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四岁半》 表外甥 七月十五,天阴下雨。 下午四点半,春田花花幼儿园还没有放学,来接神兽的家长们拥拥挤挤,用雨伞堵死了幼儿园大门。 “哎哟,今天是鬼节,早点把孩子接回去,天黑就不出门了!” “你还信这个啊?” “信则有!” “……” 夏映浅听见前头老太太的闲聊话语,不由后退了一点。 他无意识地看着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暗自庆幸。 幸好他临走前,看着天色不好,提早就在道观漏雨的地方放了盆。 祖师爷好歹保佑了一次! 身为孤儿,夏映浅要养活自己已经很困难了。 现如今还得养只神兽,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道观雪上加霜。 “小孩,来接弟弟还是妹妹呀?”旁边一个老大爷忽然搭腔。 夏映浅左右看了一下,才知道这是问他呢! 他不能说谎,可又不想说实话。 正吱吱呜呜的时候,放学的音乐声响起来了。 先前还在热聊的老人们,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冲进了幼儿园里。 夏映浅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地晃悠进去。 ** “呃,我,我来接我表……” 半个小时过去,夏映浅仍躲在苗苗班外不远处的阴影里。 他练习了好几次,还是觉得无法将此话说出口。 他焦虑地抓了抓头。 班里的孩子只剩苏锦霓没有被接走。 站在门外的芳芳老师,往教室里探头看了一眼。 待在角落里的孩子乖巧到无声无息,似乎是有所感应,一回头对上了芳芳老师的眼睛。 她黑黑的大眼睛纯净的宛如水晶,长长的睫毛卷翘,不说不动的时候,就像橱窗里的芭比娃娃一样。 芳芳老师撇了下嘴,赶紧收回了视线。 一扭脸,她发现自己的面前,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道士。 小道士长得唇红齿白,倒是挺秀气的。 只是……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有维持住笑脸。 “你好,请问,你接谁?” “苏,锦霓!”夏映浅低垂着头,没有看女老师的眼睛,将接送证递了过去。 “你是她什么人?”芳芳老师没有见过他,按规矩询问。 还是没能躲过这个“致命”的问题! 夏映浅的脸色尴尬了一瞬,吐出了两个字:“表…姨!” 芳芳老师的脑袋瓜子没有转过来,她觉得这个问题特别沙雕,“你是她表……姨?” 她眼睛不瞎呀,眼前的明明是个小道士! “她是我表姨!”夏映浅略显烦燥地说。 辈分与家世,是他最讨厌的两个问题。 芳芳老师正在愕然,听见声音的苏锦霓自己迈着小短腿走了出来。 眼前的孩子梳着两个小揪揪,小肉脸圆润可爱,想rua。 但是夏映浅忍住了,有些艰难地开口:“小表姨?” 苏锦霓仰着小脑袋,看向表外甥。 确认过眼神,应该是对的人! 苏锦霓没有见过他。 毕竟她莫名奇妙成为苏锦霓,也才一天的时间而已。 她原本是福德寺内供奉的一只瓷做招财猫。 每日受寺内僧人的香火供奉,啥事不干,吃嘛嘛消。 事情的转折就在昨晚,她——碎——了! 而天生少了一魄的原主,体弱无心! 她,莫名奇妙成了她的心。 原主今年四岁,父母离异。 她跟着爸爸苏琢光生活,父女俩人过得也还行。 但前不久出了点问题,苏琢光破产了,只能出国去当打工人。 她的妈妈进山拍戏,无力,也不想照看。 原主即将面临着被寄养的尴尬。 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苏琢光出国那天没有哭,知道自己要被寄养也不会哭。 而现在的苏锦霓只是隐隐担忧,表外甥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能不能养活她呀? 夏映浅跟她有同款的忧虑。 瞧这又白又嫩的小肉脸啊,过不了几天就该瘦了! 夏映浅本着能rua赶紧rua的心情,捏了捏她的小脸,自然而然地将她抱了起来。 “小表姨,咱们走吧!” 他顿了下,想起今天是她最后一天来这个死贵死贵的幼儿园,又说:“小表姨,你跟老师再见!” 幸好有表外甥提醒! 苏锦霓差点忘记了。 没心,可不代表没有记忆。 原主的记忆是碎片式的,她用一晚的时间全都看过了。 这个芳芳老师是个偏心眼子。 吃排骨的时候,给原主盛没有肉的。 发小饼干的时候,给别的小朋友三块,只给原主两块。 她还怂恿班里最调皮的小朋友,叫原主小傻子。 原主要是有心的话,该有多难过啊! 苏锦霓如此想着,趴在表外甥的肩头,眼神怔怔地朝芳芳老师看了过去。 芳芳老师尴尬地挤出了微笑,“霓霓,再见了!” 苏锦霓没有任何反应,又怔怔看向她的身后,紧跟着瞳孔放大,红润的小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芳芳老师被她盯得后背发麻,差点爆了粗口。 她忽地一下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 不会是见鬼了吧? 她只觉后颈发硬,有凉风习习。 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又没有天黑。 她在心里劝自己。 南无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门! 夏映浅背对着女老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想起来了,他姨姥姥说过,他表姨不爱说话。 出于礼貌,他扭头想跟女老师告个别。 阴暗的走廊上,夏映浅缓缓转身,趴在他肩头的苏锦霓,忽地一歪小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惊恐状。 芳芳老师吓得眼泪快飙出来了,拔腿跑进教室。 还来不及开口的夏映浅,一脸小问号。 “你吓着她了!”苏锦霓一秒变脸,恶人先告状。 “那对不起了!”夏映浅没有纠结表姨怎么突然爱说话了,他对着苗苗班的方向喃喃自语。 “她听不见。”苏锦霓好心地提醒他。 夏映浅叹了口气:“没事,我尽心意了。” 少年一手撑伞,一手抱娃,挺直脊背走出了幼儿园。 他信誓旦旦地表明:“你爸妈照顾了我六年,我也照顾你六年!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会分你一半的。” 5加6等于? 苏锦霓掰了掰手指头,又悄悄借用了表外甥一根手指头,终于算出来了,等于11。 她的本意是叹息一下未来。 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跟在身后的黑影吸引。 躲在幼儿园吓小朋友的可叫缺德鬼哦。 这种鬼,在鬼界会抬不起头做鬼。 是以,幼儿园里很干净。 这个黑影是在幼儿园门口,晃晃悠悠跟在了表外甥的后面。 苏锦霓随口问:“表外甥,我们要回家吗?” 她和黑影对了下眼儿,两只手抱紧了表外甥的脖颈,宣誓主权,顺便龇牙咧嘴地吓唬黑影。 夏映浅被她勒的有点难受,僵硬地摇了摇头,“不,回道观!” 他提着心,以为即将到来的会是一场嚎啕大哭。 谁知,苏锦霓乖巧地“哦”了一声,继续趴在他的肩头。 那黑影许是被她震住了,远远地跟着,并没有靠近。 苏锦霓很得意地收回了戒备的小右爪,哦不,小右手。 表外甥的骨相有点儿轻,她以后会罩着他的! ** 苏锦霓跟着夏映浅转了趟地铁,又换乘了一趟公交车。 路边的建筑物,很快就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乡间小楼。 公交车最终在五河镇的乡镇府前停了下来。 苏锦霓被夏映浅抱下了车,她环顾四周,还挺热闹的。 雨停并没有多一会儿,路边就被各式的小摊贩占领。 路过卖煎饼的小摊时,夏映浅的耳畔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其实这一路上,他表姨安安静静,没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了,甚至连哼唧一声都没有。 尽管早有耳闻,他表姨跟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他还是小小地欣慰了一下。 她要是哭闹不止的话,气氛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饿了?”夏映浅笑笑地问。 苏锦霓一听,用小肉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 毕竟才当人第一天,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饥饿的滋味? 这滋味不太好受就对了,肚子里像住了只小青蛙,咕咕乱叫。 夏映浅并没有等她回答,掏出手机扫码,吩咐道:“阿姨,要一个煎饼,加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 他是这么想的,他表姨人小胃口也小,没必要买两个。 他不嫌弃她,吃她剩下的就好了。 阿姨的手艺不错,三翻两翻,一张两面都有鸡蛋的煎饼就好了,卷上香喷喷的火腿肠和生菜。 夏映浅接过煎饼,直接递给了他表姨。 那饼看起来,比他表姨的脸都大。 苏锦霓轻声欢呼,吭哧一口咬了下去。 紧跟着,她就给表外甥表演了一个人小胃口大。 夏映浅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完,连饼渣都没剩。 他抿了下嘴,为口袋里所剩不多的伙食费忧虑。 夏映浅又付钱给自己买了个煎饼,权当晚餐。 他一手牵着苏锦霓,一手捧着饼。不多时,就到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眼前破败的观门上横一匾额,上书“清明观”三个大字。 只是年代久远,朱漆不显,一般人辨认不出来。 苏锦霓仰头看了看,脆生生地念:“水,日,又!” 嘿!没想到,小表姨还会认字儿! 夏映浅也没纠正她。 他拿出一把同样上了年头的钥匙,捅开了观门。又一把将她抱过高高的门槛,这才道:“小表姨,你暂时就跟我住这儿了!” 里头比外头更破。 只一主殿,供奉天官、地官、水官,却可怜巴巴地让三官挤在一起。 还是残砖旧瓦,黑咕隆咚! 一般的小孩,根本就不愿意往里进。 苏锦霓仰着头,很是认真地问:“表外甥,你很穷吗?” 你才发现啊! 夏映浅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如实道:“有点……” 苏锦霓很是纠结地对了对手指,她的面色苦哈哈的。 生活介么难,总得想点法子呀! 过了半晌,她深沉又严肃地道:“表外甥,他们又不保佑你发财,你供奉我吧!” “哈?!” 夏映浅“嘶”了一声,在心底跟祖师爷告罪:童言无忌啊列位! ※※※※※※※※※※※※※※※※※※※※ 架空,私设很多很多很多 感谢 天生倒霉运 过了盛市西五环,就是五河镇。 这几年,盛市一直在往东发展,西边的战线拉得不长。 虽然将五河镇划分到了高新区的管辖范围,但发展也就那样。 这里去年新开发了一条商业街,但因为管理稀松,占道经营的比比皆是,看起来还是城乡结合部的观感。 清明观就位于这条商业街的后面。 没有这条商业街之前,清明观所处的街道是五河镇最繁华的地方。 有了商业街之后,清明观这边成了老街,也就初一、十五、三十逢集的日子才会热闹一些。 今天虽然是十五,但因为下雨,比着往常也还是冷清了许多。 夏映浅压根儿就没把苏锦霓的话放在心里。 他挽了挽袖子,开始忙活了。 他将预留在漏雨地方接水的盆,全都收集在一起。 盆里的水则随手一倒,倒在了方寸大的小院子里。 又拿起比他表姨还要高的扫把,将小院子里的积水,往下水道赶。 苏锦霓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了一圈,怪无聊的。 清明观很小,除了供着三官的殿大了一些之外,其余的三间瓦房,站一个人都嫌挤。 后院倒是挺大。 要不是有院墙围着,与荒地无异。 她为了表外甥的生存环境忧虑。 但他不肯供自己,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毕竟这种事情必须得你情我愿。 苏锦霓又在清明观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三官像前。 这三官像是泥塑的,虽有五彩描金,但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她忽然灵机一动。 夏映浅给苏锦霓收拾出了单独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昨天,苏家的保姆就将苏锦霓的行李送了过来,并告诉他,她只干到今早。 就连苏锦霓的幼儿园托费也只交到今天。 接下来,就全靠他了。 要想斩掉苏家那倒霉的一切,首先不能用苏家一毛钱。 一想起苏锦霓原来上的幼儿园如童话里的宫殿一样。 再想想五河镇的幼儿园,他就心虚。 也不知他小表姨能不能适应? 啊,想起小表姨了,好一会儿没见她的身影。 “表姨!” “小表姨!” 夏映浅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他从厢房转到主殿,又从主殿转到后院……没人呐! 不会吧! 他慌里慌张地跑向大门。 咦,大门也锁得好好的。 那熊表姨,能跑到哪里去? 夏映浅又转回了主殿。 这次,一进门他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大一样。 殿还是那个殿!东西的摆放却不大一样。 蒲团歪到了一边,没来得及擦的供案上还有水印。 香炉里的香是他回来时点的,就是为了跟三官打声招呼,以后小表姨会住在这里。 泥塑的三官像虽小巧玲珑,神明却古…… 夏映浅的眼睛扫过天官、地官…… 他嘴角一抽,差点没吓死自己。 只见他表姨高举着右手,正蹲在地官和水官的之间。 还拉了地官的黄披风遮挡她自己。 她还抢了地官的香炉,袅袅的檀香熏的她睁不开眼睛。 夏映浅的脑门青筋乱跳,他哀嚎:“表姨……下来!” 苏锦霓却一点都没有自己犯了错的意识,她挺不高兴这么快就被夏映浅找到。 她撅着红润的小嘴说:“香还没有烧完,供品也还没吃呢!” 这熊孩子! 夏映浅伸长了双手,从她腋下绕过,二话不说,先将她抱下供台。 他将她放到了一边,又将香炉还给地官,告罪道:“清虚大帝莫怪,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这个小毛丫头!今儿晚上是您老人家赦罪的日子,弟子并不敢忘,一会儿就去好好筹备。” 说罢,夏映浅想拉着苏锦霓给地官磕头赔罪。 才不要! 苏锦霓的小身子一扭,躲开了他的手,跑出门去。 夏映浅:“……” 他只能接着告罪:“那个……孩子还得慢慢教!” 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 实际是地官降临人间,校戒罪福,为人鬼赦罪的日子。 若是一些兴盛的道观,会举办法会超度游魂。 冷清如清明观,虽然不会举办法会,但总得烧些纸钱。 夏映浅拿出了金箔纸,准备折一些金元宝,入夜时用。 他的手指纤长,三折两折,一个金元宝就出来了,这是打小就跟师父练出来的手艺。 苏锦霓在他的身后跳来跳去,没啥意思,也拿起一张金箔纸学着他的样子,三折两折……金箔纸烂了。 “没事儿,再来!” 她还挺乐观地安慰自己。 还没一会儿,折烂了金箔纸一堆。 道观里没有电视,但是夏映浅有手机呀,就是没连网而已。 不过,为了预防孩子哭闹,他提前蹲在移动营业厅下好了《小猪佩奇》和《海绵宝宝》。 “表姨,看动画片吗?” 夏映浅怕她着急,主要也是心疼他的金箔纸。 苏锦霓顿了一下,仔细回忆原主的记忆,摇了摇头。 没心的原主是看不懂动画片的。 是以,她不知道动画片是什么东西。 夏映浅心道,他表姨果然跟普通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他扫了一眼保姆给她带来的东西,“要不你玩会儿娃娃?” 苏锦霓对那些娃娃没有什么兴趣,她喜欢玩金箔纸,还喜欢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的红红东西。 她小跑了过去,手指在罐罐里轻点,再抬起来一看,哇,连手都是红红的。 唉哟,我的朱砂呀! 夏映浅还来不及喊,只见她沾满了朱砂的小手指,戳在了他画好的符上面,像盖了个章。 那些符还未干,原本是想等晾干后再收起来。 可他忘记了,观里现在不似从前。 现如今有个熊表姨,啥东西都得提前收起来。 “表姨,这不是小朋友该碰的东西!还有啊,小朋友不要爬高上低,尤其是不许爬主殿的供台。” 夏映浅心疼的心直抽抽,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 她一爪子下去不要紧,画那些符得费上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表外甥,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你表姨!” 苏锦霓认真道。 夏映浅头疼不已。 算了,算了! 小孩得慢慢教。 他在心里如是劝自己。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八点。 夏映浅折好了金元宝和香烛,准备拿到道观外祭给游魂。 他回头看了一眼用朱砂把自己抹成花猫的苏锦霓,略一犹豫,还是觉得带在身边安全。 要不熊表姨一会儿又该去骚扰三官了! 但她毕竟是小孩,眼神太过纯净,万一看见点不好的东西…… 他特意交待道:“小表姨,咱俩做个游戏,你一会儿就躲在我的身后!” “行啊!” 苏锦霓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对什么都好奇。 她跟在表外甥的后面,晃晃悠悠朝观外走去。 天上无星,就连月亮也躲在了乌云后面。 夏映浅打开了手机照明,靠着墙边,点燃了香烛和金元宝。 他虽没开天眼,但还是拉着苏锦霓的小手撤到了一边。 起风了。 无数个虚影从风里汇集而来,挤在墙边吸食烟火香气。 很快,吃饱了供奉的游魂朝着两人作了作揖,消失在远处。 倒也有那吃饱了撑的还想闲晃的游魂,可一瞧见苏锦霓脸上的朱砂,全都绕了道。 屋檐上有野猫乱窜。 夏映浅瞥了一眼烧没了的香烛,道:“走,咱回去了。” 他先将苏锦霓放进了门里,自己就站在屋檐下,仿佛是静等什么。 野猫“喵”的一声从屋檐上窜走。 一片青瓦应声坠落。 不偏不倚,擦着夏映浅的肩膀砸了下去。 没砸中? 我去,居然没砸中! 自打师父故去,他继承道观,年年被砸,已经被砸了七年。 今年居然没砸中! 转运了? 夏映浅神色一凛,一把抄起苏锦霓就朝商业街的方向跑去。 福利彩票店还没关门。 夏映浅气喘吁吁地指着刮刮乐说:“要…要……” “哟,小道士,稀客呀,要几张刮刮乐?”老板热情地招呼。 夏映浅伸出了一根食指,“要张两块的!”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硬币,接过老板递来的刮刮乐,表情郑重地刮开了开奖区。 “中奖啦?我中奖啦!”夏映浅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傻笑起来。 