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客 (姐弟骨科)》 第1章庶子 深夜,丑时。 四周静谧至极,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晋安侯府高墙外,一道纤瘦娇小的身影越墙而过—— 然后稳稳当当摔在了地上。 “啊……”隐忍的闷哼,这位妙龄女子皱着眉坐起来,揉着摔疼的手肘,气愤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把垫脚石头给搬走了!” 正挣扎着起身,就觉脚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膈在了脚踝处。 她下意识去摸,摸到了一个湿滑的物件。 借着月光,少女看清了手中之物。 一把带血的匕首。 刀刃锋利地泛着银光,刀身上还有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滑落。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凶器。 莫不是……夜里闯进了穷凶极恶的歹人? 她忽地将匕首扔到一旁起身就跑,无意间蓦地一瞥,被树下的那道黑影惊出一身冷汗。 下一刻黑影动了,直直地朝她走来。 翻墙是来不及了,她两手一伸,踉踉跄跄地旁边走,嘴里嘟囔着:“这眼盲之人出门就是不便,日后还是要带着拐杖才好……” 可心里越是害怕,就越管不住那双“瞎”了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恶徒,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孤身夜闯一品侯府? 谁知余光看去,竟看见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此人黑衣黑发,眉眼俊朗。鼻梁高挺,薄唇殷红。面色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瑕疵……即便此刻面无表情,单凭这副五官,也足够让人惊叹一番了。 惊叹到……某人甚至忘了自己是瞎子。 这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分明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俊美少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而少年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越过,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接着便要离开。 “哎你等等。” 黑衣少年脚下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深更半夜来我府上又是为何?” 少年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甩得身后之人胆战心惊,她立马改口:“算了算了我不问了。请便请便!” 他本来也没打算理她。 可正要离开,却又听见她不甘地问道:“你莫不是我府上的人?否则见了这家的主人,为何也不心虚逃走?倒……倒像是认识我一般?” “你若不是我府上的人,就该是强盗刺客了,可我看了你的脸,你怎么也不……” 聒噪。 聒噪得他皱了眉。 见她叽叽喳喳还要问个没完,他索性答道:“这也是我家。” 女子当即一句“胡扯”要脱口而出,不过抿了抿唇,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好女不吃眼前亏,对方看起来虽然年纪小,但似乎也不太好惹。 听他这么说,她便也仔细回忆了下,满侯府几百号主子奴仆中,肯定是没有这么一个人的。 但若是哪房下人的孩子,不认识便是常理了。 于是她擅自下了定论:“你一定是哪位仆人之子,否则我不可能不认识你。你母亲是谁?崔妈妈?还是桂嬷嬷?难不成……是东院哪位妈妈的儿子?” 听到这话,少年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萧戎。” 女子歪了歪头,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 萧戎……萧戎? 她忽地眼前一亮:“你是孟小娘生的那个萧戎?你是我弟弟?” 骤然的“弟弟”二字,却让少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在这偌大的一品君侯的府中,他是连下人之子都不如的存在,又何以配的上当她侯府嫡长女的弟弟。 “那你肯定知道我是谁吧?”她走近。 萧戎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沁鼻香味。 听说这样的奇香大多产自西域,区区一匙便要黄金百两,是寻常人家几生几世都赚不来的体面。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说:“我叫萧澜,是你姐姐。若是平常,你该唤我声长姐。不过我生来不爱这些琐碎规矩,你叫我姐姐便好。” 他没说话,亦未离开。 眼前的这位自来熟的姐姐,肤白胜雪,脸蛋也就一个巴掌般的大小。眉弯柔和,鼻梁秀挺鼻头小巧。 最勾人的是那双又大又灵动的眸子,只是最寻常般的望着人说话,却总有种湿漉漉的娇态。加之长发乌黑柔软,温顺地垂落在净秀白衣上,钟灵毓秀,干净得让人不敢触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污秽血迹的手,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萧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也明白这匕首的主人是谁了。 “你……”她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的少年,“莫不是去东院把萧契那王八蛋给杀了吧?” 见他闻言一愣,萧澜便自顾自地了然于胸。从容地蹲下身子,扯下腰间佩戴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开始刨坑。 “啧,还愣着干嘛?把匕首给我,我帮你埋了。” 萧戎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乱来之人。 “这是……兔子血。” 萧澜一听,噌地站起来:“你大半夜的杀兔子做什么?” “饿了。” 她一怔,“你饭都吃不饱?” 随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明明比她小,却生生高出她一个头,怪不得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能长这么高约莫的确是很能吃。 想到这,萧澜随手拍了拍萧戎的胳膊,“以后再想吃就说一声!我带你去城东酒楼,那里的神仙兔可是连皇帝陛下都喜欢的!” 萧戎有点楞,看了看刚刚被拍到的地方。 衣服上似乎沾染上了淡淡的香气,掩盖了血腥。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是去收拾萧契了呢,要是这样,别说烤乳鸽了,就是宫里陛下养的那只叁唐鹦鹉,你若想吃我也给你烤了!哎你知道他吧?” 萧戎点头。 “那我可告诉你,我早就看不惯那厮了,你若遇着他,可不许喊堂哥。” 平日里旁人若是得了这番警告,怕早就跪地俯首称是了。 但眼前这人,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任凭是宫里佳宴,还是王侯将相府上的宴请,没有她萧澜没去过的。见了无数大场面,也见了各型各色的人物,却还是头一遭遇着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明明十几岁的年纪,话竟比那些年近古稀的老头子还要少。 称得上是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她抿抿唇,自说自话道:“他区区一个二房的,成日里觊觎着我长房的爵位,嚷着自己是萧家独子,日后便是未来的晋安侯。我呸!忒不要脸!你是我亲弟弟,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哦?” 而这位亲弟弟的嘴像是被人缝上了一般。 “要我说,狗屁的萧家独子!这不是还有你呢吗?咱们长房有自己的儿子,还能让他那种瘪叁给抢了爵位?说出去要笑掉大牙了你说是不是?” 萧戎被她左一个“狗屁”,右一个“瘪叁”地给说得皱了眉。 素来也听说过晋安侯的嫡长女是有些骄纵的,父亲是一品军侯,母亲又是皇帝的亲外甥女清河郡主…… 却不想竟是如此—— “萧戎你想什么呢?” 眼前蓦然出现一只纤细干净的手,他本能地一把抓住。 细腻的触感传入手心,洁白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小截光洁的手臂,而此时此刻白嫩的肌肤上,赫然落上了带着腥味的血污指印。 犹如净雪平原中,令人讨厌的脏脚印。 他立刻松开了手。 “对不起。” 萧澜不明所以:“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我刚说的话你都记住没有啊?你可是我弟弟,不许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 萧戎盯着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宽宏大度是真的还是装的。 庶子以下犯上对嫡长女动手,是要开祠堂挨家法的大罪过。 可她竟不以为然,还口口声声“你是我弟弟”。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说:“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想了想,萧澜又凑近,“今晚我翻墙回来这事,可不许往外说。” 萧戎看了眼她腰间露出的骰子,和鼓鼓囊囊的荷包,低低地应了声嗯。 萧澜对这偶然遇上的弟弟十分满意,好看还听话,除了话太少,还真没什么错处可挑。 比起萧契那种长得歪瓜裂枣的登徒子,可好了不知多少倍。 于是萧大小姐难得大方一回,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萧戎腰间:“喏,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大方吧?以后别半夜出来偷吃的,吓死人了。” 还未等到萧戎说话,拐角墙根处,传来丫鬟低低唤“小姐”的声音。 两人同时往那处看了一眼,萧澜见他面色紧绷,笑道:“不用担心,是我的贴身婢女,跟咱们一头的。嗯……改日再找你玩。我先走了!” 萧戎站在原地,眼见着那道纤瘦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拂晓将至。 萧戎回到了自己和母亲那方逼仄的院子里。 他们母子就住在马厩旁。 清晨喂马的活计自然不会落在旁人身上。 上好的精饲料倒入食槽,他静静地看着马儿吃着饲料。 四周明明无比安静,却时不时回荡着带着几分命令语气,却不讨人厌的娇俏女声……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 他在无边黑暗中站了许久,终于迎来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今天更2章! 第2章旧事 清晨。 主母柳容音来时,自家女儿还在梦周公。 柳容音贵为郡主,从小在皇城里长大,周身满是威仪,萧澜房里的婢女们整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孩子,愈发没规矩了。”语气虽是呵斥,却又满眼慈爱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香荷,小姐昨晚几时睡的?” 被叫到名字的是萧澜的贴身婢女,与她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回、回夫人的话,昨个儿小姐是戌时睡的。” 柳容音姣好的面容上,柳叶眉皱起,“那也该睡够了,怎得看着如此疲惫?” 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抚上了女儿的脸蛋,随即沉了声音:“是不是你们懈怠偷懒,夜里短缺了安神香?” “不不,不是,回夫人的话,小姐……小姐她……”香荷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谎,却也不想违背跟小姐的约定。 晚上私自出府这事,断断不能说的。下人知情不报,是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 “嗯……”正当香荷眼眶都急红了时,萧澜半睡半醒地睁开了眼,“娘,您怎么又来了啊?” 柳容音见女儿醒了,立马柔了声音:“你这孩子,我再不来你打算睡到何时啊?别人家的姑娘这时不是在做女红,便是读书识字,你可倒好。” 萧澜眨巴着大眼睛:“先生教的书我都倒背如流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学业,柳容音满眼的满意,她清河郡主的女儿聪慧伶俐,十二岁时作得辞句便获陛下亲笔题阅,一时声名大噪。 “再说女红,娘,你忍心看着我被针扎得十指红肿,连茶杯都端不起吗?” 十足十的可怜巴巴。 “娘当然不舍得了。咱们晋安侯府的嫡长女,自然是千金之躯,怎容得了半点损伤?罢了罢了,走,娘带你去看琳琅阁送来的衣物和钗环。” 萧澜本来是想起身的,一听这话立马又要躺回去:“我不去我不去,回回看那些都要个把时辰,我都有那么多衣物钗环了还看什么呀?” 柳容音不依,将她拉回来,“这回不一样。你十六岁生辰可是要阖宫宴饮的,这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特赐给你的公主待遇。即便嘉贵妃那么得宠,她的成玉公主尚且没有这般体面呢。” “哎呀娘,那哪里是给我体面啊,是给爹和您的体面,老折腾我干嘛呀。” “这话说的,你爹都一品军侯了,哪还有上升的余地?边关屡获捷讯,陛下若是不声不响地亏待萧家,那是天下人都不会同意的。你要是不领陛下赏赐的殊荣,岂不是叫陛下和娘娘难堪?” “好复杂,听不懂。” “娘知道你听得懂,先生夸你悟性好,再难的史料词句你都不在话下。澜儿乖,咱去看看。” 萧澜无奈地点点头。 “来人,伺候小姐梳洗更衣。” 柳容音前脚离开,萧澜立马便下了床榻,把香荷拉起来。 “你啊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谎,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小姐,那香荷就是不敢骗夫人啊,若是被夫人发现,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萧澜洗漱完,香荷伺候她更衣。 “我娘不会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最善良不过。再说,”萧澜戳了戳香荷胖嘟嘟的脸蛋,“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两人一边往柳容音的西院走着,萧澜随口问道:“香荷,你知道萧戎吗?” 香荷一惊,赶紧四处望望,怕人听见。 萧澜笑她:“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做什么呀?” “小姐,”香荷压低了声音,“这马上就到夫人的院子了,您可千万别再提了。孟小娘和她儿子,可是夫人的心头刺!这些年没人敢提,就连老爷都不会在夫人面前提那对母子的。” 萧澜挑眉:“那你知道原因吗?” 两人在庭院里停下,香荷小声说:“我也是偶然听见后厨的妈妈们说的。有几次厨房少了东西,她们便一口咬定是孟小娘偷的。说她人都偷了,自然也会偷食物。” 萧澜皱眉,这是个什么鬼理由。 “夫人和老爷是陛下钦赐的婚,自古额驸郡马就鲜有纳妾的,任是谁也不敢跟公主、郡主共侍一夫呀。且当初老爷也是立下誓言,绝不纳妾的。” “那孟小娘……” “孟小娘原本是夫人的贴身婢女,自幼便陪在夫人身边。夫人也是极为信任她,可谁知她趁着夫人怀孕不能侍寝,竟设计爬到老爷床上去了!还……还有了身孕。” “夫人气得晕了过去,皇城内外的名医都请遍了才堪堪保住了您。夫人本想杀了那孟氏,却因您尚在襁褓,她怕造了杀孽将来报应在您身上,这才与老爷立下约定,待孟氏生产后,便将她们母子逐出侯府。” “可……可偏偏她命好,生了个儿子。老爷大喜,顿时就把先前的诺言推翻了。但也顾及夫妻情分,就下令只要让她们母子留在侯府,其余的任凭夫人处置。” “那时侯爷屡立战功,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好说什么,夫人也还在调养身子,没有精力处理那对母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虽没表现出来,但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夫人那般爱护颜面的人,是断咽不下这根刺的。所以明里暗里没少苛待过她们母子。但……这也是孟氏咎由自取。” 萧澜沉默了会儿,又问:“那你了解萧戎多少?我只听过他的名字,还是母亲房里的嬷嬷无意间提到的。还未等我多问,她便又搪塞过去了。” 香荷想了想说:“他似乎一直都陪着他母亲,我远远瞧见过他的身影,每回马饲料来了,都是他去搬。” “马饲料?” 香荷点头,“他和他母亲就住在马厩旁边的小院子里,是离咱们夫人和老爷院子最远的地方。而且日子炎热时,马厩总是有些气味的,断不能熏着贵人。所以马厩也在那边。” 一路上若有所思。 萧澜到的时候,柳容音正与衡国公的夫人严氏说体己话。 见着萧澜来了,严氏笑得满面春风,“我说你啊,在我面前说了你家澜儿一堆错处。这般美貌高雅的大家闺秀,你偏说她貌不惊人胸无点墨,若不是先前见过你家澜儿小时候,怕是要信了你这些托词呢!” 柳容音笑笑:“她被我和她爹惯坏了,脾气大得很。你家晟儿最是温和,怕是受不了她这性子。” 萧澜一听,立马明白柳容音的意思。 这是在拒亲呢。 “母亲,上回萧契房里那逾矩的通房丫头怎么处置的?要我说,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她走进来,十分温婉地朝国公夫人笑了笑。 可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严氏笑容尽失。 “若我是堂嫂,断容不得任何女子在堂哥房里。堂嫂原本也是礼部尚书家的独女,自幼也是被捧着长大的,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可嫁了人反倒要与旁人共侍一夫,日日受委屈,真不该是这么个道理。” 她看向国公夫人,“伯母,您说是吧?” “可……”严氏面色不佳,“自古男子有个叁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家族里,子孙总是越多越好的呀……” “燕云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早说了,这孩子脾气不好骄纵惯了。怕是委屈了你家晟儿。”柳容音笑得大方得体,却字字句句都是拒绝。 国公夫人被臊了面子,根本坐不住,“既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你们娘俩了,看这满屋子的衣物钗环,想必也是在为阖宫宴饮做准备呢。” 柳容音也不留她,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送国公夫人回府。” “娘,我配合得不错吧?”萧澜满满饮了一杯茶,“您这话一说,我立马就明白了。您说这是不是母女连心的妙处?” 柳容音看着严氏离开方向,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国公府也敢来提亲,还是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幼子。要不是素日来便交好,我是看一眼都嫌麻烦的。” “就是就是!再说我可不想嫁人。” 柳容音立马瞪她:“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你的婚事娘早有安排。” “……敢情您拒了国公府,是因为有别的人选?” 柳容音一笑:“皇后与我提了多次,她的幼子十五皇子,比你年长叁岁,她也是疼得不行,左选右选都挑不到能与皇子匹配的。你及笄之礼的时候,她便提过,那时一则你还太小我舍不得,二则不知皇子秉性,我不放心。” 萧澜咂舌:“那这才不到一年,你就舍得了就放心了?” “你听我说完。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可是多番打听了,也亲眼见过多次了,那孩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是皇后嫡子,将来大有立储的——” “等等!打住!您是看上了这个吧?那我可就更不嫁了,王侯将相尚且叁妻四妾,他若做了皇帝后宫佳丽叁千,一堆的糟心事难道您能替我料理?” 还未等柳容音说话,萧澜便已经站了起来,“衣物钗环我都瞧过了,都不错,至于进宫那日穿哪件,娘替我定了便是。” 说完头都不回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身后柳容音也站了起来,“娘不说婚事了行不行?” “晚了!今日心情不好,我要骑马去郊外散心,午膳就不在家用了。” “香荷!赶紧带人跟着小姐,别让她摔着!” “是!是!请夫人放心!” 香荷答完话,赶紧一路小跑地追上了萧澜。 “小姐小姐,您真要去骑马啊,可您从来都没骑过!” 萧澜一笑,“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呗。” “啊?现学啊……那……那香荷这就去找骑马师傅,您可千万不能一个人上马啊。” 萧澜一把拉住她,“找什么找,找师傅多费银子啊,府上不就有现成的吗?” 香荷不明所以地跟了她一路。 直到看见了马厩里那个穿着粗布衣裳,却丝毫掩不住俊美的喂马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登不上po或者海棠的小可爱们,可以晚点来微博看哈。(微博ID:周扶妖)周叁见啦。 第3章相护 对于萧澜要学骑马这件事,萧戎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 清理食槽的动作半点没停下,依旧干净利索。 香荷扯了扯萧澜的衣袖,小声道:“小姐,他……是不是聋了?听说他小时候生过病,莫不是那时候把耳朵给烧坏了?” 要不是昨晚清清楚楚地与他交谈过,今日这番冷淡的样子,她还真会以为他是个聋子。 萧澜摸着下巴,想了想,走到了萧戎跟前。 “萧戎,你昨晚……真是去弄兔子吗?” 少年手上一顿,这才低头看她。 萧澜甜甜一笑:“我想了想,若是去府内的后厨偷兔子,那匕首横竖是不会丢在墙根底下的。若是出府猎兔子……” 她凑近,那股清香沁入他的鼻腔。 “为何匕首上面一根兔毛都没有呢?” 萧戎眸中微动。 “乖弟弟,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萧戎拿来了马鞍装上。 马厩外的香荷惊奇地看着,那个不苟言笑的庶子原本还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竟转眼便单膝跪地,让萧澜踩着自己的膝盖上了马。 萧澜头一回独自一人上马,兴奋又害怕,“这……这也太高了吧。会不会摔下来啊?” 萧戎牵着缰绳,将马带出马厩。 一路上她坐在马上,一边拿香荷递上来的竹骨扇扇着风,一边百无聊赖地说着什么。 “这骑马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危险嘛。走了一路它都这么听话。” “萧戎,姐姐是让你教我骑马,又不是让你做马夫,你老牵着它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鲜少在白日里出来,此刻闹市繁华,虽心无杂念,却也被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勾了目光去。 见他还是不回话,萧澜低头,看见他后背的粗布衣衫已经汗迹涔涔。 她费劲伸长了腿,拿脚尖儿踢了踢萧戎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 “停一会儿,去茶摊坐坐。姐姐渴了。” 茶摊就靠近城门,见来人穿戴昂贵,一眼便知是贵人,茶摊老板赶忙端上了上好的茶。 “贵人请坐!这是小店上好的碧荷茶,秋日里饮来最为降火爽口的。” 香荷仔细地用手绢擦拭了茶杯,这才为萧澜倒了一杯。 萧澜顺势一推,朝站在一旁的人扬了扬下巴,“替姐姐尝尝好不好喝。” 萧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瞬间清凉甘甜滑入五脏六腑,一扫先前的干燥口渴。 萧澜亲自又倒了一杯,“口渴就说,这有什么好忍的。” 萧戎连喝两杯,面上的汗也少了些。 萧澜优哉游哉地饮着茶,抬手随意指了指对面那家铺子。 萧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云锦铺子的红豆蜜乳糕是最清甜爽口,你想不想吃?” 萧戎摇头。 “啧,那可惜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糕点呢。你是不喜甜吗?” 未等萧戎回答,便被突兀的嬉笑声搅扰。 “哟,这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么?” 萧澜听见熟悉的声音,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 萧戎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体面花哨的男子,众星捧月般地下马走了过来。 萧澜不耐烦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扔,香荷便赶紧去付账。 “去哪儿啊这是?兄长来了不知道请安问礼?” 萧契一身苏唐螺纹织绣的锦缎长袍,腰上坠着价值连城的白玉腰牌,上面赫然刻着“晋安侯府”四个字。 身边围着一群公子哥,谄媚讨好得令人不忍直视。 萧澜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萧契:“我给我爹都没请过安问过礼,你算哪块田里的哪根葱?” 大庭广众之下被啐了一脸,萧契面上挂不住,看萧澜转身就走,他二话没说就要扣住她的肩膀。 “为兄今日好好教你什么叫礼——啊!” 萧契话还没说完便是一声大叫,连同旁边的香荷也是惊呼出声。 萧澜回头,就看见萧契的手近在眼前,须臾间便可触碰到她。 可偏偏手腕被横空截住,瞬间攥得青筋暴起。 众人都看向了这个敢对侯府大少爷动手,还不知死活地弄伤了他的人。 “你!”萧契这才看清了萧戎的脸,“你个不知长幼尊卑的东西!区区庶子也敢对我动手?!来人!” 瞬时一大堆侯府侍卫围了上来。 可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反倒手上的的力气越来越大。 “啊啊!要断了要断了!你个逆子还不快松手!” 萧契疼得龇牙咧嘴,侍卫们纷纷拔刀。 萧澜没想到这看起来六亲不认的弟弟,居然会出手护她。 而且……似乎还力大无比有两下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个贱人生的野种宰了!把他给我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侍卫们立刻一哄而上。 “谁敢!” 萧澜肃了神情,睨着那群侍卫,“反了天了不成?!萧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二房的指手画脚?” 她轻轻拍了下萧戎的胳膊。 他这才松开了萧契的手腕。 萧契见侍卫们被喝住,怒不可遏道:“我是萧家大少爷!何来的指手画脚!今日我便宰了这野种又如何?!” 他猛地从身边的侍卫手里夺过大刀,朝萧戎砍了过去,后者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只在刀尖划过来时手腕翻转,一把小巧的匕首攥在手中。 蓦地脸上一痒,乌黑的发丝扫过。 一道纤瘦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萧戎一惊,手指一松匕首落地。 眼看着锋利的刀锋直直地落了下来,他抬手便挡在她头顶。 忽然刀锋停住,萧契后背湿透,后怕地看了眼手中的大刀,随后将刀一扔朝萧澜吼道:“你疯了不成!居然因为个贱种不要命!” 萧澜冷哼:“怎么不砍?你不是未来的晋安侯么?杀个人都不敢?” 杀人自然敢。 可也要分是谁。 萧契不敢真动萧澜,转眼便看向了她身后的萧戎。 “来人!庶子以下犯上,给我押回侯府开祠堂家法处置!” “庶子?”萧澜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不屑道:“他是庶子,你又是什么?不过是过继在二房主母名下养着,还真拿自己是碟子菜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公子哥们,连同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们也都议论纷纷。 萧契面色铁青,“那我也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嫡出!他是个什么东西?连宗谱都没上的野种!” “他是我萧澜的嫡亲弟弟!”萧澜厉声道,“当然,他更是我晋安侯爵府长房次子。一品侯府长房所出的,即便是庶子,怕是也比旁人家来得高贵!他日爵位世袭,你以为能有你们二房什么事?” 一席话说得周边侍卫们面面相觑。 归根到底都是庶子,真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 而眼下侯府的真正尊贵的,是这位货真价实的长房嫡出大小姐。 “萧澜,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吧?大伯和伯母从未承认过他的身份,你承认又有什么用?莫不成一个月后的阖宫宴饮,你还把你这所谓的弟弟带进宫去给你过生辰?” “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我若是不同意,你以为你就能入得了我的生辰宴?” “你!”萧契原本要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便改了口,“罢了,为兄不与你争论。樊香楼的诗会马上便要开始了,走了走了!别让什么阿猫阿狗坏了兴致!” “少爷说的是!走走!” 一行人打着圆场,谄媚拥戴地跟着萧契离开。 闲杂人等一离开,萧澜立马转身,两眼放光地盯着萧戎:“你是不是很能打?” 萧戎未置一词,只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昨晚的血迹已被擦得干干净净。萧澜仔细瞧了瞧,那匕首刀柄刻着不太好看的蛇纹,且陈迹斑斑,然刀锋却依旧锋利。 “你这兵刃也太旧了,能派上用场吗?改日我找个手艺精巧的刀匠师傅,替你打一把绝世无双的好武器!” “……好。” 忽然得了他一句回应,萧澜惊喜道:“原来你喜欢兵器?” 萧戎点了点头。 随后看着手上这把匕首,“这是我自己做的。” 出来大半日,总算撬开了他的嘴。 清晨谈论婚事的不喜眼下烟消云散,她笑道:“这还不简单,日后家里的武备库你随意进便是!” 一块白玉腰牌塞到了萧戎手上。 他下意识便问:“那你怎么办?” 萧澜挑眉:“这腰牌于我没什么用处,我又不是萧契,那厮整日就知道带着它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自己的身份。” 午时降至,日头大了起来。 周围的人汗渍斑驳,唯有茶摊处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清爽干净,身上异香诱人。 “不过我送了腰牌,还帮你保守秘密,你是不是也该回送点什么?” 萧戎翻遍了全身,翻出了昨晚她给的那一小锭金子。 萧澜眼角一抽:“你莫不是要借我的花献我的佛吧?” “……那你要什么?” 萧澜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 “我要你!” 萧戎原本面无表情的俊美脸蛋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愕的裂缝。 “做我的侍卫!” 第4章珍惜 白日里招摇过市了一天,刚到黄昏就眼皮打架。 “小姐,您不用晚膳了吗?”香荷将萧澜最爱吃的清蒸凤尾鱼放到了众菜肴的中间。 萧澜懒洋洋地趴在软榻上,玩绕着一缕头发,“吃不下呀……是不是要下雨了?怎得这般闷热?” 香荷望了眼外面的天,“约莫着是要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待这雨下了,小姐最爱的冬日便要来了。” 香荷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小姐,您多少吃几口吧。” 萧澜翻了个身,也望向逐渐黑下来的天,“我不饿,你吃吧。今日有藕粉桂花酥饼,不是你喜欢的吗?” 香荷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上回你第一次吃便喜欢,一口气吃了叁块儿呢。” 香荷低着头,手指绕着锦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听着身后没动静,萧澜回过头来。 见香荷眼睛红红的,萧澜哭笑不得:“香荷呀,你这动不动就哭的习惯可要改改,这叫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多凶神恶煞呢。” 香荷一抹眼泪,气愤道:“谁若说这样说小姐,香荷便要第一个与他争论!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从不拿香荷当下人,对香荷可好了……” 说着又抽泣起来。 萧澜笑着起身,拿过她手里的锦帕替她擦了眼泪,“再哭就不给你吃酥饼了。” “啊……”香荷声音小小的,“那我不哭了。” 萧澜拿起一块递给她,香荷小口小口的吃,一边吃还一边问:“小姐,您当真不吃吗?这些菜都是陛下赏赐的御厨做的,别说这一桌菜了,寻常人家就算过年都吃不上其中一道呢。” 萧澜看了眼这些平日里都吃腻了的菜样,觉得没什么胃口,“你若喜欢就都吃了,就是小心别撑坏了肚子。” 香荷睁大了眼睛:“这一大桌没人帮忙,香荷一个人可怎么吃得完啊。” 说到帮忙,萧澜眼中一亮,“你说他吃没吃?” “小姐是说……”香荷望了眼南院方向。 萧澜挑眉,“去帮我拿个食盒过来。” 南院。 雨前的闷热使马厩中的气味更加浓烈难闻。 紧邻马厩的是一处多年来无人问津的荒凉小院。院内有两间破败的小木屋,房顶修补过的痕迹尤为明显。 木屋内一位穿着粗布素衣的妇人,将米稍多一点的清水粥放到了儿子面前。 即便是破败屋子,朴素衣着,也丝毫掩盖不住妇人的美貌。 虽是面色苍白,唇上血色极淡,却仍有一种别样的柔弱之美。 萧戎将那碗粥重新放了回去,转而端过了那碗几乎看得见碗底的清水粥,又将带着零星肉末的菜也推到了母亲面前。 孟婉深知儿子的秉性,孝顺,却也执拗。 她便不与他争。 母子俩安静地吃着。 忽然窗边出了异响,萧戎的目光箭一般地射了过去。 这个院子,不可能会有人来。 回来半晌,他才说了第一句话:“我去看看。” 从屋内到屋外,不过几步路,他便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 要么是家中下人寻衅滋事,要么便是取他们母子性命的恶鬼。 但是人是鬼,于他其实无异。 可唯独没想到的,是一打开门便看见了一张带着嫣然笑意的脸。 萧澜站在小院门口,旁边的香荷则是紧紧张张地拿着什么东西。 她兴奋地朝他招手:“快来呀。” 暗中松了口气。 萧戎走过去,隐隐闻到她散发出的香气。 掩盖了他曾习以为常的马厩气味。 刚走近,萧澜便将一个木制食盒塞到他怀里。食盒香味诱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下意识便要拒绝。 无功不受禄。 白日里他没答应“做侍卫”,眼下便更不能收了。 “不是给你的,喂马的。”萧澜说得云淡风轻,“今日那匹小棕马陪我逛了一日,定是又饿又累,犒劳下也是应该的。” 旁边的香荷满脸疑惑,这是说马还是说人呢? 萧戎说:“马只能吃饲料,不能吃这些。” 萧澜瞪他:“我家的马我说能吃就能吃!你要是不喂就算了,反正都是些剩菜剩饭,倒掉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给萧戎留半分拒绝的机会。 萧戎提着食盒回到屋里的时候,孟婉正要出来寻他。 “戎儿,是谁来了?” 萧戎顿了顿,说:“萧澜。” 孟婉有些惊讶:“大小姐?” 他点头,将食盒放到桌上。 “那便是你嫡亲姐姐,怎能直呼其名呢。若是让你爹听见,定是要狠狠责罚你的,他可是最疼女儿的——” “我从未见过他,何来的责罚。” 孟婉一怔,然后沉默。 萧戎打开食盒,原本以为既然是剩菜,定是杂乱不堪,但挑挑拣拣总能填饱肚子。 却未想食盒叁层里的东西皆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里有半分剩菜该有的模样? 孟婉一看,当即明白。 紧接着却又疑惑起来。 平白无故,怎会有人送这般名贵的菜肴给他们? 还未等她开口问,萧戎便从身上取了根银针,一道一道试了菜。 “戎儿……” 孟婉没想到萧戎会想到这一层。 “即便夫人要害我,也不会借亲生女儿之手的。她最是心疼萧澜,不会让她做这种事……” 银针无异。 萧戎蓦地想起了萧澜对着他笑的样子。 他垂眸。 原是他心胸狭窄,将她想得恶毒了。 “戎儿,”孟婉唤他,“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归是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也与大小姐无关。若是……若是她愿意承认你,日后你在这侯府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些。” 见萧戎不说话,孟婉继续劝道:“手足血缘,是这世间最难割舍也最珍贵的牵扯,母亲终是不能一直陪伴着你的。” “娘知道你能吃苦,也不屑要别人的施舍。只是戎儿,即便你不屑侯府的荣华富贵,不入宗谱不要名份……总还是想要一份真心一份信任的吧?若是这一世谁都不敢信,谁都要防着,那活这一遭该有多累?” “你不要怪你爹,也不要怪夫人和你姐姐,一切……一切都是娘的错。戎儿听话,不要再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不好?” 最终,萧戎还是没有说话。 回房路上,香荷唤了声“小姐”,想了想,却又没了下文。 “你是要问我,去都去了,为何不进他们的院子是不是?” 香荷点头。 月色映洒下来,将萧澜的脸蛋衬得更加动人。 她淡道:“若我们听到的那些旧事是真的,那便是孟小娘有错在先对不起母亲。我若进去了跟她遇上,是要对她视而不见,还是唤她一声小娘?” 香荷明白过来。 视而不见,恐让萧戎难堪。 唤声小娘,若夫人知道了,又该有多伤心。 “依着母亲的性子,若不是因为我,是断不会容忍下来的。那我又怎能做让她委屈伤心的事呢?” 她望向皎洁的月亮。 “以往没碰上过便算了。忽然遇见了自己亲弟弟,有了嫡亲的手足,即便同父异母,也总比萧契来得更亲近。所以香荷,我是真的欢喜。” “对他好,也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牵扯到我们这一辈。萧戎的出生并非他自己的选择,而我作为姐姐,不过是比他命好,投胎到了母亲的肚子里而已。” “他日我若出嫁离开了侯府,而父亲也总有老的一天,不可能一辈子征战沙场,更何况……如果父亲在战场上有什么不测……你说,侯爵之位万一落在了萧契手里,那晋安侯府还有日后吗?” 香荷别的不懂,但在这件事上,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一旦大权旁落,二叔父子执掌萧家,母亲即便贵为郡主,想必也无法过得如现在这般自在洒脱。” 香荷认同地点点头,随后想了想说:“可是小姐,若是世袭给萧戎……嗯……萧戎少爷,但他有自己的亲生母亲,恐怕也不会对夫人有多好的吧?况且……她们恩怨还这么深。” “起码,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使出阴损之招。” 萧澜笃定道:“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无所出,孟氏若真的想争宠,或若萧戎真的想要名份和富贵,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凡存了一丝报复贪欲之心,横竖都不会窝在那巴掌大的小院里,过着死人一般安静无争的日子。” 香荷睁大了眼睛,看样子是恍然大悟了。 萧澜被她的样子逗笑。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考虑这些,单凭他长得好看还会打架这一点,就比那扶不起的萧契强上百倍!这般好的弟弟赏赐到眼前,我若是不珍惜岂非天理不容?” “那小姐,您打算如何珍惜啊?” “这个嘛……我自有打算!” 乌云遮住了月亮,闷雷阵阵。 那间还漏风的小木屋里,萧戎躺在硬木榻上辗转未眠,总觉背后阴风森森。 第5章阿戎 一夜暴雨无眠。 雨后的清晨令人神清气爽。 萧澜特意起了个大早。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堵账房先生去了。 “哎哟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跑散架喽!”专管账房银子支配的白胡子老头,正气喘吁吁地坐在账房门槛上。 而他对面,正蹲着一个碧玉年华的妙龄少女。 “张伯,我就要五千两,五千两就行!”萧澜一脸谄媚地笑道,“侯府每日进出上千万两,少个区区五千两能有什么所谓?” “小祖宗哟,侯爷出发前可是明令让您缩减花销,那、那赌坊更是去不得哟!” “张伯这话说的,各人有各人来钱的办法不是?就凭我这惊人的赌技,今晚就赢个五万两回来!那五千两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给填上啊?” 老头直摇头:“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回回赢了钱两可从没往外拿的时候,爱财鬼一般的人物!” 萧澜摸着下巴,“看来今日是支不到银子了……” 账房先生松了口气:“实则是侯爷有交代,老头子我也是哎哎哎——” 萧大小姐趁人不备,轻松一闪身便跑进了账房,顺手就抄起一厚摞银契,嗖地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就剩扎着两个小辫的香荷,与一个直拍大腿的白胡子老头大眼瞪小眼。 清晨的马儿们吃得很饱,正陪着少年练功。 萧澜哼着小曲到马厩时,萧戎正穿衣服穿到一半。 “萧戎——” 这一推门,正看见少年赤裸的上半身。 萧澜愣在原地。 他的胸前、腰腹、后背,竟是数不清的斑驳伤疤。 萧戎没想到她居然又来了,嗖地穿好衣服,脸上虽是波澜不惊,耳朵却红了一大半。 “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萧澜忙走过去,“你再让我看看!” 萧戎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行。” “是不是有人打你了?但也不对啊,你那是刀疤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去解他的衣服,一个人淡漠惯了,忽地有人这般热心地关心他,左右都是不习惯。 萧戎抓住了她的手,“我自己练刀练的。没事。” “你骗谁呢!你自己练刀能砍到后背去?你砍一个我看看!” “……真的没事。” 萧澜不信:“那你疼不疼?” “以前疼,现在不疼。” “你是不是不愿说你这些伤哪来的?” 萧戎沉默。 相处了几次,萧澜也能大概明白他说话的习惯。 一是十分不会说谎。 二是如果沉默了,就等于是在默认。 “那好,我不问了。那你刚才是在练武吗?” 萧戎点头。 “你跟谁学的武?这个总能说吧?” 萧戎说:“我自己琢磨的。” 萧澜翻了个白眼。 又是瞎话。 她见过爹爹练武,也去军营中看过练兵,知道拜过师正经学过武的人是什么样的。 练武的人讲究根骨,乱练的或者练偏了的,断不会有萧戎这般结实周正的身材。 横竖就是拿她当外人,什么都藏着掖着呗。 想到这,萧澜便觉得昨晚那盒子菜真应该拿去喂马。 罢了,日子还长。 萧澜睨了眼萧戎,“你陪我出去一趟。” 萧戎说:“我没答应做你的侍卫。” “你收了我的金子和玉佩,竟能心安理得地什么也不做?” 萧戎想了想说,“那我还给你。” 萧澜眯眼:“那你把昨天那些珍馐美味也吐出来,吐出来我就不让你做侍卫了。” “……” 萧澜挑眉,“你敢说你没吃?你肯定吃了!赶紧的,今日之事十分重要!” 一刻钟后,萧澜满意地看着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某人。 她看了眼马夫,又看了眼萧戎。 “今日有人替我驭马了,你先下去吧。” 萧戎接过马鞭,又将马车上的踩脚凳搬下来,最后伸出手臂,让萧澜扶着上马车。 萧澜低头看过去,皱了皱眉。 粗布衣服也就罢了,竟还有许多擦破之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 “先去琳琅阁。” 新任车夫很听话,而且车驾得也好,一路上平平稳稳,毫不颠簸。 未到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新车夫说:“到了。” 萧澜拉开车帘瞪他一眼:“你就不能唤我声姐姐?” 认生到这份上的人,她还真是头回见到。 还没进门,就看见琳琅阁的老板匆匆忙忙带着一众伙计,出来迎接贵客。 “不知萧大小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得了吧掌柜的,少来这些虚的,我这刚往这边走,怕是你就已经听见信儿了。”萧澜进去转了一圈,笑道:“这不,昂贵的上等丝缎全给摆在扎眼之处了,就等着赚银子了呗。” “您可真是折煞小的了,您能来便是小店天大的荣幸,咱们这低贱物件儿能入了贵人的眼,那就是百年修来的福分,你看上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萧澜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面上看不出波澜,只是径直越过了那些色彩鲜艳的锦缎,反而走向了男子成衣处。 纤细的手指拨了几件来看。 掌柜的虽不知她看男子成衣作甚,却也忙不迭地凑上去:“看来您今日心情不错?往日去您府上送织绣锦缎时,您都没怎么看过呢。” 萧澜一笑:“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此话惊出掌柜的一身冷汗,忙俯首作揖:“小的断不敢窥探侯府千金!只、只是听夫人说了几句……请小姐恕罪!” 萧澜的目光落定在一件黑色长袍上。 苏锻为底,以盘云绣法织绣的银蟒活灵活现,她立刻便想到了那把刻着蛇纹的匕首。 她拿起成衣,回头自然道:“阿戎,你来试试这件。” 店内一行人忽地看向了守在门口的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车夫。 一声“阿戎”,叫得人失了神。 “这……这位是?恕小的眼拙,实在未认出这位……少爷,是哪家的公子?” 能得晋安侯府千金一句亲昵的称谓,想必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倒也不是其他家的,家中弟弟罢了。” 掌柜的不敢答话,侯府夫人是当朝的清河郡主,所出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弟弟? “那……”掌柜的讪笑道:“那就请、请少爷试试吧。这是前日新上的汨罗苏锻,布料柔软却又耐磨,像您这般习武之人,是最为合适的。” 萧澜问:“你怎么看出来他习过武?” “这不难。咱们这盛京城本就是盘龙卧虎之地,小的自幼跟着祖父和父亲为朝中武将和军旅士兵们量体裁衣,就连制作盔甲也是有的。” 掌柜的打量了下萧戎,继续道:“像少爷这般的身段根骨,说没习过武,怕是连街上的乞丐都不信。从下马车到进了店,脚步轻到没有声音,恐是练上了许多年才有的本事。” 萧澜挑眉,看向萧戎,一副“我就知道你在说谎”的表情。 “长姐叫你呢,还杵在那做什么?” 知道他必是要拒绝,萧澜接着就说:“今日要去见一个朋友,他身量与你差不多,你来试试,若是你穿着合适,他必定也合适。” 萧戎走了过来,接过衣服去试穿。 没看见萧澜眼底划过的一丝笑意。 他很快出来,萧澜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 眼前的少年黑发高高束起,银蟒黑锦长袍正正好好地将其健硕挺拔的身材展现无遗,腰间系一条玉色腰带,衬得腰窄腿长,颇有些少年将军的风采。 见此一幕,掌柜的心中疑惑消了大半,任谁看了都不得不叹一句:“不亏是萧家之后。” 百年侯府手握重兵,血战沙场军功无数。只可惜香火不盛人丁单薄,唯有个萧契却是个不堪重用的阿斗。好在今日一见,便知后继有人了。 萧澜先是惊叹,后又撇了撇嘴。同是一个父亲,怎得他就能长这么高大?明明还比她小上一岁。 旁人家里十五岁的公子哥们,谁也没比谁高到哪里去,偏她家这位像是要长到树上去一般。 “这这,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风姿绰约英宇不凡啊!” 听见有人夸萧戎,萧澜面上掩不住的得意:“到底是我弟弟,自然是比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好上百倍了!掌柜的,就这件了。” 萧戎转身就准备去把长袍换下来。 萧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做什么去?你这都穿过了,我自然不能拿去送人了,再说掌柜的总不能将穿过的衣物又卖给旁人吧?” 掌柜的忙点头:“是啊是啊,这确实是不敬贵人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还连哄带骗把那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弄丢了”,这才迫使萧戎没办法,只得穿着新衣物出了门。 这回马车上街,穿越闹市可是赚足了目光。 街头议论纷纷,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竟沦为马夫。 更有些姑娘只看他一眼便羞红了脸。 但好看的车夫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心心念念的是车内之人让他找的地方——玉财坊。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见啦。 第6章赌坊 今日的玉财坊比平日更热闹些。 隔着老远便看见门外人头攒动。 一见是晋安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众人纷纷让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冲撞了贵人。 紧接着赌坊掌柜的便匆匆赶了出来,连连对着马车躬身:“小的给小姐请安!今日能有小姐赏脸,定是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啊!” “钱掌柜,今儿个我可是来赢钱的,若是输多了,可别像上回一样拍巴掌跺脚的让人笑话啊。” 萧澜神采奕奕地下了马车。 在众人簇拥中高调地进了赌坊。 平日里萧澜都是带着家丁,今日居然带了个英俊的少年,赌坊中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玩意,朝这边看来。 萧戎头回来赌坊,也打量着其中形形色色的人。 近些年民风开放了些,女子若是与父兄或丈夫一起,便也可来玩上几局。 自然,萧澜是个例外。凭着尊贵的出身,又有陛下和娘娘的宠爱,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只有她想不想,从未有能不能。 而萧澜身为这盛京贵族门阀子弟中的尖子,更是玩得花样百出,甚至比男子更洒脱惬意。 “钱掌柜。” 萧澜手上拿着一把竹骨扇,徐徐微风将垂落耳际的秀发吹得轻动,整个人更添宛转灵动。将赌场中的男子们看得忘了本该有的礼数。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车夫,不声不响,两步便挪到了她身侧,挡住了那些本不该明目张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小姐您有何吩咐?”掌柜的忙点头哈腰,“上上等的茶水吃食是早就准备好的,您看是现在用还是?” 萧澜一笑,“这个不急,说是今日有高手要来,还不引见引见?” “是是是!您跟我这边儿来!” 若说为何今日赌坊这般热闹,那便是因为叁天前有人放话说,要来这盛京城最大的赌坊赢个底朝天,还要得一“赌圣”之名来消遣消遣。 萧澜便是来瞧瞧,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来夺她的名头。 往里走,最大的赌桌旁,坐着一位蓝衣男子。 凡是混迹赌场的,便没有不知道萧澜的,更没有敢见了她不行礼的。偏这位有点脾气,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坐着喝茶。 “便是这位了。”钱掌柜小声道,“这位公子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赢了个手软呢!” 萧澜挑眉看了眼那人面前的大把银票,笑道:“那自然是要领教一下了!” 压根就不在意这人是否行礼,只在意他是否真的赌技高超。如若真的天下无敌,萧大小姐准备当场拜师。 “朋友是北渝人吗?”萧澜一边随意问着,一边坐到了那蓝衣男子的对面。 这才看清他的脸。 她笑了笑,倒是年轻。 众人皆是一惊。 谁不知如今大梁和北渝打得如火如荼,居然还有北渝人敢来大梁的帝都? 蓝衣男子歪了歪头,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眸中满是玩味:“姑娘如何瞧出来的?” 萧澜指了指,“虽穿着梁人的衣物,但发髻却还是北渝的。看来即便到了我们大梁,阁下也还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国家呢。” 男子笑了。 “在下北渝墨云城。” 萧澜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随意地摆摆手:“赌桌上不问姓名,能赢的便是英雄。墨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见她不耐烦,他也不恼,笑问:“姑娘想玩什么?” “听骰盅吧,五百两对赌如何?” “若是双盅,可要加倍?” “当然。”萧澜看了眼骰色师,“那就双盅。” 骰色师是生面孔,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他那双手,便知道此人是个道理行家。 果不其然,此人一手一盅,盅内叁骰,骰盅时竟无半点声响。 双盅六骰在他手中像是有了魔力,在空中反转了几个来回,骤然落在桌面时,才微微听见骰子落地的声音。 墨云城挑眉,“姑娘可要先押?” 一千两的银票啪地拍在桌上,萧澜胸有成竹:“大。” 墨云城一笑,“可我觉得是小。” 周围的赌客们纷纷下注,然后紧紧地盯着骰色师面前的骰盅。 萧澜扬了扬下巴:“开。” 双盅并开,六骰迭摞,叁点。 一片唏嘘,皆是不可置信。谁不知萧澜听骰盅从未输过,便是叁盅也不在话下,此番不过两盅竟输了? 萧澜眯眼,居然听错了? “再来。” 一连四把,把把皆输。五千两银子不过半个时辰便输干净了。 萧澜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面前光秃秃的桌面。 见她面色不佳,掌柜的忙奉上大把银票,“小姐,您尽管玩个尽兴!可别动气伤着身子。” 若是平日萧澜自然不会生气,刚入赌坊时,输个上万两也是有的。赌场输赢是常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此番连连输给北渝人……实在是不大好看。 墨云城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下面前的大堆银票,“姑娘若是没钱了,墨某倒是可以相借。银子嘛,都是小事,可若是惹得美人不悦了,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萧澜敲了敲桌面,冲骰色师道:“继续。” “慢着。”墨云城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姑娘准备拿什么跟我赌?” 萧澜听出他言外有意,云淡风轻道:“怎么,你想换个玩法?” 墨云城朝着她身后指了指。 “姑娘家的小侍卫看起来倒是十分稳重,不知可愿割爱?” 萧澜一笑:“墨公子这话……” 墨云城从她眼中看出笑意,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墨某不好男色,姑娘可别会错了意。只是瞧着他身段步伐皆与常人不同,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自然是想纳为己用了。” “既如此,便要看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带他走了。” 钱掌柜和一众伙计大气都不敢出,赌钱也便罢了,现在居然还赌人?赌的还偏偏是晋安侯府的人! 前线晋安侯率兵将北渝打得节节败退,此人便公然拿晋安侯府的人做赌。 钱掌柜急地直跺脚,小声嘟囔道:“失策失策,这人分明是砸场子闹事来了!” 第7章无赖 又是一轮。 双盅落定。 萧澜刚要说话,便被人扯了扯衣袖。 她侧头,身后萧戎俯身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怎么,是在求主人别将你输给墨某了?”墨云城随意将面前的银票向前一推,“小。” 萧澜看了眼那紧紧扣在赌桌上的骰盅,半晌,说道:“可我偏觉得是大。” 骰色师开盅。 赌坊一片哗然。 只见盅内两摞骰子整整齐齐,仅有最上面的两点。 毫无疑问的“小”。 “不好意思,承让了。”墨云城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澜。 萧澜耸耸肩,淡道:“把骰色师的手给我砍了。” 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骰色师便被身后一脚踹得跪在地上,紧接着一双手被摁在了赌桌上,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插了下来。 “啊不!不要!求贵人饶命!饶了小的!!” 刀锋紧紧地插在他的指缝,稍偏一点,便能穿透手掌。 萧戎面无表情,却将骰色师的手腕近乎折断。 惨叫声不断,听得人心惊。 “姑娘这是何意?” 萧澜扇着竹骨扇,“骰不出我想要的点数,这双手留着也是无用的。” 墨云城一噎,倒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家,路子竟这般野。 “姑娘这是要耍无赖?” 萧澜甜甜一笑:“自然是的。” “你——”墨云城问,“赌场愿赌服输,姑娘也不是新人,这般行径也不怕旁人耻笑?” “墨公子有所不知,这盛京城内,没有敢耻笑我萧澜的人。若是有,眼睛笑了便挖眼,鼻子笑了便削鼻,嘴巴笑了,撕烂就好了。” “听闻大梁萧家嫡长女专横跋扈,原以为世人传言总是有偏颇的。今日一见,真是领教了。” 墨云城盯着她,“只不过今日若是不将所赢之物带走,怕也是丢了我北渝的脸面。” 蓦地,从赌客当中冲出了一群带刀之人,将赌桌团团围住。 忽然见了刀,众人惊叫着四处逃窜,钱掌柜豆大的汗水滴个不停。身为赌坊掌柜的,他竟不知自己的赌坊何时混进了带着刀的刺客! 偏偏,偏偏还不知死活地邀请了萧澜!又与北渝牵扯,若是她今日在此出了差错,怕是株连九族都不能善了! “怎么,要明抢?”萧澜面上波澜不惊,反笑道:“说来也是有趣。从小到大,只有我抢别人的东西。” “墨某只是要回自己该得的东西。” 萧澜不屑地看了眼拿着刀的北渝人,“你们就这点人?” 她索性走到了墨云城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他。 精致美貌近在咫尺,墨云城微微失神。 只听她说:“骁羽营,听说过吗?” 骁羽营叁字一出,北渝人立刻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更加警惕地望向四周。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猛地闪了过来,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见墨云城身子一僵。颈上赫然抵着一把匕首。 只是轻轻一碰,立刻便是一道血口子,血珠冒了出来。 “公子!”护主不利的北渝人差点跪了下来。 萧澜看他们那紧张得不行的样子,又看了眼墨云城。 莫不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伤了下,何至于如此大呼小叫。 “不好意思墨公子,骁羽营正随父亲在北边剿灭你们北渝军队,抽不出空来对付这帮无名小卒。” 萧澜摇着扇子,“不过就是将你们几次全军覆没而已,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混像是吓破了胆一般,这才叫人有机可乘。” 她扫了眼抵在墨云城颈上的匕首,又看了萧戎一眼。 面上虽没什么表示,却暗赞不愧是亲姐弟,就是心有灵犀。擒贼先擒王是兵家常用的伎俩,她虽饱读兵书,却没想到他日日喂马,竟也能瞬间会了她的意。 她暗下决心,把自己输了也不能把弟弟输了。 “眼下是要命还是要面子,还请墨公子给个说法。” 墨云城盯她半晌,忽然笑道:“墨某不过开个玩笑,若是惹姑娘不悦了,还请姑娘恕罪。北渝天寒地冻,这位小兄弟即便去了也是不习惯的。还是让他呆在姑娘身边便是。” 见他从善如流,萧澜说:“墨公子既领教了在盛京城乱撒野的后果,还请早日回北渝将赌技练得精湛些。” 她看了眼地上差点被剁了手惊魂未定的骰色师。 “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人用刀在你身上一刀一刀戳出来?” 骰色师赶紧哆哆嗦嗦地在袖口翻找着什么,“叮当”一声,一枚骰子滚落了出来。 “你!你竟搞这些下叁滥的伎俩?!” “钱掌柜,下回用人可看仔细了。这种借着手艺高超出来坏规矩的,用了可是要砸招牌的。再者,咱们大梁人才济济,犯不上用这种北渝喽啰。” “你!你竟是……”钱掌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赶紧跪地,“小的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啊,他既是北渝人,莫、莫不成与这位公子……” “自然是一伙的。起来吧,墨公子吃饱了撑的有备而来,原也怪不到你身上。” “谢小姐大人大量!” “好了,今日被人扰了兴致,也没什么玩下去的必要了。墨公子,请便吧。” 萧戎放下匕首。 墨云城抹了把颈上的血迹,反笑得春风和煦:“后会有期。” 萧澜皱眉,总觉此人笑起来反倒惹人心烦。 出了玉财坊,立刻有人问道:“公子,那女子不过是唱了回空城计,眼下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咱们是不是……” 墨云城嗤笑一声:“就凭你们?全上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从你们面前经过杀到我背后了都全然抓不住他,还妄想取了人家的性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公子教训的是!” “去,查查那小子。” “那个侍卫?公子不查那姑娘?” “大名鼎鼎的晋安侯千金,倒也不像是想象中那般草包。日后有的是机会见她,先去把那小子的身份查清楚。不说旁的,他绝不可能只是个侍卫。”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府路上,萧戎赶着马车。 忽然身后车帘子掀开,一张笑眯眯的脸蛋凑到他旁边。 马车还在飞快地跑着,萧戎下意识抬臂挡在她面前,“你坐回去。” “阿戎,你怎么看出来那骰色师有问题的?姐姐我玩骰子这么多年,都是连输好几把才看出来的。” 她戳了戳萧戎的胳膊,“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把。” 萧澜不信:“他手法那么快,你怎么可能一下就发现!” “听的。” 萧澜回想了下,问:“开盅的时候声音不对?” “嗯。有骰子碰撞声音,摆明是换了。” “你还有这般惊人的耳力?” 正说着,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萧澜下意识抱住了萧戎的手臂,滔滔不绝道:“你最后才告知我,莫不是怕我真把你给输出去?” 不过是寻常姐弟般的亲昵,萧戎却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萧澜全然没发现,喋喋不休地说:“你放心,拿千金万金我都不换呢,怎么舍得把你输出去?” 萧戎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与先前在赌坊中的狡黠不同。 他看进她的眼底,里面一片清明。 第8章责罚 回到侯府的时候,还是照例,萧澜从正门进。 萧戎驭着马车从南边的后门回马厩去。 萧澜一进正院,便觉着气氛不对。 柳容音端坐于正堂之上,旁边的香荷战战兢兢,见萧澜回来了,忙唤了声小姐。 “娘,这是谁惹您生气啦?”她笑嘻嘻地走过去,“女儿回来了,定替你出气去!” 柳容音见她无事,还能耍嘴皮子,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便肃了神情,“你可知错?” 萧澜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去赌坊输了些银子,又不是头一回了,值得您这般大惊小怪?” 说着便要坐到一旁。 “来人!把椅子给我撤了!” 萧澜挑眉:“您直接让我不坐就是,还费什么撤椅子的劲啊。罢了,您今日要是心情不畅,我便离您远些,省得在眼前晃得您更生气。” “你给我站住!你可知你今日招惹的是什么人?” 柳容音此话一出,萧澜立刻问:“是谁这么耳报神?” “还用别人?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你平日里欺负些豪门公子哥倒也罢了,横竖盛京城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断不会有什么纰漏。” 萧澜说:“今日与我发生冲突的不过是几个北渝人罢了,难不成还能比王公贵胄的儿孙们高贵?” “我问你,那人叫什么名字?” 萧澜记得清楚:“墨云城。” 柳容音一拍桌子,“你净会给你爹惹事!墨琰,字云城,北渝秦皇后所出的八皇子!” “倒真是个人物。那又如何?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他跑到我们大梁赌场来使诈,难不成要我装没看见?没这个道理!” “你!”柳容音气得想掐她,却又迟迟下不去手,“你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又是个什么说法?” “那也是他的人先亮刀的!咱家——咱家的车夫不过是为了保护我!难不成我让那姓墨的砍了才算不惹事?” “你惯会顶嘴逞强!眼下两国战事胶着,北渝偏把最宝贝的儿子派了过来,要说没有周密的安排谁会相信?他尚未进宫面圣,陛下态度不明,旁人躲之不及,你偏往刀口上撞!你若有差池,你让你爹如何在前线安心抗敌?” 萧澜嘟囔:“那我也不能让北渝人,在我们大梁的地盘上逞威风。” “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认错了再起来!” “去就去。正好跟祖父祖母说说今日之事,让他们给评评理。” “你!来人!拿鞭子来!” 鞭子还没到,挨鞭子的人便跑得不见踪影了。 天黑了下来。 萧戎清洗完马厩,正准备在院子里练武。 忽地一瞥,立刻发现院外的人影。 “谁!” 香荷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是一堵肉墙。 她吓得后退了几步,手中的东西差点摔了出去。 萧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香荷心里发毛。 “那个……”她颤颤巍巍地把食盒往前一送,“小姐让我给您的。” 诱人的香味。 萧戎往她身后望了眼。 “小姐今日不来,她……她在祠堂罚跪呢。今日在赌坊招惹了北渝的八皇子,夫人生了好大的气……” 见对方一言不发,香荷觉得四周冷飕飕的,赶紧把食盒放下,结结巴巴地说:“小姐说习武之人断不得荤腥,让您……都给吃了,再练成绝世武功才好。” 说完她便要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 “她如何。” “您是问小姐吗……小姐不服责罚,怎么也不认错,连晚膳也未用,说是要跪到夫人亲自去扶她才起来。” 萧戎没说什么,只拿起了食盒,转身便回院子去了。 香荷总算松了口气。 与他说话,简直比跟老爷说话还吓人。 未出一刻钟。 侯府的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闪了出去。 云锦铺子还未打烊,掌柜的断没想到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竟是拿金子来买糕点。 几个管账伙计忙忙活活了半天,才将刚出炉的红豆蜜乳糕,和剩下的银子交付给客人。 牛皮纸包着糕点,香味沁了出来,层层包裹的纸上透着余温,伴着香气让人不仅喉头吞咽。 却未想,回府路上迎来了不速之客。 “跟了你小子两日,好家伙,要么便是在那臭得熏天的马厩,要么便是寸步不离我那妹妹,怎么,还真想做人家侯爵千金的嫡亲弟弟?” 萧戎未置一词。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呸!长房次子?”萧契啐了一口,“不过就是个野种!萧澜一时兴起带你玩儿两日,你还真以为从此便是晋安侯府的少爷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萧契气不打一处来,“给我狠狠地教训这臭小子!教教他什么叫天高地厚!什么叫长幼尊卑!” 萧戎攥了拳头。 “小子,动手之前可想清楚了!若是敢还手,你那病怏怏的母亲可别想有平静日子过!” 萧戎后脊一僵。 “还有你那个就会惹事的姐姐!她此刻可就在祠堂跪着呢!若是大伯母知道她与你玩在一起,你和你母亲活不活得成是一回事,她挨不挨鞭子还是另一回事!” 见他松了拳头,萧契笑得轻蔑:“就凭你?也敢对老子动手!今日就教教你往后再侯府如何夹着尾巴做狗!给我上!” 侯府侍卫们一拥而上。 夜已深。 萧澜跪坐在软垫上,上下眼皮直打架。 香荷陪在一旁,打了一连串的呵欠,“小姐,要不……还是回房去睡吧?” 萧澜揉了揉生疼的膝盖,“真是怪了,平日里娘早就来找我了,这回居然不管我,也不使唤人给我送吃的,莫不是个后母吧?” “呀,小姐可别乱说!夫人都说了您认了错便可起来,也来瞧了您两次,是您自己个儿非要怄气,好说歹说都不认错。这可怪不得夫人生气。” 萧澜咂咂舌:“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会说话——” 忽然闻到了什么,她四处闻了闻:“哎,什么味儿啊,好香!” 香荷也仔细嗅了嗅,惊讶道:“似乎是……” 两个姑娘相视一望:“红豆蜜乳糕!” “快快,扶我起来!”萧澜一边揉着膝盖,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果不其然在祠堂外,发现了一包挂在窗檐上的糕点。 “小姐您看,夫人还是疼您的。” 萧澜打开牛皮纸,拿了一块给香荷,又拿了一块自己品尝着。 她盯着手里的这包糕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牛皮纸皱得不行,里面糕点的边角也碎了许多。明知这是她爱吃的东西,家里下人断不敢粗心大意到这般程度。 “香荷,你去给萧戎送饭的时候,可告诉他我受罚了?” 香荷诚实地点了点头。 “啧,”萧澜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跟他说做什么,是不是还说了我没用晚膳?” 香荷又点头。 “他本就没什么银子,我给他的银钱,多半也是要留着给孟小娘抓药的。” “啊……”香荷根本没想过这么多,她讪讪地望着萧澜:“我不是故意的……” 萧澜一笑:“我当然知道。好了,你先回去睡觉,我瞧瞧他去。怪里怪气的,人都来了也不跟我说句话了再走。” “小姐,那您不跪啦?” 萧澜抱着拿包红豆蜜乳糕朝南院走去,头都没回:“日后犯了错一并补上便是,不差这一会儿了!” 第9章相视 南院很静。 原本就破败,到了夜里显地阴风阵阵,格外渗人。 萧澜还没进去,便看见院子里晾着的粗布衣衫还在滴水。 她好奇地歪了歪头,这么晚了居然还洗了衣服? 走近一看,上面还有未洗净的血迹。 她接着便朝着那间还亮着光的木屋快步走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萧戎赤裸的上半身,布着累累青紫伤痕。 他正专心碾了草药涂上,骤然门被推开,他忽地转头看向门口,忘记了自己还未穿上衣裳。 “你被人打了?!” 她将怀里的糕点往残缺了一角的桌上一放,走到了萧戎身旁,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抚上他后背的伤。 温热的触感让人一颤。 他下意识想去拿衣裳,却恍然想起已经被洗了。 “是不是墨云城那厮找了高手来报复?你……你就算打不过也要跑啊。” 屋内原本只有药草味。 多出一个人后,便是满屋子的糕点香和女子清新的香气。 萧澜看他唇角还是青的,又看了眼桌上的糕点。 “那些个吃食有什么重要的,扔下赶紧跑便是。”萧澜闻了闻,目光落在了那些草药残渣上,“我看你是存心让姐姐心生愧疚,这么重的伤你就敷些草药?” 萧戎抿了抿唇说,“是你自己过来的。” “敢与姐姐顶嘴?” “……” 萧戎习惯了她时不时就要来上一遭的不讲理。 萧澜环视了他的住处,又小又破,一眼便看到了那件整整齐齐迭在角落里的长袍。 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在这屋里,便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她将衣物拿了过来,“买来就是给你穿的,兀自放着算怎么回事?” “喂马用不上。” 萧澜立刻明白过来。 多半是觉着这般好的衣物,要是沾了马厩的气味,便是暴殄天物了。 偏这位又是个执拗人物,再买新的,恐也不会平白收下。 萧澜顾不得这些,“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戎将那件上好的银蟒长袍穿上,萧澜则拿起了那包红豆蜜乳糕。 夜里很凉。 她怀里抱着早已不那么温热的糕点,看了眼走在身旁的人。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跟着她。 萧澜隐约觉得……怀中之物温度愈发暖手,气味也愈发香甜。 深夜到访的地方,是晋安侯府的武械库。里面不仅陈列着世间最为凶猛锋利的军械,更收藏着众多重金难寻的名贵药物。 萧澜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库门。 萧戎是头一回来。 “是不是好奇为何连个守库的府兵都没有?”她一边朝里走着,一边问道。 萧戎被满屋子的兵器所吸引。 “府外把守森严,暗中埋伏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别说是刺客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啊,自然是除我之外的,姐姐呢,不过是爱夜里出去赌个银子听点小曲儿,不想让母亲发现便时不时地翻个墙。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忽然想到什么,萧澜脚步停下:“不过那晚我翻墙回来,怎会刚好在墙根下遇着你?你若也是翻墙回来的,怎会无人发现?” 萧戎没说话。 萧澜眯了眯眼,要么便是他根本没出府,要么便是他轻功诡谲,来去无踪。 左看右看,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拿起一瓶东西,扔给了萧戎。 “这个吃一粒,包你明日便能消肿化瘀。” 萧戎没多想,倒出一粒咽下,又把药瓶递给她。 “啧!给你了你就拿着!这么多药呢少一瓶能有什么所谓?” 他便将药瓶收了起来。 见他这般听话,萧澜觉得有趣,四处望了望,“喜欢什么尽管拿,要是再遇着歹人,也不至于被打了。多少也得还回去两下子!” 听到可以任意拿兵器,她从少年眼中看到了欣喜。 果然是极为喜欢。 看他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萧澜挑眉:“姐姐早就把玉佩给你,见玉佩如父亲亲临,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你怎么也不来这儿挑些喜欢的拿走?” 他拿起一把极为小巧的折迭弩,仔细端察。 “你这般认生守规矩,当真能因为饿了便去后厨偷兔子?”萧澜摸着下巴,“果然是在撒谎。”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也不见他答上一句,便知他已经全然沦陷在了这些个刀枪棍棒中。 “你挑的这个,可是价值万金的封喉折迭弩。出自宗师叶淮安,当年父亲就是凭它暗杀一军主帅,破了叁十万对百万雄兵的必败僵局。” “阿戎,你喜欢这个吗?” 他点头,“喜欢。” “那你回答姐姐一个问题,不许说谎。答了这宝物便是你的了。” “好。” “今日对你动手的人是谁?” 他沉默。 “能让你不还手不逃跑,必定是知道你软肋在哪。墨云城初来大梁,断不可能知道这般详细。况且打了你,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问:“是萧契对不对?” 萧戎沉默半响,最后淡淡地说了声“嗯”。 “我就知道是这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他若再找你麻烦,你便使这封喉折迭弩往他脑门上射!地痞流氓一般的人物,居然敢欺负我弟弟。” 萧澜又仔细地看了萧戎的脸,“他自己生得丑便嫉妒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脸蛋居然给打成这样。你也不知道挡住!红豆蜜乳糕哪有你的脸重要?” 一边说着,她又打算拿了药给他擦。 偏偏架子太高,踮了脚伸长了胳膊,还是够不着。 “看着做什么?还不替我把上面那墨绿色盒子拿下来?” 他随意一伸手,便将盒子拿到了她眼前。 这一对比,萧澜下意识就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不过短短几日,似乎又高了些。低一点,我替你擦药。” 清凉的药膏涂到唇角,灼热的疼痛感便立刻消了大半。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轻松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一时四目相对。 眼前这双漂亮的眸子似乎有魔力般,干净温婉,隐隐诉说着对他的关心。 这样的目光,他只在母亲处看到过。 却又有所不同,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 这种说不出得感觉,陌生又好奇,隐隐却又有股难以忽视的吸引力…… 而萧澜,也从未这般与他亲近过。 一向都是他低头,她仰头。总是有些距离。 今夜静谧无声的独处,近在咫尺的相视,她亦从他那双好看却淡漠的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疏离和审视的东西。 似是一种好奇,又似一种试探的隐忍。 这样的眼神给了她一种错觉。 他像是在试探地朝着她迈出第一步,细微隐忍的第一步迈出后,便会有憾动山河的磅礴力量将她紧紧包裹。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颤。 许是从未一起长大的陌生,即便血缘亲近,却也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怎么……被姐姐的美貌给迷惑了?”蓦地一句逗笑,打破了夜的静谧。 萧戎一怔,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 “你可别学那墨云城,他也是对着我须臾间失了神,这才被你刀挟。”萧澜抚了抚头发,“倒也不怪他,任凭是谁,也是逃不过我这惊人美貌的。” “……” 气氛轻松起来,萧澜瞧见陈列在不远处的弓弩,忽然灵光一现。 “阿戎,后日皇家围猎,咱们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萧契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慢慢来哈。这俩从陌生人到姐弟,再从姐弟到……都懂噻哈哈。那就下周见啦~ 第10章帮手 秋猎是大梁开朝以来就有的规矩。 这日秋高气爽,乾坤朗朗,岳麓山上仪仗万千。 梁帝威坐于正位,左右作陪的是皇后和正得宠的嘉贵妃。 忠臣携家眷行礼过后,围猎在梁帝的首支猎鹰箭射出后便开始了。 一声令下,王公贵胄家的儿郎们驭马飞奔,谁也不让谁,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渐轻,文不成的公子哥儿们,自然想在武学上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您瞧。”右手边的嘉贵妃敬上一杯酒,“符儿这驭马术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嗯?”梁帝眯了眯眼,瞧见了众人当中那穿着浅紫锻的少年,“是骑的不错啊,这端弓的姿势也稳了不少。” 一听母族的子弟被夸,嘉贵妃笑得娇羞,“都是仰慕陛下的风采,符儿入宫请安时便时常挂在嘴边,说是要如陛下年轻时那般骁勇善战呢。” “哦?果真?燕相,你家孙儿倒是颇有志向!” 年逾古稀的国相燕文之颤颤巍巍地行礼,“陛下谬赞了,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就他那两下子怎可望陛下当年的项背。” 梁帝笑着拜拜手,“燕相此言差异,年轻人嘛,总是要有些热血肝胆的!” 正喝着嘉贵妃递过来的果酒,忽然瞧着不远处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梁帝仔细瞧了瞧,“那骑马的女子,是不是晋安侯家的那丫头?” 被晾在一旁的皇后终开了口,“陛下瞧的没错,正是澜儿那丫头。今儿个也不知是来了什么新鲜劲儿,竟也去骑马了。臣妾倒是怕她摔着呢。” “高禅,去叫那孩子过来,朕倒是许久没与她说话了。” 高公公亲自来传口谕的时候,萧澜正骑着马,慢腾腾地散着步。 “阿戎,隔着那么老远,你也能听见萧契说要去哪?” 萧戎牵着马,点了点头。 萧澜还要说什么,就见着有人朝这边来。 “哟我的天爷,您这骑得这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哟!”高公公说着,便差人要去将萧澜扶下来。 可几个年纪小的公公还未近身,便被一黑衣少年给挡了回去,连萧澜的一丝衣袖边都没碰到。 “大胆!这几个可都是陛下身边儿伺候的!你、你竟敢如此无礼?” 萧澜看着挡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嘴一个比一个甜。 听惯了谄媚讨好之语,每每此时心中都毫无波澜。 因为知道是假的。 冷不防遇上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明明说不上几句话,却只看着这样的背影便安了心。 当真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听着高公公的厉声言语,她回过神来:“高公公切莫动怒,可是陛下召见?” 见萧澜有意岔开话题护着这少年,高禅立马缓了语气:“自然是了。陛下说要与您说说话。既然,既然这位小兄弟如此尽职尽责,那便让他扶您下马吧。” 萧澜扶着萧戎的胳膊下来,顺带着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整座山都是猎场,时不时传来高声喝彩,便知是哪位公子或是皇子猎到了好猎物。 十分热闹。 萧澜到的时候,便看见嘉贵妃笑得百转娇媚,坐在主位上紧紧地贴着陛下。 而旁边的皇后是什么脸色可想而知。 “萧澜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愿陛下和娘娘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嘉贵妃当即笑容一僵。 “这才两月未见,你这丫头倒是懂礼了许多,可见晋安侯夫妇教女有方啊。”梁帝笑着夸赞。 “陛下~”嘉贵妃娇着嗓子,“您可别怪妾身多嘴,萧澜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比不得小时候年幼无知。这见了陛下都不跪拜,可不是该有的礼数啊。” 萧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嘉贵妃怕是忘了,澜儿的跪拜之礼是陛下亲自免的。”皇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年晋安侯在赤岭之战大获全胜,陛下赏了无数却仍觉不够,便又赏了萧澜的免跪拜之礼。” “陛下仁德宽厚爱惜臣子。你如今的言外之意却是让陛下收回赏赐,岂不是让陛下出尔反尔?” 梁帝也敛了笑容,“贵妃说话的分寸,是越发拿捏不准了。” 嘉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忙跪地认错:“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口无遮拦,绝没有恶意!” 接着便要娇滴滴地掉眼泪,萧澜看陛下要伸手扶嘉贵妃,她扑通一声抢先跪到了地上。陛下看过来,原本要扶嘉贵妃的手也收了回来。 “陛下,萧澜想了想,这跪拜之礼还是要恢复的!陛下的赏赐是一回事,但萧家、父亲为国征战本就是分内之责,何须借此便行特权?” 皇后满眼赞赏地看着她。 “那时年幼无知仗着陛下的宠爱便也算了,如今萧澜长大了,就该说有分寸的话,行有分寸的事。” 跪在地上的嘉贵妃恶毒地盯着她。 “只可惜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疼爱,她始终记着陛下的宽厚圣明,事事为陛下着想。但萧澜斗胆,要逆了陛下和娘娘的一番好意了。” 梁帝看向皇后:“你瞧瞧她这张嘴,怎能叫朕不疼她?晋安侯常年不在,定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 萧澜趁热打铁:“母亲与皇后娘娘交好,母亲教导萧澜的话,便都是从娘娘那里耳濡目染的。不是萧澜扯谎,是母亲自己与我说的。” 梁帝握上了皇后的手,“这个朕自然知道,朕的老十五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便是皇后教导有方!皇后辛苦了。” 两人一唱一和,就将局势扭转。 “来人,赐坐。今日你母亲说是抱恙没来,你便挨着皇后坐。” 皇后一脸疼爱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正聊得不错,便见高公公匆匆走来,覆在梁帝耳边说了什么。 梁帝当时便变了脸色,“叫他们上来!” 萧澜一声不响地喝着茶,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瞧了一眼。 不远处的树下,黑衣少年朝她点了点头。 萧澜朝他甜甜一笑。 心道日后为非作歹有了好帮手,看她如何把盛京城内,那些个纨绔子弟欺负得满地找牙。 殊不知这满怀心思的嫣然笑意,却如轻柔的羽毛般飘了过去。 撩得一颗原本淡漠死水般的心微微颤动。 追-更:blpo18.vip (woo18.vip) 第11章相信 你推我搡着上来的正是燕符和萧契。 “哎哟!我的符儿!我的孙儿!” 国相燕文之瞧见自家的独苗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当即便扑通跪地:“天子眼皮底下竟有人敢殴打孩童,可怜我符儿年幼,竟被打成这般!老臣、老臣求陛下做主!” “孩童?!燕国相这孙子已过了冠礼,都是可以娶妻成家的年纪了,算哪门子的孩童!” 萧契肿了大半边脸,气愤地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本是我先瞧见那猎鹰的!我将它一箭射落,这厮偏来抢了去,竟说是他的猎物!想骗得陛下的彩头!” 一边是国相家的孙子,一边又是军侯府的公子。 梁帝皱了眉:“好端端的秋猎,你们就不能消停些!” 而众多的大臣就在跟前瞧着,若是就此翻过,岂不显得天子惧臣? 一时分辨不清,又都受了伤,偏袒谁都说不过去。 嘉贵妃本有心替自家侄儿求情,可刚被陛下说了不知分寸,眼下便不敢擅自开口。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 此时梁帝看向了萧澜。 “澜儿,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罚他们啊?” 萧澜挑眉:“陛下说公还是说私?” “于公如何,于私又如何?” 萧澜说:“于公,陛下便是君上。在君上眼皮底下大打出手,自然是要移送衙门,将事情调查个清楚了再做处置。君上与王法,便是解决之道。” 话还没说完,燕相便连连摆手:“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的就要闹上公堂去了!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见陛下面色不悦,皇后轻拍了下萧澜的脑袋,“你这孩子,怎得惟恐天下不乱?” “我这还没说完呢,于私嘛,陛下是长辈,按着辈分萧澜还要叫声舅公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陛下舍不得他们吃牢狱的苦,便网开一面按家规处置吧。” “如此甚好。”梁帝顺着话茬便道:“燕萧两家各自把人领回家,好好家法伺候!” 双方正窃喜,原先还想不通陛下怎会问萧澜的意见。现下看来原是想大事化小,又不惹臣民口舌。一个黄毛丫头说的话,对了便是才华,错了便是戏言。 总好过“天子惧臣”。 “舅公有所不知,二叔和二婶十分溺爱我这堂兄,若是回府行家法,他们是下不了手的。不罚是违逆上意,罚轻了恐有欺君之嫌。父亲光明磊落了一生,可不能为着件小事便坏了萧家的名声。” 萧契眼皮一颤,咬牙切齿道:“你个疯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萧澜白他一眼,借着便提高了声音:“请陛下就地行家法,以示公正!” “你!” 萧澜看他气得说不出话,笑得灿烂:“萧府家规,凡惹事斗殴者,仗责八十,闭门思过一个月!” 一听八十,萧契吓得腿都软了,从小便娇生惯养,哪里挨得过八十大棍! “这……也罚得太重了些。萧家人不亏是铁血男儿,不过今日双方都有错,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变,仗责……就减半吧。” 原本能逃过一劫,硬生生地被萧澜叁言两语,便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四十大棍,打得萧契是皮开肉绽惨叫不断。 连同燕相爷孙俩也看得战战兢兢,生怕萧澜一时口快,说出个什么“一视同仁”来,燕符便也要活生生地挨板子。 偏偏陛下宠爱,萧澜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澜看着对面不停地朝她递眼色的爷孙俩,纤纤细指随意比了比,对面两人如获大赦般连连点头。 待陛下进了帷帐午憩,萧契被抬回了府,萧澜玩耍着一块玉佩,慢悠悠地朝燕文之和燕符走去。 “燕相可真大方,两万两银子答应得眼都不眨呢。” “两、两万两?不是两千两?” 萧澜挑眉:“两万两免一顿板子,不亏吧?” 燕相一噎,“不亏、不亏。” 萧澜哼着小曲离开。 燕符气愤道:“祖父何必理她!此事已经翻篇,不给她又如何!您贵为大梁国相,怎可被她拿捏?!” “符儿慎言!萧家正当如日中天,陛下尚且忌惮,咱们此时切不可与之为敌!” 燕符不以为然:“花无百日红,萧世城即便再英勇善战,也总有老的一天!萧家人丁单薄,您瞧那萧契,不过四十个板子便给打成那样!如何撑得起萧家!” 燕文之摸着胡子:“能让萧家屹立不倒的,不是萧世城,而是传袭了百年的列国军备图,还有萧家独创的兵法。” 他看着远处萧澜离开的身影,“谁若是得了这两样东西,谁便能成为第二个萧家。” 话毕,他看向燕符,“你也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萧澜远远地便瞧见,萧戎正牵着马儿在河边喝水。 “阿戎!” 萧戎回头,便看见一道纤瘦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中午的日头本是毒辣的,可日光洒在她身上,却无比圣洁淡雅。 伴着那股馨香飘近,萧戎站在原地,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般,不知不觉,唇角微微勾起。 萧澜却没发现,只顾着大肆夸赞:“还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原本也只想让你使个绊子,让萧契不知不觉摔个大跟头,断条胳膊断条腿便算了!这下可好,又挨打又丢脸,起码叁年内都是盛京城内最大的笑柄!” 见萧戎干了坏事仍波澜不惊,萧澜好奇道:“你是如何挑拨他们打起来的?还有陛下钦点的那只猎鹰,当真是萧契射中又被燕符抢去的?不可能啊,他那两下子不可能射得中。” “不是他射中的,是用这个。” 萧戎将袖口挽起,一把小巧的封喉折迭弩紧紧地绑在手腕上,若不仔细看,绝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东西。 “这才一两日的功夫,你就使得这般熟练了?陛下的猎鹰可是有专人训练过的。” “这个不难。” “那他俩又是怎么打起来的?”萧澜眨巴着大眼睛。 “他们同时射鹰,见鹰落下来,就都说是自己射中的。” 话说至此,萧澜便知道那两个蠢货是怎么打起来的。 “要说也是巧,这边两个白痴打起来,偏偏那边皇后与嘉贵妃也闹了龃龉,不然我还真找不到由头让萧契再挨一顿打!” 她满意地拍了拍萧戎的胳膊,“咱们姐弟俩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日后定将这盛京城里的纨绔公子哥们全都踩在脚下!” 话说到这,萧澜又说:“阿戎,萧契欺负你的帐,咱们都还回去了,就不要难受了。你若还觉得委屈,姐姐便再找机会教训他,总要让你舒心好不好?” 萧戎沉默。 他从未感到难受和委屈,再苦再痛的事都经历过,这点伤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只是她却替他耿耿于怀,像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萧戎看着她半晌,却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破绽。 他想不通为何,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第12章果子 下午的围猎空前激烈。 各家的公子哥们,为了能在黄昏时分在陛下面前展示秋猎成果,得陛下一番夸赞,个个铁了心地寸步不让。 有了上午燕萧两家的前车之鉴,即便是私下里大打出手,也没有人敢多言语半句。 但他们却也十分看不惯,某人过于嚣张跋扈的做派。 萧澜优哉游哉地在山顶的凉亭中品着茶,手里摇着把竹骨扇,先前去采置瓜果了大半天的香荷,将一盘盘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摆得整整齐齐。 “小姐……” 香荷看了眼凉亭台阶下那一堆猎物,野兔野鹿,甚至野豹野蛇,各种各样血糊糊地摆了一大堆。 “这……如此杀生怕是不好吧……” 萧澜笑她:“母亲最不爱杀生,我哪里会忘记?但你看这些猎物,皮毛粗劣血迹泛黑,分明是体内有毒。岳麓山盛产药草,这些动物常年食药,若是被猎人打回家煮给妻儿吃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啊……难怪岳麓山每年秋猎前后都会封山,真是做了件好事!” “是啊,”萧澜若有所思,“只不过这个建议,是十五皇子向陛下提的。” 香荷没多想:“十五皇子是皇后娘娘悉心教导的,娘娘母仪天下,皇子必定也是善良温和的呀。” “那可未必。我六岁那年入宫玩时,路过皇后的景仁宫,便看见他把一根筷子插进了奴才的眼睛里,那时他也才不到十岁。” 香荷惊得说不出话,忙四周望望,怕有旁人听见她们主仆二人私下议论皇子。 此时一头壮实的野山羊被扔了过来,那块头若是直立,定是比人都高。 萧澜和香荷皆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大了吧!” 能将这般大的猎物制服,恐怕是要有一番殊死搏斗的。 谁知少年猎人不仅衣衫整齐,反而还用干干净净的衣物兜了一袋子果子回来。 见石桌上已摆满了瓜果,他脚下一顿,觉着她横竖是不需要这些,萧戎转身便准备把果子倒掉。 “哎哎!你做什么?”萧澜起身迎上去,见他那一兜子果子,立马便笑了。 “姐姐如今是见怪不怪了,扛回这么大的猎物,竟还无事般地给我带了好吃的。” 她伸手拿了一个,拿袖子随便擦了擦便一口咬下去,惊叹道:“这也太甜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果子往萧戎面前一送,“这个特别甜,你尝尝!” 萧戎看她白皙的手,又看了眼她咬过一口的果子。 头一回有人这么亲昵地要喂他吃东西。 “怎么,嫌弃我啊?罢了罢了,就是觉得这个太甜了,再挑一个可就不一定这么甜了。” 萧澜正准备将手伸回来,便见那张俊颜凑近,咬上了她手中的那个果子。 热热的唇,碰到了她纤细漂亮的手指。 淡红的汁液流了下来,顺着白皙嫩滑的手背,滴到了地上。 萧澜忽觉指尖发烫,赶紧收回了手。 而萧戎将口中的那块果肉咬开,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清甜爽口。 “哼!”一声娇俏的声音,打破了须臾的安静。 香荷走过来,一边拿干净的水和手帕替萧澜清理了手上的汁液,一边说:“香荷辛辛苦苦带着府上家丁们采了大半日的果子,仔细清洗得亮晶晶的,还比不上这洗都没洗的果子!” 萧澜二话没说,挑了一个又圆又大的果子,擦干净往香荷嘴里一塞。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夸张的赞叹:“小姐!这果子也太好吃了吧!比香荷摘的甜多了!” 萧澜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偏天公不作美,最开心的时候有人来找麻烦。 “喂!萧澜!哪有你这样的?