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客 (骨科)》 第1章庶子 深夜,丑时。 四周静谧至极,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晋安侯府高墙外,一道纤瘦娇小的身影越墙而过—— 然后稳稳当当摔在了地上。 “啊……”隐忍的闷哼,这位妙龄女子皱着眉坐起来,揉着摔疼的手肘,气愤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把垫脚石头给搬走了!” 正挣扎着起身,就觉脚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膈在了脚踝处。 她下意识去摸,摸到了一个湿滑的物件。 借着月光,少女看清了手中之物。 一把带血的匕首。 刀刃锋利地泛着银光,刀身上还有温热的血顺着刀柄滑落。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凶器。 莫不是……夜里闯进了穷凶极恶的歹人? 她忽地将匕首扔到一旁起身就跑,无意间蓦地一瞥,被树下的那道黑影惊出一身冷汗。 下一刻黑影动了,直直地朝她走来。 翻墙是来不及了,她两手一伸,踉踉跄跄地旁边走,嘴里嘟囔着:“这眼盲之人出门就是不便,日后还是要带着拐杖才好……” 可心里越是害怕,就越管不住那双“瞎”了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恶徒,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孤身夜闯一品侯府? 谁知余光看去,竟看见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此人黑衣黑发,眉眼俊朗。鼻梁高挺,薄唇殷红。面色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瑕疵……即便此刻面无表情,单凭这副五官,也足够让人惊叹一番了。 惊叹到……某人甚至忘了自己是瞎子。 这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分明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俊美少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而少年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越过,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接着便要离开。 “哎你等等。” 黑衣少年脚下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深更半夜来我府上又是为何?” 少年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甩得身后之人胆战心惊,她立马改口:“算了算了我不问了。请便请便!” 他本来也没打算理她。 可正要离开,却又听见她不甘地问道:“你莫不是我府上的人?否则见了这家的主人,为何也不心虚逃走?倒……倒像是认识我一般?” “你若不是我府上的人,就该是强盗刺客了,可我看了你的脸,你怎么也不……” 聒噪。 聒噪得他皱了眉。 见她叽叽喳喳还要问个没完,他索性答道:“这也是我家。” 女子当即一句“胡扯”要脱口而出,不过抿了抿唇,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好女不吃眼前亏,对方看起来虽然年纪小,但似乎也不太好惹。 听他这么说,她便也仔细回忆了下,满侯府几百号主子奴仆中,肯定是没有这么一个人的。 但若是哪房下人的孩子,不认识便是常理了。 于是她擅自下了定论:“你一定是哪位仆人之子,否则我不可能不认识你。你母亲是谁?崔妈妈?还是桂嬷嬷?难不成……是东院哪位妈妈的儿子?” 听到这话,少年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萧戎。” 女子歪了歪头,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 萧戎……萧戎? 她忽地眼前一亮:“你是孟小娘生的那个萧戎?你是我弟弟?” 骤然的“弟弟”二字,却让少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在这偌大的一品君侯的府中,他是连下人之子都不如的存在,又何以配的上当她侯府嫡长女的弟弟。 “那你肯定知道我是谁吧?”她走近。 萧戎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沁鼻香味。 听说这样的奇香大多产自西域,区区一匙便要黄金百两,是寻常人家几生几世都赚不来的体面。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说:“我叫萧澜,是你姐姐。若是平常,你该唤我声长姐。不过我生来不爱这些琐碎规矩,你叫我姐姐便好。” 他没说话,亦未离开。 眼前的这位自来熟的姐姐,肤白胜雪,脸蛋也就一个巴掌般的大小。眉弯柔和,鼻梁秀挺鼻头小巧。 最勾人的是那双又大又灵动的眸子,只是最寻常般的望着人说话,却总有种湿漉漉的娇态。加之长发乌黑柔软,温顺地垂落在净秀白衣上,钟灵毓秀,干净得让人不敢触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污秽血迹的手,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萧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也明白这匕首的主人是谁了。 “你……”她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的少年,“莫不是去东院把萧契那王八蛋给杀了吧?” 见他闻言一愣,萧澜便自顾自地了然于胸。从容地蹲下身子,扯下腰间佩戴的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开始刨坑。 “啧,还愣着干嘛?把匕首给我,我帮你埋了。” 萧戎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乱来之人。 “这是……兔子血。” 萧澜一听,噌地站起来:“你大半夜的杀兔子做什么?” “饿了。” 她一怔,“你饭都吃不饱?” 随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明明比她小,却生生高出她一个头,怪不得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能长这么高约莫的确是很能吃。 想到这,萧澜随手拍了拍萧戎的胳膊,“以后再想吃就说一声!我带你去城东酒楼,那里的神仙兔可是连皇帝陛下都喜欢的!” 萧戎有点楞,看了看刚刚被拍到的地方。 衣服上似乎沾染上了淡淡的香气,掩盖了血腥。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是去收拾萧契了呢,要是这样,别说烤乳鸽了,就是宫里陛下养的那只叁唐鹦鹉,你若想吃我也给你烤了!哎你知道他吧?” 萧戎点头。 “那我可告诉你,我早就看不惯那厮了,你若遇着他,可不许喊堂哥。” 平日里旁人若是得了这番警告,怕早就跪地俯首称是了。 但眼前这人,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任凭是宫里佳宴,还是王侯将相府上的宴请,没有她萧澜没去过的。见了无数大场面,也见了各型各色的人物,却还是头一遭遇着这么沉默寡言的人。 明明十几岁的年纪,话竟比那些年近古稀的老头子还要少。 称得上是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她抿抿唇,自说自话道:“他区区一个二房的,成日里觊觎着我长房的爵位,嚷着自己是萧家独子,日后便是未来的晋安侯。我呸!忒不要脸!你是我亲弟弟,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哦?” 而这位亲弟弟的嘴像是被人缝上了一般。 “要我说,狗屁的萧家独子!这不是还有你呢吗?咱们长房有自己的儿子,还能让他那种瘪叁给抢了爵位?说出去要笑掉大牙了你说是不是?” 萧戎被她左一个“狗屁”,右一个“瘪叁”地给说得皱了眉。 素来也听说过晋安侯的嫡长女是有些骄纵的,父亲是一品军侯,母亲又是皇帝的亲外甥女清河郡主…… 却不想竟是如此—— “萧戎你想什么呢?” 眼前蓦然出现一只纤细干净的手,他本能地一把抓住。 细腻的触感传入手心,洁白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小截光洁的手臂,而此时此刻白嫩的肌肤上,赫然落上了带着腥味的血污指印。 犹如净雪平原中,令人讨厌的脏脚印。 他立刻松开了手。 “对不起。” 萧澜不明所以:“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我刚说的话你都记住没有啊?你可是我弟弟,不许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 萧戎盯着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宽宏大度是真的还是装的。 庶子以下犯上对嫡长女动手,是要开祠堂挨家法的大罪过。 可她竟不以为然,还口口声声“你是我弟弟”。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说:“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想了想,萧澜又凑近,“今晚我翻墙回来这事,可不许往外说。” 萧戎看了眼她腰间露出的骰子,和鼓鼓囊囊的荷包,低低地应了声嗯。 萧澜对这偶然遇上的弟弟十分满意,好看还听话,除了话太少,还真没什么错处可挑。 比起萧契那种长得歪瓜裂枣的登徒子,可好了不知多少倍。 于是萧大小姐难得大方一回,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萧戎腰间:“喏,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大方吧?以后别半夜出来偷吃的,吓死人了。” 还未等到萧戎说话,拐角墙根处,传来丫鬟低低唤“小姐”的声音。 两人同时往那处看了一眼,萧澜见他面色紧绷,笑道:“不用担心,是我的贴身婢女,跟咱们一头的。嗯……改日再找你玩。我先走了!” 萧戎站在原地,眼见着那道纤瘦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拂晓将至。 萧戎回到了自己和母亲那方逼仄的院子里。 他们母子就住在马厩旁。 清晨喂马的活计自然不会落在旁人身上。 上好的精饲料倒入食槽,他静静地看着马儿吃着饲料。 四周明明无比安静,却时不时回荡着带着几分命令语气,却不讨人厌的娇俏女声……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 他在无边黑暗中站了许久,终于迎来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今天更2章! 第2章旧事 清晨。 主母柳容音来时,自家女儿还在梦周公。 柳容音贵为郡主,从小在皇城里长大,周身满是威仪,萧澜房里的婢女们整齐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孩子,愈发没规矩了。”语气虽是呵斥,却又满眼慈爱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香荷,小姐昨晚几时睡的?” 被叫到名字的是萧澜的贴身婢女,与她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回、回夫人的话,昨个儿小姐是戌时睡的。” 柳容音姣好的面容上,柳叶眉皱起,“那也该睡够了,怎得看着如此疲惫?” 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抚上了女儿的脸蛋,随即沉了声音:“是不是你们懈怠偷懒,夜里短缺了安神香?” “不不,不是,回夫人的话,小姐……小姐她……”香荷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谎,却也不想违背跟小姐的约定。 晚上私自出府这事,断断不能说的。下人知情不报,是要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 “嗯……”正当香荷眼眶都急红了时,萧澜半睡半醒地睁开了眼,“娘,您怎么又来了啊?” 柳容音见女儿醒了,立马柔了声音:“你这孩子,我再不来你打算睡到何时啊?别人家的姑娘这时不是在做女红,便是读书识字,你可倒好。” 萧澜眨巴着大眼睛:“先生教的书我都倒背如流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学业,柳容音满眼的满意,她清河郡主的女儿聪慧伶俐,十二岁时作得辞句便获陛下亲笔题阅,一时声名大噪。 “再说女红,娘,你忍心看着我被针扎得十指红肿,连茶杯都端不起吗?” 十足十的可怜巴巴。 “娘当然不舍得了。咱们晋安侯府的嫡长女,自然是千金之躯,怎容得了半点损伤?罢了罢了,走,娘带你去看琳琅阁送来的衣物和钗环。” 萧澜本来是想起身的,一听这话立马又要躺回去:“我不去我不去,回回看那些都要个把时辰,我都有那么多衣物钗环了还看什么呀?” 柳容音不依,将她拉回来,“这回不一样。你十六岁生辰可是要阖宫宴饮的,这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特赐给你的公主待遇。即便嘉贵妃那么得宠,她的成玉公主尚且没有这般体面呢。” “哎呀娘,那哪里是给我体面啊,是给爹和您的体面,老折腾我干嘛呀。” “这话说的,你爹都一品军侯了,哪还有上升的余地?边关屡获捷讯,陛下若是不声不响地亏待萧家,那是天下人都不会同意的。你要是不领陛下赏赐的殊荣,岂不是叫陛下和娘娘难堪?” “好复杂,听不懂。” “娘知道你听得懂,先生夸你悟性好,再难的史料词句你都不在话下。澜儿乖,咱去看看。” 萧澜无奈地点点头。 “来人,伺候小姐梳洗更衣。” 柳容音前脚离开,萧澜立马便下了床榻,把香荷拉起来。 “你啊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谎,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小姐,那香荷就是不敢骗夫人啊,若是被夫人发现,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萧澜洗漱完,香荷伺候她更衣。 “我娘不会的。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最善良不过。再说,”萧澜戳了戳香荷胖嘟嘟的脸蛋,“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两人一边往柳容音的西院走着,萧澜随口问道:“香荷,你知道萧戎吗?” 香荷一惊,赶紧四处望望,怕人听见。 萧澜笑她:“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是做什么呀?” “小姐,”香荷压低了声音,“这马上就到夫人的院子了,您可千万别再提了。孟小娘和她儿子,可是夫人的心头刺!这些年没人敢提,就连老爷都不会在夫人面前提那对母子的。” 萧澜挑眉:“那你知道原因吗?” 两人在庭院里停下,香荷小声说:“我也是偶然听见后厨的妈妈们说的。有几次厨房少了东西,她们便一口咬定是孟小娘偷的。说她人都偷了,自然也会偷食物。” 萧澜皱眉,这是个什么鬼理由。 “夫人和老爷是陛下钦赐的婚,自古额驸郡马就鲜有纳妾的,任是谁也不敢跟公主、郡主共侍一夫呀。且当初老爷也是立下誓言,绝不纳妾的。” “那孟小娘……” “孟小娘原本是夫人的贴身婢女,自幼便陪在夫人身边。夫人也是极为信任她,可谁知她趁着夫人怀孕不能侍寝,竟设计爬到老爷床上去了!还……还有了身孕。” “夫人气得晕了过去,皇城内外的名医都请遍了才堪堪保住了您。夫人本想杀了那孟氏,却因您尚在襁褓,她怕造了杀孽将来报应在您身上,这才与老爷立下约定,待孟氏生产后,便将她们母子逐出侯府。” “可……可偏偏她命好,生了个儿子。老爷大喜,顿时就把先前的诺言推翻了。但也顾及夫妻情分,就下令只要让她们母子留在侯府,其余的任凭夫人处置。” “那时侯爷屡立战功,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好说什么,夫人也还在调养身子,没有精力处理那对母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虽没表现出来,但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夫人那般爱护颜面的人,是断咽不下这根刺的。所以明里暗里没少苛待过她们母子。但……这也是孟氏咎由自取。” 萧澜沉默了会儿,又问:“那你了解萧戎多少?我只听过他的名字,还是母亲房里的嬷嬷无意间提到的。还未等我多问,她便又搪塞过去了。” 香荷想了想说:“他似乎一直都陪着他母亲,我远远瞧见过他的身影,每回马饲料来了,都是他去搬。” “马饲料?” 香荷点头,“他和他母亲就住在马厩旁边的小院子里,是离咱们夫人和老爷院子最远的地方。而且日子炎热时,马厩总是有些气味的,断不能熏着贵人。所以马厩也在那边。” 一路上若有所思。 萧澜到的时候,柳容音正与衡国公的夫人严氏说体己话。 见着萧澜来了,严氏笑得满面春风,“我说你啊,在我面前说了你家澜儿一堆错处。这般美貌高雅的大家闺秀,你偏说她貌不惊人胸无点墨,若不是先前见过你家澜儿小时候,怕是要信了你这些托词呢!” 柳容音笑笑:“她被我和她爹惯坏了,脾气大得很。你家晟儿最是温和,怕是受不了她这性子。” 萧澜一听,立马明白柳容音的意思。 这是在拒亲呢。 “母亲,上回萧契房里那逾矩的通房丫头怎么处置的?要我说,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她走进来,十分温婉地朝国公夫人笑了笑。 可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严氏笑容尽失。 “若我是堂嫂,断容不得任何女子在堂哥房里。堂嫂原本也是礼部尚书家的独女,自幼也是被捧着长大的,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可嫁了人反倒要与旁人共侍一夫,日日受委屈,真不该是这么个道理。” 她看向国公夫人,“伯母,您说是吧?” “可……”严氏面色不佳,“自古男子有个叁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家族里,子孙总是越多越好的呀……” “燕云啊,真是让你见笑了。我早说了,这孩子脾气不好骄纵惯了。怕是委屈了你家晟儿。”柳容音笑得大方得体,却字字句句都是拒绝。 国公夫人被臊了面子,根本坐不住,“既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你们娘俩了,看这满屋子的衣物钗环,想必也是在为阖宫宴饮做准备呢。” 柳容音也不留她,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送国公夫人回府。” “娘,我配合得不错吧?”萧澜满满饮了一杯茶,“您这话一说,我立马就明白了。您说这是不是母女连心的妙处?” 柳容音看着严氏离开方向,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国公府也敢来提亲,还是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幼子。要不是素日来便交好,我是看一眼都嫌麻烦的。” “就是就是!再说我可不想嫁人。” 柳容音立马瞪她:“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你的婚事娘早有安排。” “……敢情您拒了国公府,是因为有别的人选?” 柳容音一笑:“皇后与我提了多次,她的幼子十五皇子,比你年长叁岁,她也是疼得不行,左选右选都挑不到能与皇子匹配的。你及笄之礼的时候,她便提过,那时一则你还太小我舍不得,二则不知皇子秉性,我不放心。” 萧澜咂舌:“那这才不到一年,你就舍得了就放心了?” “你听我说完。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可是多番打听了,也亲眼见过多次了,那孩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是皇后嫡子,将来大有立储的——” “等等!打住!您是看上了这个吧?那我可就更不嫁了,王侯将相尚且叁妻四妾,他若做了皇帝后宫佳丽叁千,一堆的糟心事难道您能替我料理?” 还未等柳容音说话,萧澜便已经站了起来,“衣物钗环我都瞧过了,都不错,至于进宫那日穿哪件,娘替我定了便是。” 说完头都不回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身后柳容音也站了起来,“娘不说婚事了行不行?” “晚了!今日心情不好,我要骑马去郊外散心,午膳就不在家用了。” “香荷!赶紧带人跟着小姐,别让她摔着!” “是!是!请夫人放心!” 香荷答完话,赶紧一路小跑地追上了萧澜。 “小姐小姐,您真要去骑马啊,可您从来都没骑过!” 萧澜一笑,“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呗。” “啊?现学啊……那……那香荷这就去找骑马师傅,您可千万不能一个人上马啊。” 萧澜一把拉住她,“找什么找,找师傅多费银子啊,府上不就有现成的吗?” 香荷不明所以地跟了她一路。 直到看见了马厩里那个穿着粗布衣裳,却丝毫掩不住俊美的喂马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登不上po或者海棠的小可爱们,可以晚点来微博看哈。(微博ID:周扶妖)周叁见啦。 第3章相护 对于萧澜要学骑马这件事,萧戎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 清理食槽的动作半点没停下,依旧干净利索。 香荷扯了扯萧澜的衣袖,小声道:“小姐,他……是不是聋了?听说他小时候生过病,莫不是那时候把耳朵给烧坏了?” 要不是昨晚清清楚楚地与他交谈过,今日这番冷淡的样子,她还真会以为他是个聋子。 萧澜摸着下巴,想了想,走到了萧戎跟前。 “萧戎,你昨晚……真是去弄兔子吗?” 少年手上一顿,这才低头看她。 萧澜甜甜一笑:“我想了想,若是去府内的后厨偷兔子,那匕首横竖是不会丢在墙根底下的。若是出府猎兔子……” 她凑近,那股清香沁入他的鼻腔。 “为何匕首上面一根兔毛都没有呢?” 萧戎眸中微动。 “乖弟弟,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萧戎拿来了马鞍装上。 马厩外的香荷惊奇地看着,那个不苟言笑的庶子原本还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竟转眼便单膝跪地,让萧澜踩着自己的膝盖上了马。 萧澜头一回独自一人上马,兴奋又害怕,“这……这也太高了吧。会不会摔下来啊?” 萧戎牵着缰绳,将马带出马厩。 一路上她坐在马上,一边拿香荷递上来的竹骨扇扇着风,一边百无聊赖地说着什么。 “这骑马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危险嘛。走了一路它都这么听话。” “萧戎,姐姐是让你教我骑马,又不是让你做马夫,你老牵着它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鲜少在白日里出来,此刻闹市繁华,虽心无杂念,却也被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勾了目光去。 见他还是不回话,萧澜低头,看见他后背的粗布衣衫已经汗迹涔涔。 她费劲伸长了腿,拿脚尖儿踢了踢萧戎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 “停一会儿,去茶摊坐坐。姐姐渴了。” 茶摊就靠近城门,见来人穿戴昂贵,一眼便知是贵人,茶摊老板赶忙端上了上好的茶。 “贵人请坐!这是小店上好的碧荷茶,秋日里饮来最为降火爽口的。” 香荷仔细地用手绢擦拭了茶杯,这才为萧澜倒了一杯。 萧澜顺势一推,朝站在一旁的人扬了扬下巴,“替姐姐尝尝好不好喝。” 萧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瞬间清凉甘甜滑入五脏六腑,一扫先前的干燥口渴。 萧澜亲自又倒了一杯,“口渴就说,这有什么好忍的。” 萧戎连喝两杯,面上的汗也少了些。 萧澜优哉游哉地饮着茶,抬手随意指了指对面那家铺子。 萧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云锦铺子的红豆蜜乳糕是最清甜爽口,你想不想吃?” 萧戎摇头。 “啧,那可惜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糕点呢。你是不喜甜吗?” 未等萧戎回答,便被突兀的嬉笑声搅扰。 “哟,这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么?” 萧澜听见熟悉的声音,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 萧戎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体面花哨的男子,众星捧月般地下马走了过来。 萧澜不耐烦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扔,香荷便赶紧去付账。 “去哪儿啊这是?兄长来了不知道请安问礼?” 萧契一身苏唐螺纹织绣的锦缎长袍,腰上坠着价值连城的白玉腰牌,上面赫然刻着“晋安侯府”四个字。 身边围着一群公子哥,谄媚讨好得令人不忍直视。 萧澜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萧契:“我给我爹都没请过安问过礼,你算哪块田里的哪根葱?” 大庭广众之下被啐了一脸,萧契面上挂不住,看萧澜转身就走,他二话没说就要扣住她的肩膀。 “为兄今日好好教你什么叫礼——啊!” 萧契话还没说完便是一声大叫,连同旁边的香荷也是惊呼出声。 萧澜回头,就看见萧契的手近在眼前,须臾间便可触碰到她。 可偏偏手腕被横空截住,瞬间攥得青筋暴起。 众人都看向了这个敢对侯府大少爷动手,还不知死活地弄伤了他的人。 “你!”萧契这才看清了萧戎的脸,“你个不知长幼尊卑的东西!区区庶子也敢对我动手?!来人!” 瞬时一大堆侯府侍卫围了上来。 可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反倒手上的的力气越来越大。 “啊啊!要断了要断了!你个逆子还不快松手!” 萧契疼得龇牙咧嘴,侍卫们纷纷拔刀。 萧澜没想到这看起来六亲不认的弟弟,居然会出手护她。 而且……似乎还力大无比有两下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个贱人生的野种宰了!把他给我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侍卫们立刻一哄而上。 “谁敢!” 萧澜肃了神情,睨着那群侍卫,“反了天了不成?!萧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二房的指手画脚?” 她轻轻拍了下萧戎的胳膊。 他这才松开了萧契的手腕。 萧契见侍卫们被喝住,怒不可遏道:“我是萧家大少爷!何来的指手画脚!今日我便宰了这野种又如何?!” 他猛地从身边的侍卫手里夺过大刀,朝萧戎砍了过去,后者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只在刀尖划过来时手腕翻转,一把小巧的匕首攥在手中。 蓦地脸上一痒,乌黑的发丝扫过。 一道纤瘦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萧戎一惊,手指一松匕首落地。 眼看着锋利的刀锋直直地落了下来,他抬手便挡在她头顶。 忽然刀锋停住,萧契后背湿透,后怕地看了眼手中的大刀,随后将刀一扔朝萧澜吼道:“你疯了不成!居然因为个贱种不要命!” 萧澜冷哼:“怎么不砍?你不是未来的晋安侯么?杀个人都不敢?” 杀人自然敢。 可也要分是谁。 萧契不敢真动萧澜,转眼便看向了她身后的萧戎。 “来人!庶子以下犯上,给我押回侯府开祠堂家法处置!” “庶子?”萧澜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不屑道:“他是庶子,你又是什么?不过是过继在二房主母名下养着,还真拿自己是碟子菜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公子哥们,连同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们也都议论纷纷。 萧契面色铁青,“那我也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嫡出!他是个什么东西?连宗谱都没上的野种!” “他是我萧澜的嫡亲弟弟!”萧澜厉声道,“当然,他更是我晋安侯爵府长房次子。一品侯府长房所出的,即便是庶子,怕是也比旁人家来得高贵!他日爵位世袭,你以为能有你们二房什么事?” 一席话说得周边侍卫们面面相觑。 归根到底都是庶子,真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 而眼下侯府的真正尊贵的,是这位货真价实的长房嫡出大小姐。 “萧澜,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吧?大伯和伯母从未承认过他的身份,你承认又有什么用?莫不成一个月后的阖宫宴饮,你还把你这所谓的弟弟带进宫去给你过生辰?” “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我若是不同意,你以为你就能入得了我的生辰宴?” “你!”萧契原本要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便改了口,“罢了,为兄不与你争论。樊香楼的诗会马上便要开始了,走了走了!别让什么阿猫阿狗坏了兴致!” “少爷说的是!走走!” 一行人打着圆场,谄媚拥戴地跟着萧契离开。 闲杂人等一离开,萧澜立马转身,两眼放光地盯着萧戎:“你是不是很能打?” 萧戎未置一词,只俯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昨晚的血迹已被擦得干干净净。萧澜仔细瞧了瞧,那匕首刀柄刻着不太好看的蛇纹,且陈迹斑斑,然刀锋却依旧锋利。 “你这兵刃也太旧了,能派上用场吗?改日我找个手艺精巧的刀匠师傅,替你打一把绝世无双的好武器!” “……好。” 忽然得了他一句回应,萧澜惊喜道:“原来你喜欢兵器?” 萧戎点了点头。 随后看着手上这把匕首,“这是我自己做的。” 出来大半日,总算撬开了他的嘴。 清晨谈论婚事的不喜眼下烟消云散,她笑道:“这还不简单,日后家里的武备库你随意进便是!” 一块白玉腰牌塞到了萧戎手上。 他下意识便问:“那你怎么办?” 萧澜挑眉:“这腰牌于我没什么用处,我又不是萧契,那厮整日就知道带着它四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自己的身份。” 午时降至,日头大了起来。 周围的人汗渍斑驳,唯有茶摊处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清爽干净,身上异香诱人。 “不过我送了腰牌,还帮你保守秘密,你是不是也该回送点什么?” 萧戎翻遍了全身,翻出了昨晚她给的那一小锭金子。 萧澜眼角一抽:“你莫不是要借我的花献我的佛吧?” “……那你要什么?” 萧澜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 “我要你!” 萧戎原本面无表情的俊美脸蛋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愕的裂缝。 “做我的侍卫!” 第4章珍惜 白日里招摇过市了一天,刚到黄昏就眼皮打架。 “小姐,您不用晚膳了吗?”香荷将萧澜最爱吃的清蒸凤尾鱼放到了众菜肴的中间。 萧澜懒洋洋地趴在软榻上,玩绕着一缕头发,“吃不下呀……是不是要下雨了?怎得这般闷热?” 香荷望了眼外面的天,“约莫着是要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待这雨下了,小姐最爱的冬日便要来了。” 香荷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小姐,您多少吃几口吧。” 萧澜翻了个身,也望向逐渐黑下来的天,“我不饿,你吃吧。今日有藕粉桂花酥饼,不是你喜欢的吗?” 香荷一愣:“您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上回你第一次吃便喜欢,一口气吃了叁块儿呢。” 香荷低着头,手指绕着锦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听着身后没动静,萧澜回过头来。 见香荷眼睛红红的,萧澜哭笑不得:“香荷呀,你这动不动就哭的习惯可要改改,这叫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多凶神恶煞呢。” 香荷一抹眼泪,气愤道:“谁若说这样说小姐,香荷便要第一个与他争论!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从不拿香荷当下人,对香荷可好了……” 说着又抽泣起来。 萧澜笑着起身,拿过她手里的锦帕替她擦了眼泪,“再哭就不给你吃酥饼了。” “啊……”香荷声音小小的,“那我不哭了。” 萧澜拿起一块递给她,香荷小口小口的吃,一边吃还一边问:“小姐,您当真不吃吗?这些菜都是陛下赏赐的御厨做的,别说这一桌菜了,寻常人家就算过年都吃不上其中一道呢。” 萧澜看了眼这些平日里都吃腻了的菜样,觉得没什么胃口,“你若喜欢就都吃了,就是小心别撑坏了肚子。” 香荷睁大了眼睛:“这一大桌没人帮忙,香荷一个人可怎么吃得完啊。” 说到帮忙,萧澜眼中一亮,“你说他吃没吃?” “小姐是说……”香荷望了眼南院方向。 萧澜挑眉,“去帮我拿个食盒过来。” 南院。 雨前的闷热使马厩中的气味更加浓烈难闻。 紧邻马厩的是一处多年来无人问津的荒凉小院。院内有两间破败的小木屋,房顶修补过的痕迹尤为明显。 木屋内一位穿着粗布素衣的妇人,将米稍多一点的清水粥放到了儿子面前。 即便是破败屋子,朴素衣着,也丝毫掩盖不住妇人的美貌。 虽是面色苍白,唇上血色极淡,却仍有一种别样的柔弱之美。 萧戎将那碗粥重新放了回去,转而端过了那碗几乎看得见碗底的清水粥,又将带着零星肉末的菜也推到了母亲面前。 孟婉深知儿子的秉性,孝顺,却也执拗。 她便不与他争。 母子俩安静地吃着。 忽然窗边出了异响,萧戎的目光箭一般地射了过去。 这个院子,不可能会有人来。 回来半晌,他才说了第一句话:“我去看看。” 从屋内到屋外,不过几步路,他便已经想了很多种可能。 要么是家中下人寻衅滋事,要么便是取他们母子性命的恶鬼。 但是人是鬼,于他其实无异。 可唯独没想到的,是一打开门便看见了一张带着嫣然笑意的脸。 萧澜站在小院门口,旁边的香荷则是紧紧张张地拿着什么东西。 她兴奋地朝他招手:“快来呀。” 暗中松了口气。 萧戎走过去,隐隐闻到她散发出的香气。 掩盖了他曾习以为常的马厩气味。 刚走近,萧澜便将一个木制食盒塞到他怀里。食盒香味诱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下意识便要拒绝。 无功不受禄。 白日里他没答应“做侍卫”,眼下便更不能收了。 “不是给你的,喂马的。”萧澜说得云淡风轻,“今日那匹小棕马陪我逛了一日,定是又饿又累,犒劳下也是应该的。” 旁边的香荷满脸疑惑,这是说马还是说人呢? 萧戎说:“马只能吃饲料,不能吃这些。” 萧澜瞪他:“我家的马我说能吃就能吃!你要是不喂就算了,反正都是些剩菜剩饭,倒掉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给萧戎留半分拒绝的机会。 萧戎提着食盒回到屋里的时候,孟婉正要出来寻他。 “戎儿,是谁来了?” 萧戎顿了顿,说:“萧澜。” 孟婉有些惊讶:“大小姐?” 他点头,将食盒放到桌上。 “那便是你嫡亲姐姐,怎能直呼其名呢。若是让你爹听见,定是要狠狠责罚你的,他可是最疼女儿的——” “我从未见过他,何来的责罚。” 孟婉一怔,然后沉默。 萧戎打开食盒,原本以为既然是剩菜,定是杂乱不堪,但挑挑拣拣总能填饱肚子。 却未想食盒叁层里的东西皆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里有半分剩菜该有的模样? 孟婉一看,当即明白。 紧接着却又疑惑起来。 平白无故,怎会有人送这般名贵的菜肴给他们? 还未等她开口问,萧戎便从身上取了根银针,一道一道试了菜。 “戎儿……” 孟婉没想到萧戎会想到这一层。 “即便夫人要害我,也不会借亲生女儿之手的。她最是心疼萧澜,不会让她做这种事……” 银针无异。 萧戎蓦地想起了萧澜对着他笑的样子。 他垂眸。 原是他心胸狭窄,将她想得恶毒了。 “戎儿,”孟婉唤他,“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归是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也与大小姐无关。若是……若是她愿意承认你,日后你在这侯府的日子……总归能好过些。” 见萧戎不说话,孟婉继续劝道:“手足血缘,是这世间最难割舍也最珍贵的牵扯,母亲终是不能一直陪伴着你的。” “娘知道你能吃苦,也不屑要别人的施舍。只是戎儿,即便你不屑侯府的荣华富贵,不入宗谱不要名份……总还是想要一份真心一份信任的吧?若是这一世谁都不敢信,谁都要防着,那活这一遭该有多累?” “你不要怪你爹,也不要怪夫人和你姐姐,一切……一切都是娘的错。戎儿听话,不要再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好不好?” 最终,萧戎还是没有说话。 回房路上,香荷唤了声“小姐”,想了想,却又没了下文。 “你是要问我,去都去了,为何不进他们的院子是不是?” 香荷点头。 月色映洒下来,将萧澜的脸蛋衬得更加动人。 她淡道:“若我们听到的那些旧事是真的,那便是孟小娘有错在先对不起母亲。我若进去了跟她遇上,是要对她视而不见,还是唤她一声小娘?” 香荷明白过来。 视而不见,恐让萧戎难堪。 唤声小娘,若夫人知道了,又该有多伤心。 “依着母亲的性子,若不是因为我,是断不会容忍下来的。那我又怎能做让她委屈伤心的事呢?” 她望向皎洁的月亮。 “以往没碰上过便算了。忽然遇见了自己亲弟弟,有了嫡亲的手足,即便同父异母,也总比萧契来得更亲近。所以香荷,我是真的欢喜。” “对他好,也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牵扯到我们这一辈。萧戎的出生并非他自己的选择,而我作为姐姐,不过是比他命好,投胎到了母亲的肚子里而已。” “他日我若出嫁离开了侯府,而父亲也总有老的一天,不可能一辈子征战沙场,更何况……如果父亲在战场上有什么不测……你说,侯爵之位万一落在了萧契手里,那晋安侯府还有日后吗?” 香荷别的不懂,但在这件事上,她也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一旦大权旁落,二叔父子执掌萧家,母亲即便贵为郡主,想必也无法过得如现在这般自在洒脱。” 香荷认同地点点头,随后想了想说:“可是小姐,若是世袭给萧戎……嗯……萧戎少爷,但他有自己的亲生母亲,恐怕也不会对夫人有多好的吧?况且……她们恩怨还这么深。” “起码,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使出阴损之招。” 萧澜笃定道:“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无所出,孟氏若真的想争宠,或若萧戎真的想要名份和富贵,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凡存了一丝报复贪欲之心,横竖都不会窝在那巴掌大的小院里,过着死人一般安静无争的日子。” 香荷睁大了眼睛,看样子是恍然大悟了。 萧澜被她的样子逗笑。 “退一万步讲,即便不考虑这些,单凭他长得好看还会打架这一点,就比那扶不起的萧契强上百倍!这般好的弟弟赏赐到眼前,我若是不珍惜岂非天理不容?” “那小姐,您打算如何珍惜啊?” “这个嘛……我自有打算!” 乌云遮住了月亮,闷雷阵阵。 那间还漏风的小木屋里,萧戎躺在硬木榻上辗转未眠,总觉背后阴风森森。 第5章阿戎 一夜暴雨无眠。 雨后的清晨令人神清气爽。 萧澜特意起了个大早。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堵账房先生去了。 “哎哟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跑散架喽!”专管账房银子支配的白胡子老头,正气喘吁吁地坐在账房门槛上。 而他对面,正蹲着一个碧玉年华的妙龄少女。 “张伯,我就要五千两,五千两就行!”萧澜一脸谄媚地笑道,“侯府每日进出上千万两,少个区区五千两能有什么所谓?” “小祖宗哟,侯爷出发前可是明令让您缩减花销,那、那赌坊更是去不得哟!” “张伯这话说的,各人有各人来钱的办法不是?就凭我这惊人的赌技,今晚就赢个五万两回来!那五千两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给填上啊?” 老头直摇头:“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回回赢了钱两可从没往外拿的时候,爱财鬼一般的人物!” 萧澜摸着下巴,“看来今日是支不到银子了……” 账房先生松了口气:“实则是侯爷有交代,老头子我也是哎哎哎——” 萧大小姐趁人不备,轻松一闪身便跑进了账房,顺手就抄起一厚摞银契,嗖地便从后窗跳了出去。 就剩扎着两个小辫的香荷,与一个直拍大腿的白胡子老头大眼瞪小眼。 清晨的马儿们吃得很饱,正陪着少年练功。 萧澜哼着小曲到马厩时,萧戎正穿衣服穿到一半。 “萧戎——” 这一推门,正看见少年赤裸的上半身。 萧澜愣在原地。 他的胸前、腰腹、后背,竟是数不清的斑驳伤疤。 萧戎没想到她居然又来了,嗖地穿好衣服,脸上虽是波澜不惊,耳朵却红了一大半。 “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萧澜忙走过去,“你再让我看看!” 萧戎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行。” “是不是有人打你了?但也不对啊,你那是刀疤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去解他的衣服,一个人淡漠惯了,忽地有人这般热心地关心他,左右都是不习惯。 萧戎抓住了她的手,“我自己练刀练的。没事。” “你骗谁呢!你自己练刀能砍到后背去?你砍一个我看看!” “……真的没事。” 萧澜不信:“那你疼不疼?” “以前疼,现在不疼。” “你是不是不愿说你这些伤哪来的?” 萧戎沉默。 相处了几次,萧澜也能大概明白他说话的习惯。 一是十分不会说谎。 二是如果沉默了,就等于是在默认。 “那好,我不问了。那你刚才是在练武吗?” 萧戎点头。 “你跟谁学的武?这个总能说吧?” 萧戎说:“我自己琢磨的。” 萧澜翻了个白眼。 又是瞎话。 她见过爹爹练武,也去军营中看过练兵,知道拜过师正经学过武的人是什么样的。 练武的人讲究根骨,乱练的或者练偏了的,断不会有萧戎这般结实周正的身材。 横竖就是拿她当外人,什么都藏着掖着呗。 想到这,萧澜便觉得昨晚那盒子菜真应该拿去喂马。 罢了,日子还长。 萧澜睨了眼萧戎,“你陪我出去一趟。” 萧戎说:“我没答应做你的侍卫。” “你收了我的金子和玉佩,竟能心安理得地什么也不做?” 萧戎想了想说,“那我还给你。” 萧澜眯眼:“那你把昨天那些珍馐美味也吐出来,吐出来我就不让你做侍卫了。” “……” 萧澜挑眉,“你敢说你没吃?你肯定吃了!赶紧的,今日之事十分重要!” 一刻钟后,萧澜满意地看着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某人。 她看了眼马夫,又看了眼萧戎。 “今日有人替我驭马了,你先下去吧。” 萧戎接过马鞭,又将马车上的踩脚凳搬下来,最后伸出手臂,让萧澜扶着上马车。 萧澜低头看过去,皱了皱眉。 粗布衣服也就罢了,竟还有许多擦破之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 “先去琳琅阁。” 新任车夫很听话,而且车驾得也好,一路上平平稳稳,毫不颠簸。 未到一刻钟,马车缓缓停下,新车夫说:“到了。” 萧澜拉开车帘瞪他一眼:“你就不能唤我声姐姐?” 认生到这份上的人,她还真是头回见到。 还没进门,就看见琳琅阁的老板匆匆忙忙带着一众伙计,出来迎接贵客。 “不知萧大小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得了吧掌柜的,少来这些虚的,我这刚往这边走,怕是你就已经听见信儿了。”萧澜进去转了一圈,笑道:“这不,昂贵的上等丝缎全给摆在扎眼之处了,就等着赚银子了呗。” “您可真是折煞小的了,您能来便是小店天大的荣幸,咱们这低贱物件儿能入了贵人的眼,那就是百年修来的福分,你看上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萧澜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面上看不出波澜,只是径直越过了那些色彩鲜艳的锦缎,反而走向了男子成衣处。 纤细的手指拨了几件来看。 掌柜的虽不知她看男子成衣作甚,却也忙不迭地凑上去:“看来您今日心情不错?往日去您府上送织绣锦缎时,您都没怎么看过呢。” 萧澜一笑:“你观察的倒是仔细。” 此话惊出掌柜的一身冷汗,忙俯首作揖:“小的断不敢窥探侯府千金!只、只是听夫人说了几句……请小姐恕罪!” 萧澜的目光落定在一件黑色长袍上。 苏锻为底,以盘云绣法织绣的银蟒活灵活现,她立刻便想到了那把刻着蛇纹的匕首。 她拿起成衣,回头自然道:“阿戎,你来试试这件。” 店内一行人忽地看向了守在门口的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车夫。 一声“阿戎”,叫得人失了神。 “这……这位是?恕小的眼拙,实在未认出这位……少爷,是哪家的公子?” 能得晋安侯府千金一句亲昵的称谓,想必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倒也不是其他家的,家中弟弟罢了。” 掌柜的不敢答话,侯府夫人是当朝的清河郡主,所出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弟弟? “那……”掌柜的讪笑道:“那就请、请少爷试试吧。这是前日新上的汨罗苏锻,布料柔软却又耐磨,像您这般习武之人,是最为合适的。” 萧澜问:“你怎么看出来他习过武?” “这不难。咱们这盛京城本就是盘龙卧虎之地,小的自幼跟着祖父和父亲为朝中武将和军旅士兵们量体裁衣,就连制作盔甲也是有的。” 掌柜的打量了下萧戎,继续道:“像少爷这般的身段根骨,说没习过武,怕是连街上的乞丐都不信。从下马车到进了店,脚步轻到没有声音,恐是练上了许多年才有的本事。” 萧澜挑眉,看向萧戎,一副“我就知道你在说谎”的表情。 “长姐叫你呢,还杵在那做什么?” 知道他必是要拒绝,萧澜接着就说:“今日要去见一个朋友,他身量与你差不多,你来试试,若是你穿着合适,他必定也合适。” 萧戎走了过来,接过衣服去试穿。 没看见萧澜眼底划过的一丝笑意。 他很快出来,萧澜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 眼前的少年黑发高高束起,银蟒黑锦长袍正正好好地将其健硕挺拔的身材展现无遗,腰间系一条玉色腰带,衬得腰窄腿长,颇有些少年将军的风采。 见此一幕,掌柜的心中疑惑消了大半,任谁看了都不得不叹一句:“不亏是萧家之后。” 百年侯府手握重兵,血战沙场军功无数。只可惜香火不盛人丁单薄,唯有个萧契却是个不堪重用的阿斗。好在今日一见,便知后继有人了。 萧澜先是惊叹,后又撇了撇嘴。同是一个父亲,怎得他就能长这么高大?明明还比她小上一岁。 旁人家里十五岁的公子哥们,谁也没比谁高到哪里去,偏她家这位像是要长到树上去一般。 “这这,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风姿绰约英宇不凡啊!” 听见有人夸萧戎,萧澜面上掩不住的得意:“到底是我弟弟,自然是比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好上百倍了!掌柜的,就这件了。” 萧戎转身就准备去把长袍换下来。 萧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做什么去?你这都穿过了,我自然不能拿去送人了,再说掌柜的总不能将穿过的衣物又卖给旁人吧?” 掌柜的忙点头:“是啊是啊,这确实是不敬贵人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还连哄带骗把那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弄丢了”,这才迫使萧戎没办法,只得穿着新衣物出了门。 这回马车上街,穿越闹市可是赚足了目光。 街头议论纷纷,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竟沦为马夫。 更有些姑娘只看他一眼便羞红了脸。 但好看的车夫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心心念念的是车内之人让他找的地方——玉财坊。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见啦。 第6章赌坊 今日的玉财坊比平日更热闹些。 隔着老远便看见门外人头攒动。 一见是晋安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众人纷纷让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冲撞了贵人。 紧接着赌坊掌柜的便匆匆赶了出来,连连对着马车躬身:“小的给小姐请安!今日能有小姐赏脸,定是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啊!” “钱掌柜,今儿个我可是来赢钱的,若是输多了,可别像上回一样拍巴掌跺脚的让人笑话啊。” 萧澜神采奕奕地下了马车。 在众人簇拥中高调地进了赌坊。 平日里萧澜都是带着家丁,今日居然带了个英俊的少年,赌坊中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玩意,朝这边看来。 萧戎头回来赌坊,也打量着其中形形色色的人。 近些年民风开放了些,女子若是与父兄或丈夫一起,便也可来玩上几局。 自然,萧澜是个例外。凭着尊贵的出身,又有陛下和娘娘的宠爱,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只有她想不想,从未有能不能。 而萧澜身为这盛京贵族门阀子弟中的尖子,更是玩得花样百出,甚至比男子更洒脱惬意。 “钱掌柜。” 萧澜手上拿着一把竹骨扇,徐徐微风将垂落耳际的秀发吹得轻动,整个人更添宛转灵动。将赌场中的男子们看得忘了本该有的礼数。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车夫,不声不响,两步便挪到了她身侧,挡住了那些本不该明目张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小姐您有何吩咐?”掌柜的忙点头哈腰,“上上等的茶水吃食是早就准备好的,您看是现在用还是?” 萧澜一笑,“这个不急,说是今日有高手要来,还不引见引见?” “是是是!您跟我这边儿来!” 若说为何今日赌坊这般热闹,那便是因为叁天前有人放话说,要来这盛京城最大的赌坊赢个底朝天,还要得一“赌圣”之名来消遣消遣。 萧澜便是来瞧瞧,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来夺她的名头。 往里走,最大的赌桌旁,坐着一位蓝衣男子。 凡是混迹赌场的,便没有不知道萧澜的,更没有敢见了她不行礼的。偏这位有点脾气,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坐着喝茶。 “便是这位了。”