师父说过,他的骨相很轻,天生就是倒霉运。 坐公交,车坏。 挤地铁,晚点。 喝凉水,塞牙。 靠山,山倒。 靠水,水流。 命里不带横财,对,就是那种连一分钱都没有捡过的人。 老板还以为他中了个大奖,探了头道:“哟,小道士,好运气,让我瞧瞧中了多少?” 哦,五块啊! 可看他的表情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 老板悻悻然,从抽屉里拿了五块递给他。 这时,苏锦霓扬着小脸问:“表外甥,这是钱吗?” 夏映浅还沉浸在诧异当中,他点了点头。 “五块钱很多吗?”苏锦霓不等他回答,得意洋洋地一挑眉,又道:“早就跟你说了,供奉我有用!” ※※※※※※※※※※※※※※※※※※※※ 嗯,还有红包! 周奶包子 苏锦霓沮丧坏了。 尤其是当她知道五块钱只能买五根棒棒糖,买煎饼就只能加一个蛋的时候。 她抿着小嘴,十分忧伤地看了看自己拿糖的右手,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才这么一点点……哼,肯定是因为表外甥的心不诚,连累的她都不灵验了! 夏映浅就很是高兴了。 有没有横财是小事,重点是他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倒霉了……天呐,一想起这个,简直高兴的想要飙泪。 他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表姨,吃啊,吃完了刷牙洗脸睡觉!” 嗯,中奖买的糖就是甜! 苏锦霓一听,愤恨地舔了一口……真甜!好吃! 她嘎嘣嘎嘣地嚼完了糖,眼巴巴地盯着表外甥手里其他三根棒棒糖。 夏映浅左手捏着一根棒棒糖,指指自己,“我的。” 他右手捏着另外两根棒棒糖,指她:“你的!” 这样的分配方式,苏锦霓勉强同意,点了点头,伸手去要。 夏映浅摇头,又说:“一天一根,这是明天和后天的。” “不行!”苏锦霓不同意。 夏映浅便将右手的糖倒腾到左手。 苏锦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垂下小手,不满地闷哼一声。 夏映浅rua了rua她毛绒绒的小脑袋,“表姨……乖!” 晚上九点,夏映浅守在卫生间外,给他表姨当保镖。 来送东西的保姆说,这孩子除了不爱说话之外,还算省心。会自己吃饭,会自己洗澡,还会自己上厕所。 这就解决了夏映浅的头号难题。 说起来,五河镇不大,尤其是清明观所在的老街。 街里街坊的都是住了好几十年的老住户,师父还在的时候,就对师徒俩多有照顾。 师父曾经说过,他们这些看道观的也没有其他的本事,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挨家挨户送个平安符,聊表心意。 前一阵子端午节,他去街西头的周家给他们家的大胖孙子送五彩线。 去的赶巧了,正赶上周奶奶给周奶包子洗澡。 才七个多月的小奶包子,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劲头,自个儿坐在澡盆里乱蹬腿,扑通扑通,一盆水全扑通到了地上。 “唉哟,可累死我了!”周奶奶嘴上唠叨,面上却笑得像伺候老佛爷的李莲英。 夏映浅觉得,他表姨洗澡也得这样。 他虽然不用进里头伺候,但这么等在外头的样子,也特别像李莲英。 苏锦霓看着水盆里的水发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没这一项啊! 外头的夏映浅等了许久,没听到动静,忍不住问:“表姨,你洗好没有?” “不会。”苏锦霓撅起小嘴,奶凶奶凶的,非常不愿意承认还有自己不会干的事情。 夏映浅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哦,他表姨家应该是淋浴或者浴缸,没有这种盆盆浴。 他赶忙解释道:“坐盆里,扑通扑通!” 顿了一下,他又说:“要不…我帮你?” “我会了!”苏锦霓大声道。 她的心里只有人喵之分,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 但骄傲的喵是不会承认自己连洗澡都不会。 苏锦霓很谨慎地拿脚尖儿踩了踩水,咦,嫌弃。 紧跟着,她勉为其难照表外甥教的步骤坐进了盆里。 最后,她尽力扑通的很大声。 李莲英,哦不,夏映浅手捧着大浴巾,终于等到他表姨出浴的那一刹那,呆愣原地,“没……没脱衣服……” “你没说!”苏锦霓想要嘤嘤嘤。 她气坏了,还以为人有神经病,湿哒哒的衣服穿在身上,快难受死她了。 夏映浅今天心情格外好,赔不是的样子也格外李连英:“我的锅!我的锅!” 洗个澡而已,连衣服都一块洗了,省事! 换上了干爽的小公主睡裙,苏锦霓钻进了被窝里。 待在福德寺的时候,她睡觉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多。 今儿一天可把她给累坏了。 他表姨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好rua。 但夏映浅唯恐给她rua醒。 他关掉了大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此时,夜已经很静了。 五河镇又不像大城市,这里是没有夜生活的。 一过晚上八点,各家各户闭紧了门窗,很少会有街头乱晃的小青年。 夏映浅转到了主殿,吹灭了香烛,晃回房间。 一个人生活了好几年,突然又多了个伴儿。 夏映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适应的,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一片清明,也不知睡了多久,夏映浅被咣咣砸门的声音叫醒。 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一打开房门,发现同样被吵醒的他表姨,正睡眼惺忪,赤脚站在她自己的门外。 这大半夜的砸门,不是醉鬼,就是真有事! 他嘱咐了一声:“表姨,你先穿上鞋!” 说着,踢着拖鞋,走向大门。 来人是街西头的周爷爷。 他焦急地说:“阿浅,我家的小孙子哭个不停,金元宝烧了也没有用处……” 夏映浅看看表,才十一点十分,鬼节还没有过完。 有些煞气小的孩子,容易被阴气冲撞,就会哭闹不止。 大人拿些金元宝或者黄表纸,到路口烧烧便可以。 倒也有凶的,这时候就得找行家谈判。 但周家人一向和善,即使是鬼也不会与之为难。 不应该烧了没用啊! “那是不是生病了?”夏映浅下意识问。 小孩子嘛,又不会说话,有个哪里不舒服,除了哭,他也没有其他的表达办法呀! 要是他师父还在,治个头疼脑热不在话下,但他不行,他就是个半桶水。 周爷爷摇了摇头:“不发烧!而且我打了电话叫小张医生来家,但你周奶奶说叫上你保险,孩子哭得太久要哭坏了。我打你电话,你不接的!” 夏映浅挠了挠头,他睡觉前关了静音。 “那快走!”他拢了拢衣服,想要关上观门,一回头瞧见他表姨了。 还是不放心他表姨一个人在观中。 看来他表姨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苏锦霓伸出了小手要抱抱,仿佛萌神降世。 夏映浅可拒绝不了她。 他笑眯眯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周爷爷稀奇地问:“阿浅,这谁啊?” 夏映浅炫耀地道:“我表姨,可爱吧!”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表姨这两字轻易就能出口。 嗯?! 这辈分仿似不对。 老周头看了看他怀里的小丫头,但天黑,他没看清楚,心里又惦记着自己的大宝贝孙子,胡乱点了点头。 夏映浅和苏锦霓到周家的时候,小张医生已经先一步到了。 小张医生是这五河镇的名医,他要瞧不好的病,就得去市里的大医院了。 小张医生拿出了听诊器,还没有靠近周家的奶包子,他就一边大哭,一边往床里面爬。 周奶奶拿了摇铃哄他,“来,宝宝,奶奶抱!” 周奶包子现在是六亲不认,就连奶瓶都不要。 他只会直着眼睛嚎啕大哭。 夏映浅看他眼神不太对,放下了苏锦霓,走过去道:“来,让哥哥抱抱!”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棒棒糖。 没用! 还是没用! 苏锦霓不大高兴了,心想,他拿的那根棒棒糖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跟她一样不大高兴的,还有小张医生。 他白了夏映浅一眼,埋怨地说:“周姨,你们真是胡闹,相信科学不好吗?我跟你们说,周小宝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肠痉挛……” 这时,苏锦霓顺手拿了周奶奶搁到床边的摇铃,轻轻摇了一下。 她觉得怪好听的,又摇了一下,还学着周奶奶的语气道:“来,宝宝,奶奶抱!” 她是这么想的,宝宝要是不哭了,棒棒糖就得救啦!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夏映浅尴尬地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 他表姨也是,当人家姨不过瘾,还想当奶奶呢! 周奶奶惊喜地道:“天哪,宝宝不哭了!” 周奶包子这会儿真的不哭了,眼泪明明还在眼眶里打转,却指着苏锦霓手里的摇铃,嘎嘎地笑。 夏映浅看了一下,周奶包子的眼神也清亮多了。 小张医生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夏映浅没想跟他争出个高低,笑着说:“看来是肚肚不痛了!走,表姨,咱回家!” 苏锦霓很是高兴,棒棒糖得救了。 两人这就回了道观,连鞋还没脱呢,周爷爷又来砸门了。 夏映浅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 周爷爷在门外喊:“阿浅,我家宝宝又哭了!” 夏映浅一听,嘿,敢情是拿小爷开涮呢! 他不愤地抓了把符塞进口袋,一手桃木剑,一手他表姨。 一直到他们急匆匆地又赶到周家门外,夏映浅才想起来…… 坏了,符拿错了! 他塞口袋里的符,张张都有他表姨的小爪印! ※※※※※※※※※※※※※※※※※※※※ 下一更明天下午三点 红包继续 约法一章 来都来了,再折返回去,显得有点儿怂。 再者,刚刚夏映浅在周家并没有嗅到恶鬼的味道,屋里的多半是一只调皮鬼。 夏映浅一转身,将苏锦霓交给了周爷爷,朱砂轻抹眉心,先给自己开天眼。 当然,天眼这玩意儿并不是说开就开的,他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莫名奇妙就开了天眼。 但师父怕他乱了心性,又将他天眼给封住了。 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就是用的时候麻烦了一点,得先用朱砂打开封印。 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夏映浅的眉心发热。 紧跟着他眼前的世界就变了模样。 离零点还差了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屋外的阴气仍旧大盛。 普通人只能瞧见今儿的天气不大好,黑咕隆咚的。 夏映浅也是开了天眼之后,才能看见那大团子大团子的虚影,笼罩住了天地间的所有光华。 周家的屋子里果然是有阴气的。 周奶包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屋角,眼泪珠儿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往外飞。 夏映浅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屋角那儿蹲了一个虚影,正背对着他,仿佛没脸见人。 他没动声色,让周奶奶抱着周奶包子,跟周爷爷汇合,一起先去隔壁房间里呆着。 说来也怪,周奶包子一瞧见苏锦霓,眼睛里还含着泪珠,嘴却先咧了起来。 周奶包子都哭了两个多小时,真真是心疼死周老太太了。 她儿子儿媳都在市里工作,一周也就回家个一两次,孩子是她和老周头一手带大,比眼睛珠子都宝贝。 周奶奶松了一口大气,道:“唉哟,小宝喜欢这个姐姐!” 苏锦霓对了对小肉爪,萌萌哒纠正道:“我是表姨!” “啊!”周奶奶愕然。 周爷爷拿出了小宝的零食,招呼道:“阿浅的小表姨,来,吃奶糕!” 苏锦霓哼唧了一声,没好意思接。 周爷爷二话没说,就把小奶糕塞到了她的小手里。 有点想吃嗳! 但是不知道表外甥那边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苏锦想了想,将小奶糕放进了小睡裙的口袋里,等表外甥忙完好一起吃。 表外甥是个好人,给她买了煎饼,还给她买了棒棒糖,就是人穷了一点而已。 不过没关系,等她说服表外甥诚心诚意供奉自己,就不会再穷啦! 夏映浅的鼻子发痒,有点想打喷嚏。 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知道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他揉了下鼻子,一点一点靠近虚影。 那虚影有所感应,竟瑟瑟发抖起来。 夏映浅一看,心下大喜。 知道怕就行! 他最怕的就是碰上蛮干的。 要知道他就学会了引雷诀,引一道天雷下来,确实能把这虚影劈的烟消云散,可这周家的房子也得跟着遭殃。 老街上的邻居没有谁家是大富大贵的,抠抠索索一辈子,也就攒下了这三层自建小楼。 夏映浅清了清嗓子,抱着桃木剑,试图跟虚影谈判。 “喂,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为难你!” 他的声音极大,倒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做道士的断没有怕小鬼的道理。 虚影想是被他的声音吓住了,抖得更厉害了,跟筛糠似的。 夏映浅又上前了一步,桃木剑一指,继续大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句话可是他打小就会的。 小的时候仗着有师父撑腰,这话喊起来格外有底气。 后来师父没了,这么一喊其实是给自己鼓鼓劲儿。 苏锦霓在隔壁房间听得真真切切。 她的眉头紧锁,连小嘴儿也撅了起来。 周老太太跟周老头对视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往常谁家要是撞了邪,阿浅过去也就是念念经就能解决。 今儿看起来不太好对付,也不知阿浅到底靠不靠谱。 说起来也是自家倒霉,明明今日天一黑就带了小宝回屋。 可谁曾想,还是沾染上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多时,东屋便发出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音。 周老太太“哎哟”了一声,脸色都变了。 倒不是心疼东屋那些物件,而是害怕阿浅年纪太轻搞不定,毕竟不是邱老道还在。 那自家可怎么整? 要是与人斗殴,自家还能扛着凳子上去帮忙。 可与那玩意儿……老周头悄悄地探了一眼,只瞧见阿浅拿着桃木剑,奋力往下压着空气。 这真是有力气都使不出来! 也就是一眼没瞧见的功夫,阿浅握着桃木剑已经奔到了院子里。 这玩意很是疾手! 夏映浅起初只当他是逗留在人间的阴魂,一直等他转了身才瞧见,这玩意儿长得丑陋之极,嘴巴尖长,獠牙外翻,一双眼睛比铜铃都大。 夏映浅看他第一眼,“艹”了一声,心头狂跳几下,也就怪不得周奶包子痛哭不止了。 人要是长这样,还不得自己吓死自己。 他估摸着这是什么精怪修成了人形,但还没大成。 如今再去筹备鸡血什么的已然来不及,还是引雷诀最快。 夏映浅盘算过了,周家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天雷降下是有打击范围的,就算有损失也应该多不到哪里去。 他一个翻转将那精怪逼到了院子正中,咬破了食指指尖,用纯阳的精血,隔空画雷符。 但那精怪狡猾的要命,一个虚晃竟堪堪躲了过去。 还来了个假摔,引得夏映浅往东,他却一扭脸往西扑去。 西屋的门口,站着看热闹的他表姨。 小表姨萌哒哒地歪着小脑袋,好似不解地盯着他看。 他表姨应当是看不到这个精怪的。 但若精怪挟了她去,后果可不敢设想。 人家才把孩子交到他手里一天,就出了这等事情,小爷的面子可无处安放。 夏映浅暗叫不妙,急得又爆了粗口。 “卧槽,你个丑逼,缺德鬼,除了吓唬小孩之外,你能不能干点人事儿啊?” 他要是能干人事儿,他也就不是精怪了。 实在是来不及画雷符了,夏映浅一掏兜里的符纸,纵身一跃,朝着精怪的面门就扔了下去。 原本是想着拦那精怪一下,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谁知,那精怪惨叫了一声,捂着被烧的灼烫的丑脸,顿时化作了一缕青烟。 夏映浅稳稳地落在地上,一脸的懵逼和诧异。 那些符,按理说已经污了,没有什么用处。 可要是不按理说呢……夏映浅开始怀疑人生。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打斗的动静,周老太太和老周头小心翼翼探了头问:“阿浅,解决了?” “解决了!”这脆生生的应答,是打苏锦霓的小嘴里崩出来的。 夏映浅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表姨,你怎么知道解决了?” 苏锦霓脆生生地又道:“因为你没有像猴子那样翻来翻去了!” 夏映浅一噎,尴尬地收起了桃木剑。 周奶奶终于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感谢佛祖,阿弥陀佛!”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周奶奶干笑道:“瞧我这张嘴啊!” 时下的风气,佛教比道教盛行。 夏映浅无所谓地说:“没事儿!”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几点了?” 周爷爷看了眼手表,“刚过零点。” 夏映浅一听这话,茅塞顿开了。 他想,肯定是因为过了七月十五,阴气大减,那精怪才自己消失的。 不管怎么说……搞定,收工! 夏映浅又一手桃木剑,一手他表姨。 再回了道观,终于一觉睡到大天亮。 兴许是昨夜活动了筋骨,夏映浅只觉神清气爽。 苏锦霓比他起的早了两分钟,披散着头发在道观里上蹿下跳。 她的弹跳能力是真好,院子里的木桩是他打小练功用的。 从低排到高,夏映浅也是六七岁才能跳着走完,这小丫头,现在就可以了。 夏映浅抱臂瞧了一会儿,一把抓住了想往主殿跑的小东西。 “约法一章,不许爬供台,不许烦三官大人。” 夏映浅很严肃地再次申明。 苏锦霓撅着小嘴,正要反驳,却被夏映浅一手盖在了小脸上。 他又道:“傻表姨,不许再说让我供奉你!” 苏锦霓不甘示弱地还击:“傻外甥!”哼,穷死你! 别的发型夏映浅也不会梳,索性拉了她到身边,给她梳了自己同款的道士头。 还别说,就她表姨的颜值,绝了! 他又心血来潮,翻找出了他小时候穿过的道袍,他表姨穿起来正合适。 夏映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表姨,就穿这个吧?