,楚荧却是着实没有想到秦穆尧竟会说这种带着些关怀的话的,抬头看秦穆尧正盯着自己,想了想,毫不出错地回:“我住在秦家,又为穆尧的妻子,自然是理应为丈夫安排这些的。” “三日后宫中设宴,家中女眷一同入宫,你与我同去。”得了楚荧这个答案,秦穆尧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只得另寻了个话题说道。 楚荧愣了愣,又笑道:“算起日子来,倒是太后的生辰要到了。原来穆尧是专门来通知我的,劳穆尧费心了。” 秦穆尧没接话,二人便又在院子门前站了好些时候。 也是觉得陪着秦穆尧一直站在院子前有点太过无聊了些,楚荧便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开口问:“穆尧可还有别的事同我说?方才我派人去备水,想来现在也已经是烧好了,不若穆尧先去清洗一番,我也好去给穆尧准备晚饭不是?穆尧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吩咐厨房的人去准备……” “你为何如今不留我了?” 楚荧一番话还没说完,秦穆尧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这可是在撵我?” 秦穆尧突然这般发问,楚荧也是楞住了,自秦穆尧这次回来,先是说她做事周全,又质问她为何不留他,让楚荧觉得好生诡异,秦穆尧何时对自己这么上心过? “妾身不敢。”楚荧屈膝,低下头回道,“穆尧公事繁忙,我只是体恤穆尧辛劳,不敢浪费穆尧的时间。” “毕竟,穆尧从来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楚荧看着秦穆尧淡淡地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这一句话明明只是陈述,落在秦穆尧的耳中却又像是质问,秦穆尧不知如何接话。以前,自己的这位妻子从来都是温言软语主动同他搭话,今日,却轮到了自己被拒,只觉得面上尴尬,不由地心中窝火,脚步一抬,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离去。 见秦穆尧离开,楚荧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秦穆尧待她一贯的作风。也不知今日秦穆尧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同楚荧多说了这么些话,楚荧只觉得不寒而栗,膈应得很。 “小五,在门口撒把盐巴,去去晦气。” 楚荧搓了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脸色像见了鬼一般的古怪。 —————— 太后如今六十有四,身子却依旧硬朗。太后是圣上的亲生母亲,皇上有孝心,每年都亲自为太后操办生辰宴会,请京中所有有头有脸的门户入宫来为太后祝寿。 往年,楚荧都是同楚府一家一同入宫。今年,却是楚荧第一次,以秦穆尧妻子的身份参加宫中的宴会。 才一大早,楚荧换上入宫时候方才能穿的形制的宫装,挽了精美的发髻,又从嫁妆里选了套从未戴过的新头面。 穿过宅子,走到秦府正门前,门前却停了三架马车。 秦府的管家见楚荧和素雪来了,偷偷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马车,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说:“少夫人……” 楚荧看见管家脸上有些心虚地笑,又看见门口停了三架马车,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友善地冲管家笑笑。 “老爷和夫人还没来,少爷已经上了车了。”管家不敢看楚荧的眼睛,只得顶着楚荧面上的笑,低着脑袋硬着头皮讲,“少夫人请上这架……” 说着,便将楚荧和素雪二人引向第三驾马车。 管家心中也是作难得很,自家少爷就算不喜家中的少夫人,却也不至于在入宫赴宴的时候,也和少夫人乘两架马车、给少夫人脸色看啊,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去,外人又该怎么看秦家啊。管家觉得不妥,却又不能以下人的身份置喙主子,最后做这种为难事儿的,还是他们下人。 管家苦笑,却还是只得睁着眼说瞎话,硬圆道:“少爷体恤少夫人起得早,为了让少夫人好好休息,便专门给少夫人备了架马车,奴还给少夫人准备了些点心,保准少夫人满意……” “无妨,少爷有心了。”楚荧也不拆穿,圆融地笑说,“只是公公和婆婆还没来,我做儿媳的自然当是在这里等公公婆婆,伺候二老上车。我在这里等候片刻,管家去忙就是了,不必管我。” 尽管自己已决意要和离,剩下的日子,依旧是要把最后的规矩守好,这样才能叫人挑不出错来。 管家千恩万谢地看了楚荧一眼,楚荧也是点头致意,管家不由地更心疼起自家的少夫人几分,少夫人人好,性子又太过随和了些,自家少爷待少夫人这般,也从未表现出半点不悦来,给他们这些做下人看。 又想起外边那些有关淮恩郡主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传闻,管家只觉得自家的少爷当真是瞎了眼,若是把淮恩郡主这么一尊大佛娶进家门,也不知今后少夫人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公公、婆婆。”管家正思索着,楚荧便是开口唤道,迎到秦远夫妻二人面前,“儿媳来服侍父亲母亲上车。” 秦远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三架马车,中间那架马车车帘已是阖上,车旁又已是站了秦穆尧的下人,不由地皱了皱眉,开口问道:“穆尧呢。” “穆尧才刚办完公事回来,许是还没休整好,便想单独休息休息,已是上车了。”楚荧寻了个不咸不淡的借口恭顺地答道,主动走到秦母身边,搀上秦母的胳膊。 “荒唐,儿媳还在这儿站着等我们做父母的上车,自己倒是先上车偷闲去了?”秦远不满地对着秦穆尧的马车喝道,“而且还备了三架马车,让儿媳和你分开行走,这成何体统?” 说完,又看向身边的妻子,有些不满地开口:“你也不说说你儿子,把儿媳一个人晾在外面,成什么样子?” 秦母撇了撇嘴,急忙道:“儿媳都说了,穆尧这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儿子才刚办完事回来,你就不能多心疼心疼我们儿子?儿媳都不介意,你在这儿冲我们儿子发什么脾气。” “就是你一直惯着他!今天把荧儿一个人晾在车外,过几天还要娶那个什么淮恩郡主,我今天若是见了楚浩,你让我把这张老脸往哪儿放?”秦远见妻子偏袒秦穆尧,更是不满起来。 “是承阳候府家的人非要嫁进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哦!”秦母无辜地嚷道,“再说了,我们穆尧喜欢不就好了?反正是嫁进来做个侧室,又没坏了规矩,荧儿还是秦穆尧的正妻,她们两个一起好好服侍我们儿子不就好了!” “蠢妇。”秦远气地骂道,他大多时候都在外四处征战,一直是妻子带着穆尧,自己却甚少有时间关心儿子的成长,等如今战事渐渐平息,自己回过神来,妻儿却已经成了这幅样子,“荧儿,你辛苦了。” “哼。” 从秦穆尧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冷哼,更是把秦远气得脸色铁青。 “公公谬赞了,不过是荧儿分内的事儿罢了。”楚荧只当做没听见秦穆尧的冷哼,笑着冲着秦远福了福身子,“时候不早了,也该动身了,莫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 今日份的求收藏(对手指) 啊这 等马车停到了宫门前,秦穆尧再闹别扭,还是走到楚荧的马车前,来扶楚荧下车。素雪打开车帘,秦穆尧向楚荧伸出手。 既然秦穆尧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这个人,楚荧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轻轻把手递过去,只是在她快要触碰到秦穆尧的手时,她有些微微地犹豫。秦穆尧的这双手其实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些淡淡的薄茧。这是统共两世来,秦穆尧第一次向楚荧主动伸出手。 秦穆尧见她犹豫,却是一把握住了楚荧的手,牵她下车。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少女的手冰冰凉凉,触感光滑细嫩。 楚荧顺从地下了马车,秦穆尧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想来是在宫中,有众人看着,不过是做个样子看罢了。楚荧便走在他的身边,秦穆尧个子高,她比他低上些,站在一起也算得上有几分般配。 秦穆尧同楚荧并肩走在宫道上,低下头瞥向身边,看不清楚荧脸上的表情,却是嗅到了少女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味,他对这股香味倒是熟悉的很,皱了皱眉,不由地开口说:“你用的这胭脂怎么是香雪楼里最贵的那套?家中的那些还不够你用,又费这些钱作甚?” “穆尧倒是对女儿家的胭脂水粉懂得很,看来是郡主常用了。”楚荧甚至都不看秦穆尧,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秦穆尧的手中挣脱出来,平静地答他的话,“穆尧可知道我这套胭脂从哪来?” 看见楚荧这般不咸不淡应他话、甚至都懒得向他这边看过来的样子,秦穆尧突然便有些慌了,抿着嘴没说话。 楚荧也不用他答她的话,便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那日淮恩郡主亲自来问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自己夫君送的胭脂水粉,郡主慈心,怕没人送我胭脂水粉用,便赏赐了我一套。” “……心儿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这般迁怒于她。”半晌过后,秦穆尧才缓缓地回了她一句话。 穆尧说笑了。楚荧对他的答案倒也不意外,淡淡地回他:“郡主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但穆尧或许有所不知,我楚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迁怒旁人的人。看来这些日子穆尧未去同郡主相见,若是穆尧得了空,不若去见见郡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郡主怎么说我,我都不会为自己多做一句辩解。” 秦穆尧没接话。 刚走到宴会厅前,那边便有秦穆尧在朝中的同僚叫秦穆尧过去。 父亲秦远看见儿子主动和楚荧走在一起,方才的怒气这才舒缓了两分,又低声交代:“臭小子,别在宫里给我丢人。” “穆尧哥!”一个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的男子冲秦穆尧爽朗地笑道,又冲楚荧拱了拱手,“嫂子。” 身边另一名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子跟着笑说:“好些日子没见到穆尧兄了,本以为是穆尧兄公事繁忙,今日一见嫂子,才知道若是得了这样的妻子,是个男子都要日日早些回家的。” “子初、长青。”秦穆尧也是跟他们招呼过。 楚荧向魏子初和沈长青一一见过礼,又温温柔柔地道:“妾身名为楚荧,穆尧平日承蒙二位照顾了。” “哪有哪有,嫂子莫要跟我们多礼,平日里都是穆尧照顾我们才是。”魏子初急忙接上话。 沈长青又接着调侃道:“谁不知道穆尧兄有福,娶的是京城第一美人儿楚小姐,今日见过嫂子本人了,方才知道这第一美人儿当是什么样子。” 楚荧捂着唇笑:倒是谬赞了,我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 听到沈长青这么一说,秦穆尧这才想起来,原来楚荧还有着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今日的楚荧穿一身浅绛色的裙装,头戴一副珍珠头面,又缀了两只小巧玲珑的耳珰,眉眼弯弯,擦过口脂的嘴唇如一朵春日的海棠般娇美。 宫中人多,不少人都向楚荧这边投来或是打量或是羡艳的目光,看到楚荧头上梳着的妇人发髻,又发出一声低低地轻叹。 “嫂子同穆尧成亲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参加宴会吧。”魏子初看见周围的人都暗中瞧楚荧,笑着说,“嫂子生得好看,旁人都看嫂子呢,也不知穆尧哥会不会吃醋。” 秦穆尧看着一边的楚荧,不禁出了神。在他所没有在意的日子里,自己的妻子已是从自己记忆里那般青涩的模样,蜕变到眼前这般明艳的样子。 三人正在这边谈笑寒暄,便听见背后一阵嘈杂,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还没看清来的是谁,楚荧便远远地在人群中看到插了满头赤金发饰的发髻,不用猜,也知道这么大派头,能引起众人议论的,定是淮恩郡主了。 “唉,如今京城里的几位出了名的美人儿,除了嫂子,便只剩下淮恩郡主和宋家那位了,也不知我何时也能抱得美人归。”待看清那边被簇拥着的人是谁,沈长青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听说那位淮恩郡主最近也是定下亲事了——” 沈长青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魏子初急急地捂住了嘴,低声骂道:“长青,你可闭嘴吧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听到沈长青话中提到淮恩郡主,方才还一直沉默看着楚荧的秦穆尧这才回过神来,把目光投向那边。今日的淮恩郡主依旧是一身鲜艳的颜色,珠光宝气、妖娆动人,秦穆尧的唇边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子初,你怎么不让我说话啊,我若是不说话真被人当成哑巴那可怎么办。”沈长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掰开魏子初捂着他嘴的手。 “淮恩郡主倒是真的定了门亲事。”楚荧笑着开了口。 沈长青来了兴致:“嫂子可知道是哪家啊?” “秦家。”楚荧平静地答道,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秦家?哪个秦家?”沈长青摸摸自己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转头问向身边的魏子初,“除了穆尧家中,京城还有哪家姓秦?” 一旁的魏子初被问得不敢说话,背过手去装作看向别处。 “穆尧——”人群之中忽然传来女子娇笑着的声音,淮恩郡主伸出手臂,远远地向秦穆尧招手,不带丝毫的羞怯,张扬而肆意。 秦穆尧也是冲江心笑着示意。 “这淮恩郡主怎么还认识穆尧兄。”沈长青古怪地打量了那边的淮恩郡主一眼,又回过头讨好地问楚荧:“好嫂子,你快告诉我吧,你若是不说,我可还以为是和穆尧兄定下的呢。” “你猜得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嫂子可你别开玩笑了,嫂子你都这么好看了,穆尧兄哪有心思去看别的女子啊。”沈长青笑得好大声,然后在秦穆尧江心二人郎情妾意的遥遥对视,和一旁楚荧依旧淡然自若的温和面色中,沈长青的笑声越来越虚弱。 “啊这,嫂子,你原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沈长青终于不笑了。 楚荧又认真地冲沈长青点了点头。 沈长青赶快随口拎了个话题,试图缓解自己面上的尴尬:“哈哈,嫂子,你今天戴的这幅珍珠头面挺好看啊,是穆尧兄给嫂子买的吧。” “不是,是我从自己带过来的嫁妆里拿的。” 沈长青的面色更难看了。 “哈哈,淮恩郡主的兄长江斜今日穿的这身茶色的衣服,和嫂子身上这件绛色的裙子看着好登对啊。”沈长青又看见江心身边站着的江斜,赶忙又换了个话题。 魏子初神情复杂地看着身边说话不过脑子的这位朋友,他现在突然很想和所有人绝交,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楚荧看了眼那便的江斜,果真是一身同自己身上衣裙颜色有八分像,真巧,然后又淡淡地收回目光。 沈长青说完这句话后,连秦穆尧听后也是终于回了神,看了看江心身边的江斜,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楚荧,然后又看向面前的沈长青。 沈长青感觉自己现在快要哭出来了。 “各位主子们请入座吧,太后娘娘马上就要到了。” 听到嬷嬷洪亮的声音后,魏子初感觉如释重负,跟众人行过礼,拉着沈长青一溜烟跑了。 “我们也去找父亲母亲吧。”楚荧对秦穆尧说完,便转身正准备向席间走,却被秦穆尧一把拉住了手腕。 秦穆尧开口问:“你不介意?” 楚荧没转身:“那依穆尧来看,我该介意何事?” 秦穆尧没回她,半晌后,方才说:“入席吧。” 太后今日穿着绣了鹤纹的宫装,面色红润,坐于宫殿的最上座。众人跪拜过太后和皇上皇后之后,便是开席了。 宫中妃子和皇子走坐在上边,而下边的宴席间,坐在最前端的,便是重臣家族和侯爵世家。而楚荧便跟着秦远,坐在略次一些的中间席位。 秦远和楚浩是同僚,二人的官同属一级,楚家刚好坐在秦家的旁边。 亲家见面,本应该是热热闹闹一片祥和,但是楚荧却在身边父亲楚浩的脸上,嗅到了一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味道。楚浩在女儿楚荧警告的目光中,还是表现地非常收敛,同原先相处一般,和秦穆尧的父亲秦远谈笑风生。楚荧这才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众人的心思便渐渐不在吃喝上了。宫中乐坊上了几支歌舞抛砖引玉之后,忽然便是有一位红衣女子跪在厅前,对坐在上边的太后清脆地开口道: “臣女江心,想趁此机会为太后娘娘献舞一曲,以祝太后娘娘千岁之寿。望太后娘娘成全臣女一片孝心。” ※※※※※※※※※※※※※※※※※※※※ 求收藏—— 恢弘 随着乐曲的节奏,江心身形轻动,红色的裙摆摇曳,宛若一只翩然飞舞的红蝶。秦穆尧人坐在席间,目光却落在江心的身上,目不转睛。 一曲舞毕,江心的额角微微带着薄汗,重新跪在了殿前:臣女愿以此一舞,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 江心向来张扬跳脱,如今却如此乖顺地主动为太后献舞,这舞虽是赏心悦目,但是想来在场坐着的人里,除了秦穆尧,心中都是有几分不解。 楚荧坐在坐在秦穆尧身边,自己的丈夫目光紧紧盯着别的女子,楚荧则百无聊赖地捧着手中的酒盏,同样打量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江心这回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淮恩郡主有心了。太后心中也知面前这小姑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脸上依旧是笑得慈祥,赏。 太后身后的嬷嬷还没来得及动身,便听见江心清脆的声音: 臣女想向太后娘娘讨一个赏。 太后心中了然,原来是有求于她,便也开口:哦?竟有郡主得不到的东西,需要求于哀家?说来听听。 臣女想求太后娘娘赐一桩婚。 此话一出,殿中哗然。 知道江心和秦穆尧那点儿轶事的一听便是了然,还没听说过此事的人皆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殿前跪着的那位尊贵的郡主。到底是怎么一位男子,能入了这位养尊处优长大的郡主的眼? 楚荧并不觉得意外,她甚至有些麻木,低头饮了一口杯中的果子酒,可这果子酒却是酸得她皱了皱眉。楚荧抬头准备继续看这出好戏,眼神却刚好瞥到了坐在殿前,同样微微皱着眉的江斜,他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二人视线相撞,先是一瞬的错愕,然后两人便是同时有些苦涩无奈的笑了笑,惺惺相惜地点头致意。 太后虽居于深宫,但是对于民间高门贵户这些嫁娶的事儿倒也是知道得清楚,没应声。 江心也不等太后回复,便大声地道:臣女想求太后娘娘为臣女和秦穆尧赐婚。 殿中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众人之间便是爆发了议论之声,成为众人议论焦点的,除了殿前跪着的江心,还有这边席间坐着的秦家。众人看向楚荧的目光,有同情,有怀疑,更多的却是来自一众贵女们的嘲讽的眼神。 当年京城中的第一美人儿竟也有今天——嫁入秦家不过半年光景,自己的丈夫便跟那位身在高处的怀恩郡主纠缠在了一起,而今日那位怀恩郡主更是亲自到太后面前,要太后为她与秦穆尧赐婚。 秦远的面色铁青,楚浩和楚鸣同样是黑着张脸。 楚荧垂眸坐在席间,她清楚地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也能感受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是她唯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上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下人不能进殿中,素雪不在,在她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悄悄握住她衣袖下紧攥着的手的,却是对楚荧和离不甚认同的母亲苏氏。 荧儿莫怕,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父亲母亲和你的兄长都在,定不会让旁人在这种场合欺辱了你去。 上回回楚府,楚荧本觉得母亲苏氏并不在意自己的幸福,只在乎这门婚事是不是圆满、她身为女子的名德是否完美。但是如今,在众人对她投来这般不善的目光时候,紧紧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她什么都没有错、叫她莫要害怕的,却是身形瘦弱的苏氏。 楚荧抬起头来,对上母亲看她疼爱的目光,又看向父亲楚浩和兄长楚鸣的目光,她突然便再也不在乎旁人的议论。 眼前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她的错:凭什么秦穆尧和江心一番真挚的感情轰轰烈烈,而她身为正妻就要看着他们二人、成就这一对鸳鸯的爱情?在这场荒唐闹剧里承受旁人的嘲讽白眼? 因为秦穆尧不爱她,而又她偏偏是先来的那个? 在她面对风风雨雨的时候,愿意陪她左右与她一同前行的,从来不是这位拜过天地高堂、而此时默不作声的丈夫,而是楚氏一家。 连江心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同秦穆尧的事儿名不正言不顺,她作为侧室嫁入秦家都也是自己和秦穆尧一起闹了许久方才争取来的。 她如今向太后求赐婚,要的,便是这个名正言顺。若是有了太后的赐婚,太后金口玉言,谁又敢在背后置喙太后赐下的这门婚事?进了秦家之后,秦父秦母和那个楚荧谁还敢给自己一点脸色看? 所有人都在等太后究竟会如何答复。 肃静。 过了许久,太后才发了话,面色却也不大好看,缓缓开口道,江心,你可知道秦穆尧已有妻子?你贵为郡主,何须屈尊嫁给一个已有正妻的人。 臣女知道。江心抬起头来看太后,但是臣女喜欢穆尧,便一定要嫁给他。 啧,秦家这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男子们看秦穆尧的目光大多是羡艳的,先是娶了楚荧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后有一位贵不可言的怀恩郡主求嫁。 太后靠在金丝楠木的椅背上,半阖着眼,听着四周吵闹的议论声,自己好好的一场寿辰宴会,竟因为这小姑娘的一句话变成了一场颇有些荒唐的闹剧,太后看着眼前态度强硬的江心,揉了揉额心。 承阳侯府倒是出了个真性情的怀恩郡主。太后淡淡地道了一句,话中听不出情绪,然后目光转向席间的秦家人,秦家可已与承阳侯府定下婚约? 此问一出,承阳侯府的家眷和秦家的人同时都紧张了起来,旁边楚府的人则是冷着脸。 秦远和秦穆尧二人走出席间,跪下向太后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太后娘娘的……前些日子已是定下了。 楚府的三人皆是冷哼。 太后也是冷笑一声,问:既然你们都把婚事定好了,那还大张旗鼓让哀家赐婚作甚,哀家还能不准你们娶亲纳妾了? 怕不是郡主还想让哀家做主,嫁进秦府后直接做个平妻不成吧? 江心贵为郡主,自小便是呼风唤雨,不敢有人违背她的话。今日这番举动,她事先也未同人商量过,本想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且母亲李柔又是太后的表亲,太后定会为她做个主,给她在秦家和楚荧面前长几分脸面,让他们看看自己身为郡主的威风,却没想到自己这些小心思却被太后全部戳穿了去。 江心跪在大殿冰凉的地面上,她长到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被如此奚落,在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面前、尤其是楚荧的面前,颜面尽失。可是她为所欲为惯了,却从未想过,在太后的生辰宴上,不顾场合闹上如此一出,太后不悦,还能给她脸不成。 太后是天子的亲生母亲,在太后的面前,她一个郡主算什么东西? 郡主献舞辛苦了,赶快下去歇着吧。太后懒懒地出了声,话中尽是不容置疑,颇有几分将人从眼前撵走的意味,说完,又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皇上,笑着轻声问,皇上不会怪哀家落了郡主的面子吧。 太后声音虽轻,殿中坐着的每个人却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直坐着并未开口的皇上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淡淡地暼了眼江心,道:母后处置的自然有道理,小孩子们不懂事,便让他们自己想明白去。说完,又看向江心,发了话,“跪着做甚,还不下去。” 说着,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把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从冰凉的地板上扶起来,连请带拽地将人拖回了席间的座位上。 那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淮恩郡主,竟然就这么被两位宫人直接扯了下去,秦远和秦穆尧依旧跪在原地,不敢起身。太后便坐在殿内最高处,命宫人给众人上了茶点,又悠悠地吃了盏茶,这才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二人。 “哀家上年纪了,倒是忘记秦家两位竟还在地上跪着了,快起吧。” 秦远和秦穆尧虽然皆是武将出身,在地上罚跪得太久了,身形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还是身边有宫人搀扶,这才能站起了身子。 “方才让诸位见笑了。”见宴会的气氛有些压抑,太后又和颜悦色地看向众人,“今日是哀家的生辰,哀家心情好,不知还有谁可愿意献艺助兴?” 良久无人说话。 “既有郡主抛砖引玉在前,那臣女便也是献丑了。” 一身绛色裙装的楚荧从席间施施然地起身,向殿前走去,盈盈跪拜在太后面前:“臣女楚荧,愿为太后娘娘献舞一曲。” “臣女愿以琵琶相伴。” 话音刚落,从殿里最后的席间,宋雨晴也是站起身来。楚荧闻声回头,正对上宋雨晴看向她的眼神,两位好友只是看一眼,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楚荧要锉江心和秦穆尧的面子,而宋雨晴要借这个机会给宋家扬名。 “好!”太后笑道,“哀家还记得,几年前你们二人便也是在哀家生辰时候,以一舞一曲为哀家祝寿的,倒是让哀家念了许多年,今日终于又能再看上了。” 就是当年太后的生辰宴会上,楚荧献了一支舞、宋雨晴奏了一曲琵琶,名声传遍了整个京城。如今,京城第一美人儿和京城第一才女,竟又是要众人面前久违地再献一回艺了。 宫女领着楚荧换上一身舞衣,又为宋雨晴搬来八仙凳和琵琶。 宋雨晴抱起琵琶,垂下头来,露出一段莹白色的手臂,然后缓缓抬手,拨出第一个琴音。微微停顿片刻,一串玲珑琴音便如泉水般涌出。 楚荧抬眸,轻甩水袖,脚步随着琵琶声而动。 琵琶琴音宛若乱珠碎玉般清脆,又如翻云惊雨般恢弘。 目光流转间,云袖飞舞,身姿宛若弦上惊鸿般轻盈灵动。 最后一个音节,宋雨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间,曲调急转直下,婉转收去,楚荧敛回水袖,翩然转停。 琴声绕梁不去,舞姿荡气回肠。 ——美得惊心动魄。 ※※※※※※※※※※※※※※※※※※※※ 自闭写文中。 求评论收藏鸭谢谢大家啦! 确实 秦穆尧第一次看到这般明艳动人的楚荧。她一身海棠红的舞衣,眉目如画,仿佛光华都落在她的身上。 楚荧和宋雨晴垂眉跪在殿前,一曲过后,所有人眼中剩下的只有惊艳之色。 她居于闺中时候每日都会练习舞蹈,是为了跳给自己的夫君看,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竟用在了这个时候。 楚荧自嘲一般地暗暗勾了勾唇角,倒也算是跳给自己的丈夫看了,虽然目的却不是为了邀宠,却是为了让所有人想起,她不只是秦穆尧那位不受待见的妻子,也是曾经名动京城的楚荧。 江斜倚在案上,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点在桌上,然后拿起酒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心,为什么。”江斜突然问身边失魂落魄地盯着楚荧的江心。 “这便是你想要的的结果?你可知道今日整个承阳候府都险些因为你被迁怒?” 江心红着眼圈,这才抬起头看向江斜:“我贵为郡主,我想嫁那秦穆尧,凭什么要低上那楚荧一等?她算个什么东西,太后不看我郡主的身份,竟向着她讲话?” “胡闹。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太后娘娘的生辰。”承阳候江毅低声喝道。 江心似乎是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回来一般,拉着父亲江毅的袖子,道:“父亲可知道,那日在静山寺的时候,兄长是亲自送楚荧回京的?” “那个楚荧倒是长了张狐媚子的脸,莫不是兄长看上楚荧那个已经嫁了人被人用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烂货不成?”江心话说得难听,面上更是极尽嘲讽之神色,“兄长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次了?你平日倒是纨绔惯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江毅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到底也是没舍得指责,最后只是低声喝道:“心儿,休得胡言。” 坐在一边一直没讲过话的李柔,此时也是开口,平静地道:“心儿,你虽是郡主,但是楚荧到底是你未来的主母,你今日一闹,就不怕到时候进了秦府之后主母为难你?” 江心冷哼一声,看着不远处静静跪着的楚荧,攥紧了衣袖下的手:“就她一个贱民,也敢压我郡主?等我进了秦府,让她同我平起平坐都是穆尧施舍她了。” 江斜看着面前已经十八的江心,竟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好!”太后看完楚荧和宋雨晴的一曲,面上高兴,有了先前江心的一场大闹在前,看向下面乖顺的二人,眼神更加慈祥了起来,“哀家倒是许多年未再见过这样动人的琵琶曲和舞姿了。” “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坐在前边的太子萧端贪婪的眼神早已落在楚荧身上许久,评价道。 许是见只有楚荧得了赞赏,而跪在一旁的宋雨晴却无人褒奖,二皇子萧宸也周全地接上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又转向太后,朗声道,“得此舞此曲助兴,皇祖母定能福如东海长流水。” 得了一番吉利话,太后更是喜笑颜开,“赏!”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承阳候府坐着的席间,问面前的二人:“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臣女别无他求,只愿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福泽千年。”楚荧乖巧地垂着头。 宋雨晴接道:“臣女承蒙太后娘娘垂爱,亦愿太后娘娘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太后笑得开怀,“那就给两位小姐各赐一壶哀家去年亲手酿的梅酒来。” 方才还欲看楚荧笑话的众人,在见识过楚荧惊为天人的舞姿、又得了太后亲手酿的酒之后,哪还敢对楚荧有半点嘲笑之意。 喝过太后亲赐的梅酿之后,楚荧有些醉了,但还是将秦父和秦母扶下马车,又安排了下人给二老去煮些解酒汤,再派人先去准备上梳洗用的热水。 经过今日宴上淮恩郡主的一番闹,秦远的面色依旧是不大好看,但看着面前依旧是懂事周全的儿媳,也是不由地出声安抚了一二,这才和秦母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打点完毕,楚荧和素雪也打算回院子梳洗歇下了,今日一事,楚荧着实有些累了。才刚转身,却被秦穆尧拉住了手腕。 “你是故意在太后面前献舞的。” 秦穆尧开口。 楚荧默了默,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将秦穆尧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掰开。她抬眼看秦穆尧,眉眼俊逸,身形挺拔,只是五官的轮廓要比少年时候更加分明上些,面前的人的身影渐渐和她年少时,满心倾慕的人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确实,我是故意的。”楚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今日你不该压心儿风头的。” “为什么?”楚荧歪着头,笑着问他,因为喝过酒,所以一张小脸上带着些妩媚地红晕。 “因为……”秦穆尧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怎么都寻不到理由,“因为你是我的正妻,应道贤良知礼,不该这般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 楚荧兴致颇好地笑了两声,不知何意。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秦穆尧听了她的笑声,皱了皱眉,问道。 面前男子的五官比年少时更加分明起来,只是看向她时候的目光却和早年时候不尽相同,总是带着几分审视的、不满的。二人在漫长的少年岁月里积累的那些情谊,便在成亲后的这些日子里,一点一点的风蚀。 “为人妻子,应当贤良知礼,这是自然。”楚荧说,“但是穆尧,你问问自己,为人夫君,应当如何?” 秦穆尧有些不悦:“衣食住行都供着你在府中,我为你夫君可还有什么做得不好?” 楚荧反问他:“我就是在楚府,便能没了饭吃不成?”然后楚荧顿了顿,又说,“我今日戴的这幅头面,也是我从嫁妆里取的。不若穆尧你去看看,秦府给我的这些吃穿用度里,到底是不是身为官员正妻应该用的品级。” “我知道你们秦家是白手起家,早些年过得不容易,讲究勤俭节约理所应当。”楚荧静静地说,“但是你赐给我的这些东西,是几品小妾该用的东西?你有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中吗。” “那便当成我考虑不周,你若是觉得我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你了,我回头叫府里给你加月银就是了。”秦穆尧说。 “那便当成你考虑不周?我若是今日不说,那便当成是我本该受的是吗?” “我于你无意,把你供在秦府之中,你做你的正妻就好,还有什么不满?”秦穆尧问,“你今日何必压心儿风头。” “我压郡主的风头?”楚荧笑了笑,“妾身不过一介草民,自然不敢与高高在上的郡主争辉。” “那你又为何一定要为太后献舞?安安静静坐在秦家吃席还不够吗?” “穆尧,那郡主又为何一定要在宴上当着我的面,求太后为你们二人赐婚?”楚荧忽然问他。 秦穆尧顿了顿,回:“心儿年纪小,性子又直率了些,做事或是没考虑过,也不能怪她。” “可是穆尧,论起年纪,郡主还要比我大上一岁。”楚荧接上他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觉得我年纪小,不过是做事草率了些。” “但你是正妻,你应当稳重。”秦穆尧有些哑口无言,却还是道。 “穆尧,你是我的丈夫,你至少应当在外人面前,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敬我爱我。”楚荧淡淡地道,“今日郡主要嫁给你的时候,旁人怎么看我、怎么议论我,你可听到了?” “我楚荧,嫁入你们秦家还不过半年,夫君就和淮恩郡主纠缠不清,这就要把别的女人娶进家中了。方才旁人这般议论我的时候,穆尧,你作为我的丈夫,你在我旁边在做什么?”楚荧一字一句地问他,又有些自嘲地接上了自己的话,“穆尧正沉醉于郡主一番热烈大胆的求太后娘娘赐婚的话吧。” “我是你的妻子,我在外边顾你周全,可是穆尧,你作为我的丈夫,可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给我啊。”楚荧苦笑。 “洞房花烛的时候,你直接去了别的院子,在府里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在你的几位同僚好友面前,你只顾得上看淮恩郡主,让我一个人同旁人寒暄,在你的朋友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如今在宫里,你尽管护着你的郡主,把我这个妻子放在一边受着别人的议论,你也同样,在众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 楚荧目光有些懒散地对上秦穆尧的双眼。 “穆尧,你先问问你自己,你为人夫君应当如何,再来挑我不妥的地方,好吗?” 秦穆尧看着面前的楚荧,他这些年甚少正视她,如今她依旧是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身段站在他的面前,不哭不闹,不卑不亢。斜阳的余光落在她的身上,微醺的酡颜愈发地娇媚起来。 他与楚荧青梅竹马,当年年少时候两小无猜的情愫在心中渐渐浮起,他竟忽觉得心动。 他喜欢淮恩郡主身上的张扬肆意、毫无保留的爱意,却从未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楚荧身上,同样有着明艳动人、无与伦比的美丽。她亭亭玉立,沉静温和,而她是自己的妻子,她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应当是保留给自己的。 在楚荧惊恐地目光中,秦穆尧突然伸手用力将楚荧揽入怀中,低声道:“荧儿,我以前不知你怨我,今日我补你一场洞房花烛夜,你我做了夫妻,日后我好好待你可好?等心儿嫁进来,你们二人一同服侍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郑九!小五!”楚荧颤抖着惊呼。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护卫从天而降,将秦穆尧从楚荧的身边的扯开,素雪也赶快扶住身形有些不稳的楚荧。 啪—— 楚荧抬手便是甩在了秦穆尧脸上。 “小姐没事儿吧。”郑九和小五将秦穆尧死死按住。 看到楚荧竟是如此排斥他,甚至喊人将他拉开,还反手扇了他一耳光,有些嘲讽地垂着头问:“楚荧,我是你的丈夫,你就这般防我?” 却不知是在问楚荧,还是问自己。 “就你也配?” 楚荧冷冷地看他。 “滚。” ※※※※※※※※※※※※※※※※※※※※ (求生欲max)先给大家磕个头tat 看完这章不要气!男二真的这些年非常忽略楚荧!但是女主绝对不是性格好欺负! 一开始她只是对江心很讨厌,但是对于秦家的人失望但是谈不上撕破脸。 她的目的是养精蓄锐,收集所有证据,最后等着把男配女配一网打尽一起收拾的! 这章内容就是女主彻底对秦家无感路人转极黑的一章。 再过几天就是大打脸啦!!!男主也马上就要正式上线了!!!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鸭!!! 看错 太后的生辰宴会才过了没几日,淮恩郡主在殿上那一番轰轰烈烈、请求太后娘娘为自己和有妇之夫秦穆尧赐婚的发言,就已经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同时传遍京城的,也有楚荧和宋雨晴在太后面前献的一支舞、一首琵琶曲,京中的那位美人儿和那位才女,终于是又出山了一回。 有了楚荧和宋雨晴的表演,太后也渐渐忘却淮恩郡主那一场闹的不快,宴会气氛这才恢复如初。皇上见楚荧和宋雨晴把太后哄得高兴,事后也是少不了一番赏赐。 唯独有些耐人寻味的,便是皇上那赏,分别送进了宋府和楚府。 楚荧明明已经是秦家的儿媳,这给楚荧的赏,却落到了楚府头上。秦父和秦母又哪能不明白,这是皇上给秦府脸色看呢,敲打秦府莫要惯着秦穆尧在外人面前落了正妻的面子。 就连秦母竟都是连着几天都遣人请楚荧来陪她用饭,自知理亏,也不敢提起那日楚荧在楚府打了自己儿子一耳光的事,还叫人给楚荧拿了好几副头面。 楚荧略略瞥了一眼秦母给她的物什,品质倒也算得上是用了几分心,只不过却是早几年前便过了时的东西。 “前些日子的事儿到底是亏待了荧儿,这些都是穆尧让我拿给你的,他一个男儿家不懂女人的首饰,便都是我亲自选的。”秦母拿出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颇有几分不舍。 楚荧今日不过一身平日在府中常穿的月白色布衣,头上只戴了支朴素的玉簪——秦母向来都要她勤俭持家。 而此刻,看着面前恭顺朴素的楚荧,秦母却有些心虚,“穆尧和母亲心中都是有你的,又怎么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你。” “婆婆和穆尧都有心了,素雪,赶快收好。”楚荧嘴上依旧是温顺的口气,却是有些不咸不淡地道,“看着便是前些年与我同级的官夫人们都用过的样式,想来应当都是好东西。” 秦母也没想到向来温和懂礼的楚荧,今日竟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番话,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只能干笑两声:“母亲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婆婆今日腕上这串青金不错,看着像是早些天御前给公公赐下的那批。公公待婆婆倒是极好的。” 楚荧也是笑了笑,抬腕撇了撇茶杯中浮着的几根茶叶碎,又饮了口茶,这才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来。 “那儿媳今日便谢过婆婆了,婆婆若是无旁的事,我便先回了,之前和婆婆说过,儿媳下午还要回楚府一趟。” 听楚荧提起她今日带着的那手串,秦母不由地悄悄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面上有几分尬色。又听楚荧提起今日要回趟楚府这茬儿,看见楚荧都施施然地起了身准备跟她行礼了,这才开了口:“荧儿。” “婆婆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楚荧顿了顿,顺从地开口。 秦母万般不情愿地从自己的腕上把那条青金手串摘下来,动作磨磨蹭蹭了好久,又在手中摩挲了几番,这才把手串交给了楚荧,有些沙哑地道:“这青金手串本就是要拿给你的。你今日要回府,我又同你母亲自小交好,这手串你便代我送给你的母亲,也替我给你母亲问声好。” “那荧儿便替家母谢过婆婆了。”楚荧笑得温婉,从秦母手中接过手串,又当着秦母的面,在她眼前好生捧着这手串细细看过,“到底是御前赐下的东西,这手串想来是极配我母亲的,母亲也定会念着婆婆自小交好的情谊的。” 秦母也是喜欢这手串喜欢得紧,心中不由地懊恼,怎么自己今日偏生就戴了这东西。 现在京城里,秦家亏待楚荧、秦穆尧沉溺女/色荒//淫无度之类的话铺天盖地地传,楚荧今日还偏巧就要回楚府,秦母更是不敢亏待了眼前的儿媳,便也咬了咬牙把这手串交出去了,心中恨上了那位在太后生辰宴上闹了这一出的淮恩郡主—— 若不是这个小贱蹄子非要用自己郡主和承阳候府嫡女的身份压着,串通上自己的儿子,哭着闹着非要嫁到秦家来,自己又怎么会准了这门亲事?今日自己又何须拿出来攒了这么些年没舍得用过的头面送楚荧?还又搭上了一条自己最喜欢的首饰。外边又哪会传出来对自己的好儿子如此诽谤之言? 看着楚荧捧着自己的手串,秦母越想越气,最后跌坐回自己的塌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楚荧回去。 “小姐,这首饰……”素雪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盒子。 “扔仓库便是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楚荧把玩着手中的手链,轻笑两声,“待我走时,秦府里给我的所有东西,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动。” 楚荧想了想,又道:“把东西放回去了,你再去小厨房打包些我今日做的海棠酥给夫人送过去。” 素雪得了话,便也了然:“我这就去。马车再过一刻就要到了,小姐便先准备着……”说着,面上突然有些僵硬,“染梅在,我有些不大放心。” “无妨,她不敢有二心。”楚荧伸手刮了刮素雪的鼻尖,“况且护卫还在院子外边守着,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染梅弟弟的病情,楚荧也悄悄叫沈大夫暗中瞧过几次,开了几味药。怕染梅倒戈一事被发现,又派了人保护染梅家人的安全。近些天,染梅也是禁闭出来了,重新服侍在楚荧跟前,有了先前一事,倒也终于是忠心耿耿。 回到楚府的时候,便刚好是用午饭的时辰。 楚荧和素雪脚才刚迈进了楚府,便被人簇拥着到了饭厅入了坐,听说楚荧回来,一直在屋中静养的楚老夫人都被嬷嬷搀着一同来饭厅用饭了。 “多亏我们荧儿,前些日子皇上的赏赐到了。”兄长楚鸣笑眯眯地说。 “多吃些,都瘦了。”楚老夫人上了年纪,苍老的手已经有些不稳,却还是给楚荧亲自舀了一勺蛋羹,“赏了好些新茶来,你爱喝茶,回去的时候记得全都拿上。” “宋家此番也是官位小升些许。许久没见雨晴那孩子了,改日你叫她来家里来玩。”楚浩喝了口酒,憨厚地道。顿了顿又干咳一声,“瞧我说什么呢,你都在秦府了,我还成天都说让你回家……” 楚荧心头一暖,接上话:“父亲,我马上就能和离了,到时候我就叫雨晴到我们家里来吃饭。” 说完,又将方才从秦母处得的青金手串给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母亲苏氏带上。 苏氏看着腕上的手串:排列的一颗颗饱满的青金珠子中又夹杂几颗着透亮的蜜蜡和南红珠儿,看着好不富贵,不由地感慨:“这手串真好看,你婆婆年轻时候就喜欢这样的首饰。” 说完,又抬头看向楚荧,目光却落在楚荧头上插着的那支再平凡不过的玉簪,和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艺,渐渐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过了很久,苏氏终于开了口:“荧儿,你婆婆……究竟待你如何。” 楚荧笑了笑,没答。 看见笑着没说话的楚荧,苏氏便也在楚荧的沉默中心里有了答案。 “我同她自小到大的交情,她们一家怎能如此待我的女儿……” “母亲,婆婆待我也算不得差,到底也是没让我挨饿。”楚荧自嘲地道,又对上苏氏的目光:“我知道母亲心软念旧,只是母亲,秦穆尧才是婆婆她的儿子,我于她而言,不过是她儿子的女人罢了。” 秦母只是爱他的儿子,爱她的秦府,外边嫁进来的女人不过就是个外人。她不过只是偏袒和纵容她的儿子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为江心助纣为虐——当初是她不舍得儿子跪了一夜,才答应了让淮恩郡主进门。 后来的日子,便是楚荧断了腿卧病在床的噩梦。 楚荧今日,也是故意穿着以往,她重生之前在秦府中的衣服出来的——秦母向来都是这么要求她这位正妻的。 苏氏与秦母,是自幼闺阁时候的手帕交,母亲念旧,不愿猜忌好友。但是她若是不把二人友情之后,楚荧已经用了一辈子去承担过的血淋淋的真相撕开,那母亲苏氏,便永远只会被过去少女时的记忆所蒙蔽罢了。 “荧儿,还是回来吧。”苏氏仰了仰头,没让泪流出来,“是母亲看错人了。” 上次在静山寺的时候,楚府的护卫抓了几个江心手底下的人,被押回了楚府交给楚鸣。今日楚荧回楚府,除了是要说服自己的母亲,另一件事,便是问楚鸣来要审讯的结果。 楚鸣在刑部任职,也有些自己的手段。那群人吐得干净,从事主、再到作案手法、再到作案时间地点,说了个明明白白,挨个又签了字画了押。整理好口供,又寻到了江心派他们动手时候给他们写的信件,一同交给了楚荧。 楚荧一个个见过了关在地牢的几个江心的手下,看起来没受什么折磨,有些惊讶于对方竟然把事儿吐得如此干净,还又送了江心的信件这么一份大礼,还以为其中有诈。 翻了翻口供,倒也是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不再多疑。 要么是江心大手一挥,开了个好价格、要么是江心拿捏着他们的家人的生计当要挟,让他们做这事儿罢了——反正已经败露了,又何必因为笔钱又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呢? 倒是真有淮恩郡主向来财大气粗气焰凌人的风格。 临出门前,楚老夫人又千叮咛万嘱咐,又塞给楚荧一些体己钱,让楚荧莫要在吃穿上亏待了自己。楚荧掂了掂,足足有秦府给的半年的银子多。 谁想到,走在回秦府的路上,楚荧不过下马车想要买两个话本子的功夫,就又碰上了那位在太后宴上出尽了“风头”的江心。 江心面色不大好看,被四五个下人簇拥着。而每个下人手中,都提着大包小包江心新买的东西,而江心则手中只提了一盒精致小巧的点心——楚荧倒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秦穆尧年少时候最爱吃的那家店。 ※※※※※※※※※※※※※※※※※※※※ 我知道这几章可能会有人觉得女主挺憋屈的,像个软柿子,我感觉是自己笔力不够好可能还是没有表达出来自己想说的东西也没有安排好剧情,土下座。 女主其实比起秦穆尧,对江心的厌恶要更多一点。 她其实一开始刚重生时候,还存着一点点点点点点对秦穆尧试探的态度,毕竟前世她还没死订婚之后是真的很仰慕自己的夫君的。 所以才会去送斗篷探他的态度,结果不言而喻肯定是失望的。 之后秦穆尧就出去办公了,女主在打江心安排的人的脸,再打江心的脸。 就算等秦穆尧办公回来之后,她对秦穆尧的态度才是从不温不火失望但是勉强过得去不需要撕破脸。 女主对于男主父亲还是比较尊敬的,男主妈妈是自己母亲的朋友,所以没有想撕破脸皮。 直到宫中宴会,江心和秦家给她难堪之后,她才正式把秦/秦母拉黑,从路人无感转极黑,也就是上一章我想讲的内容。 这一章大概就是她对于秦家态度转黑yygq开始+第一章她回家的时候曾经对母亲很失望,这次是改变了母亲的看法。 也算是承上启下的一章。 感谢所有一直陪我坚持到现在的小可爱!真的非常感谢! 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需要积累。 真的很谢谢大家可以看我写的东西。 15章 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唐 嘟囔 看见楚荧,江心的脚步便也停下了,皱了皱眉,面色不喜地看着楚荧。 江心一双细眉挑了挑,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楚荧:“倒真是冤家路窄,本郡主怎么去哪儿都能碰到你。” 楚荧也定了脚步,瞥了一眼江心,然后轻笑了一声。 “郡主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又怎么能叫做冤家呢。”楚荧冲江心弯着眉眼,说,“郡主可别忘了,再过两个月就是要喊妾身主母了。” “你!” 江心咬牙切齿,冷笑道:“你是秦穆尧的正妻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官家的女儿罢了,还配让本郡主喊你一声主母?” 江心声音尖利,又是个出身高贵的,不过片刻,二人的周围已是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郡主生得如此高贵,不愿承认妾身是穆尧的正妻,那大可不嫁便是了,同我在这儿大呼小叫作甚,也不觉得失了自己郡主的面子么。”楚荧看见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道,“哦,妾身可是忘了,郡主可是在太后面前费了好一番功夫折腾,要让太后为郡主和我丈夫赐婚,定是舍不得不嫁的。” 街上的众人便是起了小声的议论,谁人不知那日淮恩郡主大闹太后生辰宴,让太后不悦,而楚荧一支舞,又在太后面前出尽了风头。 听见众人议论此事,江心更是觉得自己的面上羞愧无光,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扯大了嗓门,嘲讽道:“你真以为穆尧会让我喊你这种货色主母不成?” 楚荧也不气,温和地开口:“莫非郡主真的以为我丈夫喜欢你,便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我丈夫的喜欢而乱了规矩不成?——若不是郡主提醒,我都要忘记秦家是如何允了郡主这门坏了老祖宗规矩的婚事了……” 楚荧抬头,看了一圈四周兴致勃勃听着二人讲话的群众,又无辜地眨了眨眼。见楚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众人更是来了兴致。 “说来……郡主一心非想嫁我丈夫,为了让家中同意这门婚事……可是足足绝食了两三日,才让侯府准了这事儿呢。”楚荧幽幽地开口,“而我丈夫秦穆尧呢,为了娶我们的淮恩郡主,也在我婆婆门前跪了一夜。” “唉,郡主和我丈夫的感情之深,倒是真让妾身动容。”说着,楚荧还捏着手帕做了下拭泪的动作,似是真的被感动了一般,“不过你们说,承阳候府的淮恩郡主都说要嫁了,秦府区区一个将门,难道还敢不娶郡主吗?” 这一番话,楚荧讲得七分动情,三分婉转,便将淮恩郡主和秦穆尧之间婚事的一番绕绕弯弯的内情给点了个清清楚楚,众人看见江心这样盛气凌人气急败坏的神色,又瞧见楚荧这般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站着的样子,顿时高下立判,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些早便看淮恩郡主不爽的路人也是遥遥地喊道:“郡主的这门婚事已是不合规矩,郡主虽然身份高贵,但还是莫要再欺压人家做主母的才好。” “你们这些贱民说本郡主什么?” 江心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咆哮道。 “我们是贱民?你不就是仗着生在承阳候府吗,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儿。” 被江心这么一吼,周围看戏的人更是不满,登时便有人议论起来。 “那个主母好歹还是靠自己得的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名,郡主……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罢了。” “投胎可真是门好学问,人家郡主天生比我们生得不知高贵多少呢,惹不起惹不起。”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真把自己当个角色,她不过就是个妾,在人家主母面前摆什么郡主架子呢。” “说不定人家郡主还想着让公公婆婆给她下跪、供着她呢。” “可不是么……当郡主那可真是了不起,坏了规矩都不敢有人议论。” …… 江心长这么大,何时又在众人面前受过这种委屈,那一声声犀利的议论,便如同刀刃一般,一刀一刀剐在了心口一般。原本手中的拿一盒糕点早已被她扔在地上落了一地,身子都因为愤怒和恐惧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平日里为所欲为行事的时候,又哪想得到旁人敢这么说她呢。先是她在京中一众官家人面前被太后皇上好一番敲打,现在又当着平民百姓面前被楚荧揭了老底。 倒是颇有两分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了。 “妾身斗胆提醒郡主莫要忘了,两个月后,郡主进秦府的时候,可是要给主母下跪行礼的……” 楚荧对上江心愤恨的视线,又眯着眼,福了个身子笑了笑。楚荧生得好看,这一笑落在一张芙蓉面上,更是璀然生辉。 落在此刻气急败坏的江心眼里,满满的全都是嘲讽之意。 终于,江心爆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滚——” 随着这一声尖叫,江心的眼泪也是噼里啪啦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周围的看客都被江心这一声尖锐的怒吼吓了一跳,看见江心这么失态的样子,也觉得无趣,瞥一眼,撇撇嘴,人群也就慢慢散去了。 “倒也是不胜惶恐……那妾身便在秦府,好好候着郡主了。” 楚荧笑了笑,转身离去,只留下江心和她身边跪了一地安抚她的几个下人。 江心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楚荧施施然离开的背影,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本郡主……要她死……” 中午一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又因为先前静山寺江心派人截杀她的口供一事忙了一下午。再经过方才那么一出,许是因为和江心对上着实劳力伤神,现在反倒是有些饿了。楚荧便同素雪二人寻了个酒楼,准备吃过东西再回秦府。 有了楚老夫人给的体己钱,楚荧和素雪便去了一年到头也鲜少能去两回的京中最好的酒楼——晋福楼。 二人点了一桌好菜,方才楚荧逞了一番口舌之快,心情颇好,还要了一壶果子酒。菜色才上齐,楚荧一杯酒刚进了口,她无意间抬头一看,视线却和窗边那桌正准备落座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楚荧刚入口的酒差点没给惊得喷了出来,反倒是江斜冲着她展颜一笑。 “又见面了。” “那可真是巧了……”楚荧硬撑着把果子酒咽了下去。 江斜那边才从赌场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江斜在楚荧旁边的一桌刚坐下,便有小孩迫不及待地开口问:“江斜哥,这位姐姐是?” “我猜是嫂子!江斜哥还没主动跟女孩子打过招呼呢。”老二笑着道。 “那必然不是。江斜哥还没成亲,但是这位姑娘已经梳了发髻……”老三一边悄悄打量着楚荧,渐渐红了脸。 三个少年都不大,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精干短衫,也未看见面前江斜和楚荧逐渐僵硬起来地表情,你一言我一语地便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可是这个姐姐真好看!我觉得整个京城里只有这个姐姐长得最配我们江斜哥了!”老大皱着眉。 “神仙相貌,神仙相貌。”老二摇了摇头,评道,“你看两人衣服的颜色都这么搭配,绝了。” 老三小声地嘀咕:“确实,那我同意这门亲事……” “莫要胡言。”江斜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然后又看向另一桌坐着的楚荧,想了想,说,“是我家的几个书童,年纪小了些,不懂事。” 江斜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衫,扎着高马尾,坐在几个少年之间,似是都沾了些少年的味道。明明是刚从赌场出来,随身装银钱的乳白色锦带还被他随意地丢在桌上,身上还沾着些淡淡的金银的铜臭味儿,只不过他眉目又生得好看,硬生生地平添了几分清雅的味道。 方才老二一番话,楚荧倒是想起来,先前进宫那回,他们二人衣服的颜色也是八分相似,就跟约好了似的。 “去赌场还带书童,小侯爷倒是好兴致。”楚荧悄悄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 见楚荧倒是直接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话,江斜把手撑在自己的桌面上,拖着自己的下巴看向楚荧,反眯着眼调侃道:“秦夫人倒也是好兴致,竟还有钱带着下人来京城里最贵的酒楼用饭。” 楚荧听到这话,咀嚼的动作哽了哽,用手帕不着痕迹擦了擦嘴角,装作没有听到这番话,白了一眼江斜,又顺手用筷子夹了一只白嫩嫩的奶包,向江斜砸了过去。 “聒噪。” “彼此彼此。”江斜轻巧地举起筷子,稳稳夹住楚荧砸过来的奶黄包,放进了自己的碗中,又看了一眼窗外,这才笑着问:“你可知道,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心儿在家里可是哭了好几天呢。” “那郡主今日还又来找我麻烦,那想来是觉得面子丢得还不够了。”楚荧又喝了一杯果子酒,揶揄道,脸上染了些喝过酒后的红晕。 江斜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视线又从窗外收回来。 “心儿又找你麻烦了?” 楚荧不置可否,然后笑笑,举起手中小巧地酒盏,隔空向江斜敬了敬:“那我们先一起祝郡主能就如现在这般、舒舒服服顺顺利利地嫁入秦家。” 起了些晚风,逐渐沉下去的暮色最后的余光,把楚荧喝过酒的嘴唇映得晶亮亮的。 喝过酒之后,楚荧面上也渐渐多了些快意,说话也不再规规矩矩地用“妾身”二字自称,便也打开了话匣子,同素雪隔着桌儿跟那边的江斜和三位小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酒足饭饱之后,楚荧便也先起身准备回府。只是楚荧脚还没踏出晋福楼,却又想起什么事儿一般又转身回去。 素雪有些疑惑:“小姐可是忘了什么事儿?” “老板,把旁边那桌的账给我一起结了。” “这憨憨刚才笑话我没钱,我这就把他的饭钱也给结了。”楚荧喝过酒,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气呼呼地鼓着脸,嘟嘟囔囔,将半块碎银拍到了柜台上。 ※※※※※※※※※※※※※※※※※※※※ 更新啦!没有咕!不愧是我(小声逼逼)! 但是我明天好想咕(嘟嘟囔囔) 男主正式上线了!娇软美人儿x憨憨财主(并不是)(其实是隐形大佬)(我真的没有在剧透) 求个收藏! 名堂 楚荧从卖话本子的铺子里走出来时,却看见江斜正站在书店门口等她。 月光下,江斜背靠着书店的门框,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一把折扇。江斜身形颀长,明明是一个看着有些懒散的动作,楚荧却偏偏看出了几分风雅来。 “嫂子来啦嫂子来啦!”跟着江斜的三个少年看见楚荧来了,老大赶快偷偷嬉笑着拉了拉江斜的袖子,小声地说道。 “林一,不许胡说。”江斜用折扇轻轻敲在老大的脑瓜上,好好用眼神警告了一番,这才转过头来看楚荧,笑着说:“楚老板大气,直接把我的酒饭钱结了,倒是我先前看错了。” 楚荧悄悄撅了噘嘴,却是心中对江斜叫她这个称呼有些得意,不由莞尔。 “既然楚老板结了我的饭钱,那小的自然是要回报一番的。”江斜笑眯眯地接过了楚荧手中拿着的几个话本子,道,“小人不才,那便唯有亲自送老板回府来报答了。” 突然间手中拎着的东西便被江斜拿走了,楚荧看着空空的手中愣了愣。 “那个,我有马车……” 没等楚荧话说完,江斜却用嘴型冲她说出了“江心”二字。 江心? 楚荧顿时就明白了,自己今天落了江心的脸,江心怕是要找她的麻烦了。而她今天偏偏歪打正着,给江心的兄长——江斜,出了饭钱,故而江斜今天这是要从妹妹的手里保她了。 尽管江心如今风评算不得好,但到底还是个实打实的郡主。若是她没遇到江斜,真的同素雪两个人走了,她们两个姑娘,再加一个手无寸铁的车夫,怕才是会遇到危险。 “你可以选择坐我的马车,或者跟我一起走到秦府。”江斜善意地指了指书店外边停着的那架富丽堂皇到看起来有些用力过猛的马车。 楚荧回给江斜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 江斜很自然地跟她保持了一个身位的距离,二人并排走在回秦府的道儿上,素雪跟在二人的身后,三个少年便跑跑跳跳地跟在左右。 林一走在江斜身边,一边走一边兴冲冲地跟楚荧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三个本都是乞儿,还是江斜哥钱多,愿意给我们口饭吃。” “江斜哥可真的是大好人!”林二认可地点点头,接上话,“我们只是太关心江斜哥的终身幸福了,方才并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姑娘可千万别介意啊。” 林三弱弱地发了声:“但是江斜哥也是真的挺有钱的,姑娘若是想换位夫君,不如考虑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素雪用恶狠狠地目光剐了一眼,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下去。 “之前问过你的那块地——就是京城郊区那块,我已经买下了。”气氛有些尴尬,江斜随意捏了个话题。 楚荧也是非常配合地忽略掉了三个小朋友的话,想了想,问:“果真是要用来建宅子?” 江斜点了点头,接道:“你那个主意不错,我便按你的法子去修了。” “——有钱真好。”楚荧不由地看着身边这位有钱的“憨憨”感慨道。 有钱果真是好的,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拘束。 只是,待她和离从秦府出来之后,她一个出身官家的女子,和离后在京城里又该如何傍身。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都待在楚府,靠府里养着她一辈子吗?又或者是听从家中的相看,随便找个人再嫁。 她既然重生,那便不仅是要“活下去”,还要依着自己的心意,堂堂正正地把这一生过得好。 如此想着,楚荧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般开口道:“我将来也该开个什么铺子傍身才是……” 江斜没接话,只是侧目挑眉看她。身边的姑娘虽是一身平凡不过的布衣,但却依旧掩不住天生秾丽的好颜色,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但却又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不同的灵气。 静山寺见她的时候,她面对他,不卑不亢地同他“交易”江心的身世。对上自己的妹妹江心的时候,她同样没有因为郡主的身份而有丝毫地顾虑,毫不客气地全部回敬了回去。太后宴上,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时候,她依然能用一支舞惊艳众人。而今,她不过是个寻常的深宅妇人,却想着要自己立足。 她本不该在这深宅中,以“秦夫人”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看府中人的眼色度日。 她本可以作她自己——“楚荧”,活出更加惊艳绝伦的样子。 半晌后,江斜才点了点头,笑着接上话:“那我便真的等着称一声‘楚老板’了。” “楚荧,你怎么才回来。” 正思索着自己和离之后的打算,楚荧便听到了秦穆尧喊她的声音,抬头看见秦穆尧手中拿了个披肩,站在秦府前面。 秦穆尧也是才办完公事回来不久,却听说楚荧这么晚还没回秦府,第一次有了想要等他的这位正妻回府的冲动,便笨拙地寻了件女子的披肩,站在门口等楚荧。 他曾经晾了自己的这位妻子太久,秦穆尧想着,楚荧永远只能是他的妻子,若是自己从现在起对她好,楚荧定会原谅他,愿意好好跟他共度一生。 没想到不知不觉已是回了秦府,看见前边站着的秦穆尧,楚荧反倒是轻轻皱了皱眉——他这搞的又是什么名堂。 “穆尧这是在做什么。” 又看见跟在楚荧身边的,除了素雪,竟是江斜把她送回来的,秦穆尧也是皱了皱眉,看见楚荧完好的发髻和妆容,又看见两人隔着的距离,这才舒展了眉头。 “……夜深露重,怕你受凉,我便想着等你回来。”秦穆尧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面对楚荧的疑问,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楚荧看了一眼秦穆尧抱着的披肩,上好的玫红色暗纹锦缎面料子上,又用金线绣了花纹。 冷笑了下,楚荧无奈地摇了摇头,同身边的江斜和他的三位小友微微福了身子拜别,又感激地向江斜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到秦穆尧面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穆尧,你拿着郡主的披肩,却说是来迎我。”楚荧抬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倒是也不必这样辱我。” 说完,然后绕过秦穆尧站着的地方,径直和素雪一同进了府里。 只留下秦穆尧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视线又缓缓落在了不远处还未离开的江斜身上。 方才江斜送她回来的时候,两人同样穿着浅色的长衫,虽是保持着距离,但是并排走到一起,甚至还能客客气气闲聊几句的样子,却有种说不出的登对。 秦穆尧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披风,连青筋都是隐隐凸显了出来。 明明先前进宫那日,他也曾牵着楚荧的手,同她衣袖碰撞,并肩站在一起。可是如今,楚荧依旧是落落大方规规矩矩的样子,只是看他的目光却始终是淡淡的,这比欢喜或者是悲愤更加让秦穆尧感到害怕——楚荧看他时候,分明不再带着一丝多余的感情。 楚荧明明还是他的妻子,当秦穆尧想回头抓住这份美好的时候,他这才恍惚觉得,二人的距离似乎是更加遥远起来。 他突然觉得很刺眼得很,原先手中抱着的华丽富贵的玫红色披风也是悄然掉在了地上。 “未来妹夫啊,我向来听说秦府家风严正,但是今天看到你这位正妻的吃穿用度,我现在倒是有些怀疑了。”见秦穆尧一直盯着他,江斜有些尴尬,笑了笑,也是开口道,“连正妻都是只能穿布衣这个待遇,将来莫不是还要克扣心儿吧。难不成你们秦家是看准了我们承阳候府的嫁妆不成?” 秦穆尧被江斜这么一说,面色更加难看起来,只能答:“秦家是白手起家,注重勤俭,并无克扣女眷用度之意。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还请舅哥放心,待心儿进了秦府,我定不会亏待她。” “那就好。”江斜施施然站着,笑说。 秦穆尧冲着江斜拱了拱手,这才转身一人回了秦府。秦府周围安静,四下无旁人,唯留下那件玫红色的披肩还落在秦府外的地上无人问津,甚至显得有几分凄凉。 “跪下。” 江斜站在原地,道。 除了方才的三个少年,四下无人。 “我猜两位是郡主的暗卫吧。”江斜冷冷地开了口,一张俊逸的脸上都浮现了些寒意,“方才在酒楼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两位了,跟了这么一路了,此时还不出来,是真当承阳候府里,我江斜是死的不成?” 江斜这边说着,身边方才还古灵精怪的几位短衣少年,此时便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起来。 楚荧梳洗完,坐在贵妃榻上,素雪又把方才新买的话本子给楚荧递过来。染梅却是过来,跪在了楚荧的旁边,神色不大好看。 “少夫人,方才淮恩郡主的人又来找过我。”染梅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是少爷院子里的一个小厮。” 听了染梅这话,楚荧反而是又来了几分兴致,之前染梅一事她解决得利落又干净,至今外边人都只以为是染梅没服侍好主子才受了罚,除了知道分寸守口如瓶的韩嬷嬷,倒是没人知道染梅对楚荧下过毒一事。 说着,染梅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双眼通红地捧给楚荧:“那个小厮还把这个转交给我,让我拿着郡主的玉牌,再出去找人领一味新的毒下给少夫人……” “那便去领,把毒药带回来也给我瞧瞧,郡主这次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楚荧神色愉悦,点了点头,对染梅说,“郡主那头的人你如往常一样接着应付便是了,你家人我自会护着。” 接过玉牌拿在手中把玩,触感温凉,楚荧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江心今日先是派人跟着她,又让染梅给她下毒——没想到江心这么快便坐不住了,这就想早早要她的命了。 ※※※※※※※※※※※※※※※※※※※※ 女主是不是开始已经有点步入打脸正轨的感觉了! 昨天看到评论里有小伙伴好奇江斜这个人的人设。 这个文其实前半部分都是女主在蓄力准备痛击渣男和贱女,所以男主的出场确实少了一些,我反思555。 男主其实也是有自己要做的事的,也有自己的工作。(码字人默默落泪) 现在也是在用纨绔混日子的样子来隐藏一下自己dalao的身份。 我也写过几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他本人还是很懂礼貌的好青年的!我以主角亲妈的身份保证。 很快女主也会被拉下水陪他一起藏马了( 这个也就是两个人之后成亲的原因啦!也跟后面的剧情连在一起,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写好,但是还是大概可以期待一下的555 喜欢的话麻烦点的收藏鸭!有什么bug或者捉虫还有意见也欢迎评论提出来讨论鸭。 如果不出意外,更新的时间应该会定在更新日晚上的18点或者19点,不定时掉落更新。 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小伙伴! 就错 那日,淮恩郡主派人给染梅送去的那枚玉牌,正是染梅卧病在床的亲弟弟贴身带着的那块,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她送过来,其中也少不了淮恩郡主的一番要挟之意。 楚荧安抚过染梅,告诉她自己的人也盯着染梅家人的住处,定不会让她的家人无端遭了淮恩郡主的威胁。 染梅把江心那味毒带回来,楚荧又私下里托郑九拿着毒出府,去给先前来过的沈大夫看过。这次的毒毒性比先前的软毒散更要烈上几分,若是服了,不过一月便能表现出急病的样子,性命垂危。 这些日子,楚荧便也称病闭门不出,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买回来的几册话本子,也省去了在秦府里同秦穆尧低头不见抬头见,倒也算得上是乐得清闲。 反倒是秦穆尧,又是令人往院子里送了好些崭新的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又送了几身新裁好的衣裳,听闻楚荧抱病不见,只能再遣人往楚荧的院子里送了些宫中赏赐下来的补品。 楚荧几番让素雪出面推辞,秦穆尧反倒是把这些东西直接撂在楚荧院子门口,也不管她要不要,送来东西搁下便走。 楚荧摇着头笑笑,又叫郑九和小五把送来的东西全部扔进仓库的角落里。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当你满满一颗心全都向着他的时候,他将你的感情万般践踏,待你终于放下的时候,反而走不出来的那个,又偏偏是他。 被秦穆尧派过来给楚荧送东西的小厮名叫安子,个子不高,长得不算起眼,用打点少爷送来的东西这一借口,在楚荧的院子外头徘徊了好几回,一双眼睛直往楚荧的院子里瞅,又嗅见楚荧的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汤药味,这才离去。 染梅拉着楚荧在窗边,悄悄指认外边过来给楚荧这头来送东西的那个小厮,就是淮恩郡主在秦府里安插的人。 如今,就只等着一个月之后,淮恩郡主同秦穆尧的那场婚礼了。 淮恩郡主可是当真关心她这位主母的死活。 楚荧看着窗外,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窗沿上,已是春光正好。她倒是很期待,重活过来这么久,一样一样的大礼,她可都是为这位郡主准备好了,只看这位郡主到时候能否吃得消了。 转眼间便又是到了月十五。每月十五,秦府一家人都是要一同用饭的,反倒是今日,一向自称懂规矩的秦母竟没有着人来请楚荧。 “今日又是十五了,倒是好日子。” 楚荧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是入了六月,天光明媚,才入初夏,正是万物盎然欣欣向荣的时节。 离秦穆尧和江心成亲不过只剩下十余日的时间。 “既然他们不叫我们,那我们便讨个嫌,主动去看看吧。” 她倒是要看看,秦家人到底是想要办一场如何风光的婚礼。 楚荧提着红漆的食盒走进秦府的厅里,今日恰逢十五,秦府上下好不热闹,秦父秦母坐在上座,四周便是满满地围着秦家的小辈和亲眷,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而秦家人,正热火朝天讨论着的,可不正是几日后秦家少爷秦穆尧的婚事,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在场的人无不对这场亲事充满了期待和看好。 秦家是将门,如果秦远和秦穆尧皆在朝中为官,这门亲事一成,便是家中多了一位皇亲贵胄的郡主,也就是同那承阳侯府攀上了关系——这样一来,秦府的地位和权势在这京城里不可不谓是一日千里。 只是这本是此时最该在场的大婚的主角——秦穆尧,却是见不着人影儿。 楚荧笑眯眯地看着秦家一家人,在厅里静静地站了很久,这才方有下人注意到了她。 “少夫人来了。” 听见这一声,满面红光的秦母,那一脸得意的笑容便是凝固在了脸上,没了秦母讲话,周围的人也是渐渐地息了声儿,有些尴尬地看着一侧施施然站着的楚荧。 “荧儿,你怎么来了……” “那倒是怪儿媳不请自来了。”楚荧抬眼对上秦母的目光,笑着说:“秦家每月十五一家人都会聚在一块办一回家宴,也算是秦家这么多年的规矩了,儿媳日日聆听母亲教诲,不曾有一日忘记过秦家的规矩,怎么今儿个,儿媳便不能来了?” 秦母干笑了两声,赶紧道:“你这些日子不是身子不大爽利么,母亲也是怕耽误了你养病,这才没敢去打扰你。” 听了秦母这话,众人再一看楚荧,今日的楚荧不同于以往见过的那副简朴的行头,一身水色的裙装把人衬得亭亭玉立,又系了一条月白的的腰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腰间又垂了个精致白玉坠子,梳得漂亮妥帖的发髻间,斜插了支盘着银丝的南珠步摇,一颦一笑之间皆是标志又风雅,哪能看得出来半点病气? 秦远脸色也是有些尴尬,赶忙圆上话:“荧儿既然来了,那便快坐吧。” “依公公看我坐哪比较好?”楚荧看了一眼已是坐的满满当当的席间,开口轻轻脆脆地笑着问道。 “按规矩来,你是秦家的长媳,自然应该坐在我旁边。”秦远开口,“给荧儿腾出座来。” 众人这才给楚荧把长媳的位置让出来,又添了副碗筷。楚荧便向众人客气地福了福身子示意,也不客气,在一众秦府老小面前坐在了秦父秦母身边。 “公公婆婆,我今天做了些糕点来请大家尝尝。” 楚荧让素雪把食盒拿过来,红漆盒子打开,里边装了两层做得精细的桂花糕,命素雪给在座的众人分下去,小巧一块点心放在面前,迎面便是扑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看见楚荧这般周全待人的样子,秦远也是觉得心中有些过不去,却是沉默着没说话。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一家子人,在楚荧落了座之后,秦府的一众人反倒是拘束很多,也只是偶尔寒暄上两句。 “婆婆快尝尝我今日新做的桂花糕可好吃?”见气氛有些怪异,楚荧反倒是一副不会审时度势的样子,又接着问道:“公公,方才大家在聊什么,可是好生热闹,我在院子里便听到声儿了。” 楚荧话一问出来,秦母手中一僵,才用手捏起来的桂花糕,又掉回了盘中。 一时间无人敢接楚荧的话,秦远的脸色变了又变,面对着楚荧一张笑盈盈的脸,最后视线又缓缓地移开。 “大家可是在议穆尧婚礼的事?”楚荧眨了眨眼,又温温柔柔地笑,“莫非大家是怕我听见,才没叫我过来一同商议?” “怎么会呢。我是穆尧的正妻,理应为丈夫相夫教子。穆尧不过纳个妾罢了,我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公公婆婆也莫要挂怀我,穆尧房里填人,我这个做正妻的也支持,定会为这门好亲事尽心尽力、又怎会让大家作难呢。” 楚荧一番话说得平静又端庄,十足的善解人意,颇有一番身在高位的主母风范。 她这一番话说完,秦家不少人面上都带了几分看轻的神色——不过是一个不得欢心的正妻罢了,都到这种时候了,竟还得委曲求全,亲自要操持纳妾的亲事,来在秦父秦母面前讨好。 楚荧向来随和周全,听楚荧这般讲,秦母也是不疑有他:“荧儿可真是体贴,我还正忧心着我儿婚礼的事儿呢,有你这个正妻操持,那定是出不了错!母亲便也能安心了。” 楚荧同众人好好讨论了一番准备物什和摆酒的事儿,又商定了大婚当日的细节,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秦母见楚荧认真的样子,只以为楚荧真有好好服侍自己儿子纳妾的心,面上更是喜笑颜开,把事都交给楚荧去安排。 秦远看着自己这位妻子的样子,不由地更加尴尬了几分。 将事情都安排好了,众人皆是对楚荧的这份周全和细致赞不绝口,秦父和秦母看着家中这位识大体懂规矩的儿媳满意的不得了。 楚荧一一笑着应下,又在秦母满意的目光中,抬头看了一圈秦家饭厅中坐着的一席人,最后冷不丁地开口问: “只是……公公婆婆同大家这些做长辈的,和我这位妻子都在为穆尧这门婚事操持打点,他此时又在何处。怎的,他本人便是等我们给他安排好,等日子到了,便直接舒舒服服地做他的新郎官不成?” 秦远听了楚荧这话,自觉面上愧疚无光,拳头捏了又捏,半晌后沙哑地开口说:“好孩子,让你费心了……明明是自己的婚事,他却是做个甩手掌柜的,全都交给你去操办……这门亲事荒唐,是我们教子无方,没管教好孩子。” 秦母见秦远面色不太好看,便也装模作样地拉住楚荧的手,接上话:“让荧儿受委屈了,穆尧能娶到荧儿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分。” “听闻前些日子南清园新荷上了。” 楚荧忽然地换了个话题。 “天气倒是不错。”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开:“公公婆婆应道知道,若我没猜错,穆尧今日是陪郡主去游园了吧。” 二人愣了愣,众人都瞒着楚荧,不知她从哪得的这消息,不由得心虚,视线瞧瞧移向了别处,没敢回答。 “既然公公婆婆知道这门亲事荒唐、知道我受了委屈,那为何要由着穆尧应了这桩婚。”楚荧掩着唇,像是讲笑话一般,轻笑了两声,也懒得避讳:“若是公公婆婆有心教导穆尧、有心要为了我这个儿媳好,既然皇上没下旨逼,怎的不直接拒了?” “倒是门贵不可攀的好亲事,怕是刚开始就没想着推这桩亲、便将错就错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呀!”秦家人的心思被楚荧猜了个透彻,秦母脸上有些不悦,急忙反驳道,“我们可是你的长辈!那郡主生的好,那个承阳候府能助我儿少打拼多少年!婚姻自古以来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让我儿纳个妾怎么了?” 秦远听着秦母的嚷嚷声,抿着唇,紧闭着嘴,没出声。 “然后呢,郡主进门之后,您便真让这么一尊人物当个侧室?若是再给穆尧谋个一官半职,过些日子用不用再把她抬成平妻,与我平起平坐?”楚荧目光淡淡地睨了一眼秦府神色各异的众人,“坐享齐人之福,还是两位正妻,就是如今的圣上,怕都是没有胆子敢受这个待遇吧?” “他秦穆尧何德何能?秦家又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该如何?” 听楚荧提到了当今圣上,秦母面色变了变,语气却是虚了起来,声音变小了不少:“这话可不敢乱说的呀……” “诚然,她江心是郡主,又是承阳候府的人,于秦府而言是高不可攀的贵人。”楚荧将秦府里的众人静静地审视着,“但我楚荧,也是名正言顺从楚府里出来的姑娘。” “婆婆可以不记得和我母亲的闺阁情谊。” “公公也可以不记得与我父亲的同僚之情。” 楚荧一双眸子澄澈分明:“虽不及承阳候府富贵,但是我楚府也是将门,我父亲也曾为了保家卫国而出生入死。我们楚府哪里比承阳候府还轻微了不成?” “我楚荧,也是堂堂正正从这样的楚府里长出来的人,哪里比淮恩郡主卑贱、天生就该忍气吞声、容忍所有的荒唐事?” 秦穆尧陪江心游园完,才刚一踏入秦家,还没进了饭厅,站在门口便看到这样的一道水蓝色的背影—— 楚荧挺直了腰背站着,不卑不亢。 ※※※※※※※※※※※※※※※※※※※※ 提前更新了更新了tat(其实是本来想放存稿箱设定时间再更新的结果不小心直接发出来了) 最近有点忙整个人都快傻了_(:::3」∠)_ 这章还没来得及检查就直接放出来了!明天爬起来检查。如果有错字欢迎捉虫55555(早10:10已捉虫。) 求收藏鸭——!谢谢谢谢谢谢。 夫君 前些日子的家宴上,楚荧不请自来,又自告奋勇地接手了置办秦穆尧婚礼一事。 楚荧打点得好,婚事准备得也是井井有条。秦穆尧心中有愧,几次三番要来看楚荧,皆是被两个护卫堵了个严严实实,又想着约楚荧一同用个饭,被素雪拒绝了个干干脆脆。 他本是秦府中的少爷,却连自己的妻子,楚荧的面儿都见不上。 原本,楚荧的院子便是秦府中秦穆尧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方,如今一来,恐怕连秦穆尧自己都没有想到,楚荧的院子反倒成了想进却如何也进不去的地方。 秦父秦母见楚荧和秦穆尧二人离了心,但是眼看着婚事将近,却也无暇顾及这边——毕竟那头儿要嫁进来的可是那位淮恩郡主,他们可还有的忙的。 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只剩下了一天,秦穆尧今日上朝不在家中,楚荧倒是心情很好地下了帖子请宋雨晴来秦府陪她。 “太后生辰宴后,我父亲的官位倒是升了升。”宋雨晴饮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微微扬了扬眉,“这回你院子的茶倒是不错。” “从家里带过来的。”楚荧手中正写着什么东西,一边调侃宋雨晴,“莫说你父亲的官位了,想必宋小姐献了一曲琵琶之后,过来说媒求娶的,也不少吧。” 楚荧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笔墨铺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整个人照得更加明媚了两分,素雪站在一边研磨,楚荧便在这边抄写这些日子秦府的账单。 宋雨晴摇了摇头:“都是俗人,不提也罢。” “伯父给你相看了这么久,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婚事。” “荧儿,你又不是不知我。”宋雨晴淡淡地叹了口气,“宋家也算得上是世世代代的书香门第,只不过是这些年才没落了些。我要是嫁,那必然要嫁一门能扬我宋家门楣的人家才是,这些不高不低的婚事,于我何用。” “你心气儿高我自然知道,只是比起光复门楣,伯父和我都是更希望你寻个良人,过得安安稳稳便好。”楚荧自知宋雨晴心意,也是笑着答。 “你嫁到秦家前不也是这般想的……”宋雨晴住了口,走到一边儿看着楚荧手中的动作,拿起旁边放着的抄好的礼单,却是蹙了蹙眉,“你的字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承阳候府提前着人送过来了要带来的嫁妆的礼单,宋雨晴看过这张礼单,满满当当写了好几页纸,光看着这纸上记着的东西,便感觉有股金钱的铜臭味儿扑面而来,价值不菲令人咂舌。 当年,楚荧在闺阁时候临了不少秦穆尧的书信,与秦穆尧的字有几分相像。如今,清丽隽秀的一手小楷依旧是赏心悦目,字里行间却是再也寻不到秦穆尧的影子。 楚荧一边写,一边歪着头轻轻哼着小调,似是兴致颇好。 “你的字不像他了。” 宋雨晴看着面前的楚荧,她当然记得当年自己的这位好友是多么心悦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夫君,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出来了,“方才我没敢说……但是荧儿,你真的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 楚荧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拿起来看上面的字。 “荧儿,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宋雨看着楚荧的眼睛。 楚荧自知糊弄不过她:“如你所说,我进来秦府之前,也想着嫁个良人,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再无所求。” 又道,“但是既然他无意,我又何必死磕着呢,放过自己、成人之美便是了。” “早就说了,我有手有脚,还能困在这里一辈子不成。”楚荧冲着宋雨晴眨了眨眼。 “你是打算……”顿了顿,宋雨晴终于明白了楚荧这个表情,一张冰冰凉凉的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和离?” 楚荧看着宋雨晴,狡黠的笑。 宋雨晴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个消息,到底也没反驳,最后只是说了句:“也好。” “不过,你又何必要亲自负责他成亲的事儿呢,也不嫌膈应。”宋雨晴叹了口气。 “那自然是为了给淮恩郡主安排地妥妥当当。”楚荧这才露出个得意的笑。 “省的这位郡主待嫁闺中了还不消停,成天想着往我这儿伸手。” 二人正聊着,便听见有人敲门,染梅走进来恭恭敬敬给二人福了身子。 “少夫人,布置府里的人来了,夫人那边派了嬷嬷过来,请少夫人过去盯着。” 应了话,楚荧又把刚抄好的礼单和账单叫染梅拿给嬷嬷,便和宋雨晴带着素雪一同出了门。二人才刚出了院子,便在院子附近“偶遇”了秦穆尧身边的那个小厮,安子。 自楚荧康健无事地露了面之后,江心在秦府安插的那位小厮,可是时不时就往楚荧这院子附近跑一趟。 郑九跟在附近,楚荧看见安子,倒也没避开,反倒冲安子非常友好地笑了笑,然后郑九也非常友好地拍了拍安子的肩,手上的力道之大,安子挨了两下,差点儿都没直接给按着跪下了。 看见楚荧没事儿,安子也只得私下里再去找染梅敲打。 “之前让你下毒,怎么少夫人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这怎么跟郡主交代啊!”安子面上有几分焦急,又威胁道,“别忘了,我父母的生计和你弟弟的命还在郡主手上捏着呢!” 没想到染梅反倒是白了安子一眼,道:“我还想问问你呢,是不是郡主给的毒没用,这能怪我吗?” “安子,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一个捏着我们家人性命、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的人卖命呢。”染梅看了一眼安子算不上好的脸色,撂下这么一句话也去忙了,只留下安子在原地愣了愣,说不出话。 待秦府已经全部布置完毕,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楚荧和宋雨晴一同吃过饭,送她出秦府。 两人如同年少时一样并肩走在道儿上,暮色落在二人的身上,将背后的影子拉长。秦府里经过一番装点之后,四处挂满了红绸和灯笼,下人们都分到了新裁的衣裳,一片喜气洋洋。 楚荧静静地走在秦家,抬头看向这熟悉又陌生的秦府——她是第二次见这样的秦府,第一次是她成亲的时候,第二次便是重活之后,自己的丈夫要同郡主成亲的时候。 郡主身份自然与她不可同日而语,今日的秦府,竟比她作为正妻时候嫁进来时候,还要显得更加气派许多:红绸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还有着华丽的暗纹,灯笼上也是绘制着花好月圆的图案,墙上和窗上到处都挂着鸳鸯的剪纸,墙根摆着一盆盆开得鲜艳富贵的月季花,前院已是收拾出来,摆上了酒席用的桌椅,旁边堆着罐罐酒水。 楚荧静静地走在秦府,穿过长长的回廊,然后伸处手,手指轻轻掠过投下婆娑红影的大喜红绸,然后又一寸一寸点过秦府墙垣的砖瓦,眼中看不出悲喜。 宋雨晴没说话。 楚荧把宋雨晴送到秦府门,两个人站在大门前。 “其实你不必送我的,我明天早上便来了。”宋雨晴依旧是一张冰美人的脸,看着楚荧,“明天还要来参加婚礼。” 楚荧不置可否地笑,小声道:“这可是我最后一次送你出秦府了,下次便不是这里了。” 宋雨晴默了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她觉得此刻她应该抱抱自己这位多年的好友。然后她面无表情地伸手,矜持地拍了拍楚荧的背。 楚荧先是一惊,然后将脸迈在宋雨晴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雨晴,谢谢你。” 宋雨晴赶忙推开楚荧,冷冷地道:“怎么煽情作甚,又不是生离死别。”脸上却是悄悄飞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 “明天见。” 楚荧送她上了马车,转过身,却是刚好看见才回府的秦穆尧。 秦穆尧翻身下马,和楚荧在亲府门前碰了个正着,四目相对,半晌无言,楚荧先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给秦穆尧福了福身子,准备离开。 “夫人。”楚荧才转身,反倒是秦穆尧开了口,“荧儿。” 楚荧身形僵了一下,然后回身看向秦穆尧,面上有些疑惑:“穆尧还有何事?” 秦穆尧沉默了片刻,道:“你有许久没叫过我夫君了。” 愣了愣,楚荧笑着答:“是么,明天穆尧便又能听到有人唤你夫君了。” 秦穆尧抿着唇,没说话,看着面前落落大方又平静站着的楚荧,有些沙哑地开口: “你我真的不能好好过吗?” 楚荧没说话,只是看着秦穆尧——他还是同少年时候一样的俊朗,但到底却不是当初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又或许是从两个人的命运被一纸婚约绑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他们二人便越行越远。 见楚荧没反应,秦穆尧皱了皱眉,问:“你不信我?” 楚荧轻笑了一声,清脆地开口道:“妾身便提前祝穆尧同郡主,花好月圆人常在,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了。” 说完,楚荧又冲着秦穆尧福了福身子,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府内的灯笼已是点上了,火红的灯笼将秦府照得明亮又喜庆。 走在这喜庆的秦府中,楚荧不由地摇了摇头笑笑,她于这秦府,着实再无半分留恋。 她也就要离开了。 ※※※※※※※※※※※※※※※※※※※※ 承上启下的一章x 婚礼前一天,明天就是秦穆尧和江心大婚了(激动地搓搓手) 马上就要打脸渣男贱女和离展开美丽新生活啦! 蹲蹲收藏鸭~! 这本文我还有机会看到300收藏的一天吗qaq 让我到60收藏吧希望下周可以有个榜单555555 才刚码完字还没来得及捉虫,欢迎评论区捉虫谢谢! 成亲 天才刚泛起鱼肚白,楚荧便醒了。今日是秦穆尧和江心的大婚,她是秦穆尧的正妻,理应多打点些。 秦府众人起得也早,下人们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新衣,一大早便开始忙了。楚荧早就安排过了,此时在一边盯着,一切倒也是进行的井然有序。 楚荧再见到秦穆尧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半上午。迎亲的队伍早就已是全部候在了秦府门外,外边儿敲锣打鼓,气氛已是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的秦穆尧,一身鲜艳的红衣,剑眉星目,看起来便是玉树临风。这次,是秦穆尧站在前院花已经谢了大半的海棠树下。 楚荧捧着红色的绸布做成的花球过来,站在秦穆尧跟前,一如那日她为秦穆尧来送斗篷的时候,只是如今二人的位置却是对调了一番。 秦穆尧展开臂弯,楚荧将花球给他系在胸前。她没刻意躲开秦穆尧一直盯着她手中动作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二人肢体和衣袖的触碰。 “好了。”楚荧把红花在秦穆尧背后系了结,然后退了一步。 “辛苦你了。”秦穆尧看着楚荧,晦涩不明地开口。 楚荧笑笑,不置可否,把他送到门外。秦穆尧翻身上马,骑着同样挂了红色花球的高头大马,身后是八抬大轿的接亲队伍,显得更是意气风发。 秦穆尧却是握着马绳,迟迟未动。 后面的接亲队伍也是有些着急,本还吹打着的队伍也渐渐停下了,队伍里的人提醒道: “少爷,是时候该走了!” “少爷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小的派人去取。” “再不走就要误了时辰了。” 秦穆尧骑在马上,看着秦府门外站着的楚荧,依旧是规规矩矩地笑着,催他赶快起身接亲。 他今日本是要娶那位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艳丽女子,那位淮恩郡主才是他这么久以来,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只如今他离着自己那位藏在心头的白月光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这位亭亭玉立的妻子,他却忽地感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与江心的婚礼,反而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过去他早已习惯了这位爱他敬他,将他的一切都打点得妥当的妻子。他也见过自己的妻子因为自己要再娶江心时候偷偷红了的眼眶,只是那时他觉得她矫情,不过是娶个妾室罢了,又没动她正妻的位子。 “该出发了,莫要误了吉时。”楚荧心中有些不耐,但是一众人都看着,她还是福了福身子,温温柔柔地开口道,“郡主那边要久等了。” 楚荧现在温和大度的做派,便是秦穆尧心中正妻该有的模样。他突然不知道,楚荧到底是已经接受了他要再纳江心为侧室的事实,愿意成为他想象中的贤妻,还是,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包括他。 秦穆尧看着楚荧精致的眉眼,想起昨日傍晚楚荧对他的一番真挚的祝福,突然感到心烦意乱。 他不敢再看楚荧,也不愿再想。 “走了,出发。” 秦穆尧一甩马绳,策马起身,身后接亲的队伍急急跟上,敲锣打鼓的声儿又重新响起来,一支队伍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身,穿过京城,声势浩大地向承阳候府出发。 因为早上不知为何在秦府门口耽搁了太久时间,快到正午时候,这支娶亲的队伍才压着吉时的点儿匆匆忙忙赶回来。楚荧跟秦父秦母在一边儿风景和视野最好的地方看着。 “新娘来了!” 秦远倒是不动如山地坐在高堂上,一如既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秦母则一直站着,探着脑袋往外瞧,见这浩浩荡荡的接亲队回来、自己的儿子一身喜服从马上下来,更是满面红光,咧着嘴笑,好不高兴。 楚荧则像个局外人一样,撑着下巴坐在一边,吃着盘中摆着的杏仁。 “这杏仁还挺甜,素雪你也尝尝。”楚荧捏起一个杏仁,伸手喂身后踮着脚尖看向门口的素雪。 素雪叼过杏仁,眼神却没从门口处挪开,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着:“姑娘你看见没,这小贱人竟然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听素雪这么说,楚荧方才把视线投向外边。秦穆尧刚背着江心下了轿。 今日的江心,一身大红的嫁衣将身躯包裹得玲珑有致,那嫁衣上用金银色的丝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衣袖和裙摆上又缝满了宝珠,头上遮着红盖头,还挂着流苏点缀,看着就贵气逼人。 一条红毯从府外一直铺到秦府的高堂。秦穆尧走在前边,手中攥着牵红的一端,江心扯着另一端,款款跟着秦穆尧的身后。二人一身富贵的红衣,更是显得登对。 “跨火盆——” 按规矩说,妾室进门怎么可能轮得到穿大红色的嫁衣,挑个喜庆点的粉红色裙子便也就打发了。但毕竟江心是郡主,以妾室的身份竟还享着八抬大轿的待遇,这一件正红色的喜服看着便也就不算什么了。 楚荧笑着摇了摇头,拿起茶盏,继续看这场婚礼。 心爱的人在前边走着,喜娘跟在一旁说着日子越过越红火云云的吉利话,身边儿也全是簇拥着她前来祝福的人,江心不由地得意,借着拨鬓边碎发的动作,暗中悄悄地带起一角盖头,想要看看今日自己成亲的仪式上,外边的场景是如何的风光。 只没想到,这一眼,便刚好对上了楚荧端着茶杯、懒洋洋地坐在高堂上,笑盈盈地看着她的眼神。 江心在看到完好无损坐在高堂上的楚荧瞬间,得意的笑容便是凝固在了脸上,脚步猛地一僵,跨火盆的动作也是滞了片刻。火舌猛地一窜,火星飞溅,江心这才回过神来,被那差点便要舔到自己裙角的火苗吓得浑身一抖,直接惊地蹦过了火盆,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秦穆尧握着牵红,江心在后边一摔倒,拽得秦穆尧也是一个踉跄,险些也一起摔倒在地。 二人手中的一根牵红,便生生地被拽断了去,牵红上挂着的花球也是散落在地上。 喜娘看到这人仰马翻的一幕,又看到象征着婚姻圆满的喜绸被拉断掉在了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快战战兢兢地上前,同人一起去扶趴在地上的江心。 看着这般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江心,秦远不由地皱眉。秦母一看这场面,急得攥紧了手中帕子,只能手忙脚乱慌不择言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儿的婚事”。 楚荧则登时就低低笑出了声,又怕自己脸上愉悦的表情太过明显,赶忙低下头去喝手中的茶。 素雪又给楚荧递过来剥好的杏仁。楚荧分明能看得出,因为憋笑太辛苦,素雪的手还有些颤抖。 江心趴在地上,大红的盖头早已跌落在地,抬起一张花容失色的脸,死死地盯着楚荧,不知是惊讶还是怨恨。 被一众下人扶起来,侍女又重新给江心把盖头遮上,跪在身边给整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喜婆赶快又着人取了新的牵红来。 一番忙乱之后,成亲的仪式又重新开始,二人重新牵起喜绸,沿着红色的毯子,一路向高堂走去。只是在一派喜庆的锣鼓喧天声中,江心的脚步有些虚浮,一步一步走得都像是人偶一般僵硬。 “跪——” 献过香之后,又对着秦家的列祖列宗叩过头。 “一拜天地。” 一对夫妻对着天地盈盈跪拜。 众人不禁咂舌,怀恩郡主是作为侧室进的秦家,八抬大轿抬回府里已经是不合规矩,如今竟还要如同正妻一般,同秦穆尧走这敬香、拜堂的流程,让这门本就有些荒唐的亲事,看着又荒唐了几分。 “二拜高堂。” 秦穆尧俯身跪拜,而身边的江心却直直地跪着,迟迟没有动作。 