钱掌柜小声道,“这位公子才来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赢了个手软呢!” 萧澜挑眉看了眼那人面前的大把银票,笑道:“那自然是要领教一下了!” 压根就不在意这人是否行礼,只在意他是否真的赌技高超。如若真的天下无敌,萧大小姐准备当场拜师。 “朋友是北渝人吗?”萧澜一边随意问着,一边坐到了那蓝衣男子的对面。 这才看清他的脸。 她笑了笑,倒是年轻。 众人皆是一惊。 谁不知如今大梁和北渝打得如火如荼,居然还有北渝人敢来大梁的帝都? 蓝衣男子歪了歪头,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眸中满是玩味:“姑娘如何瞧出来的?” 萧澜指了指,“虽穿着梁人的衣物,但发髻却还是北渝的。看来即便到了我们大梁,阁下也还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国家呢。” 男子笑了。 “在下北渝墨云城。” 萧澜对他叫什么不感兴趣,随意地摆摆手:“赌桌上不问姓名,能赢的便是英雄。墨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见她不耐烦,他也不恼,笑问:“姑娘想玩什么?” “听骰盅吧,五百两对赌如何?” “若是双盅,可要加倍?” “当然。”萧澜看了眼骰色师,“那就双盅。” 骰色师是生面孔,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他那双手,便知道此人是个道理行家。 果不其然,此人一手一盅,盅内叁骰,骰盅时竟无半点声响。 双盅六骰在他手中像是有了魔力,在空中反转了几个来回,骤然落在桌面时,才微微听见骰子落地的声音。 墨云城挑眉,“姑娘可要先押?” 一千两的银票啪地拍在桌上,萧澜胸有成竹:“大。” 墨云城一笑,“可我觉得是小。” 周围的赌客们纷纷下注,然后紧紧地盯着骰色师面前的骰盅。 萧澜扬了扬下巴:“开。” 双盅并开,六骰迭摞,叁点。 一片唏嘘,皆是不可置信。谁不知萧澜听骰盅从未输过,便是叁盅也不在话下,此番不过两盅竟输了? 萧澜眯眼,居然听错了? “再来。” 一连四把,把把皆输。五千两银子不过半个时辰便输干净了。 萧澜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面前光秃秃的桌面。 见她面色不佳,掌柜的忙奉上大把银票,“小姐,您尽管玩个尽兴!可别动气伤着身子。” 若是平日萧澜自然不会生气,刚入赌坊时,输个上万两也是有的。赌场输赢是常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此番连连输给北渝人……实在是不大好看。 墨云城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下面前的大堆银票,“姑娘若是没钱了,墨某倒是可以相借。银子嘛,都是小事,可若是惹得美人不悦了,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萧澜敲了敲桌面,冲骰色师道:“继续。” “慢着。”墨云城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姑娘准备拿什么跟我赌?” 萧澜听出他言外有意,云淡风轻道:“怎么,你想换个玩法?” 墨云城朝着她身后指了指。 “姑娘家的小侍卫看起来倒是十分稳重,不知可愿割爱?” 萧澜一笑:“墨公子这话……” 墨云城从她眼中看出笑意,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墨某不好男色,姑娘可别会错了意。只是瞧着他身段步伐皆与常人不同,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自然是想纳为己用了。” “既如此,便要看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带他走了。” 钱掌柜和一众伙计大气都不敢出,赌钱也便罢了,现在居然还赌人?赌的还偏偏是晋安侯府的人! 前线晋安侯率兵将北渝打得节节败退,此人便公然拿晋安侯府的人做赌。 钱掌柜急地直跺脚,小声嘟囔道:“失策失策,这人分明是砸场子闹事来了!” 第7章无赖 又是一轮。 双盅落定。 萧澜刚要说话,便被人扯了扯衣袖。 她侧头,身后萧戎俯身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怎么,是在求主人别将你输给墨某了?”墨云城随意将面前的银票向前一推,“小。” 萧澜看了眼那紧紧扣在赌桌上的骰盅,半晌,说道:“可我偏觉得是大。” 骰色师开盅。 赌坊一片哗然。 只见盅内两摞骰子整整齐齐,仅有最上面的两点。 毫无疑问的“小”。 “不好意思,承让了。”墨云城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萧澜。 萧澜耸耸肩,淡道:“把骰色师的手给我砍了。” 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骰色师便被身后一脚踹得跪在地上,紧接着一双手被摁在了赌桌上,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插了下来。 “啊不!不要!求贵人饶命!饶了小的!!” 刀锋紧紧地插在他的指缝,稍偏一点,便能穿透手掌。 萧戎面无表情,却将骰色师的手腕近乎折断。 惨叫声不断,听得人心惊。 “姑娘这是何意?” 萧澜扇着竹骨扇,“骰不出我想要的点数,这双手留着也是无用的。” 墨云城一噎,倒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家,路子竟这般野。 “姑娘这是要耍无赖?” 萧澜甜甜一笑:“自然是的。” “你——”墨云城问,“赌场愿赌服输,姑娘也不是新人,这般行径也不怕旁人耻笑?” “墨公子有所不知,这盛京城内,没有敢耻笑我萧澜的人。若是有,眼睛笑了便挖眼,鼻子笑了便削鼻,嘴巴笑了,撕烂就好了。” “听闻大梁萧家嫡长女专横跋扈,原以为世人传言总是有偏颇的。今日一见,真是领教了。” 墨云城盯着她,“只不过今日若是不将所赢之物带走,怕也是丢了我北渝的脸面。” 蓦地,从赌客当中冲出了一群带刀之人,将赌桌团团围住。 忽然见了刀,众人惊叫着四处逃窜,钱掌柜豆大的汗水滴个不停。身为赌坊掌柜的,他竟不知自己的赌坊何时混进了带着刀的刺客! 偏偏,偏偏还不知死活地邀请了萧澜!又与北渝牵扯,若是她今日在此出了差错,怕是株连九族都不能善了! “怎么,要明抢?”萧澜面上波澜不惊,反笑道:“说来也是有趣。从小到大,只有我抢别人的东西。” “墨某只是要回自己该得的东西。” 萧澜不屑地看了眼拿着刀的北渝人,“你们就这点人?” 她索性走到了墨云城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他。 精致美貌近在咫尺,墨云城微微失神。 只听她说:“骁羽营,听说过吗?” 骁羽营叁字一出,北渝人立刻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更加警惕地望向四周。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猛地闪了过来,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见墨云城身子一僵。颈上赫然抵着一把匕首。 只是轻轻一碰,立刻便是一道血口子,血珠冒了出来。 “公子!”护主不利的北渝人差点跪了下来。 萧澜看他们那紧张得不行的样子,又看了眼墨云城。 莫不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伤了下,何至于如此大呼小叫。 “不好意思墨公子,骁羽营正随父亲在北边剿灭你们北渝军队,抽不出空来对付这帮无名小卒。” 萧澜摇着扇子,“不过就是将你们几次全军覆没而已,倒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混像是吓破了胆一般,这才叫人有机可乘。” 她扫了眼抵在墨云城颈上的匕首,又看了萧戎一眼。 面上虽没什么表示,却暗赞不愧是亲姐弟,就是心有灵犀。擒贼先擒王是兵家常用的伎俩,她虽饱读兵书,却没想到他日日喂马,竟也能瞬间会了她的意。 她暗下决心,把自己输了也不能把弟弟输了。 “眼下是要命还是要面子,还请墨公子给个说法。” 墨云城盯她半晌,忽然笑道:“墨某不过开个玩笑,若是惹姑娘不悦了,还请姑娘恕罪。北渝天寒地冻,这位小兄弟即便去了也是不习惯的。还是让他呆在姑娘身边便是。” 见他从善如流,萧澜说:“墨公子既领教了在盛京城乱撒野的后果,还请早日回北渝将赌技练得精湛些。” 她看了眼地上差点被剁了手惊魂未定的骰色师。 “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人用刀在你身上一刀一刀戳出来?” 骰色师赶紧哆哆嗦嗦地在袖口翻找着什么,“叮当”一声,一枚骰子滚落了出来。 “你!你竟搞这些下叁滥的伎俩?!” “钱掌柜,下回用人可看仔细了。这种借着手艺高超出来坏规矩的,用了可是要砸招牌的。再者,咱们大梁人才济济,犯不上用这种北渝喽啰。” “你!你竟是……”钱掌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赶紧跪地,“小的确实不知!确实不知啊,他既是北渝人,莫、莫不成与这位公子……” “自然是一伙的。起来吧,墨公子吃饱了撑的有备而来,原也怪不到你身上。” “谢小姐大人大量!” “好了,今日被人扰了兴致,也没什么玩下去的必要了。墨公子,请便吧。” 萧戎放下匕首。 墨云城抹了把颈上的血迹,反笑得春风和煦:“后会有期。” 萧澜皱眉,总觉此人笑起来反倒惹人心烦。 出了玉财坊,立刻有人问道:“公子,那女子不过是唱了回空城计,眼下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咱们是不是……” 墨云城嗤笑一声:“就凭你们?全上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从你们面前经过杀到我背后了都全然抓不住他,还妄想取了人家的性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公子教训的是!” “去,查查那小子。” “那个侍卫?公子不查那姑娘?” “大名鼎鼎的晋安侯千金,倒也不像是想象中那般草包。日后有的是机会见她,先去把那小子的身份查清楚。不说旁的,他绝不可能只是个侍卫。”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府路上,萧戎赶着马车。 忽然身后车帘子掀开,一张笑眯眯的脸蛋凑到他旁边。 马车还在飞快地跑着,萧戎下意识抬臂挡在她面前,“你坐回去。” “阿戎,你怎么看出来那骰色师有问题的?姐姐我玩骰子这么多年,都是连输好几把才看出来的。” 她戳了戳萧戎的胳膊,“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把。” 萧澜不信:“他手法那么快,你怎么可能一下就发现!” “听的。” 萧澜回想了下,问:“开盅的时候声音不对?” “嗯。有骰子碰撞声音,摆明是换了。” “你还有这般惊人的耳力?” 正说着,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萧澜下意识抱住了萧戎的手臂,滔滔不绝道:“你最后才告知我,莫不是怕我真把你给输出去?” 不过是寻常姐弟般的亲昵,萧戎却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萧澜全然没发现,喋喋不休地说:“你放心,拿千金万金我都不换呢,怎么舍得把你输出去?” 萧戎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与先前在赌坊中的狡黠不同。 他看进她的眼底,里面一片清明。 第8章责罚 回到侯府的时候,还是照例,萧澜从正门进。 萧戎驭着马车从南边的后门回马厩去。 萧澜一进正院,便觉着气氛不对。 柳容音端坐于正堂之上,旁边的香荷战战兢兢,见萧澜回来了,忙唤了声小姐。 “娘,这是谁惹您生气啦?”她笑嘻嘻地走过去,“女儿回来了,定替你出气去!” 柳容音见她无事,还能耍嘴皮子,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便肃了神情,“你可知错?” 萧澜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去赌坊输了些银子,又不是头一回了,值得您这般大惊小怪?” 说着便要坐到一旁。 “来人!把椅子给我撤了!” 萧澜挑眉:“您直接让我不坐就是,还费什么撤椅子的劲啊。罢了,您今日要是心情不畅,我便离您远些,省得在眼前晃得您更生气。” “你给我站住!你可知你今日招惹的是什么人?” 柳容音此话一出,萧澜立刻问:“是谁这么耳报神?” “还用别人?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你平日里欺负些豪门公子哥倒也罢了,横竖盛京城里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断不会有什么纰漏。” 萧澜说:“今日与我发生冲突的不过是几个北渝人罢了,难不成还能比王公贵胄的儿孙们高贵?” “我问你,那人叫什么名字?” 萧澜记得清楚:“墨云城。” 柳容音一拍桌子,“你净会给你爹惹事!墨琰,字云城,北渝秦皇后所出的八皇子!” “倒真是个人物。那又如何?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他跑到我们大梁赌场来使诈,难不成要我装没看见?没这个道理!” “你!”柳容音气得想掐她,却又迟迟下不去手,“你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又是个什么说法?” “那也是他的人先亮刀的!咱家——咱家的车夫不过是为了保护我!难不成我让那姓墨的砍了才算不惹事?” “你惯会顶嘴逞强!眼下两国战事胶着,北渝偏把最宝贝的儿子派了过来,要说没有周密的安排谁会相信?他尚未进宫面圣,陛下态度不明,旁人躲之不及,你偏往刀口上撞!你若有差池,你让你爹如何在前线安心抗敌?” 萧澜嘟囔:“那我也不能让北渝人,在我们大梁的地盘上逞威风。” “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认错了再起来!” “去就去。正好跟祖父祖母说说今日之事,让他们给评评理。” “你!来人!拿鞭子来!” 鞭子还没到,挨鞭子的人便跑得不见踪影了。 天黑了下来。 萧戎清洗完马厩,正准备在院子里练武。 忽地一瞥,立刻发现院外的人影。 “谁!” 香荷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便是一堵肉墙。 她吓得后退了几步,手中的东西差点摔了出去。 萧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香荷心里发毛。 “那个……”她颤颤巍巍地把食盒往前一送,“小姐让我给您的。” 诱人的香味。 萧戎往她身后望了眼。 “小姐今日不来,她……她在祠堂罚跪呢。今日在赌坊招惹了北渝的八皇子,夫人生了好大的气……” 见对方一言不发,香荷觉得四周冷飕飕的,赶紧把食盒放下,结结巴巴地说:“小姐说习武之人断不得荤腥,让您……都给吃了,再练成绝世武功才好。” 说完她便要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声音。 “她如何。” “您是问小姐吗……小姐不服责罚,怎么也不认错,连晚膳也未用,说是要跪到夫人亲自去扶她才起来。” 萧戎没说什么,只拿起了食盒,转身便回院子去了。 香荷总算松了口气。 与他说话,简直比跟老爷说话还吓人。 未出一刻钟。 侯府的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闪了出去。 云锦铺子还未打烊,掌柜的断没想到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竟是拿金子来买糕点。 几个管账伙计忙忙活活了半天,才将刚出炉的红豆蜜乳糕,和剩下的银子交付给客人。 牛皮纸包着糕点,香味沁了出来,层层包裹的纸上透着余温,伴着香气让人不仅喉头吞咽。 却未想,回府路上迎来了不速之客。 “跟了你小子两日,好家伙,要么便是在那臭得熏天的马厩,要么便是寸步不离我那妹妹,怎么,还真想做人家侯爵千金的嫡亲弟弟?” 萧戎未置一词。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呸!长房次子?”萧契啐了一口,“不过就是个野种!萧澜一时兴起带你玩儿两日,你还真以为从此便是晋安侯府的少爷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萧契气不打一处来,“给我狠狠地教训这臭小子!教教他什么叫天高地厚!什么叫长幼尊卑!” 萧戎攥了拳头。 “小子,动手之前可想清楚了!若是敢还手,你那病怏怏的母亲可别想有平静日子过!” 萧戎后脊一僵。 “还有你那个就会惹事的姐姐!她此刻可就在祠堂跪着呢!若是大伯母知道她与你玩在一起,你和你母亲活不活得成是一回事,她挨不挨鞭子还是另一回事!” 见他松了拳头,萧契笑得轻蔑:“就凭你?也敢对老子动手!今日就教教你往后再侯府如何夹着尾巴做狗!给我上!” 侯府侍卫们一拥而上。 夜已深。 萧澜跪坐在软垫上,上下眼皮直打架。 香荷陪在一旁,打了一连串的呵欠,“小姐,要不……还是回房去睡吧?” 萧澜揉了揉生疼的膝盖,“真是怪了,平日里娘早就来找我了,这回居然不管我,也不使唤人给我送吃的,莫不是个后母吧?” “呀,小姐可别乱说!夫人都说了您认了错便可起来,也来瞧了您两次,是您自己个儿非要怄气,好说歹说都不认错。这可怪不得夫人生气。” 萧澜咂咂舌:“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会说话——” 忽然闻到了什么,她四处闻了闻:“哎,什么味儿啊,好香!” 香荷也仔细嗅了嗅,惊讶道:“似乎是……” 两个姑娘相视一望:“红豆蜜乳糕!” “快快,扶我起来!”萧澜一边揉着膝盖,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果不其然在祠堂外,发现了一包挂在窗檐上的糕点。 “小姐您看,夫人还是疼您的。” 萧澜打开牛皮纸,拿了一块给香荷,又拿了一块自己品尝着。 她盯着手里的这包糕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牛皮纸皱得不行,里面糕点的边角也碎了许多。明知这是她爱吃的东西,家里下人断不敢粗心大意到这般程度。 “香荷,你去给萧戎送饭的时候,可告诉他我受罚了?” 香荷诚实地点了点头。 “啧,”萧澜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跟他说做什么,是不是还说了我没用晚膳?” 香荷又点头。 “他本就没什么银子,我给他的银钱,多半也是要留着给孟小娘抓药的。” “啊……”香荷根本没想过这么多,她讪讪地望着萧澜:“我不是故意的……” 萧澜一笑:“我当然知道。好了,你先回去睡觉,我瞧瞧他去。怪里怪气的,人都来了也不跟我说句话了再走。” “小姐,那您不跪啦?” 萧澜抱着拿包红豆蜜乳糕朝南院走去,头都没回:“日后犯了错一并补上便是,不差这一会儿了!” 第9章相视 南院很静。 原本就破败,到了夜里显地阴风阵阵,格外渗人。 萧澜还没进去,便看见院子里晾着的粗布衣衫还在滴水。 她好奇地歪了歪头,这么晚了居然还洗了衣服? 走近一看,上面还有未洗净的血迹。 她接着便朝着那间还亮着光的木屋快步走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萧戎赤裸的上半身,布着累累青紫伤痕。 他正专心碾了草药涂上,骤然门被推开,他忽地转头看向门口,忘记了自己还未穿上衣裳。 “你被人打了?!” 她将怀里的糕点往残缺了一角的桌上一放,走到了萧戎身旁,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抚上他后背的伤。 温热的触感让人一颤。 他下意识想去拿衣裳,却恍然想起已经被洗了。 “是不是墨云城那厮找了高手来报复?你……你就算打不过也要跑啊。” 屋内原本只有药草味。 多出一个人后,便是满屋子的糕点香和女子清新的香气。 萧澜看他唇角还是青的,又看了眼桌上的糕点。 “那些个吃食有什么重要的,扔下赶紧跑便是。”萧澜闻了闻,目光落在了那些草药残渣上,“我看你是存心让姐姐心生愧疚,这么重的伤你就敷些草药?” 萧戎抿了抿唇说,“是你自己过来的。” “敢与姐姐顶嘴?” “……” 萧戎习惯了她时不时就要来上一遭的不讲理。 萧澜环视了他的住处,又小又破,一眼便看到了那件整整齐齐迭在角落里的长袍。 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在这屋里,便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她将衣物拿了过来,“买来就是给你穿的,兀自放着算怎么回事?” “喂马用不上。” 萧澜立刻明白过来。 多半是觉着这般好的衣物,要是沾了马厩的气味,便是暴殄天物了。 偏这位又是个执拗人物,再买新的,恐也不会平白收下。 萧澜顾不得这些,“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戎将那件上好的银蟒长袍穿上,萧澜则拿起了那包红豆蜜乳糕。 夜里很凉。 她怀里抱着早已不那么温热的糕点,看了眼走在身旁的人。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跟着她。 萧澜隐约觉得……怀中之物温度愈发暖手,气味也愈发香甜。 深夜到访的地方,是晋安侯府的武械库。里面不仅陈列着世间最为凶猛锋利的军械,更收藏着众多重金难寻的名贵药物。 萧澜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库门。 萧戎是头一回来。 “是不是好奇为何连个守库的府兵都没有?”她一边朝里走着,一边问道。 萧戎被满屋子的兵器所吸引。 “府外把守森严,暗中埋伏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别说是刺客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啊,自然是除我之外的,姐姐呢,不过是爱夜里出去赌个银子听点小曲儿,不想让母亲发现便时不时地翻个墙。他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忽然想到什么,萧澜脚步停下:“不过那晚我翻墙回来,怎会刚好在墙根下遇着你?你若也是翻墙回来的,怎会无人发现?” 萧戎没说话。 萧澜眯了眯眼,要么便是他根本没出府,要么便是他轻功诡谲,来去无踪。 左看右看,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拿起一瓶东西,扔给了萧戎。 “这个吃一粒,包你明日便能消肿化瘀。” 萧戎没多想,倒出一粒咽下,又把药瓶递给她。 “啧!给你了你就拿着!这么多药呢少一瓶能有什么所谓?” 他便将药瓶收了起来。 见他这般听话,萧澜觉得有趣,四处望了望,“喜欢什么尽管拿,要是再遇着歹人,也不至于被打了。多少也得还回去两下子!” 听到可以任意拿兵器,她从少年眼中看到了欣喜。 果然是极为喜欢。 看他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萧澜挑眉:“姐姐早就把玉佩给你,见玉佩如父亲亲临,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你怎么也不来这儿挑些喜欢的拿走?” 他拿起一把极为小巧的折迭弩,仔细端察。 “你这般认生守规矩,当真能因为饿了便去后厨偷兔子?”萧澜摸着下巴,“果然是在撒谎。”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也不见他答上一句,便知他已经全然沦陷在了这些个刀枪棍棒中。 “你挑的这个,可是价值万金的封喉折迭弩。出自宗师叶淮安,当年父亲就是凭它暗杀一军主帅,破了叁十万对百万雄兵的必败僵局。” “阿戎,你喜欢这个吗?” 他点头,“喜欢。” “那你回答姐姐一个问题,不许说谎。答了这宝物便是你的了。” “好。” “今日对你动手的人是谁?” 他沉默。 “能让你不还手不逃跑,必定是知道你软肋在哪。墨云城初来大梁,断不可能知道这般详细。况且打了你,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问:“是萧契对不对?” 萧戎沉默半响,最后淡淡地说了声“嗯”。 “我就知道是这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他若再找你麻烦,你便使这封喉折迭弩往他脑门上射!地痞流氓一般的人物,居然敢欺负我弟弟。” 萧澜又仔细地看了萧戎的脸,“他自己生得丑便嫉妒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脸蛋居然给打成这样。你也不知道挡住!红豆蜜乳糕哪有你的脸重要?” 一边说着,她又打算拿了药给他擦。 偏偏架子太高,踮了脚伸长了胳膊,还是够不着。 “看着做什么?还不替我把上面那墨绿色盒子拿下来?” 他随意一伸手,便将盒子拿到了她眼前。 这一对比,萧澜下意识就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不过短短几日,似乎又高了些。低一点,我替你擦药。” 清凉的药膏涂到唇角,灼热的疼痛感便立刻消了大半。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轻松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一时四目相对。 眼前这双漂亮的眸子似乎有魔力般,干净温婉,隐隐诉说着对他的关心。 这样的目光,他只在母亲处看到过。 却又有所不同,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 这种说不出得感觉,陌生又好奇,隐隐却又有股难以忽视的吸引力…… 而萧澜,也从未这般与他亲近过。 一向都是他低头,她仰头。总是有些距离。 今夜静谧无声的独处,近在咫尺的相视,她亦从他那双好看却淡漠的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疏离和审视的东西。 似是一种好奇,又似一种试探的隐忍。 这样的眼神给了她一种错觉。 