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她演技超群》 1 秋日的阳光穿过青翠的枝叶,落在庭院的小径上,一个白裙姑娘提着食盒,走进了陈府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 “吱呀”一声,白凝推开了门,看见里面的人好好地坐在窗前,不禁松了口气。 “怀薇,你想通了就好,可别再寻短见了”,白凝把食盒里的菜碟一一拿了出来。 “你爹是狠,竟然为了你弟,把你卖进府里来了。可卖身契既然已经签下了,你再哭再闹也没用,折腾的只是自己”。 坐在白凝对面的林南霜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於痕,若有所思,她读书时看了不少穿越小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穿越。 她原本是渝城大学的学生,趁着大二暑假回了一趟外婆家,在自己幼时住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漆木盒,上面的盖子和盒子连在一起,面上也没有锁。 林南霜素来是个好奇心强的性子,见怎么打也打不开,就干脆拿了一把小榔头,直接敲开了。 里面是一串碧玉青翠的珠子,林南霜觉得新奇,便戴到了手上,发现大小正好,正想着一会儿问问外婆这珠串是哪来的,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直接晕了过去。 待林南霜再醒来,便穿到了现在的这具身体里,原主怀薇因被父亲强行卖进陈府做歌姬,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她与原主怀薇长相无任何相似之处,她身上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那碧玉珠串,也随着她来了古代。 林南霜垂眸去看那珠串,直觉她能否回去现代,与这珠串有莫大的关系。 白凝见林南霜一直盯着那珠串,探前去一看,“怀薇,你哪来的这么好的珠串?之前没见你有啊”。 白凝是和怀薇一起卖进府的歌姬,二人之前有些交情,故林南霜被救下来后,便一直是白凝来给她送饭。 林南霜用衣袖遮住那珠串,笑了笑,“之前一直有,只是没拿出来戴”,接着去看桌上的菜,“今日的菜怎么如此丰盛,有鱼有肉的”。 林南霜现在是歌姬,这身份在这府里,还不如体面点的丫鬟,故吃的也不好,连着几天,白凝送来的都是馒头青菜,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有肉。 白凝神情一下子凝重了,叹了口气,“怀薇,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这注定是躲不掉的”。 林南霜去拿筷子的手一顿,她刚穿越来时,有些想不通原主为何自杀,古代底层百姓生活艰辛,许多贫家的孩子都会被卖进富贵人家做丫鬟或者小厮,原主在陈府做歌姬,虽然境遇不佳,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待林南霜在这屋子里养了两天病,才知道了这陈府老爷陈元洲的荒淫无度。陈元洲是云河县的知县,表面上爱民如子,体恤百姓,私底下却没少做龌龊事。 陈元洲虽已年近五十,却依旧沉迷女色,陈府常常买进丫鬟,歌姬供陈元洲亵玩。单是普通的性事也就罢了,可府里的丫鬟,歌姬,晚上每有被叫进陈元洲屋子的,第二天都会被抬出来。 林南霜有一次醒得早,正好看见四个婆子抬着一个歌姬送进旁边的屋子,那歌姬脖子上满是青紫的於痕,手上鲜血淋漓,全是鞭子抽过的血痕。这还只是露在外面,藏在衣裙下的更加不堪入目。 那歌姬被扶下来后,满脸惊惧地请求管事的秦嬷嬷莫让她再去伺候陈元洲了。但秦嬷嬷只是平静一笑,仿佛早看惯了这场面,只叫她好好养着,等老爷高兴了,自然会叫她再去伺候。 林南霜当时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歌姬她之前见过,容貌秀丽,皮肤白皙,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但自那次伺候陈元洲后,落了满身的伤,精神也有些失常,整日躲在墙角不让他人近身。 但即便这样,几日后,秦嬷嬷还是带着几个婆子来,强行把她送进了陈元洲的和祥院。 “怀薇,你怎么不吃了?”白凝关切地看着林南霜,担心她的话会再次刺激林南霜。 林南霜眉头紧皱,陈元洲如此残暴无人性,怪不得原主宁肯自杀也不要留在陈府受折辱,林南霜叹了口气,听白凝这语气是要轮到她了? 林南霜一咬牙,朝白凝道:“我没事,你直说吧”。 白凝面色一滞,没想到林南霜会如此直接,“那我直说了,怀薇你也别怪谁,这就是我们的命不好”。 “秦嬷嬷吩咐了,晚上让我们去前院献舞,还特地强调,这次有贵客来,千万要精心打扮,小心行事,万不可冲撞了贵客”。 欸,不是叫她去和祥院。 林南霜松了口气,献舞就献舞,总比抬进陈元洲的屋子里强。 白凝见林南霜没有上次那般抵触,也放松了下来,“怀薇,你可千万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府里难得待客,多少歌姬都等这次机会,但秦嬷嬷都没看上,你既被选上了,就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机会? 见林南霜面露疑惑,白凝压低声音解释道,“老爷那性子你也知道的,府里的歌姬一年到头都盼着办宴呢”。 “每次宴会,老爷都会请城中有头有脸的官爷,公子哥来,若被他们看上了,老爷就会顺水推舟送给他们,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陈府了”。 林南霜不禁咋舌,这陈元洲可真是残暴至极,不然全府的歌姬怎么都会盼着被送人呢。 白凝还在滔滔不绝,“怀薇你若是在宴会上被那些老爷公子看上了,带回去无论是做歌姬,还是当丫鬟,都肯定比在陈府强,若日后能生下孩子,没准还能被抬为妾室”。 林南霜扶额,若是在她刚穿越来时,听到做妾室,她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肯定是满心抗拒的。 但这些天,见到陈府的歌姬悲惨的经历,林南霜不得不承认,白凝说得在理,去普通人家做个妾室,也肯定比留在陈府被陈元洲折辱到没命强。 林南霜很快做出了决定,先借这次晚宴离开陈府,之后的事再作打算。 白凝见林南霜没有像上次那般寻死觅活,而是直接干脆地答应了,不禁欣喜,“怀薇,你容貌出众,是那些个歌姬都比不上的,只要你想通了,今晚肯定可以成功”。 待林南霜坐在梳妆镜前,才真正明白了白凝说的容貌出众,原主虽是贫苦人家出身,但生得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甚是娇媚。 林南霜不禁替原主叹息,若是没有生得这副好皮囊,也不至于被父亲送给陈元洲那禽兽吧。 林南霜用白凝送来的水粉胭脂上妆,心中有些担心,陈元洲如此残暴,他那些朋友又会是什么好人呢,她会不会刚离开虎窝,又进了狼穴。 林南霜柳眉微凝,对晚上的宴会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2 下午,林南霜和白凝一起去听秦嬷嬷训话,内容和白凝上午告诉她的大抵一样,只是特地强调了,这次的贵客是从京城来的,身份尊贵,要她们切记小心伺候。 林南霜心中暗道: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让陈元洲如此重视。要知道云河县虽小,却毗邻破云国,距京城几千里,陈元洲私下向来以土皇帝自居,对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不甚在意,这次晚宴却如此小心谨慎。 秦嬷嬷训完话后,林南霜便和其余舞姬一起进了屋子,换上了舞裙。那舞裙是绯红色的,露肩收腰,衬得女子身姿窈窕。 林南霜在渝城读大学时,在夏天常穿清凉的裙装,故并不觉得这舞裙有多露骨,平静地换上了。 林南霜换好后,便在外面等白凝出来,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前两天还要死要活,今天就想开了,这等衣裙穿上也面不改色了”。 林南霜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和她穿着一样的舞裙,面带嘲讽地看着她。 林南霜并无原主怀薇的记忆,所以并不认识那女子。因担心被人发现她不是原主,便转过头,并没有理会那女子。 那女子见林南霜不理她,只以为她羞愧,走到她面前,继续讽刺她,“我还以为你骨头多硬呢,看来上吊也不过做做样子,这般假模假样,倒还不如像我一样,直接……” “如彤”,白凝走了出来,打断她的话,“你明知怀薇受不起刺激,为何还要说这些话”。 如彤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她哪里受不了刺激,我看她就是装腔作势”。 “你……”白凝正欲说话,被林南霜拉住了衣袖。 林南霜朝她摇了摇头,“没事,不必与她计较”,她若没猜错,如彤之前也应该常常为难原主,因为这一众舞姬中,容貌最出色的便是原主和如彤,如彤便自然地把原主当成了敌人。 林南霜满腹心事,一面担心晚宴后还是不能离开陈府,一面又担心离开后去的还是狼窝虎穴,故无心与如彤争执,只希望能平安度过今晚。 白凝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怀薇,你真的想开了吗?” 林南霜朝她一笑,“放心,再如何我也不会自尽了”。 白凝这才彻底放心了,拉着林南霜与她一起排练晚上的轻丝舞。 林南霜面色微怔,这才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原主被卖作舞姬后,是和白凝她们一起学过舞蹈的,而她根本就不会轻丝舞。 白凝急得满头大汗,“怀薇,这轻丝舞你向来就跳得最好,还是领头的,怎么现在就不会了”。 林南霜顺势道,“我也不知怎么了,被救下来的时候,脑袋好像撞到哪了,总是记不清东西”,这样日后若有人觉得她的行为和原主有些出入,也好解释。 白凝立刻便相信了,她想不出有其他理由会让林南霜完全忘掉轻丝舞的动作。 秦嬷嬷知道消息后,立刻回来了,确定林南霜真的忘掉动作后,把如彤换到了最前面领舞,而林南霜调到了最后面的位置。 如彤被砸在自己头上的馅饼高兴坏了,不禁道,“嬷嬷,怀薇完全不记得动作了,就不该去晚宴献舞了”。 秦嬷嬷沉下脸,“她能不能去晚宴,不是你说了算。你若再多嘴,就不必去了”,如彤立刻闭了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秦嬷嬷目光在林南霜面上停了片刻,众人皆说这批舞姬中容貌最出众的是如彤和林南霜,她却觉得林南霜那张脸远比如彤勾人,对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若今日陈元洲只是宴请普通的宾客,她也不会一定要林南霜去献舞,但今日的贵客非同寻常,她直觉除了林南霜,其他舞姬毫无希望。 林南霜并不知秦嬷嬷的打算,手忙脚乱地和白凝学了一下午的轻丝舞。因那轻丝舞动作并不难,伴的乐曲也舒缓,故到了晚上,林南霜终于学得差不多了,藏在后排,也算可以上场了。 夜幕落下,丝竹声声,一排舞姬一齐进了前厅。 林南霜微微抬眼,看清了上首坐的一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便是陈元洲,此刻他正谄媚地朝旁边的一男子敬酒。 那男子看着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身着月白色如意云纹锦袍,眉目疏朗,清雅出尘,气质与屋中其他人全然不同。 林南霜一下便猜到了他就是秦嬷嬷口中的贵客,正想看清他的脸,丝竹声响了起来,林南霜只能收回目光,开始跳轻丝舞。 一曲舞毕,林南霜松了口气,没有出错就好,一抬头,发现前面的舞姬都散开了,自如地坐到了宴请的众宾客桌旁。 陈元洲这次请了不少人,一人一个宴桌,等林南霜反应过来,众宾客身边正好都坐了一个舞姬,已无她的位置。 林南霜便退到一旁的圆柱后,秦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正欲开口,前面传来了如彤的声音。 原来如彤也一眼就看出了坐在陈元洲身边的男子的身份尊贵非凡,曲子刚停,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他身侧,生怕旁人与她抢。 这会儿,如彤已从旁人口中听出了这男子姓齐,故倒了酒,娇滴滴地端到那男子面前,“齐公子,如彤敬你一杯”。 那男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动作。 如彤只以为自己还不够热情,整个人都往他身上倒去,媚眼如丝,又把酒奉到了那男子面前,“公子是想如彤喂酒……” 眼看如彤就要贴到那男子身上了,那男子一甩手,酒杯应声摔在地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如彤就被那一掌打得连退几步,直接砸在了圆柱上,最后还吐了口血。 众人目瞪口呆,没料到齐豫会如此不解风情。陈元洲立刻反应过来,叫来了秦嬷嬷,一脸怒容,“怎么回事?府里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歌姬,伺候人都不会伺候,竟然冲撞了齐公子”。 秦嬷嬷满脸赔笑,先叫人把如彤拖了下去,接着把站在圆柱后的林南霜推了出来,“这是怀薇,向来懂事明理,也知分寸”,接着朝林南霜道,“还不快过去伺候齐公子”。 林南霜面色僵硬,如彤只是敬酒,就被打到吐血,她上去能有什么好结果,而且这男子怎么看都和陈元洲残暴地不相上下啊。 但林南霜不敢违抗秦嬷嬷地命令,只能从下首慢慢往前走去,中间看清了几个公子哥的脸,面容清秀,气质温润如玉,不禁扼腕叹息。 若是她刚才早早反应过来了,坐到他们的旁边,就不用替如彤顶这雷了。他们若看上原主这张脸了,她便可以趁机离开陈府,日后找个机会逃跑,现在却…… 林南霜视死如归地坐到了齐豫的桌子下首,不同于如彤刚才恨不得贴到齐豫身上,她和齐豫隔得很远,中间几乎可以再坐两个人。 3 宴会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仿佛如彤被打吐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乐师奏了一曲欢乐的曲子,众人言笑晏晏,一片笑声。 从众人的谈笑声中,林南霜很快知道了这男子名叫齐豫,来自京城,陈元洲办这场宴会的目的便是替他接风洗尘。 齐豫为人冷傲,并不将云河县的众人放在眼里,陈元洲百般奉承,绕着弯说了十几句,他也不过淡淡颔首,很少搭腔。 林南霜微微侧身,偷偷打量齐豫,只见他眉眼深邃,鼻子高挺,在厅内一众人间,显得分外俊朗。 林南霜心中暗道,怪不得如彤刚才如此热情,齐豫身份尊贵又生得英俊,无疑是她们这些舞姬能遇到的最好的去处。 不过想到刚才齐豫那一掌,林南霜暗暗摇头,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还是小命要紧。 林南霜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齐豫看向了她,待她抬眼时,正好对上了齐豫那双深不可测的墨眸。 林南霜吓得一惊,差点打翻身边的果盘,这下陈元洲也看了过来,目光在林南霜面色停了片刻,沉声道:“不会伺候人吗?没看见齐公子的酒杯都空了”。 林南霜战战兢兢地拿起酒壶,往齐豫的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刚把酒杯放好,就立刻缩回了原来的位置。 陈元洲还欲斥责林南霜,齐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没有要追究林南霜的不敬的意思,陈元洲便立刻换成了笑脸,与齐豫介绍云河县近来发生的事。 接下来,林南霜便认真地做好一个丫鬟的工作,齐豫酒杯一空,她便倒酒,其余时候,她就缩在桌角,宁当个鹌鹑,也不敢像如彤那般热情。 宴会很快便到了尾声,坐在下首的一个公子哥朝陈元洲道,“还是陈知县这儿美人多,一个个都是绝色”。 陈元洲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檀渊若看上了,尽管开口,一个舞姬罢了”。 贺檀渊立刻道,“陈知县这么说了,那我可不客气了”。 接着好几个男子也都开口讨要舞姬,陈元洲一一答应了。 林南霜很快明白过来,对陈元洲来说,赠送舞姬给云河县的公子是常有的事,不过是他拉拢人心的手段,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那些被开口讨要的舞姬都松了口气,面上有了喜意,她们都知道过陈元洲私底下龌龊的手段,如今能离开陈府,自是高兴万分。 白凝一直伺候的公子哥也顺势要走了她,白凝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见林南霜坐在离齐豫一丈远的地方,一点没有要讨好齐豫的意思,不禁着急,一个劲的朝林南霜使眼色。 林南霜知道白凝的意思,手指绕着身上的裙带,犹豫不决。正如白凝上午说的,这次晚宴是难得的机会,今晚她若没成功,大概率就要受陈元洲折磨了。 但想到齐豫刚才一掌把如彤打到吐血了,林南霜又觉得他与陈元洲并无区别,都是残暴至极的性子。 林南霜最后看了一眼齐豫俊朗的侧脸,一咬牙,心中暗道:既然都要被折磨,与其被陈元洲这么个丑男折磨,不如选个样貌好的。 林南霜起身,倒了杯酒,这回没有一放在齐豫面前就缩回手,而是奉到齐豫眼前,轻声道:“公子请喝酒”。 齐豫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变,没有接过酒杯,也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好奇齐豫会不会再次煞风景,推开美人。 在林南霜几乎放弃希望,打算收回酒杯时,齐豫抬手拿走了酒杯,喝了一口。 林南霜松了口气,没有再缩回原先的位置,而是坐到齐豫身侧,继续为他倒酒。 看齐豫刚才的意思,她应该是有一丝希望吧。林南霜开始琢磨怎么向他示好,抬眼往下面看去,见到那些舞姬,有的给身旁的男子喂酒喂菜,有的与男子调笑,有几个则干脆倚到了男子的怀里,任其上下其手。 林南霜不禁凝眉,这些事她都做不来,而且她若对齐豫这么做,她敢说,她的下场一定比如彤更惨。 林南霜琢磨了半响,决定选择最简单的敬酒,把两个酒杯都满上,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朝齐豫轻声道:“今日能伺候齐公子,是怀薇的荣幸,怀薇敬公子一杯”。 齐豫面若冠玉,神情平静,淡淡地瞧着林南霜,一言不发。 林南霜咬唇,谁让她有求于人呢,一咬牙,把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接着有些期盼地看向齐豫。 齐豫却没有理会她,直接起身,朝陈元洲直接告辞了,接着走出了正厅。陈元洲一直想巴结齐豫,这会儿自然是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亲自送齐豫出府上马车。 林南霜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这下她是要步府里那些歌姬的后尘了,被陈元洲折磨得不成人样,然后无声无息地在后院死去。 林南霜失落地回了自己原先住的屋子,之前她也想过直接逃跑,但陈元洲是知县,陈府前后都有侍卫守着,夜晚还有侍卫绕着围墙巡逻,哪有那么容易逃跑。 如彤知道她离开后,是林南霜上去替了她,气得牙痒痒。但现在晚宴结束了,许多舞姬都没再回来,林南霜却回了后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齐豫没有看上她。 如彤脸上立刻有了喜意,进了林南霜的屋子耀武扬威,“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我要是你一定寻根麻绳上吊了”。 林南霜心情不佳,回了一句,“你都能回来,我如何不能?” 如彤眼神里满是嘲讽,“我是刚上去,就被赶走了,不像你,伺候了齐公子一晚上,还是什么都没捞到”。 “不过,你说你这一晚上都坐在齐公子旁边,也算露脸了。哪怕齐公子没看上你,老爷那儿肯定是记住你了”。 林南霜面色一白,震惊地看向如彤。 如彤得意地一笑,“大家不都说你长得美吗?我猜老爷一会儿就会派秦嬷嬷来,叫你去和祥院伺候”。 这时屋外传来了秦嬷嬷的声音,林南霜心里一紧,莫不是真让如彤说中了,手紧紧抓着身侧的裙带,紧张万分。 秦嬷嬷推开门,弯腰恭请陈元洲进了林南霜的屋子,陈元洲一见到林南霜,就满脸笑容,道: “你叫怀薇?好,好得很”。 林南霜几乎绝望,眼睛一闭,思索着她要不干脆学原主算了,上吊自杀了没准就可以回到现代。 陈元洲连连点头,“秦嬷嬷,你快帮她把东西收拾了,抓紧时间送去齐宅,莫让齐公子久等了”。 4 林南霜有些惊讶,陈元洲要将她送给齐豫? 如彤也惊呆了,陈元洲不是来叫林南霜去和祥院伺候吗,怎么就变成送去齐宅了。 再看向林南霜时,如彤眼里满是嫉恨,她哪里不如林南霜了,为什么她上去伺候就被齐豫推开,而林南霜就能那么好命得他青眼。 更何况她早听府里的婆子说了,这齐豫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而是京城来的贵客,身份异常尊贵,不是云河县里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如彤虽满腔不甘,但也不敢说出来,低头站在一边。秦嬷嬷则吩咐了好几个婆子,立刻替林南霜收拾包袱。 陈元洲看着林南霜,很是高兴,他早听说了齐豫难伺候,性子冷傲,对女子更是不感兴趣,开始叫这些舞姬来伺候时,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刚才送齐豫到府外时,也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摸不清齐豫会不会收下林南霜,没成想齐豫竟点头了。 陈元洲看着林南霜出众的容貌,又有些惋惜,这等绝色,若能自己享用,不知是何等滋味。陈元洲很快移开了视线,比起女色,显然是拉拢齐豫更重要。 陈元洲的目光落到了如彤身上,记得她今日的舞姿甚是妖娆,陈元洲满脸肥肉的脸阴阴一笑,“你叫如彤?今晚准备一下,到和祥院来”。 如彤浑身颤抖,面上满是惊惧,她原本已经计划好今日肯定可以勾上宴会上的宾客的,没想到还是落入了陈元洲的魔爪。 林南霜看都没看如彤一眼,拿着包裹随着秦嬷嬷出了屋子,走远了还依稀可以听见如彤抗拒的哭声。 林南霜由陈府的马车送到了齐豫在云和县的宅子,刚开始她还担心会被直接送到齐豫屋里,但在齐宅呆了几日,她连齐豫一面都没有见上。 齐豫住的墨章院管事的是大丫鬟秋云,秋云生得杏眼桃腮,容貌鲜妍,初见到林南霜时,便对她有几分敌意。后面见齐豫让她给林南霜安排活计,便趁机把林南霜打发到了园子里洒扫。 林南霜对此倒没有异议,在陈府时,为了逃离陈元洲,她可以去讨好齐豫。但到了齐宅,她又犹豫了,好在齐豫并没有太留意她。 林南霜便在齐宅呆了下来,因着是和几个婆子一起做洒扫的活,几次谈天下来,也摸清楚了她的处境。 她穿越来的这个朝代叫大周朝,当朝皇帝是奉和帝,齐豫是京城定南侯的嫡长子,幼时是奉和帝的伴读,故新帝登基后,颇受重用。 林南霜自那日晚宴后,便再未见过齐豫了,听院子里丫鬟说,齐豫来云河县是因为外祖母病重,前来探望。 但林南霜见齐豫日日早出晚归,看着还有其他要事在身。 这日,林南霜正在屋子里休息,与她住一间屋子的初露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身上的衣裙还湿了一大块。 “怀薇,快替我寻套衣裙,前面还等我去送茶呢”,初露着急地把外衣脱了。 林南霜打开衣柜,找了一套蓝色的衣裙递给她,“这是怎么了?衣服湿了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初露边换衣服边抱怨,“送茶的时候,被彩月给撞了一下,她不但不道歉,还要我手脚快些,不要耽误了公子宴客”。 初露撇撇嘴,“她不就是仗着跟在秋云身边吗,才敢那么嚣张”。 林南霜刚想说替初露去送茶,又想起大丫鬟秋云这些天对她的为难,若是她这会儿去送茶了,秋云没准会以为她故意想在齐豫面前露脸,故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林南霜安慰了初露几句,“你先去忙,我替你把午饭拿回来,等你回来了就可以直接吃了”。 初露立刻笑了出来,“那多谢你了”,换好衣裙立刻去了前院。 林南霜慢慢朝厨房走去,来了齐宅后,她也看清了墨章院的局势,大丫鬟秋云显然是存了往上爬的心思,齐宅下人皆知她想当姨娘的心思。齐豫素来不近女色,这次带了她回来,秋云便有了危机感,明里暗里总把她当作对手。 但和林南霜住同一间屋子的初露却是个直爽单纯的姑娘,平日里总替林南霜说话,故林南霜很乐意帮她忙。 从墨章院去厨房,要穿过西边一片偏僻的花园,林南霜正往厨房走去,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了两个男子的声音。 “公子,你怎么走这儿来了?我们先回去吧,宴席上那么多人,离席久了不太合适”。 “我没事,只是有点喝多了,才走到这边来了”。 林南霜听出那男子应是齐豫请来的宾客,故放慢了脚步,想要避让。 那锦衣男子开始只是随意扫了林南霜一眼,以为只是个普通丫鬟,待看清她的面容,不禁睁大了眼睛,“霜霜?” 林南霜被吓了一跳,众人皆叫她怀薇,这男子竟知道她的真名? 那锦衣男子大步走到林南霜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霜霜,你不认我这个表哥了吗?” 表哥? 林南霜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起还在陈府时,白凝提过她的本名叫林霜,进府后才改做怀薇。这么说来,这男子确是原主的表哥了。 跟在锦衣男子背后的小厮,低声劝道,“公子,齐公子还在前院等着呢,若一直不回来……” “你去那边等着”,秦成有些不耐地赶走小厮,接着看向林南霜,有些愧疚地道,“霜霜,我知道你还在怨我”。 林南霜抬头看了秦成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秦成这语气,难道原主和她表哥有一段故事? 秦成道,“那日我本来是要去丽河和你一起走的,但临行时被我爹发现了,把我关在屋子里三日。等我被放出来,才知道你已经被送进陈府了,还想不开自尽了”。 秦成语气诚挚地说了许久,林南霜认真听完,终于理清了头绪。 原来原主得知父亲要将她送入陈府后,就去向青梅竹马的表哥秦成求救。因秦成父母不同意二人婚事,二人便约定私奔,只是到了那日秦成爽约了,原主还是被父亲抓住送进了陈府。 秦成直直地望着林南霜的眼睛,“若你真的因我而死,我会愧疚一辈子的,现在看到你还活着,真好”。 秦成生得玉面红唇,英俊潇洒,看着似个翩翩佳公子。但他说这些话时,林南霜总感觉怪怪的,好像他对着谁都能演出这副深情的模样。 5 林南霜退后了一步,与秦成有牵扯的是原主,她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与秦成有太多接触。 秦成见林南霜退后一步,露出受伤的神情,“霜霜,你还在怪我吗?” 林南霜礼貌道,“我现在是齐宅的丫鬟,要做好分内之事,现在我要去取午饭,麻烦秦公子让一下”。 秦成听出林南霜的言外之意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眉宇间有些急躁,最后还是耐住了性子,继续道,“霜霜,我已经在找机会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就想办法救你出来”。 林南霜觉得秦成的话太过肉麻做作,在道歉的话语下似乎还藏着别的目的。知道自己一直推拒,秦成会一直纠缠,故林南霜看了秦成一眼,没再反驳,接着垂下了眼睫,看着似有些动摇。 秦成受到了鼓励,像二人之前相处那般,又说了许多动听的承诺。在林南霜快不耐烦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霜霜,我想救你出来,只是在这之前,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帮我办一下”。 林南霜有些惊讶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秦成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现在伺候齐豫对吗?找个机会把这封信放他书房里就行了”。 林南霜一怔,没想到秦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秦成循循善诱,“只是一封信罢了,你偷偷把信放好,我立刻就派人去接你,到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林南霜看着秦成的目光有些复杂,心中替原主不值,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到头来秦成也只想利用她。 见林南霜不接,秦成又开始继续那些肉麻的情话,试图继续哄骗她。