气氛僵持,一时间四下哗然,议论纷纷。 “心儿?”秦穆尧微微起了身子,看向身侧的江心,“为何不拜?” 高堂之上,秦远和秦母正坐在前方,二人皆是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江心。楚荧则坐在高堂侧边的位子上,瞥着这对新人。 江心费尽心思想除掉她,可不就是为了在成亲时候让她不要出现在仪式上么,这样她便可以如同正妻一样,只拜秦家的祖宗父母,不跪她这位主母,像正妻一般风风光光地嫁进秦家。 今日的江心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坐着八抬大轿,只要楚荧这位正妻不在,她便就是最风光的那位新娘,谁能想得起她不过是以妾室的身份进了秦家? 江心盖着盖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没说话。盖头挡着她大半的视线,她只能从盖头的下边,看见侧面楚荧那双精致的绣鞋。 楚荧像是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一般,主动替秦父亲母开了口,柔柔地道: “江氏,你为何不拜?” 听楚荧叫她江氏,江心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继而心中怒火便是铺天盖地地涌来—— 楚荧这是已经把她当成了妾,捏足了主母的派头! “我江心贵为郡主,可以跪拜天地,可以跪拜父母,可以跪拜夫君。可是楚荧,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跪你?你算什么东西?” 江心一把掀开头上的红盖头,一双锋利的洗眉紧锁,怒目圆睁,瞪着一侧坐着的楚荧喝道。 这一声怒吼,贯穿了整个高堂,四下前来祝福的众人,连带着一家的下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荒唐。”秦远黑着脸冷哼一声,一掌拍在木桌上,“这成何体统?” 秦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高贵的郡主,身子都气得不住地发抖。秦穆尧又何曾见过江心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江心在他面前虽是肆意张扬了些,但他全以为是女儿家的娇蛮任性,怎想得到她会在拜堂时候当着父母和众人的面,闹这么大一出。 楚荧听了江心这话,不怒反笑,端起桌上精致的青瓷茶盏,抿了口茶汤,弯着眉眼,淡淡地说: “江氏,你这是要问我凭什么?凭我是妻,你是妾。” ※※※※※※※※※※※※※※※※※※※※ 求求大家给孩子一个收藏吧我真的好凉给大家磕头了555555 什么时候我才能站起来!【bushi 有人看就是我最大的动力鸭qaq 这章我写得真的好快乐哈哈哈哈一直哼着歌码字。 捉了个虫tat感谢小天使提醒! 对拜 “江氏,你这是要问我凭什么?就凭我是妻,你是妾。”楚荧睨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江心,轻飘飘地问: “怎么,就这还不够么?” 掀了盖头,江心的视线里终于不只是楚荧那一双绣鞋,也不管身旁暗中扯着她的手的秦穆尧,抬起头狠狠瞪着楚荧。面前的楚荧着一身花青色的雀纹烟纱长裙,批了条暗红色的披帛,曳地的裙摆间露出的,正是方才江心跪在地上时,在盖头缝隙间看到的那双孔雀蓝的绣鞋。 楚荧坐在高堂上,手中却是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里飘着的茶叶,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刻的楚荧越是气定神闲,江心便越觉得屈辱,但在场的人竟没一个帮她这个当郡主的说话,她只能看向身边的秦穆尧,话中带着几分委屈,道:“穆尧,我不拜她。” 一众人都盯着面前,秦家高堂上荒诞离谱的一幕,没人吱声。秦府外边,锣鼓喧天的吹打声和喜庆的鞭炮声依旧,落在耳中却是格外的讽刺。 秦穆尧脸上的神色也黑了几分,没答应。 “你不是答应过我,说你心中只有我,进了秦府之后什么都依着我吗。”见秦穆尧也不应她,江心的脸上更是难以置信,尖着嗓子质问道:“你不答应我?” 秦穆尧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扯了盖头、颇有几分歇斯底里样子的江心,她今日浓妆艳抹,一如既往的张扬美丽,那张红盖头随意地掉在了地上,但是此刻显得分外地刺眼了起来——一场婚礼,江心的盖头这已是第二次落了地。 但到底江心是自己心心念念执意要娶的女子,秦穆尧将视线从江心身上移开,垂着头,过了很久,才有些沙哑地开了口: “心儿,这不合规矩,楚荧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主母。” 江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身形晃了晃。 她暗中经营这么久,为的便是让楚荧这个“正妻”消失,她能名正言顺地进秦家,成为秦穆尧身边唯一的女人。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楚荧依旧是好好地坐在这儿,压她一头。而秦穆尧这一句话,便相当于是把江心在京城人的面前,钉死在了妾室的位置上。 她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淮恩郡主,便是一个普通将门出身女人手下的妾。 冷哼了一声,江心有些阴毒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我是郡主,就算是主母,我不想拜她,她能如何?” 楚荧对江心勾了勾唇角,然后在江心愤恨的目光中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绕过面前跪着带的江心,径直走到秦家父母面前,福了个身子,温温柔柔地开了口:“看起来若是我这个正妻在场,郡主怕是不会拜二老了,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儿媳不愿搅乱这场婚礼,就不打扰穆尧和郡主,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不必,荧儿你留下。” 秦远早已是面色铁青直接打断了楚荧的话,然后看向面前跪着的新人:“既然郡主如此说,倒是我秦家不配了。” 江心向来为所欲为,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所有人都理应顺着她这位郡主的心意,又怎会去顾忌高堂上正坐着的两位长辈的态度? “郡主若是不愿意拜过,那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吧。”秦远看着江心,掷下一句话。 “父亲,不可!”秦穆尧也是有些惊异,抬头道。 “有何不可?”秦远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可还记得这门荒唐亲事怎么来的?” “是你自己跪来的。你母亲心疼你,只能委屈荧儿,准了这门荒唐的亲事。” “当初议这门亲事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你已有正妻,郡主就算再进来,也绝不会动正妻的位置。” “你对郡主用心,愿意八抬大轿娶,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纵使这般,今天竟然还因为荧儿这个正妻在——有正妻在,就不拜这个高堂?不过是个妾,就仗着郡主的身份大闹高堂,成何体统?” “我向来自诩秦家家风规正,如今,我们家都把荒唐事都做尽了!你让我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啊……” 秦穆尧给秦远磕头:“儿子不孝,是儿子执意要娶心儿的,心儿性子率真,做事孩子心性,还请父亲不要怪罪心儿。” 秦远看着面前匍匐着磕头的秦穆尧,又看着一边呆呆地看着秦穆尧的江心,失望地摇了摇头。 秦穆尧见父亲的态度不松动,又急忙看向秦母,恳切道:“母亲,你替我劝劝父亲。” 秦母方才被江心一番目中无人的举动气得浑身发抖,此刻又怎么可能给江心说话,攥着帕子背过脸去。 江心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种种,原本她以为自己应该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身边的人对她的意思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她第一次以秦穆尧的新娘、而不是承阳候府嫡女的身份踏出家门,进了秦府都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不屑。 她是郡主,她以为自己若是想嫁,那必定会风光无限地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又怎能想得到如今这般光景—— 竟只剩下秦穆尧一人还在为这门亲事护个周全。 秦母也不说话,秦穆尧只得又看向静静站在一边楚荧,愣了愣,面带愧色,沙哑地出声:“荧儿……方才是心儿做的不对,我替她给你道歉,你帮我劝劝父亲,行吗。” “当真是郎情妾意,令人钦佩。”楚荧倒是没想到秦穆尧竟然会找自己,笑着看了秦穆尧一眼,回道,“穆尧,你看不出来吗,这事儿是我劝了父亲便能了的吗。” 秦穆尧又如何不懂? 秦远站起身来,缓缓经过江心的身边,走出高堂,对着外边聚着的众人抱拳,说道: “我秦家何德何能,能攀得上承阳候府?犬子今日这个亲就不成了!今日诸位前来赏光,让大家看笑话了!大家今日便在秦家用过饭再走吧,也算我秦某的一点心意。” “我拜!” 秦远话音刚落,便听见高堂中有人开了口。 “……我愿意拜。”江心垂着头,抓着秦穆尧的袖角,看不出表情,低声又说了一声。 听见江心愿意好好成亲,秦穆尧赶忙起身去求母亲和父亲二人。 楚荧看见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江心,掩着唇笑了一声,倒是不介意再做个好人。走到江心身边,亲自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方大红色的盖头,蹲下身来。 “郡主,这亲成得可还满意。” 楚荧附在江心的耳边,眉眼弯弯,轻声问。 “你——” 经过了今天这么一回,此时江心的脸上面上的表情已是疲惫至极,却还是挑着眉,眼中含着怒火。 楚荧芊芊细指点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冲着江心笑着道:“郡主若是不想嫁,那大可继续发作——穆尧、公公婆婆和诸位宾客都看着呢。” 江心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没敢再闹出大的动静,只是瞪着双眼,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穆尧、非他不嫁。” “你若是真的非他不嫁,又何必把婚礼闹得一团糟?想来明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郡主今日成亲的光景了。”楚荧反问,“郡主不如猜猜,穆尧会用什么心情面对这场婚礼,而今日过后,你的公公婆婆会如何看你?” 江心抿着唇,一时间接不上话,过了半晌,才低低地道:“我是郡主,他们敢不敬我?” “诚然,你是郡主。” “你先前问,凭什么要拜我。我告诉你——从你看上穆尧,决定宁可勾引别人的丈夫也要嫁进秦府的时候开始,你就只是个妾了。” “纵然郡主今天是被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又穿的是大红的喜服。”然后拉起江心死死攥着喜服袖口的手,拍了拍,惋惜地道:“就凭我是主母,你只是个妾,你想要进秦家的门,就必须要拜过我。” 江心甩开楚荧的手,却无话反驳,只能冷哼这挑衅:“你是主母又能怎么样?穆尧不爱你,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真可怜。”楚荧也不恼,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江心:“除了秦穆尧,还有谁对你有几分真心,江氏?” 楚荧的这句话轰地在江心脑海里炸开,今日明明是她成亲,却受了几乎所有人的白眼,秦穆尧虽一直护着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含了太多的失望,这样的目光无疑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江心一双眼中满含着怨恨和愤怒,似是能喷出火一般,盯着楚荧,却是流出两行泪水。 “你为什么还没死?楚荧,你为什么要破坏着我的人生?” 楚荧兴致很好地笑了两声:“江氏,我破坏你的人生?倒打一耙可真有你的。” 经过秦穆尧一番恳求,秦父和秦母终于又重新同意了继续进行婚礼,被秦穆尧请回了高堂,喜婆和司会又重新就位。 “江氏,这又是另一笔账了。” 楚荧抬手,给江心把红盖头重新遮上,给江心撂下这么一句话,江心来不及细想。 吉时早就过了,婚礼却也不得不就这么将错就错地举行下去。楚荧坐在高堂的侧坐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端庄而优雅。 “二拜高堂——” 透过盖头的缝隙,江心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掉侧面那一双孔雀蓝的绣鞋,只能把自己的膝盖向秦穆尧的方向挪了又挪,又侧着身子,不情不愿地拜了下去。 “对拜——” 司会没说“夫妻”二字。 联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众人倒是听出了些许玩味。 “礼成——” ※※※※※※※※※※※※※※※※※※※※ 码完了码完了! 今天也是自卑码字的一天555555 听同一个群里的姐妹说!如果在文里写【弃坑长胖20斤】会涨收藏!蹭个玄学试试! 我今天可以拥有新的收藏吗!!! 月色 前世的秦穆尧和江心风风光光地大婚,这一世她便要这场婚礼不如他们的意。前世的她只能躺在院子里等死,这一世她便要理直气壮、好好地离开这个秦府。 她在等。 她本可以从秦府一走了之,但是她不甘心,她要的是江心把自己对她做过的所有事都吐出来,给她下跪。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要害她的人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楚荧在秦穆尧的酒席上露了个面,之后的事便与她关系不大了。她是秦穆尧的正妻,但却不是这门亲事的主角。 趁着暮色,楚荧悄悄地拖着接了请柬来参加酒席的宋雨晴从后门摸出了秦府,穿过小巷。 “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你……” 当楚荧的视线和江斜,在一处没什么人的酒摊前对上的时候,楚荧嘴角还是抽了抽:“今日你妹妹出嫁,你不去秦府吃酒,怎么在这种地方坐着。” “彼此彼此,少夫人也出来偷闲了。”江斜放下手中的酒碗,眯着眼笑着答楚荧,“是心儿成亲又不是我,我为何非要坐到最后。” 江斜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袍,冲着楚荧一笑,十足的风雅。 听了江斜的回答,楚荧抿着唇笑,颇有几分认同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倒真是彼此彼此了,是秦牧尧纳妾又不是我,妾身总不能杵在那儿给人家小两口添堵。” “说得有理。”江斜笑眯眯地回她。 “——既然诸位都认识,不若坐下一起?” 正在二人自嘲的时候,突然有人开了口。楚荧这才注意到,江斜的对面还坐了一位男子。 “二皇子殿下。”待楚荧看清对面的人的面容时候,不由地轻轻吸了口气,和宋雨晴赶忙要福身子行礼。 “不必不必。”萧宸抬手止住了二人动作,“可要一起?” 江斜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萧宸。 楚荧和宋雨晴微微对视一眼,小声地说:“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不过是有兴致出来和江斜喝两杯,没有外人知道。不必拘谨,坐便是了。”萧宸声音温润如玉,冲二人点头。 楚荧犹豫间,反倒是身边的宋雨晴淡淡地开了口:“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宋雨晴的答复,江斜起身坐到萧宸一侧,让开另一边的位置,楚荧也只得硬着头皮和宋雨晴一同坐下。 上了两盏楚荧和宋雨晴常喝的梅酿,尽管萧宸方才说过不必拘谨,但是坐了位实打实的天家皇子,气氛还是不由地有些微妙了起来,喝过一盏酒,四人只是客客气气地寒暄。 楚荧是听说过的,萧宸同江斜其实也是关系匪浅。二皇子萧宸的母亲是早些年宠冠六宫的淑妃——承阳候江毅的妹妹,江怡。只是不知什么缘故,淑妃却在六年前服毒自尽在了宫中。 萧宸今日着一身玄色的衣衫,同江斜长得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少年人的俊朗,萧宸看着多了几分儒雅随和,而江斜则更多了几分…… 楚荧看着江斜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蹙着眉捏了捏下巴,一时间找不到除了好看之外的形容词。 江斜见楚荧微微皱着眉,还以为楚荧是在介意今日婚礼上江心的一番目中无人的冲撞,默了很久,轻咳了一声,开口: “今日婚礼上的事对少夫人多有冒犯。心儿自小被我父亲母亲娇惯长大,她姑姑又是曾经的宫中宠妃,她得了郡主身份,便目中无人起来,我们的话也甚少听。我是她的兄长,把她纵容成这样,也是承阳候府教导无方。” 一番话把楚荧的思绪拉回来,楚荧愣了愣,有些讶异于他的这番话,承阳候府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世子竟会主动同她认错。 “妾身知晓了。”半晌后,楚荧依旧是那副温温顺顺地样子,开口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小侯爷。” 楚荧抬头对上江斜的眼睛,笑了笑:“小侯爷,就算你这么说,她依旧是嫁进了秦家,她依旧会为了独占秦穆尧而对妾身出手,而你什么都不阻止。” 江心哑了哑,自知理亏,冲着楚荧抱拳道:“心儿性子乖张,既然她是作为妾进的秦府,那便是少夫人手下的人,这是不会变的。若是日后她在秦府中有什么错处,少夫人尽管管教。” “没有日后了。” 在江斜和萧宸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楚荧噗嗤地笑了出来,然后心情很好地端起手中的酒盏轻轻扬了扬,将杯中的梅酒一饮而尽。 “我会同秦穆尧和离。日后秦府再无楚荧。” 江斜看着面前的楚荧,一张秾丽的芙蓉面上大多时候总是挂着温和周全的笑意,把情绪藏得很好。但是他见过她灵动的神态,如现在一般。 萧宸挑了挑眉,问:“和离?女子和离之后的日子可并不好过。”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现在过得如何呢。” 没等有人接话,楚荧自嘲地勾勾唇角:“作为秦穆尧的妻子,我活得像一个笑话,我又何必要用这个身份过一辈子。” “可于女子而言,婚姻与名节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萧宸有些好奇。 “女子的一生,难道就该为了一个名节,守着一段看起来金玉其外的姻缘然后等死么?我有手有脚,而且我还年轻,我去哪里不行,何苦要在秦家困一辈子?” “我觉得荧儿说得对。”宋雨晴脸上依旧是没有太多表情,点头认同道,“诚然,于女子而言婚姻和名节是一生中的大事,但却不是我们女子的全部,若是过得不好,又为何要这种委屈求全的亲事?” “受教了。之前倒是萧某想得不妥,这碗酒萧某敬楚小姐和宋姑娘。”萧宸听完,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盏,“那便祝楚小姐的事进行得顺利。” 楚荧笑着接上:“一定。” 之后,四人的气氛倒也活泛了起来,待喝完聊完,天已经有些黑了。楚荧和宋雨晴毕竟还是两个姑娘,萧宸和江斜便分别送二人回府。 离秦府越近,一路上落满了今日婚礼时放鞭炮的红纸屑。二人隔着一个身位,踩在大红的纸屑上,月光将两个人身后的影子拉长。 “你先前跟我说过的心儿母家的事。”江斜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嗯?” “已经解决了。”江斜说。 “嗯。怎么解决的?”楚荧没看他,只是一边走一边问。 “我的人刚好去了一趟平丰县城,那家人果然是正准备举家来京城,又给那家人了些银钱当封口费,打发走了。我母亲身子不大好,若是这事闹到京城里,她怕是又要劳心伤神一番了。”江斜简单地答,转而又正色道,“谢谢。” “不必谢我。”楚荧懒洋洋地道,“不过我们的交易而已。我给你提供消息,而你护我的安全。” “楚荧。” 江斜停下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楚荧这才站定身子,侧过头来看他。 “你心意已决?”江斜开口问,“和离。” “当然。”楚荧又笑出来:“我准备了很久。” 借着月色,江斜静静看旁边站着的楚荧,楚荧今天其实喝得不多,面上只有淡淡的红晕。 “先前你说我纵容心儿做错事。”江斜看着楚荧,笑眯眯地说。 “这是我的赔礼。” 或许是因为难得和好友宋雨晴一同小酌一次,又或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将一切东西都拿出来同秦家人摊牌,楚荧一夜好眠。 新婚的次日,按规矩,今日应该是刚进了门的江心给秦家父母和她这位当主母的敬茶的日子。 楚荧走进秦家前厅的时候,秦父和秦母已经到了。 “父亲、母亲。”楚荧福过身子,又给秦家二位长辈拿了些自己亲手制的糕点。 三人坐在前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见着江心和秦穆尧姗姗来迟。 江心远远地看见楚荧在厅里坐着,又刻意挽住了秦穆尧的手臂,整个人没了骨头似的倚在秦穆尧的身上。 今日的江心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选了一件坦领的,露出自己雪白的脖颈上暧昧的红痕,画了一双锋利的挑眉,好不风光。而秦穆尧跟在江心身侧,初经人事,脸上有着淡淡餍足的神色。 看着江心这幅矫揉造作的显摆样子,楚荧轻轻笑了一声,她没有半点愤怒,只觉得幼稚。放下手中捏着的那块点心,取了帕子,一边垂着头擦着手指,道:“江氏,倒是让我们好等。” “让父亲母亲久等了,今日要为父母敬茶,心中重视,就多费了些时间梳妆,父亲母亲莫要怪罪。” 虽是一番赔礼的话,江心却是直接忽略了方才开口问话的楚荧,语气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点歉意,秦父秦母不由地皱眉。 江心去给秦父秦母敬茶,秦父秦母虽然对这个江心多有不满,但却不想拂了儿子的面子,便也接了茶,勉强喝了一口。 又捧着第三个茶杯,江心竟然乖顺地向楚荧走来。 楚荧睨了江心一眼,看见满面春风的江心,以二人的身份和诸多过往看,江心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来给她敬茶。果不其然,江心把茶端到楚荧面前,当楚荧伸手去接的时候,江心一边做着敬茶的动作,一边就要顺势将茶汤向楚荧身上泼。 “江氏,又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个道理,没有人教过你么。你难道以为秦府还会有人信你吗。” 楚荧附在江心的耳边,轻声道。 她哪里不知道江心这点小心思,便借着江心的力气,直接将茶杯打翻在了地上,淡红色的瓷杯便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茶水飞溅,溅湿了二人的裙摆。 “放肆!”秦远登时便是一掌拍到了身边的桌子上,“江氏,你做什么!” 江心一句话都还没说,便被秦远直接怪罪了下来,惊异地瞪大了眼,人楞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我!父亲!是楚荧!是楚荧要故意陷害我的!”看见怒目圆睁的秦远,江心心中一惊,又急忙把视线转向秦穆尧。 “穆尧!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楚荧……她是故意打翻茶杯给我下马威的!” 刚才还夫妻恩爱地站在江心身边的秦穆尧,此时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心的眼神里藏不住的失望。 “江氏,给少夫人道歉。” 听到昨夜还在枕边缠绵的人,现在竟然这样称呼她为江氏,江心宛若被雷击一般呆在了原地。 “穆尧……你不信我?”江心红着眼圈问。 秦穆尧看了江心一眼,只是淡淡地说:“荧儿她不是这样的人。” 听见秦穆尧竟然这样答她,江心这才意识到,尽管她是郡主又如何?原来在秦家,早已没有任何一个人再信她的话——包括她费劲心思要嫁的夫君。 “罢了,大抵是新妾见主母有些紧张。”楚荧身穿一身秘色的曳地长裙,戴了一副青翠的碧玉头面,身子微微倚在木椅的扶手上,面带笑意地看着面前的江心,端庄而标志,“那就再敬一次吧。” “还不快去准备。”秦穆尧有些不耐地道。 明白了众人对她的态度,这一回,这位郡主倒是真的不敢再作妖了,取了茶盏,恭恭敬敬地端到楚荧的面前,浑身都在颤抖,只低着头开了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少夫人,请用茶。” 见江心终于规矩了,秦穆尧和秦父秦母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谁知楚荧这才懒懒地接过江心递来的茶盏,连一口都没有喝,然后直接轻飘飘地搁在了身边的桌子上,瓷杯和木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重活一世,她终于能以主母的身份,把颜色全部还给她了。 老祖宗的规矩,若是不喝这茶,便代表着不认同敬茶人的这门亲事。 “少夫人……为什么不喝我敬的茶。”江心看了一眼秦穆尧的脸色,声音沙哑,干巴巴地问。 “主母可以不喝妾敬的茶,但妾室却不能不敬。”楚荧看着江心,“你不知道?” 江心紧紧咬着嘴唇,站在楚荧面前,却答不出话。还是秦穆尧看见昨夜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到底是心软了下来,主动说:“荧儿,江氏都主动给你敬茶了,你是主母,就原谅她这一回,好吗?” “秦穆尧,什么叫江氏都主动给我敬茶了,她是妾,我是妻,我难道还得感谢她不成?”楚荧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秦穆尧,“方才她要给我身上泼茶,你没看在眼里吗,我要罚她,难道不应该?” “荧儿……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是她的主母,应该拿出主母的风范,大度些不是吗。” 还没等秦穆尧这句话说完: “秦穆尧,我们和离吧。” 楚荧站起身来,迎上秦穆尧的目光,淡淡地开了口。 ※※※※※※※※※※※※※※※※※※※※ 今天也照惯例求求收藏!谢谢各位宝贝! 顺便预收已经开了,一个关于女将军和太子的故事。 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私通(很肥的更新) “秦穆尧,我们和离吧。”楚荧站起身来,迎上秦穆尧的目光,淡淡地开了口。 楚荧才掷下这句话,就不知道是谁手中的茶杯应声落了地,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厅中的气氛突然安静得有些可怕,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这好好的怎么就要和离了呢?”还是秦母先反应了过来,脸上挂着有些难看的虚笑,急忙开口道,“荧儿莫要开这种玩笑啊,父亲母亲年纪大了,经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玩笑话。” “婆婆,我不是开玩笑。我何须拿这种事开玩笑。” 楚荧转过身来,脸上没了过去那样温和的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母。看着楚荧那双平静的双眼,所有人这才意识到,楚荧从来不开玩笑。 “不行!我不答应。” 秦穆尧先从惊愕,再到慌乱,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妻子楚荧,如今是真的跟他彻底离了心。 “你就宁可跟我和离也不愿跟我好好过吗?” “秦穆尧,从一开始不想好好过的到底是谁?”楚荧不冷不热地问。 楚家和秦家的长辈交情甚好,二人年纪相仿,也曾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家中在小时便给两人定了婚约。秦家家风严正,秦穆尧从少年时就知道楚荧是她未来的妻子,他便要求楚荧贤惠得体。 直到昨年秦穆尧从边疆得胜归来,入宫参加庆功宴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一身红衣的淮恩郡主,与温和周全的楚荧不同,江心张扬又泼辣。以至于在这么长的岁月里,秦穆尧甚至忘记,自己的妻子也曾经是一舞便名动京城的美人。 但是日子久了,面对着跋扈的江心和秦家这满地鸡毛,楚荧的端庄得体,便显得尤其的难能可贵起来。他后悔了。 秦穆尧被问得答不上话,只能沙哑地说:“原先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辜负了你的感情,但是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你对我有什么怨怼我都会补偿你的,和离一事就此作罢可以吗。” 楚荧看着秦穆尧,不咸不淡地道,“要补偿我?那我要你休了江氏,你可答应?” “你凭什么让穆尧休我!”江心快步走到秦穆尧身边,挽住秦穆尧的手臂,对楚荧怒道。 秦穆尧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江心,还是犹豫了,抿着唇没说话。 “我在这儿讲话,什么时候轮得到妾室插话了。”楚荧瞥了一眼江心。 “你——” “秦穆尧,你说想好好过的时候我就要好好过、你说要就此作罢我就要答应你?你以为你是谁?”楚荧并不理会江心,只是看着秦穆尧,轻飘飘地开口:“如此,你若还想强求,那我便只能休夫了。” 有人倒吸了口气。 “荧儿……这门亲事也是我和楚家一同定下的,你为何要和离?可是我秦家哪里对不住你。”半晌后,秦远缓缓地开口。 楚荧笑了笑,回:“公公不若去问问江氏到底做了些什么吧。” “江氏?荧儿……上回太后寿宴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秦远看着秦穆尧身边站着的江心,皱了皱眉。 楚荧摇了摇头:“公公可知道江氏给我下毒一事?” “她敢!”秦远到底是武将出身,一声暴喝,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江心哪见过这个架势,被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小五就带着染梅和秦穆尧的小厮安子走进前厅。 “老爷,我是少夫人院子里的贴身丫鬟。”染梅直直地跪在了秦远面前,磕了个头,“三个月前少夫人去静山寺祈福的时候,郡主的人曾找我,拿着我弟弟的病情要挟,让我给少夫人下毒。” 说完,将几包毒粉和淮恩郡主的信件一同呈给了秦远。秦远紧锁着眉头抖开信纸,只不过看了几眼,就面色铁青地把书信摔到了江心脚下。 江心瘫坐在地上,只是看到信件一角的字迹,面色便顿时变得灰白。 秦远沉着嗓子问跪在地上的染梅:“当初在府里找你的人是谁。” “老爷,郡主拿着我一家老小的生计威胁,小的这也是没办法啊!郡主让我药死少夫人,让她不能出现在婚礼上……”安子颤颤巍巍地跪下,声音中带着哭腔,“郡主说,若是不除掉少夫人,她就砸了我父亲的摊子,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和父亲糊灯笼的摊子过活啊……” “不、不是我!一定是他们串通好要编排我的!楚荧就是不想看我进秦家!”江心越听越慌,去揽身边秦穆尧的腿。 但秦穆尧只是在江心惊恐地目光中,捡起江心身边散落的信件。江心急着去抢信件,伸手一扑,信件碎成了几块,又纷纷扬扬落到了她的身上和地上。 楚荧则轻轻地笑了声,接着道:“这信件没了就没了吧,不如公公再看看这个。” 说着,从自己的衣袖间,又取出一叠纸,让素雪拿给了秦远。 秦远接过折叠纸,是数份供词,出自楚鸣之手。上面记着楚荧去静山寺那日,抓住的几名被派去截杀楚荧杀手的口供。 一张一张,无一不是江心出高价、又或是拿着亲人威胁,让杀手去取楚荧性命的供词。 “既然公公也知道楚家与秦家交好,那我哥哥定然不会平白无故只是因为妹妹的丈夫纳了个妾,就让我拿着这些东西来编排郡主的。”楚荧看着秦远握着证词微微颤抖的手,道,“更何况还事关我、和那些为郡主卖命的杀手的家人性命不是。” 秦穆尧沉默着看过证词,江心抬头,却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她作为郡主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今天面对此情此景,却是第一次怕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 “穆尧……穆尧,我只是太爱你、想要独占你而已!我都是为了我们这段情!父亲!我真的只是太在乎穆尧了!我不想和别人一同分享穆尧而已……”江心哭着扒着秦穆尧的双腿,发髻散乱,和泪水同妆容一同糊在脸上,苦苦哀求着,哪里还有半点身为郡主的风光。 然后哭着哭着,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癫疯地惊叫起来:“穆尧,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楚荧这个女人!她——她早就和我兄长私通了!” 秦穆尧只是看着江心,挑了挑眉,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见秦穆尧没说话,江心更是大声地叫嚷起来:“她!她从静山寺回来的时候,就是乘着我兄长的马车回来的!还有上回、上回也是我哥送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回来秦府的!他们、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你们也都知道我兄长江斜在外边是什么名声!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一向没个正经!” 秦母的目光不知是惊恐还是怀疑,在江心和楚荧二人身上打转,呆呆地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江氏,说够了吗。”秦远面色铁青,打断了一个人喋喋不休吵闹个不停的江心,“荧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有数,还轮不着你去编排。” 江心瞪大了眼睛,痴痴地说:“你们……你们都不信我?我可是一言九鼎的郡主!” 秦穆尧和秦远都没说话。反倒是秦母在这时候开了口: “荧儿啊……江、江氏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真的和那个……江、江斜有什么?” 楚荧挑了挑眉,看向秦母,二人目光相接时候,秦母被楚荧冷漠的眼神惊地一哆嗦,连忙又接上话:“荧儿啊……母亲也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只、只是……”却是怎么也接不上话。 “罢了。”楚荧收回目光,“郑九,你进来吧。” 说完,郑九便带着个两个人一同走进秦家的厅里。 而这两个来的人,便是昨夜江斜给楚荧的赔礼。 “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静山寺的证据。但我了解心儿,她性子乖张,必然不会就这么白白吃亏。”昨晚,江斜看着楚荧,笑着说,“我两次都从她手中保了你,她早就对我不满,定会咬住此事编排你我二人的关系。” “我知道你一心和离,不在乎那些对同丈夫和离了的女人的议论。”江斜微微垂眸,“但你我之间本就无什么,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背上些别的莫须有的闲话。” “你说得对。作为他的兄长,我对她疏于管教,又太过纵容,才让她如今无法无天地害人。这人是那日心儿派来跟踪你的贴身暗卫,我抓到了,这人留给你。” 江斜笑了笑,重新对上楚荧的目光:“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月色如水,倾落在江斜的身上。楚荧觉得疑惑,自己面前这样的一个分明知礼人,真的是外边所说的那个纨绔不化的承阳侯府世子吗。 楚荧本不想动这张底牌,却没想到江心真的会死死咬住这件事来编排她,而秦母还偏偏信以为真,怀疑她同外男私通。 这其中一人,便是楚荧之前见过的跟在江斜身边的短衣少年,林二。而另一人,则被五花大绑着由林二押着,在江心看清楚面容之后,整个人便颓然地晃了晃,只能勉强用手撑在地上。 林二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个头还不算高,向厅里的众人抱了抱拳,笑着说:“我是江斜哥身边的护卫,今天是代表候府的夫人给大家传个话。”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古朴的乌玉玉牌,正是代表着承阳候府的东西,这玉牌整个侯府也不过只有江毅夫妇二人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个“柔”字。 众人一看,便也知道这话定是承阳候夫人李柔的意思了。 说完,林二又扯过来那被五花大绑着的人,往前一推: “秦小将军应当认得这人吧。” 透过蓬乱的头发和满身的伤口,秦穆尧还是认出了那人的面容,哑了哑,还是缓缓开口,如实答:“这……是心儿身边的那位总跟着的贴身护卫吧。” “没错。”林二直截了当地说,“那日郡主和楚姑娘在街上发生了些口角,便使人暗中跟踪楚姑娘了。是江斜哥恰巧碰到了,为了楚姑娘的安全这才送了姑娘一路,并无有些人所传的私通之事,还请诸位慎言。” 又冲着秦母扬了扬手中的那块承阳候夫人的玉牌,补充说:“此事,夫人也是知道的。” 秦母赶忙有些心虚地说:“怎么会,我也是荧儿的婆婆,又怎么会相信她跟别的男子私通呢。” “如此最好。”林二笑着接上话,虽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话却是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先前在楚荧面前玩闹时候的年少稚气,“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蓬头垢面被绑着的江心的暗卫:“这人我就留下了,毕竟是郡主的人,便交给秦府自行处置吧。” 江心目瞪口呆,面色惨灰,只是一个人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母亲会帮着楚荧这个女人……” 然后冲着楚荧又哭又笑着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楚荧,你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全都是你占了?怎么可能……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碍着我得到我想要的人生!” ——因为楚荧死过,就是被江心如此害死。而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过是她用了一条命换来的教训。 “人在做,天在看,江氏。”楚荧低下头看她,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冷冷地开了口,“就因为你想要,就要去害旁人吗。” “可是我是郡主!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江心咬牙切齿地盯着楚荧,“我爱穆尧,凭什么你非要插在我们二人之间,当绊脚石!” 楚荧就像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江心,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端着那副郡主的架子,不明白自己的错处。 “江氏,你以为我就有多稀罕你看上的男人、要在你们的感情里横插一脚?你可想清楚了,是你先看上了有妇之夫,是你寻死觅活非要嫁到秦府,是你让人给我下毒,是你派人去截杀我。你做了这么多孽,怎么到头来还要怪我,怨我碍着你得到你想要的的人生。” “你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就能拿着银钱和权势去操纵人心、草菅人命了吗?旁人在你眼中怕不过只是条微不足道的贱命吧。但我们这样的‘贱命’,便得由你掌控生死、心甘情愿地为你的欲望铺路吗?” “况且,你以为自己真的是承阳候府的嫡女吗?” ※※※※※※※※※※※※※※※※※※※※ 最近每一章字数都好多!感觉身体有被掏空qaq 女主和女配长达25章的战线就快要结束了提前小心心一路走好555 今天也求求收藏鸭!看在我勤奋更新的份上可以给我一个收藏吗! 应该有一直追更的宝贝们!其实到这个部分,我前面提过的很多细节都慢慢被翻出来了。 顺便跟大家聊聊几个配角吧~ 关于江心,她是外室生的女儿,江毅却是抱给李柔去养,李柔是刻意把她养成这个样子的,也是对丈夫的一种无声的报复。 秦穆尧本质不坏,小时候父亲秦远一直常年在外征战,秦母对他也有求必应,后来就跟着父亲在战场历练,秦远比较刻板。秦穆尧习惯了这种古板的生活,所以一开始对规规矩矩的楚荧也是有些腻的。不过他没有动楚荧也算得上是“负责任”的表现吧。 每个人对角色的理解和看法肯定都有不同!这也是我第一本写了这么多的文,还有很多笔力不足的地方,谢谢大家能一直看到现在,今后也请多多关照(鞠躬) 和离 楚荧词话一出,众人皆惊。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心愣了愣,瞪着一双眼:“我当然是承阳侯府的小姐!” “方才你还说,从静山寺回来时候,是你的兄长送我回京的。”楚荧不直接回她,看着面前的江心,开口说,“此事不假,可是你莫要忘记,分明是你先派人要截杀我的。” 顿了顿,楚荧又问:“江氏,你以为你兄长为什么要从你手里保我?” “怕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你不过是侯爷外室生的孩子,抱回承阳候府长大的罢了。”楚荧轻飘飘地说,“你觉得这个消息的分量,够不够换你兄长保我?” “你兄长念着你们一同长大的兄妹亲情,又不愿夫人为这事儿伤神,便同我做了这桩交易,哪能想到你兄长的一番好意,现在反换来你在背后编排我们二人的关系。” “江氏,你不若想想,如果你真的是承阳候府名正言顺的嫡女,那为什么夫人又愿意让自己亲生的千金去给人当一个妾室呢?侯府嫡女给人做妾,当真不怕被众人议论么——因为你本来就是外室的孩子。” “不如我们再猜猜,太后知不知道此事呢?”楚荧不咸不淡地说,“郡主定然不会忘记那日太后的寿宴上,郡主还以为夫人是太后的母家人,太后就会给你做主为你赐婚吧。” 那日,太后可是当着京中的名门贵族的面,当众戳穿了江心那点儿小心思,半分面子都没留给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江心双目无神地念着,然后又叫喊起来,“你胡说!大胆!你竟然污蔑本郡主!” 楚荧笑了笑:“郡主大可放心,我不是你,不会去外边到处跟人传这些事,你继续做你的郡主就好。” “至于我是不是污蔑,你不如留着自己回承阳候府问问被你编排过的兄长?” 方才楚荧一席话如同惊雷一般,让秦家厅中众人惊得回不过神来。但是仔细任谁想想,却也想不出楚荧话中的错处——承阳候府的嫡女,又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家中怎么可能连面子都不要,让去嫁给别人家当妾呢? 造化弄人。 秦家人此时的气氛沉默得有些可怕。 “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秦穆尧看着施施然独自站着的楚荧,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跟我说。” 楚荧转过身来,盯着秦穆尧。 “秦穆尧,那日进宫,你问我身上的胭脂水粉是从哪来的,我说是郡主看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夫君送的东西,所以赏我了。那时你是如何答我的?”楚荧静静地看着秦穆尧的双眼。 “你跟我说,‘心儿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必这般迁怒于她。’” “宫宴过后,我问你,你为我夫君应当如何对我。那时你又是如何答我的?” “你跟我说,‘衣食住行都供着你在府中,我为你夫君可还有什么做得不好?’” 楚荧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不是我没有说过,是你从来都不信我。” 秦穆尧抿紧了嘴唇,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 “荧儿……对不起。” 听见这三个字,楚荧忽然觉得无端地辛酸。上一世,她缠绵病榻独守空房,一共活了十九年,走得悄无声息。这一世,终于有人为她受过的委屈和苦难道歉,她吸了口气,微微仰着面,却没有泪。 “秦穆尧,你要是于我无意,大可以退了这门亲事,再娶你喜欢的女子。感情不能强求,你我无缘,我不会怪你。可何必把我娶回秦府来磋磨我。你以为你不碰我、对我不闻不问,就是有情有义为我着想了,你这与辱我有什么区别?” 楚荧只是苦笑:“更何况在你这秦府待着,你的女人日日夜夜都想要我死。” “你不过就是怕别人议论你三心二意、没有退这门婚的胆量,还不舍得放下你心里喜欢的人。你又想要我这个正妻给你维持你在外边的形象,又想要身边伴着得你心意的人。” “秦穆尧,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心,我也知喜怒哀乐。难道只因为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就要为你的贪心,赔上我的一辈子?” 说完,在一片有些安静的气氛中,又转向沉默坐着的秦父和秦母,冲着两位长辈盈盈一拜。 “公公婆婆,我知道二位同我的父亲母亲有旧交,这门婚事事关秦家楚家两家。但是如今江氏也已经如大家的愿进了秦家,我早前没有提和离,也已是尽力保全了秦家这门婚事不受外边议论,这已经是荧儿能为这桩婚、能为两家做的最多。” “我今去意已决,愿与贵府公子秦穆尧和离。” 厅中鸦雀无声。 秦穆尧面色灰白,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有些柔弱的女子的身影: “荧儿……” “和离吧。”秦远却是打断了秦穆尧的话,哑着嗓子,声音中带着太多的疲惫,“本就是我秦家做得太过不厚道,对不住荧儿……” “荧儿是个好孩子。”秦远阖住眼,叹了一声,“放荧儿走吧。” 秦穆尧似乎还想挣扎着再说些什么:“可……” 秦远笑了一声:“穆尧,这事你和江氏做得太离谱了,也是我管教无方,就由着你母亲让你纳妾……就凭这些子事,荧儿就算真的是要休夫,我也无话可说。” “是我们秦家对不起楚家和荧儿……”秦远的话中有些颓然。 素雪端着笔墨进来,将楚荧早就写好的一份和离书放在二人面前的木桌上。楚荧接过笔,一手轻轻挽住衣袖,微微垂头,没有半分犹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缕碎发落在楚荧耳边,却遮不住楚荧天生自成的好颜色。秦穆尧忽然又想起二人青梅竹马年少时,他去边疆临行前,找楚荧同她道别时,楚荧立在窗边的书桌前,低着头临他书信专注的样子。 看见秦穆尧来了,年少的楚荧面颊微微泛着红晕,赶忙收好自己方才临的东西,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穆尧哥哥,一路保重。” 楚荧写好自己的名字,将笔递给秦穆尧。秦穆尧犹豫了片刻,但对上楚荧平静的目光后,还是接过了那支笔,看到那封工工整整用清丽小楷写好的和离书,动作滞了滞,最后在楚荧的名字旁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楚荧写下和离书的字依旧是好看的,只是没了少女时的缱绻。 “毒妇!都怪这个毒妇!都是江氏!是她毁了我儿——”楚荧才走出秦府的前厅,身后便传来秦母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楚荧笑笑,并未理会。 在秦穆尧和江心大婚前,楚荧主动挑了安排婚礼的事,实则是暗中把江心布下的人和她已经准备好的证据,一样一样地收集起来。同时,也慢慢地将自己在秦府的行李打点好。 和离书签好还没过了两个时辰,楚荧的院子里已经是干干净净地被全部打包起来,海棠树下那个秋千也已经拆了。 秦穆尧就静静地站在院外,也没打扰,只是看着楚荧的这方小院。在楚荧嫁进秦家之后,他从没有一次认真地看过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踏足进这里一次,今天却只能看着这个院落再变回楚荧嫁进来以前空无一物的样子。 楚荧去摘挂在院子门口的风铃,看到门口站着的秦穆尧,愣了愣,然后还是主动走到秦穆尧面前,两人生疏地隔了两个身位。 秦穆尧以为楚荧对她有话说。 楚荧淡淡地笑着:“你同伯母给我送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动,全在仓库里放着。你若是得了空记得取出来,也算是我物归原主了。” 这边话才说完,素雪从秦家前院回来,远远地就冲着楚荧喊道:“姑娘!少爷来接姑娘回府了!马车已经停在外边了。” 楚荧心头一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然后冲着秦穆尧福了个身子,转身便回了院子,叫人将打点好的东西全部都搬出去。 暮色渐沉,楚荧的行李在楚鸣的安排下,已是全部被搬上了马车。秦穆尧和秦远二人站在秦家门外来送楚荧,听说秦母气得生了病,正卧床养病,来不了。 见二人出来送她,楚荧有些犹豫,还是走过去。先前素雪给楚荧拆了妇人头,重新挽了少女的发髻,乌润柔软的青丝披在身后。 “伯父,穆尧。”楚荧给两人福了身子告别,“荧儿走了,以后大家各自珍重。” 今日楚荧重回楚府,家里更是热闹非凡,准备了一桌好菜,母亲苏氏、父亲楚浩和兄长楚鸣三人,竟还穿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色衣服,站在楚府外边等着楚荧回来。 楚老夫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一家人一同用了一顿团圆饭,有了楚荧在,气氛比今年楚府过年时候还要更热闹上了几分。 饭后,楚荧陪楚老夫人回院子说话。二人一同给佛祖上了柱香。 楚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早早便是要上床休息,楚荧跪在楚老夫人膝下,代替嬷嬷伺候祖母更衣。 房里灯火静谧,看着自己膝下温顺恭敬的楚荧,楚老夫人突然开口,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孩子,你累吗。” ※※※※※※※※※※※※※※※※※※※※ 今天的更新~ 和离部分就是正式结束啦!撒花(并没有全文完结x) 为了庆祝女儿扬眉吐气地和离,我决定给自己加一杯奶茶【 求求收藏鸭!有什么问题或者想知道的也可以发评论。 今天的我可以拥有收藏吗(可怜柔弱无助) 预收文《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求个收藏ww 血迹 在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她不曾落过泪。在她面对秦穆尧和江心的大婚时,她也不曾落过泪。但是在楚老夫人苍老的手触碰到她的面颊时候,楚荧却哭了。 “好孩子,你辛苦了。”楚老夫人慈爱地抚摸着楚荧柔软的的长发,让楚荧枕在自己的膝头。 重活的三个月,楚荧一直在跑,催促着自己往前跑。只有一刻不停地收集证据,和江心、秦家的人斗智斗勇,她才能让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跪在自己的脚下、给她道歉,她才能全身而退。 这一路又何尝容易。 所幸,她做到了。 直到夜深了,楚荧回到楚府里自己的院落,素雪服侍着楚荧梳洗过,楚荧方才收拾好心情。 楚荧在楚府的院子正是楚府西南角上的院落,临着街道,院子里长着棵高大的槐树,楚荧看着喜欢,从小都住在这里。院子中摆设全都没有换过,还是楚荧离开前的模样,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院落里的花草也都好好地长着,像是每日都有人打理过的样子。 楚荧泡过水,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唯独眼圈还有些泛红。 “郑九和小五都回少爷那边复命了。我去收拾下姑娘带回来的行李,一会儿就回来在外边守着,姑娘有什么事就喊我。”素雪一边给楚荧擦干长发,一边跟楚荧交代,脸上有几分心疼,“姑娘若是乏了就早些休息,眼睛都有些哭红了……” “知道了,快去吧。”楚荧笑着嗔素雪,又说,“天气热了,窗户留着吧。” 正值季夏,唯独夜里时候才能偷得片刻清凉。窗子留着缝隙,楚荧坐在窗边,点了盏小灯,翻着还未看完的话本子。 忽然外边起了阵风,院中的槐树枝叶沙沙作响,楚荧隐约听到自己屋子上方的砖瓦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院外边的街道上有一阵脚步声,似是在外边的街道上徘徊了很久,最后又离开了。 一切又回归先前的平静,像是她听错了一般。 楚荧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此时素雪不在,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外边没了声响,她便壮了胆子,从自己床头的匣中摸出一把匕首,紧紧攥着刀柄,向窗边走去。 父亲是武将,若是自己发出什么响动,定会有人救自己。楚荧这样想着,然后靠近窗边,轻轻撑开窗子,悄悄向外看去。 外边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楚荧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收回目光时,却落在了地上的一滴血迹。 楚荧惊得瞳孔猛地一缩,与此同时,从外边有一把剑架在了楚荧的脖子上。剑刃没触到楚荧的脖颈,但是楚荧还是能感受到刀刃上的寒意。 “安静。”男子压着嗓子,低声道,“若是让旁人发现我在这里,你也跑不掉。” 楚荧轻轻吸了口气,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阁下何人?” 在楚荧出了声后,那人手却是僵了僵,然后缓缓地收了手上的短剑:“楚荧……?” 见那人放下架在脖子上的武器,楚荧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些,试探着去看窗外边站着的人,四目相接: “怎么是你?”二人同时愣了愣,一齐道。 江斜穿着一身利落短衣,腰间挂着柄短剑,手臂上的衣物却是被刺了个口子,玄色的衣服上看不出血迹,却有着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向下滴落。 “这里是楚府,我才应该奇怪承阳候府的世子为什么此时在我的院子里待着吧。”楚荧皱了皱眉。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方才吓到你了。”江斜动左臂的动作有些吃力,却还是给楚荧抱了个拳,回,“今夜路遇刺客,我手上受了伤,本想先随便找个院子暂且躲避片刻,却没想到……” 江斜没接着说,又正色道:“外边的人已经走了,江某无意冒犯,这便马上离开。若是你能装作今夜没有见到过我,江某感激不尽。” 说着,便是转身准备离开。 “……”楚荧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站在窗外的江斜,明明生得一张好看过头的皮囊,因受伤失血面上有些发白,这时候却还是对她做全了礼数,不由地心软了下来,问,“你受伤了?” 江斜愣了愣。 楚荧叹了一声:“你这样出去就不怕再遇上什么人?” “你这是担心我长得好看,晚上出去被人拐了不成?”江斜笑笑,又想作出一副风流样子调侃楚荧,只是面色不太好看,血顺着手臂还在往下滴,显得有些过于不和谐了些。 “小侯爷,省省吧,你不拿折扇的时候当真不像。”楚荧白了江斜一眼。 江斜听了,觉得楚荧说得颇有道理,却发现今日腰间挂的是短剑,只得轻咳了一声,视线悄悄挪开:“今天忘带了……” “罢了,你在这儿等着。”楚荧懒得理他。 正在楚荧在屋子翻找药品的时候,素雪刚从外边回来,听见屋子里的响动,敲了敲房门: “姑娘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楚荧停了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何却觉得自己现在像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有些心虚地道:“没什么……我今天想小酌一番,你帮我去拿些酒来吧。” 素雪只以为楚荧是回了楚府心情好,不疑有他,便转身又出了院子给楚荧拿酒。 支走素雪,楚荧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拿着药酒和纱布,楚荧走到窗边微微探出身子向外看。江斜沿着墙根坐着,正好也抬起头来看她,见她来了,又站起身来。 楚荧用棉布蘸了些药酒递给江斜。 “谢谢。” 楚荧背过身去,靠在墙边,等他自己处理,待他将伤口处理干净,又把纱布递出窗外。江斜的左臂受了剑伤,一只手给自己包扎的动作有些笨拙。 “我来吧。”见他的动作实在不便,楚荧轻声开了口。 江斜有些犹豫:“……怕是会有些不妥。” 楚荧见他现下这副规规矩矩生怕坏了男女大防的样子,反倒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笑着看他:“小侯爷怎的果真不拿扇子的时候,人便这般温和懂礼起来了。江小侯爷,就当我今日帮了你,你欠我一个人情,改日还上便是了。” 说完,还学着江斜平日里那副风流的样子,反调侃道:“小侯爷放心,我绝不说出去此事 ,不会坏了小侯爷的好名节的。” 江斜莞尔,这才把纱布还给楚荧。 楚荧接过纱布,隔着衣物,仔细地给江斜在左臂缠了几圈,又认认真真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江斜看着楚荧给她绑蝴蝶结时候脸上有些过于认真专注的神色,觉得生动,却注意到了楚荧有些红红的眼圈。 滞了滞,江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刚才哭过……?” 楚荧抬眼,刚好对上江斜的眸子。夜晚刚好,月光也温柔,江斜的面色有些苍白,却依旧不减疏朗之色。 楚荧有一瞬间竟忘了该如何接话。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见楚荧没回,江斜以为她不愿说,给她道歉。 “不是……”楚荧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刚欲答些什么。 嗒嗒嗒。 有人敲门。 “荧儿,你睡了吗。”门外传来母亲苏氏的声音,打破了楚荧和江斜间有些微妙的气氛。苏氏自然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院子里静悄悄的,惟见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摇曳。 楚荧赶忙又闭了嘴,慌乱间差点打翻了窗檐放着的药酒瓶子。江斜稳稳地捞住瓶子,又面不改色地把瓶子放回窗边。 楚荧瞪了江斜一眼,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江斜又乖乖地坐回墙根边上,这才放下心来,回身去给苏氏开门。 “母亲。”楚荧去给苏氏开门,迎苏氏进了房间。 苏氏看了眼屋里,有些疑惑:“你桌上怎么放了把匕首。” “……经过这么多事,女儿刚好想修习一些防身之术。”楚荧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赶快把方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匕首有些胡乱地重新塞进匣子里。 苏氏和楚荧在院子的榻边坐下,楚荧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窗边,方才还放在窗檐上的药酒瓶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影子,这才回过头来。母女二人已是许久没有这般夜谈过。 一段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氏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荧儿,先前你回府要提和离的时候,母亲一直不让……”苏氏看着女儿的神色,试探着说,面上还带着愧疚,“我知道那时你委屈、怨我。” 楚荧有些意外母亲如今这般小心的神色,心有不忍,回:“母亲不必多想,我是母亲的女儿,知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又怎么会怪母亲。” 苏氏垂着头:“那时母亲不知道你在秦家受了这么多苦……你哥全都跟我说了。是我太念旧了,总以为你公公婆婆会好好待你、你和穆尧不过是小打小闹……那时母亲没支持你,害你难过了。” “母亲,都过去了。”楚荧笑着说。 “是啊,都过去了。”苏氏用帕子拭了拭泪,又对上楚荧的目光,“回来就好。” 楚荧握住苏氏的手。 苏氏又问:“荧儿,母亲知道你才回来,时间还有些早,不知当不当问……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楚荧想了想:“我如今和离回家,却觉得不能就这样日日赋闲在家。女儿想着,若是得了空,女儿想管个家中的铺子,也算是给自己找些事做……不知母亲可同意?” “同意,自然是同意的,家中的这些产业日后本就是留给你们的,你父亲和你哥肯定也都支持你。”苏氏点头应下,顿了顿,却说,“荧儿啊,母亲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那是?” “女儿可有想过再嫁?”苏氏看着楚荧的眼睛。 楚荧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母亲,女儿才刚回府,一时半会儿还未考虑过这些事情。再说,女儿如今是和离之身,要想再找个称心如意、愿意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又谈何容易,不如作罢。” “或许你觉得我迂腐,母亲知道你就算不再嫁人,你聪明伶俐,定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母亲却怕,将来没个人在你身边照顾你。”苏氏眼神黯了黯。 “母亲说笑什么呢。”楚荧握紧苏氏的手,却分明感受得到,母亲的手也不再是小时候触到的那般柔软光滑。 “还早着呢,别担心我们。”苏氏怕楚荧担心,又赶忙冲着楚荧笑了笑,“荧儿,不管你将来怎样都好,父亲母亲、你哥,还有祖母,都希望看你过得幸福,这便够了。” ※※※※※※※※※※※※※※※※※※※※ 新的一周新的更新来啦~(我发现我每次更新都好肥哦今天又是3500+的一章) 庆祝和离部分结束男主正式上线,来给各位小天使发红包qwq 在【11月24日中午12点】之前于【本章】评论的前10个小天使每人发20晋江币的红包~ (虽然我觉得可能凑不够人数x) 写手不是全职,学校比较忙,每周都是四更起步的!争取更3休1~根据榜单和收藏(和自己的手速)随时掉落更新鸭! 555今天求个收藏鸭(柔弱)qaq 像梦 送走苏氏,素雪这又进来,把取来的果酒和小盏放下。经过一晚上这么人来人往几个来回,楚荧感觉自己现在被吓得不轻,颇有些心力交瘁。 “素雪,你今日早些去睡吧,这才回府第一日,我们都好好休息。”楚荧看着素雪,面上的笑有些僵硬,“今夜就不用守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想了想,又找了个借口,义正辞严地说:“只有我们二人都休息好了,才能好好面对今后的新生活。” 素雪想了想,觉得自家姑娘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再三嘱咐过楚荧,这才出了楚荧的小院子,回了一边下人的厢房。 楚荧暗暗鼓着脸瞪了一眼窗子的方向。 待素雪出去许久,楚荧终于松了口气,抱着素雪先前送进来的果酒推门出了房间,往后边窗子的一侧走去,看到了在自己屋子后边窗子下,靠着墙沿坐着的江斜。为了不被苏氏和素雪看到,方才放在窗边的药酒,被江斜拿下来放在了身边。 江斜有些抱歉地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楚荧小声地嘟囔:“方才……你都听到了?” “为了帮我,难为你应付了这么久,辛苦了。”江斜不置可否,话里却没提。 楚荧睨了江斜一眼,叹道:“既然如此,你欠我的人情,现在便还上吧。” “什么?”江斜愣了愣。 “我想上去。”楚荧看向屋子后边一直通向屋顶的木梯,又轻轻扬了扬自己手中放着酒壶的托盘,“你先上去,我再把这个给你递上去。” 江斜虽是左臂上受了伤,但习过武的人动作却依旧轻快,不过一息便爬上了房顶,然后接过了楚荧踮着脚尖用力向上举过去的酒壶和酒盏。 “辛苦。”楚荧这才开始试探着摸着木梯向上爬去。 江斜坐在屋顶上,如今才知道楚荧为什么要说这是“还人情”了。一炷香的时间都要过去了,楚荧还爬在木梯不上不下的地方,颤颤巍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若是再让她带个酒壶,怕是此时已经还没迈出上房顶的第一步。 “我拉你上来?”江斜问。 “你能行吗?”楚荧看着江斜皱眉。 在楚荧无比怀疑的目光中,江斜感觉有些莫名的不适,只能默默地伸出右手,隔着楚荧的衣袖拉住楚荧的手腕,让她借着劲儿爬了上来。 江斜主动放开楚荧的手腕,然后就像小孩子邀功请赏一般,眯着眼睛对楚荧笑着说:“拉你上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抽回自己的手腕,楚荧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白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幼稚。” 两个人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个身位。楚荧给自己倒了满满地一盏果酒,月光之下有着淡淡的波光。 楚荧喝了一口果酒,甘甜中带着酸味,酸得楚荧蹙了蹙眉,五官都快要挤在了一块。 “你要喝吗。”看着身边只是无声坐着的江斜,楚荧提起放在二人中间的酒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又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好酒,想来小侯爷是看不上的。” 江斜看了楚荧一眼,在楚荧快要放下的时候,伸手接了酒壶过来,饮了一口。酸甜的口感不像是他平日喝的辛醇滋味,却别有一番柔软香醇的感觉。 看着江斜也被酸得轻轻“嘶”了一声,楚荧轻轻弯着唇笑,又低头去抿自己手中捧着的酒盏中的酒。谁也没说话,任晚风又吹开淡淡的酒香。 过了半晌,这回反而是楚荧先开口打破的沉默。 “你这伤……”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好奇地开了口,“你不是承阳候府的世子,怎么会有人对你动手。” 江斜的指节垫在唇边,轻笑了一声。楚荧侧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他。 “你真的要问吗。”江斜没看楚荧,又饮了一口酒,只是看着前边,脸上依旧是收敛得很好的笑,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疏,“你若是知道了,那我们就是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了。” 楚荧没吭声,也没追问,只是静静看着身边说不上熟悉还有些陌生的江斜。上一世,楚荧对江斜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在闺阁时候听到的传闻,或是她缠绵病榻时候素雪给她讲的京中发生的事,只是偶尔会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名字。他在京城里向来带着纨绔不化、一掷千金、做事荒唐的名头。但她看过的江斜,有过风流倜傥,更多的,却是温和知礼的一面。 他会亲手煮一壶好茶,会读书,会挂念自己的母亲,也从江心手中保过她,和女子行走时候会主动错开位置,会察言观色怕她多心误会他的话,甚至她以为陪着他去赌场的几个少年,也是他身边培养的得力暗卫。她也不知道江斜究竟是怎么样一位人物,又或者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罢了,那我就不问。”楚荧回过头,小口小口的啜着果酒,“万一被你牵连上了。” 两个太会察言观色猜人心情的人坐在一起,反而话却少得可怜。不知道是刻意地为彼此保持安全距离,还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楚荧,你将来想活成什么样子。”江斜陪她喝了一口,然后换了个话题。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楚荧这话答的倒是当真没有敷衍,“既然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我也没有想过再嫁,约莫着以后就管个铺子,有个差事做便行了。” 顿了顿,楚荧突然问:“小侯爷呢?” “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江斜笑笑,答,“说不定钱还没花完,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那倒真是让人求之不得。”楚荧僵硬地附和,喝过酒的脸上又有些微微红起来,“如果着实花不完,也可以找人替你分担一下不是。” 江斜看着身边捧着酒盏的楚荧,想了想:“这么说来,可能还真有。” 楚荧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晶亮亮起来,转过头来盯着江斜:“还有这等好事?” 江斜不由地失笑,在楚荧有些过于期待地目光中点了点头:“之前你建议我在京郊修的那几处宅子,我想着拿出几套开客馆,若是真的收了钱,第一笔我便分给你一半,就当是感谢费了,如何。” “不错,如此甚好。”楚荧点头如捣蒜,身上飘着淡淡的酒香,红着一张小脸,“记得立字据,不许反悔。” 看着楚荧不过才喝了一盏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江斜更觉得可爱,开口调侃道:“你可是在秦家穷怕了?如今怎么颇有几分见钱眼开的样子。” 楚荧屈起腿,垫着胳膊爬在膝盖上,露出一张好看的面孔,轻轻哼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经回来了。” “嗯,我等着喊你楚老板一话也还作数。”江斜莞尔。 楚荧的头已经有些懵懵的,却还是点点头,冲着江斜展颜一笑,话中却带着几分晕乎乎的稚气:“江老板也是,若是还有什么来钱的好门路,别忘了带我一个。” 少女那张芙蓉面上好看的笑容太过动人,晃得江斜怔了怔,然后又赶忙移开了视线,提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甘酸的滋味在口中酝酿开,江斜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这果酒有些上头,直到有夜风拂面,才吹散脸上的热意。 楚荧叫他的称呼从小侯爷又变成了江老板,江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过了半晌,江斜才开了口,脸却别在另一侧:“你还是莫要叫我老板了,听着奇怪,不若就直接喊我名字。” 许久却没人回话。 江斜慢慢转过头去,才看见右侧坐着的楚荧,伏在自己的膝上,就这么酣然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知是不是因为才喝了果子酒的缘故,身上带着淡淡的果香。 待楚荧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阳光落在脸上有些晃眼。 素雪过来服侍楚荧起床:“姑娘怎么未换寝衣便歇下了。” 楚荧看着熟悉的床榻,不由地愣了愣,爬起身来,身上的衣物同昨晚无异。酒壶和酒盏安然放在桌上,药酒瓶子被好好地摆在了博古架上。 “姑娘?”素雪见楚荧似是在找什么。 “无事……只是做了些梦。”楚荧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又走到窗边,撑开窗子悄悄向外边看了一眼,连昨夜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楚荧无端地低落,重新瘫坐回床边,手撑着榻,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声道:“才到手的钱……就没了。” 正当楚荧有些消沉的时候,手却无意间触到了枕下,不知什么时候竟放了页纸。楚荧赶忙拿起那面纸,上面分分明明,立着昨晚江斜给楚荧保证过的分银子的字据,下边又签了江斜的名字。 江斜的字沉稳中带着大气,极为赏心悦目,字据一气呵成,清清楚楚写了客馆第一月的收入分与她一半,楚荧越看越满意,面上又情不自禁地绽出笑意来。 又付了张小笺,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今日之恩,来日相报。 昨晚那场近乎离奇的相遇,不是幻觉,昨晚的晚风和酒香,也不是她的梦,最重要的是,昨晚老板说的银子,是真的。 ※※※※※※※※※※※※※※※※※※※※ 楚荧:钱?还有这等好事?摩多摩多! 今天的更新~半甜不甜的第一次单独聊天? 明天周三照常休息,整理一下之后内容的大纲顺便调整一下状态,大家不要等啦。 求收藏鸭5555555 珍重 那晚之后,楚荧便再也没有见过江斜。她和秦穆尧和离的消息,却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而江心那头反而是消停了下来、没了什么消息。 楚荧在家中还没过了几天舒服日子,楚府来了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大清早的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来请了楚荧。 客人是位姑娘,名唤林谣,是楚老夫人南方母家妹妹的孙女儿。算起来比楚荧小上一岁,转眼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家中见林谣生得一副好容颜,一看便是能高嫁的相貌,林谣祖母昨年便给楚老妇人写信,托楚老妇人在京中给林谣说一门亲事。 上一世,楚老夫人身子不好,这个时候已是病入膏肓,哪还有时间给旁人张罗婚事,自然是没有林谣这号人物的。 母家的人早早就写了信来,楚老夫人也不好推脱,就让林谣住进了楚府。林谣和同行的嬷嬷一路辛劳,来的日子刚好是七夕日。 说来楚荧小时是见过林谣的,不过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那时楚老夫人母家的亲人来京中看望,林谣也在其中,小住了一个余月。楚荧对林谣的记忆不多,只记得那时的林谣小小就生得粉雕玉琢的模样,只是看着有些内敛,同她话不多。 唯一称得上印象有些深刻的,便是那时林谣不知怎的一个人偷跑出去玩时候落了池,还是个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呼救,众人这才找到了失踪不见的林谣。林谣被众人救上来的时候,足足病了十日,自那之后便是怕起了水。 “楚表姐,好久不见了。”林谣一一向众人行礼问过好,嗓音绵绵软软。 如今再见林谣,丝毫不见当年浑身湿透的狼狈瑟缩模样,身形窈窕,眉目间带着江南烟雨般的婉约,如菟丝花一般柔若无骨的样子看着便是让人心生怜爱。连楚荧都不得不承认,林谣的身家虽是差了些,但这般模样和身段,又同楚家算得上是沾亲带故,在京中择个前途有望的年轻官员,那便是再登对不过了。 “这么多年没见,表妹出落得愈发标志了。”楚荧笑着回上话。 楚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祖母让我帮你说一门好亲事,谣姐儿这般好看,定能寻个合适的夫家。” 林谣面颊微红,赶忙低下了头,娇声回道:“全凭姨姥姥给阿谣做主。” “荧儿,今日是七夕,晚上应该是有夜集,先让谣姐儿休息会儿,晚上由你先带着谣姐儿去夜集看看。”楚老夫人又对楚荧说。 楚荧这可算明白楚老夫人非要叫她来见这位林表妹的原因了,原来是有活儿派给她。 一家女眷陪着林谣用过饭,待日头渐渐下去了,楚荧和素雪在客房外边候着,不过片刻,林谣便带着嬷嬷一同出来了。 “让表姐久等了。”远远地就听见林谣的声音。 楚荧抬头看了一眼林谣,不过参加一个夜集看看京城,林谣换了身裁剪精美的鹅黄色苏绣百褶裙,戴了一副亮闪闪的纯银头面,又重新细细上过妆容,好不认真。 二人走在傍晚的京城,虽是夏季,随着日头渐落,已是没了蒸腾的暑气。今日是七夕,京中又设了夜集,人流如织,倒也是热闹得很,年轻男女有结对而行的,也有同闺阁好友一同上街游玩的,楚荧同林谣这样两位貌美的小姐倒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得了楚老夫人的安排,楚荧对林谣也是用心,陪在身边游玩,又给她求了象征好姻缘的红线系在腕上。二人正走着,便看见前面一处被人层层围绕着的场地,过去一看,竟是一处比试。 七夕向来是有穿针乞巧的习俗的,而京城中每年七夕夜,宫中的尚衣局都会在民间,为尚未婚配的女子举办一场比试,以五彩丝线来穿针,以最快速度绣出喜鹊纹样的人便能拔得头筹,选为今年乞巧夜的“织女”,获得一支鹊形的金丝珍珠簪子。 一来,便是鼓励女子们修习女红之术,二来,便是给京中的年轻男女提供个相看的机会。 “表姐,我们去参加这个可好?”林谣摇了摇楚荧的手臂。 曾经的京中第一美人儿出现在这比试的赛场,身边又跟了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娇美女子,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打量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中,林谣在名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看向楚荧,出声亲昵地问道:“姐姐可要一起?” 楚荧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向来手巧,若是参加了定能取得优胜,想来定能吸引不少男子青睐呢。”林谣笑着说。 顿了顿,林谣又吸了口气,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赶忙捂着唇,娇声道:“诶呀,妹妹忘记姐姐才和离了,哪有心思管男子青睐呢……” 楚荧挑了挑眉,没接话。 “是妹妹一时失言了,忘记姐姐是和离之身,姐姐不会怪妹妹吧。”林谣楚楚可怜地看着楚荧,红着眼圈轻轻地眨了眨眼,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附近所有人听见。 自己的表妹看着娇滴滴的,捂着唇讲话的声音倒是一点儿也不小,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偏偏非要在众人面前提这茬。明明是一番道歉的话,却被林谣说得十足得委屈,像是楚荧欺负了她一般。 楚荧重活一次,说来是要比她多活上三年有余的,哪能看不出小姑娘心里那点绕绕弯弯。 “自然是不会怪表妹的。不如说表妹如此挂念我的婚事,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楚荧看了一眼林谣,也不生气,反倒是淡淡地笑,“表妹不如好好操心自己的婚事、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千万将来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也和离了,那便不好了。” 见楚荧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林谣愣了愣,赶忙虚虚地说:“……姐姐不介意就好。”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比试也开始了,女子们捧着手中的彩线,对着月光,穿针引线。今日参加比试的共有二十名女子,皆是京城里做女红有些名头的小姐,而林谣一个从外乡而来、生得又极其美丽的生面孔反倒显得有些显眼了。 楚荧和素雪二人站在一边的柳树下,吃着七夕的巧果,百无聊赖地候着。 “姑娘,依我看,这林谣就是故意的。”素雪抱着巧果的纸包,瞥了一眼林谣,小声对楚荧说,“哪有刻意在外边提姑娘和离的事儿的,还提了两次。” 楚荧不置可否,只是有些不解:“她图什么?” “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姐比她好看。”素雪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巧果。 楚荧也不再看林谣,笑着摇了摇头,取了个巧果,小口小口地咬。 “楚老板。” 晚风浮动,忽然不远处就传来男子含笑的声音,楚荧抬头看见江斜的脸,感觉自己差点有被噎到,又赶忙低头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江斜走到一旁,看楚荧这幅拘束的样子,道:“可还有多余的巧果?今日氛围好,看见旁的人都有,我也有些馋了。” “你自己买不起不成。”楚荧看着江斜,有些无奈地道,又转向素雪,“给小侯爷拿一个。” 江斜刚要把巧果的银子拿给她,楚荧看着江斜手中那块不小的碎银,扬了扬嘴角:“江老板大气,不过两个铜板的东西,就当我请了。” “好,那别客气,一起吃。”江斜接过油纸包着的巧果,对楚荧说。 素雪在一旁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互相以老板相称、但又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的二人,只觉得诡异,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和这位小侯爷莫名其妙的还挺熟络——她日日跟在自家姑娘身边,却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楚荧看着果真一点都没有再客气一下的江斜不由地失笑,也不再拘束起来,又拿巧果一起吃了起来。 江斜今日一身石青色的长衣,戴着一顶玉冠,腰间却没系着那把往日见惯了的折扇,若是忽略手中那个油纸包着的巧果,宛若谪仙般清俊。楚荧也暗自感慨,真是赏心悦目,也不知这般男子会是京城多少女儿倾心的对象。 “小侯爷今日也陪着哪家姑娘出来过七夕?”楚荧笑眯眯地开口问。 江斜摇了摇头:“非也,过七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人多凑个热闹罢了。” 不过多久,那比试的结果便出来了,林谣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竟是超过了京城的众女,拔得头筹。 “让我们恭喜这位姑娘成为今年的‘织女’,早日找到心仪之人。”尚衣局的姑姑捧着那支金丝喜鹊簪子走过来,又问。“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楚将军府,林谣。”林谣的面庞微红,缓缓地报出了自己的名讳,“小女乃江南人士,是荧表姐的表妹。” 林谣一张清秀的小脸和芊芊柳腰,嗓音绵软撩人,又是楚府的人,很快便博得众人的瞩目。 江斜挑了挑眉:“你家还有这号人物?” “算是有些关系。”看着上边大言不惭的林谣,楚荧也是皱了皱眉,“托我祖母说亲的。” 到现在,楚荧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林谣不过便是想踩着楚荧的名头,再借个楚府的名号,顺顺利利把自己的身价抬高罢了。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江斜没接话,只是把视线收回来,看见那便巡逻京城的禁军队过来了,这才有些懒洋洋地说:“热闹也凑够了,巧果也吃过了,我先走了。” 楚荧回过头来,想了想,问:“今天怎么没带你的折扇?” 江斜愣了愣,看向自己腰间,今日出来得匆忙,果真没带那柄折扇。 “注意安全。”楚荧也没再问,只是想起来上次见他的光景,善意地提醒,“老板可要珍重好自己,我还靠着您带我致富。” 林谣从投过视线来,远远看见柳树下,一身水蓝衣裙的楚荧身边,站着位身着石青色长衫、身形颀长宛如谪仙般的男子,目光不由地滞了滞。 江斜看着楚荧,没说话,半晌后才开口:“楚荧,该注意安全的是你。” “小心太子。” 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没了人影。 ※※※※※※※※※※※※※※※※※※※※ 我赶上更新了(超大声)!!!!!!!!!!!!!!!! 才写完一分钟,生死时速5555555 稍后捉虫。 聚齐 楚荧到最后也没有明白为什么江斜让她小心太子。但是今日一家人用早饭的时候却听了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王家的次子没了。就在昨晚七夕夜的时候,在赌场被人打死了。王家是皇后的母家,而皇后的父亲更是如今圣上身边的大学士。 听说是之前这次子仗着家中势力,在外尽做些十恶不赦的事儿,如今被一伙儿人寻了仇。来寻仇的一伙儿人气势汹汹,全都遮掩了面容,事发之后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被抓到。 用过早饭,林谣又和楚荧一起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林谣今日穿着一身素淡的青色衣衫,亲自服侍着楚老夫人更衣,又陪着一起礼了佛事。林谣在楚老夫人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给楚老夫人讲些江南母家的趣事,巧言哄得楚老夫人开心,连连发笑。 楚老夫人多年未回母家,母家那头来了人,自然看重林谣。楚荧见楚老夫人高兴,也没拂楚老夫人的面子,没说林谣表现出来的那些还有些稚嫩的小心思。 “荧儿,今天你陪着谣姐儿去上街添两件新衣,明儿个你们年轻人参加花会,也别让我们谣姐儿落了别家小姐风头。”楚老夫人一边拍着林谣细嫩的小手,一边儿吩咐楚荧。 “姨姥姥……阿谣昨晚一时忘记荧表姐和离之事,在表姐面前失了言……”林谣看着楚老夫人,话音有些委屈,“也不知荧表姐会不会怪我……” 楚荧瞥了一眼林谣,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林谣倒是先在楚老夫人面前开始装乖了。 “怎么会呢。”楚老夫人慈祥地看着林谣,“你荧表姐的性子最是和善,定是不会怪你的。” 楚荧也是笑了笑,接上:“那是自然,表妹求缘心切,表姐都是看在眼里的。” 从楚老夫人的房里出来,二人约好在楚府门前见,不一会儿就看见林谣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一身水蓝色的曳地长裙,系了一条白玉色的腰带勾勒出自己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又戴了副纯金打成的头面。 美虽美矣,却显得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 林谣看着那边随意站着的楚荧,不过一身烟粉色的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少女发髻,淡妆一番,颇有几分美颜自成之意。林谣的眼神黯了黯,又很快变回之前的笑意,走到楚荧身边。 楚荧依着楚老夫人的意思,要给林谣添几套京城正流行的珠玉首饰和胭脂水粉。林谣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却也没拒绝,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专挑些贵的看过,然后娇滴滴地看向楚荧,楚荧便跟在后面付钱。 二人从香雪楼出来,日头还大着,二人便去了对面的茶楼,喝杯茶暂且休息片刻。 楚荧才刚坐下,却是看到几位许久没有见过的故人。秦穆尧在京中的指挥使司担着职位,在城里遇见,楚荧倒也不意外,反倒是秦穆尧怔了怔,然后二人生疏又客气了互相行了个礼。 秦穆尧今日穿着一身干练的墨绿色官服,眉眼依旧俊逸,看着却比以前更稳重了几分。 “荧表姐,这位是?”二人都还没开口,林谣颇有些亲昵地挽住楚荧的手臂,看着秦穆尧,娇滴滴地开了口。 “嫂子,好久不见。”沈长青在一边笑嘻嘻地开了口。 魏子初暗暗倒吸了口气,狠狠踩了沈长青一脚,赶忙抱拳,压过沈长青的声音,道:“楚小姐。” “好久不见。”楚荧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微微行了礼,“又见面了。” “原来是荧表姐的……”不知什么时候,林谣悄悄地松开楚荧的手臂,又和楚荧保持了一些距离,只是有些惊异地看着秦穆尧,道,“是我方才失礼了,小女名为林谣,是荧表姐的表妹……” 林谣一句话还没说完,秦穆尧便挑了挑眉,视线一直落在楚荧身上,连看都没看林谣一眼,冷声道:“没人问你。” “害,看我这什么眼神儿,光顾着和嫂……楚小姐说话,若是这位姑娘不开口,我都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个姑娘。”沈长青这才看到旁边娇娇弱弱的林谣,试图解围道。 魏子初又踩了沈长青一脚,干笑着又冲着林谣抱了个拳:“原来是楚小姐的表妹,难怪先前看着有些面生。” 林谣微微低下头,用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视线又有意无意地投向秦穆尧,柔声道:“阿谣乃是江南人士,也是才来京城。” 楚荧看了一眼林谣,又看了一眼沈长青,想了想,笑着轻声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此次来京,是我祖母想给她介绍门亲事。” ——接下来就看沈长青这张嘴可以如何发挥了。 “原来如此。”沈长青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地又看向一直盯着秦穆尧的林谣,“姑娘,我从刚才就有些奇怪了,你一直盯着穆尧看做什么呀,莫非是你看上穆尧了?” 林谣哪能想到沈长青就这么直接点出来了,一双大眼睛里泛起来一层水雾,赶忙道:“我没有!我……我不过就是看着表姐和这位公子认识罢了……你莫要毁我女儿家的清白!” “姑娘别误解,我没这个意思。”沈长青挣脱开魏子初一直拽他衣角的手,又放心地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你看我们穆尧哥,前有楚小姐这样名动京城的,现在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淮恩郡主,虽然他眼神可能不大好,但是姑娘这样的……断然还是有些不太够看的。穆尧长得确实五官端正,我这不也是担心姑娘浪费感情、这才好意提醒一下吗。” 魏子初、秦穆尧和林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有楚荧,为了憋住笑,低着头喝着茶。沈长青有些不明情况地看着周围脸色都不太好的三个人,挠挠头,只能陪着楚荧一起喝了口茶。 “这不是秦副指挥使和楚家姑娘吗。” 正当一群人有些沉默的时候,确实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楚荧转过头看,然后众人一同起身行礼。 “太子殿下。” “免了免了。”太子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我也是刚好路过,没想到大家都在,可介意我在这儿一起喝杯茶。” 太子萧端发问,自然是没人敢介意的,便也坐到了楚荧不远的位子上。 楚荧微微蹙眉,脑子里却回想起昨日江斜对她的一番提醒——小心太子。 在楚荧印象里,她同太子见过的次数并不多,每每也都是在宫宴上,甚至没有说过话。唯有上一回,她在太后寿宴上献舞的时候,萧端曾评价过一句,不过是一句赞美,她那时也没放在心上。 “这位姑娘似是以前没见过。”同秦穆尧不同,太子同众人寒暄过一番之后,倒是看到了一同坐着的林谣,笑着开口问道。 林谣心头一喜,赶忙用软软的嗓音回:“小女名唤林谣。”又想起太子方才先喊了楚荧的名字,又补充道,“是荧表姐的表妹。” 萧端抿了口茶:“听口音不像京城人。” “阿谣是江南出身。”林谣见太子主动跟自己搭话,悄悄抬起眼来看面前的太子,生得也是剑眉星目,一张薄唇笑起来极为风流。 “江南如今流行戴黄金首饰?”萧端看了一眼林谣身上金灿灿的首饰,开口问。 林谣愣了愣:“阿谣还以为京城里时兴戴黄金……” “那不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吗”沈长青插了句话,迅速地被魏子初踩了一脚,只得悻悻地又闭上嘴。 “表姐怎么都不同我说……”林谣话中有些委屈地道。 “所以这不今日陪着你添了新头面吗。”楚荧没看林谣,只是喝了口茶,“表妹放心,楚府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萧端话题一转:“楚小姐前些日子和离的事儿倒是京城里的人都听说了,怎的今日……”说完,又看向一边坐着的秦穆尧。 秦穆尧看了一眼萧端,眼神有些沉,却还是如实说:“碰巧遇到。” “这样。”萧端有些意味不明地点头。 “巧了,那不如再加我一个。”太子刚说完,身后传来了江斜的声音。 楚荧愣了愣,看见江斜正好从二楼下来,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笑。今日这茶楼倒是有几分热闹了,太子、承阳侯府世子、副指挥使都聚齐了,三个人在一起,颇有几分蓬荜生辉之意。 在江斜出现之后,楚荧身边的林谣眼睛都快看直了,这人可不就是昨天站在楚荧身边那位长得宛若谪仙一般的男子? “江斜?”萧端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今日江世子没去赌钱,反倒是跑来茶楼凑这个热闹了。” 江斜当真是完全没有客气,径直在楚荧和萧端中间寻了个地儿坐下,将两个人隔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偶尔也还是要修身养性一番不是——再说了,赌坊里刚出了那门子事儿,我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万一也被打了就不好了。” 说完,在萧端有些阴郁的目光中,颇有几分可怜地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太子殿下也请节哀,从前还常在花楼里见到太子殿下和王公子一起玩乐呢,怎么这人说没就没了呢……衙门那边可有消息了?” “还没。”萧端沉着嗓子道。 “那殿下可要认真查查了,这事儿若是不查清楚,我连赌钱都不安生。”江斜泯了口热茶,摇了摇头,又对身边的楚荧说,“你们也早些回家,如今那帮匪徒还没抓到,万一又生了事端,把你们牵连进去,那便不好了。” 楚荧还没说话,身边的林谣反倒是先开了口:“先前不知此事,如今听了,心中也觉得有些害怕,这便准备回府了。”说完,又有些娇羞地道,“阿谣多谢这位公子好意了。” ※※※※※※※※※※※※※※※※※※※※ 沈长青:为什么每次我一开口说话他们就都不理我了? 今天的更新—— 求个收藏! 凑够10w字了!周日前在这章评论的前十个小天使每人塞个红包(小声)w 最近身体不太好明天更新可能会晚点,如果周六没更新的话周日会补上。 投资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便先告辞了。”楚荧看着一边的林谣,到底没驳她面子。 见楚荧先起了身,这伙儿各怀心思一起喝茶的人也没必要继续坐着聊下去,也分别各自起身,也准备离开。 一行人这才刚走到茶馆门口,还未来得及道别,林谣身子一个没站稳,看着就要摔倒,直直地向前面江斜的方向跌去。 “呀!” 只听见一声娇呼,江斜也没回头,却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身子,林谣错愕间,扑到了秦穆尧的手臂上,这才站稳了身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谣红着眼圈,小声地向众人解释着。 “这地不是平的吗。”沈长青看了看颇有几分梨花带雨样子的林谣,又看了看平坦的地面,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见众人没人接他的话,自觉得有些尴尬,这才又自圆其说一般地干笑了两声,道“姑娘若是腿脚不便,记得早些找个大夫看看,配副双拐才好行走,这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没有人会笑话姑娘的。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还真认识个大夫……” 沈长青话还没说完,又被魏子初狠狠踩了一脚,悻悻地闭上了嘴。 “姑娘没事吧。”萧端先开了口。 林谣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回道:“谢太子殿下关怀,只不过,阿谣似是脚扭伤了……怕是没法走回家了。” 说着,便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又一个踉跄,楚荧伸手扶住林谣摇摇欲坠的身子,淡淡地回道:“罢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府给你叫马车。” “若是把阿谣一个人留在这里,阿谣这人生地不熟的……”说着,又楚楚可怜地望向在场的几位男子,“公子们谁可愿用马车捎阿谣一程。” 在场的人皆是沉默着没有回话,林谣只觉得心中屈辱,在她待着的小县城里,只要她这么娇滴滴地示个弱,哪个男子不是上赶着来为她办事讨好她?可她偏偏又觉得那些男人配不上她。来了京城里,她本以为借着自己的好相貌,再跟男子们撒个娇,那些男子必定招架不住,她便能顺顺利利地攀上个高枝儿,谁能想到她来了不过两天,便吃了好几次憋。 林谣眨着一双泛着水雾的大眼睛看向秦穆尧。 秦穆尧连着被这林谣烦了两次,看看旁边落落大方的楚荧,又看见这位颇有些小家子气的林谣,冷冷地回:“我向来都只骑马。” 林谣又红着眼圈看向江斜。 江斜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向别处:“阿谣是谁,我只认识阿荧。” 楚荧嘴角抽了抽,白了江斜一眼。 林谣只得把求助的目光再望向萧端。 萧端面上僵了僵,又看了一眼楚荧,这才有些干巴巴地说:“既然是楚家姑娘的表妹,那自然是要帮的……” 林谣在听了这话之后,面色不知为何变得不太好看,过了很久才虚浮地笑了笑,跟萧端道了谢,被萧端的下人带着出了茶馆。 “楚小姐的表妹生得有几分姿色,但同楚小姐比起来,倒是差了不少。”见林谣走了,萧端这才摇了摇头,眼神落在楚荧身上,笑道,“只不过这表妹心思太多……我却不知楚小姐如何作想?” 楚荧参不透萧端话中意思,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道:“让太子殿下谬赞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民女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罢了,担不起殿下如此评价。” —————— 才过完七夕,恰逢南清园合欢花开了,今年的赏花会便设在了南清园。虽说是个赏花会,但却实则意在让京中有头有脸门户家中的小姐公子们做个相看。 以前楚荧同秦穆尧订婚早,自然是没来过这些场合的,今日虽说主要是陪着林谣来,却也得了不少楚老夫人和母亲苏氏的耳提面命——毕竟她现在也是个没有夫家的女子了。 二人才从楚府的马车下来,就看见一辆好不张扬的马车也停在了跟前,不用想,也能知道这般夸张的马车,定是江斜的。 江斜下了车,掸了掸身上烟灰色的长衫,冲着楚荧笑:“阿荧。” “江公子。”林谣行了个礼。 楚荧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江斜对着二人点头,又笑着对楚荧说,“家母催得紧,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是喜欢……”楚荧想了想之前那些传江斜好龙阳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看着楚荧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斜有点懵。 南清园的合欢花才开,绿色的指头上压着粉红色的花穗,园子里经过一番布置,四处都挂着象征着结缘的红线,男男女女穿着鲜艳的衣裳,倒也是赏心悦目。 林谣今日穿了一身烟粉色的织锦罗裙,叫楚老夫人身边的侍女挽了个娇俏的少女发髻,戴了副昨日新买的头面,又插上了那日在乞巧时候得的珍珠金丝喜鹊簪子,看着便如同京中养出来的小姐一样。 林谣生得不错,又跟在当年京城第一美人儿的身边,这才进了院子不过一会儿,就得了不少年轻男子的注意,再加上姑娘们也对今年新得了“织女”名头的姑娘有所耳闻,林谣头上戴着那支乞巧时候得的那根喜鹊簪子,大家便也对楚荧身边姑娘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今年的赏花会是兵部尚书家少夫人办的,而兵部尚书和太子母家王家关系甚好,在皇上面前也颇有几分面子,故而今日名门贵族乃至皇家的皇子的人都是来了不少。 赏花会还未开始,便是一些年轻人的游乐助兴活动。而楚荧这头最近的,便是投壶了。 江斜作为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自然是被一众青年推去一起玩了。江斜这人生得过于好看了些,家中又是富贵,在京城里的女子间也是有着不小的人气——若是能今日压了江斜一头,说不定便能被姑娘们高看一眼也说不准呢。 这投壶是五人一组进行比试,到了江斜这儿,组里的人倒是有了些看头——除去江斜,一位是今年才被举荐入朝为官、便一路连升了三品官位的周茂,一位是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兵部侍郎的孙睿,还有一位,是京城里也算有些名头的风流公子哥,王家的庶子,王诚。 因着这组玩投壶的人都太过显眼了些,周围已是渐渐聚起了不少人,甚至有些年纪小姑娘们的都已经开始押注了,这时候却发现这组还少了个人。 “倒是好生热闹。”一旁传来了太子萧端的声音。 众人赶忙行过礼。 萧端只是笑着走到楚荧和林谣的身边,开口说:“楚小姐,林姑娘,又见面了。” 楚荧还未开口,一旁的江斜便笑着插了话进来:“这赏花会不是给人用来相看的么,怎的太子殿下府中已有了太子妃,还来参与这些年轻人的活动。” 