找了个怪物漫山遍野地飞,整山的猎物一大半都猎来了你这儿!” 一群穿得贵里贵气的公子哥们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工部员外侍郎的独子元清风。 “你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你自己猎不着东西,居然怪起旁人来了?”萧澜一个果核不偏不倚地砸在元清风脑门上。 “啊!你!你又打我?!” “对对对就打你了,怎么着吧?” 身旁有个非常能打的帮手,萧澜比平日里还要嚣张,“你要不要打回来啊?来来,我就站这儿让你打。” 元清风捂着额头,恶狠狠地指着萧戎,对萧澜说:“那你让他走开!不然你们二对一,就是以多欺少!” 萧澜卷了卷袖子,“今儿个我就以多欺少了。” 话音未落,就见元清风那根指着萧戎的手指,猛地被人攥住,折得快要贴近手背。 “啊!!!疼疼疼!你、萧澜你快他松开!快松开!” 萧澜歪着脑袋:“那你且告诉姑奶奶,你刚说谁是怪物?” “我我我!我是怪物!我元清风是怪物!” 旁边看热闹的公子哥们笑做一团。 “好了阿戎,他那破手指头不值钱,咱掰下来也没甚用处。” 萧戎松手,元清风捂着手指头嚎得天崩地裂。 梁帝与皇后午憩后从帷帐出来,便将这般鬼哭狼嚎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帮孩子,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惯了。”梁帝揉了揉耳朵,“左不过就是打猎时摔个把跟头,瞧这娇气劲儿。” 皇后笑得温婉,“听这声音……像是清风那孩子。元侍郎家的独子,总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哦……元侍郎。”梁帝笑道,“他近日差事办的不错,朕正准备赏赐些什么。高禅,去将那孩子叫来,朕亲自教导他几句。” “是是,奴才这就去叫。元公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好福气,竟能得陛下亲自教诲。” “工部差事办得利索,省去朕不少心力,自然是要嘉奖的。” 元清风捧着肿得粗了一圈的手指头,还在陛下面前忍着不敢哭,怕像萧契那样挨板子。 “清风的手怎得伤成这样了?”皇后看向身边的婢女,“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梁帝也皱眉:“清风,你这手是怎么了?” 元清风一擦眼泪,“清风是自己摔的……” “胡扯。小小年纪好的不学,竟学会了欺君罔上,你爹平日里就是这般教育你的?” 见梁帝忽然不悦,元清风赶紧磕头:“回、回陛下,是萧澜……” 一听这二字,梁帝与皇后当即明白,这丫头嚣张跋扈的老毛病又犯了。 “……的手下。”元清风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 “手下?一个手下也敢殴打朝廷命官的儿子?” 见不是萧澜动的手,梁帝当即下令:“来人,去把人给我抓过来!” 第13章福祸 侍卫们还未来得及动,便见萧澜带着一个黑衣少年走了过来。 后边跟着一众晋安侯府的家丁,七七八八地扛着许多猎物。 此时酉时钟声响起,到了众公子带着猎物到陛下面前领赏赐的时辰。各大世家的奴才们拿着猎物,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猎物纷纷摆上供桌,那只身形巨大的野山羊瞬时夺了众人的目光。 梁帝仔细瞧了瞧,不由哈哈大笑:“不想我盛京城里的门阀子弟中,竟也有这般骁勇的人物,是哪家的儿郎猎的这野山羊?朕定有重赏!” 其他人面面相觑,唯有萧澜站了出来。 梁帝挑眉:“澜儿,你平白站出来是为何?” 萧澜一笑:“回陛下,这是我的猎物。” 莫说皇帝不信,就连最偏爱萧澜的皇后也不相信。 “陛下!萧澜作弊!这野山羊根本就不是她猎的!她在后山凉亭里坐着喝茶吃果子,连衣角都未脏了半分,是别人猎来充数的!” “哦?”梁帝心中也了然,无非就是丫头片子争面子,却也十分好奇她找个了什么帮手。 “倒也不是旁的人,是我弟弟猎的。”她白了眼跪在地上的元清风,“横竖都是我晋安侯府的人,谁猎的又有什么分别?” “你胡说!你只有一个堂哥!哪来什么弟弟!”元清风质问道。 梁帝与皇后相视,自然明白这弟弟是真是假。 “陛下!就是他!就是他将清风的手指险些折断,只不过就是因为……因为清风指了他一下!” 萧澜正准备开口替萧戎辩解,忽地便听见一道高呼由远及近。 “边关捷报!边关捷报!” 传讯兵高高地举着大梁战旗和边关军报,一路驭马飞奔至百米外,才下马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双手微颤地将军报呈上。 “陛下万岁!边关传来捷报,晋安侯率军夺下北渝叁座城池,此时已挥师深入,欲取北渝腹地朔安城!” 高禅忙将战报呈倒陛下手中,梁帝看毕,龙心大悦:“好!好!一旦攻下朔安城,便离北渝皇城不远了!有晋安侯在,朕自是不必担心!赏!赏!今日凡是在场之人全部统统有赏!” 众臣纷纷叩头,“谢陛下赏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见也一起跪在地上的萧澜姐弟,梁帝高兴道:“澜儿和……你也起来!你们父亲立了如此大功,赏赐都来不及,跪着作甚!” “萧澜携弟弟萧戎,恭贺陛下!大梁国力雄胜,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萧澜一番场面话正说到了梁帝心头。 “看来今日猎得这硕大野山羊便是吉兆,昭示我大梁将来便是将北渝如这猎物般拿捏在手里!” 梁帝看着年纪尚轻,头回见驾竟丝毫不紧张,问道:“你叫萧戎?年方几何?” 萧戎没说话。 萧澜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这才说:“十五。” 萧澜纠正:“要先说回陛下,再说年岁。” “无妨无妨。”梁帝此时心情大好,索性从主位上下来,走到了萧戎面前。 萧戎对上他的眼睛,却毫无波澜。 梁帝点头:“一如当年晋安侯年轻时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在朕面前也从不阿谀奉承。好!有风骨!萧家得子如此,是萧家之幸,也是我大梁之幸!” 萧澜见陛下大悦,看了眼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在此时多言的元清风,故意道:“只是今日弟弟对元公子动了手,虽是元公子先出言不逊,但动手打人总是不该,还请陛下责罚。” “十几岁的小伙子有个口舌之争,切磋个武艺有什么值得责罚的?朕的皇子们尚且还有拌嘴打架的时候,区区小事,就此翻过了!想来清风也不是个计较的孩子!” “是是!今日本就是清风不对,萧家弟弟一时动气也是情理之中!”元清风赶忙将自己肿得发紫的手指藏进衣袖。 梁帝满意地点头,“来人,拟旨!” “晋安侯前线有功,嫡长女萧澜,才貌俱佳,深得朕心,擢破例封为慕安郡主,享亲王之女待遇!” 此话一出,便连皇后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讶。 如此厚赏,当真是要将萧家,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次子萧戎,小小年纪天赋异禀,未来军功可期,赏赤兔斩月刀一柄,再加黄金万两!” 萧澜听着旨意满腹惊讶,父亲也不是头回立功,却没想陛下竟能破例赏赐她郡主身份,往前百年也无此一例。 但此时容不得多想,她立刻拉着萧戎叩首谢恩。 不远处一方隐秘的高地上,一名男子负手而立。 此人一身黑底银龙王绣纹长袍,面容温润,腰间佩戴的是大梁皇族才有的白匣玉配。 “殿下,”身旁亲信低低地问,“您既亲自来了,要不要通报皇后娘娘?” 谢凛手握一把白纸扇,不扇却也不合,眼睛瞧着不远处那热闹景象。 “不必知会母后,横竖便是叫我来见佳人,站在这儿一样看得清楚。” “殿下,娘娘是有意撮合您与萧家大小姐……” 谢凛笑得春风和煦:“离开盛京城拜师不过叁年,再见着,便真长成绝色美人儿了。满大梁怕是也挑不出第二个,能在容貌身段上与她平分秋色的女子了。” “那您便是也有意……” 谢凛冷笑,朝着萧澜身边的黑衣少年扬了扬下巴。 “若是没有他,娶便娶了。” 那人不明:“这萧戎虽是庶子,却似乎是个武学奇才,陛下竟连平日里都要摸上几番的赤兔斩月刀都赐给了他,想来也是打算器重他。殿下要是娶了他嫡亲姐姐,便也不愁将来他不效忠了……” “呵。父皇只怕并非面上那般高兴吧。” 白面扇子在他手上轻摇,微风阵阵。 “萧世城英勇无双,震慑世人已久。眼看着北渝平定,他也到了该回家颐养天年的时候。偏偏此时……冒出个天赋异禀的小儿子。” “殿下的意思是……” 谢凛一笑,“只可惜了美人儿。生在萧家,原本是福。” 他看着秋猎仪典结束,陛下起驾回宫。 也看着萧澜满脸笑意,亲昵地挽着萧戎的胳膊,在黄昏中渐渐走远。 “如今看来,却也是祸。” 第14章脾气 深秋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临到了府门口,居然被雨淋了个透。 但萧澜心情大好,刚换好衣物,便见香荷有些紧张地小跑了进来。 “香荷你怎么还未换衣裳?当心着凉。” “小姐……您……要不要去南院看看……” 萧澜笑容一僵,“怎么了?” “夫人听说了今日之事……径直朝着孟小娘的院子去了,听夫人院里的嬷嬷说,夫人是让人带着刑杖去的……” 下一刻,萧澜便跑了出去。 瓢泼大雨浇在地上,溅起泥泞弄脏了典雅干净的裙边。 南院里,十几个家丁拿着刑杖将一对母子围在中间。 孟婉衣衫单薄,淋雨之后脸色便更加苍白。 她拉着儿子跪在泥地里,紧紧攥着萧戎的手腕。 萧戎还穿着那件昂贵的长袍,只是如今已经被泥浆沾染得不成样子。他面无表情地跪在孟婉旁边,拳头紧攥。 贴身婢女小心翼翼地为柳容音打着伞,生怕伺候的有一点不妥,便要一并受罚。 “这些年只当你死了,这南院是你的墓我才从未来过。”柳容音居高临下,“可你好好的死人不当,竟还敢唆摆起萧家的事了!” 孟婉冷得咳了几声,这才缓缓开口道:“夫人教训的是。” “当初你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说这辈子不会踏出这院子一步,是了,你这病怏怏的却是没什么用。” 柳容音看向萧戎,“所以便让这野种跑出去大出风头,生怕外人不知我柳容音有眼无珠,曾被贴身婢女耍得团团转是不是!” 孟婉忙磕头,“是婢子没教导好孩子,请夫人恕罪,绝对……绝对不会有下次!” “我若再信你这贱人的话,便是蠢出升天了!来人!给我打!” 家丁们正要动手,只听不远处传来萧澜的声音。 “母亲身子不适,来这儿大动肝火做什么呀?” 见是萧澜来了,柳容音面色缓了缓:“这雨凉,你平白过来又是做什么?” 萧澜走过来,接过了婢女手中的伞,亲自为柳容音遮雨。 “听说今日之事惹您不高兴了,便过来瞧瞧,否则这般脏乱的地方,我是瞧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呢。” 闻言,萧戎倏地抬头看向她。 但萧澜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笑道:“今日听得北疆捷讯,陛下一时高兴便赏了咱们府上的人,勿说是何人,即便是随意的阿猫阿狗,只要是晋安侯府出来的,陛下自然是要赏的。您何必放在心上?” 柳容音看向她:“听说是你带这野种去的秋猎?” 萧澜一笑:“一时兴起罢了。” 柳容音冷哼:“你这玩心也忒大了。” “好了母亲,我让香荷去请了郎中为您诊脉,走,我陪您去。” 柳容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子俩,萧澜忙说:“父亲在前线危险,母亲与我在家中,也应多为他祈福,少见血吧?” 直至所有人都离开,孟婉踉跄着起身,却见萧戎仍跪在原地。 “戎儿?” 萧戎盯着萧澜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郎中诊完脉,告知无事,萧澜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只剩母女俩在房中。 “娘,您没事我就放心了。”萧澜挽着她的胳膊,笑得乖巧。 柳容音拨开她的手,“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今日是去解围的。” 萧澜挑眉。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没有儿子,你担心若有万一,侯爵之位落到萧契手里,将来我的日子过得不舒心。” 萧澜低头细捻着锦帕,没有说话。 “你的盘算是不错,那个贱人倒也生出个不惹事生非,还一身本领的儿子。竟也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柳容音握住了女儿的手,“但是澜儿,若是有朝一日你父亲不在了,要让我靠着她的儿子生活,我宁可搬回我的郡主府!即便让世人耻笑,总也好过我心里的那股子难堪!” 萧澜看着母亲的脸,沉默一刻,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 见萧澜明白过来,柳容音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既明白了,日后便不要与那萧戎有来往了。区区卑贱婢女的儿子,如何当得了你嫡亲弟弟?” 萧澜却回想起那个次次有事都挡在她前面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说:“娘,上一辈的事……其实也不关他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柳容音打断,“那个萧戎小小年纪,眼里便藏着杀意,保不准这些年在外面学了什么歪门邪道。娘瞧着他,总是与寻常家的孩子太过不同。” 话说到这儿,她握着萧澜的手又紧了紧,“听话,娘岂会害你?这几十年宫里宫外见的人多了,自然一眼便看得出孰邪孰正。总之我不喜欢他。” 见萧澜没答话,柳容音肃了神情:“旁的事母亲何时阻碍过你?这件事,没得商量。” 萧澜不想她动怒,便点了点头。 柳容音见此才放下心来,“那之前的事便不计较了。正巧灵文山庄来了请柬,邀你去赵家姑娘的生辰宴,你便借着这机会离家几天,出去散散心。别搅和到南院那对母子的事中去。” “竟差点把宛然的生辰给忘了。”萧澜有些兴奋道,“在城里憋了好久,终于可以出城去了。娘,您不去吗?” 柳容音摇头,“你父亲前线立了功,这些日子只怕上门祝贺的客人要把门槛踏破了,我自然是走不开的。” “那我给您带桃花软玉糕回来!” 夜已深。 南院木屋里的咳嗽声却不断。 萧戎端来煎好的药,将孟婉扶起来。 孟婉起身喝完药,看着儿子,温声问道:“戎儿,你……可是在生气?” “没有。”他将空碗放到桌上,准备扶母亲躺下。 孟婉见着他似是不悦,反而有些欣慰道:“即便母亲不说,你也明白今日大小姐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稳住夫人罢了。” “她叁言两语,便免了我们母子一顿狠狠的责罚,你怎的反而生了气?” 萧戎没说话,转身拿了空碗就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边,就听孟婉又说:“在府里这么多年,再难听的话也没少听,从未见你往心里去。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戎脚下一顿,却未回头:“无事。” 孟婉看着他僵硬又执拗的样子,语气温婉:“戎儿如今也像寻常家的少年那般,有小脾气了?” 木屋外,夜彻底黑了下来。 院子里,少年将药碗冲洗了一遍又一遍,望了院门口几次,却不想今夜格外安静。 首-发:po18gv.com (woo17.com) 第15章共眠 次日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车内满是糕点的香气。 香荷听见车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忙拉开车帘,随后惊喜道:“小姐,宛然小姐就在前面!” 萧澜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糕点,兴奋望向车外:“她平日里最不爱四处跑的,怎么今日竟到这儿来了?” 马车越近,萧澜便越觉得不对劲,及笄礼将至本该是高兴的事,赵宛然却是红着眼眶,愁容满面。 临到跟前下,萧澜跳下马车:“宛然,你怎么了呀?” 见到最要好的朋友,赵宛然顾不得身旁还有众多家丁,拉着萧澜的手便哭了起来。 一路上的哭诉,听得萧澜直皱眉。 “原本爹娘也是看好大师兄的,但澜儿你也知道,灵文山庄声名在外,我爹又曾任武林盟主,及笄之礼的请帖刚发出去,便收到了好多提亲的帖子。” 萧澜忙拿锦帕替她擦眼泪。 “其中更有与父亲交好多年的世家,父亲抹不开面子,不忍全拒了,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武林人士说不出二话。” 萧澜眼角一抽:“不会是比武招亲吧……” 此话一出,赵宛然哭得便更厉害:“大师兄虽得爹爹亲传,但始终年纪尚轻,哪里比得过那些常年在江湖游历打磨的男子!我……我怕是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莽夫了!” 马车一路走得慢,到达灵文山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得知萧澜要来,赵家夫妇便双双出来迎接。 见他们要行礼,萧澜忙阻拦:“伯父伯母是长辈,看着我和宛然一起长大,又与父亲是好友,可千万不能向我这么个小辈行如此大礼!” 赵夫人笑说:“好,横竖也不在盛京城内,伯母便还是唤你澜儿可好?” 萧澜亲昵地挽上赵夫人的胳膊,“自然是好!” 一边朝里走着,一边悄悄问道:“伯母,宛然的婚事可还有转圜?” 赵夫人低声说:“你赵伯父一生最要紧的便是义气和面子,我不知劝了多少回,我与他便只有宛然这么一个女儿,他……唉。” 到了西厢房,萧澜便闻见了木芙蓉的香气。 见她欢喜,赵宛然走上前来,“母亲还记得你爱用木芙蓉沐浴,一大早便命人采摘了好好放着呢。” 萧澜甜甜一笑:“谢谢伯母!” 又俏皮地朝着一脸严肃的赵茂笑道:“也谢谢赵伯父!” 赵茂严肃惯了,却冷不防被萧澜逗笑:“舟车劳顿,你便好好休息。” 香荷替她放好了沐浴后要穿的衣服,抿抿唇问:“小姐,真的不用香荷在一旁伺候着吗?” “不用不用,今日你也累了,去隔壁歇着吧,若有事我就叫你。” 如此,香荷便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萧澜看了屋内的的屏风,还有冒着热气的沐浴热水,悠然道:“今晚是要好好享受下呢。”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外衣的腰带。 眼见着外袍脱了下来,只剩单薄的里衣。 纤细雪白的手半点没犹豫,接着就准备将里衣也脱下。 此时静谧的房间内,传来一声不自在的咳嗽声。 一道黑影从床后闪了出来。 萧澜歪了歪头:“白日里老见着有道黑影在四周晃来晃去,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偷偷跟着我呢。” 她的里衣是进贡的白纱制成,触感丝滑,却……有些透。 譬如此刻,不必细瞧便可轻松看见她里面穿着的女子小衣。 萧戎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别处。 然萧澜没注意到这些,反而走近:“姐姐出个门而已,不过一两日便回去了,你巴巴地赶来做什么?” 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鼻,萧戎仍侧着头,“有话要问。” 萧澜挑眉,坐到了床榻边,还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萧戎顿了顿,最终走过去坐下。 “你要问什么?” 黑衣少年看向她,盯着她的眼睛:“你昨日——” 话还没说完,萧澜抬手就拍在他胳膊上,“姐姐那是在解围你看不出来啊?虽然话是不怎么中听,但好歹也免了你们一顿皮肉之苦。” 她看着萧戎,“我知道你不怕挨打,可……你母亲总受不住吧?你若因为昨日那些不中听的话便生了气……” “不是。” “不是?”萧澜松了口气,忽而又问:“那你是要问什么?” “你说……一时兴起。” 萧澜先是一愣,最后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不禁笑道:“你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才大老远来找我?” 见他又沉默,便知的确如此。 萧澜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习武之人对此颇为敏感,他却未躲。 “要真是一时兴起才与你一起玩,那昨日我还淋着大雨,去南院惹我母亲生气做什么?” 萧戎对上她的眼睛,试图探出此话真伪。 萧澜坦坦荡荡地望着他。 “阿戎,姐姐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不愿轻易相信外人。”萧澜轻声道,“可我又不是外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是斩不断的血脉手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戎点头。 萧澜见他温顺听话,忽然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趁热打铁地问:“既是至亲手足,那就该不分你我对不对?” 萧戎果真又点头。 “既如此,待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赤兔斩月刀归你,黄金……姐姐替你保管如何?你放心!你母亲买药的钱自是要留出来的!” “其余的嘛……”萧澜一双美眸闪着光,“姐姐便替你去玉财坊走一遭,给你赢个双倍回来!” 萧戎见她笑得高兴,不自觉地也跟着唇角勾起,“好。” 此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喻示着夜已深了。 萧澜看了眼那已经有些凉了的水,耸了耸肩:“算了,明日再洗。” 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鞋袜躺到了床的里侧。顺带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睡这儿吧。” 萧戎一愣,连忙起身,“不用了。” 萧澜瞪他:“这叁更半夜的,你是打算让我把那些已经睡着的仆人叫起来,为你安排床铺?” 萧戎站得笔直:“我可以睡树上。” “你干脆说你还能睡河里算了。快点,又不是跟旁的女子,自己亲姐姐怎么了?” 萧戎站着不动。 萧澜坐起来,“好好好,那今晚咱俩都别睡了。你站着我坐着,横竖我是狠不下心让你一宿不睡的。” 两人僵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萧澜咳了几声。 萧戎皱了眉,萧澜还是瞪着他。 最后黑衣少年认命地走过来,合衣躺下。 萧澜得意地哼了一声,“本姑娘才是整个晋安侯府最犟的,你还差得远呢。” 她扯过被子,盖在了萧戎身上。 许是坐了整整一日的马车,真的疲惫,合上眼的下一刻萧澜便睡熟了。 而身边的人却无比清醒。 她的黑发又长又密,散落在枕头上,传来丝丝香气。睡着时的人儿不像平日里那般吵吵闹闹,反而恬静温顺,缩成了小小一团,睡得安静又香甜。 萧戎微微侧身,将里面更多的位置让了出来。这一动,竟惹得一许发丝落下遮住了她的脸蛋。似乎是有点痒,她的睫毛颤了几颤。 他下意识伸手,要拨开那许碎发。 不经意间,有些粗糙的指腹碰到了她白嫩干净的脸蛋,温热异样的触感袭来,他下意识缩回了手。 第一次,与一个人同榻而眠。 还是一个女子…… 许是有些冷,萧澜朝着暖热的地方拱了拱。 一整夜里,萧家大小姐都睡得无比舒适,原本手脚发冷的毛病也未将她弄醒,反而像在梦中寻得了一个火炉,暖得睡意酣然。 殊不知“火炉”却是僵硬着一动不动,任由她缠抱着,直至破晓来临。 第16章身手 清晨萧澜伸着懒腰醒来,发现床边空空的。 “阿戎?” 屋里却没动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赵宛然走了进来。 外面似乎很热闹,萧澜探头望了望:“宛然,这一大早的也有客人来?你的生辰宴不是在晚上吗?” 赵宛然叹了口气,“是家仆在张罗比武招亲的活计。一个时辰过后就要开始了。” 一边说着,眼泪便簌簌地落下来,“罢了,若是师兄要以命相搏,那我宁可不与他成亲了!我看了来客名单,江湖高手有半数都在其中,今日……成败已成定局了……” 看她哭得伤心,萧澜皱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忽然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现,“还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但也只能一试了!” 赵宛然脸上还挂着泪珠,虽不知萧澜想出了什么法子,但见她颇为笃定,也只能相信了。 此次比武招亲的阵仗,堪比武林大会。 江湖各路英雄奔波沉寂了多年,今日终得以机会可以切磋武艺,一睹后生风采。 比武台上,赵茂身姿挺拔,即便上了年纪,也丝毫不减当年武林盟主的气度。 “今日我灵文山庄比武招亲,为小女择婿。承蒙诸位多年来对赵某的赏识,对宛然的怜爱,提亲帖子过多,赵某与夫人实在不好定夺。既如此,便干脆以武会友,以定输赢!”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答道:“赵庄主家教森严,赵小姐文貌俱佳,若有幸得此佳人,定不负赵庄主期望!” 鼓掌声,叫好声一片。 赵宛然紧张地拉着萧澜的手。 “比武招亲与以往规矩相同,两两对战,胜者守擂,直至下一任胜者决出!最终站在这比武场上的英才,便是我灵文山庄的女婿!” “既如此,我先来!”此时台下一位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站了起来,此人魁梧健壮,一脚踏在台阶上,台阶立刻便有了裂缝。 萧澜一见,眉头一皱,“怎么头一个便看着这么难搞?” “津南斧王孟克生,诚意求娶赵小姐!” 声音粗犷地两个姑娘下意识一颤,面面相觑。 赵茂问:“谁来迎战?” 台下一片安静。 若是拳脚功夫便也罢了,偏偏孟克生双手持斧,素来便以下手狠毒为名,一桩婚事实则犯不上搭上性命。 赵茂看出众人的顾虑,对孟克生说道:“孟公子是武林英杰,当知比武的规矩,切磋为主,点到为止。切莫伤了性命,伤了和气——”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黑衣少年走了上来。 萧戎回屋见到萧澜留的字条,便照着字条上的意思来了比武场。 见他脸生,赵茂刚想问其来路姓名,萧戎却已经出手了。 他大老远就瞧见孟克生手上这对斧子,根本没兴趣听废话,只想见识见识这津南斧王的厉害。 快到几乎反应不过来的一招,径直朝着孟克生的面门,若不是赵茂侧身得快,只怕就被结结实实地误伤在这比武台上。 孟克生抬斧便挡,只见那掌风忽然停住,面前的人倏地飞跃而起,踩着他的斧子一脚飞踢,孟克生全力一躲,萧戎的脚尖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台下皆是倒吸一口气,太险!这结结实实的一脚若是踢到了脸上,只怕连鼻子都要砸到嘴里去! 只是这一躲,让大块头的孟克生失了准心,脚下一踉跄,须臾间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一只胳膊从身后袭来,攥住他的手腕夺了斧子。 紧接着孟克生整个人被猛地摁到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瞬时那几十斤重的斧子高高举起,少年眼都不眨地双斧砍下—— “阿戎!” 萧澜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便叫了出来。 “嘭!”斧子擦着孟克生的脸砍入,深深地扎在了擂台上。 几许头发被斧子斩断,孟克生睁大了眼,半天没缓过神来。 萧戎起身,理了理衣袖,“不过如此。” 堂堂津南斧王,不过区区几招便败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 直到孟克生被抬下去,也未有人敢上来与之一战。 平静了多年的江湖,在今日掀起波澜。台下几个老者摸着胡子,连连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由远及近。 “真是精彩!久闻灵文山庄少庄主美貌动人,文采俱佳,刚到及笄之礼便提亲帖子无数。如今见到这各家英雄纷纷前来,当真是应了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萧澜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定睛看了看,火从丹田涌来:“他来凑什么热闹!” 墨云城一身白衣,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身旁仅跟着一名侍卫,也敢大摇大摆地来此招摇。 “既然是以武取胜,便是武艺高超者皆有机会了?”墨云城好似闲暇地走近,对赵茂道:“北渝剑客不远千里特来讨教,就是不知赵庄主肯否舍得令媛远嫁北渝?” 见墨云城胸有成竹地来砸场子,萧澜倏地看向比武台上的萧戎。 原是想着让萧戎来抵挡几人,总能让秦孝多几分胜算,帮赵宛然争取些机会。 却不曾想武林高手并非想象般好对付,初来一个津南斧王便让她紧了心,而这个北渝剑客……分明就是墨云城找来的顶尖高手。 她望着萧戎,却见人家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北渝剑客手里那把剑。 分明是等不及要应战了。 萧澜肩膀一垮。 这可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事事都听她话的乖弟弟,偏偏见了兵械不要命。 “敢问……来者何人,姓甚名谁?” “鄙人一介书生,不足挂齿。”墨云城笑道,“我身旁这位,想必大家也听说过,独孤剑仙门下仅有一名高徒——” “莫、莫不是殷寒?” 墨云城挑眉,“北渝第一剑客,赵姑娘若是嫁了,也不算委屈吧?” 赵茂根本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原本仅是相识的世家之间的比试,眼下竟骑虎难下,若是不应战便是惧了北渝,若是应战……恐必输无疑。 “听闻北渝独孤剑仙盛名天下,寻遍了列国才找到一个合他眼缘的徒弟,将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且他天赋异禀提前出师,是北渝皇族钦点的门客。” 赵宛然看了眼不远处的秦孝,低低地说,“我宁可抹脖子拒婚,也不能让秦师兄与之比试。” 萧澜歪了歪头,盯着墨云城那张讨厌的脸,忽然计上心来。 第17章疑心 此时正僵持不下,赵夫人听了底下婢女传上来的话,立刻起身说道:“既然今日是为我女儿择婿,那诸位可否容我说几句?” “这是理所应当!赵夫人请讲!” 赵夫人看了眼台上的萧戎,又看了眼台下的殷寒。 “刚才见出手的这位少年身手不凡,又闻北渝剑客天下无双,灵文山庄既昭告天下比武招亲,自然也不会食言。不过二位既是高手,那么再加一条比试规矩来逗逗趣,想必也无伤大雅?” 未等二位回答,家仆便已上来,在比武场上圈出了一块地方。 “两位都是天生武才,不如加上这限制比武场地一条如何?若越了界,便算输了。” 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刁钻的规矩。 赵宛然不明所以:“澜儿,这法子当真管用?听起来似乎……也没多大用处。” 萧澜耸耸肩:“障眼法罢了,以前在一本武学古籍上看到的。听闻练剑之人须得专注,若是时时要注意着脚下不能越界,应该能使他分神一二。” “那你找来的那个高手,岂不是也要分神?” “我那是让他打不赢就赶紧踩线出来,免得被这什么北渝剑客追着刺,万一伤着可怎么办?” 赵宛然歪了歪头:“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萧澜挑眉:“谁让他长得好看呢。比你的秦孝哥还好看!” 赵宛然脸红了红:“什么我的……” 此时比武钟声响起,萧澜和赵宛然看过去,便见殷寒飞身上台,身姿轻巧,落脚没有半点声音。 两人站在同一圈内。 萧戎难得主动开口说了话:“你若输了,把你的剑给我玩玩。” 殷寒冷笑:“自古剑客剑不离身。人在剑在,人亡剑毁。” 萧戎转了转脖子,眸中有些兴奋。 刹那间殷寒拔剑袭来,剑身泛着银光,如响尾毒蛇般瞬时便到了萧戎的颈部。 少年不躲反攻,一脚踢向殷寒握着剑的手腕,殷寒闪身换了方向,剑锋直指萧戎的胸膛。 台下萧澜看得心惊胆颤,眼睛紧紧盯着台上交手的二人,却忽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本能地看过去,就看见墨云城正拿着酒杯,笑着朝她举了举。 那笑容,挑衅又风流。 台上打得如火如荼,每每双方行至险招,众人皆满脸震惊之时,偏二人又见招拆招,化险为夷。 惊险万分,却又无比过瘾。 连连有人赞道:“好久没见过这般热血的比武了!” 只是整整叁刻钟都未见比武分晓。 萧澜正捉摸着使个什么歪路子,倏地便见萧戎在殷寒一剑刺来时忽然手腕一动,殷寒猝不及防突然收招躲避,脚下毫无意外地就越了界。 越界即为输。 殷寒怒道:“你使什么暗器!” 萧戎面无表情:“没说不让用暗器。” 正派剑道出来的殷寒,被这光明正大的耍赖给噎得说不出话。 虽胜之不武,却也将这北渝剑客挡了下来,赵茂立刻笑道:“是赵某未将规矩说清楚,是赵某的错。在我们大梁的比武擂台上,各凭本事。想来与北渝比武规矩不同,还请殷公子多担待。” 墨云城起身,“无妨无妨,本来也是切磋武艺,输了一两分也没什么所谓。今日叨扰了,还望诸位海涵。” 赵茂从善如流:“恕不远送。” 出了灵文山庄,墨云城敛了笑容,侧过头来:“如何。” 殷寒颔首:“变化莫测,招招致命。必是血衣阁的招数。且他已练得炉火纯青,百招之内,我并无胜算。” 墨云城一笑:“果然有意思。” 此番比试下来,在坐诸位无不见识到了台上少年的路数。 见没人再敢上台比试,萧澜忙对赵宛然说:“该你家秦孝哥上场了。” 但不用萧澜和赵宛然提醒,秦孝便已经上台了。再不上台,恐怕就要默认这黑衣少年胜出,成为灵文山庄的乘龙快婿。 难得见一如此根骨天赋的好苗子,赵茂却并不欢喜,他走到了台下,唤了声“徒儿”。 秦孝立刻单膝蹲下,恭敬道:“师父自不必担心,此人虽武功高强,徒儿未必能赢。但为了宛然妹妹,即便拼上徒儿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孩子。”赵茂拍了拍秦孝的肩膀,“为师自然是希望你能娶了宛然。” 他看向萧戎,低声道:“此人功夫诡谲,招招之间尽是果决杀意。小小年纪便习得如此狠毒嗜血的招数,必不会师从什么好路子。你多加小心。” 这边赵茂叮嘱着秦孝,那边萧澜也匆匆跑到台下,朝着萧戎招手。 萧戎走过去蹲下,萧澜仰着头:“这个秦孝绝对打不过你,一会儿你就踩线出来,让他赢,好不好?“ 萧戎不说话。 一见他是这个态度,萧澜美眸一瞪,又问了一遍:“听没听见姐姐说话?” 萧戎说:“我不喜欢输。” “……”萧澜被他气笑:“那你赢吧,这可是比武招亲,赢了就要娶媳妇的!” 萧澜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赵宛然,“喏,看见没,就是那个漂亮姑娘,与你一般大。是姐姐的好姐妹,你若赢了,正好她嫁到咱们府上,我倒是乐得自在。” 萧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赵宛然正担心地抹着眼泪。那副柔弱含羞的样子,看得萧戎皱了眉。 萧澜趁热打铁:“此后你们便要同桌吃饭,同榻而寝……” “……好了,知道了。” 他站起身,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个纸团还给萧澜,“下次写清楚。” 萧澜打开纸团,噗嗤笑出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怕他不识字,她还专门画了比武的场面叫萧戎来比武,却没告知是比武招亲。 “姐姐这不是怕你不识字嘛。” 萧戎没好气道:“母亲教过我识字。” “好好好,下回一定说清楚。一会儿让秦孝赢得好看点,咱们这可是在做好事。你乖乖听话,姐姐有奖赏!” 让一个输比死还难受的热血少年认输,着实费了萧澜一番口舌。 好在萧戎听话,真真假假地与秦孝过了几十招,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最后自己脚一滑,踩越了界。 原本一桩严肃的比武招亲,最终以莫须有的一次失误,惹得大伙哄堂大笑,直赞秦孝运气好,也笑他与赵宛然是天生的姻缘。 迟则生变,赵茂当场就宣布了秦孝和赵宛然的婚事。好在是虚惊一场,赵宛然一把抱住萧澜,“澜儿!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下辈子我要当牛做马报答你!” 萧澜心里也高兴,“那我可就记下了,你和你那未来夫君可是欠我一个人情。” 赵宛然重重的点头。 萧澜一笑:“好啦,我得去哄哄我家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高手了。” 萧戎下了比武台,就看见一张嫣然笑脸。 萧澜迎上去,正准备与萧戎一同离开,就听见身后赵茂的声音,“贵客请留步!” 萧戎没兴趣听寒暄,便独自离开了。 萧澜挑眉,脾气还挺臭。她转过头来对赵茂道:“赵伯父勿怪,他比较认生。” 赵茂看着萧戎走远的背影,问道:“听夫人和宛然说,是你找来这位高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萧澜刚想说这是我弟弟,还未开口,便见赵茂一脸严肃道:“我与你父亲从十几岁时便认识。有些话即便难听,伯父也需叮嘱与你。” 萧澜也正色:“您请说。” “此人身手招数不同于正道门派,他出招利落,身形诡异,每一步,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他似乎根本不知什么叫切磋武艺,什么叫点到为止。” “伯父以为如何?” 赵茂直言不讳:“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此年纪已有如此杀性,该是从小练出来的。据我所知,这是江湖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组织培养杀手的法子。” 萧澜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 “伯父知道你是担心宛然才出此下策,想必也是花了重金才请到如此高手。银钱伯父会一分不少地送到你府上,澜儿,好孩子,快快用银钱打发了他。此后,切勿再见面了。否则他日血灾临门,便悔不当初啊。” 萧澜沉默许久,终道:“我知道了。” 第18章波动 生辰宴上多喝了几杯,夜里萧澜口渴醒来,见屋里有一黑影,吓了一跳。 定睛看过,这才松了口气:“你站那做什么?不是已经替你收拾好了屋子吗?” 萧戎走过来,“他们还未离开。” 无须多想,萧澜便明白过来。 她坐起来,“那你消失了一下午,就是追着墨云城和殷寒去了?” “嗯。” “你不回房睡,也是要在这儿保护姐姐?” 话说着,被子滑落下来,露出有些透的里衣。 萧戎一见,立刻别过眼去,“嗯”了一声。 萧澜若有所思,“前线战事正酣,他大老远从北渝来大梁,却又迟迟不进宫面圣,反倒四处闲逛,确实奇怪。”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肩头露在外面有些冷,她重新躺下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今日你还是同姐姐一起。”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挪了挪。 萧戎原本想拒绝,但想起上次两人僵持了半天,还是听了她的,这回便干脆听话地走过去,合衣躺下。 温热的被子盖了上来,伴随着淡淡的香气。 “你怎么像个火炉一般呀?”萧澜舒适地往他身边凑了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侧颈的疤。 那条疤狰狞着蔓延到了衣服里面,萧澜想起了白日里赵茂的话。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那道疤。 少年身体一颤,侧过脸来看她。 四目相对,心头一荡。 他看着她唇色殷红,听见了她婉转好听的声音。 “阿戎,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 他看着她,却沉默着,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今日比武,有人看出了端倪,便来问我。”萧澜轻轻地说,“但是阿戎,比起他们说的,姐姐更愿信你。但凡有一条阳关道,都不会有人愿走那孤僻危险的独木桥的。” 被子里,她握住了萧戎的手。 上面是粗糙的茧和疤。 “或许……或许以前你做了一些事,甚至……是一些不好的事,即便你不说,姐姐也明白,你不过是想活下去,是想让你母亲也活下去。” 他的眸中微微波动。 “阿戎,想活着并非什么罪过,即便……走错了路,也并非完全无可救药。”她看着萧戎的眼睛,“若是为银钱,那便不必再担心了。日后买药、起居,自不会短缺你们一分一毫。姐姐说到做到。” “所以阿戎,若是那条路……身不由己又危险万分,那便退回来可好?” 夜很静,久久未传来打更的声音,屋内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沉默着,看着她一点点睡熟,回想着刚才的每一句话。 姐姐更愿信你…… 阿戎,想活着并非什么罪过…… 若是那条路身不由己又危险万分,那便退回来可好? 夜色更深了,外面再次传来打更的声音。 只是声音太大,在这静谧的夜里,掩盖住了那句低低的“好。” 翌日清晨,西厢房里传来一声闷哼。 天还未大亮,萧澜睡眼惺忪,只觉手腕被人紧紧攥住,疼得她不得不醒了过来。 只是还未弄清原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睁眼,对上萧戎那双深邃……却又带着丝丝窘迫的眸子? 萧戎声音沙哑:“你、你放开。” 手上传来异样,似乎正握着什么硬物,萧澜朝下望去,便见被子凸起了一处…… “啊……”她手上的东西竟活生生地还在变大,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 这……这是男子的…… 她噌地红透了脸,手忙脚乱地想要撤了手,偏忙乱间手上使了力,须臾间只觉指尖传来湿润触感,伴随的还有一声隐忍的呻吟。 她愣愣地仰头望向他,只见任何时候都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眉宇眼梢,竟是从未见过的野性,似乎瞬时便能将她拆吞入腹。 “对……对不起啊!”她慌忙逃出被子,穿着单薄的里衣缩在一旁,耳垂红红的,“姐姐……不是有意的。你、你别生气。” 一声“姐姐”,刹那间让他恢复到了原本清冷淡漠,他起身将被子还给她。 “要不……”萧澜从枕下拿出一块轻纱锦帕,“你先擦一下……” 他看着那块锦帕,是她贴身之物。 萧戎接过来,又拿起了她的手,仔细地擦拭。 “抱歉。” “啊?”萧澜一听,连连摆手,“是姐姐不好,听说男子清晨时便会……我睡得太熟,竟……阿戎,你别生气就好。”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脑中却闪过刚刚难以言喻的异样快感。 她的手很小,又软,握住后…… 片刻地出神瞬间让下身再次蠢蠢欲动,萧戎立刻起身,“我去换件衣物。” “好好好,你快去吧。” 萧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咂咂舌,回想到了以往看过的话本,喃喃自语道:“阿戎年仅十五,那物……却比寻常话本上的男子大了许多,会不会是什么隐疾?” 香荷很快便来伺候更衣,萧澜一边捯饬着自己,一边暗自思忖着这事。 他那木讷的性子,又是隐私之处,断不会自己去瞧大夫。 横竖这事还得她这当姐姐的多操心下才是,万不能误了弟弟将来娶亲这等大事。 原本只打算陪赵宛然过完生辰便离开的,谁知帮她解决了终身大事,反而被缠得脱不开身。 女儿家的私房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原本两日的安排,竟硬生生地拖了快半个月。 最终,还是萧澜一脸决绝地站在马车旁:“赵大小姐,您老回去陪您那未来夫君不成吗?我娘都口信催了叁回了,我回去挨鞭子你能替我啊?” “哎呀,郡主娘娘又不会真的打你。澜儿,你真要走啊?” 萧澜重重地点头,“待你成亲时我再来吃喜酒!” 马车终于驶上了官道,夕阳下,尘土飞扬着,赵宛然远远地目送着萧澜的马车越走越远,直至快要看不见。 秦孝陪着她站在原地,“宛儿,日子还长,你们姐妹俩若是想见,随时都能见的。” 听了秦孝的话,赵宛然才轻叹口气,捂了捂胸口,“也不知怎的,这回见面,竟怎么也不想让澜儿离开。就好像……不过或许是我近日睡得不安稳,神思忧虑了。” 马车上,萧澜满意地瞧着那盒桃花软玉糕,“这是母亲最爱吃的,她见了准保舍不得骂我贪玩了。” 香荷笑道:“小姐买了这么多,怕是早给自己也留出一份了吧?” “啧,就你机灵。”正说着,萧澜拉开车帘四处望望,“好些天都没见阿戎了,莫非他先回去了?” 香荷摇头:“不知道呢,萧戎……少爷好像总是突然出现,然后突然就又消失了。” 萧澜点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到晚膳时分。萧澜下马车时,正碰见前面国相府的马车离开。 她挑眉:“上次秋猎的银子居然现在才送来?下回我必得好好收拾收拾那燕符!” 柳容音见着女儿回来,柳叶眉一挑:“你还知道回来?” 萧澜嬉笑地挽上柳容音的胳膊,“当然要回来,娘亲最重要呀!香荷,快帮我把那盒桃花软玉糕呈上来。” “你就仗着这张甜嘴。”柳容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国相府上的马车你瞧见了吗?” “自然是瞧见了,满盛京城也就他家的马车最花枝招展。怎么,娘也喜欢那样的马车?那改日我也弄一辆来!” “少贫嘴。燕国相夫人今日亲自登门,替他家的独苗求亲。” 萧澜一愣:“他们想让我嫁给燕符?” 柳容音点头。 “我呸!忒不要脸了!就燕符那文不成武不就的阿斗样子,还妄想跟咱家攀亲?娘您没答应吧?” 柳容音先是皱眉:“姑娘家的怎么如此粗俗?” 萧澜抿抿唇,“就是被气到了嘛。娘您不会答应了吧?您若是答应了,我立刻去北渝找爹爹做主!” “啧,你这孩子,娘能害你?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国相夫人走的时候面色不佳,想是一辈子顺风顺水,临到老了竟被人驳了这么大的面子。” 萧澜不以为然:“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自己孙儿是个什么德行莫非心里没数?还妄想般配与我,那厮怕是在爹爹手下连叁招都过不了,更别提进咱们晋安侯府的大门了。” 闻言,柳容音上下打量了她:“澜儿,你如今看人,竟是把身手武功放在首位了?莫不成将来也要嫁个像你爹那样的将军?” 萧澜歪歪头:“横竖是不嫁王公贵族的,您与皇后娘娘就省点心吧。” 说完不等柳容音反应过来,萧澜便拉着香荷跑了出去。 两人去南院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萧戎。 萧澜留了张字条在南院门口,便回房沐浴睡下。 却未想当日夜里,就被十分吵闹的声音扰了美梦。 睁眼便瞧见屋里有个黑影,那人迅速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萧澜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者的脸,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回来?” 萧戎点头,“看见你的字条就来了。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萧戎没说什么,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上。 萧澜一看,立刻笑出来:“不过一块锦帕,你怎么还亲自去买?嗯……”她仔细看了看,“倒是与原先那块相差无两。哎对了,原本那块你放哪去了?” 萧戎一顿,随后道:“扔了。” 萧澜见他面色尴尬,后知后觉这问题问的不妥,都擦了他那些东西……怎会拿回来还给她?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萧澜收起新的锦帕,此时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萧戎立刻起身,萧澜一怔,清晰地看见了他袖口的一圈血迹。 还未等她应,门边已经开了,香荷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却见一黑影,当即吓得腿一软,下一刻便被萧戎捂住了嘴。 “香荷别怕,是阿戎。” 香荷立刻点点头。 萧戎松开了手。 “这么晚了,你这般匆忙地过来有何事?”萧澜问道。 “小、小姐,今夜全城戒备,出了大事!” 萧澜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香荷面前,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慢慢说。” “今、今夜国相府进了刺客,燕符死了!”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第19章婚事 外面街上喧嚷,屋内一片安静。 香荷退下后,屋内就只剩两人。 萧澜转过身来,对上萧戎的眼睛,“阿戎,是不是你?” 萧戎看着她,“不是。”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干?” 萧戎沉默。 萧澜了然于心。 她走近,轻轻握住萧戎的一只手,“这血迹……是你受伤了吗?” 她仔细地翻开他的袖口来检查,而近在咫尺的萧戎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看见她里衣内的好光景。 他顿了顿,别开目光,开口道:“你信我?” 没看到有什么伤处,萧澜抬起头来:“你既说了不是,我又何必怀疑?姐姐就是担心罢了。” 她拉着萧戎的手坐到床榻边。 “你一连几日不现身,偏偏今夜回来,燕符便死了,怎能让我不担心呢?平日里旁人近身我的身你都不许,若是燕符那厮仗着家世要娶我,我怕你一时冲动……” “我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 听见这话,萧澜挑眉:“那杀他之人,你当真知道是谁?” “知道。动手之时,我在。” 萧澜睁大了眼睛,“那你衣物上的血迹……” 萧戎点头,“燕符的。” 见她不明白,萧戎又说:“回来听闻他家提亲,原准备警告他一番,碰巧遇上他仇家索命。” “可你看见了刺客的脸,对方竟也没动你?” 萧戎难得一笑:“他打不过我。” 说着还看了眼衣袖,“故意溅我一身血。” 燕符那厮骄纵顽劣,有仇家不足为奇。横竖不是萧戎杀的,萧澜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些微皱了眉。 萧戎看着她,“担心什么?” 萧澜说:“阿戎,你说会不会太巧了?前脚国相夫人来我家提亲,后脚燕符就死了。我们两家不睦已久,若是联姻原本可缓和一二,可偏偏……母亲是拒亲。你说,旁人会怎么想这件事?” 萧戎从未涉朝堂,但萧澜深知其中利害。 “旁人会觉得,燕符一死,即便陛下赐婚也无济于事。文武大臣的和睦相处自然告吹。而且……”萧澜面色不佳,“国相府会将此事归咎到谁头上?” 越想越觉得有蹊跷,萧澜叮嘱道:“这沾了血的衣服你记得烧掉,别留痕迹。今夜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不可告诉旁人。” “好。” 此后一连数日,萧澜都格外注意国相府的动静。 事情却并非她所料那般。 国相府下葬了燕符,刑部则继续查凶手。而燕家也并未怀疑到萧府身上,反而公开致谢了萧府所设的路祭。 连日来的消息都没有端倪,萧澜这才放下心来。 阖宫宴饮如约而至。 萧澜坐在马车里,正百般讨好地哄着柳容音。 “母亲就别生气了,此次是陛下和娘娘亲自允许萧戎去的,若是不去,岂不是成了抗旨?” “你少诓我!若不是你带他去灵文山庄比武,一时声名大噪传到了宫里,陛下和娘娘还能想得起他是谁?” 萧澜挑眉:“怎么想不起?当日秋猎他便入了陛下的眼。娘,横竖您才是嫡母,子女们有出息,谁不说是您教导有方呢对不对?” 还未等柳容音答话,便已到了宫门口。 柳容音下了马车,看见萧契和萧戎一左一右站在一旁。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便看出高低。即便她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孟婉那贱人的确命好,马厩旁竟也能生出这般英武不凡的儿子。 萧澜一看琳琅阁新买的衣物,萧戎穿着正合身,脸上立刻漾起笑意,柳容音在也不好明着夸赞,便悄悄地朝萧戎眨了眨眼,那模样好生招人爱。 再看萧契,萧澜便立马变了脸色,“不要脸,我让你来给我过生辰了吗?瘸着腿也要跑来也不嫌丢人!” “澜儿,怎么跟兄长说话?”柳容音看了眼萧戎,“当真不知是谁出来丢人。” 萧契忙说:“大伯母,妹妹开玩笑的。勿说是挨了板子,即便是再重的伤,也不能错过妹妹的生辰。” 柳容音笑笑:“契儿大度,不与妹妹计较便好。” 萧澜一听就来气,正准备再嘲讽两句,便见着前面有人来了。 此人身形挺拔,一身银白蛟龙长袍,白面纸扇在手,笑得温文尔雅。 “谢凛见过郡主娘娘,母后得知您酉时入宫,便叫我在此迎接。” 柳容音当即笑容满面,“十五皇子万不可向臣妇行礼。没的叫旁人瞧见了,说是晋安侯府武将出身,连当家主母也不知礼数深浅了。” 一边说着,柳容音一边将萧澜拉了过来,“澜儿,见过十五皇子。” 虽说幼时见过,但早已过了多年,早就不记得了。偏偏自家母亲还有意撮合,萧澜敷衍地行了礼:“见过殿下。” “几年不见,澜儿妹妹果真是灵动惊艳了。” “殿下身份尊贵,还是唤我名字比较得体。” 柳容音一听萧澜又在大言不惭,暗自掐了一把自家女儿,萧澜吃痛地皱了下眉,模样可爱极了。 微风拂过,轻舞起她的发丝,衬着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一双美眸含俏,勾起了男子心中涟漪。 面前这位高贵的皇子殿下,一时看愣了神。 蓦地,一道不善的目光射在身上。谢凛下意识挪了目光,对上一副冷若冰霜的眸子。 那少年俊美得很。 他想,却也浑身是刺。 不过深秋季节,此人竟已周身寒气。 一路上,柳容音与谢凛相谈甚欢,萧澜被柳容音拉着,时不时还要搭两句话。终于到了宴厅,萧澜如临大赦,立马拉着萧戎到了小辈席上吃瓜果。 戌时叁刻,陛下和皇后驾到。 众臣携家眷跪地行礼。 见萧澜坐在小辈席上,梁帝笑道:“今日的寿星不上座,怎得反而坐到尾席位去了?” 高禅立马代陛下有请:“请慕安郡主上座——” 盛情难却,萧澜行了礼,坐到了专门为寿星留出来的位置,恰好也在谢凛旁边。 “今日,是晋安侯嫡长女下萧澜的生辰,”梁帝举杯,“晋安侯多年来为国征战,为朕平定边疆功不可没。今日他虽不在,朕却也知他必将凯旋归来!” 众人纷纷举杯,“贺慕安郡主生辰!贺晋安侯凯旋!” 一杯尽饮,梁帝看向萧澜:“澜儿,你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有心上人啊?” 萧澜一笑:“这事自有父母做主,萧澜不敢擅专。” “你可别诓人,朕可知道你是个什么脾气。你父母还管得了你?横竖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论辈分还要叫朕一声舅公。你的婚事,朕也是不得不操心的。” 这话中有话,萧澜下意识看向柳容音。 柳容音忙起身行礼道:“黄口小儿的婚事,岂敢叨扰陛下费心,臣妇——” 话还未说完,梁帝便摆手:“清河不必担心,朕必不会委屈了澜儿。高禅,宣贵客觐见。” 高禅清了清嗓子:“有请北渝八皇子上殿——” 萧澜面色一僵,百般诧异地看向梁帝。 墨云城身着北渝皇族的飞羽云霞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从容风雅。 “北渝墨琰,见过皇帝陛下。” 梁帝指了指萧澜,“八皇子求亲圣贴上所说的萧澜,可是眼前这位姑娘?” 墨云城一笑,“正是。” 萧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听墨云城说:“大梁与北渝交战多年,在北渝,晋安侯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虽是敌人,却也不得不仰慕晋安侯的骁勇风采。打了多年民不聊生,何不添桩喜事,共筑两国安康?” 梁帝一笑,“八皇子所言之语,当真等代表你父王的决断?” 墨云城淡然一笑:“想必陛下还未知晓,两月前父王册立东宫,如今……北渝太子的话,自是可以算数的。” “我北渝,愿将晋安侯所夺下的叁座城池献给大梁,日后每年进贡金银财帛,兵械马匹。凡两国之事,当尊崇大梁圣意,此后相安无事,万里无虞!” 一席话出,众生哗然。两国争斗了几十年,原本的寸步不让,怎得忽然软了心性?新官上任尚且叁把火,这新晋的东宫太子,竟是如此草包懦弱之辈? 梁帝哈哈大笑:“这等聘礼,是否太过贵重了啊?” 墨云城挑眉:“将门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慕安郡主,我既诚意娶之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太过吝啬……总说不过去吧?” 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子妃,自然不算委屈。既如此,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萧澜当即便要起身,却被谢凛暗中拉住了衣袖,“事关两国战事,若当众驳陛下的面子,于你,于你们萧家,百害无利。” 萧澜看向柳容音,后者面色不佳,但却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 第20章等我 席间乐声不断,梁帝与墨云城谈笑风生。 萧澜看着众臣恭维讨好的样子,心生厌恶。 “澜儿妹妹与其在这儿生闷气,不如去瞧瞧你带来那位小兄弟。” 旁边谢凛摇着一把白面折扇,莫名香气扑鼻。 萧澜下意识皱了皱眉,没见过男子也这般爱用香的。 她望向下席,本该坐在那里的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萧澜接着便起身,却听到墨云城玩味的声音:“这宴席刚开始,萧姑娘便乏了吗?” “澜儿,”梁帝喝得面色微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父皇,”还未等萧澜回答,谢凛就已经起身,“钦天监上报,今晚月色甚好,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景象。慕安郡主听了饶有兴趣,便想独自一人去看看。” “既是赏月,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单。”墨云城笑道,“还望陛下——” 梁帝笑得爽朗:“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一辈总是爱看这些个稀奇景观。横竖是未来的夫妻,一同去赏月也无妨。” “谢陛下成全。” 二人一同出了大殿,皇后温婉笑道:“未曾想今日居然能将澜儿的婚事定下,陛下当真是让臣妾措手不及,此时反倒没有了吃酒的兴致呢。” “哦?皇后何来的措手不及?” “陛下您都亲自操心澜儿的婚事,臣妾作为皇后,岂有撒手不管的道理?澜儿既是晋安侯嫡女,又是您亲封的慕安郡主,这嫁妆、礼法,臣妾可是得仔细操持着呢。” “原是这样,”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要劳烦皇后操心了。” 皇后立刻起身行礼,“臣妾看着澜儿长大,如今她要嫁人了,欣喜之余难免有些不舍,一时伤感恐扰了陛下的兴致。还望陛下体谅,允臣妾先行退下。” 梁帝摆摆手,“皇后仁善疼爱小辈是好事,来人,送娘娘回宫。” “陛下,臣妇陪娘娘一同回去吧。”柳容音笑容得体,“澜儿的婚事如何操持,还需娘娘指点。” “也好也好,你这做母亲的,自然是百般费心了。” 柳容音上前,按照宫中礼仪扶皇后回景仁宫。面上虽坦然,却无人知晓藏在袖中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御花园中。 萧澜睨了眼跟出来的墨云城,“你究竟要做什么?” 墨云城挑眉,“还能做什么,娶你,自然是看上你了。” “上回没扎死你,真是一大败笔。”萧澜对上他的眸子,“你要什么就直说,反正你是娶不到我的。” “这么肯定?” 萧澜一笑,“我爹若是得知这消息,绝对不会同意。到时候他脾气上来,说不定直接杀到你们北渝皇宫里去,这桩婚事自然成不了。” “呵。”男子走近,“萧家人果然都是清一色的狂妄之徒。你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你便在盛京城,甚至在这皇城之中耀武扬威?” 萧澜讽刺道:“总比有些人打不赢仗,就靠娶女人来得体面。” 墨云城也不恼,只低头看着她,“莫不成萧姑娘还不知道,北疆突发寒潮,如今不过深秋,便已冻死了许多人。原本稳赢的局面……现也成了变数。” 萧澜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若是靠你们萧家在战场上就能赢,陛下又何必冒着得罪重臣的风险,让你联姻呢?” 墨云城好似闲暇地望向夜空中的圆月,“若想你爹平安从北疆归来,还是听话点,嫁给我可好?” “为什么非得是我?” 墨云城笑说:“萧家百年军侯,虽是北渝最大的敌人,却也是最钦佩的人。在北渝,你爹的名声可比你们这不伦不类的皇帝陛下响亮多了。” 他凑近,“谁不知道晋安侯独宠嫡女,成了他的女婿,对我们北渝皇室来说,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再说——” 手指轻佻地要触碰萧澜的脸蛋,“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何乐不为?” 但还未碰到,就见一道黑影袭来,一道银光直冲墨云城的颈部。 他迅速侧身一闪,刀锋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摸了一把颈部,墨云城不怒反笑:“真是快。” 萧戎根本没有废话,还未看清动作,他人已经到了墨云城的面前,须臾间便可将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阿戎!” 萧澜忙喝道,“皇宫大内不得动手。过来。” 萧戎顿了顿,最终收刃,回到了萧澜身边,“我可以弄死他的。” 他声音淡漠,远不像平日里的温顺听话的样子。 这冰冷至极的声音,听得萧澜不禁抬头看他。 这张侧颜她看过好多次,却从未有一次觉得这般骇人。 她想起了听到过很多次的话—— 小小年纪便如此杀性。 起初从未感觉到,所以从未相信过。 可今夜,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双手握住了萧戎的手,温热的触感袭来,他这才低头看她。 “姐姐有话与你说。” 萧澜又看向墨云城,“你想要什么我明白,我考虑清楚后便答复你。” “但今夜动手之事,你若敢声张半点,我保证你走不出盛京城。你们北渝没了太子,想必少不了一场大乱,以我爹的性子,即便冷死也会趁机杀进皇城,生擒你那年逾古稀的父皇。” 墨云城能屈能伸,半点没犹豫:“那我等你答复。” 话毕他便离开,只剩萧澜和萧戎两人在静谧的花园凉亭中。 萧澜仰头望向萧戎,“你做什么去了?” 萧戎没说话。 “是不是打算埋伏在宫外,寻机杀了他?” 见他还是没回答,萧澜说:“阿戎,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萧戎看着她:“你不许去北渝。” 萧澜一愣,不禁笑道:“好,姐姐当然不会去北渝。” “只是阿戎,他此刻死了,任谁都会把罪责推到咱们萧家身上。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父亲在北疆的境遇便十分艰难,一旦墨云城出事,北渝倾举国之力反击,父亲就危险了。” 但萧戎不为所动。 萧澜口中的“父亲”,于他而言不过是带着血缘的陌生人罢了。 萧澜握着他的手,哄道:“况且姐姐也不想你杀人,虽然我知道你做得到。只是一旦沾了人命,便无法回头了。” 她声音温柔动听,在冷下来的夜里,如丝丝暖流划过,一路温润到心底。 见他神色缓和了些,萧澜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墨云城不过是想让父亲退兵而已。” “北疆寒潮肆虐,父亲和边疆将士们的日子不好过,北渝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听闻近些年天灾不断,收成也不好,想是连军饷也必定吃紧。” “否则,他也不会刚当上太子便匆匆来了大梁。那边应该也是火烧眉毛的光景。想来提出联姻,要么便是想扰乱军心,要么便是真的求和。” 说到这里,萧澜冷哼:“但太子妃人选若真是大梁人,北渝皇室的脸色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既如此,待我与母亲书信一封,与父亲商议此事。他们二人与陛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总能寻得解决之法的。” 萧澜想了想,又说:“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姐姐需要你去做。” 感受到那双手渐渐变凉,萧戎单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传来,立刻让萧澜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说:“陛下知道我是不愿嫁的,约莫从今夜起便会派人看着我了。我不便走动,你去城隍庙替我取一样东西。” “如若陛下执拗不愿退兵,这东西,就是咱们最后的筹码。迟则生变,但眼下也找不到更信任的人了。” 萧戎没问是什么,只应道:“好。” 萧澜低声,告知了具体位置。 萧戎点头。 “宴席应该也要散了,我出来太久也不妥。” 萧澜叮嘱:“你要小心些,墨云城这人心思多。上次灵文山庄比武一事,我便觉得他是冲着咱们来的。如果遇到什么变数,即刻离开,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少年怔了怔,对上她的眼睛。 月光下,那对眸子灵动圣洁,此时此刻里面只有他。 立时乐声传来,昭示着宴席即将结束。 纤细干净的手要从他手中抽出来,“姐姐先回去了。” 还未完全抽出,忽然手腕被握住。 萧澜被拉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温香软玉的身子嵌入怀里,萧戎才恍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萧澜小巧精致的脸蛋贴在他胸膛上,有点不明白:“阿戎?” 此时头顶传来声音。 “姐,等我回来。” 她一愣,“你、你叫我什么?” 下一刻萧澜便抱住了萧戎的腰,“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想认我!” 一时喜极,她湿了眼眶,在他怀里仰起小脸,哽咽着说:“你再喊一声。” 见了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萧戎难得一笑。 “你再叫一声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蛋,帮她擦了眼泪。 “姐。” “我、我……”萧澜有点哽咽,“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生辰了……” “好了,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东西拿到我就回去找你。” “好,好。”萧澜点头,“姐姐等你。” 第21章诀别 景仁宫内,柳容音跪在地上。 “求娘娘为澜儿指条明路,您看着她从小长大,当不忍她成为棋子遭人利用……” 皇后坐在主位上,也是叹了口气,“容音,你先起来。” 见柳容音不起,她便亲自起身,将她扶起。 “我何尝舍得那孩子?”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我二人的母亲同出一族,自我入宫,你们柳氏一族便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心里明镜似的。” 她握住了柳容音的手。 “可是容音,此事已经并非是简单的联姻了。陛下冒着得罪你们晋安侯府的风险做出此举,你可知意欲何为?” 柳容音点头,“这些年陛下恩宠不断,但我们心中有数,此次北疆平定后,世城……也是打算颐养天年的。” 皇后看着她说:“陛下宁可用联姻换与北渝的和平,都不愿再等等,等晋安侯凯旋,你可知又是为何?” 柳容音愣了愣,“请……请娘娘明示。” “你们的筹划自然是好的,待晋安侯回来便上交兵权,颐养天年。远离朝堂纷争,远离陛下的忌惮……”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可你们又如何能明白陛下的心思?此役若是输了,是整个大梁的损失。可若是赢了,便是你们萧家满门的功德和荣耀。” “北渝寒潮元气大伤,眼下晋安侯一路杀到朔安城。如若胜了,那么经此一役,晋安侯府的地位便再无人可撼动,成为大梁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后的声音有些颤,“这样的光景,即便你家侯爷交出兵权又如何?他在军中的威势早已根深蒂固,只要他想,没有兵符又有什么所谓?” 一席话,听得柳容音冷汗不断,“娘娘,天地可鉴,世城从未有过逾矩之心!萧家世代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 “是啊,百年侯府,统军百万战功赫赫。”皇后看着她,“所以在北疆,世人只知晋安侯,不知梁帝。” 柳容音几乎快要站不稳,面色愈发苍白。 皇后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尚未成定局,即便澜儿远嫁,总还需时日备嫁。容音,你当做好准备。” 柳容音当即再次跪了下来,“请娘娘指点!” “若是陛下执意赐婚,你与晋安侯是否能答应澜儿远嫁?” 柳容音没有半点犹豫:“我们绝不答应。澜儿是我们的命,即便倾尽所有,也绝不断送她的一生。” “即便因此惹怒陛下,也绝不答应?” 柳容音神色坚定:“是。” 同是为母者,皇后感同身受,她亲手扶起柳容音,继续道:“那便使出你们最后的筹码。” 柳容音倏地抬头,对上皇后的双眸:“娘娘是说……” 皇后点了点头,“亮出你们最后的筹码,即便陛下百般恼火,也会退让几分。澜儿的婚事,或可就此作罢。” 柳容音颔首,“臣妇知道了。从未想过……真会有用到它的一日。” “除此之外,你还需斩断陛下的顾虑,也算是……你们整个晋安侯府的诚意吧。” 景仁宫内很安静,二人心照不宣。 皇后继续道:“一个萧世城,已经让陛下心生隔阂了。偏偏你们萧家,还有一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你让陛下如何放得下心?” “那日秋猎,陛下赞他时我便瞧着脸色不对,没过几日,灵文山庄比武一事传遍了整个江湖,更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当时的脸色,即便我不说你也猜得出来。”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焉知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震慑列国的晋安侯?” 此时外面传来奴才禀报的声音:“禀皇后娘娘,慕安郡主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说是宴饮结束了,来此等晋安侯夫人一同回府。” 皇后看向柳容音。 后者匆匆擦了眼泪,躬身行礼:“娘娘提点,容音铭记于心。望娘娘在陛下面前能再为澜儿劝上几句。” “你放心。” 萧澜到了没一刻钟的功夫,就见柳容音出来了。 她迎上去:“娘,您跟皇后娘娘说什么呢?门窗紧闭,还不让旁人进去。” 柳容音看她一个人,问道:“他们二人呢?” “萧契喝得烂醉,被抬回府了。阿戎……也先回去了,我把我的令牌给他了。” 奴才婢女们一路送到宫门口。 见到宫门口的人马,萧澜挑眉:“还出动了禁军,陛下真是看得起我。” “澜儿,”柳容音肃了神情,“不可妄议君主。” 萧澜撇撇嘴,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一路上禁军寸步不离,一直护送到了晋安侯府门口。 萧澜下了马车,回头看见柳容音对车夫说了什么,声音极低。 应该……是要与父亲通信之类的事情? 萧澜未多想,扶着母亲下车回府。 闭门之前,禁军已将整个侯府看守了起来。 回到柳容音的院子,避退了左右,萧澜这才认真问道:“娘,咱们现下要做什么?” “你去燃一柱安神香,待我平复下再与你细说。” 萧澜见她神色疲倦,点点头,转身从香匣中取出了香点上。 顷刻间房内清香四溢,令人心神宁静下来。 柳容音亲自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女儿。 萧澜一饮而下,看向柳容音,正色道:“娘,今日在御花园,我与墨云城交谈过。他其实并不真的想娶我,北疆……”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头,继续说:“北疆突发寒潮……” 然眼前母亲的样子,却越来越看不清。 萧澜觉得浑身无力,蓦地看向了手边已经空了的茶杯。 她不可置信道:“娘……你……” 柳容音红了眼眶:“澜儿,记住母亲今夜与你说的话。” 萧澜想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今夜陛下突然赐婚,娘预感已经十分不好。后来去了景仁宫与皇后娘娘交谈,我便更知情况不妙。” 她握住萧澜的手,“皇后一向谨言慎行,但今夜她告知我的事,远远超出她平日的谨慎。澜儿,这只能说明,真正的情况远比眼下我们想象到的更糟。” “娘……你……你不能……” “皇后今日必定是有所隐瞒的,她有心提醒我们,却又不敢说得太多。” 眼泪滑落,柳容音抚上女儿的脸蛋,“澜儿,陛下……只怕对你父亲,甚至……对整个萧家动了杀心。” 可萧澜此刻已经几乎听不清声音。 柳容音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所以澜儿,母亲只能将你送走。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即便情况再糟,总还是好的。” 她抚着女儿的长发,声音哽咽。 “今夜一别,或许不日危局解开,你便能回来。或许……一年、两年、十年……爹娘都不能与你相见,澜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萧澜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只静静地靠在母亲怀中。 柳容音万般不舍,最终也还是狠下了心。 她沉声道:“香荷,进来。” 守在门外的香荷忙推门进来,一看萧澜晕了过去,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带小姐从我房内的密室出府,密道外已经有人接应,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小姐回来。” “夫……夫人……” “待小姐醒了,你告诉她,待一切风平浪静,娘和爹会一起去接她回来。在此之前,绝对不要暴露踪迹,听到没有?!” 香荷立马跪地磕头:“香荷知道了!香荷一定照顾好小姐!” 密室的门紧紧关上。 柳容音擦了眼泪,理了衣襟,打开了房门。 院外的婢女们见她出来,脸色却不好,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柳容音声音平静:“澜儿今夜在我房里安歇,任何人不得闹出动静吵着她,可听清楚了?” 下人们连忙应是。 柳容音又看向贴身伺候的嬷嬷,“孟氏此时身在何处?” 嬷嬷俯首回道:“孟氏一直在南院,未曾踏出一步。夫人……可是要去南院?” “那对母子腆居侯府多年,今日腾出手来,也该替侯爷清理清理门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开启日更模式!周一至周日每天中午11点都更新哈。所以每天都要来哦,猪猪和评论就是码字动力! 第22章覆灭 城外。 破败的城隍庙内,萧戎按照萧澜所说的那般,在城隍座底摸到了一个密封的匣子。 匣子很小,牢牢地固定在城隍神的座下,若非仔细去寻,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他将匣子收好,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一支利箭射来。 那箭太快,几乎擦着他的下颌飞射而过,若不是躲得快,定能一箭射穿颈部。 待少年站定之时,原本漆黑的城隍庙外,现已火光通明。 火把、弓弩、持剑兵马将此处重重围住。 外面传来国相燕文之的声音。 “护城军听令!里面便是深夜闯入国相府,杀害我孙儿燕符的凶手!凡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忽然,后窗传来异响,紧接着十几个黑影飞身而入,瞬时将萧戎围在了中间。 见他手无寸铁,年纪又轻,黑衣人不禁面面相觑。 为首者道:“夫人有令,城隍庙内有侯府之物,擅入者,杀无赦。” 搜查城隍神座的手下,并未发现密匣,便起身朝着首领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若自己交出来,我们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可话音未落,萧戎已出手袭来,那人从容侧身,黑衣人们挥刀而起,齐齐朝着萧戎砍去。 里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立时传到了外面,燕文之疑惑地看了看,随后冷笑着打了个手势。 手势令下,上百位弓箭手立刻拉动弓弦。漆黑夜色下,那淬着剧毒的箭头泛着骇人的银光。 正要下令放箭,庙门嘭地打开,几个黑衣人飞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面门上扎着银针。 门外的众人一愣,皆看见了那个身材消瘦,却将沉重的刀挥得毫不留情的黑衣少年。 他的刀身上鲜血滴落,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沾了不少血污,火光照映下格外惊悚渗人。 他们眼见着萧戎手起刀落,招招致命。 燕文之下意识后退两步,颤着手指着萧戎:“竖子猖狂!竟敢在本相和护城军面前大开杀戒!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当难解我符儿死前愤恨!放箭!” 弓弩手听命行事,刹那间数百支箭射向正在与黑衣人打斗的萧戎。 此番作为当即误伤了不少黑衣人。 那为首者见属下们避之不及,立刻闪身到一旁,撤了黑色面巾朝燕文之喝道:“燕相!你竟敢私调护城军!” 护城军统领闻言一颤,看清了那人的脸,不可置信道:“骁羽营的左前锋怎么在这儿?!” 闻言萧戎一怔,看向那位为首的黑衣人。 此人后颈赫然刻着一个“骁”字。 这是萧家手持的兵马中,最骁勇善战,也最引以为傲的一支。 这本该……是自己人。 然片刻的出神,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机。 护城军副统领眼里冒着精光,在萧戎看向黑衣人的一瞬间拉弓出箭。 箭身“嗖”地射向萧戎的胸膛,他下意识地侧身飞跃而起,使得箭头错过了要害。 可不巧却又刚好没入了腰间,整箭在肉身中穿刺而过。 血立刻滴了下来。 “好!”燕文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神情,“杀了他!为我符儿报仇!我燕文之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萧戎立刻折断箭身,下一刻手腕翻转,细如发丝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副统领的眼睛。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看得燕文之浑身发抖,“就是这银针!就是这银针要了我孙儿的命!令他喷血不断,血尽而亡!” 话音未落,萧戎手中的大刀便已挥了过来。燕文之身旁的护城军蜂拥而上,一波又一波地砍向萧戎。 打斗间,腰上的毒箭头没入更深,血流不住。 见他伤势加重,原本被打伤了的黑衣人再次杀了过去,刀尖直冲萧戎置于怀中的匣子。 刀锋顷刻间划破了少年的的衣襟,砍在了他身上,皮肉翻出,触目惊心。 他死死地护住匣子,不退让一步。反倒杀红了眼,任由血溅满双手,直至滑得近乎握不住刀柄。 偏在此时的拼死搏斗间,一句不屑的嬉笑传入耳中。 “可惜了这身硬骨头,偏偏成了萧家的牺牲品。用儿子换老子的命,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 那声音被淹没在刀剑铁戈的声音之中,萧戎循着声响望过去,却看不出是何人所说。 但他的速度,确是在一点点变慢。 萧戎隐隐感到腰部开始发麻,力气逐渐从身体中一点点消失…… 再拼下去,只怕是出不了这城隍庙了。 可她说,会等他回去。 眸中瞬间猩红,浑身是血的少年拼尽力气纵身一跃,反手便是数支短箭射出,众人纷纷躲避,总算赢得片刻逃跑的时间。 踉跄地跑了一路,直至追杀声渐渐远离,萧戎才绕回到了侯府附近。 见外面官兵重重,他只得从曾经私自出府时用过的狗洞钻了回去。 马厩里,传来浓烈的血腥气。 萧戎拨开遮挡狗洞的稻草,正准备起身,却因胸前和腰间的伤口,痛得跪在了地上。 喘息调整片刻,他艰难起身。 跌跌撞撞地跑出马厩,蓦然看见了南院内,木屋的门开着。 而门边,是一双穿着粗劣绣花鞋的脚。 萧戎走近,看见了那张已无任何血色的脸。 孟婉的尸身如敝履般,映入了少年满是通红血丝的眼中。 后厨的人听见一声巨响,慌忙跑出来看,只见南院的门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而下一刻,那个曾经将恶毒打骂都通通忍下的少年,红着眼疯了似地掐住了小厮的脖子。 “谁来过南院?谁!” 那双浸满血污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 “是……夫……夫人来……” 还未等说完,只见他手上一折,那小厮便被活生生地掐断了脖子。 “啊——” “杀人了杀人了!” 一时间整个后厨的厨子婢女们疯了似地逃窜。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如地狱罗刹般,浑身是血的萧戎朝着正院走去。 此时,正院的府门紧闭。 外面禁军足有一千,将晋安侯府围得严严实实。 莫名闻到血腥气,近身的嬷嬷还未看清是何人,便听见一声惊呼。 定下神时,原本站在廊前的柳容音,已经被抵在廊柱上,脖子上那把锋利的匕首甚是骇人。 嬷嬷吓得语无伦次:“夫……夫人!你、你!” 难闻的血腥气瞬时浸满鼻腔,即便柳容音身上上好的香料荷包,也丝毫掩盖不住半分。 她对上萧戎那双杀意尽显的黑眸,反倒勾起了笑意。 “我便知道,低贱婢女生不出什么好东西。” 伤口剧烈地疼痛,血浸湿了他的衣袍,滴在地上。 萧戎额间全是疼出的冷汗,他声音沙哑地问:“她在哪。” 柳容音看到流得停不住的血,先是一怔,随后冷哼:“你母亲自然在那逼仄院子中,而你,也很不该出现在正院,辱没了萧家门楣。” 可他仍问:“她在哪。” 柳容音盯着他的双眸,这才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见她明白过来却闭口不言,一股怒火涌得更烈。 匕首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划开了她的肌肤。 “夫人!”嬷嬷忙上前想要拉开萧戎,却被他手中的利器吓得不敢上前。 柳容音一声没吃过什么苦头,而颈间的疼痛不禁让她开始挣扎。 “你这逆子,你母亲便是这样教养你的?!” 提到孟婉,萧戎戾气更重,柳容音被轻而易举地禁锢住,而那匕首又割深了一分。 而这一番的挣扎禁锢间,一块沾着血的轻纱锦帕掉落在了地上。 柳容音看到那锦帕上歪歪扭扭的绣图,瞬时便愣了神。 而后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萧戎:“我女儿的贴身之物,怎会从你身上掉出来!” 萧戎看了眼那锦帕,未置一词。 只是身为过来人的柳容音,却清楚地看出了异样。 将女子贴身之物置于胸膛,绝不是寻常家姐弟的举动…… 她忽地浑身颤抖,近乎咬牙切齿地警告萧戎:“你离我女儿远点!你难道还不明白?澜儿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对你没有过半分感情!” “她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她不愿带你,也根本没想过要带你!” “今日萧家之祸,都是你和你母亲惹出来的!她若不生你,你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世上,便根本不会这么早便因起陛下的忌惮!” 萧戎猛地掐上了她的脖子,近乎失控:“她说了会等我!” “等你?”柳容音唇色发紫,却满眼厌恶地一字一句道:“她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若她真的执意等你,又有何人能强行让她离开?!” 萧戎的手颤抖不止,却又执拗地不肯相信。 可今夜城隍庙的袭击,实在太巧。 若说燕文之与护城军是早有埋伏,那么骁羽营为何会对他痛下杀手? 他开口:“今夜骁羽营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隍庙?” 柳容音眼神一闪,看向了他身上的伤:“是啊,你说为何如此之巧?偏偏……你也在?” 那般轻巧却又恶毒的语气,如重锤般砸在少年的心上。 可他仍不死心:“她不会把亲生母亲扔下不管。” 柳容音一笑:“我女儿自然不是这种人。等你死了,消除了陛下的忌惮,而世城赢了胜仗凯旋而归,萧家重获荣宠之时,就是澜儿自然会回来。” “而我,是陛下的亲外甥女,当朝的清河郡主,又有谁敢动我?” 听着这些话,胸口的伤,痛到几乎眼前一片空白。 一切的一切,原是已经安排好的棋局。 那把蛇纹匕首,也因力气丧失而掉在了地上。 一滴热泪,滴在了冰冷的刀尖上。 此时,府外忽然传来兵马集结的声音,只听马蹄声兵刃声便知人数众多。 “陛下有令!晋安侯萧世城不尊圣命私自回京,已然伏法!” 柳容音浑身一震,倏地望向大门,“不,不可能!” 而禁军统领陈蒙继续大声道:“萧世城治军不严在先,以下犯上违抗圣旨在后!今昭告天下,褫夺萧氏侯爵之位,萧氏府内男子一律斩首,女子流放!” 府内立刻哭嚎声一片,奴才婢女纷纷收拾东西想要逃蹿,却出府无门。 柳容音跌坐在地上,“陛下……竟真的……” 她悲怆地抬头,却见眼前之人,竟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亲生父亲伏法身死,家族面临灭顶之灾,可他却只是淡然转身。 柳容音垂眸,看向了就在手边的那把蛇纹匕首。 无论如何,澜儿还活着。 她绝不允许,有这样一个揣着不伦心思和恨意的人活在世上。 在身后匕首捅上来的一瞬间,萧戎便已预料般地擒住了柳容音的手。 柳容音看着他不怒反笑,不由一路凉到心底:“你、你笑什么?” 此刻少年眼中已恢复到了一片清明。 他凑近,声音不大:“你这样恶毒的人,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了是么?” 柳容音莫名心慌:“你什么意思?” 伴着一声惨叫,萧戎折断了她的一只手腕。 百般痛苦中,回荡着他冷漠的声音:“我若找到她,一定毁了她。” —————————————————— 府外,陈蒙皱着眉。 府门迟迟不开,意味着无人自愿伏法。而晋安侯府门墙高筑,坚不可摧,内还设有兵械库和军用机关。 沉默片刻,他下令火攻。 上千支燃着火油的利箭,如暴雨般射入晋安侯府。顷刻间浓烟四起,大火漫天。 街头的百姓被兵械声和火光吵醒,家家户户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望。 北风起,火愈烈。 府内的惨叫声不断,最后渐渐在废墟中消失。 陈蒙带领禁军立于侯府门口,待火势渐小,这才下令兵马进府。 看着具具尸体抬出,他望着侯府门楣上硕大的牌匾。 “一品军侯,百年将门,在今夜……就此覆灭了。” 而此时的城外,血迹在丛林中漫了一路。 一匹干瘦得不知是谁家的马儿,驮着一个浑身是血,几乎毫无生气的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着。 最终,到了一处荒凉的悬崖边。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前期的温馨美好全部结束。后面会怎么发展呢?日更模式已开启,明天见。 第23章再遇 一晃叁年。 是夜,杀机再现。 刺目银光划过漆黑夜幕,鲜血飞溅到了墙上。 “啧。” 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别老搞得这么血腥?” 此人肤白如玉,天生媚骨,说话调子懒懒的,一副谁都看不起,谁都嫌弃的模样。 而他对面,正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黑发黑眸,高大挺拔,丝毫不像只有十八九岁的身段。 这人正是萧戎。 听见苏焰的废话,他理都没理,纵身飞跃而出。 苏焰见怪不怪,跟着他一道上了屋檐。 萧戎回过头来:“你还要跟多久?” 苏焰笑得妩媚:“怎么,心虚了?这叁年来你夜夜外出,搞得本公子很是好奇呢。” 萧戎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离我远点。” “怎么怎么,要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奈何苏焰轻功出神入化,寸步不离地跟着萧戎,轻易甩不掉。 忽然前面黑色身影停住,苏焰挑眉,往下瞧了瞧街上热闹的场景。 “啧啧,果然没猜错。”他看了眼下面“烟云台”叁字,咂咂舌评价道:“盛京城最大的青楼,确实值得一逛。” 黑夜之中,屋顶之上,萧戎的手微微颤抖。 熟悉的香味。 是木芙蓉浸泡过热水后散发出的独特味道。 他飞身而下,循着那味道迅速闪入一扇半掩着的窗内。 “哎你怎么是这个路子啊?”身后苏焰愣是没跟上,只得自说自话:“平日里冷冰冰,还以为是个不近女色的,到了青楼就这么猴急?” 厢房内,一道黑影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前。 屋内水汽氤氲,幽香缭绕。 隔着精致绣纹的屏风,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刚刚起身出浴的女子曼妙身姿。 纤纤玉手将衣物拿起,仔仔细细地穿到了身上,骤然觉得身后不对劲。 转过身来蓦地看到一个男子,烟岚吓得说不出话,纤瘦的身子穿得单薄,不禁瑟瑟发抖。 只见眼前的男子先是一怔,眸中波澜骤起,随后猛地近身一把掐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将她抵在了冰凉的墙上。 眼泪瞬间噙满眼眶。此人周身的杀气虽不知从何而来,但烟岚却有一种今夜便要丧命的恐惧预感。 看着那张精致动人的脸蛋,萧戎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禁收紧。 女子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此情此景,她那双灵动勾人的双眸中充斥着疑惑,也布满了乞求。 然这副不解又可怜的模样,却看得他戾气更甚,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恨了叁年,找了叁年。而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她却没有立刻认出他。 当年的“弟弟”、当年的“阿戎”,仿佛都成了笑话。 暴怒涌上,他已准备掐断她的脖子。 “公、公子……”微小又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纤瘦娇小,几乎半个人都嵌到了他怀里。 “若……若烟岚无意间惹公子不快……还望公子念奴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饶我一命……” 萧戎一怔,眸中尽是不信:“你不认得我?” 她委屈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萧戎看进她眼底,里面只有盈盈泪水,在无声地诉说着畏惧。 从前的那个她,是天之娇女,不知畏惧为何物。 更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乞求,怜悯。 那只掐在白皙脖颈上的手,不经意地松了一些。 烟岚愣了愣神,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萧戎一时没有动作,只紧紧地盯着那张干净圣洁的脸蛋片刻出神。 这时,却突觉胸前异样。 他低头,看见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正试探着拉开他的衣襟。 而那双小鹿般的眸子,还噙着泪,可怜又害怕地对上他的双眸。 “只要公子放我一命……奴家愿意、愿意侍奉公子……” 他一僵。 只见她踮脚,仰头轻轻亲上了他的下巴。 唇很软,带着丝丝温热。 莫名喉头一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彻底松开。 女子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同意了,却又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她顿了顿,红着脸,低头拉开了自己的腰带。 软丝里衣滑落,露出香肩,隐隐散发着香气,更似有似无地能看见那丰满的白嫩浑圆。 “公子……”她仰头,无措地看着他,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萧戎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她。 而眼前之人除了畏惧和娇羞,竟没有丝毫犹豫和挣扎。 但凡还记得一点点,便不会对着自己的嫡亲弟弟做出这番举动来吧。 忽然,门外脚步声靠近,似乎在叫着“烟岚姑娘”。 骤然腰上一紧,烟岚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扣着腰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她下意识惊叫,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男子的腰。 ———————————————— 祁冥山,血衣阁。 苏焰正跟一帮少年杀手惟妙惟肖地,学萧戎夜闯姑娘闺房的样子。 “啧啧啧,你们是没看见。”苏焰一脸神秘,“就我这出神入化的轻功,愣是没跟上他!” 忽然林中鸦雀惊起,惊慌地四散而飞。 一行人齐齐望去,就看见一道黑影落地,隐约间看着,怀里还有道娇小的身影? 苏焰噌地起身,“青楼没玩够,竟还带回来了?” 萧戎这才看见齐刷刷看过来的一行人,他立刻将怀里只穿着单薄里衣的人放到了身后。 头一回在阁里看见了外来女子,还是阁主亲自抱回来的,下属们愣了半天才想起行礼。 “见过阁主!” “阁主万安!” 萧戎看了眼正一脸兴趣,盯着他身后之人的苏焰。 随后沉声道:“出师考核将至,勿让旁人扰了心性。” 行礼的几人面面相觑,大师兄贵为阁主,偏和身为二阁主的二师兄不对盘,眼下偏帮着哪边说都是不妥。 苏焰切了一声,“得了得了,都散了。师兄我明日再好好指点你们。” 说罢还风骚地眨了眨眼:“顺便把今日没讲完的艳事给讲完!” 一行人忙四散离开。 苏焰一脸戏谑地走近,朝萧戎身后道:“美人儿,出来让公子瞧瞧?能勾得咱们血衣阁阁主这般冷血怪物都情不自禁带你回来,定然是有当红颜祸水的上佳资质了。” 那副讨人厌的轻佻样子,看得萧戎皱眉:“滚一边去。” 他攥住了女子的手腕,要将她带回房去。 苏焰半点不恼,反而脚下轻巧移动,轻而易举地便绕到了烟岚面前。 接着便听见一声赞叹:“果然是有让人见色起意的资质!” 月光下,烟岚面容姣好,无半分粉黛妆饰,眉弯如月,眸似星辰,伴着一汪春水般娇媚灵动。鼻头小巧精致,唇色淡着殷红,发丝垂顺下来,更显娇柔惊艳。 而此时,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正怯怯地望着他,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瑟缩在萧戎身后。 苏焰凑近:“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萧戎挡在他眼前,“关你何事?” 苏焰当时便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天要下红雨了,你竟还有这么护短的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暧昧地瞧了眼萧戎某处,“看来是尝到了甜头。” 感到握着的手腕渐渐变凉,萧戎没再理他,只将今夜受了惊的人儿带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rouwenwu.de (woo18.vip) 第24章伺候 阁主寝殿很大,甚至有些空旷。 烟岚跟在萧戎身后进来。 他拿出身上的匕首,身后的女子下意识退了一步。 萧戎没看她,径直走向了寝殿更里处的浴池。 烟岚怔了怔,也跟上去,走到了他的身后。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伸手,接过他脱下的衣物。 男子结实的后背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展露在她眼前。 烟岚看着那遍身的伤疤,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满背尽是狰狞,可谓触目惊心。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萧戎转过头来,看到她害怕的模样,开口道:“去给我温壶酒。” 不必看着那骇人景象,烟岚忙点点头,“是。” 桌上燃起了灯,她娴熟地温着酒,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漫着酒香。 沐浴出来,就看见那道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前,正仔细地将酒壶拿起,倒了一杯新酿。 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包围过来,烟岚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酒杯递给他。 “公子……酒温好了。” 萧戎没有接,就那般低头看着她。 两人离得很近,烟岚垂着眸,不敢看他。 沉默片刻,他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温度恰到好处,一路暖到心头。 一尝便知是做惯了的。 可从前的那位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提温酒,就是自己喝一杯茶,也是婢女恭恭敬敬递上来的。 