你衣服颜色太浅了,我不爱洗衣服。” 苏锦霓心里还惦记着棒棒糖,这次没有反驳:“行!” 两个人又一起站在院子里头洗漱,怪无聊的比赛谁的漱口水喷的最远。 早饭还没有着落,这时,又有人咣咣砸门。 “谁啊?”夏映浅大声询问。 “昨天那个老头!”苏锦霓偏着小脑袋道。 她怕夏映浅没盖特到,一捂眼睛,呜呜地学周奶包子哭泣。 演技可真差! 夏映浅气乐了,“那是周爷爷!” 苏锦霓很执拗地说:“我是小表姨!” 夏映浅跟她解释不清,拔上布鞋去开门。 还别说,当真是周爷爷。 他后知后觉地想,他表姨是怎么知道的? 蒙的吧? 肯定是蒙的! ※※※※※※※※※※※※※※※※※※※※ 红包 芷若妹妹 周老爷子是来道谢的。 他一大早就去了五河镇最大的超市,按着周奶奶的吩咐,买了吃的用的,给夏映浅送过来。 往常也是这样。 谁家喜事选吉时,白事做道场,请了夏映浅去,都会给些吃的用的或者香火钱,聊表谢意。 所以夏映浅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周爷爷放下东西后道:“阿浅,你周奶奶夜里唠叨了半宿,说昨晚上你走路的样子,有点儿瘸!是不是……那个的时候,伤到了脚?”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伤到脚! 就是引着那精怪往院子里去的时候,左腿磕到了门框上! 早起还有点痛。 但……不能承认啊! 夏映浅狂摆着手,还特地踢了踢右腿道:“没有,没有。” 周爷爷放了心,眼睛一移,这才瞧清楚了阿浅的小表姨。 早上的太阳正好斜斜地照在屋檐下,小丫头仰着头,眯着大眼睛也不知道在瞅啥。 要说现在谁家的孩子长得都可爱! 眼前这一个,除了可爱,还多了些其他的味道。 他惊叹道:“哇,宝宝你好像观音大士座下的童子呀!” 机灵又通透,还隐隐透着些高高在上的仙气。 他的话音才将落地,又觉不对,赶紧纠正道:“不对不对,是三官大帝座下的童子。” 其实夏映浅并不在意这些。 师父说过,道家的传承讲究的是有缘人。 而且不光有缘,还得有那个天分。 世人信与不信,都没有多大关系,大不了就圈地自萌呗! 但苏锦霓就很在意了。 她摇头纠正:“才不是!” 她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夏映浅唯恐她当着周爷爷的面,又说出让自己供奉她的话,赶忙打岔道:“爷爷,昨晚小宝睡的好吗?” 一提起自家的小孙子,周爷爷裂开嘴笑道:“好,特别好!今儿早上还说话了,叫我爷爷呢!” “呀,小宝说话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夏映浅夸赞道。 周奶包子现在至多十个月,夏映浅观他骨相普通,就是那种上学之后,考不了第一名,也不会考最后一名的普普通通。 现在会叫爷爷的话,那多半叫的可能是耶、耶,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词汇。 所以说小孩子都是单纯的,牵强附会心思复杂的是大人。 夏映浅又跟周爷爷瞎聊了两句,周爷爷就离开了道观。 这时,苏锦霓蹲在他的身边,摸了摸他左膝盖的下头问:“疼吗?” 夏映浅又吓了一跳,他磕到这儿,小表姨是怎么知道的? 他下意识摇了下头。 苏锦霓才不理他的倔强,鼓起了小嘴儿,一边吹气一边道:“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夏映浅的心顿时就暖化了。 自打师父故去,他就没有被谁这么暖过。 他的眼眶发醒,赶紧翻了翻周爷爷送来的吃的,转移情绪。 门口忽然响起了孩子玩闹的笑声。 苏锦霓不给他吹气了,迈着小短腿冲向大门边。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吃早饭!”他大声道。 “我吃过了。”苏锦霓头也没回地说。 “吃过了?”夏映浅喃喃自语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拔腿就往主殿跑去。 昨天地官赦罪,他供了糕点,水果。 看第一眼,供品完好无损,夏映浅松了口气。 可他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将供品碟子转了一圈,嘶了一声,脑门乱跳。 只见每块糕上都缺了一个小口子,还多了半块来源不明的奶糕,最可恨的是苹果上留有他表姨罪恶的小狗牙印,看来是一口咬的太大,一回没咬下来。 “苏——锦——霓!” 熊表姨,还得给她加个约法一章。 呵呵,并没有人回应。 道观外。 苏锦霓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看向路边玩耍的几个小孩。 她看小孩子做游戏稀奇,小孩子看她也稀奇的要命。 “快看,小道士!” 穿蓝色t恤的小男孩,指着苏锦霓大声道。 几个孩子的视线一起投了过来。 苏锦霓眨巴眨巴眼睛,朝他们招了招手。 小孩子们的友谊建立起来的很快。 不过才几分钟,苏锦霓就知道那个穿蓝色t恤的小男孩叫林南陌,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叫林北北,是他的双胞胎妹妹,还有一个小男孩叫陈魏。 他们都是五河镇幼儿园的小朋友。 五河镇幼儿园放暑假了,他们每天都在老街上玩耍,不到饭点绝不回家。 还有,那些小孩也知道了,苏锦霓是个小妹妹。 林北北问:“女孩也能当道士吗?” 林南陌答:“有女道士!你没有看倚天屠龙记吗?周芷若就是女道士!” 陈魏个铁憨憨,特别棒场地朝苏锦霓大喊:“芷若!” 夏映浅悻悻地吃了块面包,权当早餐。 他听得见观外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心想,这几天新倚天屠龙记正在热播,那些小孩估计是在学电视剧里的大侠做游戏。 他回了一趟房间,翻找出几本师父留下的老书。 他得瞧瞧师父留下的《万妖志》里,有没有昨天那种精怪的记载。 师父留下的老书都特别的旧了,去年他花了点钱,给每一本都过了塑。 饶是如此,他仍旧小心翼翼一页一页地翻找,口中自言自语:“嘴巴尖利,没准是老鼠!嗯,眼大如铜铃,又像牛……” “食泪兽……找到了!” 夏映浅一高兴,猛地一跳,差点撞到门框。 《万妖志》上有配图,也不知是哪位师祖的手笔,画的可是惟妙惟肖。 夏映浅一眼就认出了那精怪。 书上说,食泪兽本就是人的悲伤所化,又以眼泪为食,初时只是幻影,只能影响弱小的孩童。他食的眼泪越多,幻影便会越强壮。若是生出实体来,所到之处,眼泪成河。 他是悲,与之相克的便是喜。 夏映浅仔细回忆了一下。 讲真,他现在还是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打垮食泪兽的? 夏映浅的思绪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他表姨身上。 但还来不及展开。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嗖一下就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 后面还跟了三个小屁孩,一边追,一边大声喊:“芷若,芷若妹妹,等等我们!” 夏映浅乐出了声儿,好奇地问:“谁是芷若啊?” 他表姨吗? 还别说,真是! 苏锦霓站在主殿的里头,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朝那三个小孩儿招了招手。 林北北跟林南陌对视了一眼。 “哥哥,我怕黑。” 林南陌没有停脚:“没事,芷若都不怕,这是芷若的家。” 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控的。 夏映浅眼睁睁看着那三个小孩跑进了主殿,他瞪大了眼睛,只觉不可思议。 他也是打小长大的。 而且他小的时候,也交过三几个“狐朋狗友”。 但不管他怎么邀请,他们都不肯踏入主殿一步。 可以说这十来年,他就从没有见过哪家小孩子进入过主殿。 一方面是师父不舍得开灯,主殿里黑咕隆咚怪吓人的。 另一方面,三官大帝的法像,不似佛教的佛像那样慈眉善目,都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所以就是有胆大的小伙伴站在门外看了一眼,也死活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当然,他表姨是个奇葩的例外。 夏映浅下意识倚在主殿的门外。 苏锦霓用小手在三官大帝的法像前各拍了一下,跟小伙伴介绍。 “天官儿,地官儿,水官儿!” 林北北问:“他们灵验吗?能不能保佑我和哥哥考上大学?我想考电影学院,我长大以后要当大明星!” 林南陌:“我要上军校开大炮!” 陈魏:“我,我也要开大炮!” 苏锦霓回头扫了一眼三官大帝的泥塑法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没我灵!看给我表外甥穷的!” 几双大眼睛,带着怜悯之情,齐齐地看向了他。 夏映浅:“嗯?”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过分了啊,又过分了! 偷吃人家的糕点还说人家的坏话。 今天晚上做功课的时候,他可能光告罪都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过才一天的时间,老街上都知道清明观来了个仙气萌萌的小道童。 尤其是林家那对儿双胞胎,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宣布也要到清明观去。 哥哥当道士,妹妹也要当女道士。 林父和林母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五河镇老街的消息传播速度,还是很快的。 立秋之后,暑气渐消,几个闲着没事儿带孩子的老太太往树荫下一坐,巴拉巴拉,消息就传播开了。 和清明观多了个小道童的消息一块传播开的,还有夏映浅大战“那玩意儿”五百回合。 那玩意儿究竟是哪玩意儿,不用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当事人周奶奶了。 她抱着周奶包子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大战的情形后,心有余悸地又道:“哎呀,那玩意儿凶的哦!祸害我家宝宝不说,连我家的桌子都打烂掉了!多亏了阿浅,要是没有阿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奶奶接道:“照你这么说,阿浅那个小道士,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嗯,也算是邱老道的衣钵有人继承了!” 又一个年纪更大的奶奶,忽略了自己漏风的门牙,咧着嘴道:“邱老道一般般,最厉害的还是他师父。我小的时候,都有那大军|阀开着小汽车带着姨太太,请他去县城里做法的……” 还真是越聊越离谱,越聊越怀旧了。! 老太太们闲聊的树荫,离小张医生的诊所不远。 小张医生默默地听了一会儿,闷哼了一声,转头就往清明观走去。 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些牛鬼蛇神还没有被打倒? 就是因为这些迷信活动,才影响了他在五河镇的威望。 苏锦霓和小伙伴们约好了吃完午饭,还在道观门口玩儿。 她一早就等在了门口。 可她没有等来小伙伴,倒是先等来了气冲冲的小张医生。 “你们家大人呢?”小张医生硬声硬气地问。 苏锦霓歪着头表示疑惑。 要是她没有算错辈儿的话,他们家的大人就是她。 于是,她伸出了食指,点了点自己,还问他:“你找我干嘛?” 苏锦霓满脸嫌弃。 他都长胡子了,她不想跟长胡子的大人一块儿玩耍。 ※※※※※※※※※※※※※※※※※※※※ 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更 小骗子 小张医生是来找茬的。 但即使是来找茬的,他自问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对着一个萌哒哒的小道童发泄怒火。 他抿着嘴又问:“你哥哥呢?” 这下可把宝宝给问懵了。 她哥哥……谁呀? 苏锦霓将自己的小脑袋摆正了,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歪着看他。 小张医生心想,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 八成就是,要不然父母怎么可能狠心将孩子给扔到道观呢? 要不然就是父母是傻的。 不管谁是傻的,这跟他今天来的目的都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小张医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问话。 “夏映浅呢?” 苏锦霓指了指道观里。 小张医生迈腿从她的身旁越了过去。 苏锦霓恍然大悟了,也倒腾着小短腿,跟在他的后面,喋喋不休的为自己声明:“阿浅不是我哥哥!阿浅也不是我家大人!我是小表姨,我才是大人!” 小张医生觉得自己可能是不慎捅了个马蜂窝。 那嗡嗡的声音啊,简直了! 小张医生才走到院子里,就不得不顿住了脚,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道:“小妹妹,我要跟你哥,哦不是……” 他算了一下辈分,又道:“我要跟你外甥……” 苏锦霓又纠正他:“表外甥!” “好的吧!”小张医叹了口气,“我要跟你表外甥聊几句,你能不能先到外面玩一会儿呢?” 苏锦霓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警惕。 这人的脑袋不太正常,她怕他给表外甥带到沟里。 夏映浅原本正在打坐。 他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赶紧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立在主殿的门口时,才看清楚了来人。 “张医生,有事吗?” 天呐噜! 终于见到了正主。 被打乱思路很久的小张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责怪道:“阿浅,你十四岁了吧?是不是快该考高中了?算了,你上不上高中我不管,但国|家要求的义务教育你总要上完的吧!为什么还不去上学?为什么还要带着老街的奶奶们搞迷信活动?你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夏映浅头脑晕眩,一脑袋都是小问号。 他斜着眼睛去看他表姨,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到底怎么踩着他尾巴了? 要不然好端端的他跑上门来乱吠个什么劲? 苏锦霓比他还要懵,还很冤枉。 她可没踩他尾巴! 这个小张医生之所以叫小张医生,不是因为他真的年纪小,而是因为他爸叫老张医生。 老张医生的年纪比邱老道还大了几岁,也是早就作古的人了。 想当年老张医生还在世的时候,跟邱老道的关系倒是不错。 两个人各尽其责,一个管活人的事,一个管死人的事。 老张医生临走前,还特地苦口婆心地跟小张医生交代了,“清山啊,有些事情不是说看不见就没有!” 张清山不知是不信他老爹,还是就不信那个邪! 他成长为了一枚坚定的无神论者。 张清山下意识看了一眼主殿里的神像,那就是这些人的信仰。 什么玩意儿啊! 他愤愤地想,他一定会撕烂这些人的伪装。 有多少科学科普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要不然他们这些学医的,谁敢干解剖的活儿! 夏映浅纠结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那个,今天阴历七月十八,阳历八月二十,还没开学……” 张清山一噎,刚刚所有要“消灭牛鬼蛇神”的豪情壮志,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尴尬地干笑了一下:“哈哈,叔就是怕你不好好学习!啊,知道好好学习就行。记住啊,只有知识才可以改变命运,就是三官大帝也不能改变你的命运。” 夏映浅笑笑并不说话,一副“我看你接着往下表演”的表情。 张清山实在演不下去了,他又干笑了两声,转向苏锦霓,“小妹妹,你也要好好学习,等一开学就去上幼儿园哦!” “我表外甥没有钱,你要捐点香油钱吗?” 苏锦霓是个小机灵鬼,不需人教,奶声奶气地装可怜。 张清山不由地掏了掏兜,往常他兜里是不装钱的。 毕竟现在都是手机支付,谁还带钱出门啊! 可今日他准备去市里进药,以防万一,兜里还真的装了两百块钱。 他苦哈哈地拿出了钱,投进了一旁的功德箱。 张清山没再说什么,做完这些转身就朝外走去,可他越想越不对劲。 不是,这牛鬼蛇神没有消灭掉,怎么还倒赔了两百块钱呢? 嘿,两个小坏东西联合起来坑他的钱! 张清山都走到了门口,又拿出了手机,一扭头对着屋檐底下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装扮的孩子,咔咔两声拍了两张照片。 张清山本来是想偷拍来着,但他没关闪光灯。 尴了个大尬! 赶紧溜了! “他摄我们的魂!” 苏锦霓顿时张牙舞爪,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猫儿。 说话间,还想向张清山离开的方向扑上去。 夏映浅一把拉住了她。 他怪无语的,听听,多专业的名词啊! 连摄魂都知道! 夏映浅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她一阵猛拍,嘴上还不停地逗她:“我摄你的魂了……我又摄你的魂了……” 苏锦霓耷拉着小脸,面色严肃。 那一边张清山回了家,越想越不甘心。 他上了盛市贴吧,发帖吐槽。 “今天去五河镇办事,路遇年头久远的一座道观,入内参观,谁知却被骗走了两百块钱,现在我要曝光这两个小骗子!” 他还特地放上了今天偷拍的两张照片,然后就翘着脚等回馈。 当然是等贴吧的那些键盘侠,跟他一起义愤填膺地谴责小骗子。 评论很快就来了—— “哇,这照片拍的很有味道哎!” “天呐,这是谁家的小道童呀,好想rua!” “楼主是来宣传道观的吧,这道观看起来年头是挺久了,青砖灰瓦确实有味道。” “照片也拍的特别好,小道童的灵动和仙气都拍出来了。” “哼,骗我生孩子系列!” “求地址,我也要去被骗。” “我怀疑楼主是在炒作这个小道童,但……楼主赢了,好可爱呀!萌的老夫的少女心都要化了。” …… 这味儿不对呀! 当真是始料未及。 现在的人是不是脑壳儿都有病?反向营销玩的多了,想要引导点话题都费劲。 张清山看得心气不顺,索性下线了。 这人一不顺,什么邪事儿都找上了门。 下午,小诊所里没有什么病人。 张清山下了线之后,便翘着脚打盹儿。 没睡多一会儿,忽然被人吵醒。 “你个庸医,害人不浅!”来人中气十足的大声吵吵。 什么玩意儿啊?! 张清山抬起了困倦的眼皮儿,还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就被他惨不忍睹的模样给吓住了。 