萧端没答,面上神色不变,只是话语中有些冰冷:“这是投壶?不若我也来参与一番。” “自然是欢迎之至。”江斜笑眯眯地接上话。 凑齐了五个人,这投壶的比试也就要开始了,规则也简单,每人投八只箭矢,中的最多的便是赢家。 已经有玩心大的人拿着一捧银叶子挨个儿过来问了,“一两银子一片银叶子,楚小姐和这位姑娘怎么押?” 楚荧悄悄看过旁人押的注,大约也能猜得到一些情况了—— 那位周茂原先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自然是甚少玩这些的,身后押注的碗里自然没什么人放银叶子。 兵部侍郎孙睿,年轻有为,长得又端正,也是京城里一众少女倾心的对象,身后放了十数片银叶子。 王家的庶子,王诚,琴棋书画读书武艺,无一精通,唯一还能拿出来说道的,大概就是靠着家中势力钱财,惹了一身风流债,身后押注的碗里放了几片银叶子。 太子,生得也算俊逸,文武皆通,在年轻人里也颇是玩得开,投壶玩得不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加上其身份不俗,虽说家中已有正妃,但是到底还有个侧妃的位子空着,身后的碗里放着的银叶子都快要溢出碗沿了。 再看看江斜,碗中竟然只有零星的三五片银叶子——楚荧倒也能想明白,毕竟若是光看脸,倒是个赏心悦目的,但到底却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江斜除了纨绔子弟,剩下的名头大约便是不近女色了。 林谣狠狠心咬咬牙,才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买了片儿银叶子,纠结了许久,最后看见太子往这边儿看,想了想,放进了太子的碗里。 楚荧看着这边江斜有些不大好看的碗,叹了口气,谁让这是未来的金主呢,不管结局如何,自然是要给自己的老板把场子撑起来的。 “我买十片。”楚荧付过钱,接过十片银叶子,一股脑地全部扔进了江斜的碗里,压着嗓子冲着不远处的江斜道,“老板,可别让我输太惨。” 方才还悠闲地玩着手中折扇的江斜,这才缓缓地合上折扇,弯着眼睛对楚荧说:“输赢随缘,既然你押我,那必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楚荧懒得理他,也没指望能把钱收回本,权当投资老板一个面子。 ※※※※※※※※※※※※※※※※※※※※ 今天的更新!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更新迟到啦对不起5555555 今天整理了一下之后的大纲x已经自己脑内爽过了,手告诉我它不想动(躺) 放一下下一本的预收《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大概这本结束后两个月开,感兴趣的可以点一下收藏~ 【英姿飒爽将军x貌美如花太子】 镇国大将军府的千金常宛生得国色天香,却偏偏自幼随父亲习武。 旁的女儿家练的是琴棋书画,想的是如何嫁一个好人家; 常宛学的是刀剑无眼,一心是忠君报国。 她最看不上新来的师弟,戴副面具故弄玄虚,一副温和知礼的样子,装给谁看。 师弟也看不上师姐常宛,只知道舞刀弄枪,毫无半分女子模样,嫁的出去才怪。 一次意外,一夜春风一度,雨打花树。 师弟迫不得已求娶师姐, 常宛却淡淡地拒绝:你我本无情意,就算今日我面前的人是当朝太子,许我将来做皇后,若我无意,那也绝无可能。 山河平定,新帝登基,常宛身负战功进宫面圣。 新帝却单独将她召入寝宫。 层层幔帐珠帘之后,走出的男子如同人间绝色。 而这位人间绝色却走到常宛面前,勾着唇角问她:师姐这回可要当我的皇后? 常宛:? * 沈桦一生共求娶过三次师姐。 第一次,看到那一夜暧昧的痕迹,常宛告诉他:天高海阔,大可不必。 第二次,捧着酒盏坐在高高的城楼上,常宛告诉他:家国在先,私情无益。 第三次,她终于红着脸,用生平只触碰过兵器的手,笨拙地牵住他,常宛告诉他:好。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用尽了一生,让常宛成为他的皇后。 而他,却是她的俘虏。 捧哏 箭矢才投了两回,那头的周茂先笑着主动了输。他本就是寒窗苦读出身,也是被人起哄才拉来玩这些,对于这些东西可以说是丝毫不通,扔出去的三支箭矢歪歪扭扭地落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就算比下去,也着实没有什么意义。 前两投,壶都在五尺之外,除了周茂,其余人皆是全中。王家庶子王诚的脸上已是露出遮不住的嘚瑟之意,回头看向身后给自己押了注的姑娘们。 壶摆在七尺时候,王诚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连着两支,一支未中,也只得有些不快地败下阵来。 而那孙睿,也是在七尺时候有一支未中,倒是颇为轻快地向身边的萧端和江斜拱手一笑,退了下来。 而此刻,八支箭矢只剩下了四只,而这壶,也被摆到了十尺开外的地方。 萧端掸了掸自己身上暗紫色暗卫的绫罗长衣,笑着看向江斜:“江世子手上功夫不错。” 这一笑,引得四周不少年轻姑娘们春心萌动,赶忙拿衣袖掩住通红的面颊。 “江某不过是在玩乐之事上才能有些发挥之处。”江斜倒也没推辞,又谦逊道,“哪比得上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无不精通。” “既然就剩下我们二人,不如我们赌些大的。”太子说。 听到“赌”字,江斜这才来了些兴致:“正有此意。不知殿下想赌些什么?” 萧端却把视线看向楚荧,说:“不若楚家姑娘来定,如何?” 江斜把折扇抵在颌上:“可。” 当大家把目光都看向楚荧的时候,楚荧人还有些茫然,怎么好端端地太子就点了她的名字——她不过只想在一边看看她自己到底会赔多少银子。 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又全都集中在了楚荧身上,林谣在一边面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站在楚荧旁边赶忙笑着接上话:“太子殿下和江公子都等着姐姐的话呢,不知荧表姐想赌些什么。” 楚荧:“……你们想赌什么?” “随你开便是了。”江斜眯着眼笑,扇面掩住唇角,“我都赌得起。” 方才还看着萧端有些犯花痴的年轻小姑娘们,在听了江斜这一句话之后,有些脸红心跳地又看向江斜。 “那就赌银子。”楚荧点点头,既然胜负都不是她出钱,那就都听老板的,“一千两银子,太子殿下可有意见?” “自然没有。”萧端点头,从身边的箭篓里取出一支箭矢,看向一旁的江斜,谁想到江斜直接把剩下的四支全都拿在了手中。 “既然赌这么大的,不玩点花儿的怎么配得上。”江斜看着一侧微微皱眉的萧端。 “哦?江世子倒是当真不怕输。”萧端的视线从楚荧身上收回来。 “既然都是赌徒,那还怕什么输。” 江斜笑得爽朗。 说完,手腕一动,四支箭矢同时从手中脱出,飞向远处的壶中。 四支长箭破空飞出,翎羽划穿空气,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清脆的瓷器作响,四支箭矢,竟是同时落稳稳落进了壶筒之中。 萧端的面色不大好看。下边林谣的眼中却是亮了起来。 四周的年轻女子全都羞红了脸,看着那边施施然站着的江斜,目光里无不有惊艳之色——人虽然混了点儿,但是脸和这投壶时候四箭齐发的动作,还是足够赏心悦目的。 见四支箭矢毫无意外地全部投入壶中,江斜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折扇把玩:“像江某这样的赌徒,可不会随随便便地赌毫无把握的局。” “老赌棍了。”楚荧也是在下边跟着摇了摇头,低声暗自感慨一句。 萧端轻笑了一声,将手中攥着的那支箭矢扔回了一旁的箭篓里。 “倒也不用比了。”萧端脸上笑着,声音却有些阴沉,“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那银子……”江斜笑着问。 太子走到江斜身边,然后又低声道,“江世子这又是何必呢,非要在孤面前逞这个威风么。” “怎敢。”江斜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低声回道,“不过是刚好太子殿下要一起参加投壶罢了,江某若是这时候还为了让殿下获胜而藏东西,那于殿下而言不也是一种侮辱么。” 太子没答,又恢复寻常的声音:“银子晚些着人给你送过去。” “谢太子殿下。” 这一场小小的比试过去,看客们也是都散去,楚荧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钱袋子,先前投了十两银子买了十片儿银叶子,此时给她赚回了将近三十两来。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世上有人如此好赌了——这样高风险高回报的事儿,谁能不想来试一把呢。 但她倒也深谙江斜方才的话——他这样的赌徒,可不会随随便便地赌毫无把握的局。只有他们这种行家,才有不怕输的资本。 “江公子好生厉害,连阿谣方才都是看呆了呢。” 江斜向楚荧这边走过来,楚荧只顾着数自己手中的新赚来的银子,直到身边的林谣娇滴滴地开了口,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江斜。 “阿谣好羡慕表姐今日赚了这么多银子。”看着一旁只顾着数钱,对江斜兴致寥寥的楚荧,林谣开口道:“荧表姐这般,赚了银子竟高兴得连旁人都顾不上了呢。说来,江公子今日赚了一千两银子,这才叫厉害呢。” “阿谣是谁。”江斜一句话止住了林谣的发言。 林谣笑得有些尴尬:“小女名为林谣,是荧姐姐的表妹,家中长辈都叫我阿谣……” 江斜随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敢问林小姐今日押注赚了多少银子。” “赔了一两……” 江斜又点点头:“说明你表姐的眼光比你要好上不少,你让她高兴高兴不也挺好,谁赚了银子能不高兴呢。” 林谣怔了怔,只得笑着道:“江公子说得是,倒是阿谣见识短了……” 之后的赏花会,便就是一群人呷茶赏花、煮酒吟诗,一群年轻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也就自然而然地玩闹起来。林谣生得好看,又一副娇弱嘴甜的模样,最是讨人欢心,渐渐地左右也得了不少青年男子的青睐。 楚荧这头,虽然依旧是明艳动人不减,但和离过一次的女子,人们嘴上不说,多多少少都有些介意,除了一些家世算不上高、有心攀附楚府的人家,或者是家中妻子已经去了的人,过来这边敬了杯茶,被楚荧寥寥几句话应付了过去,同林谣那边比起来显得就有些无人问津的意思了。 江斜那头,虽然倒是生了副好皮囊,但是他在京城里的名声实在不太像一个能成为好夫婿的人选,有些姑娘时不时地偷偷投过来春心萌动的目光,但是迟疑了很久,又悄悄走开。 反观萧端那头,虽说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但侧妃的位子空着,再加上太子背后的权势,身边也少不了有心交结的青年男女。 “林姑娘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可是江南如今时兴的?” “我倒是羡慕荧表姐呢,都不用怎么上妆,不像阿谣……只能多打扮打扮自己了。”林谣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独自坐着喝茶的楚荧,弯着嘴角软着嗓子和周围的姑娘们说。 “林小姐的闺名倒是有趣,寻常女子大多用玉字‘瑶’的更多些。” 林谣捂着嘴娇笑一声:“家中长辈曾希望阿谣学琵琶,便取歌谣的字来叫我。” “那林姑娘琵琶想来肯定颇有一番造诣。” 话音还未落,那头便传来了琵琶曲声,宛若泉音般悦耳,又有长天之气魄,浑然天成,余音不绝,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一曲奏罢,所有人皆是鼓起了掌。 “献丑了。”宋雨晴那头将琵琶放下,自合欢树下的八仙凳上站起身,懒懒地向周围的人道,“今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算不得数。” “林姑娘可要上去一试?” “宋小姐可是京中第一才女,她的琵琶在京城里怕是无人能敌。” “我们这位从江南来的林小姐肯定也有绝活儿。” 林谣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赶快又换了个话题含混了过去。 同样坐在座儿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楚荧和江斜对视了一眼,江斜冲着楚荧勾勾手指,在楚荧的耳边轻声说:“阿荧,我发现你这表妹倒是很有意思。” “欸,江老板这话怎么讲。”楚荧把耳朵凑过去,很识趣地给江斜做个捧哏。 看着楚荧的反应,江斜不由地失笑,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第二日,你的这位林表妹一定会穿同样颜色的。” “嘿,还真是。”楚荧点点头,给江斜接上话。 楚荧看了眼林谣,回想了一下,七夕那日她穿的水蓝,第二日林谣便穿了水蓝,昨日她穿的烟粉,今日那林谣便穿了烟粉。或许是林谣求缘心切,想吸引人注意,林谣的梳妆穿戴总想压上她一头。说话时候,也总要有意无意带上她一番,却是任楚荧怎么听,都听不出半分赞美之意。 江斜的指节抵在唇边,弯了眉眼,轻笑了一声,道:“这难道就是,你们女儿家口中的……学人精?” “江老板说的是。”楚荧听了,不由地莞尔,指节掩住唇角,也笑了起来。 ※※※※※※※※※※※※※※※※※※※※ 最近太冷了从袖子里伸出手都好困难。 如果我犯了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码字。 写文好难(流泪猫猫头)5555555555 自从写文之后我虽然文笔还是一样烂,但是锻炼出来了自己写封面,感觉自己以后不写文的话可以去接字了(躺) —————— 放一下下一本的预收,大概这本结束后两个月开,感兴趣的可以点一下收藏~ 【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 新来的师弟玉树临风,练习也很刻苦,看着便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若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大抵便是沉默寡言了些、永远带着幅面具吧。 陆灿也很同情——许是对自己的相貌不够自信,人嘛,总要给自己留一份最后的体面。 一次偶然的外出,一晚春风一度,雨打花树。 自那之后,陆灿转身奔赴战场,而师弟从此销声匿迹。 后来,她遇到一个男子,陆灿感慨:食色性也,莫非这就是人间绝色? 直到那位绝色走到她面前,勾着唇角问她:“师姐可要对我负责?” —————— 沈晔一生共求娶过三次师姐。 第一次,看到那一夜暧昧的痕迹,陆灿告诉他:天高海阔,大可不必。 第二次,捧着酒盏坐在高高的城楼上,陆灿告诉他:家国在先,私情无益。 第三次,她终于红着脸,用生平只触碰过兵器的手,笨拙地牵住他,陆灿告诉他:好。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用尽了一生,让陆灿成为他的皇后。 而他,却是她的俘虏。 飒爽英姿将军x貌美如花太子 1、1v1双c,先走肾后走心 2、纯架空,无任何历史背景参考 3、写手智商不高,角色智商随妈 顺便:文名和文案写于20201104,有截图,不存在擦边或者撞梗,提前声明。 良禽 “你们在笑什么。”宋雨晴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楚荧把宋雨晴拉到身边坐下,宋雨晴挽住楚荧的手臂,冷冷清清的一张美人面盯着另一边坐着的江斜。 楚荧看了一眼有些危险地看着江斜的宋雨晴,不由地失笑,拍了拍宋雨晴的手背:“在说我表妹呢。” 宋雨晴淡淡地睨了一眼那边被人围着笑语盈盈的林谣:“这是你表妹?” “家里托我祖母给她寻门亲事。”楚荧答。 “胃口不小。”宋雨晴收回目光,丢下一句评价。 此时,二皇子萧宸也是和各位青年们谈笑寒暄过一番,坐到了江斜身边。当初聚着喝过一回酒的四个人,竟是又坐到了一起。 今日赏花,最大的看头倒也不是这些玩乐的小打小闹,更重要的便是青年才俊们饮酒斗诗,彰显才学。一来可吸引年轻女子的青睐,说不定能寻一段好的婚事、促一段佳话,二来便是有同龄的青年俊杰可一同作文点评,也可结识志同道合之士。 正说着,楚荧所在的席间便是渐渐热闹了起来,萧宸向那边望过去,原来是方才一同参加投壶的周茂和孙睿二人正在文斗。 一位是在官场才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员,一位是年轻的兵部侍郎,自然是大有看头——究竟哪一位更技高一筹上一些。 二人谈古论今,又作了文章策论,引据经典,佳句频出,皆是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接下来二人要比的,便是作诗了。 “不若这回由太子殿下来命题?”孙睿看向席间最前边坐着喝酒的太子。 萧端笑了一声,从席间站起身来,在众人们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在一旁的合欢树上拈了一朵合欢花,然后穿过人群,走到楚荧的面前。 将手心中一朵绯红的合欢花递向楚荧。 “花当赠美人——不若就咏美人。” 四周的人看到这一幕,不论男女,都是吸了一口气。 林谣在一群男女的包围之中,看着这边,面色却是不太好看——萧端是当今的东宫太子,而楚荧不过是个和离过的女子,这又是在男女相看的赏花会,萧端送的还是一朵名为合欢的花,谁能不明白太子这个举动包含着什么意思。 她楚荧,一个跟夫家和离了的女人,明明不如自己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身在高位男人的青眼? 任楚荧对于男女感情再无经验,此情此景,面对着伸手送她合欢的萧端,沐浴着周围人不知是羡慕还是怀疑的目光,也嗅到了一丝有些怪异的味道——为何偏偏这太子,几次三番都要找到她面前来? 楚荧又哪能猜到太子为何找上了她,赶忙起了身,低头屈膝道:“臣女不敢接。” “怎么,孤不过是送朵花罢了,又不是要吃人。”萧端笑笑。 “臣女自知无德,不敢白白接这花。”楚荧的额角冒出一些冷汗,却依旧是强作镇定,只是看着太子玄色的鞋尖。 “良禽择佳木而栖,楚小姐应当明白孤这话的意思。”萧端也不在众人面前继续为难楚荧,只是合住掌心,将花攥在手中,缓缓收回了手:“今日倒是孤唐突了。” 说完,轻笑一声,转身离去。惟留下还有些发愣、屈膝在原地的楚荧。 众人一时间也是小声地议论起来——众所周知,太子东宫里此时还空了一位太子侧妃的位置。此番萧端这般在几乎全京城高门贵户的面前,光明正大地对楚荧的一番示好,怕不是东宫侧妃的位子,马上就要有人了。 ——还是这么一位和离过的女人。 众人的议论和看向楚荧的眼神中,也不知夹杂着什么情绪。 楚荧有些呆滞地站直了身子,重新坐回席间。 宋雨晴有些担心地攥住有些呆愣的楚荧的手:“你和太子……” “从无交集。”楚荧有些无力地握了握宋雨晴的手,摇了摇头。 “那又为何……”宋雨晴微微蹙眉,又有些迟疑地道,“荧儿此后打算如何?说来,太子倒也算是文韬武略,若是荧儿有心再嫁……” “东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宋家丫头。”萧宸听了宋雨晴的话,笑了一声,低声道。只是略含戏谑的口吻不知为何意。 “雨晴,我才和离多久,哪有心思再嫁。”楚荧苦笑:“只是今日之后,也不知今后京城中人会如何看我。” 又想起之前江斜便提醒过她,让她防着太子,想了想,抬眸看向江斜:“小侯爷可知为何?” 为何萧端会向她示好。 “你想知道?”江斜手中依旧是把玩着那把折扇,却是听得出,楚荧此时称她“小侯爷”,而不是玩笑时候叫他的“江老板”。 “想。”楚荧正色道。 江斜看了一眼身边的萧宸,却没再说话。 太子早已离开,方才还在这边议论太子和楚荧之间事情的众人也渐渐散去,又把注意转回到文斗的周茂和孙睿二人身上。 周茂和孙睿二人各占一边,颇有几分一决胜负之意。而下头那些好赌的人,已是又开始押注了——这一回倒是不掺杂着儿女私情,大家跃跃欲试,家中阔绰的公子小姐,更是几十片地买了银叶子来押人。 周茂出身贫寒,唯独供出来这么一个读书人,几年前才进了京城,除了在初入官场崭露头角,人们对这号半路杀出来的小人物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些鄙夷。今日被邀请来参加赏花会,身上的衣服看着还有些朴素。周茂这边的碗中,堪堪放了半碗的银叶子。 兵部侍郎孙睿出身京中名门,自幼聪颖,又从太子的父亲、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为师,锦衣华服,剑眉星目,看着便是一表人才的模样。而孙睿这边,竟是放满了八碗银叶子。 “林小姐看好谁?”不远处有男子嬉笑着问林谣,“林小姐眼光定然不错,我跟着林小姐押。” “阿谣觉得两位公子都很厉害呢。”林谣露出娇笑,又怕在人面前落了面子,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地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换了片银叶子,放进孙睿的的碗中,“那阿谣便押这位公子了。” 在林谣押了孙睿之后,不少人又跟着林谣押了孙睿。孙睿那头又多了三四碗银叶子。 “不如我们也来押一注。”这边的四人气氛有些低沉,萧宸却突然笑着开了口。 宋雨晴抬眸看了一眼萧宸,掏出一百两银子,将一百片银叶子全都放在了周茂那头,顿时,周茂那头便有了一碗银叶子。 “可要来替我下一注?”江斜对楚荧说:“方才我从太子那头赢的钱有你一半功劳,其中五百两便当做你的本金。” 楚荧虽还未想明白方才太子的事,还是没扫大家的兴致,想了想,问:“若是赔了当如何。” “你随便下就是了,我又不在乎盈亏。”江斜笑,“反正也不是多少银子。” 见江斜这么随意的态度,楚荧嘴角抽了抽,却也感觉心情没有方才那般焦虑,回:“那我跟雨晴一起押。” 见宋雨晴和江斜那头都押了周茂,也有些人也零零星星跟着买了周茂的注,周茂那边也将将凑够了四碗银叶子,虽说同孙睿那头的十数碗比起来有些不够看,但到底也不算太难看。 “为何不押孙侍郎?”萧宸有些意外地看宋雨晴,问,“兵部侍郎的名头京中谁人不知。” “或许殿下不知,周公子乃是从我家书院出来的。”宋雨晴扬了扬头,淡淡望向那便负手而立的周茂,纤细的脖颈分外地好看,“宋家教出来的学子,怎会落人一头。” 孙睿笑着道:“方才太子殿下说咏美人,周公子可敢接?” “自然。”孙睿倒是有真才实学,周茂棋逢对手,倒也觉得酣畅淋漓,朗声道。 楚荧感觉自己又被周围的人瞪了一眼。 一盏茶的时间,分别各自写下自己的一句咏美人的诗句,看谁获得的掌声更多,那谁便是这场比试的胜者。 二人分别立于合欢树下的案前,就看着二人提笔又落下,刚好一盏茶的时间。 孙睿拿起自己手中的洒金笺,落着金箔的纸上,孙睿的字奔放飘逸,洋洋洒洒落下一句诗。 “园游佳木仲夏深,东宫合欢赠美人。” 周围的人见了孙睿此句,皆是露出赞美之色,一同鼓起了掌。只是楚荧那头又挨了不少女子们投来的白眼。 再把目光转向周茂那头,一张洒金笺上工工整整用清隽地行书写下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注) 有人读出了纸上的句子,众人先是沉默,然后稀稀拉拉地有几个人鼓起了掌,接着便是如同雷鸣一般的掌声。 胜负就此分明。 萧宸笑着看向宋雨晴:“你押对了。” “大多人觉得,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来的寒士,同家中世代为官的不能媲美。”宋雨晴一张冰美人的面上罕见地露出些愉悦的神色,“但他们却比任何人都要勤奋。天下寒生在一起,总是能撼动那些自以为是权威的光辉的。” 萧宸和宋雨晴这边,谈的是家国情怀,育人栋梁。而江斜和楚荧那头,话里却是充满了一股庸俗腐朽的金钱铜臭味儿。 “又赚了,没劲儿。”江斜长腿一交叠,百无聊赖地往后一靠。 楚荧死死盯着两边放银叶子的碗,一边算一边道:“除去你五百两银子的本金,又净赚了一千五百两。” 江斜摇了摇折扇,附和:“阿荧眼光不错。” “确实。”楚荧毫不脸红地点了点头,“我相信雨晴。” “钱太多,花不完。”江斜懒懒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道,“既然是你替我押的,那便分你五百两。” 楚荧倒吸了口凉气,方才那些挨人白眼的不快一扫而去,眼里又放出了光:“江老板大气——不如我们再立个字据……” 江斜不由地失笑,然后问人要来笔墨。 漂亮的洒金笺上又清清楚楚写了分给楚荧五百两银子。只不过下面却添了一行小字—— 今夜子时,房顶。 楚荧看向江斜,江斜对她做了个“太子”的口型。 楚荧了然——但楚荧总觉得房顶这两个字,是江斜在嘲笑她爬得太慢。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李白·清平调 另一句是自己编的,我不是写诗的,大家意会一下就好!我就烂(叉腰)。 我终于赶在十二点前写完了!!!狂喜! 关于为什么江斜又来主动帮楚荧,太子为什么向楚荧抛出橄榄枝——房顶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贼船(掉落更新) 直到快要黄昏,赏花会才算结束。抛开赏花时候发生的那些小插曲,众人倒也算得上是尽兴,或是结识了同龄人,也有年轻男女趁此机会互相看对了眼,怕是要成就一段好姻缘。 男子们依依不舍地和林谣道别,林谣也是一一娇笑着别过,这才跟着楚荧离开。 离开南清园的时候,楚荧站在园子门口等林谣一同回楚府。林谣挽上楚荧手臂的时候,楚荧却发现一个男子,着一身俊逸的枣红色长衣,站在园子门口,目光时不时看向楚荧和林谣二人。 “表妹,你们认识?”楚荧问。 林谣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头的萧振,摇了摇头:“表姐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 “兆亲王府的世子,萧振。”楚荧答,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未婚娶。” 听了这个答案,林谣便又回头看向萧振,目光同萧振相触间,冲着萧振展颜一笑,又颇有几分婀娜多姿地冲着萧振福了个身子。 萧振见着林谣主动跟她行礼,面上一僵,有些别扭的错开脸去,扭捏了半晌,又冲着林谣回了一个抱拳,这才赶快大步流星地离去。 楚荧才回了府,家中的管家过来给楚荧送了个今日才收到的帖子。 竟然是从秦府递来的。楚荧挑了挑眉,拆了信封,里面装着长用上好的蚕茧贡纸写的帖子——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江心给她递了帖子,字写得有些潦草,说是要约她喝茶,却也没写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了吧,就说我会去。”楚荧也不知道江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了想,还是接了帖子。 楚荧今日也早早把素雪打发去睡觉了,只是略略卸了妆发,倚在美人榻上,闲翻着话本子等江斜。 快到子时,有人敲了敲楚荧的窗沿。 楚荧起身去开窗。撑开窗沿看向窗外,江斜换了身利落的白衣,站在外边冲着她笑,又伸手向她扬了扬手中的酒。 这回楚荧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江斜拉她上屋顶,两个人隔着些距离,并排坐在屋顶上。夜深了,七月的季节还能听得到夜晚的蝉鸣,身后的槐树在月光下摇出细碎的影子,苍穹就在上边,零落着星光。 江斜往楚荧怀里扔了个小小的酒袋。 “是梅酒,应当不会醉。”江斜道。 “谢谢。”楚荧也没跟他客气,打开塞子,小口了抿了些许,清香甘甜。 “客气。”江斜话中却带着几分清疏,然后拿起自己手中的酒囊,灌了一口。 两个人谁都没主动说话,只是各自喝酒,晚风把酒香吹开,楚荧悄悄转过头去看身边的江斜。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腰间没系着那柄平时常拿着的折扇。 江斜不拿折扇的时候,少了几分平时风流倜傥的痞气,多了几分清冷,有些疏远,却让楚荧觉得更真实。 “我好看吗?”江斜转头对上楚荧的目光,眨了眨眼,笑着问她。 楚荧像看傻子一样,回:“你今日没拿折扇,不太像。” 江斜敛了敛脸上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问:“差别真的很大?” “小侯爷自己不知罢了。”楚荧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唇角一勾,反调戏江斜:“难不成小侯爷没带折扇时候的样子全都被我撞见了不成?” 江斜被楚荧看得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错开视线,转回头来又喝了口酒,换了个话题:“你想知道什么?” “小侯爷先前提醒过我,让我小心太子。但凡我和太子遇上的场合,小侯爷都在。”楚荧喝了一口梅酒,“还有先前赏花时候的事。” “这是巧合吗。”楚荧歪着头看着江斜,“我同小侯爷,说到底不过是做过笔交易的交情,我还要过小侯爷的妹妹几次难堪,勉勉强强算是一笔勾销,但……我可不觉得小侯爷会好心到主动帮我。” 江斜侧过头看她,脸上依旧是不远不近的笑意:“确实。” “不若我来猜猜,你让我防着太子——可是这事涉及到了小侯爷背后的利害了?”楚荧晃了晃手中的酒囊,淡淡的梅子香从瓶口溢出。 楚荧又抿了口酒,见江斜没回话,依旧是方才的笑,便又说:“小侯爷怕也不像京城中传的‘纨绔子弟’这么简单吧。小侯爷身边的三位‘书童’都是功夫不错的暗卫、小侯爷自称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轻易地翻进院子、还有小侯爷七夕那日恰好没去赌场,赌场里就发生了起命案……或许只有我注意到了——小侯爷究竟想藏些什么呢?” “楚荧,你可以不用这么聪明的。”在楚荧淡淡的目光中,江斜伸出修长的食指贴在唇边,冲楚荧摇了摇头,“我之前便说过,你若是真的知道了,那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楚荧笑了笑,这回她却并没有选择沉默着跳过话题:“可是小侯爷,我还要活命的,自己的命运全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由你们替我安排的滋味,可并没有多好受。” 上一世便是如此,她只是痴痴地做一个深闺妇人,没想到到最后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早就被别人定了死局。 江斜愣了愣,半晌后才开口:“那你如何想萧端这件事。” “太子在这般场合要送我花,说是唐突,实则是昭告天下。”楚荧笑着分析,“我倒也不会真的觉得是自己生得好看,能让尊贵的太子殿下看上我这个和离过的弃妇。” “不错。”江斜点头,“但你再往深想,婚姻之事向来是两姓之好。” 楚荧反应也快,迅速接上话:“你的意思是——萧氏和楚家?” “准确来说,是东宫和楚家。”江斜回道,“你刚好和离,若是你做了萧端的侧妃,便也就相当于楚家和东宫绑在了一起。” “可是楚家有什么?为什么太子偏偏要选我。”楚荧一时间还有些呆滞。 江斜反倒是笑了:“楚荧,你怎么这时候就糊涂了,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出身?” “楚府是……”楚荧顿了顿,“——将门。” “所以,你以为东宫的萧端,想要的是什么?”江斜看着楚荧,问。 一瞬间,似乎是晚风都停了下来,蝉鸣也悄无声息,连槐树的斑驳碎影似乎都停滞了,楚荧却是无端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楚荧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也没时间再去管男女大防,拉过一边江斜的左手,有些颤抖地在江斜的掌心里写了两个字—— 兵权。 “如今一切还都未成定数,任谁都要放手一搏。”江斜合住左手的掌心,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当然,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楚荧默了很久,才又缓缓拿起手中的酒袋,喝了一口里面的梅酒,香甜的梅酒中竟在口中酝酿出一丝酸涩来。 看着楚荧捧着酒囊略显单薄的身子,江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可愿意嫁他?” “你说呢?”楚荧白了一眼江斜,却凑过身去,将自己的酒囊和江斜手中的酒囊轻轻碰在了一起,“这杯算我敬你。” 酒壶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为何敬我?”江斜有些意外地看着楚荧,挑眉问她,倒也没矫情,扬了扬自己的酒囊,灌了一口。 楚荧叹了口气,还是笑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是谢谢小侯爷愿意如实告诉我这些——总比让我蒙在鼓里,只能等着别人来定我的命来得要好上千万倍,不是吗。” “楚荧,太聪明有时候不是好事。”江斜笑,“如今你知道了这些,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迫不得已,我们便算是上了同一条贼船了。” “贼船?”楚荧蹙眉,“此话怎讲。” “既然一切都未成定数——”江斜看楚荧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狡黠:“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呢?” 楚荧怔了怔,听了方才那些,她又如何能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圣上如今龙体算不上好,看着人已到迟暮,约莫着也不剩几年时间。萧端乃是皇后长子,太子之位自然是不言而喻。但是皇上这一生妃嫔无数,得过盛宠的却也唯独只有淑妃江怡一人,故而皇帝对这位已逝的淑妃的儿子——二皇子萧宸,也是极为用心。 萧宸向来看着儒雅,对皇位毫无任何兴趣,在朝中行事也低调谨慎,从不出一点风头。而萧宸的母家,承阳候府,更是出了江斜这么一个荒唐又无作为的世子,只有承阳候江毅一人挑着江家的大梁,怕是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尽管如此,谁又能笃定萧宸,便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 再加上还有位年纪相仿的三皇子,母家又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家,其母妃在后宫中的威信几乎是与皇后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这把龙椅最后究竟会交给谁来坐,谁心中都没有答案。 “你若是不想去东宫,我不会让萧端娶你的——就当是报你上回给我包扎伤口的恩情。” “不过随手之为罢了,劳烦小侯爷竟还把这事挂在心上。”楚荧笑笑,她倒是未想到江斜竟还记得此事,“看来以后我要多想些办法给小侯爷帮忙才是了。” 江斜侧过头来看着楚荧。他今日一身白衣,唇角带着些笑意,清俊的面庞宛若月下的谪仙:“楚荧,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楚家迟早会被卷进这场斗争,提前给自己选一条路、一条好路,这才是最重要的。” 楚荧看着面前男子的这张脸,好看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她忽然回忆起,上一世,她缠绵病榻的时候听到的关于江斜的所有的传闻——小侯爷江斜,家财万贯,纨绔不化,莫得感情,却在领罚出京城送粮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然而她却没能知道,这样一个人物,最后到底是如何的结局。 ※※※※※※※※※※※※※※※※※※※※ 今天的更新来啦!今天也是生死时速的一天(瘫) 敌人 这回江心把楚荧约在了京城的那家酒楼,晋福楼。下午的晋福楼人不算多,客人大多都是来要上壶茶聊天叙事的。让楚荧有些意外的是,向来喜欢摆郡主派头的江心,这回不仅没迟到,还提前到了不少。 在店门前候着楚荧的侍女,把楚荧引到江心在的雅间,楚荧敲了敲门,进了雅间,却看见江心独自一人坐在桌子前,已经是独自喝上了酒,旁边空了一坛,远看着竟无端地有几分落寞。 江心才喝完手中的这杯酒,拭了拭嘴角,这才抬眼瞥了一眼楚荧,把酒杯放下,语气不太好,冷声道:“你来了。” “好久不见,郡主。”楚荧站着笑着福了福身子,“倒是不知郡主今日找我是所为何事?” 看着从容站着的楚荧,江心感到心中无端地有一股怒火,猛地站起身子,一手将面前的小酒杯挥落在地上,手掌重重地一拍桌子,死死地瞪着楚荧,紧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楚荧,你不知道?” 本就不知江心为何要下帖子约她见面,看见江心这幅态度,反问道:“江心,明明是你非要下帖子约我,你却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跟我发火?若是郡主不想说,那我今日便先回了,不如等郡主有心情好好说话时候再约我罢。” “你又去找穆尧了?”江心死死地盯着楚荧,“你都跟穆尧和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缠着他?” 楚荧更是直接疑惑:“我?我找他做甚?我于他也无意,何必返回去找他?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把你的男人当个宝贝不成?” “如果不是你,那天穆尧为何见过你之后,衣袖上就沾着股子香粉味儿!”江心怒道。 听江心这么说,楚荧愣了愣,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不是那一日她在茶馆遇见秦穆尧三人时候,自己的表妹林谣,不知是有意无意,整个人撞到了秦穆尧身上的事儿。 “那日我确实遇到他了。”想到林谣的所作所为,楚荧略略有些尴尬,“但那个香粉味儿……大约是我表妹的。” “你表妹?”江心冷笑一声,“楚荧,我不过就是抢了你在秦府的位子罢了,你就让你表妹勾引穆尧来报复我?但是你才是那个输家!秦穆尧还是娶了我,而你才是被迫退出的那个!你以为你现在这些手段还有什么用?” 说完,却是跌坐回了椅子里,身子有些颓然地靠着椅背,从桌上捞了个酒杯,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灌了下去,酒水顺着她的唇角淌下,江心不过随意地抹抹,又低下头去。 江心的眼眶是红的。 楚荧仔细看着面前的江心,原先的江心,跋扈却明艳,颇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如今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瘦了一圈,面上神色有些颓然。 怕是嫁进秦家后这些日子,江心过得并不算好。 楚荧坐到江心对面,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江心。 “郡主,我着实没有必要再回去干涉你们二人的生活,又何来输赢。”楚荧淡淡地开口,“从我踏出秦府的那一刻起,那些就都是过去了,何必再同你们扯上关系。” 江心抬眼看了一眼稳稳当当坐着的楚荧,哼了一声:“楚荧,你倒当真是洒脱。” 楚荧看着江心的样子,笑着道:“看来郡主现在过得并不好。” 江心没吭声,只是沉默,又忽然仰着头笑了一声:“楚荧,怎么我当初就没早点杀了你。” “都是命。”楚荧莞尔,却忽略掉自己重生的细节。 “你那个撞穆尧身上的表妹……是叫林谣?”江心皱眉,“江南的?” “是。”楚荧答,这点消息江心查到她也并不意外。 迟疑了一下,江心问:“是不是曾经落过水?”又补充道,“在兆亲王府附近的园子那口池塘。” “郡主认识林谣?”楚荧挑眉,有些意外。 江心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扭捏了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当年……就是我把她踢进池子里的……” 楚荧没忍住,笑出了声——倒是很像江心的作风。 “你笑什么?”江心面色不善地瞪了楚荧一眼,“这狐狸精就是活该,看见男人就往上凑。” “看来郡主和我表妹有旧。”楚荧笑盈盈地听着。 “当年林谣来京城时候就喜欢往男人身边凑,作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男人们就是吃她这一套——真恶心这狐狸精。”江心喝了口酒,擦了擦唇角,“明明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池子边偷看我京城里那群公子哥儿,没注意路摔倒了,看见我在附近,就跟那群人说是我把她推倒的——?” 江心毫无郡主形象地忘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真恶心。她这么想博人同情,那我就成全她。我堂堂郡主还能任凭她栽赃不成?” “量这个狐狸精也没想到自己栽赃的竟然是本郡主吧?我把她踢进池子里,那群草包公子哥儿哪个敢告我江心的状?”江心冷笑,“当年把她踢进池子里还没让林谣这狐狸精长记性,如今还能跑出来,来勾引我丈夫——这狐狸精倒是真会选人勾引。” 楚荧想了想,又问:“那郡主可知道当年来楚家府上呼救的那个小公子是谁?” “还有人敢去呼救?”江心挑了挑眉,面色有些不满,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记得当时那群公子哥儿里有个一直对林谣特别中意的——说起来,当年这狐狸精也没少在男人面前编排你。” “编排我?”这倒是楚荧没想到的,微微蹙了蹙眉。 江心瞥了楚荧一眼:“她当年装可怜的时候,还跟人讲过,说楚家对他们这些亲戚不好,尤其是你这个表姐,因为她生得好看,处处欺压她。” 楚荧愣了愣:“林谣在外边说我欺压她?” “京城里那位楚荧,嫉妒她生得好看?她说话之前也不知道照照镜子?”江斜嗤道,“可偏偏那个公子哥儿就吃这套儿,心疼她得很。去你家呼救的,怕就是这位公子哥儿了吧。” “哪位。” “兆亲王府家那位世子,萧振。”江心又笑了笑,“你这表妹怕也没几分真心,向来是往生的俊的公子哥儿身边凑——萧振这号儿,当年怕是连他的脸都记不住。” 楚荧笑笑,也不置可否——林谣现在动过心思的人也不少,从秦穆尧到萧端再到江斜,大多脸都生得不错。而更让楚荧没想到的是,原来林谣竟然早在几年之前,就已是暗中编排楚家和自己许久,还踢上了江心这块铁板。 江心说完这些,面上僵了僵。她自从嫁入秦家之后,因着之前的事和公婆相处的并不好,和秦穆尧之间也生了嫌隙。再加之之前秦穆尧身上沾了些脂粉味儿,听说是遇上了楚荧一行人,江心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今日本是想找楚荧麻烦,但或许任楚荧和江心两个人谁都没想到,平日里两个颇有几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人,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今日竟然是坐在一起说了这么多的话。 说完这些后,江斜用帕子拭了拭自己的嘴角,起身把自己的衣衫打理体面,又恢复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郡主的模样,除了一身的酒气,哪还看得出方才半点落魄的痕迹。 江心冷哼一声,脸上依旧是对楚荧的不耐,临走前还不忘补上一句:“本郡主劝你管好你和你的表妹,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完,才推开雅间的门出去,被在外边候着的几名侍女簇拥着离开。 那日的赏花会过去还没几日,楚家就来了数位媒人,或是有人家递来了帖子来上楚府拜访,皆是为了询问林谣姑娘的婚事而来。算起来,那些人家的门户虽说可能有些不如楚家,但以林谣母家的底子来搭配,却大是绰绰有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高攀了。 可是那林谣听完来过的人家之后,要么是借病,推了和媒人或是男方家里来人见面,要么便是寻些诸如“阿谣才来京城不久,还想在姨姥姥面前尽些孝心,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姨姥姥”之类的借口,把事儿都推得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林谣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日日往楚老夫人面前跑,比楚荧这个做孙女儿的看着还要尽心几分。若是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也是让自己带来的嬷嬷代劳,林谣则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闺阁淑女。 眼瞅着林谣进了京城都快要一个月,还未给定下个好人家,楚老夫人心中心疼自己这位惯来嘴甜、从自己母家来的外甥孙女儿,又焦心得很,隔三差五的把调理的补食往林谣的屋子里送。 楚老夫人信佛,对于礼佛之事最是虔诚。还有些日子就快到八月十五,今年,楚老夫人特地带着全家的女眷一同去静山寺清修半月,修身养性,以求神佛眷顾。 而此番自然也是带了林谣的,也有为林谣求身体康健,得一段好姻缘的意思。 一家人大清早出发,楚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行得速度自然不快,而中午一家人则在路上唯一一家驿站用饭。 一路上人来人往,又到了正午,驿站附近也已经停了几辆别家的马车。一家人才从楚府的马车下来,不远处一辆富贵的马车上,刚巧也是下来一位穿得精致华贵的男子。 而那男子的视线,在看到跟在楚老夫人身边的娇弱可人的林谣时候,便是再也挪不开。 “可是林谣妹妹?” ※※※※※※※※※※※※※※※※※※※※ 不好意思今天出了趟门耽误了些时间更新就晚了5555给大家磕个头! 楚荧江心化敌为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她们都很烦林谣。 侧妃 “可是林谣妹妹?”男子问道,楚家人都朝这男子的方向看过去。 林谣看向这男子,然后遥遥行了个礼,温温柔柔地道:“见过世子。” 楚老夫人眯着眼看清走过来的人,拍着林谣的手背问:“是谣姐儿认识的人?” 林谣摇了摇头,低声回楚老夫人的话:“只是此前在赏花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并未曾说过话。” “表妹怎么能和萧世子未说过话呢。”楚荧听了林谣这话,笑了笑,接上话,“许是表妹忘了,当年表妹落水时候,就是世子叫人来救表妹的——如此说来,世子应当还算是表妹的恩人呢。” 听楚荧这么说,林谣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萧振走过来,看着已然长得亭亭玉立的林谣,面上微微泛红,眼中带着些期待,问道:“林谣妹妹可还记得我?我们几年前还一同玩过……” 林谣这又改了口,娇笑着说:“原来是萧世子,这么多年未见,阿谣都快要不认识世子了。” “是有许多年了,林谣妹妹生得也是比几年前越发好看了。”萧振悄悄红了脸,“没想到还能在京城中见到林谣妹妹……” “原来是当年救谣姐儿的那位小公子,没想到如今也是生得愈发俊了。”楚老夫人看见萧振通红的脸,以为是林谣的造化来了,笑着接上话,“世子也是去静山寺上香的?” 萧振没什么心眼儿,又冲着楚老夫人抱拳行了个礼,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我家在静山上有处宅子,此番是随家母一同上山礼佛的。母亲让我下来买些鲜果,没想到就遇上了……” 话还没说完,便有些磕磕巴巴地又红了脸。 “既然你们两个年轻人早就识得,今日遇见也算是有缘,那就再说说话吧。”楚老夫人慈祥地看着身边的林谣,又握了握林谣的手。 楚老夫人和苏氏走在前面,楚荧跟在二人身后,听见后面传来二人说话的声音。 “妹妹此番来京城……楚家人对你可还好?你的表姐也是,可有……” 林谣瞥了一眼三人还没走远,赶忙止住了萧振的话头,虚浮地笑道:“世子这是什么话,大家都对我很好,荧表姐也是……” 只是眼眶有些发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萧振好不心疼。 楚老夫人一行人在静山寺上清修几日,还是住在上回楚荧住过的寺庙后院禅房里。这般日日吃斋念佛的生活,倒是让楚荧心静了不少,顺便还了当初在静山寺里,自己曾经在佛前许过的愿——愿自己和离一事顺利。 趁着这些日子,楚荧也是在思索之前见江斜时候说过的话。楚浩是武将,也许对于朝廷上这些暗流汹涌不甚敏感,楚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如今东宫对楚家的兵权虎视眈眈,若是到了紧急时候,楚家必定要选自己立场的时候,又该如何去抉择。 兆亲王府在静山上有座宅子,兆亲王妃几乎日日都会请林谣过去宅子作客,似乎是对林谣喜欢得紧。而萧振也是时不时的带着些瓜果过来看望楚老夫人和林谣。 八月十五本应该是静山寺香火最旺的日子,早早便是有虔诚的香客前来上香。可是今年的八月十五,静山寺中却是格外安静,寺院里连个香客的影子都看不到,四周皆是守卫森严,有官兵把手。楚荧问过上次见过的那位僧童小师父,小师父只说,今年静山寺来了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不敢再多说。 下午的时候,萧振提着宅子里新做好的月饼,说是来看楚老夫人。 “世子可知道今日外边守着的是什么人?今日可是有什么大人物也来了静山寺里。”楚老夫人也是有些好奇。 萧振有些迟疑,但是又看了看一边儿温温婉婉坐着小口吃自己带来的月饼的林谣,脸又有些发烫,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其实……是皇后。” “皇后?”楚老夫人也是有些疑惑,“皇后娘娘为何不去皇家寺庙,竟来民间寺庙上香祈福。” 萧振摇了摇头:“老夫人,其实这事我也是知之甚少,还是今日我看见皇后身边的人来找我母亲传话,这才知道此事的。” 八月十六,林谣给楚荧带回一张帖子。 楚荧接过帖子,暗红色的信封上又带着暗纹,看着便是贵不可言。拆开来看,竟然是皇后给楚荧下的帖子。 “方才阿谣接了兆亲王妃的帖子,正准备出去,刚好在寺院门口碰上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便先帮表姐把帖子带回来了。”林谣穿了一身如花似玉般的衣裳,坐在一边抿了口茶,笑了笑,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姐姐倒是向来招人青睐。” 帖子是皇后专门下给楚荧一个人的。约楚荧陪着一同用晚膳,顺便陪皇后说说话。 皇后知道楚家人也在静山寺,楚荧并不意外,毕竟以皇后娘娘的身份,一打听便知。帖子下边又实实在在地落了皇后娘娘王玉霞的名字,楚荧猜测,皇后这番也是要试探楚荧的意思,看楚荧是否有心思进东宫。 既然是皇后下帖子来请,楚荧是不得不去的。谢过林谣之后,尽管此番是来寺庙中清修,但是要去见皇后,还是要梳妆得体。 牵扯上了利害关系,楚荧也是长了个心眼,皇后的侍女来接楚荧的时候,楚荧私下里同素雪交代了一番,若是自己两个时辰没回来,便跟老夫人说,着人去皇后那头儿接人。 走到另一侧的禅房有一些距离,需得穿过一片竹林。 皇后这次住在静山寺另一头的禅房,也是翠竹环绕,院子里又专门设了莲池和假山,比寻常香客住的地方要高级上了不知不少,楚荧这回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后身边的侍女把楚荧引到皇后在的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可是楚家姑娘?”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侍女回道:“娘娘,奴婢把楚姑娘带来了。” “进来吧。” 楚荧推门进去,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女楚荧,拜见皇后娘娘。” “快起吧。”皇后娘娘生得貌美,如今已是四十有三,却难在保养得体的脸上看出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一双凤眼有着说不出的华美雍容,“本宫早就是想见见楚家姑娘了,今日这才算是碰巧得了机会——既然楚姑娘到了,那便布膳吧。” 只有皇后和楚荧二人用饭,却是上了足足五菜一汤,虽是清淡的斋饭,却依旧是做得色香味俱全。皇后用饭时候讲究食不言,二人便是颇有些沉默地用了顿饭。因为在皇后面前,楚荧也不敢多吃,只能文文雅雅勉勉强强地吃个半饱。待用过饭后,下人收了碗碟,又上了些新鲜的果物和香茶,皇后捧起茶盏,方才幽幽地开了口。 “人人皆说,楚家姑娘明艳动人不可方物,以往本宫都只是在宴会上远远地瞧着,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楚荧哪敢应下此话,赶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垂着头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惶恐。”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站着的楚荧,皇后只是喝了口茶,接着道:“楚姑娘应当知道,如今端儿身边缺一位侧妃。” “端儿欲纳你为侧妃。”皇后娘娘直接把话挑明白,没给楚荧装傻的机会。 楚荧依旧是屈膝站在原地,没说话。 寻常女子若是能得了东宫太子的青睐,大多都是红着脸又惊又羞的模样,皇后倒是第一次见楚荧这样平静的,不由地有些意外,问道:“楚姑娘意下如何?” “承蒙皇后娘娘抬爱了。但是臣女卑贱,是和离之身,是断然不敢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这份赏识的。”楚荧垂着眉答,一番话说得周全,是方才在来的路上时候就想好的说法。 “呵呵,楚姑娘果真不似旁的女子,心中想得清楚,倒是对本宫的胃口。”皇后看着楚荧轻笑了一声,又道,“可是楚姑娘,你虽是和离之身,难不成还能一辈子不再嫁人不成?女子没个夫家傍身,终究是难以立足的。而且放眼京城,楚姑娘可还能找得到比东宫更好的去处么?” “你嫁与端儿,那便是楚家和萧家结为两姓之好,而本宫身后更是有王家撑腰。你为端儿的侧妃,好好服侍我们端儿,日后若是端儿……那姑娘就更是旁人都望尘莫及的皇贵妃了,而楚家,也是能有一份从龙之功,未来便更是不可估量。” 皇后掩着红唇笑了笑,又看向楚荧。“更何况,端儿倾心于楚姑娘,而东宫,也必然不会埋没楚姑娘的……楚姑娘应当是能明白的——对楚姑娘来说,嫁入东宫定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罢了,本宫也不会逼楚姑娘,但是本宫今日想知道楚姑娘的回复。”皇后放下茶盏,用蚕丝的帕子懒懒地擦了擦戴了华美金驱的手,“本宫有些乏了,先回房小憩片刻,楚姑娘就在这儿自便吧,若是有了答案便遣下人告诉我。” 说完,便喊了下人来,被侍女扶着回了厢房中。有下人给楚荧添了一杯香茶,行了个礼又离开,惟留楚荧一人呆在这屋子里。 皇后先是循循善诱,又把楚荧一个人晾在房里,说是等楚荧的答复,却颇有几分恩威并施的味道。 楚荧重新坐回凳子上,心中却是有些静不下来,一杯茶都是放得温凉了也没动过——她又如何不知其中利害?现在连皇后都来亲自对她施压,要她选一条路。楚家现在已被拉入了这场夺嫡的旋涡里,她却不知究竟太子萧端、和二皇子萧宸之间,到底哪一条才是康庄大道。 正坐在屋中思索着,楚荧却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不由地一惊。 ※※※※※※※※※※※※※※※※※※※※ 更新来啦——刚码完字直接发了,一会儿捉虫。 楚荧和江心之间只是因为有共同讨厌的人而已,是不可能变成朋友的,大家放心。 大概中间还需要几个渣男贱女的助攻,我掐指一算,觉得下周末或者下下周男女主就可以喜结连理了(躺平) 第一本书可能还有很多写的不好或者处理的不够好的地方,感谢大家能一直看到这里鸭。 顺便,超级小声地立个flag:好想写一辆男女主又不是剧情里内容的又短小又没有内容又崩人设的婴儿车……希望有时间……【 觉悟(毒里带糖) 来的人正是东宫太子——萧端。 萧端走进来,对着楚荧笑着道:“楚姑娘,好久不见。” 楚荧站起身,冷冷地道:“太子殿下来此,所为何事?臣女可并未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在此处。” “楚荧,孤以为母后跟你说得很清楚。”萧端看着楚荧,“我的东宫中需要一位你这样的侧妃。” “我不过是个和离过的女子,不敢承太子厚爱。”楚荧回道,视线却是悄悄瞥了一眼窗外,外边皇后身边的侍女和护卫全都不见了身影。 萧端轻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楚姑娘国色天香,东宫定不会辱没你的姿色的。” 楚荧只是福了福身子,回:“那还请太子殿下另择佳人,民女才和离不久,未有再嫁之意。” “另择佳人?可孤偏就想尝一尝这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味道。”萧端舔了舔嘴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楚姑娘难道以为自己还有别的选择不成?” “孤在南清园赐你合欢花,我萧端看上的人,你以为京城里还有人有胆量觊觎?若是真动了这心思,那便是太没眼色了些……” 楚荧不卑不亢地站着,冷笑道:“太子殿下如今这般逼我,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 萧端的眼神有些阴毒,一步一步逼近楚荧,楚荧抬着头不卑不亢地迎着萧端的目光,面上依旧是冰冷的神情,身子却是紧绷着,脚步不住地后退。 直到楚荧身子撞到身后的博古架上,已是退无可退,背上微微吃痛,回过神来,萧端已经是站在了她的面前。 “来东宫于你有何不好?世间哪个女子不是挤破了头想得孤的宠幸?”萧端笑得有些阴冷,直勾勾地看着楚荧一张冰凉却秾丽之色丝毫不减的面孔,虽是嫁过一次人,婀娜的身姿却依旧是姝丽无双,“不过是个秦穆尧用过的弃妇,本太子想要,你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太子殿下难道使手段这般利诱威逼,就以为我楚荧会嫁你不成?”楚荧咬着银牙,面上反露出不卑不亢的笑,带着三分嘲意,“谁稀罕你的那点宠幸?纵然我和离过一次又如何?我不想嫁,就算你贵为太子又能如何?” 听楚荧这么说,萧端嘴角噙了抹冷笑,伸出手死死钳住楚荧的下颌:“楚荧,生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又生在这样的家里,就早应该有此觉悟……” 楚荧被萧端掐得吃痛,惊恐和传来的痛觉让她的眼眶泛酸,理智却让她强硬地别过头去,错开萧端盯着她的目光。楚荧死死咬着嘴唇,她约莫着两个时辰将近,只希望此刻楚家人此刻能赶快派人来接她。 天色已是有些暗了,窗外有风,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楚荧产生的错觉,她看到窗边有黑色的衣角浮动。 咚咚咚—— 正在二人僵持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萧端手上的动作稍稍松了松,面上浮起不悦,声音冰冷地问道:“谁?” 楚荧的身子这才得以放松些许,心中却隐隐有些期待,不知是不是楚老夫人派人来接她。 “殿下,是皇后娘娘让奴才来的。”屋外传来有些沙哑的男子的声音。 不是楚家来的人…… 楚荧的身子又猛地僵住,只觉得胸口压抑,身子有些无力,鼻尖发酸。 萧端的语气有些敷衍:“母后?母后这时候找我何事。” 外边的声音又道:“皇后娘娘说,楚家姑娘中意博古架上的那柄山水画折扇,说要让楚家姑娘回的时候带上,这柄折扇就当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一句话里,“折扇”二字出现两次,楚荧听了之后却愣了愣,曾经自己对着谁说过,颇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折扇?”萧端皱眉,瞥了一眼楚荧背靠着的博古架,语气不善地道,“博古架上哪有什么折扇,快给老子滚。” “可是若是不把博古架上的折扇拿给姑娘,皇后娘娘那头儿,奴才怕是没法儿回话……” 折扇、博古架。 楚荧倒吸了口气,猛地反应过来—— 在萧端怒斥外边小厮走神的瞬间,楚荧用尽全力,将萧端向侧面狠狠一推,挣脱萧端的钳制。萧端未料到楚荧会突然发力挣脱,身子向后急退了数步,跌坐到了后边的椅子上。 慌乱间,楚荧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了个瓷罐子,向萧端的方向砸去。 啪—— 瓷罐磕在萧端的脚边,瓷片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瓷片飞溅到萧端的衣角,就连萧端都是滞了滞。 而与此同时,楚荧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拼命向房间门口跑去。不知是心中没有来由的期待,还是莫名的安心,她猜,外边的那个人是为了她而来。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楚荧却觉得用尽了自己生平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她撞开门出去,然后落入一个带着青竹气息的怀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低低的话音还未落,她已是被男子抱起,不过一个呼吸间,衣袖翻飞,二人已是落到了屋顶之上。 而此时,萧端也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从椅子上起身追到房门之外,冲着四周怒喊:“快追!”却只能看到黑衣人带着楚荧一同离开的背影。 “殿下,那人身手不错,静山上地势复杂,怕是追不上了……”不过一会儿,有护卫回来,战战兢兢地向萧端回话。 “我倒是没想到,她倒是自己还带了人,倒是我低估楚家了。”萧端站在原地,以为方才来的人是楚家自己的暗卫。眼神却是有些晦暗不明地盯着碎落了一地的瓷片,贪婪地舔了舔唇角,“不过,这般野猫儿的滋味,怕才是更加诱人……” “楚荧,必定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男子动作很快,静山寺的禅房格局简单,他很快便是翻出静山寺,避开了那些护卫的追捕。约莫跑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在附近高高的树上找了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坐下。 楚荧几乎是全身无力,身上还有些微微颤抖。 江斜看着二人中间隔开的一个身位,又看见整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楚荧,迟疑了一下,第一次放下自己男女大防的那点矜持,往楚荧那边稍稍挪了挪。怕她从树上摔下去,又有些生涩地伸出手,有些犹豫,最后只是用指尖,轻轻搭了下楚荧有些单薄的肩头,然后让她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对不起,我来晚了。”江斜低低地向她道歉,“今日太子本该在皇家寺庙陪皇上祈福,却是突然称病,在东宫养病。萧端此次离开京城隐蔽,就连我的人也是在他离开京城之后才发觉的……” 说完,又看向身边面色有些泛白的楚荧,江斜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低着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差点就让你遇险,对不起。” “我之前便答应过你,不会让他娶你,谢谢你没事,不然再差一点,我承阳候府世子便要失信了。”江斜本想让讲些什么,让气氛轻松些,却发现楚荧伸手,把脸埋在掌心里,肩头却依旧在微微颤抖着。江斜一个人慌乱了半晌,最后,试探着,又伸出手,犹豫再三,轻轻地,揽了揽楚荧的身子,原本背着风流倜傥、顽固不化名头的人,此刻却颇有几分笨口拙舌,“阿荧,我真的怕你从树上摔下去……” 噗嗤。 一旁的楚荧轻轻地笑了一声,江斜却感觉自己的肩上多了一点点重量。 然后那一声若有若无的笑被吹散在风里,取而代之的,是良久的沉默。楚荧的额头抵在江斜的肩头,力道很轻,轻到可以被忽略,像是无意间的触碰一般,似乎还带着几分疏远和矜持,只是想借这个动作表达一瞬间难以发泄出的脆弱。 少女淡淡的清香就在身边,这般静谧的气氛,就连江斜都感觉自己要柔软起来,最后小心翼翼地说:“你若是想哭,不必在我面前强撑着。” “江斜,谢谢你。”楚荧双手依旧是捂着脸,过了半天,声音中却带着一点点哽塞,“谢谢你来……我还以为……” “我真的好害怕……”楚荧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点哭腔,却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已经没事了,我来了。”江斜低声说,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轻轻地拍着楚荧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地在楚荧身边呢喃着,“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但楚荧并不是一个会由着自己哭很久的人,不过几息的时间,就轻轻地将头从江斜的肩头挪开,用指腹揩了揩眼角的泪痕,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先前平静的模样。江斜也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方才怕楚荧摔下去一直揽着她的手。 “我们回去吧。”楚荧道,“我这个时候还不回去,祖母怕是要着急了。” 江斜却笑笑:“再等等,一会儿这儿似是有一出好戏,马上就要到了。” “我方才来的时候见到你表妹了。”江斜又道,“就在皇后住的禅房附近。” 楚荧皱了皱眉,问:“林谣?我之前同素雪说,若是我过了两个时辰还没有回去,就让楚老夫人着人去皇后那头接我……竟是林谣来的?” 江斜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看她一直在禅房附近徘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正说着,江斜突然伸出手指贴在唇边,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皇后娘娘倒是好兴致,这个时候约臣妇出来。太子那头儿无事?楚家丫头那事儿还没了……” “他们都忙着找楚家丫头,哪有心思管你我二人在哪,不是正好。”皇后掩遮唇笑了笑,“兆亲王妃可把东西带来了?” ※※※※※※※※※※※※※※※※※※※※ 有半篇糖?可以磕一下? 不如加个收藏?(搓搓手) 穹顶 已经过了八月十五,夜里的风还有些凉,吹得四周的林间枝叶沙沙作响。 却未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在这样隐蔽的地方,楚荧和江斜二人坐在不远处高高的树杈上,屏息注视着下边发生的一切。江斜黑色的衣袖也和楚荧素色的衣角在风中不经意地轻轻缠在一起。 “皇后娘娘也太过着急了些吧。”兆亲王妃未作反应,只是笑着说,“皇后娘娘的诚意也应当拿出来才是,不然若是皇后娘娘拉着兆亲王府一同下水……兆亲王府恐怕是吃不消的。” “呵呵,王妃先莫说我之前为兆亲王府保证过的,若是端儿即位之后,那官盐的经营和爵位——”皇后目光流转,一双美目看向兆亲王妃,“就是当年,宫中淑妃一事……还不够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吗。” 楚荧可以感受到身边江斜的呼吸骤然一紧。她记得,早年江怡跟在皇上身边,一路封为淑妃,享尽荣宠。七年前,却在自己的宫里莫名其妙地服了毒,去了。看着身边江斜的反应,楚荧心中隐隐确认,当年淑妃江怡的死,其中怕是有蹊跷。 皇后道:“楚家的兵权东宫必定会拿到,如今端儿最需要的,便是兆亲王封地的兵权……” “若是端儿手中再有了兆亲王的兵力相助,若是现在想要翻天……”皇后面上又浮现出一个矜贵的笑容,“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兆亲王妃吸了口冷气,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皇后:“你……你们和王家是想……” “王妃慎言,本宫可是什么都没说。”皇后懒懒地拖长音调,“既然兆亲王殿下都已是下定决心,那王妃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兆亲王妃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皇后,半晌后,才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制成的兵符,紧紧攥在手中:“今后兆亲王府上下的性命,便就和皇后娘娘绑在一起了。” 皇后满意地看着兆亲王妃手中的那块兵符,低声接上话:“待日后端儿黄袍在身,定少不了兆亲王府上下的一番从龙之功。” 而在高高的树上,江斜从腰间取下一架小巧的弩,又取了三支短箭夹在指尖,正对着下方的皇后处。 楚荧坐在一边儿,静静看着身侧专注调整着手中兵器的江斜,人们都说,男子专注时候眉眼应当是最好看的,江斜微微眯着眼,手中的短箭瞄准下方,月光从树间落下细碎的影,给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添几分疏朗之意。 她忽然想起,那时在赏花会上投壶的时候,江斜曾说自己只是会些玩乐的本事,并不懂射箭。 楚荧撇了撇嘴——果然全都是骗人的。经过之前的相处,楚荧早就想到江斜应当同他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大相同,她却不知道,藏在纨绔的面具之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兆亲王妃的眼神亮了亮,最后咬了咬牙,递出那块兵符:“兆亲王府也唯有封地上的这支私军能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了。” “有了这些兵力,莫说是那位扶不起来的二皇子了,就是吏部尚书家保的那位三皇子又能耐我们何?”皇后面上带了丝雍容的笑,伸手去接兵符。 咻—— 正在此刻,有撕裂空气的尖锐之声,三支短箭不知从何处破空射来,直直地插入皇后和兆亲王妃的脚边。 兆亲王妃自幼安安稳稳地长在深宅中,哪里见过这般锋利凶猛来势汹汹的兵器,还不偏不倚刚好插在自己的脚边不过毫厘之处,一声尖叫之后,整个人呆傻在了原地,深吸了一口凉气,捧着的兵符也是被吓得一个不稳,从手中落了下来。 兵符掉在地上,然后滚了几圈,静静地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有刺客!”皇后反应极快,迅速地向周围喊道,身后带来的十余名护卫也是从迅速从不远处奔来,护在皇后与兆亲王妃的左右。 与此同时,从另一头,同样有十数名穿着暗色短衣的刺客,自隐蔽处出现。 八月的风已是有了些凉意,吹得林间的枝叶沙沙作响,唯有一两声乌鸦的叫声,在山间回荡。 皇后看着暗处的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由地一惊,心中暗觉不妙——自己来静山寺这件事本就未露出风声。几位皇子此时应该同皇上一同在皇家寺庙祈福;而楚家不过是方才才知道自己在此处,且又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可能这么快布下人手;太子是自己知道楚家姑娘在这里,觉得是个时机,才暗中遣了心腹叫萧端过来,自己的心腹皆是知根知底,不可能做出叛主之事;又难道是与王家向来不对付、早就明里暗里使过绊子的仇家…… 心中一时间思索过许多人,但又摸不到线索,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人,皇后王玉霞却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将兆亲王妃带来的兵符收好,莫要落入敌手才是最关键的。 皇后一个眼神,带着金驱的手指朝着那边不着痕迹地轻轻一点,身后便有数名护卫一同向地上落着的兵符的方向冲去。而那头刺客的身形也是在同一时间暴射而出,身影迅捷如鬼魅,双方的人皆是展开了自己带着的兵器。 短兵相接,发出清脆而狰狞的碰撞响声。双方的暗卫皆是穿着深色的衣物,但雪白的剑刃上分明看得出鲜艳的血色。被兵器捅穿身体的闷哼声,亦或是拼杀的嘶喊声混在在一起,还有混乱的脚步声。皇后和兆亲王妃被护卫一左一右护住,但是并无人去管两个只能楞在原地的女人,唯有那块象征着兵权的青玉兵符,才是所有暗卫不惜拼上性命的唯一的目标。 “你的人?”楚荧出身将门,也听父亲楚浩讲过不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场面,同下面已经是吓得失了魂魄的兆亲王妃相比,只是颇有些平静地看着下边为了一块兵符展开的厮杀,开口问江斜。 江斜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只是为保你而来的,却撞到这么一个大场面,这算是我又欠下你一个恩情了。” 楚荧如今也不意外,却还是有些疑惑:“东宫要兵权做什么,他们不已经是皇后和太子了么?” “萧宸同我虽说如今避着锋芒行事,但他终归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再加上还有个同太子和我表兄年纪相仿的三皇子——就是母家是如今吏部尚书那位,而他的母妃如今在后宫中也是颇有些权势。” 江斜如今也不再跟楚荧避讳,伸出手指指了指上边被树枝和树叶遮了大半的如墨般穹顶,笑了笑,“若是有一朝变天了,谁知道呢。” “江心呢?”顿了顿,楚荧问,“承阳侯府把郡主送入秦府……难道实际上也是因为秦家的兵权?” 江斜默了默,答:“是,至少秦家的兵权也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楚荧没接话,过了半晌,又问:“你与二皇子殿下这般,日日装模作样掩人耳目,靠算计自己和别人过日,不累么。” 江斜愣了愣,脸上温和的笑意似是凝固了一瞬,只是错开视线淡淡地开了口:“你方才也听到了,姑姑……淑妃的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江家的位置太过显赫,姑姑受皇上恩宠,表兄又得皇上喜爱,谁又能容得下呢。生在这京城权力的中心,比旁人太过耀眼许就是错的,都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淑妃江怡的事,江斜说得简单,楚荧也不去追问,结合上方才兆亲王妃和皇后的对话,她也能猜得出些许。 这场争斗持续的时间不短,从山林中一路打杀至寺院附近,应当惊扰了不少人。拿到那块青玉兵符的,是江斜的人,在抢到兵符的瞬间便打了信号,互相掩护着撤退,不过几息时间,便是从数个方向消失在了静山的山林之中。 兆亲王妃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只是喃喃地道:“完了,都完了……兵符……兆亲王府……” 皇后咬了咬牙,一双凤眼中尽是狠戾不甘之色,却道:“兆亲王妃起来吧,还不知是哪方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端儿的。” “我们走吧。”待皇后的护卫护着二人离开,江斜说,“都走了。” 楚荧认真地看了看悬空的脚下:“……我该怎么下去。” 江斜看着楚荧小心翼翼的表情,笑着把手递给楚荧:“怎么上来的便怎么下去。” 楚荧挪开视线,把手递过去,虽是隔着一层衣袖,楚荧却觉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热。 经过刚才的一番缠斗,林间还散落着点点血迹和零碎的布块。夜风在林间吹,楚荧的步伐显得游戏拘束,江斜没有说话,只是站到风吹来的那头,替楚荧挡住凉意。 江斜不便露面,只能把楚荧送到静山寺禅房附近。距离楚荧离开的时间已是过了三个时辰。 “今日太子的事……”楚荧咬了咬唇,低声问。 江斜知道楚荧的意思,毕竟皇后伙同太子萧端私下行这些事,于女子而言着实是难以说出口的:“你若是不好开口,我可以替你同令尊和令兄那头简单知会一声,说太子于你有意,让他们多加注意些。” “好。”得了此话,楚荧也是放下心来,“林谣和祖母那头我会应付,兄长和家父那边就麻烦你了。” 二人才说完,便听到不远边苏氏和素雪急急等在禅院附近,等楚荧回来的焦急声。 “注意安全。”江斜看着楚荧,这回这话竟是轮到江斜对楚荧说。 楚荧看着江斜,轻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苏氏那便跑去。 待楚荧同苏氏和素雪一起回了禅院里,禅院已是乱做了一团——先是楚荧久久未归不知下落,又是方才寺院外边的打斗厮杀声。最令楚荧觉得奇怪的,便是她前脚才踏进院子,还没进了禅房里,远远地,就听着楚老夫人房里,林谣哭得抽抽搭搭的声音。 ※※※※※※※※※※※※※※※※※※※※ 写得困困。 下周我可以磕到结婚吗,大概也许可能。 码正文剧情好苦,满脑子都只想写谈恋爱ghs磕糖。 33章加了一句话的设定,补了一个忘记提的三皇子,是炮灰,只是挂个名几乎不会出场,不影响任何阅读。 误会 楚老夫人声音有些急切:“谣姐儿啊,方才你说去接你表姐,怎么荧儿这么久还没回来啊。” “姨姥姥,阿谣刚才去皇后娘娘那边的禅院,似乎是看见太子殿下和荧表姐一起进了同一间屋子里……”林谣一边哭一边说。 “什么?”楚老夫人大惊,“谣姐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千真万确!之前赏花会的时候,太子殿下就似是对表姐有意。阿谣方才在禅院看见荧表姐,就撞见这一幕,刚想要追上去,就看不见人影儿了……”林谣一边哽咽一边道,“然后……回来路上就看到好多杀手,阿谣可吓坏了……” “都怪阿谣没拦住荧表姐和太子殿下进同一间屋子,这才现在找不到表姐的……”林谣哽咽着,“在外边看到杀手的时候,阿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姨姥姥了……” 楚老夫人心烦意乱,心中挂念着还未回来的楚荧,只道了一句:“让谣姐儿受惊了,回去休息吧,我再等等荧儿。” 楚荧就站在屋外,将林谣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待林谣一番话讲完,这才敲了敲门,推了房门进去,完好无损地站在林谣面前,笑眯眯地问:“表妹可是跟祖母编完了?——我竟然也是听了表妹的话才知道,原来今日太子殿下也在静山寺呢。” 林谣刚拿帕子抹干眼角的泪,红肿着双眼准备出屋子,便和楚荧迎面撞了个正着。 “表、表姐不是和……”林谣赶忙住了口,磕磕巴巴地道,又挂上关怀的神色,“表姐怎么才回来?阿谣方才去接表姐时候一直没找到表姐,可是担心坏了。幸亏荧表姐无事,不然阿谣没把表姐带回来,心中不知道要多自责……” “荧儿!”楚老夫人看到面前完完整整站着的楚荧,这才心中松了口气,方才听到外边打斗声时候,楚老夫人心中不知是有多担忧。 楚荧笑了笑,走到楚老夫人面前蹲下,温顺地道:“荧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方才外边发生了些争斗,荧儿怕被卷入其中,便在禅院附近寻了个地方躲起来了,这才回来迟了。” 林谣赶忙道:“既然表姐回来就好,阿谣就先回房休息了……”说着就要离开。 “等等。”这回开了口的反而是楚荧的母亲,苏氏蹙了蹙眉,问林谣道,“我们荧儿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呢,谣姐儿刚才说的什么‘和太子进了同一间屋子’云云的,又是怎么一回事?谣姐儿可知道,事关女子名节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更何况荧儿还是你的表姐。” 楚老夫人这才意识到林谣话中有些不对,看了看身边的孙女儿楚荧,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谣,说:“是啊,谣姐儿,你刚才说的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荧站起身子,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的林谣:“表妹,你不会不知道,每年中秋时候皇子们都是要陪同皇上去皇家寺庙祈福的吧……若是此刻他们都陪着皇上,那表妹,你又是怎么看到太子、说出太子同我在一处这样的话呢。” 楚老夫人点点头,接上话:“是啊,谣姐儿,每年圣上都会带着皇子去皇家寺庙祈福的。” “莫非……是表妹方才,见过太子殿下了?”楚荧盯着林谣的眸子,平静地道。 江斜方才跟她说在禅房附近见过林谣、且林谣只是在附近徘徊,并未来接楚荧的意思时候,楚荧就已是有些怀疑林谣了。再联想到,今日皇后给她的帖子,就是林谣亲自拿给她、且方才听她的话里,还是林谣主动说要去皇后娘娘那头接她、以及在楚老夫人面前的说辞,楚荧心中已是差不多有了猜想。 ——皇后给她下帖子,以及后面太子忽然来找她,怕就是和林谣一起商量好的。而现在,林谣又在楚家人面前传她和太子的话,这不就是旁敲侧击地想让楚家人信了她和太子之间应当是有什么,然后把自己嫁给萧端么。 只是楚荧还没想明白,林谣不过就是来京城寻门亲事而已,究竟是为什么、用什么条件,要与太子勾结在一起。 林谣面上有些泛白,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得有些勉强的开了口:“大约是阿谣方才看错了……” “哦,既然是表妹看错了,那又如何能堂堂编出我‘与太子同处一室’这样荒唐无稽的话,还要说给祖母听呢?”楚荧不咸不淡地出声问,“这帖子是表妹拿给我的,应当也是知道,是皇后娘娘一人下给我的,而不是太子。” “是阿谣未寻到表姐,一时心急看错了人,这才失言了,阿谣给荧表姐道歉。”说着,林谣的眼眶便红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着楚楚可怜。 可惜面前的楚荧并不吃这一套,轻笑了一声:“看来表妹倒是对太子殿下的事关心得很。” 林谣呼吸滞了一瞬,虚浮地道:“表姐这是误会我了……” “误会?若是表妹对我有这样的误会,那不如我便跟表妹说清楚。”楚荧笑盈盈地看着林谣显得有些惨白可怜的小脸,不知是为了解开误会,还是只是单纯的通知,“我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未来也不会有牵扯,希望表妹慎言。” “谣姐儿,就算是焦心你表姐,也不能跟乱说这些事啊,这可是事关你表姐的名节,哪由得你这样无中生有地乱说。这回只是在我面前说了这些,我便只当你家在乡下不懂规矩,又年幼不懂事,也不追究了。”楚老夫人听了,看着面前编排过自己亲孙女儿楚荧的林谣,皱皱眉,有些不满,“罢了,你今日是好心去接你表姐,又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谣听了楚老夫人的话,身子晃了晃,过了好久,才咬了咬贝齿,眼圈更红了两分,道“姨姥姥和表姐教训的是,是阿谣这回做错了……那阿谣便先回屋子休息了。” “有这些关心你表姐的精力,不若谣姐儿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如何?姨母回去这就再多替你张罗张罗、替你挑一份门当户对的婚事。”开口的是苏氏,话中带着些淡淡的不满。 林谣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来看向苏氏和楚荧,脸上却是挂着丝成竹在胸样的笑,回道:“那就麻烦夫人了。”林谣又冲着屋里三个人福了福身,这才离开。 待林谣走后,楚老夫人的脸上第一次对林谣露出了些许不耐:“我给谣姐儿之前也相看了不少人家,却也一直每个后话儿。若是一直没个合适的,我也不知该如何跟谣姐儿的外祖母交代。” 看着林谣的样子,楚荧心中了然,约莫着如今林谣已经给自己寻到了合适的目标,只是以林谣的胃口,推了那么多不错的门户,不知如今看上的,是兆亲王府,还是东宫。 经过了静山寺外边一番打斗,楚老夫人心中总有些不安,隔日便带着楚府的女眷一同打道回府了。那块青玉兵符落到江斜的手中之后,也再没了声儿。反倒是皇后的母家,王家,被毫不相关的人连着参了数封折子。 那些折子里,写的大多都是王家的子嗣在外做事无法无天、仗势欺人。王家次子王诚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暂且不提,被人在赌场打死的王家庶子做过的事儿也是一同被牵连了出来,强抢民女、寻衅滋事、骄奢淫逸、品行不端云云的事情。每一件说出来,倒也都算不上应该参到皇上面前的大事,但是这么一件件堆到一起,便是连皇后的父亲,如今的内阁大学士王晋也是在一众朝臣面前面色铁青,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带头参王晋的,便是那日在赏花会上作过诗、从宋家书院出身的年轻官员——周茂。而另一位,便是如今皇上身边风头正盛的宦臣——孙仲。 说来这位孙中也才不过十九的年纪,进了司礼监也不过三四年,便一路做到了宦官的最高处,也是有几分本事。听说是当年也是苦命人,一家子流离失所,还是当年被贵人所救,这才在京中落了脚,后来为图个前途,净身进了宫。 除了这两位有头有脸的,还有数名同周茂交好的同僚、和同是书院出身的同窗。虽都是算不得有多起眼的小官,却数十人一同齐齐跪在殿前,到底还是有几分震撼人心的魄力的。 而林谣那边,同楚荧所料想的一样。不过几日,兆亲王府那边就来了媒人,要给兆亲王世子萧振跟林谣说亲。说二人五六年前便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之后,萧振便心中心心念念着林谣,如今二人好缘分,得以能在京城再遇上,那便是天大的缘分。 林谣在兆亲王府那头儿来的媒人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落落大方,却又说要先写信知会江南家那头儿,才能定下这门亲事,还需要上些日子,自己不敢擅作主张。 楚老夫人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当初母家把林谣托付过来的时候便交代过了,林谣的婚事全都交给楚老夫人全权安排。林谣如今却是跨过楚老夫人,说要问过母家的意思,但是到底是母家来的姑娘,楚老夫人碍着林谣的面子,什么都没说。 兆亲王府来的媒人这头儿虽然有些犹豫,但婚姻大事自然需要父母定下,也是合情合理,便也留下了萧振拖她带来信件,说等着林谣的回复。 林谣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萧振给她带来的信件,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也不拒绝,也不回复。只有嬷嬷偶尔出府给她置办些东西,而林谣只是日日坐在府中研究女红,又时不时来找楚荧这个表姐假惺惺地来聊聊如今京中闺阁女儿们时兴的妆发服饰,颇有几分名门闺秀的感觉。 兆亲王府于林谣来说已经是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婚事了,按理来说,应该就这么直接应了婚事。楚荧也是有些意外,心中却又怀疑林谣是不是还有什么小心思。 不出几日,重阳将近,宫里来了帖子,请各家进宫赴宴赏菊,以示圣上对众臣及家眷的抚恤之情,楚浩夫妻、楚鸣楚荧兄妹自然也是位列其中。 而最有趣的是,林谣这样一个远房的姑娘竟然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听说是萧振想见林谣一面,专门向圣上讨来的。 ※※※※※※※※※※※※※※※※※※※※ 一会儿捉虫。 插个旗:我下周必能更到男女主喜结连理(虚弱) 预收求个收藏鸭! 【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 文案还没改完5555 添火 每年能进宫赴宴的,大多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或者是在朝中多多少少能说得上话的人,就算算不得相熟,大家其实也都是相互有些眼熟的。 楚浩和苏氏走在一起,楚荧和楚鸣并排而行,而楚家一家子后面竟然跟了个名不见经传,且长得颇有几分娇弱动人的姑娘一同进宫,让人们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楚荧上次进宫还是小半年前的事儿。只不过那时候众人见的,楚荧身边站的是秦家,而江心还是承阳候府的人。如今再见,楚荧是作为楚家千金同家人进宫,而江心却是作为秦家的家眷入宫的。几人再见,倒是有几分时过境迁的味道。 江心有些阴郁地瞥了一眼那边站着同楚鸣正说笑的楚荧,又看到身后跟着的林谣,更是皱了皱眉,面上遮掩不住的厌恶之意。 兆亲王世子萧振看见楚家人来了,视线不由得向林谣这边瞟。林谣今日一身嫣红色的长裙,又系了条乳白色的腰带,带着一副精致的珍珠头面,打扮得也是越发像京城中娇养的名门小姐。 萧振看见只能跟在楚家人身后、和其乐融融的楚家人站在一起显得有几分形单影只味道的林谣,心中对这位从小时候就挂念着的姑娘,更是疼惜了两分。 萧振看着林谣,然而林谣却并没有看见萧振,反而是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江斜今日跟着承阳候江毅和母亲李柔一同入宫。穿着一身赭色带了暗纹的长衫,高高地用玉带扎着马尾,腰间系着一柄白玉骨的折扇,一幅过于好看的皮囊,再加之家中的地位,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听说昨日江家这公子哥儿去为难王家那个次子了。”周围有人小声地说。 “哦?江斜怎么跟王家的人对上了?就他这点儿本事也敢招惹太子母家的人?” “昨天王诚在赌场,直接被这江斜坑输了近万两银子,听说赌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中衣了——还是被大学士亲自接走的,听说当时王大人脸都黑了……” 有人吸了口气,低声接上话:“一万两?王大人不是才被连着参了好几个折子么,怎么家中人还敢出去犯事儿?” “谁知道呢……” 楚鸣这时候轻轻扯了扯楚荧的袖子,小声在楚荧耳边道:“荧儿,前些日子江斜私下找过我喝酒。” 江斜这种尽日寻欢作乐的人找人喝酒玩乐,倒也是不让人意外。 楚荧想起八月十六时候,江斜跟她说,太子心中的算盘,会由他跟楚鸣楚浩那头旁敲侧击一番,心中也是明了。 “江斜说……东宫那位有意于你,也同我讲过其中的利害。荧儿,你放心,若是你不想嫁,父亲同我这边都会帮你的。”说完,又顿了顿,“这件事父亲母亲都知道,你不用为难,朝廷上那些事……本不该由你一个女子去担的。” 楚荧笑着点了点头,却觉得鼻尖无端地有些发酸。 哪想到,楚鸣又接着问了一句:“妹妹,你和那个江斜很熟?”看了一眼江斜,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道,“脸倒是长得还可以,家里也挺有钱,但是一个男子,身上没点儿本事,总觉得配不上我们荧儿。” “……”楚荧很想收回刚才的感动,“哥……你想什么呢!你相信我,我楚荧也算是经历过和离这种大风大浪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就随随便便嫁人的人!” 楚鸣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楚荧,又看了一眼江斜:“你俩衣服颜色倒是挺搭的。” 今日重阳,宫里上的全都是新菊,一盆盆开得皆是金黄艳丽,花团锦簇,如今正值秋高气爽,也是风雅。 楚荧今天穿了一身颇为应初秋景色的琥珀色的细纱裙装,挽着少女的发式,柔软的青丝整齐地披在身后,发髻上又插着一直缀着青金和南红珠子的步摇,走起路来珠子随着步伐在鬓边轻摆。 原先楚荧梳着妇人发髻的时候,容色尚会惊艳众人,如今重新理闺阁女子的云鬓,更是姝丽无双。 今日设宴在御花园中,虽说是赏菊饮酒,实则是皇上抚慰臣子亲眷。 二人正说着话,身边的林谣突然福了身子,柔柔地开口道: “见过太子殿下。” 楚荧回过神来,看见太子向楚家这处走来,只得硬着头皮疏远地低头行礼。楚浩和楚鸣站到楚荧的前边,微微将二人的距离隔开。 萧端向楚浩抱拳回了个礼,笑着招呼过:“楚将军。” 御花园中早已聚了不少人,看见萧端站在楚家那,早有人听说过萧端倾慕楚家那个和离过的姑娘的事儿,也是有不少人把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投过去。 萧端看见被楚浩和楚鸣二人隔开的楚荧,脸上虽还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却是有些阴冷,道:“楚家何必这么防着孤。” 楚浩正色道:“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如今下官家女儿才刚和离,外边又传了些不切实际的话,理应避嫌。” “若是孤倾心于楚家姑娘一事不是传闻呢?”萧端笑了笑,声音刚好够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谁又知是不是情投意合呢?” 说完,也没给楚浩回话的机会,便笑着大步离去了。 “无耻——”楚浩在宫中到底也是不敢太过放肆,又被这么多眼睛盯着,只能低声暗骂道。 怎想到,那一头儿的林谣却是突然开口柔柔弱弱地道,声音不大不小,旁的人也能听得到:“荧表姐是当真对太子殿下无意吗?阿谣看太子殿下也是真心对表姐的,为何表姐却如此防着殿下呢。” “表妹倒是对太子殿下的事儿了解得很。”楚荧掸了掸衣袖,看林谣,不咸不淡地道。 林谣这才住了嘴,挽住楚荧的手臂,娇笑道:“表姐莫要调笑阿谣了,我们也该入席了——” 宫中今日的酒是新酿的甜酿,算不得醉人,小小的青玉酒盅中透明的酒液微微泛着些涟漪,因着今日是以菊设宴,又在酒中缀一片菊花花瓣,便有了初秋的风情。 好巧不巧,今日楚荧、林谣、江心三个年纪相仿的女眷同在一桌,除了林谣偶尔同楚荧有意无意地搭几句话,席间的气氛可以说是极其微妙,互相都只是低着头喝酒,或者吃些糕点。 酒不醉人,甘甜可口,楚荧喝了一盅,也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奴婢来给姑娘添酒。”楚荧的杯子才放下,身后便走来位侍女,灵巧地接上话——宫中的侍女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做事儿不机灵的人倒也难以在这宫里混下去。 江心抬头,眼神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这个侍女,和这侍女手中做工精巧美丽的铜酒壶。 她早被封为郡主,常年也在宫中行走,对于宫里的人或者门道也算是要比旁人熟悉不少。或许旁人不知,但是江心却是对这个侍女有几分眼熟——她在皇后身边应当是见过不少次。 而那侍女手中的酒壶,便更是暗藏玄机,民间哪能听说过这些东西。酒壶是用铜制成,壶身为凤状,而壶柄上则有一颗橘红色珠子,以做凤眸——这壶做工精巧,名为鸳鸯酒壶。明明是同一个酒壶倒出的酒,却随着有没有按那颗橘色的珠子,而分为有毒无毒。 江心这又哪能不明白——皇后要给楚荧下药。 那位侍女拿着酒壶过来,给楚荧又添了一杯酒,正准备退下,江心却突然开了口:“且慢。” 侍女的脚步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江心却不理,只是自席间起身,走过来,径直拿过了侍女手中的酒壶,捧着酒壶走到了林谣的身边。 “你叫林谣?”江心笑盈盈地看着林谣,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就是你之前在茶馆里故意往我丈夫身上撞的?” 林谣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来的人直接点名道姓,又提了茶馆,和她撞在了秦穆尧身上的事情,她又怎么好装傻,只得笑了笑,作出一副委屈的神态,回道:“夫人莫要误会,那日只是阿谣不小心、没有站稳,才撞到旁人身上的,并不知道那是夫人的丈夫……” 说着又红了眼眶,一边嗫嚅着说:“阿谣并不是存心的,夫人可莫要误解阿谣,坏了阿谣的名声……” 江心强忍着恶心之意,又捏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主动给林谣倒了一杯酒:“那倒是本郡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杯酒算是本郡主敬你的。”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林谣,冷冷地开口道:“怎么,本郡主敬你,为误会你给你赔罪,林小姐不喝,难道是心中有鬼?” 江心喝了,为自证清白,林谣又哪敢不喝,只得也将江心给她倒的酒喝完,僵硬地冲江心笑了笑:“这回,夫人该信阿谣了吧……” 江心冷笑一声,随意地将酒壶丢回给那位侍女,重新坐回席间,眼神却是含着有些意味不明的笑,看着楚荧和林谣,冷笑一声,又挪开视线。她给林谣倒的,自然是有药的酒——既然皇后要对楚荧动手,她又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不如自己再添一把火,把林谣也一起稍进去。 明明酒不醉人,楚荧才喝了第二杯,便觉得身子有些乏得很,脸上也是微微有些发热。 “荧表姐可是喝多了?不如阿谣陪着表姐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吧?”林谣笑着道。 ※※※※※※※※※※※※※※※※※※※※ 江斜暗戳戳地坑王家人一下x气气,欺负我家阿荧。 下一章就是感情戏了555555最近全是在推剧情写着一点儿也不爽,下一章我终于可以按头了! 大家不要弃坑!坚持住!下一章林谣就可以麻利地被收拾了! 我下周一定让楚荧江斜喜结连理!下下周就可以甜起来了55555 娇意 林谣也不知太子与皇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同太子说好的是,入宫那日,只需要负责把楚荧带出御花园便可,后面自会有皇后身边的宫女接应。 楚荧同林谣一起出了花厅,御花园中也是正热闹,皇上和皇后居于园子中景致最好的地方,身边被近臣围着,众人把酒言欢,一片君圣臣贤的和乐气氛。而一旁的小辈的席间,也是设了礼乐演艺,宫中乐师舞姬自然是技艺高超,虽与民间不同,倒是也盎然生趣。 出了花厅,有着些风吹过来,楚荧虽舒适了不少,但还是觉得脸上微微有些烫、身上似是有些燥热。 “楚荧,你要去哪?” 二人正沿着院子逛,便是突然传来了江斜的声音。江斜正跟身边一群年纪相仿的公子们饮酒,回身时候恰好看到楚荧与林谣二人。 楚荧闻声转头看过去,江斜站在花间回眸看她,一身赭色的长衣,手中捏着青色的玉盏,一双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竟比开得正好的秋菊还要更灿烂上几分。 美色误人——楚荧感觉自己现在可能不大理智,原本才清明一点的脑子此刻又感觉混沌了起来。看着江斜那副过分好的皮囊,楚荧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起来,呼吸也是有些急促,急急转过头去,错开江斜的视线。 “江公子。”林谣看见江斜,娇滴滴地先开了口。 “楚荧?”江斜只是点头跟林谣示意。见楚荧不理他,小巧的耳垂却是红得似是快能滴出血一般,江斜有点懵。 “……无事,有些醉了,便出来走走。”楚荧不看他,小声地回,说完,便是低着头快步向前离开。 林谣站在原地,她也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灼热,双腿有些发软。盯了江斜半晌,见楚荧先离开,这才动了动有些酸软的双腿,目光又落在江斜的身上,迟疑了一下,只得跟江斜又柔柔弱弱地福了个身子,又追上楚荧。 出御花园一路上的宫人似是格外的少。 楚荧觉得自己方才似是不大对劲,看见江斜之后,便觉得自己身上更是发烫,而他那张有些过分显眼的脸和颀长的身形更是一直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自己以前可从未有过这般下流的念头,这可还是在天子的皇宫里。楚荧心中不由得尴尬,只想低下头赶快离江斜远些,脚步匆匆,不知不觉就走出御花园好久。 今日有宴,宫人们几乎全都在御花园里忙活着,御花园外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不远处似是有宫殿,似乎宫里熏着什么香,有淡淡的烟雾。而那熏香极为香甜,不似宫中寻常的木香,却比花香更要媚上三分。只是楚荧觉得,在闻到这股子香味之后,浑身上下更是燥热了起来,身子也是有些发软。 林谣也是追了过来,只是脚步看起来也有些虚浮,脸上也有些红彤彤的,额角带着些薄汗:“荧表姐怎么走得这么快。” 楚荧正瞧着追来的林谣,附近便有宫女向二人迎了过来 “两位姑娘可是醉了?宫里为贵人备了小憩的院子,若是楚家姑娘乏了,奴婢便带着姑娘去休息。” “不必了,家人还候着,这就要回去了。” 楚荧看了一眼那宫女,刚想拒绝,一旁的林谣就替楚荧开了口:“阿谣看着表姐似是有些醉了,脸色也不太好看,表姐不若去休息一番?夫人那边阿谣会去说的。” 楚荧皱了皱眉,她早便知道林谣不怀好心,却不知道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这么急着让她去休息?想了想,也是开了口,试探道:“表妹看着脸上也是有些红,不如陪着我一同去休息?既然是在宫里,让下人通传一声便是了。” 林谣犹豫了一下,楚荧又开口道:“不如我们还是回花园去吧。” “阿谣也是觉得喝过酒身子不大爽利,不若阿谣陪着表姐一同去吧。” 话音才落,侍女便接上话,走到楚荧身边准备扶她“奴婢这就带楚家姑娘过去,醒酒汤已经备下了。” 楚荧身子有些发软,嗅了那股香味儿感觉更是不适,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回想这事儿——自她喝了第二杯酒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而这林谣又是近乎撺掇一样,带着她出了御花园,又想带着她去没什么人的宫殿里。 就算楚荧再于男女之情不甚了解,但是这具身体上有些过于清晰灼热的反应,也是让她隐隐约约有了些答案。再加之虽然未曾同林谣撕破脸皮,但早先她便知道,林谣其实是暗中向着皇后和萧端那头做事儿的。 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林谣安排好的,而这侍女清清楚楚知道,她们二人是楚府的姑娘,话中又一直想引她去宫殿。 离那宫殿还有些距离,楚荧闻着宫殿里熏过的香,已是觉得身子有些发软。那头的宫殿必然有异。 楚荧觉得有些目眩,双腿也是发麻,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额角,勉强撑起神儿来又去看一边站着的林谣。 林谣此刻竟也是,面颊泛红,额角还有汗,纤细的身子颇有些娇软而摇摇欲坠之感,一双杏眼中似是含着楚楚可怜的娇意——楚荧怎么觉得,林谣此时竟也是和自己一样,同样中了那情毒?看着林谣的媚态,楚荧低下头,几乎是不敢想自己此刻应当是什么模样。 可是看着林谣此刻颇有几分懵懂的模样,楚荧心中奇怪。只是,若是林谣有心害自己,何必又以身试毒,把她自己牵扯进去呢? 楚荧脑子中却又闪过了方才在御花园的花厅中,江心突然拿过了那壶酒,说要敬林谣一杯的场景,以及敬过那杯酒之后,江心看着她和林谣时候,脸上带着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林谣怕是真的不清楚太子同皇后到底盘算着什么事儿,才会傻傻地喝了那杯酒。 楚荧现在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场宫宴,林谣能拿到帖子,其中怕不是也有皇后和萧端的安排。而江心又顺势而为,给林谣那头儿也添了把火,一口气坑了她和林谣两个,她早就不对付的人。 而此刻,她吸了那些熏香,身子酸软无力,意识也渐渐有些涣散,四下又无可求助的旁人,整个人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才能离开这处? “休憩的宫殿可是那处?”