婢女…… 酒杯被放到桌上,原本拿着酒杯的那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香荷在哪。” 可她眼中尽是一片茫然:“公子说谁?” “你的婢女,香荷。” 她淡淡一笑,“公子说笑了,奴家自己都是低贱的人,哪里用得起婢女?” 眼底清明,没有丝毫的遮掩。 窗子半掩,吹进了夜里的风。 她轻轻瑟缩了下。 那只大手松开,“过来伺候。” 往里走,便没有那么冷了。 只是这偌大的寝殿中就只有一张床榻,烟岚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他:“公子今夜……还需要烟岚服侍吗?” 看着那张又害怕,却又隐隐试探的脸蛋,一股凌虐之意莫名涌了上来。 曾经他百般相护,生怕她磕着碰着,不愿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而今,她却自荐枕席,如此自轻自贱。 “就在这儿守着。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也就是说,他不让她睡,便不准睡。 烟岚点点头,安静地走到一旁。 床榻之上,男子闭着眼,看似熟睡。 而屋内的木芙蓉的香气充斥着鼻腔,还有……那小心翼翼地呼吸声也异常清晰,像是生怕吵到他。 半晌。 萧戎睁眼看过去,只见她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困意来袭,脑袋一点一点的。 屋内就这样安静了许久,最终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烟岚被这动静吵醒,睁眼见他起来,忙走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戎穿上外衣,“去把剑拿来。” 烟岚看了眼外面仍漆黑的夜,“公子现在练剑吗?” 萧戎盯着她。 烟岚知道自己多了嘴,立刻听话地去将剑捧了过来。 萧戎二话没说便走了出去。 烟岚等了他将近叁刻钟,他却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实在太困,又有些冷,她不敢随意出门走动,只得看向了寝殿内唯一的那张床榻。 上面被子很厚,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后轻轻地揭开了被子,窝在床榻的小小一角,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很暖,很静。 她睁眼时天已大亮。烟岚一惊,赶紧起身下了床榻,匆忙地将被子恢复原样,然后回到了昨晚的木椅上。 此时门从外面被推开,烟岚站起身,怯怯地喊了声“公子”。 萧戎将剑放回到架子上,看了眼心虚的某人。 不用走近,便能闻到床上的木芙蓉香气。 “愣着做什么,过来伺候。” 他刚练完剑,定是要沐浴。烟岚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拧动了浴池的某处,顷刻间干净的泉水漫了上来。 萧戎脱了衣服便走了进去。 烟岚噌地红了脸,昨晚只伺候到一半便去温酒了,可今晨却完完全全地看到了那双修长强劲的腿,还有…… 可他却神色如常,视她为无物。 许是真将她当成了低贱的奴婢,与街上流浪的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烟岚垂眸。 “你在青楼待了多久?”他闭着眼,淡淡地问。 “回公子的话,将近……叁年了。” “怎么去的烟云台?” 没想到他对这些感兴趣,烟岚说:“我在野外受了伤,醒来时发现被一位姓林的公子所救。” “是他将我安置在了烟云台,还叮嘱烟云台的妈妈好生照看我。虽素未谋面,他却待我很好。我不必像其他姑娘那样接客,只是在林公子来时,陪他说说话,下下棋。” 萧戎睁开眼,“姓林?” 烟岚点头,“对,且林公子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举手投足都十分有气度。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萧戎侧过头来,“你失忆多久了?” 烟岚一愣:“公子怎知我失忆?”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了昨晚初见时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烟岚对上那双黑眸,“莫不是我失忆前,曾得罪过公子?” 她仔细想了想,却只能摇摇头,神色黯然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醒来后遇到林公子的事。” 萧戎从浴池出来,她顿了顿,红着脸上前伺候他穿戴。 他低头看着面前忙忙活活的人儿。 烟岚仔仔细细地替他系好腰带,抬头望着他说:“虽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到了公子,但昨晚相见时能让你那般震怒,想必……不是小事。” 见他眸中微动,烟岚温声说:“公子那般愤怒下仍能放我一条生路,烟岚便知公子不是滥杀之人。若……烟岚过往做错了什么,公子能否给烟岚一个赎罪的机会?” 婉转娇柔的语气,在他听来却是有意无意的撩拨。 当初,她也是这般甜言蜜语,真切无比地哄着他。 可最终,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他,甚至要杀了他。 骤然腰上一紧,烟岚被猛地扣在了他坚硬结实的怀中。 她满目惊讶,“公子?” 萧戎低头,“既然想赎罪,就要拿出诚意来。” 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烟岚甚至感受到了他那处明显的变化。 她身体僵硬,不敢乱动,只得低低地答道:“烟岚任凭公子吩咐……只求公子,给条生路。” 一只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这般卑微的模样,这般乞求的样子…… 不知落在那曾经高贵无比的清河郡主眼里,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那年,重伤濒死少年咬牙切齿的誓言,此刻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我若找到她,一定毁了她。” 第25章婢女 忽然外面传来异响,烟岚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公子……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一堆好奇的脸。 为首者一身红衣,个子很高。明明是男子,偏又生了一副妖媚惑众的容颜。 她吓了一跳,“你们是要找公子吗?” “美人儿,告诉你家公子,”那张精致的俊颜凑近,“这都日上叁竿了,阁中还有一堆事要禀报于他呢。” 这话说得暧昧,烟岚脸一红,“我这就去唤公子。” 只是刚转身,就看见萧戎走了过来。 冬日的阳光映在那张英宇不凡的脸上,轮廓巧然天工般完美得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她竟一时愣了神。 只听他开口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萧戎将她拉到身后,看着苏焰,“你是个摆设?” 苏焰挑眉:“正儿八经的阁主在呢,我这二阁主算个什么?要不……您老人家退位让贤?” 萧戎懒得理他,看向一旁的几个少年:“何事。” “禀阁主,战风师兄和古月师姐回来了。” 正说着,便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那男子一身麒麟锦绣黑袍,黑发棕眸,五官深邃,竟有些异域风情。他手上把玩着一柄精巧的飞刀,那刀刃薄如白纸,在他指尖肆意绕转,只怕稍有不慎便能削肉见骨。 而旁边的女子则身姿纤瘦,长发高高束起,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腰细腿长,英气十足。 “一回来就听说阁里来了个女人,搞得我早膳都没用就来了。” 战风腿长步子也大,叁两步便迈到了钦点门口,还探身往里瞧,“在哪呢?” 只可惜阁主人高马大,把娇小的人儿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但这番不害臊的举动,着实看得萧戎皱了眉。 一个嘴上聒噪的苏焰已经够烦了,偏偏这厮也在这个时候回来。 萧戎看向一旁安静的古月,“正好你回来,将你的衣物拿来几件。” “是,阁主。”古月应声便立刻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嗯?没穿衣服?”战风长手长脚地就往里进。 结果就被萧戎一把推了出去,“北边的事如何了?” “还能如何,死了呗。说好了这回要分我一半的,那老贼难缠得紧,我跟古月联手,差点都没脱身。” 此时古月拿来了衣物,萧戎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也不知是在房中的何处翻到了布料围在身上,看着像个乞丐。 于是他道:“把自己收拾好。” 这时一张小脸从他身后探出,双手接过了古月手上的衣服。 随后温婉一笑:“谢谢月姑娘。” “哟,”战风一眼便看到了烟岚的全貌,眯着眼摸着下巴,“这脸蛋可不得了,比小古板可漂亮多了!” 古月无视战风挑衅的手指,对烟岚道:“叫我古月就好。” “对对叫名字。叫什么姑娘,血衣阁可不分男女。”战风盯她半晌,神秘兮兮补充:“不过美人儿可以除外,你叫什么名字?” 烟岚看了眼萧戎,温声道:“我叫烟岚。烟岚云岫的烟岚。” 苏焰一听,立马接话:“昨晚我问你你不说,怎得他问你就说了?” “自然是谁好看便听谁的,”战风瞥了眼苏焰,“成日里骚里骚气的,谁见了不害怕?” 原本懒懒靠在一旁的苏焰,倏地站直了身,“你再说一遍?” 眼见着二师兄和叁师兄要打起来,面面相觑的小师弟们忙开口:“师兄们,后厨上了早膳,再不去就凉了。” 一听有吃的,烟岚悄悄地扯了扯萧戎的衣袖,他低头看她。 她眼巴巴地问:“公子……我可以去吗?”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一听有吃的,便更觉着饥肠辘辘了。 于是今日用膳厅便热闹得很。 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的烟岚,身着白衣,长发简单挽起,发丝温顺地垂落下来。她素着颜,整个人干净纯洁,一如落入凡尘的圣洁仙女。 这副模样,看得阁中那群少年直了眼。 萧戎坐着主位上,左手边的副位空着,但烟岚不敢擅自去坐。 按着大梁的礼仪规制,主人左手边的位置都是留给极为尊贵的客人坐,怎么轮也是轮不到婢女的。 她站在原地思忖着,却没注意到又太多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身上。 主位上的男子皱眉,“过来。” 烟岚忙走过去,站到了萧戎身侧。 苏焰和战风不约而同地咂咂舌。 如此佳人,夜里折腾不算完,白日里还要美人来做婢子。且血衣阁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用婢女的,这种不怜香惜玉的做派可要不得。 于是战风做主:“美人儿请坐。” 接着苏焰搭腔:“以后你都坐咱们萧大阁主旁边。” “原来公子姓萧?”她看向萧戎,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落座。 “你们春宵一夜,竟都不知他姓什么?” 烟岚脸红,“没有……” 战风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没有?没有什么?” 其他人虽都忙忙活活吃着饭,却没有一个不竖着耳朵听的。 烟岚不知怎么回答,此时萧戎发话:“温酒。” 她有些迟疑:“公子,早膳也要喝酒吗?” 苏焰见怪不怪,“他酒瘾大。” 烟岚点点头,起身温酒。 见古月也端杯饮下一杯酒,烟岚不由多了句嘴:“月姑娘,冬日饮冷酒,恐对女子身体有损。还是喝温酒吧?” 一边说着,她便先为萧戎倒了一杯,然后又将古月面前的酒杯满上。 “多谢。” 古月从未特意喝过温酒,向来都是同大家一起饮冷酒,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还有我,我也来尝尝烟岚姑娘的温酒手艺?” 烟岚一笑,正准备为战风也倒上一杯,就听见身边嘭地一声,一个空了的酒杯放到桌上。 “你是谁的婢女?” 烟岚哑然,看了眼手中的酒壶,又看了眼萧戎,垂眸道:“自然,是公子的婢女。” 她满眼歉意地看了眼战风,然后乖巧安静地坐了回去。 气氛冷冰冰的,手下少年们用完早膳便赶紧去练武,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阁主,不死也要脱层皮。 萧戎放下筷子,烟岚也赶紧放下筷,尽管还没吃饱。 他看了她一眼,“吃完去收拾我的东西,今夜要出门。” 烟岚点头,“是。” 待萧戎离开,她才再次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却吃了很多。 战风和苏焰一边一个,托着下巴瞧着正在吃东西的女子。 而古月虽然已经用完膳,却也未离开。 “烟岚姑娘,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苏焰手指敲着木桌。 烟岚摇头,“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失忆?撞到头了还是误服了什么药?” 苏焰来了兴趣,“手伸过来我把把脉。” “哟,”战风似笑非笑,“你还敢摸她啊?” 一想到刚刚席间不过是给战风倒杯酒,那冷血大魔王都是一副有人抢他东西的样子,苏焰这想法瞬间作罢。 “我也曾看过大夫,”烟岚说,“可他们都查不出什么病症。” “但我觉得……应该是认识萧公子的吧。否则昨夜他见到我时,也不会那般眼神了。” 用完膳,她便立刻起身,“我该去给公子收拾东西了,大家慢用。” 席间的叁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战风眯了眯眼,“我看没什么以前,定是咱们大魔王清心寡欲了十八年,忽然见着美人儿,见色起意了。” 苏焰白他一眼:“本公子赌,他俩之前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密事。” 话毕,二人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古月,战风戏谑地问:“小古板,你觉得呢?” 原本古月是根本不会搭理战风的,但今日她却也开了口:“我只觉得,他们似乎有点像。” 苏焰挑眉:“哪里像?” 古月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民间怎么说的来着?”战风还认真地想了想才补充道:“夫妻相呗。” 古月和苏焰懒得接话,纷纷起身离开。 第26章疯子 今夜所到之地,是离祁冥山较远的一座孤山。 此山荒弃无人,常有毒蛇猛兽出没,且遍布毒草毒株,有孩子的寻常人家都会嘱托切不可冒入此山。 然血衣阁的出师考核便在此山中进行。 山顶的住处不大,烟岚将屋内的东西放置整齐,转身走出房门。 萧戎站在悬崖边,背对着她。 而山中已经传来野兽的嘶吼,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 毒药气味刺鼻,她不禁皱了皱眉,轻声道:“公子,屋子都收拾好了。” 萧戎没有回头,只紧紧地盯着山下漆黑的丛林。 见他没有要安歇的意思,烟岚顿了顿,安静地转身离开。 走到小院门口,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美人儿,夜里出来也不害怕?” 烟岚闻声望过去,便看见苏焰一袭红衣,慵懒惬意地靠在凉亭柱子上。 见她看过来,他妩媚一笑:“趁着你家公子不在,过来陪我聊聊?” 烟岚说:“公子就在附近。” 苏焰被逗笑,“我又不是要轻薄于你,他在不在附近有什么所谓?” 见她不过来,苏焰挑眉,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你家公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今夜不知要死多少人,其中不少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烟岚不解地看着他。 苏焰扬扬下巴,“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鬼使神差,烟岚点了点头。 后山陡峭,却也具极佳的视野,半座山中的情形都能映入眼帘。 苏焰居高临下,看着半山腰处的刀光剑影。 今晚夜色原本甚美,却不知为何,反而将整座山映得更加寂寥渗人。 “你平白被掳来,可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烟岚摇头,想了想又说:“应该是江湖中的某个门派吧?” 苏焰一听,笑得勾人:“你见过哪个正道的江湖门派的当家人,会干出半夜闯入女子闺房,还将人给掳回来这种事?” 知道她猜不出,他继续道:“想必你也知道所在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于你口中的公子,”苏焰挑眉,“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妨告诉你吧。祁冥山,血衣阁,专以杀人为生的江湖杀手组织。” 烟岚倏地对上他的双眸,哑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怎么,吓着了?” 苏焰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远处那道立在山巅的身影。 烟岚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萧戎,字云策,便是这血衣阁第二代阁主。座下九十一位杀手,个个背负着数不清的血债人命。” 一字一句,听得烟岚手脚渐渐发凉。 “为什么叫血衣阁呢?”苏焰见她听得有些害怕,反而很有兴趣地继续说,“因为杀手们的出师考核太过血腥,每每都是白衣进,红衣出。” 他眨眨眼,“被血染的。” 烟岚后退一步,“我、我想先回去了。” 苏焰脚下一挪便挡在她面前,“我还没说完呢。” 烟岚低低地说:“一会儿公子该回来了,我还要回去侍奉的……” “不是都说了吗?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的。他在等着看,最后穿着血衣出来的究竟是谁。” 风忽然大了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立刻沁入鼻腔。 此刻整座山中都传来疯狂的嘶吼,烟岚吓了一跳,接着便往山下看去。 由于太黑,看不清具体。但隐约能知道,山中似乎多了许多人。 厮杀声瞬时密集了起来。 “此刻入山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苏焰面上云淡风轻,“死便死了,不可惜。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神色有异,烟岚不由问道。 “原本将死之人一旦看到生的希望,便会奋起搏杀,用他们来试炼杀手是最有成效的。”苏焰仔细看了看,“只不过这回的数量也太多了点。” 再次看了眼立于山头的那黑影,苏焰咂舌,“真是心狠手辣,不留半分同门师兄弟的情面。” 话行至此,烟岚便也知道这是谁的命令了。她看着萧戎的背影,此情此景,竟是那般淡漠。 山下接连不断的死伤杀戮,未见他有丝毫要叫停的意思。 烟岚问:“阁主他……也曾经历过这些吗?” 虽然发问,但她心中却也已经有了答案。 定然是经历过的吧。 想必当初一身血衣出来的人当中,也是有他一个的。只有经历过,才能如此毫无波澜。 “他?”只听苏焰说,“呵,何止是经历过。” 烟岚看向苏焰。 “这样的昼夜厮杀,近乎绝地求生的出师考核,他经历了整整两次。第二回出来的时候,是个奄奄一息的血人。” “他就是个疯子。”苏焰笑着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天赋异禀,是师父在所有徒弟中最看好的一个。可叁年前,他却非要退出血衣阁。” “为什么?”她问。 “谁知道呢,从小就是头犟驴。那时候他才十五,还没出师。师父为了挽留他,便说若他能通过出师考核,就给他自由。谁都没想到他竟敢一口答应,而且真的活着出来了。” “那次考核,他独自在这座山里杀了整整一夜,就凭一把破匕首,似乎还有一柄折迭弩,硬生生杀掉了叁百多个恶徒。至于野狼猛兽就更数不清了。” “那……他那般决绝要离开,怎么如今又……” 苏焰耸耸肩:“那就更不知道了。他离开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被毒箭射穿了腰,胸前也被砍得不成样子,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把他救了回来。他醒来后,在师父门前跪了叁天叁夜,说要回血衣阁。” “但血衣阁从来就没有退出后又回来的先例。师兄弟们都看着,师父不便偏袒。于是那个疯子就自己提出再入一次这山头,七日后若他能活着出来,便让师父重新收他为徒。” “至于结果,自然是他做到了。只不过他重伤未愈,又经历了七天七夜的搏命厮杀——” 苏焰摸着下巴,“虽然他一直没承认,但这山中无论活物还是花草都有剧毒……所以我一直怀疑他是喝死人血、吃死人肉才活下来的。” 烟岚只是听见便已觉腹中翻涌,根本不敢想象那番场面。 见她面色发白,苏焰歪歪头,“美人儿,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烟岚怔怔地看着他。 “我与他自幼相识,十几年的光景,也算是对他有几分了解。”苏焰说,“他是个冷冰冰的人。不讨厌任何人,不喜欢任何人,更不相信任何人。” 他对上烟岚的眼睛,“但有一点我可以确信,他曾被信任的人背叛过。而且对方,是一名女子。” “他重伤时昏迷不醒,有过几句呓语。我听得不是很清,事后问他他也不承认。” 苏焰的声音透着凉意:“但这些年他对待叛徒的手段之残忍,是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烟岚心中莫名一颤。 “此番他带你回来,虽不知为何,我却要提醒你。顺着他,听他的话,永远不要背叛他。” “身为挚友,我不愿看他再疯一次。”苏焰顿了顿,“而这偌大的血衣阁,也同样经不起他再疯一次。” 烟岚眸中仍有不解。 苏焰挑眉,“你应该也好奇过,他年纪轻轻怎么就坐上了阁主之位吧?” 她点了点头。 “呵,因为他是个疯子。” “师父待他百般疼爱,他却翻脸无情。将师父弄成残废,囚禁在地牢里,然后自己坐上了阁主之位。” 意料之外的震惊,已让她完全说不出话。 “所以我说了,美人儿,”苏焰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男子气息瞬时将她包裹,“顺着他,千万别惹怒他。” 烟岚愣愣地点头。 只听此时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她一惊,忙后退几步离苏焰远远的。 这才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萧戎。 第27章梦魇(woo18) 苏焰转身瞧见面色不善的某人,耸耸肩:“我又没碰她,瞧你那抠搜小气那样。” 萧戎说:“过来。”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苏某人听的。 烟岚忙走了过去,声音小小的:“公子可是要安歇了?” 萧戎没说话,转身就走。 他个高腿长,步子也大,烟岚一路小跑着才跟上去。 伺候着他沐浴过后,烟岚将床榻上的被子铺好。见他躺下后闭上了眼,她便自行退到了一旁。 等了片刻,瞧着他应该是睡熟了,烟岚这才十分轻声地脱了衣物,沐浴梳洗。 山上很冷,又没有炭火,热水沐浴过后才真正暖了全身。 她不出一点声响地将里衣拿了下来,正穿到一半,忽然听见急促的喘息声。 烟岚怔了怔,赤着脚从屏风后走出来。靠近床榻,只见躺在上面的人额间全是冷汗。 他眉头紧蹙,唇色发白,置于床边的手忽地紧紧攥住了床沿。 尸身遍地,腐肉发着恶臭。 对面那只野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它滴着口水,对地上的死尸视而不见。 连畜生都知道,活物总比死物吃起来更加新鲜可口。 可他此时,连站起来都费劲。 连日的搏杀,终因体力不支从山顶摔到了山腰,膝骨狠狠地砸在岩石上,此刻整条左腿肿得几乎要撑破裤子。 这样的人狼对峙,整整持续了一刻钟。谁也不敢擅动,却也不曾离开。 狼眼冒着绿光,忽地仰头嚎叫,要将同伴招来。 就在此时他拼命扑了上去,满是血污的匕首凶狠地捅进了狼的眼睛。那锋利的獠牙瞬时咬住了少年的胳膊,而他不躲,反而纵身压着狼的脖颈,将插在它眼中的匕首死死地向旁的一边一扯—— 豁然一道深得见骨的口子横在了狼眼与狼嘴之间,甚至嵌入了獠牙之间。 可狼却未死,有力的爪子踩在了他膝盖上,那一刹那几乎让他痛得晕厥,但是不能!绝不能晕过去—— “公子?公子?” 骤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萧戎猛地睁眼。 烟岚只觉手腕一痛,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扯向了床榻。 娇嫩的后背砸在了算不上柔软棉被上,双手被禁锢,紧接着脖子被人掐住,顷刻间便喘不上气来。 他双目猩红,毫不留情地要掐死她。 直至她挣扎间香气袭来,呜呜噎噎的哭声传入耳中,萧戎后脊一僵,这才清醒过来。 他看着身下满脸是泪,嘴唇发紫的人儿,一双美眸尽是恐惧的望着他。 柔软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挣扎间衣衫散开,露出白皙光滑的香肩。 这般可怜,却偏让他刹那间生了亵渎之心。 若不是她,何来那些血腥难忍的场面?这些年夜夜纠缠,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烟岚见他似乎清醒过来,抽泣着想从他身下起来,却没想那只原本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竟顺着脖颈一路滑至光裸的肩头。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男子粗糙的指腹抚着那嫩滑的肌肤,引得女子身体颤栗阵阵,这却反而让他有了反应。 衣衫被那只游走在身上的手扯了下来,她挣脱着双手想要护住胸前,却奈何手腕被攥得死死的,动不得半分。 “公子……”烟岚带着哭腔,“别……” 原本落在她诱人身段上的目光,被这句乞求勾了过去,落在了那张殷红的唇上。 小巧的下巴倏地被挑起,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烟岚被这一举动惊得忘记了挣扎。全然不敢相信那般淡漠冷冽的人,竟这样毫无预兆的吻了她。 他的唇很凉,如同那把他常用的剑,凉得刺骨。 可她的唇又软又热,尝起来居然还不错。 辗转几次,他离开了那张小嘴。 上面还残存着他的津液,此刻无比诱人。 屋内安静至极,男子的声音在这番静谧中,便显得更加寂寥又危险。 “张口。” 短短两个字,却足让她战战兢兢,不由试图去猜他是何意。 可仅仅一时之间,她还是没能明白萧戎的意思,却也不敢开口去问。 他再次吻了下来,感知到她还是牙关紧闭,不由失了耐性,那只大手在细软的腰上一捏,女子立刻一声惊呼。 灵活的舌尖趁机探了进去,交缠吮吸间,胯下之物又硬了几分。 房内津液交缠的声音隐隐约约,反倒暧昧至极。 吻顺着她的下颌到了耳际,她轻颤着抽泣,而后又感到湿热的舌尖一路到了胸前。 哭声隐忍,偏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戎抬头,就看见她闭着眼,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流下,甚至沾湿了耳边的碎发和被褥。 两只手腕红肿,丰满白嫩的浑圆因为哭泣和颤抖微微耸动。 这番景象落在任何男子眼中,只怕都是控制不住的。 可她哭得实在厉害,但又将唇咬得几乎要出血,不让自己哭出声。 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愿,却不敢开口求他一句。 萧戎一手抚上了她的脸蛋,触到了泪水。 感觉到他停下,身下的人儿睁开了眼,正对上那副黑眸。 四目相对,萧戎眸中微动。 若是以前的那个她……怕是早就狠狠的一耳光扇了过来。 她向来以姐姐自居,从来都不曾对他有过姐弟之外的言语和举动。 自然,接受不了这般不伦肮脏的场面。 可现在的萧澜,失了忆,没了家。无依无靠地被掳来,任由他随意地拿捏在手里。虽不知是听信了什么话,但今夜这样的恐惧和顺从,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 莫名,一股肆虐之意涌了上来。 “这就是你要赎罪的诚意?” 闻言,烟岚蓦地想起了清晨时的对话。 那时他说:“既然想赎罪,就要拿出诚意来。” 便是连她自己也说过,只要绕她一命,便愿意侍奉左右。而侍奉,自然包括了男女间的床第之欢。 只是…… 她怯怯地说:“我……我还没准备好……请公子再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 “一……”烟岚看了看他,生怕说得太久他便要发怒,今夜苏焰的警告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她小声试探:“一月?” 萧戎起身,随手扯过被子遮在了她身上。 看来是同意了。 烟岚忙在被子里穿好了衣物,擦干眼泪,红着脸下了床榻。 此时天已经擦亮。 萧戎穿上了外衣,临走到门口,扔下了一句话。 “日后我熟睡之时,不许靠近。” 身后之人点点头,温声回答:“烟岚记住了,公子。” 追-更:rouwenwu.in (woo18.vip) 第28章求饶 古月拿着药来时,烟岚刚好打开房门。 见到门外之人,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将古月拉进来。 在全是男人的地方见到了女子,烟岚心中才算有几分安稳。 “月姑娘是来找公子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古月倒茶,“公子天刚擦亮时便出去了。” 茶杯递到手中暖了指尖,古月低头看了看,茶还冒着热气。 见烟岚满脸温婉笑意,毫无防备的样子,当真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位姑娘,而非血衣阁四大杀手之一。 “我是来找你的。” 一瓶药放到了烟岚手中。 古月看着她颈间被掐过的痕迹,这才明白今早见到阁主时,为何叫她送药过来。 “谢谢月姑娘,我正想出去找点药的。月姑娘怎么知道我需要它?” 烟岚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将药涂在脖子上。 “阁主吩咐。” 镜子里的烟岚一愣。 看她涂了很多却仍遮不住那痕迹,又见她身子娇弱,古月想,应该是要疼上几天的。 她顿了顿说:“血衣阁不分男女,只以身手高低排行,向来是强者为尊。阁主不会对女子手下留情,你忍着点。” 烟岚点点头,转过身来:“月姑娘,那你一定很不容易。” 古月一怔,这才摇头:“我还好,习惯了。” “习惯了?”烟岚诧异,“公子经常打你吗?” 见她那副吃惊的样子,古月难得一笑:“若犯了错,会按阁中规矩惩罚,他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烟岚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问:“公子平日可有什么忌讳?月姑娘可否告知于我,我也好避着些。” 古月想了想,却也觉得为难:“虽是自幼生长在血衣阁,但其实与大师兄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他又向来沉默,喜怒不形于色。” 烟岚抿抿唇,“那我便少说话,多做事,总不会轻易惹到他。” 古月点头:“阁主甚少需要人服侍,他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也是初次有女子服侍,脾气秉性这些,恐还得烟岚姑娘自己摸索。” “初次?” 烟岚喃喃,回忆着昨晚之事,怎么也不觉得他像是初次对待女子。 “嗯。”古月说,“公子与寻常男子不同,不近女色,不爱烟花之所。” 听了这话,烟岚迟疑地问:“公子他……真的不近女色?” 古月半点没犹豫:“是。” 见她似乎不解,古月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最忌讳有情感有软肋的。这些年来阁主杀伐果断,从不会感情用事。所以他刀下亡魂的有敌人,更有自己人。” “这也是为何血衣阁九十一位杀手,个个都有叱诧风云的本事,却无一人敢生反叛之心。即便只有一丝苗头,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烟岚想起苏焰提到过的那件事。 她试探着问:“那你们的师父……就是上一任阁主——” 古月面上平静:“血衣阁强者为尊,师父败了,阁主之位自然是坐不下去的。他也是唯一败在大师兄刀下,却没有被杀之人。算是还他十几载授业之恩吧。” 烟岚点头,明白了几分。 古月看着性子冷,却偏与她说了许多,又同是女子,烟岚温声说:“多谢月姑娘告知我这些,日后侍奉公子我也能找到些许章法。” “不必客气。” 两人在房里说着话,便听见外面有些吵闹。 烟岚上前打开门,“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得这般热闹?” “今日后厨仆人会下山采买,置办年节所用之物。” 古月走到烟岚旁边:“药一日涂叁次,姑娘切莫忘了。我还有事,不在此久留了。” 烟岚点头:“我记住了,月姑娘且去忙吧。” 她看着古月离开的背影,不由又喊了声“月姑娘”。 古月回过头来。 “冬日天寒地冻,切莫再饮冷茶冷酒。” 古月笑了笑,“好。” 烟岚看着她走远,又看向了那群下山采买的仆人。 ———————————— 山下闹市。 街头巷尾挂着红灯笼,年节的喜气引得采买之人越来越多。 铺子掌柜的、小摊伙计个个满脸笑意,盘算着在年前大赚一笔。茶楼上富家子弟倚窗品茶,侃侃而谈。 街角孩童们吃着糕点你追我赶,街边院内的夫妻携手出门,笑语不断。 一片繁华喧闹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道穿着灰色家仆衣物的身影。 混在家仆之中的下山之路极为通畅,有几个新来的小厮竟还与她搭话。下山后四散采买,约莫黄昏前能结束。 一路身形急促,她避着人群,穿过条条小道,最终隐身到了树林当中。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总能离那祁冥山越来越远。 天渐渐黑了下来,树林中越来越冷。 她走走停停,脚下酸软,不由坐到了一块岩石上休息。 四周逐渐黑得看不见五指,时不时传来怪叫令人心惊。 她虽怕,却也只得继续赶路。 悉悉窣窣地穿梭在林间,衣衫被带刺的藤曼勾破几次,但她顾不上这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隐约间看见前方闪着灯火,像是村舍。 心中欢喜,连脚步也不由加快。 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烟云台中那四四方方的厢房,也不是充满杀戮和恐惧的祁冥山,便是哪里都好。 即将到来的自由,拥着她不禁小跑起来。 却不想地上藤曼蜿蜒,猝不及防地缠在脚腕处,烟岚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声闷哼,脚踝处疼得厉害,她费力地撑起身子,转过头来却看见面前的一双蟒绣黑靴。 她一惊,抬头,便看见那张俊美的脸。 还有那双惊为天人的深邃黑眸。 萧戎一步步走来,烟岚不由向后退:“公……公子……” 可还未等她开口解释,便猛地被扯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整个人腾空而起,霎时满林子都响起鸟儿们四散逃窜的惊慌叫声。 而此时此刻,整座祁冥山灯火通明,一群家仆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大殿之中。 古月也跪在一旁,任凭战风拿着女子手腕粗的鞭子,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小古板,你上回挨鞭子是什么时候啊?那得好几年前了吧?” 古月面无表情。 “你说说你,师兄们一会儿不在阁中,你便连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也看不住?” 苏焰嗤笑一声:“哪里是看不住,压根就没看。否则那丫头也逃不出去。” 战风摸着下巴:“难得你也会犯错,今日这顿鞭子叁师兄我一定好好赏给你!” 正说着,就见门外响起信号弹的声音。 紧接着四散在外的少年杀手们纷纷往回撤,直至尽数归位。 苏焰歪头往门外看了看:“阎王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女子被扔在了地上,身上的衣物脏乱还被划破,原本白皙干净的脸蛋上也沾了泥污,发丝凌乱,一看便知此番逃跑定是不怎么顺畅的。 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丝毫不顾及她已经有些肿了的脚腕。 烟岚跪在地上,看着萧戎走向主位的背影,才觉是那般高大又肃杀。 她跪在中间,左手边是紧紧叩首不敢多说一句的仆人们,右手边是跪得笔直的古月。 而战风手中那条比寻常粗上叁倍的鞭子,看得烟岚心中一抖。 此时她对上了苏焰的目光。 他挑挑眉,张了口却没出声,但烟岚看清了他的口型—— 求饶。 逃了许久都未喝上一口水,喉咙已经干得发疼,烟岚声音有些沙哑:“公子,今日……都是烟岚的错。擅自下山理应受罚,请……请公子责罚。” 声音颤抖,凭谁听了都能感受到惧怕。 但主位上的男子面上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目光落在了古月身上。 战风把玩着鞭子,恰好挡在了古月面前,戏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古月看管不力理应受罚,阁主以为罚多少合适?” “古月失职,百鞭。” 烟岚一惊:“公子!不关月姑娘的事,是我的错,是我——” 只听古月叩首道:“古月领罚!” 战风转过身来,“那走吧小古板,师兄我下手也没个轻重,一会儿血肉模糊的也不好看,走,去院子里。” 古月起身,没有半点犹豫地去了院子里。 紧接着一声声鞭子震天响,抽得人心惶惶。 此时萧戎看向那群已在殿中跪了两个时辰的家仆们,沉声下令:“来人。” 瞬时便有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少年们,将这群家仆包围了起来。 “阁主饶命!小的们知错!真的知错!求阁主饶我们一命!”家仆们不住地磕头,哭喊着求萧戎饶命,年纪小的新来小厮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紧接着主位上传来两个字:“杀了。” 家仆整整叁十人。 但少年们没有任何犹豫,齐齐举刀。 “不!不要!”烟岚面色惨白,顾不上脚上的伤,爬到了萧戎面前,“不要!求求公子不要!他们是无辜的,最小的,最小的才十四岁!” 喉头传来血腥味,烟岚狼狈地磕头求饶:“是我的错!公子求你不要杀那么多人,烟岚愿一力承担,求你!公子!” 此时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下巴,他低头看着她:“你混在他们中间逃跑的时候,就该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小巧的下巴被捏得很疼,眼泪不住地流到了萧戎的手上。 她哭得可怜,“是我的错,我不该下山……不该逃走。对不起,公子,烟岚真的知道错了,不要因为我杀这么多人,我……我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直接杀了我,求你直接杀了我。” “呵。”那只大手松开,男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想一力承担,我便成全你。” 他抓着烟岚纤细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拽着她走向侧门。 原本悠闲坐在一旁看戏的苏焰,见状噌地起身:“你来真的?” 可这句话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29章地窖(微h) 大殿的侧门出来,便是圈养狼群的地方。 烈性野狼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几日喂食一顿,狼群与生俱来的同生共死之性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自相残杀相护咬食之事日日发生,存活到最后的狼将被放逐到荒山中,成为出师考核中杀手们出师的一道残忍关卡。无论狼还是人,活下来者才可走出荒山重获自由。 地窖压抑,新关进来的狼群正焦躁地走来走去。 骤然听到一声惊呼,闻到了活生生的人肉香气,狼群猛地望了过来,獠牙露出,滴着口水。 地窖没有灯火,漆黑一片,烟岚几乎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何景象。 只是阵阵异味传来,她便预感不好。 攥着她胳膊的手忽然松开,她脚下不稳摔坐到了地上,抬头间一双幽绿的眼睛和一张獠牙大口近在咫尺—— “啊——”她匆忙往后退,却被身后之人挡住了去路。 双眼适应后,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怎样的地方。 狼,全是狼。 隔着围栏与牢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而地上,隐约间看见一些残存的布料。 那分明是……人的衣物!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疼得不行,一些看不清的碎片一闪而过,心猛地抽痛。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抓住了后领猛地靠上了牢笼。 瞬间群狼疯嚎,要不是有牢笼阻碍,恐已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啊——不!不要!公子!萧戎!” 他一把拉起她,将她抵在冰冷的栅栏上,身后就是垂涎疯狂的野狼们。 烟岚唇色发白,紧紧地抱住了萧戎的腰,哭得说不出话。 “你刚喊我什么?” 烟岚身子一抖,小脸埋在他怀里:“烟岚太、太害怕了,对不起……” 殊不知,那声萧戎叫得他心中一颤,竟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 见他停了动作,烟岚跪下,卑微地拽住他衣襟一角,仰头抽泣着:“公子,我不敢了……烟岚再也不敢了……” 一声声啜泣,却未见他面上有一丝松动。 萧戎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你逃走,是不是要回去见那个林公子?” 两人离得很近,他眸中之色清晰地映进她的眼中。 若有一丝闪烁,若有一丝谎言,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烟岚不敢撒谎,“不是……”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脸蛋,擦了她的泪水,“那是为何?” 她有些瑟缩,却也任由他摸着脸蛋,“我害怕。我、我只想去一个安全自由的地方,烟岚……不想回烟云台,但也不想……留在这里。” 这是实话,没有掺杂半点谎言。 烟岚低着头,“但我知错了,以后会一心一意侍奉公子……求公子饶烟岚这一次。也……也饶过那些仆人。” “不逃了?” 她立刻点点头:“烟岚不会再逃了,会……会一直陪着公子。” 萧戎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可是你说的。” 苏焰站在地窖门口,看着某人四肢健全地出来,不由鼓了鼓掌。 “果然是有两下子,头回见跟着阎王爷去了阴曹地府又出来了的。” 烟岚脚腕疼得厉害,跟在萧戎身后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出来见到苏焰,虽然刚刚哭过的痕迹明显,身体也发软,她却也尽力地行了礼,“谢公子指点。” 苏焰摆摆手:“是你自己造化好。” 看她行动不便,苏焰挽了挽那扎眼的红色衣袖,“来扶着我。” 烟岚立刻便看了眼前面已经走远的高大身影,摇摇头,“不必了,多谢好意。” 苏焰摸着下巴瞧着那娇小身影,一瘸一拐地去了阁主寝殿,眯了眯眼:“有意思得很呢。” 待烟岚走回寝殿时,萧戎已经沐浴完换上了衣物。 “公子,那烟岚也先去梳洗干净了……”她低低地说。 见萧戎没说什么,也没唤她过去伺候,烟岚这才走到屏风内,脱下了脏乱不堪的衣物。 水声轻柔,穿衣细声,生怕吵着房中之人。 烟岚坐在镜子前将湿发擦得半干,然后动作很轻地走出来,却发现萧戎坐在床榻边。 那样子分明是在等她。 烟岚一惊,忙踉跄地走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看了眼床榻,“今晚睡这儿。” 来了近叁日,她都战战兢兢不知睡哪,要么便是趴在桌上,要么便是等他出了门才缩在床榻一角睡。 今夜明说,日后就不必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守在一旁。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并不能让人足够清晰地明白他的意思。 烟岚红着脸看了眼床榻,明明答应过给她时间准备,怎么今夜却又突然…… 只是他喜怒无常,又刚发怒,眼下逆他的意实在不是上策。 烟岚抿抿唇,犹豫再叁还是上了床榻,跪坐在床榻里侧,随后低头,拉开了里衣的带子。 萧戎回过头来,便看见了那酥胸半露的白皙春光。 喉头下意识一紧,“你做什么?” 烟岚手一顿,眸中满是疑惑。 男子盯着她,先前在地窖时她害怕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胸前的柔软就那般贴在他身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香气和丰满。 明明娇软纤瘦,偏偏某些地方却又生得恰到好处的勾人。 虽生了误会,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打算解释了。 见她发愣,萧戎盯着她,“还愣着做什么。” 烟岚忙点点头,靠近他,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伸手解开了他衣衫带子。 赤裸结实,却又布满伤痕的胸膛立刻映入眼帘。 虽已见到过,但再次看到,烟岚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干净的手指,不由轻轻抚上那些疤痕,她抬头,正对上萧戎的眼睛。 “现在还疼吗?” 那双黑眸猝不及防地闪烁了下。 曾几何时,那逼仄马厩前,他也曾听到过同样的话。 无论是否失忆,她总有这般令人心颤的本事。 烟岚不知这句话如何刺激到他,还未反应过来便猛地被压到了床榻上,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乖巧地小嘴微张,任由那火热灵巧的舌尖探入,辗转纠缠。津液在两人口中交换牵丝,暧昧声音渐大。 指腹粗糙,抚上娇嫩的肌肤时,不由引得身下人儿轻颤。 烟岚紧张地抓着被褥,清晰地感受到湿热的吻落在耳际。 他含上她已经红透了的耳垂,烟岚不禁轻哼出声。 而摸惯了兵刃刀剑的手,此时游走在泛着粉色的白嫩胴体上,挑逗地把玩着从未有人碰过的双乳,且一路向下,抚过平坦光洁的小腹,探入了亵裤。 她猛地夹上了腿,将他的手也一并夹住。这一动便碰到了受伤的脚踝,她疼得发抖。 感到她忽然抖得厉害,他一顿,抬头看她。 烟岚不是故意扫他兴致,实在是……从未经历过这般过于亲密的举动。 “对……对不起公子,我……”她眼眶发红,“我害怕……” 怕得抖成这样? 他往下看去,这才借着床榻边的烛光,看清了那已经肿得青紫的脚腕。 看她走路踉跄,以为是吓的,原是受了伤。 萧戎起身,下了床榻。 烟岚不明所以地坐起来,拢好衣衫,安静地等他。 直至看见萧戎拿着一个盒子回来。 “自己涂。” 那盒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骤然放到身上还觉得有些重。 打开盖子,里面全是药瓶。 见他侧身睡在外侧,没有要继续刚才之事的意思,烟岚松了口气,温声说:“谢过公子。” 烟岚涂过药后,便安然睡在里侧,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中间留出了大片位置,却也挡不住女子的体香和温热气息飘洒到外侧。 原本是被噩梦困扰无法入眠,尚且说得过去。而现如今堂堂血衣阁主,却因某处蠢蠢欲动的坚硬,被惹得一夜未睡。 作者有话要说:emmmm…本文又名《趁姐失忆,弟弟的作死日常》……总之明天见啦! 第30章远行 清晨,外面传来鸟儿的叫声。 祁冥山的鸟儿们似乎不惧冬日,即便寒冬腊月仍旧有活力得很。 大约是像了这血衣阁当中的众人,无论如何寒冷都仍旧穿得单薄,且从不用炭火。 烟岚起身,惊觉仅仅一夜,脚踝处便消了肿,她动了动,除了有些酸软,几乎已感觉不到疼痛。 她倏地看向昨夜顺手放在身旁的盒子,下一刻便穿好了衣物,连梳洗都顾不上,抱着盒子就打开房门径直朝着某处走去。 临到不远处的厢房门口,她顿了顿,神色黯然。 平白无故害她被罚…… 烟岚弯腰,将盒子放在了房门口。 一转身,却正巧碰上练武回来的古月。 烟岚惊讶:“月姑娘昨日挨了责罚,怎么……” 古月看见地上的盒子,又看见烟岚一脸歉意,不由唇角勾起:“进来说。” 烟岚看她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轻松地拿起地上的盒子,推开了房门,便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古月打开盒子看了下,“都是上好的药,你把阁主房里的药统统给我,也不怕他不悦?” 烟岚显然是没想到这些,哑了哑,说:“这事……应该不至于要了性命。若要责罚,那便责罚吧。” 她担心地看着古月:“月姑娘,是我罔顾你的信任,害你平白被牵连,你……你要是不嫌弃,我每日来帮你换药,这些药好像很厉害,昨夜我脚腕伤到,涂了才一夜便好了。” 一边说着,烟岚一边在药箱里翻找:“应该是有止痛祛疤的药膏的,你看用哪个合适?” 古月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必了,昨晚也没挨几下。” “怎么没挨几下,公子罚的百鞭!” 但见古月如此精神抖擞地站在面前,烟岚不信她有金刚不坏之身。 忽地莫名其妙想到了战风的脸。 “莫不是……”战风放了水?还在萧戎的眼皮底下? 古月见她已经猜到其中有异,也不瞒她:“他自告奋勇掌刑,却没想是个不会用鞭子的,十鞭有八九鞭都打偏了,我也算捡了回便宜。” 烟岚回忆了下初见战风时他玩飞刀的样子,她仍记得那锋利至极的刀刃是如何灵巧穿梭在他指尖。 然而这般人物,竟是个不会使鞭子的? 但人无完人,见古月说的笃定,烟岚便也相信了。 横竖古月无大碍,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同是女子,古月也能明白她的做法。 “烟岚姑娘,血衣阁虽做的是杀人生意,但也并非全无章法。我明白你身处在这样的地方,会觉得不安和害怕,幼时我也曾经历过你的感受。” “只是你也要明白,祁冥山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在这里见到的人,听到的事,都将干系整个江湖甚至朝廷动荡,若你平白离开又被有心之人抓住,严刑拷打之下,你当真能什么都不说吗?” 烟岚没有说话。 “你此番擅自逃走,按照血衣阁的规矩,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因为一旦泄密,哪怕只有一个名字,都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所以包括我在内,还有那些后厨的仆人,都该受到惩罚。你不必愧疚。” 话行至此,古月说:“或许强行将你掳来,留在这里违逆了你的本意。但阁主就是这样的性子,若不能赢了他,便只能听他的。” 虽然句句肃然,但烟岚听得出这是真话。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古月在门口看着烟岚离开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如同看着一只漂亮的鸟儿,被硬生生地关在牢笼之中。 此时房顶传来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小古板,平日里没看出你话这么多。” 她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 理都懒得理,她转身就准备关上房门。 结果一只脚卡在了门口,战风扬了扬手上的药瓶,“我的药好,用我的。快把衣服脱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银光劈头盖脸地砍来,古月一改与烟岚说话时的随和,眸光凌厉,招招直冲战风的面门。 战风东躲西躲,还不忘调侃两句:“师兄又不是要干坏事,真真是要帮你上药。不脱怎么上药啊?哎哎哎你往哪刺呢!” 不一会儿,房顶上的打斗便引来了阁中众人的目光。 苏焰原本坐在亭中品茶,冬日虽冷,日头却不小。 照在那张精致脸上,鼻梁高挺面色如玉,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梢吊着男子本不该有的妖媚。 雪地里的一袭红衣,却未减半分男子气概。反倒静默间更添了几分血色野性。 原本安静地喝着酒赏着雪景,偏偏被那聒噪的打斗声扰了兴致。 正巧小厮上来换上一壶新酒,“二阁主,那二位又打起来了。” 苏焰懒洋洋地看了眼不远处屋顶上的那两道身影,嗤笑一声:“就是贱呗,成日里晃到人家跟前找打。走,换个清净的地方去。” ——————————— 年关已至,后日便是除夕。 可烟岚没想到,萧戎竟让她收拾东西,说是要出远门。 “公子,”烟岚一边擦拭着剑鞘,“我们不在这里同大家一起过年了吗?” 还未等萧戎回答,就听见房门被人大剌剌地推开。 萧戎看见来人便不耐烦:“你不会敲门?” 苏焰吊儿郎当地甩着一个锦袋进来,“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绕过萧戎,轻佻地走到了烟岚身侧,将锦袋放到她面前,“喏,你家公子必不可少的东西。” 烟岚拿起来看了看,好奇地问:“是什么呀?” 苏焰眨眨眼:“富阳春,壮阳用的。” 女子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看得苏焰哈哈大笑。 “美人儿,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啊?那东西……”苏焰回头打量了下萧戎,“约莫他也用不上。这些是他身体不适时需服的药,切记冷水服。” 烟岚看向萧戎,“公子身体可有大碍?” 见她殷切,萧戎吐出两个字:“无事。” “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焰插话,“冬日年关这几日,他内力会紊乱些,不宜耗神需要静养。约莫十来天便好了,你就像平日那般服侍着就行。” 忽然想到什么,苏焰笑眯眯地看向烟岚,“有些事情,便要节制些了。” 萧戎皱眉:“你舌头要不要了。” “好好,横竖现在有了佳人,看谁都不顺眼。”苏焰摆摆手,“赶紧走,走了这祁冥山便是我说了算,定要带着那帮刚出师的小家伙们好好热闹一番!” 第31章独处 浮林孤岛,位处大梁东境,据祁冥山百里之远。 此岛叁面环水,仅有一条林中小路延伸至繁华世外。冬日里白雪皑皑,屋顶院内,林中树木雪白一片,美得令人不禁赞叹。 马蹄将小路踩出印迹,一路蜿蜒到孤岛之上。 烟岚被抱下马,望着眼前美景不禁感叹:“这也太美了!公子,这便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吧?” 萧戎牵着马,跟着前面的女子。 不是烟云台那小小的厢房,也不是四处布满机关的祁冥山,如此天高地阔,如此美景,烟岚笑得开心极了。 住处是一所不大的木屋,正临阔海之景,叁面林木环绕。树木枝桠上的雪看起来沉甸甸的,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碰,那雪花便簌簌地落下来。 微微冷风吹过,雪花粘在身上,瞬间化成漂亮图案,看得人着迷。 “喜欢这里?” 骤然身后之人发出声响,烟岚才反应过来。 她竟沉迷于雪景之中,将主人落在了身后。 只是在这漫天雪地当中,他鲜少地穿了一袭白衣,不同于平日里黑衣映衬下的肃杀之态,眼下确是一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身旁马儿温顺听话,男子负手而立,高大挺拔,雪花飘落,落在那黑发上,竟显得无比禁欲。 而这般清冷的人,任谁也想不到夜里会解开女子的衣物,淫靡至极地亲吻和抚弄。 片刻的出神,使得萧戎朝她走了过去。 这一走近,便更显得她身形纤瘦娇弱。 “问你话呢。” 烟岚忙点点头,“喜欢,烟岚很喜欢这里。” 她仰着头,眸中是遮不住的欢喜:“这样的地方,恐是一直住着也不会腻的。” 这般真切的笑容,如春日化冰的泉水般滴进了人的心里。 “公子,烟岚这就去将屋子收拾干净。” 屋内,烟岚将他的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屋外,萧戎站在廊前,眼望着对面辽阔的海域景象。 虽是背对着屋内,却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传来。 曾经他住在气味难闻的马厩旁,做着喂马的伙计,她便时不时来找他。 名贵的西域奇香也好,木芙蓉沐浴过后的体香也好,总能掩盖住一切不好的气息,久久萦绕在身边。 大约便是对那好闻的气味着了迷,才总想在她身边,跟着陪着,听她轻灵的笑声,看她颐指气使欺负人的样子…… 如今算是做到了。趁着她失忆,强迫着吓唬着,将人留在身边,日日看着闻着,甚至肆无忌惮地触碰着。 那张惊艳脸蛋上露出的表情,害怕也好,娇羞也好,即便是疑惑的模样,竟也能勾得他蠢蠢欲动。叁年来的每每想起她时的浓烈杀意,却在她那该死的一声声“公子”中消磨殆尽。 既如此,那便就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萧戎转身,看着屋内忙忙活活的身影。 耗上一辈子来赔,也未尝不可。 此时烟岚从房中走了出来,“公子,屋子都收拾妥当了。” 她轻抚了下额间的细汗,又看见外面天已擦黑,“公子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自顾自地朝隔壁的后厨走去,“还是先用膳的好,叁日奔波,已经错过了除夕和初一,眼看着连初二都要过了,还未吃上一顿像样的席面。” 鬼使神差,萧戎跟着她走了过去。 女子挽着袖子,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臂,拿起了砧板上早已放置整齐的食物。 “公子,咱们才刚到,这些东西是何人准备的?” “家仆。” 她点点头,也是,明知阁主将要在此小住,想必也是早早便置办好了一应吃食。 烟岚准备清洗蔬菜,双手刚浸到冰得扎手的水中,便立刻被冻得通红。 一旁的男子清楚地看见她瑟缩了下,脸上却不曾显露半分娇气和不悦:“这水是不是泉水啊?比寻常水要清澈些,就是有点凉。” 曾经的她,哪里做过这些事。娇生惯养的,走到哪都要人侍奉,被惯得大小姐毛病一大堆。 他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了那些菜,“你去做别的。” 烟岚有点楞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见他熟练地洗着东西,仿佛早已做惯了一般。 哗哗的水声充斥在两人的静默间,烟岚四处望望,最后目光落在了灶台上。 背后传来异响,萧戎转过身来,就看见一道粉白身影,正蹲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打火石砸得啪啪响。 见他连菜都洗好了,这边还未有任何进展,烟岚耳朵有点红,一双美眸满是歉意。 明明是做婢女,偏偏什么也不会。 “要不……”烟岚将手中的打火石捧到他面前,轻声问:“我来切菜吧?” 那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此时此刻落在他眼中,竟有些可爱。 萧戎立刻别开目光,没说什么,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砧板上,用她递过来的锦帕擦干了手,然后接过了打火石。 烟岚拿起了刀,仔细地切着菜,顺带着还悄悄瞄了眼正在生火的某人。 这回是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膝蹲在灶台前,指尖随意地将打火石摆弄了几下,火苗顺着灶台口的干枯稻草迅速燃烧。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映着侧颜轮廓清晰,好生养眼。 倏地他侧过脸来,目光直直地与她对上,那眸光锐利似箭地捕捉到她,莫名心中一惊,手下一抖,紧接着疼痛感传来。 “啊。”她低头看向被割破的手指,见血滴在了砧板上,忙将受伤的手拿开。 这时萧戎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是我大意了……公子,烟岚这就重新洗别的菜,这些,这些就不要了。” 可还未等她动作,那只受伤的手便已被他拿了起来,她被扯着向前一步。 这使得两人离得很近,女子的身体近乎贴在男子的身上。 萧戎正盯着她手指的伤口,未曾注意到烟岚那只未受伤的手,手腕正贴着菜刀的刀柄。 她低头看了一眼。 如此近的距离,如果此时能伤他一两分,应该……总能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眼神闪烁,而那只手不自觉地摸到了刀柄。 却未想被割破的指尖上忽然传来湿热触感,烟岚瞠目结舌:“公、公子。” 指尖的血被吮吸干净,灵巧的舌尖划过,烟岚不禁身体一抖,想抽回手,却奈何手腕被牢牢抓住,半点挣脱不开。 她甚至有些担心,若他瞧出了她刚才的歹念,会不会……一口咬断她的手指? 正担心着,就见手指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萧戎说:“口子不大,不用涂药。” “啊,好,好。”她看了眼火已经很旺的灶台,“那……”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戎打断:“去将碗筷摆好。” 区区两只碗和两双筷子,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便摆好了。烟岚乖巧地坐在一边,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不禁将心里话问出口:“公子,你是喜欢做这些吗?” 听说才能非凡之人,总有些特殊的爱好排解心中不畅,莫不成下厨便是其中之一的法子? 殊不知这些并非他喜欢,而是不得不做。那马厩旁窄小荒凉的院子里,一切活计都落在他身上。那时候母亲体弱多病,常年服药,哪里有力气做这些。 小小的他只比灶台高一点,便踩着木凳,踉踉跄跄地将勉强做熟的菜端了下来。年复一年,生火做饭,洒扫浆洗,搬扛喂马便都成了习惯。 那些并不讨喜的往事回忆划过眼前,萧戎抬头看她,手上动作未停。 “谁叫婢女无用。” 烟岚一听,赶紧起身走过来,正好将盛出的菜接了过来。她朝着萧戎讨好一笑:“公子放心,烟岚会好好学的。” 萧戎手上一顿,随后沉默着又做出了好几道菜。 烟岚在旁边夸个不停,原本寂静着到来的夜晚,竟也热闹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po18yu.vip (woo18.vip) 第32章寒夜(微h) 晚膳丰盛,弥补了连日奔波的劳累。 萧戎看着面前之人小口小口的吃着,竟还吃得不少。胃口如此好,怎么会这么瘦?看上去随随便便就能伤着。 屋外寒风刮了起来。 用完膳,烟岚便起身收拾,准备去外面洗干净。 但一双大手将她手中之物拿了过去,丢下了一句“我来”,便离开了屋子。 门一开,寒风涌进,冻得她一哆嗦。 今夜这般寒冷,必定得更热些的水沐浴才行。 萧戎将碗筷放置好,再回到后厨时,就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正费力地提着装着满满热水的木桶。 见他看过来,烟岚说:“公子稍等下,待将屋里的浴桶装满,就能沐浴了。” 就这个速度,约莫没有个把时辰是装不满的。 况且,这几日他不能用热水沐浴。 “去将干净的衣物取来。” 听见命令,烟岚忙将手上的木桶放下,“是,烟岚即刻就来。” 她在屋里翻找出萧戎沐浴过后要穿的衣物,还贴心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熏香和药草也拿了出来。 走到隔壁那间小屋时,竟发现木桶中已经装满了热水。 萧戎走过来,拿过衣物就往外走。 烟岚不明所以地叫住他:“公子,你不沐浴了吗?” 萧戎没有回头,“用不上。” 于是烟岚远远地瞧着,他去了岸边,夜幕中仿佛见他解开了衣衫。她迅速别过脸去,此时寒风吹来,冷得她立刻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屋内点着熏香,白皙的身体泡在热水中,觉得无比舒适。听见屋外寒风的声音,烟岚不由转头看向门口方向。 这么冷的天,竟用那么冰的水沐浴…… 待她沐浴完回到那间就寝的屋子时,萧戎已经回来了。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神清气定,没有半分被冻到的样子。 但烟岚还是仔细地问他:“公子,烟岚去煮碗姜汤?” 萧戎掀开被子,“你会煮?” “……”烟岚抿抿唇,“公子教一次,我便能学会。” “不必,熄了灯过来。” 如此模样,当真是不需要什么姜汤了。她吹熄了屋里的灯盏,轻声走过去,如同在祁冥山上那般,睡在了床榻里侧。 可这床榻,却比祁冥山的要硬,被子也薄了许多,仅穿着单薄的里衣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便觉得冷得有些受不了。 她睁开眼,看看身旁之人,他闭着眼,没有半分不适。 究竟是怎样的身体异样,竟让他能在冷冽寒风中用冷水沐浴,夜里还只盖着这么薄的被子? 是……体热之症吗? 这么想着,烟岚不自觉地往外侧靠了靠。 女子的香气和温热凑了过来,萧戎睁眼,正对上一副透着小心翼翼的眸子。 “我冷……”还未等他发问,拱到他身边的人儿便已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她声音小小的,还有些颤抖,唇色发白,该是已经忍耐了好一会儿。 见他一言不发,烟岚只好又自顾自地往后撤了些,“兴许一会儿就不冷——” 只是话音未落,腰上就圈上了一只胳膊,轻而易举地将她揽入怀中,身体贴到那炙热的胸膛上,如同抱到了冬日里的火炉,暖意袭遍全身。 精致的小脸贴在他胸前,烟岚唇角勾起,“谢谢公子。” 她倒是舒服了,顷刻间睡意涌来,沉沉闭上了双眼。 只是软香在怀,揽着不赢一握的细腰,那对丰满的浑圆紧紧地贴在身上,而怀中女子馨香的气息喷洒,未出一刻钟,下身便挺得笔直了。 偏偏怀中之人清醒时谨小慎微,睡着了却胆大包天,竟还敢拿膝盖蹭他。 渐入梦乡的女子呼吸逐渐均匀,根本未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睡得半梦半醒之时,却听见耳边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还冷么?” 听得不是很真切,但烟岚还是迷迷糊糊地回答:“还有一点……” 紧接着便觉着耳际传来湿热的舔弄,“那便做些能发汗的事。” 烟岚是被吻清醒的,她的衣衫不知何时被解开,此刻正袒胸露乳地躺在男子身下,任由他缠着舌尖儿,将她吻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吻顺着下颌,舔弄着,吮吸着,在原本雪白干净的脖颈和香肩留下暧昧的红痕。她无措地喘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然吻却还不停,来到那嫩乳之间,微微偏头便一口含上了粉得娇艳的乳尖。 “啊……公、公子……”他不仅舔了,还咬了。 力道不轻不重,是恰到好处的挑逗,女子被折磨得细腰不住地挺起,想要逃离,却无意间又将自己往他口中送了几分。 一边被含住,另一边被男子粗糙的指腹拈纴着,烟岚惊觉腿间流出热液。 明明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被硬物顶弄,而他的手探入亵裤之时,烟岚还是怕得眼眶发红噙满泪水。 相处这些日子,知道他说一不二,且又喜怒无常。烟岚不敢拒绝,只颤着声音说:“请,请公子轻些……” 呜呜噎噎又泪流满面的样子,萧戎看在眼里,硬在下面。 这般可怜的模样,不知进入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哭喊和求饶。这么小这么瘦的身体,那里一定也很小很窄。 萧戎低头看了眼自己,那物硬起后几乎与她手腕一般粗,明知可能会撑坏她,他却反而抑制不住地扯下了那雪白的女子亵裤,分开了她的腿。 却未想指尖触感异常,而他向来对血腥味敏感。 身下之人见他停住,愣了愣神,又感到一股热液流出,这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烟岚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忙从枕边拿出锦帕,顾不得衣不蔽体,将他指尖猩红的血迹擦去。 并非她有意扫兴,实在是这事来得太巧。他沉默着看着她仔细地擦拭,长发滑落肩头,遮住了那令人血脉喷张的景象,却又平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情欲之美。 如今这情势,怕是继续不成了。烟岚低着头,偷偷瞄了眼他胯间。只见那里还是高高耸起,一副蓄势待发攻城略地的势头。 倏地,手腕被擒住,烟岚还未反应过来便再度被吻住,她心中一惊,莫非他今夜是铁了心要…… 下一刻,手中锦帕掉落,取而代之的是又热又硬的粗长之物,她一只手尚握不完全。 而此时长发被拨到一边,男子的另一只手顺着她平坦的小腹抚上来,肆无忌惮地捏住了胸前的软香。 “嗯……”她被迫仰头承受着他的深吻,舌尖被吮得有些发麻,又被身上那只手抚弄得浑身酥软,烟岚觉着有些坐不稳,想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未想竟无意按在了他大腿处,立刻传来一声低喘,而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不由带着她开始上下套弄着那骇人的硕大。 如此毫无隔阂的接触,烟岚清晰地感受到手上东西的尺寸,一想到要将这东西放到身体里,一种莫名的疼痛便从小腹袭来,手上也紧张地不自觉的用力。 “呃……”他离开那张殷红的小嘴,隐忍过度,额间冒出细汗:“轻点儿。” “啊……好,好。” 萧戎放开她的手腕,揽上她的腰使她靠得更近,“继续。” 烟岚红着脸,学着他刚在教的,可手腕已经有些酸,动作便缓了些,她自作主张地换了一只手,可那只有些凉的手乍一抚上,便忽地感到萧戎身体一僵,烟岚被猛地摁到了床上,吻粗暴地落在她的脖颈,胸前,唇齿间又像是吻,又像是咬。 男子的手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甚至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使得上下套弄的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 无声的夜并未像想象中的那般静谧,仔细听着,便能听见细微的娇吟和沙哑的低喘,唇舌间暧昧的缠弄,木制床榻摇晃的声音,无一不在诉说着男女间的缠绵与淫靡。 直至一股股白浊,射在女子原本干净嫩白的小腹处,顺着女子姣好的腰线缓缓滑落之时,这夜总算真正静了下来。虽未尽兴,萧戎却也算是放开了她。 手心和腿间黏腻得很,烟岚费力地起身要去梳洗,可阵阵坠痛袭来,她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幸得身后一双手及时扶住,这才不至疼上加伤。 男子的声音还透着释放过后的快意:“在此等着。” 许是来了这世外之地便身心愉悦,烟岚受宠若惊地被他抱到了沐浴的热水中。连同床榻都未让她沾手收拾。 只是草草收拾过之后,原本就不大的床榻便显地更加简陋了。好在被褥仍旧干净,烟岚独自一人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 “公子,你穿得这般单薄,会冷的。” 萧戎合衣躺在外侧,睡在冷冰冰的木板上。 他没说话,只将她连人带被子往怀里搂了搂。 夜已深,知道他日日都要早起练武,烟岚便不再出声扰他。安静地闭上眼,渐渐熟睡。 听见逐渐均匀的呼吸声,萧戎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他侧头,便能看见那张被子遮住了一半的小脸。 手,不由抚上了她头发。 屋外寒风肆虐,呼啸声久久不息。 屋内,冷硬的木板上,萧戎回想着在后厨时那双闪烁的眸子,还有那只隐隐试探着想要拿刀的手。 “为何不做。” 怀中之人睡得深,没有回答。 但男子那双好看的眸子却如狼般泛过厉色。 “你若无情,我便也狠得下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 第33章回程 清晨不似夜里那般寒冷。 烟岚醒来时望了眼窗外,接着便猛地起身,屋里空无一人。 她竟睡到了日上叁竿,错过了伺候他早起练武。 此时小腹又袭来阵阵疼痛,她不禁皱眉。昨晚安睡没多久,便被这疼痛折磨醒了。一晚上呜呜噎噎,约莫吵得他也未睡好。 想起昨晚,她又红了脸。做了那般亲密又羞涩的事情,还赤身裸体被他抱着去沐浴。这……这是她曾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即便同林公子认识近叁年,都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而与这位半夜将她掳走的不速之客,认识不到半月便已…… 沉寂了叁年,空白了叁年的思绪,忽然有些乱了。想不起曾经,亦不知将来。烟岚垂眸,原以为此生或许便要被关在烟云台那间小小的厢房中,却不想会遇到他。 可此人身份特殊,生性冷漠,恐不会为一介女子动心。大约不出半年便会腻了吧,到那时只怕…… 此时门被推开,思绪被猛地打断。 烟岚抬头,便看见高大的男子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走了过来。 碗递到她面前,热气瞬时暖了她的四周。 而端碗之人依旧语气生硬:“喝了。” 烟岚双手捧过碗,“姜汤?” 她喝了一口,暖流一路划过。她一口气将整碗都喝了,这才注意到他额间全是汗。 练完武本就气血翻涌而体热,又生火煮汤,岂不更热? 她忙起身将碗放到一旁,“烟岚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不必。”他转身就走,只留她一人在房中。 烟岚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人白日和夜里,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白日里一副生人勿近谁近便杀的模样,夜里却是…… 她依稀想起,拂晓腹痛呻吟之时,似乎曾有一只手抚上,暖了小腹,缓了疼痛。 可她却又记得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梦中? 思索着转身,看见了那只空碗,她顿了顿,唇边勾起柔和的笑意。 整整大半日,都未见萧戎有什么吩咐。 月事的不适稍有缓解,她便立刻动手把昨晚弄脏的单褥清洗了,即便冷水有些扎手,也总比晚上又让他睡木板强。 她将单褥晾在廊前,白日虽冷,却也日头充足,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干了。 晾好单褥,她才发现自己所站之地,正好能将大片的广阔雪景纳入眼中。 而雪地中,一道黑色身影飞舞,招式极快。 烟岚静静地看着,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即便他每次练武的招式都不同,每回看都该觉得新鲜。 可偏偏,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细想过后,却没有丝毫相似的记忆,反倒引得头痛。烟岚摇摇头,许是多看了几次,便有些混淆了吧。 她净了手,趁着他还未结束,打算像他昨晚那般,做上一顿像样的席面。 于是萧戎回头看过来时,就看见后厨之地燃起黑烟,他眉心一皱,快步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看见一个半点不懂下厨之事的人,正在烟熏火燎中被呛得直咳嗽。 萧戎一把将人拉了出去,“你又是做什么?” 烟岚手上还拿着打火石,“公子……我明明就是按照你昨天的样子做的……” 萧戎看着她,这样不会做事还净添乱的婢女,只怕是卖不了几两银子。 看她被呛红了脸,他沉声道:“出去。” 烟岚一听这语气不善,立马乖乖走了出去。满脸歉意和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再次做起了原本她的分内之事。 接连试了几日,烟岚终于明白,原来料理一手好汤水也是需要天赋的。 明明是照着萧戎的做法依葫芦画瓢,却还是能做糊做咸,平白浪费了粮食。至此,烟岚也认命地只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杂事。 像下厨这等大事,她就只有打下手的份。 就这样在岛上住了十来日,除了后几日萧戎每隔几个时辰便要在冰天雪地中泡冰水,着实令烟岚心惊之外,其余时候她都是过得惬意自在的。 朝夕相处这十几日,她也不似最初那般极为畏惧他了。想来任是谁吃了萧戎那一手好菜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闲话。 正所谓,吃人嘴软。 更何况此处热水沐浴不便,若是回回都要她自己提水,只怕是要累得日渐消瘦了。 面冷心热大抵就是如此。 烟岚眼看着萧戎将东西妥善地挂置在马的身上,而她则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只怕也是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般享清福的婢女。 “公子,你的身体当真已经无碍了吗?”直至被他抱上马,圈在了怀里,烟岚还是不太确信。 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他体温灼热。 “差不多了。”萧戎拉动缰绳,休息了十几日的骏马劲头十足,飞奔而出。 “为何不等完全好了再走呢……” 耳际风声大,但烟岚仍旧听见他的声音:“天色太沉,恐有暴雪。” 烟岚当即明白,暴雪一来,只怕那小木屋便要比现在还要冷了。他体热自是不怕,暴雪能折磨的,唯有她这般身娇体弱还怕冷之人了。 蓦地心头一暖,烟岚低低地说:“多谢公子体恤。” 只是风太大,而她声音太小,身后之人没有听见。 此番回程,不知为何不像来时那般昼夜不休,反倒是一到天黑便会停在客栈休息。来时她的确有些吃不消,又不敢吭声让他停下休息,只忍着身体不适,也致此次月事腹痛不止。 不知是不是因为用膳时提过那么一两句,未曾想回去路上就真的轻松了许多。 今晚停留的客栈,便是最后一个落脚处了。明日若出发得早,约莫不到午时便能抵达祁冥山。 这客栈偏僻,驭马飞奔许久,到时已经深夜。 四周都是深山老林,静得吓人。 而客栈烛火寥寥,烟岚扯着萧戎的衣袖,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还未进门,便看见一个驮着背的老头匆匆走了出来:“不知阁主亲临,未及时出门迎接,请阁主赎罪!” 原来是血衣阁自己的地方,烟岚顿时松了口气。 还与那老头恭敬地行礼:“深夜前来,要麻烦伯伯安置了。” 那老头瞎了一只眼,只用另一只眼打量了下烟岚,笑道:“听闻阁主身边有了女子,老头子我原本还疑惑,如今见姑娘风采,便知是为何了。” 烟岚笑笑:“伯伯过奖了。” “上好的厢房还空着,虽说是最好的,恐也难以入得了阁主的眼,老头子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戎打断:“带路。” “啊好好。”老头转身,一边带路一边继续道:“客栈人本就不多,一见到自己人便觉着亲切——” 声音戛然而止,烟岚眼看着一支利箭从老头身上穿刺而出,热得发烫的血飞溅到了脸上。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萧戎一把拉到身后,只听嗖地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射在了门上。烟岚一怔。 射中老头的箭,是从客栈里面出来的。 而这支射偏了的箭,则是从客栈外的深林中射出的。 腹背受敌,原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第34章剧毒 此地偏僻,又是敌人在暗我在明的处境。 烟岚被萧戎挡得严严实实,若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有两人。 只见萧戎从腰间取出一物,一道烟火冲向漆黑夜幕,刺耳的声音瞬时响彻云霄,惊了林中飞鸟四散而逃。 眼下被堵在客栈门口,不能进去,亦不能离开。这样有备而来的袭击,实在太巧。可却又巧得诡异,像是早已安排好一般。 他们落脚此处是临时起意。她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老头,但此人该是早就被收买了。 烟岚看着面前的背影,敌人不知多少,但他只有一把利剑。身体尚未恢复,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 好在此处离祁冥山不远,如若只有他一个人,顺利离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烟岚看着萧戎的后背,却莫名觉得他不会丢下她。女子的直觉向来莫名其妙,却又准得可怕。 脚步声渐近。 踩在雪地中发出声音,深林中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持盾持弩着先行,而后跟着持剑之人。连同藏匿于客栈中的刺客,此时也自客栈左右而出,与深林所出的同伙们合流。 合围之势渐成,但萧戎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只要他一动,便会露出身后之人。 她背后的客栈木门尚且可以抵挡从客栈里面射来的箭,可一旦他动了,直冲面门的数箭齐发,任是何等高人都不可能同时保全两个人。 眼见着,对方弓弩已经拉满。 他微微侧头,“待我冲过去之时,立刻躲到门栏空隙间。” 烟岚看了眼身旁的木门。只要拉过来,这扇门便能与身后所靠之地形成一道狭窄的空隙,虽然很窄,但若缩着身子定是可以进去的。 木门很厚,足以抵挡利箭。 但也只能抵挡片刻,一旦有人靠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门拉开,到时候便是毋庸置疑的刀下亡魂。 “听懂没有?” 烟岚点头,“公子小心。” 就在她拉动门的刹那,客栈内外立刻传来弓箭射出的声音,萧戎立刻闪身,右手持剑砍断飞射而来的羽箭,左手用力一击,将木门重重扣了过来,将烟岚牢牢地关在了空隙当中。 紧接着包围着客栈的黑衣人们,看见一道黑影腾空而起,不仅躲过了利箭,反而挥着手中泛着冰冷银光的剑直直地朝这边砍来。 扑哧一声,红白相间的东西喷得到处都是,只见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直愣愣地倒地,而他的脑袋从正中间被砍成了两半,刚刚喷溅出的便红色鲜血和白色脑浆。 而那白浆正顺着萧戎的剑身缓慢滑落,当即便有人哇哇地吐了出来。 明明以多欺少,偏偏他独身一人在弓弩利箭中一步步走了过来。 其余人不禁后退。 萧戎甩了甩剑身上的污物,再次转了转手腕,“当啷”一声,有人的兵器落在了地上。萧戎眸光一凛,抬手便是叁根银针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刺去,被吓得掉了武器的人哐地倒地,叁根银针自他双眼而入,后脑而出,将眼球扎进了内里,此时眼眶成了两个大大的黑洞。 突如其来的惨烈死状,引得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觑,心中忐忑得连脚下也生了迟疑。 虽是以多欺少,而对方还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 但他们隐约觉着,这单重金生意来得蹊跷。一旦心生疑虑,便无法全心全意。 一时间谁都不敢上去,却也没有离开。毕竟取他人头者,能得黄金万两。 萧戎转了转脖子,神情很是不耐烦。 忽然夜空飞过一只硕大的猎鹰,叫声嘹亮,任谁看了都知是引路用的。 “不好!”一个黑衣人立刻后退,“来援如此之快!撤!” 未出半刻,刺客们便从林中小路撤退得无影无踪。 萧戎皱眉,此番攻击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既然大张旗鼓动用了这么多人,就不该草草退去。 但此刻容不得多思,他迅速回到客栈门口,拉开了木门。 里面太过狭窄,烟岚只能缩着肩膀蹲在里面。而此时她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她担心地看着他独自一人冲了过去,却未想到会看见那般血腥作呕的场面,一时腹中翻涌,却又死死地咬住唇不敢出声怕扰了他的心绪。 直至再次看见他的脸,她这才松开已经咬破的嘴唇。 萧戎见她脸色苍白,蹲下身来,一手抚上了烟岚的脸蛋,“没事了。” 可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萧戎感觉到了她的后退和瑟缩,那只沾着血污的大手骤然掐住了她的下颌,声音清冷:“你怕我?” 脸蛋被掐得生疼,烟岚声音很小:“没……没有。” 她何尝不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只是初次眼睁睁地见到了那场面,心中震撼太过,有些控制不住地畏惧和颤抖。 见他不悦,烟岚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用干净的衣袖,擦拭了他下颌沾到的血迹。 女子的馨香和柔和的动作,总算缓了他的几分怒气。 他伸手,要将她拉起来。 烟岚配合地握住了他的手,却忽然眸中一惊:“公子!” 骤然一道黑影映在地上,萧戎只觉一道娇软的身子靠了上来,从侧面抱住了他。 手中之剑反手便砍了回去,身后行刺之人右腿被连骨砍断,顺着客栈台阶滚了下去。 刀光掠影间热得烫人的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到了衣衫中。 于是苏焰到的时候,便远远看见一个没了小腿的老人,重重地倒在了客栈门口。 而原本背对他,怀中还抱着个姑娘的男子,则是起身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刀口平整得刽子手都比不过。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苏焰慢悠悠地走过去,“是生是死要亲自检查,切莫让人钻了空子。这不是入师门学的第一条规矩么?啧啧,净顾着风花雪月了。” 经过地上那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时,苏焰歪歪头,仔细地绕过,没脏了衣襟分毫。 手下少年们极有章法地检查客栈内外是否仍有危险,一队人马顺着林中小路追查刺客行踪。 苏焰像个甩手掌柜,闲庭信步地朝着客栈门口走去。 越走近,便越看出萧戎脸色不对。 那把不离身的剑此刻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而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两只手上尽是鲜血,连同他包扎到女子手腕上的锦帕也被染得血红。 余光见到红色衣襟,萧戎侧过头来:“快点。” 苏焰见他满身血污,嫌弃地避开,俯身伸手探上了烟岚的手腕,脸上笑意僵住。 萧戎眉心一皱:“如何。” 苏焰没说话,将烟岚的手腕抬起闻了闻,对上萧戎的双眸:“剧毒。” 他看向地上无头无腿的尸体,旁边的匕首此时已经泛黑。 “邱良驹服侍师父叁十年,是血衣阁的老人。能收买他做这等不要命的事,还用得了如此剧毒之人——” 苏焰看向萧戎,“也就只有曾经的那位少阁主了。” 第35章原谅 血衣阁,阁主寝殿内,寒气逼人。 苏焰拿着东西回来时,正好在门口遇上战风和古月。 苏焰像是没瞧见战风一般,只看着古月:“正好你来,进来帮着看看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 古月不解,苏焰医治从不用人打下手。 他不耐烦地朝着屋里扬了扬下巴:“里面那位拿我当登徒子,不让解衣服。不解衣服我怎么治?” 战风瞧着二人进去,便也要跟进去,被苏焰一把拦住:“你来顶什么用处?聒噪得很,出去出去。” 还没等战风说话,古月便点点头,“你还是别进去得好。” 大门一关,差点撞上战风好看的鼻子。 此时烟岚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的衣物已经换好,连同脸上的血污也擦得干干净净。 苏焰一见,挑眉对古月说:“看来用不上你了。” 古月见烟岚昏迷不醒,脸上无丝毫血色,皱了皱眉:“可是中了什么毒?寻常刀伤不至于如此严重。” 苏焰打开手中的盒子,拿脚尖踢了踢萧戎,“让开,守了她半天可有什么用处?平日里吼她吓她弄得人家直掉眼泪的时候,不见你心疼成这样。” 萧戎没说话,起身给苏焰让开地方。 苏焰探了探烟岚额头的温度,问道:“还有没其他伤处?” 萧戎说:“没有。” 苏焰挑眉,指尖轻挑,解开了包裹在烟岚手腕上的锦帕。 他仔细看了看,随后道:“刀口有些深,毒素恐已进入体内五脏。事先说好,这毒我解不了。” 萧戎皱眉。 “你皱眉也没用,温长霄向来爱走偏门你又不是头回知道。去找他拿了解药服下便是。” 苏焰一边说着,一边从手中盒子里挑出了一只细小的虫子,接着就往烟岚手腕上放。结果就被人一把攥住,虫子险些掉在了地上。 幸好苏焰眼疾手快地将虫子扔回到盒子中,那双丹凤眼瞪了过来:“你做什么?” “这是蛊虫。” 苏焰扯开手腕,“要你说?我能不知道这是蛊虫?” 他再次挑起那只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蛊虫,“九幽盟远在七百里之外,若是不先抑制住毒素,等你寻来解药,只怕也是要拿来给她陪葬了。” 那只小虫被放到了烟岚的伤口中,瞬时便没了踪迹。苏焰这才重新上药,最后将伤口包扎好。 他起身,“这是对身体没什么妨害的情蛊,不仅无毒,反而还能吸食剧毒,拖上个七日不成问题。待她服下解药,再放血将蛊虫释出来便是。” 萧戎看着他:“当真?” 苏焰噌地一股火冒了上来,红袖一甩便出了寝殿。 门摔得嘭地一响,没关严实,战风顺脚就走了进来。然后就听见萧戎下令:“去查是谁给温长霄递消息。” 古月颔首:“是。” 战风接着就跟着她往外走:“阁中出了如此大事,我战某人必定是要效犬马之力的。” 古月头都没回:“阁主没让你去。” 战风挑眉:“还用他亲自说吗,自是要我去看着你的。你做事一板一眼的,若是遇着紧急情况,还不得师兄拿主意么?” 古月懒得与他争论。 而此时,寝殿中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萧戎看向床榻上唇瓣毫无血色的烟岚,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而她就那般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像平日里见他来了,就会赶紧喊声“公子”,一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等他的吩咐。 明明怕他,不喜欢他,甚至想要伤了他再逃离。 可今夜,偏偏又敢扑上来护着他。 就像…… 萧戎蹲下身,就那样盯着烟岚。 就像那年他被人打了,被人喊怪物,在雨中被责罚时……她总要来护着,明里暗里,不曾犹豫。 此刻她呼吸均匀,可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萧戎闭了闭眼,叁年前两人最后一面的情形浮现在脑海当中,而她轻柔关切的声音亦重回耳边—— “如果遇到什么变数,即刻离开,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阿戎,姐姐等你。” 可那一别,却是让他踏上送命之途。她没有等,没有告别,而是抛弃了他。 偏偏在他终于敞开心扉,喊出了一声“姐姐”的时候…… 叁年来,只要一想到那张曾经笑着哄骗他的脸蛋,便抑制不住地杀心顿起。可偏偏再遇之时她却失了忆。 就那样无助地、害怕地被圈禁在他身边,丝毫不知这便是她唯一的亲人。隐忍地小心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萧戎蓦地睁开眼。 论作孽,他其实不输于姐姐。 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末了他凑近,在那软软的唇瓣上一吻。 “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 —————————— 叁日后,晚膳时分。 大梁西境盘龙山上的福临寨热闹非凡。 曲福临年逾古稀,却日日不消停,时时刻刻都要美人作伴。晚间席面奢侈,他左拥右抱着,还张着嘴要美人们喂。 屋内欢声笑语,丝毫没听见门外传来两声痛苦的呜噎。 两名站岗的彪形大汉脖子被人拧断,至死都不知命丧何人之手。倒挂在房梁上的一男一女一齐落地,脚步轻到没有声音。 听见里面的淫词艳曲,古月下意识皱眉。 战风则是两眼放光:“有美人儿!” 曲福临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姑娘上下其手,那模样好生放荡。门骤然被推开,曲福临眯着眼,看到两道人影。 晃了晃神看清了二者模样,立马要张口唤守卫。 人的名树的影,以卖消息为生者,不可能不认识血衣阁四大杀手。 而今这一下便来了两位,焉知不是飞来横祸! 可还未等他发出声音,就见一把飞刀射来,贴着曲福临的胸膛,深深扎入了木桌边缘。 离他最近的姑娘立马吓得要尖叫,却被曲福临一把捂住了嘴。 谁敢出声,便难逃这飞刀利刃。 战风左右打量了下,觉着这个也美,那个也美。 “战、战少侠若是喜欢……尽管带走!”曲福临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冷汗,自认为与战风是同道中人,天大地大,美色最大。 “这不妥吧……”战风瞧了眼一言不发的古月,“今日是有正事的。” 古月开口:“阁主回程消息,是谁透露给九幽盟的?” 曲福临一怔:“不、不知道啊……萧阁主向来行踪隐秘……” 战风点头:“那便是你们福临寨干的了。曲寨主,得罪了,阁主为此事大不悦,我们也好赶紧交差才是。” 曲福临看着他转悠着另一把飞刀走近,忙吓得跌坐到地上:“不!不是我!战少侠一代英雄怎可滥杀无辜!” “无辜?”战风拿刀身拍了拍曲福临满是皱纹的脸,“你一人便占了这么多美人,如此暴殄天物,在我这儿可不算无辜。” “都给你!战少侠!都给你,姑娘都送你!” 战风一笑:“真的?” 第36章解药 正当曲福临以为事情有所转圜的时候,古月蹲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如此英气淡漠的女子,从近处看,竟是别有一番滋味,曲福临咽了口口水。还未等开口,便被飞刀割破了喉咙。 血溅脏了古月的衣衫,虽是黑色,却沾了难闻的血腥气。 她皱眉:“你做什么。” 战风耸耸肩:“反正也要杀,何必废话那么多?” 他随意地甩了甩刀上的血,凑到其中一位美人面前:“说实话,便可饶你一命。” 那女子忙跪下:“求两位少侠饶命!我都说,我是姐妹中跟在老爷身边最久的,我都说!求你们饶我们一命!” 战风挑眉,示意她继续。 “老、老爷最近……的确大发了一笔横财,已经念叨好些天了,似乎……似乎是一大笔黄金!” “我一时多嘴,便问了老爷一句,他当即大发雷霆打了我,还让我不可再过问此事。” “但、但是寨中明显多了许多生面孔,像是昼夜奔波远道而来。” 战风满意地点点头:“多谢美人儿告知。” 他朝古月扬扬下巴:“走了。” 出了门,战风朝着从四周潜入福临寨中的少年杀手们扬了扬手。 他们会意,进入房中。传来几声女子呜咽后,彻底静了下来。 门外,古月看向他:“不是说饶她们一命?” 战风一笑:“男人的话你也信啊。” 古月抬脚就走,战风跟上去,在她旁边聒噪个不停:“我答应了咱俩不杀她们,可没答应别的。再说——” 战风回头瞧了瞧,“也该让孩子们练练手了。” 古月脚步顿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练手的?” “这话说的,不为美色所动,是比屠杀豺狼虎豹都厉害的能耐。”战风摸着下巴,“你瞧咱们萧阁主原来那样子,无欲无求没有软肋,这才迅速使血衣阁名震江湖。” 他想了想又说:“约莫现在是不行了,被勾了魂,时不时还发脾气。越发像个人了。” 古月见他越扯越远,眉头一皱。 但战风还在那喋喋不休:“要不还是我来执掌血衣阁吧,苏焰不行,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勾栏瓦舍。我若当了阁主,便提拔你做二阁主如何?我不在,就都是你说了算。” 古月头都没回。 “哎小古板,你不说话是何意?莫不是不想做二阁主,反倒想做我的阁主夫人?啧啧,野心忒大!但也不是——” 话还没说完,古月突然转过身来:“你到底有何证据是福临寨做的?若只为交差就随意滥杀,便是坏了阁中规矩损害血衣阁名声。” 战风挑眉:“血衣阁什么名声?杀人无数的名声?这东西还有损害的余地么。” 古月转身就走,“我自己去查。” “你这是什么臭脾气。此番来福临寨之前,我们走了一遍阁主和烟岚的回程之路,你就不觉得有什么异处?” 古月停住脚步,仔细想了想,这时战风走到她身边,凑到她耳边轻佻地说:“若你去刺杀萧戎,却又失了手,会如何?” “连夜离开。” 战风挑眉。 若说有什么异处,古月回忆了下,“其中有两家客从掌柜到伙计都是生手,言谈举止都不像是开客栈开惯了的。” 战风朝不远处的马厩扬了扬下巴,古月看过去。 马儿尽数跪趴在地上,鼻中喘着粗气,一看便是不休地奔波累坏了的样子。 “曲福临消息灵通,得知失了手,怕血衣阁发现蛛丝马迹便来寻仇,匆匆将人调回,换了批脸生的孩子们去客栈。” 战风撇撇嘴,“手生不会伺候也就算了,竟连本公子这般人中龙凤都不认得,岂不怪哉?” 古月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战风被她那副表情逗笑,“不想听那我不说了便是。” 古月瞪他。 “好好好,让我说的也是你,不耐烦的又是你,女子心思可真难猜啊。” 四周时不时传来细微紧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刀划破喉咙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无一不在诉说着今夜又有多少人亡命。 “客栈那批生面孔,耳后皆刻着福临寨的图腾,是福临寨未来的死士,只是尚未养成罢了。而已经养成的那批,刺杀咱们萧阁主失了手,便纷纷连夜逃回了福临寨。不仅是累成这样的马儿,还有——” 战风指了指二人潜入福临寨时所经过的一处屋子,“柴房不放柴,反而是乱七八糟的兵械,可见这福临寨的人心有多慌。” 提点至此,古月也明白了几分。 “所以小古板,你说这曲老头该不该死?福临寨能屹立江湖,就是因为它只买卖消息,从不参与恩怨纷争。偏偏这好色老头临到老了搞出这么一遭。” 古月冷笑,“九幽盟地处偏远,即便得知了阁主的消息,想用自己人刺杀也是来不及的。曲福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又知温萧二人恩怨已深,必然重金买命。便想连同卖消息和人头钱一并赚了。” 寨中血腥味逐渐浓烈起来。 战风耸耸肩:“偏偏温长霄不信任福临寨的人,暗中知会了邱良驹,邱良驹对师父忠心耿耿,又看着温长霄长大,断不会拒绝。当初他自请离山养老,原以为是怕死才逃。” “可临死前都不忘捅上一刀,啧啧,还真是恨毒了这新阁主。” 古月点头,淡漠道:“这般迫不及待,也是知道大师兄那时不便动用内力。等了这些年,总算等来一个有几分胜算的机会。” “禀师兄师姐,寨中已无活口。”这时一名黑衣少年前来禀报。 “已无活口?”战风一笑,“你们若是眼睛无用,那便挖了可好?” 少年一怔,立刻看向不远处的马厩,里面还有活物喘着粗气。 直至传来马的悲鸣,战风这才悠闲地迈步,“走了,天都要亮了,正赶上回去吃早膳。” 古月看了眼拂晓中的福临寨,在一片死寂中跟上了战风的脚步。 战风头也没回,幽幽道:“从犯全寨被屠,不知主犯是个什么下场。越想越觉着好奇呢。” ———————————— 九幽盟,位处一片幽深峡谷当中。 谷外瘴气无色无味,却以剧毒知名。九幽盟主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靠着制毒卖药名震江湖。 而此时,他正被人踩着脑袋,十分屈辱地趴在地上。 一旁的红衣男子瞧了瞧围上来的众人,摆摆手:“你们就这点人不行啊,再叫些来。” 他手里摆弄着一个白瓷药瓶,指了指踩着温长霄的黑衣男子,“此人脾气太差,下手又粗暴,若想活命,赶紧再叫些人来。” 萧戎很烦他说话的调调,皱眉道:“找到没有。” 苏焰扬扬手里的白瓷瓶:“解药没找到,但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毒药。” 萧戎俯下身,掐住了温长霄的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灌。” 温长霄当即挣扎起来,双眼惊恐地看着苏焰拿着那剧毒之药走了过来。 他愤怒大喊,但下颌被钳住,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模糊听见他喊:“来人!来人!杀了他们!杀!” 明明周围百余人持刀,却无一人敢多行一步。 谷外数不清的尸体便是最大的阻碍。人一旦心有畏惧,便提不起刀了。 无人相助,温长霄气得面红耳赤,眼瞧着苏焰越走越近,忙又喊:“在我身上,在我身上!” 苏焰嫌弃地拨开他的衣服,果然在他身上找到了解药。苏焰当即便要起身,结果手腕被攥住。 他一怔。 萧戎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灌。” 苏焰看了看手中的毒药,“解药已经找到了。” 萧戎那双黑眸看了过来,他一言不发,却是无声的命令。 温长霄吓得嘴唇直抖:“你!你敢杀我!你是如何答应我父亲的!” 提到师父温冥,苏焰不禁皱眉:“你闭嘴吧。嫌命短了?” 随即他看着萧戎:“这里交给我,你带解药回去。虽然用飞鸽更快些,但也怕路上有差池。总不如你亲自送回去来得妥当。” 一想到那张苍白的脸,萧戎薄唇紧抿,他放开了手,从苏焰手中拿过解药。 “你放心,”苏焰侧过头来,看了眼满脸愤恨的温长霄,“挑衅血衣阁之人,总是要赏些甜头的。” 第37章澜儿(h) 萧戎风尘仆仆地回来。 四日不见,便觉她消瘦了。烟岚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位妇人正要将她刚换完药的手,重新放回了被子中。 直至萧戎走到了床榻边,妇人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见是阁主,忙跪下行礼。 她又聋又哑,丈夫和儿子都在这里做事,生怕一不小心失了礼数,一家人便被赶出祁冥山。 见萧戎净了手,坐到床榻边,扶起烟岚,拿出了药。 妇人便端来了温水,伺候烟岚服药。 萧戎睨了眼烟岚的手腕,边缘肌肤白皙,恢复如常,便知内里伤口应该也愈合得差不多了。且唇色红润,应该是服了滋补的汤水。 确是悉心照顾,按时涂药,不曾懈怠。 他摆了摆手,妇人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安静地退了出去。 待服下解药后,萧戎将怀中之人放平,掖好被角。这才走到屏风后,洗掉了一身污尘,换上干净的衣物。 烟岚醒来之时,已到了晚膳时分,闻见粥的香气,她缓缓睁开了眼。 果然如苏焰所说,只要服下解药,不出两个时辰便能醒来。 看见床边的男子,烟岚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公子。” 时隔四日,她终于再叫了他一声。 萧戎将她扶起,背后靠着软枕,随后端起了盛着白粥的碗。 烟岚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只知醒来后,待遇有些不同了。 譬如现在,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口口喝着萧戎喂的粥。 直到粥碗见了底,萧戎还是一言不发,只拿了锦帕给她擦拭。动作轻柔得烟岚心底发怵。 她实在有些忍不住:“公子,你……你怎么了?” 闻言,萧戎对上那双美眸:“你为何扑过来。” 既然怕他,不喜欢他,还要逃离他,便是很不该在那一刹那扑上来护住他。 烟岚先是一愣,随后笑笑:“公子那时本可以丢下我离开,为何却没那样做呢?” 萧戎盯着她。 那时,歹人围困,即便目标是他,恐也不会平白放过跟在他身旁的女子。 要么被对方杀了,二人同死。 要么杀了对方,二人活命。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公子没有丢下烟岚,烟岚又怎能眼看着有人背后偷袭。况且……”她咬了咬唇,“去程未曾停留,一直安然无事。回程公子是为了体恤我,才多处停留让人有迹可循……” 说到这里,烟岚有些歉意地对上那双黑眸,“归根到底,是烟岚的错。” 见他还是一言不发,烟岚低低地问:“公子可曾找到主使之人?” “找到了。” 烟岚松了口气,“既然知道是谁,便也知道原因了。” 忽然想到什么,烟岚又问:“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萧戎睨了眼她的手腕,“无事。” 顺着他的目光,烟岚也看向了自己的伤口,虽已不太疼痛,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喃喃道:“应该会留疤吧……” 想到那一刀,她仍心有余悸:“那老伯看上去面善,又是自己人,怎会如此痛下杀手……” 萧戎冷哼:“愚忠罢了。 见他不愿多说,烟岚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醒来说了许多话,她不禁有些口渴,看了看桌上的茶盏,想下床去拿。 “你做什么?” 连被角都还未掀开,便被摁住了手。 “公子,我有些口渴。” 原以为他明白后就会放开,却没想他竟亲自起身,走到了桌旁。 手背试了试,冷茶。 他回头看了眼正眼巴巴望着的人,“我即刻回来。” 未出一刻钟,烟岚便喝到了一杯热得烫手的白水。 “伤者不可饮茶。” 烟岚点点头,捧着茶杯一口口喝着。 屋内安静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喝了热水得缘故,她看着屋里那道擦拭着剑的背影,觉得一股暖流涌到心底。 一杯饮尽,身上隐隐发汗。 听说自己昏睡了四日,期间也只有一位哑娘帮着擦拭身体,眼下发了汗,就更想好好梳洗一番了。 在榻上靠了会儿,烟岚再次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萧戎原本背对着她,却立刻感受到了异动,他回过头来。 未等他开口,烟岚就已开口:“公子,我……想梳洗。” 萧戎半点没犹豫:“待伤好了再说。” “只是伤了手腕……且也不痛了。烟岚会仔细着,不让左手沾到水的。” 萧戎皱眉:“非洗不可?” 烟岚点点头,原本是每天都要梳洗,如今已隔了好几日,若是再不收拾好自己,只怕今夜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见萧戎没有明确反对,她起身,“干净的衣物应该还晾晒着——” “我去。” 烟岚哑了哑,“公子……我只是伤了手腕,其余事情都是可以做的。” 但萧戎二话没说便出了门。 烟岚不禁笑了笑,她走到屏风后脱下衣衫。也不知怎的,春日尚未完全到来,她却觉着这寝殿中倒是也没有最初来时那般冷了。 热水沐浴,不仅暖了身子,更是洗去了受伤昏迷后的疲累。 水沾湿了黑发,她仔细地清洗着,虽还是不小心沾湿了手腕处包扎的药纱,但此刻的舒适足以掩盖伤口微微的疼痛了。 只是舒适之余,烟岚却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 她抬手摸了摸脸,竟是温度灼人。 而小腹处也又痒又热…… 萧戎拿着干净的女子衣物回来,推开门时便觉不对。 屏风后,隐隐传来女子的轻哼。似乎极为隐忍,却偏偏又忍不住。 他快步走了过去,未曾想会看到那样的一副景象。 水汽氤氲,女子未着丝缕,侧趴在浴池边,而透过清澈的水,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对透着粉色的饱满双乳,还有那双纤细匀称的美腿。 萧戎眸色一暗,下身当即有了反应。 那被水浸湿的长发盖过香肩,甚至遮住了半张脸蛋,白皙纤弱的胳膊费力地支撑着身子,仿佛只要瞬间便会滑落到水中。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烟岚侧过头来,一双美眸含春,还噙着泪,无措地看着他。 她紧紧地咬着唇,甚至不敢喊他。 可丝丝娇媚的呻吟却还是漏了出来。 “嗯……” 传入他耳中,便是赤裸裸地勾引。 干净的衣物被扔到一旁,在她要支撑不住自己,滑落水中的前一刻,萧戎一把将人拉了出来。 雪白胴体上的水沾湿了他的衣物,掌心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她就这样裸着身被抱到了怀里。 烫。 她整个人都很烫。 萧戎皱着眉看向烟岚,对上那双已经迷乱的眸子,恍然想起了什么。 情蛊…… 他迅速将衣物裹在她身上,将人一把抱起放到了床榻上,接着便掏出一把匕首。 情蛊发作不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血脉喷涌,五脏受损而亡。 苏焰说过,须得放血释出蛊虫。 衣物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烟岚看着眼前之人,腿间羞耻地流出热液。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这样看去,那刀刻斧凿般的轮廓,令人挪不开眼的五官,甚至结实的肩膀,有力的窄腰……无一不在引诱着她。 雪白小巧的脚,不听话地触到了他的膝盖,只是轻轻触碰,萧戎便觉后脊一僵。 他低头看了眼那匀称漂亮的小腿,顺着向上,便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道窄窄的小口。 呼吸骤然一滞。 手中握着她没有受伤的手腕,那锋利的刀锋近在咫尺,却迟迟落不下去。 放血释出蛊虫,不是须臾间便可做到的事。 刚解了毒的身子,未必承受得起这一刀。 思绪纷杂,敌不过眼前之人的欲火焚身。 平日里说什么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人儿,此刻竟是连那锋利的匕首都不怕了。 男子须臾的出神,给了她足够的机会凑上去,吻在了那张薄唇上。 他身上冰冰凉凉,让她忍不住将胳膊圈上了他的脖颈,使自己贴得更紧。 衣衫就此滑落,萧戎在她凑上来的一瞬间忙收了匕首,唇上湿热的触感,让他拳头紧握。 偏偏,是在她身体尚未恢复的情势下。 他闭了闭眼,而后扣着她的腰,将人从怀中拉开。 骤然离开,女子不由开口求道:“公子……” 那动了情的声音,听得萧戎心头一颤。 见她哭着求他,而透着丝丝血迹的药纱又晃在眼前,真真称得上是进退两难。 但手已经不由地顺着那光洁的腿向上抚去,一路感受着她的颤栗,直到指尖触到湿热紧致的穴口。 “嗯……”没忍住的一声娇哼,听得萧戎下身硬到连衣物都遮挡不住。 她再度圈上他的脖子,任由他探入了一根手指。 那地方,真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仅没入了一小截指尖,便再难进入了。 感受到他停住,怀里娇软的身子不由动了动。 “呃——”猝不及防的一声男子低吟。 还含着他手指的穴口,正正好好蹭到了已在衣物中高高耸起的阳具。 而此时,连同上面那张不懂事的小嘴也吻在他的唇角。 小巧灵活的舌尖探出,调皮地舔了舔。 烟岚已经不知自己胆大包天到何种程度,只觉刹那间腰上一疼,紧接着整个人被提起,重重地压到了榻上。 他的吻向来猛烈而深入,将她吻得浑身酥软,双乳上的两粒红梅凸起,连蹭到一下,便会引得她不自觉地夹腿。 男子的衣物不知是什么时候掉落塌下的,健硕紧实的胸膛灼热得不亚于中了情蛊,而那有力的腿则是牢牢地将女子的双腿分开到了最大。 隐秘羞涩的花心便这样被迫赤裸裸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手指探了探,没有足够湿润。 一双大手掐住了纤细的腰肢,毫不费力地将人拖向自己。 “啊……”如此一来腿便被分得更开,两人的下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吻落在了她的额头,唇角,耳垂,锁骨……一路向下,直至咬在了已经粉红颤栗的乳尖上,女子被刺激得不由叫出声来:“云策——” 百转娇媚得一声云策,叫得萧戎近乎疯狂。 曾几何时她也曾叫着他的小字,比较着是叫阿戎好听,还是叫云策好听。 后来她说,小字应留给她未来的妻子叫,既是长姐,按照规矩应当叫名。 而如今,那张熟悉的脸蛋就在他身下,动情地喊着他的小字。 他捏住她的下巴,“再叫一声。” 她眼梢带媚,听话地开口:“云策……“ 脑中叫嚣使他再也等不及,探下手去,握住了已经涨大得骇人的性器,抵上那道细小的窄缝,一寸寸挤了进去。 那过程,可谓是残忍至极。 眼见着原本窄小的穴口被强行一点点撑大,撑到边缘紧绷,随时都要裂开的程度。 两人体型差得太大,就连性器尺寸也不例外。 清晰的撕裂感袭来,烟岚惊恐地要往后退,可腰身被禁锢住,感觉到他还要往里,女子须臾间反了悔,顾不上情蛊发作的难受,哭出声来:“我不要了……公子,云策……真的不要了……” 萧戎低头看着,嫡亲的姐姐此刻就在身下,泪眼婆娑地张着腿,而他一点点进到她身体里,做着这世间最大逆不道的恶行。 莫名的兴奋感涌来,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而与此同时脊背肌肉变得用力,下一刻一声痛苦地叫声充斥在这偌大的寝殿中。 烟岚近乎觉得连五脏六腑都在疼痛,腹中像被硬生生地捅进一根粗木棒,惊悚地迸着青筋,一路冲撞到了深处。 斑斑血迹立刻滴在了被褥之上,看着触目惊心。 知道她很痛,但从未经历过的致命快感已经让萧戎失了理智。甚至没有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便掐着她的腰开始大力地撞击。 可怜的人儿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只艰难地求着:“别……啊……不……” 细嫩的软肉紧紧地绞着他,每每进出的摩擦都令他腰眼发软,头皮发麻,而身下的哭喊就如同春药般令他失控。 渐渐地,哭声和求饶声小了许多。似乎越是哭喊他便越是兴奋,烟岚只能尽力地配合,指望着他初次释放后就能饶过她。 没想到反而见他面色不佳,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初次有些快,没尽兴,他恼。 第二次有些不得章法,他是舒坦了,却疼得她几次扭着腰肢想要逃离。 不过大约是天赋异禀得过了头,连房事上也能迅速摸到要领。直至烟岚被他抱着坐在身上,男子唇舌吮吸着红肿的乳珠,而她体内的白浊太多,借着这姿势反倒成了润滑,不至于疼得厉害。 肉体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女子嘤嘤娇喘不住,像是嘉奖般惹得他心思愉悦,还之股股浓精,硬是将她平坦的小腹撑得微微隆起。 拂晓总算到来。 萧戎退出时,情蛊发作早已结束。激烈行房又多次泄身后,烟岚闭着眼,浑身发烫。 随着那物的撤出,原本的细缝此刻已是合不拢的洞,里面白浊混着血丝不住地涌出,双腿间湿泞一片。 抱着她清洗后,还是高热不退。 萧戎眉宇间还有极致舒坦后的满足,但此刻却是硬生生地消退。 他的手摸了摸烟岚的脸:“澜儿?” 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一夜,她便回到了前几日昏迷不醒的模样。 第38章蜜饯 此时外面已经响起了少年们晨起练武的声音。 中间还夹杂着马儿的鸣叫,苏焰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用早膳,便被萧戎挡住了去路。 “去看看她。” 苏焰挑眉:“不是已经服了解药么?这都多久了,早该活蹦乱跳了。” 直到闻见满屋子欢爱过后的气息,又瞧见床榻上发着高烧的人儿,苏焰气笑:“你莫不是个禽兽?她身子尚虚,就不能再等几日?” 萧戎说:“情蛊发作了。” “那怎么可能?”苏焰走到榻边,“离开前我叮嘱了哑娘,服温食,以温水擦拭身体,不沾热物便不会有大碍。” 萧阁主一怔,看向了那个空了的茶盏。 先喝了热水,又沐浴于热水……怪不得。 苏焰伸手探了烟岚的额头,又替她把了脉,他顺着萧戎的目光看去,不必多问也知道这人一回来便赶走了哑娘,然后自己帮了倒忙。 “罢了。也亏得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是学什么圣人坐怀不乱,在她体内血脉喷涌之时将人放到冷水里……那才是真要了她的命。”苏焰起身,“毕竟是我密制的情蛊,总还是要与寻常的有些不同。” 见他云淡风轻要走,萧戎问:“到底如何?” “拜某人所赐,房事太过激烈,身娇体弱得吃不消,待发了汗高热便会退了。”苏焰玩味地看着他明显与往日不同的状态,戏谑开口:“你倒是挺能忍,留到现在才碰。” 萧戎当没听到,“情蛊何时能解?” 苏焰回头看了眼烟岚,“她这模样,定是经受不起放血释蛊的。这东西也没什么解药,我便将碎乌草碾了放在避子汤中,待她醒来一并让她服下。碎乌草效用比较慢,须得多服几次,但也好过放血了。” 听见那叁个字,萧戎对上苏焰的目光。 苏焰一笑:“怎么,不想让她喝?” 萧戎沉默。 “若是师父看见你此时的模样,怕是气得不轻吧。”苏焰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这样的人,竟还奢望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苏焰走后没多久,家仆便奉上了温汤药。 烟岚醒来时已经临近午时,私处和小腹的隐隐作痛让她不禁皱了眉。 动了动,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双腿微微合拢,腿根的酸痛感立刻袭来。 昨晚的片段顷刻间尽数涌来,那些羞耻的姿势、媚叫,直叫她觉得脸发烫,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偏偏此时门从外面推开,一双修长的腿映入眼帘。 烟岚抬头便看见恢复了清冷淡漠的男子。 萧戎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走过来放到了那碗已经凉了的汤药旁边。 烟岚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萧戎端起来那碗汤药,“把这个喝了。” 烟岚乖乖接过来,只喝了一口便立刻皱了眉:“好苦……公子,这是什么药?” “避子汤,里面放了解情蛊的碎乌草。” 女子手上一顿,哑了片刻,垂眸,温顺地全部喝下。 苦得倒胃。 而此时,一块用白纸包裹着的蜜饯放到了她手上。 她拆开白纸,将蜜饯放到了口中。甜腻立时消解了口中难忍的苦味。 烟岚含着蜜饯,不太敢与萧戎对视,只低低地说:“多谢公子。” 萧戎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接连几日,都没有人提起当晚的事。两人白日里如往常般相处,夜里也没有丝毫改变地同榻而眠,只不过未再发生亲密之事。 虽是看着与以往无异,但烟岚知道,有些事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譬如夜里她渴了,他便会起身将装着温水的茶盏递到她手里。 又譬如每日要服的碎乌草,都是他亲自端来。 她时不时看看手腕处的伤,又回想起那晚的事,有些分不清原因。 但有一点她清楚,那就是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他,在那些细枝末节上的事伺候了。 萧戎去了书房议事,烟岚便问了家仆,自己寻去了药阁。药阁紧挨着后厨,经过时还能闻见食材的香气。 刚走到门口,便有人唤了声“姑娘”。烟岚一笑,“劳烦小哥日日替我煎药了。” 那人忙应着说是分内之事。 烟岚刚踏进门槛就发现苏焰也在,他正盯着一个小小的瓶子笑得妩媚。 烟岚行礼:“二阁主。” 苏焰这才回过神来,看上去心情不错,摆摆手说:“叫什么二阁主?生分得紧,叫名字。” 烟岚一笑:“这多无礼,嗯……那便还是叫公子吧,苏公子可好?” “行行,随美人高兴。来,”苏焰朝她招手,“来瞧瞧我新制的毒。” 烟岚正准备走近,一听这话脚步顿住,“毒……毒药吗?” 苏焰歪歪头:“你该不会真觉着我是个医者吧?” 烟岚点头。 苏焰笑道:“堂堂血衣阁,竟出来个行善救人的白衣——红衣圣手,姑娘也不觉得怪异?” 话行至此,烟岚也想起来,这里……总归是杀人的地方。 苏焰继续惋惜道:“要不是信不过旁人,非将阁中行医之物落在我身上,只怕天下毒圣便是非我莫属了。还愁解不了你中的毒?” 他咂咂舌:“还跑那么远去寻解药,若不是为此,也不会在你身上种情蛊了。” 提到情蛊,烟岚脸一红。 苏焰看在眼里,岔开话题:“此蛊无害,但毒有害。即便服下解药,恐也会有不适之处,若是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烟岚点点头,“多谢苏公子。” 她回头看了眼药炉,汤药还未煮滚。 烟岚看向苏焰:“苏公子可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与我家公子可有什么恩怨?” “他没告诉你?” 烟岚摇头。 “那人叫温长霄,曾经的血衣阁少阁主,”苏焰看着她,“也是师父的亲儿子。” 此话一出,烟岚便明白了几分。 “想必你也明白一二了。这个温长霄也有几分天赋,只是比起你家公子嘛——”苏焰耸耸肩,“那可就差远了。也不怪师父偏疼爱徒,冷落了亲生儿子。” “那他只因心中不服,就对公子那般痛下杀手吗?” “说来也是怪,他们自幼就不对盘,萧戎幼时不是常住祁冥山的,每月来上几次,回回来了温长霄都要欺负他。一开始打不过就忍,后来打得过了……还是忍。我还挺佩服你家公子这忍劲儿。” 烟岚问:“没有人帮公子吗?你们……不是挚友吗?” “帮?”苏焰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低头凑近:“美人儿,在这里,若需别人帮才能活下来,那可就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不远处汤药开始沸腾,药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烟岚听着苏焰的话,也知是自己天真了,从未体会过,便不知弱肉强食的残酷。 “区区几年,温长霄便远远不是萧戎的对手了,即便你家公子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能忍,但总归是少年心性,只要有一回忍不住,温长霄就要身首异处了。” 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烟岚盯着苏焰。 果不其然苏焰敛了笑容,“于是萧戎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喝下了师父亲手倒的梅子酿。自此性命便被捏在了他们父子二人手中。” 烟岚一惊:“难道公子冬日年关便要休养,就是因为——” 苏焰冷笑:“师父用药精湛,只要萧戎不碰温长霄,师父断不会伤害他。他所服下的东西只要不遇到相克之物,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相克之物,除了师父,就只有温长霄知道。这是他的护身符。” 烟岚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最致命的东西,偏偏掌握在敌人手中。 “师父被囚禁,温长霄逃了,后来创了九幽盟,明面上做着制毒卖毒的生意,暗里想方设法要置萧戎于死地。不过人外有人,他身手不敌,连脑子也转不过你家公子。” 苏焰看烟岚面色不佳,补充道:“萧戎曾答应过师父不会动温长霄,其实也是不得不答应,但是——” 他盯着烟岚:“这次去给你拿解药,他是真的准备杀了温长霄。” 烟岚一愣。 “暗杀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从未真正动怒过。但这一次,”苏焰忽地一笑,“你说是为何呢?” 汤药滚得厉害,溢了出来,小厮低低地说:“二阁主,公子,药好了。” 原本只是规规矩矩地煎药,却没想听见这许多恩怨,小厮的肩膀微微发抖。 苏焰微微挑眉,语调慵懒:“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可就是你说的呢。” “二阁主!”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的绝不敢!绝不敢多言半个字!” 苏焰一笑:“逗你的。” 温萧二人的恩怨早已传遍整个江湖,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烟岚温声道:“药既煎好了,就不劳烦小哥了,你且去忙别的吧。” 知道烟岚这是在解围,小厮忙道谢,匆匆跑了出去。 “到底是年纪小。”苏焰扬扬下巴,“蛊清得也差不多了,今日是最后一次服碎乌草,且不必再晾凉了。” 烟岚走过去,左右看看,抬头问:“没有蜜饯吗……” 碎乌草苦得倒胃,回回喝药都要吃甜得发腻得蜜饯才能压下去。 见她索性翻找起来,苏焰来了兴趣,“听闻碎乌草味苦,当真这么苦?苦得美娇娘像个孩童般找蜜饯。” 烟岚手上动作停住,她一直以为,是苏焰告知药苦,公子才拿蜜饯给她。 苏焰瞧着烟岚的表情,当即明白是什么回事,戏谑地说:“某些人真是惯得没了样子,连避子汤都尝,良药才苦口的道理懂不懂?” 而下一刻,烟岚却端起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毫无变化的苦,但这一次只苦在了舌尖,隐隐甜在了心头。 第39章后山 密云斋内,萧戎正盯着一封密信。 “真是有趣。”战风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旁边的女子,还朝着人家眨了眨眼。 见古月不理,战风也不恼,继续道:“在烟云台和周遭驻守了这么久,明里暗里地打探,除了老鸨,居然无人知烟岚和那个林公子。” “偏偏你又不让打草惊蛇,否则凭本公子拷问的手段,饶是铁口也能撬开。” 密信上所说,与战风所说一致。 此时古月开口,“烟云台鱼龙混杂,若真按烟岚姑娘说的在那里待了叁年,却无人知道她,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了。” “啧啧,这林公子什么路子?将一娇俏美人儿关在那巴掌大的厢房中,一关就是叁年,要不是烟岚口口声声说他是救命恩人,我瞧着都像是绑匪了。” 关了叁年,不碰也不放…… 萧戎看向战风:“姓林的查得怎么样?” 战风挑眉:“那就更没影了。那老鸨除了知道他姓林,别的一概不知。那人每回都是拂晓才来,不要酒水伺候,只跟你的烟岚姑娘下棋说话,待半个时辰便走。” 萧戎面色不佳。 叁年软禁,不为美色所惑,且来去无踪。 神秘至极的人,要么平平无奇,要么危险至极。 片刻,他开口:“福临寨的密档可有用处?” “那用处可大了。”战风笑说,“不愧是靠卖消息为生的,当朝员外家里的小妾生得是男是女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就是消息太多太杂,一时半会儿还未收拾清楚。” “尽快。” 这时外面传来家仆的声音:“烟岚姑娘。” 萧戎当即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外面黄昏已至,原本带着落寞的夕阳下,站着一位素衣女子。长发垂落,眉间淡雅,一双美眸带着温柔婉转,静静地等在一旁。 见门突然打开,女子有些惊讶,但看到他后,唇角勾起:“公子议完事了吗?” 似曾相识的嫣然笑意,他怔了怔,“嗯。” 她走近,微微仰头:“晚膳时间到了。” 原是来等他一起用膳。 萧戎头都没回地带着烟岚去了用膳厅,剩下战风和古月在书房中面面相觑。 战风直咂舌:“睁眼说瞎话,这刚议了一半。”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古月:“小古板你也饿了吧?走,咱也去。” 难得几位高阶都在阁中,这次席间又热闹了几分。 家仆端上了酒,萧戎正要倒酒,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众人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烟岚也被自己不自觉的举措诧异到,但她没有收回手,只靠近萧戎耳边,声音很小地说:“公子,午膳时已经饮了很多,饮酒伤身的。” 那股淡淡的香气沁入鼻腔,瞬间比饮了酒还让他舒适。 干净精致的脸蛋近在咫尺,喉头不自觉地吞咽,末了,他的手放开了酒壶。 烟岚一笑,将一碗热汤放到了他的面前。 有人没忍住,发出一声感叹,萧戎厉眸扫过去后立刻噤了声。 苏焰见怪不怪,这般明晃晃的区别对待,当真只有大名鼎鼎的萧阁主干得出来。男人就是男人,被美色蛊惑之后都是一个德性。 他品着酒,饶有兴趣地看向蛊惑了阁主的人儿:“烟岚姑娘面色还有些苍白,别只顾着给你家公子盛滋补的汤,自己也多喝些。” 闻言,萧戎看向烟岚:“还有不适?” 烟岚笑着摇摇头,仔细想想,对苏焰说:“许是我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又或许是近日汤药服得太多,有时……有时会觉得头有些疼。” 见萧戎皱眉,她赶紧补充:“只是偶尔睡醒时会疼,一会儿便好了。说不定是休养这段日子睡得太多了。” “有道理。”苏焰左右瞧瞧,见她双眸神采奕奕,继续道:“卧床静养的日子也够多了,闲来无事多走动,姑娘的身子确实挺弱。” 烟岚点点头,“好,多谢苏公子。” 用完膳后烟岚正打算回房,结果被人握住了手腕,烟岚不解地看向萧戎。 “去走走。” 烟岚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现在吗?”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嗯。” 烟岚一笑,“好。” 山间小路蜿蜒,烟岚一步步跟在萧戎身侧,时不时悄悄看看他。 两道身影一高大一娇小,看上去差得大,偏偏却不违和。 回想起初来时站在他身边,总担心他突然发怒就会动手掐死她,当时……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与他这样安静地走在一起。 烟岚笑了笑,更想不到原本的畏惧,会变成现在的心安。 即便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即便周遭漆黑,她却也觉得夜色不错。 “笑什么?” 骤然出声,烟岚吓了一跳,看见面前的景象,更是满眼惊讶:“公子,这是……” 二人眼前,是遍地的墓碑。 上面没有刻字,不知是何人之墓。墓堆有大有小,有陈有新。 萧戎看着最近的墓碑,“出师考核里,没走出来的孩子们。” 烟岚一噎,竟有这么多。 看着这些无字碑,她顿了顿,“原来……公子没有任由他们在荒山中被野狼吃掉。” 出师考核当晚见他那般冷漠,她原以为即便是看着长大的师弟们,也能下此狠手,那么对于她这样一个不过随意掳来的女子,该是更加无所怜悯。 却没想到…… “都是些流浪街头的孤儿,即便不被捡回来,好的是饿死街头,不好的就是被卖做奴隶,折磨致死。” 烟岚看着眼前的墓碑,也明白了为何那些少年明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明知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却仍然坚守在此,仍然义无反顾地踏上近乎是死途的出师考核。 江湖乱世间,不是人杀我,便是我杀人。 想来任何人,都会本能地选择后者。 比起成为街头的饿殍枯骨,来血衣阁,即便死了,总还一方小小的归属之地。有同样出生入死的伙伴的陪伴。 想到这里,烟岚抬头:“公子也是孤儿吗?” 男子后脊一僵,低头看她。 至亲之人就在眼前。 然盯着那双毫无怀疑的美眸,他沉声:“嗯。” 波澜不惊地一声“嗯”,落在她眼中却是已经干涸掉的亲情。大约是不期待,不想念,才能做到任凭万家灯火如何阑珊,都只孤单安静地一笑而过。 忽地,指尖一暖,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静谧后山中,她声音温润:“烟岚会陪着公子。” 没有分毫不愿,没有丝毫遮掩。 回去路上,两人的手也没有松开。那只漂亮白皙的手被温暖的大掌包裹。夜里的风还有些冷,烟岚主动挽上了萧戎的胳膊。 “公子,有些冷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第40章口渴(h) 阁主寝殿比外面暖和不少。 仅穿着轻纱里衣也不觉冷。 许久没有像今夜这般多走了些路,烟岚沐浴过后,躺下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萧戎换了衣物走过来时,就看见她背对着外侧,被子没有盖好,反而被她抱在了胸前。 里衣轻薄,柔顺地贴在她身上,隐约间能看见里面白嫩的肌肤。而勾勒出来的腰线凹得诱人,这样看过去,似乎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那夜百转娇媚的声音隐隐回荡在耳边。 下身不由分说地硬了起来。 女子单薄的后背忽然贴上热热的胸膛,男子的手从轻纱衣摆下探了进去。胸前不轻不重地拈捏,睡得半熟地人儿皱着眉轻哼一声。 身上的被子滑落,紧接着衣衫也被解开,触上男子炙热的身体,烟岚这才醒过来,对上那双满是欲望的黑眸,烟岚不由心中一颤。 初夜那晚记忆涌来,那时撕裂的疼痛感记忆犹新。虽早知他脾气不好,却没想在这事上竟格外残暴些,心头漫上害怕,眼眶便不由发红,烟岚有些无措地推着他的胸膛。 身上男子感受到了她的害怕,顿了顿,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去。 “不怕。” 难得的温柔语气,抚了她心中些许紧张和畏惧。烟岚尽可能放松自己,听话地环上了他的脖颈,任由他一边吻着,一边拨开她的亵裤,轻捻着羞处。 “嗯……”她被拨弄得忍不住出声。 男子手指粗糙,却偏偏触碰着她最娇嫩的地方,摩擦按揉间股股热液流出,沾湿了他的手。 烟岚被吻得头发晕,浑身酥软,随便触碰任何一处都颤栗不止。 而他故意地自嫩乳一路轻咬舔弄,折磨得女子不住地呻吟。手指探入,立刻被紧紧绞住。 知道她上回吃了苦头,这次他也有了新法子。那根手指缓缓抽插,他俯身吻上烟岚泛着粉红得小腹,轻轻一舔。 “啊……别……”甬道内热液不住地涌出,烟岚羞耻地想要夹住腿,却没想反而迎来了第二根手指。 那手指故意在她身体里打着转地摩擦,粉嫩的脚趾蜷缩,她不住地扭动腰肢,想要那两根手指退出去。 一声声隐忍的媚叫早就让萧戎硬得发疼,他低头看了眼含着他手指的小口,似乎……还是不太行。 于是下一刻,烟岚惊恐地感知到第叁根手指的挤入,还未等叫出口,胸前的粉红已经被含住,舌尖的挑逗立刻使她全身酥麻,小腹不住地抽搐,此时勉强挤进身体的手指开始抽插,忽然小腹身处一热,大量热流喷射,尽数浇在了他的手上。 被褥湿了大半,湿渍浸到后腰,烟岚羞耻得哭出声来。 而那哽咽哭泣声落在男子耳中却变成了邀请。 萧戎抽出手指,将硬得骇人的阳器抵上还未来得及合上的穴口。尽管已经帮着她扩张,但实打实的男人性器,远比手指要粗长得多。 熟悉的撑涨和痛感再度袭来,烟岚不由抓着床头想要逃离。 下一刻却被攥住了腰重重地撞了过来。 “啊——” 通畅无比地一捅到底,爽得男子手臂汗毛乍起,他停下,静静地感受那嫩肉绵密缠上来包裹住的快意。 而身下之人近乎觉得这一捅,捅到了五脏六腑,深得她不敢乱动,只呜呜噎噎地开口:“太……太深了……” 萧戎看着她小腹处鼓起的轮廓,只要一动,那轮廓也会动。 牢牢地嵌在她身体里,两人紧密地连在一起,这种完整契合的感觉,竟比刚才那一阵阵快感还要令他着魔。 他俯下身吻着她的脸蛋,将她的眼泪吻干,“澜儿不哭。” 烟岚一怔,公子竟唤她“岚儿”? 原以为上次迷迷糊糊间听错了,原来真的这么叫过她。 可未等她多想,腰上一紧,她被猛地抱起坐在了他身上,这结结实实地一坐,直接尽根没入,紧接着无休止的律动交合声音,和夹杂着既痛苦又欢愉的叫声充斥在偌大的寝殿中。 这个姿势实在太深,不过一会儿她便承受不住了,又哭又亲地求了他,这才换得他同意换个姿势。 总算停了片刻,烟岚嗓子疼得厉害,小脸埋在他颈间,“公子……我口渴,让……让我去喝点水可以吗?” 萧戎正在兴头上,但看她可怜兮兮的,双手握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腰上一圈。 “公子!”她没想到连自己喝水也不成,竟是直接被抱起来下榻,那处紧密相连,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 他随手将地上的衣物拿起来垫在桌边,让她坐在了衣物上。 烟岚低头便看见两人交合处,一时羞得语无伦次,“你、你……” 茶盏放到了她的手里,他声音透着沙哑:“慢点喝。” 嗓子疼得厉害,烟岚双手捧着茶盏,刚喝了一口便被一顶,顶得她手一抖,茶盏中的水溢了出来,溅在了两人连接处。 水凉体热,瞬间带来的刺激使得萧戎失控,他亲了一口烟岚的脸蛋,“你喝你的。” 烟岚一惊,紧接着双腿被抬起,大张着放到了桌上,这般羞耻的姿势顿时让她拿不稳手中的茶盏,他的双臂绕过她漂亮的腿弯掐住了她的腰,开始大开大合地撞击,肉体碰撞的声音和身下木桌的吱呀声清晰无比,烟岚不敢睁眼,此情此景竟是淫靡得让她不敢面对。 “啊……公……公子……去、去榻上……” 交合处嫩肉不住地翻出,还泛着白沫,身体中掺杂着两人的东西不断滴落到地上,连垫在身下的衣物都湿透了。 这屋子常有人来,若、若是让旁人瞧出端倪的痕迹…… 烟岚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求你了……去榻上好不好……云策……” “呃嗯——”忽然一声低喘,他的速度忽然变得更快更用力,女子双乳被随着身下的撞击不住地晃动,晃得男子眼神越来越暗。原本撑在桌面上的纤细手臂眼下也没了力气,被他一把拉住拽向自己,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贴到了一起,紧接着一股股白浊射进她体内,直冲宫腔内里,烟岚也没忍住地叫了出来,小腹一抽一抽地瘫软在萧戎怀里。 感觉到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吻来到了耳边,“再叫一声。” “什么?” 他仍在她体内,固执地不肯出来,“再叫一声云策。” 烟岚看着外面泛了白的天空,心想今夜总算过去,她对上他的双眸,乖巧低开口:“云策。” 忽地体内传来异样,烟岚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还未来的及开口便被一把抱起来,走向了床榻。 虽然明知他要做什么,但烟岚还是不死心地结结巴巴地问:“做、做什么?” “你不是想去榻上?” 被子被揉作一团,尽数垫在她身下,这次是从身后进来。烟岚双腿发软根本跪不住,浑身无力地趴在被褥上,最终体力耗尽而昏睡了过去。 第41章谈心 疼。 腿心疼,腰疼,小腹疼,头也疼。 一双还有些肿的眼睛睁开,身旁空空如也,烟岚费力地支起身子看了眼外面,日头高照,至少已过午时。 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烟岚耳朵红红的。然对方却是一脸坦然,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喊公子,就见萧戎身后出现一抹红色。 烟岚忙低头看了看,穿戴完好,不至于失了礼数。 萧戎将剑放回原位,净了手,这才转过身来朝苏焰说:“给我。” 苏焰偏要反着来,脚下轻移,晃眼就到了榻边,“喏,给你的。” 熟悉的味道,烟岚看了眼萧戎,后者没什么表情。 她垂眸,接过那碗避子汤,还不忘说句:“有劳苏公子。” 见她唇上血色较淡,眉心紧促,苏焰看着萧戎直咂舌:“说了多少次烟岚姑娘身体娇弱,让你注意点,合着是半点没听进去。” 萧戎吐出两个字:“出去。” 明摆着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苏焰正要开口,就被烟岚扯了扯袖子。 两个男人同时望向她。 烟岚忙松开,说:“苏公子,能否劳烦你帮我把下脉……” 萧戎走了过去:“怎么了?” “让开让开,”苏焰靠近,捏上烟岚的手腕,片刻后摇摇头,“没什么异处,哪里不适?” 烟岚闭了闭眼说,“今日醒来,头疼得有些厉害。” 苏焰摸着下巴,“从脉象上看,确实没什么不妥。但这段时间你确实服了太多常人不会服用的东西。其中九幽盟的毒和解药效力是最大的,再加上情蛊、碎乌草和……避子汤,这么多毒药蛊混在一起,确实会吃不消。” “不过,”烟岚说,“现在渐渐服的少了,是不是之后便会好些?” “也有可能。”苏焰说,“巧的是我们此番出任务经过蓬莱岛,那里名贵东西多,正好寻来给你补补身子。” 烟岚一怔,看向萧戎:“公子也要出去吗?” “嗯。”他看了眼苏焰,一副再不出去就活剐了他的不耐烦表情。 苏焰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堂堂血衣阁二阁主,这么大的人物竟被人当小厮使唤。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烟岚被逗笑,抬头对上萧戎的视线,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原以为孤儿都是想要亲人的,现在看来……或许也不尽是。 又或者…… 临到唇边的药碗停住,烟岚抬眸,“公子……是不想有孩子吗?” 萧戎没说话。 但一种莫名的直觉涌上心头,手不禁有些颤。 她沉住气,试探着问:“还是……只是不想与我有孩子?” 见他眸中微动,烟岚一噎,明白了大半。 萧戎坐到床榻边,手抚上了她的脸蛋,动作温柔,但语气不容拒绝:“趁热喝。” 烟岚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萧戎手一顿,只见她将避子汤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烟岚将空碗放到了小桌上,起身整理好被子,温声道:“公子既然要出去,烟岚这就将一应物品准备妥当。” 这是第一次,她说话时没有看着他。 萧戎握上她的手腕:“不必,你好好休息。” 烟岚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微微一笑:“公子不必担心。” “我很快便回来。这两天让古月陪你。” 烟岚点头:“好。” 直到萧戎走了出去,烟岚都只是静静地忙着整理屋子,没有看他一眼。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这才停下,转身望向门口。 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殊不知门外的人也是久久未离开。末了,只留下了低低的一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直到古月来了,烟岚才知道此番任务价值万金,一次便出动了血衣阁四大杀手的其中叁位。 烟岚不清楚阁中事务,不过很清楚此番有人是闹了脾气的。 “听说战风公子嚷着有人跟他抢人,”烟岚笑说,“原来是指我啊。” “别听他瞎说。”古月看了眼外面,“看这天色约莫是要下雨了,你还是想下山去逛吗?” 烟岚也看了眼外面,“看样子雨应该不会小,还是不去了,找些别的事情来打发片刻。月姑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古月一笑,“我若无事,不是练武就是睡觉,从未像寻常姑娘家那般绣花写字打发过时间,还是听你的好了。” 听到寻常姑娘,两人默契地互相看了看,忽然都笑了。 烟岚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素衣,又看了看古月的一身素衣,“那便做一回寻常姑娘?” 古月一愣:“我不会的。” 烟岚拉着她,“走,咱们找师傅去。” 一刻钟后,家仆住所的廊外,一位又聋又哑的妇人身边,一左一右地坐着两位手法极其笨重的姑娘。 烟岚凭着一块遗落在房中的精致绣纹的锦帕,找到了当日服侍过她的哑娘,拉着古月诚恳地想要学刺绣。 哑娘极有耐心,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两个姑娘看得仔细,学得也仔细,就是手上不听使唤。 古月看了眼烟岚手上的帕子,点点头:“还是烟岚姑娘有天分些,这鸡绣得跟后厨跑的一模一样。” “啊,月姑娘,我绣的是鸳鸯啊。”烟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像鸡吗?” 说着她看了眼古月手上的东西,“月姑娘是在绣你的佩剑吗?原来月姑娘这般爱武。” 古月看了看,说:“这是竹子。” 烟岚一噎,随即两人都笑了出来。 哑娘虽然听不见,但瞧着两个姑娘可爱得紧,起身去了屋里,拿出了两张更加精巧的锦帕,给了她们一人一张。 烟岚忙道谢,做了手势让哑娘自去忙,不好意思再耽搁她。 哑娘走后,两人瞧着手中的锦帕。 烟岚笑说:“寻常姑娘真是不好当啊。” 古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是啊,寻常二字,听起来普通,其实却也珍贵。” 烟岚坐到了她身边,与她望向同一片天。 “月姑娘想做寻常人吗?” 古月一笑:“想过,很久以前。” 她看了看手中自己歪歪扭扭的绣纹,侧过头来:“只怕也是做不来的。” 烟岚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那绣迹滑稽得很,却有些似曾相识,手指抚摸着那针线,她低低地说:“可我却一直很想。” 后院很静,家仆们都在前院忙着浆洗洒扫,备着晚膳。 两个女子就那样并肩坐在一起。 “虽然没了记忆,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在拉扯着我,隐隐告诉着曾经我的身上,发生过大事。” 古月看着她,静静地听。 “月姑娘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林公子吗?” 古月点头。 “他这人,绝非寻常人物。可是……为何他单单救了我,叁年来关怀备至,但又要关着我呢?” 烟岚声音很轻很柔,“那该是说明,我是个能被他放入眼里的人,若是寻常人,恐不会让他做到这般。” “就连公子,初遇时,也是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提到萧戎,她垂眸,“能惹到你们这样的人物,应该……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吧。” 古月看着烟岚。 这才发现原来外表看起来娇柔单纯之人,也并非真的只知畏惧和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tianmeixs.com (woo16.com) 第42章抽痛 两人在后院聊了许久,连晚膳都没有去用。 直到风吹在身上有些冷了,古月想起阁主出发前的话,开口道:“烟岚姑娘先回房吧,不要着凉了。” 烟岚点点头:“拉着你耽搁了这么久,下次找你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知道她是在打趣,古月笑道:“若是绣花,那肯定是不来了。” 当日深夜,烟岚独自躺在阁主寝殿的床榻上,辗转几刻都没能入睡。 以往他在时,总是战战兢兢怕吵到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而今却又因为身旁空空,久久无法入眠。 烟岚坐起身,环顾了偌大的寝殿。 末了,她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 午后天气阴沉,傍晚时分果然就下了场大雨。 烟岚站在廊前,周围遍布雨后新叶和泥土的味道,干净的令人神清气爽。 周遭安静,闪着零星灯火。左右睡不着,烟岚便顺着廊前小路缓缓走着,来了祁冥山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独自散步。 她安静地走着,看着。 若是撇开血衣阁叁个字不提,祁冥山其实并未有传言般那样吓人。山上有树有花,用膳时分也会像寻常百姓家一样飘起炊烟。 微风吹来,虽有些冷,但伴着春日里嫩芽的淡淡清香,总有些春意盎然的意味。 走着走着,脚步忽然停下。 她走到了血衣阁大殿的侧方,正对着那日令她胆战心惊的地下狼窖的入口。 她仍然记得试图逃跑那日,公子发了很大的脾气。而令她更加忘不掉的,是群狼饥渴的目光还有—— 狼群脚下的枯草上……那些带血的布料碎片。 心中陡然一颤,脚下不由后退。 那时脑中忽然的空白和不住的颤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令她心悸。 如此残忍的画面,为何她会觉得似曾相识?为何那日一眼看到,竟会那般心痛不止? 疑惑,拥着她向前迈步。 狼都是关在牢笼中的,牢笼外还有栅栏,她捂着心口,百般害怕,却仍然走了进去。 刚一迈进去,一双双冒着绿光的兽眼立刻看了过来。 夜是人熟睡之时,亦是狼群清醒之时。 野狼鼻腔中发出的低重呼吸,无疑是在诉说着它们对于自己送上门的猎物有多垂涎。 身娇肉嫩的质感,足以唤起最原始的兽性。 烟岚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脚下挪动,往里走着。 每走一步,周围都有一只只野狼缓缓跟着,它们似乎不急,想要在猎物靠近时一举将之撕扯过来…… 越往里走,便越靠近那个最大的牢笼。 地上的枯草已经被踩磨得不成样子,地上残留着碎骨和皮毛。 自相咬食的痕迹到处都是。 骤然,那角落中的碎布映入眼帘,紧接着与之几乎类似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喉头一滞,心口猛地抽痛,她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人肉香味引得群狼嘶吼嚎叫。 那叫声放肆,接连不断地传入耳中,烟岚艰难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那笼中的碎骨和残余布料,头痛欲裂,倏地眼前闪过的一幕幕零碎画面令她睁大了眼,眸中涌上血丝和眼泪。 狼叫声惊醒了整个祁冥山的人。 地窖里,群狼牢笼围出的一小块空地上,纤瘦的身影一动不动。 ————————— 大梁西境。 偌大的知府内院,一片死寂。 一名红衣男子百无聊赖地走了出来,“怪不得是重金,一个小小的知府,家室庞杂到上百人,要在一个时辰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弄死,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摆弄着一个不起眼的药瓶,哼着勾栏院的小曲,十分有礼地将府门关上。 而距此处不足百步的天牢内,一个被火烧不化刀砍不断的特质铁牢关押的重刑犯,被闯入的人硬生生地拧断了脖子。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声音,无人知晓那黑衣人是如何潜入官府大牢,又是如何进入那特制的重刑犯铁牢。 全程不过一刻钟,战风不急不慢地在铁牢中四处瞧了瞧,评价道:“还不如狼窖的铁笼结实。” 忽然他厉眸一扫,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副惊恐的眸子。 他挑眉,“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反而来送死呢?” 那牢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战风指尖挑着寒光骇人的飞刀,却迟迟不出手,优哉游哉地跟着那牢头,待他跑出了天牢以为能得救之时,一把飞刀自后背刺入,从胸膛穿出,鲜血瞬间喷涌撒得遍地都是。 战风站在天牢门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渐渐不动的身体,闻着逐渐浓烈起来的血腥味,眸中遮不住地兴奋。 与此同时,西境密林中不断穿梭的两道黑影,还在打得你死我活。 其中一道黑影比寻常男子魁梧上好几倍,两条胳膊结实壮硕,足能将碗口粗的树连根拔起。而两条腿则更加孔武有力,踩在漫着藤条的地上,硬是有了深深的凹陷。 另一道黑影则消瘦健硕些,个头很高,轻功出神入化。两人一跑一追,直至到了黑得近乎看不见路的丛林深处,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那个魁梧死囚站定,警惕地看着四周,对方穷追不舍了快一个时辰,竟忽然没了踪影? 骤然背后一阵冷风刮过,他后脊一凉,转身就看见一柄利刃直直地朝着他的面门刺来,瞬时冷汗浸透衣衫,他猛地侧头躲过,随后硕大的拳头直朝着萧戎而去,指缝夹着剧毒暗器,萧戎偏偏不躲,待他指缝松开之时飞身踢开暗器,随后林中响起一声惨叫。 那硕大的拳头还保持着微微握拳的状态,却已连骨削断,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死囚抱着残臂拼了命地跑,但以远远跑不过飞射而来的快刀,后脑直直地裂开,那人尚未来得及惨叫便以倒在了地上。 萧戎从地上捡起了刀,随意地擦了擦,便直接挑开了手腕处的衣襟,一道深得见骨的口子映入眼帘。 一个死囚,竟还藏了这么多暗器。 他从身上拿出一粒药碗服下,随后将布条包扎在了伤口处。 今夜总算过去。 忽然,夜幕中亮起烟火。 此时身处西境的叁人皆看向那信号。 祁冥山方向,红白烟火,意为——请阁主亲回。 第43章当日 旧木的味道。 头昏昏沉沉,耳边隐约有人唤自己。 “小姐,小姐?” 萧澜睁开眼,看见的正是香荷满脸担心的样子。 见她清醒过来,香荷总算放下心来:“小姐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好些个时辰,若是再不醒、即便夫人叮嘱不让乱走动,香荷也不得不出去找大夫了。” 萧澜看看四周,这是一间木屋,外面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 头还有些昏,萧澜摇了摇头,尽量使自己清醒过来。 忽地想起晕倒前母亲流着泪的样子,萧澜一把掀开被子要下床。 “小姐,你才刚醒,这是要去哪啊。夫人说了,待侯府诸事平息,她会与侯爷一起亲自来接你,在此之前切不可暴露行踪!” 萧澜回想起母亲的话。 “澜儿,陛下……只怕对你父亲,甚至……对整个萧家动了杀心。” 心中一颤,她眸中决绝:“我一定要回去。” 香荷自知劝不住,忙从旁边拿了披风给她披上,“那香荷陪小姐一起回去。” 萧澜握住了她的手腕,香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不许去。”萧澜顿了顿,“这一去,能不能回来便未可知了。这是萧家的祸,本与你无关。” 香荷眼眶一红,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姐待香荷如亲姐妹,香荷虽不知自己姓什么,但早已斗胆在心中视小姐为长姐,若不是小姐自幼便将香荷留在身边,只怕香荷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她抓着萧澜衣襟一角,“求小姐不要丢下香荷一人,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萧澜也红了眼眶,但她还是掰开了香荷的手指,语气不容拒绝:“不行。” 却未想香荷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萧澜脚边一抖,她一把将香荷拉起来,只见香荷的额头已经磕出血印子。 萧澜忙拿出锦帕替她擦拭,“你好的不学,我的执拗无赖你倒是学了个完全!” 香荷抽泣着说:“小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香荷的。” 萧澜瞪她:“既然这么听话,那如果有任何事情发生,你都要听我的。” 见她松口,香荷点点头:“好。” 出了小屋便能看见盛京城的城墙。 “小姐,骁羽营的几名军将听从夫人安排,将我们暂时安顿在此处。此处偏僻鲜有人知,但又离着盛京城不远,若是瞧着城内风向不对,自会有人将我们安置到更远的地方去。” 萧澜点头,母亲的意思她自然明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手忙脚乱地朝着远处逃窜显得扎眼,倒不如在城根下安静待着,暗处在总比明处更有利些。 “只不过……刚把我们送到此处,就见到了信号弹,他们便匆匆离开。临走时将马车也带走了,说是不能引人注目。” 香荷踮脚朝远处望了望,“不坐马车,还是有些远的,要委屈小姐了。” 然萧澜在乎的根本不是要走多少路,而是诧异骁羽营为何突然离开。 两人朝着城门方向走着,萧澜越想越不对劲,“香荷,那信号弹是什么颜色?在何处看见的?军将们看见后说了什么?” 香荷仔细回忆了下,“是红色的,似乎……是在城门方向。且声音急促,连发叁弹。军将们……好像说了句……召必回?” 萧澜脚步停住,不可置信地望向香荷:“不可能,召回骁羽营的急令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那是在万般紧急的情况下,一军主帅才能用的。” 香荷一惊:“那、那就是只有侯爷才能用?” 萧澜加快了脚步:“父亲远在北疆,怎么可能突然就回来?定是有人假借父亲名义擅用召回令!” 即便这样说着,她的心还是砰砰直跳。父亲治军严明,手底下从未出过叛徒。而贴身放置的召回令更不可能随意落入他人之手…… 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中急切,连脚下也不稳,几次险些摔倒,都幸得香荷及时扶住。 “小姐,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先坐下休息一小会儿可好?就一盏茶的时间。” 实在担心,她大着胆子拉着萧澜的胳膊走向一处茶摊。 可刚走近,便听见茶摊出一群人正侃侃而谈。 “要说萧世城也是一代枭雄!却没想也是仗着军功便藐视皇权之人!” 萧澜望向那桌人。 “谁说不是呢!连我这平头百姓都知道一军主帅擅自回京乃是杀头的大罪!眼看着北渝朔安城已是囊中之物,他突然调转马头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和北渝——” “哎哎!可别瞎说!”另一人摆摆手,“说不定是家中有急事!萧世城爱妻宠女谁人不知?许是——” “能有什么急事!夫人是清河郡主,他那嫡长女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莫不成还能受了欺负?我瞧着倒像是跟北渝密谋了什么好处!” 萧澜满目通红。 原来萧家的出生入死,竟是保了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的乱嚼舌根。 她拉着香荷转身,想要尽快赶回去。 而身后那些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不对,继续扯着嗓门装先生议论国是。 “若真是跟北渝密谋,也不怪他和他那些手下被人砍了脑袋!咱们大梁能人义士众多,就不信还没有个忠心的将军!” 骤然听见,萧澜喉头一股腥甜涌上,面色瞬间苍白,香荷吓得不知所措:“小、小姐!你别吓我!别吓香荷!” “不可能……不可能!” 萧澜一把挣开香荷的手,跌跌撞撞地拼命朝着城门口跑。 直至在城外见到了大批的城防营的人马,他们正在清点地上的尸体…… 萧澜和香荷倏地睁大了眼睛,遍地尸体。其中更有十几具是无头尸体,而他们身上,尽数穿着萧家军的作战盔甲。 此时其中一名负责清点的将领挥了挥手,萧澜终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小姐!”香荷不敢大声,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萧澜唇边的鲜血。 见她毫无反应,只直勾勾地看着远处,香荷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手中的锦帕瞬间落在了地上。 护城河边,一排士兵们端着木盒,齐齐地站成一列。 而那名头目声音高亢:“禀统领!私自回京的叛军十九人尽数伏法,主帅萧世城及其党羽首级在此,请统领处置!” 城防营首领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朝着手下的千名城防营士兵挥了挥手,“今夜都辛苦了,此次捉拿叛军有功,待本座将首级献给陛下,赏赐定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跪地叩首:“谢陛下!谢统领!” 萧澜死死地盯着那些木盒,滔天恨意将她逼得近乎要发疯。 忽然城中冒起浓烟,顷刻间火光漫天。 “小姐……那好像是……” 火光靠近坊间最高的酒楼,而酒楼旁,正是晋安侯府。 “母亲……母亲!” 萧澜慌了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处立刻泛起血迹,但她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任由血顺着腿不住地流,拼了命自西侧城门跑入了盛京城中。 两个披头散发还浑身是泥脏兮兮的女子,守城护卫根本都懒得正眼瞧,每日都有些离家出走又落魄跑回来的女子,很该回去得些教训,学学女儿家该有的检点。 两人不敢张扬地在大街上跑,只得从小巷中穿梭绕回晋安侯府所走在的街道,一个多时辰的奔跑,萧澜已经喉头干涩到说不出话。 再次映入眼帘的萧府,已无平日里的辉煌,黑烟滚滚,重兵把守,百姓围观。 里面……一片死寂。 禁军统领陈蒙持剑立于府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士兵们从府内抬出尸体,甚至……连一块遮脸的白布都没有。 有些是焦尸,已然面目全非。而有些虽未烧焦,但颈间红肿涨大,是生生被浓烟呛死。 看着昔日伺候的熟悉面孔死状凄惨,甚至连萧契都被烧毁了半边身子,死不瞑目。萧澜紧紧地攥着衣袖,带出来的有活着的女眷,朝廷重罚一向是男子处死女子流放,所以,所以—— 但此时,最后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同样,没有白布遮脸。 柳容音姣好的面容没有被烧伤,即便隔得再远,萧澜还是能一眼认出。 对于这具尸身,陈蒙开了口,“等等。” 他从活着的女眷身上扯下锦帕,盖在了柳容音的脸上。 “走吧。”他侧身,让出位置。 然就在他侧身的一刹那,萧澜双眸瞬间睁大。 只见柳容音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蛇纹匕首。 偌大的阁主寝殿内,原本安静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第44章对峙 天色刚明,祁冥山便传来马儿的嘶鸣。 萧戎一袭黑色夜行衣,上面不少被藤曼划破的口子。而手腕处简单地缠着黑色布条,看不见伤口,只是血浸透了黑布,一滴滴流下来。 “阁主,你受伤了?” 古月侧头,朝一旁的小厮道:“去将郎中请来。” 萧戎脚步不停,径直朝寝殿走去:“她如何?” 古月紧随其后,“夜里狼声尖锐,我去查看时发现烟岚姑娘晕倒在里面。按照命令发了信号弹,二阁主不在,便请了之前的郎中来诊治。郎中说姑娘似乎是受惊过度而晕过去的。” 萧戎皱眉,他信不过旁人。 “再去发信号,让苏焰加快脚程。” “是。”古月立刻转身离开。 萧戎推门而入,一眼望向床榻,却发现上面空空如也。 而正对着后山的窗边,立着一道纤弱的背影。 她穿得单薄,在黎明之色中更显清冷。 幸好。 男子顾不上清理身上的血迹和尘埃,快步上前,从后面将人圈进怀里。 骤然贴上坚硬的胸膛,女子身体一僵,低头看见圈在腰上的手还带着血迹。而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没事就好。” 他声音低沉,一如床第欢好时那般摄人心魄。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栗,萧戎察觉不对,只见她缓缓转过了身。 “啪”的一声,充斥在偌大的寝殿中。 萧戎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俊美的脸上赫然是一个巴掌印。 女子声音颤抖:“孤儿?” 萧戎一言不发地侧过头来,对上了她的双眸。 那双眸子依旧那般好看勾人,但此时此刻,里面噙满了泪,满是震惊和愤怒。 “亲生姐姐就在眼前,”萧澜盯着萧戎的双眸,“而你只字不提,反倒说自己是孤儿?” 萧戎看着她,清楚的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叁年前没有看见你的尸体从府里抬出来,你知道我有多欣慰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萧澜抬手擦去,“萧家满门被灭,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可你,”萧澜眼眶血红,“不仅不认我,还要作贱我。” 那些淫靡疯狂的欢爱场面浮现在脑海中,一阵反胃的翻涌侵袭而来,她紧紧咬住了唇,强迫自己将那画面和恶心压下去。 “我承认我曾经顽劣,我张扬跋扈惟恐天下不乱……可是萧戎,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萧戎薄唇紧抿,见她整个人摇摇欲坠,手却不自觉地想要扶住她。 但还未触碰到,便被她躲开。 “所以你告诉我,我萧澜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让你这么报复我毁了我?!” 她开门见山的问出这一句,眸中没有丝毫闪躲和心虚。 萧戎沉默了半晌,终是没有回答出来。 “我唯一对你的一次食言,就是那晚没能等你回来。母亲将我迷昏送出了城,一份慈母之心造成的阴差阳错,我不能怪她。” 她字字句句的坦荡,足以盖过所有还未揭开的疑点。那晚骁羽营的人为何会对他痛下杀手,柳容音为何会说那些话……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此时此刻,满眼都是伤心和痛苦。 萧戎想抱她,却见她后退一步。 “别碰我。” 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此刻尽是冷漠。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萧澜一字一句道,“我母亲身上的蛇纹匕首,是不是你的?”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沉默。 萧澜忽地笑了,笑得不可置信,笑得极其伤感。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安静的寝殿中回荡着萧澜毫无生气的声音。 “萧戎,我对你那么好,可为什么连你都要欺负我。” 话毕,她擦干眼泪,越过他走向门口。 寝殿的门打开,迎面正碰上一位平日里洒扫廊前的小厮。 那小厮照旧向她行礼:“烟岚姑娘。” 萧澜神情与往日无异,但小厮还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姑娘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且那眼神……不像以往那般温柔了。 正要擦身而过继续干活,却未想被她叫住。 “劳烦小哥,备好马车送我离开。” “离、离开?”他愣愣地看向她身后的阁主,见阁主面色不佳,但还是点了头,小厮忙扔下手中的伙计:“姑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将去备马车。” 萧澜头都不回地离开,像是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临到大门口,正碰上回来的苏焰和战风,还有在等苏焰的古月。 两人老远就看见这势头不对,又瞧见萧戎脸上的巴掌印,苏焰和战风不约而同地挑眉,堂堂血衣阁阁主,竟让人扇了巴掌? 有意思有意思。 古月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烟岚姑娘没事就好,你这是……” 萧澜对她一笑:“这段时间谢谢几位的照顾。萧澜不胜感激,如今想起了以往还有未完的事,今日就此别过了。” “姑娘记起以前的事了?不过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还有点耳熟啊……”战风想了想,“晋安侯萧世城的嫡长女?还被朝廷发了通缉令的那个萧澜?” 萧澜神情淡然:“是。” 几人心中了然,怪不得敢动手,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被强行掳来做婢女,还被……苏焰看向萧戎,暗忖这人要么不招惹,一招惹就惹了硬茬子。 此时小厮驾着马车前来,萧澜二话不说拎着裙摆便准备上车。 剩下叁人看向萧戎,苏焰挑眉,还从未见过他这般隐忍的样子。 苏焰又看向萧澜,面色决绝,甚至都不回头看上一眼,毫无留恋。 正准备开口,就被战风戏谑的声音抢了先:“姑娘这就走了?好歹与我们阁主也有过情缘,怎得恢复了记忆就这般无情了?” 萧澜脚下一顿,毫不闪躲地对上战风的眼睛:“我就是再有情,也不会与同父异母的嫡亲弟弟有什么情缘。” 战风手上把玩的飞刀猝不及防地掉到了地上。 连同古月和苏焰也怔在原地。 古月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忘记说,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驶离,渐渐消失在下山的小径中。 下山之路极为通畅,清晨闹市的声音涌入耳际。 那小厮也是震惊得不行,下了山好一会儿才想起问车内之人到底要去哪。 里面声音温润动听,“先去趟城外的开泰银庄,再进盛京城,送到烟云台即可。” 那小厮声音都在发颤:“青、青楼?” 将阁主的女人,不,嫡亲姐姐……送到青楼,这不是明晃晃地找死吗。 此时马车的门帘拉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厮的肩膀,“他不会杀你,欺负弱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今日之事本来也是阁主同意的,应、应该不会送命? 小厮忙点点头。 “待送我回烟云台后,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劳烦你,可以吗?” “姑娘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第45章真相 祁冥山的凉亭中,几盏酒壶杂乱地摆放着。 一个长相妖媚的红衣男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咂舌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相识十几年,却未曾想他竟是侯府之子,我说这些年他为何只每月来上几次,待个一两日跟师父学了便走,原以为是天赋异禀才如此,却没想是要回家当少爷。” 玩笑开了没人笑,苏焰耸耸肩,“穿得像个乞丐一般的少爷,天底下恐也只有他了。不过这烟——不,萧澜姑娘,倒是的确有将门嫡女的样子。” 战风打趣:“谁说不是呢,同父异母,差别就出在母亲身上呗。不过……” 苏焰看向他:“不过什么?” 战风眨眼:“两位夫人肯定都是美人儿,你瞧他们姐弟俩那脸蛋生的。” 说起姐弟,苏焰好看的眉心一皱:“作孽,我还亲手给她端过避子汤。见过疯的,没见过这么疯的。” 战风忽然想起那日古月的话,笑道:“还真让小古板给说着了,你说他俩像,莫不是早知道人家是亲姐弟?” 古月仔细回想了下,“当日那么说,是觉得……他们之间有股莫名的熟悉感,阁主看烟岚——看萧澜姑娘的眼神,像是早就认识一般。且二人眉眼间,也确实有几分相像。” 虽是这么觉得,但听见二人真正关系的时候,古月还是不敢相信。 大师兄一向不近女色,忽然有了女子本就是稀奇事,却没想……竟还是自己嫡亲的姐姐。 话行至此,苏焰瞧了瞧天上的日头,正巧小厮来上酒,苏焰问:“这都过了午时,阁主还没回来?” 那小厮毕恭毕敬:“回二阁主的话,阁主还未回来。” —————————— 马车停在了烟云台的门口。 小厮听话地进去,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体型富态的妈妈快步走了出来。 萧澜面带纱巾下了马车,那老鸨又惊又喜,奈何人来人往不敢大声,她一把抓住了萧澜的手:“姑娘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公子——” 老鸨四处望望,将声音压得更低,“林公子已派人寻了姑娘多日,若是再找不回姑娘,我、我这烟云台只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了哟!” 萧澜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多谢玉妈妈记挂,此番来龙去脉我自会跟林公子解释,不会连累妈妈。” “啊好好,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玉妈妈一边带路,一边悄悄打量着身旁失而复得的烟岚姑娘。 哪里都没变,只是……总感觉眼神言谈间有些不一样了。 倏地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过来,玉妈妈吓了一跳。 “玉妈妈年纪大了,很该注意着脚下,切莫因为盯着不该盯得地方,最终摔了跟头。” 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可老鸨偏偏听出了警告的意味,整个烟云台就没有敢这般与她说话的姑娘。 奈何这位姿色过人,得了贵人的宠爱,玉妈妈不敢得罪,忙点头哈腰:“是是,多谢姑娘关心。” 到了那间熟悉的厢房门口,萧澜停下脚步,“妈妈只管像以前那般将门锁起来,不要让旁人进来。 见她主动说了,玉妈妈反倒松了口气,这烟岚姑娘在外面走了一遭,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回来后似乎性子不大好了,远没有了原来那般善解人意的温柔。若是贸然像以前那般锁门,还真怕她一个不高兴,便在贵人耳边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好在是她主动提了,玉妈妈立刻点头,想了想又问:“姑娘许是还没用午膳吧?我这就——” “不必。”萧澜声音清冷,话毕便走进了厢房,关上了门。 直至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萧澜这才坐下来,打量着这间住了叁年的厢房。 里面干干净净,摆置整齐,不用想也知是日日都有人来打扫。 只是房间再干净,也只不过是一间幽闭了她叁年的牢房,住再久都不会有感情。 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檀木桌面。 外面是客来客往的纷繁嘈杂声,她静静地等着,直至黄昏降至,天色暗了下来。 窗边忽然传来异响,紧接着吱呀一声,窗子打开了。 叁道黑影飞速闪身而入,窗子毫无声息的关上,仿佛从未打开。 那叁道黑影见到眼前之人先是一愣,随后一齐跪到了地上。 “属下,参见小姐!” 萧澜起身,躬身行礼:“叁位来得及时,萧澜不胜感激。” 叁个军旅之人本就鲜少与女子打交道,更何况还是萧帅嫡女,如此身份高贵之人行了大礼,叁人额间冒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可别折煞了我们!我等卑贱之人,原本该在街头被恶棍打死,幸得侯爷用人不问出身,给了我等建功立业的机会!虽、虽然……” 话行至此,那大汉喉头哽咽,“若不是不甘心,若不是冤得咬牙切齿不能入眠,我等自该是随侯爷去的!” “叁位请起。”萧澜亲自倒了叁杯茶水,一一放到叁人面前。 叁人连声道谢,待心情平复些后,中间那人再度开口:“今日忽然在城外角楼上看见皮纸灯笼,我等都不敢相信是有人在召唤萧家军。直至派人在角楼下见到了那个挂灯笼的小厮,听了暗语,才敢相信真的是小姐的命令。” 萧澜看着眼前的叁人,衣衫粗陋,面容憔悴,这些年,该是过得很不好。 而曾经的萧家军,是何等的风光恣意。 可如今的骁羽营右前锋,赤北军副帅,还有长鸿军都统,竟只能夜行翻窗,如过街老鼠般躲人耳目。 可见当今朝堂上的那位圣人,对曾经出生入死守护疆土之人,是多么的漠视低看。 萧澜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叁年前逃亡途中,我失了忆,现如今找回记忆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唤当年随父亲远征北疆的军将。” 提到萧世城,叁人皆是眼眶一红。 “请叁位如实相告,叁年前……” 那些无头尸体,还有十几个装着首级滴着血的木箱再度出现在眼前。 萧澜闭了闭眼,继续道:“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本该在北境抗衡北渝军队,一举拿下朔安城,怎么会擅自回京?” “不是擅自!”赤北军副帅莫少卿双目瞪圆,“北渝突发寒潮,几次作战不利,主帅便让我们退守,待军需棉衣补给到了再行作战。谁知此时有消息传圣上要将小姐赐婚给北渝太子,主帅一连上书七封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一封书信,是主帅禀明圣上,请容许他暂时回京面圣,共同商讨讨伐北渝之计策。”长鸿军都统何楚声音颤抖,“主帅深知不可擅调动作战军队回京,便只带了亲信,我们一行不过区区二十人,何来他们口中的叛军谋反意图不轨?!” 何楚身高八尺,魁梧健壮,话行至此却泣不成声:“临到城门口时,主帅突觉不对,那时才刚刚入夜,城内外却没有行人,他命我乔装进城打探,却未想我刚从侧门进城,便见主城门轰然关上,城外传来兵器相撞和冲天的喊声,喊着叛军私回,意图不轨!” “当时能帮上忙的,便只有留在城内保护夫人和小姐的一支骁羽营的兵马。”骁羽营右前锋封擎攥紧了拳头。 “但当时骁羽营听从夫人调遣分散开来,我带队护送小姐离开,左前锋则带队去了城隍庙取至关重要之物,不想在城隍庙遇上燕相私调护城军,被绊住了脚死伤不少兄弟。主帅发出召回令的时候,我们疾速赶回,拼了命与对方厮杀,最终……还是敌不过。” 萧澜强行忍着泪水,一言不发地听着。 “任谁也想不到城门外竟埋伏了足足千人!城防营可谓是倾巢而出!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我们杀不完,根本杀不完!主帅知道当夜气数已尽,他不愿丢下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只将一个锦带塞到我手中,命我率骁羽营撤退回去护送夫人和小姐离开。” “可骁羽营也同样没有一个人愿离开!所有人带着必死的决心厮杀,而我、是我没用,被人一刀砍在了后背掉入了护城河,没能与弟兄们死在一起。” 说到这里,封擎从胸口拿出已经破旧不堪的锦袋,“之所以没有自戕,便是等着有一日能完成主帅的嘱托,待此物送到小姐手中,我才真正有脸去地下见主帅!” 那锦袋在萧澜干净纤细的手上,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她颤着手打开了锦袋,倒转过来,里面掉出两枚已经干枯发黑的东西。 “这、这……”封擎哑了哑,叁年来他将此物牢牢置于胸前,生怕不小心弄丢,却未想损坏了其中之物。 萧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了檀木桌上。 那年父亲出征前曾哄她:“澜儿,你在家乖乖听你母亲的话,父亲定将你最想要的东西带回来好不好?” 那时的她眼里闪着精光:“那我要一颗北疆雪山的雪莲果!此物难得,爹爹当真能寻来?” 那只抚上头顶的大手仿佛还在眼前,那句“你想要的,爹爹都给你”也仿佛还在耳边。 泪水止不住地流,流得封擎慌了神,忙起身掏出一把匕首,“属下该死!” 萧澜忙开口:“不怪你!不怪你……” 离封擎最近的莫副帅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咱们的烂命可不是这般乱用的!坐下!” 萧澜知道自己失态,也擦了眼泪,小心地收好了锦袋。 末了,她抬眼,哽咽的声音中蕴着滔天的恨意—— “所以,当年梁帝与墨云城是早就有联络的。早在我生辰的阖宫宴饮之前,赐婚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北疆父亲那里。” “梁帝早已与北渝达成了休战的同盟。” “假意赐婚,以我为铒,不回书信。一切的一切,只为诱父亲私自回京,跳进他早已布置好的重重包围中。” “他要的不仅是与北渝的和平。他更要名正言顺地铲除威胁到他权威圣名的萧家,要民心归顺,不落人口实。” 眼泪滑落,萧澜笑得凄凉:“原来我萧家百年忠君,忠的竟是这样的君。” 第46章悲痛 悲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小小的厢房中。 待内心稍稍平复,萧澜看向叁人,“萧家军……现在如何?” 莫少卿率先开口:“禀小姐,当日赤北军未随主帅回京,后来朝廷下令退兵,赤北军回来后被编入锦州卫,无召不得入京。” “而长鸿军则因当日誓死追随主帅回京,被列为叛军,所有都统以上的高阶全部斩杀,剩余兵马编入城防营,归城防营统领傅衡节制。” 何楚话行至此,没忍住道:“我们从来没过过那般憋屈的日子!走到哪都有人戳脊梁骨喊叛军,家不敢回,怒不敢言!若是战死沙场便也认了,可若是年年日日让人这般欺辱最终窝囊地死掉,只怕没脸去见地下的主帅,没脸见当日同生共死的弟兄们!” “诸位这些年受委屈了。”萧澜又看向封擎,“骁羽营如何?” 封擎立刻抱拳:“禀小姐,骁羽营人马折损过半,好在从未被编入过正式军制,之后朝廷通缉无果便不了了之。眼下兄弟们四散在外,但只要一声令下,便立刻能召集!” 封擎此话一出,剩下两人也不禁正襟危坐,何楚左右看看,压低着原本粗犷的声音,试探地问:“小姐是否要……” 萧澜直视着面前叁人:“如今萧家只剩我一人,满门被灭之仇,不报恐彻夜难眠,上天即让我活下来,就绝不是吃喝享乐的。” “只是,”萧澜顿了顿,“眼下诸位虽过得拘谨不快,但起码性命无忧。如果要蹚这趟混水,最终能否全身而退,便未可知了。” “小姐此言差矣!”何楚一拍大腿,“我等忍了叁年,等了叁年,终于等到了小姐的召唤!当日右前锋说已提前将小姐护送离开,即便后来去城外没找到小姐,我们也知小姐福大命大,自会平安归来!” “何统领说的对,”莫少卿正色,“只要萧家还有一人在,萧家军便由重见天日的一刻。我们也曾想过鸣冤甚至想过叛乱,可一旦强行动武,那便更坐实了所谓主帅治军不严,意图谋反的乌有罪名。” “小姐,我们不缺兵马,不缺刀枪棍棒,更不缺忠心和胆魄!弟兄们跟着主帅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绝不甘心萧家和萧家军就此含冤没落,虽沉寂了叁年,但我们的血我们的恨从未冷过淡过!” 封擎越说眼睛便越红,“只要小姐一声令下,便是要我等此刻杀进宫去砍了那狗皇帝的脑袋,我们也没有不从的!他既然冤枉我们谋反,那便反给他看!” 此情此景,此番言语,无不令人动容。 萧澜起身,“既如此,萧澜便要仰仗诸位了。” 话音刚落,便见纤瘦的身影跪下身去。 “这这这!这可使不得!”叁人忙起身,手足无措地想将她扶起却又不敢触碰,何楚干脆直挺挺地也跪下去。 最终还是封擎大着胆子扶上萧澜的手腕,“小姐可别再折煞我们了,萧家后继有人,即便是让我们即刻去死也再所不惜。” 萧澜起身,“那也请各位不要把那个不吉利的字挂在嘴边。你们跟着父亲出生入死多年都安然无恙,没道理下了战场反倒轻易送了性命。” 她俯身去扶还跪在地上的何楚,何楚赶紧自己站起来,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禁让萧澜一笑。 “刚刚所说的入宫取人首级这话,右前锋可不要再说了。隔墙有耳。” 封擎颔首:“是,刚刚……也是一时激动。” 萧澜点点头,“既然要仰仗诸位,我也要谋划万全,不可拿军士们的性命开玩笑。也请各位转告手下的弟兄们,萧家雪冤指日可待,包括骁羽营、赤北军和长鸿军在内的整个萧家军重见天日也是确切无疑的事。” “但你们,绝不是我萧家东山再起的垫脚石。你们的命不贱不烂,是这世间最无畏最值得敬佩的存在。这是提醒,亦是承诺。” “有朝一日若大势已去,败局已定。”萧澜面色坚定,“届时,请诸位不必看在我父亲的面上,自可明哲保身,先护住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明明语气柔和,声音也不大,却足有憾动山河的气势与笃定。 莫少卿看着眼前的女子,隐约觉得,萧家或许是真的有救了。兴奋、血性慢慢涌了上来,叁年过街老鼠的日子,终于有了要结束的苗头。 想到这里,他沉声:“小姐,有一事,属下不得不说。” “莫副帅请讲。” “虽然军将们心系萧家,但眼下赤北军受锦州卫节制,长鸿军更是被压制在城防营最低层,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朝廷的眼睛。若想做什么,仅凭在外骁羽营弟兄,恐是不够的。” 萧澜点头,“拳头,要五指攥紧打出去才会有无穷威力。” 见萧澜明白,莫少卿点点头,继续道:“而且,群龙不可无首,届时我们还需一名统摄全军的主帅。” 提到主帅,叁人各自望望对方,各自管束手下的兄弟倒是不难,可若要统摄全军,恐怕都是难以服众的。 一军主帅乃是全军命脉,任是谁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命交到不能全然信任的人手中。 萧澜望了眼窗外,垂眸淡道:“此事容我再想想。叁位还是先将目前京中局势说与我听。朝堂上的也好,军营中的也好,只要是你们知道的,事无巨细地说与我听。” “是!”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叁人声音很小,但语速很快。 直至临近拂晓,茶盏终于空了。 “小姐,我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萧澜点头:“已经不少了。剩下的我自会打听。” 叁人听了叮嘱,悄没声地自窗户翻出,无声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窗户没有关严,微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房中沉重的静默。 萧澜坐在桌前,仔细地回忆着刚刚叁人所说的京中局势。 忽然,一阵香味飘了进来,她下意识望向虚掩的窗子。 香味熟悉,勾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起身走过去,轻轻推开窗子,微微侧目便看见了一包挂在窗沿一侧的东西。 眼熟的牛皮纸,她伸手触了触,还是热的。 红豆蜜乳糕。 曾经她最爱吃的糕点。 上一次吃,还是在祠堂罚跪的时候。那时候和香荷一起闻见了香味,高兴地起身就往外跑…… 香荷。 触着那包糕点的手指不禁颤抖。 那个从小跟着她,照顾服侍着她,与亲妹妹无异的善良乖巧的小丫头…… 骤然脑中闪过雷声轰鸣,那夜她伤了腿,又遇朝廷通缉,两人拼了命地跑,最终逃进了城外的山林中。 瓢泼大雨,硬生生地淋在伤口处,疼得几乎走不了路。直至掀起裤脚,才知回城路上的那一摔,竟生生被尖锐的石头擦断了膝上的肉,伤得见骨,筋肉模糊。 山洞里她面色惨白,高热不退,痛得浑身抽搐。 香荷直掉眼泪,“小姐,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香荷这就去找大夫!” 萧澜凭着最后的意识死死地拉住了香荷的手,“不……不许去。我没事,香荷,我真的没事。太危险了,你听话……”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痛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腿近乎没有知觉了。身旁空空如也,萧澜强撑着身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在山间喊了好久好久,直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天渐渐亮了。 雨后的泥地湿滑难走,她艰难地拨开杂草,却未想看到了残破的衣衫碎片和嵌着血肉的残肢残骨。 她重重地跌坐在原地,抱着被野兽撕咬得不成样子的衣衫碎片和残肢哭得撕心裂腹。 她的香荷,她的妹妹…… 极度的悲痛让她头痛欲裂,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手上紧紧攥着那块送给香荷的坠子,倒在了浸了血的荆棘泥地中。 却没想醒来之时,竟什么也不记得了。茫然地看着这方巴掌大的房间,还有一位陌生的林公子。 风再度吹来,牛皮纸包裹的糕点不再温热。 萧澜收回了手,关上窗,任由它挂在外面的窗沿处。 转过身,却听见身后窗子再度吱呀打开,糕点的香气溢漫了整个屋子。 来者落地没有声音,萧澜回头,眸中没有诧异。 她淡淡开口:“你来做什么。” 红豆蜜乳糕放到了檀木桌上,萧戎看着她,“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第47章拂晓 屋内甜香四溢,但二人却无话可说。 只是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多了一位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 见他不走,萧澜沉默着走到桌旁,将牛皮纸打开,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末了抬头看他:“可以了吗。” 萧戎盯着她,“你打算如何重振萧家?” 萧澜放下手中的糕点,抬眸:“与你何干?” 他没有半点犹豫:“重建萧家,就要夺回兵权立下军功。没我不行。” 萧澜心中一颤。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莫少卿谈及主帅之时,她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戎。 晋安侯萧世城之后,是最名正言顺的选择。 若是以前的弟弟,那她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但萧澜淡道:“骁羽营精锐无数,赤北军长鸿军能人众多。你以为我一定要用你?” “萧戎,从看到我母亲胸前插着蛇纹匕首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我弟弟了。曾经的倾心,我只当是做了好事却没好报罢了。” 她声音冷漠,字字句句尽是疏离。 但萧戎不恼,只低头看着她:“你计较她的死可以,那我母亲的死,我是否也可以从你身上讨回来?” 萧澜倏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母亲,是被毒杀的。死时唇上泛黑,面色发青。并且是早在侯府起火之前便被杀了。而当时,只有你母亲去过南园。” “不可能。”萧澜眸中笃定,“我娘不会滥杀无辜,我相信她。” “那如果我说你娘不是我杀的,你也愿意相信吗?” 萧澜一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满目坦荡。 “你敢说那把蛇纹匕首不是你的贴身之物?” 萧戎沉声:“那把匕首是我的,但我没杀她。你刚才也听见了,是她派骁羽营的人去了城隍庙。那晚他们与我争夺城隍座下之物,甚至对我痛下杀手。而你母亲,却暗示人是你派的,暗示是你意图用我的死,换皇帝的安心。” 萧澜后退一步,“什……什么?” 萧戎没有迟疑,继续说:“她骗我说你是自行离开的,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在生死关头,你选择了萧家,选择了你父亲,唯独抛下了我。” 萧戎走近,影子甚至能将萧澜罩住,他低眸:“那把匕首,是她捡来捅我的。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杀她。” 萧澜盯着他,一言不发。 “你好奇她为什么这么找死是吗?”萧戎拿出了一样东西。 “我想了许久,直至今日听了你和刚才那些人的话才想明白。大概就是因为……当日它从我怀中掉出。” 萧澜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竟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块女子贴身用的锦帕,上面隐隐还有未洗净的血迹。 “还记得么。” 他的气息很近。 萧澜看着那块锦帕。 自然是记得的。这是二人在灵文山庄共眠的那次,少年晨间的反应太大,弄脏了她的手。他就是拿着这块锦帕替她擦拭的。 用女子贴身之物擦拭男子的……她没好意思再要回来,无意间问起时,他也只说已经扔了。 可现在看来…… 萧澜声音不稳:“你、你那时候竟……” 难怪母亲临死前会说那样的话,难怪一向嘴硬心软的人,居然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动了杀心。 任是谁看出了那不伦的端倪,恐怕都止不住心中的震惊。 “是啊姐。” 时隔叁年,这一声姐,却叫得萧澜心惊。 男子的手抚上她的脸蛋,迫使她抬头望着他。 “那时候我便对你有冲动。想看着你,陪着你。与你独处时,想吻你抱你——” “你住口!”萧澜挣脱开他的手,“我若早知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当初我绝不会靠近你!” 萧戎眸色一暗。 相处许久,萧澜自然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萧戎你听好了,我萧澜,从来没有对你有过姐弟之外的感情。而就连这份手足亲情,也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 萧澜红着眼眶:“以往是你不认我,但现在,是我不认你了。” 她背过身去,“日后不要再来我房顶守着,我不需要。” 此刻,屋子真正静了下来。 他走得毫无声息,萧澜有些站不稳,手撑在檀木桌上,低头,看见了那已经打开了的红豆蜜乳糕。 往事如泉涌般涌来,眼泪,一滴滴落在了那包裹着酥软糕点的牛皮纸上。 骤然敲门声响起,萧澜看了眼窗外,正是拂晓时分。 她抬手擦了眼泪,低头理了理衣衫,咽下了所有的哽咽,语气恢复如常时的温和:“门外何人?” 对方敲门的手停住,声音温文尔雅:“烟岚姑娘,是我,林榭。” 房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袍的男子,此人身形消瘦却格外挺拔,身上散着淡淡的竹墨香气,闻起来清新淡雅。 而更让人觉得舒适的,则是那双墨棕色的眸子,时时含着笑意,从未有骇人厉色。 翩翩公子,举世无双,说的便是此人了。 门外男子见到她,不由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可有伤着?找了你许久,到底去了哪里?” 肩膀处温度灼热,萧澜不动声色地挪步避开了他的手,“公子请。” 他一怔,以往,都是她都是喊“恩公”的。 长腿迈进这方小小的厢房,里面立刻显得窄小起来。 萧澜关上门,转过身来正对上他的目光:“烟岚姑娘,将近两个月音讯全无,到底发什么?” 见她神色平淡,眸中尽是陌生与疏离,失忆二字闪过眼前。 林榭一怔,试探着问:“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萧澜对上那双眸子,淡然一笑。 怎么会不记得。 林榭,谢凛。 当今皇后所出十五皇子,如今大梁名副其实的东宫太子。 二人对视,只见萧澜提了裙摆,恭敬地行了叩拜之礼。 “烟岚姑娘你这是……” “萧澜,见过殿下。” 此言一出,房中瞬间静谧无声。 最终,一双手轻柔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澜儿妹妹先起来。” 萧澜起身,就感到一只手轻抚上了长发,她抬眸。 谢凛柔声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百转温柔的眼神,不由让萧澜一怔,她后退一步:“萧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也谢殿下叁年来的庇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唯有什么?”他走近,“以身相许?” 第48章威胁 厢房内安静,但仔细听,却还是能清晰地听见一男一女的呼吸声。 听见那句“以身相许“,萧澜一噎,随后答道:“萧澜如今是戴罪之身,还是朝廷通缉要犯。现如今记起过往种种,当知不该给殿下带来麻烦。还望殿下恕罪,容萧澜自行离开。” 谢凛沉声:“我敢救你,便不怕麻烦缠身。如若天下忠臣勇将都要惨死,如若他们拼死保护的子女都要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那这天下,便真要完了。” 此话一出,萧澜不由红了眼眶:“殿下……殿下是因为相信父亲……相信萧家才救我吗?” 谢凛点头,“即便连母亲,也未曾质疑过萧家的忠心。只是当时父皇圣意已决,我们无力回天。但母亲派人去萧府时,那里已经大火漫天,晚了一步。听闻尸首中没有你,我一路出城,好在最终在深林中找到了你。” 眼泪流了下来,她哭得凄美,令人动容。 “殿下为何要救我……倒不如,就让我死在那里。总好过余生背负着罪臣之女的名头东躲西藏……此生再无指望……” 谢凛温声:“澜儿妹妹,你还有我。只要我还是大梁太子,便不会任由萧家这等忠良之辈被人诬陷。事实如何,我自要查清。” 萧澜哽咽着,眸中透着不解:“殿下为何……” 谢凛看着她:“幼时围猎我曾遇险,差点掉进了毒蛇窝,是萧伯父飞身一把抓住了我。我叁哥亡故,母亲伤心了好多年才生下了我。那时若任由我掉进去,那我母亲,便真的膝下无子了。” 萧澜声音很轻:“是有人故意……” 谢凛一笑,“宫里的人表面上有多高贵,心里便有多肮脏。像你父亲那般忠勇之辈本就稀少,若是要我眼看着他坐罪而死,还要搭上无辜的你,反倒任由朝中奸佞误导父皇,为非作歹的话——” 他眸中闪过厉色:“这样窝囊的太子,不如不当。” 蓦地,衣袖一端被人轻轻拽住,谢凛低头,看见一双纤细漂亮的手。 “殿下当真,愿意为我父亲洗刷冤屈?” 谢凛毫不迟疑:“不是愿意,而是必须。” “若是殿下真的帮助萧家,萧澜便是当牛做马,也一定誓死追随殿下!”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那般决绝无畏,“不仅是我,还有整个萧家军,都将誓死追随殿下。” 谢凛眸中之光一闪而过,但面上依旧笑得和煦:“这些不重要。” 依旧是待了不到半个时辰,谢凛便要在天大亮之前回宫,临走时招来老鸨,下令自即日起允许烟岚姑娘带着面纱出门随意走动。 那老鸨忙点头应是。 站在窗边,眼瞧着谢凛上了马车,萧澜关上了窗,抬手擦掉了眼泪。 先前在谢凛面前悲痛可怜的模样,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回宫之路的马车上,谢凛闭着眼,一言不发。 车帘外传来亲信非常小的声音:“殿下不是已经盼这一日盼了许久吗?