他像是在试探地朝着她迈出第一步,细微隐忍的第一步迈出后,便会有憾动山河的磅礴力量将她紧紧包裹。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颤。 许是从未一起长大的陌生,即便血缘亲近,却也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怎么……被姐姐的美貌给迷惑了?”蓦地一句逗笑,打破了夜的静谧。 萧戎一怔,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 “你可别学那墨云城,他也是对着我须臾间失了神,这才被你刀挟。”萧澜抚了抚头发,“倒也不怪他,任凭是谁,也是逃不过我这惊人美貌的。” “……” 气氛轻松起来,萧澜瞧见陈列在不远处的弓弩,忽然灵光一现。 “阿戎,后日皇家围猎,咱们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萧契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慢慢来哈。这俩从陌生人到姐弟,再从姐弟到……都懂噻哈哈。那就下周见啦~ 第10章帮手 秋猎是大梁开朝以来就有的规矩。 这日秋高气爽,乾坤朗朗,岳麓山上仪仗万千。 梁帝威坐于正位,左右作陪的是皇后和正得宠的嘉贵妃。 忠臣携家眷行礼过后,围猎在梁帝的首支猎鹰箭射出后便开始了。 一声令下,王公贵胄家的儿郎们驭马飞奔,谁也不让谁,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渐轻,文不成的公子哥儿们,自然想在武学上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您瞧。”右手边的嘉贵妃敬上一杯酒,“符儿这驭马术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嗯?”梁帝眯了眯眼,瞧见了众人当中那穿着浅紫锻的少年,“是骑的不错啊,这端弓的姿势也稳了不少。” 一听母族的子弟被夸,嘉贵妃笑得娇羞,“都是仰慕陛下的风采,符儿入宫请安时便时常挂在嘴边,说是要如陛下年轻时那般骁勇善战呢。” “哦?果真?燕相,你家孙儿倒是颇有志向!” 年逾古稀的国相燕文之颤颤巍巍地行礼,“陛下谬赞了,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就他那两下子怎可望陛下当年的项背。” 梁帝笑着拜拜手,“燕相此言差异,年轻人嘛,总是要有些热血肝胆的!” 正喝着嘉贵妃递过来的果酒,忽然瞧着不远处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梁帝仔细瞧了瞧,“那骑马的女子,是不是晋安侯家的那丫头?” 被晾在一旁的皇后终开了口,“陛下瞧的没错,正是澜儿那丫头。今儿个也不知是来了什么新鲜劲儿,竟也去骑马了。臣妾倒是怕她摔着呢。” “高禅,去叫那孩子过来,朕倒是许久没与她说话了。” 高公公亲自来传口谕的时候,萧澜正骑着马,慢腾腾地散着步。 “阿戎,隔着那么老远,你也能听见萧契说要去哪?” 萧戎牵着马,点了点头。 萧澜还要说什么,就见着有人朝这边来。 “哟我的天爷,您这骑得这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哟!”高公公说着,便差人要去将萧澜扶下来。 可几个年纪小的公公还未近身,便被一黑衣少年给挡了回去,连萧澜的一丝衣袖边都没碰到。 “大胆!这几个可都是陛下身边儿伺候的!你、你竟敢如此无礼?” 萧澜看着挡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嘴一个比一个甜。 听惯了谄媚讨好之语,每每此时心中都毫无波澜。 因为知道是假的。 冷不防遇上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明明说不上几句话,却只看着这样的背影便安了心。 当真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听着高公公的厉声言语,她回过神来:“高公公切莫动怒,可是陛下召见?” 见萧澜有意岔开话题护着这少年,高禅立马缓了语气:“自然是了。陛下说要与您说说话。既然,既然这位小兄弟如此尽职尽责,那便让他扶您下马吧。” 萧澜扶着萧戎的胳膊下来,顺带着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整座山都是猎场,时不时传来高声喝彩,便知是哪位公子或是皇子猎到了好猎物。 十分热闹。 萧澜到的时候,便看见嘉贵妃笑得百转娇媚,坐在主位上紧紧地贴着陛下。 而旁边的皇后是什么脸色可想而知。 “萧澜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愿陛下和娘娘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嘉贵妃当即笑容一僵。 “这才两月未见,你这丫头倒是懂礼了许多,可见晋安侯夫妇教女有方啊。”梁帝笑着夸赞。 “陛下~”嘉贵妃娇着嗓子,“您可别怪妾身多嘴,萧澜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比不得小时候年幼无知。这见了陛下都不跪拜,可不是该有的礼数啊。” 萧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嘉贵妃怕是忘了,澜儿的跪拜之礼是陛下亲自免的。”皇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年晋安侯在赤岭之战大获全胜,陛下赏了无数却仍觉不够,便又赏了萧澜的免跪拜之礼。” “陛下仁德宽厚爱惜臣子。你如今的言外之意却是让陛下收回赏赐,岂不是让陛下出尔反尔?” 梁帝也敛了笑容,“贵妃说话的分寸,是越发拿捏不准了。” 嘉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忙跪地认错:“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口无遮拦,绝没有恶意!” 接着便要娇滴滴地掉眼泪,萧澜看陛下要伸手扶嘉贵妃,她扑通一声抢先跪到了地上。陛下看过来,原本要扶嘉贵妃的手也收了回来。 “陛下,萧澜想了想,这跪拜之礼还是要恢复的!陛下的赏赐是一回事,但萧家、父亲为国征战本就是分内之责,何须借此便行特权?” 皇后满眼赞赏地看着她。 “那时年幼无知仗着陛下的宠爱便也算了,如今萧澜长大了,就该说有分寸的话,行有分寸的事。” 跪在地上的嘉贵妃恶毒地盯着她。 “只可惜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疼爱,她始终记着陛下的宽厚圣明,事事为陛下着想。但萧澜斗胆,要逆了陛下和娘娘的一番好意了。” 梁帝看向皇后:“你瞧瞧她这张嘴,怎能叫朕不疼她?晋安侯常年不在,定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 萧澜趁热打铁:“母亲与皇后娘娘交好,母亲教导萧澜的话,便都是从娘娘那里耳濡目染的。不是萧澜扯谎,是母亲自己与我说的。” 梁帝握上了皇后的手,“这个朕自然知道,朕的老十五文韬武略样样在行,便是皇后教导有方!皇后辛苦了。” 两人一唱一和,就将局势扭转。 “来人,赐坐。今日你母亲说是抱恙没来,你便挨着皇后坐。” 皇后一脸疼爱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正聊得不错,便见高公公匆匆走来,覆在梁帝耳边说了什么。 梁帝当时便变了脸色,“叫他们上来!” 萧澜一声不响地喝着茶,有意无意地往旁边瞧了一眼。 不远处的树下,黑衣少年朝她点了点头。 萧澜朝他甜甜一笑。 心道日后为非作歹有了好帮手,看她如何把盛京城内,那些个纨绔子弟欺负得满地找牙。 殊不知这满怀心思的嫣然笑意,却如轻柔的羽毛般飘了过去。 撩得一颗原本淡漠死水般的心微微颤动。 追-更:blpo18.vip (woo18.vip) 第11章相信 你推我搡着上来的正是燕符和萧契。 “哎哟!我的符儿!我的孙儿!” 国相燕文之瞧见自家的独苗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当即便扑通跪地:“天子眼皮底下竟有人敢殴打孩童,可怜我符儿年幼,竟被打成这般!老臣、老臣求陛下做主!” “孩童?!燕国相这孙子已过了冠礼,都是可以娶妻成家的年纪了,算哪门子的孩童!” 萧契肿了大半边脸,气愤地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本是我先瞧见那猎鹰的!我将它一箭射落,这厮偏来抢了去,竟说是他的猎物!想骗得陛下的彩头!” 一边是国相家的孙子,一边又是军侯府的公子。 梁帝皱了眉:“好端端的秋猎,你们就不能消停些!” 而众多的大臣就在跟前瞧着,若是就此翻过,岂不显得天子惧臣? 一时分辨不清,又都受了伤,偏袒谁都说不过去。 嘉贵妃本有心替自家侄儿求情,可刚被陛下说了不知分寸,眼下便不敢擅自开口。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 此时梁帝看向了萧澜。 “澜儿,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罚他们啊?” 萧澜挑眉:“陛下说公还是说私?” “于公如何,于私又如何?” 萧澜说:“于公,陛下便是君上。在君上眼皮底下大打出手,自然是要移送衙门,将事情调查个清楚了再做处置。君上与王法,便是解决之道。” 话还没说完,燕相便连连摆手:“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的就要闹上公堂去了!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见陛下面色不悦,皇后轻拍了下萧澜的脑袋,“你这孩子,怎得惟恐天下不乱?” “我这还没说完呢,于私嘛,陛下是长辈,按着辈分萧澜还要叫声舅公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陛下舍不得他们吃牢狱的苦,便网开一面按家规处置吧。” “如此甚好。”梁帝顺着话茬便道:“燕萧两家各自把人领回家,好好家法伺候!” 双方正窃喜,原先还想不通陛下怎会问萧澜的意见。现下看来原是想大事化小,又不惹臣民口舌。一个黄毛丫头说的话,对了便是才华,错了便是戏言。 总好过“天子惧臣”。 “舅公有所不知,二叔和二婶十分溺爱我这堂兄,若是回府行家法,他们是下不了手的。不罚是违逆上意,罚轻了恐有欺君之嫌。父亲光明磊落了一生,可不能为着件小事便坏了萧家的名声。” 萧契眼皮一颤,咬牙切齿道:“你个疯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萧澜白他一眼,借着便提高了声音:“请陛下就地行家法,以示公正!” “你!” 萧澜看他气得说不出话,笑得灿烂:“萧府家规,凡惹事斗殴者,仗责八十,闭门思过一个月!” 一听八十,萧契吓得腿都软了,从小便娇生惯养,哪里挨得过八十大棍! “这……也罚得太重了些。萧家人不亏是铁血男儿,不过今日双方都有错,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变,仗责……就减半吧。” 原本能逃过一劫,硬生生地被萧澜叁言两语,便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四十大棍,打得萧契是皮开肉绽惨叫不断。 连同燕相爷孙俩也看得战战兢兢,生怕萧澜一时口快,说出个什么“一视同仁”来,燕符便也要活生生地挨板子。 偏偏陛下宠爱,萧澜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澜看着对面不停地朝她递眼色的爷孙俩,纤纤细指随意比了比,对面两人如获大赦般连连点头。 待陛下进了帷帐午憩,萧契被抬回了府,萧澜玩耍着一块玉佩,慢悠悠地朝燕文之和燕符走去。 “燕相可真大方,两万两银子答应得眼都不眨呢。” “两、两万两?不是两千两?” 萧澜挑眉:“两万两免一顿板子,不亏吧?” 燕相一噎,“不亏、不亏。” 萧澜哼着小曲离开。 燕符气愤道:“祖父何必理她!此事已经翻篇,不给她又如何!您贵为大梁国相,怎可被她拿捏?!” “符儿慎言!萧家正当如日中天,陛下尚且忌惮,咱们此时切不可与之为敌!” 燕符不以为然:“花无百日红,萧世城即便再英勇善战,也总有老的一天!萧家人丁单薄,您瞧那萧契,不过四十个板子便给打成那样!如何撑得起萧家!” 燕文之摸着胡子:“能让萧家屹立不倒的,不是萧世城,而是传袭了百年的列国军备图,还有萧家独创的兵法。” 他看着远处萧澜离开的身影,“谁若是得了这两样东西,谁便能成为第二个萧家。” 话毕,他看向燕符,“你也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萧澜远远地便瞧见,萧戎正牵着马儿在河边喝水。 “阿戎!” 萧戎回头,便看见一道纤瘦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 中午的日头本是毒辣的,可日光洒在她身上,却无比圣洁淡雅。 伴着那股馨香飘近,萧戎站在原地,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般,不知不觉,唇角微微勾起。 萧澜却没发现,只顾着大肆夸赞:“还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原本也只想让你使个绊子,让萧契不知不觉摔个大跟头,断条胳膊断条腿便算了!这下可好,又挨打又丢脸,起码叁年内都是盛京城内最大的笑柄!” 见萧戎干了坏事仍波澜不惊,萧澜好奇道:“你是如何挑拨他们打起来的?还有陛下钦点的那只猎鹰,当真是萧契射中又被燕符抢去的?不可能啊,他那两下子不可能射得中。” “不是他射中的,是用这个。” 萧戎将袖口挽起,一把小巧的封喉折迭弩紧紧地绑在手腕上,若不仔细看,绝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东西。 “这才一两日的功夫,你就使得这般熟练了?陛下的猎鹰可是有专人训练过的。” “这个不难。” “那他俩又是怎么打起来的?”萧澜眨巴着大眼睛。 “他们同时射鹰,见鹰落下来,就都说是自己射中的。” 话说至此,萧澜便知道那两个蠢货是怎么打起来的。 “要说也是巧,这边两个白痴打起来,偏偏那边皇后与嘉贵妃也闹了龃龉,不然我还真找不到由头让萧契再挨一顿打!” 她满意地拍了拍萧戎的胳膊,“咱们姐弟俩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日后定将这盛京城里的纨绔公子哥们全都踩在脚下!” 话说到这,萧澜又说:“阿戎,萧契欺负你的帐,咱们都还回去了,就不要难受了。你若还觉得委屈,姐姐便再找机会教训他,总要让你舒心好不好?” 萧戎沉默。 他从未感到难受和委屈,再苦再痛的事都经历过,这点伤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只是她却替他耿耿于怀,像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萧戎看着她半晌,却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破绽。 他想不通为何,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第12章果子 下午的围猎空前激烈。 各家的公子哥们,为了能在黄昏时分在陛下面前展示秋猎成果,得陛下一番夸赞,个个铁了心地寸步不让。 有了上午燕萧两家的前车之鉴,即便是私下里大打出手,也没有人敢多言语半句。 但他们却也十分看不惯,某人过于嚣张跋扈的做派。 萧澜优哉游哉地在山顶的凉亭中品着茶,手里摇着把竹骨扇,先前去采置瓜果了大半天的香荷,将一盘盘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果子摆得整整齐齐。 “小姐……” 香荷看了眼凉亭台阶下那一堆猎物,野兔野鹿,甚至野豹野蛇,各种各样血糊糊地摆了一大堆。 “这……如此杀生怕是不好吧……” 萧澜笑她:“母亲最不爱杀生,我哪里会忘记?但你看这些猎物,皮毛粗劣血迹泛黑,分明是体内有毒。岳麓山盛产药草,这些动物常年食药,若是被猎人打回家煮给妻儿吃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啊……难怪岳麓山每年秋猎前后都会封山,真是做了件好事!” “是啊,”萧澜若有所思,“只不过这个建议,是十五皇子向陛下提的。” 香荷没多想:“十五皇子是皇后娘娘悉心教导的,娘娘母仪天下,皇子必定也是善良温和的呀。” “那可未必。我六岁那年入宫玩时,路过皇后的景仁宫,便看见他把一根筷子插进了奴才的眼睛里,那时他也才不到十岁。” 香荷惊得说不出话,忙四周望望,怕有旁人听见她们主仆二人私下议论皇子。 此时一头壮实的野山羊被扔了过来,那块头若是直立,定是比人都高。 萧澜和香荷皆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大了吧!” 能将这般大的猎物制服,恐怕是要有一番殊死搏斗的。 谁知少年猎人不仅衣衫整齐,反而还用干干净净的衣物兜了一袋子果子回来。 见石桌上已摆满了瓜果,他脚下一顿,觉着她横竖是不需要这些,萧戎转身便准备把果子倒掉。 “哎哎!你做什么?”萧澜起身迎上去,见他那一兜子果子,立马便笑了。 “姐姐如今是见怪不怪了,扛回这么大的猎物,竟还无事般地给我带了好吃的。” 她伸手拿了一个,拿袖子随便擦了擦便一口咬下去,惊叹道:“这也太甜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果子往萧戎面前一送,“这个特别甜,你尝尝!” 萧戎看她白皙的手,又看了眼她咬过一口的果子。 头一回有人这么亲昵地要喂他吃东西。 “怎么,嫌弃我啊?罢了罢了,就是觉得这个太甜了,再挑一个可就不一定这么甜了。” 萧澜正准备将手伸回来,便见那张俊颜凑近,咬上了她手中的那个果子。 热热的唇,碰到了她纤细漂亮的手指。 淡红的汁液流了下来,顺着白皙嫩滑的手背,滴到了地上。 萧澜忽觉指尖发烫,赶紧收回了手。 而萧戎将口中的那块果肉咬开,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清甜爽口。 “哼!”一声娇俏的声音,打破了须臾的安静。 香荷走过来,一边拿干净的水和手帕替萧澜清理了手上的汁液,一边说:“香荷辛辛苦苦带着府上家丁们采了大半日的果子,仔细清洗得亮晶晶的,还比不上这洗都没洗的果子!” 萧澜二话没说,挑了一个又圆又大的果子,擦干净往香荷嘴里一塞。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一声夸张的赞叹:“小姐!这果子也太好吃了吧!比香荷摘的甜多了!” 萧澜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偏天公不作美,最开心的时候有人来找麻烦。 “喂!萧澜!哪有你这样的?找了个怪物漫山遍野地飞,整山的猎物一大半都猎来了你这儿!” 一群穿得贵里贵气的公子哥们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工部员外侍郎的独子元清风。 “你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你自己猎不着东西,居然怪起旁人来了?”萧澜一个果核不偏不倚地砸在元清风脑门上。 “啊!你!你又打我?!” “对对对就打你了,怎么着吧?” 身旁有个非常能打的帮手,萧澜比平日里还要嚣张,“你要不要打回来啊?来来,我就站这儿让你打。” 元清风捂着额头,恶狠狠地指着萧戎,对萧澜说:“那你让他走开!不然你们二对一,就是以多欺少!” 萧澜卷了卷袖子,“今儿个我就以多欺少了。” 话音未落,就见元清风那根指着萧戎的手指,猛地被人攥住,折得快要贴近手背。 “啊!!!疼疼疼!你、萧澜你快他松开!快松开!” 萧澜歪着脑袋:“那你且告诉姑奶奶,你刚说谁是怪物?” “我我我!我是怪物!我元清风是怪物!” 旁边看热闹的公子哥们笑做一团。 “好了阿戎,他那破手指头不值钱,咱掰下来也没甚用处。” 萧戎松手,元清风捂着手指头嚎得天崩地裂。 梁帝与皇后午憩后从帷帐出来,便将这般鬼哭狼嚎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帮孩子,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惯了。”梁帝揉了揉耳朵,“左不过就是打猎时摔个把跟头,瞧这娇气劲儿。” 皇后笑得温婉,“听这声音……像是清风那孩子。元侍郎家的独子,总也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哦……元侍郎。”梁帝笑道,“他近日差事办的不错,朕正准备赏赐些什么。高禅,去将那孩子叫来,朕亲自教导他几句。” “是是,奴才这就去叫。元公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好福气,竟能得陛下亲自教诲。” “工部差事办得利索,省去朕不少心力,自然是要嘉奖的。” 元清风捧着肿得粗了一圈的手指头,还在陛下面前忍着不敢哭,怕像萧契那样挨板子。 “清风的手怎得伤成这样了?”皇后看向身边的婢女,“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梁帝也皱眉:“清风,你这手是怎么了?” 元清风一擦眼泪,“清风是自己摔的……” “胡扯。小小年纪好的不学,竟学会了欺君罔上,你爹平日里就是这般教育你的?” 见梁帝忽然不悦,元清风赶紧磕头:“回、回陛下,是萧澜……” 一听这二字,梁帝与皇后当即明白,这丫头嚣张跋扈的老毛病又犯了。 “……的手下。”元清风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 “手下?一个手下也敢殴打朝廷命官的儿子?” 见不是萧澜动的手,梁帝当即下令:“来人,去把人给我抓过来!” 第13章福祸 侍卫们还未来得及动,便见萧澜带着一个黑衣少年走了过来。 后边跟着一众晋安侯府的家丁,七七八八地扛着许多猎物。 此时酉时钟声响起,到了众公子带着猎物到陛下面前领赏赐的时辰。各大世家的奴才们拿着猎物,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猎物纷纷摆上供桌,那只身形巨大的野山羊瞬时夺了众人的目光。 梁帝仔细瞧了瞧,不由哈哈大笑:“不想我盛京城里的门阀子弟中,竟也有这般骁勇的人物,是哪家的儿郎猎的这野山羊?朕定有重赏!” 其他人面面相觑,唯有萧澜站了出来。 梁帝挑眉:“澜儿,你平白站出来是为何?” 萧澜一笑:“回陛下,这是我的猎物。” 莫说皇帝不信,就连最偏爱萧澜的皇后也不相信。 “陛下!萧澜作弊!这野山羊根本就不是她猎的!她在后山凉亭里坐着喝茶吃果子,连衣角都未脏了半分,是别人猎来充数的!” “哦?”梁帝心中也了然,无非就是丫头片子争面子,却也十分好奇她找个了什么帮手。 “倒也不是旁的人,是我弟弟猎的。”她白了眼跪在地上的元清风,“横竖都是我晋安侯府的人,谁猎的又有什么分别?” “你胡说!你只有一个堂哥!哪来什么弟弟!”元清风质问道。 梁帝与皇后相视,自然明白这弟弟是真是假。 “陛下!就是他!就是他将清风的手指险些折断,只不过就是因为……因为清风指了他一下!” 萧澜正准备开口替萧戎辩解,忽地便听见一道高呼由远及近。 “边关捷报!边关捷报!” 传讯兵高高地举着大梁战旗和边关军报,一路驭马飞奔至百米外,才下马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双手微颤地将军报呈上。 “陛下万岁!边关传来捷报,晋安侯率军夺下北渝叁座城池,此时已挥师深入,欲取北渝腹地朔安城!” 高禅忙将战报呈倒陛下手中,梁帝看毕,龙心大悦:“好!好!一旦攻下朔安城,便离北渝皇城不远了!有晋安侯在,朕自是不必担心!赏!赏!今日凡是在场之人全部统统有赏!” 众臣纷纷叩头,“谢陛下赏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见也一起跪在地上的萧澜姐弟,梁帝高兴道:“澜儿和……你也起来!你们父亲立了如此大功,赏赐都来不及,跪着作甚!” “萧澜携弟弟萧戎,恭贺陛下!大梁国力雄胜,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萧澜一番场面话正说到了梁帝心头。 “看来今日猎得这硕大野山羊便是吉兆,昭示我大梁将来便是将北渝如这猎物般拿捏在手里!” 梁帝看着年纪尚轻,头回见驾竟丝毫不紧张,问道:“你叫萧戎?年方几何?” 萧戎没说话。 萧澜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这才说:“十五。” 萧澜纠正:“要先说回陛下,再说年岁。” “无妨无妨。”梁帝此时心情大好,索性从主位上下来,走到了萧戎面前。 萧戎对上他的眼睛,却毫无波澜。 梁帝点头:“一如当年晋安侯年轻时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在朕面前也从不阿谀奉承。好!有风骨!萧家得子如此,是萧家之幸,也是我大梁之幸!” 萧澜见陛下大悦,看了眼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在此时多言的元清风,故意道:“只是今日弟弟对元公子动了手,虽是元公子先出言不逊,但动手打人总是不该,还请陛下责罚。” “十几岁的小伙子有个口舌之争,切磋个武艺有什么值得责罚的?朕的皇子们尚且还有拌嘴打架的时候,区区小事,就此翻过了!想来清风也不是个计较的孩子!” “是是!今日本就是清风不对,萧家弟弟一时动气也是情理之中!”元清风赶忙将自己肿得发紫的手指藏进衣袖。 梁帝满意地点头,“来人,拟旨!” “晋安侯前线有功,嫡长女萧澜,才貌俱佳,深得朕心,擢破例封为慕安郡主,享亲王之女待遇!” 此话一出,便连皇后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惊讶。 如此厚赏,当真是要将萧家,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次子萧戎,小小年纪天赋异禀,未来军功可期,赏赤兔斩月刀一柄,再加黄金万两!” 萧澜听着旨意满腹惊讶,父亲也不是头回立功,却没想陛下竟能破例赏赐她郡主身份,往前百年也无此一例。 但此时容不得多想,她立刻拉着萧戎叩首谢恩。 不远处一方隐秘的高地上,一名男子负手而立。 此人一身黑底银龙王绣纹长袍,面容温润,腰间佩戴的是大梁皇族才有的白匣玉配。 “殿下,”身旁亲信低低地问,“您既亲自来了,要不要通报皇后娘娘?” 