楚荧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掌一下,然后微微用衣袖不着痕迹地掩住口鼻,只当做是掩饰住喝过酒的醉态,问那边站着的侍女。 “正是。”侍女恭恭敬敬地答,“奴婢带着姑娘过去。” 楚荧点了点头,装作要跟着侍女走的样子,才走了两步,突然问:“不如你们二人先去。能不能……让我先去下那头儿的净房?待我去完,随后就跟上。” 那侍女犹豫了一下,道:“可是……” 楚荧不干了,话中带着几分泼皮无赖的意思,道:“可是什么?宫里还有不能让我们这些平民去净房的规矩?若是今儿个不让我去上净房,那我现在就回御花园向皇上讨个说法。” “自是没有的!”侍女见楚荧不悦,还要回御花园告状,赶忙出声道,“奴婢是专门等着楚家姑娘的,若是姑娘不来……” 说着,侍女突然又噤了声,没往下接。 “楚家姑娘?”楚荧挑了挑眉,然后看了一眼林谣,笑盈盈地说,“你放心吧,这位姑娘也是楚家出来的姑娘” 林谣自从来了京城,便一直喜欢说自己是楚府出来的姑娘,之前她才来京城参加乞巧的时候,为了给自己身价拔高一筹,打的就是楚家林谣的旗号。如今听楚荧这么说,也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楚荧冷冷地瞥了林谣一眼。 见林谣点了点头,那侍女也是半信半疑,最后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林谣,也是同皇后安排的一样,是为如花似玉的楚家姑娘,终于说:“那我先带着这位姑娘去歇息。” 林谣此时脑中混沌,不知皇后和太子的安排,还未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又得了先前要带着楚荧出御花园的吩咐,只觉得身子无力、浑身燥热,也想小憩片刻,便顺从地被侍女搀着一同走了。 设计支走了侍女和林谣,但楚荧此刻的状态也着实算不得好,浑身无力,却又怕那侍女生疑,装模作样地向净房的方向挪去,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两人的动作。 待那侍女带着林谣走出些距离,直到身影消失在宫殿的入口,楚荧才强撑着身子,换了方向,往御花园方向走去。此时此刻这地方太过危险,不知还有没有皇后的人会在发现不对之后找她。 只有回人多的地方,才能安全。 楚荧一步一步都走得极其虚浮,方才的酒里带着情毒,而方才嗅的香气更是催人情动,她只能掐着自己的手掌,用痛觉吊着自己的精神和理智。 她不想以这种结局毁在这深宫之中,让自己的身子成为萧端和皇后算计中的一颗棋子。 离御花园近了,楚荧终于是没了最后的力气,不想让自己跌坐的样子太过难看,就扶着假山缓缓地坐下。 方才就看见楚荧的面色不太寻常,又看见身后跟着林谣,江斜最后也是没放下心来,酒喝了一半,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顺着方才二人往御花园外走的方向走。 走到御花园的边缘,已是没有什么人,江斜皱了皱眉,正欲往御花园外看看,忽然便是听到,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有着女子轻轻的,带着呜咽之意的喘息声。 带着些痛苦,又含着点点娇意,如同猫儿的叫声。 此时宫中有宴,为何会有女子孤身一人在此处? 江斜皱了皱眉,却又想着,方才楚荧便是顺着这个方向离去,有些放心不下,最后还是往过看去。而那假山下面,抱着膝盖坐着的小小的身影,不是楚荧的,又能是何人? ※※※※※※※※※※※※※※※※※※※※ 我猜下一章巨甜。真的,相信我。 会掉牙那种,写得我自己好爽。 为什么你们周二才能看到啊qswl!!! 而且很肥,3600+字,我自己已经舒服了。 这就是亲妈的快乐吗(躺平) 媚色(糖度过浓预警) “楚荧?”江斜看着楚荧独自一人坐在假山下,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让人有些心疼。 楚荧在这儿坐了约莫着有一炷香的时间,其实离开那熏香,楚荧的神志已经是恢复了些许,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强撑着睁开眼去看,江斜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便是撞进了视线里。楚荧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炸开了一般,一时间脑子中夹杂了许多想法,最后却只能轻轻地喃了一声: “江斜……” 楚荧本就生得好看,此时又娇娇软软地坐着,面颊带着些不大自然的红晕,一双眼微湿,望向江斜的时候带着些懵懂,又带着些不自知的媚色,将他给盯着。她的声音比平时哑些,语气有些委屈,又含着些娇嗔。 或许楚荧自己不知,她只不过喊了一声江斜的名字,江斜却是悄悄红了脸。 虽早知楚荧美貌,但江斜见她的时候,大多都是淡然又温和的模样,却从未见过楚荧如现在这般,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娇态。江斜赶忙回过头,去深吸了口气,又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这才回过身,蹲在楚荧面前,与楚荧平视:“你……怎么了?” 楚荧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又恢复一丝清明,简单地回他:“皇后找人给我下药了,又让林谣把我支出御花园,想害我。” “可有毒?我现在带你出宫。” 楚荧笑了笑,又掐着掌心,摇了摇头:“不会伤及性命。” 听楚荧这么说,江斜这才放下心来,又看见楚荧一直掐着自己,伸手拉过楚荧的手。楚荧的手同自己的手比起来显得小巧,但是温度却有些热,小小的掌心中布着红红的掐痕,看得江斜有些心疼。 “疼吗?” 江斜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将楚荧的手捧在手中,江斜的手明明如玉石般冰冰凉凉,楚荧却觉得自己的手心更烫了几分,最后只能轻轻抽回自己的手,错开视线,不敢看他,红着脸,小声地道:“……是那种药,男女用的。” 江斜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脸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轻咳了一声,又正色道:“我现在带你出宫,你父母兄长那边不用担心,我会让我母亲去说你病了。” 楚荧看着面前的江斜,扯出笑来,软软地点了点头。这般时候,江斜依旧会替她周全地考虑好父母那头,让夫人李柔帮忙去说,不会让她尴尬。 “谢谢。” 二人正说着,御花园外边却是突然嘈杂了起来,几个宫人的面色都不大好,飞快地向宴会那边小跑去。 江斜皱了皱眉。 楚荧又阖了眼:“若我没猜错,应当是太子的事儿。” “多谢郡主添了把火。”没等江斜接话,楚荧便自顾自地接上,“林谣也中药了。” “人多,小心。”江斜将楚荧往隐蔽处揽了揽。 然后,便是有一群人脚步匆匆地走向御花园外,其中自然有皇上和皇后,面色皆是有些阴沉,带着几个宫人,还有兆亲王府众人和楚家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也是不怕事地跟在后面。 楚荧虚浮地扯了扯江斜的袖子,脸上却挂着丝娇笑:“我也想去看看。” “……”江斜看着身边的楚荧,没回话。 “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别担心。”楚荧见江斜抿着的唇,不知是不是借着药力,用近乎撒娇一般的口吻,“带我去看看,一眼,就一眼嘛——你不是会爬树吗,就当做是出宫顺路,带我看一眼。” 江斜不敢看楚荧的眼睛,楚荧轻柔的嗓音却像小奶猫的爪子一般,挠在他的胸口。 “我先去跟我母亲知会一声,你在这里等你片刻。”江斜有些僵硬地道,“若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觉得不舒服,我就立刻带你出宫。” 楚荧脸上带着红晕,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江斜这是答应她的意思,然后身子倚在假山上,权当是闭目养神。 江斜带着楚荧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坐到不远处一颗树上的时候,那处宫殿附近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为首的,便是皇上和皇后。而那宫殿的大门紧闭,一旁的宫人也是面色有些焦急。 “怎么回事?”皇后开口问。 一旁的宫人低着头,磕磕巴巴地回:“回、回皇后娘娘……先前、楚家有个姑娘似是身子不大舒服,进了殿中休息……后、后来太子殿下也是喝多了酒,也、也进了殿中……小的们不敢问,只、只能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 听了这侍女的话,后面站着的楚浩和楚鸣面色铁青,而苏氏更是双腿一软,险些晕倒在地,还是被父子二人左右搀着,这才稳住了身子。 敬康帝神情也不大好看,沉着张脸,道:“既然如此,那便打开宫门吧。” “这……”那小侍女低着头,有些慌乱。 “无妨,既然皇上都发话了,打开便是。”皇后笑了笑,接上话,面上却带着丝了然的笑意。 随着宫人们将殿门打开,便是有一股子甜腻的熏香味夹杂着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就连皇上也是皱了皱眉。而随着香气一同流落出来的,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大胆!”敬康帝怒骂了一声。 屋子里传来的声响儿便突然停了下来,而楚家人的面色也是阴沉地吓人。 皇后安抚了一番敬康帝,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向殿中正对面的榻上看去——那露出精壮上身的男子,正是太子萧端。 而那一侧衣衫不整、香肩抖动的…… 却不是楚荧,而是楚荧的那位表妹,林谣。 皇后猛地瞪大了眼,身子连着向后退了三步,过了好久,才从牙缝中愤愤地挤出两个字: “荒唐!” 苏氏看清了榻上女子的面孔,眼泪哗得便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拽着楚浩和楚鸣的衣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一般地笑,只是一个人小声地道:“不是我们荧儿,不是我们荧儿,太好了……” 尽管如此,楚浩和楚鸣心中还是一沉,今日进宫时候,萧端就在他们面前说, “谁又知是不是情投意合呢?” 尽管楚浩对官场上这些算计不甚了解,但心中却是无端地有了个猜想……万一,躺在这里的人,本应该是楚荧呢? 可不正是应了萧端在众人面前说的,所谓“情投意合”。 而此时,面色最难看的,却是才给林谣下了婚帖的兆亲王府众人——兆亲王妃本就看不上林谣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丫头,若不是自己儿子喜欢得紧,天天非央求着自己要见林谣,又闹着说自己这辈子非林谣不娶,她又怎么会同意给这么一个女人下婚帖?太子萧端,明明是要借兆亲王府的私军,虽说兵符下落不明,如今,却是和跟自己儿子下了婚帖的女人躺在了一块? 萧振此刻也是面色灰白,身子有些颤抖,死死地盯着殿中的一切,少年一双眼中说不出的阴怨。 “江斜,我们走吧……”楚荧又扯扯江斜的袖子,对上江斜的视线,然后乖巧地吐了下舌头,娇娇软软地道,“那个……我刚才好像忘记,殿里的熏香,好像会催我身子里的药了……” 江斜把楚荧平平安安又没有被人看到地带出宫,几乎是用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本事。 今日赶马车的正是之前见过、江斜身边的那位年少的暗卫,林一。 林一看了一眼楚荧,又看了一眼扶着楚荧的江斜,笑眯眯地道:“是当初见过的那位漂亮姐姐。” 江斜没理林一的打趣,一手掀开马车的帘子,只是道:“回府。” 林一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江斜,又看了一眼楚荧,问:“江斜哥,你和漂亮姐姐……这是要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跟女孩子走这么近……” “闭嘴。”江斜瞥了林一一眼,“回府之后让老三去叫医生来。” “是。”见江斜无心开玩笑,林一也是收了脸上的嬉笑表情,去前面认真赶车了。 江斜扶着楚荧上了马车。楚荧在嗅了方才那股香薰味后,身上绵软,面上带着红晕,精致漂亮的锁骨也是泛着少女的粉红,额角上略带香汗。 待二人上车,林一也是驾车,向承阳侯府赶去。 江斜看着面前的美人儿,本想像二人当初第一次见到那样,分别坐在马车最两端的位置,给他寻个呼吸的机会。 但是楚荧身上正是滚烫,身子软得像一滩水一般。意识有些朦胧,像是被身体里有些危险的欲望点燃了一般,却又只是想寻个清爽舒适的怀抱。 而江斜那张过于好看的皮囊,以及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正是合适。 江斜伸手去扶楚荧,拉开二人的距离,想让楚荧坐好。楚荧却借着身上的药劲儿,又或者是对着面前这张好皮囊见色起意,一双含了春意的水汪汪的双眼将江斜给浅浅地盯着。 “抱抱。” 江斜没说话,脸却是又悄悄红了,只能把视线挪向别处,手中捏着今日带着的那柄白玉折扇,以白玉扇骨的凉意来静心。 好巧不巧,此刻马车却是颠簸了一下,楚荧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马车这么一晃,整个人的身子便是翩然落在了江斜的怀中,一股清淡凛冽的青竹香迎面而来,楚荧蹭了蹭江斜的肩头,只想离这股淡香的来源更近一些。 “路不大平,漂亮姐姐没事儿吧?”林一哪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大声问。 “闭嘴。”过了片刻,马车中才传来江斜有些沙哑的声音。 林一感觉江斜情绪不大对,悻悻地缩了缩头,闭上了嘴。 楚荧倒是真的极为诚信,方才说抱抱,便真的只是在江斜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乖巧地倚着,嗅着江斜身上的竹香味,似是这股淡香可以让她静下来。 马车一路行得还算平稳,马车内也是沉默。林一一路走得都快,很快就是到了承阳侯府门口。 “江斜哥,到了。” “阿荧,我们到了。”江斜轻声道。 “嗯……”楚荧这才出了声,声调带着五分慵懒五分媚意,让江斜又是有几分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想要扶楚荧起来,却发现怀里有这么一位如水般的美人儿,他连自己都好像也跟着没有推开她的力气。 楚荧软软地伸手,攥着江斜胸口的衣襟想要借力起身,起身时,唇角却是无意间蹭过江斜的脖颈,灼热的带着少女芬芳的呼吸落在江斜的颈间和耳边。 ——当然,就连此时混沌的楚荧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只是个无意的动作,还是一个中了情药的女子有心的勾引。 待二人下了马车,其实马车已经停在承阳侯府门口很久了。 “江斜哥,你怎么这么磨蹭。”林一看着江斜撇撇嘴,又看见楚荧的面上带着有些不自然的红,但是扶着楚荧的江斜,从脖子到脸,却比楚荧还要更红几分,不由得疑惑,开口问:“哥,不是漂亮姐姐生病了吗,怎么你的脸比姐姐还红。” “闭嘴。” ※※※※※※※※※※※※※※※※※※※※ (什么都不说了,我已经躺平了,女儿你好棒,请继续。) (让我缓缓,感觉自己像个lsp。) (周三例行定休。) 羞恼 到了承阳候府之后,楚荧就被江斜直接关在客房里,让一群差不多大的丫头们伺候着喝了药擦了身,又着人煮了些清淡可口的甜粥给楚荧送过去。直到半下午楚荧身上倦怠酸软的药力散去,楚荧这才得以重见天日,又见到了江斜。 江斜又更了身衣服,不知是不是不喜欢沾染宫中的那股子香薰味儿,高高束起的马尾看着乌润,像是沐浴过的样子。江斜看楚荧的表情不大自然,楚荧看江斜的表情也不大自然,两人在才回了府的承阳候夫人李柔过于慈祥和蔼的目光中,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各自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江斜向来安排得周全,在宫里时候就让李柔去通知了楚家人,傍晚更是拜托了李柔亲自送了楚荧回府。楚荧毕竟是个女子,只有借着同为女子的承阳候夫人李柔的身份,才不会让旁人说道。 楚荧被苏氏和楚鸣二人接进府里,见楚荧人平安无事,终于放下了心来。 听说林谣也是才刚进门不久,现在正在楚老夫人那头。 林谣同太子萧端,在宫中那段颇有些风流的轶事,楚老夫人如今已是知道了个清清楚楚。虽说对方贵为太子,但说出来终究不大好听——但如今,似是也只有楚老夫人一人还被这位母家来的姑娘蒙在鼓里了。 “母亲,我无事。还是去会会林谣吧。”楚荧对上苏氏关切的眼神,淡淡地笑。 发生了那档子事,林谣又被宫里的人送回了楚府,闹得也算是人尽皆知。此刻林谣更了一身领子规正掩饰的衣服,遮好了身上的痕迹,正坐在楚老夫人屋里,哭肿了一双眼睛,而楚老夫人和楚浩在一旁坐着,神色都不大好看,谁都没开口说话。 “表妹感觉如何,身子可还好?”楚荧进了屋子的时候,林谣通红的双眼看向楚荧时候,怔了怔,旋即又充满了怨毒之意。 林谣捏着哭腔,道:“荧表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存心要为难我吗,如今阿谣都……表姐竟还不放过我。”说着,便又拿起帕子哭了起来。 楚荧冷冷地看着林谣,不冷不热地开了口:“林谣,别装了,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林谣哭红了一双眼,又抬眸看楚荧,眼中闪烁着泪光。 “林谣,你若是装傻,不如我们一件一件细数。” “若是我记得没错,之前你便在外边,到处跟人传楚家苛待你,对你不好——这暂且不说。”楚荧施施然地站着,盯着林谣,说,“静山寺上,便是你和皇后算好了,一同给我下的帖子吧——你跟祖母说是去接我,实际上也并未进来过,还要跟家中人传我和太子的事儿。” “今日,是不是你同太子和皇后串通好了,给我酒里下药,又把我引出御花园的?”楚荧笑了笑,把林谣做过的事儿一件一件地讲出来,“林谣,你说……如今,本该是你算计我的,却全都落到了你自己身上,这算不算得上是报应?” 楚老夫人听了楚荧这话,愣了愣,问:“荧儿,这是什么意思?” 楚荧笑着说:“祖母不如先问问表妹,到底为什么做这些子事儿吧。” 楚老夫人皱着眉,看向林谣,问:“谣姐儿,荧儿说的这可都是真的?” 林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上对她带着怀疑之色的楚老夫人,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地呜咽道:“姨姥姥,阿谣怎么可能去害表姐呢?如今受害的,明明是阿谣……。” 楚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这位母家来的姑娘这些日子在她面前表现得乖巧,又因着是母家人的缘故,对林谣也是真心实意的喜爱。却又想起那晚静山寺上,林谣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从小看大的孙女儿和萧端同处一室的话来,而如今,这林谣又跟那之前传过的萧端躺到了一张床上……楚老夫人心中不免得又有了思索。 半晌,楚老夫人也没回林谣的话,看林谣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打量。 “林谣,你是我母亲家里的来的姑娘,我才对你客气几分,如今你他妈还在老子家里住着,就敢害老子的闺女儿了?”楚浩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木桌上,终于是忍不住怒道。 林谣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楚家借住的日子,大多是在楚老夫人面前走动,又哪见过楚浩这般武将震怒的时候,娇躯抖了抖,环视了一圈屋里,楚浩看她的目光带着怒意,而楚老夫人也不似往常对她那般热切,而本该承受她身上一切的楚荧,则施施然地站着,完好无损地笑着看她。 身上还带着初经人事的酸痛之感,林谣的心中说不出是愤恨还是绝望。 从她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开始,楚荧就好像是她的噩梦。林谣在家中的乡里,也算得上是最拔尖的存在,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皆是一流,所有人都说林谣如此标致,将来必能高嫁,有一番好造化。而四年前,她第一次跟着家中人进京探亲,见到了明明年纪不过只是差了一岁的楚荧。 但是楚荧却是事事都比她要好——容姿、才艺、家世。林谣挤破了头都想要嫁个风风光光的人家,可楚荧偏偏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以楚荧这般身段和出身,放到哪里都是耀眼的,无论怎么嫁,都不会差了去。 再入京城,林谣在七夕夜里,又见到了当年她跑出楚府玩时,在园子里曾经偷偷看过、吸引过她年幼时候所有目光、长得似谪仙般的男子江斜——却是站在楚荧,一个跟人和离过的女子的身边。 从当初那一点点不平,再到嫉妒得发狂。 林谣再也挂不住脸上那些惺惺作态的表情,生得楚楚可怜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倦意的怨毒,看向楚荧:“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皇后的帖子也是我递给你的,也是我故意把你引出御花园的——既然你都猜到了,那还问我作甚。” 楚浩一拳砸在了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林谣的身子也是又抖了抖。 “你、你……狼心狗肺的东西!”楚老夫人呼吸有些急促,捂住胸口,涨红了脸,骂道,“我们楚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害我们荧儿!” 林谣阴冷地轻笑了一声:“皇后答应我,只要同她联手让你进了东宫,就会为我赐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兆亲王府的婚事,你还不满意?”楚荧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亲王府,权势金钱还有什么没有? “楚荧,凭什么只有你能挑你想要的的婚事,而我,只要是个高门贵户就必须得上赶着嫁?”林谣仰着头看楚荧,“皇后许我一门我自己想要的亲事,那我为何不应她。” “这些日子给你说了那么多人家,你就都不满意?”楚老夫人问。 “可我想嫁江家!”林谣忽然提高了声音。 “江家?”楚荧愣了愣,谁都没想到,林谣竟是一心想嫁江斜,旋即又笑出声来,“承阳候府有什么好?” “你不过是见惯了京中的优秀男儿,前有秦府,后又有东宫,承阳候府于你而言也不过就是个寻常贵胄吧?”林谣话中又带了哭腔,又带着怨恨,“可我想嫁江家……楚荧,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男人都要围着你转?” 林谣被楚府的下人扭送回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已是不早。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楚府上上下下的气氛也算不大好——一来,是楚荧的事,二来,便是东宫的心思。 皇后和萧端的算计已是昭然若揭,虽是没有得逞,但楚家和东宫之间却也绝无装傻揭过此篇的可能。 楚荧今日也是有些乏了,泡过热水这才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躺在榻上,回想今日的事,又觉得幸运——自己险些在宫中遭了算计,幸得察觉得早,而后来在她没什么力气的时候,碰到的人又是江斜。 但是之后那些事,尤其是在马车上那些片段,却是没来由地一起涌入脑海中。自己那些朦胧又暧昧的触碰,还有江斜捏着扇骨正襟危坐无动于衷的样子……楚荧忽然很怀疑自己这张脸是不是很没有吸引力——这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瞬间,楚荧就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为自己产生了这个想法感到有些不齿。 楚荧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有现在这么羞恼的时候,又悄悄红了脸。 轻叩窗沿的声音却是忽地打破了楚荧独自一人的羞恼,楚荧猛地回过神来后,却又更加羞愤了两分——她可不知道,除了江斜之外,还有谁会在晚上敲她的窗户找她。 但是气归气,楚荧还是起身去开了窗。 楚荧看着面前这张过分好看的脸,便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好像自己方才那些旖旎的回忆全部被人窥破了一般,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羞涩。 入了九月的京城已是逐渐凉了,江斜穿着月白色的长衣站在窗外,手中提着两个酒囊,面上带着笑意,见楚荧看着他嘟着嘴,一副不满的样子,江斜愣了愣。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见江斜这幅小心翼翼的反应,楚荧这才又笑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江斜微微挪开视线,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过了今日宫里的事,我想问问你未来的打算。” 楚荧点点头,转身准备出屋子见他。 “天凉了,记得披件衣服。”江斜笑着提醒。 “知道了。”楚荧低下头去,小声地道。 ※※※※※※※※※※※※※※※※※※※※ 今日 楚荧:承阳候府有什么好? 三日后 楚鸣:承阳候府有什么好? 楚荧:长得好看,兜里有钱,挺好。 楚鸣:你之前在宫里时候怎么说的? 楚荧(超小声):……我楚荧也算是经历过和离这种大风大浪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就随随便便嫁人的人! 楚鸣:? (车是不可能有的,老坐怀不乱了。) (我好喜欢写这种两个人相处的小日常哦x) (小学生纯情恋爱爱好者狂喜。) 这周榜又轮空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嘤。 收藏,涨一个吧,求你了。 你我(大概很甜,信我) 九月重阳,已是到了金菊时节,入了夜都是带着丝丝凉意。楚荧把身上的披风揽好了,和江斜一同坐在屋顶之上。 江斜把酒囊递给楚荧,是今日楚荧还没有喝够就栽了跟头的小清酿,但是却比宫里酿的酒更要甘冽几分,且是刚温好了的。 “今日麻烦你和夫人了。”楚荧笑着道。 “客气。”江斜回,“你无事就好,毕竟这也是我们答应好的事。” 谁都没提在马车上有些暧昧的片段。 楚荧接着道:“还有郡主,若是郡主不掺和这一手,怕是也没办法拉林谣一起下水。” “对不起……” 楚荧摇了摇头:“你不必对我道歉,我与郡主早便不对付,此番她也不是加害于我,若是没有郡主也让林谣吃了药,今日受害的,怕就不是林谣,而是我了。” 江斜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着头,过了半晌,道:“我承诺过不会让太子娶你,事到如今,太子应当也是不能再对你下手了,今日一事,他算计于你未果,还把你家的表妹也搭了进去,若是再动手,皇上那头怕是就察觉了。” “你可知林谣为什么要同皇后联手?”楚荧突然笑盈盈地问江斜。 对上楚荧一张笑靥,江斜失神片刻,又摇了摇头。 “皇后许她,若是联手让我进了东宫,就给她赐一门她想要的婚事。” “婚事?”江斜皱了皱眉,“同谁?” “你——承阳候府,江斜。”楚荧笑着道,低头又抿了口酒。 “我?”江斜愣了愣,旋即脸色有几分怪异地问:“你可是听错了?是我在京城中的名头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她会对我有想法?” 见江斜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自己的名头是不是还不够好,楚荧更是失笑:“小侯爷出门时候可照过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大意了。”江斜默了默,又想顺势伸手去摸腰间的折扇,“脸生得太好看也是罪过……啊,忘带了。” 楚荧转过头去看他,江斜分明没拿折扇,想装作风流倜傥的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窘迫青涩了起来。 “兆亲王府是皇后手里的人,如今萧端和林谣这般之后,日后会如何?”楚笑着换了话题,“兆亲王府的兵符如今也在你手里,三皇子那头如今还没有动静。” “你还要问?”江斜转过头来看她,勾着唇角,“知道得太多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楚荧莞尔:“可如今还有我楚家后退的余地吗?今日过后,东宫那边会如何对楚家,没了东宫,旁人就不会对楚家动心思吗?” 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睛,忽然笑了笑,说: “楚荧,我们成亲吧。” 楚荧显然有些没跟上江斜的思绪,怔了怔:“成亲?要和我?为何?” “你这张脸太好看了,容易遭人惦记。”江斜笑着说。 楚荧瞥了一眼江斜那张好皮囊,回:“那我们可真是彼此彼此了。” “既然所有人都盯着楚家手中的兵权,那为何不选我?”夜风吹着江斜的长发,月色之下显得格外疏朗,话中却又带着几分轻狂之意,“楚荧,从你知道萧宸和我的心思时候起,我们早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选我,我能保你,未来无论结果如何,楚家必有一条生路。” “你我二人,一个纨绔不化一个和离,名头听起来不荒唐得正合适?”江斜眯着眼,“还能给对方挡着些烂桃花——只要一日不成亲,都有人会惦记着我们两家的亲事的。” 楚荧只是看着江斜,细细想过,却觉得他说的并无错处——承阳候府和楚家这两门的婚事,分量太重,就算江斜如今在京城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但是谁不想攀上这么一门权贵。而自己虽是和离之身,但是到底楚浩手中有兵权、楚鸣又在刑部担职…… 东宫几次动她的底线,又欲使这些下作的手段逼她,楚荧绝无可能对皇后太子有半分期待。而三皇子平日极少露面,她不甚了解,心中不免没底。 于她来说,江斜算是她除了家人外最了解的男子,也着实是最好的出路。 世人皆说江斜好赌,但是今天,楚荧却突然很想赌一把——既然重活一次,她要赌,赌自己此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你可是认真的?”楚荧盯着江斜,默了很久,开口问。 “自然。如今我有意同你结亲,必然是要先问过你的意思,不会强人所难。”江斜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看她,“只要你应了话,我立刻着手准备,迎你入门。” 楚荧喝了一口酒囊中的酒,挪开视线:“条件呢?需要我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花钱或者出去玩——只要帮我一起,坐实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名头就好。”江斜笑着回他。 “竟还有这等好事。”楚荧也是轻笑了一声:“不过最后的决定权不在我,是我父母。” “自然,只要你点了头,剩下的便交给我。”江斜知道,楚荧这是答应了,旋即弯了眉眼,“世间哪有男子需要让女子来担心这些说媒求亲的事——若是我连伯父伯母这关都过不了,又如何敢娶京城第一美人进门。” 楚荧和江斜一共做过两次交易。第一次是静山寺上,她用江心生母母家的事,换了江斜保自己周全。第二次便是在这里,她替江斜包扎过伤口,江斜保她不落入东宫人手中。 楚荧掩着唇角的笑意:“如今这就是我们的第三笔交易了,江斜。” 江斜伸手将手中自己的酒囊举起:“合作愉快,阿荧。” 楚荧嗔他一眼,抬手将自己的酒囊同江斜的轻轻碰了碰,又低下头去喝酒,脸上泛起一抹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荧叫他不再用“小侯爷”,而是叫他的名字,“江斜”。 若说从秦府和离是她的求生,如今选择投奔江斜,便是她的一场豪赌。这回她以自己二嫁的婚事为砝码,下的注,是江家和二皇子萧宸。楚荧也不知道自己的赌注下的可对,但是她却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天生也像个赌徒,越是这般大赌,她越是心潮澎湃。 宫宴上太子萧端和林谣春风一度的事又怎么可能按得住,当时人多眼杂,隔日便是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东宫那头也是焦头烂额。皇后算计楚荧不成,却又不能让太子担上平白毁人姑娘清白的名号,只得随便派个下人来同楚府商量,寻个差不多的日子把林谣抬进东宫做个妾室了事。 好巧不巧,就在这日林谣江南的母家回的信也是到了,林谣的母家说兆亲王府是门再好不过的婚事,让林谣安安分分待在京城楚府中出嫁,也算得上一件风光满门的婚事。 只不过这封信如今看起来似乎也是没了用处,林谣如今和萧端滚到了一张床上,兆亲王府怎么可能还上赶着过来认这门亲事。 林谣去东宫的日子就草草定在了十日之后。林谣虽是身家不高,说到底也是良家女子,东宫那头还是派小厮送了礼单和进门的物什来。礼金不过是笔还算看得过去的银子,一共两千两。于林谣家看,或许已经是不敢想的大数字,但却不过是同当时赏花会时楚荧替江斜押了一注赚回来的银子差不多。 楚老夫人如今也是气得无心管林谣的事,东宫送来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地叫人送进了林谣的屋子里。 三日之后,已是日上三竿,楚荧正享受秋乏时节美好睡眠的时候,是被楚鸣和素雪二人一同从床上连拖带拽地起来梳洗的。 楚荧起床气还没散去,抱着手中的枕头红着眼睛看着素雪,嘟嘟囔囔地问:“你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楚荧今天绝不会从被窝里走出去一步!” 楚鸣拍了拍楚荧的房门,从外边喊:“别睡了,江家来人了。” “没听说过!我没欠过别人钱,不去不去。”楚荧困意正浓,顺势就要再盖上被子接着睡去。 素雪看着在床上红着面颊双眼微湿窝成一团的楚荧,自家小姐不过才十七的年纪,正是年少嗜睡的年纪,不由地笑了起来,有些心疼,却还是狠着心去夺楚荧手中的被角:“姑娘,别睡了,媒人来了。” “媒人?”楚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承阳候府来的,来说你和江斜那个小子的婚事。”楚鸣又拍了拍门,站在门外喊,“快起床!你自己的婚事自己操心点!” 承阳候府,江斜,婚事。 听到这三个词,楚荧感觉自己现在有点过于清醒了,连滚带爬地起了身,梳洗打扮过,换了身衣服,跟素雪往前厅走。 楚荧悄悄在门外往里面看了一眼,楚老夫人和楚浩苏氏早是全都到了,楚鸣站在一边。来的媒人竟然是那位京城中最为德高望重、只有高门贵户说亲才能请得动刑部尚书杨夫人。这位夫人说成的亲事,算起来都可以站满一个院子,能请杨夫人过来,便足能看出承阳候府极为看重这门亲事,不可谓不是下足了诚意、用足了心思。 承阳候府的嫡长子、那位京城里浑惯了的江斜竟然要求亲,这可着实不是一件小事,求的还是那位京城第一美人儿。 楚荧给屋子里的人一一见过礼,杨夫人看见楚荧,虽是嫁过一次人但依旧是明艳动人,不由地暗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果真是不假,且楚荧看着礼数周全,温和懂礼,心中更是赞叹有加。 楚老夫人见楚荧来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毕竟,要娶自己家荧儿的那位,名声可并不怎么好。 ※※※※※※※※※※※※※※※※※※※※ 今日份恰糖(躺平)~ 越写越没自信……(流泪猫猫头)。 拯救过气(根本没火过)码字工计划。 收藏你涨一涨啊啊啊啊啊不要逼着我跪下来求你! 愿意 借着媒人去净房的功夫,楚家人也是悄悄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门亲……能应吗?”苏氏小声地问。 “这……”楚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于理,对方到底是侯府,论财论势都远高于楚家。但是于情,江斜这小子看着到底不像是个好归宿,我们荧儿怕是会受委屈。” 楚浩原先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缓缓地开了口,安慰楚荧道:“荧儿,父亲知道你心思细,但是你是我闺女儿,家里如今的局势用不着你担心,也用不着为了楚家去选一门你不想要的亲事,就算承阳候府位高权重,你若是不想嫁,那我就做主给你推了。” 楚鸣看着面前气氛有些沉重的长辈们,又看了一眼旁边梳妆打扮得妥妥帖帖举止端庄丝毫不错的楚荧,笑了一声,说:“祖母、父亲母亲,大家也先别在这儿替荧儿煽情了,不如听听荧儿自己怎么说、到底愿不愿意嫁吧——楚荧,你自己说吧。” 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楚荧的身上,楚荧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哥哥怎么就把问题又抛回她的头上了,一时间有些窘迫。 最后,在一家四口颇带着几分逼问的目光下,楚荧只得低着头,小声道: “那……那就应了吧。” 楚家人大惊失色,尤其是楚荧的父亲,楚浩,自己的宝贝女儿才脱离秦家苦海还没有三个月,竟然开口主动要应这门婚事、想要重新踏入婚姻的墓子里,吓得脱口而出:“荧儿,是不是这登徒子威胁你了?若是你是被迫的,你就眨眨眼,那媒人不在,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是的,父亲。”楚荧错开视线。 “好闺女儿,不也不用考虑楚家,为了我们才要应这门婚事的!”楚浩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楚荧,赶忙又道。 楚荧的脸红得都快要能滴下血一般:“父亲,真的不是的……” 楚鸣看着自己的妹妹羞红的脸,这才笑着跟楚浩说:“父亲,依我看承阳候府倒是真有几分诚意的——就看今日来说媒的人,若是没有诚意,又怎么会叫杨夫人过来。再看,先前来同我提点过萧端的,也是江斜那小子。在宫中时候,也是承阳候夫人出手帮的荧儿。” 楚荧轻轻地跟着点了点头。 “且再说,江斜那小子,虽是看着浑了点儿,但好歹承阳候府中是真的有钱的。荧儿也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荧儿真的愿意嫁,应当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就算嫁过去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见楚鸣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替自己跟家中人说了,楚荧点头如捣蒜,又向楚鸣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面对楚荧投来的感谢的目光,楚鸣不为所动,笑眯眯地:“只是啊,荧儿……” “你可还记得你前几日进宫时候,跟哥说过什么来着?” 楚荧哪能不知道楚鸣提的是哪茬,僵了僵,故作镇定:“我说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我替你说——”楚鸣看着面前的妹妹,替楚荧开了口,学着楚荧那日义正辞严的口吻,“你相信我,我楚荧也算是……” “我自己说!”见楚鸣真的要替他讲,楚荧羞红了脸,气恼地捂上了楚鸣的嘴,结结巴巴地小声念道,“……我楚荧也算是经历过和离这种大风大浪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方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就随随便便嫁人的人……” 苏氏问:“那荧儿今日怎么变了主意,又愿意嫁那江斜了呢?” 在楚老夫人、苏氏、楚浩三人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楚荧又低下头,用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 “脸、脸生得好看,兜里还有钱……” 在楚鸣蔫儿坏的笑容之中,楚荧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伸手捂住自己滚烫的双颊,只留下一双眼睛,幽怨地盯着自己的好哥哥。从小到大都都只有自己被妹妹欺负的份儿,今日能见自己妹妹这幅小女儿家又羞又恼的模样,楚鸣也是觉得心情颇为舒畅。 “笑,笑什么笑!”楚浩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自己的儿子气得红了脸,冲着楚鸣的脑袋又呼了一掌,“你瞧瞧你妹妹,再瞧瞧你,老大不小了也给我们讨不回个媳妇儿来……” 话正说着,媒人也是回来了。既然楚荧点了头,家中人虽然不舍,却也应下了这门亲事,同媒人那头换了楚荧和江斜二人庚帖。 待媒人拿着楚荧的庚帖走后,楚荧和江斜的亲事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任谁都没想到,楚荧才和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是又被人求了亲,而对方,还是那位家中高不可攀的小侯爷。 林谣被禁闭在院子里——其实无人禁足她,只不过如今她在府里,着实是没有人想再看到她的,念着是楚老夫人母家的人,过些日子又马上要送进东宫,这才留了最后一丝面子,让她待在府里。 人人都防着避着林谣,林谣也终于是学乖了,没再讨别人嫌。写了几封书信想要联络曾经对她百依百顺情根深重的兆亲王世子萧振,信送出去了,却是杳无音信,也不知是不是被兆亲王妃截了、萧振看见没有。 算着十日满了,林谣是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裙,坐着顶不大的小轿,在傍晚时候被人从楚府的侧门抬出去的。没有大红的嫁衣,没有接亲的队伍,就只是拎着林谣来京城时候的那些行李,带着自己的嬷嬷走的。 出门时候,林谣掀开小轿的窗帘,看见楚家门前站着的楚荧时候,脸上不甘又怨毒的神情。 承阳候府的那位纨绔世子向楚家那位和离了的美人求了亲,这事不足半日便是传遍了京城。一来,是因为承阳候府的位子实在太高,这般高门贵户的婚事定是惹人注目的。二来,便是因为定下亲事的二人,论起身份来又实在太过荒诞 轿子一路行得摇摇晃晃,从楚家的侧门出来,又从东宫的侧门进去。自然,江斜求娶楚荧一事,林谣也是知道了,但也无人关注林谣的想法,就连去东宫日子的黄历都没人合过,她也只能以太子萧端一房见不得人的妾室的身份匆匆进了门。 看过承阳候府送来聘礼的礼单,就连宋雨晴也是不由地咂舌。不过短短几日整理出来的聘礼,看着架势,却比皇上纳一位贵妃还要隆重上些——光送来的黄金便有足足千两不说,还有各种稀奇贵重的瓶瓶罐罐、书画雅物,皆是价值不菲,足足六十四箱。 江斜算着不想让楚府再另外准备太多的嫁妆,又送来了不少箱绫罗绸缎和首饰珠宝,成亲的日子到了,再抬回去便是了。 成亲前的几日,宋雨晴约了自己这位多年的姐妹一起去京城的土地庙上香——楚荧这才和离了不过将将三个月,宋雨晴这回约她出来,竟就又成两个姑娘最后一次以未出阁的小姐身份见面了。 宋雨晴一张冰冰凉凉的面上竟也是不由地失笑:“荧儿,你这桃花倒真是不断,转眼间竟又是要嫁人了。” “雨晴又取笑我。”楚荧嗔她一眼,面上也是泛红,视线转向马车外“……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又要成亲了。” “对方还是承阳候府那位。”宋雨晴又补充。 楚荧前夫秦穆尧如今这位妻子的兄长,在京城中落得一个纨绔不化名头的江斜。 “荧儿,你可喜欢他?”宋雨晴看着楚荧,问。 楚荧对上宋雨晴的视线,思索着这句话——江斜于她,究竟是如何一个存在? 回想过和江斜认识的这么些日子,那日静山寺上,亲手为她泡茶的也是他;故意落了折扇,让楚荧送上去的也是他;血顺着手指滴落,看着有几分凄凉的也是他;自己被东宫设计,救她于水火的也是他;中了情药时,自己动心勾引过的也是他;如今,自己要嫁的人,还是他。 楚荧突然觉得迷茫,又觉得酸涩。她说不出,自己当初应了这门亲事,究竟有几分是掂量时局,有几分是见色起意,还有几分,是存了自己侥幸的私心。 她不明白。却又觉得庆幸——不像当年她和秦穆尧的婚事是早就被定下,这门亲事,她是愿的。 “我不知道。”半晌,楚荧才摇了摇头,“但我总觉得,我这回嫁他,应当是不会错的。雨晴,这婚事,我是愿意的。” 宋雨晴看着楚荧明艳却不自知的芙蓉面,最后还是叹道:“罢了,喜欢与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心里愿意,觉得称心如意,那便最好,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见宋雨晴担心她,楚荧又笑了起来,调侃道:“我何时才能等到我们京城第一才女宋小姐嫁人——” 宋雨晴冰美人的面上也是突然浮起一抹绯红:“……这回让你陪着我去上香,我不就是也想求一求姻缘么。” 听宋雨晴这么说,楚荧也是登时来了兴致:“我们雨晴什么时候竟然也开窍了,知道操心自己的婚事了?” “我如今也十七了,也该想这些事了……”宋雨晴依旧是冰着张脸,面颊却是红的,赶忙换了话题,“你不上香么?你也快成亲了,应当是求姻缘和美了。” 楚荧笑着回:“比起婚姻圆满,我觉得还是求财源广进来得更实在些——毕竟承阳候府可是除了钱就什么都没了。” 二人下了马车,还未走两步,就被一个白胡子老道拦住去路。 “两位姑娘,老夫看你们二人面相不俗,未来必有大造化。走过路过,不如来我这里算一卦。”那老道佝偻着身子,笑眯眯地对二人说,又看向楚荧,“这位姑娘,老夫看你倒是觉得颇为面熟——四年之前,姑娘可来过这庙里?” 楚荧愣了愣,却隐约回忆起,在和秦穆尧定亲前,母亲苏氏似是曾带着她来过庙里祈福。 “既然姑娘同老夫有过一面之缘,不如就此结个善缘,老夫便宜些,半两银子给你算一卦,如何?” 宋雨晴看了一眼这白胡子老道,便觉得极为不靠谱,没想到楚荧倒是来了兴致,拉着宋雨晴坐到了这老道的摊位前。宋雨晴无奈,只得跟楚荧一人交了半两银子,权当是陪着自己的好友玩闹。 老道认真收好了银子,然后只是瞥了一眼宋雨晴,就淡淡地道:“姑娘命格极好,虽是嫁人比旁人晚上些,但依老夫看,日子应当是快了,且那人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姑娘和那人一起,定能成一番大事业。” 本还对着老道有些嗤之以鼻的宋雨晴,此刻倒是怔了怔,若有所思,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说完,又转向楚荧,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又问过了楚荧的八字。 “姑娘可是才定了亲?婚期看着像是近了。” 楚荧点了点头,觉得神奇。 老道问过了江斜的生辰,在一张破纸上涂涂画画书写了很久,这才叹了口气:“这就是了,姑娘和那人极为相配,老夫这辈子未见过如此登对的八字。只是……” “只是?”楚荧蹙了蹙眉。 “只是你们二人的命中有一劫,不大不小,却事关性命。”老道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看着楚荧的表情却是又多了几分了然的笑意,“姑娘命格看着不像寻常人,颇有几分世外的清奇——若是姑娘的话,应当明白老夫的意思。这劫,渡与不渡,也全看姑娘如何做了。” 这老道利落地收了摆好的算命摊子,卷起方才从楚荧和宋雨晴手中哄来的一两银子,麻利地起身溜了: “天机不可泄露,老夫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剩下的,便看姑娘们的造化喽。” ※※※※※※※※※※※※※※※※※※※※ 下章就要安排成亲了55555555心疼阿荧一秒。 我们阿荧最后一天未婚的身份了tvt所以是3900字的肥章!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接档文《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预收已开w感兴趣的可以看一下吧唧! 新婚(七分糖QvQ) 这门亲事在全京城人眼中,大约只能用荒唐二字来形容吧。 婚事的主角一位是纨绔没个正形、甚至有可能还是个好龙阳的江斜,一位是才从前夫家和离才三月、还曾被东宫太子看上过的楚荧。而承阳候府送来的聘礼也是,瞠目结舌的数量和价值。从上门提亲再到成亲的日子,算着竟不过也就短短半月的时间。 ——或许真的是迫于家中和外面的种种压力,这看着并不登对、又某种意义上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两个荒唐人,才凑在了一块。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廿八,承阳候府找人对过黄历,正是大好的日子。 楚家人一大清早就起了。楚荧今日也没有什么睡意,早早得便坐在了梳妆镜前。楚荧的闺房里又被装点了红绸和花团,看着喜庆,不远的衣架上挂着大红色的喜服,上面用金线绣了海棠纹样,又缝着点点莹白色的珍珠,面前放着的是缀着青金、南红、蜜蜡三种宝珠的凤冠,看着便是分量极重。 喜娘给楚荧绞过面,又细细地上妆,一如每一位即将出阁去往夫家的小姐,上了粉,又擦上胭脂、抹了淡淡的口脂。楚荧本就生得貌美,这般精心地收拾过,更是别有一番昳丽风情。 苏氏和楚老夫人看见镜前坐着的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又落下泪来,自己家这位娇养了多少年的女儿,在先前的夫家吃过不少苦头和委屈,如今竟又是要嫁人了。 楚老夫人接过梨木雕花的发梳,到楚荧身后,给自己这位孙女儿梳发。女子出嫁之前,都是要让长辈梳头来祝福的。只是楚老夫人一双粗糙的手,在摸到楚荧乌润的长发时候,又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楚荧红了眼眶,却又不敢哭出来,只得笑着拿指腹去拭泪,嗔怪道:“荧儿都是第二次嫁人了,祖母这般,也太不放心我了。” 苏氏的话中带着些淡淡的哭腔,却极力克制着:“那你也是我们的荧儿,我们自然是放心不下你的。” 本就是一门交易来的婚事,江斜愿意这般几乎是以倾城之意来娶她,确有他的诚意,楚荧却不敢猜,这其中能有多少,不是为了兵权,不是为了时局,而是他的情分。 尤其是昨日,在土地庙前,听过那有些不着边际的老道说过的话,楚荧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对这门亲事,还是对那个人。 从最初坐在梳妆镜前、第二次经历这些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如今上好了新妆、穿上了一身红衣,听着外边隐隐约约的鞭炮和吹打声,楚荧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成亲了,离开楚府,开始自己作为江夫人的下半生了。 苏氏给楚荧把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好,楚老夫人又把大红的盖头给楚荧盖上,楚荧的视线里,便只剩下眼前的红色缎子,透过些光,暧昧又朦胧。 面对这门亲事,楚荧是忐忑的,也是茫然的,但却也不是没有期待和欣喜的。 承阳候府来的喜娘催了三次妆,楚老夫人和苏氏牵着楚荧一同出了屋子,才一推开房门,楚荧就从盖头下边,瞧见了父亲楚浩今日穿着黑色的靴子,站在房门口。楚浩没说话,楚荧却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父亲别哭了,承阳候府离我们家也没隔多远,荧儿想回来时候就回来看你了。” 楚鸣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大红的盖头之下,楚荧看不清家人的面孔,却看见一边的父亲楚浩有些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然后又看到兄长楚鸣半跪在自己身前,把背留给自己。 “荧儿,哥背你上轿。” 红色的轿子绕了京城一圈,一路敲锣打鼓,最后渐渐缓了,停在了承阳候府门前。江斜掀开轿帘,楚荧坐在轿里,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看得到他握着红绸向她递来的手,骨节分明。 “阿荧,是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楚荧伸手接了江斜手中递来的喜绸,被他引着下了轿子。 从错落的盖头缝隙间,楚荧只能看见今日江斜一身暗红的喜服,腰间却是没带着他惯来拿着的折扇。楚荧在盖头下却是轻轻地笑了,没有方才那般伤感了——江斜故作风流轻浮时候惯爱使折扇,原来真的等到了成亲的日子,这位小侯爷也是有几分认真的。 “小心脚下。”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其实第二次成亲的她看着显然是比身边这位小侯爷来得要稳重和冷静太多,江斜却还是握着红绸,在吹打声和鞭炮声中,小心翼翼地引着楚荧,跨过承阳候府的门槛,又跨了火盆,一同拜过高堂。 正是吉时,下人引着她进新房。楚荧能从盖头下,看到红色的绣鞋和红色的地毯,只有与楚府截然不同的院落和路,楚荧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自己现在已是作为新妇在江家了。 “少夫人,少爷给您留了茶点在桌上。”小侍女乖巧地给楚荧安置下,又说,“少爷说了,他今日需得应付宾客,若是您累了,先歇下就是了,他晚些便回来。” 这一套流程,再加上头上顶着不轻的凤冠,楚荧今日确实是有些又累又饿,待侍女出去了,这才小心地掀起自己的盖头,坐到桌边,打量自己未来要住的新房——屋子倒是宽敞又明亮,有股淡淡的青竹香,博古架上面放着各种书籍和古董,又摆着雅致的盆景。 一旁的贵妃榻上还放了几本话本子,不知是不是江斜怕楚荧无聊,所以才留了这些。而在桌上,除了摆着的点心,还放着柄折扇在楚荧的面前。 江斜平日在外常带折扇,而成亲时候,大多时候男子也要在扇上抄诗送给女子。今日江斜去接她时候身上未拿折扇,楚荧猜,这柄折扇也是江斜留给她的。 楚荧打开折扇,折扇上面,带着几分张狂的字写着的,果真是一句诗。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注) 江斜,是他的名字。 今日二人成亲,新郎和新娘虽是还未正式见上面,这却是江斜第一次对她坦诚相待——他们的婚姻本就是笔交易、两个同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的合作。其实谁都知道,二人过去的交谈,大多各自互有隐瞒。江斜从未跟她细讲过他和萧宸的立场和今后打算,而楚荧也从未说过,自己做这些决定时候的犹豫和权衡。 他们本就是各有目的,各怀着自私的算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间,江斜却用这种方式,告诉了她自己名字的来由。 楚荧啪地阖上扇面,将折扇扣在桌上。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江斜愿意以诚待她的意思,但楚荧突然觉得自己心乱了,像是被什么填满了,又为自己好似又一点一点多认识了一些江斜,而觉得惴惴不安。 惴惴不安之中,她突然猛地又想起来,昨日土地庙那位老道说过的话——江斜命中有一劫,不大不小,却又事关性命。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时候,听过的有关江斜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江斜自愿领罚去押送粮草,最后生死未卜。 天色渐渐暗下来,听见有人推房门的声音,楚荧赶快在塌上坐好,又暗暗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喜服。 “阿荧,让你久等了。” 看着塌上独自坐着的姑娘,江斜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拿秤砣挑了楚荧的红盖头。喜烛摇曳着的灯火之下,楚荧仔细妆点过的芙蓉面,更是带着几分勾人魂魄的动人,珠翠琳琅,却难夺她半分艳色。 江斜笑着问:“我们二人,要喝合卺酒吗。” “小侯爷说呢。”楚荧抬眸,眼波流转,似是能生出光华一般,烛火摇曳中又能叫人看出媚色来。楚荧笑盈盈地反问江斜,“难道小侯爷不希望我们的交易长长久久?” ——这便是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儿。 喉头动了动,脸上的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喝过酒,赶忙挪开视线,将放在床边案上的两个酒盏拿来。 楚荧活了两世,其实这回却是她第一次同人喝合卺酒。一杯酒喝完,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 入了夜,江斜和楚荧各自洗漱过去换好了寝衣,此刻站在新房之中,二人有些面面相觑。 “……我去书房睡。”江斜也是头一回成亲,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考虑过,成亲之后,两个人夜里的生活。只得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视线,不敢看楚荧今日身上这身烟粉色的纱衣。 楚荧也是羞红了脸,她又怎么知道,承阳候府里的下人竟然是给她备了这么一身寝衣放在外边,而自己原先身上的喜服早就被收起来了。 两人成亲带着些交易的意味,而对于成亲后的日子,心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自觉的——只谈合作,不谈感情。 “不行,你是我的夫人,今日你我成亲第一日就分房睡,被旁人看见了怕是对你不妥。”本都快要走出屋子,江斜又折回来了。 前一世楚荧在秦家的时候,成亲那晚,秦穆尧看都没看她,便直接去了别的院子睡,第二日,整个秦府都听说了这件事,她不受夫君喜爱的事也就这么在秦府里传开了。 江斜却愿意为她着想,楚荧心中不由得一暖,道:“罢了,小侯爷去睡榻吧,我去那边歇着就行。” “怎的这般生分,又开始喊我‘小侯爷’了,喊我名字便是。”江斜笑着拉住楚荧,“你是女子,自然是你去睡榻,哪有男子让自己夫人去睡躺椅的道理。” “可你是承阳候府的世子……” “听话,我是男子。”江斜笑眯眯地安抚楚荧,起身往一侧的贵妃榻那边走。 这儿毕竟是承阳候府,江斜才是这府中的世子,哪有自己才刚过门成了他的夫人,就把府中世子撵去睡贵妃榻的道理。楚荧斟酌着如何分配这床榻,又突然想起来,京中曾有人猜测着传过,承阳候府世子江斜如今二十有二,迟迟未成亲的理由……或许,他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楚荧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扯住了江斜的衣袖,然后轻轻地拽住了他,低下头,小声地说:“不然……你同我一起睡榻吧。”对上江斜有些诧异的眼神,楚荧又红了脸,急忙解释道,“反正我们二人已经成亲了,你又不喜欢女……就算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分好楚河汉界!又不是林谣和萧端那种关系……” 楚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觉得自己面颊滚烫,越解释越乱,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真的没有要同江斜躺在一张床上做林谣和萧端那般事情的意思! ※※※※※※※※※※※※※※※※※※※※ 江斜: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考虑过,成亲之后,两个人夜里的生活。 楚荧:我真的没有要同江斜躺在一张床上做林谣和萧端那般事情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甜不甜!反正就是两位老单身狗(?)的这样那样的感情描写。 楚荧是真的很少女很娇羞麻烦大家体谅一下两位纯情的小学生55555 这章出现过的江斜前世是第三章曾经出现过的剧情。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有始有终地完本(瘫好) (注)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风》唐·李峤 夜谈(今日半糖) 喜烛还没烧到底,摇曳着橘色的火光。今夜,明明没有人说话,榻上多了一个人,存在感却是异样地强烈,两个人互相背着身子,但各自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谁都没能睡着,也都知道身后的人一样没睡着。 簌地,最后一朵灯花也燃尽了,房里的烛火灭了。或许是今夜月色太过温柔,透过窗纸却依旧能看出如水一般的光华,照得人心猿意马,更无睡意。 还是楚荧先沉不住气了,转过身来,小心地揪了揪江斜的衣角:“江斜……你睡了吗。” “还没。”听到楚荧先开了口,江斜此刻也是有些如释重负,然后翻身过来,对上楚荧的眸子,二人又同时愣了愣,分别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去,“睡不着吗。” 成亲时候,二人牵着大红的喜绸走过承阳候府,那红绸似是真的将两个人的姻缘和命运连到了一起,身边躺着一个熟悉又陌生、即将成为自己下半生的人,两个人大概都选择坦诚面对这门就算是合作而来的婚事。 “你不也是么。”楚荧咬了咬唇,小声道,“你给我留下的扇子,我看到了……” “是我的名字。”江斜脸红了,轻咳了一声,回,“这门亲事于你来的突然,又是我算计更多,我大抵算不上什么良人,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安心……。” “彼此彼此。”见江斜先坦诚说这门亲事,楚荧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楚家的势力落入旁人手中,其实我也是权衡之后,才选了承阳候府……” “不必说。”江斜笑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楚荧的唇上,没让她把话说下去:“结局便是你选了我,如今你嫁给我,做了我的夫人,那我们便各自都没有退路了。” 感觉说完这话之后气氛好似太过暧昧了些,江斜急忙收回手,楚荧也红着脸侧过头去,轻轻抿了抿唇。 楚荧犹豫了一下,问:“既然我们二人如今已是夫妻,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和二皇子殿下……是当真是想要那皇位吗。” 江斜顿了顿,没直接答:“你知道我姨母吗,就是表兄的生母,淑妃。” “是六年前去了的那位?”楚荧小心翼翼地回,“外边只听说是服毒自尽了。” “其实不是的。”江斜眼神微黯,“那年我姨母被人诬陷和宫中太医私通淫//乱后宫,事情还没查清,便不知被谁偷偷下了毒,我姨母的尸体还是我表兄发现的——但是这般丑事又怎么可能传到宫外去呢,便成了我姨母服毒自尽了,原因不明。” “是皇后做的?”楚荧从江斜的淡淡的笑中看出了几分落寞,问,“那太医呢,也未出来澄清吗?” “那太医那日才出府邸便被人追杀,还是我表兄救下的人——后来虽是查明这事全都是被人诬陷,但姨母已经被人毒死了,又有何用呢。”江斜不置可否,“我姨母走后,皇上彻查宫人,发现我姨母身边有个贴身用的侍女不见了。” “你猜那侍女是什么人?”江斜笑着说,“后来线人查回来说,这侍女曾私下被萧端强行拉去服侍过几回……如今也不知可还活着。” 楚荧吸了口气,几乎是同险些就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相同——算计着强迫着要了女儿家的身子,然后用清白要挟着为他做事。 “阿荧,不是我们就偏偏非要那皇位不可,只是有些人,他见不得我们活。”透过窗纸,月光落在江斜一张过分好看的皮囊上,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温柔还是苦涩。 “天下只要对他们的储位有一点点威胁的东西便要杀之而后快,我们为什么要忍着,白白看我的家人枉死在皇后他们手中,最后连个清白名声都没有——宫妃淫//乱私通可不是小事,出事那时候,承阳候府上下也险些一同被牵连进去,满门流放。” 楚荧看着依旧平静的江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旁人看着纨绔不化恶名昭著,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你便日日装作纨绔子弟么。”楚荧对上江斜的眼。 江斜淡淡地笑:“阿荧,树大招风。承阳候府这些年家大业大、在皇上面前又颇有几分面子,若是我不避着风头行事,在外头做出样子来,多少人都怕是要对承阳候府多几分猜忌和打压。” 楚荧觉得心疼,又不知如何去安慰面前过于平静、甚至还能笑着跟她讲这些事的江斜,只能伸手笨拙地去找江斜的手,然后用双手轻轻握住。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少女冰冰凉凉的触感,江斜愣了愣。 “阿荧,我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看着还比自己要小上些的妻子楚荧,江斜不由地失笑。 楚荧却摇了摇头,认真地回:“我不是安慰你,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江斜,你不必做出什么都能承受的样子,你我如今已成亲,我也算得上是要与你同舟共济,迟早都要知根知底的。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伪装自己,可以有你自己的情绪,可以不用怕旁人猜疑,我希望你以诚待我。” 江斜笑着问楚荧:“明明我才是你的丈夫,怎的却是你一副要替我遮风挡雨的样子。” 楚荧正色看江斜,故作庄重:“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失笑。 笑过之后,江斜反握住楚荧的手,笑道:“睡吧,还有很多事,若是你想知道今后慢慢同你讲,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在身侧淡淡的青竹香之中,楚荧倒是渐渐有了睡意,然后静静睡去。 第二天早晨,是素雪来叫楚荧起床的。新妇进门第二日,是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看着自家姑娘睡得平稳甘甜,身上依旧穿着一身完好无损服服帖帖的寝衣,素雪感觉自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是因为感觉自己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没有被狗男人糟蹋。担忧,又是因为怀疑,自家姑娘现在的这位姑爷,怕不真的是个不近女色、喜欢龙阳的。 从睡意中睡眼惺忪起来的楚荧,面对着面前素雪颇为复杂的目光,楚荧觉得自己有点懵。 “姑娘,姑爷先去隔壁书房了,怕姑娘早晨醒来见不到姑爷担心,让我同姑娘说一声。”素雪道,“等姑娘梳洗过了姑爷就来陪姑娘用早饭,一起去公公婆婆那边。” “如今该叫夫人了。”楚荧笑着起了身,朦朦胧胧中,又觉得安心。 看着自家姑娘如今脸上挂着的笑容,是曾经在秦宅中做秦夫人时候所没有的,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素雪这才又放下心来。 “是,夫人。” 楚荧换了一身妥帖的绯红色衣裙,又寻了一副看着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的雪银头面,和江斜一同去见自己的公公婆婆——承阳候江毅和夫人李柔。 尽管成亲之前江斜早已说过二人成亲是合作,但是李柔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露出的脖颈和手臂白白净净没有一点瑕疵、此时此刻生龙活虎得看起来身子爽利得不能再爽利的儿媳,瞥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江斜一眼,眼神也是有些复杂。 这是楚荧今晨继素雪之后,第二次看到这个熟悉的眼神了,江斜也是完全没有意会到自己母亲这个眼神中含着的万千无奈,楚荧有些懵,江斜也有些懵。 茶敬得顺利,两位长辈皆是没有给楚荧这位二嫁进承阳候府的儿媳什么为难,想来其中也有江斜的一份功劳。 只是江毅对楚荧的态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虽是没有给楚荧脸色看,但是多多少少有些冷淡,楚荧倒是也能明白,自己曾经是江毅女儿江心的主母,而自己如今二嫁的又是承阳候府世子——江毅的儿子,江毅心中许是有膈应,但楚荧能理解、却也不在意。 江斜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亲弟弟,名为江松,今年不过七岁,似是看着楚荧这位长嫂也不大满意的样子,看了几眼便扭转头去。 “荧儿到承阳候府不必拘谨,今后这儿便是你的家了,若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你直说便是,我做主给你添置。”李柔笑着让小夫妻坐下,拉着楚荧的手吩咐着,又思索着如何能让小两口感情升温,“既然你们二人能走到一块,想来你对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你别看江斜在外边似是浑了点儿,实际上他心细,应当也能做个好丈夫的。” 楚荧温顺地一一应下。 李柔看着自己这位知书懂礼落落大方、生得又沉鱼落雁的儿媳妇还是格外满意的。 当然,旁人自然是猜不出来,李柔看自己这位新儿媳顺眼,不只是因为家世,更是因为当初楚荧收拾江心时候的那份魄力和手段——女人再嫁一次又有何妨?这般出身又好、手腕又利落的女子,又怎么能埋没了光华。 “日后你就在府中好好住下,也别担心旁的什么,想要中馈你就去管,不想要家中也有管家打理,你也不用担心。” 楚荧想了想,自己才到江家,还是应该在公婆面前留个贤惠持家的好印象,便开口主动问了,要同李柔学学管家。 “荧儿,你今日这雪银头面不错,要保持住这个吃穿用度的价格。家中旁的没有,唯有钱比较多,你若是闲来无事,就替家中分担分担,出去多花花钱。”李柔交代着,“你先花江斜的钱,若是不够花了,你就到我这儿拿。” 面前这位婆婆大方得仿佛像是观音降世,一副要拿着银子普度众生的模样。 “所以……”李柔看着面前正在喝茶的小两口,面不改色地问,“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或是孙女儿?你们夫妻俩有在努力吗?” 江斜感觉自己这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僵硬地咽了茶水。楚荧则低着头用帕子擦自己嘴角的茶痕。 江斜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李柔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眼神这般复杂了,原来母亲是算着这茬——快逃! “我带着阿荧先出门了。” ※※※※※※※※※※※※※※※※※※※※ 来自素雪的灵魂质疑:姑爷是不是好龙阳? 来自李柔的灵魂发问:你们夫妻俩有在努力吗? 来自码字工的喊话:别问,晋江不能,至少不应当! 周三定休,整理一下之后的大纲和剧情,然后改一改前面的章节。 谢谢各位小天使能一直陪伴到15w字鸭! 也揉揉自己,我已经很努力了。 安逸 好家伙,京城中人直接好家伙。成亲第一天,怕是洞房花烛夜的余韵都还没过去呢,那位纨绔没个正经的承阳候府世子江斜,青/天//白/日,上青楼了。 对,没错,还带着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娇妻——世子妃楚荧,一起。 其实江斜也是被逼无奈的,被母亲李柔追问得头大,只得带着楚荧出了府。二人这么一琢磨,不如先从熟悉承阳候府世子江斜,装作纨绔子弟的一天的生活开始,也好让楚荧尽快适应这般纨绔子弟的日常生活,这样才有便于二人将一开始说好的,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名头坐穿。 “你想去哪?”江斜问楚荧。 楚荧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一个听说多次、向往已久,但是始终碍于自己女子的身份和大家闺秀的面子,却始终没能目睹一番的地方。 “什么都可以?”楚荧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看着面前楚荧过于期待的神情,江斜莫名觉得自己心中有些没底,还是撑着自己作为丈夫的面子道:“……随你说,只要能花钱就可以。” 楚荧娇羞地眨了眨眼,伸手,用手指指了指那边的烟花柳巷,温言软语道:“为了保住你纨绔不化的名头,我觉得这里不错!” “……倒也不用这么为我着想。”江斜的笑容此时也是格外地僵硬,“这才成亲第一天,现在又是大白天的,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那不是更好吗。”楚荧又眨了眨眼,一双杏眼把江斜给死死盯着,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于是,就这样,青/天白//日之下,江斜被迫,带着楚荧上青楼了。 青楼这种地方用来寻欢作乐,自然是尽日营业的。江斜手中拈着把折扇,面上绷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带着楚荧进了青楼。 众人一看,嚯!这江斜,昨天才娶了那位京城第一美人儿,今天就敢来青楼,真是个不怕死的好样的。 江斜,大家自然都熟悉,但是走在江斜旁边的这位娇客,旁人就不那么熟了。 本来老鸨想要看着上来招呼,但是看着江斜旁边走了位女伴儿,又不敢轻易上来,站在一旁有些犹豫,最后看着这位熟客,还是走到旁边,熟络地问:“江世子倒是好久不见,不知今日这位是……?” “我夫人。”江斜不自然地错开目光,有些僵硬地回。 看看身边初到青楼,脸上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兴奋之意,已经完全忽视掉身为丈夫的自己的楚荧,江斜的脸色更僵硬了两分。 青楼里的众人再一看楚荧,嚯,夫人看起来也是好兴致!就是不知道是过来抓姘头的,还是过来一起享受人伦之乐的。心中不由地对这两位生得仙人之姿,又一同出没在这种烟花柳巷的新婚小两口,暗叹一句,登对! 楚荧这也是终于看过了新鲜,回过神来,注意到江斜脸色似乎有些生硬,猜测着大抵是多了个女子在他身边,他有些放不开,便自然地替江斜招呼过来老鸨,温声问道:“我夫君平时都点些什么?” 楚荧第一次称了自己一声夫君,就算是怀着交易成亲觉悟的江斜,在听到女子这温软的声音后,此时心中也是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大抵是因为在人面前,还是要保持二人夫妻身份的吧。 世子妃这么平静又期待地问出口,老鸨却觉得自己心中警铃大作,哪敢回答,只能往江斜那边看。 “我夫人想看,就按平常的来便是了。” 老鸨带着江斜和楚荧二人往里边的雅间走。在这种声色场所流连的男人大多好女色,常年混迹这些地方,又哪能见过楼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美人儿,还跟再江斜身边,皆是投去了好奇又有些下流的目光。 江斜无奈,只得离楚荧站得再近一些,把那些人窥探的目光挡去。看看身侧紧紧盯着一圈各式各样风情的小姐姐几乎是要入了神的楚荧,那一张好看的面孔和莹白的脖颈似是格外的扎眼。 决不能再带着楚荧来这些地方——楚荧也很危险,他自己也竟然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雅间清净,正位于青楼的二层,临着围栏,视野极好。四周摆了几面屏风,又垂了纱帐,左右两边的隔间皆是无人。 进来的是一位看着丰腴的姑娘,五官姣好,举手投足中带着丝丝媚意,叫人一看便是酥了骨头般,一身漂亮的纱裙中又露出长腿,连楚荧都觉得甚是赏心悦目,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小小的酸涩。 “原来小侯爷喜欢这款。”楚荧坐在江斜旁边,凑到江斜耳边小声地问,“将来我可要给小侯爷挑位这样的妾室?” “不喜欢!不用!”江斜被楚荧问得,心中不知为何也是觉得警铃大作,“我们才刚成亲,你不必考虑这些。” “可是……我们这门亲事本就荒唐,骄奢淫逸,这不正好?”楚荧低声调侃他。 少女略带着芬芳的吐息落到江斜耳边,酥酥麻麻,江斜的耳根红了,折扇都是险些脱了手,只能赶忙道:“阿荧别闹,我们换个方向,从长计议——紫娘,这是我夫人。” “主子、夫人。”紫娘又哪能不知道江斜身边的女子是谁,笑着行礼,“我叫紫娘,在主子手下做事儿的,便也就是夫人的人。” 其实听紫娘叫江斜主子,楚荧并不意外,江斜藏得深,有人手在青楼她也能明白——毕竟这般声色场所,向来能获取不少情报和人脉。她却是为自己方才在江斜耳边,显得并不是很大方妥帖的问话,感到有一点点羞愧,又凭空地有一丝丝可耻的欣喜。 楚荧赶忙挥退了脑子里这些不太寻常的思绪,冲着紫娘弯了弯嘴角:“那就麻烦紫娘安排了。” 紫娘拍了拍手,周围便是有几位姑娘鱼贯而入,把江斜隔开在一旁,全都围着楚荧开始吹拉弹唱,有人给楚荧揉肩,还有美人在一边给楚荧剥水灵灵的葡萄,放在楚荧手边的小碟子里。 楚荧身为女子,也是从楚府里千娇万宠长大的,但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如此周全又奢靡的服侍,在一片靡靡之音中,不由地得出一个结论, ——有钱,是真的很好,被人伺候着,那是真的很爽。谁能不喜欢这般被一群温温软软的美女们围着的感觉呢。 所有的姑娘都围着楚荧服侍,坐在一旁攥着折扇的江斜面色显然有些复杂。 楚荧其实心中知道,江斜其实并不好这些,如今点了姑娘进来也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但是看着孤孤单单坐着的江斜,楚荧忍不住有些坏心地冲江斜勾勾手指:“可要给你那边也放两个姑娘。” 江斜又怎么听不出楚荧话中的揶揄之意,但是看着楚荧被一群姑娘们伺候着,脸上露出的过于满意安逸的笑容,莫名而来的危机感却让他忽然乱了一贯的温润,只能向楚荧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可怜地问:“楚荧,姑娘们就这么好?” “自然是好的。”楚荧点点头,一位姑娘揽着楚荧靠在身上,另一个小姑娘又给楚荧来递茶。 江斜觉得自己此刻情绪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看着面前明明是自己家的小美人儿,却躺在一群姑娘中间,还异常地安逸,江斜觉得自己心中有点没来由的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应了楚荧的话,带着她上青楼,来给自己添堵呢。 思来想去,江斜把这种情绪归咎于是自己的“占有欲”太重。大抵是因为自己娶了楚荧,此刻是把楚荧当成了自己的夫人来看,所以见到楚荧在旁人面前露出这般明艳的表情,自己作为丈夫,正常的不安。 但是他又为自己的想法觉得有些不齿。说到底,二人本就是怀着利益和权衡走到了一起,明明是一场合作的亲事,他本就是交易来的这门亲事,又怎么应该有如此自私的念头。 半晌,江斜才闷闷地回:“阿荧喜欢就好。” “主子,夫人,王家公子来了。”紫娘妖娆地靠在围栏上向下面看去,突然开了口。 听紫娘这么说,楚荧也是有些意外,屏退了身边吹拉弹唱的姑娘们。 之前江斜便提过,时常见太子萧端同王家的公子们一同上青楼寻欢作乐。之前七夕夜里被人打死的便是一个,今日来了的,是那日同江斜比试过投壶的庶子,王诚。 江斜领着楚荧一同走到围栏边上,便可清楚地将整个青楼的布局一览无余,而王诚左拥右抱地进了青楼的样子,自然也是没能逃得出二人的视线。 “阿荧可记得之前死的王家次子?”江斜笑着问,“之前你问我,七夕时候到底是去做了什么,今日看见王诚,倒是突然想起来了。” 楚荧点点头。 “王家人做事向来小心慎重,唯一能让人捉得住把柄的,大抵便是王家的人皆是好一个‘淫’字。”江斜靠在围栏的柱上,手持折扇,笑盈盈地同楚荧说,“王家那次子,不知仗着自家的权势,强行夺了多少良家女糟蹋了,王家跋扈,又在京中手眼通天,哪有百姓们寻个公平的地方。” “所以……那晚蒙面去的人,实则是那些无处申冤的女子亲人们?”楚荧反应极快。 江斜笑了笑,一双桃花眼看着楼下上下其手动作着的王诚,道:“王家那次子不死,那些被糟蹋了的女子的的家人们又哪能忍着这口气安安生生地过下去呢——既然他们有心寻仇,我不过就是为他们护个去路,保他们事成之后不被王家人报复罢了。” 王家之前便被人连着参了数个折子,皆是因为王家人在外行事跋扈,强抢民女,又有太子萧端几次三番想用夺女儿家清白的法子来威胁女子的事。报应来了,被人寻了仇,楚荧其实并不意外。 他这头正说着京城中错综复杂的世家情况,便听这楚荧回应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江斜觉得奇怪,顺着楚荧的目光往下看,便能看见那王诚的手已经是开始往姑娘的衣服里摸。 江斜早已面色铁青,拉着楚荧直接离开这是非之地,暗下决心,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听楚荧的话带她上青楼了。 ※※※※※※※※※※※※※※※※※※※※ 【来自作者的ooc】 楚荧(躺在姑娘们怀里):安逸。 江斜:qaq姑娘们就这么好? 楚荧(吃姑娘递过来的葡萄):确实,香香软软,谁能不喜欢小姐姐呢。 江斜:qaq是我不香了吗我没有她们好看吗!夫君也可以跟她们一起伺候你的qaq 楚荧(危):……啊这,你想怎么伺候我。 这章还没有捉虫,如果有病句晚点再改。 权谋剧情好难编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55555 预收文感兴趣的话麻烦提前点个收藏鸭! 噩梦 自从重生以来,楚荧还从未有过这般无力的时候。 狂风吹卷着黄沙迎面扑来,打得人的脸生疼,四周是干枯的戈壁,明明已是春日,周围看着却是寸草不生,只有无尽的荒凉。 官道上有人领着车队向前赶路,此行声势浩大,车队的货车便是有百驾之多,一眼望去,车队遥遥跟着,长长的一队,连绵着消失在视野里。 一队的马车走过戈壁之下,太阳就这么生生照着,除了风吹过的呼啸声,还有一路车队的马蹄声,似是安静的可怕。 而这一队运送粮草的车队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远远看上去似是生得端正,不过一身普通的长衣、一段发带将发束起,却能依旧能看出男子的颀长身形来。 抬头是险峻的戈壁,一旁是漫漫的荒原。 这一路不知要行向何处。 忽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哨响,头顶的峭壁边出现一支整顿良好的军队,箭矢铺天盖地从天而降,滚石和沙土也是沿着山崖向下滚落,竟有一分生生要将这支车队覆灭于此之势力。 紧接着便是黄尘滚滚,夹杂着箭矢破空而来的风名,还有人的凄厉尖叫声,马儿受惊了的马啸—— 长箭从上边的悬崖设下,其中一支,带着十成的力道,直冲向为首男子的后脑处。 随着带着寒光的箭尖,那男子的身形逐渐近了,却是熟悉地令人讶异,在看清楚那男子一张过于好看的面孔时候,更是让楚荧心惊胆寒。 楚荧好想喊出声,但是她却不知自己在何处,只能看着那支箭更近、更近—— “阿荧,醒醒!” 楚荧猛地睁眼,剧烈地呼吸,只觉得心口绞痛,背上早已被冷汗浸湿了。 是个噩梦。 江斜扶她起了身,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搅了些蜜进去,端给楚荧:“做噩梦了?” 楚荧有些呆呆地接过杯子,缓缓地抿了一口,过好久才回了神,点了点头:“我梦到一片荒原……” 天还未大亮,约莫着才过卯时,江斜是被楚荧急促的呼吸声惊醒的,楚荧晚上向来睡的平稳,何时有过这般剧烈的反应,想来她必是未得安眠,只得又让她躺好,替她重新掖了被角,看着小姑娘蜷缩在被子里窝成一团的样子,不由地柔和下来,修长的手指替她挽好因魇梦显得有些凌乱落在面颊上的碎发,道:“别怕,现在是在承阳候府,我也在,睡吧。” 得了江斜的话,楚荧这才又渐渐睡去,待醒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江斜向来起得早些,要么去院子里练剑,要么便是去书房中练字。 素雪服侍着楚荧起了身,江斜还未回来,闲来无事,便坐在窗边候着。 天已经慢慢凉下来了,楚荧从小体寒些,江斜让人给她准备手炉也比旁人早了一个月。 捧着手炉,楚荧又想起昨晚那个噩梦,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做噩梦,虽说魇着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那噩梦中的主角,让她着实是过目难忘。 因为领着粮草车队的那人,是江斜。 若不过只是个噩梦,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但是梦中的人是她如今嫁了的男子,她便也是真的是太难不在意了。 她看着窗子发呆——前世,江斜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她记起来,前一世她听过的最后的消息,便是江斜领罚往西北运送粮草,最后……生死未卜。 她猛地惊觉,之前那位老道便说过,江斜命中有一劫,事关生死,楚荧猜大抵便是这个时候了。 但是江斜为何要去西北?西北边境同外族早有摩擦,小的战事从未断过,而今年年末会她记得会有一场暴雪,直到第二年春耕都受了影响,就连向来繁华富庶的京城里,都是多了不少受了灾的难民。 粮草不足,往边境送去,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为什么是江斜?——堂堂承阳候府的世子,又向来是个浑的,怎么会让他去给边境送粮草。 楚荧细细缕着前世的事情,只是那些年月,她都缠绵病榻,听到的消息便也只是那些仅能传进后宅对我只言片语,到底都是拼凑不出事情的完整。 她无端地觉得悔恨,若是当初自己可以再活久一点,能再多听到一句关于江斜的消息,也是好的。 “少夫人今天是怎么了,怎的一个人发呆?”素雪走过来,看着有些失神的楚荧,问。又凑到楚荧身边,小声地道:“今天可是姑娘的生辰,这才成亲,也不知道姑爷可还记得……” 江斜才从外边进来,远远就看见楚荧一个人捧着手炉对着窗子发呆,心中约莫着是她夜里魇着,一晚未得好眠。 听素雪这么说,楚荧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楚荧是初冬的的生辰,前世嫁人前,都是家人陪着她过,嫁人之后,秦家不重视她,除了父母兄长送来的礼物,她便是自己在院子里过。 如今再嫁,她其实也没什么期待,又或者说不敢期待——再活一次,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度日,都已是老天的恩赐,她何必再求那么多?况且,那人还是才跟自己成亲还未十日的江斜。 “阿荧昨夜没睡好,今天还起得这么早。”正想着,便听见江斜从外间走进来。 见江斜来了,素雪知趣地退到一侧,楚荧敛了方才的思绪,笑着摇摇头,回:“无事,今天还有账本要看,我若是不多学些,怕是坐不好少夫人这个位子。” 江斜怎么看不明白,楚荧整顿这些家务熟练,想来是当年在秦府的时候日日都做这些的,还要担心着少夫人这个位子,也不知当年在秦府时候日子过得有多难。 又不想让她想起过去的日子,江斜只能轻笑,说:“你若是想学那就学,若是不想做倒也不必强求自己,这府里还能有谁动了你少夫人的位置不成。” 楚荧抿着唇笑,刚要去拿放在案上放的账本子,却听见清脆的响声,江斜将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推给楚荧。楚荧有些诧异,抬头对上江斜不太自然的视线。 “打开看看。” 楚荧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着的却是几个铺面的契。拿起来看,竟是京城中最大的那家胭脂水粉铺子香雪楼、还有京城里生意最好的酒楼晋福楼,已经过了红章,落了她的名字。 楚荧捏着契,不由地笑开:“这些铺子竟都是江老板的东西?怎的就想着过给我了。” “生辰快乐。”江斜没敢看楚荧,只是道,“成亲时候看过你的生辰,便就记下了……又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 “我楚荧看着很像是见钱眼开的人吗。”楚荧失笑。 江斜对上楚荧一双笑盈盈的眼,点了点头,耳根有些烫:“早便说好要叫你楚老板,今日便作数了。” 楚荧攥着手中的契,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时在香雪楼,江心曾嘲讽过她穷酸、不得丈夫喜爱,没有丈夫送她胭脂,如今江斜便把这间胭脂铺子过给她。那时在晋福楼,江斜调侃过她,秦府可有钱让女眷在外边吃饭,如今江斜便把这家酒楼也赔给她。 她不知江斜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攥着手中的契,楚荧鼻尖却有点泛酸。 “谢谢。”楚荧低着头,问,“怎么送我这个?” 江斜却没提那些往事:“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夫人,自然手下是要多有些资产的,不能再旁人面前落了面子,不然旁人瞧着,还以为是我承阳候府没钱了。” 像是以前所有在秦家待着受过的冷嘲热讽,如今皆是被江斜一点一点抚平了去,用江斜自己的方式。 她却不知道,自己作为江斜的妻子,该用什么方式,去回报江斜给她的这些。 明明不过是一场合作。 半晌,楚荧脑子里却突然又想起来噩梦里那些事,思来想去,就算她听过的关于江斜的事真真假假,但天灾人祸到底不能避免,应当同江斜提醒一下。 “江斜,你可知道如今西北是什么情况?”楚荧犹豫了一下,问。 “怎么好奇这个?”江斜坐到楚荧对面,“西北那边,若是韩岭之外,应当是兆亲王的封地了。” “昨夜,我梦到的应当就是西北的荒原……”楚荧不知如何跟江斜交代,又不能将自己重生的事说出口,只得找个理由,小心翼翼地道,“今年天气似乎是冷得格外早些,怕是会下大雪。” 江斜思索一下,回:“钦天监确实早前也说过,今年下雪似乎会比往年提前上些。” “虽只是噩梦,但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若是雪下得大了,怕是会影响明年耕种。”楚荧想了想,又试探着说,“不若让公公去皇上面前说说,提前先储备上些冬粮,也尽早先通知过西北的官府,今岁有雪,先早些做准备。” 怕江斜不信她这些话,楚荧接着说:“或许是我多疑了,但……若是能让公公提前在皇上面前提点一句,就算没有发生这些祸事,以防万一准备着,应当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见楚荧神情谨慎,江斜也点头应话,只当楚荧是心怀苍生:“你说得倒也没错,我会去我父亲那头提的。” 她常年生在在闺阁里,哪有胸怀去看天下局势,去兼济苍生。不过只是面对着自己已经提前听说过的天灾人祸,想着,若是百姓能少受些苦,若是江斜能不去西北。 楚荧眨了眨眼,又问:“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你又说府里的钱可以随我花——” “不如这回趁着我生辰,以我的名头来做一回活菩萨,开个慈善坊可好?” ※※※※※※※※※※※※※※※※※※※※ 对不起对不起午觉睡过了,才码完字,让大家久等了qaq 祝小可爱圣诞节快乐鸭吧唧! 预收文求个收藏鸭!估计年后三四月左右的时候开(想多沉淀一下自己吧)w 大概是个女将军和太子的故事(文案容我再想想)。 一段始于风花雪月(并不是x),却经历了三次求婚才得以喜结连理的故事(?)。 放纵(三分糖QvQ) 慈善坊,字如其名,自然是用来接济贫困难民生活的,说来倒也算不得什么大恩惠,不过是每日一顿简单的粥菜。 “少夫人,旁人都说姑爷筹这慈善坊,是钱多得没处花,为博您一笑呢。”素雪站在一边,同楚荧说。 楚荧没停下手中翻账册子的手,是她跟江斜商议要开这慈善坊的,很多事情她自然要多上心主动去打点着些。只是笑了笑,心情颇好地道:“他们说的倒也没错。” 承阳候府也是皇亲国戚了,宫中来的各种赏赐和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产,算得上也是富得流油,江斜又是个向来做事荒唐的纨绔子弟,自己的妻子楚荧过生辰,为了博美人儿芳心,便要以楚荧的名头筹个慈善坊散财,其实……这么说起来倒也不是太难理解。 素雪却有些不明白:“只是花钱的方式那么多,姑爷之前也说了,少夫人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好,又为何要开个慈善坊呢?” “话虽是这么说,我已是江斜的妻子,却也没有白白浪费别人钱财的道理。我在楚府时候便也没有铺张银钱的习惯,如今到了承阳候府,也是一样。”楚荧左手挽了衣袖,提笔写着筹备慈善坊需要准备的东西,“就算是花钱,每一笔都应当花得有意义才是。” 外边如何解读自然与楚荧无关,楚荧这么做,一层,便是为着明年的天灾做准备,第二层,便是要帮着江斜和二皇子萧宸,在这京城里的百姓中立些威信——既然钱都是要花出去,不如以挥霍无度的名头散了,发挥些它的作用。 素雪看着楚荧的样子,也是露了笑意:“看着少夫人如今在承阳候府过得很好。” 当真是好的,素雪想,同样是做长子的少夫人,同样是做账,同样是为夫家着想,如今的楚荧,低眸书写时候,眼角眉间,总是能看到些在秦府时候从未见过的温和。 楚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却是笑开:“我只希望自己如今能多帮上江斜些,承阳候府好了,我日后的日子便也能过得好。” 楚荧又如何感受不到,素雪在秦府时候,总喜欢喊她“姑娘”,还需她时时刻刻提点着才能不在人面前出了错,如今来了承阳候府,倒真的是规规矩矩地喊她一声,“少夫人”。楚荧伸手撑开窗子一个封,寒意冻得楚荧缩了缩脖子,摸了摸腿上放着的暖炉。 虽是入了初冬,已是萧瑟冬景,还好,天光却是依然明亮的。 应当来得及,她想,只要早些开始筹备,应当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情节,应当能保住江斜不去西北。 她不过是个后宅中的女子,这般世道她能说上话的地方其实太少太少——但那又如何,既是重生,如今她能做的,一个便是让承阳候江毅向皇上谏言,提醒西北早做些应对雪灾的准备,再一个,便是开始着手筹备好这个慈善坊。 江斜正好进了屋里,见楚荧正在案前写东西。 听见江斜进来的声音,楚荧吹了吹纸上的墨痕,笑着将手中的纸递给江斜。 “在写什么。”江斜接过纸,上面秀丽的小字,清清楚楚估算了慈善坊若是接济千人左右的流民约一个季度需要的粮食的粮,不由地笑道,“阿荧何必亲自动手。” “毕竟冠着我的名做这活菩萨,楚老板我必须是要尽心尽力了。”楚荧莞尔,与江斜细讲,“我算过了,若是千人左右,一日施一次粥,那一日便需得一石米,若是一个季度,少说也是要百石的。今年恰好是丰年,收粮算不上贵,若是条件允许,能备上五百石的粮是最保险的,算着也就是两千五百两银子。只是……” “只是?” “只是,我算好了这些,却不知道粮仓该选在何处。若是再京城里储粮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些,容易让旁人生疑,到时候怕是把二殿下也要牵扯进去。” 江斜回她:“这个好说,当年你让我买下的京郊那片地,我是用旁人的名义买下的。离京城不远,也算是方便。” 楚荧来了兴致:“说来,那块儿地的宅子可修好了?” 江斜半倚着楚荧的桌子,点点头,答:“修了两处宅子,还有个客馆,约莫着年后便是能完工了。那块儿地不小,荒凉处用来建粮仓,倒是正合适。” “多谢你了。”楚荧眉眼弯弯,“离寒冬还有些时候,此事若是进行得顺利,快过年的时候,便能先接济些流民巷里的老少了。” —————— 每隔两年都会办一次冬猎,今年刚好便是冬猎的年份,承阳候府上下也是要去的。 而承阳候府今年除了承阳候江毅、夫人李柔,和江斜三个熟面孔,还多出了两个新面孔。一个便是如今已经满了七岁的次子江松,另一个便是新嫁进来的楚荧。 江松生得也是极为可爱,与江斜有三分相似,性子却比江斜要更顽皮上些,正是七八岁孩子气的时候。 能跟着圣上一起去皇家狩场冬猎的自然都是官贵人家,大多也都是认识的。傍晚队伍停下时候,众人下来歇脚,女子们便也自然地凑在一起开始七嘴八舌地闲话。 “你看那头那个是不是楚荧?” “啧,一张狐媚子的脸,才从秦家和离了三个月就又攀上高枝儿咯,也不知道是什么造化。” “江斜还是原来前夫现在妻子的哥哥呢,真乱。” “这才三个月就又有主了,谁知道是不是早就牵扯上了——” “不过她那丈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就是两个徒有其表的罢了,这俩凑一块倒也是烂人成双了,只是可惜了世子那张脸,嗐……。” 楚荧在车上坐久了,浑身都有些乏,好不容易下车,便听见附近有女子凑在一块小声议论的话,不由地皱了皱眉。 “莫听了,旁人说的又不作数,你看那些人,她们哪个比你有钱?”江斜手中抱着斗篷下车,伸手给楚荧披上,又走到前面给她把领口的绳子系好,“天冷了,下车还这么冒失,不披上斗篷小心受凉。” 本听着那些莫名其妙的酸话心中还有些不爽,看见江斜走过来给她披斗篷,一双好看的手在她面前给她在领口处打了好看的绳结,不由地笑开,抬头对上江斜那张过分俊美的皮囊,于是一时大着胆子,踮着脚尖抬了双手,轻轻挡在江斜耳朵两边,确实故意大了声音: “那你也莫听旁人说道你。”楚荧嘴角带着笑意,对上江斜的眼,“京城里,确实也没有人比我夫君更好看了。” 楚荧其实根本没有捂严实江斜的耳朵,不过是故意做个样子,说给那些姑娘们听罢了。 听见楚荧的声音,本还低声议论的众女顿时没了声音,谁能想到,那本尊竟然把她们的话都听见了。 一群贵女们只得偷偷往楚荧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楚荧惦着脚尖,抬手捂着江斜耳朵,而江斜却在给楚荧系斗篷绳结的画面。 两个生得过于好看的人凑到一块,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嫁不出去、一个娶不着亲的两个烂人凑在了一起,如今这么一瞧,竟硬生生地让她们看出了几分脸红心跳之意。 当然,脸红心跳的可不只是嚼舌根的这群贵女,当楚荧一时放肆,抬手去捂江斜耳朵,二人的视线这么对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同时怔住了。 楚荧捂着江斜耳朵的双手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江斜给楚荧披斗篷的手如今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两个人离得极近,楚荧似乎能嗅到江斜身上的青竹香,不过是二人片刻的动作,她却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长,似乎一瞬间够她铭记和怀念很久。 她记得,重生的第一日,她想试探秦穆尧的态度,所以去给秦穆尧送斗篷,而那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错开了看对方的眼神。但是如今,是江斜为她穿斗篷,她却忍不住自己想去瞧他。 甚至不敢去细想,但是面对面前这个同自己实则为合作关系的丈夫时候,她觉得自己总是难以收拾自己的心情。 是因为江斜生得太好看了吗?美色误人,亦或是其他? 又或者说,这样的一段婚姻,本来就不能有其他,她所思所想,怕江斜出事,不过是如今成为了她的夫人,自己本应该做的那份关心。 是不是不该多看,不该多想,不该有那些让她感到困惑的杂念。是不是保持现状,至少二人今后至少还能相敬如宾? 她怕吗?她怕啊,因为重活,因为过往,她怎么能不怕再白白投入自己的感情,再被辜负一次——连楚荧自己都清晰地意识到,她和这个男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无端地想去比较自己年少不懂事时候那次无知朦胧地动心。 似是怎么比,都要比过往更加心动两分。 她不敢去猜自己的心思,她不知道。 是不是若是多了一丝超出交易的心思,就该悬崖勒马。 “哥!”二人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见江松从不远处跑过来,声音中带着委屈和怨气,大声冲江斜喊道,“哥,他们都说,姓楚的这女的是看上我们家钱财才嫁进我们家的,肯定没按好心!” 听见江松的声音,楚荧这才有些尴尬地送了手。手却莫名地有些凉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江斜的耳朵太热的缘故。 “谁跟你在背后说嫂子这些话的?” 楚荧的手才松开,便看见江斜的面色暗了下来,声音有些沉,对着江松问道。 看着江斜耳根发红,却依旧是护着自己的样子,楚荧突然很想放纵自己一回。 既然想不明白自己对这位便宜夫君的感情,那便不去管了,要那么多理智分析有何用? 如今这个样子放纵自己,她心情很好。 ※※※※※※※※※※※※※※※※※※※※ 我这章是真的认真算过算术的!!! 姑且参考了一下明朝的粮价,我们暂且取一两银子=两石米。 按照慈善坊一天一粥的标准,每个人是50g的米。 ……然后莫名其妙算了一大堆hhhhh 科学、严谨,不愧是我(不是) 我抹着眼泪算了一晚上小学生算术,结果功劳和苦劳都是阿荧的。 汪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们阿荧终于发现自己看男主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了! 我长得好看收藏必不能掉(施法)—— 轻浮(今日半糖) 楚荧把双手在斗篷中收好。 “谁跟你在背后说嫂子这些话的?” 江斜面上不太好看,周围还有旁的官家子女在附近皆是瞧着,竟然是自己的弟弟过来落他和楚荧的面子。 江松捏紧了小拳头,有些愤恨地看着楚荧:“我、我身边的朋友都是这么跟我说的!” “胡闹。” “可是长姐也跟我说!她就是图我们家钱财、为了报复长姐,才嫁进我们家的!”江松说道,整个人看着像一头愤怒的小兽。 楚荧微微有些诧异,却又明白过来,江斜是看着父亲江毅把外室生的江心抱回府里,二人关系本就淡些,而江松与江斜不同,江松是从小是跟着江心一起长大的,自然不知其中种种过往,应当是更向着江心一些的。 京城中人怎么看她和江斜这门亲事,方才从那群姑娘家口中的议论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她同江心的关系本就如同水火。 江松尚还年幼,对这门牵扯甚多的婚事内情了解不深,外边的孩子如此天天跟他说道家中后宅的事情,又不是他又怎么能不对楚荧有敌意。 楚荧伸手按了按江斜的手臂,摇了摇头,倒也没有避讳众人,只是轻笑说:“罢了,京城中人本就是这么看我们二人的,也不是松儿的错。” 江松听楚荧一副淡淡的样子,又看见旁人对他们打量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认你是我嫂子!你别喊我松儿!” 楚荧嫁进承阳候府之后,大多时间都是同江斜在筹备慈善坊的事情,或者是跟着侯府里的管家熟悉府中事务。而江松如今七岁,家中请了夫子教他读书,就算住在同一个府里,大多时候也是遇不到的。 楚荧对自己这位小叔子说来其实也是了解不深,却是没考虑到,江松对自己竟有这般不满。 此行前往皇家狩地,已经入冬,一路上也没什么好的景致,好容易停下,就看到了这么一幕,有不少好事的人已经看起了热闹,视线在楚荧和江松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连自家小叔子都不认这个嫂子,也不知这二人在人后到底是不是鸡飞狗跳。 “不许对嫂子无理。”