这人的右眼下长了一个红色大疙瘩,得有山楂球那么大,挤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眯成了一条细缝。 张清山想起来了。 这人前天来过。 不过那时眼下的疙瘩并没有现在那么大,也就黄豆般大小,看起来就跟火疖子一模一样。 谁没长过火疖子呀! 常规的治疗办法,不过是外敷清热解毒的膏药,内服下□□。 张清山的心黑了一点,忽悠了一番,说他这种体质是缺乏维生素,要想彻底改善这种情况,硬是卖给他了一盒美丽国产的综合维生素。 不过那维生素可不是真的美丽国产的,就是国产贴牌货,进价低,卖价高,卖一瓶抵他看两个病人了。 但他可以拿生命保证,是真的维生素来着,吃不坏人。 “大哥,你这疙瘩……”张清山心里头明白,这人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那大哥气愤地道:“就是吃了你的药,你看看现在长多大!” “不应该啊!”张清山又看了一眼那疙瘩,咂了咂嘴,问他:“你有没有按时吃药?还有维生素按时吃了吗?” 这一问可把那大哥给问住了。 他一开始心想不就是个火疖子嘛,内服的吃了一顿,外敷的抹了两次,就没再管它。 谁知,今天上午还是好好的,可中午午睡一起来,就变成了这鬼模样。 张清山多会察言观色呀,一看那大哥吱吱呜呜,立刻甩锅道:“我给你开的药可是好好的呀,你不按时吃这可不怪我!” 大哥急道:“那现在怎么治?” “现在我可治不好了!老话说了,吃药不忌嘴,跑断医生腿。你这倒好,连药都不吃,你不如去街东头的道观直接求神保佑不就行了!” 张清山说这话其实是为了揶揄大哥。 但说完之后,他自己就打开了新思路。 “废话,求神要是有用,还要医生干嘛?” 大哥瓮声瓮气地说。 张清山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别的地方我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但街东头那个道观呀,我跟你说真的管用!” 他添油加醋的将周家的事情又叙述了一番。 末了又道:“您这病啊,叫我说,要么就去大医院,要么就去街东头的道观里看看。” 说着还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补充道:“信我的准没错!” 那大哥出了诊所,张清山还特地站在门口瞧了瞧。 嗯,确实是朝东走了。 他弹了弹手指,高兴地想:唉呀,想要彻底铲除牛鬼蛇神,还是得上点手段的。 ** 苏锦霓带着林家双胞胎,还有陈魏那个铁憨憨,将清明观搅了个天翻地覆。 熊表姨带着熊孩子拿香灰玩儿过家家,所过之处,简直就没眼看了。 夏映浅为了给几个熊孩子留下好的印象,愣是没好意思说什么。 毕竟道观里多了些孩子欢乐的气息,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呀! 这些小细节,还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吧。 快到晚饭的时间,三个熊孩子被各自的家长领走了。 剩下的熊表姨像一只小花猫。 夏映浅打了盆井水给她清理。 他才将给她洗了洗小猫脸儿,就听门外有人道:“请问,夏大师在吗?” 来人的脸上长了一个山楂球一样大的火疖子。 夏映浅只看了他一眼,赶忙移开了目光,“要上香是吗?” 那大哥慌忙点点头:“上香上香!” 夏映浅二话没说,取了三支香递给大哥,转头又去监督熊表姨洗手去了。 “你的手得用小香皂!” 苏锦霓接过了他递来的香皂,用香皂搓搓小手,搓出了泡泡,在盆里涮涮,再用香皂搓搓……可好玩了! 反复几次,小手早就干净了,可泡泡还没有玩够呢! 夏映浅心疼香皂,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刚刚那人已经上完了香,从主殿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总得说点什么吧! 夏映浅想了想,客客气气地行了道士礼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 这话就跟佛教的阿弥陀佛差不多,可以解释出来道义,也可以当做口头语,想啥时候说就啥时候说。 那大哥纠结了一下问:“大师,能不能给我治治这脸上的疙瘩?” 秦游成其实也不相信这些神啊鬼啊的,但他上网查过了,要去大医院的话,这疙瘩得动刀。 那要是在脸上动了刀,那不得留下疤! 他的面相长得本来就有点凶,那再配上一道疤,可就真的成了大哥了。 他可还没结婚呢,这要是再去相亲,谁家的姑娘能看上他呀! 夏映浅嘴角一抽,特别无语。 “你有病去医院啊,来道观干嘛?” 秦游成的心里本来还有点犯嘀咕,一听这话几乎是笃定了他能治,哀求道:“大师,你行行好!” 夏映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说服秦游成。 苏锦霓瞧着两人有意思极了,她歪着头,奶呼呼地道:“我能治!” 夏映浅回头训她:“别胡说八道!又不是过家家呢!” 几个熊孩子玩了一下午的过家家,当爸当妈当医生,他生怕他表姨还没有走出游戏。 再者他对自己的医术太了解了,最多能照着师父留下的药膳书做几样药膳,还是并不美味的那种。 “我真的能治。”苏锦霓撅了撅小嘴儿,不满地说完,又跟秦游成道:“他抠门!我不抠!你先去门口等着,我给你取药!” 等到秦游成依言走出了道观。 苏锦霓跳下凳子,在院子的角落里捡了一个矿泉水瓶子,灌了点干净的井水,还怼了点香灰在里头。 一通操作猛如虎啊! 果然是还没玩够过家家。 夏映浅被他表姨吓坏了。 他死死地拽着矿泉水瓶子,不让他表姨祸害人。 秦游成在外头等了片刻,他有点不放心,回头一看,正看见夏映浅死死地抱着瓶子不让给,仿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他冲了上来,一把抢走了瓶子,又扔过去两百块钱,边跑边道:“谢谢大师赐药!” “外敷啊……”事到如今,夏映浅只能嘱咐这句话了。 唉,其实就是内服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反正就是点儿香灰而已。 夏映浅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表姨。 苏锦霓在看井水,高兴地拍手说:“表外甥,井水有那么多,我们可以卖好多次呢!” 夏映浅愁的直捂脸。 他唉声叹气:“师父啊,徒儿不孝,当小骗子了!”嘤嘤! 这可比假药还要假的直接呐。 ※※※※※※※※※※※※※※※※※※※※ 红包 傻大个 表外甥变得奇奇怪怪! 早上苏锦霓找他梳头。 他一边梳,一边磨牙道:“小骗子!” 梳完头两个人去吃炒粉,就是街西角卖的,一碗七块,有蛋有青菜。 他一边吃,又一边碎碎念,“小骗子。” 回道观后,他还把200块钱供了起来。 苏锦霓实在是不解,偏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问他:“为什么要把钱供起来?” 夏映浅道:“这是不义之财。” 表外甥的思维真的是太难懂了,苏锦霓歪着头想了半天,也不懂什么叫不义之财。 她不懂又问:“不义是什么意思啊?” 夏映浅叹了口气哼哼:“不义就是拿井水怼香灰,还不如拿井水煮碗凉茶说包治百病呢!” 说完他呸了一声,轻轻地拍了自己一耳光,朝三官行叩拜大礼:“大帝啊,弟子有罪……” 他这一告罪没有半个小时起不来。 苏锦霓一转身出门跟小朋友玩儿去了。 林北北说了,再有一个星期,他们幼儿园就要开学了。 到时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是玩玩玩了。 林北北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惆怅。 其实苏锦霓没搞懂,她要是不喜欢去幼儿园的话,那为什么要去呢? 可以不去的呀! 四个小朋友在道观门口碰了面。 昨天他们玩了办家家酒,苏锦霓因此知道了好多种职业。 今天林南陌提议,要玩骑马打仗。 林北北想拉着苏锦霓一块儿搞小团伙。 她紧紧地握着苏锦霓的手,气哼哼地说:“小仙女才不要玩骑马打仗呢!我们要玩照顾宝宝!” 苏锦霓一想起周奶包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深吸一口长气,赶忙摇头。 她觉得林北北比她还要没有见识,小宝宝那种可怕的生物,啊…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她怕林北北不懂,捂着眼睛开始学周奶包子哭。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学了,简直信手拈来。 林北北一看,嘿,这小姐们儿也太上道了! 她高兴地揉了揉苏锦霓的小脸,说:“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姐姐一会儿给宝宝买糖糖吃好不好……你们看,就是这样玩的,芷若当宝宝,我当姐姐,林南陌当哥哥,陈魏当弟弟。” 陈魏是玩什么都好的类型,但他挺在意自己的排序,扯着嗓子喊:“谁是最小的,我还是芷若妹妹?” 林北北:“芷若是宝宝,她肯定是最小的。” 苏锦霓在道观里可是最大的,她也不愿意当最小的,但想了想当宝宝是有糖吃的,她能屈能伸。 但照顾宝宝的游戏并没有玩多久。 林南陌就烦了:“都已经玩过照顾宝宝了,现在该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了。” 林北北玩这个玩一天都不会烦。 但苏锦霓也烦了。 只因她嘴巴里的奶片儿已经吃完了,而且她发现陈魏带来的奶片,每个小朋友都分到了一个,不是非得当宝宝才能有。 她响应道:“好啊,玩骑马打仗!” 林北北不太快乐地说:“那好吧!” 苏锦霓不知道怎么玩骑马打仗。 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里又没马。 于是林南陌和陈魏给她做示范。 “一只腿在前,一只腿在后,拖着腿跑!” 说着,两小只嘴里喊着:“嘚儿,嘚儿,嘚儿……” 跑到半中央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小屁股。 苏锦霓终于知道林北北为什么不喜欢玩这个游戏了,比照顾宝宝还要傻。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玩儿了。 阳光明媚的很是照眼。 四个小孩子在道观前的空地上,排排站。 林北北站在最边边的阴凉地儿。她怕晒,就喜欢躲着太阳。 她站的地方因为常年不见太阳,长满了青苔,看起来滑腻腻的。 苏锦霓想让林北北往自己身边来一点。 她笑嘻嘻的往边上躲,“这儿可凉快了!你也来!” 苏锦霓摇了摇头。 确实凉快,鬼也喜欢。 她抬眼瞧了一下,几乎趴在墙上的虚影。 她可以笃定,这傻大个就是在春天花花幼儿园门口,跟在表外甥身后的那个。 地官儿都赦过罪了,聪命的游魂早就在鬼门大开的时间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这一只一看就是脑袋不大灵光的。 没有人供奉的游魂,虚影会越来越淡,迟有一天会被风吹散,再也聚拢不起来的。 林北北又往墙边靠了靠。 傻大个小心翼翼地也往墙边挪了挪,最后四肢并用,像只壁虎,紧紧地扒在墙上。 他瞧见苏锦霓打量的眼神,咧着大黑嘴冲她傻乐。 林南陌发号施令了。 “冲啊,杀呀!” 四匹“小马”嘚儿嘚儿嘚儿地跑了出去。 跑到正中央的时候,苏锦霓嫌弃拍屁股太傻,没拍嘻嘻! 夏映浅告罪完毕,才将走出主殿就听到他表姨那帮小孩子们欢呼的声音。 他愤恨地叹了口气,他表姨就是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儿,但是害苦了他! 夏映浅就如同受惊的兔子,时时刻刻都在担心那大哥找回来。 只要门上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在脑海中联想出来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 有的时候是文戏,是他痛哭流泪,叙述自己不得不骗人的经历。 有的时候是武戏,是大哥如再世关公,挥刀痛斥自己被骗得很惨的心理。 无独有偶,张清山也在时刻关注着清明观门口的动静,都没心思好好给人看病。 “感冒了?哦,光吃药不行,得补充维生素!来,这是美丽国产的!” “咳嗽了?你这体质有点虚呀,得补补维生素和钙,要不然你这虚咳得咳到明年三月去了!嗯,虎牌的钙也行,老牌子了。不过我这儿有美丽国产的液体钙,吸收更好!” “腿疼?谁叫你不补钙了!哦,扭伤了啊!那也得补补钙!查什么查呀?你去医院交两百块钱,抽你两管子血,你就舒服了。吃吧,吃仨月停一个月,保证没事儿!” 好好的小张医生改行推荐保健品,外加盯睄儿的。 他望穿了秋水,扭的脖子好痛好痛。 犹记得他那年娶媳妇儿,都没有现如今这么急切的心理。 第三天一早,事情终于有了很戏剧化的发展。 秦游成果真上了门。 夏映浅的第一反应,大哥是来要那两百块钱的。 给他啊,再多给两百都行,只要大哥别生气! 夏映浅的第二反应才是去看他的脸。 卧槽槽……槽槽! 居然好了! “你……你……”他指着大哥的脸,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震惊之余,夏映浅开始怀疑人生,还想自闭。 井水真的是普通的井水。 他都吃十来年了,甘甜是甘甜,但五河镇的井水都是这个味儿。 就连香灰也真的是普通的香灰,是那天早上烧的,连陈年的香灰都不算。 怎么就……真的好了呢?! 秦游成是来道谢的。 三天前,他从道观回去,跟自己的狐朋狗友说了一下当日的遭遇。 狐朋狗友们都说,他肯定是碰上骗子了,还是团伙作案那种,就是诊所和道观有利益关系,五五分账。 秦游成自己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那诊所的医生,看起来神神叨叨,真的不像什么好人。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大医院挨刀。 临睡前他又想,反正是外敷,要不……敷一下试试! 起初秦游成并不敢敷多,只用食指蘸了一点点水,抹在了大疙瘩的边边上。 微微的痛感让他惊心,一生气差点把那瓶水倒进了马桶里。 但痛过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外敷过的地方,好像瘪下去了一点点。 秦游成还以为自己眼花,又抹了一点。 这一次痛感加剧,像是辣椒螫进了眼睛里。 那个眼泪呀,哗哗地往外流。 他心想,自己就是个蠢蛋! 要不怎么会随便就相信了那些江湖骗子! 但很快眼泪流完,他发现自己原本被挤成了一条缝的右眼,已经微微可以睁开了。 秦游成心下大喜,这回也不怕疼了,高高兴兴地用那神水将大疙瘩抹了个一遍。 但是吧,问题又来了,当时他跑的太急,忘记问大师一天该抹几遍。 干脆按照平时的用药习惯,一天抹上三回。 这不,等了三天,大疙瘩才完完全全消下去。 而且他觉得就连他右眼下的皱纹,都比左眼下的少多了。 那剩下的神水,他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冰箱里。 当然不会让神水跟白菜萝卜什么的放在一起。 他给神水整了个“标间儿”,单独一层,享受尊贵待遇。 “大师啊,你真的是太神了!” 秦游成看着夏映浅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大师小小年纪就能药到病除,却又甘愿过着平凡的日子,实在是让人敬佩。对了,还有大师的小徒弟,年纪更小,菩萨心肠……” 他是来捐香油钱的,也不多,大概就是去大医院动刀花费的费用。 他还让人做了一面锦旗,一会儿就送到。 夏映浅呵呵干笑,不是他不说话,是他自己也还在当机。 同样傻了的,还有第一时间就赶来凑热闹的张清山。 他也就差在清明观的外头装个摄像头了。 大老远,张清山瞧见一个男的跨入了清明观,他立时丢下了诊所的患者,匆匆忙忙赶到,没成想听见的是……这些! 天呐噜! 他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正在经历雷劫,且被劈得外焦里嫩。 眼前发生的事情,逾越了他的三观,还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why? 这是why? 就是神仙来了,那大疙瘩也不会消的这么快! 张清山盯着那大哥左看右看,不敢置信地问:“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就是脸上长了大疙瘩的那个。 秦游成被问乐了,既然是来道谢的,自然得谢的全面。 他拍了拍张清山的肩膀道:“也得多谢你啊,医生!要不是你告诉我这儿灵验,我还傻呼呼的往大医院动刀呢!” 这回轮到张清山干笑了。 他听明白了,人家没有双胞胎兄弟,就是原装货。 张清山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苦哈哈地决定将整件事情再从头捋一捋,没准就理出来了科学道理。 夏映浅也听明白了。 他还说怎么好端端的有人上门求药! 别看夏映浅的年纪小,但个中的缘由他一想就能明了。 夏映浅深深地看了张清山一眼。 这人一开始是想害他们,但没想到歪打正着。 其实夏映浅到现在都没想通,是怎么歪打正着了。 他一转身奔回了房间,用朱砂开了天眼。 再奔出来,果然在秦游成的脸上看见了丝丝黑气。 “表外甥!” 苏锦霓正在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但是外面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躲藏的地方。 她灵机一动,闪身跑进了道观里。 夏映浅一看见他表姨眼神都不对了。 香灰确实是可以治阴气微弱的污邪。 但是他表姨是怎么知道的? 苏锦霓笑嘻嘻地藏在了他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嘱咐他:“不许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所有的怀疑顷刻间就消散了。 夏映浅在心底长叹了一声:藏头不顾腚,我的傻表姨呀! 所以这一次,她肯定又是蒙的! ※※※※※※※※※※※※※※※※※※※※ 晚点还有一更 范阶 有人给清明观送锦旗这么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老街。 就是街口闲聊的那批老太太,吃饱了没事干,组团儿到清明观里参观锦旗。 那秦游成也挺具有沙雕气息的,送的锦旗上书四个大字“妙手仁心”。 张清山看得眼热,内心一阵儿一阵儿的翻滚着酸醋,差点没酸死自己。 周奶奶还大声道:“阿浅啊,听说你治好了小张医生都治不好的病,厉害了!” 张清山得到了会心一击。 k.o! 余奶奶接道:“我腰疼很久了,吃了小张医生给开的钙片,没屁用啊,阿浅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治一治?” 小张医生又得到了会心一击。 k.o! 夏映浅早就想好了说辞,“也是赶巧了,师父留下了一点……药,刚好就对那位秦先生的病症了!