谢凛手握一把白纸扇,不扇却也不合,眼睛瞧着不远处那热闹景象。 “不必知会母后,横竖便是叫我来见佳人,站在这儿一样看得清楚。” “殿下,娘娘是有意撮合您与萧家大小姐……” 谢凛笑得春风和煦:“离开盛京城拜师不过叁年,再见着,便真长成绝色美人儿了。满大梁怕是也挑不出第二个,能在容貌身段上与她平分秋色的女子了。” “那您便是也有意……” 谢凛冷笑,朝着萧澜身边的黑衣少年扬了扬下巴。 “若是没有他,娶便娶了。” 那人不明:“这萧戎虽是庶子,却似乎是个武学奇才,陛下竟连平日里都要摸上几番的赤兔斩月刀都赐给了他,想来也是打算器重他。殿下要是娶了他嫡亲姐姐,便也不愁将来他不效忠了……” “呵。父皇只怕并非面上那般高兴吧。” 白面扇子在他手上轻摇,微风阵阵。 “萧世城英勇无双,震慑世人已久。眼看着北渝平定,他也到了该回家颐养天年的时候。偏偏此时……冒出个天赋异禀的小儿子。” “殿下的意思是……” 谢凛一笑,“只可惜了美人儿。生在萧家,原本是福。” 他看着秋猎仪典结束,陛下起驾回宫。 也看着萧澜满脸笑意,亲昵地挽着萧戎的胳膊,在黄昏中渐渐走远。 “如今看来,却也是祸。” 第14章脾气 深秋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临到了府门口,居然被雨淋了个透。 但萧澜心情大好,刚换好衣物,便见香荷有些紧张地小跑了进来。 “香荷你怎么还未换衣裳?当心着凉。” “小姐……您……要不要去南院看看……” 萧澜笑容一僵,“怎么了?” “夫人听说了今日之事……径直朝着孟小娘的院子去了,听夫人院里的嬷嬷说,夫人是让人带着刑杖去的……” 下一刻,萧澜便跑了出去。 瓢泼大雨浇在地上,溅起泥泞弄脏了典雅干净的裙边。 南院里,十几个家丁拿着刑杖将一对母子围在中间。 孟婉衣衫单薄,淋雨之后脸色便更加苍白。 她拉着儿子跪在泥地里,紧紧攥着萧戎的手腕。 萧戎还穿着那件昂贵的长袍,只是如今已经被泥浆沾染得不成样子。他面无表情地跪在孟婉旁边,拳头紧攥。 贴身婢女小心翼翼地为柳容音打着伞,生怕伺候的有一点不妥,便要一并受罚。 “这些年只当你死了,这南院是你的墓我才从未来过。”柳容音居高临下,“可你好好的死人不当,竟还敢唆摆起萧家的事了!” 孟婉冷得咳了几声,这才缓缓开口道:“夫人教训的是。” “当初你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说这辈子不会踏出这院子一步,是了,你这病怏怏的却是没什么用。” 柳容音看向萧戎,“所以便让这野种跑出去大出风头,生怕外人不知我柳容音有眼无珠,曾被贴身婢女耍得团团转是不是!” 孟婉忙磕头,“是婢子没教导好孩子,请夫人恕罪,绝对……绝对不会有下次!” “我若再信你这贱人的话,便是蠢出升天了!来人!给我打!” 家丁们正要动手,只听不远处传来萧澜的声音。 “母亲身子不适,来这儿大动肝火做什么呀?” 见是萧澜来了,柳容音面色缓了缓:“这雨凉,你平白过来又是做什么?” 萧澜走过来,接过了婢女手中的伞,亲自为柳容音遮雨。 “听说今日之事惹您不高兴了,便过来瞧瞧,否则这般脏乱的地方,我是瞧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呢。” 闻言,萧戎倏地抬头看向她。 但萧澜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笑道:“今日听得北疆捷讯,陛下一时高兴便赏了咱们府上的人,勿说是何人,即便是随意的阿猫阿狗,只要是晋安侯府出来的,陛下自然是要赏的。您何必放在心上?” 柳容音看向她:“听说是你带这野种去的秋猎?” 萧澜一笑:“一时兴起罢了。” 柳容音冷哼:“你这玩心也忒大了。” “好了母亲,我让香荷去请了郎中为您诊脉,走,我陪您去。” 柳容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子俩,萧澜忙说:“父亲在前线危险,母亲与我在家中,也应多为他祈福,少见血吧?” 直至所有人都离开,孟婉踉跄着起身,却见萧戎仍跪在原地。 “戎儿?” 萧戎盯着萧澜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 郎中诊完脉,告知无事,萧澜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只剩母女俩在房中。 “娘,您没事我就放心了。”萧澜挽着她的胳膊,笑得乖巧。 柳容音拨开她的手,“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今日是去解围的。” 萧澜挑眉。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没有儿子,你担心若有万一,侯爵之位落到萧契手里,将来我的日子过得不舒心。” 萧澜低头细捻着锦帕,没有说话。 “你的盘算是不错,那个贱人倒也生出个不惹事生非,还一身本领的儿子。竟也能得到陛下的赏识。” 柳容音握住了女儿的手,“但是澜儿,若是有朝一日你父亲不在了,要让我靠着她的儿子生活,我宁可搬回我的郡主府!即便让世人耻笑,总也好过我心里的那股子难堪!” 萧澜看着母亲的脸,沉默一刻,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 见萧澜明白过来,柳容音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既明白了,日后便不要与那萧戎有来往了。区区卑贱婢女的儿子,如何当得了你嫡亲弟弟?” 萧澜却回想起那个次次有事都挡在她前面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说:“娘,上一辈的事……其实也不关他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被柳容音打断,“那个萧戎小小年纪,眼里便藏着杀意,保不准这些年在外面学了什么歪门邪道。娘瞧着他,总是与寻常家的孩子太过不同。” 话说到这儿,她握着萧澜的手又紧了紧,“听话,娘岂会害你?这几十年宫里宫外见的人多了,自然一眼便看得出孰邪孰正。总之我不喜欢他。” 见萧澜没答话,柳容音肃了神情:“旁的事母亲何时阻碍过你?这件事,没得商量。” 萧澜不想她动怒,便点了点头。 柳容音见此才放下心来,“那之前的事便不计较了。正巧灵文山庄来了请柬,邀你去赵家姑娘的生辰宴,你便借着这机会离家几天,出去散散心。别搅和到南院那对母子的事中去。” “竟差点把宛然的生辰给忘了。”萧澜有些兴奋道,“在城里憋了好久,终于可以出城去了。娘,您不去吗?” 柳容音摇头,“你父亲前线立了功,这些日子只怕上门祝贺的客人要把门槛踏破了,我自然是走不开的。” “那我给您带桃花软玉糕回来!” 夜已深。 南院木屋里的咳嗽声却不断。 萧戎端来煎好的药,将孟婉扶起来。 孟婉起身喝完药,看着儿子,温声问道:“戎儿,你……可是在生气?” “没有。”他将空碗放到桌上,准备扶母亲躺下。 孟婉见着他似是不悦,反而有些欣慰道:“即便母亲不说,你也明白今日大小姐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稳住夫人罢了。” “她叁言两语,便免了我们母子一顿狠狠的责罚,你怎的反而生了气?” 萧戎没说话,转身拿了空碗就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边,就听孟婉又说:“在府里这么多年,再难听的话也没少听,从未见你往心里去。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戎脚下一顿,却未回头:“无事。” 孟婉看着他僵硬又执拗的样子,语气温婉:“戎儿如今也像寻常家的少年那般,有小脾气了?” 木屋外,夜彻底黑了下来。 院子里,少年将药碗冲洗了一遍又一遍,望了院门口几次,却不想今夜格外安静。 首-发:po18gv.com (woo17.com) 第15章共眠 次日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慢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车内满是糕点的香气。 香荷听见车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忙拉开车帘,随后惊喜道:“小姐,宛然小姐就在前面!” 萧澜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糕点,兴奋望向车外:“她平日里最不爱四处跑的,怎么今日竟到这儿来了?” 马车越近,萧澜便越觉得不对劲,及笄礼将至本该是高兴的事,赵宛然却是红着眼眶,愁容满面。 临到跟前下,萧澜跳下马车:“宛然,你怎么了呀?” 见到最要好的朋友,赵宛然顾不得身旁还有众多家丁,拉着萧澜的手便哭了起来。 一路上的哭诉,听得萧澜直皱眉。 “原本爹娘也是看好大师兄的,但澜儿你也知道,灵文山庄声名在外,我爹又曾任武林盟主,及笄之礼的请帖刚发出去,便收到了好多提亲的帖子。” 萧澜忙拿锦帕替她擦眼泪。 “其中更有与父亲交好多年的世家,父亲抹不开面子,不忍全拒了,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武林人士说不出二话。” 萧澜眼角一抽:“不会是比武招亲吧……” 此话一出,赵宛然哭得便更厉害:“大师兄虽得爹爹亲传,但始终年纪尚轻,哪里比得过那些常年在江湖游历打磨的男子!我……我怕是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莽夫了!” 马车一路走得慢,到达灵文山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得知萧澜要来,赵家夫妇便双双出来迎接。 见他们要行礼,萧澜忙阻拦:“伯父伯母是长辈,看着我和宛然一起长大,又与父亲是好友,可千万不能向我这么个小辈行如此大礼!” 赵夫人笑说:“好,横竖也不在盛京城内,伯母便还是唤你澜儿可好?” 萧澜亲昵地挽上赵夫人的胳膊,“自然是好!” 一边朝里走着,一边悄悄问道:“伯母,宛然的婚事可还有转圜?” 赵夫人低声说:“你赵伯父一生最要紧的便是义气和面子,我不知劝了多少回,我与他便只有宛然这么一个女儿,他……唉。” 到了西厢房,萧澜便闻见了木芙蓉的香气。 见她欢喜,赵宛然走上前来,“母亲还记得你爱用木芙蓉沐浴,一大早便命人采摘了好好放着呢。” 萧澜甜甜一笑:“谢谢伯母!” 又俏皮地朝着一脸严肃的赵茂笑道:“也谢谢赵伯父!” 赵茂严肃惯了,却冷不防被萧澜逗笑:“舟车劳顿,你便好好休息。” 香荷替她放好了沐浴后要穿的衣服,抿抿唇问:“小姐,真的不用香荷在一旁伺候着吗?” “不用不用,今日你也累了,去隔壁歇着吧,若有事我就叫你。” 如此,香荷便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萧澜看了屋内的的屏风,还有冒着热气的沐浴热水,悠然道:“今晚是要好好享受下呢。”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外衣的腰带。 眼见着外袍脱了下来,只剩单薄的里衣。 纤细雪白的手半点没犹豫,接着就准备将里衣也脱下。 此时静谧的房间内,传来一声不自在的咳嗽声。 一道黑影从床后闪了出来。 萧澜歪了歪头:“白日里老见着有道黑影在四周晃来晃去,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偷偷跟着我呢。” 她的里衣是进贡的白纱制成,触感丝滑,却……有些透。 譬如此刻,不必细瞧便可轻松看见她里面穿着的女子小衣。 萧戎有些尴尬地扭头看向别处。 然萧澜没注意到这些,反而走近:“姐姐出个门而已,不过一两日便回去了,你巴巴地赶来做什么?” 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鼻,萧戎仍侧着头,“有话要问。” 萧澜挑眉,坐到了床榻边,还顺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萧戎顿了顿,最终走过去坐下。 “你要问什么?” 黑衣少年看向她,盯着她的眼睛:“你昨日——” 话还没说完,萧澜抬手就拍在他胳膊上,“姐姐那是在解围你看不出来啊?虽然话是不怎么中听,但好歹也免了你们一顿皮肉之苦。” 她看着萧戎,“我知道你不怕挨打,可……你母亲总受不住吧?你若因为昨日那些不中听的话便生了气……” “不是。” “不是?”萧澜松了口气,忽而又问:“那你是要问什么?” “你说……一时兴起。” 萧澜先是一愣,最后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不禁笑道:“你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才大老远来找我?” 见他又沉默,便知的确如此。 萧澜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习武之人对此颇为敏感,他却未躲。 “要真是一时兴起才与你一起玩,那昨日我还淋着大雨,去南院惹我母亲生气做什么?” 萧戎对上她的眼睛,试图探出此话真伪。 萧澜坦坦荡荡地望着他。 “阿戎,姐姐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不愿轻易相信外人。”萧澜轻声道,“可我又不是外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是斩不断的血脉手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戎点头。 萧澜见他温顺听话,忽然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趁热打铁地问:“既是至亲手足,那就该不分你我对不对?” 萧戎果真又点头。 “既如此,待陛下赏赐的东西到了,赤兔斩月刀归你,黄金……姐姐替你保管如何?你放心!你母亲买药的钱自是要留出来的!” “其余的嘛……”萧澜一双美眸闪着光,“姐姐便替你去玉财坊走一遭,给你赢个双倍回来!” 萧戎见她笑得高兴,不自觉地也跟着唇角勾起,“好。” 此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喻示着夜已深了。 萧澜看了眼那已经有些凉了的水,耸了耸肩:“算了,明日再洗。” 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鞋袜躺到了床的里侧。顺带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睡这儿吧。” 萧戎一愣,连忙起身,“不用了。” 萧澜瞪他:“这叁更半夜的,你是打算让我把那些已经睡着的仆人叫起来,为你安排床铺?” 萧戎站得笔直:“我可以睡树上。” “你干脆说你还能睡河里算了。快点,又不是跟旁的女子,自己亲姐姐怎么了?” 萧戎站着不动。 萧澜坐起来,“好好好,那今晚咱俩都别睡了。你站着我坐着,横竖我是狠不下心让你一宿不睡的。” 两人僵持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萧澜咳了几声。 萧戎皱了眉,萧澜还是瞪着他。 最后黑衣少年认命地走过来,合衣躺下。 萧澜得意地哼了一声,“本姑娘才是整个晋安侯府最犟的,你还差得远呢。” 她扯过被子,盖在了萧戎身上。 许是坐了整整一日的马车,真的疲惫,合上眼的下一刻萧澜便睡熟了。 而身边的人却无比清醒。 她的黑发又长又密,散落在枕头上,传来丝丝香气。睡着时的人儿不像平日里那般吵吵闹闹,反而恬静温顺,缩成了小小一团,睡得安静又香甜。 萧戎微微侧身,将里面更多的位置让了出来。这一动,竟惹得一许发丝落下遮住了她的脸蛋。似乎是有点痒,她的睫毛颤了几颤。 他下意识伸手,要拨开那许碎发。 不经意间,有些粗糙的指腹碰到了她白嫩干净的脸蛋,温热异样的触感袭来,他下意识缩回了手。 第一次,与一个人同榻而眠。 还是一个女子…… 许是有些冷,萧澜朝着暖热的地方拱了拱。 一整夜里,萧家大小姐都睡得无比舒适,原本手脚发冷的毛病也未将她弄醒,反而像在梦中寻得了一个火炉,暖得睡意酣然。 殊不知“火炉”却是僵硬着一动不动,任由她缠抱着,直至破晓来临。 第16章身手 清晨萧澜伸着懒腰醒来,发现床边空空的。 “阿戎?” 屋里却没动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赵宛然走了进来。 外面似乎很热闹,萧澜探头望了望:“宛然,这一大早的也有客人来?你的生辰宴不是在晚上吗?” 赵宛然叹了口气,“是家仆在张罗比武招亲的活计。一个时辰过后就要开始了。” 一边说着,眼泪便簌簌地落下来,“罢了,若是师兄要以命相搏,那我宁可不与他成亲了!我看了来客名单,江湖高手有半数都在其中,今日……成败已成定局了……” 看她哭得伤心,萧澜皱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忽然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现,“还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但也只能一试了!” 赵宛然脸上还挂着泪珠,虽不知萧澜想出了什么法子,但见她颇为笃定,也只能相信了。 此次比武招亲的阵仗,堪比武林大会。 江湖各路英雄奔波沉寂了多年,今日终得以机会可以切磋武艺,一睹后生风采。 比武台上,赵茂身姿挺拔,即便上了年纪,也丝毫不减当年武林盟主的气度。 “今日我灵文山庄比武招亲,为小女择婿。承蒙诸位多年来对赵某的赏识,对宛然的怜爱,提亲帖子过多,赵某与夫人实在不好定夺。既如此,便干脆以武会友,以定输赢!”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答道:“赵庄主家教森严,赵小姐文貌俱佳,若有幸得此佳人,定不负赵庄主期望!” 鼓掌声,叫好声一片。 赵宛然紧张地拉着萧澜的手。 “比武招亲与以往规矩相同,两两对战,胜者守擂,直至下一任胜者决出!最终站在这比武场上的英才,便是我灵文山庄的女婿!” “既如此,我先来!”此时台下一位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站了起来,此人魁梧健壮,一脚踏在台阶上,台阶立刻便有了裂缝。 萧澜一见,眉头一皱,“怎么头一个便看着这么难搞?” “津南斧王孟克生,诚意求娶赵小姐!” 声音粗犷地两个姑娘下意识一颤,面面相觑。 赵茂问:“谁来迎战?” 台下一片安静。 若是拳脚功夫便也罢了,偏偏孟克生双手持斧,素来便以下手狠毒为名,一桩婚事实则犯不上搭上性命。 赵茂看出众人的顾虑,对孟克生说道:“孟公子是武林英杰,当知比武的规矩,切磋为主,点到为止。切莫伤了性命,伤了和气——”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黑衣少年走了上来。 萧戎回屋见到萧澜留的字条,便照着字条上的意思来了比武场。 见他脸生,赵茂刚想问其来路姓名,萧戎却已经出手了。 他大老远就瞧见孟克生手上这对斧子,根本没兴趣听废话,只想见识见识这津南斧王的厉害。 快到几乎反应不过来的一招,径直朝着孟克生的面门,若不是赵茂侧身得快,只怕就被结结实实地误伤在这比武台上。 孟克生抬斧便挡,只见那掌风忽然停住,面前的人倏地飞跃而起,踩着他的斧子一脚飞踢,孟克生全力一躲,萧戎的脚尖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台下皆是倒吸一口气,太险!这结结实实的一脚若是踢到了脸上,只怕连鼻子都要砸到嘴里去! 只是这一躲,让大块头的孟克生失了准心,脚下一踉跄,须臾间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一只胳膊从身后袭来,攥住他的手腕夺了斧子。 紧接着孟克生整个人被猛地摁到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瞬时那几十斤重的斧子高高举起,少年眼都不眨地双斧砍下—— “阿戎!” 萧澜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便叫了出来。 “嘭!”斧子擦着孟克生的脸砍入,深深地扎在了擂台上。 几许头发被斧子斩断,孟克生睁大了眼,半天没缓过神来。 萧戎起身,理了理衣袖,“不过如此。” 堂堂津南斧王,不过区区几招便败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 直到孟克生被抬下去,也未有人敢上来与之一战。 平静了多年的江湖,在今日掀起波澜。台下几个老者摸着胡子,连连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此时一道突兀的声音由远及近。 “真是精彩!久闻灵文山庄少庄主美貌动人,文采俱佳,刚到及笄之礼便提亲帖子无数。如今见到这各家英雄纷纷前来,当真是应了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萧澜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定睛看了看,火从丹田涌来:“他来凑什么热闹!” 墨云城一身白衣,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身旁仅跟着一名侍卫,也敢大摇大摆地来此招摇。 “既然是以武取胜,便是武艺高超者皆有机会了?”墨云城好似闲暇地走近,对赵茂道:“北渝剑客不远千里特来讨教,就是不知赵庄主肯否舍得令媛远嫁北渝?” 见墨云城胸有成竹地来砸场子,萧澜倏地看向比武台上的萧戎。 原是想着让萧戎来抵挡几人,总能让秦孝多几分胜算,帮赵宛然争取些机会。 却不曾想武林高手并非想象般好对付,初来一个津南斧王便让她紧了心,而这个北渝剑客……分明就是墨云城找来的顶尖高手。 她望着萧戎,却见人家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北渝剑客手里那把剑。 分明是等不及要应战了。 萧澜肩膀一垮。 这可倒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事事都听她话的乖弟弟,偏偏见了兵械不要命。 “敢问……来者何人,姓甚名谁?” “鄙人一介书生,不足挂齿。”墨云城笑道,“我身旁这位,想必大家也听说过,独孤剑仙门下仅有一名高徒——” “莫、莫不是殷寒?” 墨云城挑眉,“北渝第一剑客,赵姑娘若是嫁了,也不算委屈吧?” 赵茂根本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原本仅是相识的世家之间的比试,眼下竟骑虎难下,若是不应战便是惧了北渝,若是应战……恐必输无疑。 “听闻北渝独孤剑仙盛名天下,寻遍了列国才找到一个合他眼缘的徒弟,将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且他天赋异禀提前出师,是北渝皇族钦点的门客。” 赵宛然看了眼不远处的秦孝,低低地说,“我宁可抹脖子拒婚,也不能让秦师兄与之比试。” 萧澜歪了歪头,盯着墨云城那张讨厌的脸,忽然计上心来。 第17章疑心 此时正僵持不下,赵夫人听了底下婢女传上来的话,立刻起身说道:“既然今日是为我女儿择婿,那诸位可否容我说几句?” “这是理所应当!赵夫人请讲!” 赵夫人看了眼台上的萧戎,又看了眼台下的殷寒。 “刚才见出手的这位少年身手不凡,又闻北渝剑客天下无双,灵文山庄既昭告天下比武招亲,自然也不会食言。不过二位既是高手,那么再加一条比试规矩来逗逗趣,想必也无伤大雅?” 未等二位回答,家仆便已上来,在比武场上圈出了一块地方。 “两位都是天生武才,不如加上这限制比武场地一条如何?若越了界,便算输了。” 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刁钻的规矩。 赵宛然不明所以:“澜儿,这法子当真管用?听起来似乎……也没多大用处。” 萧澜耸耸肩:“障眼法罢了,以前在一本武学古籍上看到的。听闻练剑之人须得专注,若是时时要注意着脚下不能越界,应该能使他分神一二。” “那你找来的那个高手,岂不是也要分神?” “我那是让他打不赢就赶紧踩线出来,免得被这什么北渝剑客追着刺,万一伤着可怎么办?” 赵宛然歪了歪头:“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萧澜挑眉:“谁让他长得好看呢。比你的秦孝哥还好看!” 赵宛然脸红了红:“什么我的……” 此时比武钟声响起,萧澜和赵宛然看过去,便见殷寒飞身上台,身姿轻巧,落脚没有半点声音。 两人站在同一圈内。 萧戎难得主动开口说了话:“你若输了,把你的剑给我玩玩。” 殷寒冷笑:“自古剑客剑不离身。人在剑在,人亡剑毁。” 萧戎转了转脖子,眸中有些兴奋。 刹那间殷寒拔剑袭来,剑身泛着银光,如响尾毒蛇般瞬时便到了萧戎的颈部。 少年不躲反攻,一脚踢向殷寒握着剑的手腕,殷寒闪身换了方向,剑锋直指萧戎的胸膛。 台下萧澜看得心惊胆颤,眼睛紧紧盯着台上交手的二人,却忽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本能地看过去,就看见墨云城正拿着酒杯,笑着朝她举了举。 那笑容,挑衅又风流。 台上打得如火如荼,每每双方行至险招,众人皆满脸震惊之时,偏二人又见招拆招,化险为夷。 惊险万分,却又无比过瘾。 连连有人赞道:“好久没见过这般热血的比武了!” 只是整整叁刻钟都未见比武分晓。 萧澜正捉摸着使个什么歪路子,倏地便见萧戎在殷寒一剑刺来时忽然手腕一动,殷寒猝不及防突然收招躲避,脚下毫无意外地就越了界。 越界即为输。 殷寒怒道:“你使什么暗器!” 萧戎面无表情:“没说不让用暗器。” 正派剑道出来的殷寒,被这光明正大的耍赖给噎得说不出话。 虽胜之不武,却也将这北渝剑客挡了下来,赵茂立刻笑道:“是赵某未将规矩说清楚,是赵某的错。在我们大梁的比武擂台上,各凭本事。想来与北渝比武规矩不同,还请殷公子多担待。” 墨云城起身,“无妨无妨,本来也是切磋武艺,输了一两分也没什么所谓。今日叨扰了,还望诸位海涵。” 赵茂从善如流:“恕不远送。” 出了灵文山庄,墨云城敛了笑容,侧过头来:“如何。” 殷寒颔首:“变化莫测,招招致命。必是血衣阁的招数。且他已练得炉火纯青,百招之内,我并无胜算。” 墨云城一笑:“果然有意思。” 此番比试下来,在坐诸位无不见识到了台上少年的路数。 见没人再敢上台比试,萧澜忙对赵宛然说:“该你家秦孝哥上场了。” 但不用萧澜和赵宛然提醒,秦孝便已经上台了。再不上台,恐怕就要默认这黑衣少年胜出,成为灵文山庄的乘龙快婿。 难得见一如此根骨天赋的好苗子,赵茂却并不欢喜,他走到了台下,唤了声“徒儿”。 秦孝立刻单膝蹲下,恭敬道:“师父自不必担心,此人虽武功高强,徒儿未必能赢。但为了宛然妹妹,即便拼上徒儿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孩子。”