林南霜一是担心秦成继续纠缠,会被其他人撞见,二是有些好奇信的内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信接了过来。 秦成面上立刻有了笑容,眉宇间还有些隐隐的得意,林南霜自幼就喜欢他,哄骗她帮自己办事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秦成走后,林南霜拿着信走到了花园角落才拆开,信是用大周朝的字体写的,她只依稀看懂了一半,大约明白这信是以一个边防将领的口吻写给齐豫的,主要是问候齐豫,但话里隐约藏着投诚的意思,多次抱怨军营的将领无才,只有齐豫才有治军之才。 信的内容并无可疑,但若这真是那将领写的信,秦成直接送进齐宅便可,何须让她偷偷放到齐豫的书房去。 林南霜想起之前院子里的丫鬟说齐豫是来云河县探望外祖一家的,但从这封信看来,齐豫此次来云河县多半是为了公事,而且还触及了云河县某些人的利益,所以秦成和他背后的人才想出栽赃陷害这一招。 想到秦成,林南霜不禁摇头,从秦成今日的表现来看,他对原主并无情意,只想利用她。可怜原主真以为他是有苦衷,见与情郎私奔无望就自尽了,殊不知那情郎冷心冷肺,只在乎利益。 林南霜大步走到花园里的小河边,那小河通向云河县外的丽河,林南霜把信直接撕碎,全部丢了进去,看着碎纸被河水淹没流出了府外,才快步离开。 原主单纯天真才会相信秦成,林南霜在现代早见识过各种渣男的招数,秦成想哄骗她,那如意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林南霜将秦成之事抛之脑后,继续往厨房走去。她现在是齐宅的丫鬟,就算日后秦成知道她没送信,难道还能将她如何吗? 书房。 之前被林南霜撕碎扔进河里的信,已被妥帖抚平晒干,拼凑出原来的模样放在了齐豫面前。 侍卫徐定把林南霜秦成二人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怀薇看完信后,并没有按秦成说的做,而是直接把信撕碎丢河里了”。 齐豫微微扬眉,有些意外,“秦成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是贺梁府里的一个谋士,几年前中了秀才,不过乡试时屡试不第,便投到贺梁门下了”。 贺梁是云河县黎镇的守将,黎镇是边疆的军事重镇,与大周朝的属国破云国不过相距一百里,地势险要。 齐豫扫了眼桌上的信,“我才刚到,贺梁就迫不及待地行动了,看来父亲的判断没错,这玉诀案一定大有文章”。 徐定道:“公子,要不先去把那秦成抓来严刑拷打一番,不信他个书生会不说实话”。 齐豫摇头,“擒贼先擒王,若他不知晓贺梁的全盘计划,我们就打草惊蛇了”。 “公子的意思是?” 齐豫手指轻敲书桌,“将计就计,他不是想派人送信进来吗?我们就如他所愿”。 “公子英明”,徐定道:“那怀薇那边是?” 听到这个名字,齐豫脑海中一下便浮现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睛的主人明明很害怕,却强装镇定给他敬酒。 齐豫随口问道,“她现在是做什么?” “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听说还会去厨房给张婆子帮忙”。 齐豫道,“前几日,秋月起了天花被移出去了”。 徐定跟在齐豫身边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敬地退了出去。 另一边,林南霜回到了墨章院,给院子里的花草又浇了一遍水,才见初露回来。 初露直接趴在桌子上,“午宴可算结束了,公子这次来云水县,才带了几个丫鬟,根本忙不过来”。 林南霜把菜碟端了过来,“菜都凉了,要不要我送去厨房再热一下”。 “不了不了,我太饿了”,初露拿起筷子就直接开始吃了,“现在天热,吃凉的也可以”。 林南霜道,“我听张大娘说,过几日就会买一批丫鬟进来,到时候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初露点点头,“希望秦管家动作快些,中午可把我们累坏了。不过说真的,我可真羡慕你,在外院洒扫可比在屋子里伺候公子轻松多了”。 林南霜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粉裙丫鬟推开了门,听见二人的对话,接了一句,“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连公子一面都见不上”。 6 来人是和林南霜、初露住同一间屋子的莺儿,和初露一样是二等丫鬟。莺儿进来后看见初露在吃饭,拿了碗筷毫不客气地坐了过来。 初露有些生气,“你怎么说话的,故意刺怀薇呢”。 莺儿不在意地看了初露一眼,“我这是说实话,难道给你去外院洒扫你就真愿意去了?洒扫丫鬟的月钱可和那些婆子的一样低”。 初露一下不说话了,她的月钱确实是林南霜的好几倍,而且在齐豫跟前伺候,常常能得一些赏赐,手头上颇宽裕。 初露语气变软了一些,“那你也不要直接说出来,怀薇听到多难受”。 林南霜忙出来打圆场,“初露,我没事的,你们忙了那么久了,快吃饭吧”,她在齐宅也呆了快半个月了,大约也懂了这些丫鬟间的弯弯绕绕。 丫鬟间也有等级之分,在齐豫跟前伺候的便瞧不起那些普通的丫鬟,莺儿便是其中最爱攀比的一个,每回得了齐豫的赏,都要在她和初露面前炫耀好几回。 林南霜只觉得莺儿的虚荣心有些可笑,对她的那些奚落不甚在意,毕竟莺儿从小见过的天地只有宅子里方寸,自然捏着那点小事不放了。 莺儿听林南霜这么说,也不针对她了,“凭你的长相,完全可以在屋子里伺候,只是秋云那丫头嫉妒你,才把你安排去洒扫,她就是怕你得了公子的青眼,日后她在公子面前就没位置了”。 比起脾气温和,不爱出风头的林南霜,莺儿显然更讨厌墨章院里的一等丫鬟秋云,“一等丫鬟有四个,秋月秋风哪个像她那样作威作福的,真把自己当院子里的女主人了”。 林南霜看着窗外的枝叶,没有说话,齐豫虽已十七,但还未娶妻,身边也没有侍妾和通房,故墨章院里好些个丫鬟都想拔得头筹,秋云和莺儿显然是其中最热心的。 莺儿把秋云骂了一通,见林南霜不应和她,便看向初露,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秋月染了天花”。 初露点头,“知道,和她有接触的几个丫鬟小时候都种过痘,不会传染开来的”。 莺儿眼神闪烁,“我不是说这个。你看秋月生病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公子是不是要从我们中间提拔一个顶她的缺”。 这下初露直接放下了筷子,要知道她虽然是二等丫鬟,但也只在外间伺候,只有四个一个丫鬟才能贴身照顾齐豫,她们的月钱和能得的赏赐都是初露和莺儿这些二等丫鬟比不了的。 莺儿知道初露无心做通房丫鬟,便从金钱上面入手,“我听说秋月光去年攒下来的银子和赏赐,就给家里买了一处小宅子”。 初露一下便心动了,想了片刻,有些狐疑地看向莺儿,“一等丫鬟那么好,难道你不想当,特地来告诉我做什么?” 莺儿笑了一下,“二等丫鬟那么多,公子能记住哪个呢,我估计还是看秋风秋云推荐谁,秋云我是不指望了。秋风不是你堂姐吗?你替我去说说”。 莺儿信誓旦旦道,“如果我当上了一等丫鬟,每月的月钱和得的赏赐都给你”。 初露刚想开口问为什么,看到莺儿的表情,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你就那么想当通房丫鬟,这招都使出来了”。 莺儿理直气壮道,“公子那般俊朗,我想当通房丫鬟怎么了。如果我真成功了,能得的赏赐肯定更多,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初露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一番思索后道,“我先去问问秋风,能不能成不一定”。 莺儿想了一会儿,打开平日里锁着的箱子,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把这个给秋风,事肯定能成”。 林南霜边喝茶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这时才转头看了一眼,见那荷包里金灿灿的,一看便知莺儿这次出了血本,势必要拿下一等丫鬟的位置。 林南霜微微摇头,或许对莺儿这样的古代女子来说,当个侍妾就是终极理想,但对她来说,当个争宠的侍妾,反而不如洒扫丫鬟来得自在轻松。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初露打开门看见秋风颇意外,“堂姐,你怎么来了”。 秋风身着紫色暗纹罗裙,看见桌上的吃到一半的菜肴,道,“今日辛苦你们了,现在才吃上饭”。 莺儿立刻走上前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秋风姑娘,坐这边”,莺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还在上面放上了一个抱枕。 “我就不坐了”,秋风神色平静,作为一等丫鬟,显然是见多了莺儿的这种奉承,“我今日来,是来找怀薇姑娘的”。 一直事不关己的林南霜有些惊讶,她和秋风向来没有交集,秋风怎么会来找她?难道也是像秋云那般来故意为难她的? 秋风快速地打量了林南霜全身一遍,面带笑意地走到她面前,“我们屋里的秋月染了病,不能在屋里继续伺候了,公子便提拔你去顶她的缺”。 林南霜一下愣在原地,这是给她升职了? 莺儿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秋风,秋月是一等丫鬟,要选人去顶她的缺,怎么都该从我们这些二等丫鬟中间选吧”。 初露开始也有些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拉了拉莺儿的衣袖,“你先别急,这肯定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莺儿愤怒地看着秋风,“怀薇才来了半个月,怎么看都不够格进屋伺候公子,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堂姐收了……” “够了”,秋风到底是一等丫鬟,说起话来颇有气势,“是徐侍卫告诉我让怀薇去顶秋月的缺的,你若不服,找徐侍卫问去”。 徐定是齐豫的贴身侍卫,他的意思自然就是齐豫的意思,这下屋内众人都不说话了,莺儿看了秋风一会儿,最后瞪了怀薇一眼,“哐当”一声关上门,赌气跑了出去。 7 初露心有余悸,“莺儿不会真去找徐定了吧?” 秋风不甚在意,“本来就是徐定和我说的,她去便去,不过是再碰一鼻子灰”。 秋风接着对林南霜露出和煦的笑容,“不必在意她,宅子里眼热你这个位置的丫鬟多了去了,你好好伺候公子便是了”。 林南霜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内心却在不住打鼓,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去屋子里伺候齐豫,在外面院子里当个洒扫丫鬟只需伺弄花草,现在在屋子里肯定要天天见到齐豫,若齐豫想起那晚的事,她不是自投罗网吗? 林南霜琢磨了片刻,察觉了一丝不对劲,这边秦成刚让她偷偷把信放进齐豫屋子里,另一边秋风就来提拔她进屋里当丫鬟了,给她一种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林南霜越想越觉得奇怪,试探问道,“秋风姑娘,我笨手笨脚的,没准伺候不好公子,反而惹得公子生气,初露比我手脚麻利多了,不如……” 秋风摆摆手,“这可是公子的意思,你若要拒绝,亲自同公子说去”。 林南霜凝眉思索,齐豫那么忙,不至于亲自给她下套吧,这两件事应该只是巧合吧。 秋风道,“你升作一等丫鬟了,按道理应该去我们那边住,但那边的屋子还没整理出来,你明日先来里屋伺候,等过几日再搬过来”。 秋风说得差不多了便离开了,她一走,初露便高兴地抓住林南霜的手,“怀薇,你运气太好了,我进府三年了,也不过是个二等丫鬟,你才来半个月,就和秋云秋风平起平坐了”。 林南霜面上没有多高兴,“你不生气吗,我以为你会像莺儿一样觉得我不配”。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不是你也未必轮得到我,更何况刚刚你还替我说话了”,初露想起林南霜刚才的推拒,觉得奇怪,“你干什么还要拒绝,去当一等丫鬟多好,月钱高,得的赏赐也多”。 林南霜只觉得有口难言,若她说她怕齐豫看上她,初露一定会觉得她疯了吧。 初露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去屋里伺候,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林南霜好奇地问,“什么?” “千万不能勾引公子”,初露认真道,“之前那些试图勾引公子的丫鬟都被拖出去发卖了,你虽是被公子带回来的,但也要谨慎小心”。 林南霜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翌日,林南霜没有再去庭院里洒扫,而是去了墨章院里齐豫住的屋子。刚进到里间时,林南霜稍稍惊讶,整间屋子的布置并非她想象的富丽堂皇,而是透着精巧雅致,无论是墙上的山水画,还是桌上的蓝釉花瓶,都显示着屋子的主人是个懂风雅的墨客。 秋风领着林南霜,把丫鬟要做的倒茶,研墨,收拾屋子都教了一遍,最后道,“你才刚来,慢慢学就行了,不要着急”。 林南霜看着手上的砚台,心中叫苦不迭,昨日听莺儿的语气,不是说一等丫鬟很轻松吗,怎么她来了才发现活那么多。 林南霜放下砚台,刚想说话,秋风立刻眼疾手快地把砚台恢复了原位,“公子不喜欢东西不规整,这些砚台毛笔你整理时都要按大小摆好,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林南霜扶额,这不就是重度强迫症加洁癖吗,怪不得她一进屋子就觉得一尘不染,哪怕是角落的花瓶上也没有一点灰尘。 秋风早习惯了齐豫的做风,故没有在意林南霜眼中的无奈,带着她走到外间,拿出一副茶具,“开始这几天,你先负责给公子沏茶吧”。 秋风见林南霜还是忧心忡忡的,安慰道,“你别担心,里间还有我和秋云呢,有不知道的问我们就行了”。 “我可没工夫教她”,一个绿裙姑娘直接走了进来,带着敌意地看着林南霜,“你若做的不好,公子自会让你走人”。 来人正是另一个一等丫鬟秋云,自林南霜来的第一天,秋云心中就隐隐有些担心,后面听到齐豫让她安排林南霜的去处,她就借机把林南霜安排到庭院里去洒扫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林南霜还是回到了墨章院。 秋风站出来做和事佬,“秋云,是徐定说让怀薇顶秋月的缺的,你不必……” “我,我怎么了?”秋云生得杏眼桃腮,也算美人,但这会儿看着林南霜的眼神分外不善,“我又没说不让她呆着,就看她能呆几天了”。 三人正说着话,这时门外传来了议论声,初露在外面喊了一句“公子回来了”,接着便见一男子挑开门帘直接走了进来。 齐豫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风雅隽秀,眉目疏朗,径直朝里间走去。 三人一齐行礼,秋风见齐豫已经进了里间,道,“怀薇,你刚刚不是正好沏了茶,快送进去”。 林南霜想到刚才齐豫清冷矜贵的眼神,稍稍迟疑,这时秋云立刻把茶端了过来,“她笨手笨脚的哪能行,我去吧”,接着趾高气昂地进了里间。 秋风皱了皱眉头,这秋云也太没有眼力劲了,齐豫把林南霜调到屋里来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她还那么蠢的直接得罪林南霜。 秋风欲安慰林南霜几句,林南霜摇了摇头,转而笑着向秋风致谢,感谢秋风今日教了她那么多。秋风微微一怔,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了,秋云现在虽然占上风,但日后一定不是林南霜的对手。 接下来几日,林南霜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发现齐豫虽然过分注重整洁,但在其他方面是极好伺候的。 而且确实如初露所说,齐豫和普通的公子哥不同,不喜玩乐也不好女色,平日里除了看书作画,并无其他爱好。 这日,林南霜从厨房端了一碗羹汤回来,刚进墨章院,就见几个婆子拖着一个丫鬟出去了,那丫鬟头发湿漉漉的,满脸惊恐地喊着,“公子饶命,凤儿知错了,求公子饶命”。 林南霜的脚步一停,目送着那丫鬟被拖走,这时初露走了过来,“这可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8 齐豫本来是打算只在云河县呆半个月,到了后才决定多呆一阵子,便让管家去买了一批丫鬟回来。但这批新来的丫鬟没见识过齐豫的手段,哪怕秋云三令五申,还是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齐豫。 林南霜问,“她刚说饶命?难道公子这回真打算下狠手了?” 初露无奈地摇摇头,“就是因为前几个公子下手不够狠,那些新来的丫鬟才会得寸进尺,你知道那丫鬟刚刚做了什么吗?” 林南霜回想起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庞,有些好奇,“做了什么?” “和她比起来,前几个被赶出去的丫鬟给公子送香囊,故意摔倒都算不得什么”,初露低声道,“她趁公子沐浴,脱光了走进去”。 林南霜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没想到那丫鬟竟如此大胆,不过想到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的齐豫的反应,她又有点想笑。 “那公子什么反应?” 初露道,“你想什么呢?公子就不是那种纨绔子弟,立刻让徐定把人拖了出去”。 一个月下来,初露已经把林南霜当作好友了,便把京城的事也说了出来,“宫里的六公主从小就心悦我们公子,那可是公主,金枝玉叶国色天香的,就这样,公子都不动心,那几个丫鬟都是庸脂俗粉,公子怎么可能看上”。 林南霜听罢,微微挑眉,看不出来齐豫还是高岭之花,这么孤傲清冷。 林南霜端着汤继续往里走去,秋风正在回廊上训斥新来的那批丫鬟,“凤儿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还想活命,就给我本分规矩点”。 等林南霜走到回廊,秋风也让那些丫鬟散去了,林南霜问,“那丫鬟真活不成了?” 秋风习以为常道,“她敢冒犯公子,就要想到后果。公子命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那板子都是实打实的。就算能活下来,肯定也落个残疾”。 林南霜咋舌,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丫鬟的身不由己,来的那日陈元洲已经把她的卖身契交给了齐豫,若是哪日她惹怒了齐豫,不也是这个下场。 秋风见林南霜怔怔出神,好似被吓到了,安慰道,“那丫鬟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公子才会被罚的,怀薇你素来聪明,不会步她后尘的”。 “好了,你快把汤送进去吧”。 林南霜往屋里看了一眼,瞧见齐豫正在书案前写字,有些犹豫,她虽然来墨章院十几天了,但这些天来,秋云一直提防着她,不给她接近齐豫的机会,她也乐得清闲,只在外间呆着。 秋风轻轻推了林南霜一把,“秋云不在,你正好送进去,你怎么说都是在里面伺候的丫鬟,还能一直躲清闲?” 林南霜深吸一口气,端着羹汤走了进去,待走近了发现齐豫仍在写字,灯光落在他身上洒下柔光,显得齐豫格外英俊清雅。 林南霜把羹汤放在桌边,轻声道,“公子,这是厨房那边送来的汤”。 齐豫头也没抬,只微微点头,便继续写信。林南霜碎步走出里间后,终于松了口气,看来齐豫已经忘记陈府晚宴的事了,她只需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丫鬟便行了。 第二日上午,林南霜拿着食单去厨房找张大娘,但在厨房里只见到了帮手的丫鬟巧荷。 巧荷问道,“怀薇姑娘来送食单的?这可不巧,张大娘已经出去采买了”。 林南霜把食单递了出去,“你看看这些菜是不是都有,公子点明了要吃这几个菜,不要出差错了”。 巧荷认真的看了一遍,“这些食材都有,只是厨房里的牛肉有些老了,做水煮牛肉不太合适”。 怀薇想起秋风说齐豫对膳食格外挑剔,便问道,“张大娘走多久了,还能追上吗?” “刚走没多久,你现在去没准可以在她出后门前追上,我带你过去吧”。 林南霜不熟后院的路,便点头谢了巧荷一番。 林南霜跟在巧荷身后,发现她没往南边走,反而往花园那边走去,有些迟疑,“不是去后门吗?怎么走到花园来了”。 巧荷擦了擦脸上的汗,“门在西南边,走花园这边快些”。 林南霜便跟着巧荷又走了一段,但见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巧荷回头,面色有些焦急,“马上就到了,再走几步就行了”。 林南霜丢下一句“我不去了,你替我告诉张大娘一声便行了”,便直接转身往回走去。 “怀薇,怀薇”,巧荷越喊林南霜走得便越快,这时路边的树丛后窜出了一个人影。 “霜霜是我”,秦成走了出来,“是我让巧荷领你过来的”。 林南霜打量了秦成一番,他身上穿着齐宅小厮常穿的长衫,一看便知是混进来的。 林南霜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没替他送信来问责的,秀眉微拧,“你来做什么,这可是齐宅”。 秦成脸上笑意融融,“我来谢你啊,这次可多亏了你送信,我们才能成事”。 林南霜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秦成,她送信? 她明明把信撕碎了,还扔河里了,秦成怎么会说已经成事了。 秦成这次前来便是想给林南霜一些甜头,张口便是甜言蜜语,“霜霜,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不会冒着风险帮我送信。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过不了几日我就把你接出来了”。 林南霜满头雾水,怀疑地看了秦成一会儿,问道,“你刚刚说成事,那你是替谁办事”。 秦成自以为林南霜百分百为他所用,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贺梁贺大人啊,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现在在他门下做事”。 “对了,这次能接你出来,也全仰仗贺大人,不过”,秦成深情地看着林南霜,眼中有些忧虑,“齐豫素来不好说话,要把你接出来可要费不少劲,贺大人说了,只要你把这个放到齐豫屋子里,立刻救你出来”。 秦成说完,掏出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纸包上面还用细绳系着了。 9 林南霜没有去接,她连上一封信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怎么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秦成见林南霜不说话,眼睛微眯,道,“霜霜,我听说你现在在齐豫屋子里伺候,那把这东西放进去,对你来说不是顺手吗?别担心会出事,你放好后通知巧荷一声就可以了,我立刻派人接你出来”。 说到齐豫,林南霜脑海中思绪万千,最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林南霜瞧了那纸包一眼,“那是什么?” 秦成把那纸包递了过来,“无关紧要的小东西罢了”。 林南霜心中骂了秦成一通,真当她是无知少女呀,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会特地找人放进齐豫屋子里吗?这摆明了就是一场栽赃陷害。 林南霜盯着那纸包看了半响,最后伸手接了过来。 秦成满意地笑了笑,低声道,“现在你在里屋伺候齐豫?” 林南霜点点头,秦成盯着她娇美的脸庞道,“可别让他得逞了,我会心疼的”。 看着秦成走远,林南霜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秦成真把自己当风流公子哥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但林南霜这会儿更在意那纸包里是什么,走进了假山后,把纸包拆开了,拿出了一张叠起来的图纸。 那图上有云河县附近几个镇的地形分布,最要紧的是有黎镇的驻军分布,粮草供给路线,还有粮仓位置。 林南霜满眼震惊,这舆图上可全是军事机密,现在却在她手上。 虽然林南霜上回已经知道齐豫这次来云河县,探望外祖一家只是说辞,真正的目的还是公事,但没想到这背后的事如此复杂。 林南霜忍不住又在心中痛骂秦成,若不是他,她就不必卷入这场阴谋中了。 林南霜看着舆图,联想上次那封投诚的信,心中有许多问题。 上次的信她明明扔了,为什么秦成会说信送到了? 她刚扔了秦成给她的信,后脚齐豫就把她调入墨章院,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现在手里这张舆图若真的放进齐豫屋里了,会产生什么后果? 林南霜刚才接过纸包,只是想通过里面的内容弄明白真相,没想到看到舆图后,思绪更乱了。 林南霜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舆图包回纸包里,揣进袖子里,往回走去。 林南霜本来打算先绕回住的屋子,把纸包锁进箱子里,但在快出花园时,正好撞见了齐豫从另一边走来。 齐豫身后还跟着徐定和秋云,秋云正在同齐豫说话,“公子,庆吉庄那边把账本都送来了,足足有半人高……” 林南霜见状打算往后退去,这时一个小厮正从后面急匆匆赶来,二人正好撞上,林南霜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小厮赶紧过来扶林南霜,“怀薇姑娘对不住,我急着向公子禀告,不小心撞上来了”。 林南霜摆摆手,正要说没事,发现袖子里那个纸包已经甩出去了,正好掉在了齐豫的靴子前。 林南霜神情一滞,趁着齐豫还没发现,忙起身道歉,“怀薇鲁莽,冲撞了公子,请公子责罚”。 齐豫看都没看林南霜一眼,只道,“郑立,你刚刚说要禀告什么?” 郑立道,“秦管家说陈府那边送来的字画有问题,让我过来寻公子问问。秦管家特地嘱咐我要快些,我才瞎了眼撞上了怀薇姑娘”。 齐豫点点头,示意郑立跟上,往书房走去。秋云正欲跟上,忽然发现了地上的纸包,“这是什么?” 林南霜一惊,赶紧解释,“是我托张大娘给我买的水粉香料”,那纸包离她有些距离,这会儿伸手去捡,只会显得更奇怪。 秋云不太信,直觉告诉她这个纸包有问题,正要弯腰去捡,前面传来齐豫的声音,“把账本拿到书房来”。 “是,公子”,秋云没再关注那纸包,拔腿便往墨章院走去。 林南霜看着地上的纸包,没有立刻伸手去捡,而是抬头看着齐豫远去的背影,脑海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夜晚,同屋的初露和莺儿都已睡去,只有林南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不能寐。 这几日发生的事慢慢浮现在脑海中,慢慢拼凑出一种可能: 齐豫早知秦成和她的关系了,不过是在将计就计。 林南霜被这个猜测吓得直接坐起了身,虽然她很不希望这个猜测是真的,但若齐豫真的知道这一切,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封她没有送出去的信,齐豫却收到了。 林南霜凝眉思索,齐豫大约在陈元洲把她送来时,就怀疑她的目的不纯了,便派人盯着她。 不想没有抓到陈元洲找人与她传信,而是发现了秦成与她的关系。 这也可以解释齐豫今日为何阻止了秋云继续为难她,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让林南霜继续行动,然后抓住背后的秦成贺梁。 林南霜有些头疼,虽然她没有替秦成办事,但她与秦成确实见了两次面,等齐豫抓到秦成了,没准会将她一起连坐了。 林南霜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最后在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林南霜起来时,眼睛下面有了青痕,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初露把红豆粥粥推到林南霜面前,“别发呆了,喝完粥还要干活呢”。 林南霜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初露,“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如果跑到外县去,会被抓回来吗?” 初露被林南霜的话吓了一跳,忙放下碗筷,“你想什么呢?没有路引,你连云河县都出不去”。 “再说了,我们县外面多群山峻岭,上面藏着不少土匪,你孤身一人,莫说去外县了,还没走到云镇,可能就被土匪抢了”。 林南霜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失落地盯着桌面。 