怎得萧小姐恢复了记忆,殿下反倒面色不佳?” 谢凛睁开眼:“不问来龙去脉,自认罪臣身份,还要自请离开……这可不像我知道的那个萧澜。” 外面传来试探的声音:“殿下觉得有异?” 谢凛一笑:“不过她倒是聪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回忆起那张哭得凄美的脸蛋,身上传来异样的感觉,谢凛低头看了一眼。 “各取所需,倒是也不错。省了我不少口舌。” 这句话终于听明白,亲信立刻接上话茬:“是是,不过想来萧小姐也是占了便宜的,殿下这些年为了登上太子之位,可是费劲了心思,眼下还要冒险帮助萧家……” 谢凛声音淡漠:“我要的,可不只有萧家。” 话毕,男子干净好看的手理了理衣摆,遮住了刚刚胯间不经意的蠢蠢欲动。 ————————— 离开祁冥山的第一晚,萧澜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时已将近午时。 坐在镜前梳妆,镜中之人的一颦一簇都美得不可方物。但这美人神色淡漠,丝毫不为之所动。 此时外面响起试探的敲门声,外面是老鸨的声音:“烟岚姑娘,可起身了吗?” 萧澜理了理挽好的长发,“玉妈妈请进。” 门打开,香气便传了进来。 “姑娘今日的气色比起昨儿个刚回来时好了许多啊。” 玉妈妈使唤了聋哑丫头将菜肴汤羹摆置好,“今晨林公子走前吩咐了要格外注意姑娘的膳食,今日这午膳便是添了鹿茸的。” 见萧澜走过来,玉妈妈赔笑:“姑娘尝尝可还喜欢?” 萧澜摆摆手,丫头立刻退了出去,她尝了一口鹿茸羹,抬眼看向玉妈妈:“甚是不错,妈妈也别站着了,请坐。” “姑娘喜欢便好。”玉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坐下,“只要是姑娘喜欢的,定是要双手奉上的。” 萧澜放下玉勺,“这烟云台,我瞧着不错。” 玉妈妈面色一僵,“姑娘……这是何意?” 萧澜随手指了指桌上放置的一方木盒,玉妈妈伸过手去打开。 “呀……”瞧见里面的东西,她不由感叹出声,“这么多银票……姑娘这是?” “玉妈妈操着这烟云台的上上下下不免辛苦,日后只做些简单的事可好?” 老鸨摸着那满是银票的盒子不愿放下,听了这话迟疑地看着萧澜。 “烟云台我买下了。” “这这、这可不妥啊姑娘。”玉妈妈连忙放下手中的盒子。 萧澜挑眉,“怎么,嫌少?” 自然是嫌少。 整个烟云台光花魁便有数十位,迎来送往的富家公子们个个出手阔绰,一年算下来便能赚到这盒子中的银票。 玉妈妈还未回答,便听见萧澜一声冷笑。 “这烟云台明里做着皮肉生意,暗地里又是什么勾当,妈妈当真以为无人知道?” 老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有身契籍契的姑娘们在明面上接客。可那些黑户的女子,玉妈妈是如何处置的?” “你、你怎么知道……” “按大梁律法,擅自买卖人口,可是要处剐刑的。”萧澜笑着问她,“不知从妈妈这里买了姑娘做小妾的大人们,届时会不会施以援手?” 玉妈妈当即面色惨白。 “更无须说这高门公子哥们玩得放肆,烟云台有多少姑娘被玩弄致死?今日还在唱曲的姑娘,次日便没了踪迹声响。” 萧澜对上老鸨的眼睛,“盛京城里,皇宫跟下,这般放肆地做生意,当真是觉得宫里那位能长长久久地护着这上不了台面的勾栏瓦舍?” 玉妈妈眼睛倏地睁大,起身连连后退几步:“你!你!” 萧澜云淡风轻地做了个“嘘”的手势,好看的手将那木盒向前一推,“玉妈妈不妨再考虑考虑,与其不明就里地跟着所谓的贵人,不如早早抽身出来。” 玉妈妈不由看向了那盒银票。 “否则他日东窗事发大祸临头,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但玉妈妈还是不信,如此隐秘之事,不可能有人知道。 见她这副神色,萧澜一笑:“瞧着妈妈的样子,还是不信呢。” 随后她起身,一步一步走近。 “嘉贵妃当年不过是个游船上唱曲的,仗着一副好嗓子和好容貌,勾搭了微服出巡的陛下。入宫后不忘本行,暗中找了家中故人做起了这皮肉生意。想必有着宫里贵妃的扶持,许多事情上便是极为顺利吧?” 玉妈妈的手不住地颤抖。 “如今她的成玉公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每每出席宫中宴饮,想来钗环衣物上的花销要比以往多上许多。玉妈妈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吧?” 话行至此,玉妈妈终是不敢再多质疑。 “日后妈妈只管照着以往一般,听从宫里那位的安排,生意也照做。” “姑娘的意思是……” 萧澜声音不大,刚好只有屋内两人能听见。 “妈妈在明处,我在暗处。烟云台一干事务仍是妈妈操办,只是——” 萧澜替她理了理被攥得发皱的衣袖,“妈妈心里可要清楚,谁是明面上的主子,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姑娘的话……老身明白了。” 萧澜点点头,“既如此,日后便要仰仗妈妈了。如若出了差池,妈妈年纪大了也不好责罚,届时可能就会有人问候令郎,还望妈妈勿怪。” 老鸨浑身一震,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姑娘放心!尽管放心!我老婆子一定忠心!一定忠心!姑娘才是这烟云台真正的主人,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澜笑着扶起她,转身将盒子拿起,放到了玉妈妈的怀中。 “还需我再叮嘱其他事情吗?” 玉妈妈对上她的眼睛,忙开口:“姑娘放心!老身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对外泄露半句!” 萧澜满意地看着她关上房门。 屋内,还弥漫着鹿茸羹的气味。 眉间轻皱,一桌子尽是滋补之物,入口寡淡,只尝了一口便没了食欲。 萧澜走过去,纤细的手毫不犹豫地越过那碗鹿茸羹,手指拨开牛皮纸,拿起了一块早已凉透的红豆蜜乳糕。 第49章带话 傍晚时分,烟云台便更加热闹了。 外面奏着不知名的曲子,漫着不知名的香气,客人络绎不绝,男男女女的欢谈言笑不绝于耳。 萧澜倚在屋内的太妃椅上,手中慵懒地摇着一把折扇,正安静地闭着眸子。 此时外面响起玉妈妈的声音:“烟岚姑娘?” 手上折扇顿了顿,萧澜没睁眼:“何事?” “今日来了位公子,一掷万金非要……” 萧澜睁眼:“非要什么?” “非要……烟岚姑娘来陪。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出手却实在是阔绰,姑娘看……” 萧澜笑了笑:“玉妈妈当真是生来便会做生意的人。” 凡是有钱人,一概不得罪。 她起身:“既如此,便请那位公子来我房里。” 外面的老鸨连连哈腰:“是是,这就请公子上来。” 萧澜起身,刚倒好两杯茶,房门便被打开了。 她头都没抬,“苏公子来了约莫快两个时辰了,终于玩够了?” 苏焰手上还拿着一杯初春的新酿,红衣上沾了胭脂气,一进来便闻见了。 他挑眉:“这不是来的时候瞧着你正忙着威胁人,不便打扰啊。不过你这年纪不大,知道的秘辛倒是不少。” 萧澜坐到檀木桌旁,“生在王侯将相之家,有些脏事不想知道都不行。” 苏焰一边听着,一边半点不避嫌地在屋里东瞧西瞧,“说是金屋藏娇也不为过了吧?东西虽然不多,但件件价值不菲,可见姑娘的救命恩人当真是财大气粗。” “那也比不上苏公子一掷万金,就为了逗我一番。”见苏焰走过来,萧澜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能来烟云台指名道姓找“烟岚姑娘”的,除了化名为林榭的那位殿下,就只有血衣阁中的人了。 苏焰抿了口茶,“横竖也是进了你的腰包,不亏。就当——” 想起自己一次次亲手递的避子汤,苏焰噎了噎,简直就是在助纣为虐。 “就当什么?” 苏焰瞎诹:“就当庆贺姑娘恢复记忆,还做了这烟云台的主子。日后我定会多来照顾你生意的。” 萧澜被逗笑:“血衣阁二阁主生性风流,可别拿我做幌子啊。” 瞧着她没有因为萧戎干的那些混账事而迁怒于其他人,苏焰挑眉:“当真不回去了?你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摆在他房里,不让任何人碰。” 萧澜面上没什么波动:“本来就是不该去的。眼下也好,日后也罢,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祁冥山……我不会再回去了。” 声音淡漠,句句无情。 倒真像古月说的那般,不愧是亲姐弟,真是像。 “苏公子今日来,就是为了问这句话?” “也不全是。”苏焰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一来呢的确是好奇。二来……他不放心你,叫我来替你再把一次脉。” 萧澜一顿,“我好多了。自恢复记忆后,头疼的症状也渐渐消失了。” “我看看。” 萧澜伸手,苏焰在她手腕处停留片刻,忽然一笑:“这下好了,连关心的由头也没了。现在看来,你身体确实已经无碍。” 萧澜收回手,理好袖子,“这段时间多谢苏公子照看,若是苏公子真的喜欢,那就常来烟云台听听曲子。” 苏焰朝外望了一眼:“如此良作,自然是要来多听听的。既如此,我就要回去了,姑娘可有什么话要我带?” 萧澜问:“月姑娘可还好?” 苏焰不禁笑道:“她能有什么不好,整个祁冥山最不好的——” 还未等苏焰说完,萧澜就已经开口打断:“那就请苏公子代为转达,叁年前从城隍庙取走之物,于旁人没有任何用处。但对我萧家来说至关重要,烦请还回来。” 连萧戎的名字都不愿提,苏焰莫名好奇萧大阁主吃闭门羹的模样。 他妩媚一笑:“放心,定一字不落地带到。” “多谢。” 出了烟云台,苏焰临走前多看了一眼,却没想看到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烟云台侧方的漆黑小巷中。 而这不经意地一瞥,又刚好看见了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 —————————— 祁冥山的夜,似乎比以往都要静,静到酒杯砸在石桌上的分外明显。 “啧啧。” 身后响起嫌弃的声音,萧戎头都没回,“如何。” “她当然是没事,我看需要把脉吃药的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苏焰走过去,摸着下巴数了数桌上的酒壶,不由咂舌:“你若真心里烦闷,不妨去练练武?名贵美酒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太可惜了。” 萧戎不理他,兀自又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苏焰好奇地问:“她到底说了什么?从回来便一直喝,饶是你有千杯不醉的能耐,这个喝法也是会喝死人的。” 萧戎手上一顿,想起了那一句句戳在心上的话。 “我若早知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当初我绝不会靠近你!” “以往是你不认我,但现在,是我不认你了。” “日后不要再来我房顶守着,我不需要。” 见他面色僵住,苏焰慢悠悠地开口:“即便人家说了难听的话,也是情理之中。任是谁经历了此等孟浪至极的事,约莫都是摆不出好脸色的吧?” 萧戎一言不发地喝酒。 “你既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你们的关系,竟……”苏焰酝酿了下,“竟也下得去手?” 而萧戎摆明了不想谈这些,起身就要离开。 偏此时背后响起苏焰戏谑的声音:“她有话要我带给你。” 下一刻萧戎转过身来。 “说是让你将当日从城隍庙中取的东西还回去。” 男子高大的背影怔了怔,“没了?” 苏焰一摊手:“没了。” 忽然他又一笑,看着萧戎说:“你说她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跟你说,对待那位英宇不凡的恩公,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萧戎皱眉:“你见到了?” “虽无证据,但十有八九。”苏焰支着下巴,仔细地回忆着,“二十二叁岁的模样,来时隐秘似乎故意避退着行人。周身的贵气不说,那张脸嘛,虽比不过我,但也足够令女子倾心了。况且又是救命恩人……”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还在眼前的黑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的烟云台内,对于谢凛的突然到来,萧澜有些疑惑。 “尚未至拂晓,殿下怎么……” 谢凛开门见山地说:“母后要见你。” 第50章无赖 (ωoо1⒏ υip) 屋内茶香四溢。 “佛缘寺……”萧澜喃喃,“是母亲与娘娘常去的地方。” 谢凛看着她:“澜儿妹妹是不想去?” 萧澜摇摇头,“我如今的身份,怎有幸面见娘娘。” “母后看着你长大,又与晋安侯夫人亲如姐妹,你还活着,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欣慰。无需多虑,明日清晨自会有马车来接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澜便不再拒绝,“好。” 谢凛看了看房内的摆设布置,问道:“可还短缺些什么?若是不想住这里——” “多谢殿下挂怀,一切都好。” “那就好。” 一时无话,萧澜问:“殿下……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告知皇后娘娘要见我一事?” 谢凛一怔。 萧澜看着他:“没有别的事要说吗?” 经此一问,谢凛也知今日是有些唐突了。不过一个小厮传话就能成的事,竟还亲自跑来,甚至不是以往约好的时间。 见他不回答,萧澜笑笑:“人多眼杂,萧澜不想殿下因我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还望殿下勿怪萧澜心直口快。” “不会,”谢凛起身,“今日母后忽然急召,事发突然我才……” 萧澜点头,“殿下不必多言,我懂的。” 见她神色淡然,谢凛盯她半晌,忽然笑道:“澜儿妹妹果真聪慧。” 谢凛如往常一般,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 这夜终于安静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虽是没有踏出这一方小小的厢房四处奔走,但时时回想着盘算着如今和今后的每一步,不免有些乏累。 她走到屏风后,伸手试了试。 丫头准备好的沐浴热水原先还有些烫,现下已经温度适宜了。 外衣缓缓脱下,紧接着是里衣。 白皙的肌肤一览无余,忽然身后传来异响,萧澜一惊,转过头时正对上一双醉得幽深又迷离的黑眸。 依旧是如采花大盗般地走窗户,落地没有一点声音。 只是骤然看见了那曼妙的背影,男子呼吸猛地粗重起来,无意间碰到了屏风,才引得她转过头来。 而此时此刻,她只穿了一件女子的小衣,小小的布料只能堪堪遮个大概,即便隔着小衣,那诱人的轮廓也足以令男人血脉喷张。 萧澜太熟悉那眼神,充满情欲,充满侵略。 她忙伸手要从一旁拿起外衣穿上,却没想被人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腕,紧接着被扯进了一个坚硬炙热的怀抱。 骤然抱上温香软玉的身子,萧戎只觉心头颤得厉害,下身硬得发疼。 手不自觉地摩挲上她光洁嫩滑的后背,摸得萧澜身子一抖。 “你放开!”她的双手撑在他胸膛上,使着劲想要推开。 奈何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酒气充斥在两人中间,萧澜面上保持着镇静,但心中不免瑟缩。 他清醒时尚且能做出常人接受不了的疯事,眼下醉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抱起,须臾间就被压到了香软的床榻之上。 挣扎间带子松开,连仅剩的布料也落到了地上,她明显听见了男子隐忍的低喘。 她颤着身子推他:“你敢,萧戎你敢碰我!” 回答她的是带着酒气又激烈的吻。 醉了酒的人果真可怕,仅仅一个吻便已经让她招架不住,更别提那双肆意游走在身上的手,薄唇不知不觉来到她耳边,声音沙哑低沉:“澜儿。” 难堪羞耻的感觉将她淹没,萧澜推他踢他:“我是你姐姐!同父异母的亲生姐姐!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同样的血!” 可他不停:“你不是不认我了么?” 萧澜一惊,感觉到他的手顺着大腿一路向上。 “正好……”他的下身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抵着她的羞处,“反正我也不想你做我姐。” 萧澜的双手被禁锢在头顶,她眼看着他单手解了衣衫,拿出了那骇人之物。 萧戎对上她满是惊恐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暧昧的津液声在狭小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但一个吻即便再缠绵悱恻,也终是不能缓解情欲翻涌的冲动。双唇分开,萧澜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掐着腰拖向他,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叁年前我就想过……”他分开了她的腿,“如果我们不是姐弟该多好。” “不要、不要!”原本假装镇定的面具不知所踪,萧澜拼了命地挣扎躲开,“我不要,萧戎……我真的不要……” 他再度俯身,吻得深入又急切,将她的声音尽数淹没在了两人的唇舌交缠间。 骤然尝到咸味,他舌尖一缩,不禁皱了眉。 放开那张殷红的小嘴,萧戎终于对上身下之人的双眸。 习惯了她在身下哭泣求饶的样子,却从没见过这般近乎崩溃的哭…… 一声声“不要”透着难以启齿的害怕和绝望。 酒顿时醒了几分。 “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耳光打过来,萧戎脸上红痕明显。 萧澜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惊魂未定声音颤抖:“滚、给我滚!” 一小截小腿还露在外面,萧戎目光落在了她的脚踝处,上面是明显的指印。 他又伤了她。 萧戎整理好自己,抬眸望向萧澜,他伸手,萧澜下意识一缩。 他的声音还带着没有消下去的情欲:“我看看还伤了哪。” 只是这一伸手,他手腕处缠着的药纱便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挣扎间她抓了他,似乎抓开了里面的伤口,药纱已经被血浸透。 她挪开眼:“不用你管。” 以为她是嫌血脏,萧戎起身净了手,从柜子中翻找出了药膏,拧开闻了闻,是最常见的消肿药膏。 他再度走过去坐到了床榻边:“你不过来,我就过去。” 萧澜瑟缩在床榻一角,听了这话不禁将被子裹得更紧,“我说了不用你管。” 萧戎盯着她,正要伸手握上她的脚腕,只见萧澜忙伸手:“我自己来!你别过来。” 看着她拧着眉,一点点将药膏涂抹在脚踝处。 “对不起。” 萧澜手上一顿,但未抬头。 一手拿着药膏,一手涂抹,她涂得仔细,却未发现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了一些,露出了雪白的肩头,还有若隐若现的…… 而对面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喉头一紧,萧戎侧过头去。 “我来是想看那个姓林的到底是谁。没想到会撞见你……我,控制不住。” 萧澜抬眸看他,他此时是背对着她。 宽肩窄腰,结实手臂,健硕高大。 那时候给足了她安全的感觉,甚至也给足了她从未尝试过的欢愉…… 曾经的片段一闪而过,萧澜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曾经两人在一起的点滴。 “今日见到,才知为何一直查不到他的底细。”萧戎声音恢复正常,他微微侧头,“一定要与他同谋?” 两只脚的脚踝处都已涂完,胸前隐隐有些疼,趁着他看不见,萧澜低头看了一眼被子里面。 原本白嫩无暇的双乳之上,赫然是道道手指捏过的红痕。 她抬眼看了眼萧戎,人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涂药只得作罢。 她说:“与谁同谋与你无关,你若真想做什么,就劳烦将当日之物还给我。” 萧戎回过头来,“不让我参与,我便毁了萧家的东西,再宰了那个总是深夜来你房间的狗屁皇子,如何?” “你——”萧澜一时气急,“你耍什么无赖!” 难得见她气红了脸的样子,比起毫无表情的冷言冷语,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萧戎唇角勾起,“我还有更无赖的,要试试么?” 首-发:fushutang.com (ωoо1⒏ υip) 第51章恩怨 萧澜从不知眼前之人还有这般耍无赖的样子。 冷漠是他,侵占是他,无赖还是他。 曾经那个听话率直的小闷葫芦,竟成了这般不讲道理肆意妄为之人。 冷静下来后,萧澜抿了抿唇:“你要怎样才还给我?” 萧戎不曾犹豫:“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不许喜欢他,更不许他碰你。” 萧澜一怔,随后开口:“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各取所需而已。” 萧戎冷哼,“我看未必。” 萧澜不想争论:“我答应,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萧戎盯着她:“我们一起,做你想做的事。” 闻言萧澜对上那双黑眸,他语气淡漠,却又不容拒绝。 “你对萧家根本没有感情,若是真有,想必也是恨意更多。” 萧澜看着他,“而今后我的每一日,都是为萧家而活。日后的路将是重重险阻,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所以,我容不得有二心之人,容不得任何行差踏错。” 厢房还萦绕着沐浴热水中的花香,不算宽敞的床榻之上,两人陷入无言的沉默。 末了,萧戎起身,“待古月任务完成后,就会过来陪着你。” 萧澜刚想拒绝,就见萧戎转过身来看着她:“否则我每日都来。” 她立刻点头,“我会付她该有的酬劳。” 看她毫不犹豫样子,分明就是不想他来,萧戎脸色不佳:“随你。” 萧澜看着他又轻车熟路翻窗离开,终是松了口气。 —————————— 清晨的天刚刚明朗,后巷拐角处,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上了马车。 车夫驭车熟练,顺着几乎无人的小路一路穿梭,到了城郊的佛缘寺。 “澜儿妹妹。” 萧澜拉开车帘,就看见一只干净的手,手指修长。 萧澜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马车车沿下来,躬身行礼:“殿下。” 谢凛看了眼空空的手,随即看向萧澜:“不必多礼。” 萧澜跟在谢凛身后,绕过佛缘寺的前厅,到了后面的竹园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竹园中竟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禅房。 谢凛推门而入,“母后,您要见的人来了。” 他侧身,露出了身后之人。 “澜儿!”一向端庄稳重,母仪天下的皇后,此时竟是主动迎了上来。 “萧澜……”语气哽咽,萧澜一如当年那般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好孩子好孩子,”皇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擦了眼角的泪,拉着萧澜走过去坐下,声音还有些颤抖:“晨姜茶可泡好了?要暖些,澜儿自幼有手脚冰凉之症,须得喝得热些才好。” 萧澜温声:“娘娘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我与你娘因为你的手脚冰凉之症,不知操了多少心。我没有女儿,打小便是拿你当女儿看的。” 这话说着,便见一位老妇人恭敬地端上了姜茶,只是上茶之时手有些颤。 皇后身边伺候之人本不该这样生疏,萧澜抬眼一看,眸中一闪,“桂嬷嬷?” 那老妇人立刻跪地,双眼通红,“小姐……竟还记得老奴。” 萧澜看向皇后。 “当日得知你父亲城外被俘,我预感不好,便派人去给你母亲报信。谁知……还是晚了一步,那时陈蒙已经带着禁军拿下了侯府。” 皇后擦了眼泪,“幸得我派去的人认得桂嬷嬷,知她是经年在你母亲身边侍奉的,怕你母亲生前有交代的事还未完,便回来禀报给了我。” “小姐……老奴这把老骨头,若是被拖着去流放,只怕未到那流放之地,便已经死了!我这条烂命死不足惜,可……可夫人生前还有心愿未了,小姐下落不明,老奴若是死了,如何有脸去见夫人啊……” 萧澜一把扶起桂嬷嬷:“母亲生前还有所交代,就是说她临死前你就在身边?” 桂嬷嬷颤着身子被扶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是……是,怪我,夫人的死……都怪我!” 萧澜一怔:“什么?” 桂嬷嬷声音哽咽:“是老奴没有拉住,眼看着……眼看着夫人自戕!” 萧澜愣在当下,“母亲……是自戕?那把匕首是——” 桂嬷嬷点点头:“那时孟小娘的儿子忽然回来,与夫人发生了争执,他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而后禁军统领在门外高呼侯爷伏法,夫人悲怆至极,竟……竟用那匕首一刀扎在胸口,随侯爷去了……” 他没有说谎…… 萧澜耳边骤然回响起萧戎的话。 “你计较她的死可以,那我母亲的死,我是否也可以从你身上讨回来?” “我母亲,是被毒杀的。死时唇上泛黑,面色发青。并且是早在侯府起火之前便被杀了。而当时,只有你母亲去过南园。” 她不禁后退一步,一手扶在了桌角才勉强撑住自己。 “澜儿?”皇后担心地看着她。 萧澜吸了口气,“娘娘不必担心,我没事。” 随后她看着桂嬷嬷:“那孟小娘是怎么死的?母亲生前是否去过南院?” 桂嬷嬷眸中透着疑惑:“小姐此言……莫非是怀疑夫人杀了孟小娘?不不,绝不是,那日阖宫宴饮从宫里回来,小姐您去了夫人屋里,夫人出来说您就歇在她那,任何人不许来打扰。” “随后,我便随夫人一同去了南院。孟小娘是独自一人在的,夫人虽是语气不善,但绝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而是叫她带着她儿子离开萧府,说是要清理门户,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萧澜皱眉:“然后呢?” 桂嬷嬷回忆道:“夫人听了孟小娘的一通哭诉,什么也没说便走了。之后就是那萧戎忽然跑来了前院与夫人发生争执,再后来……老爷噩耗传达就……” 萧澜闭了闭眼,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也就是说,母亲离开南院的时候,孟小娘还活着?那她为何不走?最后又为什么死了?” “小姐……陈年往事,终是最伤人心的。” 皇后叹了口气:“桂嬷嬷就仔细与澜儿说了吧。我也是时隔多年,才真正知道这些事情原委的。” “是。”桂嬷嬷躬身行礼。 “小姐,孟小娘与夫人间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了。但个中细节,即便是我这个经年服侍在夫人身边的老人都无从知道。我们都以为,是那孟小娘恩将仇报,趁着夫人有了身孕便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但那日听见孟小娘与夫人的对话,老身才真正明白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叹了口气,嗓音沧桑:“实则是阴差阳错啊。原是夫人初有身孕,体热难耐,侯爷又不在身边,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夫人生怕为此伤着腹中的胎儿,请遍了名医都不得其法。” “当时身为夫人最宠信的婢女,孟小娘也是担心得不行,后来终在民间得了个偏方,以碎冰和补胎安神的药草布置了林荫间的厢房,陪着夫人在那住了几日,果真有效。” “只是怀胎之人不可过于接触寒气,碎冰和药草须得时时看顾着,孟小娘事事亲力亲为,夫人看在眼里,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便将上好的衣物和首饰赏给了孟小娘。” “夫人的衣物都是极素雅又舒适的,孟小娘也不必再穿着闷得不透气的粗布衣裳侍奉。” “原本是好事一桩,可……可真是阴差阳错……有一日夜里,夫人想喝宫里御医特制的安神茶,孟小娘便去后厨取,想着晨起时会冷,她又去了夫人房里多拿了两件披风。” “偏偏……偏偏侯爷提前回来了,竟比原先禀报圣上的时辰早了整整一日,战役大捷,侯爷喝了个痛快。醉酒之下……将穿着夫人衣物的孟小娘错认成了夫人……” 萧澜心中震惊已让她说不出话,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茶桌一角。 “事后孟小娘想自刎被侯爷拦住,侯爷本想与夫人坦白,但当时夫人胎象不稳,大夫们叁令五申不可受刺激,要静养。最终他们选择了缄默。” “可……不曾想孟小娘竟怀了身孕,午膳侍奉时连连作呕,被夫人发现了端倪。她不想侯爷和夫人夫妻离心,更不想夫人为难伤心。便揽下了所有罪责,说是自己趁着侯爷醉酒,去房中假扮夫人勾引了侯爷。” “侯爷虽未明说,但大约也是知道孟小娘的用意,也可怜她和腹中胎儿,这才下令让她们母子留在侯府。但也仅此而已了,孟小娘就此沉寂在南院,侯爷与她再无任何关系。整个侯府,仍旧是由夫人拿捏。” 话行至此,桂嬷嬷说:“可十几年的主仆之情,是没那么轻易割舍的。说句犯上的话,原先的夫人与孟小娘,当真亲如姐妹。一如……一如小姐和香荷那丫头。” “所以那日侯府大难,夫人嘴上说要清理门户,可老奴瞧着,却真真像是软了心不愿牵连于她。而孟小娘,这么多年死人般沉寂在南院不愿离开,约莫也是割舍不下与夫人的主仆情谊……” “若非生离死别,她恐怕是想将真相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woo18.cc (woo16.com) 第52章手段 听了桂嬷嬷的一席话,萧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萧澜抬眸,对上皇后满是担心和心疼的双眼。 萧澜使自己静下心来,又看向桂嬷嬷:“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孟小娘是何时死的?” 桂嬷嬷忙点头:“老身还有侍奉在侧的婢女们陪着夫人离开之时,孟小娘当真是活得好好的。后来……” 她仔细回想了下,“后来抬出来的尸体几乎都被烧毁得面目全非,但从衣着身形上来看,确实是孟小娘,约莫是当夜风大,火势漫到了南院,孟氏病怏怏的定是无法逃脱的。” 说到这,桂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知她儿——” “先劳烦桂嬷嬷下去吧,我与娘娘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骤然打断,坐在一边喝茶的谢凛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萧澜。 “是,是。”桂嬷嬷躬身退下,将禅房之门关好。 “澜儿啊,你既还活着,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若非昨日下面的人回来学了烟云台的曲子被我听出来,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说到此处,皇后看向谢凛:“我这儿子如今也是翅膀硬了,什么事都不告知我了。” 萧澜笑笑,“叁年前失了记忆,连殿下都不认得,又怎好平白惹娘娘伤心。更何况……萧澜还是戴罪之身,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娘娘身在宫中,身边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双耳朵听着,若是被有心之人瞧出任何端倪,恐怕都会麻烦缠身。” “殿下是心疼娘娘,才不让娘娘知晓的。” 叁言两语,将皇后哄得舒心:“罢了罢了,横竖也是说不过你这张小嘴的。只不过昨日听了这霓裳羽衣曲,当真是惹出一番愁肠。” “萧澜也没想到,娘娘竟还记得这曲子。” “怎么不记得,这是我与你母亲在阁中做姑娘时最喜爱的曲子,两人闲来无事,还改了曲中的一小段。下面的人说烟云台奏了美曲,学来一听,竟就是我与你母亲改过的那首。” 见萧澜又红了眼眶,皇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澜儿思念母亲了吧……” 萧澜点头,“可是……澜儿再也没有母亲了……” 良久,禅房内都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和慈爱的叹息。 直至门外侍卫来报时辰,皇后惋惜道:“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去,将你一人放在宫外,实在是不放心。凛儿你过来。” 闻言谢凛立刻起身,“母后。” 皇后拍了拍萧澜的手背,“澜儿,今日见你之前,凛儿也与我说了。” “娘娘……” “我的叁皇子早夭,等了好些年才再有了一个儿子。他对我有多重要,想必你也该知道。” 萧澜颔首:“是,萧澜明白。” 皇后叹了口气,“如此危险之事,我是不愿让他做的。可是——” 皇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是我儿子,却也更是大梁的太子,日后他需要的是忠良,而绝非奸佞。忠义之路即便刀山火海,也是他不得不走的。” “更何况,”皇后柔了声音,“他帮的不是外人。” 萧澜颔首,却未接话。 车驾已经备好,萧澜和谢凛目送皇后上了马车。 “凛儿,好生将澜儿送回去。还有,烟云台那地方哪里是未出阁的姑娘该住的?速速寻处好宅子给澜儿安置。” “娘娘。”萧澜声音不大。 皇后拉开车帘,“澜儿可还有话要说?” 萧澜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白日里街上人多,还请殿下同娘娘一起回宫吧。让桂嬷嬷陪着我回去便好,正巧我也想买些女儿家要用的物件,需要桂嬷嬷帮着挑选。” 皇后一笑:“好。嬷嬷且去吧,晚些回宫也不要紧。” “是,老奴遵命。” 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皇后车驾驶远,萧澜理了理衣衫,“嬷嬷便陪着我四处逛逛可好?” 桂嬷嬷忙躬身应是,“能再见到小姐,再听见小姐的吩咐,真是如同在做梦一般。” 微风将面纱吹得微微波动,萧澜带着桂嬷嬷走上了一条幽静的小径。 四下无人,萧澜缓缓掀开了面纱,此时脸上已经远没有了刚才在皇后面前的可怜模样。 她声音平淡:“嬷嬷可知我为何将你留下?” “姑娘……该是还有话要问。” “念在母亲曾对身边之人的爱顾体恤,嬷嬷可否告知真话且守口如瓶?” 提及柳容音,桂嬷嬷不禁老泪纵横:“老奴自夫人还未出阁时便服侍在身边,小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 萧澜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嬷嬷不必担心,我要问的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两件事,还请嬷嬷真心实意地回答。” “姑娘……姑娘请讲。” “第一件事,嬷嬷刚才所言之事,是否绝无半句虚言?嬷嬷可敢对天起誓?” 桂嬷嬷没有犹豫,“姑娘,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老奴这就起誓……” 萧澜点点头,“第二件事,母亲生前可是有未完之事交代给了你?” “是是,夫人留了遗言给小姐,老身一直等着能再见小姐,将遗言转告给小姐。” 一想到柳容音的脸,萧澜声音不似刚才般平静,有些微微颤抖。 “母亲说了什么?” “夫人说……没有了晋安侯府的庇护,小姐独身活在这世间必定艰难。若日后还有可能……望小姐能与殿下成婚。小姐与殿下的婚事,是夫人和皇后娘娘长久以来所操心之事……” 听了此话,萧澜沉默久久。 桂嬷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末了,只见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嬷嬷先乘着我的马车回去吧,我想独自走走。” “小姐……” 萧澜笑了笑,“嬷嬷不必担心。母亲遗愿,我自当……尽力完成。” “那……那老身便不打扰小姐独自的清净了。” 看着桂嬷嬷颤颤巍巍的背影,萧澜不由开口:“嬷嬷等等。” 她从雪白的衣袖中拿出了银票,塞到桂嬷嬷手中:“嬷嬷腿脚似乎不大伶俐,别不舍得看大夫。” “这、这可使不得啊小姐……”桂嬷嬷连连摆手,但银票还是塞到了她的怀中。 桂嬷嬷满目感激,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远了。 萧澜转过身来,正准备顺着小径到不远处的凉亭中独自坐坐,却未想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尚来不及转头便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原地。 —————————— 进了宫门,皇后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凛儿,你自忙你的去吧。” 谢凛停在马车前,声音不大:“母后以为今日所见如何?” 皇后声音温婉:“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当年,我也没有看错。” 谢凛颔首:“既如此,母后便不必担忧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劳母后费心。” “好,你也长大了。” 皇后仪仗走远,谢凛才回了东宫。 东宫服侍之人见主子面色不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奉上茶水便立刻退下,丝毫不敢饶了太子殿下的清静。 只有自幼陪着谢凛长大的亲信侍从承吉,敢在此刻上前。 他小心地将茶水奉到谢凛手边,“殿下今日不是陪着娘娘去见——”他左右看看,没有旁人,但还是小心道:“去见烟岚姑娘,怎么如此……” 谢凛冷笑:“我本好奇母后为何忽然对烟云台起了兴趣。今日去了才知,原来是有人耍了把戏。那老鸨也是个会讨好人的,断想不到一首曲子能奏出什么差错来。” 承吉疑惑:“殿下是说烟岚姑娘和这曲子……” “她倒是厉害,一首只有我母亲和她母亲能听出来的曲子,引得母亲主动说要见她。呵,这是在威胁我呢。” “殿下此言当真?烟岚姑娘不过一介女子,哪里敢这般犯上威胁您?” 谢凛眸中闪过厉色:“你以为她母亲清河郡主从小宫城王府长大,当真没教过她拿捏人的手段?她瞧出我有所顾虑,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那只干净的手拿起茶盏,“所以借此机会将母后牵扯进来,你说我要是中途反悔,届时会不会立刻就有一顶窝藏逆犯的帽子,扣在我与母后的头上?” “啊……”承吉恍然大悟,额间不禁冒了冷汗,“这,这可就分辨不清了啊!” 忽地谢凛一笑,手中茶盏应声而碎,碎渣子划伤了他的手。 “殿下!”承吉匆忙拿出锦帕将他手心的碎渣子擦净,“奴才这就去唤太医!” “不用。”谢凛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舔了舔唇,“不过这般手段,倒是个做贤内助的好人选。” 他望向外面日头正盛的天。 “有佳人如此,得之我幸。”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可爱们,期末周来啦,事情非常多。所以暂时改为不定时更新,大概持续两叁周左右(注意:不是完全不更新哈,不是断更!) 追-更:fanrenshu.com (woo18.vip) 再次感谢大家理解和包容~ 第53章悬崖 祁冥山。 午膳时分的用膳厅远没有往日那般热闹。 古月和战风不在,主桌上便只有萧戎和苏焰两人。 苏焰满意地翻着刚刚递上来的账簿,“啧啧,自咱们萧大阁主继任以来,可真是日进斗金啊。先前那几笔生意做得实在是漂亮。” 说着他看了眼萧戎的手腕:“虽说是见了点血吧,无妨无妨——” 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戎打断:“该你做的事做完没有?” “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我可看不完。” 萧戎皱眉:“再给你几日。” 属下们一个个张着耳朵听,却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阁主这几日莫名其妙地将二阁主拘在密云斋里,惹得二阁主不能云游四海,不能花天酒地,熬得眼下都有了乌青。 此时一个黑衣青年脚步急促地走了进来,“阁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萧戎抬眸看向他。 那人握剑的手有些不稳,他走到萧戎面前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属下失职!地牢被破了!” 苏焰的笑僵在脸上:“那人呢?逃了?” 那人颔首:“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只是——” 他不敢看萧戎,只低着脑袋,“只是追到了盛京城郊的佛缘寺一带便没了踪迹……” 萧戎目光一凛,骤然想起那夜在房顶上听到谢凛和萧澜的对话。 佛缘寺。 他倏地起身,“全部去找,即刻去找!” “是!” 苏焰还没来得及问,就已经见萧戎的身影消失在了用膳厅门口。 他挑挑眉,将账簿往怀里一放,也跟了上去。 —————————— 头很晕,四肢没有力气。 萧澜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 晕倒前,明明才不过午时来着…… 身上很疼,后背很硬。她低头,身上缠着拇指粗的麻绳,整个人被牢牢地捆在了树上。 根本动不了,萧澜抬头望向四周,才知这是一处悬崖。 “醒了。”骤然听见一道极为苍老沙哑的声音,萧澜循着声音侧头,正看见一个杵着木棍,还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有些蹒跚地走了过来。 还没走近,那股难闻的异味便呛得萧澜皱了眉。 “还以为将门嫡女是何等的巾帼不让须眉,”那老头面上满是刀疤,极为丑陋,像是被火燎了的嗓子更是难听至极,“却没想如此弱不禁风,区区迷药,足足快叁个时辰才醒来。” “你是谁。”萧澜打量着他,想不出在何处见过此人。但对方,却好像对她知根知底。 然那人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走近:“你这张脸蛋,倒真是比当年出落得还要动人了。” 刺鼻的异味近身,锋利的刀锋抵上了女子白嫩的肌肤,萧澜对上那只满是阴翳的眼睛,里面毫不隐藏尽是杀意。 “叁年前因你而起,叁年后又是因你而起。” 薄得像纸一般的刀刃缓缓向下,到了白皙的脖颈处,不用须臾便可使她血溅当场。 萧澜僵着脖子,“你把话说明白。” 刀锋忽地一转,细腻的肌肤上立刻就是一道血口子。疼痛突袭而来,但萧澜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要开口求饶的意思。 那老头见状便笑了:“宁死不屈这点,你们姐弟俩倒是真像。” 提到萧戎,萧澜眸中微动:“你、你是……” “叁年前他受了你的蛊惑,宁可去承受一次残忍至极的出师考核都要离开血衣阁。那个无情的小子,走的时候头都不回,丝毫不顾念十年的师徒情分。” 老头咬牙切齿:“叁年后又是因为你,他不顾解药,对我儿动了杀心。还要将整个血衣阁撇下不管。” “萧世城只不过是给了一点血脉,你就要他为你们萧家搏命?我温冥悉心培养他十二载!将他养成了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到头来他却要扔下这一切去找你!” “如果不是你这张脸蛊惑了他,如果不是你甜言蜜语哄骗他,他根本不会如此!” 刀锋渐深,血浸了萧澜的衣襟领口。 温冥语气恶毒:“你说你该不该死?” 痛感加倍,她不由攥紧了拳。 她忍着疼痛,一字一句道:“我与他手足血脉,喜欢也好厌恶也罢,我对他所言所行从来都是真心的!而你,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借私心杀人,还恬不知耻地自觉是为他好?笑话!” 温冥怒喝:“如果没有我,他早就因为半夜偷吃的被打死在街边!我教他习武,教他用自己的双手养活他和他母亲,十几载的心血,早已超越了我对自己的儿子!” 血还在流,萧澜冷笑:“那怎么不见你给自己儿子下药,还将相克之物告诉最不会善待他之人?” 温冥一怔。 “冬日年关,天寒地冻,他要吃冷食泡冷水。而这种折磨还要延续多久,何时会损伤性命,这些他一概不知!我问你,你忍得了年年日日都是如此吗!” “而在他不能强行运功动武之时,你的好儿子悬赏万金要置他于死地。最后你所记得的,就仅仅是萧戎对他动了杀心?” 眼看着温冥戾气更盛,刀锋割得更深,萧澜不退让半分:“你又为何不将你自己的儿子悉心培养,让他小小年纪便满手鲜血,让他十几年来寡情决绝、心如枯木!” “那是因为长霄天赋不如他,当初是他自愿拜到我门下,将性命交给了我!除了此事,我待他视如己出,所有的心血全部耗在了他身上!” 温冥那张老脸上表情狰狞:“都是因为你,拿血缘牵绊他,用容貌身子蛊惑他,使他丢了理智,丢了一贯引以为傲的冷血!” 那只布着苍老青筋的手死死地掐在了她的伤口上。 正当萧澜被掐得难以呼吸眼前发黑之时,忽然听见了一道既熟悉又冷漠的声音。 “再不松手,温长霄就等着被碎尸。” 脖子上一松,萧澜抑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 温冥侧身,刀锋还抵在萧澜的颈部,但面色语气早已与刚才天差地别。 “戎儿来了。” 借着他侧身,萧澜看见了立于不远处的那道黑影。他右手持剑,一身黑衣,整个人完全融于夜色之中。若不出声,就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无声。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萧澜竟莫名安了心。即便此时此刻刀锋依旧抵在致命之处,依旧血流不止。 而看见她身上被血染红的衣襟,萧戎眸色瞬时一暗。 怒意与杀意,刹那间弥漫在了整个悬崖处。 温冥像是感觉不到般,依旧语气和蔼:“为师在此处等你许久,戎儿不负为师期望,如此快地寻来了。” 第54章刀落 悬崖边,温冥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徒儿。 “区区叁年,你就使血衣阁闻名天下,真是青出于蓝。” 萧戎盯着萧澜颈部的刀锋,沉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温冥笑着点头:“是啊,早就不是了,戎儿天赋异禀,现下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为师是管不了了。” 那刀锋又贴近一分,温冥看着他:“所以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萧戎皱眉。 “别恼,好徒儿。为师今日也不过是想告诉你几句话罢了。” “叁年前你不惜离开师父,离开血衣阁,最后换来了什么?戎儿,若非及时救治,你又怎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 萧澜看着他,想起了苏焰的话—— “他离开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被毒箭射穿了腰,胸前也被砍得不成样子,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才不过叁年,被背叛是何感觉这就忘了?” 萧澜侧过头来:“你少在这挑拨。” “那叁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你疯了一样地杀人,但归根究底你最想杀的是谁?” 萧戎站在原地,薄唇紧抿。 “那年城隍庙的误杀已经解释清楚,”萧澜冷笑,“你大可不必如此诛心。” “哦,解释清楚了。”温冥看向萧戎,“戎儿便就此相信了?” 萧戎没有说话。 “血衣阁后来查证,城隍庙截杀你的可是有两拨人。” 萧澜一怔,难道不止有骁羽营? “而当时有谁知道你在城隍庙?砍你的是一批,向你射毒箭的是另一批。戎儿可还记得当初人家杀你的时候是何原因?” 萧戎对上萧澜的双眸。 “燕文之声称,是我杀了燕符。” 此言一出,萧澜后背发凉。燕符被杀当夜萧戎去过燕府一事,旁人不可能知道。 “我说过我相信不是你杀的,萧戎,我从未质疑过。更没有向外透露半分!” 温冥笑说:“所以燕文之刚好带人去了城隍庙都是巧合?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的去向?” 萧澜语塞,当晚阖宫宴饮结束,连母亲问起萧戎去向时,她都未透露半分。 萧澜看着萧戎,可此时此刻,竟看不出他所思所想。 “叁年后她模棱两可地解释了几句,你就真的相信了?”温冥的声音在静谧间格外清晰。 “我的好徒儿,若非皇帝心狠直接杀了萧世城灭了萧家,待他凯旋归来上交兵权颐养天年,你那堂兄萧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你也死了,消了皇帝心中的顾虑,萧家荣华照旧,到头来是不是皆大欢喜?” “哦不,还不算皆大欢喜。”温冥说,“你死了,你母亲却还活着,如何解得了侯府当家主母的心头之恨?” 此言一出,萧戎握着剑的手收紧。 “戎儿最是孝顺,当不会忘记这杀母之仇吧?” 萧澜咬牙:“孟小娘的死与我无关,与我母亲也无关!” “当日母亲的确去过南院,但她没有杀孟小娘!那日同去的桂嬷嬷还活着,就在皇后身边侍奉。今日见到她我便问了,她说没有,真的没有!” 一旁温冥点头:“这份护主之心,着实感天动地。” “你——”萧澜一噎,横竖都是旁人之言,没有任何证据,桂嬷嬷的话反倒成了忠仆护主的托词。 “戎儿,即便如此你也还要护着她,甚至不惜抛下血衣阁,去重振那个要以你之命作为垫脚石的萧家?为师确实不知,你还有这般菩萨心肠。” 话音未落,萧戎提剑,一步步走了过来。 温冥满意一笑:“这就对了。” 他拿开了抵在萧澜脖子上的刀,起身让出地方。 那剑的银光刺眼,萧澜被捆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直至萧戎走到了近前,那剑也近在咫尺,萧澜抬头,看见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如当初失忆时的初见,那股熟悉的杀气浓烈到无法忽视。 “好徒儿,今日你杀了她,报了你的弑母之仇,消了背叛之恨,你就还是那个毫无软肋,杀伐果断的血衣阁主!只要你想,天下财帛名誉便都是你的,即便是朝廷,也不敢招惹你半分!” 可萧戎迟迟不动。 温冥眯眼,咳嗽两声:“想不到你如今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她背叛你利用你,她母亲杀了你母亲,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竟还犹豫!” “教唆徒儿弑杀亲生姐姐,” 萧澜拳头紧攥,“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师父。” 见萧戎低头看着萧澜,却还是不动手,温冥不动声色挪了一步。 “亲生母亲被人毒杀,仇人之女就在眼前,你竟下不去手?既如此,为师便替你做个了结!” 说时迟那时快,温冥离得太近,刀锋直直地朝着萧澜刺去—— 萧澜躲不过,只得紧紧闭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致命疼痛没有来,反倒是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萧澜睁开眼,那刀尖离她双眸只差毫厘,若是晚了一步,定是被刺穿面门而死。 她抬头,看见温冥丑陋的脸上满是痛苦,脖子被人掐住,甚至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畸形的双腿不住地挣扎却触不到地面。 萧戎左手掐着温冥,右手抬剑一挥,割断了萧澜身上的绳子,“我身上有药,可止血静心。” 伤口疼得厉害,萧澜站起来走近,抬眼看了看他,这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从他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 “你……你……”温冥痛苦得说不出话,萧戎对上他的双眼:“除了她,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母亲是被毒杀的。” 萧澜倏地看向温冥。 萧戎声音冷漠:“归根到底,是你在算计我。是你毒杀了母亲,栽赃他人,最后一路自侯府跟着我,否则怎么会那般巧地在我将死之际,恰好路过相救。” “是你想让我和她之间永远横着弑母之仇,要我永远恨她,甚至要我亲手杀了她。” “是她……蛊惑你……她,会……毁了你!”温冥两眼外凸,几乎要窒息。 萧戎松手,任由温冥年老畸形的身体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他不住地咳嗽,咳得满嘴是血。 萧戎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举起。 萧澜心中惊颤:“阿戎——” 萧戎手一顿,却未回头看她。 萧澜心中五味杂陈,此人心思恶毒,可当初也是切切实实地救了年幼的他,还传授了一身好本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温冥痛苦地喘息着:“终究是个养不熟……咳咳……的白眼狼……十几载师徒之情,在你心中……一文不值……” 此时剑锋缓缓落下,萧澜松了口气。 她站在萧戎身后,看着他走近到温冥面前。 “强者为尊的规矩是你定下的,当初本可以杀了你。师父,我以为你会懂。” “好……好孩子,为师……为师自然懂。你,你终究还念及我们——” “可是师父。”萧戎打断他,“今夜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取了你的性命而已。手起刀落,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什么……” 萧戎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冥。 “而你当年,杀的是我的信仰,灭的是我命中唯一的光。” “自幼活在只有杀戮的地狱里,变成满手血腥的魔头,我从无二话。因为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你,我连不人不鬼都做不成。” “所以你可以折磨我,利用我,也可以杀了我。” 夜中风起,凉意萧瑟。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算计我误会她,怨恨她,甚至还要哄骗我亲手取她性命。” 他蹲下身,“鬼做久了,原本已对人间没了期冀。她朝着我伸出了手,让我看到了光。而你,却硬生生地将我拖回炼狱。” 温冥双目猩红:“你是天生的杀手!本该如此!奢望……奢望人间?呵,你杀了那么多人,老弱妇孺一个都不曾放过……你以为还回得去吗!” 忽然他眸中一亮,朝着萧戎的后方:“月儿来了,月儿!快……快劝劝你大师兄!” 萧澜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到来的叁人。 此时的苏焰远没有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媚笑,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而战风依旧把玩着飞刀,“师父老当益壮,伤残至此还能逃出地牢,徒儿我实在是佩服!特来讨教!” 温冥不理,只看向从小最听话的古月:“月儿乖,来……来师父身边!来帮我劝劝你师兄……” 满是皱纹的嘴角还流着血,温冥咳得面色发紫,看着骇人。 一向冷冷清清的古月,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抖。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一小步,到了战风身后。 战风敛了笑容,侧眸看了眼她,随后又看向温冥。 他道:“需要帮忙么?” 萧戎侧头:“轮不到你。” 趁着这一刹那,温冥忽然手腕翻转,只是那药粉还未洒出来,只听扑哧一声,他的颈间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紧接着血如涌注地喷出,溅了一地。 温冥双眼大睁地趴在了地上,血从细小伤口中涌出的噗哧声听得人胆寒。 萧戎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起身收了剑,眸中毫无波动地转过身来。 对上萧澜的双眸,他一怔,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 杀的,还是有着十几年养育之恩的师父。 此时满身的血腥,他忽然不想上前靠近她。 可萧澜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越过他跑向了温冥,干净的手一把捂住了温冥的伤口,任由那血污弄脏雪白的衣襟和双手。 “解药在哪?能治他的解药是什么!” 只可惜温冥已经说不出话。 战风甩着飞刀走了过来,经过萧戎身边时,笑嘻嘻地说:“剩下的交给我,师父的后事总要办得体体面面!” 萧戎没理他,走过去将萧澜拉了起来。 见萧澜满手是血,他皱眉,拿衣襟替她擦拭干净,随后带着她离开。 第55章原谅 亥时。 萧澜清洗了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的衣衫,打开了寝殿的门。 这夜还未过去,山上闪着零星灯火。 门外廊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人,身旁还放着个小盒子。 萧澜走过去,坐到了他身旁。 萧戎似是在发呆,直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才侧过头来。瞧见她颈间的伤口,他拿起了身旁的小盒子,里面是止血祛疤的药膏。 萧澜也没说话,任由他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地涂在伤口处。 静默间,两人四目相对。 男子指尖一颤,他收回手,“对不起。” 伤口处细腻清凉,虽然流了血,但其实伤口不算深。萧澜看向萧戎的手腕,手指拨开了他的袖口,上面还缠着药纱。上次挣扎间碰到了一下,便立刻有血渗出,当知是伤得不轻。 萧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再次抬眸,对上她满是担忧的眸子。 他怔了怔,说:“我没事。” 萧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安静地坐着陪他一起看月亮。 沉默半晌,她终于听见身旁之人开口说话。 “小时候总是很饿,饿得难忍时就会钻狗洞出去偷吃的。有些酒家饭馆的后厨门窗不严,很容易得手。” “但有一次被人发现,他们把我堵在了街边的小巷里。如果没有师父,当夜应该是会被打死在那里的。” 萧澜没敢侧眸去看萧戎说出这番话时的表情。虽已猜到他幼时遭遇凄惨,但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萧澜却还是红了眼眶。 “他把我捡回了祁冥山,又说我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问我愿不愿意学武。” “能不被打,我当然毫不犹豫。我拜他为师,他也倾囊相授,虽然严厉残酷,但我从未后悔过。所幸祁冥山离盛京城并不远,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里,我每月都能来祁冥山找师父。” “祁冥山的辈分不是按年龄,而是按武功身手,所以小时候我是有师兄的。跟着他们出任务,会分到银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和母亲日常开销和抓药。” “所以我们初遇那晚,”萧澜回忆道,“你果真不是猎兔子。” “那晚出任务回来,发现丢了匕首,我才找回了墙根下。” 而那晚,同样翻墙回来的她,却是在外潇洒听曲,赌坊玩乐挥霍银钱。同一屋檐,天壤之别。 她轻轻地问:“那之后呢。” 萧戎对上她的眼睛:“之后你说,若是那条路身不由己又危险万分,那便退回来可好?” “你还承诺,让我日后都不必再因为银钱做危险的事。” 萧澜忆起当日在灵文山庄,赵茂直言不讳,她虽觉察出不对,却莫名不愿就此远离他。 她点头,“我记得,所以你就是那时萌生了退出之意?” 萧戎说:“或许是在那之前。闻了十年的血腥,厌了。你的话就如同导火索一般。” “离开祁冥山,离开盛京城,去哪里都好。我总能养得活自己和母亲。” 提到孟婉,萧澜不由肃了神情:“阿戎,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我母亲生前的确去过南院,但她真的没有杀孟小娘。” 萧澜将桂嬷嬷的话,甚至连孟小娘和柳容音之间的恩怨,也一字不拉地告诉了萧戎。 萧戎静静地听着,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萧澜试探着问:“你……是不相信这些话吗?” 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萧戎看着她:“我信。” “那你为何……”毫无波动,毫无伤心。 “师父认为你蛊惑了我,怂恿了我,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最得意的弟子,想要一切恢复如常。所以他不惜杀人栽赃。” 若非亲耳听见,萧澜恐怕根本想不到为人师者,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只可惜他算来算去,不会想到他一开始就算错了。” 萧澜不解地看着他。 弑母之仇,当是无法容忍的。当初误以为萧戎杀了母亲,她心中之恨难以言说。 萧戎看向夜幕,语气平淡:“从小到大,她只会让我忍,让我躲。” “下人们指指点点,难听下流之言数不胜数,她叫我忍。” “她变卖了所有首饰衣物,直至揭不开锅了,也不愿开口索要她身为妾室应得之物。我很饿,饿到去后厨偷吃的被打得鼻青脸肿,她也只叫我忍。” “我想见那个人,虽然他不曾来看过我,但坊间尽是他的传言,我好奇,想见那个被世人敬仰的晋安侯。可她不许,甚至以死相逼。” 手上传来阵阵疼痛,萧澜低头,看着他的手紧紧地攥住自己。 “后来我能自己赚得银钱了,我想带她走。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可她不走,她顾念昔日情份,顾念旧主名誉,却唯独不顾念我。” “若说最令我愤怒怨恨的,那不是弑母之仇,而是当初我固执地守着所谓的血缘亲情,没有早早丢下她独自离开。” 话说得冰冷,冷到萧澜心中颤栗。 萧戎此时才看见她已经被攥红的纤细之手,他松开:“所以即便真的是你母亲杀了她,即便我们之间真的横着弑母之仇,于我而言——” 萧澜看着他。 萧戎一笑:“也无妨。” 只是这笑容凄凉,透着背后的满心疮痍。 这一刹那,萧澜忽地释怀了他此前种种疯狂行径。 那时在无边黑暗中待了许久的少年,遇见了她,以为自己遇见了光。可偏偏又在敞开心扉之时以为自己被利用被抛弃。 当真……是比弑母之仇更能将人逼疯。 萧戎在一旁看着她眉心微蹙,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眉间,想替她舒展开来。如今误会解开,算计也好,阴差阳错也罢,至少她从未背叛过他,更没有要舍弃过他。 想起之前种种,萧戎低声:“是我不对。” 趁着她失忆,欺负她,占有她。 即便知道不伦,却着了魔一样地想要将她永远囚禁在身边。 语气远没有平日里那般生硬冷漠,这般情状下竟像个做错事的少年,惹得人软了心。 微风吹动女子鬓边发丝,漫着淡淡清香。 萧澜轻叹口气,“怪我,是姐姐当初没有思虑周全。我自认为能洞察先机,却不知最恶毒可怕的魑魅魍魉,原来尽在身边。” 见他还是面色沉重,萧澜想了想,侧过身来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阿戎,这些年你受苦了。姐姐……不怪你了。” 下一刻,男子有力的胳膊圈上了她的腰,沉默着紧紧将她抱住。月光洒映下,廊前的石阶上的两道影子紧贴在一起。 夜慢慢过去,幕空终于开始泛白。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sanyeshuwu.com (po1⒏ υip) 第56章同屋 凶险之后误会化解,还受了伤,萧澜觉得有些疲惫。 感受到她的不适,萧戎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低头问:“叫苏焰来看看?” 萧澜摇摇头,“不用,就是有些困了。” 两人离得太近,抬头就能对上萧戎那双黑眸,她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起身理了理衣衫,“天都要亮了,先歇息吧。” 萧戎看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立刻起身:“你去哪?” 萧澜转过身来,看了眼就在身侧的阁主寝殿,左右都觉得不妥。 “我去那边空着的厢房——”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毫不犹豫地打断。 听出他言下之意,萧澜微微后退一步,“我们……我们也不是小时候了,同榻而眠于礼不合。” 萧戎还是面色笃定,丝毫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萧澜试探着问:“姐姐所言之意,你能明白吗?” 句句以“姐姐”自居,饶是个叁岁小儿也能听出其中的提醒。 然萧阁主不悦:“就只能做姐弟?” 他问得直言不讳,萧澜差点噎住:“你我血亲,自然只能做姐弟!” 可下一刻纤细的手腕就被攥住,萧戎将她往寝殿里带。 “你、你做什么啊。”他腕上有伤,萧澜也不敢使劲挣扎,只得反手扒住了门框,“我绝不答应!你别乱来。” 萧戎回头看见这宁死不屈的场面,差点被逗笑,接着就毫不费力地将她拽进了屋子。 萧澜站在榻边一脸警惕,“我虽原谅了你,但也不是任你为所欲为的。我是姐姐,你须得听我的。” 偏偏这副理所当然以长姐身份管教他的样子,居然也能让他有反应。 萧戎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眼自己。 好不容易关系有了缓和,此时切不可妄动。 于是他说:“我睡侧榻。” 萧澜四处看看:“哪有侧榻?” 未出一刻钟,手下人便将一张侧榻搬了进来。 萧澜睁大了眼睛:“你为何不早弄张侧榻进来?我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睡你也看得过去?” 提起之前做婢女饱受使唤欺负一事,萧戎假装没听见,走过去合衣躺下:“我先睡了。” 要不是困得不行,萧澜是打算好好理论一番算算帐的。 她睨着侧榻,横竖日子还长。 眼皮太沉睡意涌来,她也合衣躺到了那张宽大的主榻上。 然即将入睡之时,萧澜忽然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睁开眼,果然正对上萧戎清醒的双眸。 这样看过去,他俊朗的眉宇和完美轮廓格外分明,侧卧着也将宽肩窄腰和长腿展现的淋漓尽致,即便穿戴整齐,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那般紧实健硕的身材。 而置于身旁的那把利剑,则为此番情景添了丝丝不要随意靠近的意味。 偏偏那样一张好看的脸上,还生了一双惑人心魄的幽深黑眸,此时正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萧澜不自觉地扯过被子盖上,“你要是睡不着就把脸转过去,你这样盯着人谁能睡得着。” 没想到他竟真的听话地背过身去,转而映入眼帘的便是男子宽阔的后背。 萧澜愣了愣神。 正面看叫人诺不开眼,未曾想从背面看竟更引人遐想…… 她忙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什么,她开口:“阿戎,你真的相信燕文之以燕符之死为由围攻你,不是我有意透露指使的?” “嗯。”他没有犹豫。 萧澜回想了那晚,“我记得你说你认识杀燕符之人,是谁?除了你我,便只有此人知道你当夜去过燕府,会不会……” “不会。”萧戎侧过身来,“血衣阁绝不擅自透露与任务相关的任何消息,这是铁律,违者斩。” 萧澜坐起来:“杀燕符之人是血衣阁的人?” “是苏焰。” “那雇主是谁?” 萧戎挑眉:“铁律不可违。” 萧澜思忖半晌,又重新躺下:“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既然通过血衣阁之手,那你师父就一定知道,说不准就是他从中作梗。” 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她说:“即便他暗中提示了燕家,意图要你误会是我有意透露指使,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你会去城隍庙。” “我让你去城隍庙是临时起意,但燕文之此人,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更何况是要为他孙儿报仇,调集精锐筹谋计划最快也要两叁日。” 萧澜越想越清醒,“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刚好围堵到你的?若是有人筹谋,那此番谋划就真的太过精巧了。” 见她眉头紧蹙,萧戎唇角勾起:“不必担心,那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萧澜抿抿唇:“我才没担心。” 瞧见他眼里的肆意和轻佻,萧澜翻了个身背对他,咂舌道:“好好一个小闷葫芦,怎么长大就……算了,我要睡了,你不许那样盯着我。怪瘆人的。” “好。” 她真的安静地睡去。明明身旁像是有只不怀好意的豺狼盯着,却不曾想这一觉竟睡得格外安稳香甜。 ———————— 醒来时日头正盛,萧澜起身,那张侧榻上空空如也。 她暗叹血衣阁练出来的果然不似常人,不管睡时多晚,到了练武的时辰就一定会起来。 坐在榻边环顾四周,一如苏焰所说的那般,她的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这间寝殿原本摆设不多,后来逐渐就多了许多女儿家的东西。 仔细看着,萧澜忽然笑了,以往竟没发现,她的东西竟喧宾夺主地占用了房间主人好些地方。若是旁人来瞧,只怕一时间还不好分辨这到底是阁主寝殿还是她的寝殿了。 关上房门,她顺着小径慢慢走着。 再次来到祁冥山,思绪有些纷繁。 “萧澜姑娘。” 萧澜转身,看见古月走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 “听闻月姑娘有任务,是已经完成了吗?” 古月点头,两人落座于凉亭中。 日光明媚,照得人心情不错。古月看着萧澜颈部的伤口,欲言又止。 萧澜看出她担心,笑说:“昨晚上过药之后便好多了,月姑娘不必担忧。” 想起昨晚的古月的异样,萧澜试探着问:“月姑娘可还好?昨晚见你脸色不太好。” 闻言,古月垂眸:“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昨晚见到,还是那般不适。” 萧澜虽不知缘由,但也能猜到跟着那样苛刻至极的师父,该是有些不好的回忆。 见萧澜没有多问,古月一笑:“无论是烟岚姑娘还是萧澜姑娘,都如此善解人意。” 她手里抚着剑穗,继续说:“以前,我以为每个人去师父那里受教,都是要脱衣服的。” 语气虽淡,却听得萧澜心中一抖,她看着古月,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的手很热很糙,我不喜欢他碰我,但师父说,他要亲自指导我的每一招每一式。” “有一招我一直学不好。那个时候,阁主已经是血衣阁身手最强的了。他跟苏焰师兄常常打架,总是不分高下。” “我见他出招时那一招用得很好,于是我鼓足勇气去向大师兄讨教,还问他需不需要脱衣服。” 说到这里,古月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种神情,震惊又厌恶,他转身就要走。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赶紧追上去解释。”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整个血衣阁,只有我去找师父受教时……” 萧澜脊背僵硬,一口气堵在胸口。 “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再次去师父那里时,大师兄会来。” “他的无礼闯入惹恼了师父,但大师兄只说了一句让我穿上衣服离开。我在外面听见了师父的怒骂,紧接着就是激烈的打斗声。我当时很担心,怕大师兄因为我被师父责罚。” “他出来的时候很平静。只是从那天开始,整个血衣阁都只听命于他一人。” “强者为尊的规矩是师父自己定下的,旁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师父败在了大师兄手下,还成了残废,自然无法再执掌血衣阁。” “况且,”古月神情轻松了些,“比起师父的无理苛刻和残暴,大师兄虽性子冷手段狠,但从不滥罚,也不计较银钱,大家过得反而比以前更好些。” 她虽在笑,却看得萧澜心疼,“那你呢,你还好吗?” “我还好,大师兄让我跟着战风。他这人虽聒噪,却也的确有真本事,跟着他叁年,我的身手进步神速。” 听她这么说,萧澜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一丝好奇闪过,在这样充满杀戮的地方,他竟会破例给古月找了一个靠山? “我也好奇大师兄为何会帮我。”古月看着萧澜,“萧澜姑娘不妨猜猜他说了什么?” 萧澜摇摇头。 古月一字一句道:“他说,女子不易。” 萧澜怔住,过往熟悉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 曾几何时,她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会给萧戎一份,也会给香荷一份。香荷的穿戴言行都不受拘束,与其他婢女大不相同。 他曾问过一句。 而那时的她随口说道:“自古女子不易,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们尚且会受委屈,更勿说为奴为婢者的心酸苦楚。天下可怜人太多,帮是帮不完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顾好一个香荷罢了。” 那时她还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开玩笑道:“阿戎以后若娶了妻,可得好好疼惜。若是苛待别人家的掌上明珠,姐姐可得好好教训你。” 谁知他扭头就走,那背影看上去是半点没把姐姐的教导放在心上…… “想来这些道理,是萧澜姑娘教的吧?” 古月的话,让萧澜回过神来。 “这叁年来,即便没有任务,阁主也会常常外出。虽然不知具体何事,但我们都知道,他是在找寻着一个人。” “如今知道姑娘的身份,也算是解了我们多年之惑。想来是不知道姑娘失忆,又有朝廷通缉,猜测着姑娘必不会白日四处行走,阁主才多在夜里出行。” 说到这里,古月笑道:“若早知姑娘没有走远,反而就在盛京城里,应该能更快些找到你。说不准阁主也能早些恢复正常了。” 古月看着萧澜:“自重伤回归血衣阁后,他比以往更加冷漠,血衣阁之所以迅速壮大,也是因为……他真的心狠手辣,杀了所有挡路之人。” “我们的确是做着杀人的营生,可萧澜姑娘应该也听过一句话吧……” “杀孽太重者,佛缘不渡,永不超生。” 诅咒般的一句话令萧澜心惊,她侧头,正看见朝她走来的萧戎。 第57章亲昵 古月见萧戎来了,便起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萧戎看萧澜脸色不好,他看了眼古月离开的背影,“她跟你说了什么。” “月姑娘说你曾相助于她,又讲述了你如何夺位。” 萧澜打量了下他,幽幽道:“你一边误会着记恨着我,一边倒是对姐姐的话言听计从呢?” 萧戎说:“也不全是因为她。师父责罚太过残忍,当时阁中之人一半的死伤都是出自他手。” 萧澜皱眉:“那你如何?” 他唇角勾起:“你担心我?” “……”又扯这些,萧澜假装没听见,“还是去用午膳吧。” 两人一路走着,萧澜抬头看了看萧戎的侧脸,抿抿唇道:“阿戎,其实你也并非传言那般无情。起码对待自己人还是不错的。” 一边说着一边上石阶,却未想萧澜脚下没踩稳险些摔倒,幸得一只手及时揽在了她的腰上。 四目相对,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男子掌心的温度。 她的腰又细又软,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啧啧啧。” 用膳厅门口传来突兀的男子声音,苏焰将红得扎眼的衣袖夸张地遮在眼前,“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呢这是?” 萧澜耳朵有点红,赶紧扯开萧戎的手,没等他就走进了用膳厅。 萧戎回味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跟了上去。经过苏焰身边时,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 “多嘴。” 众人落座,萧澜左右看看,“战风公子怎么不在?” 想起昨晚战风的话,她侧头看向萧戎:“他似乎是说要料理后事,是不是一个人忙不过来?” 萧戎将一碗盛好的汤放到了她的面前,“不用理会他,发疯去了。” 这番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动作,着实看得席间众人目瞪口呆。 萧澜也察觉到,桌下的手扯了扯萧戎的衣襟。然而人家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给她夹了最爱吃的菜肴。 香气扑鼻,引得萧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由赞道:“不油不腻,还是这里的菜合口味。” 一边吃着,她还是好奇:“真的不用去帮帮战风公子?历来红白事都是很复杂的。” 苏焰嗤笑一声:“你还真当他在料理后事?” “不是吗?”萧澜看向古月。 “他将尸体剁成了碎块,扔到悬崖下喂野狼了。” 手中筷子夹着的一块肉掉到碗中,萧澜低头看着那块肉,忽然感觉有些难以下咽。 苏焰慢悠悠地拿起酒盏,“谁让那老东西欺负了他的小跟班呢。” 这么一说萧澜立时就明白了。 “小古板也是,怎么不早跟师兄们说?若是早说,恐怕战风早就去地牢了,压根不会让他有活着出地牢的机会。” 古月淡道:“我的事与他无关。” 苏焰挑眉,还要说什么,结果被萧戎不耐烦地打断:“你自己的事如何了?” 苏焰比他更不耐烦:“你要我接手总要给些时日吧,催催催,我都多久没去青楼酒馆了?惹得那些妙音娘子思念成疾于你有什么好处?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萧戎懒得理会他,看向萧澜:“什么时候回去?” 萧澜一勺一勺将汤喝得见底,“即刻吧,出来太久那边会起疑。” “白日里人多眼杂,先让古月陪你回去。” 她点点头。 临走前,萧戎将一个破旧的木盒递给她。 萧澜打开,果然是萧家置于城隍庙中之物。她拿起了其中的一块白纱,“只要有这个便好。” 看了眼里面已经翻得破破烂烂的书卷,她抬头:“这些你都看过了?” 萧戎颔首:“烂熟于心。” 萧澜一笑,当日的阴差阳错,却未想成了如今的无心插柳。 房中只有二人,萧澜看了看手中的白纱,又看了眼那木盒,思忖再叁。 “阿戎,你……当真要趟这趟浑水?” “嗯。”没有任何犹豫。 他眸中坚定,不容拒绝。 这样的眼神,竟像极了每次父亲出征前的样子,铁血风骨,巍峨正气。 愣神片刻,萧澜忽然笑了,“既如此,刀山火海有你相伴,也不怕了。” 短短一句话,令萧戎眸中微动,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抚上了萧澜的长发,“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话听得萧澜眼眶微红,正要说什么,就听萧戎补充:“若是正途走不通,那就把他们全杀了。屠个皇宫,两个时辰足矣。” 萧澜气笑:“到时候天下大乱,遭殃的就是百姓了。你可不许乱来。” 萧戎抱着她,语气不悦:“遭不遭殃与我无关。” 萧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着小脸:“那可不妥,归根到底百姓是无辜的。阿戎你得先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许乱来。” “若你有危险又当如何?”他低头看着她,“我顾不得其他。”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萧澜想了想说,“若真的到了千钧一发之时,我自会告诉你。那时是杀是逃我都听你的,但现在你要听姐姐的,好不好?” 她温声轻哄说着正事,而萧戎则看着她张张合合的殷红小嘴,开始心猿意马。 萧澜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眼神变暗,心里一抖,不由有点结巴:“你、你听见没有?” “你亲我一下。” “什么?”她一双美眸睁大。 “亲一下,什么都听你的。”他的胳膊又圈了上来,手还不老实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那怎么行!我们是姐弟,怎能这般亲密……” 掰不开他的手,反而整个人都被迫贴在了他身上,萧戎凑到她耳边,“更亲密的事也做过的,这就忘了?” 气息喷洒,灼得萧澜耳朵通红:“你、你放开我——” “姐。”他忽然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萧澜一怔,怎么……竟听出了丝丝委屈? “幼时看着别家姐弟亲昵,我很羡慕。” 见她忘记挣扎,男子唇角勾起,只是语气未变:“我也有姐姐,可她都不认识我。” 萧澜轻叹口气,拍了拍萧戎的后背。 “小时候错过的日子,如今能补回来吗?” 萧澜立刻点点头,“阿戎,如今萧家只剩我们两人,以后我们就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一定给你。” 腰上的手紧了紧,萧戎侧过头,眸中炙热:“我只要你。” 萧澜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唇上一热,细腻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抬手捂住嘴:“你做什么!” 那副吃惊的样子娇俏得很,看得萧戎小腹一紧。 感受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萧澜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你、你、以前那么乖,怎么现在长成个登徒子!” 她推开他就往外走,脚下不稳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萧戎心情大好地扶住了她。 “是你以前就不了解我。” 萧澜顺着他的话回想,以往他不怎么说话,她便理所当然地将人当成了“老实的小闷葫芦”。 现在想来,说不定真是当年看走了眼。 “好了别气了。”萧戎摸了摸她的头,“说话算话,以后都听你的。” 原本到了嘴边的骂人话立时被堵了回去,萧澜深吸口气,自认为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这可是你说的。” 上了马车,萧澜听见萧戎对古月下命令:“看顾好她。” 声音冰冷,语气生硬。 “是,请阁主放心。” 萧澜撇撇嘴,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当初竟然被他所言所行的表象给骗了。 直至马车飞驰起来,只剩下萧澜和古月两人。萧澜拉开车帘,古月立刻提醒:“姑娘当心。” 见她放慢了速度,萧澜理了理面纱,也坐到了古月旁边,“我不爱坐车内,咱们说说话。” 古月笑道:“萧澜姑娘想聊什么?” 萧澜眨眨眼:“聊聊战风公子。” 马车行了一路,两人也聊了一路,到烟云台的后巷时已到傍晚。 玉妈妈着急地迎了上来:“姑娘哎我的好姑娘,这可急死妈妈我了!亏的林公子没有来,若是来了见不到您,那可是要有大麻烦的哟!” 瞧见萧澜身旁还多了个女子,玉妈妈上下打量了一翻:“这位是……” 萧澜随口道:“昨日去远处逛了逛,顺手买了个婢女,日后服侍在侧,也能省了妈妈不少麻烦。” “哎哟,姑娘这话可太重了,服侍贵人那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何来的麻烦!” 萧澜笑了笑,“那便请玉妈妈将我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给这位姑娘住。” “是是。”虽然不明白萧澜为何对一个婢女也如此上心,但左不过就是件小事,玉妈妈立刻差人办得妥妥贴贴。 “月姑娘,要委屈你了,唯有婢女身份才不会引人注目。” 古月点头:“好。” “另外,拂晓之时你不必过来。”萧澜说,“届时会有人来我房中,不必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yanqinggang.com (ωoо1⒏ υip) 第58章时机 拂晓时分,谢凛如约而至。 只是此番前来不同于往日的云淡风轻,萧澜不紧不慢地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殿下似乎有心事?” “今日边疆来报,西境衢州知府满门被灭,羌奴蠢蠢欲动。” “西境……”萧澜坐到他对面,“地处偏远,即便是加急战报,恐也耗费了好些时日。如此一来,只怕是离得更近的羌奴要更有利些了。” 谢凛看着她:“不仅如此,南境天灾颗粒无收闹了饥荒,暴乱闹了半月有余才报给朝廷。” 萧澜皱眉:“地方瞒报乃是大罪,他们怎么敢?” “自然是朝中有人撑腰,眼下也是瞒不住了才上报。” 萧澜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两桩事撞在一起,于朝廷而言必然焦头烂额,但是——” 她挑了挑眉,笑道:“于殿下而言,则是天时地利了。” 谢凛看着那张精致笑颜,愣了愣神,随后才道:“但南境与西境相隔千里,即便我亲自处理,也只能顾其中一方,实在分身乏术。” “以殿下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当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吧?” 谢凛抿了口茶,淡道:“自然是重用傅家和燕家。他们一个节制着城防营,一个掌控着护城军,论行军打仗,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们。” “既绕不过,那就不必绕开了。他们想借此立下军功,殿下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澜儿妹妹此言何意?” 萧澜凑近,覆在谢凛耳边说了几句。 —————————— 此刻的祁冥山顶,立着两道人影。 两个高大的男子并肩而站,将整个血衣阁尽收眼底。 “堂堂血衣阁主,要沦落到听命于别人的地步,当真不觉得丢人?” “她不是别人。” 苏焰侧过头来:“可她是萧家名正言顺的嫡女,要行复仇之事无可厚非,可你呢?你与萧家有何关系?族谱上有你萧戎的名字么。朝廷水深,战场凶险,哪一样值得你抛下如今得到的所有?” 萧戎看着远处,语气坚定:“我欠她的。” 曾经误会她,怨恨她,欺负她,甚至差点杀了她。 “那也是师父暗中施计,与你何干?你若因曾经伤了她而愧疚,也大可用别的方式补偿。”苏焰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语气,“这一步迈出去,你们二人见了光,就再也退不回来——” “那便不退。“萧戎打断他,“这是她最想做的事,任由她一个人周旋其中,我不放心。” “你若出事,血衣阁怎么办?” 萧戎这才看向苏焰:“不是还有你吗?” 苏焰正想说什么,忽然目光一凛,倏地看向远处小径走上前的一名黑衣少年。 那少年脚下一顿,平日里风流不羁的二阁主敛了笑容,叫人不敢上前。 “何事。” 少年忙恭敬地呈上一物:“禀阁主,二阁主,古月师姐传回的密信。” 萧戎拿过来打开看了眼,淡道:“时机到了。” 苏焰和那名少年就站在原地,看着萧戎下山的背影。 “看见了吗,没有一句道别,走得那般决绝。” 然身旁之人却不敢接话。 直到那背影看不见了,苏焰仍站在原处。红衣似血,此刻则显得格外孤寂。 他望着那道几乎已经看不清的背影,低声喃喃:“当真是天生的薄情之人。” —————————— 次日朝堂之上,群臣就西南边境动乱争得面红耳赤。 “陛下天威在此,卑贱羌奴也敢意图进犯,老臣以为自当发兵西境,灭了他们的胆大包天!” “陛下!西境情况虽急,但南境暴乱也不可忽视啊!我儿傅衡近日茶饭不思,唯恐不能替陛下分忧,还望陛下能全了他一片赤子之心,派他去南境平乱!” 傅家主动请缨,皇帝正要点头,就见燕文之站了出来。 “燕相可是有话要说?” 燕文之胡子花白,说话却中气十足:“陛下,老臣以为当派护城军统领贺尧章前往南境平乱!傅家的好儿郎虽节制城防营得力,但终归也是在盛京城内,敢在皇城根下作乱的又能有几人?傅衡统领年轻有为是好事,但也还需沉下心来多历练些才是啊。” 这话听着也有道理,陛下开始左右为难。 此刻朝中有人低声议论:“都抢着去南境,不就是怕手里的得力干将折在羌奴手里?” 皇帝眯了眯眼,“何人议论?大声些!” 朝臣立刻噤声,谁也不敢站出来说实话。 “父皇,”谢凛一身太子朝服,正色道:“儿臣请缨,愿率兵前往西境,抗衡羌奴!”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暗自称赞太子果敢刚毅。 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心中已有了决断。 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太子赤诚之心,朕知道了。只是南境需要的不仅仅是镇压,百姓受饿,朕心难安。还望太子替朕前去安抚民心,开仓放粮,惩治带头作乱之人。” 谢凛颔首:“儿臣遵旨。” “城防营统领傅衡何在?” 皇帝话音未落,就见朝臣中有一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站了出来,“陛下,傅衡在!” “燕相所言在理,你资历尚浅,想必对付西境羌奴难免吃力。”他摸了摸胡子,“况且傅贵人也时常挂念着,此番前去南境,你协助太子,也该做出些功绩来。” “微臣领旨!定不负陛下和贵人期冀!” 燕相气得咬牙切齿,只恨燕家没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女送进宫讨好皇帝,吹个枕边风便讨了个轻易好差事。 “好,傅统领,你便率你手下的长鸿军前往南境平乱。记着,可别叫朕失望。” 长鸿军? 傅衡迟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父亲,若是没有会错意,陛下在平乱一事上调用长鸿军之意,该是…… 其父二品员外郎傅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傅衡立刻领命:“陛下之意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好!”皇帝看向众人,“那便还剩西境,谁去平定?” 提到西境,无人不知羌族的蛮横凶残,当年若不是常驻衢州卫的秦将军骁勇善战,打得羌族还不了手,根本就换不回这十几年的太平。 可如今秦将军年岁已高,衢州知府又死于非命,西境岌岌可危犹如虎穴,但凡惜命之人都不会愿意去冒这个险。 无人站出,梁帝看向燕文之:“燕相一向看好贺尧章,朕便封他为镇西将军,挥师西下如何?” 燕文之忙跪地:“陛下!西境危急,可陛下的安危更重啊!” “嗯?燕相此言何意?” “陛下若派贺尧章去西境,岂不等同于将城防营和护城军的首领同时调走?届时若有歹人作乱,仅凭禁军陈蒙统领一人,恐难以……” 梁帝一听,果然犹豫了。 傅家父子不由低啐:“老狐狸。” “陛下!”这时一名老臣站了出来,“锦州卫的赤北军经历百战,其副帅莫少卿深谙带兵之道,陛下何不——” “大胆!”另一名老臣出声制止,“此等危急时刻,你竟提意让当日追随了萧氏反贼的部下率大军远走西境,若他们与羌族暗中密谋,岂不是危险更甚!” 皇帝皱着眉,听着他们的争论。 “这话说得怪异!当日陛下亲断,追随萧世城回京的长鸿军才是叛军!赤北军当年全军驻守北疆寸步未离,何来的叛军之说?况且陛下不计前嫌,已让傅统领率长鸿军前去南境,你方才那番话,莫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你——”那人辩得怒目瞪圆,“反正我不相信赤北军和那个莫少卿!在场诸位可有能为赤北军担保之人?若是真有,那便有几分可信!” 梁帝眯着眼看着朝臣,没有人敢出来为赤北军担保。 站出来,无异于是在言明相信赤北军和萧世城,更无异于是在变相质疑皇帝当年的决断。 一时间僵持不下,皇帝头疼地抚额。 “报——急报——”此时殿外传来高声疾呼,引得众人纷纷看过去。 “怎么又有急报?”皇帝一拍桌子,“朕倒要听听又有什么糟烂事!” 报信侍卫跑得满头大汗,直到跪在了殿中还喘着粗气。 燕文之呵斥:“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那侍卫忙叩首:“请陛下赎罪!刑部来报,今、今晨丑时逆犯落网!” “什么?!”皇帝立刻起身,“你、你是说……” 那人颔首:“有人发现萧世城之女踪迹,暗中报了刑部,刑部蔡大人火速派人捉拿,将之押解至刑部天牢!本要立刻禀报,却不曾想竟遇歹人劫狱,幸得天牢守备森严,歹人未曾得手也被捉拿。待厘清来龙去脉,蔡大人便立刻派卑职前来禀报!” 莫名出现了一个劫狱之人,这与原先的谋划不符,谢凛问道:“可查出是何人劫狱?” 那侍卫脸上的汗不住地滑落,“禀、禀太子,那人自曝身份,说是来救姐姐。” “什么?”谢凛皱眉,“你再说一遍!” “那人名叫萧戎!卑职、卑职也认得,当日秋猎曾见过他……”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此时龙座上那位的怒气已遍布整个大殿。 只听梁帝下令:“来人,将那对姐弟给朕押上来!朕倒要问问,他们为何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yuwangshe.de (ωoо1⒏ υip) 第59章宽恕 大殿之上,众臣屏息以待。 不知过了多久,终看见殿外的一队人马由远及近。 刑部主司蔡宣走在最前,身后两侧皆是身穿铁甲手持利刃的刑部侍卫。而被如此严加包围押解的,便是双手戴着镣铐的萧家姐弟。 直至到了大殿门口,持利刃的侍卫便不能再进,蔡主司回头看了眼,示意侍卫们退至门外,自己则俯首高声道:“刑部主司蔡宣,特将叁年前萧氏逆犯萧世城之后带到!” 梁帝身旁的高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帝,这才回道:“宣——” 话音刚落,就见昔日闻名盛京城的晋安侯嫡长女,迈过大殿门槛,一步一步,走向了正殿中央。 每走一步,都能听到不住的低语和暗叹。 叁年未见,当日天之骄女沦为了逆犯罪臣之女,素衣黑发,手戴镣铐。可偏偏这走进来的每一步都无比笃定,眉间淡然,背脊不曾有一丝卑微畏罪的弯曲,反而挺得笔直,用的是最规矩的宫中礼仪。 而那张出落得倾国倾城的脸蛋,更是让一众朝臣看愣了神。淡雅庄重像极了曾盛名大梁的清河郡主,比之更甚的沉着气势则较其父晋安侯青出于蓝。 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她身侧之人不是侍从不是父母,而是那个曾经只露了两次面,却还能让人在此刻一眼认出的萧家庶子。 萧戎走进来的时候,包括梁帝在内,都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那个少年终是长成了他们心中忌惮的样子,眼神举止都像极了…… 像极了几十年前那个鲜衣怒马大杀四方,一时风头无两的少年将军萧世城。 谢凛皱眉看着萧戎,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初见时便被那少年肃杀冷漠的眼神所摄,叁年后再见,那股骨子里的不羁和血性实在难以忽视。想要将这样的人拿捏在手中,恐怕…… 他看向了萧澜。 原想借她之手顺理成章地把持桀骜不驯的萧家军。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澜会有所隐瞒,居然在半路杀出个名正言顺的萧家之子。 片刻,姐弟二人已到了大殿中央。 “萧澜,携弟弟萧戎,拜见陛下。”她礼仪端正地跪地叩拜。 梁帝面色不佳,沉默着看着她身旁之人。他长大了不少,却依旧如秋猎初见时那般寡言却又桀骜,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此时萧澜微微侧头,“阿戎。” 萧戎低头看她,下一刻衣襟拂动,他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此刻众目睽睽,梁帝清了清嗓子:“萧世城私自回京意图谋反,朕下令将萧府男子斩首,女子流放。你们二人是如何逃脱的?” 这话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了护卫在侧的禁军统领陈蒙。 陈蒙立刻跪地,但还未开口解释就被萧澜打断。 “禀陛下,是母亲于心不忍抗了旨,她已经故去,若陛下要怪罪,萧澜愿一力承担。” 陈蒙立刻松了口气,清河郡主若有意抗旨,是有那个能耐的。 “既然逃了,为何又回来?” 萧澜说:“回陛下,萧澜逃亡途中受伤失忆,前不久才刚刚恢复。记起萧家还有重要之物遗留在城隍庙。萧澜身为萧家嫡系,即便再危险,也是不得不去取的。” 此话一出,傅家父子和燕相立刻眸中一亮。若说萧家最重要的东西,那就一定是兵书和布防图! 果不其然,连皇帝的脸色都缓和,“既如此,可取到了?” 萧澜颔首,接着起身:“还请陛下恕罪,此物不可跪着拿出。” 谢凛眸光一闪,莫非—— 下一刻,萧澜从袖中拿出收整得整整齐齐的白纱,她双手奉上,“此乃先帝手谕,请陛下过目!” “什么?!”皇帝噌地起身,“什么手谕!” 高公公忙走下来,从萧澜手中捧过了那块白纱。 “莫不是……”一位老臣喃喃,“先帝仙逝前曾密诏晋安侯觐见,莫非是那时——” “正是。”萧澜看着龙座上的梁帝,“先帝垂怜,念萧氏世世代代为国征战,特赐手谕,若他日萧氏族人犯下大错,还望新帝登基后,能网开一面,不开株连之罪。” 梁帝仔仔细细地看将那白纱反复翻看,玉玺印记虽淡了,但仍能辨别真伪。他沉默了半晌,“既然是先帝圣谕,朕自然看重。” 他看着萧澜:“但萧家犯的是逆犯大罪,而你们姐弟二人更是欺君抗旨,罪上加罪!” 梁帝看了看满堂的朝臣,自诩仁慈道:“先帝留下这道手谕,是看重萧家的忠义。手谕已出,朕自不会违逆先皇。但这道手谕,只能保一人性命,谁生谁死,就由你们姐弟二人自行决定吧。” 此话一出,萧戎眸色立深,瞬间杀意四起。 谢凛也未料到父皇会如此处置,他看向殿中二人,心中已有了盘算。只能有一人活命,自然该是她。 他正要站出来,就见萧澜看过来,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谢凛一怔,只见她侧过头去,一字一句道:“萧澜谢陛下圣恩,若只能宽恕一人,请陛下饶弟弟萧戎一命。”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众人意料。