江斜低喝了一声。 江松听江斜的口吻严肃,到底也是没敢再造次,看了江斜和楚荧二人一眼,撇了撇嘴,气嘟嘟地把视线转向别处,不再作声。 江斜同江心关系淡,但是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却是用心的。 楚荧如今作为江斜的夫人,若是不说些什么表态,倒是显得像是默认了外边这些闲话了。 “松儿。”楚荧站在江斜的身边,笑着开了口,“若是你不愿叫我嫂子,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楚荧。” 江松瞪了楚荧一眼,不知她是何意。 “听旁人说,我是因为贪图府里的钱财才嫁进来的。”楚荧微微蹲下些身子,与江松的视线齐平,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够周围的人听见,“但是,我来府里之前,也并不是很缺银子呀。” 楚府如今也算掌着些兵权,又在皇上面前做事,自然是少不了金银赏赐。就算与承阳候府这般皇亲国戚的家底没法比,但哪里像是缺银子花的样子。 “承阳候府家底厚,想来想要嫁进侯府,成为你哥哥妻子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你哥哥却也迟迟没能成亲。”楚荧伸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但是,你哥哥却选择了我,做他的妻子。” “成亲又哪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楚荧弯着眼睛对着江松笑,“你放心,我和你哥哥会好好过的——我是不是为了他的银子,松儿莫要总听旁人如何说,不若帮着你哥一起看着可好?” 这话不仅是说给江松听的,也说给旁人听的,还有几分,是要说给自己听。 日子过的好与不好,哪需要外人去置喙。她与江斜是喝过合卺酒的,她也是当真想要和江斜一起好好经营这桩婚事的。 江松看着面前笑语盈盈的姑娘,突然有些愣。这样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子,真的是自家姐姐江心、还有同龄人同他说过的那般,贪图钱财、满脑子算计的人吗。不过犹豫了片刻,江松又冷下脸来——江心才是她的长姐,他又怎么能偏向外人。 江斜看着身边微微蹲着身子的小姑娘,明明面对着旁人的打量和家里人的质疑,她脸上依然能带着周全温和的笑容,温言软语地向别人解释,他感觉无端地心疼——她是不是从前也像现在这般,就算受了委屈也必须得做出笑来面对。 然后再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里,江斜把楚荧揽在了怀里。 “松儿,以后休得胡言。”江斜看了一眼江松,又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是我要娶的你嫂子。” 楚荧没想到江斜会突然揽她,面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江斜,小声道:“外人都看着呢……” “怕什么,我不向来都是这种人?”江斜没回楚荧的话,却是把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好看的眼角染了些风流韵味,笑道,“我江斜自己讨来的夫人,我怕想如何给她花钱、她想如何花我的钱财,那都是我愿意的,旁人有什么说道的资格。” “嘁,轻浮。” 看着江斜这颇有几分大胆和暧昧的动作,周围的女子们都不由地轻嗤。但是看着江斜那一张脸,语气不由得有些发酸——虽说江斜在京中名头差了些,但是脸生得俊,家中又是权贵,试问京中女子又能有几个没有肖想过这位。 本还以为这两个人不过是凑着过日子,看着江斜的意思,怕是对楚荧还有几分真心。 这边正说着,承阳候夫人李柔也是过来了。 “松儿,怎么小孩子闹脾气,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李柔笑盈盈地走来,又睨了一眼旁边聚集着看热闹的人,一副了然的样子,“怎么跑到嫂子这边了。” 待李柔把江松送回随行的仆从那边,坐在江斜那驾过于华丽的马车上,江斜有些疑惑,问:“母亲是不是早就知道弟弟对阿荧不满了,怎么也未同我们提起过。” 李柔也没答,从马车内的小几上拿起茶杯,用杯盖缓缓地翻着茶汤上浮着的茶叶,道:“莫说是松儿了,京城中人如何看你们,你们心里没数么。” 楚荧和江斜对视了一眼,楚荧回:“我们二人成亲本就仓促,外边有些闲话,倒也是大概知道的……” 李柔抿了口茶:“旁人自然不知其中隐情,但是荧儿,如今你已是承阳候府的少夫人,你是名正言顺嫁侯府来的,是世子妃,代表承阳候府脸面的,他们若是背后说道你,你理直气壮回应便是了,用不着顾虑那么多。” “若是今天松儿不闹到你们二人面前,你们二人怕是就忍过去了吧。”说完,李柔又瞪了一眼江斜,“我知道你们二人为二殿下的事情忙,但是儿子,你如今已经成亲了,在外边理应多护着荧儿一些,我们承阳候府的媳妇什么时候需要受这些气。” “……是儿子疏忽了。” 李柔这才将茶杯放回小几上:“罢了,今日我来也就是提醒你们二人这些的,别总为了一时的隐忍失了自己的体面——松儿那头我也会帮忙劝着的,但是松儿同江心关系好,怕是不太容易。” “对不起。”李柔走后,江斜看着楚荧,有些愧疚,“是我不好,没考虑过外边那些话,让你受委屈了。” 看着面前被婆婆训斥了一顿的江斜,面上拘谨的样子,楚荧失笑,摇了摇头:“我不要紧,本也不在意那些的,倒是弟弟年纪尚小,怕是听着外边的风言风语心中才不好受。” 江斜忽然很想知道,这位姑娘到底在秦家吃过多少苦,才能练成这般周全温和的模样。 “怎么能不介意,阿荧。”江斜突然伸手握住楚荧有些凉的手,道,“虽是出于合作,但我娶你进承阳候府,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你受这些委屈的。” “阿荧,在我面前,你不必总先考虑别人的。”江斜坐在楚荧对面,望着楚荧的眼睛,“阿荧,我娶的是你——楚荧,而不是一位端庄妥帖的承阳候府少夫人。” 楚荧愣了愣,她上一世嫁人,秦母从来都是教育她,作为正夫人,事事应该以夫家为重。 “是我不好,没尽到丈夫的责任,让你白白落了别人的闲话。”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神中有几分愧疚,“以后不会了。” 楚荧眼眶有些发酸,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可以嫁到承阳候府,嫁给江斜。 前一世,她为了秦家尽心尽力,曾经她以为嫁了人后的女子便就是丈夫的附属品,一心都扑到了秦家身上。而今日李柔和江斜的话,却让她突然知道,她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情绪、可以恼怒、可以多考虑一些自己的。 看见面前楚荧的眼圈红了,江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阿荧,是我错了……” 楚荧却笑着抬起自己没被江斜牵着的右手,去捂江斜的耳朵,就如同方才她在众人面前那样。 “以后我也不会让人再说你我婚事不过是图钱财了,江斜。”楚荧眉眼弯弯,温凉的手指刚好触到江斜的耳根,“我夫君这么好看,我应当是图美色的——” 就在这一声“夫君”叫出口时,江斜握着楚荧的手突然又是紧了两分。 二人谁都没开口说话。视线对上,呼吸都是热了些许。 半晌,江斜才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荧,以后别叫我的名字了……” “嗯?”楚荧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抽回自己的手,攥住身上的斗篷,“怎么了?” “叫我夫君吧。”江斜耳根有些红,又怕自己那点有些怪异的心情被窥破一般,赶忙补充道,“旁人都以为我们成亲不过是无奈之举,若是这么叫我,看着也更亲昵些,应当也就没有人怀疑了。” 楚荧此时心跳得厉害,哪来得及细想江斜话中的逻辑合不合理,方才还有些凉的手此刻却是微微发热,甚至快要攥出汗来,只来得及顺着他的话,点头:“你说得有理。” 江斜喉头动了动,道:“不如叫一声试试?就当提前练习一下。” “夫、夫君……”楚荧眼神闪烁,也是红了脸。 ※※※※※※※※※※※※※※※※※※※※ 生死时速!!!我终于在五点五十七分写完了!!! 还没来得及捉虫,睡醒之后改错字。 婆婆替我操碎了心。 吃醋 “夫、夫君……” 喊过这一声夫君,二人视线撞上,江斜摸出自己那把折扇,拿在手中凝神静气。楚荧则低着头,只是抿着唇攥着披风。竟是谁都是说不出话来。 “我出去透透气。” 最后,是江斜没沉住气,视线都不敢多停留,逃一样地出了马车。 江斜出去了,关上门时候漏进来的些许凉意扑到楚荧面上,脸上的温度才略略降下来些。楚荧觉得松了口气,等心跳渐渐平复,又不由地轻笑了出来——看来自己的这位夫君当真是害羞了。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夫君”二字她统共喊了两世,红了脸的,这却是头一次。 冬猎的地方离京城不远,不过三日光景,众人便是到了皇家狩场。 与平时在京中穿的繁冗华丽的裙装不同,因着冬猎,楚荧换了一身利落精干的茶色裤装,又将长发扎成马尾,颇有几分洒踏之意,待楚荧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候,就连江斜都是愣了愣。 见江斜看着她这身新衣,楚荧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问:“夫君……我这身衣服可还好看?” “好看。”江斜指节掩住唇角,轻咳一声,又道,“阿荧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两人才出帐子没几步,好巧不巧,竟就碰到了秦穆尧、魏子初和沈长青三人刚好也在附近。 楚荧有几分尴尬,不远处是才和离了不到五个月的前夫,身边站着的是才成亲了一个月余的江斜。楚荧没说话,趁着对方三人还没有看到自己,只装作没看到,同江斜一同走开。 “楚小姐!”沈长青远远地冲楚荧大声地打招呼,还冲楚荧的方向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沈长青这一声招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顺着沈长青的目光,秦穆尧看见楚荧同江斜站在一起,站定了脚步,眼神黯了黯。 避无可避,楚荧只得冲着三人福了福身子。 看到对面的三人,尤其是看到了秦穆尧,江斜自然地扣住了楚荧的左手。 魏子初小声地提醒道:“长青,楚小姐已经同世子成亲了……” 沈长青露出一副心中了然的神色,点点头:“不错,当初穆尧哥还没和楚小姐和离、和江嫂子互相暗送秋波时候,我就觉得楚小姐和江世子看着挺登对的。” 秦穆尧的表情在沈长青的话,一点一点凝固在了脸上。 魏子初看了看沈长青,再顺着沈长青的视线看到了对面的楚荧和江斜,然后又转向了秦穆尧,最后抬头看向了冬日苍白的天空——魏子初感觉自己真的很想逃离。 “沈公子,好久不见。”江斜笑眯眯地牵着楚荧走到三人面前,“魏公子同秦公子亦是。” 秦穆尧和魏子初规矩又生硬地抱拳。 江斜今日穿一身粟色的衣衫,如今楚荧并肩走到一起,真倒是颇有几分郎才女貌——不,郎貌女貌的味道。 秦穆尧看着面前的二人,楚荧的身形显得娇小可爱,精致的美人面上带着羞赧的薄红,乖顺地跟在江斜身边,颜色相似的衣袖交缠,手自然地牵在一起。回忆起方才沈长青的话,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入宫的时候,那时楚荧还是他的妻,但是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却是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开,两个人各走各的道。 那时秦穆尧以为,自己这位向来端庄贤惠、一心倾慕他的青梅竹马定然不可能放下这门亲事,不过是跟自己闹脾气,却从未想过,自己做过多少有愧于她的事情,自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竟然害得她差点连性命都丢在了秦府。他后悔了,她却毅然秦府走了。 转眼再见,楚荧竟已经站在了江斜的身边,做了江斜的妻子。以前他总觉得楚荧太过温顺死板,站在江斜身边时候,又那么鲜活。 “阿荧如今已是我的妻了,现在应当叫少夫人了。”江斜笑笑。 看着秦穆尧有些过于阴沉的脸色,沈长青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开口的,只得有些心虚地硬着头皮寒暄道:“少夫人和离之后气色越发好了,看来嫂子和离之后过得不错哈。” 旁人不知,沈长青这句话,就像是审判,说破了秦穆尧心中所有的龃龉。 魏子初的脸色不太好看,秦穆尧的脸色只能更不好看上许多。楚荧轻笑出了声,江斜折扇抵着嘴唇。 “确实。”楚荧笑盈盈地回,“托三位的福了。” 待面色铁青的三人有些沉默地离开之后,江斜没松开扣着楚荧的手,江斜看着秦穆尧的背影,却是突然有些无端地酸——那个人拥有过自己家小美人青梅竹马的时光。 江斜忽然有些别扭,闷闷地开口问:“阿荧如今可还念着秦家?” 楚荧有些哭笑不得:“江斜,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毕竟你与他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江斜看着楚荧,袖下的手捏紧了扇骨,却是无辜地眨了眨眼。 “早就过去了,我在秦府差点连命都没了。”楚荧摇了摇头,回,“连长青方才都说了,我从秦家和离出来之后,连气色看起来都好了不少,能从秦府和离出来,我是欣喜的。” 江斜抿了抿唇,又有些孩子气地问:“那嫁给我呢。” “你多大了,江斜?”楚荧看着江斜无辜的眼神,却又觉得可爱,“难不成……你见到秦穆尧之后,吃醋了?” “怎么可能。”像是孩子做错了事被戳穿了一般,江斜赶忙正色道,“我只是怕你嫁给我之后觉得过得不好。” “我还以为是你吃醋了呢——”楚荧一双杏眼望进江斜的眸子里,小声调侃道,“毕竟我夫君兜里有钱,脸生得又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吃别人的醋呢。” 江斜头一回对自己这张脸感到有些又爱又恨。但是他又不知道,为何看到秦穆尧时,他会觉得发酸——似是关于楚荧的事,他总是过于在意了些。 大抵只是因为如今楚荧已经是他的夫人。 “况且,这门婚事也是我应的呀。”楚荧弯了眉眼,勾了勾江斜扣着她手的手指,温温软软地道,“夫君。” 听楚荧软软地唤自己夫君,江斜突然就安下心来——就算当初二人青梅竹马的时间再久又如何,最后却还是形同陌路。 那晚的合卺酒,他们也是都许愿,要一同把这门亲事经营很久。他们二人不过才是刚刚开始罢了。 昨日才到狩场,经过昨夜一番休整,今日众人皆是要先去拜见皇上的。 皇上坐在最前说着些赞扬国力、忧国忧民的话,身后跟着司礼监年轻的孙仲公公,下面则站着着此次前来参加冬狩的臣子及亲眷们。 众人皆聚集在皇上面前,楚荧终于是把这行来的人全都见过了,父亲母亲和兄长楚鸣三人皆是到了,还见到了好友宋雨晴和其家人,秦家的几位也是在场,还见到了京中不少眼熟的人物,当然也没少了几位交情算不得好的老熟人——兆亲王府上下,还有皇后和太子。 冬狩的目的本就意在彰显一国武力,而这次冬狩重中之重的活动,便是前七日皇上同手下臣子一同进入狩场捕猎,谁能猎到的猎物最多、最稀奇,就能选一份御赐的奖赏。 皇上同皇子们皆要参加,这样一个能在皇上皇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大多数人都不想错过,会些功夫的臣子或是青年才俊们皆是跃跃欲试,想在皇上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 当然,这样重要的活动,自然是轮不到江斜参加的——毕竟旁人都知道,江斜这般纨绔子弟尽日只懂得吃喝玩乐,又天天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挂在嘴边,江斜便也乐得清闲,跟着随行的文臣和女眷们留在营地里,给诸位摩拳擦掌的种子选手们加油助威。 这个狩场依山林而建,设了篱笆为界线。林子宽阔,狩场的人在林中饲了不少猎物,甚至还有一头不可多见的凶兽。而此次大部分人的目标,想来都会是那一头凶兽了。 待得一声令下,参加冬狩的人全都策马进入狩林,而不参与冬猎的人,全都在狩场之外开始自由活动。 看着身形渐渐没入林中的楚鸣和二皇子萧宸,楚荧心中不由地有些没底,待二人回了帐中,楚荧问:“若是林中没有护卫的话,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圣上还在林里,前几日应当不会出事的。”江斜却是摇了摇头,“况且我和二殿下的人还贴身跟着圣上,若是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我这边也应当会有消息的。” “贴身?”楚荧有些疑惑,却又似想起来什么一般,睁大了眼,“你是说……孙公公?” 江斜看了一眼楚荧,手中正在煮茶,不由地笑道:“阿荧,我怎么总觉得在你面前我一点秘密都没有。” “你也没瞒我啊。”楚荧笑着回他,又问,“可你又是怎么搭上孙公公的?” “孙公公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为了养家早早便出去做了东宫的粗使丫头,人也是在东宫没的——听说是晚上没伺候舒服人,就被送去乱棍打死了。”江斜说,“一家人想要进京替姐报官,却险些被王家的人追杀。他想报复萧端,我便在京城给了他个宅子,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便是当年江斜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随手赏人宅院的事了。 楚荧哑了哑,又觉得可惜:“就算报复,又何必净身进宫呢……” “不然就没法儿了啊。王家手眼通天,小人物想要亲手复仇,那得有多难。”江斜淡淡地道,“况且孙公公家中还有个幼弟,应当也是想用这个方式给家里人谋条好路吧” 江斜煮好茶,倒了一杯放到楚荧面前,说:“天凉了,喝些热茶。” 捧了茶杯,里面装的是香醇的红茶,正是暖人身子。楚荧又问:“那二殿下这回冬狩有什么打算?” “拔头筹。”江斜笑了笑。 “二殿下不准备韬光养晦了么?”楚荧微微有些诧异。 “韬光养晦太久,偶尔也需要露些锋芒才是。” ※※※※※※※※※※※※※※※※※※※※ 预收《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求收藏。 春天的时候开qvq 手冷 一连过了几日,那头凶兽也没见着消息,应当是还没有被人捕到。 因得楚荧同江斜成了亲,其实也就相当于楚家站了二皇子的队,楚鸣自然也是明里暗里跟在萧宸左右。 几天回来,萧宸这边有不少收获,大大小小猎物数十,放眼看去,应当也只有太子萧端那头的数目可以相比。 当在山林里的人为了拔得此次冬猎头筹明争暗斗的时候,而外边的人则过得是异常地舒适。 宫中的下人用备好的食材做了酒饭,相熟的人便围着营帐附近的火堆取暖聊天,小孩子们则凑在一起,在林子附近的草丛里捉些野兔或者麻雀。 江斜不必参加冬狩,就教着楚荧和京城里游手好闲没什么事做的公子哥儿们打打叶子牌,或者是做些小的赌注,倒是把纨绔的名头坐得稳稳当当、当仁不让。 苏氏和楚浩一开始看着还有些担心,感觉楚荧嫁的人不着调子,竟然带着自家闺女儿一起做这种没个正经的事,到后来看惯了,也就麻木了。因为这门亲事也是她自己答应的,更何况楚荧好像自己玩得还挺开心…… 苏氏叹了一声,只要女儿吃穿不愁过得开心就好,随她去吧。 楚荧才刚上手,玩得也不甚熟练,一开始连输上几文钱都觉得心疼,到后来输得多了也是麻木了……因为江斜给她的一袋钱,好像是怎么都输不完的。 更况且,谁从她手里赚了钱,江斜就原原本本地再把钱从对方手中赢回来,一来二去,倒也没有什么亏损。 不少随行来的女眷,都趁着这个机会学骑马,就连楚荧的母亲苏氏也是来了兴致,让楚浩牵着马,带着她在草场闲逛。 看着草场上琴瑟和鸣的一对对,江斜戳了戳楚荧,笑着道:“可惜你会骑马了,不然我还能教你。” “虽然我会骑马。”楚荧想了想,眨了眨眼睛,回:“但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 “……阿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会骑马,倒也不必如此,真的。” “不行,听我的,你上去。” “……” 草场上就有了,江斜乖顺得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坐在马上,而楚荧则是一身飒爽的衣裤,走在前面牵着马,领着江斜闲逛的画面。 楚荧娇俏回头,颇有几分骄傲地挺着小胸脯,看着江斜笑:“没事儿,外人都知你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不会骑马也是很正常,不如给我这个机会,让旁人来看看我如何教夫君骑马。” 看着楚荧颇有几分得意的神情,江斜也是无奈地笑,毕竟自己家夫人,还能怎么办。 “哟,这不是江世子么,可要来跟我们比试比试?” 楚荧正牵着江斜的马带着江斜在营帐附近散步,然听见附近有人骑马过来,怀中还带着个姑娘,定睛一看,正是王家的庶子,王诚。 之前赏花会的时候,江斜投壶就曾狠狠压了他和堂兄萧端的风头,让他在女子们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如今再碰上,不由地又生起了比试的心思。 他自以为自己骑术还算不错,如今带着姑娘,更是要赢回先前丢的面子才是。 江斜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王诚,没理他:“阿荧,我们回吧。” “怎么,世子这是不敢?”见江斜理都不理他,王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堂堂承阳候府世子,竟是连同我比试的胆子都没有?” 王诚在营帐边上这般大声吵嚷,很快也是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王诚在京城里也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如今竟是和同样没个好名声的江斜对上,也是让人不由地好奇。 听到王诚话中针对江斜,楚荧心中不由地厌恶,蹙眉瞥了王诚一眼,淡淡地说:“我夫君不愿同你比,话这么多作甚。” 附近已是聚了不少人,见夫妻两个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王诚出声嘲讽道:“江世子竟还要夫人给你牵着马,可别是不会骑马吧。” “我乐意,如何。”江斜在京城里听惯了这些风言冷语,也不气,只是笑着答。 楚荧牵着马就要绕过王诚。 王诚搂着自己怀里的姑娘,阴阳怪气地说:“看见没,承阳候府的世子不过就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废物。” 江斜不在意旁人如何说他,楚荧却在意。 在旁人有些诧异的目光里,楚荧停了脚步,转身冷冷地看着王诚,道: “若是王公子这么想比试,不若妾身来和公子比,如何?” 江斜是当真没有想到楚荧竟然想给他出这个头,连忙道:“阿荧,不必为了我这样的,让他说便是了。” “无妨。”楚荧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他这么说你,我不开心。” 江斜愣了愣。 他不懂。若说之前是旁人说道这门亲事、丢的是他们二人和两家的面子,不应当忍着,但是现在,不过是旁人对他几句无足轻重的议论罢了,他不在意,楚荧又何必替他出头。 这门婚事明明只是个交易罢了,楚荧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也只是因为他是楚荧的夫君,所以旁人说他,她才不开心么。 “嘁,还得女人来给他出头,真没本事。”王诚大声笑道。 “王公子话这么多,难不成是连同女子比试的勇气都没有吗。”楚荧敛了面上的笑容,回,“不过是骑马,倒还用不着我夫君出手。” 王诚暴怒道:“怎么不敢!比就比!我王诚还能怕个妇人不成!” “我来吧。”江斜翻身下马,牵住楚荧的手腕。 “不必你来。”楚荧反扣住江斜的手,对上江斜有些担心的眼神,小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会骑马,但我旁的不会,惟有骑术是我哥手把手教的,对付个寻常公子哥儿倒也是绰绰有余的。” 江斜看着楚荧一双晶亮亮的眼睛。 “不用为了我的……” “没事的,信我。”楚荧轻轻捏了捏江斜的手指,“嗯?夫君。” 对上楚荧漂亮的眸子,江斜最后也没说出阻拦的话来,他信楚荧,只能哑了哑,说:“……那你小心。” “夫君放心。”楚荧伸了个懒腰,一身利落的衣裤勾勒出好看的曲线,“看我就好。” 楚荧和王诚的比试规则倒也简单,各自骑马,先穿过草场到达终点的便是胜者。 距离不长,但是江斜站在终点的位置等她,却觉得,还是离得太远。 周围已是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楚荧和王诚二人分别坐在马上。楚荧握着马绳,侧脸精致,风吹起青丝又落在身后,明媚动人,就连一旁的王诚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王诚咬了咬牙,也是牵紧了马绳。 随着一声令下,楚荧双腿一夹,策马奔出,王诚也是几乎同时打马,向前奔驰。 寒风迎面扑来,楚荧的长发被吹起,一身漂亮的暗红色衣裤,在苍黄的马场之中,看着分外得赏心悦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楚荧身上,引得周围的人一片惊呼。 本以为楚荧不过是会写三脚猫功夫,没想到看着动作却是极为熟练,王诚心中不服气,冷哼一声,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不同妇人一般见识。” 楚荧却是轻笑出声,握着缰绳,只是盯着前方江斜站着的终点:“王公子认真比试就好,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说完,双腿蹬紧,马鞭一抽,提了速度,向前飞驰而去。 不过几息时间,二人竟已是错开了些距离,楚荧略微在前面些。 王诚不过是个锦衣玉食喂大的公子哥,就算会骑马,又哪能同将军府的楚鸣亲手教出来的楚荧相比。但是旁边聚着不少人都看着,自己方才又在姑娘们的面前夸下了海口,又怎么甘于落一个女子的下风,也是重重几鞭抽在马上,追了上去。 见王诚一副拼命的样子,楚荧微微皱眉,与王诚隔开距离,又夹了马腹提起速来。 马儿又怎经得住王诚这般驱使,几鞭之后马儿便是有些暴躁了起来,不要命一样地狂奔。王诚到底只是个京城里的花花公子,这般速度之下,冷汗都是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王诚整个人被颠得七荤八素,心中却还念着下面还有不少姑娘在看着他,自己不能输给楚荧、丢了威风,又几鞭子抽了下去,马儿嘶叫一声,更是狂躁起来。 王诚不过是个花架子,又哪遭得住这样的速度,寒风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自己整个人又在马上挂着,颠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试着扯了扯缰绳,却依旧不见马减速,心中又惊又怕,只能紧紧抱住马的脖子。 马有些狂躁,王诚在马背上挂着,整个人在这般速度之下已经被吓得失了智,眼泪都是落了出来。 “母亲!” 众人哗然,王诚这是……自己把自己,吓哭了? 楚荧在他不远的地方,听见王诚这一声尖叫,回头去看,发现王诚的马喘着粗气疾驰,而王诚则有些意识不清地抱着马脖子傻傻地流泪。 ——原来王诚是惊了马,自己整个人先傻了。 “王公子,别哭了!” 楚荧一连叫了几声,王诚才回过神来。 “抓好缰绳,用力去拉!” 此刻保命要紧,王诚哪有再同楚荧比骑术的心,听了楚荧的话赶忙抓紧了缰绳。 其实事到如今,继续比试不比试下去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胜负分明。楚荧却还是策马在向前跑,因为江斜还在前面等她。 楚荧方才对江斜说,“看我就好”,而江斜的眼里,也只有她一人。 江斜同楚荧成亲后,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夫人看待,但是见到楚荧策马向他奔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姑娘,只是为他一个人而来的。 楚荧将马停在江斜身边,江斜向她伸手,楚荧把手搭在江斜掌中,借他的力翻身下来,站在江斜面前:“夫君,是我赢了。” 江斜重重地点头,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楚荧的头顶。 “夫君,手冷。”楚荧邀功请赏一般地眨了眨眼,将刚才抓着缰绳的手摊在江斜面前。 天气还冷,方才又一直握着缰绳,此时楚荧的手被冻得有些红红的。 江斜把楚荧的手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掌中,光光滑滑的手其实冰凉。他突然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酸的,明明自己的妻子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像是成亲那晚说的那样,想要护着他。 “谁都不能说我楚荧的夫君是废物。”楚荧翘起唇角,看着江斜笑。 ※※※※※※※※※※※※※※※※※※※※ 其实是周四的章节,提前写完了就今天发了。 明天可能休息一天,整理一下后面的剧情。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感谢大家陪我走过2020,有大家在陪我真的很开心。 关于剧情,其实到现在为止,还是楚荧喜欢得更多一些吧。 从一开始就是楚荧得到的帮助更多一些。 其实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给夫妻俩一点时间去双向确认心意吧www 护短 楚荧也算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个不小的风头,江斜则顶上了长着一张吃软饭的小白脸、让自家夫人给自己撑场子的名头。 有些人瞧不上楚荧,成天到晚招摇过市抛头露面的,没个嫁为人妇女子的样子。甚至有些女子坏了坏心去猜测,当年秦家家风严正,楚荧从秦家和离,怕不就是因为楚荧太招人眼球,秦家人看不上她。 “我夫人好威风。”江斜包住楚荧有些冰凉的手,眯着眼道。 吃软饭且护短,众女不禁轻啧,原来纨绔不化的世子就喜欢这款。 楚荧睨了一眼旁边的人,弯着眼睛轻笑着问江斜:“干脆我们破罐子破摔,你牵我走,坐稳吃软饭和爱出风头。” 楚荧上马,江斜走在前面牵着马绳,草场离营帐算不上远,二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江松这孩子。 江斜说得还是很委婉,但是楚荧还是从话里听出了江斜的意思——熊孩子,熊,很熊,且很有个性。 江斜出生时候,江毅还未成承阳候,家中没有现在这般富裕殷实。再加之,年少时江斜亲眼见过父亲带外室的孩子江心回家时候,母亲李柔失魂落魄的样子,后又经过姑母江怡在宫中服毒自尽、承阳候府险些满门流放的事情,性子自然内敛沉稳上些。 而江松如今不过七岁,六年前后宫那场事端发生时候尚在襁褓之中,后来便一直是承阳候府里呼风唤雨的小公子,又同心儿走得近些,本性虽是个好的没什么坏心,但却是孩子脾气、意气用事多些。 江斜跟楚荧讲江松的“光荣事迹”—— “他小时候贪玩,虽是淘气顽劣,却也不是仗着家中骄纵行事的孩子。”江斜同楚荧讲,“但唯有一日,他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不少伤,听说是同别家的孩子起了争执。” “松儿还会打架?” 江斜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无奈,话中却又没有怪罪之意,反而带着些柔和:“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旁的孩子在他面前说了些我的闲话,松儿气不过,便推了人——本是松儿为了我才引起,最后也是我花银子解决的。” 话里听得出来,江斜对这位弟弟其实还是疼爱的,与楚荧分享这些轶事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二人成亲之后,除去那些同二皇子萧宸的规划和打算,楚荧其实很喜欢听江斜同她闲聊时候讲起这些过去的小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世的那一段亲事,秦穆尧和楚荧能好好讲话的次数,统共也没数得够一只手。虽然如今这门婚事二人其实本就互有权衡,但像现在这样,有机会同自己的丈夫走在一起、听他分享关于自己或是身边人的事,会让她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这个人一些、真的一点一点融入了这个人的生活。 “去年他才六岁的时候,母亲带他上街去看十五的灯会,附近有扒手去摸人的荷包。”江斜笑着跟楚荧说,“那时候松儿个子矮,一旁扒手手上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听江斜说江松个子矮,楚荧莞尔。 “松儿胆子倒是大,竟然直接拉住了身边的扒手,大声呼喊有人盗窃。” 楚荧回:“说来灯会那日我也同雨晴在附近,只听说是位小公子出了声,没想到抓住小偷的功臣竟然是松儿——可是做酒酿汤圆摊子附近那处?” 江斜愣了愣。 “怎么?”见江斜顿了顿,楚荧问。 “其实,那日我便同二殿下在摊子那里。” 楚荧故作轻佻:“巧了,夫君竟也在——可夫君不是向来喜欢大的排场,怎的那时没注意到你?” “……堂兄不喜让旁人注意到,便穿得朴素。”楚荧话中带着些调笑,反倒是江斜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说来倒是有些想念那甜汤了,也不知今年灯会的时候那家摊子可还在……” “便也快了,到时候我们一同再去看看。” 楚荧嗔他一眼:“我还要约雨晴呢——我们两个女子约在一起,你跟着我一同出来的话她会尴尬的。” “我把堂兄叫上,便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同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楚荧瞅了江斜一眼。 江斜牵着马正带着楚荧往回走,却看见素雪急匆匆地向草场这边过来,神色中尽是慌忙之色:“世子、少夫人,夫人那头似是有急事儿,应当是同小公子有关的。” 二人直奔李柔的营帐,看见李柔焦急地站在帐前,纵是李柔向来都是一副周全大气的侯夫人做派,现下却是眼眶通红,单薄的身子虽是披着大氅,但依旧能看得出摇摇欲坠之态, 江斜还是没忘牵着楚荧下马,二人迎过去,楚荧拖住李柔的手臂搀好,扶着李柔一齐进了营帐中。 李柔也顾不得坐,见儿子儿媳回来,眼眶又是湿了,急道:“松儿不见了。” 此话一出,楚荧江斜两人皆是一惊。上午时候还看见江松跟着年纪相仿的小公子们玩在一处,不过才一个早晨功夫,现在人就找不到了。 “婆婆先莫急,弟弟肯定无事。”楚荧扶着李柔,又为李柔顺了气,冷静道,“婆婆先同我们说是怎么回事?” 楚荧声音好听,话说得沉稳,有了楚荧在一旁软语安抚,李柔这才又定了神,同二人说:“松儿早上和别的公子一同去出去玩,平日里他到了午饭的点儿也就回来了,可今日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这孩子回来……” “问了旁人才知道,这孩子在狩林边上追野兔,后来一不留神就不见人了。” 李柔讲完这些,身子无力般地软了下来,楚荧的手臂上都是重了几分,又扶稳李柔,问:“弟弟身边未跟着下人吗?” 李柔却是摇了摇头,答:“这孩子不喜欢旁人管束着,平时回来得又准时,便也就随着他去了……” 楚荧对上江斜的视线,江斜也是无奈地点头确认。又肃了神情问了才回来的侍卫:“有人可知道刚才跟松儿在一起玩的是哪家公子?” 回来的是楚荧还未和江斜成亲时候便见过的少年侍卫,林三。 林三冲面前三人抱了个拳,回话:“江斜哥,我去附近问了一圈,说是最后同松儿少爷一起玩的公子,是三皇子的长子。少爷似是看见了头鹿,便去追着玩了。” 听了这个答案,江斜和楚荧都有些意外,怎的好端端的竟是三皇子的人插手进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母家的意思。 “怎是三皇子?”楚荧蹙眉。 三皇子行事向来低调,江斜不信三皇子会故意留下自己的嫡长子这么一条线索给承阳侯府来,却猜不透为何最后同江松见过的又是三皇子家中的公子。 “母亲,松儿走失的事有同旁人提起吗?”江斜问。 “未曾,我久等松儿不见回来,便着人先去找你们,看看你的意思。”李柔站得虽已是虚浮,却还是硬撑着理智。 承阳候江毅现在在皇上左右陪着,如今江家一家的主心骨便就是江斜了。 楚荧心细,又问李柔和跟前侍奉着的丫头:“那来了狩场这些日子可有过什么异常?不论大小。” 李柔虽是心焦,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也曾在这后府中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短暂回忆片刻,缓缓地摇头,犹豫道:“一切如常,也就是来狩场的路上,我不小心失了块之前喜爱的玉佩,说来也算不得大事。” 江斜沉吟半晌,却又不明白,江松固然顽劣贪玩,但这次走失,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而如今江松在树林附近走失的事情还未传开,若是被人知道了承阳候府的小少爷走失在狩林附近,之后又会如何,恐怖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楚荧略略思索过,伸出手,揪了揪江斜的衣袖,轻声说:“夫君,我去狩林附近看看吧。” 听了楚荧这话,李柔投来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 “如今弟弟走失之事知晓的人不多,若是夫君或是夫君身边的人去找,怕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楚荧分析道,“我会骑马,便先去林子外边看看,若是未看到弟弟,夫君便寻个借口陪我进林子看看。” “阿荧……”江斜有些担忧。 “我绝不会一个人贸然行动。夫君先去附近问问情况,随后尽快跟上我便是,我不会有事的。”楚荧微微颔首,露出笑来,“信我。” 江斜见她坚持,便下了决定,反手扣上楚荧的手腕。 “我去宫中人面前寻个借口,很快就跟上。” 楚荧轻装策马,穿过营地,往狩林那头走。 越是靠近狩林,便是离营地更是远上几尺,不过到底还是在营地的视线范围之内,林子边上还设了一圈篱笆,隔着些距离便有士兵把守,倒也没有出错之处。 经过今日楚荧同王诚在草场赛马一事,楚荧会骑马、且骑术还不差一事众人也是都知晓了的。楚荧面上故作轻松,只是策马沿着这山林的篱笆缓缓地骑,看着倒是像是在散步一般,也无人生疑。 楚荧驾马的速度不快,却细细看过这山林。这林子背后傍山,后面便是极深的森立,寒冬的树林颇有几分幽深之意,却是难以看到江松在附近的痕迹。 可是越往前走,设的篱笆也是稍稍稀疏了起来,未有靠近营地附近的守卫森严,护卫的距离也是离得远上了不少。 楚荧心中有些没底。先前江松便是在篱笆边上同年纪相仿的公子姑娘们一同抓野兔或是麻雀娱乐,也不知如今是跑到哪里去了。楚荧骑马缓缓沿着篱笆蔓延的方向散步,等到到了一处山崖之下,那篱笆也是终于到了头。 到底是楚荧眼力好些,终于,在无侍卫看守、篱笆最稀疏之处,楚荧在略钝的篱笆木杈上,看到一片并不算大的枣红色衣片——正是今日早晨江松穿着出门的颜色。 ※※※※※※※※※※※※※※※※※※※※ 放假……人是真的会废的。 一个人在家睡了三天三夜。 想到又要开学了感觉心里好苦。 接档文《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预收已开, 飒爽英姿女将军x貌美如花真太子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个收藏! 我在 冬日的风呼呼地吹着,围栏之后的森林看着有些幽静得可怕,而狩林之中更是养着不少珍奇的活物,只是想想便是觉着惊心。江松若是真的一个人跑进林子里的话…… 楚荧拿不定主意,她自己本身没有武艺加身,不敢贸然进入林中,若是连她也一同走失在林子里,恐怕只能再给众人添了麻烦。拿着木杈上的那块布片,赶忙策马回营地去找江斜。 看过楚荧带回来的那块布片,江斜也是有些沉默,李柔面上的表情更是难看。李柔三十二岁时候放才又怀了江松,心中对这个小儿子也是极为疼爱,又怎能经得住这个消息,坐在凳子上失神良久。 “方才我私下去见过刚才和松儿玩在一起的孩子了。”江斜说,“说是林子边上出现头鹿,松儿一时兴起便追着去玩了,未见得有旁的什么异常。孩子童言无忌,应当是不会说谎。” “听说林子里养了头凶兽,若是、若是……”李柔话中带了哭腔。 “母亲莫急,弟弟肯定不会有事的。”楚荧出声安抚,握住李柔冰凉的手。 江斜当即道:“我进林子去看看。” “我跟你一同去。”楚荧转过头看他。 二人分别策马,赶往刚才楚荧寻到江松身上布块的地方。有驻守的守卫问起,只说是楚荧有一块心爱的绣帕被风吹进林子中去了,江斜不忍看美人儿难过,便想帮她寻帕子。 守卫看着楚荧面上带着些楚楚可怜的神色,又看着江斜,向来在京中是个浑的,给自家美人儿寻帕子这种事儿确实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便也没再多问,随他们夫妻二人去了。 “就是此处了。”到了方才的断崖之下,楚荧道。 江斜微微皱眉,此处极为荒凉,前边是山崖,后边是平坦的荒原,都不见江松身影,也就是说,除了面前这片树林,江松肯定没有别的去处了。 “我进去,你在外边等我。”江斜道。 “我陪你一起吧。” 江斜看着楚荧:“不行,林子里还有一头凶兽始终没有下落,太危险了。” 楚荧轻轻叹了口气,回,“我也会骑马,若有万一,再不济我也是能跑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又哪是怕你给我添麻烦。”江斜无奈地笑。 “我知道你担心我,江斜。”楚荧说,“多一个人,找起来也总是要轻松些的。更何况我也担心弟弟。” 她也不想看到江斜在乎的亲人遇到危险,她想陪着他。 因为此处荒凉,就连篱笆也是稀疏破旧,刚好能骑马通过。二人并排走在林间,冬日冰冷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二人肩上。 “你去见过三皇子的人了?”二人一边小心地看着四周,楚荧问道。 “见到了他的正妃。”江斜回,话中有带着些迟疑,“但王妃看着却并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见到我后没有半点紧张,也没什么遮掩。” 林中极静,偶尔能听到麻雀的叫声,或是野兔逃跑时候灌木丛沙沙作响声,马蹄声回荡在林间,竟是有几分阴森渗人。 “那为何今日最后见过松儿的又偏偏是三皇子的孩子……”楚荧沉吟。 在圣上的众多皇子里,虽已有太子,但二皇子与三皇子同样是出色之人,帝位最后能落入哪位之手,谁都不敢确认。 “或许真的是意外?”江斜摇了摇头,回。 二人沿着树林前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楚荧在地上的草丛间看到了棕黑色的小球,叫住江斜。 “松儿是追着鹿走失的。”楚荧停下马,问,“这……应当是鹿的粪便?附近应当是有鹿的。” 江斜也是注意到了,鹿的粪便是新鲜的,看样子像是才刚留下不久的。 忽然,远处突然惊起了数十只乌鸦,传来一片怪异的叫声,就连这边也是听得分明。这里除了楚荧和江斜二人之外没有旁人,本就过于安静,在听到凄厉嘶哑的乌鸦叫声之后,楚荧感觉有些不适,连身上都觉得发冷。 “别怕。”江斜扭头去看楚荧的神情,见她面色不太好看,连江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牵住楚荧的手,握在手中,出声道:“我在。” 话音才落,附近的树丛中也是哗哗作响,似是什么东西受了惊的样子。 楚荧轻轻吸了口气,抓紧了身上的披风,屏息盯着那边的树丛,只觉得异常地紧张。 紧接着,便是从树丛中撞出一头小鹿,二人一鹿视线相对,小鹿急急向相反的方向跑走。 “是鹿!”楚荧小声呼道,“我们去树丛那边看看!” 顺着鹿出现的方向,拨开横生的灌木,后面竟是一块不小的草地。而在草地边缘,有一道枣红色的身影——那在树下靠着树干躺着的,可不正是江松。 两人急忙骑马过去,翻身下马,看到江松躺在树下,除了衣衫上面有些树枝刮破的划痕,身上没有伤口,呼吸匀长,不过是在这里睡着了。 “江松,醒醒,别睡了。”江斜蹲在江松旁边,冷声道。 听到有人叫他,江松这才迷迷糊糊地挤了挤眼睛,圆圆的小脸因为天冷冻的有些红,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 “阿嚏——”江松打了个喷嚏,这才睁开眼睛,眼眶有些红红的,嗫嚅道,“我在做梦吗……” “松儿,是我们呀。”楚荧双手扶在膝上,弯下身子,柔声道。 看清面前来的人的身影,江松呆愣愣地看了许久,然后哇地哭了出来:“我、我还以为我再也回不去了……” “江松。”江斜面色冰冷,“你怎么跑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被江斜这么冷冷地一问,江松哭得更厉害了。 见江斜板着脸看着大哭的江松,楚荧不由地失笑,明明那么担心自己的弟弟,却还要严厉地训他。 “夫君,你别凶他了。”楚荧轻笑着跪在江松身边,把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江松搂住,用身上的斗篷包住江松的身子,轻声道,“好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江松倒也不是娇气的孩子,没哭很久,便自己抹干了眼泪,然后看了一眼搂着自己的楚荧,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挪开视线,然后轻轻地推了推楚荧,想从楚荧的斗篷里挣开,闹别扭一样地道:“我没事儿,我不冷,我可是男子汉,你自己别受凉就好。” 看着面前有些倔强、话中却还是有关心的小江松,楚荧不禁弯了嘴角,说:“可是两个人会更暖和。” “那好吧。”江松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楚荧,又飞快地望向别处,然后用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嫂子。” 江斜话中却还是带着些薄怒:“你怎么好端端地一个人跑到这里了,知不知道母亲多担心你,连饭都吃不下一口。” “我……对不起……”听见江斜提起母亲李柔,江松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小声认了错,“我进来之后就迷路了,就追着鹿一路来了这里……” “你贪玩也不该这般。”江斜板着脸训江松,“还一个人跑去追鹿?是兔子不够你抓吗?” “可是……”江松低着头,小声说,“我是看到那个鹿的鹿角上挂着这个……” 江松摊开手,肉肉的小手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竟是李柔之前丢失的那块。 “这块玉佩是哥你之前专门找人给母亲雕的,这喜鹊云纹样式母亲喜欢得紧,我便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楚荧和江斜对视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出惊讶之意。 这块玉佩分明是在来皇家狩场的路上丢失的,如今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挂在鹿的角上,故意出现在江松的面前? 就在这之前,江斜和楚荧甚至都快要以为江松走失一事不过是一场巧合,如此看来,这分明就是被人安排好了的,而嫌疑最大的,便是三皇子。 可是,如此说来,这场安排又是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打击承阳候府才加害江松,那便是过于牵强了些,毕竟,如今江松现在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进了树林之后,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动手的机会,又怎么会任他安稳无事地在这里。 二人这时候才觉得这事越发地蹊跷了起来,三皇子故意将他们引导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松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江松的头顶,轻声道:“好了,这事不怪你,方才是我脾气差了些,你没事就好。” “夫君……”江松蹲着身子对着江松,而楚荧跪在江松的身边,视线则正对着江斜身后的草地,目光却是被不远处草地上的痕迹吸引了,“你看这地上的痕迹……” 江斜顺着楚荧的视线转身。 明明是在树林之中,而这片草地同旁的地方相比,却是显得过于贫瘠了些,枯黄的草下露出灰白色的土地,像是被不少人踩过的痕迹。 江斜忽然觉得心中紧张了起来——此处明明没有什么猎物,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踩踏过的痕迹,且看着人数约莫有十数人聚集过的痕迹。 楚荧在一旁安抚江松,江斜站起身来顺着这些痕迹一点一点细细看去,最后,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到一枚极小的被人遗落的银色飞镖。 哪个打猎的人会在冬狩时候带这些暗器一般的银色飞镖? 江斜举起这枚飞镖给楚荧看,楚荧呼吸都是滞了滞,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瞳孔骤然一缩: “江斜,方才……林中是不是惊起了一群乌鸦……” ※※※※※※※※※※※※※※※※※※※※ 我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写完了!!!!!!!!!! 生死时速tat 还没捉虫。 小心 “殿下小心!”楚鸣在萧宸身边,低声呼道,拔剑档去暗中飞来的一支银镖。 同萧宸一行的,便是楚家的楚鸣,还有几名楚府和萧宸手下的护卫。 萧宸策马朗笑:“皇兄,你这就已经是等不及了吗。” “今日你就葬送在此,虎口无情,不会有人怀疑的。”萧端面色阴郁,只是驾马紧随其后,身边跟着的,是兵部尚书家的长子徐强,武艺高强,如今也在朝中任职,还有数位杀手跟在左右。 因着驾马疾驰,寒风猎猎吹在面上, “皇兄何必为难我,皇兄明知道我于皇位无意。”萧宸轻叹一声,只是回道。 “你于皇位无意?那何必同我去争楚家的兵权?” “皇兄还真是贪心。他们二人不过是情投意合罢了,皇兄得不到的东西,还不许别人拿到了不成?”萧宸笑着答,顿了顿,又嘲讽一般地补充道, “人也是,皇位也是。” 敬康帝治世期间,虽无大的丰功伟绩,却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平顺安稳。早有传闻说如今敬康帝的身子大不如前,偶有人见到敬康帝咳嗽时候,帕子上竟带着血丝,也不知这帝位还能坐几年。 皇后王玉霞成为皇后多年,诞下了太子萧端,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极尽权势,宫中却依然有一位三皇子的母妃同她平分秋色。然而敬康帝这么多年,唯一真真实实得过敬康帝盛宠的,却只有那位六年前便去了的淑妃,萧宸的生母,江怡。 且王家近些年官做得大,家中人却颇有几分仗势不将旁人放进眼中的味道,从前无人敢说无人敢管,皇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之前却有数十官员联名一齐参了王家,皇上也是终于拿出表现出了对王家淡淡的不满。 皇心难测,王家又怎能不怕?这么多年王家倚靠着国丈的名头吃了多少红利和好处,又怎能看着皇上的心从王家落向别处。 萧端诡异地爆发出一阵笑声:“我是太子,又有何人能从我手中夺走东宫的位子?” “你急了。”回答他的,也只有萧端淡淡的话语。 萧端的眼神猛地一厉: “杀。” 说着,数十支飞箭从身后暴射而来,向萧端的背心齐发。 萧端单手驾马,另一只手从身侧的剑鞘中抽出宝剑,剑光微凛之间,拂去向他直冲而来的暗箭。 “皇兄倒是对我一点也不留情面了。”萧宸停下马,冷冷看着不远处的萧端和徐强。 “那又如何,只能怪你野心太大。”萧端露出些得意的笑:“你们不过七人,又如何敌我们十数人,怕是痴心妄想。” “江家人就是个暴发户人家出来的臭鱼烂虾罢了。”萧端的语气中带着阴冷和不屑,嗤笑道,“你不过是我母亲手下败将的儿子,也想妄图染指龙椅了?” 萧端安排的数个杀手,也从暗处将几人包围,慢慢逼近。 楚鸣低声问:“殿下,可要迎战?” 萧宸眼神微寒: “——自然要接。” —————— 楚荧和江斜的视线对上,两个人皆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恐怕就是三皇子故意给承阳候府送来的一份大礼了。 同他们一齐来狩场的,还有当初跟在江斜身边的三位小暗卫,三位小友看着年纪不大,却个个都是伸手敏捷。早前在一同来这里的路上,江斜和三人便私下里暗中探过,此行冬猎并没有哪家带了大批暗卫,附近也没有埋伏着什么军队,江斜这才放下心来。 能逃过江斜的探查悄无声息地藏进林子、且用的还是这般不似寻常狩猎会用到的银镖……如今看来,应当是提早就布置在这里的杀手了。 若这些真是三皇子做的,又何必要把这条些线索完完整整地递到江斜面前来。 三皇子这是卖给承阳候府一个人情。 那这样的暗器又是谁的手笔?如今众多党羽之中,最为野心勃勃、早就想党同伐异的又是哪家?又有谁,能提前就将杀手悄无声息地送入林中? 颇有些冰冷的寒风从幽静的林中掠过,枯叶沙沙作响,两种怪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楚荧有些心慌。 半晌,江斜有些沙哑开口:“你带着松儿先出去,我去里边看看。” “我哥的人也跟在二殿下身边,应当无事。”楚荧心中同样忐忑,心中却又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是拦江斜的时候, “你一个人……罢了,我叫林一他们过来?” “你叫他们在我们方才来的地方等我就好。”江斜的手自然地轻轻搭在楚荧的手背上,笑着道,“放心,信我。” 江斜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向来都是温和如玉般的。 明明是有些危险紧急的时候,手背上传来的触感有些温热,明明已是结为夫妻,楚荧却是不知为何脸上却是悄悄飞起一抹红晕,只能低下头,回他:“好。” “咳咳……” 因为方才一直睡在林子里,江松受了寒,没忍住咳了两声,又想装作成熟懂事的样子,出声问:“哥、嫂子,你们在说什么事,是有什么危险吗?” 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小孩子,突然反应过来的楚荧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烫,赶忙收回了手。 江斜耳根也是有些泛红,只能仓促地回:“没什么,我准备去找你堂兄。” 楚荧拉着江松起身,用斗篷拢着江松不高的身子,并排站在江斜面前。 江斜伸手揉了揉弟弟江松的脑袋:“你们回去记得都先喝上些姜汤,莫要受寒。” “你不必担心,我来安排就是,不会让弟弟生病的。”楚荧也是笑着接上江斜的话。 江斜看着面前笑盈盈的楚荧,然后又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家这位小美人乌润的发顶:“哪需要你操心松儿,你身子寒,我只是怕你受凉。” “?”江松在家中见到的江斜向来对他都是一副严厉的样子,哪见过自家兄长对哪个女子这么柔和过,目瞪口呆地看着说自己不需要关心的兄长。 楚荧感觉面上有些热,不敢抬头看江斜,只能低着头,开口道:“……那你千万小心。” 江斜想了想,把自己今日身上带着的那柄折扇从身上取下来,递给楚荧,对上楚荧略带疑惑的目光,只是轻笑了一声: “等我。” 楚荧深吸了口气,攥紧折扇,收进随身的衣袋中,不再耽误时间,翻身上马,江斜又把江松抱上马,楚荧带着江松转身骑马向林外离去。江斜也骑马,向林子更深处骑去。 能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安排一队杀手进林子,今日之事恐怕并不简单,只希望一切还未太迟。 —————— 冬猎一连几日,都未见到山中那头凶兽的影子。眼看着时限便要到了,寻找猎物的人皆是向狩林的深处寻去。 皇家狩场覆盖了整整一片巨大的山林,参加冬猎的人各自为伍进入山林各处寻找猎物,早已分布各处,这边刀光剑影,竟也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楚鸣和萧宸同从暗处飞扑而来的杀手缠斗在一起,进攻一波接着一波,短兵相接,发出清脆的金属作响声。 虽是敌众我寡,几人功夫了得,也未见落得太多下风,但几轮交锋下来,却也有几分吃力。几名护卫皆是受了伤,萧宸的身上已是有了些浅浅的伤口,有鲜血浸出,楚鸣臂上也有一道长长的剑痕,鲜血流出,又在冬日的冷风里粘在衣袖上。 萧端向身边的徐强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也去。” 有了徐强加入战局,原本还勉强抵抗的萧宸几人,顺势便处于了困局。徐强也是武艺高强之人,手持一柄长刀,刀刃所过之处,划出破风的尖锐声。 “二弟可还招架得住?何必挣扎呢,说不定皇兄发个善心还能给你个痛快。”萧端骑在马上,静静地在不远处看着数人缠斗的情景,见萧宸几人渐渐落入下风,笑得越发狠厉起来,“当初你母亲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明明已无活路却还要垂死挣扎。” 话音才落,萧宸手腕翻转间,一剑穿透了一个杀手的肩头,然后向外甩出去,而杀手的身子在向后跌落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向萧宸掷出一只暗镖。 每个人皆是应对着两三名杀手,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萧宸这边。 萧宸才击退一个杀手,躲闪不及,那枚银镖,不偏不倚,刚好没入萧宸的手臂之中。 瞬间的痛觉让萧宸闷哼一声,而手中握着的剑却是不由地脱落,掉在地上。 “殿下!” 与此同时,徐强趁虚而入,甩开楚鸣,向萧宸的地方直逼而来,扬起长刀,锋利的刀芒闪烁,向萧宸砍去。 噗—— 一柄短刃又狠又准,从身后穿透了心口,只是发出了剑刃穿透□□的闷软声响。 哇—— 原本还狠戾狂妄的眼神,登时散去了神芒,一行鲜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流淌而下,紧着着,便是一口血,从口缝中不受控制的溢出。 男子的身形渐渐僵硬,连发出些叫喊声都来不及,意识就涣散了去,然后身子从马上摇摇晃晃坠落下去,双目都未阖上,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 突然加了一场蛮重要的考试。如果下周没有榜单的话更新频率可能会稍微低一点点,但是肯定最少隔一天会有一更。 希望大家都能天天开开心心!考试全对!升职加薪! 很急 人高马大的徐强,就这么直直地滚到了地上,身体与地面相撞,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只有心口处还汩汩地淌着鲜血,一双眼睛早已没了神,痴痴傻傻地睁着。 徐强到死,都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一刀、死在了谁的手中——又或者说,他甚至都来不及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萧端原本还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战局,见自己手下的人逐渐占了上风,笑容愈发地阴毒可怖,在徐强的身体落地的时候,笑便生硬地凝固在了脸上。 江斜一身竹青色的衣衫,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一张如玉般的面孔生得格外得清俊,那一双桃花眼,却是带着几分寒意。江斜手中持一柄短剑,上面还有沾着有些温热的鲜血,但偏偏江斜的身上,却是未沾上半滴血痕。 “江斜?”看清来的人之后,萧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在此处?” 萧端为了此行除掉萧宸,早早便是同手下的兵部尚书商议好,兵部尚书府中几乎是将培养的大半死士都送到了萧端身边,又指了自家的长子跟随萧端左右助力,只为同萧端和王家联手,待萧端即位,讨一份从龙之功。 萧宸虽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但是到底是没有母妃在宫中调剂周转,母家承阳候府不过也只有个江毅堪用,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没想到,那京城第一美人楚荧,竟然宁可嫁入这样的人家,却也不愿意进他的东宫,服侍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们算好了一切,萧端又中间暗中安排,让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进了狩场之中,只待萧宸和他的人进了深处,便将之一网打尽。 如此安排,萧端和兵部尚书府费尽了心力,又怎会觉得会节外生枝? “殿下竟还有闲心思考江某应该在何处?”江斜面上带着笑,举剑轻拂,顺势便是击退向他扑来的两个杀手。 看见江斜的身手,萧端也是一点一点反应过来,话音怪异:“原来这么多年,江世子才是藏得最深的。” “何来藏这一说,江某也不过是从心而为罢了。”江斜笑开,身形矫健、衣角翻飞间又躲过数个袭来的暗器,左手的修长的双指夹住一枚银镖,又抬手向太子萧端的方向脱手甩去。 银镖极小,破空刺来,划破空气一般带起破风细鸣声。 萧端瞳孔猛地一缩,身子急忙躲闪,却还是感觉耳边啸过风声,寒芒自耳边划过,带起几根发丝飘落,又直直扎入后边的树干。不到一息的时间,萧端却觉得冷意似是浸入了四肢百骸,有冷汗从萧宸的额头滚落。 “可惜了。”江斜淡淡地道,破开杀手的围堵,同楚鸣萧宸几人汇合,又挥剑击退一名杀手,“殿下既然要出手,便也要考虑好失败的风险。” 江斜在京中人的印象里,大抵都是尽日吃喝玩乐挥霍无度,不过是个无甚本事的富贵公子哥儿罢了。承阳候府有这么一位世子,不知让多少人暗中嗤笑过。 对上他那张生得极好的脸,大多数人都只能明嘲暗讽一句,酒囊饭袋、不学无术、只能看脸。 日子久了,就连萧端也是信了——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不足为惧。 而任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平日里没个正形的人,竟还有这般锋芒犀利的时候。 江斜的身手不凡,平日里拿着折扇的手今日持一柄随身便携的短剑,刃芒闪过,剑风凌厉又果决,硬生生叫人品出几分势如破竹的意味来。竟是让生长在将军府的楚鸣看着,都不由地在心中暗叹——好剑术。 短兵相接,发出尖锐的响声,却又淹没在这幽静巨大的山林之中。 有了江斜的加入,原本萧宸受伤,早已落入下风、处于苦战之中的几人也是顷刻间扭转了战局,由节节败退,转为打得有来有回。 战局混乱,身影攒动。江斜动作极快,之间竹青色的衣摆飘动,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身形便已是脱离开身边缠斗的杀手,而江斜却是趁杀手不备,身形一闪,带着染了鲜血的短刃,转身向萧宸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要行刺太子!” “追上他!” “保护殿下!” 原本还在这边同楚鸣几人纠缠的暗卫,瞬时便是脱离了原先的战局,一同向江斜的方向追去。 竟敢直接行刺太子?——江斜倒也真是大胆。 楚鸣不由地笑出了声,受了刀伤的手提起剑来,直逼向想从这边脱身的杀手。 “你们的对手是我。” 江斜躲过身后追来的人射来的暗镖,身上有几处伤口,袖上浸出血来,却也未见得丝毫落魄狼狈之态。 剑光来得快,萧端来不及躲,拔剑同江斜对上。萧端虽是学过武艺,但他生来养尊处优,到底是未经历过什么真枪实战,本以为江斜也同样是花拳绣腿,却没想到剑刃相撞时候,力道震得萧端竟是虎口微微发麻。 “拖住他!” 没了徐强在身旁,几式下来,萧端连连败退,口中喘着粗气,豆大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惊恐——江斜看他时候,眼中分明带着杀意,每一击也未留下任何余地。 从萧宸和护卫处脱身的杀手也是赶到左右,萧端持剑的右手已是有些颤抖,左手握两位马绳,两腿夹了马腹,欲调头先离去。 周围的杀手全都向江斜包围而去,江斜躲开不少攻击,却也生生挨了不少,嘴角也是带了淡淡的血迹。 “罢了,回来吧。”萧宸开口。 江斜视线同萧宸对上,萧宸摇了摇头。 到底是太危险了,这本就是萧端设的陷阱,却要在对方的局里硬拼,就算对方已经折了一人,但江斜一人之力,去敌那么多不要命的死士,未免太过吃力了些。 江斜身上带了伤,但是从杀手的包围中退出来倒还是游刃有余,抬手一剑砍在萧端的马身上。 萧端的人匆匆离去,江斜从战局中脱身回来,楚鸣这边也活捉了二三死士,卸了他们的下巴,防止他们屯毒自尽。萧宸身边的几个护卫开始帮萧宸简单地处理臂上的伤口。 “我该回了。”江斜拿帕子擦干剑身上的血迹,收好随身带的短剑。 “身手不错。” “……大舅哥谬赞了。” “没想到江世子藏得还挺深。”楚鸣看了一眼一场打斗之后依旧云淡风轻样子的江斜,似笑非笑地问,“荧儿知道吗。” “阿荧一直都是知道的。”江斜愣了愣,然后笑眯眯地回自己的这位大舅哥。 “她竟然一直知道?”楚鸣皱了皱眉,又迅速反应过来,“我就说为什么你们成亲前就这么熟络了——” “合着你们早就认识、什么都知道,只有我这个哥哥被蒙在鼓里了。”楚鸣自言自语一般闷闷地道,“真是妹大不中留,这丫头竟然还瞒着我……” 又有些迟疑地问:“方才,萧端说过的,淑妃……不是自尽?” “家仇。”萧端简单地回。 几人皆是受了伤,经过一番打斗,地上躺着数名杀手的尸体,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干冷的空气中更是格外明显。楚鸣手下的两个护卫搜过抓到的死士,后肩处皆是烙了徐家的家印。 “如何处置。”江斜看向萧宸,“可要和皇上禀报。” 萧宸略作沉吟,笑了笑,说:“也不知今晚皇后和王家人能不能睡着了。” 江斜点头,表示知晓了,掸了掸袖上沾的灰尘:“那我先走了,剩下的今晚再议吧。” “你急什么?”萧宸看着自己这位堂弟,不过几句话间,已经提了要走两次。 “我看起来像很急的样子吗?”江斜怔了怔。 萧宸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斜,问:“你说呢,江世子?” 江斜想了想,点点头:“……如此说来,确实,阿荧还在等我回去。” 还没有娶妻的萧宸和楚鸣终于笑不出来了,楚鸣瞪了江斜一眼。 冬日天黑得早,还没有到酉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江斜被自己的堂兄和大舅哥盯得有些心虚,心中想的却是,楚荧应该已经回去等自己很久了。 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江斜摆了摆手,转身上马,准备离开。 江斜才上马,却发现马似是盯着林子中一个方向,双耳立起,前蹄不停地踏在地面上,有几分警觉之意。 寒风吹得萧瑟,风中带着血腥的气息,夹杂着枯叶和沙砾,往人的面上扑。江斜眯了眯眼。 然后,便见到不远的树后,缓缓踏出一只凶兽,似是被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吸引而来,眼中还闪着白色的光,在幽深的丛林之中显得格外地可怖。 —————— 三位少年也是在楚荧和江斜成亲之后,第一次一同跟楚荧碰上。 林二笑说:“嫂子真好看,整个京城里只有这位姐姐和我们江斜哥长得最登对了,真是神仙相貌。” “我当初就说过,如果嫂子想换个夫君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江斜哥……”林三有些腼腆,看着楚荧一张好看的芙蓉面,脸上又烧了起来。 “江斜哥还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走这么近,我就说这个姐姐肯定是嫂子。”林一坐在马上,嬉皮笑脸地跟林二和林三笑道,“江斜哥当初看着嫂子还会脸红。” 三人不过才十三四的年纪,正是聒噪的年纪,围着楚荧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开。 “嫂子怎么一直不说话?”林三注意到楚荧一直没开口说话,“嫂子?” 楚荧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也是泛起一丝红晕:“无事,我就是有些担心你们江斜哥,一时走了神。” “嫂子这是害羞了吗!”林一笑嘻嘻地说,然后看了看林子深处,又道,“不过江斜哥也太磨蹭了些,嫂子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江斜明明是交代过楚荧让她待在营帐中等他,但是把江松带回营帐,同李柔一起安置着江松歇下喝过姜汤之后,楚荧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思来想去,还是跟着林一他们三个人一起绕了路,在方才分开的地方等江斜。 楚荧手中攥着江斜临走时候放在她掌心中的那柄折扇,算着天色已经是到了酉时,距离二人分开已是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却是依然不见江斜出来。 正在这时,却听见一声凄厉凶猛的虎啸声,贯穿了山林,从深处传来。 ※※※※※※※※※※※※※※※※※※※※ 虽然但是,如何才能控制住冬天想撕嘴唇上起的皮的手。 骗我(今日半糖掉落) 一声虎啸,贯穿了整个山林,自狩林深处穿透而来。 楚荧的手都是抖了起来。 算起来冬狩已经进行了六日,今天是第七日。前些日子那头饲养在山林里的凶兽一直没有消息,就连楚荧都是快要忘记这一回事了。 这场冬狩的重点,本来就是要捕获那一头凶兽来定下胜者的。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的三个少年,也是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互相看了看。 “嫂子?”林二看着楚荧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唤道。 先是知道了林中其实藏了十数名杀手,现在又听到了凶兽的声音,楚荧的心中不可谓不是又惊又怕。 她才和江斜分开不过两个时辰。 “你们进去替我找找他吧。”但是楚荧还是在脸上硬挤出一抹笑来,对身边的三个少年说。 “可是……”林三看着面前自己这位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嫂子,犹豫着开口。 “我无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不用担心我。”楚荧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江斜才是你们的主子,比起我来,你们跟在他们身边用处更大些。” “去吧,好好带他回来。” 得了楚荧的话,三个少年也是不再犹豫,简单收拾,准备进林中去寻江斜和萧宸几人。 林一握着缰绳,看向楚荧,又嬉笑着道:“嫂子放心,交给我们,肯定把江斜哥好好护送回嫂子手里。” 目送着三人策马进了树林深处,听着三人的马蹄声也是渐渐消失在了林间,楚荧留在原地,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也是终于再也绷不住,骤然消去。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 她面对过和离,虽算不上游刃有余,但到底进行得还是顺利的。再到后来她面对皇后和萧端的算计时候,她也只是觉得担惊受怕,为他们这些下作的手段觉得不齿。 经历过这些,再到意外地选择嫁入了承阳候府,楚荧觉得自己也算是面对过不少风波和危险,能身体健康地活到今天,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可是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自己的夫君和兄长在山林里,林中危险重重,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楚荧又从衣袋中拿出江斜临走之前放在她手中的那柄折扇,还染着些淡淡的青竹香味,攥在手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从天光还未散尽,一直等到月光从枝叶间落到了她的身上、寒风吹得她身子都觉得僵硬冰冷。她坐着的那匹马,马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她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是谁?四下本就无人,江斜的护卫也不再身边,楚荧虽在隐蔽处,不由得屏息警惕起来,只是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枝叶茂密之后,驾马走出的男子,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一身竹青色的衣衫,一张脸生得极为俊美。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骑马的少年。 看清这张脸的瞬间,楚荧心中紧绷着的弦突然便是松了下来,她没说话,只是在树枝后远远地看着向这边缓缓走来的江斜。 “嫂子呢?嫂子刚才就在这儿等着呢?”林一小声问旁边两个。 林二摇了摇头:“许是天气太冷了,嫂子先回了?” 江斜皱着眉,问:“天这么冷,你们就让她一直等着,也不劝她回去?” 林三答:“是嫂子一定要跟着我们来才放心的。” “江斜。” 楚荧双腿轻轻夹了马腹,从暗处出来,对上江斜的视线,声音温柔又轻快:“夫君,我在。” “阿荧!”江斜看清楚前面走出来的人,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安心了下来,又带着几分愧疚,赶忙提了速度,骑到楚荧的身边。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偷笑着跟上。 楚荧笑着把先前江斜递给他的折扇拿出来:“我把这个带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睛,问,话中带着有些心疼的责怪,“天气这么冷,怎么都不知道回营帐去?” “我只是想等你。”楚荧弯了弯唇角,然后视线扫过停在面前的江斜的身上。江斜虽然依旧是云淡风气的舒朗模样,但是衣衫上的破痕,和发着暗色的血痕却是藏不住的。楚荧看着心疼,轻声问,“你受伤了吗?” 江斜摇了摇头,身上的伤本就算不上重,他是男子,待伤口渐渐凝住便也无大碍了。可是面前的姑娘明明那么单薄,脸都被冻得通红,却还是一副巧笑嫣然、完全不在意寒风的样子,江斜莫名地有些生气,她为何总是不能把她自己放在第一位? 但是对上楚荧看他时候那双晶亮亮的眸子,江斜又觉得心软了下来。 “我无事的,阿荧。” 江斜感觉自己莫名心跳得厉害,半晌,只能轻轻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楚荧虽然是藏在斗篷毛茸茸的领子里,却依然是被冻得红彤彤的面颊,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热她:“冷吗?” 月光落在二人的肩上,可是眼里却分明只有对面的那个人,视线都似是带着冬日里不该有的灼热温度,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连楚荧自己都没有想到,江斜会突然用手捧住面颊来给她取暖,对视半晌,又赶忙互相偷偷地挪开,不敢多看对方的眼睛。 “不冷的……”楚荧小声地说,她觉得自己脸上此刻应当不是冷的,而应该是发烫的,“你身上的伤,疼吗?” 但是心中却是暖的。江斜明明身上又那么多伤口,连她看着都是心疼,但是江斜第一件事是问她,冷不冷。她也希望他能多在乎一些他自己。 待温热了楚荧的脸,江斜又去捉楚荧藏在斗篷之中的手,也是冰冷的。 “你骗我。等我这么久……怎么会不冷。” 江斜生不起气来,话中更多的是自责,面对着自己家这位小姑娘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把她护得妥帖:“……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你也骗我。我看到有伤口了,怎么可能会无事。”楚荧笑了笑,用手指偷偷在斗篷之下去勾江斜温暖的手心。 楚荧力气不大,只是轻轻划在他的掌心。 轻轻柔柔,一下一下,本是无心。 江斜却觉得自己此刻心如擂鼓,口干舌燥,说不出的烦乱。 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半路夫妻?合作伙伴?——江斜潜意识里却又知道,但总不应当是该产生他如今现在这般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又或许是心中的占有欲作祟。 亦或是,他意识到,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女子,她会奋不顾身地策马奔向自己,也会如现在这般,等他安然回来。 三个小少年一声不吭地站在后面,然后捂住了眼睛。 待楚荧被抱到江斜的马上、坐在江斜怀里的时候,楚荧人还是傻的。 背后是江斜的身子,江斜的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身子,握住楚荧的手。江斜的下巴抵在楚荧的发上。 楚荧不敢动,她身子只要动一下,便能清楚地感觉到,江斜的下巴蹭在她的发顶。 “我们回吧。”江斜低头,对楚荧说。 淡淡的青竹香环绕在楚荧的身边,有温热的呼吸落在楚荧的耳畔。 冬天不应该是冷的吗?楚荧模模糊糊地想。 或许是她从刚才开始已经懵了,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烫到近乎是要蒸发了,也只能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感觉到江斜的下颌又蹭在了她的头顶。 “可、可是我的马……” 江斜轻笑了一声,又伸手给她把毛茸茸的领子裹好:“不用你操心。” 当然,楚荧也看不到,把她抱在怀里时候,江斜红着的脸。 ——这样的氛围属实没有能维持很久。 几人绕开守卫的视线,回到营地的时候,便听说了二皇子萧宸猎获凶兽,在此次冬猎中拔得头筹的消息。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便是兵部尚书之子徐强欲在冬猎中行刺萧宸,已被诛杀,徐强和杀手的尸体也被带回去一并呈了上去。 这件事到底是拦不住的,方才在林子中的时候,有了江斜的助阵,萧端本就节节败退,只能让剩下的人掩护着才得以脱身。 这个消息也让整个营地都陷入了人心惶惶的状态——刺杀皇子,这可不是小事,更何况皇上还在这片狩林里。 冬猎结束,本该设一场庆祝猎得凶兽的宴会,皇上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哪还有心情宴请此番来的臣子,而兵部尚书一家也早已被官兵们看管了起来。 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兵部尚书家同皇后的母家王家关系颇深,此事一出,皇后势力的人皆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多说。 太子萧端自然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回营地之后就得知了皇后抱病的消息,连忙去皇后身边陪侍去了。 楚荧略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江斜一眼,又悄悄伸手,用手指去轻轻碰了碰江斜环着自己手臂衣袖上的破痕,没敢碰到伤口。 她怕他疼。 待二人掩人耳目绕路回了承阳候府的营地,得了消息,萧宸先回去养伤了,楚鸣也只是叫人带话简单地报了个平安,让楚荧不要担心。江斜回来之后也没去见李柔,只是让林三给李柔带句话。 经过今日一事,自己又浑身带了伤,倒不如早些歇下。 江斜冲洗过身上的伤口,换了身寝衣,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楚荧抱着药匣子在后面安静地站着。 “我给你上药吧。”见江斜出来,楚荧对上江斜的眼。 江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的伤口大多都在臂上和身上,二人成亲两月,同处一室、穿着寝衣时候还尚且有些小小的尴尬,若是要上药…… “还是不必了——” 江斜耳根红了,连连摇头。 ※※※※※※※※※※※※※※※※※※※※ 对不起我是骗子,我本来说是隔一天一更的,结果我连着两天都更新了(bushi) 姜汤(今日半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江斜看着楚荧认真的神情,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面上发烫,后退了一步。 “那我去叫林三过来给你上药?”楚荧看着江斜小心谨慎红着脸的样子,不由失笑,“夫君,你可知道,大晚上往我们帐子里喊大夫,或许会被不少人怀疑的。” “确实也藏不住了……”江斜不敢对楚荧笑盈盈的目光,错开视线。 楚荧摇了摇头:“罢了,那我去把林三叫来……” 说着,楚荧顺势便要去衣架上取大氅往身上披。江斜看着楚荧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寝衣,皱了皱眉,大晚上的,天还这么冷,不妥,属实不妥。 “你别去了。”江斜扣住楚荧的手腕,“……我自己上药便是了。” “那你背上怎么办?”楚荧笑着去看他,见着江斜略有些僵硬的神情,又故作忧伤,轻叹了一声,“罢了,我夫君当真是守身如玉,就连伤口都不愿让旁人看……” “不是!”听着楚荧略带幽怨的口吻,江斜赶忙回,“阿荧不是旁人。” 江斜“半推半就”,最后,还是在楚荧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把上半身的寝衣脱了。 江斜不敢看楚荧,闷着声低着头坐在了凳子上,把背留给了楚荧。看着江斜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见江斜其实着实有些好看又颀长的身子,楚荧也是红了脸,同时又觉得自己才像个色胆包天的狂徒,江斜反而像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这……悄悄看一眼合作伙伴的身子,不过分吧? 楚荧抬眸看了一眼,赶忙暗中吸了口气,在心中默念:食色性也,食色性也,已经是夫妻了,本就是同一战线上的合作伙伴,给好伙伴上个药罢了,简直是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成亲几个月,楚荧这是第一次看江斜的身子。男子同女子的身子当真是不同的。江斜平日里穿着衣服的时候,便是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如今剥了那层遮掩,露出上半身,便是能看得分明了——肩宽腰窄,精壮的身子,江斜本就生得俊美,肌肤呈淡玉色,上面却还是能看出淡淡的已经愈合的疤痕,以及今日添的大大小小的新伤。 楚荧挽好了袖子,打开药匣,取了药酒和棉布,走到江斜身后。 昏黄的灯光落到江斜的背上。新伤虽是早已结了痂,但是血红色的口子,依旧是让楚荧看着心中有些莫名的难过。 楚荧伸手,指尖点过江斜背后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是冬日,营帐里烧着上好的炭,倒也是暖和的。 江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清清楚楚可以感受到楚荧的手指温凉,触过他后背的伤口。手指掠过之处,不知是受了伤的轻微痛感,又带着些直勾人心绪的酥麻之意。 “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江斜声音带着些沙哑。 至少不会有现在这般抓心挠肝的怪异感觉。 然而楚荧并不能体会到一个男子此时有些煎熬的心情:“夫君不是说我不是旁人吗?” 江斜现在心中说不出的悔恨之意,他怎么就一糊涂答应了呢,不得不吸了口气:“……你继续。” 蘸着药酒的纱棉猝不及防地贴在了江斜背后的伤口上,辛辣的痛感瞬间冲散了放在楚荧指尖所过之处的那点不可言说的酥痒感。 “嘶——” 就连江斜也忍不住皱眉,然后很快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一些,楚荧不在的时候,他挨了刀伤时候也没有为痛感皱过眉,怎么到现在,不过是涂些药酒,他就觉得这般不适。 楚荧却是笑了出来,语气中带着心疼,责备道:“你之前不是说不疼吗,若是就这么放着化脓留疤了怎么办。” “我是男子,不在乎这些的。”已经适应了这点痛感的江斜笑着回道,“你不也是,总是告诉我不冷,脸都冻红了。” 楚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到底是没说出话来,又继续给他的背上的伤口上药。 背上的伤口全部上过药酒之后,楚荧视线落在他的左臂上,臂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应当是先前落下的。 楚荧又怎会不认识这条疤痕——她和离时候那一夜,江斜受人追杀翻进她的院子。 施施然风轻云淡看着她笑的男子,血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她去摸那道疤。说来,他们二人的命运究竟是怎么纠缠在一起的,是不是起于那晚,她突然的心软,主动提出要给他包扎伤口时候。 那时候,江斜也是,规规矩矩,温和懂礼,生怕坏了男女大防。 “小侯爷放心,今晚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不会坏了小侯爷的好名节的。”楚荧把江斜身上落的伤口全部上好药,把寝衣披在他的背上,手搭在他的肩上,学着那晚时候的话,调侃道。 江斜又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只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因缘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如今成为枕边的人。 “阿荧想怎么坏我的名节?”江斜回过身来,看着楚荧轻笑。 楚荧的视线,却是好巧不巧,刚好落在江斜才披上的寝衣之下,分明看得见那结实却又恰到好处的线条。 胸前松散的领口,诱着楚荧的视线一路顺着领子向下看去,最后江斜身上好看的线条,随着下边系好的衣带,戛然而止,没入了衣物之中。 ——食色性也,食色性也,不过是看了一眼身子罢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像小孩子做了坏事,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楚荧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又想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急急转开视线,抬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药酒瓶子和纱布,胡乱地塞进匣子里,匆匆抱起巷子想要离开。 却没想到因着动作太急了些,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身形晃了晃,然后便跌了下去。 “小心!” 楚荧本还皱着眉,但预想的痛感并没有到来,楚荧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江斜伸手揽她,她便直直跌坐到了江斜的腿上。 她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青竹的香味,离得太近,这股淡香存在感太过强了些,楚荧壮着胆子轻轻抬眸,然后撞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 楚荧心跳得有些快。她第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去细细看过江斜的眉眼:一双长眉入鬓,桃花眼生得极为勾人,面上的线条亦是棱角分明,薄唇噙着淡淡的笑意。 橘色的烛火摇曳,偶尔迸溅出几颗灯花,照得彼此都是心猿意马。 面孔和面孔的距离不过咫尺。 江斜当然知道楚荧是京城第一美人儿,也知道两个人的亲事合作的色彩更多。但是烛火之下,这一双秋水翦瞳,似是氤氲着朦胧又勾人的水雾。他喉头动了动。 时候还早,并未到入夜就寝的时候。明明营帐之外还有人走动或是谈话的声音,他却听不大真切。 气氛似是有些过于暧昧了些,楚荧坐在江斜的腿上,一手还搭在江斜的臂上,两个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在了一起。 平日里在人后,江斜向来都是一副月朗风清、知书懂礼的模样,二人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却从未想过,对方的呼吸竟也有这般灼热的时候。 意识有些混沌,但是楚荧和江斜都知道,似是再往前一点,所有的防线便会顷刻间崩坏。 “哥!嫂子!我煮姜汤过来了!” 营帐之外,突然传来了林一的声音,这一声如惊雷一般,惊醒了两个拥在一起的人。 江斜赶忙挺直了背端坐在凳子上,楚荧就像受了惊一般从江斜的怀里跳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伸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我去拿姜汤。”江斜局促地道,起身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衣物,向门口走去。 掀开帘子,外边的冷风吹到了脸上,江斜才觉得自己的意识冷静了下来。 “哥,你脸怎么这么红?”林一有些疑惑地问,又看了一眼帐子这才迎出来的楚荧,“嫂子脸也有点红。你们……” 被林一这么一问,楚荧觉得自己羞愧到脸都要烧起来了。 “——是不是帐子里的炭烧得太热了些?” “闭嘴。”江斜伸手接了林一端来的两碗姜汤,淡淡地道,“你已经可以回去了。” 然而林一似乎并不能领会到江斜话中的不满,接着聊道:“老三和老二从刚才回来开始,就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过来,可是我想着嫂子今天晚上一直在外边冻着,总不能让嫂子受了寒,最后就偷偷送过来了。” 江斜冷漠又麻木地点了点头:“老二和老三说得对,回京城后我会给你单独安排两个时辰的面壁的。” 林一:“?” 楚荧面上还是带着羞涩的酡红,但还是偷偷地笑了出来:“江斜,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呢!我是我们三个里面年纪最大的!”林一抢答。 楚荧失笑,又抬手揉了揉林一的头顶,林一得到了嫂子的安抚,窃喜地看向江斜,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送走了林一,又回营帐里喝完了姜汤,方才的暧昧气氛早就被一扫而光,人静下来,便也有时间开始思索今日的事情。 躺在床上,江斜省略了打架的内容,简单地跟楚荧交代了林子中发生的事情。 众人皆知兵部尚书同太子母家关系颇深,也不知道这件事发生之后,太子和皇后将会如何洗清和这件事的关系。而江斜今日已然暴露了自己藏着东西的事,今后还用不用接着藏身份? 还有一件令他们都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三皇子为何要向他们二人递这些消息?又或者说,三皇子又是为何要向江斜递消息? ※※※※※※※※※※※※※※※※※※※※ 小剧场: 所有人都发现,江斜看林一一直有些不顺眼。 有人私下里偷偷问林一,林一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主子这么排斥他? 林一掰着手指想了想,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就有一次接哥和嫂子从宫里回府,还有给他们二人送过一次姜汤啊……” 林二林三:你活该。 (指路:41章) 专栏接档文《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求收藏w 飒爽英姿女将军x貌美如花真太子的故事。 手谈 这一路走得极快,回京的车队浩浩荡荡,气氛还有些凝重。 那日之后,楚荧和江斜之间的气氛也是有些微妙的沉默。话还是同往常一样地说,但是却不知为何,都有些尴尬——只要视线对上,那夜营帐里,昏黄烛火摇曳之下,二人的鼻尖轻轻蹭过的画面,便像是会重现一般,潮水一般又涌入记忆里。 谁都没有主动提起那晚的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怕对方介意,也怕自己尴尬。 两个人有过做交易的算计,有过友情,也有过暧昧的氛围,如今却似乎是兜兜转转来到一个奇怪的角落。 明面上是夫妻,但,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就差一点,那便是越界了。 楚荧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低头看着手中书册的江斜,又想起当年京城里沸沸扬扬传着的那些无稽之谈来——都二十多岁却还没娶妻生子,怕不是个好龙阳的。 又想起来,那日她身中情毒坐在江斜怀里,然后……江斜不为所动。 楚荧看江斜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理解。 ——罢了,又能怎么办呢,这亲结都结了,凑活过吧。 往年里,冬猎都要一连持续上半月有余,今冬却是不过十日便是回京了。 与其说是“回京”,不如说是兵部尚书的儿子竟敢暗中行刺皇子——而且他想要刺杀的,还是当年那位淑妃的儿子,萧宸。 兵部尚书的徐家同王家关系交好,私下里也是有着姻亲的关系,徐强的那位正妻就是王家的一位女儿。王家不过也就是想挣一份从龙之功,在太子萧端面前表现一番,此番便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徐强,带着死士,亲自去诛杀萧宸。两家算盘拨得精明,眼看着萧宸和楚鸣走在一起,一行人也就不过七人,却没想到,这就出了岔子。 回了京城不过才几日,楚荧便听了消息,抓到的几个死士身上都烙了徐家的家印,辩无可辩,徐家人倒是个骨头硬的,咬着牙,只说是徐家人早就看不惯萧宸那副虚伪的小人样子,要为国除害,硬是没有和东宫太子萧端和王家扯上半分关系。 徐家也算是几代的老臣,如今竟想着谋杀皇子——其实,光一个私下在自己府中养死士这一件事,就够皇上忌惮了。 最后层层回转,不知为何,到底是没判了死罪,徐家男子全部投入大牢,永世不可见天日,女眷全部流放为奴籍前往西北之地,此生不能回京城。 这件事处理得不轻不重,太子萧端自冬猎之后,也是安安分分,日日在皇上面前表忠心,说自己绝不知道徐家这事,东宫太子在皇上的政殿门口连着跪了几日,也看不出皇上的心意。 对于这个结果,楚荧其实也不意外。萧宸平安无事,但是萧端失去了兵部尚书的助力,便相当于是没了一臂,想来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眼看着距离春节也没几日了,楚荧和江斜办的慈善坊也是就要搭成了,二人本计划着收五百石的粮食,因着今年是丰年,余粮多,最后算着收了六百石。 用江斜的话说,既然五百石粮食要两千五百两银子,那不如再加点,刚好三千两银子,就当凑了个整——当然,这个随随便便填了五百两银子充作零头的逻辑,楚荧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约莫着到了十二月底,用楚荧名义建的这个慈善坊,便是能开始施粥了。楚荧就定了除夕那日,先给流民巷的老人和孩子们施粥饭。 早在楚荧开始筹划这个慈善坊的时候,江斜就是支持的,还负责给她出钱出地,有时候江斜闲下来,还十分体贴地站在楚荧身边,为楚荧“红袖添香”。 前一世楚荧在秦家的时候,秦家总是自诩“家风严正”,不喜女子抛头露面、做些不符合妇人身份和规矩的事情,除了管些家中的出入中馈,怎会允许楚荧顶着这么大的风头开个慈善坊,还亲自筹划其中事宜。 可江斜偏偏喜欢楚荧这样,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样子。 承阳候府有的是钱,又不需要专门娶个女子来当丫鬟使。 江斜一边给楚荧研磨,一边笑着跟楚荧说过: 萧端背后,全都是纵横交错环环相扣的世家和势力,他们同样有权,有钱,甚至暗中藏有兵力。但是唯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所没有的。 楚荧好奇。 “——是人心。” 江斜将墨研好,答。 临近年节,江斜在外边忙,楚荧请了宋雨晴第一次来承阳候府做客。 房里已经烧上了无烟碳,把屋里熏得暖烘烘的,又却偏偏熏了鲜果的香气,柑橘的清香不显得冬日的屋子憋闷。又用小巧的磁盘摆了些干果和点心吃食,楚荧淡淡瞥了一眼,是自己还在秦府时候就喜欢吃的蛋黄酥,那时候还叫染梅排队去买过,也不知道承阳候府的丫鬟们是怎么知道的。 ……不会那个卖点心的荣福阁,其实也是承阳候府手下的产业吧? 或许是承阳候府太有钱了些,让楚荧觉得这个答案应当更接近真相一点。 “算下来东宫应该也是很受打击了。”宋雨晴也是知道最近在萧宸和萧端之间发生的事,分析道,“兵部尚书已是没有翻身之日,恐怕这段时间萧端和王家都会被怀疑,二殿下也没能除掉。” 楚荧点点头,回:“也不知道二殿下如今打算如何做。” “兵部尚书的位子空下来了,谁知道呢。”宋雨晴淡淡地回。 “成为江夫人的日子如何?” 宋雨晴坐在窗边的坐塌上,跟楚荧手谈一局,一边落子,一边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楚荧。 楚荧嫁进承阳候府之后,分明看得出来身上的吃穿用度比在秦家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左手中捧了个小手炉,就连手炉外包着的罩布都是绣了金线的暗纹锦布,且唇角眉间,都带着些恬淡的笑意。 “钱是真的花不完。”楚荧摇了摇头,轻笑地答,落下一颗黑子。 宋雨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当真是有些多余了,又换了个问题。 “江世子待你如何。” “自然是是极好的。”楚荧自小下棋便是不如宋雨晴的,虽执黑棋,却依旧是被宋雨晴手中的白子围追堵截,很快便显露了些劣势。 “当初你同我说,嫁他你是愿的。”宋雨晴的脸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只手托着面孔,一只手慢悠悠地布着棋子,“那如今,你同他到什么地步了。” 楚荧已是下得有些吃力,每落一颗子都要思索上很久。楚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无奈地回:“雨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同他成亲,交易罢了,还能有什么进展。” “那世子对你可真是好得不似普通的合作伙伴了,他倒是护你,冬猎时候为了你还训了亲弟弟。”宋雨晴不咸不淡地道,落了白子,从棋盘上将已是死棋的两颗黑子取下,“你也一样,竟然为了外人一句话就跑去跟王家公子哥儿比试骑马。” “……毕竟我们二人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总该互相护着些。”楚荧苦笑,手中的黑子已是呈现出了颓势。 宋雨晴抬眸悄悄将楚荧脸上的苦笑收入眼中,又悠悠低下头去,拈起一枚白子,向棋盘上落去:“荧儿,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棋盘之上,明明是黑子,却被白子穷追不舍、苦苦相逼。楚荧举棋不定,棋子在如葱般纤细的玉指之间停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方才把黑子落下,“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日子过得安稳,吃穿不愁。” “唉,荧儿,都这么久了,你们两个怎么谁都没想明白呢。”宋雨晴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楚荧的眼中有些不成器的表情,轻叹了一声,最后落下一颗白子。 “明白什么?”楚荧抬头。 楚荧手中的黑棋其实早已溃不成军,不过苦苦坚持守着罢了,宋雨晴的最后一颗白子,连接了整个棋盘上的战线,定了乾坤。 “你输了。” 楚荧往后一瘫,宋雨晴下棋本就厉害,一整局下来,楚荧觉得身心俱疲。 看着自己的好友完全没有半分领悟到她话中的意思,宋雨晴也是觉得无奈,但她到底不能代替楚荧走过这些路,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宋雨晴着手收棋盘上的黑白子,随手拈了颗黑白子,是玛瑙制的,透过窗子的光看,落下玉色和红褐色影。 收好棋盘上的最后一颗棋子,宋雨晴不疼不痒地给楚荧掷了个消息。 “荧儿,我要和萧宸订婚了。” 楚荧手一抖,摔碎了手中一套上好的淡蓝带着冰裂纹的茶器。 “你?萧宸?” 宋雨晴依旧是撑着下巴,美人面上是风轻云淡的表情:“同你和世子二人差不多吧——应当再过些日子圣旨就下了。” 楚荧如何能不明白呢。自己的好友一直是个心气高的,宋家祖先皆是高官,也曾是京中名门望族,而宋雨晴也是自小熏染书香气息,最大的心愿便是高嫁一个可以光伏门楣的人家。 细细想来,其实早在一开始,便是宋雨晴主动搭上萧宸的——那晚萧宸客气问二人,既然碰上可要一起喝酒,就是宋雨晴主动拉着楚荧坐下的。 虽然,所不是这样,她自己或许同江斜也是形同陌路。 “那你……愿意吗?”楚荧问了早在自己订婚时候,宋雨晴问自己的几乎相同的问题。 “为何不愿呢。”宋雨晴捧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互帮互助罢了——荧儿,这也是我最好的归宿了。” 而后来,宋雨晴同萧宸二人,在七夕的赏花会上,谈到家国情怀、育人栋梁时候,也是相谈甚欢。 宋家办着书院,手下学子千百,能为萧宸提供自己的门臣,而萧宸是皇子,有了皇子的提携,宋家必能恢复往日的光辉。 宋雨晴想要高嫁一门好的婚事,萧宸或许想要一个知书懂礼又能成为自己助力的皇子妃。 大家都是一样的。 楚荧笑了笑,也能理解,拿来酒壶斟了果酒,笑着递给宋雨晴:“那我以后就要叫你王妃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酒杯轻碰在一起。两门合作一般的婚事,谁又知道谁能先动情呢。 去吧(七分糖qwq) 今年的雪来的似是格外的晚一些。一直到了除夕这一天,才落下了这一冬的第一场雪。 楚荧却是莫名其妙地没了睡意。 房里还有着炭烧过的暖意,房里熏过的淡淡的橘柚香味,带着枕边的青竹香味,往鼻孔里钻。 睁了眼,便看见在自己身边睡着的人,呼吸声很轻,却又均匀而绵长。面孔与面孔的距离不过尺余。借着微亮的天光,看得清江斜阖着的眼,根根睫毛分明,脸上的线条瘦削又好看,鼻梁高挺,薄唇精致,而两个人的青丝交织,落在枕上。 当真是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的男子,楚荧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过江斜和自己交缠在一起的发丝上。 而这样一个男子,如今是自己的枕边人。 ——他应当是喜欢龙阳的。 