初露只以为是秋云又为难林南霜了,劝道:“秋云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老人,使劲欺负下面人。你现在是一等丫鬟了,也不必怕她,大不了骂回去,可别想不开往外逃”。 林南霜叹了口气,秋云的那点小刁难,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重点是齐豫是否已经知道她与秦成的这两次见面。 但听完初露的话,林南霜已经把逃跑这条路放弃了,大周朝对逃奴管得那么严,她连云河县都未必出得去,只能继续呆在齐宅。 10 晚上,初露忙完回到了屋子,见林南霜还和早上一样坐在窗边,吓了一跳,“怀薇,你不会一天都没去墨章院吧?就一直呆在屋子里?” “今天公子出去赴宴了,我见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林南霜走到初露面前,轻声问,“你知道公子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呆着吗?” 初露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林南霜一眼,“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要总想着勾引公子,前几个丫鬟的下场你没看见吗?” “那个凤儿被打了三十大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能不能活命都不一定”。 林南霜:…… 谁说她要勾引齐豫了。 林南霜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事想单独和公子说”。 初露满脸不信,林南霜一个丫鬟和齐豫能有什么话要说,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攀附公子,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公子长相出众,文武双全,你见了难免会动心,但公子是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怀薇你不要学莺儿,就做个本分的丫鬟不好吗?” 林南霜欲哭无泪,她也想做个本分的小丫鬟,这不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吗。 林南霜知道初露是肯定不会告诉她了,便开始自己琢磨。齐豫呆在墨章院的时候,屋子里有秋云秋风候着,秋云视她如劲敌,肯定不会给她机会的。齐豫除了在墨章院呆着,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外书房,那里只有两个小厮伺候,对林南霜来说,很适合和齐豫单独说话。 翌日,林南霜去完厨房后,没有直接回墨章院,而是故意在靠近外书房的小花园里转了转。 “怀薇姑娘”,一个小厮正巧路过,看见林南霜后,直接朝这边走来。 林南霜定睛一看,那小厮正是昨日撞倒自己的郑立,手里还拿着几幅画卷。 “怀薇姑娘,实在对不住,我昨日确实太鲁莽了”,郑立年方十六,长得眉清目秀,这会儿面上满是歉意。 “没事”,林南霜知道郑立是厨房张大娘的儿子,张大娘待林南霜素来亲厚,她自然不会计较郑立的无心之失了。 郑立从怀里掏出一枣红色的小瓶子,“怀薇姑娘,昨日我娘知道我把你撞倒后,把我骂了一通,叫我把这瓶膏药给你”。 林南霜想要推辞,但郑立的态度十分坚决,林南霜便收下了,问道,“你这是要去书房?” “对,秦管家叫我把这几幅画送去”,郑立说罢,便急着走,“送完画,我今日还要随秦管家出门一趟,就不和你多聊了”。 “等等”,林南霜看着郑立手里的画,“我正好要去书房给公子传话,你若着急出门,我可以帮你送过去”。 郑立一想,这画是秦管家从西街只花了几两银子买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递给了林南霜,“那可多谢怀薇姑娘了”。 林南霜看了看手里的几幅画,只是普通的山水画,便合上朝外书房走去。 林南霜朝齐豫的侍卫徐定道,“我有要事同公子禀告,劳烦您同通传一声”。 徐定是知道林南霜的身份的,见她这么说,进去通传一声后就打开了门。 林南霜朝里走去,只见齐豫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锦袍,正立在窗前,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眉目清朗,贵气十足。 林南霜先行了礼,接着道,“公子,怀薇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禀告”,接着便把秦成给她的纸包拿了出来。 林南霜来之前琢磨了许久,觉得有七成可能齐豫已经知道了秦成的动作。与其坐以待毙,被秦成拖下水,不如主动出击,向齐豫坦白了这一切。 林南霜先从原主的身世说起,接着再提来到齐宅后秦成的纠缠,最后表忠心,“秦成虽是我表哥,但怀薇既然进了齐宅,便是齐宅的人,怎会替他办事”。 “上回的信我直接撕了,这次他又叫我把这图放到公子的屋里,怀薇担心他图谋不轨,左思右想了几日,还是决定来告诉公子,由公子定夺”。 林南霜说完,有些紧张地抬眼,去看齐豫的神色。只见齐豫面上波澜不惊,只看向林南霜的眼神有几分探究和玩味。 齐豫缓缓走到林南霜面前,面上有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你和你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听说你在陈府还为他自尽了一次,怎么才来齐宅几天,就反水了?” 林南霜心中一惊,齐豫果然早知道了,不仅知道二人的往来,而且还派人去调查了原主的背景。 林南霜有些庆幸,幸好她今日来坦白了,不然日后只会被当作秦成同伙收拾了。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那次自尽被救活后,我想通了很多”,林南霜眼睫低垂,神情失落,“我知道他对我无意,早放弃了”。 齐豫扫了林南霜一眼,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你不如说,这是秦成想出来的新计策,让你假投诚,真间谍”。 齐豫转身坐到书案后的椅子上,长眉微扬,“好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大戏,使的还是美人计”。 齐豫目光落在林南霜身上,只见她墨发红唇,肌肤胜雪,哪怕穿得是普通丫鬟穿的湖蓝裙衫,依旧难掩她身姿窈窕,娇媚勾人。 齐豫轻笑了一声,“戏不怎么好,人倒是称得上是美人计”。 林南霜心中一紧,知道齐豫不是真的在夸她,而是讽刺她为了秦成竟甘愿献身。 林南霜有些头疼,齐豫一定调查到原主对秦成死心塌地,感情很深,所以才会不相信她是真的来坦白的,毕竟谁也不会相信一个痴情的女子会这么轻易地就背叛原来的情郎。 她必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林南霜大脑飞速运转,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林南霜抬眼看向齐豫,眼神有些怯怯的,但还是直视着齐豫道: “怀薇没有欺骗公子。自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怀薇的心就跳得很快,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仿佛就那一眼,我就深深陷进去了”。 林南霜一双秋眸上染了水色,面色绯红,有些羞涩,“更何况公子还救了怀薇,把我带回了齐宅。从那以后,怀薇就在心中发誓,今后只忠心公子一人”。 林南霜说完就垂下了眼眸,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齐豫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毕竟她不能说自己穿越了,所以只能这样解释自己的转变。 11 齐豫没想到林南霜会这么说,长眉微扬,听眼前这小丫鬟的说法,她是移情别恋了,然后恋的对象是他。 想到这儿,齐豫皱起了眉头,秦成那等卑劣小人,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齐豫见眼前的林南霜眼神怯怯的,也不愿同她多计较,看了眼林南霜手里的东西,示意她递过来。 待看完那舆图,齐豫的面色沉了几分,他知道来了云河县,贺梁肯定不会安分,但没想到连栽赃他收买武将,欲图夺取兵权的事,贺梁都敢做。 齐豫看了林南霜一眼,无论她是不是真投诚,都是打开云河县现在局面的一个缺口。 齐豫心中有了决断,但什么也没说,只抬了抬手,示意林南霜下去。 林南霜出了书房,往墨章院走去,摸不清齐豫有没有相信她,心中猜测齐豫或许是想再调查一番。 林南霜刚走进墨章院,便遇见了秋风。 “怀薇,你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秋风脸上笑意融融,“你之前不是一直在二等丫鬟那边住吗?现在我们这边的屋子空出来了,你赶紧搬过来”。 林南霜点头,回了自己屋子收拾东西,接着便和秋风一起往新的住处走去。 秋风边走边向林南霜介绍,“你之前住的屋子太偏远,还是和两个二等丫鬟一起住,屋子里什么摆设也没有。你现在是一等丫鬟了,再住在那怎么说也不合适了,你现在要搬进去的那屋子原先是给秋月住的,已经派人整理……” 秋风说到一半,便看见了秋云领着两个丫鬟往屋子里搬东西。 秋风上前一步,问道,“秋云,你这是何意?这屋子不是安排给怀薇住吗?” 秋云扫了秋风身后的林南霜一眼,故作惊讶道,“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这屋子空了,就答应彩月,给她和云影住了”。 秋风解释道,“这几间屋子素来都是给一等丫鬟住的,公子现在把怀薇提拔上来了,自然是给怀薇住了”。 秋云一听秋风提齐豫,心中便来气,秋风巴巴地把林南霜安排到这里住,不就是为了方便林南霜勾搭齐豫,她绝不会让二人得逞的,“安排丫鬟的住处,素来是我管的。秋风你现在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歌姬,就要和我争了?” “你……”秋风生气道,“你胡说什么,怀薇的住处我早就同秦管家商量好了,你何必要来横插一脚”。 秋云毫不退让,“秦管家再如何也管不到我墨章院来,今日你除非让公子来说,否则这屋子轮不到你来安排”。 林南霜听二人争执,只觉得无奈,无意中往旁边扫了一眼,竟见齐豫从游廊另一边走来。 林南霜忙扯了秋风的衣袖一下,秋风停住话头,转头去看林南霜,一时只有秋云的声音愈发响亮,“秋风你这么帮着她有什么好处,没见着公子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秋云说着说着,发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心中咯噔一下,回头一看,只见齐豫正站在不远处,长眉微拧,面色不悦。 秋云心中暗骂秋风鸡贼,一见齐豫来了就立刻噤声,但秋云到底跟在齐豫身边许多年了,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公子怎么来这边了?可是要去后面的库房看看?” 齐豫看了秋云一眼,接着目光淡淡扫过其余几人,并未说话。 秋云见状,便知刚才的事没法一笔带过了,索性先声夺人,“秋月病了,这边就空了一间屋子,原本我安排给彩月和云影了,但怀薇姑娘刚来,不懂规矩,以为这屋子谁看上就该谁的,这才起了一些争执”。 林南霜看了秋云一眼,真是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分明是秋云得知她要搬来此处后故意起事,但被秋云这么一说,到似她胆大妄为,不守规矩了。 秋风自然不会让秋云肆意抹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屋子本来就是分给一等丫鬟住的,秋云你抢着安排她们二人进来,不就是故意为难怀薇”。 秋风和秋云你一言我一句,争执不下,齐豫扫了一眼站在秋风身侧,低眉垂首一言不发的林南霜,道,“够了”。 秋风秋云二人顿时噤声,秋云见齐豫面上似有不虞,立刻换了主意,决定以退为进,轻声道,“是秋云的不是,不知秋风早将这住处安排给了怀薇,既然如此,我给彩月另安排住处便是了”。 话虽这么说,秋云心中仍觉得齐豫不会当着众人驳了她的面子,她娘是齐豫的奶娘,她自十二岁就进府伺候齐豫,虽然齐豫一直不近女色,但秋云早觉得自己迟早被抬为姨娘。 想到这儿,秋云对林南霜的厌恶更甚,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歌姬,也敢与她争锋。 齐豫淡淡开口,“这些琐事本就归你管,你既然安排了人,就住进去罢”。 秋云喜上眉梢,先谢过了齐豫,接着得意地看了秋风林南霜一眼,秋风以为扶起一个林南霜就可以和她作对吗,现在还不是在齐豫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秋云正得意着,就听见了齐豫后半句话,“秋风你把放书册那间屋子理理,把人安排进去”。 齐豫说罢,直接抬脚往库房去了。而秋云直接怔在原地,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齐豫素来爱书,这次从京城来云水县,途径潜州,收罗了一批古籍,拉了十几辆马车。到了云水县后,秦管家本要把书存入库房,但考虑到齐豫平日里时不时便想翻阅那些古籍,就干脆全放在了齐豫卧房旁边的屋子。 秋云恨得直咬牙,因为根据齐宅的设计,那屋子原本是安排给宅子里老爷的夫人姨娘住的,齐豫没有带任何女眷,那屋子便由着秦管家安排,放了那一批古籍。现在齐豫让林南霜住进去,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秋云面色发红,隐隐有发怒的意思,最后狠狠地瞪了林南霜一眼,快步离开了。 秋风则是面上带笑,她押宝还真是没压错,齐豫果然对林南霜与众不同,同林南霜道,“你放心住过去,公子都发话了,秋云再嚣张也不敢拿你如何了”。 林南霜笑得有些勉强,齐豫让她住在他卧房隔壁,秋风秋云都以为齐豫是瞧上了她这个人,林南霜心里却清楚,这多半与她今日在书房的那番话有关。 12 夜晚,齐豫正在里间翻阅文书,林南霜端着茶水送了进去,齐豫见着人,手指敲了敲桌面,“他约你何时见面?” 林南霜先是一怔,接着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齐豫口中的“他”是指秦成,“秦成当时说是五日后,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明天他应会出现在西北那处小花园”。 齐豫把桌上的一卷画轴推到林南霜眼前,示意她打开看看。 林南霜打开一看,正是那日她帮郑立拿过去的那卷画轴,看郑立当时的态度,这应只是幅普通的画作,并不贵重。 林南霜不明所以,有些迷茫地看向齐豫,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愈发夺目了。 齐豫移开视线,淡淡道,“记住了吗?” 林南霜再次看向手里的画作,再普通不过的一副山水画了,两座山,几棵垂柳,一处凉亭,这有什么可记的? 齐豫道,“告诉秦成,舆图的事你已办成,还在桌子上无意间瞧见了这幅画”。 林南霜明白过来,秦成想让她在齐宅当间谍,她向齐豫坦白后,本以为齐豫会顺势抓出秦成,但看现在的情况,齐豫是想让她当双面间谍? 双面间谍·林南霜低头认真地在看了一遍手里的山水画,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屋子里出来后,林南霜松了口气,齐豫肯让她办事,就说明暂且相信了她的说辞,之后她只要证明她今日的坦白之言非假,齐豫应当会放她一条生路。 林南霜按着习惯往院子后面走去,被等在屋外的秋风直接叫住了,“怀薇,隔壁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今夜你便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林南霜听着秋风重音落在“今夜”上,隐隐有些头疼,院子里的众人包括秋风秋云肯定是以为齐豫对她有意抬她当侍妾,才会这般安排。 但经过刚才的谈话,林南霜估摸着齐豫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她,才这么安排的。林南霜叹了口气,这双面间谍不好当啊。 秋风引着林南霜进了屋子,只见屋子里摆着各色玉器画作,虽比不上主屋雅致,但也可以看出是用了心的。 秋风道,“秋云当众被落了脸面,这会儿躲进屋子里称病了,这几日你正好进屋里伺候,一定要把握机会……” 通过下午之事,林南霜隐隐察觉出了秋风的意图,故无论秋风如何劝说,她都只听着,并未往心里去。 秋风走后,初露听了众人的传言,便来看林南霜了,初露看着林南霜半响,表情复杂,最后道,“怀薇,我不该拦着你,早知公子待你如此特别,我肯定给你出谋划策了”。 林南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初露这是以为她勾引齐豫成功了? 林南霜扶了扶额,她可没那个胆子,那些勾引齐豫的丫鬟死的死,伤的伤,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她才不会做那等傻事。 对上初露敬佩的目光,林南霜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没有……” 初露满脸不信,但还是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会把那日你向我打听公子的事说出去的,你也没要故意寻找和公子独处的机会”。 林南霜:…… 林南霜没法向初露解释清楚此事,但初露的话倒提醒了她,她虽然以爱慕齐豫为借口,解释了自己对秦成态度的转变,但齐豫素来不近女色,她若行为不当,让齐豫误会她存了不该有的攀附之心,必会招来祸事。 故接下来几日,无论秋风如何劝说林南霜,林南霜都行为本分,伺候齐豫时,没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这日,林南霜如常守在主屋外,等着齐豫用完早膳出门,她就可以回房歇息了,不料齐豫出门前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换套衣服,随我出门”,接着就往外院走去了。 林南霜还没反应过来,秋风已经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那些丫鬟手上捧着各色衣裙首饰,秋风道,“这些都是公子几日前吩咐下面人准备的,我当时还纳闷呢,现在一想,公子果然看重你”。 林南霜没有出声,由着秋风将她装扮了一番,待秋风替她簪好发后,林南霜抬眼看向梳妆镜,只见镜中人身着杏色绣缠枝长裙,雪肤花貌,仿若春日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透着一阵勾人的娇媚。 林南霜看着自己这身装扮,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反倒更像是…… 林南霜微微蹙眉,愈发摸不透齐豫要带她去做什么。 齐豫出门有专门的马车,林南霜则上了后面那辆给丫鬟婆子坐的马车。 马车穿过城中热闹的街巷,最后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茶楼前。 林南霜下了马车,跟在齐豫身后,进了茶楼。不同于普通的茶楼,来往的皆是走卒贩夫,热闹非凡,这茶楼里则安静多了,一楼二楼加起来不多坐了十几桌客人,看模样都是城中的达官贵族。 齐豫进了茶楼后,便坐到了二楼的雅座,见林南霜立在他身后,便道,“坐”。 林南霜虽觉得奇怪,还是依言坐下。这时隔壁几桌隐隐传来议论声。 “齐世子都来了?看来这次拍卖锦文阁确实拿了些好东西出来”。 “听说锦文阁新到的那批古画大有来头,齐世子莫非是冲着那幅画来的?” 林南霜把几个关键字连在一起,心中大约有了猜测。 这时,茶楼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秦成拿着扇子跟在他的身后。 贺梁一见到齐豫,便喜笑颜开,“齐公子,想不到你也在这儿了,不过,有一说一,锦文阁的拍卖会回回都是全城瞩目,若有心,总能拍到好东西”。 齐豫颔首,与贺梁客套了几句。 贺梁身后的秦成则盯着林南霜看了好几眼,见林南霜身着杏色长裙,妍丽娇艳,心里便有些痒了,若非为了成就贺梁的大事,林南霜这等美人本该在他怀中。 遗憾归遗憾,秦成很快收回了目光,这番若能事成,齐豫连云水县都出不去,林南霜自然能重新落回他的手中。 秦成跟着贺梁坐到另一边的雅座后,低声道,“光她头上那根簪子便少说值百两,派去齐宅打听的人也说怀薇很得宠,想来她是真看见了那幅画”。 贺梁往齐豫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他正侧身与林南霜说些什么,二人靠得颇近,看着很是亲密。 贺梁嘴角勾了勾,“无论花多少银子,今日都务必要拍到《南山图》”。 13 这边贺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另一边的林南霜却被齐豫的忽然靠近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齐豫道,“看那秦成的模样,你确实是弃暗投明”。 林南霜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上次那番坦白,听着好像确实有些像移情别恋。 林南霜抬眼,便见齐豫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的眼里有一丝促狭的笑意,林南霜心中暗道,旁的不说,单说样貌,齐豫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面若冠玉,双目如潭。 齐豫见她不答话,也不在意,继续道,“知道怎么回事了?” 其实刚才看见秦成,林南霜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前几日与秦成见面时,林南霜按照齐豫的吩咐,无意中提及了那副山水画,秦成当时眼睛就亮了,仿佛看见了金山,追着她问个不停。 林南霜在应付完秦成后,就去寻了郑立问那画的来历,这才知道那画是齐豫派人找了个穷书生随便画的,一共画了五幅一模一样的,加起来才花了五两银子。 如此看来,今日这场拍卖会便给秦成和他背后的人做局了,引得他们来拍下《南山图》。 林南霜虽然懂了是怎么回事,但不明白齐豫为何要这么问她,她难道不是来当个花瓶,让秦成确定她的话可信便成了吗? 林南霜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齐豫,另一边的锣鼓一敲,拍卖会开始了。 刚开始拍卖的多是些珠宝首饰,其中一件缨络尤其名贵,好几桌都接连叫价,从初始的五十两,直接叫到了一千两。 林南霜旁边一桌坐着一个公子哥和他带来的女眷,看模样是他的侍妾。 这会儿女子正妖妖娆娆地撒娇,“爷,我看上了这个,我一直缺个漂亮的缨络”。 那公子看那价格有些犹豫,他身旁的女子又娇声说了几句,那公子捏了捏她的手,举牌加价了,最后以一千两百两拍下了那件缨络。 林南霜见状若有所思地看向齐豫,齐豫微微一笑,低声道,“一会儿拍卖那画时,照猫画虎总会吧”。 林南霜喝了口茶,明白了齐豫的意思,看来她今日的身份是扮演齐豫的宠妾,还是恃宠生娇那种。 拍卖很快进行到了尾声,台前的男子中气十足道,“今日最后一件拍品是我家老爷寻觅数十年才得的名画,绝非一般凡品”。 那男子说着就便拿起醒木一拍桌子,旁边的伙计立刻松开画轴。 林南霜仔细地观察那画,与她之前所见的那副大致相似,却在微处多了几笔,整幅画的神韵便不一样,颇有大家之风。 若是之前那幅画,林南霜能断言是赝品,眼前这幅就有些真假难辨了。 那画一展开,底下便传来一阵骚动,众人议论纷纷。 “真是《南山图》现身了?” “这竟是《南山图》?锦文阁什么能拿出这等好东西了”。 “你们说,《南山图》真那么神?” 众人讨论那画讨论得正热烈,林南霜旁边那桌的公子哥冷笑了两声,“京城那群人找《南山图》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这画能是真的?” 众人一听这话,议论声立刻轻了不少,《南山图》的名贵众人皆知,但正因为它名贵,更显得锦文阁这幅真假难辨了。 台上的中年男子面色平静,并不在乎众人的议论,朗声道,“起拍价五百两”。 贺梁和秦成坐在西南角,之前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了,秦成高声喊价,“五千两”。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不少,要知道这之前的拍品最贵的也不过叫价三千两,秦成上来就喊价五千两,看来是势在必得。 犹豫间众人都没有喊价,毕竟这《南山图》真假未知,若花了高价还买了假货可就不美了。 秦成见无人竞价,得意地站了起来,正等着掌柜的拍板说成交,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一万两”。 众人惊讶地朝喊价的人看去,意外地发现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不过看到她旁边坐着的齐豫时,众人就明了过来了,原来是齐豫的宠妾也看上了《南山图》。 秦成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林南霜,林南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明眸皓齿,分外娇媚。 秦成咬咬牙,继续开价,“一万一千两”。 林南霜想到秦成对原主的欺骗,毫不客气地喊价,“两万两”。 接下来,秦成每加一千两,林南霜就加价一万两,很快就叫到了五万两。 秦成有些拿不准主意了,焦急地看向贺梁,他们原本以为最多一万两就能拍下《南山图》,没想到齐豫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自己不喊价,反而让林南霜这个侍妾瞎出价。 贺梁看了眼齐豫,齐豫手指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仿佛对今日的拍卖毫不在意,只是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身旁的林南霜身上。 贺梁倒了口茶,一饮而尽,冷声道,“直接叫价十万两”。 秦成见台上掌柜已经拍第二次醒木了,忙出声,高喊:“十万两”。 这下,林南霜没有立刻喊价,而是看向齐豫。齐豫嘴角弯了弯,微微倾身,捏了捏林南霜放在桌上的小手,轻声道,“想拍就拍”。 林南霜不可思议地看着齐豫的动作,心想齐豫未免也太敬业了吧,让她这宠妾有些如芒在背了。 林南霜抬眼,发现茶楼众人都看着他们二人,不禁有些不自在。 按照齐豫的设计,她把价抬高到十万两就应该差不多了,毕竟她的作用只是抬价,不是真的把那幅《南山图》买回去。 但既然秦成无论多高价都要买下《南山图》,她何不再给他添点堵。 林南霜转了转眼珠,捏紧拳头,高声道,“二十万两”。 这下不只秦成,贺梁的面色都明显白了两分。 众人更是议论纷纷,“都出到二十万两了,这画得是真的吧”。 “二十万两算什么,若这画是真的,倒手就能赚个几倍”。 “这可不一定,若是假画,不是砸手里了”。 14 贺梁沉着脸,盯着台上的画一言不发,秦成则着急多了,“大人,怀薇再如何不过一侍妾,没有齐豫的首肯,她怎么敢胡来”。 “齐豫敢下这么大的血本,说明那画八成是真的”。 贺梁问道,“你确定那丫鬟听你的话?她会不会已经被齐豫收买了,反过头来坑你一把”。 “那绝对不可能”,秦成素来自大,根本不怀疑从小爱慕他的怀薇有可能背叛他,“她在陈府都为了我上吊了,就算心里有些怨气,我已经把她哄好了,我答应她事成就接她出来,她绝不会背叛我的”。 “再说了,如果齐豫真的策反了她,怎么还会带她来茶楼故意让我们怀疑呢?” 秦成脸上写满了焦急,他在贺府只是一个小谋士,因齐豫的到来,他能命怀薇做事,才能在贺梁跟前说上话,若这次《南山图》没拍下来,他更无出头之日了。 贺梁却迟迟没有点头,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手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银,若要拍下,只能动用黎镇那边的钱了。 另一边的林南霜喊完价后,见秦成迟迟没有出价,已经有些慌了。台上的掌柜却红光满面,完全没想到几百两收来的画可以卖到这个价钱,一拍醒木,“二十万两一次”。 林南霜紧紧盯着贺梁和秦成,见二人还在说话,心中敲起了小鼓,担心二人会放弃喊价。 “二十万两两次”。 完了,完了,这是砸手上了,林南霜不禁扶额,她不该多此一举的。 齐豫神色轻松地抿了口茶,见林南霜平日里白皙的面上已经泛起了一丝绯红,小眼珠不停转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禁低笑了一声。 “二十万两……” “等等,二十一万两”,这是喊价的不是秦成了,而是贺梁。 贺梁喊完价后,直直地看向林南霜,眼里隐含威胁。 林南霜长松一口气,心中暗道:不用你威胁,我不出价。 齐豫看见她神色瞬间轻松了下来,仿佛丢掉了几百斤的包袱,稍稍有些意外。 三声醒木声后,这次拍卖尘埃落定,《南山图》最终还是归了贺梁。只是贺梁的神情并不好,低声吩咐了秦成两句,就径直离开了。 林南霜看到秦成五味杂陈的表情,脸上有了笑意,虽然差点翻车,但还是坑到了秦成,二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齐豫淡淡看了她一眼,安抚道,“城西的多宝阁有不少字画,你既然这么喜欢,过几日带你去”。 林南霜垂眸,面上带着些许羞涩和受宠若惊,“怀薇谢过公子”,不过没把这话当真,反倒觉得齐豫入戏也太深了,贺梁都走了,还要演戏演全套。 齐豫没有再多说,吩咐下人将林南霜送回府,自己则上了另一辆马车。 徐定收到手下的传话后,向齐豫禀告,“公子,贺梁果然去了黎镇,还去了放粮草的西京坡”。 齐豫长眉微挑,“这么沉不住气,这就直接动手了”。 徐定暗道,也就自家公子不拿二十万两当回事,寻常人哪能那么快筹到这么多银子,贺梁自然又打上了军饷的主意,“若是十万两银票,贺梁或许还拿的出。但怀薇姑娘冰雪聪明,直接把价抬到了二十万两,贺梁现在骑虎难下,自然就上当了”。 齐豫看了徐定一眼,没想到他会替林南霜说话。 徐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现在贺梁直接上当了,是不是让陈炼他们回来了?” 齐豫点头,徐定便领命下去了。 原本他还留了后招,让林南霜来只是为了让贺梁放松警惕,没指望光凭一幅《南山图》就能让贺梁上钩,没想到林南霜意外地胆大,贺梁更是沉不住气,事直接成了。 只是林南霜真的是如徐定所说那般,是冰雪聪明吗? 齐豫眼前浮现林南霜那张姣好的面庞,小姑娘刚喊完二十万两,就有些紧张,如雪的肌肤上泛起一丝绯红,好似在担心些什么。 那一双眼睛似含秋水,波光荡漾,摄人心魂。 齐豫手指轻轻敲了敲了桌面,他怎么觉得林南霜是为了为难秦成才故意喊高价的。 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平日里行事也沉静,没想到对付起青梅竹马的表哥来如此狠心。 看来是真放下了? 齐豫长眉微扬,没再多想,拿出林南霜上次给他的舆图继续研究了。 五日后,贺府。 一排黑甲侍卫恭敬地屈膝半跪,贺梁站在他们面前,神情严肃,“这次去京城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出差错”。 “这画若完整送到顾大人手上,你们回来后人人有赏。若出了问题,你们的项上人头也也保不住了”。 “是,大人”,黑甲侍卫听完训话后,领命而去。 贺梁见他们走远,转身坐到梨花木圈椅上,面上的神情轻松了几分。 顾凛收了《南山图》,便会在京城出手拦住齐豫那小子的折子吧,即便拦不住,也会在圣上面前替他开脱一番。 真能如此,那二十万两花得也不冤。 贺梁的贴身长随捧着一碗薏仁粥走了进来,“大人,这粥清肺养神,您要不要用点?” 贺梁见长随那紧张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自齐豫到了云水县后就寝食难安,暴躁易怒,连带得府中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他迁怒。 贺梁点头,长随立刻将碗端到桌上,贺梁舀了一勺,刚送到嘴边,又想起了齐豫的事。 齐豫一来云水县,贺梁就猜到了他是为了当年的玉玦案,不然怎么也劳烦不了定南侯世子亲自来查。 玉玦案的事贺梁也知道一二,本不想插手此事,但齐豫有些手段,竟直接查到他头上了。 齐豫是定南侯世子,贺梁没胆子动他,便和之前几次上头派人来查一样,继续贿赂顾凛。 他知道京城很多人都在找《南山图》,听说这画不仅名贵,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贺梁不关心那画,只希望顾凛能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让齐豫早些回去。 贺梁揉了揉眉头,画已经送出去了,他的事应该也可以压下去了,端起白瓷碗,正打算喝粥,下人匆匆来报,“大人,何校尉求见”。 贺梁见到何志不禁皱眉,“你不在西京坡守着,来这做什么?” 何志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事不好了,知府亲自带了人来,说要查西京坡的粮草,还说要看军饷的账目”。 贺梁双目圆睁,猛地站起,手中的白瓷碗应声摔落,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怎么可能,这……” 15 贺梁脑海中走马观花,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 南山图,拍卖会,二十万两,筹银子。 贺梁陡然明白过来,齐豫根本不是要查他治军不严那点事,从一开始,齐豫就故意用《南山图》作诱饵,目的就是让他为了筹钱而去动军饷。 他私下挪用军饷,倒卖粮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每回都能在上头派人巡查前,拆东墙补西墙,来蒙混过关。 这次他前脚刚卖了粮草,知府就亲自带人来查,明显是齐豫的设计。 贺梁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怎么就上当了,一点也没怀疑这是阴谋。 秦成,对,是秦成,正因为秦成一直在他身边劝说,说什么他那表妹的消息绝对可靠,他才会上当。 贺梁沉声道,“去把秦成抓回来”,既然知府来查了,总要让知府查出点什么来。 另一边的林南霜并不知因为她而牵扯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从茶楼回去的第二天,收到了齐豫的赏赐。 初露羡慕地摸着盒子里的首饰,“怀薇,公子待你也太好了,又带你出去玩,还赏了那么多珠宝”。 林南霜眉头微跳,知道初露又想岔了,齐豫赏她不过是因为她在茶楼帮他迷惑了贺梁,和初露口中的“好”没有半点关系。 “你喜欢便拿去吧,我也用不上那么多”,林南霜说着就把初露一直看着的一个玉镯退了过去。 初露摇头,“公子赏你的镯子,我怎么能拿走呢”,接着凑近林南霜,低声道,“昨日秋云知道公子带你出门了,气得把屋子里的花瓶都砸了”。 初露有些幸灾乐祸,“她仗着她娘是公子的奶娘,这些年没少作威作福,现在可算杀了杀她的威风”。 说话间,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丫鬟捧着几匹布料走了进来,“怀薇姑娘,这是公子赏你的苏绸”。 初露笑着替林南霜接了过来,“刚送完首饰过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布料呢”。 林南霜觉得那丫鬟有些眼熟,仔细瞧了瞧,想起了这是跟在秋云身边的小丫鬟彩月,便问道,“首饰布料都是从库房拿出来的,为什么不一起送来?” 彩月目光闪躲,小声道,“我不知道,是管事的让我送来的”。 林南霜拿起布料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药味,淡淡道,“谁让你干的?” 彩月摇头,“没有谁,我只是把布料送过来,什么都没做”。 林南霜把布料放回桌上,“行,既然你这么说了,一会儿布料查出来有问题,你也不要改口了”。 初露也明白了过来,附和道,“敢给怀薇下药,查出来公子绝不会轻饶你们”。 彩月一下便慌了,秋云刚才确实把布料拿走了,具体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看林南霜的样子,绝不是什么好事。 林南霜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彩月不过是打下手的,她背后的秋云才是主谋,“不必你指认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从库房之后,这布料经了谁的手便可”。 彩月一听,松了口气,知道这会儿不说,到时候布料有问题,她就要当替罪羊了,便道,“中途,秋云姑娘说那布料新奇,拿去看了看”。 林南霜一笑,“那行,她现在在哪儿,你直接带我过去”。 彩月心中叫苦不迭,早知她就不来送这布料了,现在真是两头不讨好,但也只能领着林南霜去了秋云的屋子。 秋云打开门,见到林南霜和初露先是一怔,接着一扬下巴道,“怎么?你领了几个镯子,几块布料,还要到我门前来耀武扬威”。 林南霜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彩月说话,彩月瑟缩地埋着头,不敢看秋云,“怀薇姑娘问这布料经了谁的手,我就如实相告了”。 秋云直接瞪了彩月一眼,这丫鬟未免也太蠢了,送个布料也能露出马脚,“我看那布料不错,就拿过来看了眼,怎么,这点小事,你也要来兴师问罪”。 林南霜拿着手上的布料,眼睛直视秋云,“你现在直接承认了,还有转圈的余地”。 秋云神面上满不在乎,“什么承认不承认的,我可没工夫搭理你,有本事你闹到公子面前去”,秋云知道齐豫素来不爱管下人之间的琐事,林南霜把这事闹大,只会惹齐豫厌烦。 林南霜看着秋云,忽地笑了一下,之前秋云几次三番为难她,她都没有计较,不是因为她好脾气,而是因为她初来齐宅,不知其中深浅,后面又出了秦成那事,她只想隐忍低调些。但现在秋云明显是蹬鼻子上脸,她若一直忍耐,日后不知要受多少欺凌。 林南霜慢慢说出三个字,“何桑草”。 秋云的面色忽然变得惨白,“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得知齐豫带林南霜出门后,心中满是嫉妒,恨不得直接赶着齐豫,她自幼就伺候在齐豫身边,凭什么是林南霜一个刚来一个月的歌姬捷足先登了,得了齐豫青眼。 故秋云见到彩月要去给林南霜送布料后,便偷偷往上面抹了些药粉,那药粉是何桑草制的,何桑草毒性不大,但若日积月累地接触皮肤,便会染上红斑病,皮肤溃烂。 秋云本以为自己行事小心,何桑草又是偏僻的药草,寻常郎中都认不出来,便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林南霜直接认出来了。 林南霜见秋云面色惨白,便知自己没用猜错,小时候行医的外婆教她认过一些草药,没想到竟在这派上了用场,“秋云姑娘刚才说,要去公子面前评理,那便请吧”。 秋云拳头紧握,有些咬牙切齿,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她傻了才随她去齐豫面前,“这能说明什么,没准是你故意在这布料上做了些手脚,反过来陷害我”。 林南霜轻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我知。你若不想闹大也行,只要……” 秋云没想到林南霜愿意放她一马,眼睛紧紧盯着她,有些心虚。 “只要你把布料按原价赔给我就行了”。 秋云知道给了这钱,就相当于承认她在布料上面做手脚了,但她现在没得选,把事情闹到齐豫面前,她更不占理,垂下手道,“行,我明天派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 林南霜继续道,“多少银子?” 秋云看了眼那布料,不高兴道,“十两”。 林南霜眼睛都不眨,轻松道,“二十两”。 “你……”秋云知道林南霜是故意为难她,但现在有把柄在她手上,便只能忍气吞声道,“给你二十两也行,但之后你要把这几匹布料给我”。 林南霜点头,没再多说,直接离开了。 初露跟在她身后,有些心急,“怀薇,你怎么把答应那几匹布给她了,她肯定会毁掉的,到时候就没有证据证明她给你下药了”。 “把这事告诉公子,公子肯定会明断是非的,替你讨个公道的”。 林南霜摇了摇头,齐豫到现在都不一定真的相信她投诚了,如何会替她讨公道。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不宜太张扬,私下惩戒秋云一番,让秋云知道自己不是软性子便可以了。 初露忧心忡忡,“这事过去后,秋云肯定还会给你使绊子,这人最记仇了”。 林南霜笑笑,“放心,她若还敢有下次,我一样不手软”。 16 过了几日,林南霜便收到了秋云差人送来的二十两银子了,经布匹的事一闹,秋云蔫了不少,平日里也不敢冷嘲热讽林南霜了。 秋风见她那模样,都有些惊奇,同林南霜道,“你同秋云说什么了?她最近竟然不用下巴看人了”。 林南霜笑笑,没应这茬,转而问道,“秋风你们平日里添置东西,都是去哪买的?我屋里缺了些东西,我想补上”。 秋风道,“缺什么你直接同管事的说,你现在是公子身边的人,他们肯定不敢短了你的”。 林南霜扶额,因为齐豫给她安排的屋子,还有带她出了次门,宅子里的人都误会了二人的关系。 “若你还想买点小东西,可以托采买的王嬷嬷出去时给你带回来”。 林南霜点点头,没再多解释,毕竟无论她怎么解释,秋风也只会以为她是羞涩。 林南霜手里拿着秋云送来的荷包,往后院走去,心中不禁高兴,有银子的感觉真是不错,不过这齐豫也真是富裕,连个他身边的丫鬟都能直接拿出二十两银子来。 林南霜快走到时,见一个四十余岁的婆子正往外走,看模样与秋风形容的差不多,便喊道,“王嬷嬷”。 王嬷嬷停下转身,看见是林南霜,脸上笑出了皱纹,“怀薇姑娘怎么来了?” “嬷嬷是要出去采买吗?” 王嬷嬷点头,她早习惯了这些丫鬟托她买东西,正等着林南霜开口,却听见她问,“嬷嬷,我能和你一起出去采买吗?” 王嬷嬷上下打量了林南霜一番,“你们这些丫鬟哪能随意出门,若走丢了,我可没法回来和公子交代”。 王嬷嬷虽然嘴上说是怕走丢,但林南霜明白,就是担心府中有些卖身的丫鬟趁机逃跑,很不巧,她确实是想逃跑,虽然齐豫暂时没有动她,但天有不测风云,她要早做准备,“嬷嬷说的什么话,我自幼在云河县长大,怎么会走丢”。 “我只是想出府买些布料”,林南霜微微低头,有些羞涩,“公子喜欢我穿鲜亮些,管事送来的那些布料颜色太沉闷了”。 王嬷嬷一下明白过来了,女为悦己容,她虽然不常去墨章院,但也知道林南霜得齐豫青眼,这下便有些动摇了,“但这还是不合规矩,不若姑娘去问问公子,得了公子的准话,我一定带你出去”。 林南霜眨了眨眼,她不过狐假虎威,真让齐豫知道了,他肯定一眼就看穿她要做什么了,“嬷嬷你出门不是要带上个采买丫鬟吗?我就扮作那个丫鬟,不会有人知道的”。 林南霜说着就拉住了王嬷嬷的手,往里面塞了一块碎银。 王嬷嬷掂了掂那银子,想了想,那些逃跑的丫鬟都是日子过得凄惨的,林南霜都是齐豫的侍妾了,怎么会逃跑,便道,“行,哪日我要出门了,就派人给你传话”。 林南霜放心下来,“谢谢嬷嬷了”。 翌日,两辆马车从齐宅驶出,停在了城西的翰画阁前。齐豫下了马车,余光看见林南霜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身着一袭浅碧色绣荷花的长裙,清新淡雅,仿若出水芙蓉。 齐豫见林南霜头上手上都没有带他送的首饰,有些意外。 进了翰画阁后,齐豫淡淡道,“上回的画没拍到,这次你随意选几幅”,说罢就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示意掌柜的去招待林南霜。 林南霜有些惊讶,她以为当时在茶楼齐豫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齐豫这么守诺。 不过既然来了,林南霜便不再多想,转而去看翰画阁墙上挂着的画,这一看便连连惊叹齐豫大手笔,这里的画看着便是名家之作,一幅上说也要上百两,齐豫开口就是随意选几幅。 林南霜边走边看,把一楼的十几幅画都浏览了一遍,最后停在墙角的一幅写意画前。 翰画阁的掌柜有些惊讶,没想到林南霜竟是个识货的,“姑娘好眼光,这画是近几日才到的,乃当朝大师孙千所作,再晚来两天,肯定就卖出去了”。 林南霜微微一笑,她并不懂画,不过齐豫都发话让她随意选了,她自然就要选最贵的,好为日后的生计做打算。这些画看着内容各异,难分高低,但林南霜专看装帧,裱饰的手法,很快就猜出了哪幅画最贵。 林南霜没有回应掌柜的话,反而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好是好,但少了几分神韵”。 掌柜的立刻笑容满面道,“楼上还有几幅珍品,姑娘不若上去看看”。 林南霜回头,见齐豫正站在窗前看风景,便朝他身边的徐定了示意了一下,再随着掌柜的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后,掌柜的指着墙上几幅画,要介绍画师的姓名来历,被林南霜直接打断,“你告诉我每幅画多少钱就行了”。 掌柜的一愣,有些摸不清楚林南霜到底是懂画还是不懂画了,不过还是把每幅画的价钱都报了一遍。 林南霜盯着其中两副开价两千多两的画犹豫,猛兽图价钱更高,但论升值空间肯定不如旁边的那副花鸟图。 这时,楼下传来伙计的声音,掌柜的便道,“姑娘,楼下来人了,您慢慢瞧,看中哪幅了,知会我们一声便可”。 林南霜点点头,继续盯着那两幅画做艰难的抉择。 过了好一会儿,二楼的窗外传来咚咚声,林南霜走到其中一扇窗往外看去,发现隔壁是家酒楼,生意不错,分外热闹。 林南霜正想关上窗,发现另一边的一扇窗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蓝衣男子翻了进来,摔在了地上。 林南霜吓了一大跳,正欲喊人,就听见那男子说到,“是我,霜霜,是我”。 17 林南霜仔细一看,发现那男子竟是秦成,只是比起他之前的模样,落魄了不少。头发凌乱,好几根贴在脸上,身上的衣袍也染了灰尘,皱巴巴的。 林南霜往窗外一看,发现这窗户与隔壁酒楼的窗户靠的近,秦成是直接翻过来的。 “你不要命了?二楼就这么直接翻过来”。 林南霜这句话只是表达震惊,秦成却误以为她是关心他,激动道,“霜霜,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我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寻你的”。 林南霜朝后退了两步,警惕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救不了你,你快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秦成忽略了林南霜后面一句话,只道,“贺梁那王八蛋,见事情败露,就要推我出来做替罪羊,霜霜,你若不救我,我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贺梁抓住我,肯定直接送到知府那儿了”。 “霜霜,我知道你是被齐豫利用了,你对我的真心我一直知道,你只需将我引荐给齐公子,我就有办法脱身了”。 林南霜一听便明白过来了,贺梁做的事败露,便都推到了秦成身上,秦成无路可走,便想投靠齐豫,来谋求一条生路。 林南霜扫了眼四周,思忖片刻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真傻,被我骗得团团转,还以为我喜欢你”。 秦成没料到林南霜会如此绝情,瞠目结舌地望着她,虽然知道了那日拍卖会的《南山图》是齐豫设的计,但他只以为林南霜是被齐豫利用了,没成想真如同僚所言,林南霜早移情别恋了。 秦成不肯相信,“这怎么可能,你在陈府为了我自缢,后面我让你给齐豫送信,你就送信,你怎么可能会……” 林南霜被秦成这几句话说得心中起了怒火,原主未免也太可怜了,一片深情被秦成拿来利用,不过也正因为原主待秦成情深意切,秦成才会在受骗之后,还以为她只是被利用了。 林南霜冷笑一声,“那是我之前见识少,自从见过了公子,我眼里便再不容下别人了”。 秦成恼羞成怒,“一个小白脸,能有什么好的,不过家世富贵了些,你就死乞白赖地攀上去,不知羞”。 林南霜笑了出来,“公子是没什么好的,不过长得比你英武俊朗,才干文采比你出类拔萃,为人处世比你……” “你……”秦成愤怒地瞪着林南霜,“行,你出息了,攀上高枝了,你以为你就可以逍遥了,你可以不管我,你不管你那一大家子了吗”。 林南霜一愣,秦成这是拿原主的父母威胁她? 不过想到原主是被父亲主动送进的陈府,林南霜就觉得那一家不会是什么好人,和陈元洲一起是逼死原主的罪魁祸首。 秦成见林南霜没有说话,以为打蛇打到了七寸,冷哼一声,“如果我出事了,一定先拉你爹下水”,接着上下打量林南霜,“你若识相,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林南霜语气有些激动,“你果真是卑鄙无耻,竟然拿我爹威胁我”。 秦成被林南霜的话激怒,直接朝她扑了过来,“我就卑鄙无耻如何了,我倒要看看,今夜之后,你那公子还要不要你”。 林南霜连连向后避开,眼见秦成恶狠狠扑来,避无可避,二楼的门帘忽被掀起,林南霜直接落入了来人的怀抱中。 那怀抱带着清冽的冷香,十分好闻,林南霜站稳后,抬眼便看见了齐豫那双黑濯石般的眼睛,正静静看着她,带着几分审视。 林南霜本想直接起身,但扫见旁边秦成吃人的样子,立刻顺势抱住了齐豫的腰,“公子你可算来了,这恶汉翻窗进来,图谋不轨,公子可要为怀薇做主”,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惶恐。 齐豫垂眸看着林南霜的脑顶,长眉微拧,他记得这小丫鬟在府里一直都是避他如蛇蝎,生怕动作逾矩,被当做爬床丫鬟发卖了,现在在外人面前倒是放得开,他扶她一把,她立刻就顺势抱上来了。 齐豫怀中的林南霜并不知道齐豫的想法,只在心中琢磨,齐豫带她来翰画阁,秦成正好就在隔壁酒楼,掌柜带她来到二楼,恰好就留她一人在此处,一切都太巧了,所以只能是齐豫对她的试探。 果然,齐豫听了林南霜的话,便扫了秦成一眼,道,“徐定,把人押下去”。 秦成惊恐万分,他此次前来就是向齐豫投诚,没想到齐豫压根不听他说一句,就要把他押下去了。 秦成“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齐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之前才会在贺梁那做事,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我知道很多贺府的事……” 齐豫有些不耐,“把嘴堵上,直接拖出去”。 徐定闻言,立刻照办了,秦成被堵了嘴,依旧呜咽不止,不停挣扎,形容十分狼狈。 秦成被拖下去后,林南霜终于松了口气,她自秦成翻窗进来之后,就猜到了这是陷阱,故每句话都说得十分小心,现在齐豫不听秦成辩解,就直接处置了他,想必是相信了她吧? 林南霜眼珠转了转,琢磨了好一会儿,一抬眼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抱着齐豫,面色一红,赶紧松开了手,连连退后了几步,低着脑袋,有些惶恐地道,“公子恕罪,怀薇刚才太过惊慌了,才会这般鲁莽”。 林南霜心中有些后悔,就算要向齐豫表忠心,装□□慕他,自己也不能如此厚脸皮地一直抱着,亏得自己平日里小心谨慎,现在却翻车了。 林南霜因觉得尴尬,故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小巧玲珑的耳朵上染上了一片绯红,眼睛低垂,红唇微抿,仿若春日枝头上一朵含苞待放的山桃花,颜色娇嫩,待人采撷。 齐豫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地笑出了声。 林南霜心中暗暗打鼓,不知齐豫会如何发落她,不料齐豫却没计较,直接把这事掀过去了,还命掌柜的把那两幅猛兽图和山水图都包好了。 直到林南霜捧着两幅画回了墨章院,都没想明白齐豫是怎么想的。他不是最忌讳旁人近身吗,现在却没有和她计较,难道是看在她办事得力的份上? 林南霜点点头,一定是这样,黎镇的军饷案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贺梁现在自身难保,齐豫的目的想必已经达成了。 如此想了一番后,林南霜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那两幅画,想着哪日去当铺把这画折现了。 18 几日后,林南霜用好午饭后,正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散步,王嬷嬷寻了过来,“怀薇姑娘,今日我要出去采买,你可要一起去”。 林南霜脚步一停,这才想了起来,之前她拜托过王嬷嬷,想随她一起出门采买。 这些日子,齐豫似乎在外面有事要办,日日早出晚归,林南霜愈发清闲,连端茶递水的活都省了,而秋云经过上次布料的事,着实安分了一阵,不敢故意为难她了。 故这几天,林南霜的日子格外好过,而且齐豫到底是定南侯世子,哪怕是来了云河县这等边疆之地,吃穿用度都格外精细,连着林南霜这个丫鬟也沾了不少光,整日便琢磨着吃什么,吃饱了便在宅子里赏景,已经忘了前些日子自己琢磨着要逃跑了。 林南霜忍不住想,若是能一辈子领这样一份闲差,过吃穿不愁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只是林南霜到底是现代人,还是知道居安思危的道理的,现在虽然轻松,但到底是个卖身契捏在主子手上的家奴,齐豫哪日不高兴了,无论是发卖她还是干脆打死她,在这古代都是不犯法的,甚至可以说是正常的。 想到这儿,林南霜一下清醒了,同王嬷嬷道,“嬷嬷稍等,我去换身衣裙便来”。 王嬷嬷点头,经过这几日的留心观察,她已经知道了林南霜在墨章院的地位不一般,现在自然是想好好巴结林南霜。 林南霜身穿一套湖绿的布裙,跟着王嬷嬷一起出了门,来到了云河县最热闹的西市。 西市人来人往,街道两边皆是叫卖的摊贩,有卖糖人糕点的,有卖泥人小玩偶的,还有卖热腾腾的馄饨面条的。 林南霜之前虽随齐豫出了两次门,但都是和丫鬟婆子一起坐在马车里,哪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这会儿亲自穿行在这古代的街市里,脸颊红扑扑的,兴奋不已。 王嬷嬷拿着清单要去采买各色物件,因要买的东西多,要跑好几间铺子,林南霜见状便道要去布庄选几匹布料,王嬷嬷没有起疑,只让林南霜在布庄等她回来。 待王嬷嬷走远,林南霜立刻便出了布庄,去了西市最大的当铺,把刚刚自己回去换衣服时带出来的首饰都拿了出来。 当铺掌柜看了看那几只碧玉簪和珍珠步摇的成色,用手比了个数,“全部加起来,八十两”。 林南霜有些失落,这比她预计的价钱要低了不少,不过再想想,她只是个小丫鬟,齐豫赏她的首饰自然是库房里最普通的了,当铺收东西素来会压价,这些簪子八十两,也还算合情合理。 林南霜一边收下银票,一边琢磨着下次把那两幅画带出来,卖个好价钱。 这时旁边一个身着绯色衣袍的男子朝林南霜走了过来,“姑娘,可是缺银子?” 林南霜看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生得也算隽秀,只是身上有股痞气,看着流里流气的,不太像好人,便拒绝道,“不缺”,说罢就往外走去。 元放一伸手直接拦住了林南霜的去路,“不缺钱?不缺钱你怎么连发簪都当了”。 林南霜皱眉,她当什么关这个陌生男子什么事? 元放一笑,有些不羁,“我是见姑娘缺银子,给你指个生财之道”。 林南霜见走不了,干脆停在原地看着他。 元放压低声音道,“我买你手上这个珠串,一百两”。 林南霜低头一看,她手上正戴着外婆家那个珠串,也是因那个珠串,她才穿越来了大周朝。 “不好意思,不卖”,林南霜虽然想多些银子傍身,但这珠串太特殊了,她还指着这珠串回现代呢,无论如何也不会卖的。 元放有些意外,本以为这姑娘因家中生了变故缺银子,连梳妆的首饰都要拿出来变卖,知道自己要买她的珠串,肯定忙不迭地答应的,没想到她竟直接拒绝了。 “五百两”,元放盯着那珠串,干脆开价。 林南霜摇头,坚定道,“多少银子都不卖,你让开,我要出去”。 元放继续试探,“不卖也行,你告诉我这珠串你从哪得来的”。 林南霜不愿同他多说,见他一直挡着路,生气道,“你再不让开,我就喊人了”。 元放一挑眉,不信林南霜会做出这种事,眼前这女子看着就是个普通人家的闺阁女子,这些姑娘最重声誉,真喊来人了,虽是解围了,她自己的声誉也会受损,故元放依旧挡在林南霜面前,一脸混不吝。 “来人,救命,有人打劫了”,林南霜连喊了好几遍,引得当铺周围的摊贩和路过的百姓都看了过来。 “有人要打劫?” “可不是,我看那姑娘刚进了当铺当了些首饰,那男子就把她堵门口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打劫,这男子怕是恶霸吧,快去喊捕快来”。 元放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脸一黑,完全没想到林南霜完全不顾忌自己声誉,放声叫来了这么多人。 元放转身,面上挂着笑容道,“各位误会了,这是我五妹,我见她来当首饰,以为她闯下什么祸事缺银子,所以刚才语气重了些”。 元放语气诚恳,面上带笑,围观的人很快就散开了,元放松了口气,再回头却发现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元放皱眉,他堵在这门口,人怎么还能跑掉。站在一旁的掌柜见他那模样,有些害怕,“这当铺后面还有一扇小门”。 元放走那小门而出,街道上人来人往,根本寻不到那女子的身影。元放眼前浮现林南霜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冷哼了一声,跑得倒快,但这云河县就没有他元放寻不到的人。 林南霜快步跑回了布庄,不免有些心惊,她这运气也太差了,去趟当铺还能被小混混为难。 林南霜顾不上太多,随手选了两匹藕荷色的布料,这时王嬷嬷也回来了,看见林南霜选的布料,“怀薇姑娘眼光真好,这布料颜色鲜妍,公子定会喜欢”。 