当年恣意跋扈唯我独尊的大小姐,居然也会有未为他人着想的时候? “萧澜不才,不如弟弟那般身手高强,即便活下来也无法为国征战,将功折罪。大梁正值用人之际,身为萧家男儿,世代从军乃是本分。即便不能立下军功,去军营中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此话说得委婉,却着实提醒了在场之人。 赤北军作风强硬,轻易不听人使唤。这也是为何即便他们作战凶猛百战百胜,皇帝却还是将他们拘在了锦州卫。 锋利的刀若握不稳,伤的便是自己。 但若是萧世城的儿子…… “陛下。”燕文之眸中闪着精光,一脸的胸有成竹。 “安相可是有话要说?” 燕文之颔首:“陛下仁厚之心,又爱惜将才,何不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斗胆上前,低声在皇帝身边说了几句,只有几句,却令梁帝面色缓和。 “罢了,横竖当年你们也都是孩子,叛乱之事与你们无关。澜儿是朕看着长大,真要杀你,朕何尝狠得下心?来人,将镣铐解开。日后你便留在宫里,就在后宫的佛堂日日抄经,也算是还了你们萧家几分罪孽。” “至于你,”梁帝看向萧戎,“瞧着倒的确有几分身手,既然是萧世城的儿子,自然也天生有着他那般的铁骨。朕便命你为赤北军副帅,听命于主帅贺尧章。” 此话一出,朝臣哗然:“陛下!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如何担得起副帅一职!请陛下叁思!” 皇帝摆摆手:“无妨。他父亲十七岁便做了一军副帅,有何大惊小怪的?用人不疑,众卿莫再反对了。若是不服,便拿出更好的人选来。” 更好的人选自然是没有的。羌族凶残众所周知,原指望着战力最强的赤北军前去平定,可如今主帅是他们打心底里不服之人,副帅又年纪轻得吓人…… 此役虽还未开始,但仿佛已能预料到终成败局。 无人提出异议,梁帝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你们兵分两路择日发兵,定要平了西南边境之乱!” 退朝之后,老臣们满是愁容的各自散去。傅家父子恭敬地向谢凛行礼后退了下去。此时大殿之上便只剩了四人。 “喂。”贺尧章满脸不屑地朝着萧戎嚷了一句。 萧戎看了他一眼,贺尧章不禁心中一颤,随后一想,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带着镣铐,能作出什么妖来? 他嚷道:“还愣着做什么?速速随我出宫!” 萧澜暗自为这位贺大统领捏了把汗,她走到萧戎面前低声道:“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还记得吧?” 他沉默着点头,理都没理贺尧章,独自戴着镣铐走了出去。 头一回被人这般无视,若不是太子在此,他非得大骂一顿才能解气。 “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了!” 谢凛点头,此刻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贺尧章身上。 直至殿内只剩两人,萧澜看着谢凛面色肃然,不由一笑:“殿下可是在怪我?” “他还活着,且与你还有联系,你竟只字不提。” “若是提了,殿下怎会有那般毫不知情的样子呢?皇帝陛下多疑,若是太子露出端倪引得陛下起疑心,那么我们的筹划可就在最开始便失败了。” “只是因为如此?” 不知为何,对于萧戎的出现,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看来殿下是有些信不过我了。”萧澜语气温和,“那殿下不妨再等等?有份送给殿下和皇后娘娘的大礼,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御花园内,燕文之正毕恭毕敬地跟在皇帝身边。 “燕相既提了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便要善始善终,可别让朕空欢喜一场。” “是是,”燕文之忙说,“陛下大可放心,此番陛下不计前嫌饶恕了萧家姐弟,此刻在民间已经传遍了,百姓纷纷感叹陛下是仁君啊。” 梁帝满意地摸了摸胡子,“那贺尧章可知朕的意思?” “臣已派人去知会他了,利用萧世城的儿子让赤北军听令,再用宫中的萧澜的性命警告着萧戎,使其和赤北军都不敢乱来。待击退羌族西境平定,届时——” 燕文之看看左右,低声道:“届时贺尧章自会解决了他,如此一举两得,陛下尽管放心,绝不会出现第二个萧世城。”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danmeiwen.cloud (woo18.vip) 第60章刁难(微h) 后宫花园小径,前面的婢女一边带路,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萧澜。 当年宫中无人不知晋安侯嫡女的厉害,便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也被欺负得不敢还手,更何况是一介小小婢女。 人的名树的影,即便此刻她已失了尊贵身份,但举手投足间仍半分未失高门贵女的风范。小丫头生怕自己言行不周惹怒了新主子。 萧澜瞧着她那样子,不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不必如此害怕。” 偷看被发现,那婢女大气都不敢出,脚下匆匆还险些摔倒。 那样子像极了香荷,可怜又惹人爱,萧澜假装没看见她的失礼,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路走着,看着这熟悉的地方。 “我道是谁来此,带来了污秽扰了佛堂门前的清幽。” 身前的婢女立刻跪地:“贵妃娘娘安好,公主安好。” 一众太监婢女簇拥着的,正是貌美如初又怀了身孕的嘉贵妃。萧澜看了眼她身后的轿辇,副后仪仗,果然是母凭子贵。 她躬身行礼:“娘娘安好。” “萧澜!你如今是一介平民,托了皇祖父的福才得以活命!见了我母妃竟敢不下跪?” 说话之人年纪与萧澜相仿,只是姿色平平又颐指气使,若不是跟在嘉贵妃身边,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位公主。 嘉贵妃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钗环,“若非成玉提醒,本宫倒是忘了,原来的萧家嫡女可是从不跪拜的。” 萧澜一笑,拎了衣襟裙摆,得体周到地行了跪拜之礼。 成玉公主一愣,不由看向嘉贵妃。母女俩都没想到,叁年未见,当初不可一世的萧大小姐棱角被磨得如此之平。 “果真是长了记性,成玉,你也该学着些,做人要能屈能伸。” 成玉看着萧澜俯首低眉的样子就来气,如此落魄,却又丝毫没有罪臣之女该有的卑贱样子,反倒是那张脸蛋更加楚楚动人。 从小到大只要有萧澜在的地方,众人的目光便永远在她身上。即便是犯了错,她都高调得那般令人讨厌。 眼看着日头大了起来,成玉公主眼睛转了转,挽上嘉贵妃:“母妃,今日逛园子也累了,太医说了您可要好好将养,女儿陪您到亭子里坐坐?” 嘉贵妃点点头:“正好本宫也乏了。” 她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萧澜,“你也跟着过来,既然日后常住宫中,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计,也很该学着些。” 凉亭中一应瓜果置办齐全,婢女倒了茶水,要递给嘉贵妃,她看了眼萧澜。 萧澜双手将茶盏接了过去,恭敬地奉到她面前,嘉贵妃笑了笑,说道:“今年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来人,去采些来,本宫沐浴时要用。” 那茶盏就在眼前,而端坐之人似乎全然没看见。 整整半个时辰,母女俩相谈甚欢,而萧澜端着茶盏的手则开始有些不稳。 “啧,仔细着些!若是茶水溅出来污了我母妃的衣衫,你可开罪得起?” 成玉话音未落,就见那茶盏嘭地落地,冷透了的茶水悉数洒在了嘉贵妃的裙边。 “你!”嘉贵妃吓了一跳,赶忙护着肚子起身,“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个敢以下犯上的贱婢!” 身旁服侍的众人也被萧澜这番举动给吓住,宫中就没有哪个人敢如此招惹嘉贵妃,更何况眼下还是怀着龙胎的贵人。 萧澜揉了揉手腕,朝着嘉贵妃身后的方向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嘉贵妃和成玉一齐转身,正看见朝这边走来的皇后。 皇后大驾,理应全体叩拜,嘉贵妃挑了挑眉,娇着嗓子:“姐姐恕罪,妹妹身子不便,陛下亲自免了臣妾的跪拜之礼……” “妹妹如今身子沉,不必拘着这些礼数。”皇后看了眼地上的水迹,“只是这怀着龙胎,动辄就要用刑严惩,恐是不妥。” 嘉贵妃看了眼萧澜,对皇后道:“姐姐与所不知,臣妾也是在教她规矩——” “妹妹可要记住了,”皇后打断她,“陛下的旨意,是让罪臣之女在佛堂抄经思过,并非为奴为婢。妇人有孕后记忆也会差些,本宫特来提醒。” 此言一出,嘉贵妃若是再刁难,便是不遵陛下旨意,只好作罢:“多谢姐姐提醒。” 多年来与嘉贵妃明争暗斗,皇后早已厌恶至极,此番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本想再多说两句,却被萧澜适时阻止:“娘娘恕罪,陛下旨意不可耽搁,萧澜须尽快到佛堂安置。” 皇后顿了顿,看了眼身旁众人。 众目睽睽,又是端茶倒水的小事,若是为此过份责骂了嘉贵妃,传到陛下耳中,定然是会让人觉得堂堂皇后如此善妒,容不下有了身孕的妃子。 这丫头,幼时在宫中看到的学到的倒是一点没忘。 于是皇后点头:“你且去吧。” 待萧澜走后,皇后吩咐身边的嬷嬷:“嘉贵妃身子娇弱,去命太医调些适合有孕之人喝的茶水,今日这茶味道太浓,可别伤着腹中孩子。” “臣妾……多谢娘娘体恤。” 皇后走后,成玉扶着嘉贵妃:“母妃,皇后娘娘是来替萧澜解围的吗?不然怎么这么巧……” 嘉贵妃听见此话眉梢轻挑,“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 佛堂比起后宫的殿宇,要简单僻静些。 离着那些动辄是是非非的后宫妃子远些,萧澜也乐得自在。她回头看了眼带路的小婢女,“既已到了,你自去忙你的吧。” 那婢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姑娘,是太子殿下让奴婢跟着姑娘过来的,殿下让奴婢好生照顾姑娘一应起居。” 萧澜看了看这简陋的地方,自然比不上太子的东宫舒适,她笑了笑:“不必守着我,若真要做些什么,就记得一日叁餐替我带些爽口的吃食来?我也好久没吃宫里的东西了。” 等了半天,没等来什么刁钻的要求,那婢女思忖着,这位萧姑娘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可怕。 萧澜对谢凛挑选的丫头很是满意,没什么话,但手脚麻利,晚膳置办得清淡爽口,沐浴用的热水也温热得宜,左看右看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萧澜换上里衣,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随口问了句:“你服侍太子多久了?” 丫头立刻跪下来:“姑娘,我、我只是一介婢女……” 萧澜愣了愣,瞧她被吓得不轻,将她拉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五官端正,模样小巧,又如此会照顾人,若不是有心之人送来讨好谢凛的,那便是—— 果不其然,丫头说:“奴婢父母皆是宫中杂役,后来不慎获罪双亡,是殿下救了奴婢,还将奴婢留在身边伺候,奴婢能做的,也只有仔仔细细地服侍殿下,万不敢……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萧澜点点头,“知恩图报是好的,想来你不曾多在宫中走动,瞧着刚刚嘉贵妃母女的样子,也不知你是太子宫里的。” “既如此,”萧澜压低声音,“我须得嘱咐你一句,若非太子主动召见,你切不可擅自回东宫,更不能让人知道我与太子有私交。” 见萧澜面色严肃,那婢女忙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萧澜一笑,“天色也不早了,你去隔壁歇着吧,夜里不必来守着。” 房门轻轻地关上,屋子彻底静了下来。萧澜背过身来却忽觉不对,“谁?” “是我。” 床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走出。 “你不是出宫去军营了吗?”瞧见萧戎手上还拿着镣铐,萧澜不禁挑眉:“贺尧章莫不是在怕你?竟一直不给你解开?” 提起这事,萧戎眸中满是不耐烦。 这没用又碍事的镣铐还得途中自己解开一路带着,回去时再捆成原样。 他将镣铐放到了木桌上,“非得等他对我动手之时我才能杀他?出征之日就杀行不行。” 萧澜被他那样子逗笑。 想来不可一世的萧大阁主沦落成了听命于他人的小兵,心里定然不爽快。 她坐到了萧戎旁边,看了眼他的手腕:“有没有碰到原来的伤口?” 纤纤玉指掀起他的袖口,果然看到丝丝血迹。 她皱了眉立刻起身:“我去找找有没有药。” 萧戎的目光追随着她,伴着她停留在香案旁。萧澜将一个个木盒打开,仔细翻找着药膏,没注意身后那双慢慢漫上情欲的眸子。 屋子里只有两人,弥漫着沐浴过后的清香。此刻玲珑的身段就在眼前,穿着轻纱里衣,勾勒出诱人的腰线。 柔软长发垂落披洒在腰间,只是一个背影,竟也如此令人心颤。 萧戎起身,走了过去。 萧澜正专心地拨弄着木盒中的物件,忽然腰上圈上来一双手,她身子一僵,后背贴到了一具炙热的身体上,耳边男子气息喷洒。 “澜儿。” 这个称呼这种语气,暗示之意太过明显。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纷涌而来,耳际随即传来湿热的舔弄,萧澜忙转过身来双手撑在他胸膛上,“你不许胡来。” “什么胡来?”他低头亲上她的唇角,“我只是想与姐姐亲近些。” 用着最正派最理直气壮的语气,手却早已不老实地自她的衣衫下摆探了进去。 骤然触摸到嫩滑的肌肤,男子低喘一声,下身隔着衣物极具侵略性地抵在了她的小腹。 “这哪里是寻常姐弟间的亲近!”萧澜被他毫不掩饰的欲望顶得慌了神,却又被箍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你先放开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戎不仅没放开,反而轻而易举地解了她衣衫带子,还亲了亲她的额头:“是佛堂。” 萧澜一双美眸倏地睁大:“你还知道是佛堂!佛祖六根清净,怎么在他隔壁做出如此——唔——” 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紧接着灵活炙热的舌头钻了进来,萧戎抱着她吻得深情又淫靡,伸进她里衣的手恶意地抚上那对娇乳,萧澜招架不住双腿直发软,但神智尚在,只得一口咬上他,双手使劲将高大的男子推开。 时隔好久的一吻,萧戎太过沉醉,以至于闪躲慢了些,果真就被这一口咬到了舌头。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抿了抿舌头,“疼。” 贼喊捉贼也不过如此吧? 萧澜瞪着他,正要端出长姐的样子好好训斥一番,就见萧戎垂眸:“姐,此番出征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扯这个做什么?” “我也是头回上战场,不知……回不回得来。” “你——”萧澜哑了哑,“不许瞎想,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萧戎点点头,微微弯腰抱住她,“可战场上到刀剑无眼,若有万一,届时会有血衣阁的人来接你离开,此事早有安排,你放在心上。” 字字句句皆是担心着她,听得萧澜一时不知说什么。 末了,她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环上了萧戎的腰,安慰着:“阿戎,不会有事的。西境兵力布防你早已熟悉,羌族虽凶猛,但也不是无解。” 她自顾自地安慰着,没瞧见头顶那张勾着笑意的俊颜。 “你既知道战场凶险尽是变数,那可一定要小心,知道了吗阿戎?” 只是萧澜不知这番关切的轻柔语气,在此时此刻孤男寡女的房中宛如一碗烈酒,醉了心智惑了神思。 “嗯,我知道。”萧戎声音很低,不知何时,湿热的吻再度来到了她白皙的颈间。 像是男女间求欢,又像是姐弟间求宠,一时让人分辨不清。 他很有耐心地慢慢吻着,揽着她的腰,带着怀中之人一点点后退,直至将她温香软玉的身子抵到了墙上。 第61章帮忙(微h) 这夜佛堂偏殿变得不那么清幽,仔细地听,便能听见些细微的声音。 没有燃灯的屋子里,女子娇躯被抵在墙上,高大的男子身影将其遮挡得严严实实。衣衫滑落露出香肩,酥胸半露半遮,上面零星布着点点红痕。 姐弟间本该长幼有序,嫡庶尊卑有别。如今可倒好,她根本控制不住这犯起浑的弟弟,眼看着他越来越放肆急切,萧澜推着他的力气却显地更微不足道了。 大手抚着她的后脑,将她想拒绝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另一手则探入了白嫩的双腿间,只是轻轻捻稔就让她腿软到站不住。 忽然身子一轻,萧戎毫不费力地抱起她,转了个身便将人放到了桌上。 紧接着腿被分开,挤进了一具健硕滚烫的身体,萧澜惊恐地看着他将那骇人的东西拿出来,借着照进屋子的月光,看清了那硬物的样子。 足足快要比她手腕还要粗,长度大约可以直接撑破女子的宫腔,此时此刻正迸着青筋,狰狞地昂着头。 满目情欲的萧戎对上她的双眸,看见了里面的害怕,想起之前的两次她总是哭得可怜,他俯身亲了亲萧澜的脸蛋,“不怕,我慢一点。” 趁着他还算温柔地要脱她仅剩的衣衫,萧澜瞧准了时机—— “呃——”萧戎一个没注意,被人一脚踹在了大腿根,要不是他闪身快,能不能上战场就成了变数。 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东西,那张好看的脸上透着不解:“你踢我做什么?” 此时的萧澜已经用衣衫遮好自己,坐在桌上一双美眸瞪着他:“做什么?自然是教训你!你再敢乱来,长姐我就替列祖列宗好好收拾你一番!” 萧戎低头看了眼还昂首挺胸的某物,语气不悦:“那也不能踢它吧,怎能如此残忍。” “你把衣服穿好再同我说话!” 萧澜闭着眼,听见穿衣的声音渐小,这才开口:“穿好了没有?” “……” 没听见回答,她睁开眼,看见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榻边,就差在脸上写上“欲求不满”四个字,而胯间依旧坚挺,一股熟悉的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势又回来了。 这样看上去好像很难受。 听闻忍这事似乎对身体不好,萧澜思忖片刻,背过身去。 原本就黑着一张脸的男子,看见她这番动作立马皱了眉:“我都不碰你了,你连看都不愿看我?” 说着就要朝着她走去,萧澜感受到那股怒气逼近,赶紧说:“你讲讲道理!我,我是让你……” 看见她耳朵红透,萧戎脚下一顿,“让我什么?” “你……想办法自己解决一下吧,你放心,姐姐不看!” 萧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曾几何时在浮林孤岛的某一夜,她就曾听话地用手帮他解决过。 他挑眉:“姐姐既如此体恤,不如成人之——” 话还没说完便被恶狠狠地打断:“你莫不是想再挨一脚?” 那又羞又气的背影勾得萧戎又硬了几分,语气中透着不甘:“就不能再试试?我很轻,保证不弄疼你好不好。” 萧澜闭了闭眼,他那么聪明,为何就是不明白……这根本不关疼不疼的事。 见她沉默,像是真的动了怒,萧戎沉默半晌:“我说笑的,你别生气。” 萧澜只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听见这带着几分小心的轻哄,竟莫名心中不忍。 她也缓了语气,“姐姐没生气。”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但萧澜还是挣扎,萧戎抱着她不放手:“我不碰你,就抱一会儿。” “那个……”萧澜脸发烫,“太硬了,你顶得我不舒服……” 萧戎有点无奈地放开她,“那我今晚一整晚都不能靠近你?” 萧澜还是背对着他:“所以我才让你自己……” 萧戎看着她白皙颈间和纤细的腰身,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床榻。 “啊,你做什么!” 那副满目惊慌还强装镇静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实在太过好看,萧戎将人放到了床榻里侧,让萧澜背对着他,整个人被圈禁在了炽热的怀中。 萧戎隔着轻纱里衣吻上她的后背,那香气足够令男人神魂颠倒,他声音沙哑:“想让我快些恢复,还需姐姐帮忙。” 萧澜紧张地缩成小小一团,被他一个个接连不停的吻亲得全身发颤,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之人在做什么,且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放肆。 萧戎抱着她软香的身子,嗅着她好闻的气息,想象着进入到她身体里的致命紧致和疯狂快感。 耳边的低喘声音暧昧到萧澜脚趾蜷缩,一声声“澜儿”唤得宛如两人真正交合,赤身相贴水乳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香汗浸湿了碎发,萧澜终于听见他低喘停息,萧戎将头埋在她颈间,全身散着巅峰快感后的灼热。 忽然想起了什么,萧澜噌地翻过身来,正对上萧戎迷离的黑眸,里面情欲尚未完全消退,看得萧澜一怔。 此时的他没剩多少理智,仅凭着本能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这一触碰,下身又有了抬头的征兆,萧戎头疼地离她远了些。 萧澜顾不得其他,赶紧坐起身来,左右看看,床榻上的单褥虽凌乱,但似乎未沾染上……若是明日婢女来收拾发现端倪,便是妥妥的平添麻烦。 萧戎也坐了起来,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萧澜看见一角,立刻别开眼:“你怎么又用这个……” 还是那块锦帕,她曾经的贴身之物,常放在腰间胸前,也时常拿在手上。 “身上能用的只有这个,我去洗干净——” “我重新给你一块新的,这块不许再用了!” 一想到他用这块锦帕……就如同两人…… 萧澜不敢接着往下想。 偏偏他不死心:“为什么?你既送给我,就是我的了。还是说……你嫌脏?” 萧澜不想如此光明正大地跟亲生弟弟讨论这羞死人的事,但萧戎还是一副犟驴的样子。 她看了眼他手上握着的锦帕,一闭眼,凑上去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 萧戎一怔,眼神倏地变暗。 正要回吻,就被她捂住了嘴,萧澜说:“这块锦帕别用了,听话好不好?” 他痛快地点头,萧澜松开手,只听他说:“那再亲一下。” 话音未落软枕就砸了过来:“少得寸进尺!” 第62章军营 萧戎清洗完回来时,原本凌乱的床榻已经整理好。 萧澜有些疲累,见外面的天色有了泛白的征兆,她揉了揉眼睛:“你回去路上仔细些,贺尧章此人好大喜功,但城府不深,总好过那些绵里藏针之人。若是他有意刁难,只要不伤及性命,就先忍忍。待出了盛京再说。” 萧戎坐到榻边,“你睡了我再走。” 两人一躺一坐,萧戎拿过薄被子给她盖上:“你不让古月进宫跟着,若在宫中遇到难处打算如何?” “我交代了更重要的事给月姑娘,有她在宫外我更放心些。”萧澜笑说,“至于宫内,很多事情不是武功好便能妥善处置的。” “再说景仁宫和东宫都在暗里盯着,他们既有所图,自然也会护我周全。” 提到东宫,萧戎面色不佳。 萧澜说:“眼下我们与谢凛是一条船上的人,姐姐虽不知你为何不喜欢他——” “他心思不纯,在觊觎你。” 萧澜怔了怔,“皇族谢家,心里最重的永远是他们谢家的皇权和江山。如今他的周到呵护也不过是想借我之手争兵权罢了。” “总之你不许喜欢他。” 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件事上,萧澜不耐烦道:“不喜欢他,最喜欢你总可以了吧?好了天都要亮了,赶紧回去吧。” 萧戎全然不管她是否真心,只那几个字便使他唇角勾起。看着萧澜闭上眼沉沉睡去,这才拿起那碍事的铁链,轻声离开了屋子。 后宫花园黑影闪过,萧戎正要飞墙而走,却恰好听见有人低语。 “我看今日就是成玉公主有心刁难,两个姑娘自幼便不对盘,偏偏萧家姑娘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又家世显赫,若非成玉公主有着公主身份,那可真是比不过啊。” “嘘!轻声些,再走两步便是成玉公主的寝殿了,仔细叫人听见!她今日刁难萧姑娘还有皇后前来解围,若是刁难咱们这等下人,那可就不知是何下场了!” 低语渐行渐远,原本要翻墙而过的那道黑影则脚下轻移,消失在夜色当中。 ———————— 锦州卫。 主帅军帐中,贺尧章正审视着面前的赤北军原副帅莫少卿。 “听说赤北军全军上下都听命于你?”贺尧章一杯酒豪饮下肚,“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治军的?” 军帐中的所有人,除了侍奉倒酒的奴才,都端坐于此,个个都是贺尧章从护城军中抽调来的亲信,脸上堆满讥笑与嘲讽。 莫少卿虽是副帅,却只能站着答话。 他颔首:“主帅误会了,全军上下自然以主帅之令为尊。少卿不敢造次。” 这话听得贺尧章很舒服,他摆摆手:“赐坐。” “主帅,陛下圣旨已下达,此番西下敌人凶残,咱们须得做好完全准备才是!”贺尧章的亲信一言,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诸位不必担心,本帅已想了万全的法子!” “主帅既成竹在胸,我等自然以主帅之命为尊!” 出征前夕不看布防图,亦不谈兵力粮草,尚未打仗,此刻便已是凯旋摆酒的气氛。坐在角落的莫少卿不由皱眉,如此轻敌,只怕会输得很惨。 “莫副帅愁眉不展,莫不是在质疑本帅?” 贺尧章早就看不惯莫少卿,明明不服,还装得低眉顺眼,看着糟心。 莫少卿正要起身解释,就见一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贺尧章耳边说了什么,贺尧章当即面色大变:“废物!” 他气冲冲地出了军帐,去了低等兵士的住所。 冲到院子里推开那道简陋的门,破烂屋子果然空无一人。 “人呢!你们这么多人层层围着,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找!给我找!” 若是人丢了,燕相和陛下交代的差事可就全完了,这等抄家灭族的罪责急地贺尧章满头大汗。 正在众人分散开来要找寻失踪之人的时候,突兀的铁链声响起,贺尧章噌地转头,正看见萧戎双手上缠着铁链,从一片漆黑角落中走了出来。 跟在贺尧章身边的亲信瞬时将他团团围住。 只是萧戎太高,单看倒是没觉得突兀,这被人围住一对比,这些人的包围反而没有了半点威慑力。 贺尧章左右都看不惯这小子的言谈举止,目中无人还不懂规矩,见了主帅从不行礼! “你去哪了?!” 萧戎面不改色:“渴了,去找口水喝。” “你!谁准你离开这屋子的?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萧戎目光一凛,冷风骤起之时却又忽然勾了唇角。 这一笑笑得众人不自觉的后退几步,总有种他下一刻便要拿那铁链锤死人的预感。 “主帅!”僵持不下之时,莫少卿站出来,挡住了贺尧章和萧戎对视的视线,“明日便要出征,切不可因为小事动怒。主帅若不放心,卑职愿彻夜不眠看守此处。” 贺尧章冷哼:“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他以前是不是什么少爷,如今进了赤北军,便只能服从军令!” 他环顾四周:“此事若再发生一次,别怪本帅不顾军士情谊,全部军法处置!” “是!” 贺尧章等人拂袖而去,离开了这方简陋的住所。 待他们走远,莫少卿这才上前:“方才所言有所冒犯,还望少帅勿怪。” 萧戎看向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此时赤北军其他军士中,有几个胆子大的围了上来,试探的问:“莫少帅,这……这真的是……” 莫少卿点头,声音不大,但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这位便是已逝主帅之子萧戎萧公子,是小姐的亲弟弟。也是陛下亲封的新任赤北军副帅。”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其中一个胖子声音哽咽,“小姐能活着已是万幸,现在还有侯爷的亲生儿子率领赤北军,我等……我等一定誓死追随!” “少帅有所不知!自侯爷含冤而死,萧家覆灭,我们整个萧家军四分五裂处处遭人排挤!好在……好在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此番西征,必定凯旋!挣回我们赤北军的豪气!” 你一言我一语地热闹起来,抹眼泪的抹眼泪,吼誓言的吼誓言,只有萧戎全程一言不发。 最后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大家屏息以待,想听听这位少帅打算说些什么豪迈之语。当年的少年将军萧世城,最懂鼓舞军心,亲生儿子必然也将青出于蓝—— 谁知眼前这位少帅根本没有要半点说话的意思,径直越过所有人走向了屋里。 众人面面相觑,离莫少卿最近的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这少帅一表人才,就是不大爱热闹啊?” “许是初入军营不太适应,”莫少卿看了眼贺尧章的军帐方向,“又有人刻意刁难,那铁链几十斤重到现在都不拆,任是谁都该心中不快了。” “是这么个理!天也不早了,请副帅先行休息,我等自会服侍好少帅!” 莫少卿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哎哎都来下!”胖子挥了挥手,立马一堆人围了上来,低语几句后便各自分散。 萧戎坐在大通铺的角落,背对着墙,双眼紧闭。 此时墙上几道黑影慢慢靠近。 “啊,他这是坐着睡啊?这这,能睡熟吗?” “嘘!轻声些!还不是咱这大通铺太硬了,我头回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差点没起来!” 细微的嘈杂声越来越近,本来熟睡的萧戎倏地睁开眼睛,黑眸中一片清醒。 这一睁眼吓人一跳,为首的胖子拿着一把大砍刀,被那股迸射出来的杀意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少帅,你醒啦?”他撑着大砍刀自己爬起来,“我们是想帮您把这铁链给砍喽,好歹能舒服睡一会儿,待明日整军面见陛下之时再戴上。” 面前十几双眼睛盯着,有好奇有试探。 萧戎看了眼胖子手上的砍刀。 “不必。” 冷冰寡淡,没有要领情的意思。 “啊好好,那若有什么吩咐,少帅就尽管说!” 萧戎再次闭上了眼睛。 “……”那胖子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来挤眉弄眼:“去去,都散了!明日出征,都快去睡!” 兵士们轻手轻脚地摸上了大通铺,一个挤一个,留出了好大一块地方给萧戎。 胖子左右看看,翻找了半天,总算翻到一块还算干净的褥单,他折得整整齐齐放到了萧戎手边,然后离他远远地躺下,下一刻便睡熟了。 不一会儿,不大的屋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萧戎睁开眼,看见身边的那块单褥,又看向了挤在一起的军士们。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yuwangshe.de (woo16.com) 第63章出征 次日清晨。 房门打开,昨日带路的婢女带来了早膳。 萧澜懒懒起身,听见外面吵闹。 还未等发问,就听婢女说:“小姐,宫里发生了件稀奇事,今早太医扎堆地去了成玉公主宫中,听说……” 她压低了声音:“公主脸上溃烂,起了拇指大的泡,一碰就疼还血淋淋的,太医禀报陛下可能会过人,陛下便不准怀着孕的嘉贵妃前去看望。眼下成玉公主正一哭二闹叁上吊呢!” “可知道是何缘由?昨日见到她还好好的。” “听说……是夜里门窗没关严实,飘进了不好的花粉,又许是成玉公主错服了什么东西?” 萧澜梳洗好了出门,还能听见吵闹声。 她挑了挑眉:“好几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今日乃是两军出征的大日子,即便是天大的事也该忍忍,这样的哭闹,只会惹得陛下恼怒。” ——————————— 城门之上,号角震天。 两路大军严阵以待,只等着亲临城楼的皇帝下令出征。 梁帝身边尽是嫔妃和皇子公主。萧澜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目光落在身披铠甲的萧戎身上。那沉重的铁链终于被卸去,他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萧戎抬眸看向城楼一角。 萧澜笑了笑,虽知他肯定听不见,却还是开口,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却没想萧戎竟点了点头。 或许是看见了她的唇形,又或许是亲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 谢凛沉默地看着二人,同是出征,她连看都未往这边看一眼。 多次见面时的温婉关心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其实心里有数。也权当是她突遭横祸性子才变得冷淡,不曾想她也会有这般真切的眼神。 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他转了转脖子,忽觉自己有些小家子气。 堂堂太子,多少污糟事都能平静隐忍,如今竟看不惯人家亲姐弟之间的手足之情。 “重军听令!”城楼上,梁帝沉声:“西南边境态势危急,朕仰仗诸位,向南平定暴乱,向西讨伐羌族!待众卿凯旋归来之日,就是我大梁鼎盛万福之时!届时金银荣宠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话音未落,众军士立刻高呼:“我等必奋勇杀敌,不负陛下所望!” 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亲自拿起鼓槌,敲响了出征鼓—— “全军出征!” 大军浩浩荡荡,兵分两路分别奔赴南境和西境。 萧澜眼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她从未真的亲眼见过父亲带军出征。每次出征前的告别都是在侯府的大门口。母亲自己不去城门,亦不让她去。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踏上生死未知的征途,明知道他即将要上刀剑无眼的战场,却只能注视着他离开,等待着他回来。 在这期间唯一能做的,竟只有默默祈祷。 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萧澜抬手抹去。 “陛下,傅贵人她……” 萧澜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陛下已将新晋得宠的傅贵人搂在了怀里,丝毫没顾及旁边皇后的脸色。 而嘉贵妃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眼里能迸出利箭来。 她的成玉还在寝宫遭罪,这狐媚子就又开始闹妖蛾子争宠。 “贞儿想是担心傅衡?”陛下轻柔她的头发,“南境不过是平民暴乱,不会太过凶残的。” “陛下~贞儿真真是挂念兄长,兄长是为陛下出征是本分,可……可就是……” 这哭得梨花带雨天可怜见儿,终是让嘉贵妃忍不住了。 “妹妹莫哭,这出征的大好日子怎可哭哭啼啼呢?没的传到西境,还以为是我朝惧战了呢。” “是是,姐姐说得是。” 傅贵人忙擦了眼泪,却还依偎在梁帝怀里,“臣妾既是陛下的妃子,自然该更稳重些。切不可像成玉公主那般年幼无知,哭嚷了一整个清晨,还闹着要上吊……” “你!” 陛下皱眉:“傅贵人一言倒是提醒朕了,成玉真是被娇惯坏了,整个宫里的御医都去诊治了她还要怎样?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嘉贵妃气得脸都红了,但不敢惹怒陛下,只得委屈地躬身:“陛下说的是,臣妾回去一定好好教导公主。” 陛下看她这副样子,又瞧她怀身大肚,要伸手扶她一把,却忽然被傅贵人抱住了胳膊。 “陛下~清晨早起一定累坏了,况且连早膳都未用便匆匆赶来,眼下定是饿了。臣妾差人准备了您最爱的清梨粥,陛下可要去尝尝?” “哦?贞儿如此有心,朕自该去尝尝。” 叁言两语,便缠着陛下忘记了嘉贵妃。 皇后面上如沐春风,还好心地扶了嘉贵妃一把,“妹妹身子沉可要注意些,傅贵人年轻尚未为人母,自然不知有孕的辛苦。若是无意间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咱们姐妹之间也该多担待,切莫因此生了龃龉。”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连孩子都没有便如此得宠,你怀了龙胎尚且只能如此,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嘉贵妃死死地盯着傅贵人的背影。 经过萧澜身旁时,她得体行礼,傅贵人脚下一顿:“这位便是萧澜姑娘?” “陛下万安,贵人安好。” “听闻昨日你在后宫受了责罚,不知是触怒了宫里哪位贵人?”傅贵人鹅黄色的锦帕柔滑,衬得她手指纤长干净,“真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为难陛下亲口宽恕之人。” 萧澜笑笑,没有答话。 傅贵人挑眉,既然是嘉贵妃讨厌的人,那她就偏要拉拢,日日谈笑风生才好。 “你我年岁相差不大,横竖你常在宫里,便多来我宫中走动,侍奉佛祖之人最是清心寡欲,也可使我静心休养,好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 这话说得梁帝大悦:“既如此,你便多去傅贵人宫中,一起抄抄经也是好的。” 萧澜颔首:“是。” 接下来的几日,萧澜当真与傅贵人走动多了起来。二人年岁相仿,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日从傅贵人的芷柔宫出来,一位宫人匆匆走过不小心撞到了她。 一直服侍萧澜的婢女玉离一惊,“姑娘可有伤着?” 萧澜理了理衣袖:“公公下次可要注意些。” “是是!小的该死!” 玉离陪着萧澜一路回了佛堂,进了屋掩了门,萧澜才将手中的密信打开。 “姑娘,这是……” 忽然想起什么,玉离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瞧着那公公眼熟!” 她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萧澜点点头,看完密信后递给了玉离,“烧干净,然后取笔墨来。” “是,姑娘。” 萧澜正写着什么,抬头间见玉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字,那样子乖巧极了。 “你认识多少?” 玉离红着脸摇摇头,“宫里只有高阶婢女和公公才识字的。” 萧澜一笑:“等诸事平定,我来教你。” 玉离惊喜道:“真的?姑娘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萧澜怔住,瞬时红了眼眶。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玉离说错了什么话?” 她慌了神立马要跪下,被萧澜一把拉住:“没有,是……风吹进眼里了。” “啊,那、那——” 萧澜拉着她坐下,“现在好了,不必惊慌。一会儿你将这信送还给刚才那位公公,你可知道在哪能找到他?” 玉离点点头,“送信一事太子早就做了安排,玉离定能妥善将信送到。” 萧澜又写了些,玉离就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萧澜一时兴起逗她:“你也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玉离赶紧摇头:“太子最讨厌多看多问之人,玉离不敢造次。” “那你猜猜,我写了什么?反正你也不认识这些字,就当猜谜了。” 玉离看了眼信纸,小声道:“应该……是与傅贵人有关的吧?” 萧澜挑眉:“不错,还有呢?” “剩下的……奴婢就猜不出了。” “那就日后再与你细说,眼下你先去将信送了。” 玉离立刻起身,将折好的密信仔细收好,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佛堂。 萧澜起身净了手,走到了主殿的佛像面前跪下。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愿佛祖保佑阿戎,此役顺利,平安归来。” 第64章开局 一个月后,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更盛。 傅贵人捏着一把竹柄纸扇,懒懒地扇着,“眼看着入秋了,怎的还是这般闷热?热得人身上犯懒只想回宫躺着。” 萧澜品着清茶,笑道:“贵人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园中美景甚佳,连午膳也要在此用,眼下听着像是要不作数了?” 傅贵人扑哧一笑,“说得我像市井无赖一般,即约你来,哪里有反悔的道理?” 她心情大好,“成玉的脸如今才见好,嘉贵妃忙着顾她,自然不得空来找我的麻烦。” 萧澜笑而不语。 傅贵人看了眼她,“你也别替她遮掩了,往日诸事我也听了许多。再说了,后宫中人有几个能真正做到不偏不倚明哲保身的?你日日来芷柔宫同我说笑,嘉贵妃那便还不定要使出什么鬼伎俩呢。” 萧澜左右看看,低声道:“贵人慎言,既是贵妃,自然也不该咱们在背后议论。” 傅贵人哼了声,“若不是她运气好怀了身孕,仅凭着膝下一个公主,你以为她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游船歌女出身,能进宫做个洗脚婢便是天大的体面了,莫不是还妄想着母凭子贵?宫里能生孩子的可不止她一人。” 说话间,午膳菜肴端了上来,婢女将两道鱼肉羹放到傅贵人和萧澜的面前。 “这便是贵人念念不忘的桂花鱼羹?”萧澜刚拿起汤匙要尝一口,就见傅贵人忽然脸色发白地捂住了口鼻,连连干呕。 她身旁的婢女吓得不轻慌了神,萧澜回头,“玉离,传御医。” “是,姑娘。” 芷柔宫中不似御花园中那般炎热,傅贵人拆了发髻,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落在刚走进来的梁帝眼中,自然心疼不已。 “贵人突然不适到底是何原因?” 御医切好脉,见是陛下来了立马跪地叩首:“吾等恭喜陛下!恭喜贵人!” 梁帝看了看傅贵人,“莫不是……” 御医颔首:“陛下圣明,贵人是喜脉,方才不适也是见了荤腥,并无大碍!” “我……有孕了?” 梁帝快步上前,“贞儿最得朕心!好好养着,他日为朕诞下一儿半女,朕定会好好嘉奖你们傅家!” “陛下……”傅贵人一脸娇羞地依偎在皇帝怀中,他人见状,默默退了下去。 不过一日,皇帝在芷柔宫恩赏众人一事便传遍了整个宫中,次日朝堂之上,南境传来捷报更令梁帝龙心大悦。 “好,好!赈灾一事太子和傅衡齐心协力,做得漂亮!”他看向傅植,“员外郎的一双子女深得朕心!傅家儿郎在前线平定暴乱,傅贵人在后宫为朕孕育子嗣,傅家的功劳当属最大!” 如今众人才真正知晓皇帝为何恩赏了芷柔宫的众人,傅植大喜,忙叩首:“臣恭喜陛下!” “爱卿平身,傅衡和太子已在归来途中,待他们回来,朕再一并嘉奖!” “报——捷报——”大殿之上正笼着喜气,一声高呼由远及近。 听见又是捷报,梁帝挑眉:“莫非是要叁喜临门,快宣进来。” “禀陛下!西境赤北军神勇,按兵不动数日,终于昨夜突袭羌族老营,羌奴沿途驻守在西境的二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其首领献降,降书在此!” 高公公立刻上前捧了降书,奉到了梁帝面前。 梁帝看后笑声爽朗:“如此卑微之口气,朕若不依,倒像是咱们大梁小家子气了!传令,既有归降之意,便派使臣前去商定归降条件,后宫傅贵人有喜,就不要再杀生了。俘虏士兵折算成银钱便可归还。” 说着,梁帝看向燕文之,“燕相看好之人果真是人才,得之我幸!贺尧章初次挂帅便立下如此功劳,朕重重有赏!” 话音未落,就见传捷报之人面露难色。 “陛下……还有一事。” “嗯?还有何事?” “贺主帅……死了。” “什么?!”燕文之上前,“什么死了?!没了主帅何来领兵上阵?又何来的胜仗!” 那人吓得发抖,不敢有半句隐瞒,“具体原因卑职不知,是胜了羌族之后,才传出主帅已死的消息,约莫……约莫是不想扰乱军心才未上报……” 傅植看着燕文之那脸色,不由暗爽,面上却还关切地问:“那究竟是何人领兵作战,将羌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投降?” “是、是萧副帅。” 朝堂之上忽然一片静默。明明是桩喜事,可得知是萧戎的功劳,谁都不敢多言一句。个个都在看皇帝的脸色。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梁帝一笑:“年轻有为,是我大梁之喜。” “陛下!有一事臣本不该多言,但事关陛下和诸大臣的安危,臣也不得不言!” 站出来之人是傅植,梁帝语气和善:“员外郎有话尽管说便是。” “众所周知,贺尧章挂帅之前是护城军统领——” 此言一出,燕文之面色大变,“此事陛下自有决断!无须傅员外郎操心!” 眼见着两人要为护城军归属之事吵起来,皇帝头疼地摆摆手:“护城军统领一职至关重要,朕眼下也想不出好人选。” 但人人都知,燕文之不会任由傅家人设法夺走护城军的节制权,但眼下傅家儿女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此事……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忽然想到什么,梁帝开口:“兵备城防之事,该是兵部最为熟悉。兵部尚书何在?” “禀陛下,兵部尚书告了病假。” 梁帝皱眉:“何元礼虽是年纪大了些,可一向身子健朗,怎得忽然就病了?” “回陛下,流放之地传来讣告,何尚书之女何佩云,萧氏二房萧契之妻病逝了。何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便一病不起了。” “哦……是这样。”梁帝点点头,“既如此,便让他好好休养。近两日好事连连,诸卿也可放心了。至于护城军节制权一事,朕要再想想。先退朝吧。” 前朝一片喜气,后宫却风云欲起。 “啪”的一声,一个精致的琉璃盏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贱人!”嘉贵妃气得面色发青,“想用孩子出头,做梦!” “母妃快坐下,别动气伤着弟弟。”成玉的脸上好了许多,但还泛着红。 嘉贵妃喝了一口她递上来的茶水,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 “来人,速速出宫去国相府,问问燕相到底作何打算,若是宫中需要做什么,尽管来告知我!” “掌握了护城军便是掌握了整个盛京城,”她咬牙,“无论如何,不可让护城军的节制权落到那贱人的父兄手上!” ———————————————— 此时远离是是非非的佛堂,正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门吱呀地打开,又轻轻合上。 “姑娘。” 萧澜正为佛像供了香,听见玉离的声音,她转身走过来,“如何?” “如姑娘所料,嘉贵妃那便慌了神,急匆匆地派人出宫了。” 萧澜挑眉,“既如此,咱们也出宫走走。去芷柔宫告诉傅贵人,就说城郊灵隐道观的送子观音甚灵,求男求女,一拜便成。” 第65章出宫 京郊灵隐道观得知贵人要来,早早便准备了软毯铺地,生怕伺候不周惹了怪罪。 傅贵人在求子一事上没有半点怠慢,仔仔细细地问了圣僧,又是更衣又是净手,连多余的钗环也未多戴。 “施主,菩萨慈悲,既来求子,也该拿出万分的诚意。” 傅贵人颔首:“还请明示。” “即便施主身份尊贵,也该独身静心,侍奉于菩萨面前虔心祈祷才好。” 闻言,萧澜识趣地后退一步,“那贵人便独自进殿吧。” 傅贵人点头,“你且四处逛逛,待我念了经上了香再行回宫。” 瞧着傅贵人走进去,萧澜转身:“咱们去旁的地方,不要在此扰了贵人清修。” 玉离陪着萧澜一路走到道观侧门,那门虚掩着,刚走近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出来。 玉离吓了一跳,忙护在萧澜身前:“何人在此?” 来者是一位身形高挑的英气女子,萧澜看见古月心里欢喜,她笑道:“是自己人,玉离,这是月姑娘。这段日子一直在宫外传递密信。” “啊,玉离失礼了,还望月姑娘莫怪!” “没事。” 说着,古月看向萧澜。虽是无言,却已语意分明。 萧澜点了点头,“玉离,你就在此等着。若是傅贵人提前出来,还需你周旋几句。” “是,姑娘小心。” 出了侧门没几步,就看见早已等候在此的骁羽营右前锋封擎,“小姐!” “右前锋此行可还顺利?” 封擎颔首:“劳小姐费心了,一切顺利。” 他看了眼马车:“请小姐上车。” 马车一路飞驰,最终停在了兵部尚书府的偏僻一角,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的矮墙。 可是矮墙虽矮,却也不是轻移能翻过去的,萧澜歪了歪头,卷了卷袖子,“叁年不见,也不知我这功夫退步没有。” 封擎还没反应过来,萧大小姐就已经一脚蹬上了墙,迅速翻了过去。一如叁年前每回半夜逛完赌坊回来那般身手矫健。 封擎哑了哑,“小姐还是当年的小姐!” 凡是护卫侯府的骁羽营弟兄们,就没有没见过萧澜翻墙的,这小姐舞刀弄枪都不行,偏偏翻墙利索得很。 古月留守在外,封擎摸透了尚书府的地形,带着萧澜轻手轻脚地迅速绕到了何元礼的寝殿。 里面很安静,封擎仔细听了听,笃定道:“只有一个人。”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刚走进去,就听见何元礼失了大半元气的声音:“我说了,不要再送膳食,佩儿饥寒交迫而死,你们让我如何吃得下!” 萧澜看见的是一具极瘦的半百老人背影。 何元礼军将出身,虽上了年纪,却不曾有过半分羸弱之态,但如今倒真像是被大病缠身,满头的白发,呼吸沉重。 能压垮如此铁血之人的,也唯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女之痛了。 久久没听见来人退出去的声音,何元礼转过头来,见到萧澜和封擎不由大吃一惊:“你——” 萧澜走近,躬身行礼:“萧澜,见过何伯伯。” 何元礼先是怔住,后忙起身去关上了门,“你们这等身份,竟还敢四处走动?” “自然是不敢去别处的。只是听闻何伯伯病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这才不请自来,想替嫂嫂尽份孝心。” 提及死在千里之外流放地的独女,何元礼双眼红得厉害,一时半晌都说不出话。 萧澜提了衣摆,跪在了何元礼面前:“嫂嫂无辜受牵连,是我们萧家之过,如今萧家只剩我和弟弟,何伯伯若有怨气,还望能冲着萧澜来。” 何元礼双拳紧攥:“当初佩儿执拗,非要嫁给萧契那浪荡公子!我百般阻挠,可……可她铁了心,嫁过去之后受尽委屈!到头来还落得个获罪流放惨死他乡的凄惨下场!为人父者,怎能不恨!” 萧澜静静地听着,未反驳一句。 何元礼双目猩红地走近萧澜,她身后的封擎见此情形,不由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护住。 萧澜侧眸:“退下。” 不料何元礼却是伸手扶起了她,“可再恨,我何元礼也不是分不清是非,不知感恩之人。” 萧澜一怔,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你那堂哥风流性子不改,即便成了亲也是成日里夜不归宿寻花问柳,他是萧家唯一的香火,所有人都将他视作未来的晋安侯,没有人在意我的佩儿是不是受了委屈。” “成亲不过半年他便要纳妾,若不是你从中明里暗里地阻拦,帮着佩儿,只怕她在婆家的日子会更难挨……” 萧澜低声:“嫂嫂只比我大两岁,为人和善从不疾言厉色,对我也很好。” 何元礼看了眼她身后的封擎,“但你今日来看我,想必不止是替佩儿尽孝心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檀木椅子:“先坐吧,我这里没有茶水。” 萧澜落座:“何伯伯一向轻简。” “说吧,有何事。” 萧澜开门见山:“重振萧家,还需兵部助力。” 言外之意不能再明显,何元礼盯着她:“你是回来复仇的?” 萧澜的眼神没有半分闪躲:“是。” “何仇之有?” “诬陷谋反,残害忠良,满门被灭,血海深仇。” 何元礼沉默半晌,“陛下的决断自有圣意,你如此妄言,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告上一状,让你和你弟弟顷刻间就能没了性命。” 萧澜一笑,“若要告,在见我之时就该招了侍卫,将我二人抓获送进宫去。何伯伯怎么反倒关了门?” “你——”何元礼说,“念在你与佩儿的交情,小事上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我何元礼乃大梁兵部尚书,忠君卫国不曾有过动摇之心。你今日之言,无异于是要造反,我就当没听见,你自离开吧。” “何伯伯好肚量,忠君之心感天动地。明明不信我父亲会谋反,明明知道皇帝昏庸多疑害死了你女儿,却仍能端坐于此诉说衷肠。” 何元礼一拍桌子:“那又如何!何府上下百人,何氏家族千人!难不成都要搭进去!” 萧澜垂眸:“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大梁外强中干,内里早已烂透了。此番西南边境不过区区灾民羌奴之患,竟险些无人可用。” “朝堂上的勾心斗角算计着沙场征战之人,往日里忠君卫国之人惨死。”萧澜盯着他,“何伯伯以为,自己便一定不会有突然覆灭的一日吗?” 何元礼竟说不出反驳之语。 “帝王昏庸,莫非我等也要闭目塞听愚忠至死?”她冷了声音,“此番回来,凡是挡路之人我一律不留,何伯伯是长辈,萧澜于情于理都该来说上一句。” “你这是在威胁我?” “萧澜认为,这是提醒。” 末了,她起身,“何伯伯不愿帮忙也无妨,只要不挡路,萧澜自当替嫂嫂尽了孝心。” 正要打开门,何元礼突然开口:“等等。” 萧澜回身,他抬眸:“你要我做什么?” “何伯伯这是答应了?” “我只有一个女儿,不能让她到死都背着乱臣贼子之妻的名声。” 萧澜点点头,“嫂嫂若听见这番话,定会感念何伯伯慈父之心。” “可惜我的佩儿……她听不到了。” 桌上的香燃尽,正好半个时辰。 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萧澜挑眉:“此话为时尚早。”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一道穿着黑色披风遮住了容颜的身影。 何元礼一怔,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父亲!” 何佩云噗通一声跪在何元礼面前,何元礼踉跄着险些摔倒,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令人动容,萧澜想起了曾经那个也会抱着她宠着她的人。 眼泪溢出眼眶,她抬手抹去。 “何伯伯,佩云嫂嫂,先进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haitangshuwu.info (woo16.com) 第66章盘算 不到半个时辰,满堂悲怆气氛便消失无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佩儿不是……” “爹爹,救我之人是骁羽营的右前锋,起初他说奉主人之命,女儿不敢信。萧家明明已经……”何佩云看向萧澜,“但一路上右前锋照顾有加,还告知此事是澜儿从中安排。” 萧澜轻叹口气,“嫂嫂受委屈了,我失了忆,不记得以往之事。直至想起来后才派人去接你。流放犯人病死是常有的事,只是未能早些设计将嫂嫂救出来,平白在那苦寒之地多吃了叁年的苦,还望嫂嫂莫怪。” 何佩云摇摇头,“我本以为此生都要了结在那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了,却未想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 何元礼看着萧澜:“流放犯人真的病死倒是无妨。可调换犯人一旦被发现,便是株连杀头的罪过,连我都不敢这么做,你竟敢犯这么大的险?” 萧澜一笑:“既有求于何伯伯,也该拿出些诚意。今日即便何伯伯不答应,我也照旧会安置好嫂嫂,这是我与她的情分。只是,我恐怕不会让你们相见,平白多生端倪。” “但眼下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虽然冒险,却也彻底缓了何伯伯丧女之痛,接下来才能全心全意共谋后路。” 何元礼看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当初你若再大些,有这样的盘算筹谋,你们萧家……或许不致落到那种地步。” 萧澜垂眸,未置一词。 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到当初。 “有一事,我还需言明。想必二位也知其中利害,佩云嫂嫂不可留在尚书府中,甚至不能留在盛京城中。” 何元礼点点头,“我即刻派人送佩儿出城安置。” “不妥。何伯伯还是不知道嫂嫂踪迹的好。此事我来安排。” 见何元礼犹豫,萧澜说:“我不是要拿捏着嫂嫂性命来威胁何伯伯替我做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何伯伯身为兵部尚书,身边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此事不可儿戏。” 话行至此,何元礼看向何佩云:“佩儿,那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何佩云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即便没有细问,也知父亲是为了她,即将走上一条万分艰险的路。此路少不了腥风血雨,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古月护送何佩云离开后,萧澜看向何元礼。 后者清了清嗓子,“来人!替我准备官服,我要进宫面圣。” —————————————————— 回到灵隐道观,萧澜问:“萧氏其他女眷如何?” 封擎颔首:“小姐放心,已经打点好了。虽然无法救出他们,但吃饱穿暖不成问题。不会有虐待毒打。” “是否可靠?” “留了骁羽营的自己人暗中看守,叁月没有异常便会撤回。” 萧澜点点头:“有劳右前锋和弟兄们了。” 傅贵人那边潜心求子,没觉察出异常,一路上都拉着萧澜说个不停。 回宫时已到傍晚,萧澜和玉离回来看见那道立在佛堂门前的人影,都不由吃了一惊。 “奴婢见过太子!” 萧澜正要行礼,就见谢凛走了过来,“澜儿妹妹不必多礼。” 声音温柔,眼里只有一人。 玉离抿抿唇,安静地退了下去。 萧澜面上没什么波动,但谢凛知道她心生不悦。 “我知道不该来。” “太子言重了,这宫中哪里有太子不该到的地方?” “此番去南境一个多月,与你没有半点联系,回宫听说你与傅贵人走得近,我便——” 萧澜看着他:“便来如何?殿下这是要审讯我?” 语气不善得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她顿了顿,“太子明明与我说好,不让宫中之人瞧出我们有私交,如今就为了一个傅贵人便食言了?” 谢凛看着她。 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训斥他。语气倒是柔和,可字字句句都是数落。 一席沉默,最终还是谢凛先开了口,“我是担心她绵里藏针。傅贞儿虽年纪小,可城府却不浅。” 萧澜哑了哑,竟是她会错了意,以为谢凛不信任她,特来盘问的。 “除了这个,还想告知你的是长鸿军安然无恙,傅衡虽得了圣意,却没找到机会下手。” 听见此话,萧澜松了口气,“有殿下在,自然护得住长鸿军。眼下回了盛京,再想平白处置长鸿军便没那么容易了。” 提到军队,谢凛说:“贺尧章的事我听说了,想必燕相为了保住护城军的节制权是要使出浑身解数了。但傅家那边趁着蒸蒸日上的势头,约莫也会从中作梗,抢夺护城军。从父皇对傅贵人的宠爱来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问:“你怎么看?” 萧澜挑眉:“鹬蚌相争,殿下以为,谁能得利?” —————————— 次日朝堂之上,皇帝心情大好地合上奏折。 “朕看了昨日兵部呈交的盛京军备筹措,很是不错。何尚书不愧是武将出身,年轻时上得战场,这么多年治军的本事也是半分未减。既如此,护城军就交给兵部节制吧,这护卫盛京的重责,朕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何元礼高声:“老臣——谢陛下信任!必不负陛下所望!” 论资历,无论是傅衡还是燕文之新提拔的副统领,都是比不过的。让兵部节制护城军一举合情合理,任是谁也说不出二话来。 这时皇帝又看向谢凛:“太子此去南境赈灾多番辛苦,差事办得漂亮,朕自有重赏!” “儿臣谢父皇恩赐!” 皇帝看都没看同去南境的傅衡一眼,“今日事毕,退朝吧。” 众臣行过礼后,纷纷散去。 临走前一些低声笑语传入傅家父子的耳中。 “啧啧,自然还是太子的功劳。莫不成陛下放着自己亲生儿子不管,去奖励个外戚?” “也是,听说此行太子不费一兵一卒平了乱,傅家公子也没出什么力啊……” 傅衡当时便要冲上去,被父亲一把拉住,“衡儿冷静!切莫因为旁人之语乱了分寸!” 傅衡气急:“父亲难道不知陛下为何变了脸色?!” 傅植低声:“为父当然知道。陛下要你借平乱的机会,想办法处置了长鸿军。平乱中的过错无可指摘,百姓自然不会觉得陛下冷漠无情,明明贬黜了长鸿军却还要赶尽杀绝。” “父亲有所不知,此行本有机会,偏偏每回都能被太子遮挡过去,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傅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就当吃个哑巴亏,横竖你妹妹正得盛宠,这回也不是什么滔天大错,陛下不会彻底恼了咱们傅家,该重用的还得重用。倒是你,不要一冲动,让贞儿在宫中难做。” “妹妹初有身孕,可有不适?” 傅植笑说:“陛下安置了一众宫人太医服侍伺候,饶是当年皇后怀太子都没有这般待遇。” 傅衡点头,“那就好。” 话毕,他大步朝着宫外走去。 “衡儿不回府上?” 傅衡摆摆手:“父亲自回去吧!我心中烦闷,到烟云台吃酒去。” ———————————— 佛堂外,萧澜修剪着花枝,“他在烟云台呆了多久?” 玉离说:“下了朝便去了,像是怒气冲冲的。现在还未归呢,喝得酩酊大醉。” “他也是冤枉,只不过是没完成陛下交代的事,便被抹了所有功绩。同去平乱,赏赐尽数去了太子那里,心生不快也是常理。” 花枝修剪得好看,萧澜满意地摆弄了下,“月姑娘那边怎么说?” “月姑娘传信,烟云台那边做得很好。” 萧澜点头,问玉离:“你瞧这花好看吗?” 玉离不撒谎:“好看!” 萧澜看向她:“好看的还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明天回来,都懂吧?哈哈哈明天中午见啦! 第67章归来(h) 这夜飘了雨,整个后宫都静得很。 萧澜沐浴过后便早早睡下,睡前不忘上了柱香。 雨声渐大,她翻了个身,却猛然碰到了什么,睁眼来看,一道黑影坐在床边。 “是我。”萧戎先出了声,及时阻止了萧澜下一刻便要扇过来的一巴掌。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她捂着胸口坐起来,长发垂顺下来,衬得精致的脸蛋楚楚动人。 萧戎不自觉地看入了神。 他说:“你睡得熟,我看着便好。” 萧澜一点也不知晓他已回来的消息,不由问道:“军队入城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军队还没入城。我想见你,就先回来了。” 这话说得直白,萧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最后抿抿唇,含糊地问了句:“路上可有好好吃饭休息?” 他摇头。 “……那你饿吗?” 他点头。 萧澜环视屋里,也没瞧见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她理了理长发,掀开被子下床:“这么晚了就不叫玉离了,我去小厨灶做点吃的,你……风尘仆仆的,先洗洗。” “好。” 萧澜端着一碗热汤面回来时,萧戎已经坐在桌前了。 见她进来,萧戎起身,从她手上端过那碗热汤面放到桌上,放在了别致的酒壶旁边。 萧澜一眼便看见,顺手拿起那酒壶:“还带了酒回来?” 她拔了酒塞闻了闻,“这酒香好独特,从西境带回来的?” “西境最贵的,带回来给你尝尝。” 一听价格不菲,萧澜二话没说就喝了一口,入口清冽甘甜,一路滑到心底。 “果然好喝!”又是一大口。 见萧戎盯着她,萧澜看了看手里的酒壶,“我给你也倒一杯!” 却未想萧戎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不能喝酒,身上有伤。” “什么?!”萧澜倏地站起来,“哪里伤了?给我看看。” 不用萧戎动手,她这样站着,一低头就能从他松松垮垮的里衣口看进去,看到他腹部一道长长的红痕。 她抬手就解了他的衣衫,“为何不早说!姐姐让你去洗你就真的去洗?现下沾了水岂不是更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找金疮药,转身间头晕,被萧戎一把扶住。 “没事没事,约莫是这酒后劲有点大。”萧澜挣脱开他的手,走到了橱柜前。 但不知为何,小腹和胸口慢慢开始灼热,她面上微微泛上潮红。 一切尽数落在某人眼里,他唇角勾起,“姐,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澜拿着药瓶转过身来,就见萧戎已经脱了衣衫,赤着上半身躺在了床榻外侧。 “你,你怎么躺下了啊?”她脚下发飘,走到床前有些手足无措。 “坐着不好涂药,”他神色如常地拍了拍床榻里侧,“上来涂吧。” 鬼使神差,萧澜听话地爬到了床榻里侧,纤细的手指沾了药膏,她俯身靠近,轻轻吹了吹他腹部的伤口,随后轻柔地药膏一点点涂在了他的小腹。 “呃……” 听见他低喘,萧澜立马抬手,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满是试探:“弄疼你了吗?” 她不知道的是,俯身上药时领口低落,里面的一对浑圆尽数落在他眼中,那娇乳上粉嫩小巧的乳珠微微凸起,勾得男子血脉喷张。 “不疼,继续。”他隐忍着,感受着她的手指在小腹涂涂抹抹,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她曾用幽窄紧致的穴口,含着他绞着他的画面,就那样交合纠缠香汗交织…… 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女子娇软的细腰。 萧澜身子一颤,下面竟有一股热流涌出。 她忙夹紧了腿,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要爬下床。 可还未至榻边,便被拦腰抱了回去,萧戎将她扣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还没涂完。” 身后顶着的东西过于明显,萧澜想挣脱,眼前却又不停地划过两人赤身裸体连接在一起场面…… 带着情欲和挑逗的吻落在发间耳际。 “嗯……”一声没忍住的媚叫,把萧澜自己都吓了一跳。 身子忽然被翻过来,她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萧戎声音沙哑:“澜儿。” 萧澜还未回答,吻已经落了下来。他吮着她的唇瓣,舌尖探入她的口中纠缠,衣衫褪尽,赤裸交缠。 萧澜被他吻得燥热难耐,体内一股股热流涌动,她不知到底是为何,却又不住地想要更多。 “啊……”软红的乳珠被人一口含住,女子纤细腰身难忍的弓起,“别……” 百转娇媚,声声勾人。 他的吻顺着双乳,一点点向下,滑向小腹…… “嗯……”敏感细嫩的大腿根传来湿热的舔弄,那股莫名的欢愉折磨得她无措地摆动着腰肢,“别……阿戎……啊……” 萧戎再也忍不住。 手指没入湿润的穴口,就立刻被嫩肉包裹。他眸色一暗,手指在里面有了动作。 “唔……”灵活的指尖辗转摩挲,萧澜双眸半睁,迷离地看着自己双腿大张,女儿家最隐秘的羞处就那样展现在男子眼前,甚至还任由他放入手指为所欲为。 萧戎俯下身亲她,从眉梢亲到唇角,从下颌亲到鼻头,最后覆上樱唇撬开贝齿,吮吸着她的舌尖。放在她里面的手指撤出,转而换成骇人的粗长硬物。 时隔许久的再次进入,不比初夜时候容易。他隐忍着,尽可能温柔地一寸寸顶进去,却还是将那处窄小的地方撑得发白,看起来吓人。 “疼……云策……疼……” 怀里小猫一样的叫声,听得萧戎心都在颤动,她嘤嘤地喊疼,又喊得他不敢再往里,此番不上不下的情势,两个人都不好受。 体内的热潮还在翻涌,可下身被撑到极致的疼痛又让她害怕,可怜的人儿抱着他的脖颈,委屈又哽咽:“难受……” 萧澜根本不知道这娇娇软软要他哄的样子,无异于是在给萧戎下猛药,卡在里面的东西瞬时涨得更大,尽力保持的理智也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握上萧澜的腰,用唇堵住了她的嘴,下一刻猛地一撞整根没入,一下撞到了宫腔口,幸由大手护着她的头,这才没一下撞到床栏上去,惊呼被堵了回去,仅剩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喘息。 萧澜一点都不敢动,那东西进得太深,几乎要戳到胸口,她推着萧戎滚烫的胸膛,“太……太深了……” 可话还没说完,双腿就被分得更开,体内的东西已经驰骋起来,一下一下撞入宫腔,随后艰难地退出,转而又残忍地顶了进去…… 她胸前的一对雪玉白兔被撞击得上下晃动,小腹鼓起粗粗一条,整个身子泛着潮红,极致的酥麻快感阵阵袭来。 “啊……嗯……慢……慢点……”他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整个屋子都响彻肉体碰撞的声音,忽然门外异动,一声小心翼翼的“小姐”,立刻使得房内一片安静。 玉离又小声敲了敲门,“小姐是在唤玉离吗?” 可此时的萧澜已经应付不来了,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眼角还挂着泪,一双眸子湿湿的,望着身上面色紧绷的男子。 极致的欢愉骤然停下,取而代之地竟是丝丝不满,她不自觉地动了动,两人的连接处立刻传来嘶磨的愉悦。 “呃嗯……”萧戎一僵,低头对上她的眼睛,里面委屈和妩媚交织。 看来是还想要。 他笑了,凑上去亲了亲萧澜的额头,继续捂着她的嘴,下身慢慢律动起来。 很慢,却很折磨人。他整根退出来,又整根顶进去,顶得萧澜腰眼酸软,体内止不住地涌出热液,呜呜噎噎的娇哼从萧戎指缝溢出。 玉离仔细听了听,似乎又听不见刚刚的声音了。她心想,许是小姐说了梦话?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得她缩了缩脖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外面的黑影彻底离开,萧戎这才松开手,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一口:“还想要么?” 她凭着本能点头,娇着嗓子:“嗯……” 忽然身子一轻,腰下被塞了被褥,这个姿势让她红肿的小穴更好地对上男子的性器,萧戎抓着她的脚踝将人拉向自己。 此时此刻,萧澜一条细长白嫩的腿放在萧戎肩上,另一条则跨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两人下身紧紧连在一起,进进出出带出汁水和壁肉,清清楚楚地落在萧戎眼里。 越看,就越硬。 翻来覆去,摆弄出了各种羞耻的姿势。下身被抽插得逐渐麻木,萧澜实在体力不支眼前发晕,一张小脸埋在枕中,承受着他从后面的再次闯入—— “不、不要了……” 做得久了,她里面竟变得更烫,又紧又热,夹得萧戎欲罢不能。听见这话他凑下去吻她后背,“姐姐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萧澜被亲得身子发颤,“够了……太久了……” “可我还不够。”又是一记耸入,她下意识的收缩让他爽到后脊发麻,连声音都带着粗喘:“床下事事都依姐姐,只床上之事也依依我,好不好?” 身子又被翻了过来,萧戎临到巅峰,动作愈来愈烈,萧澜招架不住小腹不断抽搐—— “呃……” “啊……” 萧戎及时拔了出来,大股白浊尽数射在了她的腿心。而身下之人没忍住地低叫出声,体内喷涌而出,沾湿了大片被褥,更溅在了他的身上。 “啊……我……我……”萧澜先是愣住,最后双手捂住了脸,羞耻地全身都红了。 余韵未过,她的身子还在发颤,萧戎低笑着抱住她,“澜儿今夜好热情。” 她整个人缩在萧戎怀里,浑身滚烫。 萧戎拿下她捂在脸上的手,再度抚着她的脸蛋吻了上去。 这种极致的欢愉,若能让她终生难忘,日后……是不是也更容易些? 他心里盘算着,一边吻着她,一边将再度硬起的东西抵在了湿泞的地方。正要再来一次,未想竟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顿了顿,离开她的唇。 “澜儿?” 她闭着眼睫毛微颤,没有回应。 他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姐。” 怀中之人不仅不回应,反而翻了个身,睡得还挺香甜。 萧戎愣了半晌,终是无奈地从后面把人圈进怀里,就那样硬挺着同她一齐入睡。 第68章当夜 此时距盛京城十几里之外,赤北军全军驻扎,一群人生着火喝着酒,天泛了白也不睡。 “这一仗打得弟兄们心里舒坦!”一名精瘦魁梧的男子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想来羌奴怎么也想不到已经将咱们打得节节败退,怎么还会被抄了老窝!” “谁说不是呢!咱这少帅年纪轻轻像是从未上过战场,却没想竟是个懂兵法会打仗的!以退为进以少胜多,用得利落!”副都统乔山海晃着胖脑袋,“要是依着那贺尧章一行人的筹措,约莫这会儿弟兄们早就见阎王去了!” 又倒了一大碗酒的翟鸿都统重重地点头,“起初羌族为了试探,只派了先锋部队前来挑衅,咱们倾巢而出战了个赢面,贺尧章那厮便大摇大摆地喝起庆功酒来了!老子当兵这些年,还没见过那么轻敌那么蠢的人!” 乔山海跟着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拿咱们赤北军弟兄的命不当回事,还处处刁难莫副帅和少帅!活该被砍了头!” 提到贺尧章极其亲信的死,赤北军众人回想起当日情形,还能冒出一身冷汗。 本都是常年征战沙场之人见惯了死人,却都被那夜庆功宴上血腥残忍的场面给镇住。 小小的一役胜利,贺尧章就洋洋自得地认为拿下羌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当晚庆功宴上便下令让萧戎带兵巡城,偌大的西境边城,竟只许他带一百精兵。 若是遇上羌族突袭,那就是妥妥地将性命送到人家刀下。 此令一出立刻有人提出不妥,却未想贺尧章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其亲卫更是一刀结果了那名副都统。连离得最近的莫少卿都未来得及出手拦住。 谁不从,便人头落地。 于是贺尧章就是这么死的。 被精准一刀砍掉的脑袋滚出老远,断掉的头颅上,双眼还大睁着。 而颈部鲜血喷洒溅到活着的人脸上,烫得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贺尧章的亲信们群起而攻,莫少卿等人正欲出手,就看见他们称之为少帅的人,眸深似墨,如地狱罗刹般手起刀落快到看不清招式—— 那些人尚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命丧黄泉,顷刻间几十具尸体躺满了军帐,美酒变成了血酒,红蜡染上狰狞血色,血珠顺着木桌桌角流下…… 弹指间杀光几十人的高大男子就立于军帐中间,慢条斯理地擦着那把还挂着残肉残布的利剑。 一席静默,充斥在弥漫着腥臭触目的大帐之中。 末了,萧戎抬眸,赤北军众人下意识后脊一僵,不由后退两步。 “处理干净。” 谁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冷冰冰地撂下四个字便抬脚走了出去。 那夜大伙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满地的尸体清理干净,一伙人愣神到天明,才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句:“咱们……没有主帅了?” 那时的莫少卿已按下心中汹涌,平静道:“传令下去,主帅身体抱恙,即日起,十五万赤北军全部听从少帅之命!” “是!” 虽觉得着少帅年纪轻轻的杀性太猛,不敢近身,但连日来看布防图谈及军务,又似乎没有那般可怕……左右都是神秘,叫人摸不着头脑。 “反正咱们以后就跟着少帅!”乔山海一拍大腿,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几颤,“就冲他突袭之夜一人冲在最前面,一马当先地做掉了羌族那封了神的弓弩手,否则真不知会有多少兄弟死在那毒箭之下!” 弟兄们纷纷点头。 “也不知少帅腹部的伤如何了,那毒箭虽未刺入,但也擦出了伤痕,幸得少帅身手极快,换了咱们可就没法坐在这儿喝酒了!” 乔山海摆摆手:“无妨无妨,你们没瞧见回程之前少帅还跑出十几里地买酒去?根本就不像是有事的人!” 翟鸿拐了怪他:“你什么时候瞧见的?” 乔山海神秘兮兮地说:“我不仅瞧见他去买酒,还看见他买的是醉心酿!” 此话一出,连一向最沉稳的莫少卿都不由开了口:“那不是……” “传言醉心酿是夫妻间助兴的好东西!奇就奇在此酒男子喝了无事,但女子只要沾上一口,便欲火焚身,贞女变烈女!最适合那些放不开的小娘子……” 翟鸿当时就一口酒喷了出来:“那少帅买醉心酿莫不是——” 赤北军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相信冷漠凶残的萧少帅竟然有心上人! “嘿嘿,”乔山海抹了一把脑门上兴奋的汗,“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竟能勾得少帅使了这般手段。” ——————————————————————————————————————— 雨后的清晨要比平时凉些。 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有些冷,萧澜不由往暖和的地方凑了凑。 这一动就发现不对劲。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圈在腰上,小腹还被又热又硬的东西顶着。 她倏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 赤身裸体的躺在一个被窝里,双腿酸软,羞处隐隐作痛……萧戎眼见着那双美眸渐渐不可置信地睁大。 萧澜一时说不出话,但那些模模糊糊,不知是真是假的羞人画面接二连叁地跳了出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端了热汤面进来,说话饮酒间知道他受了伤……怎么……怎么就…… “姐。”他低低地叫了声,“你还要吗?” “嗯?什……什么?” 萧戎抱着她,手指摩挲着她光洁的后背,“昨夜你说要帮我上药,但上着上着你就……你知道,我拒绝不了的。” 好像有点印象。 萧澜使劲摇摇头,“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推着萧戎的胸膛,“你先放开我。” “呃——”他身体一抖,“疼。” 被子掀开,他腹部的伤痕露了出来,一起映入眼帘的还有暧昧的抓痕。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萧澜耳朵红透,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从他怀里挣脱坐起来,“我——” “姐,你未免太过无情。”他捂着伤口,也坐了起来。 “昨夜你说想要,我受着伤都尽力满足你了。而你醒来便翻脸不认人。” “你别说了!” 萧戎挑眉,“那下次我若想要,姐姐是否也该礼尚往来?” 萧澜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厚的脸皮,礼尚往来这词居然拿来这样用。 她不敢看他,脑子里乱作一团,只得用脚踢了踢萧戎的腿,“你赶紧离开,一会儿玉离就要来伺候的!” 那副紧张又娇羞的样子看得萧戎蠢蠢欲动,奈何昨晚有些过份,最后一次的时候他看见原本粉嫩的穴口已经红肿,想来现在还在疼。 他心里一软,忽地凑近在她唇上一吻,又在萧澜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离开。 “昨晚没有热水,就没抱你去洗。这次要委屈姐姐自己来。” 萧澜听着这些话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离开。” 偏偏萧戎反而慢悠悠地穿着衣裳,继续道:“但避子汤就不必喝了,昨夜都没有在里面——” “再不走我砍人了!” 萧戎被逗笑。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萧戎倏地眸中闪过厉色,外面是女子身形。 “小姐,您醒了吗?今日早朝,傅家果然出手了!” 屋里两人对视。 萧澜这才平缓了心情,清了清嗓子:“知道了。玉离,先去准备热水,容我沐浴更衣。” 外面人小声答:“是,小姐。” 萧戎看着她:“是烟云台的事?” 萧澜点头,想了想说:“今日必有一场大闹,你既已回京,本应先去皇帝那里汇报此番军务,免不了是要牵涉其中的。但阿戎,姐姐有一事叮嘱。” 萧戎知道她要说什么,沉默着没答应。 萧澜说:“今日朝堂之上,若陛下问起,你就只管说军中的事。之后无论他对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站出来,好不好?” “若他一怒之下要杀你,又当如何?” “不会的,”她说,“你前脚立下军功,他后脚便处置我,天下百姓都不会答应。人言可畏,他最在意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69章包庇 萧戎一身铠甲出现在大殿之上,虽来得有些迟,却未引起过多注意。 众人的心思都被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戏所吸引。 梁帝坐在龙椅上,神色严肃,皱着眉听着傅衡的声声指控。 “陛下若不信,尽管叫了烟云台主事前来问话!”他跪得笔直,“若非昨日臣一时兴起去了烟云台吃酒,这滔天大谎恐就要被遮掩过去了!” “陛下!”燕文之高声,“一个烟花之所的老鸨所言,几个小厮伙计的附和,如何便能指控当今怀着龙胎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 傅衡冷笑:“能不能指控,诸位心中自然有数!” 众大臣左右看看,纷纷点头,嘉贵妃的出身不是什么秘密,真与烟花之所扯上关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燕文之话还没说完,又被傅衡打断。 “说起来嘉贵妃当年能入宫,还是燕相力保她是燕氏旁系流落在外的庶女,这么看来,贵妃娘娘敢包庇逆犯,或许还是燕相从中撑腰也未可知!不然当初护城军负责通缉搜剿逆贼,为何没有抓到萧家姐弟?焉知不是为了得到萧家的布防图和兵法而故意放水,然后暗中将人藏了起来!” 此话一出,燕文之立刻看向梁帝,后者果然变了脸色。 朝臣与后宫私下瓜葛历来都是帝王大忌,更何况还涉及萧家谋反之事,他当下便有了决断。 “既然傅衡说嘉贵妃暗中包庇逆犯,她大着肚子不便惊扰,先叫萧澜来问话,这叁年她在哪,与何人在一起,一问便知!” 萧澜在燕文之的怒视下独自走了进来,跪在了傅衡旁边,“萧澜见过陛下。” 梁帝语气不善:“听闻这叁年你都住在烟云台?” 萧澜点头,“是。” “这叁年里,可见过嘉贵妃?” 萧澜没有犹豫:“并未见过。” 燕文之松了口气。 只听萧澜继续说:“叁年来我都住在一间小小的厢房之中,不能随意走动。只有一位妈妈常来问我是否记起了什么。” “后来……”她回忆着,“我记起了以往的事,这才得知是有贵人暗中相救。” 萧澜说得模棱两可,却听得燕文之冷汗直冒。 皇帝又问:“然后如何?” “然后,萧澜便也猜到了贵人相救必有所求。这才冒险去了城隍庙,百般小心,不料却还是被抓了。” 燕文之想要阻止此番审问,却已经来不及。 皇帝盯着萧澜:“你取了那些东西,打算给谁?” 萧澜叩首:“请陛下恕罪!萧氏已亡,无论是军备图还是兵书于萧澜而言都已无用,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这话说得已经不能再明显,除了先帝的遗诏,其余萧家之物于她自然是无用,想拿来报答恩人也无可厚非。但对于与军队有接触之人,那可就是大有益处了…… “你休要胡搅蛮缠!”燕文之嘭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此女自幼张扬跋扈满嘴谎话!她曾做过的荒唐事陛下难道忘了?!” 萧戎当即皱眉。 跪在殿前的萧澜像是感应到了一般,侧过头来。萧戎看着她,终是未置一词。 “父皇。”此时谢凛站了出来,“燕相既如此不信,那便将傅统领在烟云台所见之人都带过来,让他们原原本本再将昨日之语重复一遍,天子面前,他们绝不敢说谎。” “今晨听副统领说了烟云台之事,儿臣便立刻派人将烟云台封锁,一干主事尽数关押,此刻就在殿外,以便提审。” 谢凛的贴心恰到好处,皇帝很满意,“有劳太子了,宣。” 烟云台的玉妈妈和两名小厮被禁军押了上来,一辈子也没进过宫,一辈子也没见过皇帝和这么大的阵势,几个人腿软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玉妈妈,别来无恙。” 萧澜声音很轻,玉妈妈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发抖。 “你就是烟云台主事之人?”此时梁帝已经不耐烦,话还没问完,就见玉妈妈和两名小厮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小的知错,真的知错了!” “陛下尚未发问,你们怎得就开始求饶了?”谢凛看着他们,“莫不是真的故意包庇逆犯!” “不不不!”玉妈妈连忙摆手,“老奴不敢,真的不敢啊!烟岚,不不,萧澜姑娘的确在烟云台住了叁年,可老奴也只是奉命照看好她,好吃好喝地待着!不曾多问主子一句!哪里知道她竟是……” 谢凛继续问:“除了看守萧澜,你口中的主子还让你做些什么?” 玉妈妈赶紧回答:“都、都是些小事!试探姑娘有没有记起什么,再……再就是有什么帮着在宫外传送些信件……” 燕文之险些站不住,不可能,不可能有什么信件! 梁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谢凛:“可有搜出什么?” 谢凛沉声:“呈上来!” 禁军呈送上来了一个硕大的木箱。 “打开。” 木箱打开,探身往里看的众臣倒吸口气,满箱子的金银财宝,恐是在皇城根下买上十座大宅院也不在话下。 禁军的刀尖拨开财帛,露出了里面的暗格,用力撬开,里面的轻纱密信露了出来。 高公公忙上前将密信尽数收好,转身快步奉到了梁帝手上。 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皇帝越看,脸色便越差,吓得人屏息凝神,不敢多言一句。 看到最后,皇帝一把将密信砸向了燕文之:“你们好大的胆子!” 燕文之吓得抖着双手去捡了密信来看,从如何利用萧澜得到萧家军备图和兵书,到如何拿捏护城军,如何打压傅家,如何拉下太子,再到如何扶持嘉贵妃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 “不!不!陛下!冤枉!老臣冤枉!贵妃冤枉!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要捏造这等害人的密信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皇帝冷哼:“嘉贵妃的笔迹,你是当朕认不出来,还是想说这也是捏造的?!” 他看向老鸨:“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玉妈妈颤颤巍巍地看了眼萧澜,声音颤抖:“是……是嘉贵妃……” “你敢诬陷贵妃!这是杀头的罪你知不知道!”燕文之双目瞪圆,就差冲上去掐死玉妈妈。 “老,老奴有历年给贵妃娘娘的分红银钱账簿为证……烟云台是沾了娘娘的光,才,才生意红火……” 那本她从袖中拿出的帐簿上,还清清楚楚地写着不久前给嘉贵妃奉上的银子数量,还有名贵的草药,特意献给成玉公主敷脸所用。 “这下还有什么话说?”皇帝睨着燕文之。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忽然一道女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看向殿外,就见嘉贵妃扶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地走了进来。 第70章爱慕 朝堂之上的不请自来,并没有换得梁帝的好脸色。 嘉贵妃顾不得其他,一副虚弱的样子跪下,“陛下,臣妾冤枉,实在是冤枉!” 她抚着肚子,泪眼婆娑:“臣妾腹中孩子尚小,连是男是女都不知,怎敢撒下弥天大网觊觎高位!” 若在寻常,这番可怜的哭诉足以让皇帝心软。但此时人证物证俱在,偏偏嘉贵妃还来得如此之巧,消息如此之灵通。 梁帝看着她:“贵妃来得如此之快,倒像是把眼睛耳朵放在了朝中一般。” 嘉贵妃后脊一凉,“陛下……” 皇帝怒拍桌子:“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嘉贵妃吓得一抖,连说话都变得结巴:“是……是一个婢女……” “贵妃娘娘莫不是在说笑?”傅衡看着她,“今日之事只在朝堂中说起,什么样的婢女能知道朝中之事?若真知道还通风报信,那必然是四处打探,做着婢女本不该做的事!” 梁帝皱眉:“去查!适才谁去了贵妃宫中,即刻押来!” 尚未出一刻钟,禁军统领陈蒙便将一位婢女押了上来。 “陛下,人已抓获!” 萧澜转头,看见了那个这些日子一直跟在身边照顾的丫头。 玉离神色如常地跪到了她旁边,那眼底的决绝看得萧澜心中一抖,倏地侧头看向谢凛。 谢凛神情复杂,虽未说只字片语,但萧澜已明白了所有。 梁帝仔细看了看,“这不是……跟着萧澜的婢女吗?怎么又跟嘉贵妃扯上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离立刻叩首:“请陛下恕罪!一切都是玉离自作主张,与娘娘无关!” “你这话什么意思!”嘉贵妃一把扯住了玉离的衣裳,“本宫何曾与你有过半点关联!” 玉离声音颤抖:“是,是,娘娘不曾与玉离有过半点牵扯!请陛下恕罪!” “若与嘉贵妃无关系,那今日你通风报信又是为何?” 玉离抬头,对上谢凛的双眸。 “奴婢,只是不想嘉贵妃蒙冤。” 这话说出来,饶是叁岁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梁帝冷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来人,上刑!” “陛下!”萧澜骤然开口,引得皇帝看了过来。 还未等萧澜说话,玉离忽然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利刃刺向谢凛。 “太子殿下!”众臣惊呼,连皇帝都惊得起了身。 只是尚未近身,玉离的手腕便已被离得最近的傅衡擒住,他眸中异常兴奋:“胆敢行刺太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咔嚓一声,玉离腕骨折断,锋利的匕首应声落地。 可她没有惨叫一声,唯有脸色苍白地强忍着剧痛,只看着谢凛。 但后者面无表情,对她的痛苦没有半分怜悯。 傅衡放手,她狼狈地跌在地上。 “没错,我就是要杀了他!我视嘉贵妃为主,嘉贵妃的儿子才该做未来的太子!只可惜我跟在萧澜身边这么久,却从未找出他们之间的任何端倪,否则今日包藏逆犯的便是你大梁太子谢凛!” 萧澜闭上了眼睛。 话行至此,一切就都分明了。 无论真假,按照皇帝多疑的性子,宁可错杀都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梁帝下令:“烟云台藏匿逆犯,即刻查封,所有主事之人、知情之人一律斩杀!燕家知情不报脱不了嫌疑,即日起褫夺一切封号,凡涉军务之事交由禁军全权接管!国相罚俸叁年幽闭在府,无召不得擅出!” 随后他看向嘉贵妃:“贵妃燕氏,包藏逆犯居心叵测,念及其怀有龙胎,褫夺贵妃封号谪降为贵人,迁出贵妃殿!” “不,不!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话还未说完,嘉贵妃便情绪激动地晕了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将燕贵人送回后宫!宣太医诊治!” “是!” 玉妈妈和小厮们哭天喊地地被拖了出去,而玉离则是安安静静地捂着折断的手腕,被一同押了出去。 殿上跪着的,便只剩萧澜一人。 “至于你,”梁帝看着萧澜,“知情不报,还欲将军备布防等重要之物擅自交给他人,险些霍乱朝纲——” 但骤然抬眼,看见立于朝臣之中一身盔甲的萧戎,他顿了顿。 “本该重罚,但念及萧戎西境平乱有功,功过相抵,朕就罚你在佛堂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一千遍。同时免除萧戎一切军功奖赏,此后常驻军营练兵,可有异议?” 萧澜叩首:“谢陛下开恩。” 退朝之后,谢凛上前,想要扶萧澜起来。 但萧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起身,离开了大殿。 萧戎本该回兵营,但看着谢凛跟着萧澜的方向去了,他皱眉,看着那个背影觉得格外碍眼。脚下方向调转,也跟了上去。 直至到了佛堂,萧澜停住脚步,却未回身:“殿下不必跟过来,该懂的道理萧澜都懂,所以无需解释,殿下做得很对。” “我知道你在生气。” 萧澜转过身来:“今日之局是殿下早就布好了的,当初将我安置在烟云台,就是为了日后能将此事嫁祸到嘉贵妃和燕氏身上,殿下深谋远虑,萧澜明白,也尽力配合。” “嘉贵妃在宫中与皇后娘娘为敌已久,后来萧家覆灭,她伙同燕文之落井下石四处追杀,落得今日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 “至于烟云台,明面上做着皮肉生意,暗地里却是有所依仗,干着买卖人口的勾当,以命偿命,也同样没什么可惋惜的。” “但是玉离,”萧澜盯着谢凛,“玉离之事,殿下为何只字不提?没有她我们一样能成事,为何非要牺牲她?” “父皇多疑,当所有证据都指向嘉贵妃的时候,他反而会怀疑有人陷害。玉离通风报信引嘉贵妃前来喊冤,在父皇眼里才是真正的自乱阵脚。玉离越维护嘉贵妃,父皇便越会怀疑。” “她刺向我的那一刀,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话,恰好可以将我们二人从中摘出来。她不可能真的刺到我,但这一刀,却是扎扎实实地刺到了父皇心中,迫使他下令处置燕氏。” 萧澜沉默的听着,他说的都对。天衣无缝,致命一击。 可她对上谢凛的双眸:“所以殿下就是利用玉离对你的爱慕,让她心甘情愿成为殿下排除异己扫清道路的一名死间?” 谢凛眸色平静:“我从未强迫过。” “可殿下知道她的心思,清楚她的爱慕。” 谢凛走近,“宫里宫外爱慕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心中位置有限,装不了太多人。玉离帮了我大忙,至死我都不会忘记她。” 萧澜笑了笑,“殿下一如既往地狠心。” 谢凛说:“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当初那件事。” 萧澜一怔,他竟知道? “你只看见我戳瞎了宫人的眼睛,却从不知来龙去脉。” 他眸中透着无奈,“那时嘉贵妃正得宠,听闻母后宫中一名亲信因家中有事不得不离宫,她抓准了机会,在父皇面前晋言,母后即便百般不愿,却因是父皇做主而不得不答应下来。” “在旁人看来是后宫和睦,嘉贵妃贴心,派了得力之人侍奉皇后。” “可此人在景仁宫四处窥探,偏又处置不得,母后生下我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又有这等事劳心劳神,澜儿妹妹,你说该如何?” 如此,萧澜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我知道那很残忍,可对敌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我虽落得个苛待宫人的名头,但起码母亲舒心,不致因为此事引得父皇不满。” “那时我看见了你,只是我原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若早知会有今日隔阂,那么当初再与你相见之时,我就会找机会说清一切。” “殿下有殿下的难处,不必向我言明过往。” 谢凛说:“可我不想你误会。” 萧澜抬头看了眼他,见他满脸的认真,哑了哑,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71章山顶 谢凛走后,萧澜刚推开门,就看见萧戎坐在屋里。 她左右看看,“你怎么进来的?” 他冷着脸盯着她,“你信他的鬼话?” “信不信的有什么重要。”她坐下来,看了眼大开的房门,再也没有那个会跟在她身后仔细把门关好的丫头了。 她神情落寞,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萧澜侧过头来看他。 “我带你出去走走。” 萧澜权当他在说笑:“青天白日的,两个大活人从宫里出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但萧戎面色坚定,萧澜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翻墙?” 她后退两步,“这墙太高了,而且肯定会被看见的。” 忽然腰上多了一只手,萧戎轻轻一提,毫不费力地带她越过后墙,几番穿梭,顺利从不起眼的宫墙处翻了出去。 萧澜稳稳地落地,回头看了眼:“这,这就出来了?” 萧戎点头,“禁军轮值是有迹可循的,避开轮值和角楼号手即可。” 萧澜补充:“还得有绝佳的轻功,能在须臾间翻墙而过。” 两人到的地方不远,就是盛京城外的山顶,这里常年荒无人烟,很少有人会来。 山顶一处破败的凉亭则正好可将山下美景尽收眼底。 美倒是很美,就是上山之路崎岖,林中树木杂枝交错,再好的轻功都没了用处。萧戎个高腿长,从山下走到山上轻轻松松,根本没想到寻常人可能会吃不消。 萧戎回过头来,看见萧澜瞪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萧澜没好气,“累死了!” “……那我背你。” 萧澜拍开他伸过来的手,“都到山顶了你才说!” 看他那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就来气,她小声嘟囔:“偏偏还受了伤,让人张不开嘴。” “你看。”萧戎揽过她的腰,将她带到身边。 萧澜望过去,被眼前美景所惊艳。 初秋的林叶青黄交接,窣窣地落了一些,但从山顶望去仍然层层迭迭,伴着山涧溪水的声音,如诗如画。 大梁山河动人,曾是天下人心中的向往。可如今内忧外患,暗涛汹涌,无人再顾及这林中之景,溪中之色。 “小时候不高兴,我就会来这里。” 萧澜抬头看见他的侧颜,“是那时受了欺负吗?” “嗯。“萧戎低头,“一开始是他们骂我,打我。后来……是师父和师兄们的责罚。来这里呆上个把时辰,就会好很多。” 他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你今日也不高兴,是不是?” 闻言,萧澜垂眸。 静默良久,她才开口:“当初的香荷,如今的玉离。阿戎,我百般筹谋,却始终护不住身边珍贵之人。” 萧戎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这条路免不了伤及无辜,我也并非善良仁慈之人,只是……” 萧戎拥她入怀,“我知道,不急。” 