赵茂拍了拍秦孝的肩膀,“为师自然是希望你能娶了宛然。” 他看向萧戎,低声道:“此人功夫诡谲,招招之间尽是果决杀意。小小年纪便习得如此狠毒嗜血的招数,必不会师从什么好路子。你多加小心。” 这边赵茂叮嘱着秦孝,那边萧澜也匆匆跑到台下,朝着萧戎招手。 萧戎走过去蹲下,萧澜仰着头:“这个秦孝绝对打不过你,一会儿你就踩线出来,让他赢,好不好?“ 萧戎不说话。 一见他是这个态度,萧澜美眸一瞪,又问了一遍:“听没听见姐姐说话?” 萧戎说:“我不喜欢输。” “……”萧澜被他气笑:“那你赢吧,这可是比武招亲,赢了就要娶媳妇的!” 萧澜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赵宛然,“喏,看见没,就是那个漂亮姑娘,与你一般大。是姐姐的好姐妹,你若赢了,正好她嫁到咱们府上,我倒是乐得自在。” 萧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赵宛然正担心地抹着眼泪。那副柔弱含羞的样子,看得萧戎皱了眉。 萧澜趁热打铁:“此后你们便要同桌吃饭,同榻而寝……” “……好了,知道了。” 他站起身,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个纸团还给萧澜,“下次写清楚。” 萧澜打开纸团,噗嗤笑出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怕他不识字,她还专门画了比武的场面叫萧戎来比武,却没告知是比武招亲。 “姐姐这不是怕你不识字嘛。” 萧戎没好气道:“母亲教过我识字。” “好好好,下回一定说清楚。一会儿让秦孝赢得好看点,咱们这可是在做好事。你乖乖听话,姐姐有奖赏!” 让一个输比死还难受的热血少年认输,着实费了萧澜一番口舌。 好在萧戎听话,真真假假地与秦孝过了几十招,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最后自己脚一滑,踩越了界。 原本一桩严肃的比武招亲,最终以莫须有的一次失误,惹得大伙哄堂大笑,直赞秦孝运气好,也笑他与赵宛然是天生的姻缘。 迟则生变,赵茂当场就宣布了秦孝和赵宛然的婚事。好在是虚惊一场,赵宛然一把抱住萧澜,“澜儿!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下辈子我要当牛做马报答你!” 萧澜心里也高兴,“那我可就记下了,你和你那未来夫君可是欠我一个人情。” 赵宛然重重的点头。 萧澜一笑:“好啦,我得去哄哄我家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高手了。” 萧戎下了比武台,就看见一张嫣然笑脸。 萧澜迎上去,正准备与萧戎一同离开,就听见身后赵茂的声音,“贵客请留步!” 萧戎没兴趣听寒暄,便独自离开了。 萧澜挑眉,脾气还挺臭。她转过头来对赵茂道:“赵伯父勿怪,他比较认生。” 赵茂看着萧戎走远的背影,问道:“听夫人和宛然说,是你找来这位高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萧澜刚想说这是我弟弟,还未开口,便见赵茂一脸严肃道:“我与你父亲从十几岁时便认识。有些话即便难听,伯父也需叮嘱与你。” 萧澜也正色:“您请说。” “此人身手招数不同于正道门派,他出招利落,身形诡异,每一步,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他似乎根本不知什么叫切磋武艺,什么叫点到为止。” “伯父以为如何?” 赵茂直言不讳:“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此年纪已有如此杀性,该是从小练出来的。据我所知,这是江湖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组织培养杀手的法子。” 萧澜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 “伯父知道你是担心宛然才出此下策,想必也是花了重金才请到如此高手。银钱伯父会一分不少地送到你府上,澜儿,好孩子,快快用银钱打发了他。此后,切勿再见面了。否则他日血灾临门,便悔不当初啊。” 萧澜沉默许久,终道:“我知道了。” 第18章波动 生辰宴上多喝了几杯,夜里萧澜口渴醒来,见屋里有一黑影,吓了一跳。 定睛看过,这才松了口气:“你站那做什么?不是已经替你收拾好了屋子吗?” 萧戎走过来,“他们还未离开。” 无须多想,萧澜便明白过来。 她坐起来,“那你消失了一下午,就是追着墨云城和殷寒去了?” “嗯。” “你不回房睡,也是要在这儿保护姐姐?” 话说着,被子滑落下来,露出有些透的里衣。 萧戎一见,立刻别过眼去,“嗯”了一声。 萧澜若有所思,“前线战事正酣,他大老远从北渝来大梁,却又迟迟不进宫面圣,反倒四处闲逛,确实奇怪。”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肩头露在外面有些冷,她重新躺下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今日你还是同姐姐一起。” 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挪了挪。 萧戎原本想拒绝,但想起上次两人僵持了半天,还是听了她的,这回便干脆听话地走过去,合衣躺下。 温热的被子盖了上来,伴随着淡淡的香气。 “你怎么像个火炉一般呀?”萧澜舒适地往他身边凑了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侧颈的疤。 那条疤狰狞着蔓延到了衣服里面,萧澜想起了白日里赵茂的话。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那道疤。 少年身体一颤,侧过脸来看她。 四目相对,心头一荡。 他看着她唇色殷红,听见了她婉转好听的声音。 “阿戎,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 他看着她,却沉默着,好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今日比武,有人看出了端倪,便来问我。”萧澜轻轻地说,“但是阿戎,比起他们说的,姐姐更愿信你。但凡有一条阳关道,都不会有人愿走那孤僻危险的独木桥的。” 被子里,她握住了萧戎的手。 上面是粗糙的茧和疤。 “或许……或许以前你做了一些事,甚至……是一些不好的事,即便你不说,姐姐也明白,你不过是想活下去,是想让你母亲也活下去。” 他的眸中微微波动。 “阿戎,想活着并非什么罪过,即便……走错了路,也并非完全无可救药。”她看着萧戎的眼睛,“若是为银钱,那便不必再担心了。日后买药、起居,自不会短缺你们一分一毫。姐姐说到做到。” “所以阿戎,若是那条路……身不由己又危险万分,那便退回来可好?” 夜很静,久久未传来打更的声音,屋内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沉默着,看着她一点点睡熟,回想着刚才的每一句话。 姐姐更愿信你…… 阿戎,想活着并非什么罪过…… 若是那条路身不由己又危险万分,那便退回来可好? 夜色更深了,外面再次传来打更的声音。 只是声音太大,在这静谧的夜里,掩盖住了那句低低的“好。” 翌日清晨,西厢房里传来一声闷哼。 天还未大亮,萧澜睡眼惺忪,只觉手腕被人紧紧攥住,疼得她不得不醒了过来。 只是还未弄清原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睁眼,对上萧戎那双深邃……却又带着丝丝窘迫的眸子? 萧戎声音沙哑:“你、你放开。” 手上传来异样,似乎正握着什么硬物,萧澜朝下望去,便见被子凸起了一处…… “啊……”她手上的东西竟活生生地还在变大,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 这……这是男子的…… 她噌地红透了脸,手忙脚乱地想要撤了手,偏忙乱间手上使了力,须臾间只觉指尖传来湿润触感,伴随的还有一声隐忍的呻吟。 她愣愣地仰头望向他,只见任何时候都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眉宇眼梢,竟是从未见过的野性,似乎瞬时便能将她拆吞入腹。 “对……对不起啊!”她慌忙逃出被子,穿着单薄的里衣缩在一旁,耳垂红红的,“姐姐……不是有意的。你、你别生气。” 一声“姐姐”,刹那间让他恢复到了原本清冷淡漠,他起身将被子还给她。 “要不……”萧澜从枕下拿出一块轻纱锦帕,“你先擦一下……” 他看着那块锦帕,是她贴身之物。 萧戎接过来,又拿起了她的手,仔细地擦拭。 “抱歉。” “啊?”萧澜一听,连连摆手,“是姐姐不好,听说男子清晨时便会……我睡得太熟,竟……阿戎,你别生气就好。”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脑中却闪过刚刚难以言喻的异样快感。 她的手很小,又软,握住后…… 片刻地出神瞬间让下身再次蠢蠢欲动,萧戎立刻起身,“我去换件衣物。” “好好好,你快去吧。” 萧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咂咂舌,回想到了以往看过的话本,喃喃自语道:“阿戎年仅十五,那物……却比寻常话本上的男子大了许多,会不会是什么隐疾?” 香荷很快便来伺候更衣,萧澜一边捯饬着自己,一边暗自思忖着这事。 他那木讷的性子,又是隐私之处,断不会自己去瞧大夫。 横竖这事还得她这当姐姐的多操心下才是,万不能误了弟弟将来娶亲这等大事。 原本只打算陪赵宛然过完生辰便离开的,谁知帮她解决了终身大事,反而被缠得脱不开身。 女儿家的私房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原本两日的安排,竟硬生生地拖了快半个月。 最终,还是萧澜一脸决绝地站在马车旁:“赵大小姐,您老回去陪您那未来夫君不成吗?我娘都口信催了叁回了,我回去挨鞭子你能替我啊?” “哎呀,郡主娘娘又不会真的打你。澜儿,你真要走啊?” 萧澜重重地点头,“待你成亲时我再来吃喜酒!” 马车终于驶上了官道,夕阳下,尘土飞扬着,赵宛然远远地目送着萧澜的马车越走越远,直至快要看不见。 秦孝陪着她站在原地,“宛儿,日子还长,你们姐妹俩若是想见,随时都能见的。” 听了秦孝的话,赵宛然才轻叹口气,捂了捂胸口,“也不知怎的,这回见面,竟怎么也不想让澜儿离开。就好像……不过或许是我近日睡得不安稳,神思忧虑了。” 马车上,萧澜满意地瞧着那盒桃花软玉糕,“这是母亲最爱吃的,她见了准保舍不得骂我贪玩了。” 香荷笑道:“小姐买了这么多,怕是早给自己也留出一份了吧?” “啧,就你机灵。”正说着,萧澜拉开车帘四处望望,“好些天都没见阿戎了,莫非他先回去了?” 香荷摇头:“不知道呢,萧戎……少爷好像总是突然出现,然后突然就又消失了。” 萧澜点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到晚膳时分。萧澜下马车时,正碰见前面国相府的马车离开。 她挑眉:“上次秋猎的银子居然现在才送来?下回我必得好好收拾收拾那燕符!” 柳容音见着女儿回来,柳叶眉一挑:“你还知道回来?” 萧澜嬉笑地挽上柳容音的胳膊,“当然要回来,娘亲最重要呀!香荷,快帮我把那盒桃花软玉糕呈上来。” “你就仗着这张甜嘴。”柳容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国相府上的马车你瞧见了吗?” “自然是瞧见了,满盛京城也就他家的马车最花枝招展。怎么,娘也喜欢那样的马车?那改日我也弄一辆来!” “少贫嘴。燕国相夫人今日亲自登门,替他家的独苗求亲。” 萧澜一愣:“他们想让我嫁给燕符?” 柳容音点头。 “我呸!忒不要脸了!就燕符那文不成武不就的阿斗样子,还妄想跟咱家攀亲?娘您没答应吧?” 柳容音先是皱眉:“姑娘家的怎么如此粗俗?” 萧澜抿抿唇,“就是被气到了嘛。娘您不会答应了吧?您若是答应了,我立刻去北渝找爹爹做主!” “啧,你这孩子,娘能害你?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国相夫人走的时候面色不佳,想是一辈子顺风顺水,临到老了竟被人驳了这么大的面子。” 萧澜不以为然:“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自己孙儿是个什么德行莫非心里没数?还妄想般配与我,那厮怕是在爹爹手下连叁招都过不了,更别提进咱们晋安侯府的大门了。” 闻言,柳容音上下打量了她:“澜儿,你如今看人,竟是把身手武功放在首位了?莫不成将来也要嫁个像你爹那样的将军?” 萧澜歪歪头:“横竖是不嫁王公贵族的,您与皇后娘娘就省点心吧。” 说完不等柳容音反应过来,萧澜便拉着香荷跑了出去。 两人去南院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萧戎。 萧澜留了张字条在南院门口,便回房沐浴睡下。 却未想当日夜里,就被十分吵闹的声音扰了美梦。 睁眼便瞧见屋里有个黑影,那人迅速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萧澜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者的脸,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回来?” 萧戎点头,“看见你的字条就来了。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萧戎没说什么,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上。 萧澜一看,立刻笑出来:“不过一块锦帕,你怎么还亲自去买?嗯……”她仔细看了看,“倒是与原先那块相差无两。哎对了,原本那块你放哪去了?” 萧戎一顿,随后道:“扔了。” 萧澜见他面色尴尬,后知后觉这问题问的不妥,都擦了他那些东西……怎会拿回来还给她?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萧澜收起新的锦帕,此时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萧戎立刻起身,萧澜一怔,清晰地看见了他袖口的一圈血迹。 还未等她应,门边已经开了,香荷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却见一黑影,当即吓得腿一软,下一刻便被萧戎捂住了嘴。 “香荷别怕,是阿戎。” 香荷立刻点点头。 萧戎松开了手。 “这么晚了,你这般匆忙地过来有何事?”萧澜问道。 “小、小姐,今夜全城戒备,出了大事!” 萧澜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香荷面前,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慢慢说。” “今、今夜国相府进了刺客,燕符死了!”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第19章婚事 外面街上喧嚷,屋内一片安静。 香荷退下后,屋内就只剩两人。 萧澜转过身来,对上萧戎的眼睛,“阿戎,是不是你?” 萧戎看着她,“不是。”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干?” 萧戎沉默。 萧澜了然于心。 她走近,轻轻握住萧戎的一只手,“这血迹……是你受伤了吗?” 她仔细地翻开他的袖口来检查,而近在咫尺的萧戎只要微微低头,便能看见她里衣内的好光景。 他顿了顿,别开目光,开口道:“你信我?” 没看到有什么伤处,萧澜抬起头来:“你既说了不是,我又何必怀疑?姐姐就是担心罢了。” 她拉着萧戎的手坐到床榻边。 “你一连几日不现身,偏偏今夜回来,燕符便死了,怎能让我不担心呢?平日里旁人近身我的身你都不许,若是燕符那厮仗着家世要娶我,我怕你一时冲动……” “我答应过你,便不会食言。” 听见这话,萧澜挑眉:“那杀他之人,你当真知道是谁?” “知道。动手之时,我在。” 萧澜睁大了眼睛,“那你衣物上的血迹……” 萧戎点头,“燕符的。” 见她不明白,萧戎又说:“回来听闻他家提亲,原准备警告他一番,碰巧遇上他仇家索命。” “可你看见了刺客的脸,对方竟也没动你?” 萧戎难得一笑:“他打不过我。” 说着还看了眼衣袖,“故意溅我一身血。” 燕符那厮骄纵顽劣,有仇家不足为奇。横竖不是萧戎杀的,萧澜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些微皱了眉。 萧戎看着她,“担心什么?” 萧澜说:“阿戎,你说会不会太巧了?前脚国相夫人来我家提亲,后脚燕符就死了。我们两家不睦已久,若是联姻原本可缓和一二,可偏偏……母亲是拒亲。你说,旁人会怎么想这件事?” 萧戎从未涉朝堂,但萧澜深知其中利害。 “旁人会觉得,燕符一死,即便陛下赐婚也无济于事。文武大臣的和睦相处自然告吹。而且……”萧澜面色不佳,“国相府会将此事归咎到谁头上?” 越想越觉得有蹊跷,萧澜叮嘱道:“这沾了血的衣服你记得烧掉,别留痕迹。今夜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不可告诉旁人。” “好。” 此后一连数日,萧澜都格外注意国相府的动静。 事情却并非她所料那般。 国相府下葬了燕符,刑部则继续查凶手。而燕家也并未怀疑到萧府身上,反而公开致谢了萧府所设的路祭。 连日来的消息都没有端倪,萧澜这才放下心来。 阖宫宴饮如约而至。 萧澜坐在马车里,正百般讨好地哄着柳容音。 “母亲就别生气了,此次是陛下和娘娘亲自允许萧戎去的,若是不去,岂不是成了抗旨?” “你少诓我!若不是你带他去灵文山庄比武,一时声名大噪传到了宫里,陛下和娘娘还能想得起他是谁?” 萧澜挑眉:“怎么想不起?当日秋猎他便入了陛下的眼。娘,横竖您才是嫡母,子女们有出息,谁不说是您教导有方呢对不对?” 还未等柳容音答话,便已到了宫门口。 柳容音下了马车,看见萧契和萧戎一左一右站在一旁。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便看出高低。即便她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孟婉那贱人的确命好,马厩旁竟也能生出这般英武不凡的儿子。 萧澜一看琳琅阁新买的衣物,萧戎穿着正合身,脸上立刻漾起笑意,柳容音在也不好明着夸赞,便悄悄地朝萧戎眨了眨眼,那模样好生招人爱。 再看萧契,萧澜便立马变了脸色,“不要脸,我让你来给我过生辰了吗?瘸着腿也要跑来也不嫌丢人!” “澜儿,怎么跟兄长说话?”柳容音看了眼萧戎,“当真不知是谁出来丢人。” 萧契忙说:“大伯母,妹妹开玩笑的。勿说是挨了板子,即便是再重的伤,也不能错过妹妹的生辰。” 柳容音笑笑:“契儿大度,不与妹妹计较便好。” 萧澜一听就来气,正准备再嘲讽两句,便见着前面有人来了。 此人身形挺拔,一身银白蛟龙长袍,白面纸扇在手,笑得温文尔雅。 “谢凛见过郡主娘娘,母后得知您酉时入宫,便叫我在此迎接。” 柳容音当即笑容满面,“十五皇子万不可向臣妇行礼。没的叫旁人瞧见了,说是晋安侯府武将出身,连当家主母也不知礼数深浅了。” 一边说着,柳容音一边将萧澜拉了过来,“澜儿,见过十五皇子。” 虽说幼时见过,但早已过了多年,早就不记得了。偏偏自家母亲还有意撮合,萧澜敷衍地行了礼:“见过殿下。” “几年不见,澜儿妹妹果真是灵动惊艳了。” “殿下身份尊贵,还是唤我名字比较得体。” 柳容音一听萧澜又在大言不惭,暗自掐了一把自家女儿,萧澜吃痛地皱了下眉,模样可爱极了。 微风拂过,轻舞起她的发丝,衬着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一双美眸含俏,勾起了男子心中涟漪。 面前这位高贵的皇子殿下,一时看愣了神。 蓦地,一道不善的目光射在身上。谢凛下意识挪了目光,对上一副冷若冰霜的眸子。 那少年俊美得很。 他想,却也浑身是刺。 不过深秋季节,此人竟已周身寒气。 一路上,柳容音与谢凛相谈甚欢,萧澜被柳容音拉着,时不时还要搭两句话。终于到了宴厅,萧澜如临大赦,立马拉着萧戎到了小辈席上吃瓜果。 戌时叁刻,陛下和皇后驾到。 众臣携家眷跪地行礼。 见萧澜坐在小辈席上,梁帝笑道:“今日的寿星不上座,怎得反而坐到尾席位去了?” 高禅立马代陛下有请:“请慕安郡主上座——” 盛情难却,萧澜行了礼,坐到了专门为寿星留出来的位置,恰好也在谢凛旁边。 “今日,是晋安侯嫡长女下萧澜的生辰,”梁帝举杯,“晋安侯多年来为国征战,为朕平定边疆功不可没。今日他虽不在,朕却也知他必将凯旋归来!” 众人纷纷举杯,“贺慕安郡主生辰!贺晋安侯凯旋!” 一杯尽饮,梁帝看向萧澜:“澜儿,你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有心上人啊?” 萧澜一笑:“这事自有父母做主,萧澜不敢擅专。” “你可别诓人,朕可知道你是个什么脾气。你父母还管得了你?横竖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论辈分还要叫朕一声舅公。你的婚事,朕也是不得不操心的。” 这话中有话,萧澜下意识看向柳容音。 柳容音忙起身行礼道:“黄口小儿的婚事,岂敢叨扰陛下费心,臣妇——” 话还未说完,梁帝便摆手:“清河不必担心,朕必不会委屈了澜儿。高禅,宣贵客觐见。” 高禅清了清嗓子:“有请北渝八皇子上殿——” 萧澜面色一僵,百般诧异地看向梁帝。 墨云城身着北渝皇族的飞羽云霞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从容风雅。 “北渝墨琰,见过皇帝陛下。” 梁帝指了指萧澜,“八皇子求亲圣贴上所说的萧澜,可是眼前这位姑娘?” 墨云城一笑,“正是。” 萧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听墨云城说:“大梁与北渝交战多年,在北渝,晋安侯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虽是敌人,却也不得不仰慕晋安侯的骁勇风采。打了多年民不聊生,何不添桩喜事,共筑两国安康?” 梁帝一笑,“八皇子所言之语,当真等代表你父王的决断?” 墨云城淡然一笑:“想必陛下还未知晓,两月前父王册立东宫,如今……北渝太子的话,自是可以算数的。” “我北渝,愿将晋安侯所夺下的叁座城池献给大梁,日后每年进贡金银财帛,兵械马匹。凡两国之事,当尊崇大梁圣意,此后相安无事,万里无虞!” 一席话出,众生哗然。两国争斗了几十年,原本的寸步不让,怎得忽然软了心性?新官上任尚且叁把火,这新晋的东宫太子,竟是如此草包懦弱之辈? 梁帝哈哈大笑:“这等聘礼,是否太过贵重了啊?” 墨云城挑眉:“将门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慕安郡主,我既诚意娶之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太过吝啬……总说不过去吧?” 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子妃,自然不算委屈。既如此,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萧澜当即便要起身,却被谢凛暗中拉住了衣袖,“事关两国战事,若当众驳陛下的面子,于你,于你们萧家,百害无利。” 萧澜看向柳容音,后者面色不佳,但却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 第20章等我 席间乐声不断,梁帝与墨云城谈笑风生。 萧澜看着众臣恭维讨好的样子,心生厌恶。 “澜儿妹妹与其在这儿生闷气,不如去瞧瞧你带来那位小兄弟。” 旁边谢凛摇着一把白面折扇,莫名香气扑鼻。 萧澜下意识皱了皱眉,没见过男子也这般爱用香的。 她望向下席,本该坐在那里的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萧澜接着便起身,却听到墨云城玩味的声音:“这宴席刚开始,萧姑娘便乏了吗?” “澜儿,”梁帝喝得面色微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父皇,”还未等萧澜回答,谢凛就已经起身,“钦天监上报,今晚月色甚好,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景象。慕安郡主听了饶有兴趣,便想独自一人去看看。” “既是赏月,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单。”墨云城笑道,“还望陛下——” 梁帝笑得爽朗:“去吧去吧,你们年轻一辈总是爱看这些个稀奇景观。横竖是未来的夫妻,一同去赏月也无妨。” “谢陛下成全。” 二人一同出了大殿,皇后温婉笑道:“未曾想今日居然能将澜儿的婚事定下,陛下当真是让臣妾措手不及,此时反倒没有了吃酒的兴致呢。” “哦?皇后何来的措手不及?” “陛下您都亲自操心澜儿的婚事,臣妾作为皇后,岂有撒手不管的道理?澜儿既是晋安侯嫡女,又是您亲封的慕安郡主,这嫁妆、礼法,臣妾可是得仔细操持着呢。” “原是这样,”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要劳烦皇后操心了。” 皇后立刻起身行礼,“臣妾看着澜儿长大,如今她要嫁人了,欣喜之余难免有些不舍,一时伤感恐扰了陛下的兴致。还望陛下体谅,允臣妾先行退下。” 梁帝摆摆手,“皇后仁善疼爱小辈是好事,来人,送娘娘回宫。” “陛下,臣妇陪娘娘一同回去吧。”柳容音笑容得体,“澜儿的婚事如何操持,还需娘娘指点。” “也好也好,你这做母亲的,自然是百般费心了。” 柳容音上前,按照宫中礼仪扶皇后回景仁宫。面上虽坦然,却无人知晓藏在袖中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御花园中。 萧澜睨了眼跟出来的墨云城,“你究竟要做什么?” 墨云城挑眉,“还能做什么,娶你,自然是看上你了。” “上回没扎死你,真是一大败笔。”萧澜对上他的眸子,“你要什么就直说,反正你是娶不到我的。” “这么肯定?” 萧澜一笑,“我爹若是得知这消息,绝对不会同意。到时候他脾气上来,说不定直接杀到你们北渝皇宫里去,这桩婚事自然成不了。” “呵。”男子走近,“萧家人果然都是清一色的狂妄之徒。你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你便在盛京城,甚至在这皇城之中耀武扬威?” 萧澜讽刺道:“总比有些人打不赢仗,就靠娶女人来得体面。” 墨云城也不恼,只低头看着她,“莫不成萧姑娘还不知道,北疆突发寒潮,如今不过深秋,便已冻死了许多人。原本稳赢的局面……现也成了变数。” 