林南霜羞涩地点头,心中却有些懊恼,被刚才那男子一耽误,她有好些事都没办成,只能希望下次继续跟着王嬷嬷出来了。 19 林南霜回了墨章院后,迎面与秋云撞上了,秋云见到她既无之前的趾高气扬,也没有被她抓住把柄的心虚愧疚,而是笑着与她打招呼: “怀薇姑娘这是去哪了,公子都回来了,也不见你”。 林南霜早有准备,“之前托王嬷嬷帮我买了两匹布料,刚才过去取了”。 听到林南霜提起布料,秋云神情微暗,但想到那被做了手脚的布料已经被她毁了,腰板立刻直了不少,“怀薇姑娘为讨公子欢心,可真是费尽心思,只可惜……” 秋云说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了下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闻言都静了下来,心中有了琢磨。 林南霜笑了出来,这秋云看来是背后有人指点,没了之前的莽撞,说起话来倒多了几分心机,“我如何就不劳秋云姑娘费心了,毕竟五十步再如何也比百步强些”。 说罢,林南霜径直朝里走去,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秋云气得直咬牙,“这贱婢,公子碰都没碰过她,她还真拿自己当半个主子了”。 彩蝶劝道,“姑娘莫急,上回公子去外祖家,就说要把沈小姐接过来住几日,等正经主子来了,哪还有她立足的地方”。 秋云一听,心情平复了不少,自古表哥表妹一处,总要生些情愫,沈灵秀来了,见到齐豫身边有林南霜这么个掐尖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住。 两日后,初露捧着一套藕荷色衣裙进了林南霜的屋子,“这布料刚送去没几天,绣娘就做好了”。 林南霜扫了眼那衣裙,没有作声,绣娘做套衣裙,再快也要几天,现在那么快就送来了,显然是为了巴结她。 只是她这身份,能狐假虎威一时,日子久了众人自然就知道其中问题了。 初露看林南霜的模样,有些奇怪,问道,“难不成真如秋云所说,公子并没有……” 林南霜点点头,墨章院的事初露这些二等丫鬟未必清楚,秋云却是一直盯着的,她便是知道了齐豫根本没有收用她,才又高兴了起来,觉得她成不了气候。 初露有些惊讶,“怎么会?公子亲自给你安排了屋子,还常常带你出去”。 林南霜扶额,那只是因为秦成的事,现在她也洗清嫌疑了,齐豫肯定不会再带她出去了。只是齐豫此前的动作,让宅子里的众人都多想了,以为她当个通房是板上钉钉的。 林南霜对当齐豫的通房并无兴趣,只是她之前借口爱慕齐豫才会投诚,这戏自然要演下去了,“公子如何想,我个做丫鬟的如何能清楚”。 初露见林南霜有些失落,便劝道,“莫急,公子带你那么特殊,过些日子总能……” 林南霜摇摇头,打断道,“没事,我爱慕公子是我一人的事,不求回应,就像深山里的芙蓉花,开过便行了”,心中则暗暗道,若齐豫慢慢忘记她,才是好事一桩。 初露眉头蹙起,替林南霜出主意,“你打扮得鲜妍些,在院门口和游廊那处等着,总能碰见公子的。哪怕公子暂时没想法,天天见了,难免就会起心思”。 林南霜本打算继续唉声叹气,把一个爱慕公子而不得的卑微小丫鬟继续演下去,但听到初露这话,不禁睁大了眼睛,“初露,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不怪林南霜惊奇,要知道初露素来是个安分守己的丫鬟,之前林南霜向她打听齐豫,都被她敲打了一番,让她不要心生妄念。 初露面色微红,她也不过是个小丫鬟,说这些总有些羞涩,“在京城时,府里那些丫鬟总讨论这些,我听多了就记住了”。 若是旁人,她也不会多嘴,但她见林南霜明明有希望,却整日窝在屋子里,便以为林南霜不懂这些,才想到替她出谋划策。 既然已经开口说了,初露便干脆都说了出来,若林南霜真的事成了,她也可以成为林南霜身边得用的人。 “公子喜静好风雅,那些直接的勾人手段是万不可使的,你在屋子里伺候时,最好能和公子聊一两句诗词歌赋……” “不过,该主动的时候也别端着,不小心碰一下该碰的地方也是……” 初露说得起劲,林南霜便捧脸听着,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句惊呼,“公子……” 林南霜惊讶地转头,果然看见门外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 门被推开,齐豫一身青袍站在门槛外,身姿挺拔,喜怒难辨。 初露满脸惊慌,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齐豫都听见了? 林南霜的表情也颇为尴尬,齐豫听见初露那些话,没准会以为是她求宠心切,主动找初露打听的。 齐豫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冷眼瞧着林南霜,他倒不知道她还是个这么大胆的。 刚才出声的秋云看见这场面,猜测林南霜在屋里说了什么,惹得齐豫不喜,便上前道: “公子,这些日子您不在,院子里的下人是愈发大胆了,竟敢口出妄言,乱嚼舌根”,秋云虽没听到林南霜到底说了什么,但按这么说,总不会错。 齐豫把视线从林南霜身上移开,“准备一下,酉时出门”。 这话对谁说的是再明显不过了,齐豫走后,秋云脸色直接变得煞白,指着林南霜道,“你别得意,总有你摔下来的一天”。 林南霜莞尔一笑,“总比有人一直爬不上去好”。 此话一出,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丫鬟婆子皆议论纷纷,墨章院里谁不知的秋云的心思,只可惜这么多年了,秋云也还只是个丫鬟,而林南霜刚来几个月,就得了齐豫青眼。 秋云先被齐豫落了脸面,又被林南霜当面嘲讽,再也呆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瞪了林南霜一眼,径直离去了。 初露见秋云走远,有些忧心忡忡,“她肯定又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了”。 林南霜默不作声,总要再多来几次,她才好攒着一起告状,不然只是让秋云得一顿罚,可太便宜她了。 初露想起刚才的事,有些后怕,“都是我不好,不该拉着你说这些”。 林南霜摇摇头,这么多天了,齐豫一下都没往这屋子里来过,谁能想到今日就那么碰巧呢。 林南霜换好衣裙,便往宅子外走去,心中反反复复琢磨齐豫刚才的神色,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在齐豫心中也没什么好形象,她和初露议论这些,反而坐实了她的小心思,能让齐豫对她更放心。 林南霜走出宅子后,自觉地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徐定伸手一请,“怀薇姑娘,这边请”。 林南霜看着齐豫那辆豪华的紫檀木马车,心里有些没底,她出门从来都是坐后面那辆给丫鬟婆子坐的马车,怎么今日齐豫忽然就命她与他同乘了,而且还是在齐豫听了那些话之后。 20 林南霜犹豫片刻,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后,见齐豫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动静也没有睁眼。 林南霜担心这时行礼会吵醒齐豫,便坐在了马车上的一个小软垫上,低眉垂眼,一声不吭。 马车悠悠往城南走去,齐豫久不见底下那人行动,便睁开了眼,瞧见她同个鹌鹑似的窝在马车一角,离他远远的,好似生怕惹恼了他。 齐豫微微扬眉,这会儿倒知道怕了,刚才和人讨论怎么爬他床时,不是很大胆吗? 齐豫收回目光,冷冷道,“倒茶”。 林南霜早感受到了齐豫审视的目光,一直低头装死,这会儿听到他的命令,反倒松了口气,起身到茶几前倒了杯茶,递到齐豫面前。 捧着茶杯的一双素手白皙无暇,纤细修长,仿若上好的美玉,齐豫眸色一暗,伸手去拿,那双手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他的触碰,很快收了回去。 齐豫抿了口清茶,瞥了林南霜一眼,见她一直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欲擒故纵? 齐豫嘴角弯了弯,他素来不耐烦丫鬟起旁的心思,但现在倒挺好奇林南霜会怎么做来勾引他了。 林南霜不知齐豫的想法,只觉得他刚才那一眼颇为慑人,怕是已经恼了她和初露私下议论他,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直接消失了。 好在很快便到了目的地,马车悠悠停了下来,齐豫没有理会林南霜,径直下了马车。 林南霜揭开车帘,便看到了酒楼上方的招牌,写着天香居三个大字,酒楼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即便是入夜了,依旧仿佛白昼般热闹。 林南霜打量四周,见到不少男子都带着女伴进了天香居,一下明白了过来,这次她的任务还是好好扮演一个宠妾。 这么想着,林南霜心便定了下来,既然她对齐豫有用,齐豫便不会重罚她和初露了。 天香居内热闹非凡,一楼大厅内坐满了喝酒划拳的客人,伙计引着齐豫到了三楼的雅间,里面的人一见到齐豫立刻站了起来。 “齐公子,您能赏脸,可太给我孙明面子了”,孙明赔着笑脸恭维道。 齐豫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带着林南霜在左边的案几前坐下了。 雅间里坐了四个男子,看着都是二三十的年纪,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女伴。 齐豫一来,那几个男子的话题便都落到了他身上,恭维之意溢于言表。 “齐公子少年英才,才来云河县几日,就办了大事”。 “我早觉得那贺梁有问题了,和破云国交锋,明明兵力是他们的几倍,还是连连败退,只能议和”。 “现在他出事了,还推手下人出来顶锅,真以为知府不知他那些勾当,只不过少了证据罢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贺梁能不能定罪,全看京城那位主子帮不帮他说话,若是肯开口,有证据也能成没证据”。 林南霜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公子哥口无遮拦,这种话都敢当着齐豫的面说。不过转念一想,这正是因为齐豫已经彻底融入了云河县这些公子哥的圈子。 林南霜想着事,难免有些出神,一不小心就把酒洒了出来,还落了几点在齐豫的衣袖上。 齐豫皱眉,斥责了林南霜两句。对面的孙明见状,便觉得机会来了。 孙明招了招手,一女子身着桃花纱裙,抱着琵琶,缓缓而入,只看了齐豫一眼,便两颊绯红,含羞带怯。 那女子得了孙明的话,便在桌几前的椅子上坐定,手指微动,一曲《夕阳箫鼓》倾泻而出,悦耳动听,仿若天上仙曲。 一曲完毕,孙明见齐豫听得投入,脸上便堆满了笑,“齐公子觉得夕玉这曲如何?” 齐豫看了夕玉一眼,道,“琴艺上佳,难得一闻”。 孙明一听,便觉得胜券在握,“夕玉,齐公子可难得夸人,还不过去给齐公子敬酒”。 夕玉放下琵琶,袅娜走来,纤纤玉手捧着一杯酒,没有要敬酒的意思,反而是送到了齐豫的嘴边,目含秋水地望着眼前的贵公子。 林南霜一下便明白过来了,夕玉是来抢她的活了。 林南霜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齐豫能收陈元洲送的她,自然就能收其他人献上来的美人了。 林南霜低头看着桌几上的菜肴,琢磨着要不要有眼色地找个借口出去,给新人腾个地方。 这时,林南霜忽然听见齐豫喊她名字,有些惊讶地抬头,便见齐豫正看着她,面容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只是眼里难得的有几分寒意。 林南霜瞬间明白过来了,伸手倒了杯酒,也送到了齐豫面前,娇娇柔柔道,“公子来时,可说带我出来玩的,怎么现在眼里全是旁人了”。 齐豫顺势接下了她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向夕玉亮了亮杯子,夕玉不甘地看了林南霜一眼,但也只能后退一步,将酒饮尽,柔声道,“谢齐公子赏脸”。 齐豫正欲说话,林南霜立刻拉着他的衣袖,半靠半倚在他的臂膀上,“公子听了琵琶,就忘了奴家的轻丝舞吗?” 齐豫闻言一笑,将她揽进了怀里,无奈道,“一日不醋不行吗?你这小性子也就我能容得下”。 “那又如何?公子若喜欢奴家,就不许看别的美人一眼”。 二人你一眼我一句,完全没将夕玉放在眼里,孙明登时有些着急了,他本以为夕玉生得花容月貌又会弹一手琵琶,今夜定能将人送出去,没想到齐豫身边的小妾竟如此善妒,眼看事都要成了,硬要出来搅和。 孙明便谄媚道,“齐公子英俊潇洒,举世无双,来了云河县身边只有一人伺候怎么够,夕玉随公子回府,也能与府中美人做个伴”。 夕玉听了这话,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柔声道,“夕玉全听主子吩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在暗讽林南霜不过一侍妾,却妄想替齐豫做主。 林南霜从齐豫怀中起身,看了夕玉一眼,又看了齐豫一眼,幽幽道,“公子是主子,公子如何决定,怀薇自然是无法置喙的,怀薇全听公子吩咐”。 21 齐豫第一次与林南霜靠那么近,还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见她骤然离开他的怀抱,竟有些不自在,抬眼见她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颇有恃宠生娇的意思,不禁嘴角含笑。 “行了,别闹了,我答应你不带人回去,自然就不会食言”。 林南霜闻言眼睛一亮,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又靠到了齐豫身边,得意地看了夕玉一眼。 孙明见状,便知齐豫今晚不会收下夕玉了,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心道陈元洲那浑人下手倒快,给齐豫送的这个歌姬真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了。不过,这倒是好事,齐豫会为一个女子所迷,说明他脑子未必有多好使,金玉其外罢了。 林南霜见夕玉抱着琵琶退下了,心中松了口气,今夜之后,云河县众人皆知齐豫有个张扬不容人的宠妾了,给齐豫送人的人自然就少了。 不过,齐豫既然拿她当挡箭牌拒绝夕玉,当初为何又会收下她呢? 林南霜想不明白,不过既然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伸手拿了一块玫瑰酥,小口小口地咬下。 齐豫见林南霜坦然平静的模样,眼里的探究更浓了,不过他还记得今日来的目的,与孙明又饮了一杯酒,问道,“孙公子引荐的人呢,怎么还未到”。 林南霜一听,登时好奇了,原来齐豫不是来和孙明一行人喝酒的,还另有目的。 不一会儿,一身着墨色长袍男子推门而入,孙明笑脸相迎,“元爷,这边请”。 元放扫了一眼屋中众人,目光在林南霜身上微停,脸上挂着不羁的笑意,“没成想,今天还能在这儿碰到熟人呐”。 林南霜瞧见元放也是一怔,那日缠着她非要买她镯子的小混混竟是齐豫要见的人? 孙明有些意外,“难不成元爷认识在座的哪位?” 林南霜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元放说出那日在当铺遇见她的事,她这些天的戏就都白演了,齐豫肯定会觉得她有问题。 元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眼熟罢了”。 齐豫不经意地扫了林南霜一眼,没有多言,轻抿了一口酒。 孙明热络地向元放介绍齐豫,“齐公子来云河县也有月余了,一直想寻机会见见元爷,今日可算是碰上了”。 元放摇了摇杯中的酒,漫不经心地看了齐豫一眼,“齐公子身份尊贵,怎么会想见我?” 齐豫淡淡道,“元公子何出此言,五年前我们还在京城比过剑,我当时还输给元公子半招,那会儿元公子真是少年才俊,芝兰玉树”。 这下轮到酒席上的其他人惊讶了,孙明等人皆知元放是云河县的混混头子,手里有不少□□生意,本以为他是微末起家,为了生计铤而走险,没成想听齐豫的语气,这元放竟是京城的世家子弟出身。 元放闻言,面色一暗,颇有些不虞,“你来找我为何事?” 齐豫放下酒杯,“不过想让元公子帮我个忙”。 元放嗤笑一声,“我现在这样,能帮你什么?” 齐豫面色不改,“帮我找个人”。 元放先是一怔,神情有些肃穆,接着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玩世不恭,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帮你?我元三轻易可不帮人”。 “不过,既然是你,也不是不行”,元放从袖口中掏出三个色子,“赢了我,我就帮你这个忙”。 齐豫神色轻松,刚要点头,就听见元放悠然的声音,“不过不是你来比,是她”。 林南霜原本埋头在喝茉莉茶,希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没成想众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林南霜抬头,见元放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禁有些气恼,这浪荡公子之前强行要买她的珠串,现在又点名要和她玩色子,摆明了是故意针对她。 林南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莞尔一笑道,“我不会玩这些”。 “要的就是你不会玩”,元放朝齐豫看了一眼,“齐公子,不会连让她玩个这个都舍不得吧”。 齐豫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赌场玩的那些太复杂,她脑子笨,一时也学不会,还是我同你比吧”。 林南霜垂下眼睫,虽然知道齐豫是想替她挡回去,但心里还是不高兴,他才笨呢。 元放懒洋洋道,“若我说今日就要同她比呢?” “也不比赌场那些,就比大小,三局两胜”。 孙明今日被林南霜当面掘了面子,准备好的歌姬没有送出去,心中正恼火呢,现在看到元放点名要和林南霜赌博,便忍不住拱火。 “齐公子,不过是摇摇色子比谁的大,有双手就能做的事,何必这么护着呢”。 桌上其他人也附和道,“出来玩玩,何必那么藏着掖着”。 齐豫知道元放是故意摆架子,便示意林南霜和他比比,但心中并没抱太大希望,计划着私下再去寻元放一次。 林南霜见齐豫都示意了,只能坐到桌前,认真地盯着那几个色子。 只见元放用一个白瓷杯轻轻盖住那几个色子,随手晃了晃,再揭开来时,三个色子分别是四、五、五。 孙明奉承道,“元爷到底手下有两个赌场,这一出手就是十四点,厉害了”,大有看林南霜笑话的意思。 林南霜伸手拿过那杯子,有些无力,最大的是十八点,按概率来说,她赢的几率太低了。 摇色子之前,林南霜又看了齐豫一眼,见他面色清冷,不为所动,心中暗道,她之前从未赌博,输了也怨不得她吧。 林南霜已经没抱希望了,但还是虔诚认真地摇了许久,仿佛时间越久,那色子的数就越大,直到众人有些不耐烦了,才慢吞吞地停下,揭开了杯子。 “十五点,齐公子你身边的美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林南霜一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一看,还真是三个五。 孙明冷哼一声,“不过运气好罢了,一个女子怎么会懂赌术”。 元放倒是没有说话,拿过杯子继续在桌上摇晃了一番,轻轻一揭开,这回是五,六,六。 孙明和桌上其余的人皆抚掌赞叹,“元爷不愧是十赌九赢,这一出手就是十七点,我们今后可不敢去你的赌场了”。 元放不在意地笑笑,“运气好罢了”。 林南霜拿过杯子,知道自己除非摇出三个六,不然便输了,一时也没了之前的谨慎,随手晃了两下,就干脆地打开了杯子。 这回三个色子挤在中间,赫然三个六朝上。 22 这下桌上的众人皆惊呆了,之前对林南霜冷嘲热讽的孙明顿时噤了声,面色颇尴尬,完全没料到林南霜是真有两下子。 元放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扬眉看向齐豫,“齐豫,你身边这姑娘可不简单啊”。 你才不简单,你全家都不简单。 随手摇出三个六的林南霜满脸惊讶,过了一会儿才温声道,“我不会玩,只是运气好罢了”。 元放放声大笑,看向林南霜的眼神中满是兴趣,“行,齐豫,我愿赌服输,人我帮你找”。 这时桌上的众人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朝齐豫道,“齐公子身边到底卧虎藏龙,一个小妾都有这般的赌术,实在厉害”。 齐豫原本一直神色淡淡地置身事外,听了这话,嘴角勾了勾,“过奖了,这丫头就是瞎蒙的”。 林南霜闻言松了口气,若被齐豫认为她精通赌术才糟糕了,齐豫觉得她无知单纯,才对她有利。 待从天香居离开后,齐豫径直上了马车,林南霜看了眼徐定的神色,知道自己没可能去后面坐着了,只能上了马车坐到了来时坐的软垫上。 林南霜见齐豫靠在马车背上,合着眼睛,似有些醉意,便倒了杯茶送到齐豫面前,“公子,喝杯茶可以解酒”。 齐豫睁开眼,便瞧见林南霜跪坐在他面前,穿着白色衣裙,小小的一团,有几分天真懵懂的可爱。 齐豫揉了揉额头,他真是醉了,这女子如何也不会天真的。 “你之前认识元放?”齐豫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林南霜早知齐豫会这么问,毕竟今晚元放表现的太明显了,“还位进府时,遇见过他几回,但我都没有理他”,齐豫再厉害,也查不出原主还没被送进陈府前见过谁。 果然,齐豫听了便没再追问,转而问道,“你会玩色子?” “不会”,林南霜郑重道,“我要是会,一定藏着了”,才不会傻乎乎地炫技。 之后齐豫便未说话了,林南霜回去后还猜了猜他的想法,但第二日,便收到了他赏的首饰珠宝,便放下心来,不再瞎琢磨了。 看着琳琅满目的珠翠,林南霜真心觉得齐豫是个不错的主子了,虽然脾气难以捉摸,但每回她完成任务,都能收到值钱的赏赐,如此看来甚是划算。 林南霜看着那一盒子首饰,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但想到之前出门撞见了元放,便想着还是谨慎些,过段日子再去当铺。 想到元放,林南霜目光便落到了自己手上的珠串上,之前她以为元放是故意为难她,但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了,林南霜觉得元放可能真是冲这珠串来的。 林南霜晃了晃手上的珠串,碧玉的珠串在阳光下清澈透亮,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 谨慎起见,林南霜还是将珠串取了下来,藏在了屋子的一处,既然元放这么想得到这珠串,之后肯定还会找来,她不如干脆借口已经卖掉了,省得他再来纠缠。 自那日从天香居回来后,齐豫不似之前那般早出晚归了,而是常常呆在墨章院看书写字。 这日,林南霜端着新到的龙井进了主屋,便见齐豫拿了本册子在看,林南霜只扫到一处边角,依稀看清是本舆图册。 林南霜想起了秦成之前给她的那幅舆图,有些好奇那事后续如何了,递茶时便有些走神,一不小心碰到了齐豫的手心。 温热的触感自掌心蔓延,林南霜慌张地连退两步,颇有些心虚。 齐豫扬眉,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袭藕荷色绣花长裙,长裙设计得恰到好处,凸显了原本便玲珑有致的曲线,但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只让人觉得明媚又不失清新。 齐豫想起院子里下人传的话,说林南霜为了讨好他,还特地托采买的王嬷嬷给她捎了布料。 哪怕齐豫见过很多这种场面,也不得不承认林南霜足够聪明,从打扮到动作都很合他的胃口,勾了他之后,也不着急地扑上来,而是含羞带怯地退了几步,娇怯怯的模样十分勾人。 齐豫看了正在欲擒故纵的小姑娘一眼,淡淡道,“做好你该做的,旁的不要多想”。 林南霜:…… 她该做什么? 林南霜看了眼桌上的笔墨,默默挪到了桌子的另一侧,开始研磨。 齐豫见林南霜不愿离开,也没有多说,接着从桌子里拿出一张请柬,放到林南霜面前,“你觉得该不该去?” 林南霜低头一看,是陈元洲送来的请帖,邀请齐豫去参加他小儿子的百日宴。 林南霜嘴角抽了抽,陈元洲年近五十了,还能得子也真是老当益壮。 “怀薇只是一个小丫鬟,这去不去的事自是由公子定夺”。 齐豫靠在椅背上,瞥了林南霜一眼,“我是问你想不想去”。 林南霜一下便想起了她刚穿来时,在陈府听闻的陈元洲的手段,陈元洲荒淫无度,卑劣无耻,她自是不想去陈府的,更何况她还是由陈元洲送给齐豫的,去了还会平白惹齐豫的怀疑。 林南霜轻声道,“不想去”。 林南霜以为这件事便算过去了,但没过几日,林南霜又坐在了齐豫的马车上,这时心情难免有些愤愤的,既然无论她说去不去,齐豫都要带她去陈府,当初又何必问她呢?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陈府的门口,齐豫扶着林南霜下了马车,林南霜见陈元洲等在门口,便识趣地挽上了齐豫的手臂,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在人前扮作齐豫的宠妾了,这种事,总是一回生二回熟,林南霜便没太在意二人的身体接触。 齐豫却是一怔,但见陈元洲笑着迎了上来,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带着林南霜朝前走去。 “齐公子,您能赏脸可太给我面子了”,陈元洲红光满面,喜不自胜,瞧见齐豫身边的林南霜,更是眼睛一亮,“这是怀薇?” 齐豫低头看了林南霜一眼,眼含笑意,“怀薇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宅子里,今日得空,便带她出来走走”。 林南霜对上齐豫温柔的眼神,配合地露出羞怯的神情,心中却暗道,齐豫定是又要给陈元洲下套了,所以才特地带她出来,好麻痹陈元洲。 陈元洲办小儿子的百日宴,前院后院都摆了席面,齐豫去了前院,林南霜则被下人引着到了后院。 林南霜穿越后,没在陈府呆几日,便被陈元洲送给了齐豫。但对陈府还是有些了解的,陈元洲的正妻早在几年前就因病去世,陈元洲没有续弦,新纳的姨娘倒有四五个。 眼下笑着迎上来的正是跟了陈元洲十几年的柳姨娘,柳姨娘虽只是姨娘的身份,但膝下有儿有女,又掌管中馈,算得上是陈府半个女主人,这会儿一见到林南霜,就抛下在场的其他女眷,热情地招呼林南霜。 林南霜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只不过齐豫的一个宠妾,如何能同那些正经的官家夫人相比。柳姨娘这般热情,一定有诈。 23 故无论柳姨娘如何旁敲侧击,迂回打听齐宅的事,林南霜一律装作听不懂,一副白痴美人的模样。 果然柳姨娘见打听不出什么,便去招待其他女客了,林南霜也终于清静了。 林南霜本以为今晚就能这般风平浪静地过去,但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熟人,如彤身着湘妃色长裙,身后还带着一个丫鬟,朝林南霜走来。 林南霜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如彤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双手拧着绣帕,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当初她和林南霜都是陈府的歌姬,她本以为她可以攀上齐豫,没想到齐豫压根看不上她,反而带走了林南霜,她却只能落入陈元洲的魔爪。 现在二人再相遇,林南霜是齐豫身边的宠妾,连出来参加宴席都要带上林南霜,而她只是陈元洲众姨娘中不起眼的一个,日日要费心讨好那个近五十岁的丑恶男人。 想到齐豫俊朗出众的面容,如彤眼中的嫉妒更甚,咬牙道,“怀薇姑娘去了齐宅后,这面色一日比一日好了,一点没有当初在陈府寻死觅活的样子”。 林南霜只看了如彤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如彤姑娘为何出此言,难道陈大人待你不好吗?我见你穿金戴银,那浑身上下富贵得好似当家主母呢”。 如彤本想暗讽林南霜出身低,没想到被林南霜反将一军,另一边的柳姨娘显然也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如彤不甘心,又讽刺了林南霜几句,但林南霜伶牙俐齿,毫不客气地一一回敬,最后如彤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离开了。 林南霜这次来陈府,齐豫派了一个小丫鬟明月跟着她,这会儿明月见如彤离去,有些担忧地问,“怀薇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毕竟这里是陈府”。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林南霜淡淡一笑,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和如彤多费口舌。但齐豫既然带她来了,她就要扮演好她的角色,这样回去后收齐豫的赏赐时,也可以心安理得。 