她纤瘦的身段恰好嵌入男子的怀中,两人相拥在一起,从远处看宛如一体。 山顶的风吹来,萧澜瑟缩了下。 头顶立刻响起声音:“冷?” 她仰起头:“我觉得……需要生火。” “我不会生火。”他张口就来,一边说着,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兴许多抱一会儿就暖了。” 萧澜面无表情地一把掐在他腰上。萧戎只得不情愿地放开她,转身去了林中深处,没出一刻钟,凉亭中便生起了火。 萧澜烤着火,觉得身上暖了许多。 而他不知从哪摘了野果子,还洗得干干净净,把最大的递给了姐姐。 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很甜。萧澜问:“你在赤北军中如何?” 萧少帅想起乔山海那伙人就皱眉,不打仗的时候叽叽喳喳侃大山,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又吵又闹。” 萧澜被他那表情逗笑,“此番诸事顺利,眼下盛京城内兵力有一半在何尚书手中,锦州卫统领曾是他门下爱将,此后赤北军的日子便会好过很多。” “赤北军有我,你不必担心。” 萧澜点点头,看向远处,“前脚失了护城军,后脚失了嘉贵妃,燕相年老又后继无人,燕氏没落是早晚的事。” “还剩傅家。” “是啊,还剩傅家。”萧澜冷了神情,“十九颗头颅的帐,也该算算了。” 此时微风涩起,吹着她的发丝,萧澜喃喃:“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是秋猎了。” 两人在山顶坐了许久,直至黄昏将近。 下山之时萧戎蹲下:“上来。” “你不是都受伤了吗,我可没这么无情。” “下了山你帮我涂药就好了。” 萧澜莫名脸红,“你,你还是回军营自己涂吧。” 萧戎听见这扭捏的声音,回过头来满眼笑意,笑得萧澜心里发慌。 她心一横重重地压上去:“可别摔着我啊。” 萧戎稳稳地背着她一路下山,萧澜则是懒懒地趴在他背上。 他问:“还累不累?” 萧澜晃着腿,一双美眸滴溜溜地一转:“当然累!现下只是勉强恢复了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说着,萧戎就沉默了。 萧澜感觉不对,侧头去看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可她不知,萧戎原本想借着闲聊忽视些不该有的心猿意马。可越走,便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丰满胸前软肉紧紧地贴在后背,嫩白软香的手感记忆犹新,越回忆小腹便越紧。 本该老老实实放在她腿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上移。 “澜儿。” 萧澜一听这个称呼便心中一抖,“你放我下来。” “我想在这里。” 萧澜美眸倏地睁大。林中幽静安详,时不时还有鲜活的野物路过,如此清幽美景怎可…… 她耳朵红透:“你别发疯,我绝不答应!” 声音都在发颤,看来是很抗拒。 萧戎顿了顿,没再提此事,只继续背着她向山下走。 回程又是翻墙。 回宫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萧澜落地没看准方向抬脚就走,被萧戎一把拉回来:“走错了姐,这边。” 萧澜仔细一看,“对对,那边是成玉的寝宫。我告诉你,我可讨厌她了。” 萧戎陪着她往佛堂走,“我也不喜欢。” 萧澜脚下顿住:“你知道成玉?” 忽然想到什么,她神秘兮兮地四处看看,确定无人后才问道:“莫非她的脸……” 萧戎没否认。 这回她总算明白,“我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白日里她刁难我,夜里脸就烂了,你是怎么听说的?” “路过,宫人说的。” 萧澜想了想那场面,扑哧一笑:“你好歹也是名震江湖的萧大阁主,居然欺负一介女子。” 萧戎眸色幽深:“论欺负,我只欺负过一个女子。” 他背对月光而立,夜色中轮廓却格外清晰,那张精致俊颜深情款款,足以让人看愣了神。 萧澜觉得他这样乱用美色的习惯要不得,正要开口管教他一番,就听见后宫嘈杂一片。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明白,于是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阿戎你走房顶,去听听又出了何事。” 萧戎听话地点头,没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 “这么快?是不是哪位娘娘发了脾气,为着什么事?” 萧戎说:“那女人小产了。” 萧澜倒茶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嘉贵妃的孩子月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小产?” 萧戎看着她。这档事连他这等不在宫中之人都能看明白,萧澜就更能明白了。 果不其然她后背冷汗将衣服浸透,手中还端着茶杯僵在原地,“虎毒尚不食子,皇帝当真狠得下心。御医怎么说?” “突然受惊,体质虚弱,即便服了安胎药也无济于事。” “呵,服的到底是不是安胎药,就尚未可知了。” 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因其母族势大可能觊觎皇位,便连来到这世上的资格都不曾有了。 “咱们这陛下,可真是将他的龙座江山看得比亲生骨肉还重。父亲当初的汗马功劳,原都是被功高震主这四个字给抹杀得干干净净……” 消息连夜传到了国相府,燕文之猛地跌坐,双目瞪圆,仿佛失了大半元气。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第72章配合 阳月初十,皇家秋猎。 照旧是仪典盛大。此次围猎是太子殿下亲自操持,选址靠近锦州卫,护卫猎场和陛下安危的重则,便落在了赤北军身上。 陛下大帐中,傅贵人娇滴滴地在与皇帝说笑,一旁的皇后端庄典雅地饮着茶,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些狐媚手段。 萧澜坐在角落之中,看着皇后身后的侍卫,挑了挑眉。 短短叁年,当初漫山遍野追着猎物跑,却一个都捕不到的富家公子们如今竟也长成了捕猎好手。事事热闹,只是少了曾经那个明目张胆玩赖,回回总要争第一的纨绔嫡女。 白日里开猎庆典,夜里又是篝火酒宴,陛下有傅贵人陪着龙心大悦,直至后半夜才入帐就寝。 萧澜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帐中,前脚刚进来,后脚便有一道高大的黑影闪了进来。 她解衣裳的手立马顿住,萧戎也没想到她正要脱衣裳,两人相视无言,最终还是萧澜先回过神来:“都妥当了?” “嗯。”他走了过来,继续道:“你换你的,我不看。” “我看你是好久没挨巴掌了。”萧澜白了他一眼,“秋猎第一日部署最多,赤北军的弟兄们应该都没好好休息吧?” “听说是你的命令,他们兴奋得很。” 萧澜一挺胸脯,“那当然了,若非小时候偷懒不想学武,如今说不准就是驰骋疆场的女将军,带着赤北军的弟兄们大杀四方!” 萧戎捏她脸蛋,“天冷要闹脾气,天热又要生病,不吃生食不饮冷水,沐浴要熏香花瓣,搞不好伺候女将军才是真正的战场。” 她美眸一瞪,一把拍开他的手:“敢取笑姐姐?” 那样子好看极了,萧戎没忍住,俯身飞快地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啵”的一声,整个帐子都能听见。 萧澜先是一愣,紧接着帐内就响起一声闷哼,萧戎低头看了眼靴子,上面赫然是一个重重的鞋印。 萧澜看都不看他,朝着桌上的糕点扬了扬下巴:“嘴是用来吃东西的,没事别乱用!喏,这些都吃掉再去巡夜。” 萧戎立刻唇角勾起,“好。” 帐内溢着糕点的香气,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呵和男子的低语。 而帐外不远处的高地,气氛却有些冰冷。 承吉看着自家主子面色不佳,又看看了那小账。一个多时辰了,赤北军那位新任副帅还未出来。 “殿下,”他小心地开口,“要不,奴才寻个由头,去将人叫出来?” 谢凛沉着脸,没有说话。 “这……虽是亲姐弟,但如此不避嫌地深夜待在一起,想来也是不妥的……” “不必。”谢凛打断承吉,“他不是那么好拿捏使唤的人,无需为着寻常小事惹他不快,反而耽误正事。” 临近幕白,山中忽然响起喊打喊杀的声音。 萧澜支着下巴正昏昏欲睡,听见声音立马睡意全无。声音愈来愈大,她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大动静?” 萧戎挑眉:“你不是说动静越大越好?” 萧澜一噎,她没想过会这么大,满山的火光和吆喝,搞得像是大军出征振奋士气一样。 “我先过去。”他起身。 萧澜点点头。 她将自己的发髻弄乱了些,佯装一副忽然被吵醒后急忙走出来的样子。 皇帝大帐前,灯火通明,围着重重军将。 她走过去,看见皇后正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男一女。 刚走近皇后身边,便听见皇帝的怒骂。 “混账!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竟敢,竟敢!”他气急,猛地从禁军统领陈蒙的剑鞘中抽出利剑,砍向了满脸苍白泪水的傅贵人。 “父皇!” “凛儿!” 谁都未曾想谢凛会忽然挡在傅贵人面前,皇帝的剑锋只差须臾便砍在谢凛身上,惊得皇后大叫出声。 “太子这是作何!莫不成你还同情这贱人!” 谢凛跪地:“父皇,私通之事罪不可恕,但还请陛下念及贵人怀有身孕,不要伤了父皇的亲骨肉!” 梁帝一怔,眸中闪过异色。 “陛下!”皇后上前,跪在了他的脚边,“归根到底是臣妾用人不察,这侍卫进宫将近两月都未查出端倪!竟,竟还任由他宴饮出行护卫后宫娘娘!请陛下治罪!” 皇后这番话,着实提醒了皇帝。两人若是早就私通在一起,那么傅贵人腹中之子…… 匆忙赶来的傅家父子看见那侍卫的脸,不由怔住。 皇帝瞧出端倪:“怎么,你们二人认识此人?” 傅植最先反应过来,“不!不认识!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纠缠贵人,当立刻处死!” 说时迟那时快,傅衡顾不得其他,拔剑砍向那名侍卫,誓要他当场毙命。 “哥哥不要!”傅贞儿哭着喊他,却拦不住傅衡极快的刀锋。 下一刻“嘭”地一声,只见傅衡手中之剑应声折断,那刀锋扎入了土中。 傅衡双目猩红地看向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萧戎收了手中的剑,“护卫猎场处置歹人,是赤北军之责。你算什么东西?” “你——”唯一的机会被生生砍断,傅衡刚开口便被皇帝打断:“高禅,去查,今夜不将事情严明,谁也不准擅动!” “是,是!”高公公也知事情严重,直接召了刑部的人前来审讯,那侍卫被折磨得实在忍受不住和盘托出,而傅贵人不住地求情更是惹恼了梁帝。 “好一个青梅竹马,好一个长相厮守!”皇帝气得面色发青,“你们傅家玩弄手段,将已经订了亲的女儿送入宫中!威逼利诱,想堵了朕的耳朵,蒙了朕的眼睛!” 他看向傅贵人,眸中恨毒令人心寒。 傅贵人忙护住腹部,“不要,不要!求陛下开恩!孩子是无辜的,臣妾知错,真的知错了!” 梁帝声音冷漠,“来人!这对狗男女既然想长相厮守,那便送他们去阴曹地府团圆!” 眼见着陛下大怒,此时谁上前一刀结果了这两人便是大功。偏偏赤北军中人看着怀有身孕的傅贞儿有些迟疑,且萧戎也未授意他们动手。 于是离得最近的禁军中人,已经按捺不住的举着刀冲了上去。 “贞儿!”傅衡见状大叫一声冲了上去,夺了刀杀红了眼,完全顾不得这是在陛下面前。 “傅衡你敢抗旨?”皇帝怒喝,“那就一起杀!把这没有无君无臣的东西一起处置了!” 即便如此,傅衡还是死死地挡在傅贞儿面前。老父亲傅植急地跪地求饶,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子,磕头磕得满脸是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傅家子弟,今日便沦为如此下场。 萧澜面色平静的看着此番场面,不知当初他们耍着父亲和长鸿军将士的头颅邀功之时,是否想到会有今日惨状。 只不过,这点痛苦九牛一毛,哪里够呢。 她看向萧戎,后者会意手腕翻转,根本看不到踪迹的暗器飞射没入了傅衡的膝骨。 “啊——”傅衡重重地跪到地上。 “衡儿!” “哥哥!” 眼见冲上来的禁军无数刀锋要砍下来,萧戎沉声:“赤北军!” “在!”原地待命的赤北军立刻上前挡开了蜂拥而上的禁军,双方对峙僵持不下。 “陛下,”皇后上前,覆在皇帝耳边,声音温婉:“说到底这也是陛下的家事,是后宫之事,何以如此刀剑相向?若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那皇后以为该当如何?” “陛下若信得过臣妾,不妨将此事交由臣妾处置?也省得陛下为了不值当的人劳心劳神。” 皇帝厌烦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前有嘉贵妃包藏祸心,后有新宠贵人与侍卫私通,到最后,还是皇后温婉大气,事事为他着想。 梁帝神色缓了缓,“既如此,就交给皇后处置吧。但今日之事说若敢传出去,朕定诛其九族!起驾回宫!” 经过傅衡身边时,皇帝一脚将他踹到,“分不清是非的东西!传朕命令,即日起城防营节制权移交兵部!傅家,呵,就安安心心子承父业世代做个文官!” 皇帝走后,皇后下令:“先将人关押。” 萧澜跟在皇后身边,一同入了皇后的帐子。 “萧澜,恭喜娘娘。” 皇后转过身来,“先前澜儿所说在路上的大礼,原来是指今日……很是贴心。” 她拉着萧澜坐到身边。 “如今后宫重归娘娘手中,虽说是萧澜想送份大礼,但实则却是娘娘从中助力最多。” 萧澜细数:“我虽从与傅贵人的交往中,得知她入宫侍奉陛下一事可能有蹊跷。但最终还得是娘娘手段,让她的情郎入了宫,而后二人多次幽会也多亏娘娘从中遮掩。” 她笑了笑,“否则不会这般顺利。” “澜儿可不要妄自菲薄。若非埋了长线,也不可能一下钓到燕家和傅家两条大鱼。你与凛儿配合如此默契,即便是你母亲看了,也不得不感叹澜儿是真的长大了。” 提起柳容音,萧澜眼眶发红。 皇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不提伤心之事了。你筹谋这许久定然身心疲惫,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傅家善后之事,本宫会处置妥当。” “多谢娘娘体恤。”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不久后便是陛下生辰大宴,届时我便会说服陛下还你自由,不必总是在宫里拘着。” 这边皇后与萧澜相谈甚欢,那边谢凛则亲自护送皇帝回了宫中。 梁帝夸了他几句,谢凛颔首谢恩,但回程一路都面色不佳。 身旁承吉不解,待回了东宫才敢开口问:“殿下……今日可谓是大喜日子,燕家和傅家纷纷受到重创,如今后宫安宁,殿下只管安心处置朝廷之事,怎么……” 谢凛指尖扣着桌面,“你也觉得我的位置更稳了是吗?” 承吉颔首:“太子本就是正统,只是有些宵小之辈居心叵测,觊觎本不该觊觎的位置。不过眼下殿下与萧小姐双剑合璧,这宫里宫外尽是掌控在手中,自然是稳当的!” “是么。” 谢凛眸中深邃,“但最终,兵权却是半点都没到我的手中。如今的繁华稳固表象,又撑得过几时呢。” “殿下的意思是……” “备份厚礼,明日我亲自拜访何元礼。” 第73章撞见 风波之后的朝堂,除了正事,谁都不敢多言一句。 后宫接连出事,又瓜葛着朝中重臣,皇帝神思郁结,面色明显苍老了几分。 “嗯。”他合上奏折,看向何元礼,“如今城防营一干事务也交由了兵部,事情虽多,但何尚书的治军筹措倒是愈发严明了。” 何元礼躬身:“陛下此言,实在让臣惶恐,老臣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这个年纪还能得陛下如此赏识,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陛下所托!况且城防营原本就是护城军分支,章法规矩都是一样,治理起来并不费力。” 此时谢凛立刻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昨日拜访何尚书,也学会了不少治军道理。无论是实战还是策论,何尚书都能信手拈来,儿臣实在佩服!” “哦?太子竟也专程去请教过何尚书?好,好!太子辅政也不能只管政事,武学造诣岂能落下?知道去讨教便是极好的!” 皇帝满意地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只有一个独女,听闻年轻早逝,原本流放之人是不能落叶归根的。念及你此番治军有功,便去捡了尸骨,在家中设立牌位吧。” 何元礼嘭地跪地:“臣!谢过陛下!” “好了,众卿是否还有事要奏?” “陛下,”何元礼开口,“老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皇帝一笑:“何尚书但说无妨!” “依照兵部章程,凡军中之人必要有登记在册的身份。这些日子老臣重新过了行军册,发现有一事不妥。” “何事?” “西境羌奴之战出征前,陛下令萧戎为副帅,但据赤北军交代,贺尧章及其亲信轻敌,不听众将士劝阻,一意孤行突袭羌族大营,致使其身首异处。最终是萧副帅率军击溃羌族二十万大军。” “当初萧戎临危受命,而后陛下免了他的赏赐,却又未言明他到底以何身份待在赤备军中,老臣以为,这还是不合规矩的。” 梁帝咳了一声,“诸卿有何看法?” “陛下,”孟国公胡子花白,“眼下平乱之功新立,陛下不计前嫌善用人才,民间百姓可谓是津津乐道。萧家儿郎虽年轻,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将才,他日征战列国,恐还需这样的人才为陛下效力!” 梁帝又看向谢凛:“太子以为如何?” 谢凛眸中复杂,但想起那张精致的脸蛋,最终颔首:“儿臣附议。” 连太子都表了态,众臣纷纷开口:“臣等附议!” 梁帝顿了顿,“既如此,赤北军主帅一职,便交由他吧。但此后每月需向兵部报备,若有异动,即刻处置!” “陛下,凡一军主帅,便该有自己的帅府,那么萧少帅……” “这个不难,过去封了的宅子那么多,叫他自己选吧。只一样,不可选曾经的晋安侯府。” 皇帝自认为已万分宽容,却未想次日上朝,竟听闻萧戎拒绝了开府建衙。 他皱着眉,看着头一回以一军主帅身份来上朝的萧戎:“犟脾气也该有个度!朕的恩赐你不要,莫不是心有怨怼?” 何元礼见陛下面色不善,正要站出来打圆场,就听萧戎说:“无人照管,徒增累赘。” “陛下,”何元礼笑着说,“陛下勿怪,萧少帅尚未婚配,身边没个打理事务的人,偌大个帅府若事事都要少帅操持,难免会分了带兵练兵的精力。” 原来是这么个缘由。 梁帝面色缓了缓,“那就让你姐姐替你打理操持。近几日皇后也提过此事,萧澜毕竟不是后宫之人,常住着也是不妥。就这么办吧。” 萧戎表面上对此决定反应平淡,实则是一下朝便立刻往后宫走,幸得被何元礼一把拉住。 “做什么去?”何元礼打量了他的身段,“堂堂将军,还是外男,青天白日的往后宫跑,生怕闹不出幺蛾子?” 萧戎看了眼何元礼攥住他手腕的手,想起了某人的叮嘱。 她一双美眸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何元礼是自己人。 萧戎没说什么,抽出手来转身就走。 身后何元礼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比当年的萧世城还要桀骜。” 皇后特意派了宫人送萧澜出宫,刚出来就看见等在宫门口的萧少帅。虽是年轻,但这人不说话时看起来总有些骇人,还不如萧小姐当年那般干脆明了的张扬跋扈。 “萧……萧少帅。” 萧戎皱眉:“怎么现在才出来。” 这副样子吓得人一抖,萧澜啧了一声:“总还要收拾一番,你事先也不说一声,反倒还不耐烦了?” 这话听得宫人们都快跪下了,头都不敢抬。 “没有不耐烦。”萧戎从宫人手中拿过萧澜的东西,“就是问一句。” 萧澜回头,“有劳公公们相送,还请待萧澜向娘娘转达谢意。” “是是,姑娘走好,萧少帅走好!” 崭新的马车驶远,众人终是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宫向皇后复命。 “未成想萧少帅看着脾气不好,倒是很听萧姑娘的话。” “这萧家就剩姐弟俩了,再冷漠之人总也珍惜血浓于水的手足……” 马车上,萧澜坐不住,一把掀开帘子,萧戎立刻拉了缰绳慢了下来,“你坐回去。” 萧澜没那么听话,“你今日当众拒了陛下的赏赐,就不怕得罪他?我出不出宫是小事,但若他真被惹恼——” 萧戎冷哼:“惹恼又如何。” 那张侧颜轮廓如刀刻斧凿般完美分明,他看着前方道路,“燕家和傅家相继出事他不敢再用,护城军和城防营作战兵力远远不够他也不能用。除了边境驻守军,他能调动的就只有赤北军和长鸿军。即便还有个麓州庆阳军,真若出了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以除了我,”他好看的眸子看过来,“他别无选择。” 萧澜被那双突然看过来的黑眸看怔住。 “姐?” 她忙回过神来,“你倒是看局势看得清楚。想来没少看兵书琢磨朝局吧?” “你耳朵红什么?” “嗯?没有,你好好驾车!” 萧戎听话地转过头去,萧澜在他身边安静了会儿,忽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萧戎一怔。 只听她温声说,“阿戎,其实有一件事,你师父说错了。” 提及温冥,萧戎沉默。 “你不是天生的杀手,”萧澜看着他,“而是天生的将军。” 马车不知不觉停下,萧戎对上萧澜的眸子。 她眸中笃定:“你现在所作之事,所沾之血,是在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在姐姐心里,你是和父亲一样的顶天立地之人。” 萧戎眸中微动,下一刻便要吻上去。 “呃。”骤然腹部一疼,他捂住了伤痕处。 “好好说着话呢,你又是要做什么?”萧澜瞪了他一眼,“白费我一番真心实意。” 她身手矫健地跳下马车,萧戎跟在她后面,“那你就不要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我,叫我怎能不误会?” 前面萧澜头都没回,“你还有理?!我是怕你一直记着那些话心里难受,你呢,青天白日的净想些——” 她顿了顿,“不该想的事。“ 萧戎挑眉,两步上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把人直接带到怀里,“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 两具身子紧紧相贴,萧澜不自然地推他:“我不知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他搂得更紧:“青天白日不行,那晚上可以么?” 两人一推一抱,从远处看,宛如一对情人。女子娇羞嗔怒,男子深情强势。 “殿下……”承吉手上还拎着给萧澜的乔迁之礼,看着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虽是亲姐弟却实在是……过于亲密了。 “咱们还进去吗……” 他也实在没想到,太子下了朝便精心挑了些女子喜爱的物件,打听过后赶到此处却看见…… 谢凛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一向温润如玉的人此时面色铁青,“去查。” 承吉被他的样子吓得一抖,“太……太子是要查……” “查萧戎的身世,但凡与当年萧家有关的人都给我找出来盘问!” 承吉吃了一惊,“殿下是怀疑——” 谢凛神色冷峻,“他看萧澜的眼神,根本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第74章午膳 宅子选定还未出半个月,整个长市街便已传遍了。 萧府少帅不当家,听凭长姐管家。于是当初那个挥金如土的萧大小姐又回来了。不过数日,豪奢地买了大堆物件,流水一般的珍品好物尽数抬进了新萧府。 府上家丁婢女还未安置好,萧澜便摇着一把竹骨扇,亲自在院内指点。 午间日头正盛,正门廊前走动不少,没一会儿就饥肠辘辘。 “那位送成衣的小哥,来来。” “来了来了!姑娘有何吩咐?”萧澜随手将一把碎银子放在他手中,“劳烦小哥去帮我做件事。” —————————— 锦州卫,赤北军中。 将士们纷纷放下弓弩,转身走向廊前长条木桌,上面已备好了膳食。 乔山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将一大海碗的清酒尽数饮下,“怎的立了秋还这般热!” “怎么,乔副都统莫非还怀念起北疆那冻死人的严寒了?” 乔山海一瞪眼:“去去!谁疯了才想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哎哎,少帅来了!” 萧少帅在军营一向与军将士兵们同吃同住,一如当年的萧主帅。不过不同的是,萧世城虽练兵严苛,但下了练兵场便不分高低阶,总能与他们说到一块儿去。 萧少帅就不一样了,练兵凶狠,私下冷漠。不过倒也从未责令军中不让侃大山。 见他走过来,众人纷纷起身:“少帅!” 萧戎刚坐下,就见今日巡防的兵将带了一位小厮模样的人过来。 “禀少帅,此人说是从萧府来,捎了信给您。” 乔山海抻着脖子问:“萧府?是小姐有吩咐?” “你这爱瞎打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莫少卿一把把他拉回来坐着。 萧戎打开,看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唇角勾起,没看见身边一群人都看愣了神。 乔山海心里猫抓似的,大着胆子趁着萧戎起身凑上去猛看了一眼。 “午后骑射布阵,今晚演练边疆戍防。”萧戎说完便大步离开。 “是!少帅!” 眼看着萧戎一跃上马飞奔离开,这才有人大着胆子问:“我没看错的话,刚少帅……笑了?副都统,你瞧见那上面写的什么了吗?” “来来。”乔山海勾勾手,一伙人连午膳都顾不上吃,全都凑了上去。 “上面就一句话,回来做午膳!” “这,真的假的?!” 乔山海胖胖的脸上肉一抖,“那我还能编瞎话?!就算要编也得编个像样的吧!” —————————————— 萧戎回来时,萧大小姐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摇椅中,惬意地摇着扇子。 马儿的嘶鸣引得她看了过来,一张半睡半醒的绝美脸蛋,看得萧戎心尖乱颤。 “怎么不去外面酒馆?” 萧澜见他回来,眸中一亮,立刻起身跟着他往后厨走,一边还细数着:“这四街八坊有名的馆子都去遍了,想来想去,还是想吃你做的。” 萧戎净了手,照着她喜欢的菜式下了厨。萧澜倚在门边,看着他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常年的挥刀持剑,练就的线条十分好看。 此时此刻他正低着头,熟练地将鱼腹清理干净,这样本该血腥的活计,在那双干净利索的手的映衬下,变得格外赏心悦目。 正午的日头最盛,洒映得整个后厨都是光亮一片,照得男子黑发眉宇俊朗,鼻梁高挺薄唇殷红,下颌轮廓分明,侧面看过去,都要感叹这是上天的恩赐。 给予了诸般不幸和苦痛,却也赏赐了旁人艳羡百倍的俊美皮囊。 作为男人,他当真有令人神魂颠倒的本事。 可这个男人…… 萧澜垂眸,也是嫡亲弟弟。 难得她也有安静的时候,萧戎不由抬头看过来,“饿得厉害?” 萧澜摇摇头,“你做好了就拿过来吧。” 话毕她转身离开。 萧戎手一顿,盯着她的背影。适才还喜笑颜开,怎得莫名就不高兴了。 香气扑鼻的菜肴上桌,萧戎眼见着她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兴奋地说个不停。 “嗯,不错不错,还是阿戎的手艺好。”萧澜喝下一整碗鲜鱼汤,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又盛了一碗,放到萧澜手中:“今晚想吃什么?我早些回来。” 萧澜挑眉笑道:“你还真打算每日回来下厨啊?锦州卫虽离得近,但驭马回来也要个把时辰,午后府上的厨子杂役这些人便能安置妥当了。你就不必操心了。” 萧戎也不动筷,就看着她吃得两颊鼓起,“姐,我很高兴。” 萧澜正夹起一块东坡肉,“何事高兴?” “你今日在想我,对不对?” 萧澜一噎,赶紧端起碗喝了一口鱼汤,这才开口:“我就是饿了。” 他点头,“无论是为何,想着我需要我,我就高兴。” 萧澜一听,美眸滴溜溜地一转,试探着问:“那你想不想更高兴?” 身上忽然多出了两只白皙纤细的手,萧戎眸中微动,还不明白她怎么变得这般主动,但某处已经先一步有了反应。 他看着她,像是不信般问道:“姐,你是想现在?” 萧澜在他腰上摸索,低着头似乎在找能解开腰带之处。 他低笑,一把握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吧。” 他一边解着腰带,眸中渐渐涌上挡不住的兴奋,“要不要先去沐浴?” 萧澜脑袋一歪:“沐什么浴啊你直接拿出来就好哎哎——” 她噌地捂住双眼:“你脱衣裳做什么!把你的钱袋子拿出来就好了!” “……”一阵诡异的静默。 堂堂萧少帅衣衫不整地沉默了半晌,“你只要钱袋子,不要我?” 他语气是明晃晃的不悦,带着怒气的钱袋子塞到了萧澜的手上。 她立刻睁眼打开,“这么多!还有吗还有吗?这几日开销大,姐姐我的银子都花了大半了!” 他穿好衣物,不理会她。 “哎呀,是谁适才说姐姐想着你,需要你便高兴的?这会儿又翻脸无情了。” 他起身:“我回军营了。” “阿戎你生气了?” 说是要回去,却又迟迟不动,萧戎语气生硬:“没生气。” “那就好,还有银票吗?” “……”他拳头紧握,从身上掏出一块玉牌,“开泰钱庄有一些,剩下的全在祁冥山,我叫人给你送来。” 萧澜接过那块玉牌爱不释手,眸中闪着光,瞧了眼他那样子,又哄道:“今夜早些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晚膳!” “真的?”拳头松开,面色瞬间缓和。 她点头,“姐姐说话算话!” 萧少帅语气轻快:“那我戌时便回来。” 第75章药烛(h) 锦州卫的整个演武场都热火朝天,众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萧少帅自府上回来后心情大好。 还未到戌时,布防演练就结束了。 军中将士累得不行,刚把身上盔甲脱下,转眼一看,才从演武场下来的萧少帅就没了踪迹。 翟鸿揉了揉练僵了的手臂,“这年轻果真是好,整整叁个时辰不停歇,瞧着少帅一点疲态都没有。当初在西境我就看出来了。” 周围几人纷纷点头,乔山海也凑了过来:“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就说我老乔眼睛毒吧!听说少帅以往在侯府不受待见,但我怎么瞧着他那身武功像是从小练起来的?是不是侯爷私底下教的?” 莫少卿卸了剑鞘:“不可能,侯爷常年在军中,且少帅的身手路数不是咱们军中练兵的招式。” 翟鸿点头:“那晚他收拾贺尧章,还有后来斩杀羌族弓弩手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打斗,是瞧准了最脆弱的地方一招毙命。这怕是经年杀惯了人才有的本事。” 此言一出,周遭立时一片安静。萧戎年纪太轻,按军中资历,恐不够来统领整个赤北军。可偏偏……又令人莫名地信服。 “罢了罢了!”乔山海摆摆手,“少帅是有些神秘,但横竖是侯爷的亲儿子,侯爷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最清楚不过了!他的血脉定不会长歪了的!” ****************** 戌时叁刻,天渐渐黑了。 萧戎下了马快步去了正厅,途经各处小厮婢女纷纷躬身行礼,显然是已经安置妥当。 去了正厅没看到人,萧戎皱眉:“长姐呢?” 小厮年纪不大,看见家里主君皱了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回、回主君,小姐在、在后厨。” 萧戎想起午时分别时她说的话。 他当时没太放在心上,萧大小姐娇生惯养地长大,哪里会下厨。能陪着他一起用晚膳便已经很不错了。 果不其然,还未走进后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无碍无碍!无需帮忙!” 他停在门口,看见萧澜正束着袖子,大刀阔斧地在折腾着什么。 旁边一群的厨子小厮婢女正苦口婆心地劝:“小姐,姑娘,仔细烫着啊!还是交给小的们来做吧!” “是啊小姐,这火旺,您可当心着!” 好在萧戎终于回来了,新管家忙开口:“主君,这、这您可劝劝吧。” 萧戎看她那费劲的样子,不禁笑着走进来。这一笑,看愣了后厨的一众人。 只听闻萧家新帅年纪轻轻却本事了得,带着十五万赤北军以少胜多,硬是打得羌族二十万大军毫无还手之力。还听说当日战场血淋淋的人头掉了满地,比当年的晋安侯可冷漠血性多了。 要不是敬仰着萧家百年名声,即便薪俸高于寻常仆从,也真不敢进来侍奉。 却未想萧少帅并非想象中那般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反倒是……眸中多情,语气也十分温和? 萧澜正忙活着,根本听不见身后的声音。只是忽然身子一轻,手里的刀掉在砧板上,她对上一双含笑的黑眸。 “哎你干嘛呀,放我下来!” “晚膳简单些。”他撂下一句话便把人抱了出去。 “是是!”不用担心着贵人在此伤着烫着,后厨的厨子们这才有条不紊,麻利地做起了晚膳。 萧戎一路把人抱回了正厅,引得院中洒扫的小厮婢女小心翼翼地看过来,萧澜莫名觉得不好意思。 “我好不容易亲自下厨,你添什么乱啊?”萧戎把人放到红木椅子上,还听见某人理直气壮的抱怨。 他拿起她的双手仔细检查,“你会做?” “……”萧澜抿抿唇,“切个菜总还是可以的。” 没划着也没烫到,萧戎捏上她的脸:“你要是平白伤着,我还怎么练兵打仗?” “这是什么道理?”萧澜说,“我就是把整只手给切断了,也耽误不了你舞刀弄棒。浑说些什么呢?” 萧戎单膝蹲在她面前,萧澜低头,那张俊颜近在咫尺。 只听他说:“你若是哪里疼了,必然让我乱了心神,只怕到时候连小小的匕首都拿不动。” 萧澜撇撇嘴:“说得好听,全是鬼话!当初我那么疼也没见你停下。” 此话一出,萧戎眼神倏地暗了下来。 萧澜暗骂自己心直口快,“好了好了,晚膳上来了,我都饿坏了。你起开,别挡我的路。” 萧戎跟在萧澜身后去了用膳的地方,落座后幽幽道:“原来姐姐不让碰,是在记恨这件事。” 回想起初夜那晚她疼得苍白的脸蛋,他凑近:“可姐姐也要讲讲道理,太小太紧,尺寸不合,疼的不只你一人……” “嘶!”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萧戎看着她脸蛋绯红,不自觉地有些蠢蠢欲动。不过瞧着眼下这副抗拒的样子,萧少帅选择按兵不动,但以往看过的那些兵法策论此时不断地划过心头。 此番安置的厨子手艺甚好,每道菜做得都相当不错。寻常人家的后厨厨子不过一月叁两,萧澜这一出手就是每月十两,尝过之后便觉得实在是值了。 夜里沐浴过后,萧澜换上干净的里衣,正准备吹了灯安睡,就看见屋里有两个小小的黑色飞影。 她正要仔细瞧瞧,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小姐,您安歇了吗?” “怎么了?”她打开门,外面是侍奉她的婢女木槿。 木槿手上捧着两只白烛,怯生生地问:“小姐,您房中可有蚊虫?” 萧澜回头看了眼,刚才那两个小小的黑影,应该就是了。 她侧身让木槿进来,“都秋日了还有蚊虫,你们夜里是不是也睡得不好?” 木槿愣了愣,没想过主人家还为在意这些。 她仔细地将一支白烛点在离萧澜床榻不远处,“小姐,这是药烛,点一支就够了。待明日特请的师傅来了,洒了药便不会有蚊虫扰眠了。” 萧澜点点头。这宅子四处安静,就是草木多了些,夜里燃了光就会有引来蚊虫。 “亏得你细心。吩咐下去,外面蚊虫多,今夜就不守夜了。” “啊。”木槿面上藏不住的惊讶,半晌才缓过神来,“是,是,多谢小姐!” 那吃惊又生涩的样子可怜得紧,萧澜一笑:“这药烛你也分发下去,各自屋里都点上。秋日蚊虫也有不干净的,叮咬了恐会得病。” 说到这个,木槿面露难色:“小姐……” “怎么,药烛不够?” 木槿摇摇头,她为难地往身后看了看,“主君的屋子,不让任何人进。这药烛,我们都……都不敢……” 瞧那样子都快哭了,萧澜回想了下那位少帅黑着脸的样子,不由心生理解。 “你把药烛给我,早些去睡吧。” “是,是!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萧澜看着她如临大赦欢天喜地走出去的背影,不禁被逗笑。想到他房里还没有药烛,萧澜披上外衫,打开了房门。 萧戎正在沐浴,听见敲门声也没有回应。 果然是不让任何人进去,真会为难仆从们。 萧澜又敲了敲门,“阿戎,是我。” 闻言男子唇角勾起,“进来。” 一开门,一股木芙蓉的清香便飘了进来。 萧澜没想到他在沐浴,屏风遮挡不全,轻易就看见了他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她僵在门口:“我过会儿再来?” 萧戎背对着她:“姐,先把门关上。蚊虫都飞进来了。” “哦好,好。”有毒的蚊虫飞进来可不是小事,萧澜忙转身把门关上。 进都进来了,她顿了顿说:“听说你不让人进来伺候,但药烛还是要点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他床榻那边走:“我就点在这里,你注意别碰熄了,然后就早些安歇吧。” 不知为何,深更半夜与他独处一室,萧澜总有些莫名的紧张。但屏风那边安安静静,她悄悄探头看了看,萧戎正闭着眼。 看来是白日在军营太累了。 萧澜放下心来,忽然笑笑,瞎担心什么呢? 她脚步很轻,要离开屋子。 直到走到门口,萧戎突然开口:“姐。” 萧澜心中一抖:“嗯?怎么?” “能不能帮我把桌上的茶盏拿过来,我有些渴。”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萧澜走过去,倒了满满一盏清茶。 他伸手,萧澜将茶盏递了过去。 却未想手腕忽然一紧,茶盏应声落地,水渍溅了满地。萧澜尚来不及惊呼便被扯进了水中,顷刻间衣衫湿透,尽数贴在玲珑的身体上,腰身被扣住,她的身子紧紧贴上一具赤裸又炙热的男人躯体。 萧澜抬头,萧戎正满眼情欲地看着她,声音沙哑:“澜儿,怎么这么好骗?” 他的手熟练地钻进她的衣衫,自下而上直至握住了那对嫩滑丰满的玉兔。 萧戎凑近,似有似无地碰着她的唇:“等你好久了。” 萧澜一惊,要躲开他,无奈强势又深情的吻已经落了下来,火热的舌尖纠缠着她,又泡在热水中,女子肌肤渐渐开始泛着粉。 “阿……阿戎……”她艰难地推着萧戎,“不、不行……” 感受到双腿被迫分开,跨坐在了他身上,那根粗长的东西就那样直挺挺地抵在小腹,萧澜眼眶泛红,身子不住地发抖。 萧戎感受到她的异常,离开了她的唇,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怕,不会让你疼。” 很温柔地哄着,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忘情地一边吻着她的锁骨,一边扯下碍事的衣衫。萧澜只感觉身上一松,立时一对娇乳被拿捏舔弄着,她难为情地往后躲,奈何地方窄小,是无处可逃的情势。 “阿戎,云策,你、你先听姐姐说好不好?” “好,你说。”他的手指借着水的湿润,没入了穴口。 “啊……”她身子一抖,“别……” “澜儿想说什么?”他的手指在里面慢慢抽插,然后再度吻上她的耳朵。 这种折磨让人说不出完整的话,萧澜尽力夹着腿,不让他太过份,一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你有没有想过……”她艰难地开口,“或许你喜欢的,只是烟岚?” 身体中的手指停下,原本舔弄着她耳垂的人放开她,一时四目相对。 萧澜以为是他有所触动,立刻继续道:“那时候我失忆,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害怕,我也并不知我们彼此的身份。那个时候的烟岚……性子柔和又听话,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 “呵。”萧戎忽然笑了,笑得萧澜莫名其妙。 他猛地一口亲在萧澜唇上,直勾勾地盯着她,“性子柔和又听话?” 萧澜觉得莫名危险。 “叁番两次要逃跑的是你,以色诱我让我心软的是你,浮林孤岛想用刀捅我趁机离开的还是你。” 萧澜眸子倏地睁大,窄窄的穴口被撑开,萧戎一点点顶了进去。 “温柔听话的烟岚是伪装。”进入到温暖紧致的甬道,萧戎眸色更深兴奋更甚,“虽然失了忆,但萧澜仍是萧澜,于我而言,烟岚和萧澜根本没什么差别。” 萧澜说不出话,那时身份不明恩怨不清,她只好以弱示人,不致招来无畏祸患。 而他竟一直都知道,知道她是装的,知道她心里的盘算…… 只是还未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身体里的东西已经等不及地激烈律动了。 “啊……”重重地一顶,萧澜吃不消地叫出声来,“太、太深了……” 他的每一次顶弄都会带入温水,小腹撑得不行,水一边往里进又一边往外流,偏偏一只大手还恶意地按了上来—— “啊——”她承受不住地仰头,又被人一口含住乳珠轻轻一咬,“嗯……别、别……” 原本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他次次撞到最里面,水花四溅,腹中涨得发疼,她左右逃不过,只得可怜兮兮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别在……啊……别在水里好不好……” 她开口求了,萧戎哪里有不依的。 湿漉漉的身子被放到了床榻上,她松了口气,忽然双腿被抬起,放到了男人肩上。他的胸膛上还有水珠滑落,一路滑向那骇人的粗硬性器处。 萧戎低头看着那处小小的幽口,此时此刻尚还有股股汁水流出,窄缝微微张合,看得人涌起凌虐的欲望。 想把胯间的东西塞进去,把这道窄缝撑开,紧紧地包裹他绞着他。 萧阁主也好,萧少帅也罢,身份天差地别,却都是同样的干脆果断。 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 萧澜惊恐地发现他又要进来,而那东西甚至比刚刚还要粗,她抓着床褥要躲,却被掐着腰身拖了回来,直直地撞向了男子昂扬着的性器。 “呃嗯……”软绵嫩肉如想象中裹了上来,萧戎止不住地低叹一声,而萧澜纤细地腰肢弓起,艰难地想将身体里的异物挤出去。 她太紧张,夹得他根本动不了。 萧戎忍着诸般残暴的欲望,俯身温柔地亲她吻她,轻声哄着:“澜儿听话,把腿再张开些,不怕,再松一点……” 他终于能撤出一些,缓缓地律动着等她再次适应,然后开始了比刚才还要快速大力更甚的冲撞。 越来越深,萧澜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坏,摩擦的疼痛间又有股股异样的快感纷涌而来,身体里像是发了大水,不住地流出热液,羞得她耳垂红透,紧紧咬着唇不敢叫出声。 而身上的人偏像是要与她作对。在她以为要结束之时,一阵天旋地转的翻转,他从后面闯入,娇嫩的身子几乎是趴在床榻上,任凭小腹里的东西顶到宫腔。 她嘤嘤的娇哼,哼得萧戎心痒,两人身子还相连着,他一把将人捞起来坐在了他的胯上,萧澜背靠结实健硕的胸膛,满是指印的大腿间湿泞一片,一根迸着青筋的粗长还在快速地进进出出……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她只知他几乎一直在里面,每次临到巅峰在她小腹射出大股白浊,擦净后就再次进入。 最后两颗娇艳的乳珠红肿,白嫩的乳肉上残留着浅浅的咬印,而白皙的颈部和手臂,甚至小腹和后背,都留下了一个个暧昧的红痕。 床榻大片的湿渍淫靡至极,最后一次她小腹抽搐到麻木,穴口被撑得一时半会儿都合不拢,而浓稠的白浊顺着曼妙的腰线流下,熟睡的人儿唇上还泛着晶莹,眉梢带媚,极致欢愉过后,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沐浴的水早已凉透,萧少帅亲自换了热水,抱着眼角还挂着泪的人儿仔细地清洗。他恋恋不舍地抱着萧澜,亲了亲她的额头。 抬眼看去,天已经泛了白。 第76章异动 清晨,鼻尖沁入熟悉的馨香,萧澜睁开了眼。 眼前是男子的胸膛,上面还有道道抓痕。她下意识就要往后,却未想箍在腰上的手立刻紧了紧,头顶传来沙哑又带着睡腔的声音,“再陪我躺一会儿。” 昨夜那些面红耳赤的画面晃过眼前,她闭了闭眼,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同父异母血浓于水的至亲手足,赤裸交缠,恣意欢爱…… 明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明明清醒着,却终是没能狠心推开他。 怀里是意料之外的安静,手上触感温热嫩滑,可屋里气氛却有些异样。 萧戎低头,“是不是哪里疼?” 一边说着,手一边探下去要分开她的腿。 萧澜忙制止:“没有,不疼。” 声音哽咽,听得萧戎眉头一皱,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哭什么?” 她不知该说什么,但萧戎已经从她眼中明白了所有。 “你后悔了是吗?” 语气不悦,萧澜眼眶红得更厉害。 他顿了顿,松开手,转而拥她入怀,“后悔也无用,我不会放开你。” 萧澜何尝不知。 二人之间,向来都是她说了算,即便是刀山火海的决定,他也不曾有过异议。只此一事上,萧戎不愿退让半步。她明白那份情意,却不能坦然接受。 “姐,昨晚你问我,喜欢的到底是烟岚还是萧澜。” “现在该我问你了。”萧戎抚上她的脸,直视着她的双眸,“恢复记忆之前,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萧澜心中一抖。 恢复记忆之前,她只是烟岚,而他也只是萧戎。他掩盖了血缘羁绊,只以寻常男子的身份与她相处。 若不是弟弟…… 萧澜不敢去看那双充满期冀的眼睛,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不知道。”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萧戎不说话,却也不放开她,萧澜心中有些忐忑。 盯她半晌,萧戎忽然笑了。萧澜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只见他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鼻尖,看着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你,你做什么……” “姐姐不喜夏日,不喜生食冷食,不喜深色衣衫,更不喜笑里藏刀恩将仇报之人。”萧戎抱着她,“你一向喜恶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若真的丝毫未对我动过心,何必用不知道叁个字来搪塞?” 还不等萧澜回应,门外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敲门声特别,萧戎开口:“去书房等着。” 外面封擎敲门的手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古月,以极小的声音问:“这不是小姐的屋子吗?大清早的这是……是少帅在里面?” 古月面无表情:“右前锋还是不要多打听的好。” 外面脚步声渐远,萧澜推了推他:“到了该去军营的时辰了。” 他挑眉:“今日休沐。” “那你也回自己屋子去。”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下人们来来回回,看见了总是不好。她起身穿好衣衫,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看向萧戎。 欲言又止,耳垂微红。 他也坐起身来:“怎么了?” “你昨晚……”她顿了顿,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萧戎已然明白,云淡风轻道:“不必担心,也不用服避子汤。此事我早已问过,也做了万全的准备。” 萧澜一双美眸倏地睁大:“这种事你怎么问得出口,问了谁?” “那只花狐狸。” “苏焰?” “嗯,他仔细地说了一遍,其实就是——” 萧澜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了!你别说了。今日还有正事,我,我先过去了。” ******************* 封擎和古月在书房等了片刻,就见萧澜走了进来。 当然身后还跟着一位。 “小姐,少帅。” 此时婢女奉了早膳进来,萧澜一笑:“右前锋和月姑娘这么早便来了,应该还未用早膳。” 四人落座,封擎时不时看向主位上的男子。赤北军在西境的战绩他老早便听说了,听得热血沸腾,就盼着能真正见少帅一面。 “右前锋带着骁羽营的弟兄们一直奔波在外,此番月姑娘也同骁羽营一起暗中盯着燕傅两家,事情可还顺利?” 古月一向话少,只点了点头。 但封擎对她赞不绝口,“月姑娘行事稳妥,最厉害的是轻功了得,夜里追踪时连咱们骁羽营的弟兄都叹为观止!” 萧澜认同地点头,没告诉封擎,古月杀人更厉害。 “今日我们前来,也是要禀报小姐和少帅,我们连日盯着燕傅两家,果真发现了端倪。” 萧澜毫不意外:“他们两家在朝中根深蒂固,虽遭受重创,却也不致就此认命。总还是要挣扎一番的。你们打探到了什么?” “傅家尚且还算老实,但是燕家——”封擎面色严肃,“在暗中接触麓州庆阳军。” 萧澜盛汤的手停住,迟疑了下,“庆阳军如今主事之人是?” 萧戎开口: “仇靖南。飞虎将军仇白鸣的嫡系。” “我记得仇家跟燕家向来没什么往来……”萧澜想了想,忽然顿悟,“呵,若是没猜错,他们也真算是豁出去了。” “小姐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 萧澜点了点头,放下筷子,“但此事恐还需皇后和太子从中助力,我即刻进宫。” “属下护送小姐进宫!” 萧戎没说什么,任由萧澜和封擎离开,书房中立刻安静下来。 此时他侧眸:“出来。” 古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角落处走出一人。少年模样,黑衣银剑。 “阁主,月师姐。” “何事。” “福临寨暗线传回消息,北渝方向有异动,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萧戎皱眉:“二阁主呢?” 那少年面露难色:“此事非同小可,二阁主走不开,便下令让战风师兄去。但是……” 古月问:“又打起来了是吗?” 少年诚实地点头。 古月见怪不怪,看向萧戎:“阁主,我回去传令。” “尽快。” ******************** 古月到的时候刚过晌午,整个祁冥山吵闹不堪。 屋顶上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缠斗不止,砸烂了周围不少东西。 飞刀锋利无比的划过,昂贵稀有的红缎立刻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苏焰笑得瘆人,狠厉一招直冲战风面门,掌风似剑,能一拳击穿人的胸膛。 两人打得疯魔,忽然战风目光一凛,甩手一飞刀刺向屋檐下那道小小的身躯。 数月未回,古月竟不知阁中居然有个孩子。 那女童五六岁的模样,正揉着眼睛从房中走出来。 丝毫没看到那致命的飞刀,精准地朝着她小小的脑袋射来。 古月眉头一皱,抬手拔剑,只是还未拔出,就见一道红色划过眼前,快到根本看不清。她抬头望去,屋顶只剩了战风一人,一张俊脸上偏偏笑得那般惹人讨厌。 战风飞身而下,一把接住了被人甩回来的飞刀。 “你想死就直说。”苏焰挡在女童面前。 战风也不恼,反而语气轻佻:“哟,小古板回来了?来来,正好瞧瞧咱们二阁主护短的模样。” 古月看过去,那女童正乖巧地抱着苏焰的手腕。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阁中全是哥哥,忽然来了一位好看的姐姐,小苏乔看得目不转睛。 那样子惹人怜爱,古月不自觉地开口:“这是?” 战风努努嘴,大言不惭:“苏某人在外风流留的种。” 苏焰气笑,正要再次出手,就听见软软糯糯的声音:“舅舅,乔乔困了。” 古月哑了哑,苏焰也懒得解释,低头看小人儿:“你困了就去睡,瞎跑什么?” 这丫头来了一月,他烦了整整一月,黏得他不能下山寻欢作乐。 语气很凶,小丫头眼眶立马红了。 “敢哭就把眼睛挖出来喂狗。”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立刻憋了回去,肉肉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看得人心软。要不是她亲口喊了苏焰,就凭苏二阁主这态度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硬绑来的小孩。 但仔细看看,二人眉眼间确实有些相像。 “啧啧,”战风凑过来,“这小美人坯子,若是将来长成他那么讨厌的一张脸可怎么办?实在可惜!” 苏焰看着这黏人的丫头一边可怜兮兮地害怕,还一边抓着他的袖口不松手,犟得跟头小驴一般,不耐烦道:“我再陪你睡最后一次听见没有?” 小苏乔委屈巴巴:“听见了舅舅。” 小手还主动拉上他的手,苏焰人高马大的,竟也任由她拉进了屋子。 古月看了全程,也明白苏焰确实是走不开。 于是她看向战风,语气平淡:“阁主令你去北境。” 说完就走,战风立刻跟了上去:“你与我同去?” “不。” “那我不去。” “随你。到时候阁主亲自回来,你又要被打得下不来床。” “喂,咱们许久不见,你就不想跟叁师兄叙叙旧?” “不想。” 第77章突袭 东宫,幽明殿。 承吉点上了安神香,谢凛还在看卷宗。 “殿下,已是丑时了。” “嗯。”他面色略显疲惫,“燕家和麓州那边还暗中牵扯着?” “是,嘉贵妃,哦不,是燕贵人不惜用成玉公主向仇靖南示好,又有咱们娘娘在其中……殿下尽管放心。陛下身体抱恙,殿下连日来辅政事宜过多,娘娘叮嘱了您不可过于劳累。” “呵,”谢凛笑着摇头,“既居高位,又怎能懈怠。” 承吉只好退到一旁,不敢打扰谢凛。 他继续看着卷宗,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萧澜近日可有进宫?” 承吉摇摇头,“禀殿下,萧澜姑娘自数日前进宫与您和娘娘言明麓州之事后,便再没有进宫了。听闻……是终日都混迹赌坊,也不曾归家呢。” 谢凛一笑,“她还是老样子。” 不知为何,眼前倏地闪过那日在萧府门口看见的亲昵场景,他肃了神情:“萧戎身在何处?可与她在一起?” “殿下放心,守在锦州卫的人禀报说,萧少帅一直在军营,并未出来过。” “那就好。” 此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太子侧妃孟宛瑜声音温婉:“殿下。” 谢凛不动声色地用一本策论遮住了案牍上的书信,随后起身,“怎么这么晚了还未安歇?” 孟宛瑜已有孕八个月,身子不便,谢凛温柔地扶住她。 她面色微红,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谢凛:“多谢殿下。” 两人落座于偏殿,侧妃贴身婢女将宵夜糕点一一摆上桌。 “殿下连日操劳,宛瑜寝食难安,虽知殿下不喜人来幽明殿搅扰,但……妾身还是来了。请殿下恕罪。” 谢凛目光柔和:“近日来冷落你了,是我不好。” 温声细语,哄得孟宛瑜娇笑不断,最后还是念及她怀着身孕,谢凛亲自送她回了房。 再回来时,安神香已燃尽大半。 “殿下,恕承吉多嘴,您也早些安歇吧。” 谢凛拿开那本策论,露出案牍上的一封信。他拿起那封信,摩挲着边缘。 “母后几次召我说宛瑜的事,我避而不见,她便书信一封,还用了皇后凤印。”谢凛看着那信上的皇后字迹,“承吉,你如何看待此事?” “这……”承吉面露难色,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这里没有旁人。” 承吉想了想,低声开口:“依承吉所见,娘娘是为了殿下的大业操心,殿下……则是在为萧小姐操心。” 谢凛看向他:“你倒是看得清楚。” “孟国公叁朝元老,眼下燕贵人连累燕文之一同失了圣心,父皇是嘱意孟国公继任国相的。他家独子早亡,只给国公爷留下宛瑜这么一个小孙女,如今她又即将临盆,母后要我将宛瑜扶为正妃,倒也是无可厚非。” 承吉点点头,“殿下深知娘娘的用心。” “只是……”那信纸在他手中逐渐变皱,直至被捏成了团。 谢凛眸中深邃,“她不会愿意做妾。” *********************** 与此同时,远离盛京城向北方向的一处偏僻客栈外,正有一场激烈的厮杀。 屋里燃着红烛,萧澜纤细的手指扣着桌面,外面刀光剑影无数,但因身旁坐着的人,她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 屋外迟迟不能结束,萧戎不耐烦地拿起了桌上的剑,“我去看看。” 萧澜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等的也是有些久了。 外面骁羽营和一群黑衣人缠斗作一团,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残忍又惊心。骁羽营精锐经历过残酷锤炼,人数虽少,但作战力以一抵十。地上早已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衣人的尸体,但此刻久攻不下的原因却是一位蒙面剑客。 此人死死地护在主人身旁,出剑极快,难以近身。 萧戎冷眼看着那剑客,转了转脖子,忽地飞身而起朝着那人径直刺去。蒙面人从容闪身,萧戎的剑锋惊险擦过,斩断了对方一缕黑发。 一剑虽险,却未真正伤到此人,但这极具挑衅意味的一招却彻底激怒了那剑客,顿时寒光刺眼,他手中之剑如同毒蛇般朝着萧戎袭来。 后者竟也不躲,看得一旁的封擎心中一抖:“少帅!” 只见萧戎右手持剑直直地挡住了那一剑,却未想对方宝剑坚硬无比,竟削铁如泥般地硬生生地斩断了萧戎手中的武器。 锋利无比的剑身掉在了地上,而剑客手上淬着毒的利器即将没入萧戎的胸膛—— 刹那间,忽见那人身子一僵,一声痛苦的闷哼,下一刻整个人慢慢地跪了下去。 剑客身后之人一把扶住他:“殷寒,殷寒!” 萧戎右手还握着那把断剑,不紧不慢地将左手中的匕首放回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嘴角渗出血迹的人,“几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 “啧啧,叁年前灵文山庄比武是这么输的,叁年后又落得同样下场。”众人身后,一道女声响起。 骁羽营中人纷纷让开,女子玩绕着一缕秀发,眉间轻佻:“北渝剑客也不过如此啊。” 萧澜随手拿过萧戎手中那把断剑,蹲下身与跪在地上支撑着殷寒的人平视,冰冷的残刃毫不客气地在挑起了那人的下巴,“好久不见,墨云城。” 纤细的手腕动了动,男子原本俊朗的脸上立刻划出血痕,萧澜笑得美艳,“恭候多时,欢迎你来送死。” 墨云城一身黑衣,因为打斗头发凌乱,连日奔波面色苍白,脸上还沾了血污,整个人脏乱狼狈,却又掩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皇家英气。 尤其是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正不要脸又不要命地盯着萧澜。 萧戎一把拉起她:“好好说话。” 萧澜刚威风凛凛了不过弹指就被他打断,她撇撇嘴,转头看向封擎:“把人捆了带进来。剩下的——” “不要杀他们!”墨云城声音沙哑。 萧澜一笑,“那边便要看墨公子今日能否护得住他们了。” 夜深人静,外面漫着血腥。屋内热茶满盏,今夜注定无人能安然入眠。 堂堂北渝太子沦为阶下囚,萧澜也知道他定然是满腹的不解。 “墨公子一行人自进了大梁,一举一动,都已落入我等眼中。所以今夜突然被袭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手段粗鲁了些,还望公子勿怪呢。” 墨云城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到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北渝动荡,想必也兑不出当初与大梁的进贡之约了吧。此番偷入大梁是想要破釜沉舟一把,我可说错?” 墨云城眸中闪过不可置信。虽不知萧澜为何能毫无差错地说出此话,但他莫名觉得这与她身旁的萧戎脱不了干系。 血衣阁当年屠了福临寨闹得江湖皆知,但任是谁,都不会舍得将福临寨遍布各地的密探暗线连根拔起。万千密探,要查探他们的踪迹,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见墨云城看向萧戎,萧澜也不觉意外,“既然已明白你是如何被抓,那现下也该你开口,说说当年旧事了。” 第78章阴谋 墨云城知道,此时此刻,他与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无异。 但一路忠心跟随的北渝勇士们,却不该就此丢了性命。喉咙干得发疼,他抬头看着萧澜:“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能不能——” “呵。”萧澜放下手中酒杯,“将死之人,还在妄想跟我谈条件?” 墨云城望着她,她一如初见时那般恣意张扬,傲得扎眼。 “既然被俘,我可以死。但他们并不知晓其中是非,也未插手当年之事。” 萧澜不耐烦摆摆手,“放人。” 门口的封擎一怔:“小姐这可是……”这可是明晃晃的北渝贼人。 萧戎皱眉,封擎立刻噤声,转身做了个手势,便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带着重伤的殷寒迅速逃离。 “现在能说了吗?” “当初晋安侯连夺北渝叁座城池,直逼朔安,原本已经抵挡不住,好在一场突发的寒潮绊住了你们大梁兵马。那时我初登太子之位,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后宫无数双耳朵听着,若不能解外袭之患,北渝便算是葬送在我手里了。” “所以你来了大梁。” “是,我来了大梁。我知道你们大梁皇帝不会轻易退兵,所以我只能另谋他路。除了皇帝,能动摇晋安侯的,想来也只有他放在心尖上的嫡女了。” 萧戎低头,果然看见萧澜单薄的肩微微发抖。虽已时隔许久,但只要提起亡故的父母,她仍会伤心不已。 可他最不想看见她伤心。 一只手,擦掉了萧澜脸上的泪,动作温柔。墨云城仅凭男人的直觉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还未多想,就听到了萧澜哽咽的声音:“于是你想出了联姻的法子。”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唯一的女儿死了,必能令晋安侯方寸大乱。” 一道寒光立刻射到身上,墨云城对上萧戎的黑眸,又转而看向了萧澜:“但看见你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 她问:“为什么?” 萧澜想,皇室中人最计较得失利益,能做出让步,定然是瞧见了更大的好处。 “我曾以为自己见过天下美人,不会再为美色动心,却没想遇到了你。” 萧戎神色冷峻:“你找死是不是。” “墨某已经是将死之人,临死前说两句心里话,还望萧帅勿怪。” 萧戎二话不说,准备上去割了他的舌头。 萧澜啧了一声,一把拉住他的衣襟:“阿戎,不许胡来。” 墨云城盯着萧戎,那副吃醋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二人只是姐弟这般简单。当年他便知道,若非自己位列东宫,想必根本入不了萧家的眼。 那时的萧家不仅在大梁如日中天,更是名扬列国,晋安侯夫妇铁血风骨又宠女如命,即便是皇子身份,他们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所以他还真想象不到,能娶到萧澜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横竖……都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与她有着同样血缘根基之人。 “你去门口,离得远些。”萧澜推了推萧戎,可惜没推动,她美眸一瞪:“怎么回事?” 若是寻常时候萧少帅也便听话了,偏偏在墨云城那若有若无的挑衅目光下,心头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他黑着一张脸走到门口,封擎忙退出去,常年混迹暗线之人敏锐无比,断不会此时往刀口上撞。 萧澜顾不上理会他,看向墨云城:“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想听。” “当日在赌坊除了见到你,还让我心惊的便是他了。”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门口那道高大身影上,只是那人还在冷着一张脸。 “我接连派了好几批人,才最终发现了一点点端倪,后来灵文山庄的试探,这才让我确信了你弟弟同血衣阁之间的关系。我正筹划着如何将此事加以利用,就恰好得知了国相燕家有意与萧府结亲。” 萧澜面上波澜不惊:“果然是你。” “我不惜重金,原以为萧戎离得最近,定然是派他去杀燕符。如此一来,只需将此事宣之于众,燕家和萧家便永远不可能成为亲家。只是我没想到血衣阁竟没有派他来。” 墨云城不知为何,萧澜却知道。那个时候,萧戎已决心退出血衣阁。 “虽不是阿戎杀的,但你还是将以蛛丝马迹提示燕家,这才有了燕家在城隍庙的截杀。” 墨云城一愣:“什么截杀?” “事到如今你装什么不知情?既然当初暗中派了人,那么一路引诱燕家和护城军到城隍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墨云城不认:“此事于我无益,我要的只是无人破坏联姻罢了。” 萧澜眸中闪过疑惑,她抬眸看了看萧戎,他也面色凝重。 城隍庙截杀一直像个谜团,看似巧合,实则不然。若再不能查出来,她便只能踏平国相府,去寻个真相了。 “不管你信不信,莫说是截杀你弟弟,便是连你父亲,我也从未想过那般陷害他。” 萧澜倏地厉声:“你敢说你没与皇帝暗中勾结?联姻之事是你们早已商定好的,以此为铒,诱我父亲回来!” 墨云城叹了口气:“我若真的知道梁帝打着那样恶毒的主意,绝不会答应对联姻之事守口如瓶,直至你的生辰宴饮才说出。” “你什么意思?” “我的确告知了梁帝想要联姻,并且是真心的。我愿以此为由,献上北渝城池,此举虽软弱,却能免了边疆百姓战乱的苦痛。若任由你父亲长驱直入,北渝必遭大祸。” “能不费一兵一卒便拿到城池,我料定皇帝不会拒绝。但他并未当即答应,只叫我在偏殿等候片刻,还赐了美女舞姬解乏。皇帝传来了国相燕文之,还有一名姓傅的员外郎,我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一炷香过后,皇帝召我,说同意了联姻。” “但他还提出一个条件,要我将此事守口如瓶,待阖宫宴饮之时再提出。只要我答应,他便即刻下令退兵。” “当时我被退兵二字冲昏了头,任何条件都一口答应下来。后来晋安侯出了事,我静下心来细想,才知自己也是其中一环。” 墨云城仍跪在地上,但说了这么多话,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萧澜,我并非有意害你父亲,晋安侯虽是北渝最强劲的敌人,却也是我们最钦佩的敌人。他治军严明,从不搜刮民脂民膏。即便对待俘虏,也只是按照章程,没有动过残忍私刑。我敬仰他的身手和为人,也曾立誓要与他在战场上决一高下。” “如若我知道他们的算计,就算不能从中相助,但最起码,我也会暗中知会一二,绝不会就此看着一代枭雄死于奸佞阴谋之中。” 屋内屋外,安静得毫无生气。 墨云城声音虽哑,却字辞清楚,屋外骁羽营的弟兄们愤恨地擦着眼泪,无声地听着残忍真相。 倘若要问奋勇杀敌之人最怕什么? 他们最怕来自背后的刀,那把来自自己人的刀。 第79章陈冤 漫长的沉默,告慰着天上的英灵,也决定着眼前人的生死。 墨云城身上到处是伤,跪在冰冷的地上,唇上几乎没了血色。门内的萧戎和门外的封擎等人,都在等着。只要萧澜一声令下,墨云城即刻人头落地。 良久,萧澜开口:“先关押起来。” 墨云城眸中划过诧异:“你不杀我?” 萧澜看着他:“想要保住性命,你应该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吧?” 这是当然。 墨云城有些迟疑:“你莫不是要让我……” 萧澜起身,“不答应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与我父亲的比试,就留到地下去吧。” 话毕她头都不回地离开,临到门口,墨云城忽地叫住她:“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事成之后你当真不会杀我?” 萧澜并未回头,“即便事成之后我反悔了,也总比你现在人头落地强上许多,不是吗?”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 封擎带着骁羽营的人将其严密押解离开。 夜里的风冷如寒冬,萧澜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院子,除了地上的斑驳血迹,就只剩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了。 “走吧。”手上一暖,身旁多了几分温热,萧戎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府。” 萧澜觉得是有些冷,好在路上人烟稀少没有阻碍,拂晓刚过城门打开,马车顺利回了萧府。 萧澜在里面半睡半醒,一拉开车帘发现天都快亮了,她揉了揉脖子,“才一夜没睡好就这般疲惫,月姑娘和骁羽营的弟兄们不眠不休地暗中盯着,着实辛劳。” 行至门口,萧澜回过头来:“所以剩下的这件事……” 萧戎点头:“正好也到了上朝的时间,我即刻就去何府。” 萧澜叮嘱:“你规规矩矩的,好生敲了门再进何伯伯的屋子,他年纪大了,忽然屋里多处个人会吓坏的。” “知道了。” ******************** 接连叁日,萧澜都没怎么得空出府。 数不清的昂贵绸缎送到了萧府,府内府外人人都知当今太子对萧家大小姐着实不一般。只是谁都不知,那些珍贵锦绸根本没有得到该有的青睐,尽数入了库。 梁帝寿辰这日,天降异云,钦天监当即上奏此乃大大祥兆,寓意陛下益寿延年,万寿无疆。 此时梁帝的身旁坐着皇后,经历之前种种,后宫嫔妃无人再能敢恃宠而骄,更是谨遵圣意以皇后为尊,不敢有丝毫造次之心。 皇后温婉地替他斟酒,“钦天监大人说有吉兆,这是喜事。可臣妾却也担心陛下龙体,可不许贪杯。” 皇帝笑着点头:“好,好,皇后体贴,朕自然是要听皇后的。” 当着众大臣的面,皇后面上微红:“陛下……” 连为皇帝倒酒的手都泛了红。 帝后和睦,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此时一道男声自大殿外传来:“大梁陛下寿诞,墨琰代北渝前来恭贺!” 连安静地待在一旁的燕文之都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怎么进来的!” 墨云城一身白衣,气色比起叁日前那晚已好了许多。尾席的女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墨云城并未看她,在踏入大殿的一瞬间,就已被殿内的禁军包围。 皇帝皱着眉:“北渝太子似乎忘了当日立下的约定。” “自然是没有忘记的。”他笑说,“只是特意为陛下准备了生辰贺礼,若不亲自送来大梁,送至陛下手中,恐是不敬的。” 殿中众人不明白他为何敢如此理直气壮地不守约定,未经文牒批阅,便擅自来了大梁,还声称带了贺礼。 众目睽睽,皇帝面上大度:“北渝既有心为朕贺寿,来者是客,那便呈上来吧。” 身旁的高公公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双手接过墨云城递上一张薄薄的,却又写满了字的纱纸。 “公公可要捧好了。” 高禅闻言,目光落在了手中之物上。只看了一眼便一口气噎住,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嗯?怎么回事?”皇帝眯了眯眼,“还不呈上来?” 高禅弓着身站在原地,脸色发白,满额的汗,根本不敢上前,“陛、陛下……” 北渝太子面前,身边亲信竟如此胆颤,皇帝面上掩不住的怒气:“呈上来!” 高公公抖着双手,步履急促地走到了皇帝身边,将那东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下面的朝臣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眼见着皇帝猛地将那纱纸撕碎,甚至一把掀了桌子,“混账,混账!你怎么敢?!你们北渝是反了天了!” 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中禁军立刻拔刀,数十柄刀刃直直地对着他,顷刻间便能将其砍成碎块。但墨云城眸中没有半分畏惧,负手而立,直视着龙座上暴怒之人。 “北渝不如大梁,大梁即便重文轻武,却也仍有军侯萧氏,百年来为国征战。北渝艳羡,却也惋惜。”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有了窃窃私语,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曾经的萧家了? 不起眼的角落里,萧澜静静地听着。 “惋,北渝之大,却无一支骁勇强悍的萧家军,边境之战延续数十年,北渝胜数寥寥。” “惜,一代枭雄,击溃了万千敌军,却死于猜忌屠戮。”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来人!把这个满嘴颠倒是非黑白,扰我大梁平静的之人拿下!” “陛下!”此时一老臣起身,躬身行礼:“陛下切勿动怒,此人既敢只身前来颠倒是非,定是有所图谋,陛下何不就听听?大梁民风开放帝王英明,自然不怕什么!” “这位大人,”墨云城看向那位老臣,“像您这等被蒙在鼓里的忠臣,自然不怕,可上面坐着的英明陛下,是绝容不下我将所知之事公之于众的。” 他转而看向皇帝,满眼戏谑:“可惜,陛下撕碎的只是万千碟纸中的一张,此时民间人手一份,也不知陛下撕不撕得过来?” “给我杀了他!”皇帝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禁军统领陈蒙领命,右手抬起,禁军严阵以待。 “陛下!陛下不可!”孟国公忙高声呼道:“此乃北渝太子,若是公然死在大梁,还是在陛下的大殿之上,百姓会如何想?北渝又如何不会倾举国之力向陛下讨回公道?!” 撵不动杀不得。 墨云城余光看向角落坐着的那位女子,可她仍旧品着手中清酒,大殿之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之无关。 他收回目光。 短短几句话,将当年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他语气平静,前情后果环环相扣,任是谁也没听出不合理之处。一时间静默无比。 若是真的,这等丑事便要成为天下的笑话,立时就有大臣站出来:“你休要胡言!明明是萧世城与你们北渝勾结,擅自回京意图谋反!” 忽然一声突兀,酒盏重重地摔在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角落里,女子一袭红衣,徐徐走向殿中。 梁帝看着萧澜,眉心拧得不成样子,“朕怜悯你们姐弟,没有要你的性命,你此时又是作何!” 漆黑的长发垂落腰间,红衣白肤,柳眉墨眸。这样的美,却带浓重哀殇。 “你们口口声声,说晋安侯谋反。今日我便要问,他究竟如何谋反!” 她声音不大,只是朝臣竟被这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是他明里暗里支持了哪位皇子夺嫡,还是他对皇帝心有不满想取而代之?!” “大胆!”梁帝此时已顾不上面子,一声怒喝。 萧澜直视着他:“都不是。是他军功太甚,是他太过拼命,自我出生后的十六年中,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将家国天下,将那该死的皇权置于首位,最终才换来了无尽的猜忌和忌惮!” “十年前外患包围,胥阳之战那般惨烈,我们死了八万将士,我父亲是被抬着回来的!敌军残忍屠戮,他尚且九死一生地保住了性命。” 眼泪落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该想不到,大难不死,最终却会被自己效忠的君主所陷害,被一群从未上过战场,只知在繁华盛京勾心斗角之人砍了脑袋!” ***************** 盛京城外,四处静得诡异。 守城门的将士懒懒散散,丝毫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也丝毫不知远处兵马枕戈待旦,今夜恐不得安宁。 “少帅,”莫少卿收了手中密信,“那边动了。” 雄健战马之上,男子黑色盔甲,赤色披风,神色冷峻。 萧戎看着城门处人影攒动,紧接着守门的将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沉声:“传令下去,一刻钟后进城。” 第80章逼宫 皇宫大殿之上,萧澜和墨云城被禁军包围。 席间静默,虽无人敢说什么,但众臣看萧澜的目光,已不再是看罪臣之女那般复杂。 刚刚的话就如同利剑一般刺中要害,唤醒了尘封已久的记忆。曾渐渐淡忘的战役和鲜血,此刻重新鲜活地跃入眼前。 若无萧氏,单凭那几次突袭,大梁恐难逃被宰割之命。 只是刀未砍在自己身上,伤疤没留在自己心中,兜兜转转的几年安生日子,便轻易将曾经致命之患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的恍然大悟却已经晚了。 当年的晋安侯若想谋反,随时都可以反。既然要反,又何必出征北疆,只需任其攻打进来,大梁便要折了寿命。 先前墨云城的话,现在想来……真多假少。 可决定是陛下做的,众人心里犯着嘀咕,却又无人敢站出来言明陛下之错。 但梁帝,容不得任何怀疑。他冷哼一声:“黄口小儿不知个中来龙去脉,信口攀污,来人!萧澜与北渝太子勾结,意图对我朝不利,拿下!” 只是禁军还未动,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高呼传进:“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来者是今夜巡护宫城的禁军副统领,此人一条胳膊上满是鲜血,“敌军攻入皇城,朝着、朝着大殿来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陛下寿宴,怎会有敌军攻入! “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帝气急,“城外有护城军,城内有城防营!是什么敌军能连过两道关隘杀到皇宫里——” 皇帝忽然一滞,看向了墨云城。 他不就畅通无阻地进来了? 心中莫名一颤,皇帝看向下面的朝臣:“何元礼此时身在此处?” “禀陛下,何尚书说身子不适,今日告了假。” “混账!哪有那么巧的事!” 可说话间震天的吼叫和兵器相接的声音蜂拥而来,轰隆一声,大殿的门被直接踹掉,重重地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禁军护驾!”此时顾不上殿中被包围的两人,陈蒙大喝一声。 瞬时兵械一致朝外,朝着攻到门口的敌军冲了上去。 墨云城顺势握住了萧澜的手腕,将她拉到一边护在身后,“别怕。” 萧澜低头看了眼,下一刻便将从他手中抽出,“有阿戎在,我自然不怕。” 墨云城低头看着她:“你们当真……” 忽然一道不善的目光投射在身上,墨云城抬头,正看见持剑护在梁帝和皇后身边的谢凛。 来袭突然,禁军只有五千,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大殿顷刻间便落入他人手心。皇帝本以为是北渝突袭,却未想竟看见了熟悉的盔甲。 “这是……庆阳军?!”他瞪着眼,“你们这是做什么!造反不成?!” 只见一道艳丽的身影,牵着一个男童走了过来。 “臣妾携十九皇子,特来给陛下贺寿。” 当初的嘉贵妃,如今的燕贵人,容貌依旧美艳,只是眸中……多了比往常更甚的狠毒。 梁帝根本顾不上什么贺不贺寿,他看向燕贵人身后跟着的男人:“仇靖南!” 现庆阳军主帅不再是飞虎将军仇白鸣,而是他唯一的孙子仇靖南。此人善战,却也桀骜,母亲是羌族人,他骨子里便也流着羌族野蛮又执拗的血。 正因如此,庆阳军一直不受梁帝待见,被拘在偏远的麓州,地位低下得连一个小小兵备部也敢明目张胆的克扣军饷。 “陛下恕罪,臣听闻有不速之客造访,担心陛下安危,特来护驾。”这话回得敷衍,甚至连作为臣子本该有的跪拜之礼都尽数省去。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好在皇后忙递上一盏茶,拍着皇帝的后背让他饮下去。 皇后一向温婉,但此时也是真的动了怒:“燕贵人,你是将陛下对你的恩情全都忘了吗!” “恩情?”燕贵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所谓恩情,便是他不信我冤枉我!硬生生将我腹中孩儿害死!” 她声音越来越尖锐:“到头来,他宠信一个与侍卫私通的贱人,杀了自己的亲骨肉,去宠爱一个野种!那贱人叁言两语的勾引,陛下便再也不来我宫里!” 皇后皱眉:“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如何处置是陛下的主意。你要争风吃醋,又何必把皇子牵扯进来?来人,将十九皇子送回去。” 燕贵人猛然大喝:“谁敢!十九皇子年幼丧母,如今与我投缘便是我的儿子!我看谁敢动我儿子!” 眼下这阵势,任是谁都看得出来,燕贵人伙同庆阳军,护驾是假,逼宫是真。仇靖南宁可拥护一个无依无靠的十九皇子,都不愿再效忠当朝皇帝…… 今夜,恐是要变天了。 文武百官都在,还是自己的寿宴,被自己的军队、嫔妃和儿子如此为难,偏偏还有北渝外人看笑话,梁帝只觉胸膛怒火中烧,喉头腥甜,噗的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陛下!” “父皇!” 众人见状立刻跪地:“陛下是急火攻心!快宣太医,快!” 燕贵人看见陛下满口是血,眼眶红了一下,可随即又恢复了淡漠的语气,“慢着。” 去请太医的人立刻被庆阳军的刀拦了下来。 只听燕贵人说:“陛下年纪大了,既身体抱恙,还是早些立下遗诏的好。” “你这娼妇……”又是一大股鲜血涌了出来,皇帝的手指着燕贵人,不住地颤抖:“你休想……” “尔等这是逼宫!即便陛下身子抱恙,自然有正统东宫太子辅政,何须什么遗——” 只是话还未说完,一道刀光掠过,下一刻那大臣颈间便开了一道血口子,溅得到处都是。 仇靖南悠哉地擦了刀上的血,“吵死了。” 那口子就如同一剂封口神药般让所有人都闭了嘴,谢凛薄唇紧抿,眼看着仇靖南提刀一步步走了上来。 咻! 霎时一支利箭自殿外射入,径直插在了仇靖南脚边,他一顿,回过头来。 外面火把无数,将天映得通明。厮杀声再度响起,殿外一个挺拔健硕的男子,身着硬甲,手持一把射鹰大弓,长腿强劲地走了进来。 “是萧少帅,是赤北军!” 虽早知道他会来,但谢凛看见萧戎的时候,还是不由皱了眉。 若今日他不是按计划前来,而是真的逼宫,这个仇靖南恐怕不是对手,禁军战力就更不必提。一旦掌控局势,那便是真的可以操纵皇位了…… 萧戎一进殿,眸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她点了点头,意为自己无事。 萧戎收回目光,沉声道:“赤北军奉命护驾,闲杂人等,一概拿下!” 顷刻间庆阳军便被包围在其中,萧戎看了眼龙座上的皇帝,又道:“宣太医。” 不为别的,只为姐姐说过,做戏做全套。 梁帝此时已经说不太出话,可萧戎来得时机太巧,巧得像是早已安排好一般,便是傻子也能明白其中一二。 他颤巍的手指指着萧戎,而后想起了什么,又指向了萧澜:“你、你……” 萧澜看着他:“今日有大臣们作证,还望陛下还萧氏一个公道。” 这无异于要陛下当众承认自己的猜忌和过错,无异于昭告天下自己不是明君,皇帝当即一口血又喷了出来,人彻底昏了过去。 燕贵人没想到竟还有黄雀在后,此时额上布满了汗,不住地朝着仇靖南使眼色。仇靖南也是个好战的,早闻赤北军换帅之后战力无敌,同为军中之人,自然想领教一番。 只是他提刀上前还未近身,就被一声怒喝打断:“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声音浑圆,中气十足,仇靖南后脊一僵,看向大殿门口。 仇白鸣胡子花白,脚下却孔武有力,他上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仇靖南的腹部,当即把人踹翻在地。 不愧是飞虎将军,从年轻到年老,脾气依旧暴躁。 萧戎看都没看地上的仇靖南一眼,这种一踢就倒的半吊子货色,还妄想与他比试。 此时陛下被抬回寝宫,仇白鸣躬身道:“太子殿下息怒,是老夫管教无方,这犟犊子受人蒙骗,想护驾立功,请殿下狠狠责罚!” 叁两句话,硬是将逼宫说成了好大喜功,二者重量何以相提并论。但仇白鸣征战一生,仇家无功无过,从不结党营私,归根到底还是仇白鸣在当家。 谢凛点点头:“当知仇家世代忠君,不会干出糊涂事。还望仇老将军严加管教,不要再生事端。” 仇靖南被仇白鸣抓回去之后,庆阳军尽数撤退。唯一剩下的,便是最有威胁性的赤北军了,只是未等谢凛发话,萧戎便抬手,赤北军见令立刻撤了下去。 谢凛如同被人戳穿了心事般,不由咳嗽两声,避开了与萧戎对视的目光。 “燕贵人乃父皇嫔妃,今日一事还需父皇醒来后定夺。今日诸大臣受惊了,还请好生回去休养。” 说着,谢凛又看向皇后:“母后也该是被吓着了,来人,送娘娘回宫。” 皇后点点头,苍白着脸捂着心口,回了景仁宫。 萧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皇后,最后又落了回来。 落在了龙座前满地的血迹,还有那个摔落在地的酒盏上。 第81章天明 这艰险一夜总算过去,众人离去时仍心有余悸。 萧戎将手中弓弩一提,身旁的莫少卿立刻接过去,连带着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墨云城已无用处,他不请自来到了大梁皇宫,正遇宫变被杀,这也是命数。 但萧澜看向墨云城,“答应你之事我不会食言,只是你也看见了,大梁内乱,我们经不起外患。要委屈你叁个月,叁月之后自会让你平安离开。” “好。”墨云城答应得爽快。 大殿上禁军在陈蒙的指示下善后,谢凛已经去了陛下寝宫守着。 ***************** 莫少卿率赤北军回营,萧戎亲自驭马回府。 到府经过凉亭,萧澜停下脚步,微微仰头:“阿戎你看。” 萧戎也抬头。 天色泛明,异云散开,日头要出来了。 薄幕之下,萧澜一袭红衣,长发散落侧颜精致,脖颈白得诱人。她侧过眸来,那双如小鹿般清澈晶莹的双眸,含着光望着他:“天色将明,新的一日要来了。” 她声音温润,却透着寂寥,萧戎将人揽入怀中。 女子的泪很热,热到隔着盔甲灼疼了他的心。男子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将纤瘦玲珑的身子紧紧嵌在怀中。 “我原以为,定要杀了那狗皇帝才能泄愤。可阿戎你看到了吗,他在百官面前心虚狡辩,不敢昭告天下。一代帝王被质疑、被造反甚至被……”她顿了顿,“或许彻查当年之事会有变数,但起码现在,公道已在人心了。” 她声音低低的,“只是未能夺回侯爵之位,萧氏宗祠也未回重建……” “不急。”萧戎低头,“这些不是什么难事。” 萧澜点点头,又问:“仇白鸣怎么来了?” “早早知会他,仇靖南就调不动庆阳军了,今晨古月送信至白枫山,仇白鸣才刚好在夜里赶到。但如果不知会他,今夜就是自相残杀的死局。” 无论是庆阳军还是赤北军,无论谁死谁伤,损失的都是大梁战力。如若外患突袭,那便只能束手就擒。 萧澜一笑,她未想到的地方,已有人替她善了后。 “那我不杀墨云城,你还生气吗?” 萧戎直言不讳:“气。” 她眨了眨眼:“那你怎么不说?” “他只是明面上的敌人。” 萧澜愣了愣,他竟是真的明白。 “北渝一直是大梁的敌人,沙场兵戎相见是常事。可恰恰是这样的敌人,却明白父亲的艰辛和难处。” 眼角有泪滑出,她抬手擦掉。 “若父亲死于沙场,死于北渝之手,我尚且可以接受。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光明正大的一战,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情理之中。” “而布下阴谋陷阱背后插刀之人,才是我们真正要赶尽杀绝的敌人。墨云城散尽真相,我也兑现承诺,此事过后将来沙场相见,彼此都不必手下留情。” 萧戎摸摸她的头发,“这可是你说的。” 萧澜被逗笑,“你怎么谁都不喜欢?看不惯谢凛,也看不惯墨云城。” 萧戎不由抚上她白嫩的脸蛋,“我只看得惯你。” 说着便吻了上去。 萧澜被炙热深情的吻亲得腰肢发软,渐渐招架不住。 此刻钟声响起。 两人顿了顿,萧戎放开她,萧澜仔细地听着,而后不可置信地低语:“二十一声丧钟,意为……帝王驾崩。” 日头确有了出来的迹象。 大梁景升四十八年,岱宗皇帝于长生殿驾崩。 未有遗诏,按规制由皇后掌旨,宣布太子继位。 登基大典于两日后举行,新帝于正阳大殿接受百官朝拜,称世宗皇帝。其母敬仁皇后功德至伟,尊为太后。 自继位之日起大梁纪年更迭,史称世宗元年。 ****************** 登基次日,数道圣旨齐发,昭示天下。 第一道是立后圣旨,孟国公嫡孙女孟氏宛瑜谦柔恭淑,诞下皇嗣有功,初扶为太子妃,现立为皇后,封号慧娴。 第二道旨是重查长鸿军当年返城细节,若萧氏蒙冤,当还之清白与公道。 第叁道旨为赤北军主帅萧戎当夜护驾有功,封云霄将军,赐一品军侯之位。 圣意已明,萧家再次成为御前红人。原本的萧府顺势惹眼起来。 谁人不知新封的萧家侯爷骁勇无比,还英俊不凡,虽说脾气差了些,可这些与其勤王护驾的功劳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短短几日,来提亲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了。 这日古月陪着萧澜在府中闲逛,下人前来禀报,说是城北睿亲王府的夫人亲自登门。 见着萧澜来了,睿亲王夫人徐氏立刻迎上来:“澜儿来了,早年间只见过你幼时的样子,如今可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萧澜笑笑,宫中宴饮两人便见过,只不过那时她还只是个在后宫供佛的罪臣之女罢了。 “天也冷了,夫人若是有事,差人来说一句便是,何必亲自前来?” 萧澜落座,婢女奉上了她最爱喝的热清茶。 “实则是我家王爷看好云霄将军,我们夫妇只有一个独女,自上次先帝寿宴上见过将军后,便再也不肯说其他亲事。这,哎,真是叫你见笑了。” 萧澜抿了口茶,未置一词。 徐氏看不透她所思所想,便继续道:“我家遥儿今年十六,自幼也是娇养着长大,好东西见惯了,眼光自然便高。云霄将军是人中之龙,如此年轻便位列一品军侯,将来定是前途无量。好在我们睿亲王府乃先帝嫡系旁支,总也是配得上的。” 萧澜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大迭说亲拜帖上,“夫人也知,此事不大好定夺。” 徐氏来的时候便看见了那数不清的红色帖子,心里不由替自家女儿犯急。 “夫人也勿心急,萧澜虽是长姐,却也并非事事都能做主。将军脾气硬,婚事上,还需他亲自定夺。” 徐氏面露难色,“这我们当然是知道的,可听闻将军久居军营,脾气也确实……我家遥儿心悦于他却也怕他。我这……内眷自然也不敢擅自去军营打扰。想来想去,便还是寻来了澜儿处。” 萧澜又抿了口茶,“帖子我替夫人收下,待将军回来我会与他详说此事。” 徐氏大喜,“好好,那便有劳澜儿转达了。” 徐氏一走,萧澜便起身,“走吧月姑娘,刚才还没逛完呢。能在冬日里开的花少,咱们还需再物色一番。” 古月看着徐氏的背影,“阁主不会娶她女儿的。” 萧澜一笑,“他要娶,我也不会同意。睿亲王府的人是出了名的拜高踩地,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女儿,又有几分善良可言?况且那个谢遥儿比当年的我还要张扬跋扈。” 古月没忍住,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跟阁主详说?” 萧澜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帖子,不觉有些头疼:“我也不知道。” 古月看着那些帖子,忽然想到什么,“怎么这些日子送来的都是给阁主的求亲帖子?” “是啊,没有一封是给我的。”萧澜怔怔地看着那些帖子,“这只怕不是个好兆头。” 第82章杀孽 景仁宫内,太后端坐于主位,手里翻看着册子。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太后合上册子,“去将陛下爱饮的清河春泡上一壶。” “母后。” “陛下来的正好,这选妃册子是皇后亲拟的,哀家瞧了,都是个顶个的好。” 正说着,太监便来通报说皇后也来了。 孟宛瑜没想到谢凛也在,进来时有点愣。 “瞧瞧宛瑜,”太后笑道,“都说妇人一孕傻叁年,可不是玩笑。快进来,刚生产完可不能受凉。来人,去将暖炉拿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给母后请安。” 谢凛面色柔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礼。” 孟宛瑜面色微红:“是。” 她刚落座,太后便满意地夸赞道:“宛瑜贤惠,一边照顾着皇子,一边又操持着选妃。” “母后既提到选妃,朕有一事——” 谢凛话音未落,就见太后在笑着点头,“哀家明白陛下的意思。既有承诺,自当遵守。” 她看向皇后:“云霄将军的长姐萧澜,是我看着长大的,早年便与萧家主母商量过与陛下的婚事,只是后来诸多差错,这才没能促成。她年幼时性子烈,如今大了温顺了许多,与你合得来。” 孟宛瑜看了眼谢凛,见其眸中闪着光,怔了怔,颔首道:“萧家妹妹臣妾也曾见过,倾国倾城又有将门嫡女的风范,自当是最合适的。臣妾……这就将册子补好。” “不必。”谢凛说,“直接传旨她会不悦,此事我亲自与她说。” 孟宛瑜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这日清晨,萧戎练完武,发现廊前站了一位美人。 萧澜身着一袭白衣,又加了件白貂绒披风,在即将落雪的日子里,清冷又圣洁。 看见他望过来,女子那双美眸灵动:“这位将军,听闻今日休沐?” 要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是骗人,可将军在外风光,在家里尽是受气。昨夜他沐浴后兴奋地去她屋子,一进门就看见高高的两摞红皮帖子。 而她,还一本又一本地仔细翻看,看上去没有丝毫不悦。 他气得摔门就走,等了一夜也没人来哄。 清晨美人问候,虽令他愉悦了些,却也没完全消气。剑柄紧握,剑锋凌厉,他再度飞身练招,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萧澜挑挑眉,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喂。” 女子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将军叫我?” 自从封将封侯,她便再也不叫阿戎了,萧戎不悦:“你去哪?” “佛缘寺。重开家祠,须得请神供佛,且得是宗祠子弟亲去。” 萧戎就等她问一句“你去不去”,然而这大小姐偏偏不问,还撂下句:“将军慢慢练,姐姐先走了。” 却未想刚转身就腰上一紧,后背一热,下一刻便被抵在了廊前的柱子上。他向来像个火炉,只要靠得近立刻便觉得热。 萧戎凑近,似有似无地要贴上那张殷红的小嘴,“姐姐故意的?” 那张俊颜近在咫尺,黑眸幽深,里面是她脸蛋微红还有些慌乱的样子。 这模样看得萧戎难忍,先是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覆在她的耳边:“回房去?” 气息交缠,萧澜身子颤了颤,双手推着他:“不行阿戎。” “那就在这儿。”他的手钻进了她的披风,暧昧地抚着她的后背,“姐,我们好久没做了。” 萧澜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一双美眸瞪着他,被他的厚脸皮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名掌心一热,萧澜嗖地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副浪荡的样子,“你、你——” “我怎么了?”萧戎一手箍着她的腰,一边拿起她干净好看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她纤细的手指。 撩得人心痒难耐。 末了他唇角勾起:“澜儿好香,哪里都香。” 萧澜脸红得要滴血,“我今日特意早起沐浴梳妆,就是要干干净净去请神佛像,断不会答应你的!赶紧放开。” 这话他听得明白,立刻就放开了她。 萧澜还有些不解,怎么今日倒是挺听话? 结果就听萧大将军说:“我与姐姐同去,现在不能,回来总可以了。” 萧澜懒得争辩,任由萧戎跟在她身后。 时不时回头瞧瞧,不由在心中咂舌。狗屁的冷面禁欲将军,还盛传他痴心兵法不近女色? 临到了佛缘寺大门,已有高僧立于门前等候。 萧澜得体行礼:“有劳大师在此等候。” 那老住持看上去有些年岁,听说是自幼便长在寺庙,日日供奉神佛,得了菩萨点化,凡得其通鉴者,自当平步青云一生无忧。 萧澜原不信这些,但也隐约觉得萧家之祸,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此番重开家祠,她也多般注意。 大师原本还与萧澜言笑寒暄,一边向里走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立时面色一变。 萧澜不明白大师为何忽然变了脸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欲一同进庙的萧戎。 “施主。”大师神情肃穆地看着萧澜,“此人不可入庙,还望施主勿怪。” “大师此言何意?这是我弟弟,同为萧氏后人。” “杀孽太重者,神佛不渡。” 萧澜也肃了神情:“大师该知道,他是卫国之人,沙场上沾的人命,难不成也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施主该知我指的杀孽,是自幼屠戮积起来的罪孽。” 萧澜一怔。 此人绝不可能知道萧戎的其他身份,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过往。 “若我今日定要与他一同进去呢?” 见萧澜动怒,大师面上也未曾改变,“那便让他在神佛面前再造杀孽,杀了贫僧。” “你——”萧澜盯着大师,“神佛遍天下,我也无须非在佛缘寺。” “姐。” 萧戎拉住了萧澜的衣袖,萧澜看向他。 “我在外面等你。” “不必,阿戎,咱们去别处。” 萧戎看着她,没有说话。即便神佛遍天下,也断不会有哪一尊愿意破戒。既如此,又何必平白颠簸。 萧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执拗不让进门的大师。 “我便要看看,佛能普渡众生,为何就不能睁眼看看曾无奈深陷暗狱之人!”她拂袖踏入了佛缘寺的门槛。 祭佛,上香,拜佛,请佛,一应事宜那大师一直陪在身边,只是沉默不语。 直至结束后,才说了一句:“施主虔心请神佛庇佑,神佛像不日便会由小僧送至家祠。” 萧澜走出来,见那大师不再说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方才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大师勿怪。” 大师笑着摇摇头。 “大师既能看出我弟弟……杀孽太重,可有化解之法?” “无解。” 萧澜皱眉:“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他本是薄情之人,杀人是他的天命。现不知为何眸中有了情念,但终究……不是好事。” 她虽不想相信什么天命,却又不知为何红了眼眶,“还请大师明示。” “寻常人想要的位高权重和金银财帛,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寻常人唾手可得之物,寿数,姻缘,子女,想要得到完全……于他而言便是奢望。” 萧澜想,她是不该多问的。阿戎已遭遇过诸多不幸,后半生定能安然无恙,享有万福。 脚下有些不稳地出了寺庙,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刚刚入冬的风吹来,竟那般冷冽。 佛缘寺虽在城郊,四周却也并非荒无人烟,不远处的屋顶燃着炊烟,家家户户散着膳食飘香。 萧戎就站在离佛缘寺大门不远的地方。 风吹起他衣襟一角,而他却浑然不觉冷,负手而立,将手中那柄利剑藏于身后。 而他眼前,是叁叁两两的孩童正你追我逐,嬉笑打闹声伴着袅袅炊烟,诉说着人间烟火。萧澜站在原地许久,她看着那道带着期冀的孤独背影,感受到了他从不会诉说的寂寥。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萧戎回过头来,看见她出来,立刻唇角勾起,大步走了过来。