萧澜面色一僵,“你说什么?” “若是靠你们萧家在战场上就能赢,陛下又何必冒着得罪重臣的风险,让你联姻呢?” 墨云城好似闲暇地望向夜空中的圆月,“若想你爹平安从北疆归来,还是听话点,嫁给我可好?” “为什么非得是我?” 墨云城笑说:“萧家百年军侯,虽是北渝最大的敌人,却也是最钦佩的人。在北渝,你爹的名声可比你们这不伦不类的皇帝陛下响亮多了。” 他凑近,“谁不知道晋安侯独宠嫡女,成了他的女婿,对我们北渝皇室来说,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再说——” 手指轻佻地要触碰萧澜的脸蛋,“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何乐不为?” 但还未碰到,就见一道黑影袭来,一道银光直冲墨云城的颈部。 他迅速侧身一闪,刀锋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摸了一把颈部,墨云城不怒反笑:“真是快。” 萧戎根本没有废话,还未看清动作,他人已经到了墨云城的面前,须臾间便可将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阿戎!” 萧澜忙喝道,“皇宫大内不得动手。过来。” 萧戎顿了顿,最终收刃,回到了萧澜身边,“我可以弄死他的。” 他声音淡漠,远不像平日里的温顺听话的样子。 这冰冷至极的声音,听得萧澜不禁抬头看他。 这张侧颜她看过好多次,却从未有一次觉得这般骇人。 她想起了听到过很多次的话—— 小小年纪便如此杀性。 起初从未感觉到,所以从未相信过。 可今夜,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双手握住了萧戎的手,温热的触感袭来,他这才低头看她。 “姐姐有话与你说。” 萧澜又看向墨云城,“你想要什么我明白,我考虑清楚后便答复你。” “但今夜动手之事,你若敢声张半点,我保证你走不出盛京城。你们北渝没了太子,想必少不了一场大乱,以我爹的性子,即便冷死也会趁机杀进皇城,生擒你那年逾古稀的父皇。” 墨云城能屈能伸,半点没犹豫:“那我等你答复。” 话毕他便离开,只剩萧澜和萧戎两人在静谧的花园凉亭中。 萧澜仰头望向萧戎,“你做什么去了?” 萧戎没说话。 “是不是打算埋伏在宫外,寻机杀了他?” 见他还是没回答,萧澜说:“阿戎,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萧戎看着她:“你不许去北渝。” 萧澜一愣,不禁笑道:“好,姐姐当然不会去北渝。” “只是阿戎,他此刻死了,任谁都会把罪责推到咱们萧家身上。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父亲在北疆的境遇便十分艰难,一旦墨云城出事,北渝倾举国之力反击,父亲就危险了。” 但萧戎不为所动。 萧澜口中的“父亲”,于他而言不过是带着血缘的陌生人罢了。 萧澜握着他的手,哄道:“况且姐姐也不想你杀人,虽然我知道你做得到。只是一旦沾了人命,便无法回头了。” 她声音温柔动听,在冷下来的夜里,如丝丝暖流划过,一路温润到心底。 见他神色缓和了些,萧澜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墨云城不过是想让父亲退兵而已。” “北疆寒潮肆虐,父亲和边疆将士们的日子不好过,北渝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听闻近些年天灾不断,收成也不好,想是连军饷也必定吃紧。” “否则,他也不会刚当上太子便匆匆来了大梁。那边应该也是火烧眉毛的光景。想来提出联姻,要么便是想扰乱军心,要么便是真的求和。” 说到这里,萧澜冷哼:“但太子妃人选若真是大梁人,北渝皇室的脸色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既如此,待我与母亲书信一封,与父亲商议此事。他们二人与陛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总能寻得解决之法的。” 萧澜想了想,又说:“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姐姐需要你去做。” 感受到那双手渐渐变凉,萧戎单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传来,立刻让萧澜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说:“陛下知道我是不愿嫁的,约莫从今夜起便会派人看着我了。我不便走动,你去城隍庙替我取一样东西。” “如若陛下执拗不愿退兵,这东西,就是咱们最后的筹码。迟则生变,但眼下也找不到更信任的人了。” 萧戎没问是什么,只应道:“好。” 萧澜低声,告知了具体位置。 萧戎点头。 “宴席应该也要散了,我出来太久也不妥。” 萧澜叮嘱:“你要小心些,墨云城这人心思多。上次灵文山庄比武一事,我便觉得他是冲着咱们来的。如果遇到什么变数,即刻离开,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少年怔了怔,对上她的眼睛。 月光下,那对眸子灵动圣洁,此时此刻里面只有他。 立时乐声传来,昭示着宴席即将结束。 纤细干净的手要从他手中抽出来,“姐姐先回去了。” 还未完全抽出,忽然手腕被握住。 萧澜被拉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温香软玉的身子嵌入怀里,萧戎才恍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萧澜小巧精致的脸蛋贴在他胸膛上,有点不明白:“阿戎?” 此时头顶传来声音。 “姐,等我回来。” 她一愣,“你、你叫我什么?” 下一刻萧澜便抱住了萧戎的腰,“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想认我!” 一时喜极,她湿了眼眶,在他怀里仰起小脸,哽咽着说:“你再喊一声。” 见了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萧戎难得一笑。 “你再叫一声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蛋,帮她擦了眼泪。 “姐。” “我、我……”萧澜有点哽咽,“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生辰了……” “好了,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东西拿到我就回去找你。” “好,好。”萧澜点头,“姐姐等你。” 第21章诀别 景仁宫内,柳容音跪在地上。 “求娘娘为澜儿指条明路,您看着她从小长大,当不忍她成为棋子遭人利用……” 皇后坐在主位上,也是叹了口气,“容音,你先起来。” 见柳容音不起,她便亲自起身,将她扶起。 “我何尝舍得那孩子?”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我二人的母亲同出一族,自我入宫,你们柳氏一族便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心里明镜似的。” 她握住了柳容音的手。 “可是容音,此事已经并非是简单的联姻了。陛下冒着得罪你们晋安侯府的风险做出此举,你可知意欲何为?” 柳容音点头,“这些年陛下恩宠不断,但我们心中有数,此次北疆平定后,世城……也是打算颐养天年的。” 皇后看着她说:“陛下宁可用联姻换与北渝的和平,都不愿再等等,等晋安侯凯旋,你可知又是为何?” 柳容音愣了愣,“请……请娘娘明示。” “你们的筹划自然是好的,待晋安侯回来便上交兵权,颐养天年。远离朝堂纷争,远离陛下的忌惮……”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可你们又如何能明白陛下的心思?此役若是输了,是整个大梁的损失。可若是赢了,便是你们萧家满门的功德和荣耀。” “北渝寒潮元气大伤,眼下晋安侯一路杀到朔安城。如若胜了,那么经此一役,晋安侯府的地位便再无人可撼动,成为大梁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后的声音有些颤,“这样的光景,即便你家侯爷交出兵权又如何?他在军中的威势早已根深蒂固,只要他想,没有兵符又有什么所谓?” 一席话,听得柳容音冷汗不断,“娘娘,天地可鉴,世城从未有过逾矩之心!萧家世代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 “是啊,百年侯府,统军百万战功赫赫。”皇后看着她,“所以在北疆,世人只知晋安侯,不知梁帝。” 柳容音几乎快要站不稳,面色愈发苍白。 皇后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尚未成定局,即便澜儿远嫁,总还需时日备嫁。容音,你当做好准备。” 柳容音当即再次跪了下来,“请娘娘指点!” “若是陛下执意赐婚,你与晋安侯是否能答应澜儿远嫁?” 柳容音没有半点犹豫:“我们绝不答应。澜儿是我们的命,即便倾尽所有,也绝不断送她的一生。” “即便因此惹怒陛下,也绝不答应?” 柳容音神色坚定:“是。” 同是为母者,皇后感同身受,她亲手扶起柳容音,继续道:“那便使出你们最后的筹码。” 柳容音倏地抬头,对上皇后的双眸:“娘娘是说……” 皇后点了点头,“亮出你们最后的筹码,即便陛下百般恼火,也会退让几分。澜儿的婚事,或可就此作罢。” 柳容音颔首,“臣妇知道了。从未想过……真会有用到它的一日。” “除此之外,你还需斩断陛下的顾虑,也算是……你们整个晋安侯府的诚意吧。” 景仁宫内很安静,二人心照不宣。 皇后继续道:“一个萧世城,已经让陛下心生隔阂了。偏偏你们萧家,还有一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你让陛下如何放得下心?” “那日秋猎,陛下赞他时我便瞧着脸色不对,没过几日,灵文山庄比武一事传遍了整个江湖,更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当时的脸色,即便我不说你也猜得出来。”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焉知日后不会成为第二个震慑列国的晋安侯?” 此时外面传来奴才禀报的声音:“禀皇后娘娘,慕安郡主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说是宴饮结束了,来此等晋安侯夫人一同回府。” 皇后看向柳容音。 后者匆匆擦了眼泪,躬身行礼:“娘娘提点,容音铭记于心。望娘娘在陛下面前能再为澜儿劝上几句。” “你放心。” 萧澜到了没一刻钟的功夫,就见柳容音出来了。 她迎上去:“娘,您跟皇后娘娘说什么呢?门窗紧闭,还不让旁人进去。” 柳容音看她一个人,问道:“他们二人呢?” “萧契喝得烂醉,被抬回府了。阿戎……也先回去了,我把我的令牌给他了。” 奴才婢女们一路送到宫门口。 见到宫门口的人马,萧澜挑眉:“还出动了禁军,陛下真是看得起我。” “澜儿,”柳容音肃了神情,“不可妄议君主。” 萧澜撇撇嘴,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一路上禁军寸步不离,一直护送到了晋安侯府门口。 萧澜下了马车,回头看见柳容音对车夫说了什么,声音极低。 应该……是要与父亲通信之类的事情? 萧澜未多想,扶着母亲下车回府。 闭门之前,禁军已将整个侯府看守了起来。 回到柳容音的院子,避退了左右,萧澜这才认真问道:“娘,咱们现下要做什么?” “你去燃一柱安神香,待我平复下再与你细说。” 萧澜见她神色疲倦,点点头,转身从香匣中取出了香点上。 顷刻间房内清香四溢,令人心神宁静下来。 柳容音亲自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女儿。 萧澜一饮而下,看向柳容音,正色道:“娘,今日在御花园,我与墨云城交谈过。他其实并不真的想娶我,北疆……”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头,继续说:“北疆突发寒潮……” 然眼前母亲的样子,却越来越看不清。 萧澜觉得浑身无力,蓦地看向了手边已经空了的茶杯。 她不可置信道:“娘……你……” 柳容音红了眼眶:“澜儿,记住母亲今夜与你说的话。” 萧澜想站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今夜陛下突然赐婚,娘预感已经十分不好。后来去了景仁宫与皇后娘娘交谈,我便更知情况不妙。” 她握住萧澜的手,“皇后一向谨言慎行,但今夜她告知我的事,远远超出她平日的谨慎。澜儿,这只能说明,真正的情况远比眼下我们想象到的更糟。” “娘……你……你不能……” “皇后今日必定是有所隐瞒的,她有心提醒我们,却又不敢说得太多。” 眼泪滑落,柳容音抚上女儿的脸蛋,“澜儿,陛下……只怕对你父亲,甚至……对整个萧家动了杀心。” 可萧澜此刻已经几乎听不清声音。 柳容音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所以澜儿,母亲只能将你送走。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即便情况再糟,总还是好的。” 她抚着女儿的长发,声音哽咽。 “今夜一别,或许不日危局解开,你便能回来。或许……一年、两年、十年……爹娘都不能与你相见,澜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萧澜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只静静地靠在母亲怀中。 柳容音万般不舍,最终也还是狠下了心。 她沉声道:“香荷,进来。” 守在门外的香荷忙推门进来,一看萧澜晕了过去,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带小姐从我房内的密室出府,密道外已经有人接应,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小姐回来。” “夫……夫人……” “待小姐醒了,你告诉她,待一切风平浪静,娘和爹会一起去接她回来。在此之前,绝对不要暴露踪迹,听到没有?!” 香荷立马跪地磕头:“香荷知道了!香荷一定照顾好小姐!” 密室的门紧紧关上。 柳容音擦了眼泪,理了衣襟,打开了房门。 院外的婢女们见她出来,脸色却不好,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柳容音声音平静:“澜儿今夜在我房里安歇,任何人不得闹出动静吵着她,可听清楚了?” 下人们连忙应是。 柳容音又看向贴身伺候的嬷嬷,“孟氏此时身在何处?” 嬷嬷俯首回道:“孟氏一直在南院,未曾踏出一步。夫人……可是要去南院?” “那对母子腆居侯府多年,今日腾出手来,也该替侯爷清理清理门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开启日更模式!周一至周日每天中午11点都更新哈。所以每天都要来哦,猪猪和评论就是码字动力! 第22章覆灭 城外。 破败的城隍庙内,萧戎按照萧澜所说的那般,在城隍座底摸到了一个密封的匣子。 匣子很小,牢牢地固定在城隍神的座下,若非仔细去寻,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他将匣子收好,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一支利箭射来。 那箭太快,几乎擦着他的下颌飞射而过,若不是躲得快,定能一箭射穿颈部。 待少年站定之时,原本漆黑的城隍庙外,现已火光通明。 火把、弓弩、持剑兵马将此处重重围住。 外面传来国相燕文之的声音。 “护城军听令!里面便是深夜闯入国相府,杀害我孙儿燕符的凶手!凡取其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忽然,后窗传来异响,紧接着十几个黑影飞身而入,瞬时将萧戎围在了中间。 见他手无寸铁,年纪又轻,黑衣人不禁面面相觑。 为首者道:“夫人有令,城隍庙内有侯府之物,擅入者,杀无赦。” 搜查城隍神座的手下,并未发现密匣,便起身朝着首领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若自己交出来,我们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可话音未落,萧戎已出手袭来,那人从容侧身,黑衣人们挥刀而起,齐齐朝着萧戎砍去。 里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立时传到了外面,燕文之疑惑地看了看,随后冷笑着打了个手势。 手势令下,上百位弓箭手立刻拉动弓弦。漆黑夜色下,那淬着剧毒的箭头泛着骇人的银光。 正要下令放箭,庙门嘭地打开,几个黑衣人飞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面门上扎着银针。 门外的众人一愣,皆看见了那个身材消瘦,却将沉重的刀挥得毫不留情的黑衣少年。 他的刀身上鲜血滴落,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沾了不少血污,火光照映下格外惊悚渗人。 他们眼见着萧戎手起刀落,招招致命。 燕文之下意识后退两步,颤着手指着萧戎:“竖子猖狂!竟敢在本相和护城军面前大开杀戒!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当难解我符儿死前愤恨!放箭!” 弓弩手听命行事,刹那间数百支箭射向正在与黑衣人打斗的萧戎。 此番作为当即误伤了不少黑衣人。 那为首者见属下们避之不及,立刻闪身到一旁,撤了黑色面巾朝燕文之喝道:“燕相!你竟敢私调护城军!” 护城军统领闻言一颤,看清了那人的脸,不可置信道:“骁羽营的左前锋怎么在这儿?!” 闻言萧戎一怔,看向那位为首的黑衣人。 此人后颈赫然刻着一个“骁”字。 这是萧家手持的兵马中,最骁勇善战,也最引以为傲的一支。 这本该……是自己人。 然片刻的出神,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机。 护城军副统领眼里冒着精光,在萧戎看向黑衣人的一瞬间拉弓出箭。 箭身“嗖”地射向萧戎的胸膛,他下意识地侧身飞跃而起,使得箭头错过了要害。 可不巧却又刚好没入了腰间,整箭在肉身中穿刺而过。 血立刻滴了下来。 “好!”燕文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神情,“杀了他!为我符儿报仇!我燕文之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萧戎立刻折断箭身,下一刻手腕翻转,细如发丝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副统领的眼睛。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看得燕文之浑身发抖,“就是这银针!就是这银针要了我孙儿的命!令他喷血不断,血尽而亡!” 话音未落,萧戎手中的大刀便已挥了过来。燕文之身旁的护城军蜂拥而上,一波又一波地砍向萧戎。 打斗间,腰上的毒箭头没入更深,血流不住。 见他伤势加重,原本被打伤了的黑衣人再次杀了过去,刀尖直冲萧戎置于怀中的匣子。 刀锋顷刻间划破了少年的的衣襟,砍在了他身上,皮肉翻出,触目惊心。 他死死地护住匣子,不退让一步。反倒杀红了眼,任由血溅满双手,直至滑得近乎握不住刀柄。 偏在此时的拼死搏斗间,一句不屑的嬉笑传入耳中。 “可惜了这身硬骨头,偏偏成了萧家的牺牲品。用儿子换老子的命,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 那声音被淹没在刀剑铁戈的声音之中,萧戎循着声响望过去,却看不出是何人所说。 但他的速度,确是在一点点变慢。 萧戎隐隐感到腰部开始发麻,力气逐渐从身体中一点点消失…… 再拼下去,只怕是出不了这城隍庙了。 可她说,会等他回去。 眸中瞬间猩红,浑身是血的少年拼尽力气纵身一跃,反手便是数支短箭射出,众人纷纷躲避,总算赢得片刻逃跑的时间。 踉跄地跑了一路,直至追杀声渐渐远离,萧戎才绕回到了侯府附近。 见外面官兵重重,他只得从曾经私自出府时用过的狗洞钻了回去。 马厩里,传来浓烈的血腥气。 萧戎拨开遮挡狗洞的稻草,正准备起身,却因胸前和腰间的伤口,痛得跪在了地上。 喘息调整片刻,他艰难起身。 跌跌撞撞地跑出马厩,蓦然看见了南院内,木屋的门开着。 而门边,是一双穿着粗劣绣花鞋的脚。 萧戎走近,看见了那张已无任何血色的脸。 孟婉的尸身如敝履般,映入了少年满是通红血丝的眼中。 后厨的人听见一声巨响,慌忙跑出来看,只见南院的门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而下一刻,那个曾经将恶毒打骂都通通忍下的少年,红着眼疯了似地掐住了小厮的脖子。 “谁来过南院?谁!” 那双浸满血污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 “是……夫……夫人来……” 还未等说完,只见他手上一折,那小厮便被活生生地掐断了脖子。 “啊——” “杀人了杀人了!” 一时间整个后厨的厨子婢女们疯了似地逃窜。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如地狱罗刹般,浑身是血的萧戎朝着正院走去。 此时,正院的府门紧闭。 外面禁军足有一千,将晋安侯府围得严严实实。 莫名闻到血腥气,近身的嬷嬷还未看清是何人,便听见一声惊呼。 定下神时,原本站在廊前的柳容音,已经被抵在廊柱上,脖子上那把锋利的匕首甚是骇人。 嬷嬷吓得语无伦次:“夫……夫人!你、你!” 难闻的血腥气瞬时浸满鼻腔,即便柳容音身上上好的香料荷包,也丝毫掩盖不住半分。 她对上萧戎那双杀意尽显的黑眸,反倒勾起了笑意。 “我便知道,低贱婢女生不出什么好东西。” 伤口剧烈地疼痛,血浸湿了他的衣袍,滴在地上。 萧戎额间全是疼出的冷汗,他声音沙哑地问:“她在哪。” 柳容音看到流得停不住的血,先是一怔,随后冷哼:“你母亲自然在那逼仄院子中,而你,也很不该出现在正院,辱没了萧家门楣。” 可他仍问:“她在哪。” 柳容音盯着他的双眸,这才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见她明白过来却闭口不言,一股怒火涌得更烈。 匕首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划开了她的肌肤。 “夫人!”嬷嬷忙上前想要拉开萧戎,却被他手中的利器吓得不敢上前。 柳容音一声没吃过什么苦头,而颈间的疼痛不禁让她开始挣扎。 “你这逆子,你母亲便是这样教养你的?!” 提到孟婉,萧戎戾气更重,柳容音被轻而易举地禁锢住,而那匕首又割深了一分。 而这一番的挣扎禁锢间,一块沾着血的轻纱锦帕掉落在了地上。 柳容音看到那锦帕上歪歪扭扭的绣图,瞬时便愣了神。 而后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萧戎:“我女儿的贴身之物,怎会从你身上掉出来!” 萧戎看了眼那锦帕,未置一词。 只是身为过来人的柳容音,却清楚地看出了异样。 将女子贴身之物置于胸膛,绝不是寻常家姐弟的举动…… 她忽地浑身颤抖,近乎咬牙切齿地警告萧戎:“你离我女儿远点!你难道还不明白?澜儿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对你没有过半分感情!” “她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她不愿带你,也根本没想过要带你!” “今日萧家之祸,都是你和你母亲惹出来的!她若不生你,你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世上,便根本不会这么早便因起陛下的忌惮!” 萧戎猛地掐上了她的脖子,近乎失控:“她说了会等我!” “等你?”柳容音唇色发紫,却满眼厌恶地一字一句道:“她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若她真的执意等你,又有何人能强行让她离开?!” 萧戎的手颤抖不止,却又执拗地不肯相信。 可今夜城隍庙的袭击,实在太巧。 若说燕文之与护城军是早有埋伏,那么骁羽营为何会对他痛下杀手? 他开口:“今夜骁羽营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隍庙?” 柳容音眼神一闪,看向了他身上的伤:“是啊,你说为何如此之巧?偏偏……你也在?” 那般轻巧却又恶毒的语气,如重锤般砸在少年的心上。 可他仍不死心:“她不会把亲生母亲扔下不管。” 柳容音一笑:“我女儿自然不是这种人。等你死了,消除了陛下的忌惮,而世城赢了胜仗凯旋而归,萧家重获荣宠之时,就是澜儿自然会回来。” “而我,是陛下的亲外甥女,当朝的清河郡主,又有谁敢动我?” 听着这些话,胸口的伤,痛到几乎眼前一片空白。 一切的一切,原是已经安排好的棋局。 那把蛇纹匕首,也因力气丧失而掉在了地上。 一滴热泪,滴在了冰冷的刀尖上。 此时,府外忽然传来兵马集结的声音,只听马蹄声兵刃声便知人数众多。 “陛下有令!晋安侯萧世城不尊圣命私自回京,已然伏法!” 柳容音浑身一震,倏地望向大门,“不,不可能!” 而禁军统领陈蒙继续大声道:“萧世城治军不严在先,以下犯上违抗圣旨在后!今昭告天下,褫夺萧氏侯爵之位,萧氏府内男子一律斩首,女子流放!” 府内立刻哭嚎声一片,奴才婢女纷纷收拾东西想要逃蹿,却出府无门。 柳容音跌坐在地上,“陛下……竟真的……” 她悲怆地抬头,却见眼前之人,竟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亲生父亲伏法身死,家族面临灭顶之灾,可他却只是淡然转身。 柳容音垂眸,看向了就在手边的那把蛇纹匕首。 无论如何,澜儿还活着。 她绝不允许,有这样一个揣着不伦心思和恨意的人活在世上。 在身后匕首捅上来的一瞬间,萧戎便已预料般地擒住了柳容音的手。 柳容音看着他不怒反笑,不由一路凉到心底:“你、你笑什么?” 此刻少年眼中已恢复到了一片清明。 他凑近,声音不大:“你这样恶毒的人,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了是么?” 柳容音莫名心慌:“你什么意思?” 伴着一声惨叫,萧戎折断了她的一只手腕。 百般痛苦中,回荡着他冷漠的声音:“我若找到她,一定毁了她。” —————————————————— 府外,陈蒙皱着眉。 