面对柳姨娘这种撕不开脸面的,她就装傻充愣,面对如彤这种明枪暗炮,她就装作毫无头脑,去争一时的口舌之快,这样她嚣张无脑的白痴美人形象才立住了。 明月还是有些担心,“这般得罪人,会不会遭报复?” 林南霜不以为意,“我得不得罪人,他们要动手的都会动手”,如彤不过陈元洲后院里一个新进的姨娘,按理说连在宴席上露脸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正好与她碰上,显然是陈元洲的有心安排,来试她的深浅。 果然,晚宴过了一半时,一个丫鬟上茶时,一个不小心便把茶水洒了出来,泼在了林南霜的裙子上。 林南霜听着柳姨娘呵斥那丫鬟,低头见自己那裙子正中央湿了一大块,她就算再不讲究,也不可能继续穿着那裙子了。 柳姨娘骂完丫鬟,就向林南霜赔罪,命人带着林南霜去后面的客房里换套裙衫。 明月跟着林南霜出了宴客厅,有些战战兢兢的,“怀薇姑娘,我刚刚看到了,那丫鬟就是故意的,一杯茶就是冲着你身上去泼的”。 林南霜很是平静,低声道,“你寻个机会,往前院去,告诉公子身边的徐定这边的事”,徐定是齐豫的侍卫,素来机敏,想来会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那姑娘怎么办,我走了就没法给你守着门了,他们若是闯进去……” 林南霜摇摇头,“他们若是要进来,你守不守他们都能进去”。 明月听罢,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还真不是陈府那些仆妇的对手,便寻了个机会,趁领路的丫鬟不注意,穿过垂花门,往前院去了。 林南霜则由那丫鬟领着去了后院的客房,换上了柳姨娘派人送来的一套鹅黄色裙衫。将仪容整理好后,林南霜便打开了门,见到柳姨娘带着两个仆妇等在屋外。 不待林南霜说话,柳姨娘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身后的两个仆妇立刻将门关上了。 林南霜早料到了这一刻,重新坐回椅子上,问道,“柳姨娘这是何意?” 柳姨娘自然地在林南霜对面坐下,“怀薇姑娘也是从陈府出去的,见到我不必如此生分”。 说罢,柳姨娘就拿出了一个墨色的首饰盒,上面还镶着一粒硕大的翡翠,“这是沉香阁新到的头面,怀薇姑娘看看可中意?” 林南霜扫了那首饰盒一眼,只觉得珠光宝气,看来陈元洲是下了血本。 “无功不受禄,怀薇怎么能收柳姨娘的首饰呢,再说了,公子平日里常送些首饰给我,若知道我收了旁人的,就不美了”。 柳姨娘闻言,面色沉了几分,“怀薇姑娘这就生分了,这首饰可不是我准备给你的,是老爷特地嘱咐的,怀薇姑娘千万要收下”。 林南霜心中道:来了,来了,果然还是来了,就知道陈元洲不会放弃利用她。 林南霜装傻充愣,“老爷为何要给我送首饰?” 柳姨娘笑了笑,“这些首饰虽然名贵,但你若想要,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人送到你面前”,柳姨娘顿了顿,继续道: “只需要你帮老爷办些小事便行了”。 林南霜握紧手里的绣帕,怕是些能让她丢了性命的小事吧。 柳姨娘循循善诱,“你只需把在齐宅所见所闻记下来,每月一次传回府上便可了”。 “只要你把事办好了,想要什么首饰都不过一句话,你爹那里我们也会送银子去”,柳姨娘见林南霜一直不说话,又加大了筹码,“你爹不是一直很想在县衙里谋个缺吗,他既然中过秀才,当个小吏还是使得的”。 一席话听下来,林南霜先是感叹齐豫身份实在特别,竟让陈元洲如此下血本来收买他身边人,接着又觉得自己倒霉,秦成陈元洲一个接一个地想让她当细作。 林南霜琢磨着糖衣已经丢出来了,接下来该是炮弹了,果不其然,又听见柳姨娘道,“你爹娘一大家子都在林村住着,你在齐宅,我们的手是伸不到那里,但押几个平头百姓去县衙的大牢里住几日,还是方便的”。 林南霜听完柳姨娘的威胁,心如止水,上回秦成也拿原主的家人威胁她,但她还记得白凝说的,原主的父亲为了银子,是上赶着把原主卖进陈府的,哪怕他知道陈府每年都会死几个歌姬侍妾。 若原主和父母父慈子孝,林南霜自然愿意替她尽孝,但现在原主自缢的原因有一大半是因为被她爹卖进陈府,林南霜自然不会替原主爹娘多考虑了。 柳姨娘把首饰盒推到林南霜面前,“怀薇,你若想好了,这些首饰便可以直接拿走了”。 24 林南霜眼睛盯着地面,在直接拒绝和假意答应之间纠结,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怪不得齐豫要带她出来当挡箭牌,换做任何人,都不乐意自己身边被塞了一堆心怀鬼胎的细作。 柳姨娘见林南霜沉默不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想好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林南霜心生警惕,这时才注意到屋子里用的香有些诡异,刚刚进来时还只是淡淡的檀香,现在那香炉里散发出一阵奇怪的花香。 林南霜面色泛红,手心开始发热,愤怒地看着柳姨娘,“那是什么香?”她对草药颇有些了解,但都闻不出那香的成分。 柳姨娘起身,“这香可是破云国那边的,刚开始和檀香一模一样,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等到后面发现问题了,也来不及了”。 林南霜手指掐进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我不过是齐豫的一个通房,连侍妾也算不上,你们犯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 “不就是给你们传消息吗?我答应你们”,林南霜见柳姨娘丝毫没受那香的影响,便猜到这香有解药,“你把解药给我,我爹娘都在你们手上了,我还能怎么样”。 柳姨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世上又不是没有不顾父母血亲的人,你既然答应为我们做事了,不妨看开些“。 柳姨娘说罢,就推门而出,接着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走了进来,看到面色潮红,已经中药的林南霜后,眼睛发亮,吞了吞口水,“小美人,别怕,我这就替你解毒”。 看到眼前的场景,林南霜反应过来他们是觉得用原主爹娘要挟她还不够,便想让她中药后与旁的男子有了首尾,这样齐豫那边的路她必是走不通了,她若不按他们的命令行事,他们便会立刻把这事捅到齐豫面前。 如今看着眼前的恶汉,林南霜只觉得陈元洲实在是阴毒,竟使出如此下流的招数来对付她。 眼见那恶汉一步步走进,林南霜猛地把茶杯掷到他面前,“滚远点”。 那恶汉显然是常常替陈元洲做这档子事,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搓了搓双手,贪婪地盯着林南霜雪白的脖颈,猛地扑了过去,“现在倒是刚烈,一会儿药性真正发作了,只怕你会求着哥哥我……” 林南霜头重脚轻,身子发软,由于中了药,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眼睁睁看着那恶汉将她衣裙撕裂,却毫无办法,正绝望时,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砰”的一声,木门被直接踢开,一身玄色锦袍的齐豫冲了进来,见到屋内的场景,面沉如水,直接一脚踢开了那恶汉。 那恶汉被踹得直接撞到旁边的红木衣柜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你小子哪来的,知不知道这事是老爷让我来办的,若坏了事……” 齐豫一听这话,眼里仿佛淬了冰,“好,好得很,陈元洲派你来的是吗?”话音刚落,一个茶碗直接砸在恶汉的脑门上,血花四溅。 徐定处理完外面看守的仆妇,匆匆走了进来,见到林南霜半躺在地上,衣衫凌乱,发鬓散落,面庞若晚霞般嫣红,眼神更是无助迷离,被吓了一大跳。 齐豫察觉徐定的视线,立刻脱了外衫披到林南霜身上,接着冷冷地扫了徐定一眼。 徐定被自家主子吃人的眼神看得胆战心惊,立刻走到另一侧将恶汉拖了下去,心中万分后悔,刚才那一下,他怎么就愣住了,还直接盯着林南霜看,要知道齐豫的独占欲素来很强,即便现在林南霜还不是他的人,也是容不得旁人多看一眼。 齐豫抱起林南霜,用外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大步往外走去,从陈府的后门出去,直接上了马车。 齐豫将林南霜放在主座上,便松开了手,朝外面道,“驾车,直接回府”。 话刚说完,齐豫便发现自己腰间缠上了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一低头,便见林南霜正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只消看一眼,便让人溺进去了。 齐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侧身给林南霜倒了杯冷水,“你中药了,回府后我就派人给你解药”。 柳姨娘使的那香虽离奇,但齐豫身份尊贵,手下能人也多,这次南下,为防人暗算,备的药十分齐全。 林南霜意识迷离,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越来越难受,发现眼前的人的身体格外清凉,便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被人推开也不觉得羞耻,又痴缠着追了上去。 “你别走,我好难受”,女子的声音如黄莺般撩人,声声碎碎,柔弱无依,满是哀求,一边说一边贪婪地抱紧眼前人,想要让这清凉更久些。 林南霜身上的衣裙方才本就被那恶汉撕碎了大半,这会儿一番动作,衣裙自上滑落,露出小巧圆润的香肩,和脖颈下的大片雪白。 这副场面已经足够惹火,偏偏林南霜还不知趣地在男子胸前蹭了蹭,软软地求他别走。 齐豫双拳紧握,面黑如铁,强忍着欲/火,一点一点推开林南霜,“不想明天起来哭天喊地,就离我远点”。 那香里的催/情药药性太猛,林南霜脑海中意识错乱,依稀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抱着齐豫劲瘦的腰,软软地哀求,“公子,求你帮帮我……” 林南霜边说边往上去,嫣红的唇覆上了一处冰凉,霎时间如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遇见了绿洲般欣喜若狂,林南霜浑身上下都难受欲裂,只那一处舒坦,便着急地想要更多。 林南霜亲上来那一刻,齐豫脑海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一下便断裂了,双眼猩红,身下变得滚烫,见眼前的女子还在不知所谓地撩拨他,毫不客气地压了上去,反客为主。 齐豫之前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过,这会儿却无师自通,吸吮着那一处甜美,终于林南霜喘不过气来了,挣扎着想要推开齐豫。 齐豫抬起她的小脸,咬牙道,“你不是很能勾人吗?这会儿躲什么?” 林南霜自是听不见他的话,全凭本能动作,“公子,公子……” 一声一声的,支离破碎,格外娇媚,勾得人欲罢不能。 齐豫将林南霜压在主座上,见她双颊若春日里新雨打过的芙蓉花,娇美柔嫩,眼神无助可怜,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眼巴巴地求他给她,一瞬间所有的顾忌都抛之云外了,一手握住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直接倾身而下。 这时,原本一直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了,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 秦管家原本侯在门前,看到齐豫的马车,上前禀告,“沈家的二爷来了,正在正厅等着公子回来”。 25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葳蕤的枝叶洒在窗台上,悦耳的鸟鸣声在屋外生机盎然,林南霜眉头微蹙,伸手揉了揉脸,缓缓醒来。 林南霜想起失去意识前的画面,陡然一惊,猛地起身,待看清四周的陈设正是自己之前住的屋子,才松了口气。 脑袋昏昏沉沉,嗓子干喉咙疼,林南霜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太舒服,低头见自己穿着一套干净的寝衣,不禁扶额,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中了柳姨娘下的药,后来一个恶汉进来了,再后来门外传来了声音。 再后来,她就记不清了。 林南霜揉了揉额头,伸手去拿茶杯,一个不小心,茶杯摔在了地上,门外守着的初露听到动静,推门而入,“怀薇你醒了”,说着就倒了杯茶递给林南霜。 林南霜喝完温热的茶水,终于舒服了些,有些忐忑地问,“初露,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初露有些惊讶,“你随公子出门了,但回来时是公子把你抱回来的”。 林南霜一下便惊呆了,抱回来的? 所以昨晚是齐豫救了自己? “然后公子就请了郎中来,还命我守在门口,等你醒来”。 林南霜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这样看来那恶汉并没有得逞。 林南霜虽已无事,但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她自问熟悉草药,没想到还是中招了,好在齐豫赶来救他了。 想到这儿,林南霜心中对齐豫多了一丝感激,毕竟他当时在前院参加宴席,而她只是让明月去喊徐定,没想到齐豫真会来救她。 初露有些好奇地看着林南霜,“怀薇,你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初露犹豫了一番道,“昨晚公子回来的时候,衣袍凌乱,面色不虞,而且脖子上还有女子的口脂”。 霎时间,林南霜面色绯红,一些零星片段涌入脑海中,她当时药性发作,浑身难受,好像一直抱着齐豫不放,哪怕齐豫用力推开她,她又立刻缠上去。 这下林南霜的耳尖都是通红的了,她哪来的胆子啊。 那可是丫鬟摸一下他的手,就要立刻把人发卖的齐豫啊。 林南霜把脸埋进被子里,她没脸见人了。 林南霜无法想象昨日齐豫是怎么忍着脾气,才没把她丢出马车,还把她带回来看郎中。 初露见林南霜的模样,心中大约有了猜测,怕她面皮薄受不了,便也没有多问,而是把早膳端了过来。 林南霜看着碗里的粥,默默地吃了两刻钟,直到秋风进来,她还对着碗怔怔地出神。 秋风有些惊讶,“初露不是说你早就起来了?怎么早膳吃了那么久?” 林南霜慢吞吞地放下勺子,“秋风,我今日有些不舒服,能休息一天吗?” 秋风看林南霜的神情,了然一笑,“你放心,公子去沈家了,别说休息一天,这几日你都可以在屋里呆着”。 林南霜点了点头,想到不用立刻就面对齐豫,心里松了口气。 “公子昨晚赶去沈家是有急事,恰好过几日就是沈家老太太的大寿,公子应当是待寿宴结束了再回来”。 沈家是齐豫的外祖家,齐豫这次南下来云河县,打的名义便是探望病中的外祖母。 林南霜琢磨了一番,既是要住几日,是不是说明沈家不在城中,便问了出来。 秋风点头,“沈家以前也是世家大族,因五年前的一桩贪墨案,沈家老爷被贬职到云河县,便举家迁来了这边。后面沈老爷干脆辞官,带着一家老小住到了距云河县五十里路的骊镇”。 在今日之前,秋风绝不会同林南霜说这么多的,她在齐家呆了好几年了,最知道的就是分寸。 但秋风昨日正好撞见了齐豫抱着林南霜进屋的场面,齐豫素来清冷,对世事旁人都带着几分漠然,昨日齐豫的眼中难得的有几分焦灼。 秋风心中便有了计较,既然林南霜有这个造化,她同她多说些又何妨,依林南霜的性子,日后定会记得她的好。 林南霜眸光微闪,问道,“那你可知公子为何已到弱冠之年了还未娶妻?” 林南霜问这话,是自觉昨晚冒犯了齐豫,想多了解一下齐豫的脾性,琢磨一下如何挽救,但落在秋风耳中,却是林南霜终于想通了,终于上进了。 秋风微微一笑,道:“侯夫人还在时,便给公子和宁国侯府的二姑娘定下了娃娃亲,五年前两家本来已经在商量婚期了,但侯爷在进谏时触怒了圣上,被夺了官职,侯府便一落千丈,大不如从前了”。 齐豫父亲齐涛云其实是因为卷入皇家的夺嫡之争才被削官的,但这些话不适合同林南霜道,秋风便一笔带过了。 “那位顾家的二小姐,一见齐家落败了,毫不犹豫地另寻了高枝,火急火燎地和公子解除了婚事,一点不顾二人一起长大的情谊”。 “从此,公子便冷了心。后来新帝登基,重新重用齐家,公子在朝中任要职,京城中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公子,公子也不曾再有娶妻的想法”。 “不仅不娶妻,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府里许多人都以为公子清冷无情,但在那件事之前,公子一直是温和的好性子,只是后来生了变故才……” 林南霜微微扬眉,终于明白了齐豫为何不近女色,原来是因为被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伤了心。 林南霜暗暗琢磨,没准那位顾家二小姐还是齐豫心头的白月光,至今都念念不忘,才一直不肯娶妻。 26 林南霜越想越心虚,按秋风的说法,齐豫对那顾家二小姐念念不忘,那她昨晚岂不是差点毁了齐豫的清白,影响他为那位顾小姐守身如玉了。 那齐豫该不会因此勃然大怒,要把她发卖吧,想到之前那几个爬床丫鬟的下场,林南霜眉头紧皱。 不对。 她为什么会中药?还不是因为齐豫要带她去陈府当花瓶宠妾,不然她安分地呆在齐宅,哪会有这档子事。 林南霜这么一想,心态顿时变了,不再去琢磨齐豫的想法,低头开始吃糕点。 几日后,齐豫从沈家回来了,众人都赶着上前伺候,林南霜因心中有事,便干脆避开,去了厨房盯着膳食。 林南霜正与厨房的张大娘说话时,初露来了厨房,悄悄地把林南霜拉到一边,“我正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 “你没去厅堂,所以没瞧见。这回公子可不是一人回来的,沈家二房的一对兄妹也跟着来了,看着还是要小住一阵子呢”。 林南霜不以为然,“或许是他们有事要来城中办,既是公子的表亲,来借住几日也是正常”。 初露可算是知道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那可是公子的表妹,自古表哥表妹一处,最容易发生点什么了”。 林南霜扶额,大家对她和齐豫的关系误会太深了,她只是个小丫鬟,齐豫同他表妹如何与她又有何关系。 初露见林南霜沉默不语,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你也别老在厨房窝着,和我一起去前面露露脸”。 二人便往墨章院去了,路过花园时,还没看清人影,便听闻了一阵喧哗声。 “表姑娘,公子给你安排的雨薇院风景是数一数二的好,临着月湖……” 林南霜听出是秋云的声音,抬眼看去,便见众人簇拥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清丽少女走来,那少女身穿鹅黄色银纹绣百蝶罗裙,头戴水晶镶珠步摇,杏眼桃腮,面容娇憨,一看便知是娇养大的姑娘家。 秋云一直跟在沈灵秀身旁,言语间皆是讨好之意,这会儿刚说完齐豫对沈灵秀的重视,就瞧见了林南霜的身影。 秋云忍不住哼了一声,林南霜却恍若未闻,按规矩给沈灵秀行了礼。 沈灵秀不禁一怔,不为旁的,只因林南霜颜色实在太出众了些。 沈灵秀见林南霜往墨章院去,忍不住问了一嘴,“那丫鬟是表哥院子里的?” 秋云就等着沈灵秀这么问呢,当即道,“那可不是什么丫鬟,现在就在公子旁边的屋子住着呢,等回了京城,指不定就要抬成姨娘”。 秋云上次在林南霜那吃了亏,心里憋了气,心中觉得沈灵秀有可能就是齐豫今后的正房夫人,便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抹黑林南霜,生生把林南霜说成了一个出身卑贱,却仗着齐豫宠爱胡作非为的女子。 沈灵秀听完,柳眉微蹙,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她知道齐宅的下人包括她旁边这个赔着笑脸的秋云,都是以为她有可能嫁给齐豫才待她这般热络周到。 但其实在沈家齐豫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这次也只是邀请她二哥来齐宅,她是她娘使了手段才跟了过来。 想到她娘临行前的嘱托,沈灵秀有些忧愁,她当然知道齐豫是她的上佳选择,如若错过齐豫,她就只能在这偏远之处寻个人家了,如何也比不上出身侯门世家的齐豫。 她原本也以为跟着来了云河县,总能有机会,但刚才见到林南霜那般明丽出众的容貌,又听秋云说齐豫如何宠她,沈灵秀心中一下就没底了。 秋云仍在撺掇沈灵秀,“那女子原本是歌姬,本就不干净,现在竟日日巴着公子不放,实在可恶”。 沈灵秀听罢觉得有理,一个歌姬如何配得上齐豫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更何况那女子还心机甚重。 另一边的林南霜并不知沈灵秀心中的想法,见齐豫回来了,便如同之前那般,做个不出头不惹事的本分小丫鬟。 几日下来,林南霜见齐豫没有把她叫过去问话,平日里看见她也淡淡的,没有要追责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中药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林南霜心情轻松,秋风却着急了,她本以为林南霜上回开窍了,没成想还是这般迟钝。 这日傍晚,秋风去了林南霜的屋子,“公子回来几日了,你怎么都不去屋里伺候,尽知道躲闲”。 林南霜知道秋风的心思,干脆如实道,“我怕公子回想起那日的事会恼了我”。 “这怎么可能”,秋风恨铁不成钢道,“你那日中的药是破云国传来的,郎中一时也解不了那药。公子不忍心,从库房里取了一粒清心丹给你”。 “那清心丹是御赐之物,能解百毒,市面上一粒便要百金,公子这次南下也没带几粒来”。 林南霜喝茶的动作一顿,齐豫竟对她那么大方? 秋风见林南霜有些动摇,便锲而不舍地在林南霜耳边说齐豫的好。 林南霜听多了,便觉得秋风说的有几分道理,虽然是齐豫带她去了陈府,她才会中药,但若换成旁人,未必会亲自来救她。 大周朝身份等级森严,齐豫是定南侯世子,能这样待她一个小丫鬟已是不易。 秋风见林南霜已经想通了,便道,“你可以给公子送些小物件,以表感激”,虽然之前给齐豫送东西的丫鬟都被罚了,但秋风对林南霜十分有信心。 林南霜挠了挠头,“送什么呢?” 秋风启发道,“香囊,帕子都行,这些亲手绣的物件最能表达诚意了”。 林南霜眨了眨眼睛,道,“我不会绣”。 “你不会针线活?”秋风一开始不信,只以为林南霜想躲懒,直到拿来针线,看到林南霜连穿线引线都不会,这才相信了。 秋风凝眉想了一会儿,派人去取了些药材来,“快到端午了,你可以选些药材装在香囊里,送给公子防蚊避虫”。 林南霜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秋风真是糊弄学的高手,她不能亲手做香囊又如何,这香囊里的药材可是她亲手放进去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南霜自然不好再拂了秋风的面子,按着记忆中的草药知识,认真选了几味药材,把香囊塞得鼓鼓的。 27 到了晚上,齐豫从外面回来后便在屋里看书卷,林南霜端着龙井茶送到齐豫面前。 齐豫一杯饮尽,林南霜拿起白瓷茶壶又倒了一杯,林南霜动作轻巧,纤纤素手落在白玉瓷杯上,奉到齐豫面前。 齐豫多看了两眼,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正是这双柔嫩洁白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放,眼前人更是一声一声软软地哀求他。 齐豫没去接那杯茶,向后靠在椅背上,努力想要赶走脑海中的画面,恢复清明,却发现无济于事,他越逃避,那日的画面越清晰,他甚至想起了二人吻在一起时的悸动。 齐豫颇为烦躁地丢开书册,冷冷道,“研磨”。 林南霜不明白齐豫为何突然冷下脸来,但她素来识时务,立刻站到书案的另一侧,埋头研磨。 齐豫信手落笔,一首《怀古赋》潇洒而成,平日里练字的时候总是他最静心的时刻,哪怕遇到再棘手的问题都能冷静下来,但此刻齐豫越写笔下便越凌乱,如何也无法专心。 一阵兰花的幽香飘然而至,若隐若现,齐豫有些头疼,林南霜做一等丫鬟有些时候了,比起旁人,她最大的优点便是安静本分,哪怕二人同处一室,他也不会多在意她的存在。 但现在,她明明同往常一般立在书案另一侧埋头研墨,齐豫却觉得她无处不在,他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清冽的兰花香,可以看见她那露在衣袖外的一截皓腕,若霜雪般白净。 齐豫丢下笔,身体向椅背靠去,眼睛直接盯着林南霜打量。比起上回去陈府的娇艳明丽,林南霜今日只穿了一袭素净的莲青色罗裙,一头青丝用一个木簪简单地簪了起来,若出水芙蓉般,天然去雕饰。 小姑娘这会儿正在认真研墨,眼睫低垂,神色自然,让人完全看不出她会有那般主动热情的时刻。 马车上的场面在脑海中交错出现,齐豫眸色暗了暗,神色莫测。 林南霜虽在低头研墨,但齐豫审视的目光太过直接,只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林南霜初始只以为齐豫随意打量她一番,没成想过了快一刻钟他还没有移开视线,林南霜自问心理素质比不过齐豫,便硬着头皮开口了。 “上回在陈府公子救了怀薇,怀薇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若不是我带你过去,你也不必遭此难”,齐豫说的是实话,知道陈元洲使的手段后,他确实有些自责。 他带林南霜去陈府,一是为了继续麻痹陈元洲,二则是通过之前几次欲林南霜的相处,他觉得她冷静聪慧,完全可以应付得了后宅里的那些手段,没成想陈元洲为了设计他,连破云国的合欢草都用出来了。 “给你下药的柳姨娘,我已经找人处置了,至于陈元洲,现在还用得上他,等离开云河县时,我自会派人收拾他”。 林南霜眼珠转了转,颇有些惊讶,没想到齐豫如此地道,这番话竟有替她讨公道的意思。 “怀薇多谢公子”,林南霜的语气轻快了不少,“端午快到了,怀薇给公子准备了一个驱蚊虫的香囊,希望公子莫要嫌弃”。 齐豫抬眼一瞧,是个绣有兰花草的香囊,香囊鼓鼓囊囊的,塞了不少草药。 林南霜满以为齐豫会直接收下,不料齐豫沉默了半响,最后冷冷道,“出去”。 林南霜出门后,拿着香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这香囊有何问题。明明之前齐豫还好好的,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怎么她一拿出香囊,他就变脸了。 “怀薇姑娘”,徐定从游廊的另一边走来,“公子还在里面看案卷?” 林南霜点点头,“对了,徐侍卫,上回在陈府可多亏你帮我传话,否则我就遭殃了”。 她当时只是让明月通知徐定,幸好徐定当机立断去寻了齐豫,当时的情况,除了齐豫,旁人根本没法把她从陈府带走。 “怀薇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徐定笑着道。 林南霜知道谢人不能光嘴上说说,该有的谢礼还是要有的,但她还真没什么能送徐定的。 林南霜掂了掂手上的香囊,递了出去,“徐侍卫若不嫌弃,就收下这个香囊吧,正好可以驱蚊去虫”。 徐定被林南霜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大步,“怀薇姑娘客气了,这香囊我怎么能收,姑娘快收回去吧”。 徐定有些心惊,不说之前几次齐豫待林南霜的特殊,单说陈府那次齐豫抱着林南霜上马车时的眼神,徐定再如何蠢笨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南霜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两个都不收,难道这香囊真有问题? “这香囊是府中绣娘绣的,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感谢徐侍卫”,林南霜神色认真,齐豫身边的头号人物,她自然要好好拉拢了。 徐定抽了抽嘴角,不管林南霜什么意思,他都决不敢收她的东西,若这点眼色都没有,他也不必跟在齐豫身边了。 徐定不禁后悔和林南霜搭话了,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林南霜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香囊,愈发不解了。 晚上,林南霜如往常般去了初露的屋子,和她一起吃饭。初露气呼呼地从食盒里拿出菜蝶,“厨房里的人可真是踩低捧高,之前有什么也不忘给你送点”。 “现在沈灵秀来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那边。连个热汤也不给你留了,好在我们同张大娘相熟,她记得我们还没用晚饭,给我们留了两个菜”。 林南霜不太在意,“我本来就是一个丫鬟,他们哪需要考虑我什么。反倒是沈灵秀将来真有可能会成他们的主子,他们自然要上心了”。 