药本来就不多,都给秦先生了,这也算是给师父积功德了不是!” 余奶奶一听这话真急眼了,她斜了一眼不认识的年轻人,不快地说:“也不能匀一点给自己人啊?” 那个姓秦的一看就不是老街上的人。 谁亲谁疏,早有分明! 秦游成默默地立在一旁,耷拉着眼睛。 他回想起三天前,怪不得那位夏大师舍不得给他药,敢情是世上独一份的孤品! 他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在心底碎碎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神水有是有,他可舍不得匀给别人。 夏映浅赶忙又跟余奶奶道:“您那个是年轻的时候太劳累了,积劳成疾,你要是信得过我,过几天我给您做两副膏药贴一贴,少干点弯腰活就没事儿啦。您要那个……其实没用!” 井水怼香灰呀,他想起来还是心虚。 得到了应允,余奶奶很高兴,rua了一把苏锦霓,慈爱道:“奶奶家做了烧仙草,一会儿给你送啊!放了葡萄干、花生碎,还有红豆沙,可甜了!” 苏锦霓压根不知道烧仙草是什么东西,但一听说可甜了,当即笑眯了眼睛,夸口道:“奶奶,你用了表外甥做的膏药一定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每天能跑一百里。” 张清山不愤地嘀咕:“切,那么厉害去跑马拉松啊!” 余奶奶今年都八十七了,除了腰疼啥毛病没有,尤其是眼不花耳不背。 她没好气地说:“什么美丽国牌的钙好吸收呀,我看就是坑人的玩意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爹在世的时候可没有坑过咱老街人!等我用了阿浅的膏药,我就去跑那个马什么松!” 张清山一噎,老老实实,不出声了。 夏映浅被几个老太太轮翻的夸,夸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说他是人间少有的好少年,不像其他黑心肝儿,出去上了几年学,心都钻到了钱眼子里,就会使坏。 还说他表姨机灵可爱,就跟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似的招人喜爱。 大约是夸到没什么新鲜的词汇了,老太太们又组团儿离开了清明观。 已经捐过香油钱的秦游成也准备离开。 主要是害怕夏映浅问他那神水还有没有了。 夏映浅正心烦意乱,欲言又止。 “不送,不送!”秦游成乐呵呵地走了出去。 都走了,但张清山并没打算走来着。 他想厚着脸皮讨要点治好了秦游成的药,然后找人化验化验,看看到底是什么成分。 明人不说暗话,他科学了三十来年,绝对不会一下子就被牛鬼蛇神给打败。 可夏映浅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那眼神不太友好。 现下没了其他人,他很是害怕,他会关门放狗。 夏映浅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张医生,咱们还按以往的规矩,我不插手你诊所的生意,你也不用插手道观的事情。” 话说的略微委婉,但他想,小张医生应该听得明白,秦游成的事情已经不在他的诊所能医治的范围了。 有些话没有挑明说的时候,张清山还可以骗骗自己。 这都挑明了,他敢咬着牙说自己不相信,但……还是会害怕啊! 张清山也不想着讨药了,一转身,消失的飞快。 说来也可乐,张清山前脚刚走,秦游成后脚又转了回来。 夏映浅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游成。 奇怪的很,眼前的少年最多十四岁,身量有些瘦,身高还没他高。 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看过来的一眼,会让自己产生压力。 秦游成不由自主摸了下鼻子,心里还泛起嘀咕,他打着哈哈道:“那个什么,哦,我还有问题想要请教大师。” “你问!”夏映浅像是早有预料,一点儿都不显得差异。 “这个神水呀,能不能内服?”秦游成压低了声音。 夏映浅的嘴角一抽,看了一眼他表姨,想说其实内服也可以。 有点儿甜,可能还带点儿苦。 但与他身上的鬼印记,没什么作用。 夏映浅一开了天眼,就瞧出了秦游成的不对劲。 他的身上似隐似现,已然有了鬼气。 夏映浅正在发愁,怎么跟秦游成说,他才能好接受。 这时,余奶奶又转了回来,特地给他们送烧仙草。 苏锦霓欢天喜地地道了谢,目送余奶奶出门。 好了,现在道观里只剩下表姨,表外甥和一个倒霉蛋! 苏锦霓乖乖地坐在一旁,吃余奶奶送来的烧仙草。 这东西滑滑溜溜,又甜丝丝的,一吸溜就进了肚子里。 她吸溜的声音太大,夏映浅不由看了她一眼,嘱咐:“吃太多会拉肚子的!” 不听,不听,就不听。 这世上哪有表外甥管表姨的道理! 苏锦霓晃悠着小脚,假装没有听清。 夏映浅拿她没招,心想着,让她疼一次,才能变乖。 他转回了视线,抓了下头,还是直接了当地跟秦游成道:“秦先生,我也不瞒你,你这症状可不能叫根治,现在治了标没治本,你做好会再长疙瘩的心理准备,甚至会赔上性命。” 秦游成一听,膝盖一软,差点儿就跪在了地上。 他拉着哭腔,怪委屈地问:“我脸上的疙瘩不是没了吗?怎么还会赔上性命?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啊?” “我方才说了,那是标,不是本。想要治你的病,得先找到病根儿才行!”夏映浅晃了下头,紧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 他没敢提鬼印记的事情,怕秦游成一个撑不住,先吓厥过去。 可能是无知,所以才无畏。 秦游成一听找病根儿,那就是能治,他的心…稍稍放到了肚子里。 他还有些庆幸,幸好他把剩下的神水给冷藏了起来。 等到回家,他先内服一口。 秦游成想了想又问:“我这病根是……” 夏映浅瞧了他一眼,叹气:“我看不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自己好好回忆回忆,长疙瘩前,你都去过什么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或者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再或者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这可是关乎到自己的小命! 秦游成不敢怠慢,他咂了咂嘴,怪委屈地说:“我就是长得像个坏蛋,但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他想岔了道,想到了因果报应上。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没跟人聊骚,买东西也给钱了,坐地铁没有逃票,就连上回外卖晚了半小时才给他送到,他连差评都没给呢! 他真的是个长了坏人脸的大好人! 夏映浅汗了一把,“不是伤天害理的!就是特别一点的,以前没遇到的,稍微有点奇怪的……” 秦游成接着往下想,还是没想到。 这时,苏锦霓拉着小奶腔提醒道:“比如天黑遇到鬼啦!” “什么鬼不鬼的,哪有鬼啊!”夏映浅差点暴走了。 他干的虽然是这行,却想让他表姨离这些都远远的,当一个普通人,去其他的行业里发光发热,大鹏展翅去。 这大概跟当初师父封印他的天眼是同一个心理。 他是没办法了,生就是干这个的命。 他小表姨,又没有天眼,本就不具备干这行的先天条件。 苏锦霓挠了挠小脸,眨巴眨巴眼睛,卖萌。 夏映浅又被这种可爱的表象蒙骗了过去,他只当她是童言无忌,没有多想,继续盯着秦游成。 还别说,秦游成真的受到了启发。 他前前后后这么一琢磨,没吓到别人,先吓到了他自己。 他战战兢兢地组织好了语言,开始讲。 ** “七月十五那晚,我跟朋友一起在网吧包夜开黑,一直玩到七月十六的早上五点多,我们才从网吧里出来。 十五不是鬼节嘛,十字路口画了好多圈圈,圈圈里都是烧过的纸灰…… 我奶奶以前说,那是活着的人在向死去的人表达思念和牵挂之情。 彼时天还没亮,我熬了一宿,走路的时间也没太带着眼睛,一脚踩中了一个圈,踢飞了里头的纸灰。 我下意识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天黑,没看见,真不是成心的!’ 后头的狐朋狗友打趣: ‘没事儿,没准是个鬼美女,你就给她当上门夫婿,供她奴役一辈子权当赔罪,反正也没女人要你!’ 我今年都二十八了,大大小小相了二十八场亲。 狗友说的很对,还真没有哪个女人看上过我。 但被人这么直白的揭了短,我当时特别生气,就没过脑子,往地上呸了一口,‘就是杨贵妃,老子也不要。’ 然后就起了一阵怪风,刮起了一片黑色的纸灰,粘在了我的眼睛下头。 当时,没事来着。 我也没在意,随便吃了点早饭就补觉去了。 等到我晚上洗脸的时候,才发现眼睛下头长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疙瘩。 再后来疙瘩越长越大。 大师,你说病根儿是不是怪我这张嘴?” ** 秦游成问的小心翼翼,他的脸色吓得发白,手脚冰凉。 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是跟他那张反派大哥脸不太匹配。 夏映浅怪无语的。 苏锦霓早就吃完了自己那份烧仙草,夏映浅怕她着急,给她开了《小猪佩奇》。 主要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不知道这个动画片有什么好看的,几只小猪最爱的就是跳泥坑。 还没有她和林家兄妹玩的游戏种类多呢。 苏锦霓压根就没有看进去,歪着小脑袋,很适时地插嘴道:“怪你不讲卫生!”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是从苏锦霓的嘴里说出来,夏映浅还是一个头俩个大。 他想赶紧打发走秦游成。 夏映浅紧跟着问了他,那个十字路口具体在哪儿,又安慰了一番,就让他先回家了。 毕竟鬼想让他死,他这么身强体壮,阳气十足,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死的事情。 夏映浅想过了,这事儿吧,如果一开始小张医生没使坏,他根本就不会去管。 可如今管了一半,这剩下的一半,不管就不行了。 晚间,夏映浅准备出门一趟,不想带着他表姨。 “你自己睡,还是我送你去周奶奶家?”夏映浅拿上了桃木剑,还有重新画好的符纸。 苏锦霓破天荒很好说话,她打了个哈欠,裹着小毯子道:“我自己睡!” 孩子不作妖,夏映浅倒不放心了,“不害怕啊?” “嗯!”苏锦霓耷拉着小脑袋,昏昏欲睡。 “不许去烦三官大帝!”夏映浅又交待道。 “嗯!” 苏锦霓嫌他烦,摆了摆手,晕呼呼地躺在了小枕头上面。 她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只,任谁看都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夏映浅rua了rua她的头发,退了出去。 他站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哼,也不问问我去哪儿!” 有点点气! ** 夏映浅还能去哪儿! 他走得不远,毕竟五河镇一共也就没多大点儿。 秦游成说的那个十字路口,在商业街的西边。 鬼节过去了好几天,祭拜用的圈圈早就消失不见。 夏映浅站在十字路口,用天眼感应着周围的一切。 五河镇的空气虽然不算很洁净,但这里民风质朴,并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夜是深蓝色的,他瞧见的气息也都是深蓝色的。 一只流浪猫大摇大摆地从他的身边跑进了旁边小巷。 小巷没有路灯,黑漆马虎,倒是适合隐藏一些无法见光的东西。 夏映浅缓缓地迈着步伐,朝小巷走去。 周遭安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音。 夏映浅立在小巷的入口处,抬起的步伐还没有迈出去,再想往后退已然迟了。 他从没有感受过这种让人无法呼吸的压制力。 顷刻间,天旋地转,小巷不见了。 他的眼前是清明观,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拉着师父的手,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 一只野猫从屋檐上跳落,弓起了脊背,发出了瘆人的声音。 夏映浅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仍身在小巷。 他陡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开天眼之前生的那场怪病,就是被吓掉了魂。 刚刚那个幻境恐怕是想让他重温噩梦,自己吓死自己。 这时,夏映浅看见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从巷子中央瞬间来到了自己跟前。 “多管闲事的小道士!”她的声音凉凉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嘴唇是红艳艳的,却红的极其不正常。 她看起来像个人,实际早就不是人。 看女鬼的装束,就知道她死了不止一年两年。 夏映浅的道行到底是太浅,要不然也不能轻易就着了她的道。 他抿了抿嘴,气呼呼问她:“你是谁家的老奶奶呀?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小心我去你家小辈的面前告你的状,说你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老牛吃嫩草,也不嫌臊的慌……” 女鬼死去的年纪也就二十来岁。 被个半大小子叫老奶奶,她气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她亮出了又黑又锋利的指甲,就连面容也顷刻间变成了将将死去的恐怖模样。 这是个吊死鬼,舌头耷拉了老长。 看她已经发绿的眼睛,恭喜秦游成,他得罪的是个厉鬼。 夏映浅举起了桃木剑,向女鬼的方向猛然刺去。 废话,人家一上来可是想要他的小命,再说什么都无益。 一击不中。 他奶奶的,那秦游成的运气当真是差! 当然他的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嘤嘤,要么不捉鬼,一捉就碰见了厉害的! 夏映浅挥剑的速度飞快,可他只有一把桃木剑,人家女鬼有十根长指甲外加一条长舌头! 他才十四啊! 还是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小道士。 干不过啊干不过! 夏映浅一边打架一边扔符,扔完了手里所有的符纸,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小爷的命休矣! 可,干不过也得硬着头皮干! 夏映浅像猴子一样在女鬼的上头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时机,一把拽住了她的长舌头,绕着她的手腕打了个死结。 “叫你吓唬我,叫你吓唬我!” 他桃木剑放平,愤恨地打在女鬼的头上。 女鬼发出了凄厉的怒吼,卷起了沙石无数。 夏映浅:“小爷听不清!” 偏偏这时,黑气渐弱的小巷又腾起了另一股鬼气。 一个黑乎乎的鬼脸探头探脑地躲在巷子口边。 夏映浅一回头,正好瞧见。 那鬼脸咧开了大黑嘴,冲他一乐。 夏映浅浑身发毛,后背都渗出了汗粒,气急败坏地跟女鬼说:“你也太臭不要脸了,打我这样没什么本事的小道士,你还带帮手。带帮手就带帮手吧,你还想搞偷袭!” 他还没本事! 女鬼好气! 女鬼跟那探头探脑的鬼对视了一眼,确认是不认识的鬼。 她呜哩哇啦,就是能说清,也没准备告诉那个臭小道士。 哼,只要是道士,无论大小,没一个好玩意儿! “啊!”夏映浅伸了伸酸疼的手臂,暴躁地说:“还得重新打过!” 他把那女鬼踹到了一边,提剑走到巷子中央,大声道:“来啊,来啊,还有没有藏起来的一块上,谁要喊中场休息,谁就管谁叫爸爸。” 那黑脸怪无语的,他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他想,兴许是他刚刚笑得不够甜。 他又咧开了大黑嘴,冲小道士嘿嘿一乐。 夏映浅彻底炸毛了,汗毛倒竖。 他捂着快掉一地的鸡皮疙瘩,大吼:“要打就打,你别冲小爷笑。” 那女鬼趁着夏映浅不注意,偷偷打开了死结。 幸好那个小道士的符纸都扔完了。 她伸长了手指,悄无声息地想要搞搞偷袭。 大黑脸的动作缓慢,抬手指着夏映浅的身后。 夏映浅闷哼了一声:“少来这套!” 说罢,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年头,连鬼都熟读兵法,还学会了声东击西。 大黑脸一跺脚,嗖嗖嗖朝夏映浅逼近。 “卧槽,这个更厉害!” 夏映浅灵活一转身,两只鬼撞到了一起,犹如火星撞地球,迸发出了强大的鬼气。 好臭! 夏映浅离的太近,吸了一口鬼气,差点没呛死自己。 他“咳咳”了几声,晕过去之前想,卧槽,见了师父,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鬼给熏死的! 大黑脸一看夏映浅晕了过去,怒目圆瞪。 红衣女鬼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委屈道:“明明是你弄晕了自己人,你还怪我!” 大黑脸诧异了,一脸惊讶,原来是他吗? 红衣女鬼又说:“你混的也太差了,居然跟人一伙,真丢鬼脸!” 大黑脸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就是扒在墙上多看了她一眼。 所以说,一定要离幼崽儿远一点。 女鬼的心思活络,又想搞搞偷袭。 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震荡开来。 她摔进了墙壁里,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爬出来。 这才发现,眼前的不是傻子,是比她还要强大无数倍的恶鬼。 逃跑已然来不及。 ** 夏映浅如同溺水一般,抱住了一根稻草,脚一蹬,从噩梦中醒来。 周遭的环境很是熟悉,正是清明观中他的房间里。 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 但那种濒死的感觉,十分清晰。 夏映浅很是庆幸自己没有英年早逝。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小的团子扑进他的怀里拱来拱去,猛一下抬起小脸来,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表姨。 “我怎么回来的?”夏映浅的嗓音沙哑,一定是鬼气呛的。 他还在癔症,自言自语。 “飘回来的呀!”苏锦霓抓了下头,捧着小脸,很认真地回答。 就是听起来,这答案不太正经。 夏映浅回了神,没好气地说:“看来是祖师爷显灵,带着我飘了回来。” 苏锦霓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你祖师爷叫范阶吗?” 她噘起了小嘴不太开心。 要表外甥的祖师爷真是范阶的话,她还得把范阶还给他。 