走到石阶低下,他伸手:“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的手很热,笑也温柔,只是萧澜却不知为何心中抽痛。 “自来请神供佛都要仔细,你可是等得不耐了?” 萧戎将她扶上马车,“我哪敢。” 虽不知为何,但他知道,姐姐今日不高兴。 一路都很安静,他亲自驭马到了府门口,看见门口的人,不由皱眉。 “奴才拜见将军,拜见萧小姐。” 萧澜拉开车帘,“公公安好。” 来者是承吉,谢凛身边的亲信侍从。 “公公特意来了侯府,可是有事?” 承吉躬身:“陛下有旨,宣您进宫。” 第83章口舌(h) 再入御花园,光景已经大为不同了。 萧澜不再是罪臣之女,带路之人也不再是不知名的小宫女,而是整个皇城的总管大太监。 等她之人,亦不再是当初位置不稳,如履薄冰的储君了。 “萧小姐,陛下就在前面,奴才便送到这里了。” 萧澜点头:“有劳公公。” 沿着小径走了几步,便看见了栖渊潭前的身影。 她刚走近,那人便转过身来,看见是她,笑得温和:“澜儿妹妹来了。” 萧澜站在原处看着。原来的太子,此时的陛下,面容俊朗,长身玉立。蟒刺龙袍,头戴帝王钗冠,清雅矜贵之余,威严比从前更甚。 这是谢凛登基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缓了缓,拎了裙摆欲行叩拜之礼。 谢凛低笑着扶住了她的手腕,“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手腕处的手指干燥温热,萧澜不自在地动了动,谢凛会意地放开了她。 “登基后诸事繁忙,也知侯府由你一人操持忙不过来,这才没有打搅你。”这话说得谦恭,萧澜后退一步:“陛下言重了。” 谢凛怔了怔,“几日不见,澜儿妹妹便如此生分了?” “陛下是君,萧家是臣,萧澜不敢造次。” 谢凛一笑:“不是不敢造次,而是想与朕撇清关系吧。” 萧澜抬头,谢凛依旧笑得和煦,“萧戎如此年轻便封了侯,你可知朕的用意?” “陛下抬举阿戎了。” “萧戎率赤北军得力,封侯是理所应当的事。虽说年纪还轻,但朕就是要让天下都知道,大梁不再重文轻武,凡保家卫国的儿郎,朝廷一概重用。” 见她眸中微动,谢凛上前一步,靠得更近,“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兵权是朕亲自给出去的,既然敢给,便敢信领兵之人。” 他说得真挚,萧澜隐隐觉得松了口气。萧戎不屑官场朝局中的那些事,连每日早朝也不常去,谢凛一直未说什么,她心中便一直不安。 “再者而言,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你弟弟了,朕欣赏他的率直无畏,又何必非要用宫中礼仪拘束呢?” 萧澜微微一笑:“多谢陛下体恤。” “萧家之事已告知天下,萧伯父和萧伯母,还有整个萧氏一族若是地下有知,当能阖目长眠了。” 提到此事,萧澜心中触动,她本觉得能在先帝生辰那些将真相言明,就已是最好的结果。毕竟新帝登基便立刻翻查旧案,其中更牵涉先帝之意,无异于是子翻父案,会受百姓议论。 所以她也没想到谢凛会毫不顾忌众人之口,令叁部清查,还了萧家清白和公道。 想到这里,萧澜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激:“多谢陛下。” “萧家与你弟弟之事,看来朕的安排你都满意。那么,”谢凛低头,温声道:“你自己的事呢?” 萧澜抬头,正对上谢凛的双眸,里面是说不尽的柔情。 他含笑继续说:“你的事,朕可不敢肆意安排,若是惹恼了你再也不进宫,岂不是自讨苦吃?” 萧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澜儿妹妹,朕也是不久前才听母后身边……那位曾侍奉过你母亲的嬷嬷提起,原来萧伯母的遗愿,便是我们的婚事。” “那时的陛下尚是皇子,而如今的陛下是大梁之主,萧澜……不敢高攀。” 话说得得体漂亮,但却是实打实的拒绝。然谢凛并不恼,“我以为,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无奈又有些讨好的语气,听得萧澜心中一抖。她从不觉得谢凛接近她会有过真心,大家各取所需,如今江山到手,又何必如此放低身段? 她此时才真正明白,萧戎对谢凛的敌意,并非莫须有。 “陛下如此看重萧澜,萧澜感激不尽。只是父母伉俪情深,萧澜便也从小立下誓言,宁做农夫妻,不做帝王妾。陛下身旁已有皇后娘娘,萧澜福薄,要辜负陛下的好意了。” “你若答应进宫,入宫即为贵妃,位同副后,与正妻无异。” 要知道从入宫的秀女到嫔妃之首的贵妃,许多人花上十几年都未曾做到。谢凛能如此破例,当是真的想要求娶。 萧澜语气柔和:“位同副后,那也还是做妾。” 谢凛没再说话,萧澜亦没有随意离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安静着,最终还是谢凛先开了口。 “给朕些时间,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可好?不要直接拒绝朕。” 萧澜也知此时再拒绝便真的要惹怒他了,于是点头:“好。” 忽然“吱呀”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萧澜闻声望去,看到一只毛色顺滑的白猫。 ******************** 回程照旧是承吉引路,送至宫门口,就见萧戎等在马车旁。 萧澜笑问,“你一直在此等着?不是说了让车夫来接我便好吗?” 萧戎看她半晌,终道:“我不放心。” 一路回了府中,萧澜欲先回房更衣再用晚膳,却未想萧戎紧跟着进来,房门嘭地关上,吓得门外的木槿一哆嗦。 “怎么唔——”萧澜仅穿着里衣,被拥进了男子怀中,薄唇吻上了殷红的小嘴,将剩余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他要得急切。以往再怎么求欢,总还会顺着她闲扯几句,任由她推推搡搡地拒绝,再温声哄着她接受,全当闺房趣事了。 但眼下萧澜有点害怕,他吻得深情却也强势,纠缠着她的舌尖,吮得直发麻。单薄的里衣禁不住那双拿惯了刀剑的手,轻易地被扯开,露出里面娇羞的粉嫩乳珠。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握了上去,粗糙的掌心异常灼热,只一触碰那小红粒便立了起来。 萧澜被吻得说不出话,胸前的手肆意触碰把玩,甚至一路向下,探到了下身那道紧紧的细缝。指尖没入一点点,她便疼得皱眉。 干涩。 干涩到半截手指都放不进去。 萧澜怕他莫名发疯,直接把那粗长的东西捅进去,不由抱住了他的脖颈。 数次的欢爱,萧戎早已明白她在床上的每一个举动和神情。 皱眉是疼,不说话就是累了,呜呜噎噎地哭着喊他的名字就是快要到了…… 而此时,颤着身子抱着他的脖子,就是害怕。 可这样又是求饶又是撒娇的样子,反而更加勾人。下身硬得发疼,萧戎离开了她的唇,一手抚着她的眉梢安慰着,另一手轻车熟路地脱了自己的衣裳。 萧澜看见那昂首的硬物便觉得小腹疼,他究竟是因为什么硬成这样? “阿戎……你怎么了?” 萧戎没说话,再次俯身吻了她的眉梢脸蛋,一路自香肩到锁骨,含上双乳,轻舔小腹,原本白皙的身子上渐渐多了红痕,又疼又痒,下面不由湿润起来。 知道他今日是非做不可了,萧澜怕疼,便也尽可能地放松自己。可越这这么想着,便越紧张,紧张到萧戎刚没入的指尖都被挤了出来。 他一顿,抬起头来。 萧澜有点慌:“我、我不是故意……” 情欲里伴着怒气,所以他眸中之色才深得吓人。偏偏还不知缘由,就更吓人了。 男子没说什么,沉着脸分开了她的腿,萧澜心想明日定是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了。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委屈的眼泪涌上来,顺着眼角流下,她抬手挡在眼睛处。感受到那双手抚上了大腿根摩挲着,她瑟缩了下。 却未想等来的不是粗暴闯入的男人性器,而是温热又灵活的…… 她倏地拿开手低头望过去,只见那张俊颜此时正埋在她双腿间,高挺的鼻梁触到了她最娇嫩的肌肤,还亲吻舔弄着她最羞涩的地方。 萧澜先是愣住,随后羞到全身通红,想死的心都有。她忙起身去推他:“你不许,啊……不许碰那里……” 可还没起来便被人给摁了回去,双腿反而张得更开,刚刚那股委屈劲儿顿时烟消云散,她宁可他用胯间骇人的东西欺负她,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折磨。 真是能把人折磨疯掉。 舌头比性器灵活得多,轻微湿热的舔弄已经让她腰眼酸软,一股股酥麻快感直冲头顶。萧澜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唇舌功夫,只知道下面大汩热液涌出,沾到了他的唇角和下颌。 她呜咽着:“云策……你嗯……直接、进来好不好啊……” 回应她的是湿泞的小穴被手指撑开,灵活灼热的舌尖探了进去,萧澜小腹一热,内里不住地抽搐—— “啊……不……不要……” 像是失禁般发了大水,眼前阵阵发白。 萧戎抬头,看见头一次经受此事的人儿已经软得不行。泄身过后穴口变得松软,他放入了手指。 这次轻松了些,滑嫩的壁肉温度灼人,在手指进入的一瞬间便紧紧包裹上来,萧戎看了眼,忍着滔天欲望又放了一根进去。 她轻哼了声,却也很快适应了。 终于结束了羞耻的口舌舔弄,萧澜这才敢睁开眼,正看见萧戎裸身在她双腿间,一手固定着她的腿,另一手正肆意地在她身体里…… 而他的唇边还残留着晶莹,眸中情欲几近迸发,明明是一张清冷禁欲的脸,此刻却无比妖孽勾人。 只这样看着,萧澜惊觉体内又有东西流出,她别扭地动了动腰,想把双腿合拢。可腿间的男人断不会让她这样做,手指撤出,紧接着还没等萧澜反应过来,那迸着青筋的巨物猛地捅进了尚未来得及合拢的软穴。 “啊……”萧澜甚至觉得这一下顶到了胸口,整个下身异常撑涨,腰身直接被人双手握着拎了起来,纤细的腰肢悬空,直直地撞向那具遍布伤痕的精壮身体。 他每一次都是整根出整根进,摩擦着甬道内细嫩的内壁,顶开里面宫腔的小口,感受极致紧软的绞合,而原本窄窄的细缝在巨物塞入后,边缘被撑开到极致,甚至要开到女子手腕般的大小,此景落在任何男人眼里,恐都能瞬间激起凌虐之欲。 只是那眼泪看着可怜,萧戎停了停,把她翻过来跪趴着,翻转间两人和紧紧相连,萧澜呜咽了声,就感到男子结实又炙热的身体覆了上来,大力又快速的律动再次开始,女子双腿直颤,萧戎吻着她的后背,带着她的手摸向小腹。 小腹处有东西在动。 她惊恐地低头看,身后的人调整了姿势,每次顶入都极深,深到她宫口收缩,深到女子平坦的小腹凸起异样的轮廓,吓得她觉得下一刻薄薄的肚子就会被捅破。 越害怕夹得就越紧,越紧他就越控制不住,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肉体拍打的声音,两人相连处泛着快速抽插带出的沫子,单褥湿泞得一塌糊涂。 萧澜怕外面人听到,死死地咬着软枕一角,细微的媚哼只落在了萧戎耳中,刺激得他放开了操弄,像是与她对着干,要弄得她大叫出来才肯罢休。 直至最后萧澜腿心麻木,穴肉红肿,小腹胸口漫着大片白浊,正昏昏欲睡之时,身上那双手又开始游走起来。 她扭头一看,刚刚射过的性器又硬起来了。东西已经顶入一半,而浪荡的男子却覆在她耳边假意商量:“再来最后一回?” 萧大小姐殷红的小嘴一瘪,忍不住哭诉:“我若是哪里惹到你就直说啊,犯不上这样往死里……” 越说越委屈,可怜的脸蛋埋在枕头里哭得伤心。 萧家世代军将,若是战死沙场也就算了。若是被人操死在床上,岂非丢了列祖列宗的脸?!死后不仅要被人议论,搞不好还要被画到春宫图上供世世代代传阅。 萧戎看她是真的哭了,心里一沉,从她身体里撤出来,转而将她抱着怀里,沉默久久。 萧澜觉得他反常,却又不知具体为何。好在今夜总算消停,连晚膳也没吃上的人儿也顾不上其他,只眼睛一闭,下一刻便睡熟了。 萧戎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静默良久,终低语一句:“你是我的。” 第84章危机 次日醒来之时,身上清清爽爽,连身下的单褥也同昨晚不一样。 若不是某处还酸胀着,萧澜都要以为昨夜之事是在做梦了。想起萧戎昨晚那番疯狂行径,萧澜皱眉,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如何惹到他了。 此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外面是木槿的声音:“小姐,您起身了吗?” “你进来吧。”她声音有点哑。 “呀,小姐您的眼睛……”木槿一进来,就被萧澜那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眼睛怎么了?” 木槿捧来了镜子,萧澜一看,也有些吃惊。昨晚哭得厉害,今早两个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布满了血丝。 “小姐……”木槿抿抿唇,“将军怎么连您也凶呀。” “嗯?” 木槿小心翼翼地说:“将军今晨还亲自来了趟后厨,说是您昨晚未用晚膳,待您醒了便将一些爽口温热的膳食送过来。” 萧澜看向桌上,红枣白粥还冒着热气。 “小姐,再有什么事,您也不能不用膳呀。将军和小姐是嫡亲的姐弟,木槿以往在家时也同弟弟争吵,不过可没有一次因为置气便不吃饭呢。” 萧澜看她误会,又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笑道:“好,我知道了,日后天大的事也是要用膳的。” 她起身时双腿一软,幸得木槿及时扶住,“小姐?” 萧澜面上一红,“没事没事。” 洗漱过后再桌旁落座,萧澜看了看大开的房门,“将军人呢?” 木槿说:“宫中急召,将军入宫去了。” 萧澜拿着汤匙的手一顿,“什么急召?” 木槿哪里会知道,待萧澜派人打听了才知道,墨云城潜逃,北渝发兵了。 谢凛当朝传令,命萧戎率赤北军和长鸿军两路大军出征,北上抗敌。 萧澜赶到盛京城外时,只看见遍地的铁骑蹄印。她怔怔地看着远处,轻叹口气。 “还没问他到底怎么了呢。” 罢了,待他回来再问也不迟。 转身,萧澜看见了古月。即便古月不说,萧澜也明白,平日里她听从调遣东奔西跑,但只要萧戎不在城内,就一定会令古月守在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如往常般闲逛,可古月看得出来,萧澜很担心。 “萧澜姑娘是在担心阁主?” 萧澜点点头,心中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按理说萧戎不是第一次出征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他都经历过,向来速战速决,且从不会断了与她的联络。 可这一次,将近一月了,毫无音讯。 甚至整个北渝战场,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只有些许不知真假的传言,说那边战况惨烈,刀剑喊杀声不眠不休,血腥味能飘千里。 萧澜曾在数个黑夜中惊醒,只因梦见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萧戎。 起初面上还云淡风轻,可现在这份不安连古月都看出来了。 萧澜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诉说。当夜又一次惊醒,却不是被噩梦,而是被外面房顶的打斗声吵醒。 那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古月身后跟着一人。来者是一个黑衣少年,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被打斗间被利刃划破。 古月看向萧澜:“这是阁里的人,奉二阁主之命前来传信。” 她又回头看那少年:“谁教你夜闯女子闺房的?” 若非古月出手迅速,萧澜恐真要被半夜叁更自房顶而入的黑衣人给吓着了。 但那少年年纪看着不过十四五,当没有做采花贼的心思,于是萧澜起身问:“是不是苏公子让你带了什么急信?” 少年立刻重重地点头,二阁主说了要越快越好,侯府守卫重重,他便只能走房顶,没想到正好被古月师姐逮住,毫不留情地给揍了一顿。 他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竹筒,边缘被封死,到了萧澜面前他才用刀撬开,然后递给了她。 古月站在一旁,眼见着萧澜脸色大变。 “怎么了?” 萧澜声音发抖:“九幽盟人去楼空,温长霄消失在黎城。” 古月当即皱眉。 黎城,离北疆关卡最近的一座城池。里面鱼龙混杂,各型各色的人游走其中,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古月问少年:“二阁主怎么说?” “二阁主已下令召回在外执行任务的师兄弟们,只是血衣阁之人在外时行踪诡秘,没有个一两日,是召不回来的……” 这话说得真,古月点头:“你先回去复命。” “是!” 少年走后,萧澜说:“我要去一趟北境。” 古月也知她早已担心了数日,便点点头:“我同你一起。” 萧澜转身走到屏风处,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珠玉大小的令牌递给古月,“烦请月姑娘持此令牌调回骁羽营。两个时辰后出发。” “今夜就走?” 萧澜眸中笃定:“嗯。” ************************** 北境,戍边大营军帐中,里里外外正弥漫着焦尸的刺鼻味道。 “主帅!这么下去咱们吃不消的!军粮已经告急,棉衣也未到,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这样昼夜不休地作战,饶是谁都撑不住!” 长鸿军都统何楚是个直肠子,字字句句都是大实话。 “将军,何都统此言不假。北渝安分了几年,看样子是勤加练兵了,他们习惯了北境酷寒,数日作战都未完全将其击退,足见北防兵是铁了心决一死战。” 副帅莫少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们刚经历过一场鏖战,杀得筋疲力尽,才会在如此严寒之地出了这样大的一身汗。 军帐中所在之人,尽数为赤北军和长鸿军的高阶统领。 而主帅之位上,铠甲上的血珠子还在往下滴,萧戎沉默地看着布防图。原本俊美的脸上沾着血污和汗渍,手掌和手心全是道道血口子,即便是用惯了的刀柄,磨得太久也会伤人。 “他们不是勤加练兵,”萧戎抬头,“是找了外援。” 帐中立刻一片安静。 萧戎指了指背后悬挂的那副硕大的地形图,上面立刻留下一个红色的血点。 众人看清了他所指的地方,不禁哑然,“将军是说……” 萧戎沉声:“幽兰铁骑。” 草原幽兰部落曾联姻北渝,幽兰铁骑便一直为北渝所用,后来入宫的兰妃不知为何获罪,幽兰部落便与北渝翻了脸,凶悍无比的幽兰铁骑就此退出了北渝。 虽不知墨云城是用了什么伎俩,但很明显,偏安叁年再怎么勤加练兵,都不可能练出如此猛烈还不知疲惫的军队。即便那群人穿着北渝的盔甲,骑着北渝的战马,也不可能是北防兵。 “北渝太子刚刚出逃,就算即刻回了北渝,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借来幽兰铁骑啊。” 赤北军都统翟鸿面色不善:“如今战况,看似是北渝突然发兵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实则是那墨云城一早就安排好的。这叁年他毫无动静,看来是在暗中部署。一旦部署妥当,他在不在北渝根本不重要,只需一封飞鸽传书,早已待命的军队便立刻拔刀冲向大梁!” 听到这,副都统乔山海一拍大腿:“我说那墨云城闲来无事敢跑来大梁,他定是做了两手准备!狡猾如狐,想搅乱大梁内部,再趁机发兵,他哪里是想撕毁当日约定,根本就是想吞并大梁,好大的胃口!” “所以,”萧戎开口,“如此不眠不休地进攻,就是想将赤北长鸿两军拖死在北疆。” 下一刻一把匕首插进了地图的某处,萧戎声音冷冽:“没能迅速击溃我们,便是他最大的败笔。传令,撤军。” “主、主帅,若是撤兵…….” 萧戎回过身来,“声东击西的伎俩,还需我来教?!” 此时军帐拉开,传信军将脚步急促:“报将军!西境羌奴突然进犯,叁十万大军已突破凉州卫防线过了楚河,径直朝着盛京城去了!” 第85章屠戮 出了盛京城上了官道,天已经擦亮。 古月担心地看了眼骑在马上的萧澜,“可要停一会儿?” 萧澜摇头,“即便骑马都只比马车快不了多少,若是走走停停,岂非要走上半个月才能到北境?” 见古月和骁羽营的弟兄们都担心着,萧澜故作轻松道:“早知今日,阿戎教我驭马那几回就该好好学了。都怪他,这师傅当得不够严厉,教出个半吊子徒弟。” 弟兄们没忍住笑出来,原本紧绷的气氛这才缓和许多。 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封擎面色一变,“等等!” 他翻身下马上前几步,伏到地上屏息倾听。 随后猛地起身看向萧澜:“数十万的兵马重踏,像是大军压境。小姐可要先回去?在此荒郊野外实在太危险。” 话音未落,就见官道边的林中有几个鬼鬼祟祟影子。 “谁!” 封擎一声令下,骁羽营迅速拔刀冲了过去,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几个抱着包袱的百姓押了上来。 这几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个半大孩子。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们一家老小失是去逃难的,要打仗啦!” “你们可是见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牵着孩子的妇人满脸的害怕,“官爷,他们拿着比人手臂还要长的刀!我家就住在金柳河一带,若非我男人打猎时看见了那些人,匆匆跑回来带着我们逃命,我们一家可就不知活不活得成了啊!” 听那妇人的描述,众人心中已经明了,说起长翘大刀,无人不知那是羌奴从小玩起来的武器。 萧澜肃了神情,“给他们指一条进城的近路,放人。” “是!” 眼见着天要大亮了,萧澜骑在马上,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命令。是回盛京城,还是继续前往北境? 可无论哪个决定,都等同于放弃咫尺的城外百姓。 “羌奴过了金柳河,若是走对路子,只需两日脚程便可到达盛京。”萧澜冷道,“墨云城在大梁游山玩水,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小姐的意思是,西境羌奴伙同了北渝太子?” “好一出声东击西,右前锋,月姑娘,咱们须得调换方向,顺着官道先去趟谭林郡了。” 见古月和封擎还有些犹豫,萧澜淡道:“墨云城并非只想逼大梁就范撕毁当日约定,他先在北境发兵,将大梁最强战力引过去,再趁机助羌奴入境,打盛京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新帝登基诸事繁杂,也知如今的大梁军力情况,若此番顺利,日后可就没有大梁了。” “那属下立刻传信给将军!”封擎抱拳,只是话音未落就见萧澜摇了摇头。 “我都能看得出来,阿戎也一样看得出来。而墨云城应该也早有防备,能在北境拖住两军如此之久的,定然是极其危险凶残的军队了。” 说到这里,萧澜眸中微动,可眼下不是脆弱担忧的时候,她看向封擎。 “无论是羌奴想进盛京,还是阿戎率兵折返阻挡,都一定会经过谭林郡,我们就在那里守着。能否同那里的百姓一同活命,便要看我们先等来的是敌还是友了。” 古月迟疑,“那温长霄……” “赤北长鸿两军行军速度向来快于寻常军队,温长霄想要动手,便一定要等到阿戎落定才有机会。他若一路跟着,也必定会到谭林郡。届时——” 她眸中闪过厉色,“就是他的死期。” 拿定主意,一路飞奔。谭林郡地广人稀,唯有些江湖门派常驻与此,时常置办江湖比试。萧澜以为众人齐心,总也可以撑到军队来援。 未想到的是,他们赶到时谭林郡已尸横遍野,萧澜看到了地上似曾相识的面孔,暗道一声不好,“灵文山庄!” 但还是来晚了一步。 黑烟滚滚,灵文山庄巨大的牌匾此刻被踩得不成样子。残肢断臂触目惊心,看见赵茂夫妇尸体的时候,萧澜眸中一痛。 早该想到赵家侠义之心,不可能看着外敌来犯而坐视不管。即便已过鼎盛之年,也照样会倾其全力拼死一搏。 只是一代侠侣被人开膛破肚死无全尸,令眼见之人无法不怒火中烧。 “看看还有没活口。”她快步上前,跪在赵氏夫妇面前,轻轻合上二人的双眸。随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了两人尸身上。 “小姐,此人还有一口气!” 萧澜立刻起身,看见了被毒箭射穿了胸膛的秦孝。他唇上泛黑,已然快要说不出话。 古月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想要喂给他,却被他无力的手挡开。秦孝嘴里喃喃着什么,可无人听得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萧澜蹲下,“宛然还活着是吗?” 秦孝艰难地点头,已经垂下的手,手指还指着某处。萧澜看过去,已然明白。再次回过头来,秦孝已经没了气息。 当年曾帮他们二人在一起的光景还历历在目,萧澜红了眼眶:“你放心。” 随后她起身:“血热未减,只怕羌奴还未走远。” “小姐放心,属下立刻救人设防!” 她点点头,顺着秦孝所指方向,自柴房中打开一道小门,这是幼时同赵宛然玩捉迷藏时,她曾透露过的一间密室。 里面漆黑一片,萧澜听见了微弱的声音。 “宛然?是我,萧澜。” 最深暗处终于有了回应:“澜……澜儿……” 萧澜心中一沉,快步走了进去。 赵宛然脸色惨白,看见了萧澜,眼泪不住地流:“他们……他们怎么样……” 血腥味浓重,她蹲在了赵宛然面前,这才看见她捂着腹部,可血已经流了满地。 萧澜忙拿出刚刚古月递过来的药,可赵宛然哭得悲痛:“你告诉我啊,澜儿,他们到底怎么样……” 萧澜闭了闭眼,忍住眸中的眼泪,温声道:“宛然,先把药吃了,我……” 声音实在哽咽,眼泪滑落:“我送你们先出去。” 赵宛然的眼泪,滴落在怀中的襁褓。她和秦孝的孩子刚满一岁,听闻萧澜回来本想带着孩子去萧府相聚,可萧澜回绝了。 灵文山庄本属江湖门派,可那时的萧府,却处于朝堂深水之中。能否陈冤不得而知,甚至哪天谋划出了纰漏也未可知。为不牵连灵文山庄,赵宛然的关心就那样被挡了回来。 却未想重逢的第一面,竟是如此场景。 十几年的交情,赵宛然已从萧澜的眼神中猜到了外面的境况。萧澜都进来寻她和孩子了,可爹娘没来,秦孝也没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 “对不起宛然,对不起……” 绝望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密室当中,萧澜接过她怀里的孩子,想扶起赵宛然,却见赵宛然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宛然!” 萧澜跪着用一边身子撑住了赵宛然,喂下去的药似乎毫无作用,萧澜望向在一旁已经被吓傻了的妇人:“她这伤怎么来的?!” 那妇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一把断箭,“是、是逃跑的时候……中了箭。” 箭上有毒,又失血过多,哪里是一颗药丸便能救回来的。 可萧澜不信,她将药瓶倒转,把所有的药丸都倒了出来,颤着手送到赵宛然唇边:“宛然,张口把药吃了,我们即刻就离开,带着孩子离开。” 赵宛然看着她,眼泪不住地流。 萧澜求她:“宛然张口啊,张口好不好……” 赵宛然费力地握住了萧澜的手腕,“澜——” 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澜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萧澜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不答应,赵宛然你听好了,你的儿子你自己照顾,我同他非亲非故,我不会管他的!” 赵宛然笑得凄凉:“澜儿最是嘴硬……咳咳……心软……” 话音未落,赵宛然的手从萧澜手腕滑落,萧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宛然!” 可再也没有回应,只有怀中小孩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丝毫不知在今日父母双亡,全家被灭。 忽然外面响起剧烈的兵械相接的声音,萧澜后脊一僵,旁边的妇人声音颤抖:“又、又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萧澜眉心紧皱,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又看向那妇人:“你是何人?” “奴婢、奴婢是小少爷的乳母。” 萧澜回过头来看着赵宛然。难怪如此危难之际,她还要将这个妇人一同救下。想必今日她不来,将来便会是由这个乳母抚养孩子了…… 她一把擦净脸上的泪,外面喊杀声愈大,萧澜沉声:“你过来。” 那妇人颤颤巍巍地过去,看见了赵宛然的尸身吓得不行。萧澜将孩子放到她怀中,“你和孩子就在此处呆着,不要闹出动静!待外面平息,我自会带你们离开。” 那妇人连忙点头,面前之人虽是一介女子,却看起来周身贵气,可见是个权势的。能在此时赶过来,当知是与赵家交情匪浅,断不会扔下赵家唯一的遗孤不管。 萧澜深吸口气,最后再看了赵宛然一眼,她压下心中怒火和悲痛,转身决绝地走了出去。 第86章围困 再次见到墨云城,他已不再是一身白衣悠闲公子的模样了。 身着墨青盔甲,骑在高大的汗血战马上,只需抬手,身旁严阵以待的黑衣剑客和手持长翘大刀的羌族兵马便立刻一哄而上。 骁羽营精锐虽强,即便能以一敌十,可区区几十人,也抵挡不住眼前黑压压的西羌大军。 墨云城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萧澜,又见面了。在官道上看见径直朝着谭林郡来的马蹄印,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 旁边一个羌奴将军是个糙脸大汉,本来还搞不懂明明都上了官道,为何还要折返。此时见了萧澜,他便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萧澜未着披风,看起来穿得单薄,身上手上甚至脸蛋上都沾了不少血污,却也遮不住肤白胜雪。寒风吹过,吹动了她的黑发,那双勾人的眼睛冷若寒霜,却也更显清冷矜贵。 “太子好眼光!如此美人脸蛋玲珑身段,当与江山共拥!” 那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和语气,引得墨云城皱了眉。 萧澜直视着墨云城:“要玩声东击西,你便径直杀到皇城中去,为何要此大肆屠戮!” 墨云城骑在战马上,淡道:“那些江湖人非军非将,我本无意杀之。是他们非要横加阻拦,不肯让我们顺利经过,这才丢了脑袋,死得那么难看。” 萧澜冷声:“你到底要如何。” 去而复返,不直接攻入盛京,想必是有了更好的盘算。 果不其然墨云城说:“你在这里,大名鼎鼎的云霄将军自然也会来。在这儿做个了结再去盛京皇城也不迟,你说呢?” 虽面上未表现出来,可提到萧戎,她心中一抖。 歹毒地利用她逼萧戎就范,只要两军不反抗,拿捏皇城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你当真以为,可以在大梁的地界上如此肆无忌惮么。” 一听美人牙尖嘴利,那大汉扬着手中的大刀笑道:“小美人儿,眼下被包围的是你们,这番质问的语气,就不怕惹恼了哥哥们,一刀划破你那娇嫩嫩的——唔!”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只见一只尖锐至极的利箭自背后穿入,从胸口刺出,那大汉立时双目瞪圆地跌落马下,脑袋重重地砸在土中,硬生生地砸出一个坑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 随着羌奴大军纷纷调转马头的间隙,萧澜看见了于寒霜凛风中,驭马疾奔而来的萧戎。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曾经随父亲南征北战,杀敌数万的萧家军。 位处谭林郡要塞的灵文山庄顷刻间再次成为战场。 萧澜没见过父亲上阵杀敌的样子,如今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战场的残忍屠戮。 刀血相间,血肉横飞,战马嘶鸣惨叫,近身肉搏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万剑穿心。而在那其中,作为一军主帅要对抗的,却是对方最强悍的军将。 羌族男人以高大威猛最为有名,他们使刀蛮横劈头就砍,力量大到能徒手扭断敌人的脖子,扯下敌人的脑袋。赤北长鸿两军本已在北境鏖战数日,此番昼夜不停的赶回,若不能速战速决,一旦露了疲态,便只能等着敌军如猛兽般蜂拥而上了。 离萧戎最近的莫少卿和翟鸿,几次想替萧戎挡开那西羌的威猛将军托扎,奈何此人身长九尺,将几十斤重的长翘大刀耍得如同天生的臂膀,刀尖擦着莫少卿和翟鸿的胸腹而过,径直将二人避退,刀刀直冲萧戎身体要害,不杀之誓不罢休。 数米长的大刀挥过来,精准地砍向萧戎持刀的右臂,刹那间便可连骨带肉地削断,萧戎迅速闪身却仍被削掉了一块盔甲,但他出腿迅速,重重的一脚踢在托扎的后膝,瞬时膝骨粉碎,托扎大叫一声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可手中之刀仍迅猛又狠毒地砍向了萧戎的腰腹,欲将其拦腰斩杀,萧澜的心一瞬间揪紧,可她不敢出声,怕分了萧戎的神。 方才最重的那一脚用力过猛,刀锋袭来,萧戎想要躲已来不及,他挥刀至身前应声挡住托扎的刀,可托扎即便伤了腿,双臂仍能挥动千斤之重,那刀一寸寸抵着萧戎手中的刀逼近—— 下一刻一声清脆,刀片落地,可立时与之僵持的身影后撤几分,随即脚点托扎的刀尖一跃而起,只见那道人影闪过,噗嗤一声,残破的半截刀深深扎入了威猛将军的头颅,颅骨断裂白浆涌出,双目凸起得几乎要掉出来,宽厚庞大的身子嘭地砸到地上,脑袋正中间还剩一把直挺挺的刀柄。 残忍又刺激的场面,彻底扬了本以疲惫不堪的萧家军士气,打杀声再度响起,震耳欲聋。 有军队在前奋力搏杀守护,萧澜得以安静无虞站在灵文山庄的正殿门口。此刻的她红着眼眶,身体微微发抖。 身旁古月见状,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问。 如果要问萧澜为何如此,她后悔幼时恃宠而骄,每日吃喝玩乐从不愿跟着父亲练武。她后悔曾经没能同父亲出生入死,亦后悔眼下不能与阿戎并肩抗敌。 她只能远远看着。看着他满身是血,看着他拼命搏杀,看着整个萧家军中之人一个个倒下。以往的她竟从未愧疚过,只知泼天荣华是萧家应得,却从未想过这又是多少人战死沙场之人用命换的。 此刻覆辙重演,她的弟弟她的阿戎,还有曾被朝廷背叛过的萧家军,一次又一次地挥刀、搏命。 滚烫的眼泪被忍了回去,渐渐干涸在眼眶之中。 如果可以,如果此役后他们能活下来,那她什么都不要了。 可惜生死抉择前的许愿总是不尽如人意的,萧澜紧张地看着萧戎,眼看着他制服了那威猛大汉,与此同时屠刀断裂,他两手空空。 而此时,一把闪着银光的剑快如雷电,直直地朝着萧戎后背刺去。 萧澜和古月皆是一惊,只是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支锋利的箭从斜侧方射了过来。两人齐齐闪身,顺利躲过。 可这一闪身足以再让一道凌厉的剑风趁虚而入,它朝着古月后背刺来,那力度分明能够刺穿古月的身体,戳向萧澜的心口。 一剑夺两命。 此时古月回头已晚,眼见着危险万分,忽然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那剑只差分毫便要刺进来。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地上的两人就觉腰上一紧,紧接着双双被拎起来。 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美人双双在怀,甚好!” 萧澜回头一看,正是战风那张浪荡不羁的脸。他放开了左手的萧澜,还冲她挑了挑眉。右手却顺势把挣扎的古月圈紧,“干什么?师兄救了你的命,再不以身相许就说不过去了吧?” 旁边还有萧澜看着,古月气红了脸,连拿剑的手都有些发抖:“你给我放开!” 忽然腰上一松,战风人未动,但手中的弯刀已经先一步甩了出去,立时传来了划破衣服割进血肉的声音。 殷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战风撇撇嘴,满脸的瞧不起:“独孤剑仙那老东西就教出来个你?这么水灵灵的姑娘也下得去手。” 殷寒看着地上那把断剑,又听见有人如此嘲讽师父,顿时怒意飙升,战风舔了舔唇角,还未等殷寒再次出手就猛地近身弯刀刀尖直冲殷寒面门。 两人当即缠斗在一起,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和战风带着兴奋的声音。 “喂大将军,我可救了你女人!把阁主之位给我坐坐成不成?” 只可惜这声音被淹没在兵械声中。 墨云城的剑比之前快了许多,甚至力道比西羌人挥刀时还要猛烈。萧戎极快地避开了他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可接下来二人不相上下,谁也没能伤了谁。 正难舍难分之时,却未想墨云城忽然一笑,紧接着撤剑后退。细微的燃烧声和焦臭的气味传来…… “不好!有火雷!” 杀得满头大汗的乔山海鼻子最灵,最先闻出了端倪,刹那间西羌大军中投来冒着火花的黑色匣子,一时间乱作一团,轰隆巨响一声接着一声,还伴着山崩地裂般的摇晃,黑烟浓重呛得人说不出话,更看不见路。 萧戎趁乱拽着乔山海和翟鸿退到了屋里。翟鸿还好,但乔山海硕大一尊还被炸晕了,萧戎打仗挥刀都没使过这么大的劲儿。一到屋子胖滚滚的身子就被扔到地上,此时屋里聚集了不少军将。 萧戎一把拉过萧澜,“可有伤着?” 萧澜摇头,看向外面。此时废墟之地燃着火光冒着浓烟,地上尽是残肢身体断剑碎刀。 “怪不得他们行军马蹄声如此之重,原来是带了火雷!”封擎忍不住咳嗽几声,“少帅,眼下两军被打散了,虽说西羌人也伤亡不少,但……” 即便封擎不说,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一炸,几乎将大梁军队的高阶将领尽数困在了灵文山庄的正屋之中。 而此时外面围堵的不仅是野蛮贪婪的西羌军队。 还有自北渝一路穷追不舍,战力顽强的幽兰铁骑。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nannvwen.com (po1⒏ υip) 第87章存亡 两路人马会合,将灵文山庄围得严严实实。 有了幽兰铁骑作为后盾,战损严重的西羌大军再度盛气凌人起来。墨云城擦了剑,向前迈过了满是血水的坑洼,立于战烟残火中,直视着萧戎。 “萧少帅麾下这么多人命,当真要葬送在此?” 萧戎沉默片刻,“你想如何。” 墨云城一笑:“战场上成王败寇是兵家常事,如今大势已去,只要赤北长鸿两军投降,我北渝绝不为难俘虏。”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就是被人砍成八百块也绝不投降!”乔山海刚醒来就听见投降二字,胖乎乎的脸气得直发抖,踉踉跄跄要冲出去,萧戎侧头:“滚回去!” “少帅!” 萧戎就站在门口,乔山海哪里敢不遵军令。 萧戎看向墨云城:“还有呢。” “还有,”墨云城看向萧澜,“主帅自刎于阵前,才算真的投降。” 此话一出,果然看见萧澜眸中怒意。墨云城见状心里一沉,果然。 可下一刻萧戎动了。他手腕动了动,立刻便有一把匕首落在手中。萧澜一惊,拽住了萧戎的衣袖。 萧戎回过头来,眸中说不出的复杂。 “看来少帅是舍不得长姐呢。” 墨云城抬手,身后彪形大汉立刻押了一名长鸿军俘虏上前来,那人被炸得血肉外翻,嘴里还呜咽着:“少帅不可!您、您是老侯爷的血脉……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那长翘大刀便猛地砍了下来—— “孟叁!” “不要!” 可回应他们的,是一颗摔落在地还双目大睁的头颅。 翟鸿双目猩红:“老子跟你们拼了!” 屋里屋外,怒意滔天。 正当众人欲冲上去之时,墨云城再度抬手,第二个俘虏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同袍滚烫的鲜血之中。 “哈哈哈哈哈你们倒是上啊!”西羌大汉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手里的大刀,“再敢迈一步我就把他宰成两截——” “我答应。” 刹那间一片寂静。 那大汉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嚷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澜紧紧地抓着萧戎的手腕,可她的力气不够大,萧戎甚至是甩开了她的手。 他握着匕首踏出门槛,身后众人抽泣声渐大:“少帅若做此决定,我等必不苟活!” 萧戎身形一顿,声音冷漠:“谁敢。” 他向来说话没什么温度,此时此刻亦与寻常无异。可偏偏这冷漠的声音,却听得两军将士心中翻涌,宁可头破血流的汉子们个个抹了眼泪。 两个男人对峙于当下。 “我也有条件。” 墨云城挑眉:“放心,我不会动她。” “喂,且慢啊。”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墨云城看向萧戎身后,战风把玩着两把弯刀走了过来,“呐,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关我的事,你说是吧?” 墨云城笑着摇头:“二位关系匪浅,墨某不能放了战少侠。” “哟,知道的还挺多。”战风笑眯眯的说,“你放不放我无所谓。但是……” 他指了指屋子的方向:“战某耳尖,听见了二位谈的条件。这一个姑娘也是放,两个姑娘也是放,不多那一个吧?” 古月当即皱眉。 战风权当没看见,笑说:“你把那个凶巴巴的姑娘也一并放了,我立刻靠边两不相帮,如何?” 他面上没有半点愧色地看了眼萧戎:“对不住了阁主,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只是墨云城并未立刻同意,当年调查血衣阁之时就听说,此人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疯子一个。 见他犹豫,战风歪歪头:“不答应,我这刀可就不长眼了。” 墨云城下意识看向那具从屋顶掉落的尸体,跟随他这么久的不败剑客殷寒,死状极惨。 这种疯子不招惹是最好,但若直接放了,又不知其会不会忽然反悔。 墨云城只好道:“战场本就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把路让开,放她们离开。” 两个美人各有姿色,就这么放走了,那帮西羌大汉还有些可惜。奈何此时箭在弦上,已与北渝合谋,若是因为个女人起了龃龉,己方伤亡惨重,万一让幽兰铁骑后来居上可绝对划不来。 他们只好让开路。 可谁都未想到此时忽然响起马儿的嘶鸣,与其说是嘶鸣,不如说是惨叫。 谁也没看到那群黑衣少年是何时潜伏到了周边的。只知他们几乎是一瞬时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直直地砍向马腹,砍断了装着火雷箱子的麻绳,斩断了火雷引线。 剑尖划入马腹,马儿顿时四处飞奔闪躲,围堵在外的西羌大军和幽兰铁骑混撞在了一起。 墨云城只是回了个头的功夫,冰冷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他的颈间。 差了一步的战风看着手中的弯刀哑了哑,最后白了萧戎一眼。 萧澜和古月松了一口气。 不旺她们来谭林郡的一路上放了那么多信号弹,血衣阁终是及时赶到了。 少年们年纪虽轻,可动作敏捷招招致命。没了火雷的威胁,原本被俘虏跪在地上的大梁军士们立刻抢刀反攻,有的被炸伤了眼睛,强忍着剧痛砍向敌人。看得屋里的众人双眼通红。 以莫少卿为首的高阶军将们率先冲了出去,他们踩着同袍灼热的鲜血再次杀入了战场。 萧家军士气大震,可萧戎面色冷峻,抵在墨云城脖子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分。 “让他们停手。” 墨云城一笑:“萧少帅在怕什么?墨某没猜错的话,赤北长鸿两军已经经历数战却不曾休息过,饶是铁打的人也该极度疲惫了。你说,他们撑得过一刻钟吗?” 战风看过去,幽兰铁骑凶猛无比,以马撞人再一屠刀刺入,脚都没沾地便手刃数十大梁兵士。血衣阁的少年们身手是强,但却也是的的确确第一回上战场。 他转了转脖子,“小家伙们没人带还是不行呐。” 双刀先人一步,砍掉了幽兰铁骑兵持刀的手臂,救下了本该丧命当下的重伤士兵。战风一把拎起那人往身后一扯。 那人忙道谢,嘴里还有些含糊不清:“多谢少侠!” 战风看他那又惨又憨的样子就嫌弃,“都快残了不赶紧躲到一边去瞎冲什么?”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要继续往前上:“我们萧家军可没有一个是孬种!” 战风咂舌,萧戎带的兵跟他一样又硬又犟。 萧戎和墨云城还在僵持,若是直接杀了他,那西羌和幽兰铁骑必定怒气冲天。能让其心甘情愿杀到大梁,想必墨云城是许了天大的好处。 眼看着承诺之人丧命,即将到手的好处没了,这帮野蛮之人定然更加疯魔。但……赤北长鸿两军实在经不起长时间的搏杀了。 若真要背水一战,这一役,能不能活下来尚未可知。 萧戎沉声:“战风!” 战风刚从敌人身上拔出刀,双眸兴奋地回过头来。 “送她们离开。” 墨云城一惊:“你……” 他竟真敢拿命来赌? 战风听见这话就知道,萧大阁主又要做疯事了。 萧澜和古月看着外面局势,也能看明白即便血衣阁来了,战况依旧不容乐观。战场拼的是最原始的杀戮,没有投机取巧,军刀近身是根本来不及用任何暗器的。 眼看着天色昏暗下来,一场暴雨来临。 冬日的雨比雪还要加倍寒冷,雨水和血水交织混杂,落在早已被汗浸湿的盔甲上,一路寒到心底。 呼啸的风声愈来愈大,战风甩着刀上的血水朝着萧澜和古月走去之时,忽然脚下一顿。 耳朵动了动,他回过身来,唇角缓缓勾起:“有意思。” 未出一刻钟,远传便响起比雷鸣还要震耳的马蹄声。墨云城面色一僵。 “赤色龙虎旗,是庆阳军!” 乔山海嗓门最大,“弟兄们!援兵来了!” 萧戎手腕一动,墨云城大惊,抬手便挡,指尖银针顺势扎向萧戎腹部,可盔甲太硬,银针断开,但锋利的匕首却是完完全全没入了墨云城的脖子里。 匕首拔出,鲜血喷涌,穿着北渝墨青战甲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那个双目大睁的大梁军士头颅面前。 萧戎面无表情地拾起地上的大刀,跨过他身上,走向了即将结束的战场。 血流了遍地。萧澜站在门口,雨水浇在墨云城的脸上,他趴在泥地里,脸色苍白。 那个女子就站在不远处,雨幕之中,她仍旧那么美。 可却又美得那般冷漠。 血水漫到了嘴里,他疼痛到麻木,已经快要睁不开眼。 她不曾往这边看过一眼,就好似不远处这个将死之人如蝼蚁般不起眼,不值一提。 他曾真的敬佩萧世城,这个他一见钟情却又始终得不到的女子,亦有令他敬佩的将门风范。她不屑于出尔反尔,所以当日在大梁朝廷严明萧家冤屈之后,她没有为难他。 是自己,先失了太子气度,先舍了战场上光明正大打败大梁的壮志。以兵不厌诈为理,以各为其主为由,甚至抱着诱杀萧戎吞并大梁,最终将她占为己有的侥幸…… 最终落得血尽而亡身死他乡的下场。 多年来的筹谋终以失败告终,而北渝,也会有新的太子。 只是在后宫等待着的母后,等不回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接下来几天应该都是日更哦,中午11点,不见不散哈。 第88章恶毒 庆阳军铆足了劲的奋力一击,直接将西羌大军和幽兰铁骑打得溃不成军。萧家军、血衣阁以及后来的庆阳军,初次配合竟莫名有默契。 天色将近黄昏之时,整个谭林郡终于静了下来。 雨冲淡了血腥,但冲不走满地的尸体。 军将们浑身脏乱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面上疲惫之色难掩,却又是说不出的高兴。 活下来了。 每一次战役他们的心愿都是如此,活着上的战场,但愿也能活着下战场。 即便被炸伤要留下百般狰狞的疤,只要还有条命在,总还是有盼头的。 赤北长鸿两军就地安歇,收拾战场清点伤亡的任务便落在了庆阳军身上。 “都让让!萧戎萧云策!”仇靖南的声音嚷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萧戎正要去找萧澜,听见仇靖南的声音,他回过身来。 “你写的那是求援信还是威胁信!我祖父封飞虎将军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连你爹见到我祖父都要礼让叁分,你竟敢威胁我们!” 本来看着仇靖南气势汹汹地来理论,离得最近的莫少卿还想拦上一把,可一听“求援信”,伸出去地手不自然地撤回,摸了摸鼻子。 回程途中一甩开幽兰铁骑,萧戎便立刻写了一封求援信,让人送至麓州庆阳军。几个高阶统领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萧戎大言不惭地威胁仇家爷孙俩,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的仇家早年间的私隐之事,若是昭告天下,说不定还要坐罪。 但他们并无十足的把握,也知道若是好言好语,非亲非故的仇家还真未必会放在心上。倘若有心争功,大可先等着赤北长鸿两军用全军覆没的代价,损毁敌军战力,此时再杀出来领下这护卫皇城的泼天功劳。 或许到底是军中之人不善权谋,庆阳军能及时赶来,该是一收到信便立刻动身了。或许连朝廷都未知会。 萧戎懒得理一脚就能踹倒的仇靖南,只看着他身后胡子花白,却仍能操刀上阵的仇白鸣。 “多谢。” 仇白鸣声音浑厚:“你小子比你老子还猛!我若不来,看来你是准备拿命杀敌,是个硬骨头,天生的帅才!” 仇靖南冷哼:“您在路上还骂他来着,这会子到了跟前又装腔作势。” 仇白鸣一脚踢在仇靖南胯骨上:“去去去,一边儿去!” 撵狗似的,仇靖南瞪了萧戎一眼,“哪日我非与你比试一场。” 没想到萧戎竟点头。 仇白鸣哈哈大笑,“也亏得你能拖住他们这么久,否则即便我们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如今众人也才明白,所谓自刎于阵前,不过是拖延敌军的伎俩。恐怕对方怎么也没想到,天高皇帝远的庆阳军也会专程赶来插上一脚。 萧戎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时已经看见朝他走来的萧澜。 ******************* 皇宫,御书房。 “陛下。” 承吉低声,在谢凛耳边说了几句。 “既胜了,便令陈蒙撤了守备军吧。” “是。” 皇帝一声令下,包含禁军、城防营、护城军在内的所有守备军尽数从皇宫外撤离。 外患解除,承吉却看得出谢凛并非真的高兴。 冒了这么大的险,结局却不尽人意。 谢凛手上摩挲着一只精致的瓷瓶,“庆阳军果然是养不熟的狗,怪不得父皇在时,不肯重用他们。” 他面上越是平静,承吉就知他越是生气。 “好在陛下您登基以来,也从未指望过他们。此番他们擅自出兵……” “怎么,莫不成还能怪罪他们?”谢凛看向他,“他们救了周遭百姓,就算是天大的错,朕也只能奖不能惩。” 承吉不敢接话,只是看了看桌上的信纸,又看了看谢凛手里的瓷瓶。 信上所言,是萧戎过往惊人的身份。 而那瓶子,是在后宫佛堂搜找出来的醉心酿的酒瓶。醉心酿产自西境,男女欢爱以此助兴。 去过西境能带回此酒之人可以有很多。 但能进入萧澜房中的,只有一人。 “庆阳军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谢凛看着手中的瓶子,挑了挑眉:“但好在,总还是有可以指望之人。” 军功至伟也好,年少有为也罢,谢凛自问是惜才之人。 可如果这位人才有着危险的身份,还碰了不该碰的女人,那便不能留了。 ******************* 暴雨浇灭战火,厮杀之后的平静,带来久违的安心。 一直守在萧澜身旁的古月被战风缠住,说是受了伤要吃药。两人的拉拉扯扯逗笑了周围一群人,乔山海捂着刚包扎好的伤口,笑得直哆嗦。 此时也顾不得出征前没有说开的小别扭,萧澜拎着裙摆快走了几步:“阿戎!” 一个多月朝思暮想的人儿满眼担心地朝着他走来,萧戎唇角勾起,正欲上前却骤然脸色一变。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仇白鸣那一声“小心!”,萧澜看见不知从什么地方射来的箭朝着萧戎后背刺来。 下一刻眼前一黑,身子落入结实的怀抱,天旋地转般仿佛感到凌厉的箭风擦着发丝飞过。 “少帅!” “阁主!” 萧戎抱着萧澜摔到了地上,一口血涌了出来,萧澜整个颈间都被血浸湿,她抬头,看见了萧戎眼里的隐忍。 箭头刺入后背的一刹那,他便已经知道出自谁手了。像是给他的战胜贺礼,毒性一进血肉,四肢立刻剧痛,五脏翻涌,五感尽失。 但好在倒下的时候他确信,姐姐无事。 萧澜浑身颤抖地抱着萧戎,这才发现他浑身冰冷,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大汗淋漓血战的人。 这突发一箭将所有人都吓蒙了,他们不敢相信率领他们鏖战数日,终于挺过难关的少帅会倒下。 嘭地一声,一个后背插着刀的男人被扔在了地上。 “二阁主!” 苏焰扔下温长霄还不忘在他脑袋上踩上一脚,“够毒的你。” 温长霄抬眸便看见萧澜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睛,他满口是血的笑说:“杀了我啊,他杀了我爹,就该偿命!” 苏焰一脚踢开他,蹲下身探了探萧戎的胸膛,又把了脉。 四肢冰冷,但还在五脏还有微微余温。 他将一颗细小的药丸喂了进去。 “先让他含着,等我把这小子皮扒了问出解药就无事了。” 温长霄身子一抖:“没有解药!你们直接杀了我!” 他挣扎着要起来,被乔山海重重一脚踢了回去。 所有在场之人都看明白温长霄这毒,下得精妙又恶毒。 在所有人以为平安无虞,在所有人心思松懈之时,极快的两只箭,一支射向萧澜,一支射向萧戎。 以萧戎的身手,只要不救萧澜,完全可以轻松躲过射向自己的这一箭。 可此人像是拿准了他的心思一般…… 知道萧戎永远不会不管萧澜。 听姐姐的话,唯姐姐之命是从,甚至连命,都毫不犹豫地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哈,明天见! 第89章药引 回萧府已经叁日。 这叁日里数道圣旨齐发,萧家所获荣耀金银,甚至比萧世城在世之时还要多上几倍。 苏焰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军中之人也只能每日眼巴巴地在府门口望上几眼,打听不到主帅的消息,蔫着回去了第二日还会再来。 温长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还是说没有解药。连苏焰都没了办法。 为萧戎医治之事,萧澜明里暗里一直派人寻着名医。可多数医者来了,听了萧澜的描述,便说此毒是毒也非毒,在萧戎身体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与血肉融为一体,贸然医治恐出人命,若是云霄将军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那就成了整个大梁的罪人。 这是个给万金赏钱都无人敢领的差事。 好在仇白鸣书信一封给了自己的老友。那年渠国还是个小国,以巫毒着称。大梁有意收服,却遭渠国人奋起抵抗。也是一支毒箭毒倒了当时年仅二十岁的仇白鸣。 幸得仇家江湖路子广,这才寻来青炉圣手傅青山。 只是时至今日傅青山年岁已高,路途遥远,萧澜一路妥善照顾,这才终于使得老人家无灾无痛地到了盛京。 马车稳稳地停在萧府门口,萧澜先行下了马车,伸手要扶傅青山:“大人慢些。” 看着萧澜眼下乌青,傅青山摸了把胡子说:“丫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仇老弟已在信中严明了你家将军的情况,老夫既来了,定然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萧澜瞬时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她扶着傅青山到了萧戎房中,几日不见,他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就是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傅青山把了脉,又看了萧戎每日含服的药丸,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已经几日没合眼的苏焰:“这药是你自己制的?” 苏焰看他那挑剔的眼神,莫名觉得像是被拷问了一般。 果不其然傅青山说:“有点天赋,要不要拜老夫为师?” 苏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医术还只是“有点”天赋?果然人老了就是容易仗着年纪瞧不起人。 于是他随口应到:“您老人家要真把他治好了,想怎么着都行。” 傅青山一笑,看向萧澜:“这毒古怪,却不致命。像是用来控制着他,使其有所顾忌。” 苏焰和萧澜对视一眼,此话字字属实。 “此毒是毒,也不算毒。听说你们对下毒之人用遍了法子,都没问出解药?” 苏焰点头:“他可能是真的没有解药。” 傅青山点点头,“因为此毒根本无需解药。” “大人的意思是……” “研制此毒之人,并非要害你家将军。即便此番毒性加重,横竖也不会致命。但也可能就此沉睡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那狠毒的师父倒也不是真的狠毒。他是用此毒制衡了爱徒和亲儿子。让阁主对温长霄有所顾忌,却也让温长霄不能真的借毒杀人。但这一点,他们二人都不知情。所以……温长霄被他亲爹给骗了,冒了这么大的险,其实根本杀不了人。” 傅青山听了苏焰之言,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床上躺的是个天赐神颜又一身本领的苦命人罢了。 他看向萧澜:“想要解毒,还需一味药引,冥黄草。” 萧澜看向苏焰,苏焰耸耸肩:“血衣阁是没有的。我即刻派人去寻。” 傅青山一边写了方子,一边说:“药引找到之前,就先按此方子服药。” “是,有劳大人。” “先别急着谢老夫。虽然给你们指了条路,但也需告诉你们,冥黄草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但确实已经不好找了。我尝尽百草,十几年间都未再见过冥黄草。若真要找,或许祖上世代学医之人那里还能寻个几钱。” “否则,”他停笔,将方子递给萧澜,“便真的无解了。” 重金寻冥黄草的帖子当日便发了出去。 木槿劝了数次,萧澜还是不肯休息。她草草吃了几口饭,忽然想到了什么。 “木槿,去将入宫令牌取来。” “小姐要入宫?可是要去找陛下相助将军?” 萧澜摇头:“不,是找皇后。” 木槿歪了歪头,“那小姐该去佛缘寺,今日皇后娘娘的仪仗进过长市街时,街坊邻里都瞧见了。” “是吗。”萧澜心思根本顾不上其他,换了件衣衫便立刻出府了。 木槿匆匆去找了苏焰,怕萧澜几日不睡体力不支出了差错。 二人到了佛缘寺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大师。大师见萧澜面色匆匆,面上平静地给她让了路。苏焰抬脚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面。 苏焰还是头一回被人在了大门外,正欲与之理论,就见一名衣着淡雅的高贵女子走了出来。 皇后孟宛瑜今日是来佛缘寺为国祈福上香,结束后出来,没想到会迎面碰上萧澜。 她明白这是陛下心里惦记的人,作为皇后,自该温婉大度。 “澜儿妹妹是……”见萧澜面色憔悴,皇后顿了顿,“是来为云霄将军祈福的吗?” 萧澜毫不犹豫地跪地行礼,“萧澜是来求皇后娘娘的。” 她这一跪,皇后忙亲自上前扶她:“你这是作何,陛下之意是要我们以姐妹相称和睦共处,也不是在宫里,不必讲这些虚礼。” 皇后退避了左右,与萧澜在一处禅舍中说话。 “澜儿妹妹说是来求本宫,是想求什么?” 萧澜问:“娘娘祖上可是行医之人?” 孟宛瑜点了点头,“我母亲一系世代从医,医术是传男不传女的。但到了我母亲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儿家,又嫁入高门诸事繁杂,祖上的医术,便也渐渐失传了。妹妹问这些是……” “听闻医宦世家最珍贵的便是药材库,家家都不同,娘娘母族的药材库可还在?” 孟宛瑜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还在的,医术虽无人继承,但医书药材还保留着。” “娘娘也知,我弟弟在战场上中了毒,如今好不容易寻得名医,大夫说需要一味冥黄草作为药引。可——” 萧澜话音未落,孟宛瑜便已经朝着门口道:“珍儿,你进来。” “是,娘娘。” “你拿着本宫的令牌,速回外祖母家中,告知本宫需要冥黄草,若找到便立刻送到萧府。可听明白了?” 那名叫珍儿的婢女进来,双手接过了孟宛瑜手上的令牌,顺带着还看了萧澜一眼。 似乎是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帮这个抢了陛下之心的女子。 “还不快去?” 婢女走后,萧澜起身道谢。 孟宛瑜摇摇头,同她一齐向外走着。 “本宫自幼便是独女,时常想着能有个兄弟姐妹。”她看着萧澜,“你弟弟是为国征战之人,本宫心里敬佩。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叫人来宫里报给我。” “萧澜……多谢娘娘。” 皇后上了凤辇,靠在一旁的苏焰才走了过来:“问到了?” “算是吧。” 萧澜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主意。 苏焰又说:“她祖上便是行医的?那怎么自己还病恹恹的。” 萧澜听见这话回过头来:“她哪里病恹恹的?” “元气不足,唇色眼下发青,眼下看着是与常人无异,但实则内里快要虚透了。” “她前些日子刚生产完,许是还没恢复好。” 苏焰摇头:“她那不是生产之后的虚弱。不信的话,你让我替她把把脉呗,我一探便知。” 萧澜将信将疑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凤辇,若有所思。 第90章险局 冥黄草在次日便送到了萧府。 经傅青山仔细辨认,的确是冥黄草无误。 “好了,这下不必担心。待老夫亲自煎了药给你家将军灌下去,不出叁日定然能醒!” 萧澜终于能放心,脚下一软跌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了萧戎的手。 一天一夜过去,萧澜趴在萧戎床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还是没有动静。 中间傅青山来把了几次脉,嘴里嘟囔着:“没事,没事。” 但人就是不醒。 第二日萧澜拦下了准备回血衣阁的苏焰,对方挑眉:“做什么?” “苏公子可否随我进宫?”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这几日忙着给阿戎寻医,有件事情耽搁了许久。昨夜,我又审讯了一次温长霄。” 苏焰点点头:“听见了,他叫得那么惨。不过如今也用不上他了,还留着做什么?” 萧澜看着他。 苏焰一笑:“你还挺记仇。你弟弟受了欺负,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非要查到底。那温长霄可有吐露些什么?他恰好出现在北境,又一路跟去了谭林郡,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巧的事。” “他没说什么,但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萧澜手心摊开,上面有一小张撕碎的信纸,苏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手指摩挲着纸张,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是,苏焰嗅了嗅,“好香。” “这香味,我曾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苏焰唇角勾起,“此香一经沾染经久不散,肯定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走吧,进宫会会贵人去。” **************** 萧澜带了外男入宫,还来了自己宫中,孟宛瑜有些吃惊。 “妹妹这是……” “萧澜擅作主张带了医者前来,还望娘娘勿怪。” “医者?”孟宛瑜心里定了定,这才微微一笑,“宫里御医多的是,何必劳烦妹妹带医者前来请平安脉?快坐。” 况且还是如此惊人容貌的医者,年纪轻轻的,孟宛瑜并不太相信此人的医术。 清香的热茶奉到了手边,见萧澜只饮茶却不开口,皇后摆了摆手,“屋里人太多闷得慌,你们且先下去吧。” “是,娘娘。” 此时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萧澜这才问道:“娘娘近些日子以来,可有失眠盗汗,心慌心悸的症状?” 孟宛瑜一怔,“妹妹怎么知道?” 萧澜又道:“娘娘赐的药引救了我弟弟,萧澜心里感激。娘娘若信得过萧澜,可否让医者探探脉?” 见她神色肃穆,孟宛瑜一笑:“这些症状也是自生产后才有的,再者说来,明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操了些心罢了。太医说本宫身子弱,须得长久养着,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把脉,还望娘娘恩准。” 萧澜坚持,孟宛瑜看向苏焰,摇了摇头,“那你且来替本宫把脉吧,妹妹的关心,本宫也该领情。” 苏焰探到孟宛瑜脉搏的下一刻便看向了萧澜,后者心里一沉,面色冷了下来。 “怎么了?”孟宛瑜收回了手。 萧澜看着孟宛瑜,拿出了在温长霄身上搜出的残纸。 “娘娘可知道此香?” 孟宛瑜接过来闻了闻,忽然明白,此番请平安脉是别有用意的。 ******************* 出宫时,黑夜已经降临。 萧澜仰头望向夜幕,“好久没见过这么圆的月亮了,原来冬日里也会有这么圆的月亮。” 苏焰看着她:“你打算如何?他还没醒。” 萧澜淡淡一笑:“先回去吧,阿戎还在等我。” 夜里沐浴过后,萧澜没有歇在自己的房里。她轻轻的爬到了床榻的里侧,安静地躺到了萧戎的身边。 静默良久,一声“阿戎”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萧澜握着萧戎的手,他的手是热的,这令她很安心。 “阿戎,明日姐姐要入宫赴宴,是太后的生辰大宴。” 男子呼吸均匀。 “姐姐知道你素日不喜欢这些场合,也不喜欢去上朝,更不喜欢……”她声音哽咽,“更不喜欢什么将军侯爵之位。” “战场凶险,事事艰难,你的每一次冲锋陷阵,每一次伤痕累累,都是为了我。” 眼泪滑落,萧澜将脸靠在萧戎的肩膀,“姐姐知道,一直都知道。” 可他依旧毫无反应。 “对不起阿戎,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心心念念着要为父母伸冤,要重振萧家和军队,要恢复萧家百年荣光……一直以来都是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都一一给我。” “可是……可是姐姐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 “阿戎想要的是一份真心,一份永远不离不弃的情意对不对?”萧澜红着眼眶,却又在笑,“可上天多捉弄人啊,将我们生成了血亲手足。” “那日你问我,失忆之时有没有对你动过心。”萧澜抬手擦了眼泪,“怎么会没有啊,阿戎。” “后来记起了我们的关系,我曾多少次夜里惊醒,多希望只是大梦一场。” 说了许久的话,外面已经要亮了。 “阿戎,若姐姐没能回来,你要好好的回到血衣阁,回到那个真正的家好不好?” 然萧戎不应。 “作为你听话的交换,来世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姐姐都愿听从你的,愿意……嫁你为妻。” 白昼渐渐到来之时,床榻上纤瘦的女子轻抚男子英俊的眉宇,在他慢慢恢复血色的薄唇之上,留下轻轻一吻。 午时未至,宫中特意来迎萧澜的车辇便已经等在府外了。 萧澜身着陛下御赐的盘云汨罗苏秀锦袍,外加一件价值万金的白貂绒披风,上了宫里贵妃才能使用的大乘仪仗,这无疑与是陛下在昭告天下,萧家未来的地位只会更上一层。 她独身一人,连每日随行的婢女木槿都未带。没有人知道她今日的筹谋,所有人只知以为,她只是去赴一场受天下重视的大宴。 只有萧澜一人清楚,宫门敞开,等待她的是一场生死未卜的险局。无论成败,她都不会牵连任何人。 下了轿辇,便看见正在大殿门口等她的陛下。周围大臣不敢言语,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个女人尚未入宫便得到如此盛宠。 萧澜行了礼,破天荒地没有拒绝谢凛伸过来的手,任由谢凛带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大殿的宝座之上。 第91章决绝 盛乐奏响,太后端坐于上位,众臣躬身行礼,眼看着皇帝身着龙袍,牵着一容貌倾城的女子,欲与之一同坐上帝后宝座。 “陛下!” 谢凛转过身来,“孟国公何事?” 席间无人不知陛下看重萧家,即便此番逾越祖制,也只有孟国公这位叁朝元老,皇后的亲祖父敢高声道:“正宫大宴,陛下嫔妃皆在,何以令一无名无分的女子伴君左右!” 谢凛摆摆手:“今日太后生辰,是家宴。诸位皆可随性些。” 正欲坐下,只听孟国公又道:“即便如此,此女也不可能擅坐帝后宝座!” “擅坐?”谢凛唇角勾起,“皇后今日身子抱恙不能出席,依孟国公所言,朕的身边便不能有旁的女子了是么?” “陛下——” “呵。”谢凛带着萧澜落座,“都说孟氏家教好,倒不曾想国公爷竟比皇后还善妒些。” 这话说得和善,像是句玩笑,却令众人后背直冒汗。陛下向来敬重老臣,如今却能为一女子如此驳斥国公的面子,当真像是被妖精勾了魂。 “好了好了,”太后笑着打了圆场,“国公爷也不必替陛下担忧。澜儿是哀家看着长起来的,日后入宫便也是皇后的妹妹,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 连太后的发话了,孟国公只得愤愤地饮了一大口酒,再未多说一句。 佳肴香气诱人,歌姬舞姬姿色窈窕,大臣敬酒说笑声不断,整个大殿好生热闹。 萧澜今日话不多,只是乖巧安静地坐在谢凛身边,时不时为他斟酒,任由他的手,搂上了她纤细的腰身。 谢凛自登基后勤于政务,不大往后宫走,即便下了朝也更愿去演武场禁军统领陈蒙对上几招。 曾经的十五皇子文武双全,如今的大梁皇帝亦严于律己,容貌更加英俊成熟,身材更加结实健硕。后宫妃子为之痴迷,但可惜谢凛并非纵欲之人。 唯一的破例,也只在今日了。席间的嫔妃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那般清冷刻板陛下,也会有如此温柔的笑容和语气。 即便连皇后,也不曾得过陛下亲自布菜的待遇。陛下知道萧澜爱吃什么,知道说什么能逗她笑。甚至免了朝臣敬酒,约莫也是因着她不喜酒气…… 如此毫不避人的偏爱盛宠,想来宠冠六宫也只是早晚的事。 “今日好乖。”萧澜正替谢凛倒酒,就感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萧澜淡淡一笑,可那白皙的皮肤,倾城的脸蛋落在谢凛眼中,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引诱。他不是个好色之人,但此刻的胯间的蠢蠢欲动,却是有些遮不住了。 酒杯递过来时,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萧澜身子一颤,缓了缓,却没有躲开。 一曲高歌过后,席间接近尾声,此时殿外出现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后驾到——” 孟国公看向缓缓走入大殿的孟宛瑜,不由大喝一声:“皇后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看向太后和皇帝,两人果然已经皱起了眉。原本热闹的大殿也瞬时安静下来。 谁也看不明白,太后寿诞之日,皇后竟然去了朱钗凤冠,面上未着妆饰,一身素衣出现在寿宴之上。 孟宛瑜走进来,看见谢凛身旁坐着别的女子,瞬间红了眼眶。已在脑中勾画过百遍的情形如今真真切切地亲眼见到,竟是如此锥心。 “皇后身子抱恙,却也不该如此失礼。” 谢凛看着孟宛瑜的目光,已经不似当初。 孟宛瑜苦笑着,跪在了大殿中央,“臣妾身有重罪,彻夜难眠,陛下、太后和今日诸大臣俱在,臣妾自愿认罪,请陛下废后!” “宛瑜你在说些什么!”孟国公骤然激动,差点晕了过去。 谢凛拧眉:“皇后自产后便一直心神不宁,这是又在说胡话了。来人,送皇后回——”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孟宛瑜打断:“陛下是对臣妾还有所不舍,才不愿废后的吗?” 一向温婉贤淑的人忽然目光如此咄咄逼人,谢凛声音不由严厉起来:“皇后可不要乱了分寸。” “呵,分寸。”孟宛瑜一把擦掉眼泪,兀自站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却又异常坚韧。 “我孟宛瑜就是太有分寸,才被你视如草芥!” “大胆!”太后一声怒喝,“真是孟国公教出来的好孙女!” 孟宛瑜猛地看向她:“我祖父何错之有!若要说错,是我错信了帝王家会有真情,会有例外!我明知你们为了东宫之位,为了登基做过多少肮脏事,这远远不是祖父教我的为人要正直,要心系苍生天下,要光明磊落!” “来人,送皇后回宫!” 禁军正要上前,就见孟国公拿出了多年来随身携带的先帝御赐免死金牌。 “见此物如见先帝,谁敢碰皇后!” 禁军果然被震慑住。 “孟国公。”谢凛沉声,“朕敬你是叁朝元老,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陛下言重了,老臣自幼教导宛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她有心赎罪,陛下何不听之一言?” 胡子花白的祖父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孟宛瑜泪如雨下。 祖父从官多年,经历了那么多政变兵变、大风大浪尚可明哲保身,如今一把年纪却被自己卷入到如此风波之中。 这么多年,祖父永远都是宛瑜的靠山。出嫁前没人敢欺负她,出嫁后亦是如此。 她纤瘦的身子虽弱,此刻却站得笔直。 “是你,那时还是太子殿下的你,向先帝谏言,利用北渝太子的求亲,诱萧世城回京。” “休要胡说!”谢凛已经压不住怒气。 “胡说?书房信件是我亲眼所见!那时你虽已是太子,可皇子众多,前朝后宫都对你虎视眈眈。而你手上没有任何军方的支持,你陷害晋安侯,不就是因为暗线来报,说九皇子曾在出征前宴邀晋安侯,而晋安侯答应携妻女赴宴!” “你不问青红皂白,唯恐晋安侯与其他皇子先行勾结,加之你早知道先帝忌惮萧家军功太甚,所以你的谏言令先帝大悦,那日你回来拉着我喝了整整一宿的酒,难道也是我胡说?” “而后你却又助萧家重回朝廷,为萧家军洗清冤屈,我原以为是你心里愧疚。于是我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直到你说让萧澜进宫,直到我真正见到了她,我才明白……你为何如此相助。军权和美人你都想要不是吗?” “我明白这些年你待我不错,可我也清楚你心里没有我。” 孟宛瑜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微微颤抖,“你要娶萧澜,我并非容不下她!她是你喜欢的人,我一早便做好了与之和睦相处的准备,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谢凛未置一词,只知眼前这个痛苦的女子大约是要疯了。 “我都能容下她,可你竟容不下我!为了给她皇后之位,你命人在我的膳食中下慢性毒药,我夜夜心悸难眠,一日比一日消瘦。而整个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告知我实情,只说我是产后虚弱所致!”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堵天下悠悠之口,要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要她做你的皇后。你只知道她不愿做妾,可你有没有想过我?!” 话行至此,孟宛瑜耗尽了所有力气,“我孟宛瑜十五岁嫁入东宫,伴你七年,怀胎十月忍痛叁天叁夜为你生下皇长子……谢凛,你好狠的心啊。” 一席话尽,孟宛瑜也知没有回头路了。她回头,看了眼孟国公手上的免死金牌。 “先帝所赐免死金牌只能保一人性命,望陛下看在我祖父年岁已大,让他安心颐养天年吧。” 凭着多年的养育,孟国公当即明白不对劲,上前一把拉住宛瑜之时,为时已晚。 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她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色素衣。 “宛瑜!宛瑜!”他一把按住孟宛瑜的伤口,“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禁军统领陈蒙看了眼承吉,承吉又看了眼谢凛,两人张了张嘴,始终没敢喊出“宣太医”叁个字。 宫中嫔妃自戕是大罪,更何况还是如此言辞犀利地指摘皇帝,大闹太后寿宴。 孟国公无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血从孟宛瑜的唇角流了出来,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看向了宝座上的男人。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不要牵连于他……” 谢凛沉着脸,看着孟宛瑜闭上了眼睛,听着孟国公一把年纪哭得声嘶力竭,最终晕厥了过去。 好好的一场寿诞大宴,竟是如此收场。 而谢凛此时才发现,自孟宛瑜出现后,萧澜便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还握着她的手,只是她的手已经很凉。 谢凛看向她,萧澜面色平静。 他心中划过欣慰,看样子萧澜是没有轻信孟宛瑜的话。 萧澜感受到谢凛的目光,也侧过头来对上他的双眸,微微一笑:“陛下。” “可是吓着了?朕先派人送你回去。” 他的面上,甚至没有一丝伤感。 萧澜摇摇头,主动握住了谢凛的手,谢凛一喜,另一只揽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紧。 可谁也没有想到,谁也没有看清,萧澜是如何将一支朱钗簪子整根插入谢凛脖子的。 直至谢凛捂住了脖子,鲜血从他指间大汩涌出之时,才有人反应过来:“萧澜弑君!护驾!护驾!” 太后猛地扑过来一把推开萧澜,抱着谢凛高呼:“太医!太医!” 承吉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宣太医,太后回过头来满目恶毒:“给我把她拿下!” 谢凛仍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澜,声音模糊:“为……为什么……” 刀已经抵在了脖子上,原本干净典雅的锦袍已经被血染脏。 萧澜神色依然平静,听见谢凛这么问,她直视着他。 “当初是否是你谏言诱杀我父亲,我只当萧家命中有此一劫,结局已定,我可以不再追究。”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叁年前设计让我和阿戎身上沾染了寻迹香,你派人寻着香找到了城隍庙,就为了抢夺城隍座下的东西,差点害死我弟弟。” “而叁年后,我在温长霄的信件上闻到了跟当年一模一样的香。他能有机会暗杀阿戎,你敢说幕后主使不是你?” 萧澜忽然一笑,“谁敢动我弟弟,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必须得死。” 太后猛地看向那簪子,上面已经变黑,而谢凛口中涌出的大口鲜血也变成了黑色。 陈蒙皱眉:“毒发如此之快,恐是剧毒!” 谢凛的气息逐渐变弱,他满口是血,几乎说不出话:“我……我的确……做过许多脏事……可、可我……也是真的……喜欢你……”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太后已经疯魔,远没有了多年来的温婉。 当众弑君罪无可恕,陈蒙举起手中的刀,萧澜闭上了眼睛。 第92章娇哄 陈蒙的刀举了起来,可刀刃砍得极偏。 萧澜闭着眼,却没能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等来的是陈蒙的一声闷哼,和马蹄踢破门槛的剧烈震响。 她睁开眼,刀落在了脚边,陈蒙持刀的手中了一箭。这一箭直接刺穿了整个手掌,这辈子都别想再拿刀。 从未有人直接骑马冲破宫门大殿,来者一袭黑衣,俨然地狱归来的罗刹。 萧澜的泪涌了出来。 男子勒了缰绳翻身下马,长腿阔步地带着杀气走上了台阶,一脚将陈蒙踹得摔下殿去。 萧澜带着必死的决心,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弟弟。虽然弟弟眸中幽深满是怒火,萧澜还是哭着抱住了他的腰。 萧戎身体一僵,要吼她的话被这一抱给抱回了嗓子里。 他黑着脸扯开她,抬手擦掉了她的眼泪,又仔细地看了看,没伤着。 萧戎脸色缓和了些。 “云霄将军!你莫不是要造反!” 萧戎闻言,转过身来。殿中是一张张满是畏惧,却又道貌岸然的嘴脸。 就是这样一群人,在欺负他的女人? 萧戎转了转脖子,勾了唇角,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我早说了,屠个皇宫不过是个把时辰的事,何至于费这么多周折。” 众人一听后背直冒冷汗,而此时喊杀声越来越近,来者是一群蒙面黑衣人,为首者一袭红衣,大冷天的还拿了把扇子,扇子上探着银针,还残留着血迹。 苏焰撩了一把墨黑长发,笑得妖媚:“见过诸位,血衣阁随阁主前来凑凑热闹,顺道送各位上路。不必谢,不必谢。” 萧澜在看见萧戎未穿盔甲之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如今连苏焰都来了,她也明白过来。 若她真的死在这里,萧戎是真的会屠了整个大梁皇宫。 “阿戎……”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萧戎的袖子,可人家没理她。 殿中的兵部尚书何元礼满头大汗,好心好意送了个信去萧府,结果居然闹得这么大。他不停地给萧澜使眼色,萧澜自然不想萧戎手上再多增杀孽,且此番真的滥杀,乱的便是大梁根基,扰的是百姓安乐。 萧澜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握住了萧戎的手,看他瞪过来心里一抖,却不肯放开。 “阿戎,我们回家好不好……” ****************** 宫里的善后是何元礼操持的。 萧澜臊红了一张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萧戎哄走。即便没有明说,二人的关系也已经公之于众。 他们在众人的震惊中走出了大殿。 出宫后血衣阁中人四散而去,萧戎闷着头不知从哪弄了辆马车,亲自驭马回府。 马车飞奔,萧澜拉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宫门。 昨日在皇后宫中的约定仍历历在目,她曾问孟宛瑜是否怪自己。 孟宛瑜摇了摇头,“不怪你。即便不是你,有朝一日他有了心上人,照旧会为了心上人而伤害我。是我执念太深,对他抱了不该有的期冀。” 孟宛瑜死的时候,萧澜明白她的绝望。用情至深之人,或许在一开始便输了。 输了心,输了情,最终输了命。 回来之时萧府很安静。 萧戎醒来的消息还未外传,白日里苏焰正捉摸着萧澜一整日不来看萧戎很奇怪,接着就收到了何元礼从宫里递出的消息。 然巧的是就在苏焰正欲动身之时,萧戎醒了。 萧澜下了马车,一路小跑都没跟上萧戎的步子。房门被啪地摔上,萧大小姐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萧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小姐在哄将军。 萧澜知道萧戎气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可这气着实生得太久了些。 这日她又去了萧戎房里,在屏风外等着大将军沐浴完,殷勤地拿着药膏上前:“阿戎,该换药了。” 萧戎冷哼一声,坐在了床榻边。白色的里衣带子没有系好,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了里面结实的身体。 萧澜面色微红,用指尖沾了药膏,仔细地涂在了萧戎的伤口处。 精致小巧的脸蛋离得很近,温温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周围,香甜的很。她似乎是刚沐浴过,发梢还是湿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多穿些。他随随便便一看,就能从领口看见里面的春光。 萧戎毫不掩饰地多看了几眼,被萧澜察觉到,她抬眼正对上那双黑眸。 她直起身,双手拿着药瓶站在他面前,“阿戎,你还在生气吗?” 萧戎不理她,被子一掀就准备睡觉。 却没想到来哄人的人倒先发了火。啪地一声,萧戎回过头来,看见药膏瓶子被扔在桌上。 萧澜扭头就走,萧戎迅速下床一把拉住她。 萧澜回过头来:“你不是不理我吗,不理算了!放开!” 萧戎不放。 萧澜眼泪汪汪的:“出征前你就对我发脾气,出征回来你还发脾气!” 萧戎终于开口:“你都要嫁进宫去当贵妃了我还不能发脾气?你当我真什么都能忍?” “……那日是你在偷听?”萧澜回想起了御花园的大白猫,撇撇嘴,“那我只是说考虑一下,又没有直接答应。” “那不是你母亲的遗愿么?” 萧澜说:“旁人一面之词,我难道就要真的听信吗?倒是你,你干嘛不明说?” “明说有什么用。我逼你拒绝他,跟你自愿拒绝他能是一回事?” 萧澜不占理,聪明地绕开,“那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都累死了怕死了,你一醒来就知道凶我。我是冒了大险,可我不后悔!” 说到这个萧戎就来气,大手掐着她的脸蛋,“你要杀谁告诉我,告诉苏焰,告诉谁都行,为什么非要自己去!” 萧澜任由他掐着,倔强地反驳:“你是我弟弟,又不是他们的弟弟,当然是我亲自去!再说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自己贪生怕死,要别人去送死?” “……”萧戎愣是没说出话来。 她一向牙尖嘴利,吵架吵惯了的行家里手。 两人僵持在当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澜破罐子破摔:“你还要掐多久?你掐死我算了,就当给你解气行了吧。” 萧戎松开手,萧澜转身又要走。 “喂。” 她回过头来,“干嘛。” “你亲亲我。” “什么?” “你亲了我就原谅你。” 萧澜耸耸肩:“我管你原不原谅。” 话说得很硬气,结果下一秒就被打横抱起扔到了床榻上。 “你休想,你刚凶过我!”萧澜推着他的胸膛,灼热到她脸红心惊。 萧戎抱着她,轻车熟路地褪去她的衣衫,含住了红嫩的乳珠,还不咸不淡地道歉:“我的错,以后只有姐姐凶我的份儿。” 萧澜受不住他这过了火的热情,挣扎扭捏间碰到了他胯间之物,她惊恐地撤开手,不料被人精准地攥住了手腕,还在她耳边低笑:“你好好哄它,不然一会儿进去会很凶。” 萧澜正欲说什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准确的说,是砸门声。 怀里的女子蹭地缩成了小小一团,声音极小地问:“谁呀。” 萧戎正在兴头上,骤然被打断也是恼得不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门外是傅青山吼声:“什么明日再说!明日就晚了还明日!都跟你说了你伤没好全不能做那事,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怎么的!” 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若是砸了他青炉圣手的招牌,老头子能一蹦叁尺高。 萧澜一惊,连忙扯过衣服穿上,萧戎脸一黑:“不许走。” 一到身体的事,他这姐姐就无比倔强:“不行,要听大人的!” 萧戎拧不过她,“我不碰你,就在这里睡。” 听见里面没了动静,苏焰笑得妩媚,朝傅青山点了点头。 早年间打的架留的疤,可算逮着机会给还回来了。 “走了,老爷子。地牢里那姓温的小残疾我带走,他手上还有一堆绝世好毒,劳驾明日跟里面二位说一句。” 傅青山问:“你小子当真不拜我为师?难得遇到个看得上眼的好苗子。” 苏焰头都不回地摆摆手:“我不爱救人。” “那你也不必这么急,明日再走就是。” “不了,家里还有个烦人的丫头片子等着呢。” 苏焰出来将近半月,收到了十几封血衣阁飞鸽送来的信。每回都是迭的整整齐齐,一打开里面画的一个很高的男人和一个很小的女孩。 旁边歪歪扭扭的写着:乔乔想舅舅。 舅舅这两个字,从来没写对过。 第93章善后 夜夜抱着可心美人睡觉却不能碰,萧少帅倒也没有闹脾气。但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也还是不去军营,反倒日日都在往傅青山的屋子跑。 这日萧澜在书房,木槿敲了敲门进来,“小姐,都准备妥当了。” 萧澜手上正拿着一封信,刚刚看完。 “好。”她将信收起放好,起身走出了书房。 巧的是萧戎也正好到前院来,手里还拿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 见她要出门,他将东西放进屋,看了眼要来驭马的车夫:“你不必来了。” “是,将军。” 萧澜朝着屋子里看了眼,又打量了萧戎:“我记得大人看好的明明是苏公子,你成日里老往大人屋子去什么呀,现在想学医是不是晚了些?” 两人一路走着,萧戎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了车夫的位置,还神神秘秘地不告诉她缘由。 冬日的城郊山水被雪覆盖,也别有一番美景。 萧戎在身后护着她,萧澜一步一步,在雪地中留下脚印。 走走停停了很久,终于到了一处坟冢。 “香荷,姐姐来啦。” 萧澜拿过萧戎手上的食盒,仔细地将里面的东西摆到了墓碑前。 “喏,都是你爱吃的。藕粉桂花酥饼,红豆蜜乳糕……还有热腾腾的梅香茶。” 可说着说着,萧澜便红了眼眶,“一直没来看你,会不会怪姐姐?” 坟冢墓碑很显然是精心修缮过的,周边没有杂草,正对的是山下最美的光景。 寒风吹来,将她脸上的泪吹凉。 萧戎看着她蹲在墓前小小一团,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萧澜身上。 黑貂披风很厚,就是有些重,披上来的一瞬间差点把人压趴下。萧澜擦着眼泪抬头看他:“我不冷的阿戎,你还有伤呢。” 萧戎就见不得她这幅红着眼可怜巴巴,却又还关心他的样子。尤其是在床上,一哭他就容易绷不住。越绷不住就玩得越疯,然后她就哭得更厉害,弄得他进退两难。 男子别开眼:“我热。” 萧澜没多想,点点头,又继续跟香荷说话。 “香荷,你还记得阿戎吗?你们也叁年多没见了对不对,你看,他现在可是将军了。” 背对着她的男子唇角勾起。 “不过就是不像咱们以前认识的那个闷葫芦了,现在话也变多了,唠唠叨叨的,有时还要发脾气。” 萧少帅皱着眉转过身来。 萧澜憋着笑:“香荷你说,是原来那个阿戎好,还是现在的阿戎好?” 女子干净的手指轻轻抚着墓碑,“你肯定会说,当然是现在的好,大将军多威风啊。” 一滴泪,滴到了渐渐失了热气的梅香茶中。 “可谁又知,威风二字后面,藏着多少说不尽的苦难和隐忍啊。”萧澜将身子靠在墓碑旁,就像小时候和香荷抱在一起的样子。 “家族之难,搭进了数不清的无辜之人。有你,有阿戎。但你放心,腥风血雨终究是挺过来了,香荷,姐姐是来带你回家的。” 山上的风凛冽,萧澜却坐了很久,眼见着鼻头都被冻红了,最终还是大将军一把把人拉了起来。 下山路上,萧澜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萧戎。 后者接过来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萧澜自然明白这声冷哼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阿戎,你也觉得可笑对吧。” 萧戎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未置一词。 “何伯伯这几日操劳,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这才写信告知。想必他执笔之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吧。” “帝王家为了皇权国威,不惜残害忠良。可如今真到了军侯功高震主,把持军权拿捏朝廷的时候,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了。” “父亲忠心护主护国,从未生过二心。虽然萧家重立于朝堂,但你我皆知,如今的萧家已经不是从前的萧家了。何伯伯说,太后寿宴之前,还有人当朝弹劾你擅自从北境撤军,幽兰铁骑一路屠杀,死了不少无辜百姓。众口一词地将这笔账记在了你的头上。” “而我,大宴上当众弑君,早已违逆了萧家祖辈们忠君护主的初心,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此时此刻也无人敢站出来追究了。” 萧戎冷道:“他们如何不想,只是付不起追究的代价罢了。” 萧澜点了点头,“是啊,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只要牢牢攥在手里,连弑君,都能被说成是陛下酒后失足不慎殒命,而皇后悲怆欲绝的自戕,竟也变成了当场陪君共赴黄泉的佳话。” “唯一的皇长子继位,孟国公等老臣辅政,一上来便废了燕文之的相位,让他告老还乡。傅家趁着何伯伯无暇顾及兵部的事,想要夺回城防营节制权,父子俩双双被庆阳军当场击杀,剩冷宫的傅贵人一头撞死在廊前,尸身如敝履般从冷宫拖了出去。” 提及庆阳军,两人相视。 想到那爷孙俩,萧戎说:“庆阳军能偏安麓州多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仇靖南身上流着西羌人的血,一直为朝廷所忌讳。仇老将军原本也是只知浴血杀敌之人,为了保住唯一的孙子,也不得不事事小心,防备着朝廷暗箭。” 萧澜继续道,“当年萧家之祸来得突然,无疑是给庆阳军也提了醒。所以你求援之时,他们不经朝廷允许便调兵来援,太后寿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没有露面,偏偏傅家趁乱投机之时他们又立刻出兵拿下,想来是一直在暗中看着,等着。” “仇老将军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他对咱们的信任和救命之恩,真不知该用什么回报。” 听她叹了口气,萧戎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不愁没机会。单凭仇靖南那个惹祸的性子,以后能救他八百回。” 萧澜原本还有些伤感,结果就被逗笑了。 萧戎看了眼手里的信,“何元礼说了一大堆,最后还不是要你帮忙。你又要进宫?” 萧澜接过信来,“此番善后多亏了何伯伯,他有事相求,咱们岂能不管?再说他这事也确实棘手。皇孙年幼,皇祖母垂帘听政本是常理。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后宫专权,便有专宠外戚之患,将来会很麻烦。” “那要怎么帮?” “其实也不难,书信一封送到她手上便好。”萧澜将手中的信迭好收起来,看向萧戎,“放弃垂帘听政,或是弑夫弑君的丑事昭告天下,你说她会怎么选呢?” 萧戎停下,“那晚你捡那个酒杯就是在怀疑她?” 萧澜点头:“大家都以为老皇帝是被嘉贵妃逼宫气吐了血,可那时机也实在是太巧了些。老皇帝虽然上了年纪,可年轻时上过战场,经历过兵变政变,区区妃子逼宫便能把他气死?” “不过谁也不会怀疑到当时的皇后身上,毕竟她的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可是整个大梁皆知的。” “那你为何怀疑她?” 萧澜说:“母亲曾经说过,她的长子早幺,而后多年无所出,险些后位不保。母亲与之交好,也是托人寻遍了名医,时隔多年才终于有了谢凛。她为了这个小儿子,是什么都能做的。” “捡酒杯只是一时怀疑,却没想真的在里面查出了毒药。老皇帝死有余辜,我本想就此作罢,不料此事会在此时派上用场。即便她矢口否认,但人言可畏,她一生名声圣洁干净,不会愿意临到老了被人指指点点。” 萧澜耸耸肩:“总而言之,此事好办。”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揭发她。” “嗯。” “为何?” 萧澜沉默了会儿,说:“有一年我在宫里染了天花被扣在了明兰殿,浑身都是疹子。包括父亲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没人染过。母亲不得进宫,在府中急得生了病。是皇后来明兰殿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虽然她染过不会再染,但却不必屈尊降贵,日日夜夜守在我床边。姑且……念及她也曾对我和母亲有过那么一两分情份吧。” “再说谢凛死了,她也没有盼头了。” “你就不怕她报复?她想垂帘听政,不就打的这个主意。” 萧澜摇头:“她做不到的。朝廷有孟国公等重臣,不会任由她专权。军方有何伯伯和庆阳军,谁都不会听她的。最重要的是还有你啊,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说得到萧少帅心坎里去了,他一揽萧澜的腰,下山路上又开始有了说笑声。 ******************* 次日何元礼回信,太皇太后收到萧澜的密信后,果然不再提垂帘听政的事。 萧澜闲来无事,打量着那只送信的鸽子。个头不大,羽毛雪白红色眼珠,不仅好看,送信还极快。 她看向一旁擦剑的萧戎,“阿戎,这鸽子是新买的吗?是不是很贵?” 萧戎瞥了眼萧澜手上的小家伙,“血衣阁的,怎么,想吃烤乳鸽?” 萧澜一把捂住鸽子的小脑袋,怕它听见这么残忍的话。 见萧戎又低头擦剑,萧澜这才赶紧把鸽子放了。仰头看着它飞远的方向,萧澜一手支着下巴,“说来也好久没去血衣阁了。月姑娘也不来,战风公子是伤得很重吗?” “他老毛病犯了。” 萧澜凑近:“什么老毛病?战风公子一表人才,难道有什么隐疾?” 萧戎抬头看她:“一表人才?” “……”萧澜假装没听见,“你快说他有什么老毛病?苏公子医术那么好也治不好吗,那要不咱们请傅大人给看看?” “不必。不要脸这种病,没治。” 此话一出萧澜就明白了,月姑娘这是被“伤患”给缠住了。不过听见萧戎一本正经地说别人不要脸,萧澜噗嗤一笑,觉得他今日可爱得紧。 萧戎擦好的剑,见她笑了,心情不由也跟着变好:“想回去看看?” 萧澜点头,“听说傅大人说,苏公子着急回去,说是有个小丫头在等他?他不会是在外风流债欠得太多……” 这次萧戎说的是公道话:“那是他外甥女,苏乔。” “亲的?” “亲的。” “所以说,苏公子不是孤儿,他还有姐姐妹妹?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萧戎说:“他幼时家中遭了难,父母双亡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她姐也比他大不了多少,苏焰是师父一眼相中的,付了银子把他买回了祁冥山。她姐偷偷来看过他,还给他送吃的,我也吃过。” “那后来呢?” “后来她姐嫁人了,生了个女儿。但日子过得不好,苏焰嘴上怨她姐把他卖了,但他杀人赚来的银子没少拿去补贴。这也是有一年苏乔病了,苏焰偷跑出去,我在后面跟着才发现的。但他那时候不会医术,抱着苏乔找遍了医者,最终还是只能抱回祁冥山,跪在师父面前求师父医治。” “所以,苏公子后来学了医?” “嗯。他本来跟着师父学毒,只杀人不救人。说什么自己的命都不由自己,为何还要去救旁人。学医之前还因为偷溜出去这事挨了顿鞭子,被抽得直吐血。” “怪不得小苏乔会跟着舅舅姓。那她怎么会去了血衣阁?她父母……” “不知道,只知道苏乔一个人到了祁冥山下,苏焰把她带回去后就一直放在身边。” 首-发:po18vip.xyz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