楚荧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子,脑中突然浮上来的念头让她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半晌后,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贪心了些,收回自己正做着小动作的手。 去年今日,她断了一双腿,还在尽日躺在病榻上,院子里只有两个丫头服侍着。 那时的她甚至没有想过,今生还能有同谁共枕而眠。 看着身边的人的睡颜,她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又觉得安详。 冬日里天亮得迟。到了黎明的寅时,天色不过才微微泛了鱼肚白,透过不远处窗子的窗纸,落下些青白色的光。不同于往日,楚荧觉得今晨格外得安静些,平日的这会儿已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两声麻雀的叫声,可今天竟是连鸟叫声都未听见,静谧的很。 今日是除夕,怎的这般的静? 楚荧心中有些好奇,想要起身爬出床外边去看看。才刚撑起了身子,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也是不再交织,锦被滑落,便发出了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斜向来浅眠,不过是一点点的响动,还是扰了他的梦。 “怎的起这样早……” 江斜还未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嗓音低沉又慵懒,就连眼都未睁开,只是伸手自然地揽在了楚荧腰上。隔着一层厚厚的锦被,楚荧依旧是能感受到江斜的臂弯,突然便是身子僵硬地停住了动作,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动弹。 久久未得楚荧的回复,江斜这才又从睡意中强撑出了一丝清明,半睡半醒地睁开眼。 江斜生得俊美,肤色本就白些,睁眼时候,长长的睫毛更是微微扇动,目光中还带着些未醒的朦胧睡意。这般精致玉颜,就连楚荧看着,都不由地呼吸一滞。 江斜睁了眼,映入眼帘的先是半坐、锦被滑落在胸口、面色通红的楚荧。 然后,又注意到了,自己搭在楚荧腰上的手。 ……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江斜睡意瞬间便像是被抽光了一般,意识又重新回归脑中,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冒犯了。”江斜抿了抿唇,脸也有些红了,小声地道歉,不敢对上楚荧的眼神。 但是心中却是又懊悔又窘迫,暗啐了自己一口——江斜自以为不是个轻浮的人,但是自己刚才到底在没有意识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楚荧把他当成合作伙伴,又不介意他在外边的诸多风言风语,愿意以夫人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已是极好,若是被她误解了自己轻浮,那他…… “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江斜也不敢想,坐起身来,“对不起……” 楚荧只是低着头,咬了咬唇,有些局促地轻声回道:“无妨的。” “嗯……”感受到楚荧话中的拘束,江斜也不知该如何去回,顿了顿,又转了个话题,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起的这般早?今日岁除,家中的杂事也不必你动手。” “只是觉得今晨甚是安静,便想出去看看。”楚荧望了一眼窗子。 江斜已是没了睡意,陪着楚荧一同去了窗边,楚荧伸手支了窗子。 屋子里正暖,而外面的空气则有些凉,扑到楚荧的脸上,楚荧眼睛却是登时便是亮了起来。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尽管活了两世,她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楚荧看到雪时候,还是会感到小小的雀跃。 楚荧走到门边想要出去看雪,又被江斜强行拽了回来,督促她去好好地穿了鞋袜,又给她拿了自己的大氅披上。 雪不大,才是清晨,下得安静,院中覆了平整的薄雪,地面的雪色莹白,却是突兀地留下了一串脚印。 楚荧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江斜黑色的大氅,脸被冻得有些红,却又楚楚可爱。院中的梅树也是早就开了花,漆黑的树干弯弯折折,红梅傲寒而立,点点薄雪落在花上相映。而楚荧,便站在梅枝树后,隔着簌簌地小雪,从花枝间笑盈盈地看江斜。 “夫君,寒梅傲雪,当真是好看的。” 天地寂静无声,小雪无声地下,落在楚荧披在乌润的发顶和青丝之间,披着大氅的肩上,黑色的细毛间也是落了颗颗雪花。而楚荧弯着眉眼,伸出自己的手,用指尖轻轻点过沾了雪的鲜红色花苞。 花当赠美人。 江斜无端地想起七夕那时赏花会上,太子萧端在众人面前对楚荧说过的话——当真是不错的。而那时候,楚荧却没有接萧端递来的合欢花。 江斜眼中闪过狭促狡黠的光,静静走到楚荧的身边。 他拂去了楚荧发顶肩头落的细雪,然后抬手,从花树上拈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红梅。 楚荧抬眼去看他,却望进了江斜眼中带着温和笑意。 江斜挽了她耳边碎发,然后将这朵红梅缀入她的发间,指腹却是无意间蹭过楚荧的面庞。指腹掠过之处,却是带起了些热意。 少女一张芙蓉面生得精致,脸上可疑的红晕不知是不是被冻成这般的,楚荧盯着江斜的眼睛,目光闪烁,最后只是抿了抿唇,又张口问: “好看吗?” 顿了顿,又赶忙匆匆补上话: “——我是说花。” “好看。”江斜的指节抵在唇边,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 吱呀—— 院侧的厢房突然传来了推门的声音,素雪才刚起来,准备去为两位主子准备今日的行头,才刚推门出来,就撞见梅花树间站着的二人。 三人面面相觑。 “……少爷、少夫人。”最后还是素雪先僵硬地行了个礼,溜之大吉了,“我先给少爷和少夫人去准备今日入宫的行头。” 今日除夕,宫中要举行晚宴抚慰朝臣一年为朝廷的辛劳,承阳候府自然也是要进宫的。 素雪匆匆行了礼走了之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瑞雪兆丰年,明年应当是个好年头。”江斜找了个话题,打破两个人的尴尬气氛,却发现在这句话之后,楚荧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在脸上。 “江斜,或许明年……”楚荧强撑出一丝笑容,话有些颤抖,却又没有办法开口接下去,生生停在了唇边。 江斜同楚荧也算是日夜相伴数月,又怎能看不出楚荧面上突然转了神情,问:“明年如何?” 楚荧最后又只能另寻了个说法,有些生硬地道:“今年雪下得晚,怕是会下得比往年大些,北地怕是不好熬过去……也不知公公向皇上传达的话,皇上可有在安排。” “父亲之前也说过了,皇上也应当是觉得颇有道理,前些日子便派人向西北提前送去了些御寒的衣物和棉被,又让江南一地调了些粮食和春耕用的种子过去。”江斜答,又问,“阿荧为何对大雪一事如此谨慎,可还是那日做的噩梦?” 楚荧这才安心了些,点了点头。 去年下雪的时候,楚荧已是病在床上,日日靠着药石吊着性命,对于下雪一事也是没什么记忆。在江斜提到“瑞雪兆丰年”时候,楚荧才猛地意识到,怕是上一世,西北那场大雪,就快要到了。 就连上一世的她那样,今日缠绵病榻的人,都是听说了,那场雪灾影响了春耕,民不聊生,就连京城里也是涌入了不少流民。 上一世便是,江斜向北地运送粮食时候,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但她又无法开口,说出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不是她不想说,而是重生,这般离奇怪异的事,有多少人轻易地就相信?更何况,她上一世所见所闻,不过也只是停留在秦府那昏暗的屋子里罢了,又有什么说服力。 让承阳候江毅向皇上进言、自己又在京中屯了粮、办了接济流民的慈善坊。 她已经把自己能做的全都做了,唯有天灾,是她左右不了的。 半晌后,楚荧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江斜?” “嗯?” 雪下得比清晨时候似是又大了些,二人明明站得很近,不过几尺的距离,风吹得雪纷纷地落,扑在楚荧的身上面上,雪花乱了视线,让楚荧觉得隔着风雪,江斜的身形模糊看不真切。 “夫君?” 楚荧忍不住又开口确认。 “我在。” 江斜答,声音温润如玉,却让楚荧凭空地感觉安心。 他还在。 “今日的宫宴,我恐怕不能去了……” 楚荧小声道。 “为何。” 江斜笑着问,话中却没有责怪,也没有疑惑,只是单纯地寻个理由。 成亲以来,他一直是以诚待她,从不疑她。 “我放心不下慈善坊,今日除夕,是我的慈善坊第一次开坊施粥,我放心不下,还是想亲自过去看着。” 楚荧抬眸对上他的眼。 “我明白了。” “那宫中那头……” “不用担心,若是有什么新鲜事,我回来讲给你听。” 江斜摇摇头,面上笑得清隽:“去吧,楚老板。” “那我去了。” 楚荧目光终于坚定下来,笑了笑,准备回屋更衣。 “阿荧。” 才转身两步,楚荧突然被江斜叫住。 “嗯?” 楚荧回头去看江斜,却看见江斜懒洋洋地倚在梅树的枝干上,一张过分好看的面孔带着些风流的笑意,身上已是染了雪,同树上的梅花交相辉映。 “早点回来,江某想同你一起看烟花。” ※※※※※※※※※※※※※※※※※※※※ 新年快乐(不是x) 水饺 今日除夕,雪下得虽大,却依旧阻不了人们辞旧迎新的喜意。 楚荧出门的时候还是早上,家家户户已是飘了炊烟,大街小巷上飘着煮物的香味。街上的人不多,只是各家门前有人扫雪,唯有小孩子们不必参加大人们的忙碌,皆是起了玩兴,跑出去玩起了雪。 楚荧和素雪准备了些承阳候府中做的糕点,又拿了不少碎银子,慰劳岁末之日还要留在慈善坊帮忙做事的伙计。 才刚走到承阳候府门口,就遇到了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球儿的江松,正躲开府中下人的视线,准备悄悄溜出府去玩。 三人在大门口撞了个正着,望着楚荧似笑非笑的目光,江松想了想,话在嘴边犹豫了很久,最后先开了口:“嫂子……” “松儿今天兴致不错?”楚荧笑盈盈地道。 看着楚荧的笑容,江松如何看不出来,楚荧肯定已经猜出来他要溜出去玩了,自知理亏,撇了撇嘴,倒是先反问道:“嫂子才是,嫂子这是要去哪儿?今日宫中还有晚宴,可莫要出去玩忘了。” “松儿,我今天恐怕是去不成了。”楚荧笑了笑,蹲下身子,跟江松说,“虽然你是第一次进宫,嫂子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回来我给你做糕点吃。” “哼,我是大孩子了,才不会被吃食收买呢——说吧,什么事?”江松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又偷偷挪开视线。 “进宫之后,还要麻烦松儿帮我照顾好父亲和母亲。”楚荧伸手帮江松理好了脖子上毛茸茸的领口。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肯定会照顾好爸妈的,嫂子别担心。”江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后,又低了头,楚荧小声道:“也看好你哥,别让他喝太多酒。” 江斜今天晚上还要找她看烟花呢…… “……我哥都这么大人了还需要我和嫂子操心,我哥真没用。”然而只有七岁的江松却并不能体会哥哥和嫂子之间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只是大剌剌地回,“嫂子放心,我记下了。” “谢谢我们松儿。”楚荧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嘴周揉了揉江松的头顶,“那你早些回来用饭,别让父亲母亲久等。” 任慈善坊的谁都没有想到,今儿个岁末,楚荧竟然是亲自来了,还帮着他们一齐干起了活儿。 江斜手下负责管着慈善坊的人同楚荧也接触过几回,楚荧亲自过来,自然是认得楚荧的,连忙把自家主子的夫人招呼进来。 这个慈善坊是主子江斜以夫人楚荧的名义开的,一开始江斜同他们说,这慈善坊便是楚荧亲自筹划的,大多数人还不相信——主子娶的事京城第一美人儿,大家只当是自己的主子心疼夫人,用夫人的名义暗中做事罢了。 如今楚荧本人提着慰问品过来了,众人才真的信了——这京城第一美人,原来并不是个今日坐在屋子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情世故的富家小姐。 江斜向来信她,她就一直管着慈善坊的账册子,来了坊中,却也没有半分闲站着看的意思,和坊里的人一同核对过今日向流民巷中施粥的数量,粮食的出入也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楚荧虽不比男子的体力,却依然和素雪亲自挽了袖子,在现场帮些忙,让慈善坊里的众人也是心生佩服。 ——自家主子娶的……真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吗? 因着是第一日开坊施粥,再加之适逢除夕日,除了施一碗粥,还要送上五只水饺。虽是上午众人便聚在一起开始准备了,进展到底还是有些仓促。 虽是过年,楚荧出门时候便没有穿什么贵重的服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刚开始慈善坊里忙着的众人还有些顾忌楚荧的身份,不敢让她做什么活,楚荧也不介意,就跟在场的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包起了饺子。楚荧性子温软,京中女子们说起胭脂水粉和穿衣打扮之类的话来,倒也没有什么隔阂,很快便笑在了一起。 直到日头渐渐落了,一轮弯月也已经挂上了天边上,家家户户门口的红色灯笼都点起了不少,富贵人家门前的石狮子上已经系上了红绸,又落了淡淡的雪痕,红白相映,灯光点点,隐隐约约已是有了些喜气洋洋的味道。 楚荧看着红色的光影,微微失神片刻,这会儿,江斜他们应该已经进宫赴宴了,按着历年的规矩,怕是会被皇上一直留着守夜,过了子时才能回来…… 施粥的粥棚搭在了京城边缘的流民巷附近,穿过方才的住宅和街道,便是能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氛围。巷口有一棵干巨大的高树,深黑色的树干上干枯的树枝交错,又落了厚厚的积雪,巷子窄得连两人并行都有些困难,石砖路已然是参差不平,却又无人在意。 若是说到京城,大多数人便只以为是天子脚下,皇家贵胄之地,却又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这样的城里,依旧还有人家以茅草作屋顶、勉强以破木板为门户。 楚荧在一边盯着男子们搭粥棚、支锅炉,不过一会儿,米和饺子分别下了锅,水雾蒸腾,从摊子里传出了精细的粮食的味道。有不少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子也是闻见了味道,躲在巷子口上,悄悄地往这边望过来。 一个穿着个破烂棉袄的小姑娘站在家门口,小声地说:“爷爷,那边是什么味道,好香呀。” “看什么看,贵人是你能看得起的吗?还不快走?”一个年迈的老头拍了拍巷口偷偷站着的小姑娘的脑袋,低声喝道,把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往回拎,省的孩子不懂事,反而污了贵人们的眼。 砰地一声,重重阖上了家中的门板。 江斜身边的人已经把流民巷中的人全都查了清楚,流民巷里如今一共住着百余人,住在这里的人家,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手中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无法去京外生活,只能留在京城,做些最底层脏累的活计勉强维生。 慈善坊的人穿着带了承阳候府家印的服装,去挨家挨户地派发新煮好的粥和水饺。慈善坊是以楚荧的名头开的,楚荧自然是也要去的,便在素雪的陪同下,敲开了一扇木门。 老头打开门,便看见楚荧一张生得极为好看的面孔,手中又提了食盒来,皱了皱眉,话音中有些不耐:“有何事?” “打扰老伯了,我今日来不过是趁着年节送些水饺来……”楚荧温声道。 只是楚荧话还没说完,那老伯脸上的表情便是更阴沉了些,没好气地道:“不用了,我家虽然不富裕,倒也不至于吃嗟来之食,官家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就这么糟践我们百姓么?” 说着,大手一甩,就要强行把门关上。 楚荧觉得纳闷,她不过是送些吃食来,为何这老伯要表现出这般大的恶意? “是刚才的漂亮姐姐!”门还未阖上,窄小破旧的院落里突然传出了小姑娘有些惊喜的声音,“爷爷!是刚才在煮饭的姐姐!” 小姑娘窜到了门口,扒着木板,盯着楚荧挎着的食盒,食盒中热腾腾的睡觉的香气飘来,小姑娘眼睛晶亮。 “童童,你怎么能想吃官家人送来的东西?”那老伯怒道,“童童!快起来,爷爷要关门了!再不让开爷爷要生气了。” 楚荧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面黄肌瘦,个子不高,甚至看着还未到楚荧的腰上。 “我不走!”小女孩却还是盯着楚荧,话中却是有些急切,“爷爷!我想吃姐姐盒子里的东西!” “不就是有钱人送的饺子吗!有什么好吃的!谁规定过年一定要吃饺子了?家里新买的馍儿还不够你吃吗?” “林家三个哥哥还在这里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他们小时候每年过年都会吃饺子。”童童话中带着哽咽,“林家三个哥哥都好久没回来看我了……” “童童,官家人都是蛇蝎心肠,他们东西来哪有好心!”老伯话中无不痛心,道。 “可、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吃过饺子……” 原本话中还带着怒气的老伯,听到童童这句话,却是再也凶不起来,手中却是还想强硬地想把门阖上:“不行。” 听到童童提起林家三个哥哥,楚荧突然想起来,江斜身边的三个少年,当年好似就是流浪的乞儿。 小女孩和爷爷僵持得厉害,楚荧犹豫了一下,开口:“你们说的林家的三个兄弟,可是去了承阳候府的那三个?” 听了这话,那老伯反倒是抬眼看了楚荧一眼,问:“怎么?你认识?” 方才态度还有些僵持的老伯,在听到林家三个兄弟的话时,便是显得略微平和了些许。 楚荧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食盒的小姑娘,斟酌了一下老伯的态度,这家人应该也是认识他们的,便试探地开了口:“我同林家三位小友也是相识的,交情也是不浅,若是老伯不介意,就当做是卖林家三位小友个面子,给童童收下这碗水饺吧?” 童童的眼神带着些泪光,看了看楚荧,又望向老伯:“爷爷……” 听楚荧同林家三位兄弟相识,老伯的态度终于是缓了下来,叹了口气,又把门推开,问:“你和他们三兄弟是什么关系?” “妾身是承阳候府世子的妻子楚荧,三位小友如今在我夫君手下做事,我也待三位小友是我弟弟看待。” ※※※※※※※※※※※※※※※※※※※※ 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们 巷口搭起的粥棚蒸腾的热气还缓缓地飘着,香味扩散开来,一直蔓延进流民巷的每一个角落。 雪还在下,素雪给楚荧撑着把纸伞,还是有风雪吹落在楚荧的身上。 “刚才是我冒犯了。”老伯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门口端端正正站着的楚荧,又看了一眼扒着木门的童童,最后叹了一声,“罢了,你进来吧。” 不过一方窄小破旧的小院,院子的角落里堆着些散碎的炭块。童童一路蹦蹦跳跳,把楚荧领进了屋子。 房间不大,房间两头两张木板床,中间刚好放个歪着腿儿的旧桌子,便能坐在床上吃饭了,墙边放了个炭盆,里面只剩些炭渣,墙面早已被熏得漆黑。 今儿个除夕,明明应当是顿丰盛的年夜饭,桌上却只摆了两个白面馒头,一碟酱菜,唯一不同的,应当便是,今天还多了个水煮蛋。或许在这般地方,一只白面馒头、一个鸡蛋,都已经称得上是一顿相当丰盛的饭菜了。 楚荧收回目光,只低头打开食盒,取出热腾腾的水饺,放在桌上。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童童聊:“童童今年多大?” “我今年就七岁啦!”童童面上天真。 小姑娘明明都是到了七岁的年纪,身高看着却只有楚荧腰那么高。 见楚荧拿了两碗,老伯表情一滞:“不用给我……” “老伯不必客气,想来林家三位小友以前也收老伯照顾颇多,不过是我代他们的一些心意罢了。”楚荧笑着回。 童童拉着楚荧在她的床上一起坐下,然后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水饺热腾腾的水汽,映着小姑娘红彤彤的笑脸。 “这就是饺子吗!”童童用木勺子又舀了一只塞进嘴里,第一只因着吃太快,甚至都没尝出味道来,吃到第二个的时候,才尝出些青菜和肉末的味道,“好吃!林家哥哥说得果然没错,姐姐,这个真好吃!” 屋里没有茶,老伯只能用粗陋的陶杯子给楚荧倒了杯热水。 看着埋头吃得开心的童童,老伯眼眶红了,最后也是低着头坐到了自己的床边,把放在自己一侧的装水饺的瓷碗,推到了童童的那头。 “爷爷不吃吗?”童童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爷爷。 “呵呵,爷爷以前吃过的……”老伯只是慈祥地看着童童,半晌才把目光转到楚荧身上,“谢谢你。” 楚荧笑着摇了摇头。 “林家的那三个,原本也是住在这巷子里的,以前我家房子漏雨的时候,他们三个明明年纪也不大,上蹿下跳地陪着我修补……还常常陪着童童玩。”老伯揩了一下微湿的眼眶,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了楚荧一眼,“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身手不错人也机灵,虽说是官家……如今能有个去处,我看着也高兴。” 楚荧想了想,只是笑着应:“老伯看起来并不喜欢官家。” 老伯轻嗤一声,冷笑:“哼,别以为我今天同你好好说话,就是想巴结你们这些皇亲贵胄了,你们这些出身高的人,哪个不是把我们这些平民的命当成草一样轻贱?要不是看在童童的份儿上……。” “怎么会。”楚荧笑笑,抬手拿起杯子,并未嫌弃杯子粗旧,喝了口水,“若是我这般想,今日便也不会来这里了,不是么。” “爷爷跟我说,就是官家人害死我妈妈的。”正埋头吃水饺的童童突然抬起脸来,歪着头,又看了一眼楚荧,说,“可是我觉得漂亮姐姐是好人,还给我送好吃的来。” “说这么多做什么!”老伯严厉地瞪了小姑娘一眼,手掌拍在桌子上,“就是你们这样,轻信官家人的嘴脸才会受骗的!” 童童被老伯拍桌这一下吓得不轻,眼眶登时就红了起来,楚荧看着这老伯,面上含怒,却是带着淡淡的忧愁。 她的出身又不能选,为何要这般忌恨出身贵族的人呢。 “出身什么人家倒也同人的秉性没有太大关系,老伯何必还要迁怒童童。”半晌,楚荧悠悠回道,“我们承阳候府从来没有亏待过林家三位小友,不就是个证明么。” “那不过是因为他们三个对你们还有使用的价值罢了!”老伯瞥了楚荧一眼。 “老伯这话有些说笑了。”见老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楚荧的气势也丝毫没有被压下来,反倒是勾唇笑了笑,反问道,“那老伯以为,我开慈善坊,今日为大家送水饺,能获些什么好处不成?” “这……”老伯被楚荧问得答不上来,又道,“——承阳候府的少夫人,可不就是钱多得没处花,才想着来假慈悲么。” “按老伯这样说,妾身把这些钱花在巴结别的官太太身上,不必送到这里用处大多了么。”楚荧一张芙蓉面出落得极为精致,面上更是带着旁人所没有的动人光彩,“不过是想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罢了。” 看着楚荧,老伯眼神复杂,没接话。 “爷爷也吃一个饺子吧。”童童从碗里夹起一只水灵灵的水饺,看着老伯面上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放在老伯的面前,“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爷爷虽然没有见过妈妈,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说妈妈被骗了……”童童又低下头,小声地说,“但是……童童觉得,这个姐姐不是坏人。”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只有好人和坏人,好的,和坏的。 “爷爷……你别生气了……” 老伯看着面前谨慎怯懦的童童,突然就流下了泪,然后赶忙拿手背胡乱地抹了两下。 楚荧看向老伯:“若是老伯不介意,可以同我讲讲……童童母亲的事吗。” “她母亲,以前是在宫里妃子身边的丫头,走的时候也才堪堪二十岁……”老伯吸了吸鼻子,话音带着苦涩,然后缓缓仰起了头,眼眶里的泪却还是落了下来,“算着还有四年,兰儿就能出宫了——没想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快七年了……。” 老伯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只是他越往下说,楚荧的面色也就越难看了几分。 “我们爷孙俩一直留在京城里,也不过是想着,万一、万一哪一天,兰儿真的没死、回来了,也总能找到我和童童……不过是痴人说梦——但总归是个念想不是?”老伯苦笑,“姑娘,你们承阳候府是好人,待我们这些下人心善,但……旁人眼里,我们不过是草菅人命罢了。” 童童送楚荧出门的时候,楚荧其实还有些恍惚,蹲下身子替童童擦净了脸颊侧面沾染上的些许煤灰的痕迹,又目送童童阖上房门,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少夫人这样心疼他们,怎么不留些银子给这爷孙俩吗?”素雪见楚荧面上不忍,也是有些忧心地问道。 楚荧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又摇头:“素雪,我们是做慈善坊的,要帮的,是能帮到的所有的百姓,却不是专门只对某一家、某个人的,这样有失公平。”说完,又喃喃地接道,“就算真的要帮,也不应该用这个身份、这个方式……” 7听完这话,素雪其实也是明白的,若是真的特殊照顾了谁,那便是偏颇、有失自家姑娘开慈善坊的目的了。 重新整了整心情,楚荧又作出些轻松的神态:“回吧,今日能无意知道这些,也不算我们白开了这个慈善坊。” “我们”这两个字,说出来无心,听起来却暧昧又自然。 素雪笑了笑,没吭声,只是顺从地跟上。 姑娘和姑爷,当真是般配的。 ——只是不知道姑娘和姑爷,如今……可别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自己和对方的心意吧? ——也就是说……其实两个人,还什么都没做呢? 素雪好像有点笑不出来了。 江斜推开慈善坊大门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红木雕花,上面又绘了粉白和淡青色的螺钿。 他进门时无人注意到他。大家忙碌一天,家家户户送完水饺,又撤了棚子清理完工具,一行人回了慈善坊里都已经是到了戌时。 今日是岁末,江斜留下这个日子还在坊中做活儿的,要么便是独身,要么便是夫妻,忙完一天,倒也没有人急着回家,所幸大家就聚在一起,吃个便饭,过个新年。 一楼无人,灯火只剩下了一盏,看着有些昏暗,江斜身上还带着外边沾的雪,听见坊中人多,便先把食盒放在了一边的角落里,众人皆在,带着自家小美人儿吃独食也不是事。 江斜进了大门许久,素雪下来拿东西时候才看到江斜,赶忙要放下手中物什来招呼江斜:“姑爷……” “不必。”江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就好,脱了身上的斗篷,“夫人呢?” “都在上面呢,说着今夜要吃个团圆饭。”素雪答。 江斜笑着点点头。 ——幸亏自己没来太迟,这个团圆饭,也算是能同她一起吃上了。 ※※※※※※※※※※※※※※※※※※※※ 连着两章一直都在走剧情,下两章都是小甜饼,应该会有一个大家期待的小甜饼w 喜欢本文的话也麻烦小天使们点个收藏鸭ww 顺便再溜一下下本预收的文案w这本完结之后两个月左右开,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专栏点下收藏鸭吧唧。 《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 【飒爽英姿女将军x貌美如花真太子】 #关于小师弟掉马成皇上这件事##穿衣服走人后原来那晚是当朝太子?##我当初不想当皇后真情实感# 初见于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 她最看不上新来的师弟,每天戴副面具故弄玄虚,温和知礼的样子,装给谁看; 师弟也看不上师姐常宛,只知道舞刀弄枪,毫无半分女子模样,嫁的出去才怪。 那一次的意外,一晚春风一度,雨打花树。 常宛却连他第一次摘下面具的脸都懒得去看,就转身离开。 到底是女子的清白,他求娶师姐常宛, 常宛却淡淡地拒绝:错不在你。你我本无情意,就算今日我面前的人是当朝太子,许我将来做皇后,若我无意,那也绝无可能。 山河平定,新帝登基,常宛身负战功进宫面圣,新帝却单独将她召入寝宫。 层层幔帐珠帘之后,走出的男子如同人间绝色…… ——却偏偏生了一张同那位战场上日日相伴的督军一模一样的脸? 而这位人间绝色却走到常宛面前,勾着唇角问她:师姐这回可要当我的皇后? 常宛:??? * 沈桦一生共求娶过三次师姐。 第一次,看到那一夜暧昧的痕迹,常宛告诉他:天高海阔,大可不必。 第二次,捧着酒盏坐在高高的城楼上,常宛告诉他:家国在先,私情无益。 第三次,她终于红着脸,用生平只触碰过兵器的手,笨拙地牵住他,常宛告诉他:好。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用尽了一生,让常宛成为他的皇后。 而他,却是她的俘虏。 眉间(给我甜!)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众人这才看见江斜。 “江斜哥!” “老板过年好!” ——他怎么来了…… 楚荧感觉自己心跳忽地一滞,说不出的心情。 见江斜来了,众人嬉笑着打了招呼,江斜也一一回过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嬉皮笑脸地把路给江斜让开,露出正在屋子里面和女眷们围坐在一起包饺子的楚荧。 “喏,嫂子在那儿呢——” “老板你怎么回事,自己进宫吃喝,把嫂子给我们留下干活儿!” 正在兴头上,倒也无人顾及江斜的身份,只是笑着调侃。 正说着,突然便听见里面传来个清灵灵女子的笑声: “你们别调侃他了,是我主动愿意留下来的,不怪他的。”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笑在了一起,起哄起来: “夫人这是护着江斜哥、不让我们说他呢!” “有媳妇儿可真好啊,这么好的媳妇儿从哪儿找啊——” “就酸吧你!你也配——江斜哥长得多标志,哥和嫂子站在一起那才叫郎才……郎貌女貌。” 一片嘻嘻哈哈的起哄声,江斜耳根红了。 “——你们瞧,老板竟然害羞了!” “江斜哥竟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嫂子你别看老板名声差点,其实在嫂子来之前,老板连女子的身都没近过——嫂子当真是高人,能收服我们老板。” “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哥嫂还像新婚一样,这么羞涩——” 看着楚荧通红的脸,一旁的女子也是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起来:“一群大老爷们儿起哄什么呢——我们阿荧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你们一群糙老爷们儿调侃个什么劲儿!” 在大家挤眉弄眼的眼神里,江斜也是走到屋子最里面包饺子的桌前,站到楚荧身后。楚荧明明没有回头去看他,但江斜个子高些,影子把楚荧的身子都包围住。 方才还不让男人调侃江斜和楚荧的女眷们,此时竟也抱着吃瓜看热闹的态度,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个玉人。 “阿荧,我来了。” 江斜的声音温雅,才从外边的风雪中赶回来,江斜身上还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怎的回来这么早……这才到亥时。往年,宫里这会儿应当才开宴不久才是……” 楚荧低着头,没有回头去看江斜——或者说此时楚荧心跳得不敢回头去看江斜。楚荧手上依旧是包着饺子,却是有些心猿意马,手里包饺子的动作慢得都快要停下来一般。 “答应过你,心中想着,便提前些出来了。” 看起来倒是有些过早了些。 楚荧抿了抿唇,低声:“哦……” “那我可算是赶上了?” ——当然算了。 但楚荧却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急着回头,却撞进一双眉眼含笑的眸子里。 “夫君,我今天包了一整天的饺子呢。”楚荧面上有着些羞意,却还是能听得出话中的 江斜的手向往常一样,轻轻抚在了楚荧的发顶,少女长发乌润,扎着简单的发髻,没什么华丽珠翠点缀,却依旧是美得不可方物:“阿荧,你辛苦了。” “噫——” “老板不如也来试试?” 周围的男女都捂着嘴窃窃私语、偷笑起来。 “好,不过我不太会,还得阿荧教我便是了。” 江斜笑着点头,又洗净手挽了袖子。见江斜竟真有要学包饺子的意思,旁边的女眷赶忙都散开,让夫妻二人坐在了一起。 “你瞎凑什么热闹。”楚荧瞥了坐在身边的江斜,却还是又拿了饺子皮,一板一眼地教了起来。 江斜自小都是跟在江毅身边学诗书武艺的,从来没进过厨房半步,又哪会做包饺子这些事情,不过是楚荧在,所以他愿意去学她会的事物。 一连包了六七个,江斜依旧是不得要领。男子一双手生得分外得修长好看,却没想到包出的饺子却始终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别糟蹋粮食了,我们这儿可是慈善坊,去一边给他们打下手去吧。”楚荧叹了一声,嗔道,把江斜撵开了去。 往年时候,过年大多都是在宫中或者是承阳候府中,第一次在外边同众人一同吃年夜饭,尤其是自己的身边还多了一个成为了自己夫人的女子,江斜觉得新奇,又觉得有些不同于往年的欣喜。桌上的酒饭简单,不似宫中的精致繁复,却依旧是可口的。 江斜在众人的取笑中,替楚荧挡了五六杯酒,最后有些醉了,饭也没吃几口,当着众人的面把楚荧掳了去,说自己喝多了,不胜酒力,要楚荧陪着他早些回家。 众人虽是调侃,却又抓住话中重点,得出了江斜话中的意思——老板醉了,要和媳妇儿早点回家了。 江斜背过身去,给楚荧披上斗篷,给她把绳结系好,替楚荧挡住伙计和手下人颇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又留下素雪处理后边的事,推开慈善坊的大门。 不知谁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早生贵子!” 然后大门被江斜重重地阖上,把里面调侃的声音尽数挡了去。 “聒噪。”江斜低低骂了一声,话里哪还有半点醉意。 “我还以为你酒力是当真不好。”楚荧笑着睨他一眼,“怎的这么急着就要把我带出来了,可有什么事?” 江斜却摇了摇头,把先前藏着的食盒又不知从哪提了出来:“无事,带你吃些独食罢了。” “幼稚。” 视线对上,二人皆是失笑,江斜替她撑伞,踩着白雪,一道回府去。 今日除夕,府里除了几个下人还在做事,剩下皆是放了日假,江毅李柔他们又是进了宫,现在的承阳候府倒是颇有几分安静。 进了房间,已是快到了子时。江斜去煮茶,楚荧打开食盒,里面躺着的,是一盘精致的做成兔子形状的奶糕。 ——是祖母的手艺。 楚荧当即便是认了出来。 “是岳母让我拿给你的,说你小时候,每年都要同祖母讨兔子形状的奶糕吃。” 笑着笑着,楚荧眼眶就有些红了。 “我们初二就回去,我多给祖母备些礼。” 楚荧点点头,拈了一块奶糕给江斜,又自己拿了一块,看了很久,才放进口中,依然是小时候的味道。 吸了吸有些酸涩的鼻子,感动之余,现在没什么旁人,楚荧也是记得要同江斜说正事。 “夫君……”楚荧抿了一口江斜递来的茶,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记得当初姑姑走前,身边那位侍女的名字么?” “玉兰——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见楚荧主动提起这件事,江斜的面上也是有些严肃下来。 “你知道今天我在流民巷遇到了谁?” “谁?”江斜问。 “有位老伯,说自己的女儿,七年前在宫中宠妃的身边服侍,却是带着身孕偷偷跑回了家,问起来,只说是被皇室的贵人要了,如今她已经有孕,将来说不定能靠着孩子投奔孩子的父亲。” “那时女子满心以为自己和那贵人是情投意合,生下孩子之后,独自跑去贵人府上质问,说要讨个说法。最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江斜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手中握着茶杯的手却是愈发地攥紧了些,茶汤都可以看见一圈一圈的波纹漾开。 “姑姑……就是在女子怀身孕期间没的。” “而老伯的女儿,名叫兰儿。” 江斜低着头没说话,却听到茶盏碎落在地上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在今日说这个的。” 或许在辞旧迎新的日子,对江斜说这些也太过残忍了些。楚荧看不清江斜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忍,抬手想去拉江斜的袖子,自己的手却被江斜的双手包住。 江斜低着头,引着楚荧的手背轻轻抵在自己的眉间。 “阿荧,你知道吗,姑姑她待我真的很好。”江斜的声音有些沙哑, “听说我出生时候,父亲公事在外回不来,是姑姑第一个抱的我。” “我小时候,姑姑时常接我进宫去,教我和堂兄一起读书写字。” “学画画时候,我画的第一幅小像,也是姑姑的。” “谢谢你愿意亲自去流民巷做这些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江斜话中却带了些缱绻又疲倦的笑意,“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很没用。” 昏黄的灯光落在江斜的发上肩上,男子向来高挑颀长的身形,如今却是被灯火映得有些寂寞。 江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从前他在外边事事隐忍、装作纨绔子弟的样子,后来就算她早就知道江斜真正的模样、受过江斜那么多保护,但是看着江斜像一头孤独的小兽一般,把自己作为男子,最脆弱的一面让自己看到、同自己讲他的儿时,楚荧觉得自己都快要化成了水一般。 楚荧用抵在他眉间的手,伸出手指,抚平他皱着的眉心,又点过他的长眉,落在他的耳畔。 “怎么会。” 没有情愫暧昧,却有虔诚,还有心疼。 铛—— 宫中城楼上的悠悠敲响的钟声,预示着新的一岁的到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绽开的火红色烟火,荧荧光华透过窗纸落在二人的侧脸,府外街上鞭炮的声音响得扎耳。 然后江斜笑了,似是在这样特殊的时节和特殊的气氛下,恃宠而骄一般,用侧脸轻轻蹭了一下楚荧的手指。 可是竟然谁都没有觉得暧昧,谁都没有觉得不对,就像已经成为了亲人很久的夫妻一般,顺其自然做出的举动。 楚荧也是弯了唇角——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孩子气。 “新年快乐。”两人相视而笑。 ※※※※※※※※※※※※※※※※※※※※ 我今天想吃糖。 十指(接着甜!) “我们去看烟花。” 两个人在承阳候府最高的阁楼上并肩站着,望向宫中方向升起的朵朵烟火。 火红的烟花把楚荧的眸子映得很亮。 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烟花了。上一世,她断了双腿,守着秦家的院子躺了两年,逢年过节,不过也就是今日送来的饭比往常看着丰盛些的区别罢了。更何况,那饭里还是带着毒的。 谁能想到,在经历过那些之后,自己还能有机会,同谁站在一起,吃一顿年夜的团圆饭,看一场烟花。 楚荧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然后悄悄地望向站在自己左侧的江斜,却没想到,江斜也是刚好回过头来看她,两个人视线相撞,烟火映在眼里,两个人皆是滞了滞。 “怎么就回来的这么早?”楚荧寻了个话题,问,“……我还以为你得在宫里过了子时才能回来。” 江斜愣了愣,旋即只是笑着回:“因为邀请过你了,要一起看烟花。” 楚荧弯了眉眼,又问:“那今日宫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好像……没有。”江斜今日不过就是在宫中露了个脸罢了,又哪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其实江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只是恰逢年节,坐在宫里,殿宇宽阔,装饰了大红的灯笼,人来人往,穿着华丽繁琐的宫装,一家一家坐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边缺一个人。 宫中宴席开了不久,他便找了借口,准备开溜了。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位侄子,到底是没为难他,让他罚了三杯酒,放他走了。众人们对于这位不着调的承阳候府世子的去留倒也不太关心,反正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不过是宫中宴会提前退场而已,倒也算不得意外。 “今年有什么愿望?”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他话语温柔。 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呢——这一年,是江斜被派去往北地送粮的年头,也是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年头。 她同江斜认识九个月,一开始,不过是一场自己想要离开秦府、和离活命的交易,又因为形势所迫,出于各种考虑,为自己择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仅此而已。 但是从她决定嫁入承阳候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命要和对面这个男子绑在一起。面对着这个男子,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同他就这么过下去的冲动。 他不能死,她想。 楚荧看着江斜,最后说:“希望大家都平安。” 江斜却看不懂她微微带着哀愁的眼神,只回:“好。” 借着风雪,他像一个寻常的丈夫一样,牵她的手。 她愣了愣,他也愣了愣。 明明是在自己的府中,不是出门在外。 宫中的烟花还未放完,街上爆竹的声音依旧刺耳。 ——就当此刻,他们二人也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吧。 破罐子破摔一般。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放手。 初一到十五这些日子也似寻常一般地过,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变。 除夕宫宴那晚,作为那场冬狩拔得头筹的赏赐,皇上给萧宸和宋雨晴二人赐婚了,满朝皆惊。 初二回楚府看望楚家人,大家都好,但是入冬之后天气转寒,楚老夫人的身子明显看着并不爽利,想起当时沈大夫给楚老夫人问脉时候那些提点,让楚荧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只是那晚除夕之后,又似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往两个人睡觉,虽说同在一张榻上,但实则隐隐分着楚河汉界,谁都不会逾越半分。但是近来,偶尔醒来的时候,楚荧也会注意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手,或是有意无意勾在一起的手指。 楚荧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正常的每个合作的交易伙伴都会做的事,却也不排斥。 今日正月十五,萧宸约了江斜和楚鸣议事。还是在那个楚荧从前几次三番遇到江斜的那个茶馆。 江斜动手煮茶的时候,楚鸣和萧宸他们也是来了。 萧宸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江斜旁边喝茶的楚荧。 “阿荧不是外人。”江斜直接淡淡地道。 “……” 萧宸还什么都没说呢,环视了一圈雅间里,以楚荧为中心,江斜是她的夫君,楚鸣是她的兄长——好家伙,原来他才是外人。 江斜给二人倒茶,缓缓开口:“姑姑的事儿……” 萧宸先前也是从江斜和楚荧这边得了消息,闭了眼,吸了口气,半晌后又恢复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道:“我听说此事了……辛苦弟妹操办慈善坊了。” “那老伯和童童……”楚荧看着萧宸的表情,有些猜不出萧宸的态度,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 童童到底是太子萧端的孩子,母亲还是当年萧宸母亲身边私通了萧宸的宫人…… “孩子是没错的。”萧宸的指腹轻轻摩挲在青玉的茶盏上,低着头,淡淡地笑了笑,“但是萧宸,不能留。” “冬猎过后,萧端和皇后最近倒是太过安静了些。”楚鸣皱了皱眉,上回冬猎时候他和萧宸在林中被太子算计,皆是受了伤,而太子和皇后母家也是因此受疑,不得不避开风头掩人耳目,才能撇清自己和兵部尚书家的关系,“他们真的能坐得住?” 往年,即便是在正月,也四处可见流民和穷人祈祷,甚至流民巷附近还有因着饥寒撑不过寒冬,就这么死在街边的。楚荧和江斜的慈善坊开坊半月,每日虽不过是在冬日为贫民施一粥,却依旧是在京城里传了些名声来——江斜仗着承阳候府家中钱多,宠自己家那位小娇妻无度,就在外当活菩萨。 当然,也勉强算个好名声,毕竟承阳候府是二皇子萧宸的母家。 如今,太子萧端正不受皇上喜爱,王家都受了牵连,人们这时候又想起来了,在冬狩时候崭露头角、渐露锋芒的萧宸——是啊,这是当年宫中最得宠的主子的儿子,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啊。 这些年,萧宸为人做事太过低调,承阳候府看起来又被江斜败得乌烟瘴气,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人们突然发现,新年还没有过了半月,萧宸同世代书生门第的宋家定了亲事、承阳候府少夫人在城中开的慈善坊渐渐有了善名。 ——萧宸,当真是没有野心吗? 而萧端,难道真就能这么眼巴巴忍着萧宸的风头渐渐盖过他? 江斜突然提到:“兆亲王府最近也没动作么?他府中的兵符还在我这里。” 就连楚荧都快要忘了,那日江斜救他出来时候,顺手还掳了一块兆亲王府的兵符。 “兆亲王?”楚鸣在刑部任职,每日也是经手不少事情,“前些日子我手下经过一个王家庶子案子,算不得什么大案,不过是酒后在花楼里一起寻衅滋事的……但我们一查那人身份,竟是个私盐贩子的手下。” “京中私盐查得紧,怎么可能有人在天子眼皮下倒卖私盐?”楚荧问。 楚鸣看了一眼楚荧,然后意味深长地回:“这私盐贩子,是从西北封地来的。” 西北封地……不就是兆亲王的封地吗。 江斜和萧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有了厉色。 当初在静山寺遇到兆亲王妃和皇后的时候,皇后为何要许兆亲王府经营官盐的权力,原先还有些想不明白其中关联,如今倒是有了头绪。 “殿下可知,如今国内雪情如何?”众人沉默着喝过一壶茶,临走之前,楚荧问。 “弟妹为何如此关心这场雪?”萧宸笑了笑,算是明白今日江斜把楚荧带来的目的了,“害怕今冬下大雪影响邻县百姓生活先办了慈善坊、又让舅舅在父皇面前几次三番提醒,应当也是弟妹的主意吧。” 楚荧不置可否,不能提重生之事,只能答:“我做过一场噩梦,梦中那场雪灾太过严重……到底是放心不下。” “不必担心,今年雪下得虽然大些,但是暂时还未上报来什么灾情的消息,也拨了东西下去了。”萧宸也会不疑江斜的妻子,认真回答楚荧。 听了回答,楚荧又稍稍安下心来。 江斜同楚荧走出茶馆,今日正月十五,正是元宵节,民间有灯会,大街小巷都是挂上了漂亮各异的花灯,晚星点点,却在悬着的花灯抛下的光华中黯然失色,街边还堆着积雪,和燃过的爆竹的红纸混在一起。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二人并肩走在路上,或许是怕路上人太多、被人群冲散,不知怎的,披肩和大氅之间,两个人的袖角交缠,谁都没有开口,但是手就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去哪儿?”见方向并不是回家的方向,楚荧有些狐疑地问。 江斜笑了笑,只回:“你不记得了?” 人们皆是抬头仰望着绚丽花灯,提着手中的小灯笼嬉笑而去,亦或是笑语盈盈,猜花灯之下小笺上写着的灯谜。 江斜和楚荧身边,恰好还有一对年轻的有情人,男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生得白净又儒雅,女子一张清秀的瓜子脸,毛茸茸的领子上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女子抬头看着树上挂着的一只桃花形状的灯笼,眼中映着红色的光,语气带着雀跃: “石哥哥,你可猜得出这灯谜的谜底?” 闻言,除了那女子和男子,楚荧和江斜也悄悄去看谜面。 ——日日相伴同心结。 楚荧和江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于男女之情上有些迟钝,想了很久,皆是没猜出来。 而那女子的夫君看到这花灯是桃花形状,略略沉吟片刻,脸上也是染了些红晕: “我知道了,是‘思’。” “为何?” 那女子也是有些好奇,脸有些红扑扑的。 “‘日日相伴’即为在身边,而两‘日’字并在一起,则为上边的‘田’字,而‘同心结’,便成了一个‘思’字。玉妹妹——我……我们今年成亲吧!” 男子女子面颊微红,在花灯下相望。 认真听这男子分析谜底头头是道,江斜和楚荧也是连连点头,听到话的最后,男子的话中带了急切,江斜和楚荧目光相撞中,也是微微地红了脸。 重叠的衣袖之下,十指交缠,扣在一起。 在这寒冷的冬日,无端有些汗涔涔的。 二人穿过街市,最后,江斜带着楚荧停在一家卖圆子的铺子前面。 “看,这家铺子还在。” 冬狩的时候,江斜答应楚荧,要同楚荧一起来看看这家圆子铺。 去年的元宵节,两个人同在这家铺子喝圆子,只是那时二人不过是路人,谁也不认识谁。 ※※※※※※※※※※※※※※※※※※※※ 高度网络冲浪有点上头了,嘤。 剧情线小炮灰们要上线了。 私会 去年今日,同样是元宵节,两人在这家圆子铺中擦肩而过。 今年,他便同她一起,以夫妻的身份,来一同喝一碗酒酿圆子。 楚荧心中有些小小的波澜,嗔了江斜一眼,还是同他一起坐进了临街的铺子里。 “小两口看着好生登对!”做生意的大爷很是圆滑,看见自家铺子来了两位生得跟玉人一般的夫妻,夸赞道,左手抓起一张写着菜谱的纸递给二人,右手抄起了大勺,问,“公子和夫人要喝什么?我这铺子开了这么些年,十几种口味的圆子,保证样样都好吃——” “那就酒酿圆子……” 老大爷的话音都还未落,楚荧和江斜便是不约而同地一起开了口,愣了愣,又一齐红了耳根。 老大爷爽朗地笑:“现在的小夫妻还挺羞涩!哈哈!”然后边笑边转身回去下圆子进锅。 不过一会儿,两个装着酒酿圆子白瓷碗就摆在了两人的面前,泛着些乳白色的透明甜汤上又飘着雪白的糯米粒和几颗橘红的枸杞,里面还躺着不少玲珑饱满的圆子。 二人瓷勺和瓷碗相碰发出的清脆响声,竟比元宵节一夜的灯火更为动人。 楚荧正喝着碗中甜滋滋的酒酿圆子,只是一抬头,却刚好瞥见街边晃过一道有几分熟悉的身影——明明还在正月里,街上行人皆是穿着看着鲜艳的新衣,而那人却是一身暗色的粗布衣衫,裹着头巾,就连件像样的斗篷都没有披。 虽是一身粗陋的打扮,而那女子却是用一条粗麻布当作腰带,将自己不堪一握的柳腰勾勒得恰到好处、堪称尤物,再加之这姑娘身上连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让人看着便是心生怜悯。 若不是这女子柔柔弱弱如同菟丝花一般的身姿,楚荧可真是没认出来,这穿着一身下人粗布衣衫的,可不就是自己那位从江南来的表妹——林谣么。 可是这林谣,就算是迫不得已、自作自受才被抬入了东宫,但是再怎么说,好歹也是太子的侍妾,怎么会在这般寒冬里,让她穿一身下人的衣服,连个御寒的衣物都没有——萧端不要面子的吗? “在看什么?”江斜看见楚荧一直望着街上。 楚荧问:“夫君,你可知太子今日在何处?” “萧端?每月十五,皇上都要同皇后和萧端在宫里一起用饭的,孙仲公公没有给我传旁的消息来,那应当就是照旧了。”顿了顿,江斜又开口问,“——阿荧怎么突然又提起旁的男子……” “夫君,你看那个女子……看着有点像林谣?”楚荧却没读出江斜的话外之音,只看着远处步伐有些慌张、渐行渐远的林谣,蹙了蹙眉。 江斜顺着楚荧的视线,看见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口:“林谣?她不是成了萧端的妾室了么,怎么会穿得那么寒碜?” “我同林谣住过一段时间,应当是不会认错的。”楚荧略略犹豫片刻,开口说出自己的疑惑,“林谣向来喜好打扮……我只是有些疑惑,这大过年的,她怎么会打扮成这副寒酸模样?” “确实有些怪异。”江斜也发觉出楚荧话中的怪异之处,想了想,又回,“或许是去见谁?” “不可能。”楚荧否认掉,“她去了东宫之后,楚家同林谣就再无半点联系了。可她在京中除了楚家,便也就没有旁的亲眷可以投靠了,又何须穿成这样去见?” 二人只是沉吟一瞬,视线落在一起,眼中皆是有些惊意。 “等等——萧端今日在宫里?” 萧端不在东宫,能让林谣挑着这个时候专门易容偷偷跑出来去找的人还能有谁? 除了楚家,林谣可倒是真真在京城里还认识别人,还是那位差点就同林谣定下婚约——萧振。 而萧振是谁,兆亲王府的世子。 “……去看看?” 江斜和楚荧面上有些凝重,同时站起了身。 “怎么才吃了一半就要走?”铺子的老大爷看到二人碗里的圆子才动了一半就要起身,有些疑惑,但还是过来招呼,“难道是我煮得味道不合你们小夫妻俩的口味?” “您煮得很好吃,只是我们二人突然有些急事。”楚荧连忙解释。 江斜放下一颗碎银子,却是笑了笑,道:“我们二人明年还来。” “约会的?——看你们的样子,小两口才刚成亲吧?赶着去玩?我年轻时候也……” 楚荧和江斜扣着手指穿过人头攒动的街道,追向林谣消失的方向。 进了巷子,江斜便也不必藏着自己的功夫,揽着楚荧飞檐走壁,却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很快,二人就沿着方才林谣消失的巷子,看到林谣消失在转角的衣角。楚荧和江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是迅速追了上去。 林谣一路左顾右盼,穿过无人的小巷,最后却是停在了兆亲王府附近的那个园子前。 楚荧怎么能不记得这个园子——五年前,林谣可就是在这个园子里,被江心一脚踢进池子里的,而当年也是萧振在这里救了林谣的。 两人将身形隐藏在园子附近的一颗树上,刚好能看清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林谣站在池子边上,虽是带着头巾,却刚好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穿着一身下人的粗旧衣裳,林谣抱着自己的双臂微微颤抖,在寒风中显得摇摇欲坠、羸弱不堪。 不过她未等太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萧宸也是来了。 楚荧不由地有些疑惑,二人早在宫里除了那事儿之后便是情缘已断,如今却掩人耳目约出来私会,究竟是为何事? 正逢年节,无人在冬日游园,园子中只有萧振和林谣二人。 当年萧振在宫殿门口,看见堂兄萧端精壮的臂膀和林谣白净的手臂紧紧贴在一处的时候,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可真真是让令人看着心疼。 自林谣被抬进东宫做了萧端的妾室之后,萧振整个人便是颓废了下来,尽日在府中酗酒,一连数月,京中许久都没有人再见他出过兆亲王府。 人们心中都是同情萧振的——年少时候一见钟情的女子,好不容易多年之后有缘又在京城中相逢,人们都以为能传出一段佳话,谁能想到,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中意的女子竟和自己的堂兄,颠鸾倒凤不知世间为何物…… “你叫人给我递消息来,是找我何事。” 看见林谣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萧振虽然话语冷淡,但是语气中还是不由得有几分心疼。 ——毕竟这个女子是他年少时候倾心的,且……她定然不是自愿的。 萧振今日穿着一身精致的锦衣华服,披着黑色的大氅,腰间挂了华美的玉佩。面上虽是掩不住的憔悴颓废之意,却还是认真地梳了发冠,又将胡子刮得干净清爽。 再见自己初恋的女子,萧振还是用最体面风光的样子。 “振哥哥还在记恨阿谣吗……”林谣眼眶通红,就在寒风里扑簌地落下了泪,“阿谣本以为自己能和振哥哥相守一世的,却……” “是阿谣对不起振哥哥……”林谣哭得梨花带雨,话音颤抖,“可是、可是阿谣的心是属于振哥哥的,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阿谣也是倾慕振哥哥的……” 听林谣这么说,萧振有些颓唐的双眼中猛地又亮起来,赶忙接道:“谣妹妹,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阿谣母家那时都给阿谣来了书信,说振哥哥是阿谣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夫君……谁想到……”林谣说着,便是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起来。 “谣妹妹,别哭了……这也不能怪你,本是我们两个有情人有缘无分罢了。”看到林谣在自己的面前哭成这副模样,萧振感觉自己心疼不已,看着穿着单薄的林谣,萧振微微犹豫,还是把自己的双手搭在了林谣的臂上,“谣妹妹,他……对你可还好?” 本还是捂着面孔小声啜泣的林谣滞了滞,然后身子便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险些是要哭得脱力摔倒了去。 萧振手足无措地去搀面前哭泣的美人儿,林谣虽是穿了下人的衣服,那一张江南女子清秀却泪痕斑驳的脸却依旧是惹人疼惜的,伸手扶住林谣时候,手掌却是碰到了林谣纤细的腰肢,萧振身子一僵,却还是道:“谣妹妹,你这么怎么了,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却没想到,林谣却是突然疯了一样地甩开萧振的手,寒冬之中,林谣突然伸手扯开了自己本就单薄的衣领,然后露出了自己脖颈和锁骨,一直往下再到那处堪堪被肚兜遮住的饱满。 萧振先是被林谣这番大胆的动作惊得羞红了脸,然而,在看清林谣的身子之后,脸上又不无震惊之色。 就连坐在树上偷偷看着下面的楚荧和江斜都来不及为林谣的这番动作羞涩,皆是露出讶异神色。 林谣先前穿着高领衣物的时候看不大清,如今没了外衫的遮掩,少女原本应该细腻雪白的皮肤之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或红或青的痕迹——甚至就连林谣的脖子上,有同江心和秦穆尧成亲之后脖子上落的暧昧红痕相似的,也有一些不需多想,却也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掐痕,且极其地用力。 冬日的寒风之后,林谣的肌肤泛红,纤细的身子更显瘦弱孤苦,泪水顺着林谣的面颊往下淌。 “这……这……”萧振又哪见过这般凄惨的痕迹,还是在自己满心倾慕的女子身上,“这都是怎么回事?” 林谣却是看着萧振,又哭又笑,说:“振哥哥猜不到吗?” ※※※※※※※※※※※※※※※※※※※※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ww 情意 萧振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林谣的香肩,掌心的暖意和林谣的肌肤相触: “他怎么这样对你?” 林谣用手拂开萧振的手,只是垂着头静默地流泪,然后又把自己刚才扯开的衣服给自己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穿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掠过自己胸前分明的弧线和瘦削分明的锁骨,惹得萧振呼吸一滞。 “你倒是说啊,谣妹妹!” 怎么自己年少时候喜欢过的女子,不仅和自己有缘无分,还所遇非人,如今成了这般凄惨模样。 萧振心中又是羞涩又是难过,看着面前瘦弱又清丽的女子,心中更是涌上了万分急切。四下无人,面对着心爱的林谣,萧振突然伸手,将林谣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用自己身上厚实的大氅,将瑟瑟发抖的林谣裹得严严实实。 林谣伸手去推萧振,只是她那小得近乎可以忽略的力气又怎能推开萧振,萧振抱紧林谣,两人的身子更加近了,林谣的双手还轻轻推在萧振的胸前。萧振心中紧张,但是心中又是无限怜爱,一手去抚摸林谣的乌发。 “妹妹,你受了什么委屈,都同我说啊,我信你。” “真的吗,振哥哥?” “谣妹妹,我自年少中意你这么久,又怎么会不信你……” 听了这话,林谣手上推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将头贴在萧振的胸口,有泪水染湿了萧振的锦衣华服。 两人拥抱了半晌,林谣方才开了口,声音软糯中带着凄楚。 “那日宫里……我本是不愿的。我同振哥哥情投意合,马上就要定下婚约,谁知道……” 说着说着,话语就又开始颤抖。 “那怎么……”萧振看着自己怀中不施粉黛红着眼眶的林谣,不忍道。 林谣的脑袋枕在萧振的胸前,轻声说:“是有人害我……” “谁?” 林谣默了默,眼神微暗,没接话。 萧振看到林谣这样沉默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的林谣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急忙说:“谣妹妹,你说啊!” “振哥哥可还记得……太子他当初于谁有意?”林谣把头埋在萧振胸前,手细细抚摸萧振衣服上的华美纹路。 萧振这也是反应过来了:“楚荧?萧端一开始不是对你表姐有意吗?怎么她就好端端地和承阳候府的那个废物世子在一起了?” “我表姐对太子殿下无意,早就暗中与承阳候府的江世子不清不楚。就、就设计了阿谣的清白,让我和……”林谣顿了顿,没有把话说下去,“这样,表姐就不用嫁给太子殿下了……” “她怎么这么恶毒?”萧端听了此话,心中震怒,又问,“谣妹妹,那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跟我说呢?” 林谣抬起头,带着泪光的眼神将萧振的双眼楚楚可怜地给看着:“出了事之后,我本想让嬷嬷去给振哥哥传话,可是振哥哥,阿谣如何说啊……阿谣是借住在楚家的……况且,楚府中的人自然都是向着表姐的,阿谣……不过是个投奔楚家、无依无靠的女子罢了,谁在乎阿谣、又有谁信阿谣呢……” “更何况……振哥哥那时候,肯定也在生阿谣的气吧……觉得阿谣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萧振一时间太过震惊,心中又是万分愧疚,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看着萧振,林谣两行清泪就又是落了下来,话语苦涩,却硬是扯出一抹笑来:“阿谣就知道会是这般结局……” “好妹妹,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当初主动来找你,便也不会是这样了……” 林谣又接着把话说下去:“太子殿下本是喜欢表姐的,表姐花容月貌,就算是和离之身,又有谁不倾慕荧表姐呢……不像阿谣,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萧振看到林谣这个穆尧,心疼得紧:“谣妹妹,你很好的……又何必这样说自己。” “太子殿下本心悦荧表姐,但是却最后阴差阳错,又不得不和阿谣在一起,看着阿谣这个代替表姐进了东宫的侍妾更是厌恶得很,所以只能对阿谣……”感受到萧振把自己越抱越紧,林谣话中哽咽。 “楚家人和萧端怎么能如此恶毒……”萧振用下巴抵着林谣的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不住地对自己的心上人道歉:“谣妹妹,对不起……” “振哥哥……阿谣不怪你。”林谣哭得梨花带雨。 萧振用手安抚着林谣的后背:“怎会不怪我呢……” 萧振话正说着,林谣却是突然伸出双手,勾住了萧振的脖子,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两个人拥在一起缠绵许久,皆是面色通红,这才放开彼此,微微喘气。萧振红着脸,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裹在林谣的身上。 “谣妹妹,天冷……” 林谣也是红着脸,在萧振的注视下,将二人拥吻时候落在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问:“振哥哥如今对阿谣可还有一点点情意?” 萧振苦笑着看林谣:“谣妹妹,我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只有你,就算你嫁了人,我也未能忘记过……你嫁人的这几个个月,我日日夜夜都在悔恨……” “振哥哥,待日后万事尘埃落定,带阿谣走吧。”林谣用手抹净眼角的泪水,低低地问,睁着杏眼看着萧振,“……好吗?” 才与多年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缠绵一番,萧振此时被那股爱恋冲得头晕脑中,看着面前双颊泛着红晕、乌发微乱的林谣,满口应下:“好、好,等我想个法子,定将你带离这个让你伤心之地。” 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眼神又是带了万分情谊,互诉衷肠,痴缠了许久。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林谣依依不舍地说:“振哥哥先回吧,时间过得久了,容易被人生疑。” “我送你回去。”萧宸去揽林谣的身子,话中还带着少年人的羞意,看着身上披着自己大氅的女子,低声道。 林谣却是急忙否决:“不必了。” “为何?”萧振愣了愣,问。 林谣眼神掠过一丝慌乱,咬了咬自己的唇,眼中又浮现泪光,答:“阿谣如今身份特殊,若是被人发现阿谣同振哥哥的事,那阿谣……” “是我莽撞了。”萧振哪舍得看林谣落泪,拿手去给林谣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们分别离开此处。振哥哥先回吧,阿谣随后便走。”林谣说,“我也是今日趁着太子殿下不在府里,才能换了下人的衣服,一个人偷跑出来,见振哥哥一面。” “……好,我知道了。”萧振依依不舍,却还是没有生疑,又替林谣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摸了摸林谣的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我,谣妹妹。” 待萧振离开这个园子之后,方才面上还尽是柔弱清纯的林谣,此时早已化为了平静,哪还有半点梨花带雨的无辜之意。 林谣摸了摸方才萧振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领子上带着上好的黑色毛皮,柔软又温暖,暗色的大氅上又用银线绣出繁复又华丽的花纹,一看便知道价格不俗,约莫着值百两银子,唇角这才又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但是林谣却是一个人抚着身上的大氅,站在院子门口,久久却都没有离开院子的意思。 “……” 两个人在树上见证完了下面颇有几分狗血的痴男怨女的搂搂抱抱又啃又咬,一时间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明明一开始是林谣暗中倾慕江斜,想等皇后赐婚,暗中设计安排楚鸣,没想到如今竟变成了楚荧和江斜暗中勾结,把林谣陷害了。 楚荧有些哭笑不得,勾了勾江斜的手心,似笑非笑地盯着江斜,调侃道:“夫君,听说我们结婚前就不清不楚了。我怎么记得一开始……林谣是先看上我夫君的脸了。” “……没有的事。”江斜被楚荧问地有些尴尬,只是捉住楚荧勾他掌心的手,十指相扣,轻轻摇了摇,“……反正现在也归你了。” “嗯……”楚荧弯了弯唇角,“回吧,看来林谣今日只是趁萧端不在,想跑出来同萧振商量私奔之事的。” 还没来得及动身,江斜却是眼神一凛,突然攥紧了楚荧的手:“等等,有人来了。”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在院子附近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披着姜黄色大氅的男子向这边走来,最后停在林谣的面前。 那男子身形挺拔,眉眼生得标志,楚荧也是见过的——可不正是去年七夕赏花会时候,那位同江斜一起比过投壶,又参加了文斗,引了众多女子青眼的那位年轻有位的兵部侍郎,孙睿么。 “孙大人……”林谣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孙睿,恭敬地行礼。 “林姑娘。”孙睿轻轻地点头,儒雅地笑问,“孙某吩咐姑娘的话,姑娘可都说过了?” 林谣垂着头,答:“都说过了,阿谣按照殿下的意思,挑拨了兆亲王世子和楚家的关系,世子也应当是信了。” “萧振倒真是个没脑子的——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我等当真是佩服。”孙睿看着林谣的表情中带着些鄙夷,却是爱怜地用手抚上了林谣清修的脸颊,然后笑着点点头。又睨了一眼低着头的林谣,淡淡地问,“林姑娘没有背着殿下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比如,想要逃出东宫之类的话。 “阿谣不敢。”林谣摸着大氅的手突然便是滞了一瞬,很快地接上话,“阿谣不过是一个侍妾,不敢多说。” “呵呵,那便最好。”孙睿笑了笑,然后眼中带了些欲//色,“是太子殿下让我来接林姑娘的,今日,姑娘便到我府上服侍孙某。” 一寸一寸摸过林谣的眉眼,孙睿又拿了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净,像摸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萧端又怎么可能放过林谣呢?他没娶成楚家的千金楚荧,又因为全京城人都知道了他和林谣的丑事,不得已才把他抬进了东宫,看见林谣这张脸都觉得可恨。 女子,不过是玩物罢了,取悦自己,亦或是用来取悦自己手下的门臣。 ※※※※※※※※※※※※※※※※※※※※ 55555想要收藏qwq给大家磕头了。 最新更新一直卡bug不显示是我崩了吗_(:3」∠)_ 温习 林谣披着黑色的大氅,跟在孙睿的后边,走得很慢,从园子的门口到马车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她却像是走过了一个春秋。最后在年轻的兵部侍郎的催促下,还是扶着马车的门框,上了马车。 看不清林谣面上的表情。 男子长长大氅落在地面上最后一角也被收起,马车的帘子拉好,最后缓缓向远处的兵部侍郎府上驶去。 太子萧端先是同兆亲王府闹僵了关系,后来又生生折了兵部尚书一整家进去,如今不可谓不是四面楚歌。越到这种时候,像林谣这样卑贱又不得萧端青眼的侍妾,便成了萧端用来笼络手下官员最廉价便宜的手段。 当然,这样的计策自然也少不了这位兵部侍郎的手笔。 令楚荧和江斜有些意外的是,那晚过后,兆亲王府和林谣却是都没有了什么旁的动静。除了二人在那之后,又私下约在园子中见过几面,只是说些当年在京城初见时候云云的情话,许是有了孙睿的敲打和警告,并未再多提和楚家、东宫的纠缠。 而萧振面对少年时候就倾慕的女子,或许就连林谣自己都没有想到,两个人见了几面,最多不过是拥抱或者亲吻,就再未越过雷池半步。 很快就过了正月,楚荧的慈善坊做得不错,莫说在京中的官家里有了名声,最重要的,便是今年街上流离失所的贫民少了,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承阳候府,真真是有钱,真金白银地活活供出来一尊活菩萨出来。 进了二月,便是当今天子的寿辰,又恰逢驻守边疆多年的几位将军回京探亲,宫中便设下宴会,早早就下了帖子到各个府上,楚荧也是没有理由再逃掉这次宫宴。 此次皇帝生辰宫宴隆重,众人皆是聚齐,再加上几位从天南海北回京的大将军从前个个都同楚荧的父亲楚浩年轻时候有过生死之交,同楚老夫人也是相识的。 宴在中午举行,皇上说是近日身子乏,傍晚时候便是散了,宫宴结束的早,几位从前一同上过战场的将军便相约了一同去楚府上拜见楚老夫人。 江斜的那架马车还是一如既往得华丽,檀木车身上雕刻繁复,停在楚府门前,便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素雪挑开垂着流云暗纹的丝绒布帘子,江斜牵着楚荧的手下车,陪着楚荧一道回了楚府。 先前白天在宫中吃宴的时候,江斜同楚二人荧容颜姣好,一身颜色相近的宫装,十指相扣,十足默契的样子,便是引来不少人的羡艳——那位荒唐的小侯爷似是在娶了和离的京城第一美人儿之后,似是收了心一般,果真一心一意对自家妻子好了。 原先京城里还传着什么二人不过是都找不到合适的成亲对象,凑活凑活过之类的传言,倒也是悄然没了声儿。 楚家人看见楚荧和姑爷琴瑟和鸣的样子,那是在当年楚荧还是秦家少夫人时候从来没见过的模样,无人提过去的那些事儿,心中却还是为楚荧舒了口气。 男子们还在前面摆酒,楚老夫人和苏氏二人神神秘秘地打发了江斜,却是悄悄把楚荧召进了房里,三个女人气氛有些微妙地坐在一起。 “祖母、母亲,怎么突然把我叫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楚荧有些不明所以。 苏氏和楚老夫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口来,对视了一眼,苏氏心一横,有些严肃地看着楚荧,开了口: “女儿啊……” “母亲?”看着苏氏和楚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楚荧更是满头雾水。 看着自家女儿一双好看的眸子,苏氏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停了又停,最后,却只是说出来: “荧儿,你和姑爷,嗯……过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楚荧虽是不太明白苏氏为何语气有些怪异,答道,“夫君和江家人待我都好,吃穿上也不会委屈我,祖母和母亲都放心吧。” 苏氏点点头,握住楚荧的手:“你过得好那我们便放心了,家中人时时念着你,若是当初多留你在家中住上些时日、别那么早嫁人就好了。” 楚荧笑着拿起桌上淡粉色的娇小茶杯,娇声回:“我在承阳候府时候也是日日念着母亲和祖母,若是家里人这样想我,不如我回府上小住上些时日可好?” “回来作甚。”楚老夫人面色一厉,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那个……荧儿啊,我和你祖母不是要问你这个……”苏氏的神情有些僵硬,在楚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之下,终于还是语重心长地问了出来: “先前你们二人回来的时候,成亲时日尚短,我们都没好意思问……今天,我和你祖母是想问问……你们二人,何时能有孩子了?这都成亲快半年了,怎的……肚子连点儿消息都没有?” 楚荧手中的茶杯才刚刚送到唇边还没来得及抿一口,却是险些是把今日宴上喝的茶水都咳出来。 “是啊,荧儿,祖母年纪大了,就指着抱上曾孙了。”楚老夫人的面上关切,又怕楚荧年纪小,面子薄,说得极其地含蓄,“你和姑爷……夜里,可有按部就班地……” 楚荧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自然……是没有的。 放下手中的茶杯,楚荧笑得有些讪讪:“这……” 还没等楚荧把话说完,楚老夫人看着楚荧通红地脸,当她害羞,便是不再追问她,转而去问一直跟着楚荧的丫头——素雪:“素雪丫头,姑娘和姑爷生活可还和谐?可有为了我抱曾孙努力?” “这……” 原本还站在后边的素雪看着自家姑娘偷笑的素雪,突然便成了楚荧、苏氏、楚老夫人三人注视的焦点,脸上的笑意也是猛地僵住了。 苏氏和楚老夫人的眼中满是期待,自家姑娘则是笑得龇牙咧嘴、看起来有些阴森。 ……姑爷江斜不近女色这事儿,全京城人都是知道的,但是如今要这么直白地把话讲给苏氏和楚老夫人听,未免有些太过艰难和残忍了些。 素雪吸了口气,知道实情的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出口——自家姑娘和姑爷两个人感情倒是好得很,可就是互相相敬如宾。 可真的是相敬如宾,互相都把对方当成交易伙伴,一点儿亲密的举动都没有,更别说能让楚老夫人抱上曾孙的事了。 一时间,素雪竟不知道,该可怜苏氏和楚老夫人期待得太过遥远,还是该气恼自家姑娘的迟钝,还是应该责怪姑爷约莫着是个好龙阳的,还是该忧心自己现在的处境。 “素雪在承阳候府不过是个下人,姑娘和姑爷关起房门之后的事,素雪还是不大了解的……” “唉……” 楚荧松了一口气,楚老夫人和苏氏却是同时长叹了口气。 “罢了,我就不过问了。但是你们才成亲,又年纪不大,难免对这些事儿不操心。”楚老夫人正色道,“素雪丫头,你记得帮我多提点着些,还有当初荧儿嫁过去时候,嫁妆里备着的那些册子,你也时不时拿出来,督促着让荧儿多温习上几次。” 楚荧感觉自己的脸此时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想向天地发誓,她当初和江斜成亲,不过就是见色见财起意,两个人皆是有利可图,绝无有过除了脸和钱以外的任何非分之想——一丁点儿都没有。 ……更何况,江斜还是个不近女色的,又怎么会有后边的发展。 气氛正有些尴尬,院子门口却是刚好传来江斜同楚老夫人院子里嬷嬷说话的声音: “前厅里的酒都摆好了,父亲喊大家过去了,还麻烦嬷嬷帮忙传一声。” 楚老夫人面色一凛,盯着面前羞涩得紧的楚荧,虽是笑着,但是眼神犀利,问:“荧儿,方才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楚荧却是生生从楚老夫人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略带威胁的味道,迫于祖母过于慈祥的笑容,最后有些屈辱又娇羞地点点头。 “我记下了……” “为了我的曾孙曾孙女儿!”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恰好方才的嬷嬷也过来传话,在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往前厅去了。 江斜在院门口等着楚荧出来,却挨了楚荧和素雪两个人的白眼。 ——姑爷,不行。 素雪叹着气摇了摇头。 “老程,我们这一转眼竟是有十年未见了!” 今日来楚府聚的,都是二三十年前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虽是多年未见,但是当年一同出生入死奋战的情谊,却是丝毫没有被抹去。 名为程伟的男子不同于楚浩的魁梧,却是显得精瘦,五官看着老实,笑呵呵地和楚浩的酒碗碰在了一起,又看向坐在主席位子上的楚老夫人:“伯母,多年未见,身体可还好?” “无妨、无妨,我不过是上了年纪罢了。”楚老夫人笑着看着几个已经都做了将军的小辈,面上和蔼,“没想到你们几个同乡,如今都混得风生水起,你父母若是还在,看着也会欣慰的。” 他们几个年轻时候都是同乡出身,一同参军奔赴战场的。只是每个人的目的些许有些不尽相同,楚浩是从小怀着一颗忠军报国的心,而这位名为程伟的男子,却是因为父母双网、家中贫苦,为了讨生活,为了有口饭、有几文银子,最后才参军的。 “伯母待我好,当年我们一起出征之前,伯母还给我缝了御寒的护膝——我也是真心把伯母当成我母亲看待的。”程伟扬了扬手中的酒碗,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我敬母亲一杯。” 说完,程伟拿过一个小酒盅,亲自为楚老夫人斟了一小杯酒,亲自捧到了楚老夫人身边。 楚老夫人见程伟真诚,面上也是慈祥。同乡的几个小兵中间,因着程家小子最是可怜,楚老夫人对他也是多照顾上些。如今程伟还有孝心,楚老夫人心中也是欣慰。 “我这次回京,时间长些,有半月时间。”程伟说,“我在京城没什么亲人,若是伯母不介意,我便每日都到府上,同祖母说说话。” “好孩子、好孩子,如今你也是扬名四方的驻北大将军了,竟还能念着伯母……”楚老夫人虽是身子不大爽利,但是小酌一杯的闲情逸致还是有的,接过程伟的酒盅,一饮而尽。 楚浩笑嘻嘻地插进话来:“老程,好小子,你竟然跟我抢娘了!” 几个同乡的战友之间又爆发出笑声来,喝起了酒来。 ※※※※※※※※※※※※※※※※※※※※ 楚老夫人已然是个处变不惊的长辈……。 小丑竟是我自己。 每天都在因为自己写得不够好而自卑。 想要新的收藏……球球了。 介意 许久未见楚老夫人有这样高兴的时候,楚荧坐在席间,看着心中也是高兴,又有些酸涩。 早在她还在秦府没有和离的时候,一直在为楚府上下诊治的沈大夫早前就同楚荧说过,楚老夫人年事已高,底子又虚,怕是难熬几个春秋了。 楚荧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楚老夫人不过只是想抱个曾孙,享受一下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罢了,可她却没办法将她和江斜这门亲事中的实情说出来。 “我上次见老楚家闺女儿还是十年前呢,那时候荧儿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程伟笑呵呵地看向楚荧这头,“楚家丫头可还记得程叔叔?” “程叔叔。”突然被点了名,楚荧也是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走到侧面,笑盈盈地冲驻北大将军程伟福了福身子,劳烦叔叔竟还牵挂着荧儿,荧儿当真是好福气。 程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楚荧,这才又笑着接上话来:“楚家丫头没想到如今都出落得这么好看了。前年你和老秦家儿子成亲的时候叔叔也没能赶回来看你,真是罪过——这位可是秦家那位?”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 “老程,这是……” “程叔叔,这位是……” 江斜微微挑眉,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面相憨厚的程伟。 “阿荧,回来坐。”江斜轻笑了一声,冲一旁站着的楚荧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回他身边,顿了顿,又道,“程将军不知道?” 楚荧愣了愣,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向江斜身边走过去。 她的夫君,向来是个护短的。 “今日宫宴,阿荧整整一日都坐在我承阳候府的席间、跟在我的身边,程将军看不到?” 江斜眯了眯桃花眼,伸手牵过楚荧的手,嗓音温润,却又带着些冷意:“还是此刻故意为难我们家阿荧?——倒是忘记自报家门了,在下承阳候府江斜,也是阿荧的夫君。” 楚荧淡淡地接上话:“程叔叔或许在边疆待久了,有所不知,我之前早就同秦家公子和离了,如今荧儿的夫君……” 楚荧转头看了一眼江斜,一身笔挺的华服,眉眼生得如玉般精美,身上带着淡淡的青竹香味。 “是这位江公子了。”楚荧嘴角有笑意。 承阳候是爵位,论品阶,就算是世子的江斜,也是要高出程伟不少的。 程伟看着二人依旧是琴瑟和鸣没有半分隔阂的样子,愣了愣,向江斜拱了拱手,面上却依旧平静:“原来是江世子,是我冒犯了。” “罢了,此话以后休要再提了。”楚老夫人的面色也是严肃了下来,“你常年都在边疆,京里发生的事儿不了解也是难免。这样的话也莫要去外面说了,我们荧儿是好孩子,如今过得也很好。” “母亲说的是。我才回京城,这才说错了话。楚家丫头,对不住了。” 见程伟向楚荧认认真真地道了歉,楚老夫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同乡的众人才又开始吃酒叙旧。 夜里,二人皆是沐浴过,换了寝衣,房间里只留下一盏灯。 二人躺在床上,江斜的手指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楚荧刚洗过落在榻上的乌润长发,却是静静地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荧从锦被中露出一张小脸,看着正思索着事情有些沉默的江斜,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会是听了早晨父亲同乡说过的话,在介意自己是和离之身的事情吧…… 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枕头凑到江斜的枕边,鼻尖嗅到淡淡的青竹香味,极是好闻:“……在想什么?” 听到枕边女子的声音,江斜这才回过神来,抬眼,却看见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一时间竟是心猿意马,有些说不出话来。 “……嗯?” 见江斜只是红着脸挪开视线不说话,楚荧心中更是忧心,像往常一样,想去扯他的袖角,小手钻进江斜的被子里。 楚荧冰冰凉凉的小手同江斜的手在被子下相碰,江斜觉得有趣,只是挪开脸去,却同楚荧的手在锦被下相纠缠。 楚荧急着去勾他的手指:“夫君,你不会是介意我……” “怎么会?想什么呢。”江斜本不是在思考这事儿,倒是没想到,楚荧竟是在忧心这个,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发生了变化。 江斜原本是不介意的。他当然是不介意楚荧,才会下定决心要娶这个小姑娘。 但是那时,他真的只是当她是京城里,帮助萧宸报仇和夺嫡路上必须要走的一步,因为在京城里,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兵权,而楚荧,则是他们最快的捷径。 恰恰楚荧才刚刚和离,她不想嫁到东宫去,而他可以帮她。 于是两个人各怀目的,真真假假,半推半就地,有了这门婚事。 成亲那晚,他去挑她的盖头,鲜艳的大红盖头之下,露出那一张不可方物的脸,他觉得惊艳,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其中交易的成分悄然变味,他们会十指相扣,会相视而笑。 他知道楚荧在秦府过得不好,所以才会和离。但他却依然不敢想她的过去,她和秦穆尧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所有人都记得二人年少时候早早定下的婚事。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如此介意。但是看着缩在自己面前睁着一双杏眼望着她的小姑娘,他又会觉得心疼。 就算和离,错又不在她,她何必如此紧张,去顾忌所有人的态度,担心旁人介意她。 心中犹豫一下,然后江斜伸手,将楚荧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担心,我在。”江斜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晌,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楚荧被他的动作惊了惊,两个人的身子近了,一起枕在同一个枕头上,青丝交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发,虽是隔着两层锦被,但他身上的青竹香却是极其的明显,像是会摄人心魄一样。 最后,楚荧只是隔着锦被,被他揽着,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手指轻轻地去点他的掌心。 “好。” 两个人安静地依偎了片刻,江斜才又开了口:“你说……你父亲的那位同乡,程大将军,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 “程叔叔?”楚荧靠着江斜,看进他的眼里,撇了撇嘴,声音软糯,“夫君可是在介意他说那些过去的往事了?” 江斜犹豫了一下,回:“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好奇?他身上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楚荧眨了眨眼,“我对这位将军不熟,只知道是当初同我父亲一同上战场的同乡,家中没什么亲人了。小时候的时候大约是见过几面的,都是这位将军都是回京复命,这才来家中坐坐。” “我也记得是如此。正因为这位将军家中无甚亲人,所以才一个人单身领命赴任,去了边疆。”江斜沉吟片刻。 “有何不妥之处?”楚荧也是听出江斜话中颇有几分慎重。 顿了顿,江斜回:“阿荧……你可还记得,这次诸位将军回京,都是什么理由么?” “理由?说是几位将军回京探亲……” 江斜眼神却是有几分晦暗不明:“可是这程伟,在京中无父无母,探的是哪门子的亲?” 听江斜这么说,楚荧也是发现了话中的不对来,当初这程伟参军时候,就是因为父母双亡、家中贫苦,不得已才想着参军,在军营里讨个生活罢了。但是思及程伟毕竟是父亲的同乡,就连楚老夫人都是相熟,话里还是有几分保留:“但到底是我父亲和祖母知根知底的人,许是想见见同乡、叙叙旧?应当……不会有什么吧,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江斜摇了摇头,他经过小时候姑姑江怡在宫中被人陷害自杀、又经历了承阳候府险些满门流放之苦,性子本就敏感多疑些:“另一个让我有些介意的,便是他是驻北大将军……从北地来的人,我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 就算承阳候府手眼通天,但到底也有他力不能及的地方,更何况北疆偏僻,中间路途遥远,就是有线人,消息却也不能第一时间送回来。 “那我回头便同父亲和兄长说一声,让他们多加提防上些。”楚荧也觉得江斜的猜测不无道理。 今日的宫宴,本是为庆祝皇上的生辰举办的,本该隆重盛大地操办,但皇上却说自己身子乏了,只是用过午宴,就早早遣散了众人。 或许旁人觉得是真的,但是楚荧却是心里清楚,皇上的身子,也许当真也是不大好了。 越到这种敏感的时候,旁人的一举一动就越是变得危险可疑起来,保不准谁就安了什么心思、站了什么队。 自从那晚,他们二人发现林谣和兆亲王世子萧振的幽会之后,以萧振的脾性,兆亲王府毫无动静,也是让他们有些怀疑。 而程伟又是从北地千里迢迢回京——北疆离兆亲王的封地可是不远。 江斜第二日便是遣人同楚鸣和楚浩的人说过此事,让他们多加留意程伟大将军,同时,又派了人去联络自己在北地安置的线人。 程伟倒是不知此事,回京半个月时间,每隔上几日,便上楚府去拜访一回,不过是陪着楚老夫人聊聊天,再敬杯茶。楚老夫人偶感疲惫,倒也是上了年纪后多年来的老毛病。 看着规规矩矩,挑不出半分可疑之处,就连楚鸣都要觉得,是江斜太过敏感多疑了些。 但是江斜还是有些不安,因为他发觉,自己往北地发过去的信件,都是过了半月,程伟都结束了回京探亲的假期、离京了,还是没有一点儿的回音。 ※※※※※※※※※※※※※※※※※※※※ 写完了有大纲的最后一章。 紧张地搓搓手。 谢谢晋江送点击让我不这么尴尬。 抱我(毒里磕糖) 日子还是那样照常地过,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处,京城里边无事发生,兆亲王府、东宫或是王家都没有什么动静。 而程伟那边却也挑不出一点错处,回了自己任职的北地之后,便立刻回信禀报了皇上近况,一切如常。 但是在归京探亲的众人离京后,江斜连着整整七日,每日都向北地的线人下一封急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迟迟未得了一点儿回音。 楚府也似是与寻常一样,只是从楚府偶尔传回消息来,听说楚老夫人似是今冬颇有些嗜睡,一日里竟是有六七个时辰都在休憩着。上了年纪的人哪有这么贪睡?寻常时候不过睡上三四个时辰也就睡饱了,但天气寒冷,许是身子容易困乏一些,倒也不是说不通…… 只是……楚荧听到“嗜睡”二字时候,心里却颇有几分惴惴不安——昨年她在秦家的时候,便是被人设计陷害、身边的侍女给她下过毒,那时候,她就是身子乏力,总是感觉有些困倦。 但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荒诞了些?那时候想要给她下毒的,明明是淮恩郡主——江心,二人本就有过节。但如今这事早就过去,她们二人也算是再无牵连…… 眼看着便快到了二月末尾,离程伟已经回了北地已经过了三日,天才刚发了淡淡的青白色,睡梦里,楚荧却听见二人睡着的屋子外边,似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寻常可不会有人这么不懂规矩,才过了寅时,便来敲承阳候府世子和少夫人的房门。 还未等楚荧起身,江斜已是匆匆翻身下去开门。 “江斜哥。”来的人是林三,见江斜开了门,少年向来沉稳的面上,神色比往常显得有些凝重。 江斜压了嗓子,低声问他:“可是北地的事儿?” 林三点了点头。平日里江斜议事都会去书房,今日却是半刻都等不得。 “方才我这边才有了消息……”林三话说得沉重,“我们的线人注意到,程将军身边的小厮似是有异,不知是不是兆亲王安插的人。” “北地各城以及官道上的盘查都森严得近乎苛刻,我们的人都受了些刁难……还有信鸽也是,早在月初,北境便不允许有信鸽出入了。京城外边还有不少势力的人盯着,这消息传回来都是费了不少功夫。” 江斜沉吟片刻,又吩咐下去:“去查,再查程伟回了京城到底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他回京的目的就真是探亲访友这么简单?” 待林三又走了,江斜准备去书房,楚荧从床上爬起来,一头柔顺乌亮的青丝落在榻上,脸上还隐隐约约带着些睡意,却又不无担忧。 想要起身去给江斜披衣服,却又被江斜好生按回了被窝里,给她把被角掖好了。 “尚早着,再睡会儿吧。”江斜笑着去勾她贴在脸颊上的发,拨到耳后。 江斜去了书房,留楚荧在屋里接着睡。屋里还有炭盆烧着的暖意,楚荧却是觉得心口莫名地生疼。伸手去抱紧身边还带着些余温的锦被,将被子圈进怀里,有青竹香气钻进鼻孔。想阖上眼再休息上会儿,只是还没睡着,楚荧忽然便忆起了前世的事情。 那是秦穆尧和江心在秦府气派通天地成亲后的一个月,她废了双腿,又身中毒药,全身困乏,只得躺在自己的院落里昏昏沉沉睡着。 因着秦穆尧在娶了楚荧后又这样光明正大地娶了妾室,楚老夫人在他们二人大婚当日,就气得呕了血,自那之后便是一病不起。 那天应当是阴天,楚荧记得分明。素雪跌跌撞撞跑回院子里,用手臂撞开屋门,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楚荧的身边,话中略带哭腔,双唇颤抖着跟楚荧说: “姑娘,老夫人,去了……” 楚荧猛然睁开双眼,眼神颤抖,只觉得喘不上气来,只能双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呼吸,去嗅鼻下那点淡淡的青竹香气,以求半点安神,却再无了半点睡意。 她怎么偏偏就忆起了这件事? 明明还是大清早,今日是阴天,外边无甚阳光,颇有几分阴森的灰白的光透过窗纸,落在楚荧紧紧蜷缩在床上的身子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 屋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朝她的屋子一路跑来的。 哐——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脚步声跌跌撞撞。 楚荧的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得心跳都是沉重了几分,此情此景,她觉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半坐起了身子。 素雪眼神惊恐,身体颤抖着,连滚带爬地,跪在了楚荧的榻前,对上楚荧一双有些呆滞的双目,两眼通红,双唇颤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少夫人,家中方才派人来了消息,老夫人,今日,似是在家中呕血了……” 天地仿佛在瞬时间便静了,她不知道是无人说话,还是自己此刻已经什么都再也听不清,只觉得耳边又有什么开始嗡鸣,头皮麻木,天旋地转。 楚荧先是愣了愣,继而身子剧烈地颤抖,无力和酸涩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身子和意识,原本撑着的身子又骤然瘫回了床上,楚荧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脸颊麻木,什么都说不出口。 素雪同样又如何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跪在榻前,眼泪便是从眼眶里滑了出来:“少夫人、少夫人……” 楚老夫人,她的祖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是在她想要同秦家和离时候立刻拍板同意让她回府的人,是在她和离后穿了一身大喜的红色衣裳等着她回家的人,是在江斜来提亲时候悄悄替楚荧忧心的人,也是在她又出嫁时候,为她在身后梳发的人。 这可是她的祖母啊…… 上一世,她的祖母便是为了她,呕血,一病不起。这一世,她做了这么多,从秦家和离,又和和美美地从楚老夫人的眼下嫁了出去,怎么却依旧还是到了这一步? 前些日子,祖母还拉着她的手,审问她,何时才能让她过上四世同堂的逍遥日子。 怎么能? 怎么能够? 楚荧只是睁大了双眼,眼神有些呆滞,说不出是震撼还是哀痛。 祖母还没死,但是祖母还没死。 “扶、扶我起来……”楚荧颤抖着伸出手臂,双唇艰难地蠕动,方才能吐出这几个字来,“回,回楚家。” 素雪上来搀住楚荧的手,扶楚荧起身,只是楚荧还未穿上鞋袜的脚才刚踩到毯上的时候,身子和大脑传来的无力,却还是让她身子一软,素雪反应不及,她便生生地跌坐在了地上。 “少夫人,您振作些……”素雪也是跪在了楚荧的身边,眼泪却是悄悄地落。 “阿荧!”江斜也是听到了消息,才刚急着推门进来,便看见素雪跪在身边,楚荧则跌坐在地上的场景。 楚荧一头好看的长发有些凌乱,却依旧软软地落在地上,遮住一张脸,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却能看得出,微微颤抖的身形。 江斜却忽然无端地想起,十八年前,他的母亲,也是如楚荧这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身子颤抖。在抬头看清江斜的面孔的时候,那一双通红的眼,没有任何征兆地,两行泪便是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两道身影似是重合了一般,然后又在看清面容的时候,分开。 “夫君……江斜……” 楚荧喃喃地去叫他。 “你去叫人备车。”江斜差了素雪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还坐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的楚荧。 江斜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楚荧。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冷静又狡黠,像一只小狐狸。后来,她美丽又端庄。再后来,他又见过了她的娇俏和羞涩。 她不应当露出这样的神情。 江斜走到楚荧身后,然后跪下身子,从后面伸手,将她圈在怀里,青竹清冽的香又铺天盖地一般地将她包围。 “阿荧,我在。” 感受到背后的温暖,楚荧的泪水又掉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江斜环着她的手背上。在江斜面前,她似乎是把自己所有软弱不够坚强的一面,全都留给了他。 “我好害怕……” 江斜把楚荧拉过来,同他面对面坐下,低头,用自己的指腹,将她面上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擦净,然后又抱紧她,双唇落在她的发顶,却只是近乎虔诚地隔着发,去轻轻吻她的额。 “祖母还没事。”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早就已经超过了二人“合作伙伴”又或是“交易对象”的界线。 楚荧泪眼朦胧地抬头,对上江斜一双极为动人的桃花眼,有些懵懂地问: “我该怎么办。” “阿荧,起来。” 江斜捧着她的脸,告诉她。 “我喊了大夫,已经在往家里赶了。” “你不能先在这里就垮下来。” “祖母还在等你。” “不会有事的。” 楚荧看着面前的江斜,不知怎的,方才面上的泪痕早就被他一点一点擦净,但她偏偏不受控制地,忽然就又有泪掉了下来,然后却是扯了一抹笑出来。泪水悄悄濡湿了她的唇,晶莹透亮。 看着他,她忽然就又安心下来,因为他在,她什么都愿意去相信。 不会有事的。 “抱我起来。” 她笑着向他伸出双手。 ※※※※※※※※※※※※※※※※※※※※ 这章快要和前世以及前面一开头的剧情连起来啦。 您好,看到这条作话的这位天使,麻烦您帮忙点个收藏,别怪我跪下来求你们。 每一个收藏都对我非常重要qaq 诡异 待江斜陪着楚荧一同回了楚府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哪有时间焦虑从前和以后,楚老夫人现在只不过是病着,她便必须要去楚老夫人身边服侍,做她所有能做的事。 “姑娘、姑爷,这边——”知道楚荧听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家中人留了楚荧熟悉的护卫郑九在外边候着二人。 两人飞快地走在楚府之中,才走到楚老夫人院子的门口,险些是同院子里忙着出来的下人撞上。下人的怀里还抱着带着红褐色大块血迹的被单,斑斑血痕在绀青色的布料上显得刺眼又可怖,触目惊心。下人见是姑娘带着姑爷回来了,又赶忙行了礼,又脚步匆匆,跑着去各自行事。 不过才刚卯时,楚老夫人的院子里却是早已站满了人。屋里,楚浩和苏氏在床尾寸步不离地守着,楚鸣则还要安顿调度楚府上下,下人们忙着去库房取药材,或是接了楚老夫人换下的带血的衣服换洗,还有人忙着去烧水煮药。 楚府上下乱成一团,所有人皆是焦头烂额。 见二人匆匆回来,房间里的人赶忙给楚荧和江斜二人把路让开,两人进屋,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又将二人引到床前。 沈大夫坐在床头,为楚老夫人诊脉。 没有心思坐,楚荧站在床榻外侧,隔着大夫,床帏微垂,看不清祖母的脸,只能看到祖母显得有些枯瘦苍老的身子。楚荧心中一紧,面色严肃,压着嗓子问那位嬷嬷:“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嬷嬷跟在楚老夫人身边十数年,同楚老夫人主仆情深,也是红着一双眼:“老夫人这些日子总是嗜睡了些,月初大夫来诊脉时候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大家便只以为是入了冬身子困乏……谁想到,从昨日起,老夫人连着整整睡了十个时辰,老奴觉得有些不对,几次去请,老夫人都只说想再躺些时候。今晨,老奴听见老夫人咳嗽,以为老夫人是醒了,便想唤了老夫人起来,谁想到,才刚坐起来,老夫人就直接呕了血……” 事情一出,楚鸣也没忘记第一时间就派人向承阳候府递了消息,之后的事,楚荧便也知道了。 