初露叹了口气,“看上回公子的反应,我以为你们能成呢,没成想公子从沈家回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我们本来也就是什么都没发生”,林南霜诚实道,接着伸手夹了一筷子菜。 “起身吃什么我也没那么在意,我就看不惯秋云那得意的模样,好像沈灵秀当上夫人就会抬举她做姨娘一般,天天跑去雨薇院讨好沈灵秀”。 林南霜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还真是秋云会做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随她吧”。 28 雨薇院。 沈灵秀看见沈谦后,便起身相迎,“哥哥,你来了。书铺那边的账目对好了?查出问题了吗?” “放心,没什么大事”,沈谦坐下抿了口茶,“灵秀,你应当知道我这次来云河县不是为了查几个铺子的问题”。 沈灵秀端坐着,疑惑地看着沈谦。 沈谦直接道,“齐世子刚来云河县不久,就查出了贺梁的问题,那贺梁为了戴罪立功,交代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当年的玉玦案”。 沈灵秀神情一滞,当年正是因为玉玦案,沈家家道中落,她也从京城的世家贵女,沦落到了这边境小城,现在连个好的婚事都说不上。 “若事情调查的顺利,年底应该就可以翻案”。 沈灵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即便不了解当年祖父被贬官的始末,也清楚翻案对沈家的意义有多重大,祖父当年是科举的主考官,门生满天下,若能重回京城,沈家未必不能恢复当年的繁盛。 沈灵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翻案历来都困难重重,更何况祖父当年不止牵扯进了玉玦案,还与夺嫡之争有关……” 说到后面,沈灵秀声音越来越小,当时朝廷中人谁不知祖父是被冤枉的,玉玦案不过是处置沈家的一个由头罢了。 沈谦放下茶杯,“这不都过去了,更何况齐世子是天子近臣,颇得重用,有他出面,这事有八成把握”。 沈灵秀垂下眼睫,“齐世子会愿意帮沈家说话吗?” 沈谦笑了笑,意有所指,“我喊齐世子,你便也这么喊?小时候你可是天天追在他身后喊世子哥哥的”。 沈灵秀有些羞恼,“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已经五年未见了,生分了不少”。 “所以你要抓住这次机会”,沈谦道,“齐世子二十还未娶妻,我听说京城里老太太那边已经催了又催了,若齐世子属意于你,齐家那边不会多为难你的”。 沈灵秀没料到沈谦竟那么直接,一时惊讶地忘了接话,好一会儿才道,“秀儿知道了”。 沈谦看着堂妹俏丽的面庞,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同齐世子说好了,明日去南山狩猎,正好父亲之前在那边置办了一个庄子,我们可以住上几日,你也跟着一起去”。 沈灵秀明白沈谦这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按下心中的激动,红着脸应了一声。 翌日,齐豫沈谦一行人往南山的庄子去,秋风点了几个丫鬟跟着去,林南霜和初露便在其中。 马车行到南山后,林南霜便惊叹不已,放眼望去皆是高山峻岭,层峦叠嶂,古树苍翠,处处是美景。 林南霜下了马车后,便顾不上欣赏美景了,看着几个仆妇把带来的东西搬进了庄子,正打算回去收拾一番时,便见齐豫已经已经换上了一套玄色的骑装,腰侧配有短刀,手拿弓箭,看模样是打算直接进山狩猎了。 饶是林南霜天天见到齐豫,对他那副好皮囊已经见惯不惯了,也不得不承认一身骑装的齐豫让人眼前一亮,比起平日里的温润俊朗,这会儿多了几分潇洒临风,英姿勃勃。 林南霜如常给齐豫行礼,齐豫大步从林南霜面前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 齐豫走了几步,便碰上了特地来寻他的沈灵秀。 沈灵秀一身绯色石榴裙,头戴红宝石步摇,额间还画上了花钿,可谓是用足了心思装扮。 沈灵秀手里拿着一个枣红色的瓶子,略有些紧张,“世子,听闻你同二哥哥一会儿便要进山去狩猎了,山中多蛇虫,正好我这儿有瓶药膏,不知世子可用得上?” 齐豫没有多想,点点头,示意徐定去接。 沈灵秀面色红润,“我已经吩咐庄子里的管家去备晚膳了,庄子里有不少时蔬山禽,不知世子可有什么偏好”。 “不必如此讲究,你直接吩咐下去便是了”,齐豫说罢,便直接离去了。 沈灵秀目送齐豫走远,心中雀跃万分,众人皆说齐豫冷傲不易接近,但他刚才收了自己送的药膏,想必是不讨厌自己的吧。 沈灵秀没高兴多久,便看到了站在屋子前的林南霜,比起上次见到林南霜时,对她容貌的惊艳,沈灵秀这回多了几分底气。 刚才她过来时,便瞧见林南霜给齐豫行礼,但齐豫根本没理会她,直接走了过去。看那场面,林南霜怎么都不像下人口中传闻中那般受宠,齐豫待她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普通丫鬟。 沈灵秀捏了捏手帕,她之前真是糊涂了,一个卖身丫鬟再美貌也是就是个玩意,她竟然还为此自卑了几分。 沈灵秀挺了挺腰板,若沈家这是真能翻案,她也可以重新做回世家贵女了,和齐豫也算是相配。 想到此,沈灵秀对上林南霜的目光,示威似的扬了扬下巴。 林南霜无语凝噎,这爱慕齐豫的女子真是前赴后继,但沈灵秀的身份摆在那儿,这庄子又是沈家的庄子,林南霜便按规矩给沈灵秀行了一礼。 沈灵秀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几分畅快,一转身带着丫鬟直接离开了。 林南霜琢磨了一下沈灵秀的笑,觉得有些不对,沈灵秀该不会是把她当情敌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沈灵秀便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庄子里的果树结了不少桃子,昨日刚摘了不少正新鲜呢,我家小姐请你过去取些”。 林南霜扯了扯嘴角,眼中没有笑意,那丫鬟过来时不把桃子带过来,偏要她多跑一趟,摆明了是要为难她。 林南霜想叫其他人去取,那丫鬟却很坚持,重复了几遍,“我家小姐指明了请的是你”。 29 林南霜便只能随那丫鬟到了沈灵秀住的屋子,沈灵秀正在吩咐厨娘晚膳的细节,看见了林南霜也不理会。 晾了林南霜好一会儿,沈灵秀才仿佛刚见到她似的,“来取桃子的?这里还有两篮,你都拿回去……” 话说到一半,就见一个小丫鬟慌忙地跑了进来,“姑娘,夏竹她吃错了东西,现在还在吐呢”。 沈灵秀皱眉,“那就叫庄子上的嬷嬷给她瞧瞧,你慌里慌张做什么,没点规矩”。 那丫鬟面露为难,“可小姐您吩咐了,务必要在天黑前把山茶花摘回来,现在夏竹病了……” “不会吩咐其他人去做吗?这点事还要报到我面前来”,沈灵秀面色不悦。 “庄子里平时没人来,只有几个丫鬟婆子,现在住进那么多人,到处都要人帮手,还真腾不出人来”,那丫鬟面色焦急,语气透着为难。 林南霜看着眼前主仆这场破绽百出的戏,心中无奈。 果然接着便有人提议让林南霜去采山茶花,沈灵秀顺势道,“我刚才过去世子那边,见你们把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你既然得空,便去跑这一趟吧”。 这是连问都省略了,直接是命令的语气。 林南霜不卑不亢道,“我既是世子的丫鬟,便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世子回来没人伺候,定会责罚下来”。 沈灵秀被林南霜那句“世子的丫鬟”一刺,面色颇不悦,“我命人去采山茶花,便是为了做茶花饼给我二哥和世子吃。更何况世子带了那么多丫鬟过来,不差你一个”。 林南霜面色凝重,“若世子怪罪下来……” “无妨,我会出面替你说话的”,沈灵秀说罢,就命丫鬟将林南霜带去茶花林。 林南霜叹气,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沈灵秀是主子,她说一句话,她这个做丫鬟的还真不能不照做。 深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林南霜,默默跟着沈灵秀指派的丫鬟出了庄子,庄子建在半山腰,那茶花林离庄子倒也不远,只是一路上有些弯弯绕绕。 林南霜多留了一个心眼,认真记住了路上的标记。 领路的丫鬟将林南霜带到后,便把身上的背篓递给了林南霜,“小姐吩咐了,你把这背篓装满了便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丫鬟说完便走了,留下林南霜在原地默默看着那可以装下一个三岁小儿的大背篓。 林南霜信手摘了几朵山茶花,就坐下休息了。她又不傻,沈灵秀摆明了是为难她,她又何必那么认真,随便摘几朵糊弄一番便行了。 真要把那背篓都装满,她摘到天黑都摘不完。 山茶花洁白无瑕,花香四溢,林南霜边赏景遍摘花,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背篓里也装了不少山茶花了,林南霜便打算往回去了。 她知道无论她做得如何,沈灵秀都会挑刺为难她,便计划回了庄子后,直接自己住的屋子。等齐豫回来后,再派个小丫鬟把背篓送过去。她好歹是齐宅的丫鬟,沈灵秀再如何嚣张也不会寻到齐豫面前去的。 林南霜计划得不错,但走到第一个分叉口就愣住了。茶花林外大多是巍峨的松树,每条路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林南霜来时特地记住了这路口的一棵松树下是有把镰刀的。 现在镰刀却消失了,林南霜面前的两条路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林南霜先选了左边的一条路,在下一个路口,没有发现来时记住的标记,便又折返,去了另一条路尝试,皆无功而返。 林南霜这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来时在分岔路口总能看见明显的标识,无论是树下的镰刀锄头,还是系在树枝上的粗绳,原来都是沈灵秀有意为之。 这是沈家的茶花林,沈灵秀自是熟悉的,先命丫鬟先将自己带来,再让丫鬟回去时将所有标记取走。这样即便林南霜真出了事,也是林南霜自己迷路,和她沈灵秀没有半点关系。 林南霜看了看西边往下落的太阳,知道自己动作要快些了。 林南霜凭借着对来时两旁树木依稀的印象,选了一条路,硬着头皮往外走去。走了约两刻钟,林南霜在一个分岔路口看见一个半截的树墩,心中松了口气,她来时也看见了这树墩,想来她没有走错路。 林南霜努力回忆来时的景象,在这个分叉路口选了右边的路,没走两步,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声低吼。 那低吼声在树林间蔓延,林南霜每往前走一步,那声音便响一些,似哀鸣又似长啸,忽地,那低吼声变成了虎啸,透着凶狠暴戾。 林南霜被吓了一跳,丢下背篓就往回跑去,仓皇间跑进了左边的分叉路。 当林南霜跑得足够远,远到完全听不到那虎啸时,才终于停了下来。林南霜心中着实有些后怕,难不成这南山里真有猛虎? 齐豫和沈谦会进山狩猎,说明深山里确有猎物,但此处离沈家的庄子也不远,若真有猛虎,沈灵秀会不知道 一个猜测跃入林南霜的脑海,莫非沈灵秀就是故意的? 林南霜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若那真是老虎,沈家怎敢买下这半山腰的庄子,或许那声音只是吓唬自己的。 林南霜冷静下来后,便往回走去,天色已经暗了,若她再走不出去,莫说老虎了,一条毒蛇就能要了她的命。 林南霜往回走去,一时没提防脚下的路,一脚踩进浓密的草丛中,不曾想那下面竟是个陷阱,林南霜直接摔进了为捕猎而挖的大洞里。 四周的光线一下暗了下来,林南霜紧皱眉头,痛苦地揉了揉脚腕,这洞挖得并不深,但林南霜摔下来时没有防备,便扭到了脚。 林南霜起身后,便努力想爬出去,但洞壁上都是松软的泥土,林南霜费了许多力气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沮丧地坐在洞底,看着上方思索对策。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色的天空黑沉沉的,只依稀有几粒星星镶嵌其中,夜风刮过树梢灌木,发出细碎的声音。 林南霜不自觉地抱紧了膝盖,许久未进食的肚子饥肠辘辘,受伤的脚踝传来一阵阵的痛感,林南霜沮丧地垂下脑袋,初露和她同屋,一定会发现她没回去的,或许明日就有人来救她了。 林南霜正沉浸在沮丧中,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南霜心中一喜,忙起身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马蹄声慢慢靠近,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了陷阱旁。 30 “我不小心摔下来了,你能救我……”林南霜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了,过了半响,才轻声道,“公子……” 齐豫一身玄色骑装,立在上方,面色喜怒难辨。 林南霜缓缓地垂下脑袋,双手绞在一起,心中颇有些忐忑。 “伸手”,齐豫俯身把手伸了下去,语气中难得的有一丝急躁。 林南霜只以为他是不耐烦她给他添麻烦了,忙把伸手握住了齐豫温热宽大的手掌,伸了一只手后,又觉得这样不够,另一只手也抓紧了齐豫的手。 齐豫神色微变,一用力,直接把林南霜拉了上来。 林南霜出来后,只觉得空气都清晰了几分,刚才被困在洞中的压抑悲伤一扫而空。 林南霜低头去看那陷阱,明明也不过一人半深,她怎么就是出不来呢? 林南霜正低着头,忽然发现齐豫在看着自己,目光中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林南霜不禁后退了两步,轻声解释道,“沈小姐让我来采山茶花,回去的路太复杂了,我没记住,就迷路了”。 齐豫看了她一会儿,丢下一个字“蠢”,就转身去牵马了。 林南霜不禁愣住了,之前几次同齐豫说话,他待她都是如同待下属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今日却这般直接说她。 林南霜叹了口气,她今日中了沈灵秀的计,可不是蠢了?不过齐豫好歹救了她,不然她就要真在那陷阱里呆一晚了。 “过来”,齐豫立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旁,身影颀长。 林南霜忙走了过去,见齐豫用眼神示意她上马,眼睛中有些失措,“公子,我不会骑马”。 林南霜准备好了再听齐豫说她蠢,不成想齐豫听完,直接把她拉了过去,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将她送上了马。 林南霜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话音刚落,齐豫便直接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骏马开始往回走去。 林南霜面色泛红,余惊未定,双手用力地拉着缰绳,生怕会掉下去。 好在刚开始马只是慢慢往回走去,过了好一会儿,齐豫才挥鞭让马加快速度。 马儿很快便载着二人到了林南霜下午来过的那个分叉口,林南霜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 夜风习习,吹过树叶时发出细碎的声音,林南霜侧耳认真地听,发现并没有虎啸声,不禁有些怀疑,或许下午她是听错了? 林南霜刚放松下来,就听到左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林南霜被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往靠去,一把抓住了齐豫的手臂。 齐豫不但没有后退,相反一甩马鞭,挥向身下的骏马,马儿吃痛,载着二人向前飞驰。 猛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要一口将她吞了,林南霜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明白齐豫为何要径直往前,只能紧紧地靠在齐豫胸前,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 骏马向前奔跑了一段,终于将虎啸声甩在了身后。 齐豫垂眸,便见温香软玉在怀,林南霜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小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眼中满是琉璃般易碎的脆弱。 齐豫抬手,停在林南霜脑袋上方几寸,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那是关在兽笼里的老虎,你不必害怕”。 林南霜仰头看向齐豫,第一次觉得他这般神武非凡,高大挺拔,“笼子里的?” 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清脆圆润,而是软软的,带着几分颤音,有种让人想要将她欺负哭的柔弱。 齐豫心中微动,终究还是抬手,拭去了林南霜眼角的泪珠,“对,沈家饲养的”。 林南霜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一回神,便发现她的手竟搁在齐豫劲瘦的腰侧,林南霜飞速收回了小手,转身看向前方,紧紧拉住缰绳,试图装作什么都未发生。 齐豫盯着身前人的小脑袋,有点想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不是一直想勾他吗? 这会儿怎么不动了?又想欲擒故纵? 齐豫眸色暗了暗,一挥马鞭,骏马向庄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待到齐豫策马带着林南霜回到沈家庄子时,庄子门口围了不少人,沈灵秀带着丫鬟也在其中。 沈灵秀看到齐豫的马先是一喜,待看清他怀中的人,面色刷地一白,眼睁睁看着齐豫扶着林南霜的腰,抱她下马。 沈谦见到齐豫平安归来,松了口气,“人寻到了便好,夜深了山中危险,我先命人把派出去的家丁叫回来”。 齐豫淡淡点头,大步朝里走去。 众人便都散去,回了各自的屋子。沈灵秀面色颇不虞,一路上捏着手帕,脚步有些着急。 沈灵秀身边的丫鬟素枫察言观色,待回到沈灵秀住的屋子后,便道,“怀薇那丫头果然不简单,竟勾得齐世子主动去寻她”。 沈灵秀咬了咬唇,眼神颇不甘,“是我小瞧她了,她倒真有几分手段”。 素枫骂道,“一个卖身丫鬟,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妾,姑娘不必把她放在眼里”。 沈灵秀瞥了一眼素枫,“旁的倒没什么,只怕她在齐世子面前编排些什么”。 毕竟林南霜是因她设计才困在后山的,哪怕她做的毫无痕迹,也难保林南霜不会再齐豫面前哭诉一番,坏了她在齐豫心中的形象。 素枫琢磨了一番,“她自己迷路了,能怨得谁?” “刚才那丫鬟进来时,衣裙上有些泥土,走路时脚步也不稳,想来实在山中伤了腿。姑娘不若派人去给她送点膏药,也显得姑娘体恤下人”。 沈灵秀开始是不愿,但转念想到齐豫的态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派人去了。 庄子的另一处,初露提着食盒进了屋子,“怀薇,刚才我过来时撞见一丫鬟,看着是沈家小姐身边的人”。 林南霜点点头,把桌上的药膏推了过去,“对,沈灵秀派人送来的”。 初露立刻把那药膏拿起来察看,“怀薇,她送的东西可不能用,她今日所为,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你,这药里没准有毒,用了之后,伤处不但不会愈合,没准还会溃烂”。 林南霜神情凝重地点头,“我知道,这药我是绝不会用的”。 “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若说故意让她迷路,还可以解释成沈灵秀是想为难她一番,但特意让丫鬟带她途经困有猛兽的小路,摆明了是想用猛虎吓唬她,让她不敢往回走,最终困在林子里,有去无回。 “这还不明显吗?她就是不满公子待你青眼有加”,初露愤愤道。 “这样便要害我性命?”林南霜代入了一下大周朝人的思维,说道: “以她的身份看来,我一个丫鬟的身份,以后最多是个妾,她也要下此狠手?”林南霜心中有些后悔扮作齐豫的宠妾了,无辜遭了此番劫难。 初露眨了眨眼睛,“若你是个普通的侍妾,她肯定不会太计较的”,毕竟在大周朝,贵族公子纳几个妾不算什么。 “但你是没瞧见,今日公子归来后,得知你不见的消息是有多着急。直接策马去了茶花林,寻不到你,便又回来让庄子里的下人也出去找”。 林南霜愣在原地,齐豫是特地去寻她的? 31 但看当时齐豫冷漠的神色,她真以为齐豫是狩猎恰巧路过。林南霜想了想,想不出齐豫那张冷脸为她着急的模样,只觉得初露夸张了。 “你别骗我了”,林南霜揉了揉受伤的脚踝,“我只是一个丫鬟,不见了旁人也发现不了”,林南霜穿越来的这几个月,可算是知道了古代的阶级差距有多大。 初露吃了一口糕点,“公子虽然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但下午是真是有些动怒了。再说了,公子若不在乎你,怎么会亲自去救你”。 林南霜不置可否,齐豫在云河县四处走动,对外声称她是他的宠妾,自然要演一番了,不然如何继续拿她作挡箭牌。 初露目光落到林南霜的脚踝上,“沈灵秀派人送来的膏药不能用,我去后面寻余嬷嬷,问她有没有带跌打损伤的药酒”。 初露说罢就离开了,林南霜看了看红肿的脚踝,愈发觉得疼了,此番来沈家庄子,并没有带很多行礼,余嬷嬷未必会把膏药给她一个丫鬟用。 林南霜正琢磨着去哪寻膏药,依稀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打开门一看,是小厮郑立在同丫鬟说话。 待二人说完话后,林南霜走上前去,“郑大哥”。 郑立朝着林南霜一笑,“秦管家下午派我出去采买了,这会儿才把东西送来”。 林南霜一听这话,便知郑立不知她迷路的事,便只说自己摔跤了,“上回郑大哥给我的膏药很有用,不知现在你身边可还有……” 郑立忙道,“怀薇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一瓶药,我现在就给你取去”。 过了一会儿,待郑立把膏药取来,敲开了林南霜的门,小径的另一边有人慢慢走来。 徐定跟在齐豫身后,不禁庆幸自己上回与林南霜保持了距离,齐豫虽没有言明,但看今日的动作,摆明了是将林南霜放到心上了。 徐定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青瓷玉瓶,那可是御赐的生肌膏,寻常人出千金也求不得,现在齐豫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给林南霜用了。 徐定心中正嘀咕着,慢慢随齐豫走到了小路的另一头,还未往游廊上走,便听到了说话声。 “多谢郑大哥,不过一瓶膏药便够了,我伤得不重”。 郑立把三瓶膏药都放到了林南霜手上,“不用同我客气,不过几瓶膏药罢了。下次还需要什么,直接同我说便是了”。 林南霜犹疑,觉得郑立有些太过热情了。 郑立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上回送你的膏药你都收下了,这回也莫客气了。再说了,这几瓶膏药药效不同,分别治疗淤青,红肿,溃烂,你收下也好以防万一”。 徐定听完此番话,眼见齐豫立在原地,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直直地看着二人。 徐定不禁咋舌,难不成这郑立还同林南霜常有来往,听他话里的意思,这送药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徐定心中默默祈祷林南霜别收郑立的药膏,毕竟一个小厮手中的药膏,再好能好过这瓶生肌膏吗? “那便多谢郑大哥了,真是麻烦你了”。 平日里清甜悦耳的声音,此刻落在齐豫耳中却是分外刺耳,齐豫冷嗤一声,一甩衣袖,大步往回走去。 徐定急忙跟了上去,心中暗暗叹气,看这架势,这几天他是没好日子过了。 林南霜脚伤后几日都在屋中养伤,郑立的膏药确实有效,几日下来,林南霜的伤便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齐豫要去河泽山的安仁寺,林南霜不好再躲懒,便跟着去了。齐豫见到她,并未多看她一眼,只如常吩咐她做事。 齐豫这边打点得差不多了,正要出门时,沈灵秀带着丫鬟来了,先是同齐豫说了几句话,接着扫了林南霜一眼道: “上次是我考虑不周,因急着需要山茶花,才劳烦怀薇姑娘去采摘些,不想出了那样的意外”。 林南霜微微挑眉,意外?沈灵秀真是擅长四两拨千斤。 齐豫拿起杯盏,喝了口茶,停了一会儿,才道,“既是意外,便就此揭过”。 沈灵秀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受些责难,没成想齐豫神色平静,真没有一点要怪罪她的意思,一时有些疑惑,目光在齐豫和林南霜之间打了个转,开始重新思考二人的关系了。 沈灵秀来之前便知道齐豫今日是要去安仁寺,便大胆道,“祖母生病卧榻已久,我和哥哥一直都想去寺庙为祖母祈福,只是之前在骊镇一直没有机会”。 沈灵秀的祖母便是齐豫的外祖母,齐豫稍稍思索,便点头道,“那便叫上沈兄一起同去吧”。 沈灵秀自是喜上眉梢,高兴地回去准备了。 初露见状,便把林南霜拉到了院子里,“刚才你怎么不说话,任由这事那么揭过去了”。 林南霜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庄子里的下人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公子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不想管罢了”。 初露有些心急,“可刚刚沈灵秀说完话,公子故意停了一会儿,就是在等你说话”。 听完这话,林南霜有些明白了,若她开口了,齐豫便会替她出头,若她不说,齐豫自然不会主动替她讨公道。 林南霜无奈地笑了笑,便是她开口了又如何,齐沈两家是姻亲,齐豫最多口上责难沈灵秀几句,无伤痛痒。 初露见林南霜的神态,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禁叹了口气,为奴未为婢,实在是人微言轻。 过了一会儿,数辆马车从庄子里驶了出来,往安仁寺去了。 安仁寺距南山有些距离,齐豫便计划在安仁寺后院的客房住上几日。待到了安仁寺,齐豫便带着徐定去见寺中高僧了。 林南霜则在后头布置客房,这时初露从外头走了进来,“怀薇,那沈灵秀可真是太糗了”。 “她主动说要随公子来安仁寺,结果刚才在寺里面她肚子一个劲地响,听明月说,那间屋子都被她弄得臭气冲天”。 “当时公子和寺里的高僧都在呢,沈灵秀那面色红得和猪肝似的”。 “我就不明白了,她吃坏了肚子,在庄子里休息便是了,做什么非要跟着公子来,现在好了,公子那么爱干净的人,只怕日后看见她只会想起那满屋子的异味”。 林南霜弯了弯嘴角,“许是她脑子和旁人不同吧”。 林南霜素来是个心宽的性子,不愿与人多计较,但若旁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绝不会和个包子似的任人揉捏。 沈灵秀故意设计她,害得她在山中迷路,若非齐豫及时来救她,只怕这会儿她已经遭难了。 沈灵秀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她,就敢下此狠手,足以见得平日里树敌颇多,她手下的丫鬟面上对她恭敬,心中早已满是怨言。 林南霜那日回来后,记起在沈灵秀的院子里看见一个小丫鬟被罚跪在地上,看样子已经被罚了几个时辰了,那丫鬟看着瘦削,但眼神却很倔,里面藏在深深的恨意。 林南霜认识不少药草,第二日便在庄子附近拔了一株骊根草,选了个那小丫鬟去拿药的时间,去了厨房,告诉张大娘,这骊根草有通便的效果,但绝不能多用,之前有人误食了,足足腹泻了三日,半条命差点都没了。 当时厨房只有她们三人在场,她和张大娘都是齐豫带去的,现在都离开了庄子,等沈灵秀缓过来,想起来要查罪魁祸首,只会无功而返,只能认为是她自己吃错了东西。 对沈灵秀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脸面,尤其是在齐豫面前的形象,现在这一遭下来,就算齐豫有心和沈家结亲,也选不到她头上了。 林南霜知道沈灵秀或许会怀疑到她头上,但无论她出不出手,沈灵秀都会继续为难她,她又何必要一味忍让。 想到沈灵秀还会来设计她,林南霜不再有上回的胆怯,反而握紧了小拳头,若还有下次,她一定要在众人面前拆穿沈灵秀的设计,让她彻底颜面扫地。 初露不知林南霜心中所想,见房间已经布置好了,便提议去安仁寺前的集市逛逛。 32(修) 安仁寺是云河县附近最大的寺庙,每逢三日便会有附近村庄的村民前来赶集。 集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初露和林南霜先在一个摊头吃了碗馄饨,之后初露便被一旁捏泥人的老头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个黑乎乎的泥团,一经老头那双粗糙的手,便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动物。 