府门迟迟不开,意味着无人自愿伏法。而晋安侯府门墙高筑,坚不可摧,内还设有兵械库和军用机关。 沉默片刻,他下令火攻。 上千支燃着火油的利箭,如暴雨般射入晋安侯府。顷刻间浓烟四起,大火漫天。 街头的百姓被兵械声和火光吵醒,家家户户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望。 北风起,火愈烈。 府内的惨叫声不断,最后渐渐在废墟中消失。 陈蒙带领禁军立于侯府门口,待火势渐小,这才下令兵马进府。 看着具具尸体抬出,他望着侯府门楣上硕大的牌匾。 “一品军侯,百年将门,在今夜……就此覆灭了。” 而此时的城外,血迹在丛林中漫了一路。 一匹干瘦得不知是谁家的马儿,驮着一个浑身是血,几乎毫无生气的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着。 最终,到了一处荒凉的悬崖边。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前期的温馨美好全部结束。后面会怎么发展呢?日更模式已开启,明天见。 第23章再遇 一晃叁年。 是夜,杀机再现。 刺目银光划过漆黑夜幕,鲜血飞溅到了墙上。 “啧。” 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别老搞得这么血腥?” 此人肤白如玉,天生媚骨,说话调子懒懒的,一副谁都看不起,谁都嫌弃的模样。 而他对面,正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黑发黑眸,高大挺拔,丝毫不像只有十八九岁的身段。 这人正是萧戎。 听见苏焰的废话,他理都没理,纵身飞跃而出。 苏焰见怪不怪,跟着他一道上了屋檐。 萧戎回过头来:“你还要跟多久?” 苏焰笑得妩媚:“怎么,心虚了?这叁年来你夜夜外出,搞得本公子很是好奇呢。” 萧戎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离我远点。” “怎么怎么,要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奈何苏焰轻功出神入化,寸步不离地跟着萧戎,轻易甩不掉。 忽然前面黑色身影停住,苏焰挑眉,往下瞧了瞧街上热闹的场景。 “啧啧,果然没猜错。”他看了眼下面“烟云台”叁字,咂咂舌评价道:“盛京城最大的青楼,确实值得一逛。” 黑夜之中,屋顶之上,萧戎的手微微颤抖。 熟悉的香味。 是木芙蓉浸泡过热水后散发出的独特味道。 他飞身而下,循着那味道迅速闪入一扇半掩着的窗内。 “哎你怎么是这个路子啊?”身后苏焰愣是没跟上,只得自说自话:“平日里冷冰冰,还以为是个不近女色的,到了青楼就这么猴急?” 厢房内,一道黑影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屏风前。 屋内水汽氤氲,幽香缭绕。 隔着精致绣纹的屏风,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刚刚起身出浴的女子曼妙身姿。 纤纤玉手将衣物拿起,仔仔细细地穿到了身上,骤然觉得身后不对劲。 转过身来蓦地看到一个男子,烟岚吓得说不出话,纤瘦的身子穿得单薄,不禁瑟瑟发抖。 只见眼前的男子先是一怔,眸中波澜骤起,随后猛地近身一把掐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将她抵在了冰凉的墙上。 眼泪瞬间噙满眼眶。此人周身的杀气虽不知从何而来,但烟岚却有一种今夜便要丧命的恐惧预感。 看着那张精致动人的脸蛋,萧戎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禁收紧。 女子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此情此景,她那双灵动勾人的双眸中充斥着疑惑,也布满了乞求。 然这副不解又可怜的模样,却看得他戾气更甚,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恨了叁年,找了叁年。而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她却没有立刻认出他。 当年的“弟弟”、当年的“阿戎”,仿佛都成了笑话。 暴怒涌上,他已准备掐断她的脖子。 “公、公子……”微小又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纤瘦娇小,几乎半个人都嵌到了他怀里。 “若……若烟岚无意间惹公子不快……还望公子念奴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饶我一命……” 萧戎一怔,眸中尽是不信:“你不认得我?” 她委屈又艰难地点了点头。 萧戎看进她眼底,里面只有盈盈泪水,在无声地诉说着畏惧。 从前的那个她,是天之娇女,不知畏惧为何物。 更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乞求,怜悯。 那只掐在白皙脖颈上的手,不经意地松了一些。 烟岚愣了愣神,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萧戎一时没有动作,只紧紧地盯着那张干净圣洁的脸蛋片刻出神。 这时,却突觉胸前异样。 他低头,看见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正试探着拉开他的衣襟。 而那双小鹿般的眸子,还噙着泪,可怜又害怕地对上他的双眸。 “只要公子放我一命……奴家愿意、愿意侍奉公子……” 他一僵。 只见她踮脚,仰头轻轻亲上了他的下巴。 唇很软,带着丝丝温热。 莫名喉头一紧,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彻底松开。 女子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同意了,却又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她顿了顿,红着脸,低头拉开了自己的腰带。 软丝里衣滑落,露出香肩,隐隐散发着香气,更似有似无地能看见那丰满的白嫩浑圆。 “公子……”她仰头,无措地看着他,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萧戎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她。 而眼前之人除了畏惧和娇羞,竟没有丝毫犹豫和挣扎。 但凡还记得一点点,便不会对着自己的嫡亲弟弟做出这番举动来吧。 忽然,门外脚步声靠近,似乎在叫着“烟岚姑娘”。 骤然腰上一紧,烟岚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扣着腰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她下意识惊叫,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男子的腰。 ———————————————— 祁冥山,血衣阁。 苏焰正跟一帮少年杀手惟妙惟肖地,学萧戎夜闯姑娘闺房的样子。 “啧啧啧,你们是没看见。”苏焰一脸神秘,“就我这出神入化的轻功,愣是没跟上他!” 忽然林中鸦雀惊起,惊慌地四散而飞。 一行人齐齐望去,就看见一道黑影落地,隐约间看着,怀里还有道娇小的身影? 苏焰噌地起身,“青楼没玩够,竟还带回来了?” 萧戎这才看见齐刷刷看过来的一行人,他立刻将怀里只穿着单薄里衣的人放到了身后。 头一回在阁里看见了外来女子,还是阁主亲自抱回来的,下属们愣了半天才想起行礼。 “见过阁主!” “阁主万安!” 萧戎看了眼正一脸兴趣,盯着他身后之人的苏焰。 随后沉声道:“出师考核将至,勿让旁人扰了心性。” 行礼的几人面面相觑,大师兄贵为阁主,偏和身为二阁主的二师兄不对盘,眼下偏帮着哪边说都是不妥。 苏焰切了一声,“得了得了,都散了。师兄我明日再好好指点你们。” 说罢还风骚地眨了眨眼:“顺便把今日没讲完的艳事给讲完!” 一行人忙四散离开。 苏焰一脸戏谑地走近,朝萧戎身后道:“美人儿,出来让公子瞧瞧?能勾得咱们血衣阁阁主这般冷血怪物都情不自禁带你回来,定然是有当红颜祸水的上佳资质了。” 那副讨人厌的轻佻样子,看得萧戎皱眉:“滚一边去。” 他攥住了女子的手腕,要将她带回房去。 苏焰半点不恼,反而脚下轻巧移动,轻而易举地便绕到了烟岚面前。 接着便听见一声赞叹:“果然是有让人见色起意的资质!” 月光下,烟岚面容姣好,无半分粉黛妆饰,眉弯如月,眸似星辰,伴着一汪春水般娇媚灵动。鼻头小巧精致,唇色淡着殷红,发丝垂顺下来,更显娇柔惊艳。 而此时,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正怯怯地望着他,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瑟缩在萧戎身后。 苏焰凑近:“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萧戎挡在他眼前,“关你何事?” 苏焰当时便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天要下红雨了,你竟还有这么护短的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暧昧地瞧了眼萧戎某处,“看来是尝到了甜头。” 感到握着的手腕渐渐变凉,萧戎没再理他,只将今夜受了惊的人儿带回了房。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rouwenwu.de (woo18.vip) 第24章伺候 阁主寝殿很大,甚至有些空旷。 烟岚跟在萧戎身后进来。 他拿出身上的匕首,身后的女子下意识退了一步。 萧戎没看她,径直走向了寝殿更里处的浴池。 烟岚怔了怔,也跟上去,走到了他的身后。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伸手,接过他脱下的衣物。 男子结实的后背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展露在她眼前。 烟岚看着那遍身的伤疤,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满背尽是狰狞,可谓触目惊心。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萧戎转过头来,看到她害怕的模样,开口道:“去给我温壶酒。” 不必看着那骇人景象,烟岚忙点点头,“是。” 桌上燃起了灯,她娴熟地温着酒,不一会儿整间屋子都漫着酒香。 沐浴出来,就看见那道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前,正仔细地将酒壶拿起,倒了一杯新酿。 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包围过来,烟岚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酒杯递给他。 “公子……酒温好了。” 萧戎没有接,就那般低头看着她。 两人离得很近,烟岚垂着眸,不敢看他。 沉默片刻,他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温度恰到好处,一路暖到心头。 一尝便知是做惯了的。 可从前的那位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提温酒,就是自己喝一杯茶,也是婢女恭恭敬敬递上来的。 婢女…… 酒杯被放到桌上,原本拿着酒杯的那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香荷在哪。” 可她眼中尽是一片茫然:“公子说谁?” “你的婢女,香荷。” 她淡淡一笑,“公子说笑了,奴家自己都是低贱的人,哪里用得起婢女?” 眼底清明,没有丝毫的遮掩。 窗子半掩,吹进了夜里的风。 她轻轻瑟缩了下。 那只大手松开,“过来伺候。” 往里走,便没有那么冷了。 只是这偌大的寝殿中就只有一张床榻,烟岚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他:“公子今夜……还需要烟岚服侍吗?” 看着那张又害怕,却又隐隐试探的脸蛋,一股凌虐之意莫名涌了上来。 曾经他百般相护,生怕她磕着碰着,不愿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而今,她却自荐枕席,如此自轻自贱。 “就在这儿守着。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也就是说,他不让她睡,便不准睡。 烟岚点点头,安静地走到一旁。 床榻之上,男子闭着眼,看似熟睡。 而屋内的木芙蓉的香气充斥着鼻腔,还有……那小心翼翼地呼吸声也异常清晰,像是生怕吵到他。 半晌。 萧戎睁眼看过去,只见她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困意来袭,脑袋一点一点的。 屋内就这样安静了许久,最终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烟岚被这动静吵醒,睁眼见他起来,忙走过去:“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戎穿上外衣,“去把剑拿来。” 烟岚看了眼外面仍漆黑的夜,“公子现在练剑吗?” 萧戎盯着她。 烟岚知道自己多了嘴,立刻听话地去将剑捧了过来。 萧戎二话没说便走了出去。 烟岚等了他将近叁刻钟,他却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实在太困,又有些冷,她不敢随意出门走动,只得看向了寝殿内唯一的那张床榻。 上面被子很厚,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后轻轻地揭开了被子,窝在床榻的小小一角,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很暖,很静。 她睁眼时天已大亮。烟岚一惊,赶紧起身下了床榻,匆忙地将被子恢复原样,然后回到了昨晚的木椅上。 此时门从外面被推开,烟岚站起身,怯怯地喊了声“公子”。 萧戎将剑放回到架子上,看了眼心虚的某人。 不用走近,便能闻到床上的木芙蓉香气。 “愣着做什么,过来伺候。” 他刚练完剑,定是要沐浴。烟岚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拧动了浴池的某处,顷刻间干净的泉水漫了上来。 萧戎脱了衣服便走了进去。 烟岚噌地红了脸,昨晚只伺候到一半便去温酒了,可今晨却完完全全地看到了那双修长强劲的腿,还有…… 可他却神色如常,视她为无物。 许是真将她当成了低贱的奴婢,与街上流浪的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烟岚垂眸。 “你在青楼待了多久?”他闭着眼,淡淡地问。 “回公子的话,将近……叁年了。” “怎么去的烟云台?” 没想到他对这些感兴趣,烟岚说:“我在野外受了伤,醒来时发现被一位姓林的公子所救。” “是他将我安置在了烟云台,还叮嘱烟云台的妈妈好生照看我。虽素未谋面,他却待我很好。我不必像其他姑娘那样接客,只是在林公子来时,陪他说说话,下下棋。” 萧戎睁开眼,“姓林?” 烟岚点头,“对,且林公子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举手投足都十分有气度。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萧戎侧过头来,“你失忆多久了?” 烟岚一愣:“公子怎知我失忆?”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了昨晚初见时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烟岚对上那双黑眸,“莫不是我失忆前,曾得罪过公子?” 她仔细想了想,却只能摇摇头,神色黯然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醒来后遇到林公子的事。” 萧戎从浴池出来,她顿了顿,红着脸上前伺候他穿戴。 他低头看着面前忙忙活活的人儿。 烟岚仔仔细细地替他系好腰带,抬头望着他说:“虽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到了公子,但昨晚相见时能让你那般震怒,想必……不是小事。” 见他眸中微动,烟岚温声说:“公子那般愤怒下仍能放我一条生路,烟岚便知公子不是滥杀之人。若……烟岚过往做错了什么,公子能否给烟岚一个赎罪的机会?” 婉转娇柔的语气,在他听来却是有意无意的撩拨。 当初,她也是这般甜言蜜语,真切无比地哄着他。 可最终,却毫不留情地抛弃他,甚至要杀了他。 骤然腰上一紧,烟岚被猛地扣在了他坚硬结实的怀中。 她满目惊讶,“公子?” 萧戎低头,“既然想赎罪,就要拿出诚意来。” 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烟岚甚至感受到了他那处明显的变化。 她身体僵硬,不敢乱动,只得低低地答道:“烟岚任凭公子吩咐……只求公子,给条生路。” 一只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这般卑微的模样,这般乞求的样子…… 不知落在那曾经高贵无比的清河郡主眼里,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那年,重伤濒死少年咬牙切齿的誓言,此刻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我若找到她,一定毁了她。” 第25章婢女 忽然外面传来异响,烟岚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公子……我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一堆好奇的脸。 为首者一身红衣,个子很高。明明是男子,偏又生了一副妖媚惑众的容颜。 她吓了一跳,“你们是要找公子吗?” “美人儿,告诉你家公子,”那张精致的俊颜凑近,“这都日上叁竿了,阁中还有一堆事要禀报于他呢。” 这话说得暧昧,烟岚脸一红,“我这就去唤公子。” 只是刚转身,就看见萧戎走了过来。 冬日的阳光映在那张英宇不凡的脸上,轮廓巧然天工般完美得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她竟一时愣了神。 只听他开口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萧戎将她拉到身后,看着苏焰,“你是个摆设?” 苏焰挑眉:“正儿八经的阁主在呢,我这二阁主算个什么?要不……您老人家退位让贤?” 萧戎懒得理他,看向一旁的几个少年:“何事。” “禀阁主,战风师兄和古月师姐回来了。” 正说着,便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那男子一身麒麟锦绣黑袍,黑发棕眸,五官深邃,竟有些异域风情。他手上把玩着一柄精巧的飞刀,那刀刃薄如白纸,在他指尖肆意绕转,只怕稍有不慎便能削肉见骨。 而旁边的女子则身姿纤瘦,长发高高束起,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腰细腿长,英气十足。 “一回来就听说阁里来了个女人,搞得我早膳都没用就来了。” 战风腿长步子也大,叁两步便迈到了钦点门口,还探身往里瞧,“在哪呢?” 只可惜阁主人高马大,把娇小的人儿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但这番不害臊的举动,着实看得萧戎皱了眉。 一个嘴上聒噪的苏焰已经够烦了,偏偏这厮也在这个时候回来。 萧戎看向一旁安静的古月,“正好你回来,将你的衣物拿来几件。” “是,阁主。”古月应声便立刻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嗯?没穿衣服?”战风长手长脚地就往里进。 结果就被萧戎一把推了出去,“北边的事如何了?” “还能如何,死了呗。说好了这回要分我一半的,那老贼难缠得紧,我跟古月联手,差点都没脱身。” 此时古月拿来了衣物,萧戎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也不知是在房中的何处翻到了布料围在身上,看着像个乞丐。 于是他道:“把自己收拾好。” 这时一张小脸从他身后探出,双手接过了古月手上的衣服。 随后温婉一笑:“谢谢月姑娘。” “哟,”战风一眼便看到了烟岚的全貌,眯着眼摸着下巴,“这脸蛋可不得了,比小古板可漂亮多了!” 古月无视战风挑衅的手指,对烟岚道:“叫我古月就好。” “对对叫名字。叫什么姑娘,血衣阁可不分男女。”战风盯她半晌,神秘兮兮补充:“不过美人儿可以除外,你叫什么名字?” 烟岚看了眼萧戎,温声道:“我叫烟岚。烟岚云岫的烟岚。” 苏焰一听,立马接话:“昨晚我问你你不说,怎得他问你就说了?” “自然是谁好看便听谁的,”战风瞥了眼苏焰,“成日里骚里骚气的,谁见了不害怕?” 原本懒懒靠在一旁的苏焰,倏地站直了身,“你再说一遍?” 眼见着二师兄和叁师兄要打起来,面面相觑的小师弟们忙开口:“师兄们,后厨上了早膳,再不去就凉了。” 一听有吃的,烟岚悄悄地扯了扯萧戎的衣袖,他低头看她。 她眼巴巴地问:“公子……我可以去吗?”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一听有吃的,便更觉着饥肠辘辘了。 于是今日用膳厅便热闹得很。 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的烟岚,身着白衣,长发简单挽起,发丝温顺地垂落下来。她素着颜,整个人干净纯洁,一如落入凡尘的圣洁仙女。 这副模样,看得阁中那群少年直了眼。 萧戎坐着主位上,左手边的副位空着,但烟岚不敢擅自去坐。 按着大梁的礼仪规制,主人左手边的位置都是留给极为尊贵的客人坐,怎么轮也是轮不到婢女的。 她站在原地思忖着,却没注意到又太多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身上。 主位上的男子皱眉,“过来。” 烟岚忙走过去,站到了萧戎身侧。 苏焰和战风不约而同地咂咂舌。 如此佳人,夜里折腾不算完,白日里还要美人来做婢子。且血衣阁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用婢女的,这种不怜香惜玉的做派可要不得。 于是战风做主:“美人儿请坐。” 接着苏焰搭腔:“以后你都坐咱们萧大阁主旁边。” “原来公子姓萧?”她看向萧戎,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落座。 “你们春宵一夜,竟都不知他姓什么?” 烟岚脸红,“没有……” 战风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没有?没有什么?” 其他人虽都忙忙活活吃着饭,却没有一个不竖着耳朵听的。 烟岚不知怎么回答,此时萧戎发话:“温酒。” 她有些迟疑:“公子,早膳也要喝酒吗?” 苏焰见怪不怪,“他酒瘾大。” 烟岚点点头,起身温酒。 见古月也端杯饮下一杯酒,烟岚不由多了句嘴:“月姑娘,冬日饮冷酒,恐对女子身体有损。还是喝温酒吧?” 一边说着,她便先为萧戎倒了一杯,然后又将古月面前的酒杯满上。 “多谢。” 古月从未特意喝过温酒,向来都是同大家一起饮冷酒,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还有我,我也来尝尝烟岚姑娘的温酒手艺?” 烟岚一笑,正准备为战风也倒上一杯,就听见身边嘭地一声,一个空了的酒杯放到桌上。 “你是谁的婢女?” 烟岚哑然,看了眼手中的酒壶,又看了眼萧戎,垂眸道:“自然,是公子的婢女。” 她满眼歉意地看了眼战风,然后乖巧安静地坐了回去。 气氛冷冰冰的,手下少年们用完早膳便赶紧去练武,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阁主,不死也要脱层皮。 萧戎放下筷子,烟岚也赶紧放下筷,尽管还没吃饱。 他看了她一眼,“吃完去收拾我的东西,今夜要出门。” 烟岚点头,“是。” 待萧戎离开,她才再次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却吃了很多。 战风和苏焰一边一个,托着下巴瞧着正在吃东西的女子。 而古月虽然已经用完膳,却也未离开。 “烟岚姑娘,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苏焰手指敲着木桌。 烟岚摇头,“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失忆?撞到头了还是误服了什么药?” 苏焰来了兴趣,“手伸过来我把把脉。” “哟,”战风似笑非笑,“你还敢摸她啊?” 一想到刚刚席间不过是给战风倒杯酒,那冷血大魔王都是一副有人抢他东西的样子,苏焰这想法瞬间作罢。 “我也曾看过大夫,”烟岚说,“可他们都查不出什么病症。” “但我觉得……应该是认识萧公子的吧。否则昨夜他见到我时,也不会那般眼神了。” 用完膳,她便立刻起身,“我该去给公子收拾东西了,大家慢用。” 席间的叁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战风眯了眯眼,“我看没什么以前,定是咱们大魔王清心寡欲了十八年,忽然见着美人儿,见色起意了。” 苏焰白他一眼:“本公子赌,他俩之前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密事。” 话毕,二人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古月,战风戏谑地问:“小古板,你觉得呢?” 原本古月是根本不会搭理战风的,但今日她却也开了口:“我只觉得,他们似乎有点像。” 苏焰挑眉:“哪里像?” 古月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民间怎么说的来着?”战风还认真地想了想才补充道:“夫妻相呗。” 古月和苏焰懒得接话,纷纷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