走到床边,楚荧悄悄去看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只是阖着眼静静躺在榻上,除了双唇显得苍白,只有唇纹里还残留着些没来得及擦净的干枯血迹,显得极其刺眼,剩下的与平时睡着了无异。楚浩坐在床位的圆凳上,死死盯着床上的母亲,不言不语,却分明看得出楚浩面色铁青,而苏氏面色苍白,手紧紧地握住楚浩的手。 看见楚荧在见过楚老夫人的样子之后落寞又心痛的神情,江斜也不知此刻该如何出声安慰身边的楚荧,只能像苏氏握着楚浩的手一样,牵住楚荧的手。 楚荧心中紧绷着一根弦,低着头没有说话,拉江斜手上的力气,却是不自觉地重了很多。 沈大夫给楚老夫人看过脉象,翻开楚老夫人的眼皮检查了看空,又伸指探了楚老夫人的呼吸,叹了口气。 “大夫,如何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大夫身上,楚荧急忙上前去问。 “老夫人脉象有异,略有些快,却又不明显……依我看,应当是中了毒的表现。”沈大夫缓缓地开口道。 楚荧眼神一滞,额角都快要浸出汗来。 “毒素是慢性毒,换做寻常人,怕是中毒许久才会出现反应——也是老夫人身子弱、病症这才发作得早,发觉得早些。如今老夫人有呕血之症,沈某先开上几副药,让好好让老夫人服了,再煮些流食喂老夫人,看看情况……剩下的,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此话一出,楚浩面色更是阴沉得恐怖,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攥着。楚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江斜却在她身后,好好地将她扶住。 下人给屋里送来了纸笔,沈大夫低头写了几张药方,下人赶紧捧着接过药方,去派人抓药了,苏氏也是赶忙起身,亲自去厨房给楚老夫人煮些吃食。 楚府上下气氛颇为凝重。 沈大夫抬头,向江斜和楚荧的方向拱了拱手:“世子和少夫人现在可有空?” 楚府里所有的下人几乎全都集中在楚老夫人那头,这边的书房则显得极为的冷清,只有院子里还有冬日的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上两声。 书房里的一壶茶早已是温凉,惟留下清苦微涩的口感,但喝进口中却无人在意。 “当年少夫人让我瞒着此事,怕家人担心,沈某想着大概是不便在众人面前提起。”放下手中的茶杯,沈大夫淡淡地开了口,“少夫人可还记得当初在秦家时候中过的那毒?” 楚荧愣了愣,她上一世和这一世都中过毒,症状便是嗜睡、无力,毒素慢慢浸入四肢骨髓,最后药石无医。 站在一边的将江斜也是皱了眉,再怎么说他同江心没什么兄妹情谊,但到底也是承阳候府出来的人,还是当初险些害了楚荧的人。 “这毒颇有几分诡异,毒素轻微且难以发觉。沈某行医多年,除了在医书上,统共也就亲眼见过这毒两次——若不是当初亲眼见过少夫人中过这毒、还亲自见了这毒药本身,沈某也怕是难记起老夫人身上的症状是何中毒药了。” 只是那时,她还是秦穆尧正妻的时候,这是江心着人给她下的毒。如今,她早已与江心无什么瓜葛,这事儿也被她渐渐抛到了脑后,但如今想来,楚老夫人的症状不正同去年的她相似? 若是没有猜错,这毒是程伟在上楚府拜访的时候,暗中下给楚老夫人的——程伟同楚浩是同乡,同楚老夫人也相熟,再加之之前的日子程伟也没有什么异动,这才让楚府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没有多加怀疑。 可是,这两件事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而且这毒,按照沈大夫的话来说听着应当是罕见,怎么同样的毒药,就能在她的身边连续出现两次? 第一次是江心,第二次是程伟。 楚荧盯着面前那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慢慢沿着前世那些算不得太真切的记忆向前回想。 前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断了一双腿、缠绵病榻,秦穆尧又在这期间不管不顾地娶了江心。楚老夫人在二人成亲那日,当众呕了血,从此气得一病不起,不过一月,便是撒手人寰,驾鹤西去,她也没能见到楚老夫人最后一面。 在那之后,因为家中的长辈去世,家中丁忧,按照习俗,楚浩和楚鸣相继辞官,给楚老夫人守孝。 事情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样,一件一件地落到了楚家身上,一时间,楚家没了官职,便也淡出了京中的官场。 那时候,楚荧躺在秦家,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又哪能发觉其中异处?只能心中怀着对楚家上下的愧疚,只以为是自己连累了楚家,日日以泪洗面。 再然后,就连她自己也没能熬过第二个春秋。 如今,楚老夫人也是中了毒,眼看着便是奄奄一息,若是没有撑过这几日,楚府会不会也还是同前世一样下场? 江心是承阳候府的人,在江斜的眼皮子底下,江心必然不可能是王家的人。但是程伟却好似是同兆亲王府有些关联。 这中间,似是毫无关联,可是最后……好像偏偏却是通向了同一个结果? 原本以为都是命数多厄、注定了楚家的流离失势,却没想到,这些全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兜兜转转,换个方式,最后殊途同归,又报复在了楚家的身上。 见楚荧微垂着头,眼神微黯,沈大夫也是叹了口气,道:“少夫人莫要担心,沈某也必会用尽自己的医术,来保住老夫人的命的。” “那便要麻烦沈大夫了。”江斜站起身来冲着沈大夫拱手,微微行礼。楚荧也是又强行扯出抹笑意来。 “使不得、使不得,沈某的分内之事罢了。”沈大夫恭恭敬敬地向江斜和楚荧二人回礼,转身回了楚老夫人那头,继续看着楚老夫人的情况。 “阿荧……”沈大夫走后,江斜站在楚荧身侧,主动开了口,打破这有些静默的气氛。 楚荧坐在凳上,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过了很久,方才主动伸手,拉住了江斜的手,将头靠在了身侧江斜的手臂上,回:“我无事。” “当年的事……” 楚荧知道,江斜想提当年江心暗中害她一事,他心中有愧:“无妨,这不怪你。” 或许江斜能想明白是有人欲害楚家、让楚家淡出京城权力的中心,但就连江斜也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江心就能拿到同程伟一模一样的毒——她是承阳候府的人,就算她再糊涂,也应该知道,她不是王家阵营的人。 更何况,江心若是真的和旁的势力有瓜葛,又哪能逃得过江斜的眼皮。 前世今生的记忆太过沉重,混乱地纠缠在一起,再加之其中空白太多,让楚荧有些理不清线索,所有的回忆和情绪都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楚荧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用脸轻轻蹭了蹭江斜的手臂,像是撒娇一般,又像是借这个动作,宣泄自己的脆弱。 但这种时候,她还不能垮下来。 江斜看着面前的姑娘,愧疚又心疼:“我再去查。” “容我再想想吧。”楚荧低声喃,江斜却分明感受得到,自己的袖角微微润湿。 请帖 自楚老夫人病倒这两日来,楚荧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楚老夫人的榻边,侍药、喂饭、擦身、更衣,就连一直伺候在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看了,都得感慨上一句,到底是祖孙情深,当真是个有孝心的姑娘。 楚荧静静坐在楚老夫人榻边的圆凳上,左手握着楚老夫人苍老的手,右手捏了本书册子,目光却是落在楚老夫人紧闭着双眼的面孔上。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楚荧雪白的面颊,如蝶翼一般的睫毛落下阴影。时间不知是过得快还是不快,过了事发那日近乎是令人窒息一般的焦急日子,如今方才恍然有种事到如今、慢慢接受了现实的感觉,也才得以恢复理智慢慢去思索、整理头绪。 前世的时候,秦穆尧辜负了楚家,十里红妆地娶江心时候,刚好是六月。楚老夫人本就身子差,为了她,更是急火攻心,就连去年的七月都没熬过去,人就去了。 ——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 她忽然想起,她就算再不得秦穆尧的青眼、且残废在自己的院子里寸步都不得行走,但说到底还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秦家倒也不能真的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是让她看过江心和秦穆尧婚礼的名单的。 楚家是将门,秦家同样是将府。程伟也是大将军,同为同僚,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秦家的请柬名单上,是有程伟的。 前一世,虽是没能参加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无从考证,但是同样的症状、同样的局面、甚至于可能会面对的同样的结果,楚荧突然意识到,或许上一世……楚老夫人的死,真的没有所谓的“积郁成疾、气血攻心”那么简单——程伟是有机会回京,给楚老夫人下毒的。 ——但是这一世,明明她安然无恙,甚至还以主母的身份参加了秦穆尧和江心的婚礼,她却未在婚礼上见过程伟这个人、也未见他出现在京城里。 她有些想不清这处……或许是在这其中,哪里出了些变故? 再回来想这事的结局,若是楚老夫人出了事,那根据孝道伦常,楚府中的人必然会丁忧从朝中辞官为楚老夫人守孝。 楚荧的父亲楚浩是个憨厚的人,上战场是为了保家卫国,后来战事平息,在京中有权有势、手握兵权,却也始终没有再夺嫡之争中战队。 楚府,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哪方都想得到,哪方都不允许对方得到。 若是这样一个手握重权、又能率兵的世家,从此淡出京中的权力中心,那么最得了便宜的人是谁? 是东宫。 昨年,东宫正主萧端和王家处心积虑费劲手段都想要娶她,为的,可不就是楚府背后的势力吗?——但是,前提是因为她没死,楚老夫人也没死,且她还和离了。 后来,楚荧嫁了承阳候府,与其说是她一个人的意愿,不如说,是在种种逼迫和促使下,全家人都默许了这门亲事,也便相当于是把全家都押在了二皇子萧端的身上。 只要楚府不成为自己麾下的角色,那就是最碍眼的和多余的。 得不到的,那必然是要想尽办法再毁掉。 权势有什么好,为何人人都趋之若鹜?而受到无妄之灾的,怎么偏偏都是她们? 已经三日了,楚老夫人始终只是在床上躺着,未睁开过眼皮,那张面孔却一如从前般的慈祥。楚荧不由得收进了握着楚老夫人手臂的手,轻轻叹了一声。 所以程伟,究竟在这些事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他和江心中间,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 江斜小心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楚荧伏在楚老夫人的床前。 这几日楚荧寸步不离地待在楚老夫人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楚荧这些日子当然没有心思打扮,头发不过随意地用一段碧蓝色的发带扎起,长长的青丝被束起,落在肩上,发尾又随着伏在双臂的动作,披在了床榻上。 黑睫沉沉,抛下漂亮动人阴影,呼吸恬淡均匀。 若是旁人看了或许会赞叹一句,美人的睡姿都是雅致的。但是江斜却是心疼的,看得出楚荧眼下淡淡影子挡住的眼圈,也看得出她本就白净的肤色上的倦色。 江斜、苏氏、楚浩、楚鸣都让她去歇上会儿,莫要熬坏了身子,可谁都劝不住她。 只是旁人不知,唯有楚荧心中清楚,呆在楚老夫人身边,陪着、伺候着、亲眼看着她的祖母,她才能感觉安心,才不会感到那么愧疚。 江斜拿了薄毯给她披在肩上,看着楚荧略显单薄的背影,却又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面上有愧疚之色。自己的妻子在这边撑着照顾祖母,可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是什么都帮不到她。 不是他不想帮,程伟既然敢做这事情,又怎么会留下线索?因着程伟和楚浩是同乡、早年相识,楚府原先本就对他无甚戒心,楚荧和他再三提防和提醒,还是让他光明正大地有了可乘之机。 再加之背后有人掩护,他也一早就出了京城回了北地。如今,没有任何是程伟动手下毒的线索,北地遥远、且有兆亲王府的人掩护,哪还能找得到线索。 又或者说禀报皇上?他当然猜得出是程伟下的毒,但是没有证据,仅凭着这些日子程伟来楚府做过客这一条,就能让圣上直接去抓程伟不成么? 更何况程伟和楚浩当年是一同上过战场的战友,且又有老乡之情,人尽皆知,这二人关系匪浅。程伟驻守北疆,忠心耿耿,十年都未曾归京,可从没和京中的东宫、王家亦或是世家沾了半分关系,只凭他们这早已做了亲家的两家人,说是程伟下毒谋害楚老夫人,谁信? 江斜坐在楚荧身后,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二人,过了正午有些暖洋洋的光落在楚荧披着毯小憩的身上,极美,宁静得像画一般。 看着她,江斜却觉得心酸,不忍多看,又不舍得不看。 只能苦笑。 还是自己太过没用。明明一开始二人谈成亲这桩交易的时候,是他说,若是楚荧选他,他能保住楚府。 楚荧在楚府照顾在楚老夫人身边,江斜又怎么可能闲着?连着三日,他便陪着楚荧一起熬着,双眼都是有些发红,又只能把脸埋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间,趁众人不知的时候,颓废和后悔上一瞬。 是他没有做好,他于她有愧。 他甚至不知道,在楚荧的祖母出事之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 他是不是言而无信,他是不是百无一能。 是不是那一晚,九月流火,夏夜微凉,他和她捧着酒囊,二人坐在楚府的屋顶之上,他转头笑着问她,“楚荧,我们成亲吧”,那一刻,就是错的。 她温温软软张口喊他一声“夫君”的时候,她温凉的手指点过他伤口疤痕的时候,她同他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十指交缠的时候,她笑着让他抱她起来的时候…… 忆起之前二人之间的种种,或是缱绻的或是暧昧的,那便都是他的私心,是他的逾越。 他什么都没能做好。 他没能给她一门圆满的婚事,没能让她有一个平稳无忧的生活,没能让她的家人安全无事。 他不是一个好的交易伙伴,更谈不上一个好的丈夫。 他不该拿一桩婚事、一个女子后半生的起落荣辱,去陪他赌一个不知道如何的结局。 …… 嗒嗒嗒—— 突然传来了有人轻轻敲门的声音,像是能看穿江斜此刻所有的恐惧一般。 江斜和楚荧皆是猛地抬头。 随着楚荧身上的动作,肩后披着的薄毯眼看着就要滑落,江斜弯腰伸手去拾,楚荧刚好感觉肩上有什么东西,回头去看。 一双小憩初醒的睡眼,对上一双略带疲惫发红的桃花眼,楚荧愣了愣,然后软软地喃了一声: “夫君……” 女子才方睡醒的语调带着娇软,让江斜心头一颤,只不过瞬间,方才的愧疚和无力感,又铺天盖地一般地向江斜袭来。 江斜挪开视线,没敢再看楚荧。他自认为,他有愧。 但外面的人不得回应,又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少夫人……” 两人默了默,江斜收敛得迅速,楚荧心中还装着方才那些思绪,哪来得及注意到江斜此时的情绪:“进来吧。” 素雪从外面推门进来,楚老夫人依旧是躺在榻上,只是姑娘和姑爷,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不远的桌边,两人明明坐得不远,但是气氛确实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在她印象了,姑娘和姑爷相处时候,气氛向来…… 她说不出,但总觉得二人的眼神,尤其是姑爷的,哪里说不上来的怪异。 素雪自知自己不过是个下人,主子的事儿也由不得她置喙,此时最重要的事儿还有其他。 “是给姑娘的请帖。”素雪走上前来,将一个精美的信封递给楚荧,“不知是谁暗中送来的,极为隐秘,我问过看门的护卫,皆说是没有看到有人放了帖子……” “请帖?”楚荧怔了怔,微微蹙眉。 楚府的事可并不是小事——那日楚老夫人呕血,虽是清晨发生的事,但是楚府上下忙做一团,大夫、她和江斜也分别大清早的就赶过来,这般情景,外界必定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是这种时候,还要给楚荧一人送请帖来? 楚荧接了信封,藕荷色的信封上还绘着繁花纹理,封口处还描了一朵极为小巧的朱砂荷花,看着倒是颇有一番闲情逸致,风雅得很。 但是,谁又会在楚老夫人病倒的时候,给楚荧来递一份这样明显、看着便不是什么正事的请帖来? ※※※※※※※※※※※※※※※※※※※※ 男主·江·没谈过恋爱·自己虐自己·斜。 敏感多疑男主需要靠女主来激情攻略。 啊好像剧透了当我没说(?) 抱住 拆了手中的信封,落出一张漂亮的请帖。令楚荧有些意外的,落款处的名字,竟然是当年的一位熟人—— 染梅。 楚荧惊了惊。当年私下里同江心联络的,可不正是染梅?可怎么这时候,她突然给自己下了信笺?且就凭染梅,又怎么能用得上这般质地的信封信纸。 请帖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今晚请楚荧喝杯茶,感谢当年楚荧在秦家不计前嫌,留了她一条生路。 默了默,楚荧收好了信笺,就当作是应了。这种时候给她留信,或许是应当知道什么事情……莫非,江心真的同程伟有些什么联系么。 “阿荧。” 站在楚荧身后一同看过染梅递到楚府的帖子,江斜当然知道楚荧心中在怀疑什么,略略犹豫,最后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刚去查过了,程伟和心儿,果真是从来没有交集的。” 楚荧手中的信笺抖了抖,悄然落到地上。 “她成亲前一直在承阳侯府,有什么举动逃不出我的视线,且我后来也去秦府找她问过……且她确实没有任何同兆亲王府联系的契机。” 也就是说,她至今为止的猜测和怀疑,全都是错的。 好不容易连起来的线索,就这么生生断了。 “现在说来许是有些多余……我近来却是发现些有异的事情。”江斜皱了皱眉,还是接着说,“当时你同我说过心儿的身世的事儿。平丰县离此处也不过几日路程,明明不过是给笔银子暗中便能打发掉的事,我却足足周旋了两个月。” “若是他们上京来只是想要一笔银子,何必在我面前推三阻四、迟迟不肯答应?让我总觉得,似是有人暗中盯着这家人,让他们一定要把事情闹到京城一般……” 这也是江斜在追查程伟和江心关系时候,偶然间才注意到的事情。当时虽觉得怪异,但并未联想到什么异处,现在回忆起诸多细节,再加之如今江心的旧话重提,方才察觉出几分蹊跷来。 上一世,楚荧躺在秦家,日日不得见天日,唯一感到畅快的日子,便是那时候江心生母一家人,拖家带口赶到京城,在秦府和承阳候府拉了横幅,指责承阳候府不仁不义,说江心得了荣华富贵,就忘记自己的母家出身。 为着这一件事,秦府和承阳候府上下都是乌烟瘴气,两家好长一段时间都在京城众人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秦穆尧的母亲性子本就怪异,得知江心竟然不是承阳候府的嫡女,又顾忌着江心郡主的身份和承阳候府的权势,不敢太过张扬放肆地闹,便只能暗中跟承阳候府较上了劲,两家颇有几分不对付。 原本支离破碎的线索,又渐渐拼凑在一起,模模糊糊出现在了楚荧的脑中。 怎么就这么一门亲事,便能成功搞僵了楚府、秦府、承阳候府三家的关系,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么? 楚秦两家自然不必说,楚家捧出来的姑娘在秦家受到这般无妄之灾、楚老夫人又遭受打击去世,两个原本交好的将门之家,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往来。而这门婚事看起来是秦家攀上了承阳候府,但是江心身世一事被人捅出来之后,两家的关系便显得有几分尴尬起来。 缠绵病榻的时候,楚荧觉得这些事发生都是天经地义。在江斜性子细,又敏感多疑些,在他说了江心母家的事情之后,怎么如今看来,楚荧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不自然了些? 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睛,半晌,又低声说:“罢了,这些不过是我的一些发现,到底同祖母的事关联不大……” 素雪早在送了信之后便出去了,屋里除了楚老夫人还躺在榻上,屋里便只有江斜和楚荧二人,楚荧坐在圆凳上,江斜则站在楚荧对面的地方。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从一开始,什么都没能帮到你,还让祖母受了这般罪……”江斜垂眸,话语有些沙哑。 透过窗纸的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投下淡淡的两道影子,两道影子干干净净,在光下平行,还隔着些距离,没有半点交集。 唯有炭盆中烧得暖融融的热气,才能让这清冷的气氛中多了几分暖意。 楚荧抬头,去看江斜那双她看过无数次的桃花眼。他的眼是极为好看的,刚认识他不久的时候,她便偷偷看过,果真是京城中最好看的男子,一双眼生得那般风流,又似是含着说不出的清浅笑意。 他们二人认识许久,若是没有一开始她壮着胆子去同江斜做交易,在江斜明里暗里的保护下,她又怎么能从秦府全身而退。再到后来,太子萧端几次设计于她,想要迫使她嫁进东宫,也是她权衡利弊之下,选了他。后来二人成亲之后,他更是纵着她,在所有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几乎是满足了所有她不曾敢奢望过的少女的幻想。 这一世,因着命里多出来这么一个人,诸事才都有了转机。 这些日子,江斜几乎除了晚上回来陪着她,便是在外帮她搜集寻找各种珍奇名贵的药材、在暗中一直追查此事的线索。 他帮过她太多了,他对她好也太多了。如今他却红着眼,在她面前,说是他没用。 “夫君……” 楚荧无奈地看了江斜一眼,然后轻叹了一声。她伸手,扯住了江斜的衣袖,二人的影子终于连在了一起。 她从圆凳上站起身来,拽着他的衣袖,将江斜扯到了离自己不过咫尺的面前。 江斜低头看着楚荧一张白净的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觉得她应该责怪自己,怪自己不称职、无能。 楚荧却伸出双臂,绕过江斜的腰身,轻轻环住了他,江斜惯来喜欢青竹的香气,衣衫上还带着淡淡的竹林熏香,钻进楚荧的鼻中。楚荧轻声笑说: “想什么呢。” “明明是你帮我更多——若是没有夫君,说不定此刻,我早就被迫身在东宫了;又或者,我早就在祖母出事时候,就先自己慌了神,自乱阵脚了。” 被温香软玉抱住,江斜觉得自己此刻身子僵硬,手指动了动,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谢你帮我追查祖母的事,帮我在外边周旋。” 楚荧的手轻轻顺着江斜的背,若有若无的力道就像是挠在了江斜的心上一般,他又觉得罪恶。 不应当。 她又抬起头,看着江斜的眼,眼底有淡淡笑意:“今日夫君说的事,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不少——我一会儿去见染梅,待我确认过后,再回来同夫君说。” 楚荧松开江斜,去简单梳妆,又着人去备了马车。江斜呆愣在原地,看着楚荧面上多了些灵动,说不出该高兴还是惶恐。 准备妥帖,楚荧准备出门去赴染梅的约,又回来站在江斜面前,玉色青葱般的细指勾了勾江斜腰间挂着的折扇上缀的流苏。 “若我没有想错,夫君就接着顺着这件事儿去查,应当还会有别的发现。” 然后又撒娇一般去勾江斜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那就麻烦夫君了,嗯?” 纵是江斜心中对自己万般自责,却是拎得清此刻轻重缓急,最后只是淡淡地失笑:“好,这事我去查。你路上小心,带上林三在你身边。” 请帖上约楚荧的地方,是一处有些凄清的茶坊,藏于百姓生活的街巷之间,颇有几分隐蔽,看着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楚荧带着林三,推开有些破旧的木门,掀了门帘进去,茶坊里除了老板懒散地坐在粗糙的炭盆边上,只有角落里坐了个清瘦的姑娘。 “少夫……姑娘?”染梅坐在角落里,听见门口的响动,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楚荧,二人面面相觑,染梅脸上有些诧异,“姑娘怎么……” “染梅,好久不见。”楚荧径直坐到了染梅的对面,轻轻皱眉,“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楚荧倒也不意外,染梅不过是个当初从秦府里出来的下人,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楚府递一份这么精美的请帖。 染梅看过楚荧递给她的帖子,左思右想,最后只是回:“这帖子确实不是我写的,姑娘也知道,我识得几个字,却也写不出这样的信来。” “那今日是谁叫你来的?” 染梅愣了愣,答:“姑娘和离之后,放我从秦家出来,我便找了份在后厨打下手的活计。东家的夫人前几天同我说,让我今日来茶馆候着,说是有人找我问话,让我知无不言……” “东家夫人?” “便是如今三皇子殿下的那位夫人。”染梅看了看四周,压着嗓子道。 三皇子的王妃?昨年冬狩时候,来给楚荧和江斜递消息的便是三皇子府上的人,如今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叫了染梅来——按理来说,三皇子应当也是皇位的竞争者之一了,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如今最重要的倒不是三皇子的事情,既然三皇子把染梅送到楚荧面前,楚荧自然不会觉得只是叫她来陪着故人一同寒暄喝杯茶这么简单的。 民间茶坊不比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官家常去的茶楼,不过是一壶最普通不过的茶水罢了。店家拎着才煮好的茶炉过来,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浓厚的红茶香气氤氲着水汽扑面而来,也是极香的。 看着干净的茶杯,又看着茶汤,染梅偷偷瞧了一眼对面平静坐着的楚荧,苦笑着开口:“当年之事,是染梅一时糊涂,谢姑娘救了我的弟弟,又放我一条生路。” 楚荧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想到,当年自己不足挂齿的一点善心,竟是如今还能有回报。 “不必挂怀,到底我也无事。今日我来,是想问问你,当初你同淮恩郡主之间的事情。” ※※※※※※※※※※※※※※※※※※※※ 求收藏。 —————— 江斜:嘤嘤嘤,我好菜。 楚荧:今天也是给夫君打call的一天。 蝉容:你们两个给我冲啊!(按头中) 三皇子:没想到吧,我不想要皇位,只想吃瓜看戏。(望天) —————— 这几天一直在掉收心态有点崩……更新慢了点,对不起。 关于剧情,之前两个人没有意识到关系太过暧昧,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这门亲事还是动机不纯的假结婚,差不多也就该再变变了。(啥时候才能开船啊我也不知道啊。) 男主一点也不烂也不菜,其实该提醒该查的他都做到了,但是面对喜欢的姑娘受苦的时候,人总会感觉自卑,是自己没有做好(点烟)。 关于未来的番外的话,可能会写一个同人设异世界大概1w字的小短篇,没想好是刀还是糖,如果感兴趣的话之后有机会会单独开一本(?)完结之前一切都是变数x未定。 线索 听到楚荧问当初她和江心的事,染梅面上有些抹不开,当初到底是她做错了事情。 咬了咬嘴唇,染梅还是一五一十地回忆起当初的事:“那时候姑娘跟着素雪一起去了静山寺,郡主的人找上我,一心都是想让姑娘在秦府里彻底翻不了身,只要姑娘能悄无声息地没了,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在秦少爷那头抬了妻子,在京城里不受人的议论了……” 楚荧嫁进承阳候府,也算是成了江心的嫂子。二人过往早有龃龉,她虽是没同江心打过太多交道,但是在承阳候府里同公公婆婆几人一番相处下来,却总是暗觉得有些违和。 公公承阳候江毅,寡言少语些,却是行事稳重、才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不败之地。而婆婆李柔,性子耿直,敢爱敢恨。就算是在江心离家前,和江心颇有亲近的弟弟江松,性格虽然孩子气张扬些,却也是热心肠、正直的孩子。 怎么整个承阳候府,就出了江心一个,敢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谋害旁人性命的? 虽说婆婆李柔知道江心的身世,对江心的教养上颇有几分冷淡、江毅又对自己的这位女儿纵容了些,江心性格跋扈放肆、说话口不择言,倒也是情理之中,但看着却也不像是能养出孩子草菅人命性子的地方来。 更何况,若是江心真的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恨不得让楚荧永远消失在秦府人面前,怎么江心在嫁入承阳候府、还在楚荧面前吃了这么大一个憋之后,就像个纸老虎一般,再也翻不出什么谋人性命的水花儿了。 略略斟酌了一下,楚荧又问染梅:“你可与郡主直接接触过么?” “未曾。”染梅摇了摇头,“那时候,每次都是秦少爷院子里的那位小厮,姑娘也见过,就是那个安子,过来同我交代吩咐的。” “安子?”楚荧细细回忆一下,这才想起来,应当就是当初几次徘徊在楚荧院子附近、打探楚荧消息的那个小厮了,只是后来她忙于和离之事,便也就忘了这个人物。楚荧又问,“安子不是郡主安插在秦家的人么。当初我安然无恙地从秦府和离出来,你也一起出了秦府。之后,安子如何了?还留在郡主身边么?” 既然未能完成害楚荧的任务,日日同江心在秦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倒也不嫌尴尬么。 问起安子,染梅却是皱起了眉头:“说来奇怪了,安子……好像就是在郡主成亲之前一日就不见了,后来我也再没见过他,还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别的活计。” 楚荧轻轻挑眉,只觉得这时间选得颇有些微妙。 “安子是何时进秦府的?” “应当是昨年的二月。”染梅答,“那时候少爷才同郡主定下婚事,韩嬷嬷同我提过,二月末时候,刚好府里买了几个下人。” 去年的二月末?楚荧微微沉吟,算起来刚好是江心同秦穆尧定下婚约不久的时候,说来……也是自己同江斜做的那笔生意,江心母家人得知江心定下婚事,准备举家来京城闹事的时候。 ——等等。 楚荧手中捧着的茶杯,茶汤微微荡出涟漪,茶杯被茶汤温得很热,楚荧却凭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到底,江心生母家人是如何知道京城的事情的? 秦穆尧同江心订婚一事,到底算不得什么名正言顺的事情,两家都藏着瞒着,不欲太早声张,就连楚府,都是后来才听说的。怎么远在京城几日路程之外的平丰县城的生母家人,这么快就能得知这一事,准备着上京闹事了。 不过也就是安子进了承阳候府几日的事情。 江心被当做承阳候府嫡出的千金长大,不知自己的身世。若是安子真的是江心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捅给江心生母家的人。 但是当初,染梅交给楚荧的信物和书信,都确实是出自江心之手,这又是确凿无疑的。 江斜查过,江心同给楚老夫人下毒的程伟没有半点瓜葛,也确实不可能在他的眼皮下同太子的人勾结在一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楚荧饮了一口茶压了压此刻颇有些混乱的心绪,香浓的茶汤入口,楚荧却是尝不出半点茶味。看着楚荧面色凝重,一张天生的芙蓉面却是冰凉的神色,染梅也不敢说一句话。 想到下毒,楚荧忽然又想起来,沈大夫在楚府时候对她说过的事: 楚老夫人中的毒,和楚荧在秦家中的毒是同一种。而那毒罕见,沈大夫总共也只在京城里见过两次。 程伟同江心不识得,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但那相同的毒药,或许是从同一处来的? “染梅,当初你是去哪儿领的毒?” 突然得了线索,楚荧放下手中的茶盏,惊声问道,打破了原本死寂的气氛:“当初你拿着玉牌,是去找的谁?” 染梅也是怔了怔,想了很久,脸上却露出些憾色:“我不过是个下人,京中诸多人我都不太识得……” 楚荧蹙眉垂首,抿了抿唇。 “但是我还依稀记得那人长相,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姑娘。”迟疑了片刻,染梅又接上话。 楚荧眼神又露出光来,握住染梅的手,抬头对上染梅的双眼:“无妨,你说便是了,只要有线索便是好的。” 染梅细想半晌,回:“那人是个男子,个子高大,生得很是标志,气度谈吐儒雅,服饰皆是上品,看着应当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那日我去的匆忙,且人在暗处,我也只记得这么多了……” 染梅有些愧疚,楚荧却感激地摇了摇头:“谢谢。” 听了染梅的描述,楚荧隐约觉得,这人的描述听起来颇有几分熟悉,自己前些日子,好像也见过这么一位身形挺拔、年轻有为的人。 知道了这些,楚荧心中也是渐渐理了脉络出来。 ——或许安子确实是江心手下的人,但却必然不止是江心的人。 江心同自己的下人来往,当然不会被人怀疑。但是若是下人又暗中同谁有来往呢?或许一开始,江心就受了谁的撺掇,只不过别人手中,搅浑京中局势的一个借口、一颗棋子罢了。 又同染梅寒暄了几句,楚荧也是知道,染梅出了秦府之后,就遇到了三皇子妃,被三皇子妃的人带回府里,安排了活计。 弟弟的病早就被楚荧找人医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妃还派人保护起了染梅的家人。 楚荧心中也明白。若是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简单的话,像染梅这样曾经参与过其中的下人,怕是早就被暗中处理、挫骨扬灰了,哪能给他们留下一点活路。 看来一开始三皇子府上的人就参与其中了——只是不知三皇子府一开始扮演者什么角色,为何偏偏要一次一次暗中帮他们。从前在冬狩时候的提点、今日的染梅,这便又是三皇子府上给他们送来的一份大礼了。 “姑娘。”染梅开口,将楚荧从沉思里唤醒,“东家夫人让我给您带句话。” 楚荧微微一愣。 “夫人说,姑娘聪慧,不必担心东家,他们在这事儿上是向着您的。” 楚荧明白了三皇子妃的意思——这是在向她讨一个人情的。若是应了,至少,他们不会帮东宫。 点了点头,楚荧回:“麻烦你同你东家说了,今日之恩,妾身和家里必会报答。” 染梅也是点点头,同楚荧告别:“姑娘保重。” 楚荧和林三在茶坊待了半个时辰,也算是承了三皇子的一份大恩,得了不少信息,先前的种种事情,模模糊糊中显露了眉目、能让人窥见些谜底。二人才回府上,便是听说,楚老夫人在昏迷了三天之后,终于是醒了。 冲到楚老夫人房里,楚老夫人才刚醒不久,房里站了不少人。 人只要从昏睡里熬过来,醒了,便也就算是过了鬼门关。沈大夫给楚老夫人诊过脉,确认过了情况,又开了几副温补的药方,终于是问题不大了。 看见楚老夫人没有大碍,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祖母……” 楚荧半跪在楚老夫人床边,眼中有说不出的欣喜之意,只是惊喜之余,眼眶却是又红了起来。 “这孩子,哭什么,怪不吉利的。”楚老夫人慈祥地缓缓开口,确实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沙哑。 楚荧吸了吸鼻子,没让泪落下来,又挂上笑来,赶忙去倒水,嬷嬷也是上前,搀着楚老夫人,背后靠着软枕,半躺在塌上,苏氏也是亲自端了才煮好的粥,脚步匆匆进屋来。 楚老夫人安然无恙醒来,屋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所有人脸上皆带着笑。 楚荧坐在楚老夫人床边,端着苏氏才煮好的粥,用青花瓷勺舀了一勺,试过温度,轻轻放到楚老夫人略微泛白的唇边。 粥里煮了碎的鸡肉末和切好的青菜,熬得软烂,正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喝了一碗,楚荧把碗放到一边,又用帕子给楚老夫人细细拭过唇边,重新服侍楚老夫人躺下。 楚老夫人也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了,如今能重得生机,看着身边皆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颇有几分感慨,面色柔和,问:“荧儿,我这回睡了多久?” “三日。” “这三日,你也没好好吃饭吧。”楚老夫人分明看得出自己孙女儿眼底的倦色,温声道。 楚荧哪敢让楚老夫人担心,摇摇头,赶忙握住楚老夫人的手,回:“这都不重要的,祖母没事就好。” “我虽是睡着,迷迷糊糊却也感觉得到,这些天你和孙女婿都辛苦了,日日在我身边伺候着。”楚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几日都没时间回去吧。” “孙女儿只想呆在祖母身边……”楚荧鼻头一酸。 “行啦,赶快回去吧,别守着我这个老婆子了。”楚老夫人声音虽然还有些虚浮,话语却是爽朗,“看着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心烦得很,扰我清净。” 她当然知道,这些日子,楚荧、江斜、家中的一众人都守在身边,定是未能好眠。 “嬷嬷,快给我把荧儿撵回去。”楚老夫人话说得爽朗。 嬷嬷在楚老夫人身边呆了许久,自然明白楚老夫人的心思,不由分说,也是扯着楚荧强硬地把她带出楚老夫人屋子,派了马车把她送回承阳候府。 看着楚荧不情不愿被拖走的背影,楚老夫人笑着叹了口气,人在暮年,便格外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也不知道自己家孙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努努力。 起码,现在在楚府里日日待着,是绝对不可能给她实现心愿的——得找个借口把自己的孙女儿和孙女婿撵回去。 江斜在外面忙,还未回来。 连着奔波了三天,楚荧衣不解带,甚至几乎身子都没有沾过榻,早就已经是极为疲惫,全都是在硬撑。如今回了承阳候府中她和江斜的屋子,都来不及更衣,天还未黑,便是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幸得祖母无事。 ※※※※※※※※※※※※※※※※※※※※ 突然出现!更新啦!这部分终于完啦!终于把一开始的伏笔圆起来了! 屋顶(?) 等楚荧昏昏沉沉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黑了。 感觉似是能嗅到青竹的香味,楚荧朦朦胧胧地睁眼,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空荡荡的床榻,而是谁稍稍凌乱的衣襟。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被谁抱着。而自己的头,竟是一直枕在他的胸前。江斜的下颌轻轻蹭在她的发顶,自己的刘海睡得有些凌乱。 楚荧偷偷去看,江斜也正睡着,楚荧这才又安心下来,鼻尖又嗅了嗅江斜身上的青竹香气,然后窝在江斜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继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想要在他怀里接着睡去。 江斜的怀里当真是极舒服温暖的。 只是这眼睛才闭上,楚荧的意识却是猛地清醒过来。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们二人此时睡着的姿势,是不是有些太过暧昧了些? 伏在江斜的胸前,闻着淡淡的青竹熏香,她刚好能听到江斜安稳睡着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又像是能穿透她一般,这个人在自己身旁,她却莫名地,自己的耳根发烫,心似是跳得更快了些,又或许,那耳边清晰的、越来越快的跳动声,本就是她自己的心跳。 楚老夫人平安无事,诸事也皆是有了脉络可寻。先前因着忙着其他的事,她迟迟没能意识到,只是今日夜深人静、万事暂且安定下来,躺在这个人怀里,她才终于第一次有时间去想,她究竟是怎么看想面前这个人的? 这是她的交易对象、合作伙伴,也是她的夫君。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或多或少,两个人都算是别有用心、各怀心思。曾经面对江斜的时候,楚荧承认,自己多多少少,都带着自私的算计,她想要安安稳稳地活命,想要一份没有太大风险的康庄大道。 再活一次,她到底也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当然看到出江斜的用意。两个人都自诩是生意人、是赌徒,那时,她是真的只当江斜是一条路罢了,最多,是个各有目的的朋友。 可是后来呢? 她身中情药在马车里费尽心思勾引他的时候,成亲那晚她拿到江斜送她的那柄提了诗的折扇的时候,在马车里第一次张口喊他“夫君”的时候,花灯之下十指相扣的时候,再到前几日楚家遇到危难,江斜从她身后抱紧她,撑着她让她振作起来的时候…… 怎么能够。 这绝不只是普通的朋友应该有的情绪,因为忆起种种,她竟忽觉得心动。她或许……早就不是把他当成一个交易伙伴看待了。 重生之后,她明明只是想要自己安安稳稳活下去、楚家一切都好而已,但如今她却觉得远远不够——她带着这些让自己都觉得不齿的心思在他的身边,她究竟想要什么? 而他……又是怎么想、怎么看她的呢? 楚荧有些怅然地睁开眼,视线又刚好落在眼前,江斜略略有些凌乱的衣襟上。窗外的月色似是通晓人心意一般,穿过江斜衣领之间,刚好照在江斜胸口玉色的肤上。 顺着月光,楚荧偷偷地看了一眼。 ——线条矫健,赏心悦目。 只一眼,楚荧就呼吸微微一滞,红了脸,身子一僵,脑中所有的思绪都乱作一团: ——楚荧啊楚荧,明明说好这一世只求个平安顺遂,但是如今,你满脑子究竟都在想什么?是上辈子的苦没吃够吗,你竟然在想感情? 脑中自己把自己唾弃了一番,急忙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给自己寻个嗅不到他身上熏香的角落,能容自己喘息的片刻。却发现,自己躺在江斜的怀中,江斜的臂还环着自己,手掌搭在自己的后腰上。 江斜向来浅眠,窸窣动作间,江斜也是醒了。 “怎么醒了。”江斜还带着睡意,没什么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楚荧的身子又僵了起来,赶忙推了推江斜,从江斜怀里退出来,半晌才有些局促地憋出一句话来:“没什么。”又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一般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江斜这些天,白日要暗中去查楚老夫人的事,晚上又一直在楚府里陪着楚荧照顾老夫人,只能比楚荧更辛苦上些。 听说楚老夫人已经醒来、楚荧也回了承阳候府,看见榻上安睡的女子,江斜终于也是放下心来……明明一开始两个人都是普普通通规规矩矩各自躺在床上睡觉,不知怎么,就又靠在了一起。 江斜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了,面上不好意思,偷偷挪开视线: “我是戌时回来的……现在应当是亥时了。” 两个人气氛略略有些尴尬,江斜也轻咳一声,又问:“不再睡会儿么。” “……睡不着了。”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却没想到,江斜突然笑了笑,转过头来,冲楚荧眨了眨眼,道,“阿荧,我带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楚荧狐疑,“什么时候?” “现在。”江斜的桃花眼格外的好看,“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换了便装,借着月光,就这么一时兴起,两个人便真的骑了马一同偷偷溜出了京城。 来不及去想刚才拘束在方寸榻间那点纠结的情思,京城里还正在宵禁,二人就这么一起悄悄用了江斜的人脉跑出城,披着冷冷的月色,颇有几分年少时候,旷了学馆授课出去偷闲的惬意,又有些像是有情人相约策马私奔一样的快感。 还是二月,明明寒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冰凉,但是却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心情畅爽,不知是因为祖母终于无事醒来,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你带我去哪——”楚荧牵着马绳,骑在江斜的侧面。 “也算是你的地盘。” 京城外?她的地盘? 楚荧迅速地反应过来:“当初你买的那块地?” 江斜笑了笑。 当初江斜买下这块带暖池的地,又请人仔细设计过,也是前段时间才建好。 京郊幽静,四下无人,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泡完露天的暖池,早已是到了丑时。 不过是才建好的宅子,家具用品虽是一应俱全,但两人是一时兴起才来,这头还没有安排好下人。楚荧草草擦了身,换了身衣服进屋。 江斜是男子,动作自然是快些。楚荧进了厅里,就看见江斜早已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厅里煮茶,桌上还摆了好些茶点。 “过来坐。” 水正好沸腾,泥炉在火上泛着蒸腾的水汽,江斜好看的手提起泥炉的柄,垂眸给楚荧沏茶。此情此景,倒是让楚荧回忆起,当初二人第二次遇上,江斜那时在她面前还是装着纨绔子弟的模样,却亲手给她煮茶时候,流露出的一丝温润的气息。 楚荧才泡完热汤,脸被蒸得泛红,此时也是有些饿了。 看着楚荧一头还有些湿哒哒的长发,江斜把茶盏推到楚荧面前,又站起身来进了房里。 楚荧不知江斜进屋做什么,便自顾自地捧起茶盏和点心。 不久,江斜又拿了沐巾回来,站在楚荧身后,给她去擦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发。 “不把好好头发擦干,小心着凉。” 明明她还坐在这儿吃东西,却让江斜给她做下人的活儿,又是煮茶又是擦发,楚荧着实是有些良心难安。 “……我自己来就好了。”楚荧向伸手去拿江斜手中的巾。 “无妨,你好好吃东西。” “……”楚荧撇撇嘴,又把手收回去,微微低头,咬了咬唇。 江斜给楚荧擦发时候,手指不经意碰到楚荧的耳廓,又惹得楚荧本就泡得泛粉的皮肤更是红了起来。 待江斜给她把头发擦干净,楚荧拽了拽他的衣袖,问:“这儿可有酒?” 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楚荧坐在宅子的屋顶上,江斜端了刚温好的酒上来。 “也不怕冷?”江斜笑着问。 “无妨,这不是还披着衣服么。”楚荧扯了扯身上江斜又给她披上的男子的大氅,“我们以前倒是经常坐在屋顶上喝酒。” 江斜在楚荧的身旁坐下,两个人坐在一处,衣角交叠。 冬日的林中静谧,这处有暖池的宅子正被松林环绕,坐在屋顶上,抬头便能看到遥远的夜空。不似刚才来的时候的月朗星稀,天空显得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 “这儿没果酒,这酒烈些,你慢着点喝。”江斜把灌了刚温热的酒的酒囊递给楚荧,想了想,又答,“倒也不能算是经常。” 统共两次。 第一次,是楚荧和离的那晚,江斜受了伤,两人喝过一次酒,变成了各怀算计互相利用的朋友。 第二次,是楚荧险些受了东宫算计,两人又喝过一次酒,商量过后,决定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 打开酒囊喝了一口,不是平日里自己小酌的清淡滋味,反倒是男子常喝的有些辛辣的酒,楚荧登时便是呛得直咳嗽。 “都说了喝慢些。”江斜忍着笑着看了一眼身边被辣得红了眼眶的楚荧,悠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 众所周知,他们两个每次上屋顶的时候,关系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所以这次他们两个:? (码字工已技术性下线) (求收藏,吧唧) 唇角(啾) 楚荧瞪了一眼江斜,轻哼了一声,这才说起来正事:“今日染梅找我了,若是我没猜错,当初应当是有人在郡主身边动了手脚。” “我这边查的也是如此。”江斜点了点头,回她,“当初我便觉得似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一直有人暗中阻碍我找去平丰县城。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为我治伤那一回?” “我和离那日?”楚荧挑眉,又调侃一般地看着江斜的眼,“说来,你那时候还同我说,若是我要是知道了,或许就跟你是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了。” 江斜莞尔,接着把话说下去:“我昨日又同当初手下的人确认过了,老二说,当初他在平丰县城附近偶然察觉到的那些暗卫,同我受伤那日追杀我的,应当是同一批人了。” “所以,你那日到底在查什么?” “私盐。”江斜的眼中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只是提起酒囊又直直地饮了一口,用手背拭了唇角。 楚荧挑了挑眉,又是私盐。 提到私盐,似乎就与兆亲王府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后给兆亲王府许的便是盐的经营权,后来楚荧的兄长楚鸣又查出来有人在天子脚下贩卖私盐,而这私盐贩子,便是从兆亲王的封地来的人。 贩卖私盐从中必然有暴利,只是为何偏偏萧宸和江斜,就一定要抓着这件事? 楚荧忽然回忆起,当初皇后提起过的淑妃的死,那时候,兆亲王府也是参与其中。淑妃在被人设计害死、承阳候府险些满门流放。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联系? 楚荧没接江斜的话,只是细细思索着,身边的江斜却是像知道楚荧的猜测一般,冷不丁地先开了口: “算起来,马上就是我姑姑的忌日了。” “嗯?”楚荧看不清江斜面上的神色。 “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先是我姑姑遭人毒害,紧接着承阳候府又一夜失势吗?”江斜笑了笑,只是笑容里看不出半点暖意来。 “因为姑姑正值皇上盛宠,夺了皇后的威风?” 冬夜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云一直向下压,寒风吹在脸上,让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止。”默了半晌,江斜回。闷闷地喝了口酒,江斜又继续接上话:“七年前,是我父亲去查私盐的……然后顺着蛛丝马迹,一直追查到了兆亲王府头上。” 兆亲王这般皇亲贵胄,在天下脚下,做这些私盐的勾当,若是被发现了,那便是生生断了一条赚取暴利的路。 而恰好,承阳候府出来的淑妃江怡宠冠六宫,眼看着淑妃和二皇子萧宸的恩宠一路水涨船高,皇后和王家具是心中难安,王家这些年借着国舅的名头吃了多少红利,又哪能将这份荣宠拱手让人。 承阳候江毅从做官起就跟在圣上身边,因着进谏直言不讳、做事雷厉风行,向来深得圣心,被封为承阳候,而他的妹妹又是皇上心头的宠妃。一来二去,所有人的盘算,就都打在了承阳候府头上。 只要能把承阳候府拉胯了,那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于是后来,江怡被诬同宫中太医私通淫//乱后宫,还是年纪仅有十七的二皇子萧宸亲眼看见,江怡一个人倒在冰冷的宫殿之中,死相惨烈,母家承阳候府也因此事一同受了牵连。 待宫中彻查,还了江怡一个清白,可人早就没了,还有什么用呢。 虽是没能彻底拖垮承阳候府,但是宫里的淑妃已经没了。这个私盐的案子,早就耽搁下了。 皇上心中愧对江怡和承阳候府,除了还能给承阳候府钱财,却也于事无补。 自那之后,萧宸开始韬光养晦,不在京城人面前展露少年锐气,原本温润内敛的江斜,也不得不做个风流张扬的纨绔子弟,替萧宸一起隐藏二皇子和承阳候府的势力,争一条生路,为了保命,又为了复仇。 时至如今,所有的往事终于拼合在了一起,零零碎碎地凑出一副模糊的真相。 可江斜又有什么错呢。 楚荧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鼻尖无端地泛酸。因为喜欢,所以她真真切切地心疼着身边的男子。默了默,也只能拿起自己手中的酒囊,主动地去碰了碰江斜的,陪他一起喝上一口。 “都是过去了。”只是看着身边温顺不语的小姑娘,江斜突然担心,她的所有的情绪,或许只是在同情他、可怜他,最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阿荧,不要同情我。” 江斜淡淡的笑,只是提了提手中的酒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只是喝酒,再没有说话。 只是半壶酒入肠,酒精还是催得人又混沌了起来。四周连风都没了,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楚荧喝过酒微微发红的面颊上。 “下雪了。” 楚荧捧着酒囊,抬头看向压抑着层云的天空,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静默地落下。 “我们回吧。” “不要,酒还没喝完。”借着酒力,楚荧嘟了嘟唇,嗓音却带着撒娇的意味,“我想看雪。” “那等你喝完我们就下去,天冷。”江斜无奈,下去取了柄伞上来。 江斜到底还是依了她,楚荧偷偷的勾了唇角。 或许是上一世自己太过自作多情,没有任何回应、唯有自己在苦苦维持的那段青梅竹马的过去,让楚荧过于疲惫和谨慎,于今生这场她猛然惊觉的情愫之中,最大的幸事,或许便是她有心,而江斜偏偏没有负了这段关系。 她应当知足。 上来时候,江斜看见姑娘身上披着他穿过的素色大氅,发上和暗色的衣上,皆是浮着点点雪痕,而毛茸茸的领子中露出一张饮过酒略泛着粉红的娇美的脸,带着点点狡黠的笑意。 已是入了二月,春寒料峭,算着应当也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了。 应当是快要入春了。 他没来由地想。 江斜伸手拂去她鬓角肩头的落雪,坐在楚荧的左侧,右手执一柄油纸伞,替楚荧遮去纷纷扬扬的雪花。 京城离得很远,抛开所有的权势纷扰,两人坐在一起于深夜小酌,静静的,只有偶尔酒囊碰在一起的声响。 “夫君,说来我有些好奇。”酒意渐渐氤氲,楚荧忽然来了兴致,开口打破这安静的默契。 “好奇什么?” 楚荧笑盈盈地问:“你为什么一直喊我‘阿荧’。” 江斜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问题。 “说来,我家人都是一直喊我‘荧儿’的,你一开始也是直接喊我名字的。” 这么想来,江斜也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一直喊她‘阿荧’。 “江斜。”楚荧没叫他夫君。 “嗯?” “沈大夫究竟是什么人。” “你怎么发现的?” “祖母出事时候,你说已经派人去叫了医生,而你接来的人却是沈大夫。明明是给我祖母看病,你在府中的时候,沈大夫第一反应竟是向你报告。”楚荧喝了口酒,又用指腹擦去唇上的酒渍,睨了江斜一眼,“从前我还住在秦府的时候,沈大夫行医问诊时候尚是用‘姑娘’二字称呼我,怎么反倒等我回了自己的楚府,他竟会喊我‘少夫人’……” 楚荧似笑非笑,拖长了语调:“——嗯?江斜。” “你猜对了。”江斜果然没有否认,点点头答,“沈大夫就是七年前被栽赃和我姑姑私通的那位太医,是我堂兄救下来的,最后出了宫,隐姓埋名,在我们手下做了个大夫。” “阿荧,我早说过,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所以你才不得不嫁给我。”江斜莞尔,顿了顿,又突然有些局促地问,“那你呢,你对秦家……还有感情吗。” 于楚荧的过往,他其实介意得很,只能借着酒精,一时冲动,把话问出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楚荧怪异地去瞥他。 “……只是你方才提到秦府。” “江斜,你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幼稚。”楚荧失笑,回过头来,又看向远处,因着喝过酒,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爽朗之意,“早就过去了,江斜。” 得了这个答案,江斜心中莫名觉得有什么安稳了下来,但是他又说不清那丝让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窃喜。他只能赶忙用左手提起放在一旁酒囊饮了一口,遮掩去心中的狼狈。 雪越下越大。 楚老夫人从昏迷中醒来,又是第一次和江斜偷跑出京城散心,楚荧今夜兴致很好,手中的一囊酒,也喝得快要见了底。 “我早就想开始新的生活了。”楚荧抿了一口酒囊中辛辣的酒,她却慢慢从这样的烈酒之中,逐渐尝出一丝甘甜的滋味来,“或许……早就已经开始了。” 楚荧抬头,将酒囊里最后的酒饮尽,从毛茸茸的领口中露出一段雪白的美人颈来,直到瓶口淌不出一滴来,楚荧倒了倒酒囊,空空如也。 她的酒力其实并不好,当初不过是一盏果酒,她便能醉得不行。 看着楚荧已经渐渐迷离的眼神和潮红的面颊,江斜轻叹了一声,罢了,祖母大病初愈,随她去吧。 楚荧的酒品着实算不得好,喝得醉了,就往江斜的身上歪歪扭扭地靠过去。或许这是她真实渴望的,但碍着两个人的关系,却只能在喝过酒之后,借着酒力冲昏了头脑这样表达。 她的身子靠在江斜的肩头,能嗅到江斜身上的青竹香味。 江斜的动作僵了僵。换做楚老夫人没有遇险的从前,江斜或许会直接伸手去揽他。但是经过这番之后,他却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好好护住这个姑娘。半晌都没有动作。 雪比方才更大了些,除了江斜撑伞遮住楚荧的地方,屋顶的砖瓦上和江斜的身上,皆是积了一层薄雪。 楚荧已经醉了,始终没有等到江斜向往常一样揽她,楚荧在醉意中感觉有些不满,话中带着娇媚的鼻音:“……冷。” 楚荧在他身边,嗓音如猫儿一般软糯,他向来招架不住,可他右手撑着伞。他低头,刚好看见楚荧湿漉漉的双眼,双颊粉红,黑睫如蝶翼般扇动。 “雪下大了,我们回吧。”江斜垂眸,平淡的话语,嗓音却有些沙哑。 楚荧醉得厉害,微微抬头,去对上江斜一双带着些落寞却依旧分外勾人的桃花眼。 ——真好看。 酒精渐渐在身体里发酵,意识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觉得江斜这张脸太过勾人是什么时候了—— 那日,他故意把折扇直直落在她的面前,她抬头看见他倚在窗边,他请她喝上来喝茶。 “秦夫人可是觉得我好看?”江斜坐在她对面,身子往桌子上一倚,手中的折扇抵在下巴上,故作轻佻,又问她,“秦穆尧能有我好看?” 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当初江斜跟她求亲时候,除了算计,她还安了几分见色起意的心。后来,她也当真是色胆包天,上药时候偷看过他精壮好看的身子,也在半夜醒来的时候,顺着他的衣领,见过他线条好看的淡玉色的胸膛。 只是,抛开这些,她到底喜欢这个人什么呢。 她于醉中自问。 他披着纨绔子弟外表之下敏感多疑的内在吗?风流倜傥背后实则温润如玉的性子吗?嘴上什么都不说实则背后却默默为她安排好一切吗? 她想了很久,却始终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是的,他的脸,他的性子,他整个人,她全都喜欢。 楚荧靠在江斜的肩头颔首咯咯笑起来,然后舔了舔唇上残留的酒液。她承认,自己醉了。 “江斜。” 听楚荧心情颇好地唤他,江斜有些疑惑地去看她。 楚荧伸手,一手握住江斜执伞的手,另一只手软软地去拽江斜胸前的衣领,将江斜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油纸伞之外,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 有些温凉的吻,带着烈酒的香气,轻轻落在唇角。 ※※※※※※※※※※※※※※※※※※※※ 让我们采访一下当事人。 楚荧:谢邀。嗯,就……挺突然的,被酒精和色心蒙蔽了双眼。 江斜:????????????????(人已经死机了) —————— 求收藏,如果有观众也欢迎评论233333 脱身 一柄油纸伞还好好地撑着,遮住外面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少女的唇温温凉凉,宛若簌簌落雪。 唇齿间的霸道的酒气冲进江斜的鼻中,江斜楞在原处,没有拿伞的左手想去摸腰间的折扇。只是今日才泡过汤,更衣之后放在了屋里,腰间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如何作反应,只能任由楚荧软软地揪着他的衣领。 他知道,她醉了。 这个吻若即若离,只是蜻蜓点水般停留在江斜的唇角片刻,然后又悄然分开,唇瓣蹭过江斜的下颌,最后听得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楚荧的手从他的胸口前松开,把头埋在江斜的颈窝。 一切都似乎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待这一瞬过去了,一切又回归平静,雪依然悄悄落着,江斜感觉自己撑伞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执伞的手微微颤抖。 心绪平静下来用了很久,身边的楚荧却是没了动作,只是靠在他的肩头。 他鼓起勇气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垂眸,却看见楚荧安然地睡着,因为喝过酒,脸红扑扑的,唇上微湿,带着动人的光泽。 ……到底只是醉了罢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江斜心中不是不明白,又对自己那丝无端的期待感觉有些好笑,他到底想求什么? 他也说不明白,只能抬左手,拂去她面颊上贴着的一缕碎发。 后来?后来楚荧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本就不擅长喝酒,只记得昨晚喝得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就已经躺在榻上了。 ……梦里,她梦到自己吻了江斜。 悄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一切如常。楚荧被自己的动作骤然红了脸,然后转头看身旁,却是空荡荡的,被子也整整齐齐地叠好了。 半晌过后,有人推门进来,江斜睨了榻上一眼,楚荧窝在被子里,面颊粉红,睡眼惺忪笑盈盈地看他。 “醒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斜的声音听起来怪冷淡的。兴许是昨天晚上自己喝太多了,拖自己下房顶,江斜吃了不少苦头吧。楚荧悻悻地揉了揉眼睛,乖巧地点头。 “来吃东西。” 楚荧迅速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虽然出生在富庶家中,做些简单的粥饭却是不难的。江斜把手中端来的淡黄色瓷碗搁在桌上,郊外没什么精致食材,不过是些简单的米粥和点心。 楚荧坐在圆凳上,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江斜把碗碟布好。 单相思这件事,说起来幸也不幸。若说不幸,那便是因为只有自己怀着心意,却不知对方如何作想、自己有一天能否得到回应。但却又是幸的,因为只是坐在这个人身边,能看着他,心中也是有些小小的雀跃。 她不想回避自己的这份感情,却又不准备将它宣之于口,他们二人是夫妻,也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可是交易的开始,却偏偏没有“感情”。 瓷勺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粥才用了几口,楚荧却觉得今天的气氛……格外的微妙。楚荧微微抬头,看见江斜眼神怪异地把她给盯着。 看得楚荧一阵心虚……他总不能,猜到自己昨晚梦到什么了吧? “……夫君,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楚荧把手中的瓷勺放下,咽了咽唾沫,面色凝重地问。 “楚荧。”江斜喊她名字,似笑非笑地问,“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在屋顶上做什么了吗?” “这……”楚荧干巴巴地笑,昨天晚上她酩酊大醉,喝得自己都不知没了意识,醒来,就已经躺在榻上了,记忆也所剩无几,战战兢兢地问,“昨天……我好像问你沈大夫的事儿了。” “不错。”江斜点点头,双腿交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都忘了啊……喝醉酒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然后我就睡着了啊……”楚荧沉吟半晌,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酒力并不算好,苦着一张小脸,有些试探地问,“莫非昨晚我耍酒疯了……?” “你真不记得了?”江斜的眼底有看不出的情绪。 楚荧一双杏眼可怜巴巴地盯着江斜:“夫君,不然你还是直接同我说吧……” 却听到江斜淡淡地回:“算了,无事。” 说不出的落寞。昨夜那一个吻,带着润湿的酒气席卷他的意识。兵荒马乱束手无策的是他,她却能从那一场旖旎的缱绻里随意地脱身。 全都不过是酒误人罢了。江斜挑眉,没再说话,只是将视线挪向窗外,昨晚雪下个不停,到现在竟还在落,已是快要三月,这雪势看着竟是比寒冬时节还要再大上些。 江斜随手拿了折扇,没有意识地抵在唇边,窗纸透进来的天光苍白,江斜无端地想起刚成亲时候,楚荧对下雪一事总是格外得慎重上些。 最后,江斜到底也没再追问楚荧昨晚的事,用过早饭,江斜去收碗碟,留楚荧在房里一个人梳洗。 今日江斜给她备的衣服,是一身极素的颜色。 出了屋子,江斜已经牵了马在屋外等她。天色昏昏沉沉,江斜今日也是穿了一身的月白色衣衫静静地站着,在这样的雪天中,好似就连身影也要融入这片风雪里。 到了白日,虽还在下雪,风景却比夜里要明朗得多。江斜买的这块地属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四周雪松环绕,屋后的暖池隐隐约约却蒸腾出淡淡的水汽来。 两人骑马出了宅子,江斜将这松林的布局说给楚荧听。 除了这里,松林的边缘处还建有一套气派的宅子,周围还有两三套略次些的,应当便是之前江斜允诺过她要当做客馆同楚荧分红的。 而他们二人昨晚住的宅子,则是他自己留下设计的最好、也是林子里位置最深、最偏僻安静的一处。 “后边有个不小的仓库。”江斜骑在马上,给楚荧指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影子的地方,“你慈善坊存的粮也全都在此处了。” 楚荧看着林间二人策马在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回:“你这块地倒是好地方。” “物尽其用。”江斜笑,“毕竟要藏的这些东西也不能被京中人发现。” “这也太远了些吧。”楚荧牵着马绳,“昨晚夜深时候倒是没有感觉,今日才发觉,我们都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竟还未能看到林子边缘。” 江斜莞尔:“话本子里常说的,被歹人抓走后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救的地方,或许便是此处了。” 今日这半天气,江斜想了想,却并没有直接回京,反倒是上了官道,带着楚荧去了郊外的静山寺。 二人行在静山上,山路两旁的竹林也被新雪压着,山道上的雪光洁平整,因着下雪,一整日无人来过。 江斜牵着楚荧下马,轻车熟路地叩开静山寺的院门。 “阿弥陀佛。”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僧人过来开了门,但是看见江斜,先是顿了顿,却并未意外,合掌行了个礼,只领着二人进了院子。 佛堂之中传出阵阵梵音,玄奥而悠长,在落雪之中更显高深。而寺庙里也是积了新雪,小僧童们则拿着扫帚扫雪,才堪堪扫出一半的道来。 “叨扰师傅们了。”江斜走在僧人略后方,话语虔诚。 “无妨,只是下了雪,未想到还会有人来罢了。”僧人缓缓道,领着江斜向殿里走,“江世子倒是年年都在这个时候来,从未落下过。” 楚荧记起来,他初见江斜的时候,大约也是三月的时候。同样是在静山寺,只不过去年见他时候,江斜是和江心一起来的。 一切都是开始于昨年的这时、这里。在这里,她同江斜做了第一笔交易。只不过那时,两个人的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楚荧看这个男子,心中还带着些轻蔑和埋怨。 方丈正在殿中念佛,见江斜来了,倒也没有意外,从蒲团上缓缓起身过来。 “方丈。”江斜带着楚荧行礼。 “今年来得要早些。” “未曾来得及递帖,是末学的过失。” “姑娘,我们去年也曾见过。”方丈又转向楚荧,微微颔首,一颗一颗数过手中的念珠,慈蔼地看着江斜,缓缓地笑,“去年你是同妹妹来的罢。” 江斜轻咳了一声:“今年是带着内人……” 那位方丈只点点头,回过身,领着二人往佛前供着的灯台走,脚步看着却有些异样地沉重,最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沙哑地道:“傍晚了,已经过了上香的时候,便先给你姑姑点上盏灯吧。” 楚荧怔了怔。 “三月是我姑姑的忌日。”江斜低着头向楚荧低声解释,又抱歉地笑,“还要麻烦你陪着我来上香。” 楚荧摇摇头,笑着回:“恰好,我也是要来还愿的……” 还有,能带她来见他亡故的亲人……她心中说不出是酸涩还是知足。 当年,江斜的姑姑淑妃江怡就是被人一杯毒酒,毒杀在了三月。她当初疑江斜为何要和江心一同外出,却没想到,竟是为了为故人祈福。 不知为何,那位方丈却静默地在佛前站了很久,最后才缓缓点燃了一盏金色的佛灯,由江斜亲自供上。 因是雪天,黄昏的光显得苍白无力,虚弱地照进冰冷的大殿来,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身侧佛音阵阵,殿里还残留着些许白日里焚过香的气味。佛像的面容慈悲,平静地看着佛前或是站着或是匍匐的众生。 二人一同跪在佛前的蒲团之上。 ※※※※※※※※※※※※※※※※※※※※ 收藏我!(超大声) —————— 喝醉酒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酒品不好,不过就是偷个吻罢了。 一觉起来忘得一干二净,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 夫君你为什么一副让我对你负责的表情qaq 后来……(涉及剧透) 江斜:你还醉吗? 楚荧(哭腔):……没有。 江斜:那你还忘吗? 楚荧(瑟瑟发抖):qaq 明明 “阿斜。”春光明媚,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节。淑妃双手抱在胸口,似笑非笑的盯着爬在墙上、一只脚已经迈过去的小男孩:“这是要去哪儿。” 淑妃江怡,明明已是快近三十的年纪,却依旧妩媚动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同江斜看着有几分相似,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身为宫妃雍容和贵气。 这便是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疼的那位宠妃了。 “……” 脸上的偷笑顿时僵住,原本轻快□□的身子也是猛地停滞住。 扑通—— 当江斜还在孩提时期,谁又能想到,江斜本和弟弟江松一样,也是贪玩跳脱的性子。 江怡忍着笑走上前去,揪着领子把摔得四仰八叉的小男孩从地上拎起来,语气中带着轻快: “阿斜,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好好回去上课了。” 看着跟在江怡身后笑得深藏不露的萧宸,江斜恨得牙痒痒,扑腾着蹬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开始耍赖:“姑——姑——我——不——上——学——我——要——出——去——玩——” 萧宸看着江斜,把手拢在袖子里,挪开视线。他这个堂弟,明明是天资聪颖的性子,不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能做好,偏偏没有刻苦用功的心思。 还是母妃心善,为了管教自己的这个小堂弟,隔三差五把他接到宫中陪他一起背背诗书或者练练作画。唯有在宫里被人盯着了,才能勉强听听课。 所以江斜童年时期的记忆,除了父母,几乎半数都是同自己的姑姑相关的。 “不——成——”江怡学着江斜的语气斩钉截铁的回,又揪着江斜的后领,转身看向跟着的两个侍女,“玉兰、玉竹,把阿斜给我盯好了。” 江斜撇撇嘴,虽然身体还在试图挣扎,但是被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的架住,也不得不勉强就范。 “还是你哥让人省心些。”淑妃轻叹了一声,看着自己侄子这张生得分外可爱惹人怜惜的小脸,江怡掐了一把江斜肉嘟嘟的圆脸,又薅了一把江斜柔软的头发,“乖,好好去听课,夫子前些天还跟你皇帝姑父夸你,说你背书速度快……” “真的吗!有人夸我了吗!”原本还一脸蔫蔫神情的江斜一双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 淑妃掩着唇小声笑:“孩子气。” “那是自然,父皇同我说,堂弟学识好,将来定成栋梁,可以辅佐我左右。”萧宸跟着说,哄自己这位不爱学习的弟弟。 “是呀,昨晚你姑父亲口说给我听的。” 江斜不以为然,作为一个孩子,他只是喜欢听些被人夸的话语罢了。看着自己的姑母,江斜又说:“姑姑和姑父的关系真好。” 淑妃笑了笑,答:“因为我们是夫妻。” 不是宫妃和皇上,而是夫妻。 “什么是夫妻?”江斜面上有些疑惑。 此时萧宸年纪也不大,想了想,笃定地答:“夫妻就是一男一女。” “宸儿说得倒也没错——”淑妃笑出了声,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眼位都有幸福的神情,“于我而言,夫妻便是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心有灵犀。” 萧宸和江斜皆是一脸迷惑地看着淑妃。 淑妃无奈地看着两个明明还没有到谈情说爱的年纪,却好奇心异常旺盛的小孩子,到底是解释不通的。 人间情长,又怎是能用只言片语解释得通的。 “会有的,宸儿和阿斜都会有的。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绝对会有人出现在余命里,陪你们走完的。” “听不懂。”江斜讪讪地撇嘴,但他心中却又隐隐约约知道,看着姑母和皇帝姑父相视而笑的样子,姑母大约是幸福的。 静山寺是姑母生前常来的山寺。 虚弱苍白的天光照在跪在蒲团上的江斜身上,身侧一盏金色的佛灯在灯台上颤抖着燃烧,烧过的清香还有余香萦绕。 江斜不过是个俗人,他到底悟不了红尘凡事,跪在佛前,做不到心怀天下普度众生,却只能为世间琐事所困扰。 楚荧就陪着他,在佛前静静地跪着。 人间情长,之向来用三言两语解释不通,但是这回,当他曾同谁也相视而笑过、通谁心有灵犀过,江斜却隐隐约约明白了姑母当年的话。 “会有人出现在余命里,陪你走完的。” 佛前本不该想这些俗事,江斜却静静抬眼,去看身边阖着眼跪着的姑娘。 有了吗?这样的人。 江斜想问姑母,又或者是自问。 楚荧跪在佛前。记得重生后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在这里许愿,一愿今生楚家平安喜乐,二愿自己和离一事顺利。如今祖母从沉迷中醒来,她理应来好好还愿的。 给佛祖叩过首,楚荧重新直起身来,想看看身边的江斜,却发现江斜正淡淡地看着她。 或许是寺庙里太过冷清,就连江斜的目光都带着些清疏审度的意味。这样的目光,楚荧却觉得,似乎在多年之前,在她前一世死之前,以至于更从前的时候,她似乎在哪里看过。 “夫君?”怔了怔,楚荧伸手在江斜眼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应当是有了,姑母。 早在昨晚那个吻的时候他战栗着挣扎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恐惧和自卑,他迟迟不敢面对。 江斜突然轻轻笑开,摇了摇头。面对这么一个娇俏的人,他忽然也想得一人心,白首至老。不是交易,不是朋友。 他愿意用一切。 —————— 入了三月,这场雪终于是停了,紧接着便是众人进宫赴宴。 江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二人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如今楚荧已是承阳候府的少夫人,身上的宫装更比昨年看着要精美上不少——桃红色的衣裙更显楚荧肤白胜雪,踩一双黛绿色绣鞋,一副淡青色翡翠头面,又将人衬得清爽不显媚俗。就算是在这样聚满了京城里高门贵户世家子女的宫宴场合,这样一副天生的好容色,在人群中却依旧难以让人忽略。 而江斜则站在楚荧的左侧,一身黛绿色暗纹的华服,同楚荧的桃红宫装相映成趣,而腰间一柄折扇上,却挂了桃红色的流苏络子。 人群中又有了些小声的议论。就算成亲了,二人的容貌依旧是招人羡艳的。从前二人还未成亲时候,隐隐看着便颇有几分般配之意,如今成亲了,更是大摇大摆毫不遮掩地秀了起来,未免也太招摇了些。 可哪个女子又能不心动承阳候府家中的财力,哪个男子又能不为京城第一美人儿的容貌折腰呢。 扎眼,这对儿新人实在是太扎眼了。 “啧,空有其表。” “狐狸精,就会吃男人家。” “也不知道京城第一美人儿怎么就看上江家那个废物……” 这两口子,外貌着实是过于出众了些,身份又极其引人注意,向来都是少不了议论的。楚荧满不在乎地掩嘴笑,江斜却微微皱眉,在众人面前更是攥紧了楚荧的手。 江斜刚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了有人反驳的声音。 “说人家空有其表,你怎么长不成人家那样?” “这就是姑娘在家啃父母的理由吗。” “承阳候府世子好歹长得好看兜里有钱,公子你为什么明明这样普通,说话却这么酸。” 沈长青挠着头,狐疑地看着一个正说着酸话的男子。 楚荧笑出了声,沈长青抬杠的功夫,这么久倒是从未变过。 沈长青继续舌战群儒,只是悠悠看了这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冲江斜拱了拱手。江斜笑着回礼。 二人走在通往宴会的宫道上。 先前二人在静山寺里为淑妃祈福几日,这几日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时大时小。等回了京城的承阳候府的时候,却收到了三封信件。 一个便是又快到了太后生辰,众人要进宫赴宴的帖子。另一条是楚荧的兄长楚鸣的。还有一条则是皇上身边孙仲公公的。 楚荧把楚鸣的信笺打开,不过短短一句话,读出声来:“近日,王家时常私下派人进牢中探望。” 江斜又把孙仲公公的信纸递给楚荧看:“这半月来,宫中收到的来自西北那头的消息似乎减了半数……但兆亲王府上下一切无常,无甚异常。” “许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如今走在宫中,雪虽然是停了,但是天色依然算不上好。楚荧走在宫里,抬眼看向四周方寸规矩的宫宇和黯淡的天光,心中更是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太后如今便是六十有五了,一身金色的华服,坐在大殿之上,保养得当,依旧看不出什么颓弱的龙钟之态来。 今日的主角是太后,皇上则坐在一侧,一身玄色衣袍,头戴金冠,尽显天子之华贵。 皇后则略在下方,坐在众妃子最前方,一张脸浓妆艳抹,妆发华贵,做足了派头,垂着头拨弄着指上的金驱,唇角却挂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似是心情极佳。 众人入席,拜见过坐在最上的皇上和太后。 “瑞雪兆丰、天佑我国,矣愿太后千岁——” ※※※※※※※※※※※※※※※※※※※※ 是过渡章节。两个人终于明确地双向暗恋了。 连着更了六天剧情终于快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了。 周三休息一下。 谢谢所有一直陪我到现在的小天使们,没有你们真的很难坚持下来。 吧唧。 要脸 殿宇宽广宏伟、金碧辉煌,精美的宫灯和锦缎将这里装点得分外气派。大殿之中坐着的人,皆是锦衣华服、富贵端庄。 太后和皇上坐在正前方,略下侧则坐着宫妃,下边则坐着一排排的达官贵人、官宦子弟。 身着绯红色衣裙的舞女鱼贯而入,手捧寿桃状宫灯,向太后献舞。而宫人们则也穿梭在宴会席间,将一道道做得色香味皆是讲究的菜色端到众人面前。 一时之间,舞乐动人,觥筹交错。 宴会一切进行得顺利,菜色吃得差不多,酒过三巡,也没了方才才开宴时候的沉重,气氛也渐渐轻松活跃起来,众人也都不再拘于自己的席位间。诸位臣子也纷纷说着吉祥话,向太后献上备好的厚礼,倒也算得上一片热闹祥和。 孙仲公公帮着皇上传话,也是穿梭于席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代替皇上向朝臣们敬酒或是问候。他虽是个阉人,却是皇上身边贴身用的宫人,没有人敢不敬孙仲公公半分。 公公走到江斜身边的时候,却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身子,江斜赶忙伸手去扶,二人身形交错间,孙仲压了声交代:“咱家代皇上给您传句话。”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头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动作。 “江世子依旧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孙仲公公笑着掸了掸衣角,道,“这么多年倒是向来如此——不过,或许也该变变了。” “险些绊倒公公,是江某的不是。” 孙仲倒也不太在意,互相拱了拱手,转身离去,江斜这才又松了口气。 江斜依旧是老样子,就算是在宫中众人面前也没个正经,帮楚荧挡了几杯酒,然后邀功请赏一般,靠在桌上,没骨头一样拖着下巴,拽着楚荧跟他以茶代酒,喝茶划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楚荧又怎么玩得过他,香茶喝了一盅又一盅,还是没能赢过江斜一回。 “夫君,你除了敢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不敢上去找太后划两下。”楚荧眯着眼笑着看他,只是那个笑容却是有些渗人,“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不值钱。”江斜悻悻地吸了吸鼻子,手依旧撑在下巴上,一根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点在侧脸上,好一幅风流俊朗的模样,“再说,真的到了太后面前,她敢划,我敢赢吗” 然后又淡淡睨了一眼前面一身尊贵华服、正准备上前献礼的皇后,忽然,冷不丁地轻声道:“况且……你觉得,我们还能装多久。” 江斜勾了勾唇,没把话说下去,二人交叠的衣袖之下,江斜却是将孙仲公公方才走到身边落下的一张小笺塞进楚荧手中。 楚荧挑眉,将纸条放在桌下看。 就在宫宴举行的时候,有人劫了兵部尚书徐家人出来,正是当初冬猎时候,欲行刺萧宸的徐强的家人。 宫中全是把守森严的禁军,跑出去应当是不可能的。 是了,她和江斜都猜得到,皇后和太子,憋不了太久了。前有东宫兆亲王府闹僵,太子派林谣去撺掇关系,后有人暗中给楚老夫人下毒,想要让楚家丁忧辞官…… 如今一片祥和不过是泡沫一般的和平,鱼死网破的时候,恐怕也真的不远了。 就快要生事了。 “臣妾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皇后轻轻跪在殿前,面上笑意盈盈,手指的金驱轻轻一点,附近自己的下人又捧了托盘上来。 托盘上垫了上好的苏绣巾子,巾子上,又放着一柄黄金打造的如意,如意上刻了祥云仙鹤纹样,首尾又有白玉镶嵌,这样一柄奢华的如意,看着便知巧夺天工、价值连城,不可谓不下心思。 皇后接过托盘,一步一步款款走到太后身边,将如意呈给太后看。 “继续继续,玩点大的。”江斜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在楚荧面前,分给楚荧一半。 “不论输赢,钱都是从你兜里出,我倒是不亏。”楚荧莞尔。 ……然后,这两个人,还真就在太后的生辰宴上,悄悄地赌起了钱。只不过这回,江斜倒是很懂楚荧的心思,真真假假稀里糊涂连输了几把,金叶子大半都进了楚荧的兜里,只有一小撮还放在江斜那头,楚荧方才眼中的埋怨这才尽数消去了。 啪—— 一只白嫩的玉手打在夫妻二人位置的案上,两人抬头,刚好对上宋雨晴一张冷冰冰的脸。 宋雨晴虽是和二皇子萧宸早前定下了婚事,但尚未成亲,如今宋家的位子还在普通臣子的席间,离楚荧这头倒是近的。 “宋小姐。”江斜冲宋雨晴拱了拱手。 楚荧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宋雨晴出身书香门第,又是才艺无双,向来看不上这些纸醉金迷寻欢作乐之事。 宋雨晴清灵灵地开口:“荧儿,玩得挺开心?” 楚荧悄悄收起自己正准备出拳地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玩、不好玩。” 见宋雨晴之事盯着她不说话,楚荧赶忙接着补充:“真的不好玩,你看我好歹以前也算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被金钱这些俗物吸引——都是他逼我的!” 顺着楚荧的手指,宋雨晴看向一旁无辜眨眼的江斜,一把搂过楚荧,冷淡地道:“登徒子,别教我们荧儿这些没用的。” 看着自己家的小姑娘,在堂兄的准未婚妻的怀里,把桌上的金叶子全都悄悄摸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还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江斜目瞪口呆:“?” 楚荧笑盈盈地抬头,对上江斜的眼神,轻轻吐了吐舌头。 “……” 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虽然窝在自己的怀里,但是却在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宋雨晴恍然间生出几分女大不由人的惆怅来,看着二人,约莫着,应当终于是有了些进展吧。 “停。”宋雨晴冷漠地开口打断了两个人的眼神,然后掏了张帖子出来。 银朱色的信封上又洒了金箔,秀气的行楷落下“喜帖”二字。 冰美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些羞赧的神色来,向来清冷的语气中带了些局促:“阿荧,我的帖子……思来想去,还是想亲手给你。” “恭喜。”江斜也不意外,出声恭喜。 楚荧接了帖子,拆开来看,上面并排落了两个人的名字。 宋雨晴,萧宸。 成亲的日子是十日之后。 “借人。”宋雨晴把视线转向江斜,面无表情地说,“三日后我要带着你夫人出去陪我。” 三人寒暄几句,宋雨晴把请帖送了,这才起身准备回宋家的位子,只是才刚起了身,突然便听到大殿前面略有些尖锐的笑声。 “呦,这不是我们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宋小姐么。”皇后立在太后身边,看着宋雨晴,掩唇而笑,“哦——险些忘了,过些日子我们老二就要娶这位姑娘呢,说来也是准皇子妃了呢。” 宋雨晴听到皇后点名,站定了身子,面上依旧冷淡,楚荧和江斜在她身边,也跟着一同起身。 “楚姑娘也在,我方才竟是没瞧见。”皇后看了一眼楚荧,话音有些冷淡。 “民女不过草芥,不敢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楚荧挑眉,却是恭敬向太后和皇后遥遥行礼。 皇后却没在楚荧身上多费时间,只是微微蹙眉,接着说:“唉,看看宋小姐,再看看一旁的楚姑娘,明明你们二人是好友,倒是天差地别。宋小姐都是快要当皇子妃的人了,怎么还是穿得这般不入流,一看便是老二没好好疼你——” 殿中皆是静了下来,任谁听不出皇后这番话中明里暗里的挑拨和针对之意,就连太后的面上都是露了淡淡的不满来。 “皇后。” 太后开刚开口,却被身边的皇后止住了话头: “母后莫急,臣妾不过是想好心问问,也不知宋小姐家境这般,可有给太后娘娘准备寿礼来?” 宋雨晴也不在意这话头中的针对,平静道:“自然是备了。” 说罢,招呼了自己的侍女,莲步轻移,捧着一卷金红色的画轴走上殿前,低头跪在太后面前。 “臣女不才,一幅画作聊表孝心。” 画卷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眼神落到这画作上的人皆是屏息凝神:一幅山间青松跃然纸上,而那青松的造型着实巧妙,看上去正呈一“寿”字,配以浅浅淡淡的流云纹样和青碧色的水纹。 “不错。”太后见了,连连赞叹,“宋小姐这画哀家甚是喜欢。” “是臣女的荣幸。”宋雨晴福了身子,刚欲转身从众人的目光中离开,却听得一声嗤笑。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穷酸姑娘,顶着才女的名头,也真就只能献艺罢了——”皇后站在侧面,低头玩弄着指上赤金色镶了宝石的金驱,“说来——去岁这时候,宋小姐是不是还弹过琵琶?本宫记得宋小姐曲技也不错,不如就在这里弹一支助助兴?” 一直未怎么说话的皇上抬眼,淡淡地睨了一眼站在上面的皇后,只是低笑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喝了一盏茶。 皇后位高权重,从出生起便是王家含着金匙长大的贵女,这是彻底把宋雨晴当成了献艺的了。 太后面色彻底沉了下来:“皇后,莫要放肆。” “宋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母后未来的儿媳。雨晴一向有孝心,皇后娘娘何必在众人面前折辱我的未婚妻。”萧宸自席间站起来,抬眸看向皇后。 看到萧宸终于站出来,皇后面上又露出笑来,在众人面前,声音尖锐又刺耳,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孝心?——你也配谈孝心二字么?我看你就是反了,安了一颗想要夺嫡、取缔你太子哥哥的心吧!” ※※※※※※※※※※※※※※※※※※※※ 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新春新气象,万事大吉鸭!今天收藏并留评的小可爱每人发红包叭~吧唧大家! 冤枉 皇后此话一出,便是相当于在太后的生辰宴上,当着京城里所有的皇亲贵胄们面前,将事儿挑开了。 王氏一族这么多年皆是皇亲国戚,传承百年,出了王玉霞这样呼风唤雨的皇后,诞下太子,又有身为内阁大学士的国舅。 而承阳候府不过是个早些年跟随圣上有功才升官加爵封侯的暴发户罢了。淑妃江怡当年再得宠又能如何?生下的二皇子最得皇上疼爱又能如何?还不是如同丧家犬一般,被王家四处压着一头、动动手指便能抹去的么。 原本以为除掉了了淑妃,二皇子萧宸早就该知道伏低做小,安安分分便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这竟是个能忍的,还装作无心权势,在背后开始养精蓄锐了。 早有恩怨,那不如撕开,让京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面前一起看着,也能逼着至今都态度不明的人都看清楚了,到底谁才是这天下未来真正的主子。 “皇后!休得放肆!你是当哀家死了吗?这可还是在哀家的生辰宴上。”眼看着皇后愈发目中无人,太后面色阴沉,一掌重重拍在了案上。 皇后细长的眸子一眯,却丝毫没有半分冲撞太后的愧疚之意,反倒是双手抱在胸口,冲着殿中前来赴宴的数百名宾客说,“今日,我便是想让京中诸位贵人来看看,萧宸这等乱臣贼子,枉顾人伦,竟想谋害我儿萧端,夺太子之位。” 太后虽已过花甲,如今养在宫中尽享人间天伦之乐,但却依旧是经历过宫中沉浮、才一步步登上这个位子的角色,眸色一厉,冷声喝道:“这等大事岂容得皇后你一人在这里胡闹!还不退下!” “我胡闹?”皇后柳眉紧蹙,尖声道,“我看您是因着和承阳候府的那位沾亲带故,才处处向着他们说话吧?太后您怎么就不说萧宸做出这般事是胡闹?这可是夺权篡位啊——” 大殿中回荡着皇后尖利的声音,在场众人皆是不敢发出声响来,皇后今日摆明了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到全京城的面前看,要稳固太子的位子、把二皇子萧宸拉下马去。 “是谁想夺权篡位,朕怎么不知。” 这时,才传来平静沉稳的声音。方才皇后的发言属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甚至都快要忘了,这偌大的宫殿,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所有人目光皆是向坐在一侧的男子。男子如今已是快到天命之年,一身玄色衣袍,绣着暗金色龙纹,头戴金冠,虽已是不再年轻,却依旧看得出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曾经亦是俊朗无双的容颜来。 敬康帝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抬眼,淡淡地望向皇后:“皇后这回派头不小。” 皇后方才一时心切,急着要拖萧宸下水,一时间竟有些得意忘形,如今皇上冷冷地开了口,这才方觉得心中一颤,赶忙跪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明鉴!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此话怎讲?”皇上并不焦急,拿起叠在一旁的巾子,缓缓擦净手指。 看着皇上一副沉着好似并不意外的样子,皇后心中也是有些战战兢兢,但又想到萧端和王家的未来,心一横,咬了咬牙,还是道:“臣妾要禀报一事!二皇子萧宸暗中养了不少人手。” 萧宸微微挑眉,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睨了一眼上边正跪在皇上面前控诉的皇后王玉霞。萧端和王家人坐在席间,脸上隐隐露出些冷笑之意。 “哦?那又如何。宸儿也是皇子,有自己的手下,哪里值得皇后这般大动干戈。”皇上缓缓地道。 见皇上不为所动、处处为萧宸袒护,皇后心中更是无端地愤怒起来: “臣妾要报!承阳候府世子江斜!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这些年来明面上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实则背后私下却行刺我儿!这般心机,属实叵测!” 随着皇后的话,众人的目光一瞬间便集中在了坐着承阳候府一家人的地方,那一身黛色华服、坐在席间的江斜身上。 众人皆知,承阳候府家那位世子纨绔惯了,在京中也算是恶名远扬,也是数一数二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存在。众人看向江斜的那些眼神中,有怀疑,有审视,有讶异,有鄙夷。 原本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样子的江斜,此时哪还看得出半点轻浮样子来,坐得端正,面孔如玉,唇角勾着些疏朗笑意,微微抬眸,看向上边的皇后。 “夫君……”楚荧轻轻蹙眉,目光有些担忧,看着已然成为众矢之的的江斜。 江斜却不甚在意,交叠的衣袖下,轻轻握了握楚荧的手指,只是用周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低声笑道:“无妨,不是早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了么。” 说完,松开袖下牵着楚荧的手。 江斜施施然地起身,向殿上的人拱手行礼:“皇后娘娘所说之事,我怎不知?太子殿下尊贵,江某怎敢行刺殿下?” “父皇!”萧端从席间起身,亦是走到殿前,跪在皇上面前,话音中亦有不忍,“冬猎时候,徐尚书的儿子徐强便是为了从江世子手中保下儿子才死的!” 皇上听了这话,笑了笑,冷声道:“当初险些遇刺的……可是宸儿吧。” “实则是二弟伙同江家世子和楚家人欲行刺儿子!”萧端朗声振振有词道,“徐家长子为了保下儿子,才弄伤了二弟,最后还是为了从他们手中保下我而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中人烟稀少,此事更是百口莫辩!但父皇圣明!切莫为了乱臣贼子的陷害,而辜负了兵部尚书一家忠贞之心啊!” “竟还有楚家?”敬康帝平静道。 楚府上下和楚荧也是赶忙一同出列跪拜。 萧端匍匐叩首,王家众人也是一齐自席间站起,然后一同跪在地上,向皇上叩首道: “求皇上莫要辜负臣子忠贞之心!” 好一出声势浩大的恶人先告状!楚荧跪在地上,手攥得泛白,指甲都几乎要嵌入肉中。 席间传来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当初听闻徐强欲刺杀二皇子萧宸,谁不知道最后兵部尚书满门皆被投狱,下场凄惨,如今萧端却说,是有人要刺杀他,徐强是为了保下他而死…… 先有皇后王玉霞在宴上挑起这出事,后有萧端率王家众人浩浩荡荡跪在面前,皇上目光依旧冰冷,只接:“你们如此说,证据呢?” 萧端抬头,看向坐在前方面无表情的父皇,心中也是有些看不出皇上的态度。他的这位父皇寡言少语,就连身为太子的他,有时都有些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意,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有的。” 说罢,宫殿的大门被人打开,有护卫裹着先前被收押在刑部大牢的兵部侍郎进来。这护卫前脚才进大殿,后脚便有宫中的禁军在后面追上来,想要拦着二人。 “皇上!”禁军的人也是匆匆追来,跪在前面,“属下护卫不力,被这群暗卫强行劫了天牢……” 太子的护卫携着兵部侍郎跪在大殿前面。京中不少兵部尚书曾经的熟人,以前兵部尚书在京中也算得上是好不风光,如今再见,这位年迈的兵部尚书佝偻着身子,身穿囚衣,蓬头垢面,看着好不凄惨。 “无事,下去吧。”敬康帝神情冰冷,只抬手屏退了前来的禁军,又道,“太子,叫人强劫朕的天牢……这便是你的证据吗?” “……”他的父皇行事温和,甚少动怒,就连当年处理淑妃出事时候,皇上也是一副冰冷的样子。萧端还是第一次听到敬康帝这般含了怒气的口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答朕的话!” “徐家为保儿子才入狱,儿臣为还兵部尚书一家清白,这是也是无奈之举……” “好一个无奈之举!”敬康帝不怒反笑,在场众人却皆是胆战心惊,“你这是在说朕当初冤枉了朕的臣子不成?” “儿臣不敢!” “臣不敢!” 敬康帝行事中庸平和,对待王家也向来彬彬有礼,这般语气还是头一回听到,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一片人,皇后、太子、王家,一口一个“忠贞”、“清白”,说得言辞恳切,行得却是公然逼君之事,敬康帝拳抵在侧脸,倚在凳上,神情淡漠说:“好,那朕便听听,兵部尚书可还有什么冤情想对朕说的。” 兵部尚书跪在殿前,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圣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爱卿’,再不说,朕就又要派人把你关回牢里了。”皇上声音平静温和,一如当年,说出来的话,却无端地让兵部尚书身子发抖。 “徐大人!您快说啊!”跪在王家最首的内阁大学士低声催促。 听到王家人出声提醒,兵部尚书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跪在地上,双唇颤抖,说:“回皇上的话……臣早觉得楚府和二皇子勾结在一起,欲谋害太子性命,才让我儿跟在太子身边多加保护的,臣在皇上身边多年尽心尽力……又、又怎会生谋害皇子的心!我儿背着谋害皇子的名头枉死,冤枉啊!” 说罢,也叩头下去。 殿中鸦雀无声,坐在最上的太后和皇上皆是面色黑青,看着下面。昨年太后的生辰便是被淮恩郡主江心搅得心烦意乱,今年这群人更是胆大包天,在宴上开始大闹冤情。 太后是承阳候夫人李柔的远亲,此时心除了愤怒,也是颇有几分惴惴不安。 “好一个冤枉。”沉默中,却听得江斜轻笑着开口,嗓音温润如玉。 ※※※※※※※※※※※※※※※※※※※※ 原来没有天赋的人坚持码字真的是没有用的吗(望天) 分忧 “好一个冤枉。” 从冬狩时候,他进狩场中去寻萧宸和楚鸣时候,又在太子面前动手的时候,他早也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少年时候他收敛起所有本性,装成一副只知吃喝玩乐纨绔子弟,到了今日,江斜终于也懒得再装。 “太子殿下说林中人烟稀少,所有事情皆是由我们编造,那谁又敢说太子殿下的话,是真是假呢?不若太子殿下来讲讲,楚家公子又是如何伤的殿下?” 萧端怔了怔,答:“楚鸣在狩林之中以箭伤我。” 江斜又说:“如何证明是楚家公子所做?” “……”萧端一时哑口无言,很快又接上话来,“你莫要再狡辩,本就是你们要谋害于我,还动手杀了徐大人的儿子!” “既然是我们要行刺殿下,又怎的殿下平安地从林子里出来,反倒是二殿下和楚公子受了伤险些?莫不是我们还要自损八百栽赃诬陷太子殿下不成?”江斜笑眯眯地问。 “徐强先掩护我离开,独自应付,我才得以平安。”萧端答。 楚家手握兵权,又同二皇子萧宸的母家结为亲家,也就相当于萧宸手中一张太过恐怖的底牌。既然这张底牌不能化为己用,早前先是暗中给楚府下毒不成,如今皇后母家那头,明里暗里几次暗示,要把楚家处理掉。 原先,皇上不声不响,甚少主动参与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京城众人也始终未看明白皇上对几个皇子的态度。王家在京中横行多年,王家女儿为国母,家主为国舅,颇受圣上重用。但今日,王家为了把楚家拉下马,在太后的生辰宴上,在京城人面前如此大闹一场,就是想逼着皇上表态,给王家撑腰。 皇上只是晦暗不明地淡淡看了一眼萧端,接着又转向下方,问:“老二、楚鸣,那日你们可有对太子动手?” “臣不敢。” “儿臣未曾,反倒是徐大人的儿子向我们动的手。” 萧端接上话来:“那我身上的箭伤又如何解释?” “竖子!明明就是你们害死我儿!”兵部尚书大喝一声,跪在地上,反驳道。 话音才落,却听得上面最尊贵的男子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这有些诡异沉闷的气氛:“徐爱卿,你是不是忘了,朕送你入狱的理由,是徐家私养死士了?”皇上的手指轻轻叩在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父皇。”兵部尚书的话都未说完,就在几人的对峙中,向来在朝中不喜作声响的三皇子却是突然从席间起身,朗声开了口,“儿臣有一疑问,思索很久却始终未得答案。” “何事?”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笑着问。 “皇家狩场向来是由专人负责看守,每日都有人巡逻……那徐家的死士,又是如何能悄悄潜入狩林中而不被发现的呢?徐家既然总说自己一片忠心,若说是二哥私下伙同楚家欲谋害大哥,那又何必提前秘密安排死士?” 