毕竟玩什么不好,玩人家的祖师爷,这就有点过分了! 夏映浅一噎。 他只知道师父的师父叫孔九,再往上,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就不知姓甚明谁了。 至于清明观的祖师爷……原谅不孝徒孙! 夏映浅悲催地想,他又有了告罪的小理由! 可夏映浅还来不及告罪,就发现事情真的不太对。 只见三官大帝的头上是红的黄的绿的小裙子,就连大门的门神也被戴上了眼罩。 夏映浅的脑门儿狂跳,他沙哑着嗓音无力地控诉:“表姨呀,求求你放过三官大帝吧!” 这一回,他得告罪到死,他们老人家估计都不能消气! 苏锦霓瞥了瞥三官头上的花花绿绿,理直气壮地说:“范阶要进来,不罩住的话,他没法带你飘回家!你那么重,我可搬不动你。” 夏映浅觉得他表姨说的就是鬼话。 他真不知道范阶是谁。 但用飘的,一定是鬼。 他也就是一晚不在家,难不成有鬼趁虚而入了! 夏映浅吓得一激灵,取朱砂,开天眼,一气呵成。 按理说,这大白天的,即使有鬼也不会出来乱窜。 下一刻,夏映浅只觉自己被啪啪打脸。 猜,他看到了什么? 夏映浅看了看他面前的小表姨,又抬头看了看像风筝一样飘在他表姨头上的大黑脸。 一人一鬼之间,还连了一根似隐似现的“风筝线”! 不、敢、置、信!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天眼开错了。 这是鬼风筝还是鬼气球?而且那大黑脸还有点眼熟! 他想把他师父从棺材里叫出来问问,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么炫酷的玩意儿! 夏映浅想到了孩子不好带,想到了口粮问题,教育问题,性别问题,但没想到他表姨和鬼挨的有点儿近。 而且,夏映浅看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出来到底是鬼挟持了他表姨,还是他表姨挟持了鬼。 但不论哪一种,都够他头疼了。 表外甥好像看见范阶啦! 苏锦霓对了对手指,怕表外甥抢她的“玩具”,她霸气侧漏地宣示主权,“我的!” 表外甥要实在想要的话,她可以再抓一只送给他。 嗯,就那个红衣女鬼也挺不错的! 神仙崽崽 苏锦霓觉得表外甥很生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他不知道瞟了范阶多少眼,板着脸进了厨房,闷声不响地做早餐。 他把昨晚的事情又捋了一遍,得出了一个非常吓人的答案。 他表姨跟大黑脸属于一个团伙! 嘶,这问题有点大啊! 苏锦霓其实想问一问范阶,她表外甥生气了,要怎么哄哄才能好呀? 毕竟她是当表姨的,要大度才行! 但范阶太微弱了,刚为了在表外甥面前能够炫酷的亮个相,大概用完了他这一整天的鬼力。 现在他已经飘到了观外,扒在那堵长满了青苔的墙上,休养生息。 苏锦霓想了想,凑到了厨房门口。 夏映浅假装没看见。 苏锦霓一边围观,一边咂咂小嘴,咦,嫌弃! 表外甥做的早餐太简单了,就是煎了两个蛋,配面包片子。 不过,这比前两天可强多了,自从那个倒霉蛋捐了三千块的香火钱,表外甥稍稍微大方了一点点,前两天还吃过馒头片子。 就是吧,生菜叶子看起来卖相十分不好。 唉呀呀,还有番茄酱挤的实在太多了,是不是想酸死宝宝啊! 苏锦霓不大想吃,她还想去吃炒粉,可香可香啦! 她看了看表外甥的脸色,算了,还是别气死他啦! 苏锦霓乖乖巧巧地坐在石桌子边,捧着比脸还大的面包片子,吭哧一口,咬了个面包边边,没咬到鸡蛋。 她的眉毛不由拧在了一起,她又吭哧一大口,嗯,咬到啦! 夏映浅看着他表姨的吃相,不由在心底叹息。 他表姨啊,吃饭认真,做游戏认真,就连吓起人来,也格外的认真。 幸好他年轻,要不非得吓出高血压啊心脏病! 早餐吃过,夏映浅拿了锄头去后院刨地。 后院种了点时蔬,就是生菜、菠菜、白菜那些。 都是随手洒下的种子,没怎么打理。 除非像今天这样遇到棘手的问题,他需要理一理思维,才会扛着锄头过来出出气。 想啊,他才十四,能有多少棘手的问题! 但,时蔬的长势一直挺好。 反正能保证他每顿光吃菜,就能撑死。 半个小时后,夏映浅收拾了农具,他想好了,得跟他表姨好好谈谈。 但不太凑巧,夏映浅刚到前院,秦游成就风风火火上了门。 “大师啊……”他还是那个调调儿。 酸得夏映浅后糟牙疼。 按理说一次性给道观捐了三千块香油钱的大客户,夏映浅应该给他发张贵宾卡,恭敬对待才对。 但,一想起他昨夜跟那女鬼打的死去活来,又想起早上在他表姨这儿受到的惊吓,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是个□□嘛!夏映浅在心里说。 秦游成不是那么的会看人脸色,毕竟他长了一副让人看脸色的脸。 他挤到了夏映浅和苏锦霓中间,又道:“大师啊,我昨晚上梦见……梦见那个了!” “哪个啊?”夏映浅明知故问。 “就那个!”秦游成连说带比划。 夏映浅假装恍然大悟,“哦,女的啊!” “女鬼!”秦游成压低了声音纠正道。 说着,秦游成还朝苏锦霓看了一眼,“宝宝,你出去玩会儿呗,叔叔跟你师父……啊不,你外甥说点事儿!” 毕竟他接下来讲的事情,与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不是一个标准,他怕小孩听了会害怕,夜里尿床可就不好了。 夏映浅听着这话不大顺耳,总觉得这个秦游成占了自己的便宜。 但又不能说他这话说的不对,想怼人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正烦闷间,就听苏锦霓坚持道:“不要。我是表姨。” 哈哈,果然,他表姨见了谁,不管是男女还是老幼,都有一颗要当表姨的心。 但很显然,秦游成没有盖特到,又说:“叔叔一会儿要讲鬼故事,会吓坏宝宝的。” 夏映浅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我表姨都不用说话,招招小手,就能吓死你,信不信! 苏锦霓不想跟这个倒霉蛋说话了。 她耷拉着眼皮,就站在原地。 道观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她抱着自己的毛绒玩具,玩过家家的游戏。 “小猫咪,你太瘦了,要吃点好的……唉,你表外甥太穷,不能吃好的,要省钱啊……唉,你可真可怜呀!” 夏映浅:“……” 有被隐射到,谢谢! 秦游成见实在是劝不走她,只好又压低了一点儿声音,“大师啊,我昨晚一躺倒就觉得不大对劲,以前我头挨着枕头十分钟才能睡着,昨天连十秒钟都没有就进入了梦乡。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女鬼呗!” “对呀,大师,你简直太神了!” 夏映浅又想翻白眼了。 这可是开卷考啊! 再考不好,不就是蠢蛋嘛! 秦游成神秘兮兮地接着道:“我梦见了一个穿红旗袍的女鬼!不过,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鬼,长得可漂亮来着,特别古典,特到端庄,我还在梦里想我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谁知道,她非拉着我让我赔她一双鞋,说我不讲卫生,乱吐口水,弄脏了她的鞋。还说我不赔鞋的话,就要我的命。 我心想这不是神经病吗?真弄脏了她的鞋,擦擦不就行了! 但她不依不饶,忽然就伸出了长舌头勒住了我的脖子……” 说着秦游成又拿手比划,“我的天啊,我就没有见过那么长的舌头!” 夏映浅没好气地心想:你不比划,小爷也知道有多长。 秦游成:“勒得我都喘不过气了,我觉得自己都快死了,那女鬼忽然大骂了一声‘臭小道士’,然后就不见了!大师,是你做的法对不对?大师呀,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声情并茂地讲到最后,还拉出了哭腔。 夏映浅一头的黑线:大可不必! 秦游成深吸了一口气,表达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大师,那女鬼以后还会来吗?” 夏映浅:…… 他怎么知道啊,得问他表姨,他不是晕了过去嘛! 夏映浅瞥了一眼天真可爱的苏锦霓,惆怅地叹了口气。 秦游成不知道大师为什么叹气,吓得抖如筛糠。 “还得来找我是吗?她是不是真想让我给她当老公啊?那咱想办法给她配个阴婚,行不行?” 苏锦霓嫌他聒噪,都吵到宝宝玩游戏了。 她噘着小嘴儿,不满地说:“赔鞋!” 夏映浅知道答案了,接着道:“看看,我表姨都明白的事情,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弄脏了人家的鞋得赔呀!” “怎么赔呀?”秦游成怪委屈地问。 夏映浅:“买去!知道多大码吗?” 秦游成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女鬼真说过来着,还说了要什么颜色,什么牌子的。 “那买了之后呢?” “烧了呀!”夏映浅轻飘飘地说。 秦游成被夏映浅的语气惊着了,“这么简单就能行?” 这么看,还真是一双鞋的事儿!那要什么人命啊,那女鬼果然是个神经病。 “是啊!不然呢,配个阴婚?” 夏映浅反问。 秦游成赶紧摇头。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只要去实施就行了,秦游成反倒不急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盛市贴吧,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大师,你快看这个!我跟你说,我当时看见生气的很,有人发贴非说你们骗了他两百块钱。哼,大师,怎么可能骗钱呢!我还在底下骂他了! 我想着吧,不能让他这么污蔑咱道观,我也准备发个帖子,把自己的经历贴上去。大师啊,我一会儿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儿!” 夏映浅一听,凑头看了看,立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最近可没有骗过别人钱,也就他表姨讹了张清山两百块钱。 他摆摆手道:“不用,像清明观这种小道观,反正也不会有人上门的。” 每年观里那点可怜的香火,都是街坊邻居贡献的。 从他记事起,清明观就没有来过几个外乡人,一巴掌绝对能够数得清。 秦游成将评论下滑,“人气很旺呀,都顶成热贴了,有好多求道观地址的。” 苏锦霓也凑着小脑袋,看了过去。 唉呀,满屏都是夸她可爱的评论! “这是什么神仙崽崽!” “男崽还是女崽呀?又萌又飒,我可以!” “女鹅,女鹅!” “鹅子也很行!” “上面的都疯球了,对着别人家的宝宝犯花痴,喜欢的话生一个呀!” “不说了,我已经截屏,准备当屏保,希望三个月后我生出来的宝宝也能像小道童这样!” “有没有后续啊?我要看小道童弹琴,我要看小道童舞剑,快点安排!” 苏锦霓怪不好意思地哼唧了一声,这才奶呼呼地道:“表外甥,你的桃木剑可不可以借我摆个造型?” ※※※※※※※※※※※※※※※※※※※※ 下一更晚上九点 鬼奴 苏锦霓还真就抱着夏映浅的桃木剑,摆了好几个造型。 夏映浅也没想到,他每天都得练的八卦剑法,居然让他小表姨学了去。 什么持剑走圈儿,什么上撩下击。 动作是都对,但她年纪小,桃木剑又太长,才刚刚站稳几年啊,还学人金鸡独立,怎么看怎么像腿脚不利索的小老太太打太极。 秦游成还挺捧场,拍了段小视频,另开了一帖叫《你们要的小道童后续》。 上传完毕,他就办自己的正事儿去了。 临走前,秦游成还信誓旦旦地说:“今儿一定得办妥了!” 毕竟他害怕夜里那女鬼又拿长舌头缠他脖颈。 道观里没了其他人,姨甥俩对视了一眼。 夏映浅忽然就不知道该从哪儿跟他表姨谈起。 他想了半天,跟他表姨交待道:“那个……多跟人玩,少跟鬼呆一起!” 这话说起来有点丧气,都怪他没本事,他要是有他师父的那个能耐,他就把他表姨的天眼给封上。 想当初他师父就是大意了,晚给他封了几个月天眼,他被鬼吓的多了,有一段时间呆呆傻傻,见人眼睛发直,都不知道说话。 当然,看他表姨的架势,根本不像是能被鬼吓住的,好像还乐在其中。 苏锦霓摆造型摆了一身的汗,她偏头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多还是鬼多。 她还特地掰了掰手指头儿。 答案不言而喻。 她大声地答应了一声,哒哒哒小马驹儿一样跑出道观,找林北北玩去了。 夏映浅瞧着她一跑一颠的背影,微微放心。 胆子大挺好! 是夜。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夏映浅在狂补暑假作业。 苏锦霓怪无聊的,又祭出了自己花花绿绿的小裙子,准备去捂三官儿的眼睛,好放范阶进来,陪她玩耍。 她搬着小板凳趁夏映浅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主殿。 “小表姨,等我写完英语作业,就给你烧水洗澡……我给你说啊,这写英语作业就跟画符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映浅自言自语了老半天,都没听见苏锦霓回应一声,他一扭头,哪儿还有熊表姨的身影啊! 他“嘶”了一声,踢了一只拖鞋就往主殿跑。 好嘛!天官大帝已经套牢,地官大帝也套一半了。 熊孩子,不怕鬼,居然也不怕高,踮了两个小板凳才能勉强够的到。 夏映浅没好声气地说:“不是说让你多跟人玩一点,少跟鬼来往吗?你又想干吗?” 被人堵在了“犯罪现场”,苏锦霓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扭了扭小身子道:“北北他们都回家了,没人陪我玩!” 她一晃,板凳也跟着乱晃,夏映浅看的心惊肉跳,一把扶住了板凳道:“小祖宗啊,说话就行了,别晃!” “表外甥,我是表姨,不是你祖宗!”苏锦霓怕他写英语作业写傻了,好心地提醒道。 “你少占我便宜!”夏映浅气乐了,伸了手又说:“下来,我跟你玩!” “那你能陪我翻花绳吗?”苏锦霓直接跳进了他的怀里,咯咯笑。 夏映浅一个头简直两个大,他想了想还没画完的符,啊不对,是没写完的英语作业,摇头:“不能。” 苏锦霓不开心了,小嘴撅的都可以挂油壶了。 夏映浅眨了眨眼睛说:“我教你一个法决,你去给大黑脸打上你的印记,让他从后门偷偷地溜进来,三官大帝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以后你就不许再拿小裙子去套三官大帝的头啦!” “好啊!”苏锦霓拍着小手,很是高兴。 道士分了很多派别,能驱鬼也能驭鬼。 一般驭鬼的道士,都不算什么正经道士。 但有一段时间,驭鬼特别流行。 哪个道士出门要是不带只鬼奴,都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名号。 清明观的开山祖师爷也留下了一套法诀,是专门驭鬼用的。 但凡打上了这个印记,只要主人在旁,鬼物就能出入道观。 并且,有这个法诀印记在,鬼物一般都不能再伤人,除非主人下达命令。 法诀倒也不难。 夏映浅一共教了三遍,苏锦霓就学会了。 他内心十分复杂,想当年他学这套法诀足足用了半个月,他师父还说他是悟性高的。 说白了,夏映浅压根就没做好大黑脸今晚能出入道观的心理准备,就是纯粹想给他表姨找个事儿干。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表姨牵着“鬼气球”进了门,仿佛牵了只会飘的大狼狗。 夏映浅目瞪口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了,这个从属关系,怎么定的如此和谐? 大黑脸难道不知道,从此以后他就是小表姨的鬼奴了? 其实按照夏映浅的设想,他表姨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所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她能不能降服大黑脸这个问题。 虽然明知道他们属于一个团伙,但同一团伙也有请求关系和命令关系之分。 想不通啊,想不通。 然而夏映浅紧跟着就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翻个鬼的花绳啊! 一娃儿一鬼捧着他的手机,兴冲冲地围观秦游成上午发布的帖子。 才一天的功夫,这帖子就被顶成了热帖,转发量要破万了。 毕竟一个盛市的贴吧才有多少流量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论怎么样可以跳过结婚,拥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珍贵的早期幼崽驯服桃木剑的视频!” “天哪噜,太可爱了,剑都比娃儿高!” “楼主,我转发走了。” “+1” “+1” “+1000” …… 夏映浅心说现在的人是得有多闲呀! 他的眼睛才离开手机,一斜眼就对上了大黑脸……卧槽,吓了一跳。 他那张脸,夏映浅还是没法适应。 倒不是丑,就是黑的没法形容。 大黑脸还是不说话,像忘了上机油的老式机器,动作缓慢地扭头看向窗外。 苏锦霓看夸自己的评论,正看得津津有味。 她舔了舔手里的奶味儿棒棒糖,吩咐:“你去看看她来干吗?” “谁啊?”夏映浅下意识问。 即使他开了天眼,也没办法在这里看到观外的事物。 大黑脸得到了命令,嗖一下就窜了出去。 苏锦霓不好好回答,她故意瞪圆了眼睛,看着夏映浅,忽然,唰的一下伸长了舌头。 “嘶!” 气得夏映浅半天才缓过来劲。 ※※※※※※※※※※※※※※※※※※※※ 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 红茵 女鬼是来找大黑脸的。 毕竟这方圆百里,也就大黑脸一个同类。 女鬼是来找他显摆自己的新鞋,她一见飘出来的大黑脸,立刻撩起旗袍,露出了白色的细高跟鞋,美滋滋地说:“还别说,那小子挺上道的,赔我的是如意轩的最新款。” 大黑脸缓慢地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又缓慢地抬起头来,咧开了大黑嘴,嘿嘿一乐,自认为笑得还算甜。 这位,可能死的更久,生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对女人都没了审美,更别提女人的鞋。 他也像秦游成想的一样,一个根本就不需要走路的鬼,不穿鞋都无所谓,何苦跟人争那口闲气。 大黑脸连一个表情都没有,但是女鬼就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闷哼了一声,“姑奶奶愿意。” 大黑脸机械地点点头,觉得她可能没有其他事了,转身就要往道观里飘。 “哎!”女鬼又叫住了他:“我叫红茵!我欠你一个人情,啊不,鬼情,往后你要是遇见厉害的打不过的,你就叫我的名字。我可不是欠了情不还的鬼!” 她的鬼力不如他,上一回,他明明可以吞掉她增加鬼力的。 大黑脸又裂开了嘴,嘿嘿一笑。 他又不傻,打不过的他肯定不会打,跑呗。 打不过又跑不掉的,嗯,就只能成现在这样了。 都当鬼当了这么些年,他看得很开了。 红茵觉得好奇,问话里带了些嫌弃:“你一个鬼,不好好当鬼,没事儿总跟这些臭道士混在一起干嘛?” 大黑脸一听这话,黑黑的大脸上终于有了点波澜的情绪。 他指了指道观里,比划的十分带劲。 红茵疑惑地问:“你说里头有好看的东西?” 大黑脸重重点头。 红茵一点都不想吃他的安利,但好奇害死鬼呀! 