林南霜对泥人不感兴趣,便在旁边的摊头逛了逛,一个婆婆带着孙女在卖红豆饼,红豆饼是现蒸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看着分外可口。 林南霜便掏出十文钱,买了一袋,正要离去,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直直地看着她手中的红豆饼,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小男孩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勉强能遮住身体。小男孩面前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有两文钱,看着是一上午乞讨所得。 林南霜生了恻隐之心,走了过去,把红豆饼放到小男孩手里,“趁热吃了”。 小男孩先是一愣,接着抱紧那一袋红豆饼,生怕林南霜反悔似的。 林南霜转身回了卖红豆饼的摊头,打算再买一袋,余光见那小男孩并没有狼吞虎咽地吃红豆饼,而是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好似要带回去给家中人。 小男孩没走几步,就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冲了过来,拦住了他的路,“铁柱,你今日讨到什么好东西了,快给我交出来”。 铁柱反应灵敏,拔腿就往另一边跑去,那两个少年一见他这模样,笃定他有好东西,立刻追了上去。 铁柱看着只有六七岁,瘦削矮小,自然跑不快,没一会儿就被那两个少年追上了,按在地上抢夺他怀里的红豆饼。 铁柱按理是打不过两人,但这会儿却爆发了,一番拉扯下来,还是死死地将食物护在怀里。 那两个少年欺负铁柱成习惯了,想不到竟会遭受反击,便用了蛮力争夺,其中一人刚抢到袋子,就被铁柱撞了一下,袋子脱手,落入了旁边的泥水坑。 铁柱推开二人,冲到泥水坑旁,努力伸手去捞,但泥水坑颇深,泥沙也多,哪怕捞起来那红豆饼也是吃不了了。 铁柱神情一下便呆滞了,嘴中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林南霜站在一旁,没想到这才过一会儿便发生了这一幕,颇有些看不惯那两个少年欺负人,便走上前去,拉起那个叫铁柱的男孩,“没事,我给你再买一份”。 铁柱先是一喜,接着警惕地看着旁边的那两个少年,害怕再被抢走。 林南霜见状便道,“我带你去摊头上吃,你吃完再回去”,那两个少年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她的面来抢食。 铁柱咽了咽口水,显然是饿极了,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带回去给我姐姐吃”。 林南霜心头一热,这还是个有心的孩子,饿成这样了还想着家里人。 林南霜便抬眼去看那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想要警告二人一番,却见二人神色古怪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矮个的少年,看了眼林南霜衣裙上精美的配饰,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二姐?” 另一个个高的少年的也反应过来了,“二姐,我们是林田,林山啊”。 林南霜微微挑眉,想起来原主原来的名字只和她差了一个字,唤作林霜,眼前这两人应当是原主的弟弟。 林南霜“噢”了一声,但没有多理会二人,而是把铁柱拉了起来,温声同他道,“你先吃,吃完了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你家里人”。 铁柱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林南霜,有些不敢相信,刚才他可听见林田林山喊她二姐了,怎么她不管他们,反倒一心要帮自己。 林田林山刚开始见到林南霜,差点没认出来,因之前在林家时,他们这二姐总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天到晚都在做活,今日忽看见她穿着鲜艳,装扮娇美,二人都惊呆了。 林田林山眼睁睁看着林南霜拉着铁柱去了旁边的馄饨铺,忽然反应过来了,这明明是他们的姐姐,凭什么要让铁柱那小子占便宜。 “二姐,我也要吃馄饨”。 “我要吃大碗的,荠菜肉的”。 二人争先恐后地坐到长凳上,毫不客气地开口。 馄饨摊的摊主看向林南霜,林南霜神色自如,“只要一碗,给他”,目光看向的是铁柱,摊主一听便明白了,挥手开始驱赶林田林山。 “哪来的混小子,赶紧给我走开,人家姑娘可没说要请你们吃,别厚着脸皮凑上来了”。 林田生气地瞪着林南霜,“二姐,你敢不给我,我就回去告诉爹娘,让他们揍你”。 林南霜莞尔一笑,“行啊,你去吧”。 若说刚才林南霜只是不满林田林山二人欺凌弱小,现在她则彻底看出了二人的品性,想来原主之前在家中,没有少受二人欺负。 林山比林田大两岁,更加知事些,知道林南霜已经被卖入陈府了,卖身契一签,就与林家无甚关系了。 “二姐,你是不是生气爹把你卖了,可当时林田染了风寒,不把你卖了没银子抓药,林田就会没命的”,林山眼中精光闪烁,看着比林田聪明不少,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林南霜手指敲了敲桌面,瞧这话说的,林家不卖了原主,林田就会没命,所以他们就不考虑原主进了陈府会不会没命。 这时摊主端着一碗馄饨走了过来,瞪了林田林山一眼,“你们怎么还不滚?” 林南霜摆摆手,道:“无妨”。 林田林山面上一喜,他们就知道林南霜不会不管他们这两个弟弟,正要坐上前去,就听见林南霜道,“他们既然要看,就让他们看着铁柱吃吧”。 林田一时被气得面色通红,眼睁睁看着铁柱一口一口吃掉鲜香的肉馄饨。 那馄饨皮薄肉馅大,铁柱咬下去一口,溅出了汁水,鲜香四溢。 林田林山已经好些日子没吃到荤腥了,这会儿眼巴巴地瞧着铁柱,眼中满是羡慕,不停地咽口水。 一碗吃完后,林南霜问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铁柱摇摇头,小声道,“我不要了,我姐姐生病了,可以带些给她吗?”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祈求。 林南霜叹了口气,若原主的弟弟有铁柱半分的善良,她也不会不理他们。 “你姐姐生的什么病?抓药了吗?” “开始只是咳嗽,后面越来越严重,面色通红,额头也很烫,只能躺在床上”。 林南霜还想多问几句,就听见林山刺耳的声音,“二姐,你要给铁柱他姐姐请郎中?” “你既然有这个钱就应该交给爹娘,家里已经半个月没吃上肉了,你却有闲钱请这小子吃馄饨看郎中,到底谁才是你弟弟?”林山眼睛圆睁,愤怒地控诉林南霜。 林南霜笑笑,她还真是宁要铁柱做她弟弟,也不愿认林田林山。原主都被卖作奴婢了,他们还不忘从她这吸血。 林南霜看着林山愤怒的样子,忽而一笑,“从我被卖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弟弟了”,林家所谓的养育之恩,银货两讫。 林山被噎了一下,紧接着道,“若不是爹娘把你卖进陈府,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你看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都要谢谢爹娘”。 林南霜神色沉了下来,真正的林霜已经自尽了,若不是她运气好碰上齐豫,也会被陈元洲折磨得没命,林山却还有脸说这话。 “行啊,你既然如此羡慕,那就让爹娘把你们也卖进陈府,省得你们如此眼馋”,林南霜声音清冽,冷冷地看着林山。 林山一愣,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清楚被卖作奴婢,生死不由自己,肯定比不上在家中舒服。但看见林南霜身上的首饰,心中还是颇不甘,原来在大户人家做奴婢,都比在家中过得好。 林山说不出话来了,旁边的林田则一直盯着林南霜手上的镯子,在他的印象中,女子身上的这些饰品都很值钱,上次村头的余大娘便拿了一个祖传的玉镯换了五两银子。 林田知道林南霜不会出钱给他买馄饨了,便放软了语气,作哀求状, “二姐,我想要你手上那个镯子”。 林南霜觉得有些好笑,原主在林家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林田求人都没个求人的样子。 原主是原主,她是她,白眼狼想从她这儿吸血,门都没有。 林南霜看了眼一直在她身旁默不作声的铁柱,又扫了眼旁边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其中不少流里流气的恶汉。 林南霜手指动了动,一计上心头。直接把手镯取了下来,放在桌上,“行,给你了”。 林田林山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惊喜,林田立刻把手镯抓了过来,紧紧藏在手里,生怕林南霜反悔似的,胡乱说了一声“我们先回去了”,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眼见二人走远,原本凑热闹看三人争吵的众人也散去了,铁柱愧疚地道,“都怪我没护好红豆饼,才害他们找上来”。 林南霜笑着道,“不关你事”。她给出镯子只是想引开林田林山,否则无论她给铁柱买什么,待她走后都会被他们抢走。 至于那镯子,林南霜嘴角带笑,她只是给了铁柱几个红豆饼都有人来抢。众目睽睽之下,林田带走一个价值不菲的镯子,怎么可能平安到家。 这种没有教养的孩子,是该受些教训了。 林南霜给铁柱买好药材和食物,就折回原来的地方了,但这时初露已经不在了。 林南霜四处寻找,终于瞧见初露提着一个小酒坛从一家酒铺走出来。 “怀薇,听说安仁寺这边的青梅酒可香醇了,等那日不当值了,我们一起品品”。 二人说笑间,回了安仁寺的客房。 33(修) 另一边的林田林山则着急多了,他们住的林村距安仁寺有些距离,二人从林南霜那里拿走了镯子,满脸兴奋地往回赶。 “三哥,你说把这镯子卖了能换多少银子?” “余大娘那个都能卖五两,二姐这个少说能卖十两”。 “十两”,林田不禁咋舌,想不到这镯子竟那么值钱,“早知道我叫二姐把她头上那个簪子也给我了”。 林山回想林南霜当时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有多想,只是催促林田走快些。 林田边走边道,“等把镯子卖了,我要叫娘给我做红烧猪蹄,五花肉,还要去买街上的糖人”。 林山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你走快些,早点回去,没准今日爹就可以把镯子卖了”。 二人正说着话,路过一棵歪脖子树时,忽然两个黑影冲了出来,直接把林田摔倒在地。 “把那镯子交出来”,那壮汉掐着林田的脖子恶狠狠道,林山见状要上前去帮林田,没走几步,就被另一人打倒在地。 “骨头硬,不给是吗?”黑衣壮汉三两拳落在林田脸上,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林田林山想到即将到嘴的五花肉,都拼命挣扎,不愿交出镯子,但耐不住那两个壮汉一顿狠揍,五脏六腑都变了形。最后林田一边跪在地上求饶,一边从鞋底掏出了镯子。 黑衣壮汉猛地踹了他一脚,“真会藏地方,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另一个壮汉凑过来看了看那镯子,“真是金镯子,没有白跑一趟?” 黑衣壮汉白了他一眼,“就凭我在首饰铺那么多年的眼光,这镯子绝对是真的,少说值一百两”。 躺在地上的林田林山一听这话,心中气得吐血,但又打不过二人,只得等二人离去后,狼狈地爬起来往回走去。 林家。 何凤一开院门,便被两个儿子吓了一跳,“三儿,四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当家的,你快出来,你两个儿子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何凤扯着嗓子喊道。 林桢起初没当回事,只以为林山林田又和人打架了,骂骂咧咧道,“叫你们在家干活不干,非要跑去安仁寺凑热闹,被打了也是活该”。 “爹,我们没和人打架,是有人抢了我们的镯子”,林田涨红了脸气愤道。 何凤眼睛一下亮了,“镯子?什么镯子?” 林山便把二人如何遇见林南霜,如何讨要镯子,路上又如何被打劫说了一遍。 林桢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你二姐那镯子竟值一百两?” “二姐现在看着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好几根簪子,都镶着珠子”。 林山觉得林南霜最不同的是整个人的气质和眼神,但他不知如何形容,便干脆只谈外表。 “一个镯子被抢了有什么”,林桢一拍大腿,“只要你二姐还在陈府,得的赏赐能少吗?” “等明个儿我就去县里一趟,叫你二姐把这些天得的什么镯子簪子都拿出来补贴家里。她一个小姑娘,在陈府有吃有喝的,存那么多首饰做什么”。 “就是,二姐本来就该拿出来”,林田想到今日林南霜的态度,毫不客气地告上了一状,“二姐除了有首饰,还有银子呢,今天在安仁寺,她还掏钱给铁柱买馄饨”。 何凤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没给你和你哥买?” “没有,就让我们看着铁柱吃”。 “欸,这孩子”,何凤看向林桢,“这次去你可要好好管教一下二丫头,哪有这么欺负弟弟的”。 林桢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我是她爹,她能不听我的”。 此时的林田林山还天真地以为找爹娘告状有用,殊不知林南霜早不是往日软弱可欺的原主了,哪怕林桢找上门,也不过碰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另一边,齐豫在安仁寺呆了几日,便打算直接回齐宅了,沈谦和沈灵秀也一同归去。 待进了云河县后,一个黑甲侍卫骑马匆匆赶来,低声向齐豫汇报了几句。齐豫听后,便从马车上出来,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侍卫离去。 剩下的人则先回了齐宅,林南霜将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便往厨房走去。 穿过游廊,快拐弯时,林南霜听到了说话声,便刻意往旁边避让了一下,不想对面的人直接身子一歪,把整个食盒倒在了她身上。 林南霜连退几步,还是闪避不及,衣裙湿了大半。 刚才撞上林南霜的丫鬟名唤春柳,是沈灵秀的贴身丫鬟,这会儿骂道,“你个不长眼的,明明看到我们过来了,还往上撞”。 她旁边的秋云见对面的人是林南霜,立刻附和道,“这可是沈姑娘特地要的乌鸡汤,厨房熬了一个多时辰才备好的”。 林南霜看了二人一眼,刚才分明是春柳故意往她身上撞,秋云这般颠倒黑白,看来是铁了心要投靠沈灵秀了。 “我并非故意,只是不知游廊这边有人”,林南霜知道她否认也无用,便干脆道,“既然汤洒了,我便去厨房说一声让张大娘再熬一份,等汤好了,我亲自送过去”。 春柳颐指气使道,“再熬一份?你可知这乌鸡汤里放的青花果是我们在南山摘了一下午的成果,如今汤被你洒了,上哪再去摘这果子”。 秋云一听这话,立刻道,“后院倒有几株青花树,要摘也是来得及”。 “那也可以”,春柳看着林南霜道,“上回姑娘让你去采山茶花,你空着手回来。这次采青花果,你若再偷懒,便别怪我把你故意撞洒食盒的事禀告世子”。 林南霜心中冷笑,怪不得刚才要故意撞上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沈灵秀还真是不消停,变着法子为难她。 秋云很快寻来了两个大箩筐,放到林南霜面前,“春柳把刚才的事禀告沈姑娘了,沈姑娘宽宏大量,说只要你摘满这两箩筐,她就不与你计较”。 林南霜看着那两个箩筐,柳眉微拧,思索着对策。 留芳楼。 古琴声倾泻而出,伴着悠扬的笛声,悦耳动听。舞女在中央翩翩起舞,杨柳细腰,一颦一笑,分外勾人。 齐豫手捏着酒杯,难得的多看了几眼。 待一曲舞毕,身着绯红色纱裙的舞女走到齐豫面前行了一礼,拿起酒杯,想要敬齐豫一杯。 齐豫脑海中有类似的画面闪过,当时林南霜也是这般向他敬酒的,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惊慌失措,却还要强装镇定。 “公子,奴家敬你一杯”,女子声音刻意放软了,透着一阵娇媚,却比不上林南霜的声音悦耳。 齐豫皱眉,他怎么总能想起那个女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齐豫面前的舞女喜上眉梢,她还以为齐豫这等清冷的贵公子只会将她拒之门外,没成想还是看上她了,这不,连酒都喝了。 舞女便顺势坐到了齐豫身边,小心翼翼地给齐豫倒酒。几杯酒下来,见齐豫没有要主动碰她的意思,便趁着给齐豫递酒杯时,一双纤纤素手缠了上去。 “滚下去”,齐豫低沉的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意。 舞女被吓了一跳,立刻起身,退了下去。 这时,一直坐在齐豫对面的元放才终于开口了,“齐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来留芳楼都是寻欢作乐的,你却冷着一张脸,看把姑娘给吓的”。 齐豫捏了捏眉头,有些气恼,为何那日在南山,林南霜只是躲进他怀里,便让他方寸大乱。 而刚才那舞女身着轻纱,衣着露骨,百般勾引他,他都只觉得无趣,甚至还有些厌烦。 元放看着齐豫的神色,故意问道,“怎么?是上次你带出来那美人惹你心烦了?” 齐豫见元放左拥右抱,十分放得开,讽刺道,“我没你这般不知进取,日日混在女人堆里”。 元放喝了口身边的舞女喂到嘴边的酒,痞笑着道,“齐世子可要记得今日的话,日后不要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齐豫嗤笑一声,完全没将元放的话放在心上。 元放见状,也识趣地不再多言,转而去同旁边的赵鸣谈天,“听闻赵大人家中只有一妻,既然云婷姑娘伺候得这么好,不若我出银子给云婷姑娘赎身了,赵大人也好纳一妾室”。 赵鸣是云河县的主薄,手中也有些小权力,但这会儿听了元放的话,却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家妻脾气大,若我带个女子回去,指定要闹翻天”。 元放觉得有些可笑,“不过纳妾罢了,赵大人何必如临大敌。你先斩后奏,直接纳回去,她还能翻天不成?” 赵鸣连连摇头,“那只会闹得后宅不宁。我儿子女儿都有了,只求平顺过日子,不折腾了”。 元放有心要和赵鸣拉拢关系,见他如此惧内,便给他出主意,“不想纳入后院,那也可以把云婷姑娘安置在外面的宅子,作个外室”。 赵鸣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还是这个法子,一时倒有些犹豫了。 齐豫听了二人的对话,长眉微扬,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34 齐豫去留芳楼寻元放是为了上回的托请,现在事情既然打听到了,也见不得元放这副自甘堕落的样子,坐了一刻便自行离去了。 齐豫回到墨章院后,瞧见一丫鬟抱着一个箩筐鬼鬼祟祟地沿着墙角走,一时停了步子,毕竟他院子里的人素来有章法,除了某人,无人会这么冒冒失失。 “站住”,齐豫直接喝了一声,那丫鬟果然被吓了一跳,直接跪在地上给他请安,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圆脸。 齐豫不禁有些失望,本欲直接离去,无意见看见那丫鬟手边的箩筐里装满了青色的小圆果,便多问了一句,“采这么多这玩意做什么?” 初露被齐豫喝了一声,差点吓得魂都没了,这会听见齐豫问她青花果的事,有些心惊,不知该不该和盘托出。 齐豫这时发现这丫鬟有些眼熟,好似是平日里总与林南霜呆一处的丫鬟,目光便沉了下来,“如实说来,莫让我再问第二遍”。 初露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便直接伏地告罪,“公子恕罪,我万不该替怀薇做这事,只是沈小姐的责罚太重了,两大箩筐的青花果,怀薇她便是摘一天一夜也摘不完”。 齐豫微微扬眉,果然和她有关,真是不让人省心。 初露见齐豫面上没有郁色,便把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先说沈灵秀如何故意为难林南霜,再说他们这些与林南霜交好的下人实在不忍心,才出手相帮。 “她现在人呢?”齐豫听完,淡淡发问。 “怀薇采了两个时辰的青花果,十指全伤着了,我们便劝她先回去歇着了,由我采完最后这些,再给沈小姐送去”。 初露到底在齐家呆了多年,一番察言观色便知齐豫是在意林南霜的,便忍不住替林南霜多说了几句。 “怀薇她最是温和的性子,上回在南山被沈小姐叫去摘山茶花,迷了路差点回不来,也没抱怨什么”。 齐豫扬眉,示意初露继续说下去。 初露再接再厉道,“怀薇她对公子的用心,大家都是知道的,平日里事事都要想着念着公子,最是忠心耿耿”。 “只是有时难免会黯然神伤,失魂落魄,想来是有所求而求不得”。 若是林南霜在场,一定会立刻捂住初露的嘴巴,她那不是失魂落魄,只是做白日梦出窍了。 齐豫没再说什么,直接往里走去,只是路过林南霜的屋子时,脚步一顿,思忖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齐豫往里一扫,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画面。 初露口中黯然神伤,受尽委屈的人,这会儿正抱着个小酒壶在喝酒,那酒壶颇大,林南霜一只手拿不住,两只手捧着往嘴里灌酒。 林南霜面前的圆桌上还摆着一个酒坛,齐豫走上前一看,大半已经没了。 齐豫瞧了她一眼,冷声道,“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说的,这会儿受委屈了就躲起来喝酒了?” 林南霜两颊绯红,若三月盛开的山桃花般娇艳,这会儿听到齐豫的话,呆呆地停下动作,仰头看他,嘟囔道,“谁委屈,我才不委屈”,说罢又举起酒壶。 齐豫受不了她这酒鬼模样,伸手要拿走她的酒壶,林南霜察觉他的意图,立刻侧身把酒壶抱在怀里,防贼似的看着齐豫。 齐豫有些意外,平日里林南霜对他总是恭恭敬敬的,生怕惹恼了他,这会儿醉了倒是暴露本性了。 齐豫见她这模样,便干脆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在这喝闷酒”。 林南霜这会儿已经有些晕乎乎了,抱着酒壶回想了一番今日之事。 下午沈灵秀故意为难她,她起初还在想对策,后面发现她能有什么对策?在这朝代,主子和奴婢便是有云泥之别,难不成她还能去向齐豫告状?对方只会觉得她麻烦多事吧。 所以林南霜还是去后院摘青花果了,好在后来初露带着人来帮她了。晚上回来,初露把之前买的青梅酒拿出来给她尝鲜,林南霜却喝上瘾了,抱着酒壶来了好几蛊。 “怎么会是闷酒?我不闷,我只是伤心”。 齐豫见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中一动,问道,“伤心什么?” “伤心什么?伤心我只是个丫鬟”,酒壮人胆,林南霜毫不客气地道,“沈灵秀她有什么?不就是有个小姐身份吗?” 林南霜本意是说沈灵秀仗着身份欺负她,但话落在齐豫耳中却变了味道。 宅子里的那些流言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没往心里去,因为他压根没考虑过娶妻的事,不想却惹得林南霜伤心了。 齐豫回想起初露刚才的话,眸色微暗,伸手直接拿走了林南霜怀中的酒壶,“别喝了,早点睡”。 “我不,你还给我”,林南霜心中愁苦万分,就指着这青梅酒解愁了,如今被齐豫夺了去,如何能善罢甘休,起身便去抓那酒壶,二人一番拉扯,林南霜一个没站稳,便落入了齐豫的怀中。 感受到那怀抱的温暖,林南霜没有起身站稳,反倒伸出小手抱住了齐豫劲瘦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齐豫丢开酒壶,咬牙切齿道,“放开”,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哪个女子敢三番五次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我就不”,林南霜这会儿已经醉得失了神智,只觉得身前的怀抱很舒适很温暖,抓着不肯放开,还用小脸蹭了蹭齐豫的胸膛。 齐豫看了她片刻,不怒反笑,“说说,这是你第几次勾引我了?” “你这手段太拙劣,看一眼就能瞧出你的小心思”。 久不见林南霜答话,齐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便见刚才还在吵嚷的人现在已经闭眼睡去了,白皙无暇的面庞上泛着潮红,若三月杏花春雨般撩人。 齐豫轻笑一声,若说她的手段拙劣,他怎么次次都上当呢? 难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齐豫摇了摇头,眼前人不过一柔弱女子,虽然有些心计,但也不至于让他有多上心。 齐豫伸手抱起林南霜,放到南面的架子床上。本想直接离开,却发现衣袖被人扯住了,接下来是整个手臂,都被床上那女子抱在怀里。 林南霜这会儿正在梦乡里,梦见自己终于回到了现代社会,见到了母亲,正喜极而泣,却发现母亲要离开,她便慌张地抓住母亲。 “别走,求你别走”,眼前的女子娇娇柔柔,委屈无助,一声一声地哀求他,齐豫心头一下便窜起一阵火,差点有些忍不住。 手臂被林南霜抱在怀中,触手便是温香软玉,鼻尖更是萦绕着林南霜身上好闻的清香,齐豫一下便想起了陈府那次。 林南霜当时中了药,娇媚地出动求宠,比现在放肆万分,齐豫却觉得现在的林南霜远比那会儿诱人。 美人躺在床榻上,青丝散落,美眸紧闭,明明已经入睡了,却还惦记着他。一声一声的呼唤,既清纯又撩人。 齐豫喉结上下动了动,哑声问道,“就那么喜欢我?” 齐豫脑海中思绪万千,忽地想起了今日在留芳楼元放那番话,若是不想带回府,做个外室便行了。 齐豫干脆地抽出手臂,看着林南霜的眼睛中似有怒火,“真不后悔?” 齐豫做好打算,林南霜若再撩拨他一下,他便再不顾忌那么多,当场就收用了她。 没成想林南霜这会儿却老实了,不再喃喃自语,也不动作了,一侧身,直接睡了过去,回答齐豫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齐豫手上青筋暴起,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么个女子戏耍了,睡着了也不忘戏弄他。 齐豫欲起身直接离去,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林南霜的脖颈上,白皙柔嫩,仿佛上好的美玉,视线往下,是一片柔软。 齐豫按了按额头,不欲再忍耐。凭林南霜的手段,他收用她左右不过这几天的事了,一伸手放下了帷幔,俯身覆了上去。 ※※※※※※※※※※※※※※※※※※※※ 明天入v,会更新一万字,感谢大家的支持! 预收文《皇妹今日掉马了吗》的文案在下面,大家看了如果感兴趣,可以进专栏点个收藏,万分感谢! 叶素怀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是前朝遗孤也就罢了,还被母亲扮成男子,迷迷糊糊顶着皇子的头衔长到了十三岁。 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还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外族入侵,她一不小心被乱马踩死了。 重生后的叶素怀看着熟悉的剧情,下定决心要早点打通关,假死后继续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叶素怀小心翼翼捂着马甲,只盼着上一世的剧情照常发展,不料她那高冷皇兄好像发现了什么,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在她假死那天,围追堵截拦住人后,直接把人丢到了东宫。 男主视角文案: 叶臻一世虽贵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威震四海,却为纲常伦理所困,看着自己最小的皇弟,痛斥自己禽兽不如,他对后宫众妃嫔毫无兴趣,偏偏瞧上了自己的幼弟。 叶臻忍耐纠结了好几年,待知道叶素怀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后,不管不顾地去了边疆,却得到叶素怀战死沙场的消息。 抱着叶素怀的尸体,叶臻生平第一次落了泪,却意外发现叶素怀是女儿身。 一朝重生,叶臻还是太子,叶素怀也还是那个天真懵懂天天跟在他身后的小皇弟,叶臻勾了勾唇,这一世,且看你怎么演。 阅读指南: 1. 1v1,双c 2. 男女主无血缘关系 #小皇妹今日掉马了吗# #太子哥哥今日怪怪的# #皇兄竟然想对我强取豪夺# 首-发:lamei4.com (woo1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