三皇子今日一身宝蓝色锦衣,一双狭长的眸子长得有几分生母的神韵,剑眉入鬓,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而他这话说得缓慢悠长,极是耐人寻味。 方才王家一家人,话讲得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如今三皇子又突然插了话进来,让人的心中,又生了几分掂量之意。 “莫不是……有人从中里应外合,故意设计陷害楚家不成?” 三皇子的话,说得虽是婉转,话中意思大家却是听得明白的——这事儿,分明就是王家冲着楚家来的。 众人还在审度间,突然匆匆来了位刑部的人。 ——之前那位因着寻衅滋事被收押、被查出联络私盐贩卖的犯人,竟趁今日太后大寿时候,从收押的地方逃走了。 谁都未注意到有人匆匆忙忙捧着信件走到孙仲公公处,暗暗说了些什么。孙仲接了信件,快步走到圣上身边。 敬康帝看了信件,面色骤然一凛。 二月时候春寒料峭,全国各地遭遇大雪。但是西北地区却因积雪和严寒,影响了小麦返青,恐怕遭遇冻害,且植蔬的种植也遭遇影响,一时间,北境以农务为生的人生活苦不堪言,因为粮食紧缺,也渐渐出现了流民,向周围的城镇涌入,怕是过不了多少天,京城这边也会有北地的流民过来了。 敬康帝本还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案上,就连桌上的酒盅都是震了震,险些摔落在地。 早在去年钦天监预测雪情的时候,他便早早向全国各地下了消息,还下拨了粮和种子,以防不测。却没想到,北地的官员竟因害怕灾情牵连他们受罚,一直四处封锁消息,隐瞒着不报,到了如今已经瞒到不能再瞒的情况,才向京中写了信,汇报了西北现在的灾情。 众人皆能看出,敬康帝神情凝重。 “皇上!臣听闻收押在刑部的犯人逃跑了?”就在这时,内阁大学士突然开口道。 “是。”皇上有些不耐烦道。 内阁大学士微微皱眉:“此人不正是被楚鸣收押吗?先是伤了当今太子,如今又让犯人逃跑,岂不是罪上加罪?” “这可是重罪,求皇上从重处置!” 楚荧听得胆战心惊,跪在地上,面色煞白,额角沁出汗珠——任谁都知道,这分明便是楚家遭了算计,但是犯人的的确确是逃了,且没有证据证明是旁人陷害,这事儿必然是要算在哥哥身上的。 敬康帝微微抬眸,眉头紧锁,目光冰冷,只审视着王家一众人。他早知道王家颇有几分功高震主之意,但王家几代朝臣,又出了当今的皇后,到底是不能伤了老臣们的心,故而一直默不作声。 当今圣上向来能忍,他不是不知道王家私下做的那些丑事儿,心中也隐隐约约知道,当年淑妃的死,和王家定然脱不了关系,可证据被抹得一干二净,当年的宫女早就下落不明,就算他是天子,也不能仅凭着自己的愤怒就给王家定了罪。 但是现在,京城中人全都盯着,他也不能乱了规矩,只得沉声开口:“楚鸣,此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臣所在的刑部,收押犯人监管向来森严,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楚鸣叩了首,又抬头,朗声道,“若此事真是因为属下看管不利,臣愿意领罚。” 敬康帝点了点头。 “楚鸣,你自己审的犯人跑了,不是你的问题,难不成还能怪别人不成?”王大学士冷声笑道,“皇上,依臣看,楚家一家为人臣子却狼子野心、玩忽职守,理应重罚。” “罢了。”未等王大学士的话说完,皇上就打断了他,说,“刑部这么些年确也未出过差错,此事应当再查。朕虽赏识你,但这毕竟是你的犯人,便先去罚你在狱中,待到此事真相查明,可好?” “谢皇上隆恩,臣领罚。” 楚鸣心中哪不明白,王家是希望楚家永无翻身之日,但皇上这是在保他,又磕头谢恩。 王大学士见皇上竟要轻飘飘地揭过此事,道:“皇上不可!楚家先有伤太子之罪,如今又放跑犯人,这般罪臣,若不重罚,恐会伤臣子之心啊皇上!” “哦?”皇上冷声问,“明明都是还没有证据的事儿,大学士怎的如此言之凿凿,确有其事?” “王大学士,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朕如何处置朕的臣子,大学士的话怎的这样的多?太后生辰也不得安宁搅得乱七八糟,干脆,你也代朕坐坐这皇位吧。” 这可是明晃晃地在敲打王家,功高震主,皇上已经非常不满了。 旁人都以为圣上温和软弱,但其实,敬康帝早便暗中留心王家的动作了,不然也不会一早便让孙仲给江家去了消息。 听懂了皇上话中的意思,王大学士也是心中一惊,赶忙道:“臣不敢。” “哼,不敢最好。”皇上收回目光,不再看王家一家人,又低头去看手中从北地来的信件。 过了半晌,皇上才放下手中的信,缓缓开口:“方才朕收到信,北地遭遇大雪,如今遭遇灾情,民不聊生。” “雪灾影响了今年的耕种,食粮此乃民生大事,朕需要有人前往北地押送粮食,不知诸位爱卿,谁可前往,愿意为朕分忧?” 无人接话。 “,西北可是你的封地,你怎的不说话?” 兆亲王从席间起身,只恭敬答:“臣如今身在京中,官员有意隐瞒,臣也是现在才知此事。送粮一事,臣自然有责任……只是,臣如今着实身体不适……” “朕只一问,若是兆亲王身体有恙,那自然是养好身体更重要。”皇上面色却无异,只平静道,“还有谁愿意?” 本以为皇上回因为自己的推诿而动怒,却没想到皇上却是极为平静,兆亲王心中有些不安,只得硬着头皮坐回席间。 就在这时候,江斜却是主动向皇上行了礼,在众人有些惊异的目光中,开口说:“臣愿为皇上分忧。” 今日太后的寿宴闹得不欢而散,王、楚、江家的关系如今也陷入了冰点,直到回了承阳候府进了屋,楚荧的面色依旧是煞白。 “江斜。”楚荧声音还有些颤抖,冷声问,“你为什么要自请去送粮?你不知道,西北是兆亲王的地盘,你去会有多少危险?” “阿荧,这事没事先跟你商量是我不好。”江斜笑得有些愧疚,安抚着楚荧坐下,又动手给楚荧沏茶,“可是皇上应了,若是我去送粮,待我回来,便放了楚兄。你也看得出来,王家今日闹这一出,分明就是冲着楚家和承阳候府来的,哥哥如今被迫下狱,我若是不请命去送粮,只怕他们也要想办法把我送进去——虽是被迫无奈,但当初,我们确实是和太子的人交过手。” 江斜沏好了茶,送到楚荧面前:“况且你听不出来么,皇上这样保着楚家和江家,应当也是有意让我领命去的。” 今日情势,王家显然是里应外合,设计楚家和承阳候府险些被一起拉下水,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最后防不胜防,北地的雪灾还是来了。 楚荧接了茶杯,却无心饮茶,只是心烦意乱地抿了一口——是上好的普茶,她无端地忆起,当初二人第一次对上面的时候,江斜给她喝的,便是这茶了。微微定了定心神,楚荧接着说:“可是,这番前往北地,必然是凶多吉少,况且明日就要出行,你又能来得及准备多少?” 灾情自然不能等,今日宫中着人点好粮食,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正说着,突然有人敲了门: “江斜哥,宫中派人来了信。” 江斜拿了信,放到楚荧面前,示意楚荧来拆,话语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孩子一般预言成真的语气:“看,果然是皇上的。” 楚荧歪头瞪了他一眼,犹豫一下,还是拿起了江斜递给她的暗赭色信封,打开信封,信件上熏着清冷的松香,裹着新墨的味道。 “——此番强人所难,朕心难安。但北地遥远,这回灾情消息迟迟未到,其中必有人动过手脚,唯有托你前往查明其中诸多迂曲,朕才能心安。同你一起前往之人,皆为朕的心腹,但路途之上,多加小心。静候佳音。” “看来皇上知道这些年来你是装的?”楚荧看完信件,轻轻蹙眉,“皇上是不是早知道王家和兆亲王府动过手脚才想让你去?” 江斜微微弯身低头,同楚荧一起看这封信,回:“自然是知晓的,我同堂兄曾经常在姑母身边一起读书,皇上是看在眼里的——王家在京中跋扈多年,功高震主却不自知,皇上早便想扳倒王家了,承阳候府又与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故而让我去,才是最能让他安心的。” “江斜,我这么担心你,亏你倒是能冷静地分析这么多。”听江斜说了这么多,楚荧反倒是有些气笑了,侧过头来想去看江斜,江斜正在她身侧俯身站着,楚荧只是侧脸,鼻尖竟是轻轻蹭到了江斜的鼻尖。 楚荧和江斜皆是一怔,明明已是这般危机的时候,二人的面色竟是不由地微微泛红,屋子里的气氛无端地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或许是因为仗着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江斜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轻轻低头,与楚荧额头向触: “阿荧,你在担心我。” ※※※※※※※※※※※※※※※※※※※※ 之前心态崩了差点跑路,总的来说最后还是没跑哈哈哈哈。 过渡章节。本身不太擅长写权谋情节设置得可能有点降智了,查了一点农业相关或许专业相关还是有些牵强。 如果将来能入v的话(虽然收藏看起来并不能)在这个章节下评论我看到之后退一下这章的钱叭。 报复(啾) 额头相抵,面容之间的距离突然间被缩小,灼热的呼吸交缠,带着淡香。 已是到了黄昏,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纸,给二人的身影渡上一圈淡金色的轮廓。 楚荧没敢对上他的视线,蝶翼般的睫毛沉了沉,眼神闪烁,最后小声地承认:“是啊,我在担心你。”然后又觉得自己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怕泄露了自己的心迹一样,赶忙补充道:“你之前还说要给我商铺的分红,我还没拿到……” 却听得江斜心情极好地轻轻笑了一声。 “明天就要离京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这种玩笑?” “失礼了。” 楚荧呼吸滞了一瞬,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挪开眼神刚想嗔他,却感觉有一个温凉的吻点在自己的唇角。 只蜻蜓点水一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归于方才的平静。 “……”楚荧惊得睁大了眼睛,呆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脑中一片混乱,“你……你做什么?” 相触的额轻轻分开,江斜又重新站好。看着楚荧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江斜却更是忍不住笑意。那时候在郊外的屋顶上那场雪里,楚荧醉酒吻自己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兵荒马乱,如今,也轮到她了。 “楚荧,你还记得城郊的房顶上你对我做了什么吗?”江斜眯着桃花眼笑着看她,开口问。 “……什么?”她低头抿着唇不敢看他,手却紧紧攥着袖角。 “你就是这么借着酒劲儿亲我的。” ——原来……那晚她喝多了酒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回想起第二天早晨,江斜一直盯着她怪异的眼神,那时候她还故作镇静,以为全都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合着,她真的没把持住,把江斜亲了。 ——她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楚荧觉得自己面上滚烫,伸手捂住自己的双颊,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显得太过做作,更加羞恼起来,咬着唇抬眸狠狠瞪了江斜一眼: “原来你这是临走前要报复我当时喝多了吗。” 江斜却觉得楚荧红着脸投来的眼神一点儿也凶不起来,反而软糯得更让人想欺负。 ——当然是了,是他的报复,也是他的私心。 “是啊。”江斜勾了勾唇角,“你不生气?” 看着江斜这张脸,楚荧又怎么气得起来,最后也只能抿了抿唇,低声回:“罢了,就当我们二人扯平了……” 江斜明明这般笑着,楚荧虽觉得羞恼,但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两人成亲快要半载,虽偶有些逾越的举动,但是大多是楚荧放肆了些,江斜向来都是规规矩矩。如今江斜这般待她,再加之她还记得,前一世的江斜,就是在这一路上,生死未卜的。 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打点完这一程要带的行李,二人也是早早便歇下了。 但亲过的这一晚,两人却都比平时要更加沉默上些,互相侧着身子,背对着躺着,却心猿意马,谁也睡不着。两个人都清醒时候的吻,总比有些人喝得酩酊大醉时候的吻,来得更加让人心动上些。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同样的夫妻身份、一样的同榻而眠,但心中又有什么在悄然变化。楚荧无端地觉得气氛有些闷热,便给窗子留了缝,月光落在两个人中间,隔出一条月色的楚河汉界来。 江斜身子对着床外,明明应该思索明日前往北境的行程,但是脑子里,却总是无端地想起方才他啄在楚荧唇角的那个吻。他又何尝不知道此行甚险,北地是兆亲王的封地,就连他的人脉都是显得有些乏力,一路上怕也是阻难重重。所以,他突然很想吻她,若是有三长两短,恐怕这也就是他最后一次能这样用借口放肆。 但是他又不能不走,这件事事关东宫、王家和兆亲王府,每一方都是当初对姨母下以毒手的角色,后面又牵扯着承阳候府、楚家。但他又怕,怕他不在京城的日子,会有人对留在京城的楚荧他们不利,又怕自己会想她。 楚荧则面对着墙侧,有些局促地看着窗子,却怎么都忆不起前世更多的细节。她却留不住江斜,前一世,楚家早早便丁忧辞官了,同承阳候府怕也是牵扯不多,但江斜却依旧还是去了西北送粮。楚荧心中隐隐约约明白,除了皇上信任他、需要他亲自去,这事儿同他的家仇有关,他大约也是想去的。 “江斜。” “嗯?” 楚荧还是转过身来,对上江斜的背影,然后壮了胆子,凑上身去,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江斜感觉自己身子一僵。 ——这会不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偎在这个人的身边了。楚荧脑中突然无端地冒出这个想法——但她又迅速把这个念头扔出了脑海,谁都可以这么想,唯有她,她只能盼着他好好回来。 “这一路很险……你一定要去吗?”楚荧试探着最后问他。 “阿荧,你是都知道的。” “罢了,我不是劝你的。”楚荧轻叹了一声,“只是总觉得放心不下你,就想多叮嘱几句……你会不会嫌我这样唠叨?” “怎么会……我喜欢你这样多跟我说说话。” “这一路上,除了你自己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 “过山路时候尤其要小心,这些地方最容易遭遇埋伏。” “好。” “皇上早就提前拨了赈灾的物资下去,可西北的消息这么久也传不进京中,必定是官官相护,有人从中勾结贪污……你是代表朝廷去,必定是要动他们的利,若是你觉得哪里不对,便早些脱身。” “好。” “北地寒冷,你也记得多穿些,莫要生病。” “我记住了。” …… 就像第一次送自己的丈夫出远门的女子一般,楚荧把所有可以忆起来的、提醒到的,皆是事无巨细地说了一次,一直说了很久,最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夜已经深了、自己太唠叨了,恐影响了江斜休息,这才住了口。 “家中人我必然照顾好,还有慈善坊那头,怕是不久流民就要进京了,我也会打理好的……”楚荧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从江斜背上分开,这才说,“你放心就是了,休息吧,我若是想起来什么明早起来再跟你说……” “……”江斜没接话,默了默,“楚荧。” 微微怔了怔:“嗯?” 自己却突然落进一个拥抱里。 “不用送我。”江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或许这次真的是生离死别,又或许,这一次的事情如果得以结束、皇上顺利扳倒王家之后,便就是两个人这段莫名其妙关系的终点——若是连他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两个人靠什么维持这段关系呢。 “为何?”楚荧不知道为什么江斜会觉得难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是被喜欢的男子抱住,她又莫名地有些满足。 江斜只笑着答:“不喜旁人送我。” “……哦。”在温热的带着青竹香气的怀里,楚荧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吧。”江斜略略犹豫了一下,说。 楚荧强撑着眼皮,有些狐疑:“谈什么?” “那晚屋顶上的事,还有今天……”江斜的手搭在楚荧背上,轻轻拍着,哄她入睡,“我想知道答案。” “什么答案……?” 楚荧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尽管她潜意识提醒着自己明日一早江斜要走,睁眼时候天色不过才刚刚泛了鱼肚白,急着去看身旁,已是无人,榻上的被子叠得整齐,褥上就连余温都没残留下。 已经走了。 其实与往常任何一日起床都无异,依旧是照常更衣用饭,坐在案前开始计算慈善坊的开销。 “嫂子。”林三敲门进来,见楚荧坐在案前,恭敬道,“江斜哥让我陪嫂子一起对账册子。” 楚荧抬头看见来的人,有些讶异:“你没和他一起去么?” 林三脸上浮起一抹红,有些羞涩地道:“江斜哥说我心细些,留在京城陪着嫂子,他也能放心些。” “原来是这样。那便麻烦你了。”楚荧对林三笑笑,又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来,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林三领了本册子,坐到一侧帮她核对起来。 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有了江斜已经离开京城的实感,却也明白江斜为何不想让她去送他——若是真的让她看着他走,她怕是心里才要更不舍和不安上些。 林三突然开口:“嫂子怎么在发呆。” 楚荧这才回过神来,怔了怔,笑了笑:“方才走神了。” “嫂子可是在想江斜哥。”林三眨了眨眼,问。 “……别瞎说。”楚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掩饰,就好像是怕自己这些小心思公之于众一般。 “这样……”林三一边埋头核对,年纪不大,字迹看着还尚显青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楚荧聊着,“我觉得江斜哥现在肯定很想嫂子,自哥哥和嫂子成亲之后,哥就总把嫂子挂在嘴边。” “……谁知道呢”楚荧有些狭促,最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想了想,又问:“他这一程要去多久,可跟你说过?” “若是自行前往,约莫需要五到七日,但江斜哥护送粮食带着大批人马,算起来,应该需要十日余。”林三认真道,“北地应该还有大大小小事务需要处理……回来应当也是一个月了。” 楚荧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手中握着的笔却是在半空中停了很久,迟迟没有下笔,就连墨汁都滴落在纸上。 到最后,也只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北地官官相护,雪情迟了数日才报到京中,算起来,若是有了流民,进京怕也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虽不知会有多少流民沿路来到京城附近,但是粮仓里的粮还有五百余石,应当是还能撑上不少时间。 两人才低下头核对不久,素雪突然匆匆走了进来: “少夫人,夫人似是病了……” 明显 楚荧和江斜的院子和李柔江毅住的院子隔着不近的距离,江斜是承阳候府的世子,故而住在仅次于二人的院子,其实是分布在承阳候府的两侧。 江毅身在侯位,俸禄和赏赐自然不必说。淑妃江怡过世、承阳候府险遭陷害之后,一来是皇上有心弥补,二来,江斜也渐渐有心要养精蓄锐、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故而承阳候府建得极其气派奢华。 楚荧嫁入承阳候府的时间也有半年,今天她同素雪二人走在府里、匆匆向夫人李柔那头赶的时候,看着周围当年她嫁进来时候,江斜按着她的喜好重新叫人栽种的花树已是渐渐抽了青芽,楚荧这才恍然惊觉,算起来,就算她对承阳候府已经是如此熟悉,像今日这样没有江斜陪着的日子,竟是少之又少。 她不知怎的,忽然又回忆起当年在秦府,还是秦穆尧的正妻的时候——与现在截然相反的场景,偌大的秦府里,府中摆设花草是按秦母的喜好布置,一个人在府中独来独往去伺候公婆才是她的常态,只有那一方小小的院落是她的天地——倒也不是,毕竟院子里的人都是别人派过来的眼线。 这样的承阳候府,竟让她有了几分这里真的是她的家的感觉。没有公婆为难、甚至婆婆对自己还相当不错,府中布置也是自己中意,而且……还有她真真切切喜欢着的男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楚荧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如今江斜不在,她反倒是有些伤感起来。皇上、承阳候府和王家这场无声的斗争里,现在便是最关键的一个隘口:这一行若是江斜能平安地从西北回来、便能取到北地官官相护、同兆亲王府和王家勾结的证据;若是王家的谋划顺利,楚家虽说能保住性命,但楚鸣也难以复官,江斜这一路怕是凶多吉少。 忆到江斜,昨晚那个吻,又无端地钻进她的脑子里。楚荧突然觉得,江斜平日里对她温和懂礼,这种时候吻她当真是极坏的。楚荧像是自嘲一般地勾了勾唇角,若是江斜死了,他临走前这个吻怕是足够她记一辈子;若是他平安活着,那她再见他时候,恐怕也是忘不了这个场景了。 看吧,这门亲事,到处都充满了算计,谁都不怀好心。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一旦这件事情结束了,自己好似便再也没有以一个合作伙伴的身份留在这里的意义。 “母亲身子可还好?”楚荧赶到李柔的房间的时候,沈大夫才给李柔诊过脉,正在一边儿写药方。 李柔躺在榻上,房间里伺候的人不多,江松也在。 “我无事,让你们担心了。”李柔笑道。 沈大夫抬头,将刚写好的药方吹干,接上话:“不过是急火攻心,心中忧虑,开几副清心降火的方子就是了。”说着,把写好的药方递给旁边的下人。 楚荧轻声叹了口气,吩咐下人赶快去煮药,坐到李柔的床边:“母亲,我知道你为夫君的事忧心,但也断不能因此急坏了自己的身子。” 李柔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把江松叫下人领了去。 “荧儿。”李柔略略挪开视线,“我和你公公都知道你们二人成亲其中也是有种种原因,如今的情况你也应当是了解的……王家早就视承阳侯府为眼中沙肉中钉,却也没想到,竟是这么快便要动手,还险些把你的娘家牵连进去……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莫要挂怀,本也是心中知晓的,楚家若是必定要择一条路的话,能同承阳侯府在一起必然是最好的,荧儿并不觉得委屈。”楚荧轻轻摇头,分析说,“王家这回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竟是让徐家还能站出来污蔑一番,还有西北的雪灾的事儿怎就偏偏在昨日太后的生辰宴时候传回京中?” 李柔叹了口气:“这又怎么可能是巧合,王家这是想逼皇上。” “那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王家先祖是开国老臣,一直延续至今百年,根基深厚,又和各个世家关联甚多,故而皇上虽心有芥蒂,却又不能轻易动王家。”李柔略略沉吟,道,“如今的王家虽有大学士和皇后,但王家这些年腐败,家中人这些年做了不少荒唐事,但王大学士却不知收敛、依旧野心不死,……说来,如今倒也是皇上动王家最好的时机了。” 因着江斜被只身派去西北,李柔心中焦虑,如今倒也对局势看得明白。 楚荧安抚李柔:“所以母亲也莫要担心那么多,这其中,想来也有皇上的意思了。再说了,夫君也是自己愿意去的,想来心中一定是有数的。” 有楚荧这样宽慰,李柔心中也是安慰些许,叹了口气:“荧儿,幸亏府中如今还有你在。” “松儿不也一直陪着母亲么。”楚荧掩唇笑。 “松儿年纪还小,淘气。”李柔如今情绪已是缓和些许,同楚荧说笑起来,“我可有同你说过江斜小时候的事情?” “未曾,我倒是有些好奇夫君小时候的样子呢。” “江斜小时候也同松儿一个性子——比松儿或许还淘气上些,逃学、□□跑出府玩、上房揭瓦,什么都少不了他,那时候可让我和他爸愁坏了,只有她姑姑脾气好些,还能管住她一二。”回忆起江斜小时往事,李柔面上渐渐浮起笑容来,“说来这孩子小时候唯一的优点,便是有孝心了吧。” 楚荧不由得有些意外,江斜做事向来周全温和,性子又随和,她从来不知道,江斜还有过这般跳脱的样子。 李柔给楚荧讲了不少江斜小时后的趣事,婆媳二人笑作一团,原本承阳侯府中颇有些凝重的气氛都是轻松了不少。楚荧成亲两次,以前在秦府时候倒也时常陪着秦母说话,只不过那时候,大多都是单方面听着秦母的说教罢了。 ——那时候秦母都在和楚荧说什么呢?教楚荧如何夺得丈夫宠爱、如何伺候舒服秦家一家人、女人家应该如何勤俭持家不多花夫家一分钱……楚荧都懒得回忆,又好笑又可悲。 “江斜这孩子倒也真的是体贴。”李柔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却是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叫人看不清眼神,“当年她姑姑走了、家中又险些遇事,那时候他父亲又每日在朝中周旋不得空闲……他似是一夜之间就收敛了所有少年心性,开始用功学习了,还要陪着刚生了松儿不久的我。” “夫人,药煮好了。”婆媳二人正聊着,侍女端了才煮好的药来。 李柔有些幽怨地看了侍女手中的药碗一眼,又挪开眼神,装作没看见。 楚荧自然是没能错过婆婆李柔面上的表情,扶着百般不情愿的李柔起了身,又接了装药的瓷碗,舀了一勺棕黑色的汤汁,待散了些热气,送到李柔嘴边。 “这……必须要喝吗。” “母亲说呢?” “和荧儿聊了许久,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胸闷气短了。” 楚荧现在终于才是明白,江斜那些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孩子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母亲,松儿好像很担心您的身子,不然这药……我叫松儿来服侍母亲喝药吧。”楚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京城第一美人儿的一双杏眼,就算是已经成了婆婆的李柔 ,此刻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松儿才七岁,李柔和江毅天天在耳边念着,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要让松儿看到李柔如今这般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样子…… “……没事儿了,我这就喝。” 待李柔把药喝完,楚荧从一旁的小碟子中捏了枚渍得金红透亮的蜜饯来,连着吃了三枚,李柔苦涩的神情终于又松弛了下来,这些细微的表情一丝不差,全都进了的眼里。李柔吃完嘴里的蜜枣,才刚抬眼,却撞进楚荧的笑眼里,婆媳二人相视一笑。 “荧儿。”李柔突然唤了一声楚荧,“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 楚荧其实也是好奇很久,人们常说婆媳之间最难相处,楚荧自己曾经也是深有体会,却没想到,来了承阳候府之后,李柔对楚荧倒是格外照顾,从未为难过半分:“为何?” “这话不能让他父亲听见。”李柔勾了勾唇角,笑得爽朗,丝毫没有扭捏的模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江心。” 楚荧没接话,不置可否。 “当初我费尽口舌说服他父亲,把江心嫁进秦家,不是没有我的私心。你知道的,江心的身份,注定我不能心平气和的做她的母亲。”李柔面上云淡风轻,“说来这件事有些对不起你,毕竟当年你是秦家小儿的妻子。但是我倒是没想到,你能有这份魄力,从秦家出来。” 楚荧摇了摇头,不敢承下“魄力”二字,“其实本早也不该占着位子,倒不如说这是我下定决心的契机。不过也只是为了求生罢了。” 李柔看着楚荧:“后来……你和江斜这孩子,机缘巧合成了亲,其中虽是诸多缘由,但是既然你来了承阳候府,我便应当补偿你。” “母亲待我一直很好。”楚荧眉眼弯弯。 “荧儿,我很喜欢你这个孩子,很聪明。”李柔笑,“其实你嫁进承阳候府之后,江斜这孩子也变了很多,我是能看出来的。” 楚荧有些不解,在她印象里,江斜一直都是温柔又多疑,从未变过。 看见楚荧迷茫的样子,李柔也不点破,只说:“若是有缘分,若是你也愿意,我们做一辈子婆媳,也未尝不可……你和江斜这孩子,看着倒也登对。” “这又如何是我能决定的。”楚荧抿唇,答得恭敬,心中却是暖的,在承阳候府,原来是真的有人认可她在这个家中、喜爱她的,“不论如何,荧儿也是愿意一辈子服侍母亲的。” 得了楚荧的答案,李柔也是点了点头。江斜虽是从来口口声声说着,娶楚荧不过是合作,楚荧与他纯属交易,不敢又半分非分之想。但李柔是江斜的生母,又怎么看不破这么些日子来,江斜那些人人都能看穿的心思。江斜于家事懂事得很早,从少年起就开始为家中分忧,但于感情,却是毫无经验,甚至可以谈得上是青涩。但到底是少年人,看着喜欢的姑娘,眼底的那些心情愫,在母亲面前,却是藏不住的。 儿子,妈只能帮到你这儿了——人家姑娘是愿意留着的,怎么追,好好动动脑子吧。 见李柔这头无事了,楚荧也是放下心来,又叮嘱了李柔身边服侍的丫头好好伺候着,出了房间,却看见江松站在院李柔的院子里,始终没有离开。 “嫂子!”江松看见楚荧从屋子里出来,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母亲她……” 江松虽是年幼顽劣,但是还是担心母亲的。 方才李柔才给楚荧讲过江斜的童年,看着江松略显稚嫩、同江斜有几分像的面孔,楚荧似是能看出几分江斜当年的样子来。 “母亲无事,不过是着急你哥哥而已。” 楚荧蹲在江松面前,揉了揉江松柔软的小圆脸。 得了楚荧的答案,江松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我哥呢?” “你哥也是奉命出京的,他准备许久,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我哥读书和习武都很厉害的,肯定不会有事的。”江松的眼神中,无不是对自己哥哥的崇拜。孩童看着面前的生得好看的姑娘,迟疑了一下,又声音微不可闻说了一句,“嫂子,你也别太担心我哥。” 楚荧看着这样的江松,愣了愣。 “我刚才问过素雪姐姐了……嫂子今天还没好好吃过饭吧,一大早就跟哥哥身边的人在忙。”江松小声地说,“我哥昨天就跟我说了,让我好好叮嘱嫂子,每天都要好好吃饭、睡觉。” “他还说什么了?” “我哥不让我说出去的!”江松义正辞严,板着脸。 楚荧觉得分外的可爱,因为透过幼小的江松,她似是看到了谁一般。 “你若是担心母亲,就进去陪母亲说说话吧。”楚荧站起身来拍拍江松的肩膀,又简单嘱咐了几句,才刚准备离开。 江松依然是稚气未脱的年纪,但其实早已隐隐约约地嗅到了府中有些不大正常的空气,江斜走后,更是颇有了几分背起家中小男子汉责任的感觉。 “嫂子。” 江松突然唤她,楚荧回头去看。 “嫂子是不是很想哥哥?自从哥哥走了之后,嫂子面上的笑都少了。” 楚荧怔了怔,原来她的情绪,这么明显,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我刚才已经叫人把饭送到嫂子院子里了,我会检查嫂子是不是有好好吃饭的哦。” 楚荧忽然忆起,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江松还把她视为贪图钱财的坏女人,死也不愿意同她在一处,也不愿意喊她一声“嫂子”。 “好。”楚荧笑着颔首。 ※※※※※※※※※※※※※※※※※※※※ 佛系随缘。 何必 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就算江斜离开了京城。 比预想的还要快上些,江斜裁离开京城第二日,朝中便得了消息,已是有近三千人的流民到了前往京城的京道上,算着不日就是要流离至京城附近了。 无论是人数还是还是情况,甚至还要比消息传来时候更严重,西北的官员,究竟是隐瞒了多少消息未报? 楚荧和林三这边也是得了消息之后反复计算了慈善坊的进出,原先慈善坊只不过接济流民巷的贫困老少,人手倒也不需要很多;但是若是有几千人的流民涌入京城的话,那现在慈善坊的几人必然是不够用的。 慈善坊的人皆是认楚荧为主子,又留了林三协助,楚荧调度起来江斜的人手,倒也是没有什么阻碍。 只是,若是几千人的灾民全部入京,那必然会引起京城中的混乱……楚荧略略犹豫,还是主动去找了承阳侯江毅。 “父亲。” 楚荧敲了江毅书房的门,得了应允,推开房门进去。江毅才下朝不久,身上还穿着朝服,面色并不好看。楚荧将厨房里才煮好的甜汤放下,江毅睨了楚荧一眼,指了指侧面的椅子。 “你找我来,是为了流民的事儿吧。”对于楚荧回来拜访他,江毅倒也没什么意外,但也没动桌上那碗楚荧放好的甜汤。 楚荧也不在意。她本就同江毅的那位女儿有些女龃龉,嫁入承阳候府之后,江毅知不是到底不是楚荧的错,虽不为难她,但同李柔相比起来,难免略显冷淡了些,楚荧自然就自己的这位公公话少些。 “正是。”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江毅笑,“那臭小子倒是真把人全留给你用了。” 楚荧默了默。 江毅见楚荧沉默,没再继续调笑,也知道楚荧和自己儿子的打算:“说吧,什么事儿。” “父亲也知道,北地的灾民应当不日就要到京城附近了,不知朝中作何打算?”楚荧问。 江毅倒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先前你和江斜让我向皇上谏言,早些向各地拨赈灾物资,倒也起了不小的作用,故而这次的事儿,皇上也是吩咐给了我来做。” 楚荧略略思索,道:“父亲可知道王家有什么动作?” “王家向来不好沾赈灾这些累活儿,又费时间又无甚功绩,王大学士机灵得很,又怎会做这些事。”江毅笑着摇了摇头,答,“再加上前些日子太后生辰宴上的事儿,王家虽达成了目的,但也算是沾了一身腥,这些日子避风头还不及,自然不可能露面了。” “儿媳觉得,这正是二殿下在民间提升声望的好机会。”楚荧斟酌着回。 江毅颇觉有趣,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敢说,这话被人听去,可就真是大逆不道了。” 楚荧听江毅这个意思,笑眯眯地回:“儿媳嫁入承阳候府,大家不都是这个打算么,还有什么避讳。” “那你有什么想法?”江毅坐在书桌前,手指轻点在案上。 “此次灾情严重,灾民众多,若是流民全部进了京城,只怕京城中也会混乱,百姓之间也会人心惶惶。”楚荧道。 “有理。”江毅点头。 见江毅赞同,楚荧便接着说了下去:“儿媳觉得,不若此次便在城外设置朝廷的赈灾点?一来,城外地方宽阔,便于朝廷设置营帐、集中管辖。二来,若是有人想趁机混入其中动手脚,也困难些。” 说着,楚荧把这两日同林三一同算好的余粮,和调度好的人手名单给江毅呈了上去。 “本就是受灾时候,灾民生活凄苦、心中不安,最容易发生争执和摩擦。皇上把救济灾民的任务派给父亲,想必也有替二殿下和承阳候府立威的想法。但儿媳只怕有心人会利用灾民,制造争端来污蔑殿下和承阳候府。”楚荧说得冷静,“慈善坊既在儿媳手中,这回也必会全力为二殿下在民间立威的。” “让我考虑一下。”江毅看过楚荧写好的单子,未作评价,但却是认真收好了。看了一眼桌上楚荧带来的甜羹,最后犹豫一下,还是端起来,用了一半,道,“荧儿,这两日辛苦你了。” 江毅向来对她冷淡,算起来,这竟是自己这位公公头一回软下语气来。楚荧赶忙道:“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江毅却是抬眼看了一眼楚荧,呵呵笑道:“你们二人成亲的种种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倒是有意思,你也是,本不必为了江家操心至此的。江斜这小子也是,皇上本没有为难楚家和江家的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迟早会把楚家小子放出来的,他也不必为了让皇上早点把楚鸣放出来,自请去西北的。” 楚荧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原本只以为,江斜去西北,只是因为是皇上的意思。 江斜离京的第三日,宋雨晴约了楚荧出门。 宋雨晴早在太后的生辰宴上便约了她,这几日楚荧天天为了慈善坊的事儿在忙,人忙起来,便也能忘了心中的那些担忧了。本想着推了这约,却还是婆婆李柔劝着她,让她出门陪陪未来的皇子妃,也去散散心,楚荧这才出了门。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天色有些灰蒙蒙的。 “荧儿怎么看着瘦了些。”马车上,宋雨晴坐在楚荧对面,看着她微微蹙眉。 “我们分别不过才三日,哪能看得出瘦来。”楚荧没答,只是笑笑,调侃道,“王妃马上就要大婚了,找我出来什么事。” 见楚荧有心避开话题,宋雨晴只是叹了口气:“陪我还愿。” “还愿?”楚荧这才想起来,去年自己成亲前,二人一同去土地庙中许过愿,抿唇笑,“那时候雨晴还许愿,想要一桩好姻缘,如今都是要成王妃了,倒也是灵验的,理应回去还愿。” 宋家除了一位未来的准王妃,这是京中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毕竟宋家早已没有什么大人物、没落数十年,只不过是靠着办学馆才一直存续至今。宋雨晴的身份一路水涨船高,如今用的马车,也不是当年最普通的样式,平稳宽敞了不少。 “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吧。”宋雨晴只淡淡地答了一句。 马车一路悠悠驶向城外的土地庙,京城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行人照旧,商贩也照常做着自己的营生。如今京城局势紧张,而楚荧和宋雨晴,皆是这局中人。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过聊些宋雨晴快要成亲的近况,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有关江斜的事。 过了不久,马车驶道土地庙附近停了下来。二人下车,向土地庙的方向走去。 最后,还是楚荧没沉住气,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宋雨晴:“雨晴……你可知道,西北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有。”宋雨晴懒洋洋地抬眼看她,斟酌了一下,问,“不过我倒是想先确认一下,你和江斜,什么情况?” “……”没想到宋雨晴问的这么直白,楚荧愣了愣,最后侧过脸,只是低声答,“我喜欢他。” “我就知道。”宋雨晴只是静静地看着楚荧,“那你们二人,如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江斜知道你的心意吗?” “应当是……不知道的吧。” 宋雨晴却轻叹一声:“你们二人,可当真是憋得住。” “什么意思?”楚荧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宋雨晴的意思。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装傻。”宋雨晴看着面前显得有些迟疑的楚荧,面色有些怪异,“你知道江斜为什么一定要去西北吗?就算他不去,你哥哥不过也就是被关上几个月罢了,皇上早就对王家不满了,又怎会真的为难楚家。” “……真是为了让我哥哥早些出来?” “可是荧儿,他何必如此。”宋雨晴慢悠悠地问,“你可有想过?” “这些年,兆亲王虽一直居于京中,但北地的官员官官相护,欺上瞒下,早就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了。这么危险的地方,皇上需要有人去查。江斜去了,便是代替皇上去查的。” 宋雨晴并未放慢步子,一边走一边说:“若是江斜去了——不管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向皇上表了忠心,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皇上在位一天,那必能护着承阳候府和楚家。若是他活着回来了,就能带回西北的消息来。;若是他没能回来……那如今西北和兆亲王的心思自然不必多说,皇上便有理由直接向北地出兵了。” 楚荧的眼眶有些泛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荧儿,他真的只是为了你们这笔交易吗?”宋雨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冷淡,“反正你哥哥怎么也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在牢里关上个一年半载罢了。” 何必呢? 初春的天气诡异,二人走在路上,竟是有雨点,落在了楚荧的面上。 “……何必呢。”楚荧的眼眶有些干涩,心中却说不清是暖还是酸。 何必呢。 不就是一门合作吗。 土地庙的附近有一棵古老的高树,上面系满了红线,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求过姻缘。 “你不知道?”宋雨晴站定在原地,强硬地拉着楚荧同她对视,“楚荧,你看着我,你好好想想,你和江斜,到底是为何。” 楚荧有些惊恐地站定,看着宋雨晴的眼神有些茫然,还有些难过。少女的面容姣好,不愧是当年惊艳了多少人的京城第一美人儿,如今却梳着妇人的发髻,作为江斜的夫人。 ※※※※※※※※※※※※※※※※※※※※ 轮空七周了,被数据和收藏教做人了,心态一直不太好,最近一直在调整自己。 更多的可能是不甘心吧,意识到自己天赋不足,写出来的东西可能并没有人想看。有一种写得心如死灰的感觉,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 我自己很喜欢这篇文,这个故事也算是我很用心在写的,知道有很多很青涩的地方,但是一直都没有砍大纲,想按照自己的最初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写出来。 这些话是写给自己看的,提醒一下自己一开始有多喜欢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不能烂尾,要好好写完它。 大家晚安。 好笑 春日的第一场雨,冰凉的雨丝落在楚荧的脸上。 “下雨了,我们回吧。”宋雨晴看着有些呆愣地陷入思考的楚荧,只是冷冷地说。 楚荧却站定着没动,猛地伸手抓住宋雨晴的手,如蝶翼般的黑睫微湿,不知道是不是雨。 “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又何尝不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何必呢?这个问题一旦被放在明面上、问出来,便再也由不得楚荧回避,又或者说,她不想回避。 江斜临走的前一晚,也是同她说,他想要一个答案。 他又想要什么答案呢? 宋雨晴站在楚荧的对面,低头看着她:“荧儿,你问问自己——你喜欢真的江斜吗。” 喜欢吗? 多少个日日夜夜,嗅着枕畔的青竹香味入睡。牵手、拥抱,再到那个她梦到的亲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情实感。若是她真的无意,那又何必再江斜走后,要把自己逼到忙得分身乏术,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担心,不去想他。 宋雨晴也没等楚荧回答:“楚荧,你若是不喜欢他,那你何必为了这个承阳候府劳心劳力,何必费心去操持慈善坊去帮他?这本就不是你的任务。” “雨晴……”楚荧低着头,声音很小,“我真的很喜欢他,他真的很好……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 “荧儿,那你有没有想过,江斜又是怎么看你的?”宋雨晴捧起楚荧的一张脸,那双湿润的杏眼微微泛红,看得宋雨晴有些心疼。 怎么就能这么迟钝,怎么就这么能忍,这两个人,谁都不说。 “不只是……交易伙伴吗?” 楚荧抬头看着宋雨晴,雨打在脸上,声音颤抖。方才宋雨晴同她说了那么多,这话说出来,就连楚荧如今都有些不信。 一旦心中有了猜疑,就像石子落进水里,然后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漾出涟漪来,然后不断地扩散开来。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又觉得皆是自己的错觉。 人的感情不过如此,旁人看得分明透彻,唯有自己,一直困在自己的茧里,不敢踏出一步,甚至就连产生些无端猜测,都觉得是对对方的亵渎和逾越。 越是喜欢,越是如此。 诚然,她是喜欢他的,但她又怎么敢拿自己的这份藏在心里的喜欢,去亵渎这位生得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真好笑。”宋雨晴垂眸问她,纤细的玉指抚过她的脸颊,最后点在楚荧的心口,“楚荧,你信吗。问问自己,交易伙伴,这个答案,你信吗?” 交易伙伴?真好笑。就连楚荧自己都不信。 “荧儿,我早问过你。”宋雨晴的声音在这场雨里显得算不得明显,但楚荧却听得真切,“若只是普通的交易伙伴,何必为了你去再那么多人面前训斥自己的亲弟弟?何必只是为了陪你看个烟花,便早早从除夕夜的宫宴上提前借口离开?何必带着一个合作伙伴去寺庙里为自己故去的姑母祈福?又何必为了让皇上一定保住承阳候府和楚家,这时候就选择去北地一闯?” 楚荧的脑子像是轰然炸开。那些在生活中她甚至都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一般。 何必呢,为了交易伙伴。谁信呢。 “他走之前……吻了我,说等他回来,想问我要一个答案。”楚荧只是望着宋雨晴,任由雨水从自己面上滑落,只觉得身子发软。 只是,谜面是什么,答案又是什么,她隐隐约约似懂非懂。 “然后呢。”宋雨晴淡淡地问。 “因为之前有一晚,我醉酒不小心亲了江斜……我以为……他不过是在报复我。” 宋雨晴这样一位向来不喜言笑的冰美人,如今都是被自己这位多年的好友气笑了:“荧儿,你说你是醉酒,但是你喝醉酒的时候,怎么偏偏就吻他,不来亲我?” “因为我喜欢他啊……”楚荧抿了抿红唇,“……是我蓄谋已久,只能趁着醉酒。” “你也知道,江斜这么多年,从未有女子近过他身。那他为什么要趁着临行前,突然亲一个所谓的‘交易伙伴’?这可是你们的交易内容?” 所有的谜面,突然都有了一个解。 “雨晴你说……会不会,江斜他也……喜欢我?” 楚荧的双唇有些颤抖,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不敢置信。只是楚荧自己一个人在肖想的感情,突然便有了一份沉甸甸的回应。 他们都以为,这份感情开始得不单纯、各怀算计。故而就连将喜欢宣之于口、表现出来,都是对对方的亵渎和逾越,是对这门交易的不忠。 可偏偏他们都早就对这门交易各怀鬼胎了,他们谁都不说,但是都肖想和算计着,想有朝一日,将对方拽入凡尘来。 “你和江斜,一个比一个幼稚,什么都不说,只以为闭着嘴默默付出就是对对方好。”宋雨晴叹了口气,“猜来猜去,累不累?” 不必肖想,也不必算计,因为他们二人,本就是凡尘中的俗人。 “雨晴……”楚荧开口,“你是不是有江斜的消息了。” 雨水浸湿了楚荧的发髻,顺着鬓角的碎发又流下。待她隐隐约约知道了江斜的心意之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欢喜,更多的却是担心。 宋雨晴看着面前的楚荧,却突然有些迟疑,半晌,还是说:“三皇子给二殿下那便递了消息……” “什么?”楚荧的瞳孔骤然一缩,攥紧了宋雨晴的手。 “就在江斜离京后一日,兆亲王府似是有动作了,暗中送了数封信件。”宋雨晴只陪着楚荧在雨里淋着,默了默,接着说,“三皇子派人暗中截了信件看过,上面多是用了暗号,但还是能解出来些消息……” 楚荧抿着唇,一双杏眼只是看着宋雨晴,任瓢泼大雨落在身上脸上,然后顺着面颊滴滴答答地向下淌。 “信上只说,要在路上下手。” —————— 一行人浩浩荡荡,江斜打马在最前,后面跟着近百辆粮车。 “那便是京城里那位……?” “不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么,怎的看起来也没甚架子。” “啧,你不知道,这是领罚出来的,领罚了又怎么还好做那些派头。” 同江斜接了任务一同出来几日,这样的议论从来都没有少过半分,毕竟江斜之前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酒囊饭袋,突然领了朝廷的任务除来,还是作为总负责的人。 江斜身边跟着的侍卫悄悄瞥了一眼后边的人:“主子……” “无妨,由他们说去。”江斜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 转眼已是离京的第三日。 皇上早前便向西北拨过三次物资,从粮食再到春耕的种子,甚至再到冬衣,这般扶持,却依旧是能传来受灾严重、民不聊生的消息,也不知道私下里那些官员究竟是私吞了多少。 这回江斜的任务,除了将赈灾的粮食送过去,剩下的,便是要看看,如今北地的官员,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江斜既担着朝廷的职务出门,便也没再端着京城里那副花花公子的样子——不过本也不需要再端着了。出了京城之后,江斜只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艺,将发束成高马尾,面上的舒朗俊逸却依旧不减半分。 最先两日还有人不服江斜,小声议论着,想看看这纨绔子弟到底有几斤几两江斜倒也是个好脾气,偏偏就只每日按部就班地检查安排着送粮的事宜,其余那些议论皆是无视,由着他们说去,过了两日,那些人便也激他半天也没个声儿,讨个没趣,便也渐渐懒得再多说。 “今儿个便行到这里吧,大家停下吧,就在这里搭营帐休息吧。”江斜抬头看了眼天色,停了马,向身后道。 一行人便悠悠停在官道边上,开始支帐篷,又有人生了篝火。 “主子?”侍卫开口,提醒有些走神的江斜。 “方才走神了。”江斜回过神来,笑着下马。 侍卫顺着方才江斜走神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京城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浓黛色群山,上面灰蒙蒙的。 “京城里应当是下雨了。” 三月的北地有些荒凉,风卷着黄沙伏在干枯的地面。 江斜这一行去北地运粮的皆是男子,每日歇下来时候,大多便围着篝火吃些干粮,闲聊两句。前两日众人都对江斜多多少少有些不服,今日江斜和侍卫二人一同到篝火边,将衣摆一撩,同众人席地而坐,拿出酒囊和干粮来,丝毫没有半分京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样子。 众人第一次见江斜同众人坐在一起,原本聊得逐渐熟络起来的人都噤了声,带着些探究的目光,看向这位年轻的男子。 众人不过都是些做活儿的粗人,看着江斜毫无芥蒂地同众人一般,吃着最普通的干粮,也用酒囊饮酒,也都少了些防备,渐渐又有了话。 “江公子可成亲了?”喝过几轮酒,众人的神态便也逐渐轻松起来。坐在江斜正对面的包着汗巾的男子壮着胆子调笑道。 江斜才喝完一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抿唇笑:“江某已有家室。” “我听说过!”身边有旁的人接上话,“江公子的夫人可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那位吧?” 篝火在春夜的风中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众人举着酒,火光映在每个人的眼中。 江斜点头,笑中带着些羞赧。 “高门贵户家的公子哥儿竟还会害羞咧。”旁边的汉子看着江斜面上露出些有些拘谨的神情,朗笑道。 “看样子公子也是喜欢自家小娘子喜欢得紧哩。”众人也跟着一同笑,“江公子这才成亲不到半载就出远门,家中小娘子肯定惦念吧。” 江斜愣了愣,没答话,只是又想起临走前那晚,他失态吻她的样子。 还未等江斜答话,身边的那个汉子便大大咧咧接上话:“我家媳妇儿在我这回走之前唠唠叨叨叮嘱了一夜,耳朵都要磨起茧子哩。” “哈哈,我家的也是!” “我和我媳妇儿才成亲一年,唉,这才几日不见,竟是有些想她在我耳边的唠叨了。” “等这回回去拿到银子了,定要好好陪陪家中媳妇儿和闺女儿。” “我也是……”跟在江斜身边的侍卫性子内敛,今天喝了些酒,竟也是跟在众人后面弱弱接了句话。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身旁自己的主子看着他的眼神格外的怪异。 “主子……属下是说错什么了吗?”侍卫看着江斜奇异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 却没想到,江斜轻咳了一声,小声问这侍卫:“嗯,所以……临走之前,妻子同自己嘱咐了很多话,是……说明什么意思?” ※※※※※※※※※※※※※※※※※※※※ 补完了。 江斜:直男羞涩。 专栏两篇预收求个收藏qwq 《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假死后我成了白月光》 有病 “?” 侍卫的年纪比江斜还要略小上些,今年十九,也才娶亲不久,娶的还是当年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看着自家主子,侍卫面上露出些迷惑的表情。江斜平日里在他们这些手下做事的人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性子又沉稳,侍卫沉吟许久,觉得江斜这问话或许大有深意,思来想去却又不得答案,最后只得谨慎道,“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家妻子嘱咐……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不成?” 江斜能有什么意思?他当然只是单纯的不知道罢了。 “主子……和嫂子吵架了?”侍卫谨慎问道。 “没有。” “那……主子怎么这么问属下。”年轻的小侍卫琢磨着江斜的表情,“属下愚笨,不知主子和嫂子之间的事。” 难道还要江斜承认自己猜不透自家小美人儿的心思不成。 江斜转过头去,又闷着头喝了一口酒囊中的酒,嘟嘟囔囔:“要你何用,事儿也解决不了。” “?” 小侍卫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喝着酒嘟嘟囔囔的清俊男子……看不出半分当年执剑带他们去劫北地那些私盐贩子和暗卫的魄力。 “这……不然主子同属下讲讲,嫂子同主子说了什么,让主子这般烦恼?”侍卫揣摩着江斜的脸色,严肃问道。 这小侍卫也是江斜贴身养在身边多年的人,极为信赖。江斜想了想,小声说:“你嫂子跟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嫂子说的对。” “说一路危险,多加小心。”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还说天冷,让我记得添衣……你说,你嫂子这是什么意思?”江斜低头沉吟,握着酒囊,篝火的火光照亮明明暗暗映在江斜面上,“但看着别人家夫妻似也是这般相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 侍卫目瞪口呆。 他倒是没看出来嫂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好家伙…… ——自己的主子原来竟是恋爱脑?还是……看着好像还是患得患失矫情多虑类型的。 这个侍卫跟在江斜身边多年,当初见嫂子的时候,嫂子还是秦家的少妇人、还是自己亲自去请楚荧上来喝茶的。那时候主子和嫂子相处谈交易的时候,还互有些针锋相对,语气淡淡。 后来主子和嫂子成亲迅速,他在江斜身边跟得久了见得多了,也能想明白,京中许多亲事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再后来……主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小侍卫想了想,主子毕竟是主子,不能驳主子的面子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优良素养,斟酌语气:“属下觉得……主子不必多虑,嫂子就是挂心主子,念着主子安危。” “嗯,阿荧确实在担心我。”江斜嘴角又漾起些好看的笑意。 两人明明都成亲了这么久,主子却还像个从未经过情//事的毛头小子一样青涩。 侍卫这回终于确定了,主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还只有嫂子才能治好。 还未等侍卫从震撼中缓过神来,一遍的江斜突然低声道:“这几日,一路上总觉得太平静了些。” “主子的意思是?” “山雨欲来。”江斜只是眯着眼,声音依旧平静,“若是这一路这么平顺,王家何必费尽心力支我出京城……只是不知他们想在哪里动手。” “林一和林二也在后面守着,属下们必会拼尽全力护主子安全的。” “京城现在应当正在下雨吧。”江斜淡淡地低声笑。 “江公子正偷偷说什么呢?”围着篝火的众人吃饱喝足之后话匣子也渐渐打开,又唤了江斜,一众人第一回围坐在一起,畅聊起来,“世子可在念着家中娇妻?” 众人哄笑起来。 “自然是念的。” —————— 来都来了,尽管身上已经被雨浇透,二人还是去土地庙里还了愿。 土地庙的边上有一棵千年老槐树,上面系满了红色的长长布条,全都是寄托着男女们美好的情愫和愿景。今日下着雨,红绳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水,被水浸过的布条红得分明,更加惹眼了几分。 方才两个人在雨里说话,宋雨晴屏退了下人,两个人都被淋得透彻,发髻早就湿透了,耳边的发贴在鬓边,还滴着水。只是淋了这一通,楚荧心中反倒是静了下来。 下人拿了巾子和毯子来,宋雨晴坐在楚荧身边,给她披上。 “倒是劳烦未来的王妃了。”楚荧莞尔。 宋雨晴白她一眼,只轻声回:“江斜的事儿你也别担心,我也会让二殿下帮忙盯着的……” “雨晴,我以前第一次成亲以前,曾经来过这里。”楚荧却伸手挑开马车上小窗的帘子,视线落在外边雨里那棵树上,“当年母亲带我来求姻缘时候,我还懵懵懂懂。” 已是入了春,干枯的老树上又焕了新芽出来。 “当年我想着,这辈子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可能也就过去了。”楚荧一双漂亮的眼睛弯着。 “可是啊雨晴。”马车缓缓地行了起来,槐树慢慢地从视野里退后,楚荧轻声吸了口气,阖上帘子,又转回身来。两个人皆是披着毯子,就如同少年时候一样,靠在一起坐着,“我认识他之后,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必拘着自己的性子,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第一次知道了被丈夫放在心上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想自己主动去争取一次。” “荧儿……”宋雨晴看着身边柔柔软软的姑娘,伸手把她揽到自己肩上,“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雨晴,谢谢你。”楚荧枕在宋雨晴身上,脸轻轻蹭蹭自己这位多年的好朋友,“但是对不起……你的婚礼,我等了这么久,大概是不能参加了。” “我想去找他。” 宋雨晴身子僵硬了一下,又很快的放松下来,抱她更紧:“有什么对不起的……若是没有你,我又怎能搭上二殿下。”默了默,宋雨晴又接上话:“一路顺风,要平安回来。” “雨晴,你也要好好的,要开开心心地出嫁。” —————— “林三,你先前说,粮队到北地需要多久。” “嫂子……?”林三跟在楚荧的身后,有些琢磨不出楚荧的意思,还是一五一十地道,“应当有十余日,今日算起来应该就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了。” 楚荧推开江斜书房的门——江斜的地方向来对她不设防,楚荧将一卷地图在案上铺开,国土的地形便在二人的面前展开。京城之外环山,靠近北境便是一片荒凉干枯高原。 一条路,弯弯曲曲地从京城延伸到西北之地。 尽管临走之前已经根据那个梦反复嘱咐过江斜,尤其是到了山道时候更要小心。 一刻都等不及,她确认了心意之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 楚荧的眼神凝在这副地图上。回忆当年那个梦境,那时候,江斜正领着粮队过山路。如今京城和萧宸处还没有传回来关于江斜的消息,也就是说,一路上暂且还平安,她还有时间。 “少夫人,水烧好了。” 素雪见楚荧披着毯子回来,才放好了热水,抱着换洗的衣服来,就见着楚荧在书房中研究着一幅地图。 自家姑娘今日回来时候就像落汤鸡一般,把素雪心疼坏了。楚荧身上的发髻被雨淋得早已没了型,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毯子,但是面上的神情那般专注,一双好看的杏眼中隐隐中可以看出光来。 素雪微微皱了皱眉,自姑爷走之后,无论是担忧还是家里京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便少了很多笑意。以她对自家姑娘的了解,还未来得及欣喜,素雪便隐隐嗅出来一股不太对的味道。 总感觉自家姑娘要做些什么。 江斜走的时候,带走了林一和林二,给楚荧留的是林三。林三在三个兄弟中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心思最为聪明细腻,说话又最甜,留给楚荧最合适不过。 林三侧脸过来看楚荧的神情,眨了眨眼,缓缓地问:“嫂子……是想去找江斜哥吗?” 楚荧未分出神来说话,只平静点点头,目光集中在地图画出的群山间。 “好,我会跟嫂子一起的。”林三笑着道,并没有意外。 素雪手中抱着的东西落了一地。 “少、少夫人——!” “素雪。”楚荧这才回过神来看素雪,只笑了笑,又迅速把视线回到地图上。 “少夫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素雪急得就连称呼忙道,“就算少夫人担心少爷,您是女子,这一路遥远又危险,若是出了意外又该怎么办?” “但是他有危险。”楚荧说的没有任何犹豫。 “若是夫人知道少夫人要走,也定是放心不下的。” 楚荧漂亮的手指点在这一条从京城通往西北的路上,目光紧紧盯着这条路线。 “不必担心,我会悄悄走的。”楚荧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指尖落在地图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那你得帮我瞒着婆婆,我走之后多帮我劝劝她,嗯?” 楚荧手指点在的地方,正是路程快要三分之二处、快要到北地的一个镇子,名为李城。说来这地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回大雪,李城也一直有消息,此次受灾倒也算不得严重。 若说惊险,这一路上山路不少,地图上画了不少桥梁和栈道的标识。只是过了此处,便是一座光秃秃的高山,四周便是高原,看着无甚特殊之处。 ——正和楚荧当年那一场梦境的悬崖重合在了一处! 楚荧忽地额角沁出了冷汗。 “少夫人,宋小姐也就要大婚了,您若是离了京……”素雪也是红了眼眶,走到楚荧身边。 “素雪,我就任性这么一回。”楚荧猛地抬头,抓住素雪的手腕,面色有些泛白,“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把他的生死全交给天命。” ※※※※※※※※※※※※※※※※※※※※ 求大家收藏一下预收鸭qwq!吧唧! 赶路 “少夫人……”素雪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素雪与楚荧幼年相识,自小就跟在了楚荧的身边。 她作为一个下人,看得最分明。京城中高门贵户的姑娘们都宛若金丝雀,吃穿用度皆是最好,但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琴棋书画,为的,不过都是将来能择一门好的婚事罢了。 ——她亲眼看着姑娘生长在闺阁之中,为了嫁一门好的亲事,从未到金钗的年纪开始,日日在家中练习跳舞。她不过是个下人,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姑娘在院子里,练习那些基本功。小姑娘的身子虽软,但依旧是吃了不少苦头。姑娘从小就是个规规矩矩的人,甚少抱怨苦累,被教舞或是教书的师傅罚了,也不过就是悄悄地冲着素雪吐个舌头,便埋头接着练去了。 一直到那年,姑娘在太后的寿宴上,凭着一支舞,惊艳了整个京城之后,姑娘所有的努力似乎便都有了回报: 楚家有女,容姿无双,名动京城,上门来说亲的人不知多少。 最后家中择了同秦家的婚事——两家父亲本就相识,楚荧和秦家儿子从小又是认识的,于楚荧而言,应当也是个好去处。自那之后,楚荧的日子,就成了从修养为一个名门闺秀,变成了在家中学习婚后的礼节、安心待嫁。 这样的楚荧,竟然也是会纵马的。或许在上回京郊冬猎之前,京中人大多是不知道的,但素雪却是知道的。 浴房之中,楚荧坐在浴桶里,水面氤氲着蒸出白色的水汽来,溢出淡淡的柑橘香味来,房间里安静,唯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少夫人明天什么时候走。”还是素雪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 楚荧笑着回过头来看她,白净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你这是同意了?” “我就算不许,姑娘就不去了么。”素雪轻叹了一声。 “还是会去的。” 素雪在后面给楚荧拭发,洗过之后,原本今天沾满了泥水的一头长发乌亮:“少夫人明天什么时候走。” “天一亮就走,得在婆婆起来前。”楚荧一五一十地答,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林三也在,应当不会遇到危险。” “……”素雪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嘴唇只是动了动,最后又叹了一声,“姑娘大了。” 又急忙吸了吸鼻子,把换洗的衣物搭道一边,有些局促地说:“我去给少夫人收拾行李。” 她看着楚荧从深闺中规规矩矩的少女,走入第一次婚姻,成为一名合格的正妻,再毅然决然地从那滩浑水里脱身。又看着她和姑爷各怀心思地成亲,再到现在,楚荧决定放下一切京城里大家闺秀温婉知礼的架子,只是因为如今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自家姑娘本就不应该成为后宅里面最规规矩矩、最后淹没在宅子里,只能做一个最贤惠宽容的主母、相夫教子的那一个。 天色尚还是青墨色,才五更天,楚荧便已经起身打点好东西,长发不过用一截缎带束成高高的马尾,换上一身轻便的行装。 “嫂子来了。” 星子和弯月还在天边挂着,林三站在承阳候府后门,外面又两匹马温顺地垂着头。 马后的行李不多,二人离京也不过是临时的决策,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只轻装离开。 楚荧眉眼弯弯,手持缰绳,青色的衣角和乌润的发尾翻飞间,翻身上马,动作极为轻快:“我们走。” “嫂子好骑术,倒是我走眼了。”林三滞了滞。他早见过楚荧骑马,却第一次见她这般云淡风轻又飒爽的样子,也紧随其后。 快到城门,林三开口:“城门那边我打点过了,是江斜哥的人,不会拦我们。” 出了城门,楚荧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荧儿。” “雨晴,你怎么来了?”楚荧微微蹙眉。 宋雨晴冰肌玉颜,一身端庄的水色衣衫,如今已经初有了王妃的模样。 “……还不是你婆婆和我担心你。”宋雨晴淡淡地答。 “我婆婆……猜到我要离京了?” 在楚荧颇有几分惊愕的目光中,宋雨晴睨了一眼马背上的姑娘,叹了一声,“荧儿,我早说了,你的心思,旁人早就猜了个透,也只有你和江斜二两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罢了。” 楚荧笑笑:“那想来你们不是来拦我的了。” “自然不是。”宋雨晴看着楚荧,“如今京中情势紧张,我和二殿下也不方便调太多人手,只能抽五人给你,路途危险,你多加小心。” 再次上路,楚荧身边又多了两名护卫。本是五名,但考虑到带着楚荧,几人的速度或许会被拖慢,便先派了三人在前面先去追江斜,把消息先给他们递过去,剩下两名留在楚荧这边。 出京城的路楚荧暂且还算得上是熟悉,路过江斜当年买的那块林子。这段路她跑过好几回,有了林三和萧宸的人,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楚荧骑术在女子中算是相当不错,将府中出来的女儿,又是在楚鸣亲自教导下学的骑马,虽比这些常年奔波在外的护卫们差上些许,但楚荧性子也不娇气,三日下来,就连护卫们都觉得疲惫,楚荧却是一声不吭。 前两日,三人行得快,一路上也未有什么驿站,直到入了夜,几人也不过是支个火堆,裹着毯子,各自靠个大树便睡过去。然后第二天一早,天才泛了白,便抖抖身上的风尘,随便找个水源抹个脸、吃口粮食,便继续上马赶路。 就是这样,就连林三和两个护卫都不由地感慨,楚荧明明是闺阁中长大的少夫人,竟有如此毅力赶路。 楚荧也只是笑笑。 因为江斜在等她,她不能由着江斜的生死都看天命。 “看样子,再过三五日,第一批流民就会入京了。”天色渐迟,走在路上,楚荧一边策马赶路,一边同林三道。 三月,已是初初入了春,大地返青,官道两边已是渐渐有了绿意。这些地方离京城不远,尽管经历了大雪,却也未影响耕作,已是能看到农人春耕的身影。风虽还凉,但阳光已是渐渐有了暖意。 这样的春日,却已经依稀能见到几个流民。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面色枯黄,只是靠着徒步,一路走到这里,同四周的景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三一直低着头,只埋头赶路,听了楚荧的话,这才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流民,静默了很久,才接上话:“嫂子放心,之前我们已经把慈善坊里的东西打点好了,不会有事的。” 楚荧看了林三一眼,没接话。 借着所剩不多的天光,他们亲眼看见,明明是三四十岁的男子,面相能看得出是从北地来的,个头很高,看着应当是务农的人,如今却一身脏乱不堪的粗布衣服,身上却显得枯瘦无力,还布着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不知是风餐露宿了多久。 这男子看见路边的野菜,匍匐到地上,用干枯的大手,去刨地上的草根。 林三怔了怔,没敢多看,又迅速把头埋得更低。 “难过?”楚荧突然开口问。 “……” 林三抬头去看身边的楚荧,然后苦笑。 江斜身边三个小护卫中,与楚荧最为熟识的应该便是林三了,林三心细,说话又周全,江斜便时常叫林三在楚荧身边做事。 楚荧看着林三有些黯然的眼神,轻声开口,问:“你想帮吗?” 林三愣了愣,最后看着楚荧,摇了摇头,笑着回:“嫂子,不能帮。” “为何?”楚荧问。 到底是被娇养在闺阁中的少女,虽说有过人的毅力,却始终保留着人性最单纯的善良。 “嫂子应该知道,我们三个,在认识江斜哥之前,一直都是乞儿。”林三认真策马,目光掠过匍匐在地上啃着野菜的男子,目光有一丝不忍,行路的速度最后却未慢下半分,最后一行人从那男子身边路过。 几人从灾民身边路过,未停下脚步,却分明能看到,那些灾民抬头看他们时候,面上略带憎恨的目光。 也没等楚荧接话,也不需要楚荧接话,少年人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正处在变声的少年,说话的声音,稚嫩中已经稍有了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以前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 “恰逢天灾,我的父母全都没了,我们兄弟三跟着原来城中的老老少少,一路往京城流浪。能赶在最前面走着的,大多都是脚程快的青壮年男子。”林三指着目光中为数不多的几名流民,“嫂子你看——” 楚荧眨了眨眼,顺着林三的目光看过去。 “这人虽是衣衫褴褛,但是他身上的衣衫——针脚和款式明显是自家缝制的。”林三话说得有些冷漠,“也就是说,这人家中应当是有老母或者是妻子的。但是嫂子你猜,他为何又能只身走到最前来?” 楚荧立刻便明白了林三的意思,但默了默,又问:“若是家中人已经故去了呢?又或者是提前赶路,为家中老小寻一条生路的呢。” “我不知道。”林三坦率地笑着回,“只是当初,我见了不少抛妻弃子自己赶路的人罢了。就算他是好人,我也不能见人都帮,世上穷苦的人那么多,我们帮不完的。” 楚荧默了默,回:“你说得对。” 现在唯有赶快找到江斜,把消息带过去,好好把粮食送到北地去,才能救最多的人。 鬼精 马蹄声紧促而清脆,飞驰而过之地隐隐掀起黄尘,四人驾马一路朝着北地奔驰。 “一路无趣,不如我给嫂子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吧。” 林三的眼神从流民身上经过,同楚荧说了会儿话,脸上原本带着的些许悲悯也渐渐褪去,又有些初成少年的朝气。 “我和两个哥哥从小没了爹娘,当时我们那头又受灾,我们兄弟三人,一路流浪,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们跟着众人逃难,来到京城。” 三月的风打在驾马疾驰人的脸上,冰凉又生疼,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林三的面上却有着些与年纪不符的笑意。 “后来众人呢?” 林三向来是个内敛话少的,难得有这样话多、又袒露出几分心迹的时候,楚荧并不打扰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一路上约莫着死了十之二三,也有半数便沿着这流浪的一路找到了自己的去处,或是失踪了。剩下的进了京城,那时候大家全都聚集在流民巷里——嫂子也记得,就是嫂子去过的地方。那时候我们三个年纪小,还经常被旁的人欺负,或者抢了我们的粮食。或是占了我们兄弟三人晚上睡觉的席子。” 楚荧手执马绳,微微侧过头来看身侧并驾齐驱的林三。如今的林三,衣着整洁、温和懂礼、武艺高强,分明看不出半分曾经是乞儿的模样。 “那时候我们三个人落魄到日日在城外的土地庙附近祈祷,我年纪最小,身子又弱,我记得那天,人来人往,那日我们三人也就不过收到一个姑娘给的几个铜板,还没来得及去买东西,我饿得走不动路,直接晕在了路边。” “那时候我的两个哥哥手忙脚乱,是江斜哥恰好路过,出手帮了我们。”林三笑着说,“后来,江斜哥看我们三个可怜,便问我们,想不想靠自己过好日子。” “江斜哥或许不知道,若是他不出现,那时我们也真的快要走上什么抢劫的路子了。”林三又很快地省略过这些,继续说,“江斜哥是个很温柔的人……那时候他给我们饭吃,还让我们洗澡、给我们换了新衣服穿。后来,又教我们写字、让我们习武。再后来,我们就一直跟在江斜哥身边了。” 楚荧听着林三在身边讲这些,唇角不由得也有了笑容,轻声附和:“他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 林三见楚荧难得笑起来,也有了孩子心性,调侃道:“嫂子可记得,江斜哥以前常去的那青楼里的那位头牌紫娘?就是帮二殿下在这些鱼龙混杂地方查私盐贩子的那位——那也是江斜哥当年从流民巷救出来的姑娘,后来便去了江斜哥手下的青楼,成了江斜哥的线人。” 楚荧脸上的笑意登时便僵住了,无奈地瞪了身边的林三一眼。 ——好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长了张嘴,净说些烦人的。 看着嫂子脸上颇有些不自在的神色,这番少年的恶作剧便也是达到了目的,看着向来有些少年老成的林三竟也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嫂子别气,江斜哥洁身自好得很,从来没近过旁的女子的。” 听了林三这话,楚荧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轻哼了一声。 但是,能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未曾了解过的江斜的一点一滴,楚荧的心情竟也莫名得觉得愉快了起来。 “再给我讲讲你们江斜哥的事儿吧。”楚荧的声音里分明听得出轻快之意。 “江斜哥其实人鬼精鬼精的,每次出去应酬,他都悄悄叫我们给他往酒里掺水——江斜哥不喜欢醉酒。” 楚荧想了想,怪不得去年他们二人成亲那日,江斜从宴上回来见他,身上虽有酒气,却见不得有多醉。 原来成亲那日他一点也不认真——楚荧策马速度丝毫未减,却是暗暗咬了咬牙,先心里给江斜记上了一笔仇。 林三笑笑,接着给楚荧讲下去:“嫂子应该不知道江斜哥和嫂子成亲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吧?” 楚荧思索了一下,成亲之前,二人着实相交算不上太多,大多时候,两个人见面都是各怀心思,都有各自的算计:“你说。” “江斜哥平日总装着纨绔子弟的样子,赌钱、玩乐,实际上每晚回来,都要静心读一个时辰的书。” “你这是怪我耽误你哥晚上读书了?”楚荧笑着问,“他可是每天都练剑读书,一日都未曾落下过。” “怎么敢,嫂子莫怪。”林三吐了吐舌头,“只是有了嫂子之后,江斜哥便也能少去那些京中公子哥儿的宴会了,也能多陪陪嫂子了。” 楚荧听林三如今说话再无小心拘谨:“还有呢?” “还有……当时应当是老二去过秦府那天晚上吧,嫂子知道那天我哥在做什么吗?” 和离那日?楚荧当然知道。 “你哥说过,那日似是查到有私盐贩子的人暗中来往?”楚荧挑眉。 “原来我哥什么都和嫂子说过。”林三撇了撇嘴,眼里却又露出骄傲的光彩来,话语中又带着崇拜,像个说书人一般,把那晚情形讲给楚荧,“这件事是江斜哥带人去查的。天子脚下,私盐贩子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入京城,必然京城中有接头的人——那伙人功夫极为不错,尤其是对方那头子!功夫一看便是常年作战,下手极为老练矫健!但是江斜哥依旧是能一个打五个!只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只能分头隐藏视线了……” 虽然到最后,江斜受了伤,还落到了楚荧的院子里……他们二人,或许便是这日起,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友谊来。 一边赶路,林三和楚荧说了很多过往楚荧所未曾知道的江斜,夜风扬起几人策马疾驰的衣角,几人一直行到更深露重。 从这些林三一点一点讲出的话语间,楚荧似是能拼凑出一整个她日思夜想着的人。 早在第一次她亲吻他的时候,她便知道,他所呈现给她的,敏感多疑的或是温柔仔细的,幼稚孩子气的或是沉稳安静的,她全都心悦。如今听了林三同她讲这些点点滴滴,她更觉得喜欢, ——那时他过去的人生,也组成了整个江斜,听着他过去经过的,楚荧如今更觉得这个男子在她的心间,渐渐圆满鲜活起来。 “我们这些旁人——哥哥的手下、慈善坊中的众人,早就觉得哥和嫂子登对恩爱得很。” 听林三说这话,楚荧在晚风中笑开,月光落在眉眼和扬起的长发发尾之上,柔和又轻盈:“嗯?从什么时候开始?” “冬狩时候吧。”林三沉吟片刻,接上话,“那时候哥和二殿下都在山林里,嫂子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后来,林二送姜汤的时候——” 那时候……楚荧正给江斜上药呢。 想到清俊男子那一副颀长的身姿,还有那微热的帐中……楚荧有些羞恼,面上一红: “闭嘴。” 说完这话,莫说林三,就连楚荧自己都愣了愣。这二字,似是江斜曾经也骂过。 楚荧抿唇。是的,她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想知道那人若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思,会是作何反应。 “今日就在这里歇下吧。” 一直走到月亮爬到了夜空的正上方,四人才在一片有溪流的树林边停下。几人便装上路已经行了第三日,也是风尘仆仆,身上疲倦。护卫支了小小的篝火,楚荧和林三一个女子、一个年纪尚还小,便去蓄了些水,又抹了把脸。 越往北走,这样有水源的地方便也越发难得起来。除了楚荧四人,附近还有不少从西北受灾流浪而来、走在前边的人在此处取水。众人风餐露宿,看着凄苦。 “少夫人,应当后日便能追上世子了。”待二人取水回来,熟路的侍卫向楚荧禀报,“前面先去递消息的人应当明日清早就能先到世子处了。” 从护卫手中接了地图,如今他们距离李城已是不远,若是没猜错,约莫着后日便能同江斜看管的粮队在李城前汇合了。 楚荧略略沉吟片刻,轻声说:“那我们明日再早起些赶路,争取明天晚上便能到了李城。” 说完,楚荧从火堆边起身,身子却是在冰凉的夜风里晃了晃,又很快站稳。 这些日子日夜兼程,楚荧当然也是拼着自己的一股劲儿在赶路,竟也未落下一开始就在京城分别先行的队伍太多距离。 “前面的人已经通报了少夫人带的消息,世子爷定会等着少夫人的,少夫人不用这般赶时间……”侍卫微微皱眉,赶忙出声劝阻。这到底是承阳侯府的少夫人,这几日这般赶路已是辛苦,就连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都觉得疲倦,楚荧不过是一介女流,何必这样劳心劳力……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篝火溅出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侍卫说话声音有些急切,引得不少也滞在附近的流民也纷纷侧目过来。 “不行。”楚荧攥了攥手中的地图,淡淡回道,“若是世子是出去游山玩水也就罢了,但是他是替朝廷押送粮食的,如今北地那头情况还尚不明朗,我门不能让他们为了我一人,又再耽搁上一日。” 侍卫听了这话,愣了愣:“不过一日罢了……” “我虽是承阳侯府的人,但也是出身将门。楚家也曾是上过战场、护国百姓的,父亲这样教我,我也自然不能任性。”楚荧摇了摇头,平静含笑,“我知道大家是为了我好,但我自己的身子的极限我也清楚。这种时候,我也不会娇气也不会死撑、定不会给大家拖后腿。大家一路辛苦了,今日赶快休息吧。” 楚荧的话语温和又轻柔,一介寻常女流、本应是京城规规矩矩主母的一席话,却让重人无端地觉着心神定了不少。 这般荒林到底不比京城,夜晚也只是随便找个无风的地方,裹了毯子歇息。楚荧这边还好上不少,到底是女子,林三心细,专门带了些软垫。 夜里安静,月朗星稀,风也作罢,只偶尔有几声乌鸦啼叫。 月色极好,火堆还剩下不大的火簇,尚有暖意。到底在外,楚荧留着心,睡眠浅些。 忽地,周围有些窸窸窣窣地响动声。声音不大,只不过是寻常人走过草地发出的脚步声罢了。 只是这般地方,荒郊野岭,深更半夜,这样的声响在林三和护卫这些习武的人耳中,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就连楚荧都听出了些不对,假眠眯着双眼,毯子下的手已经是悄然摸上了一直藏在衣袋间的那柄匕首上。 在不远处林三和侍卫猛地睁眼, ——有外人。 “打、打劫!” ※※※※※※※※※※※※※※※※※※※※ 可以点点收藏吗qaq 施恩 “把……把银子和粮食交出来!” 四人同时睁眼,只见周围有七八流民,渐渐荧四人休息的地方逼近,将楚荧四人围住。 楚荧也是睁眼,一双杏眼在月色之下显得微微有些冰冷。 “嫂子你看,我没说错吧。”林三轻声开口对楚荧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戏谑。 楚荧看得分明,几人的手中拿着匕首亦或是棍棒,面上一半惊恐,一半憎恶。 略略沉吟,楚荧先开口,试探问道:“妾身同弟弟在外赶路,诸位大哥何必如此为难我一介女流?” “哼,看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定是被娇生惯养大的富家子,又怎知我们这些流民的苦!” 楚荧出门在外,不过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轻便行装,但言谈举止和周身的温雅气度却是藏不住的,处处皆能看出良好的教养来。 又有流民开口,话中带着藏不住的怒意:“你们这些官家人吃好的穿好的,我们这些农人却要受苦!你们今日若不把粮食和银子交出来,便休想离开这里!” “对!就算是鱼死网破,也不能放这些富人们!” “……” 这几流民说得义愤填膺,话中具是掩不住的真切怒意。 “上!绑了中间那个娇小姐!他们就没办法了!” “保护少夫人。”护卫起身,神色凌厉,将楚荧护在中间。 楚荧虽能理解流民一路流落至此凄苦,却有些不解为何他们带着如此恨意,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楚荧他们什么都未做,旁人却是如此上来刁难,自然是要回应。 “应付得来么。” “嫂子放心。”林三清爽起身,尚还没长开的少年个子不高,一手扶上身侧挂着的武器,“莫要小瞧了我们。” “莫伤到人,抓起来。” “是,少夫人。” 说罢,林三手执剑鞘,身形一闪,率先飞身出去,剩下二人紧随其后,分别对上其余的几人。 几个流民见楚荧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身边跟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也是细皮嫩肉、一副儒雅模样,本以为是有钱人家的软柿子,身上定是能搜刮出不少钱财和粮食来,却没想到,碰上的,却是难啃的硬骨头。 棍棒与剑鞘相接,发出声声闷响,楚荧这头虽是人少,却丝毫不见半分弱势来,手中虽有武器,却是胡乱用蛮力挥舞,几式下来,不见林三几人落败,却见流民难以招架,节节后退。 这些流民具是青壮年男子,虽本有几分力气,这些日子来风餐露宿,一路走来损耗不少,再加之,楚荧身边的林三自然不用说,武艺也算是江斜看着学出来的,那两护卫,也是二皇子萧宸身边精心选出来的,就算是人数多,却也难敌楚荧身边三人。 “嘶……” 林三手中的剑鞘轻轻一挑,那身形最为敏捷、手持匕首想要奔向中间楚荧处打劫楚荧的男子,手中的武器便应声落了地。那精瘦男子目光中划过一丝怨色,刚想去捡落在地上的刀,林三的剑鞘看似轻轻拍在手腕上,那人登时面色一白,摔在了地上。 “快跑!这些恐怕都是官兵!” 那人声音凄厉,连滚带爬,想要后退。 “想跑?”林三冷笑,脚步轻盈,不过瞬息就到了那男子身边,手中的剑鞘敲在那男子干枯的脊背上,那男子扑腾了一下,便又摔在了地上,睁大了眼睛看向身后长得内敛秀气的少年,月色之下,林三的身子不高,却显得如鬼魅,那人张大了口,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抓住几个根本不会功夫、只不过靠着些力气花拳绣腿的人,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楚荧和林三又重新支了火堆,两个护卫将那几人的手捆好了,带到楚荧这边来,那些流民灰头土脸,但楚荧让他们留了手,到底也未让他们受伤。 那些流民被绑着,看向抬头看向一旁施施然的楚荧,眼中却有怨毒。 那护卫见这群人打劫不成,反倒还一副怨怼的神色,冷声道:“还不跪下。” “哼,官贵人家有什么了不起。”有人低声愤愤道。 “不必。”楚荧摇了摇头,神情淡漠,却无折辱他们的意思,“绑好就行,让他们坐下说话吧。” 有些人眼中闪过些疑惑的光,又很快冷嗤一声:“你们这些贵人,以为这样就是对我们施恩了么,可笑。” 楚荧早就发现,这一路而来,见过的大多流民,明明素不相识,却都对他们带着或多或少的敌意和憎恶。 “施恩?谈不上。”楚荧笑笑,橘色的火光映的楚荧的脸温和,“明明是你们要来打劫我,如今却怨我恨我,难道这是我的错了?” 那人一时语塞,面上却又很快愤恨起来:“还不是朝廷和你们京城这些达官贵人,视我们这些灾民为草芥,只自己贪图享乐!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说得对!都该死!”很快有人咬牙切齿地应和。 楚荧面上有些疑惑,同林三对视,皆是不解。 “朝廷视灾民为草芥?你们这是何出此言。” “呸!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能知道什么!可有把我们这些贱民当人看过?”方才持刀欲劫持楚荧的人恨恨地说。 楚荧看着这些并不领情的流民,不怒反笑:“你们也不想想,我若是不把你们当人看,你以为你们现在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 “这……”那人哑口无言,“我们是为了生存劫富济贫,而你肯定没安好心——” 楚荧出身将府,也有几分将府的果决手腕,站起身来,顺手拿起身边林三的剑鞘,在那些绑着的人惊恐的眼神中,用剑鞘挑起那人的脸,火光之中,女子一张精致的面孔和琉璃一般清澈的眸子更显清冷: “天灾人祸本就无常,我体恤你们一路流浪而来饥寒交迫,或许也是情势所迫,故不伤你们。而我不过是赶路,是你们上赶着要来害我,却口口声声我没安着好心。做人应当懂得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因着自己流离失所,便生了害人之心,找尽理由掩饰自己的恶念,不觉得可笑么。” 那人被楚荧问得心虚,沉默许久,又挣扎着反驳:“……可雪灾过去这么久,朝廷对我们这些灾民视而不见,不也是事实么!” 楚荧心中疑惑,反问:“皇上重视雪灾,何来视若无睹、放任灾民之说?” “放屁!” 有人破口怒道,“今年西北雪大,整整一个冬天,我们什么都没见着!县令告诉我们,京城里自己都不够挥霍,哪有粮食给我们这些贱民。” “京城里歌舞升平,却看着我们这些平民孤苦流落,有这样的朝廷,国之不幸啊!” 楚荧听这几人震怒,几乎所有人对朝廷都颇有怨言,越发觉得事情不对了起来:“朝廷早在去年十月,得了钦天监的预测,提早便提前拨了粮和春耕的种子过去,前前后后至少也有三次。” “哼,你们这些尽会给朝廷说好话的走狗,死有余辜!” 那些人越说越激动起来,言辞之中,具是对朝廷的不满,又白了面前的楚荧一眼,“你这种养在京城里的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定是京城里那群狗官粉饰太平!” …… “诸位,可能听我说一句。”待那群人终于骂得冷静下来,楚荧这才开了口,“关于朝廷是否有给北地送去赈灾的物资、可有把诸位当成草芥视若无睹一事,旁人或许不知,但我最为知晓。” 娇养在府邸里一介女流能知道什么?楚荧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冷嗤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也是踩着我们这些百姓的血肉,吃着朝廷的红利,才能这般维护这破朝廷?” “我当然知晓。”楚荧答得丝毫不由旁人质疑,“我的公公在朝为官,几次进言,让皇上提前拨粮。而皇上也早在去年,便派人送了御寒的衣物和粮食过去。朝廷,从未有一刻,想要因这享乐,就放弃这个国家的子民。” 楚荧一席话说得平静又坚决。 “这……”有人面露迷茫和迟疑,“可是我们确实连一粒米都未曾收到,你又如何知敢说朝廷果真是送了粮食来?” 楚荧方才还显得清冷的面上,在提到整个人时候,便有了些许暖意。火光灼灼,映亮了她一张好看的的面孔:“诸位或许不知,我夫君便是负责向北地运送灾粮的——大家一路走来,或许也见过。” “妾身此次,便是要去寻我夫君,护他一同前往北地,为北地的人运送粮食的。” 云影浮动,月光明灭,四下安静,唯有火星迸溅的声音。 或许有人不信,但是看着面前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站得笔直,话中皆是不容置疑,几人面面相觑,却硬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见无人应话,楚荧轻叹了一声,又重新坐回火堆边,漂亮的手指挽了碎发到耳后,平静问道:“诸位若是愿意,可能同我讲讲,北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询问了很久,直到天色已经渐渐由墨黑变成了青蓝,楚荧才将北境的情况了解了各大概。 “嫂子,歇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就要赶路了。”林三揉了揉眼睛,已经有些困顿。 楚荧有些凝重,却还是笑着应下:“还能再休息一个时辰,怪我忘了时间,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第二日一早,天泛了鱼肚白,几人又要上路了。 因着这边有几个试图打劫路人的人在,楚荧也不放心让他们就这么继续行路,便由两个护卫看着,押送带回京城。同时还要带回去的消息,便是北地灾民大多对朝廷怀着怨恨,除了接济和安顿,也要提前防着有人寻衅滋事。 —————— 日头上来了些,江斜率领着的粮队,距离李城,不过也就不过还剩几十里的距离。 “主子,你看后面有人?”江斜身边跟着的侍卫谨慎,看见后方有两人策马向前过来,“似乎是二殿下身边的人的打扮?” “世子。”不过片刻,那两人策马赶上江斜。 “你们怎么来了。”江斜问,手中握着缰绳,慢悠悠地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让属下带话,提醒世子,过了李城之后山势险峻,怕是会有人埋伏。”那人恭敬道。 江斜勾了勾唇角:“阿荧竟同我猜得相同。” 最重要的是,自家小姑娘因为担心自己,竟叫人给他传了消息来。 ——这就是被人担心的感觉吗。 “那个,世子……”又护卫又开了口。 “还有别的事?” “那个……少夫人可能再过一会儿也到了。”护卫一五一十地禀报。 “知道了。”江斜淡淡地回,还沉浸在方才自己有被楚荧关心的愉悦里。 身边的侍卫见江斜怕是恋爱脑的病怕是又要犯了,严肃地开口:“主子,他说,少夫人再过一会儿,也要到了……” “……?” ※※※※※※※※※※※※※※※※※※※※ 点个收藏叭小可爱们qwq 重逢(给我磕糖!) “阿荧?她要来哪?”终于反应过来的江斜猛地攥紧手中握着的缰绳。 才追上江斜粮队的护卫一脸懵逼:“少夫人让我们先来给世子传消息,约莫着今明两日也就能追上您了……” 原本面上还嗪着些许笑意的江斜,这下表情算是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你们怎就任着她胡闹?——北地是什么地方?少夫人本就畏寒,她……她不该来的……” “可……少夫人人都来了啊。” 这次向北地送粮,江斜在最前面领队,林一和林二在粮队最后看着,行了六日,倒也算安稳无事。 正说着,林二见着萧宸身边的护卫,也是从队伍最后过来,看了一眼,问:“江斜哥,可是二殿下有吩咐?” 江斜苦笑,却也未停下向前赶路的动作,却是看得出手中捏着马绳的手都快攥得泛白,只低声答:“你嫂子来了。” “嫂子?”林二愕然片刻,看着江斜,想了想,问,“哥不去接么。” 江斜回头,只平静看了一眼身后。 数百米的粮队蜿蜒前行,众人各司其职。 沉默瞬息,江斜还是摇了摇头。 “有我们几人看着,马上就到李城了,应当无事的。” 江斜却转回头来,最后笑:“罢了,我也有我的任务。这是我的工作,若是我就放下队伍这么走了,阿荧怕才是会对我失望——阿荧既让你们先来,也肯定是担心这个,怕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待众人到达李城外,已是快到日落。 李城这地方特殊,江斜也是早在离京之前就知道的。 过了李城,再过不远,便是兆亲王的封地。而过了朝廷中收到的消息里,过了李城之后,也几乎是寥寥无几、难以传入京中。 ——怕是早就有异心了。 如今,也是到了了解情况、着手肃清的时候了。 众人在李城城外停下,今日便准备在此处停下得以休整。江斜和林二林三二人一同进城,拜访李城的县令。 李城这边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京中来人,江斜手上又有皇上亲笔的文书,县令也是极为配合,带江斜几人上了李城的城楼。 李城县令是早年由吏部从京中任命来的,年纪已过不惑,国字脸生得端正,一身干净规矩的官服。 “江某奉圣上旨意前往北地押送物资,路过此处,倒是叨扰县令了。” “哪里,本是下官指责所在。” 县令恭敬同江斜互相行礼,目光悄悄打量过面前站得端正的江斜,生得一副如玉容颜,看着便知是京中养尊处优的公子,皇上竟会派这样的人来负责这般事务。 虽对江斜略有怀疑,但江斜手中的文书却是不能作假,拱手向京中来的江斜介绍:“城中有人家两百,人口共千,这些年来倒也平稳,大多务农为生。” 江斜装作没有看到那略带审度的目光,看着下面的小镇,又问:“此次雪灾耕种可有受影响?” 县令答:“昨年一早便收到了京中送来的物资,今春虽遇大雪,但防护及时,又将粮食和种子分下去,并未受太大影响。” 说罢,又特地叫人去拿了年前收到下拨的物资的册子,江斜粗略看过,都确实与当初从京城里送出去的数字是对得上的。 便也就是说,从京城一直到兆亲王的西北封地为止,那些用来救济的物资,是的的确确都送到了的。 江斜站在城楼上俯瞰城中,李城规整,呈方形,四周城墙环绕,街道工整,行人穿行,县城虽不大,却颇有安居乐业之感。 “县令大人可知过了李城之后的消息?”江斜问。 “出城之后,过了那处山地,便是兆亲王的封地了。”县令一五一十地答,想了想,又向江斜解释,“北地同我们这头联络甚少,除了偶有商队路人往来,消息也是极少的。” 江斜又问过李城县令周边受灾情况,又要了周遭的地图,县令期初虽对江斜这样生得一副小白脸模样的公子哥儿略有几分怀疑,但谈到最后,江斜谈吐知礼,竟也生了几分好感来。 江斜县令派人拿来的地图收在怀中,落日的光刚好落在江斜的面上,略微有些晃眼。 正是黄昏,日头向天边落去,穹顶尚还是蓝色,但视线边缘已是镀上橘红余晖,薄云微动,风偶尔卷起干枯地面上的沙土来。 江斜顺势抬头,向天边望去,晚霞之下,正是方才他带领粮队前来时候的山路,而山路纸上,竟是依稀能看到有人策马的身影。 江斜愣了愣,站定在原地,视线便再也挪不开来。 “哥?”见江斜站在城楼上,林一有些疑惑,开口问。 林二顺着江斜的视线看过去,崎岖山林道路之间,有二人的身影,正是熟悉。 江斜站在城楼之上,视野正是开阔,能分明看见从远处来人的身形,随着马蹄的动作而起伏前行。 远远看去,马上二人,一人看起来个头不高,另一人看起来清瘦。 县令也是好奇,方才还同他侃侃而谈的江斜竟是怔在了原地,循着视线,望向官道上飞驰而来的身影,略有探究,好奇道:“可是熟人?” 江斜只抿唇笑,没接话,一张面上的表情分外柔和。 林二笑嘻嘻地接上话:“是嫂子来了。” 二人驾马逐渐近了,楚荧在马上早便是能看到远处的城楼,直到距离近了,抬头遥望,似是心有灵犀似的,一眼便是能看见城楼之上,那道颀长出挑的身影。 “嫂子,你猜那人是不是我哥。”过了这这么两日,林三在楚荧面前的话也是多了起来,笑着问。 楚荧没答,赶忙低头,握紧马绳专注赶路。 不过只是六七个日夜未曾见过面,虽还有着些距离,看不清眉眼,楚荧的心已经是有些慌乱了。 其实本也无他,但是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再一次的重逢,总是显得意义格外特殊了些。 直到距离已经近到,江斜能清楚得看清马上的人影,连马蹄踩在大地上的清脆声都已是能听到,江斜却依旧站在城楼上向下看着。 马上的女子微微低头颔首,扎着高高的马尾,青丝随着迎面的风摇曳,一身琥珀色的行装,身后又背着个行囊。 江斜早在迎娶楚荧之前,他从来都知道,楚荧是京城里公认的美人儿。 当初那一副冰姿玉骨,不知让多少京中男儿动心。 但当她身后披着灿烂的落日余晖,踩着轻尘,策马向他奔来的时候,早已空白的脑海和胸口的异样感,还是清晰地让他明白, ——这却是江斜这一生看过的,最为惊艳绝伦的画面。 “吁——” 林二勒马。 二人停在李城的城楼下,明知道江斜就在上面,楚荧却觉得自己此时心绪莫名乱得厉害。 ——上面便是自己喜欢的人了。 半晌,楚荧吸了口气,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这才仰头,刚好撞进城楼之上,江斜手持折扇,倚在城楼之上,轻笑着望她的目光中。 就像二人当初在香雪楼碰见时候,江斜倚在茶楼上,含笑将她给盯着时候一样。 金色的天光把楚荧的眸子映得很亮,琉璃一般剔透,又似一汪秋水的澄澈。 二人只是静默地对视,谁都没说话。 “阿荧来了。” 半晌之后,还是江斜先开的口,明明是笑着的,江斜的语调却分明听得出沙哑。 “是啊,江斜。”楚荧坐在马背上,就这么盯着江斜,然后有些酸涩地笑开,“我来了。” 城楼算不上高,二人的声音听得分明。 “怎么就来了。” 楚荧倒是没有扭捏,答:“担心你啊。” “担心我作甚,我是男子,哪能保护不好自己。倒是你……” 成亲那晚,江斜便说过,他是男子,应当是他护着楚荧才是。 “那又如何,我夫君手无缚鸡之力——” 茶楼遇上时,江斜装作纨绔,口口声声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那这个软饭,今日我便吃了。”江斜莞尔,“夫人。” 江斜不过开口唤了她一句夫人,已经明了了自己心意的楚荧,耳根便是倏地红了起来,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不少旁人。 “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楚荧这才赶忙小声埋怨,又抿紧了双唇,语气之中尽是羞赧和颤抖。 江斜失笑,这才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旁人早已识趣地离开,惟留楚荧还在下面。 楚荧还红着脸,因着方才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小女孩儿一样的姿态而有些羞愤,也不知生谁的闷气。 “阿荧。” 江斜走到她的马侧,温声唤她。 又或者楚荧根本也没有生气,只是在面对心仪的人之前,那一点点别扭和忐忑。 “阿荧这是害羞了?”江斜轻笑,声音如玉石般好听。 “谁害羞了——” 像是被戳穿了心思一样,楚荧急急抬头,又撞进他的笑眼,面上更是滚烫起来。 江斜冲楚荧伸手:“我抱你下马。” “我有手有脚的。”楚荧低声嗔,却还是伸了手,声音越来越低,“谁用你抱……” 江斜看站在面前的楚荧:“瘦了。” 面前的姑娘风尘仆仆,未施脂粉,却依旧动人。 虽是抱了楚荧,但二人却还是牵着手,没松开。嗅着身前人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青竹香,楚荧的指腹轻轻揉在江斜的掌心,一下一下,撒娇一般:“不过才几日未见,怎就能看出我瘦了……” “一路辛苦了。”没有更多的疑问,江斜低头,轻轻蹭了蹭小姑娘的发顶。 还没等楚荧接话, “——哥,嫂子,有人喊你们过去吃饭。” ※※※※※※※※※※※※※※※※※※※※ “闭嘴!” 林一今天也在江斜的黑名单里了呢。 ———— 带一下自己的预收文! 《假死后我成了白月光》 【假温润白切黑偏执皇兄x假娇软苟命心机美人】 才代替公主嫁人一年的池雨,听说死于一场病。 与此同时,寂静无人的灵堂中,棺材板被悄悄掀起了一角。 “妹妹,跟我回吧。” 他居高临下看她,抬起坐在棺木上的小姑娘的脸,嗓音温润如玉。 * 那年大雪时,池雨以天家公主身份从皇宫出嫁,宫中上下却只有池南一人来为她送亲。 出宫前,她的皇兄伸手挑开她大红的盖头,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语气, “妹妹,你就这么想嫁人么。” 对上她一双微湿又惊恐的眼,他似笑非笑, “有一天你想通了,来求我,可以给自己换一条出路。” * 从不沾染任何人的皇子池南,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位侍妾。 世人只知他向来光风霁月,却不知他食髓知味后,对她近乎疯狂的缱绻。 “皇兄,这便是你留给我的出路?” 幔帐烛火婆娑旖旎之中,池雨眉眼温顺,话语间听不出情绪。委身于人,本该有所交换,她当然知道收敛隐忍。 “妹妹可知皇兄念你多久?” 从很久很久以前,从他还未生出这份见不得人的心思以前。 * 后来,她趁夜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