之后的很多年,红茵一想起这茬就懊恼不已。 这是因为嘴贱而引发的一场悲剧。 现下,红茵嘴贱地问:“你是怎么进道观的?” 大黑脸拍了一下大腿,想起这茬来了,红茵进不去啊! 他以为红茵十分地想进去。 大黑脸是个大肚量的鬼,本着有啥好东西乐于分享的原则,他一把抱住了红茵的鬼脑袋。 他脑海中的法决像是会传染,嗖的一下亮了起来,瞬间钻进了红茵的鬼脑袋里。 红茵只觉听见了蚊子嗯嗯,她猛地一抖,自己也发现了自己不对劲。 我信了你个鬼呀,死黑脸不得好死的东西。 啊对,他已然死过了! “你到底往我鬼脑袋里种了什么东西?” 红茵气愤地坐在地上,嘤嘤大哭。 大黑脸出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 夏映浅道:“是不是又打起来了?那个大黑脸靠不靠谱呀?到底能不能打得过那个穿红衣服的?” 毕竟,昨夜他昏过去之前也没能看清,到底是哪个把他熏晕的。 苏锦霓很认真地在学网上冲浪,没时间搭理他。 自从上回被张清山偷拍,她还以为自己被摄了魂时,便懂得了学习的重要性,一定要紧跟时代的步伐,不然会闹笑话的。 夏映浅正担忧不已,就只见大黑脸飘了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红衣服的。 大黑脸还是那个大黑脸,面无表情。 红衣女鬼的脸色就精彩纷呈了,有愤怒,还有想问候谁祖宗的欲说还休。 夏映浅:…… 这年头,连鬼都这么的没节操吗? 说好的威武不能屈呢! 红茵气歪歪地说:“你们太不要脸了,居然合起伙来设计姑奶奶!” 看在她死很久的份上,夏映浅不介意她占自己的便宜。 但他一脸的小问号,“设计你能卖钱吗?” 红茵气呼呼地闷哼了一声,她找不出来言语反驳,只好瞪圆了眼睛去剜大黑脸。 要不是因为干不过他,她一定抓花了他的脸。 大黑脸的注意力已经被苏锦霓手中的手机给吸引走了,他就缺席了一会儿,感觉自己错过了一千万。 红茵见没人理她的愤怒,眼神从同类的身上挪向了一大一小两个道童。 她其实超不甘心的。 谁说鬼就不能修仙了,鬼也能修成鬼仙。 但她好好一个散修,莫名其妙就成了鬼奴。 红茵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屋里这些人和鬼的武力值。 最软弱可欺的像是那个软呼呼贼可爱的团子。 但是吧,她仔细一琢磨,就琢磨出了不对劲。 她是打不过那个小道士的,小道士和她都打不过那个大黑脸。 那么问题来了,大黑脸究竟听命于谁呢? 红茵瞧着苏锦霓的眼神儿都变了。 她为自己没有一上来就对着小团子发难,而感到庆幸。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凑了头过去。 “有什么好看的?” 苏锦霓在瞎看一气。 刚刚出了一个视频作品的她,对拍摄视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的小手滑拉的飞快,眼前是一个又一个不重样的视频。 得,又一个短视频中毒者。 夏映浅实在是无心写作业。 于是,俩人俩鬼挤在了一起,倒也和谐。 刷着刷着,就刷到了苏锦霓自己的视频。 苏锦霓指着手机惊喜地道:“我,我,表外甥,是我!” 她的小手啪啪地打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小肉手才有几两劲呀! 夏映浅也没躲,就道:“我认识你!” 有人将秦游成发在盛市贴吧的小视频,给转发到了奉天短视频app上。 转发的是一个有两千多粉丝的当红主播,还上了热门。 夏映浅下意识看了看那个点赞和评论,有很多啦! “这是哪里的小道童呀?也太好看了吧!想把心给她,还想带她回我家。” “组团儿偷孩子吧!” “道长一定要看好了小道童呀,不然就被网友偷走啦!” “视频完全没有剪辑的痕迹,但就是好看,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仙气飘飘。” “这就是最原始的纯真和最古朴的美丽呀!比那些特意造出来的萌娃可爱多了!” “为了这个视频,我快速扒完了国内所有的道观简介,压根儿没找到,不会不是我国的吧?” 作者回复:“这是我在盛市贴吧里扒到的小宝贝儿,听说这个道观在盛市的郊区,反正是一个特别不出名的道观,没什么香火。” “想去打卡。” “盛市人现身说法,我是本地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们本地还藏了这么一个宝贝地方!等周末就可以去打卡啦!” “这年头连政府都那么拼,为了旅游gdp,不停地造旅游代言人了!” …… 红茵虽然不知道前面都发生了什么。 但这些评论她都看得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替他们觉得高兴。 可咧开的嘴角实在是收不回来了。 她说:“出名了好啊!小道士,你在道观里头摆个算命的摊子,一天只算一个,包你赚的盆满钵满。” 苏锦霓一听可以挣钱,眼睛刷一下瞪圆了。 她对挣钱超有兴趣的。 夏映浅知道红茵说的那个。 离五河镇不远的四景村,就有一个这样的神棍。 听说每天只算一个人,可号都排到了法国去,每天都有开着豪华小汽车的贵人恭敬地等候在门外。 夏映浅觉得网上的话都不能信。 说要来打卡的人确实挺多,可一万个里头都不一定真能来一个。 毕竟旅游花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金钱。 有首歌不就是这样唱的吗! 他想去桂林呀去桂林,有钱的时候不一定有时间,有时间的时候不一定有钱。 听听,纠结的。 真的有人来的话,他也不能当神棍。 夏映浅摇了摇头:“不干骗人的事儿,太low!” 算命可不就是这样,算的准了是有天谴的,算的不准全靠忽悠。 啥子捞? 一人俩鬼都没有听懂,齐齐瞪着眼睛看向他。 不是老古董就是小文盲。 夏映浅不想跟他们多聊了。 一转身继续画他的英语符。 苏锦霓想跟红茵再打听打听挣钱的事情,滴溜溜转的猫儿眼睛落在了她的高跟鞋上面,奶声奶气地夸赞道:“姐姐的鞋真好看!” 夏映浅没有停笔,在心里偷乐,谁知道她是死了多少年的老鬼?还叫她姐姐呢! 红茵一听,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呀! 她越看团子越可爱,圆溜溜的眼睛,肉乎乎的小脸,还有红润润的小嘴巴,简直爱不释手。 什么杀伤力呀,什么鬼奴呀,她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就是这张小嘴儿,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还在心里想,瞧瞧,还是女人懂得女人心。 只要你夸我鞋,我们就是好姐妹了。 ※※※※※※※※※※※※※※※※※※※※ 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随机红包 方神棍 关于四景村那个方神棍是怎么忽悠人的,红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套路很简单,无非就是怎么竖立信任感和崇敬感。 算命这玩意儿其实人人都信,人人又不太相信。 说白了还是江湖骗子太多,没几个有真本事的。 那些人去找方神棍,尽管是慕名而去,心里却还是泛着嘀咕。 通常,那方神棍只需用三分钟就会博得来人的信任,从而让来人产生“卧槽,大师牛逼”的心理。 他最惯常用的手段就一个。 ——你先别说话,让我先卜一卦看看,你路上是不是遇见过什么事儿? 还别说,但凡去他那算命的人,路上都会遇见一件有惊无险的小事。 有的是汽车爆胎了。 有的是小型的刮蹭。 还有的就是平地刮起一阵风,一张宣传纸恰好挡住了行车视线。 去四景村的路四通八达。 没人怀疑他能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就算能做手脚,也无非是在路上撒几个玻璃片和钉子。 谁也没本事能控制得了风,或者是其他一看就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住的小概率事情。 但每个人去找他的路上都得遇到点什么,就又有人怀疑了。 方神棍的解释是,这是上天在阻止他泄露天机。 倒也合情合理,这一来二去的,反正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说什么一天只算一个呀,总有人托了关系或者提着大把的现金来求他加个号。 关键,这人活的特别清醒,从不自称大师,自己就叫自己神棍。 最爱干的事情是劝人向善。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可笑,你妈要是劝你向善,你觉得她啰嗦。 但大师劝你向善,你花了大把的现金,还感激涕零,如同得了圣旨一样,不敢不做。 苏锦霓跟听了个传奇故事一样,简直大开眼界啊! 原来还能这样赚钱,她觉得她也可以。 可是下一秒,表外甥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方神棍今年有六十多岁了吧,人家具有行骗的基础条件。咱不行,我十四,我表姨四岁,卖卖萌还可以,搞深沉算命,鬼才会相信!” 苏锦霓不想信邪,她想不通,为什么当神棍还有年纪之分呢? 说的好像鬼没有人聪明似的。 情绪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红茵,觉得自己受到了隐射。 故事已经讲完了,她还得找个背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自己身上这印记怎么去掉才行。 红茵站直了身子,准备往外飘的时候。 夏映浅下了逐客令,一把拿走了手机。 “好了好了,我表姨要睡觉了。” 于是,大黑脸跟在红缨的后头,也飘了出去。 红茵可是有鬼洞的豪气鬼,不是大黑脸这种落魄的流浪鬼。 要是没这个劳什子的印记在,她没准还会邀请他去她的鬼洞里坐一坐。 但现在,她没好声气地问:“你在哪儿修炼?” 什么是修炼,大黑脸没听太懂。 他飘到了长满了青苔的墙边,四肢往上一扒,像一只大壁虎,然后扭着大黑脸冲她嘿嘿乐。 红茵的嘴一抽,说想,这就是乞丐呀乞丐,怪不得他总跟小道士他们混在一起了。 红茵转了身要飘走,却被一道莹莹的月华吸引住了目光,她回头一看,只见那莹莹的月华,均匀地笼罩在大黑脸的身上。 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 傻鬼也是这样。 红茵看着眼气的不行,真想推开了大黑脸,自己扒到那墙上去。 这月华可不是普通的月华,这个是有大能的人炼化了月光,可以帮助鬼助长鬼力。 红茵下意识看了看道观,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飘走。 夏映浅给苏锦霓洗完了头,又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 别看她人小,头发可不少。头发丝儿又粗又硬,老话说了,这样的孩子是个犟头丁。 苏锦霓还在琢磨算命挣钱的事情。 她觉得每个神棍的风格可以不一样,不一定非得cos方神棍。 她得搞一个属于自己的风格。 苏锦霓瞥了瞥夏映浅,奶呼呼地忽悠道:“表外甥,我观你印堂发黑,不日将有穷光之灾,你要不要供奉我呀?我可比……” 这奶味儿的忽悠夏映浅不吃,为了阻止她又说出比三官大帝还厉害的话来,他赶忙打断道:“那个方神棍肯定会驭鬼!” 苏锦霓一听来了精神头,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骄傲地说:“我也会!” 夏映浅又说:“他驭的肯定是些小鬼,哪个大鬼才会吃饱了撑的,帮他干那些无聊的事情!” 苏锦霓歪头想了想:“范阶也能。” 夏映浅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没好气道:“人家小鬼吹一口气能吹起一张宣传纸,遮挡视线。他吹一口气,能掀翻一辆车。” 红茵既然跟着大黑脸进了道观,那就是说武力值不如他呗! 所以昨晚自己是被那个大黑脸给熏晕的。 夏映浅想起自己碎了一地的道爷脸面,不由得有些牵怒。 “确实有可能。” 范阶的力气很大,她抓他的时候,差点就让他跑了。 苏锦霓苦恼地抓了抓脸,又说:“红姐姐也可以!” 夏映浅:“她才不会那么听话!而且她肯定是更年期了,要不然脾气怎么会那么坏,就因为秦游成弄脏了她的鞋,她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红茵听不听话的问题,苏锦霓可以解决。 大不了她嘴甜一点,天天夸红茵漂亮。 但更年期的问题,苏锦霓就解决不了了。 她想问更年期是个什么东西。 夏映浅一把将她塞进了被窝里,没好气地又说:“赶紧睡觉。” 苏锦霓从被窝里露出了圆圆的毛绒脑袋,小声问:“表外甥,你不睡吗?” 夏映浅瓮声瓮气:“英语符还没画完!” 命苦呀! 第二天一早,跟打仗似的。 给孩子拿衣服,给孩子做早餐,送孩子去幼儿园。 幼儿园的托费都顾不上交,反正都是街里街坊,他又跑不掉。 夏映浅跟幼儿园的老师说了一声:“下次给。”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五河镇中学。 幸好,五河镇真的不大。 苏锦霓上的幼儿园就在商业街的中间。 而夏映浅上的初中,再往北走上一点点。 因为他的英语符画的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夏映浅被英语老师训了一顿,责令重写。 夏映浅这个数学课代表,又公然在数学课上画英语符,老师碍于他数学总是考第一名,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有看见。 他忙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一直到下课才想起来,也不知道表姨今天在幼儿园过得怎么样。 就……还行吧! 毕竟苏锦霓也是有人缘基础的。 有林北北,林南陌,还有陈魏这些老熟人在,她寂寞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比她大了一岁,没有跟她一个班。 小失落! 五河镇幼儿园中班的教学安排,上午是一节画画课和一节音乐课。 苏锦霓现在可是五河镇的小明星了,有好几个小朋友都说在手机上见过她。 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还给她捡了一根小棍,让她再练一遍八卦剑。 正所谓熟能生巧。 苏锦霓这一遍打的也还不错。 她一下子就成了中班小朋友的小偶像。 一下了课就被好多小朋友围在了中间。 “霓霓,你好厉害啊!你教教我吧!” “霓霓,我们一块儿去玩滑滑梯。” …… 其实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也就一般般啦。 这一上午,苏锦霓过得很是愉快。 就是吧,都中午放学了,表外甥还没来接她。 哼,生气。 苏锦霓上的幼儿园,分了两种托管模式,有中午吃饭的,也有中午不吃饭的。 她属于后一种。 林北北和林南陌也属于后一种。 其实只要是家在镇上住的孩子,都属于后一种。 只有家在下头村子里住的小朋友,才会因为家远,在幼儿园吃午餐。 林妈妈来接林北北和林南陌的时候,顺带也接走了苏锦霓。 走到道观外头,林妈妈道:“霓霓,去阿姨家吃饭好不好?” 苏锦霓一手扒着道观的门,摇了摇头,但还是甜甜地道谢:“谢谢林妈妈,我要等表外甥一起。” 等到夏映浅气喘吁吁地赶回道观,都已经中午十二点钟了。 苏锦霓双手托着小脑袋,乖乖地坐在道观的门槛上。 夏映浅看的心里一颤,怪不好意思地说:“表姨,让你久等了!” 苏锦霓大气地一摆手,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她大人有大度地说:“嘿,我知道你忙!”说着,她又戳了戳小肉指头,舔了舔小红嘴唇:“中午给我加个蛋就行!” 夏映浅听了,扑哧一笑。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呵呵笑的声音。 夏映浅一扭头,看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小道长有礼了,鄙姓方,家住四景村!” 夏映浅的消息不够灵通,只知道四景村有个方神棍,却不知这方神棍已经连续有一星期都不给人算命了。 夏映浅淡淡回道:“老人家有礼!” 苏锦霓一听这老头的名号,顿时瞪圆了大眼睛把他仔细瞧,然后惊喜地大声道:“表外甥,我中午不加蛋了,你给我做一撮山羊胡吧!” 没有基础条件,咱可以创造呀! 没准儿,她贴上山羊胡也能当神棍。 ※※※※※※※※※※※※※※※※※※※※ 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 真神了 方神棍没盖特到苏锦霓这句话里的中心思想。 看她的年岁,跟他孙子一般大小,模样又长的可爱。 这年头人均都富裕了,少有那想不开的还重男轻女,尤其是家里有男孩的,格外稀罕小姑娘。 再说了,没有跟小孩置气的道理,他不由就笑了出来。 方神棍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笑得慈眉善目:“喜欢爷爷的胡子呀?” 讲真,苏锦霓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 山羊胡长在山羊的下巴上看起来还行,长在人的身上,看起来怪怪的,不知道吃米饭的时候,会不会粘大米? 苏锦霓就是觉得,这是当神棍的基础条件之一。 还有另一个基础条件得年纪大,这个不大好办。 贴个山羊胡,她勉勉强强同意。 不过那也不能总说大实话,苏锦霓偏头想了想,还是不要说自己不喜欢好了,这样好像不大礼貌。 她抿紧了小嘴儿,只眨巴眨巴猫儿眼睛,不肯说话了。 方神棍并不在意,只当小孩子认生。 这时,夏映浅开口问他: “老人家有何事?” 管他是神棍,还是大师,清明观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任何关系。 要说是来上香的,看着可不像。 方神棍想起正事儿来了。 他正色问道:“小道长可会卜卦?” 夏映浅急着做中午饭,摇了头道:“我就是一看道观的,啥本领也没有。还有啊,老人家,您自己不就会掐会算吗?” 他实在是摸不清这老头儿想干啥? 按理说,他也没有摆摊算卦跟老头儿抢生意,这都“打”上门了,也太那啥了吧。 夏映浅这么说着,推开了道观大门。 苏锦霓跟小尾巴似的,跟在表外甥的身后跨了进去,一回头,那神棍还站在原地,她抓了抓小脸问:“你想寻人还是寻物?” 方神棍癔症了一下,他要寻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鬼。 一个星期之前,受他驱遣的小鬼忽然不见了,招都招不回来。 这鬼吧,又不像是狗,丢了还能贴个寻狗启事。 方神棍只能暗暗地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方圆百里还真有一家道观。 巧的是,他还在盛市贴吧看到了一个帖子,那人说自己怎么遇着了鬼,清明观的小道长又是怎么帮他解决的。 方神棍便猜,是不是他养的小鬼出门惹事儿,正好被清明观这个小道长给法办了! 方神棍刚才没有瞧清,却听得很清,话虽然是那个小小孩问的,但俩小孩一直挨的可近,肯定是那个大小孩让小小孩传的话。 他惊讶道:“小道长,真神了!” 神他娘的,绝对是高手,比他还会忽悠! 夏映浅面色复杂,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表姨。 别问,就方神棍刚刚喊的那一嗓子,问肯定是他表姨说对了。 三官大帝啊,要是我有罪的话,请惩罚我,别老让我表姨那张小嘴儿乱叭叭了,吓死人不偿命! 这心脏啊,扑通扑通地跳! “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方神棍醒了神儿,大步追了上来。 他打眼一瞧,这道观确实是够破。 青砖灰瓦,至少得有百十年了吧! 主殿看起来,还没他家厨房大。 四方大的小院子里种了一棵银杏,一棵老桂。 老桂树下还有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凳,再往前一点是几个木桩,看起来是练功用的。 说来也怪,一踏进这古朴的院子,气流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普通人可能没有这个感觉,只能闻到这里的空气比较清新,隐隐约约还带了些檀香味儿,没准儿还以为是这院中银杏和老桂树的功劳。 但方神棍之所以能当神棍,自然是比普通人稍微不普通了那么一点。 这些年来,他几乎走遍了国内有名的寺庙和道观。 只是现如今旅游业发达,被商业味儿那么一熏陶,很多寺庙和道观都少了些许的灵气。 而这个窝在乡间的破败小道观里,居然灵气充沛。 方神棍顿时只觉神清气爽。 他大步迈进了主殿,取了旁边的檀香,恭恭敬敬地点燃,叩拜,而后插进了一旁的香炉里。 转眼看见功德箱,方神棍取出了口袋里所有的现金,塞了进去。 哪怕真是这小道长收了他养的小鬼,那也是冤家易解不易结,他需得表达诚意。 苏锦霓吓完人,就自个儿玩去了。 上午,林北北给了她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说是象征她们的友谊,她准备种到后院里。 表外甥的务农工具,哪一个都比她高,她转了一圈儿,拿了她的塑料小铲,直奔后院而去。 夏映浅看着他表姨无忧无虑的背影,只想翻白眼儿。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给方神棍指点迷津。 师父只教了他画符,可没教他占卜之术。 倒是留的有书,但过于高深。 全书一共两百三十七页,他自学了好几年,现在才看到二十三页。 他一转身进了厨房,多嘴问了一句:“老人家,你吃了吗?” 方神棍踏出了主殿,“小道长愿意施舍素斋的话,简直感激不尽。” 他心想,没有直接赶他走,说不定就是有门。 厨房里,正拎着半个烧鸡的夏映浅顿了顿手,哭笑不得。 他们又不是全真教,不戒荤腥。 半个小时后,夏映浅煮好了一锅鸡蛋面,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当然还有那半个烧鸡。 夏映浅给方神棍捞了碗面,又去后院喊人。 “表姨……吃饭!” 苏锦霓挑的地方有点硬,塑料铲却不够硬。 她吭哧吭哧挖了半天,才挖了半指头的距离。 听见表外甥的呼喊,她奶声奶气地欢呼:“噢……马上!” 可欢呼完了,手下的小铲子没停。 夏映浅无奈又道:“不要马上,要现在,要不鸡腿儿就被外面的老人家吃了!” 方神棍:“……” 他假装没有听见,并收回了差一点染指鸡腿的筷子。 一听这话,苏锦霓急了。 她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塑料铲,将种子摁在了小浅坑里,又用脚踩实,一边蹦哒,一边道:“我的,我的……” 三个人一块儿吃饭,方神棍总想找点话题。 可眼前这俩孩子,吃饭的时候就是吃饭,一声都不吭,他也不好意思多说。 找话题未果,直到三人都放下了饭碗。 方神棍这才纠结地又说:“小道长,还请指点迷津。” 他内心十分迷惑。 总觉得眼前这小道长是应该有点神通的。 不过高人嘛,总得保持点神秘。 可这一顿朴实的鸡蛋面,打破了所有的神秘气息。 他现在也不是那么的确定。 夏映浅做饭的时候还在想,这神棍想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让他都坐不住了,开始病急乱投医。 夏映浅犹犹豫豫地问:“老人家,你要来寻的是不是那不能见光的……东西!” 方神棍倒吸了一口气。 他点了点头,急切道:“不瞒小道长说,正是!还过小道长且放心,我敢保证那东西身上并无杀孽。我与他定的有约定,原本是再做一月就要放他离去。若一月还没能找到他,他会烟消云散的。小道长慈悲!” 敢情,这老头儿以为自己偷了他的鬼。 要不是看在他捐了香油钱的份上,他现在就打他出去。 夏映浅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他是个讲道理的孩子。 他摇了摇头,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道:“我没拿!正经的道士不驭鬼!” 方神棍知道自己有多不正经。 他虽然没有害过人,但干的毕竟算旁门左道。 说出去不上台面。 现如今被夏映浅直接点出来,他老脸一红,却不死心地又问:“小道长觉得我这失物能否寻回?” 都说了没有,这老头还在这儿试探来试探去。 夏映浅翻了个白眼儿,打发他道:“要不你先回吧,给我留个手机号,万一有信儿了我告诉你。” 方神棍大喜,站起身来与他行道士礼:“小道长,若是真能帮我找回来的话,我定会重金酬谢的!” 苏锦霓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对重金这俩字儿敏感至极。 她不知道重金到底有多重,待那个方神棍走出了道观,蹦跳着夸赞道:“表外甥,你也太有当神棍的潜质啦!都不用要山羊胡,就可像可像神棍!” 还不是都是她的“功劳”。 夏映浅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你晚上把红茵和范阶都叫来!” 正经的道士不驭鬼,可不正经的表姨,又不是真道士! “好!”苏锦霓答应的特别利索。 可答应完,她又纠结了,问:“表外甥,范阶就在门外,我一叫他就能听见,可红茵离得那么远,我怎么叫她呀?” 她大大的猫儿眼睛里满满都是问号。 哎呀,早知道让红茵也给她留一个手机号码了。 就是不知道红茵有没有手机。 夏映浅嘶了一声。 瞧瞧,就是这副懵懂又无知的小表情,演的好像她真不懂似的。 骗死他了! ※※※※※※※※※※※※※※※※※※※※ 晚点还有一更 寻鬼启示 下午,夏映浅请假了。 反正他经常请假,所有的科目,除了英语,几乎都是自学的。 但好在他学习不错,还是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很优秀。 是以,班主任老师连问缘由都没有,就只问了一句,“你明天来不来?” 电话的这一头,夏映浅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太确定。” 他是想到了寻鬼的事情,谁知道晚间见了红茵和范阶会不会问出点什么来? 班主任老师又说:“这才刚开学,上面会来人检查的,你能来学校就尽量来。” 夏映浅答应了好,班主任老师就挂线了。 还能怎么办呢?其他的孩子不好好上学,老师还能告告家长。 这位小道长,无父无母,连师父都没了,班主任想要告状都找不到地方,总不能烧点纸跟谁唠叨唠叨? 这么恐怖的事情还是算了! 其实清明观的老道刚走的时候,倒是有福利院想将夏映浅接走,不过听说后来他又有了一个监护人,是他表姨姥姥。 但五河镇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见过他这个神秘的表姨姥姥。 班主任摇了摇头,想了下,怕夏映浅记不住,又给他发了条微信。 [英语老师可跟我告状了啊,说你暑假作业写的跟鬼画符一样!还有,来学校不能光上英语课,其他课你也得好好听一听,好歹你也是挂名的数学课代表。] 夏映浅一看那微信,差点就乐了。 怎么说他都算是有节操的! 要不等哪天他表姨收一个会英语的鬼,那他作业就真的可以成鬼画符了。 两点半,夏映浅扯了苏锦霓出门,准备送她去幼儿园。 苏锦霓耍赖,死死地抱着道观的门,就是不撒手,还特别有理由地道:“你都能请假,我为什么不可以请假呀?” 夏映浅被问的语塞,缓了半天才道:“在道观又没有人陪你翻花绳,去幼儿园找小朋友玩儿多好。而且我不去学校是因为老师教的内容太少,像画符啊,练剑,还有我们清明观的历史啊,全靠我自学!他们不会教。” 这话倒不是完全忽悠。 夏映浅打小学习的内容,就比一般的孩子多。 他长了一副学渣的脸,实际真是个学霸。 就跟他师父差不多,他师父虽然长了一副络腮胡子,像电视剧里的江洋大盗,但师父特别文雅,会画画,还会弹古琴。君子六艺,样样都精。 苏锦霓还是不肯撒手,哼哼唧唧。 她想说,她也可以自学,还可以叫范阶陪她玩。 只见不远处长满了青苔的墙上,范阶如同鸵鸟一般,把自己的大黑脸塞进了墙壁里。 鬼懒得像猫,白天只想睡觉,请主人不要打扰! 看来在道观里确实没人也没鬼,陪她玩耍。 苏锦霓撅着小嘴,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夏映浅松了口气,悠哉悠哉地蹬着自行车将苏锦霓送到幼儿园,又悠哉悠哉地蹬着自行车回了道观。 前前后后不过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道观的门口便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夏映浅从自行车上下来。 就听见吉普车上有人稀罕地道:“咦,道士还骑自行车!” 另一人回:“废话,不骑车,难道还御剑飞行啊!沙雕,你是不是游戏玩多了?不会以为自己还会闪现吧?” “我他妈还会暴击你的狗头。” 两个人笑闹着下了吉普车。 穿黑t恤的男人跟夏映浅打招呼:“小道长好,我们是快侠直播间的主播大祥和二君。” 什么主播?夏映浅可不知道。 他朝两人作揖道:“两位施主安康!” “小道长安康!”大祥也朝他作了个揖。 二君看到了大祥递过来的眼色,接着说:“小道长,我们是盛市本地最有名的自媒体,在网上看了咱们道观的视频,特别想以一个更加全面的角度,来给咱们道观拍一段短视频,所以征求您的同意……” 夏映浅点点头道:“你们随便拍吧!别进主殿拍就成。” 说着他将自行车搬进了道观里。 大祥跟了进去:“小道长,您也得入镜呀!这样画面才会显得真实鲜活。而且拍摄的好处是相互的,对你们道观来说,算是增加了宣传,对我们来说,我们就是想多涨几个粉丝,再一个就是能宣传咱们盛市本地的旅游业,一举三得。” 二君也跟着进来了,扛着摄像机乱晃。 眼看他的摄像机对准了主殿,夏映浅赶忙又道:“没有经过三官大帝的允许,你要是在主殿乱拍的话,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二君神笑了一下,摄像机的镜头转到了一边,心里却想,能有什么后果啊! 大祥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闪烁道:“小道长,还有一个小道童呢?” 嘶~ 敢情是来拍他表姨的。 夏映浅撇撇嘴说:“去幼儿园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祥又问。 夏映浅想了想,他们晚上还有事儿,便道:“你们要真想拍的话,就明天中午来吧!” 大祥点头道谢:“那就麻烦小道长了。” 夏映浅摆摆手:“不客气。” 打发走了两人,夏映浅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师父留下来的占卜书。 他按照书里教的方法,给方神棍卜了一卦。 乾为天:可望寻回。 但失物被很重的物件儿压在了最底部。 鬼能被什么玩意儿压住呢? 夏映浅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这个半桶水占卜错了。 再一瞅时间四点半。 得,又该接娃了。 接孩子的路上,夏映浅在心里琢磨,要不给他表姨办个日托?省事儿! 日托是在幼儿园里吃两顿饭,就五河镇这种小地方,一月托费也得一千三呢! 不在幼儿园里吃饭,一月就八百。 其实要按照这两天的进帐,他也不是养不起她。 但这种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持续有呢! 夏映浅又想起了方神棍要寻鬼的事情。 兴许是跟他表姨在一块待的久了,他满脑子也都是重金。 入夜。 苏锦霓按照夏映浅说的,点燃了三根檀香,在心里默念红茵的名字。 红茵原本在鬼洞里修炼。 可怜她被小道士和大黑脸联合打击的,最近都不想出门晃悠了。 说起修炼,其实她也没什么具体的要领。 无非就是吸吸月光。 要不就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练练反应能力。 鬼跟人一样,时间长了不练,动作缓慢。 比如那个大黑脸。 上回秦游成弄脏了她的鞋,就是她到处乱窜,练习反应能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 说起来,这场事故不能算是单方面造成的。 但她是鬼,还是个女鬼,就是不想讲道理。 红茵在自家的鬼洞门口翘着二郎腿吸月光,也就是眨一眨眼睛的功夫,嘿,眼前就变了。 俩人一鬼,将她围在中间。 红茵的脸色有点儿黑,她可能近墨者黑了。 红茵其实一点都不想再来道观。 尽管小可爱的嘴巴很甜。 因为按照她的推算,她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 红茵咬牙切齿,不讲道理地说:“你们以后不能一个招呼不打就把我招来,万一我在洗澡呢!” 鬼还需要洗澡吗?! 自打做鬼,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洗过。 大黑脸惊讶了,他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己,屁都没有闻到。 这时,苏锦霓掰了掰手指头道:“红姐姐,你最近有没有在附近见过其他鬼?” 红茵的眼睛瞟向了大黑脸。 苏锦霓摆着小手说:“不不不,那个鬼一定比范阶的脸白。” 小鬼嘛,虚影子总是会淡些的。 范阶:…… 感觉自己受到了嫌弃! 红茵摇了摇头。 这附近要是有其他同类的话,那天她也就不会跑过来找大黑脸显摆鞋,也不会一时失足千古恨了。 苏锦霓看了看表外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一手托腮,重重地叹了口奶味儿十足的气:“那能怎么办呢?要不然写个寻鬼启事吧!” ※※※※※※※※※※※※※※※※※※※※ 下一更明天下午三点 佛牌 “写寻鬼启事,万一鬼不识字呢?” 夏映浅故意逗他表姨。 “是哦,刚刚没有想到!”苏锦霓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小脑门。 夏映浅按住了她的小手。 “这样吧,人找人路,鬼找鬼道儿,咱们分头行动。红茵,你带着大黑脸去一趟四景村,看看能不能找个鬼打听打听。哦,对了,看好了大黑脸,别让他迷路了。” 两人两鬼凑在一起商量事情的行为,看起来特别怪异。 尤其红茵,她一点儿都不想听从命令,可不听又不行。 她撇着嘴说:“迷路了也不怕!再叫他回来不就成了。” 都成鬼奴了,哪怕远在天边,只要主人一叫,也能瞬间回转。 而鬼奴得到的酬劳就是三根香火。 听听,是不是跟训狗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映浅想到了白天卜的卦,皱了眉道:“我怕的是能困住那小鬼的东西,也能困住你们。你们俩呆在一处,别走散了。” 红茵想说孤男寡女的总呆在一处不大好,话都到了嘴边,想起小道士才十四,他懂个屁啊! 她又将话咽了回去,往外飘的时候,愤然想:姑奶奶是看在小可爱的份上,才跟小道士同流合污。 “红姐姐,一定要小小心呀!” 身后传来了小可爱的嘱咐,红茵的鬼气顺畅了不少,连带着看大黑脸也顺眼了许多。 “一会儿跟紧了姑奶奶!” 她又小声嘟囔:“哪有狗还迷路的!” 范阶:…… 等到两鬼一离开,苏锦霓兴冲冲地问:“表外甥,我能干点什么?” “你呀!”夏映浅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你睡觉!” “哼!”苏锦霓撅了撅小嘴儿。 表外甥好像是嫌弃她人小力气不够大。 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过河拆桥=表外甥=不识货! 睡是不可能睡的。 苏锦霓缠着夏映浅,翻了两个小时的花绳。 就在夏映浅濒临崩溃之际,她终于熬不住了,小手上还缠着花绳,沉沉地睡去。 拂晓之前,大黑脸一个鬼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红茵写的字条。 夏映浅揉了揉眼睛,拆开了那黄裱纸一看。 上书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没找到鬼!” 底下又跟了一行“明晚别叫我!姑奶奶要睡美容觉!” 底下的字比上面的更丑。 想来可以代表红茵扭曲的心情,还有她最后的倔强。 夏映浅阅后即焚。 好在,他也没指望一晚上就能打听出什么来。 早上和昨天一个流程。 赶在七点五十之前,夏映浅将苏锦霓送到了幼儿园。 别人家的小孩,都是萌哒哒的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再见。 苏锦霓斜眼看他,长辈范儿拿的十足:“哼,今天是不是又想请假?又不好好上学!” 夏映浅:…… 不止今天,其实这周都不大想去。 他的命格不太好,离开道观时间长了,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打个比方说,他周身都是潮气,道观就是太阳,一离开道观,霉运就会蔓延生长。 十一点钟,夏映浅又认命地去接孩子。 他忘记了快侠主播要来拍摄的事情,压根儿就没跟他表姨提起。 接完孩子了还得做饭。 夏映浅去了厨房,苏锦霓嘚儿巴嘚儿巴跑到了青苔墙边,烦范阶。 苏锦霓戳了戳他问:“你和红姐姐都找到什么了?”她的信息有点滞后,啥也不知道。 范阶张着大黑嘴,打了个哈欠,缓慢地摇了摇头。 苏锦霓怪失落地耷拉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委屈巴拉地说:“以后你发现什么都要先告诉我!知道吗?不要告诉我表外甥啦!我才是这个家的大人。” 范阶压根儿就没听懂她的意思,别看他的动作缓慢,但脑子灵活呀,要想打发走她,当然是点头啦! 苏锦霓开心地摸了摸他的头,夸赞:“好鬼!” 范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狗。 中午十二点,大祥和二君开着吉普车,准时到达道观。 昨天,大祥还特地在镇上打听了一下。 小道长是打小就住在道观的。 小道童虽然刚来没有几天,但听说也是被父母遗弃。 两个被无良父母遗弃的孩子,这样的人设特别容易炒话题。 要是再能找到小道长的监护人,上直播聊一聊,分分钟钟可以引爆话题。 大祥和二君因此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两个人的眼下,显而易见有了黑眼圈的痕迹。 大祥大老远就看见了身穿道袍的小道童,一个人站在墙角里叽叽咕咕。 他停好了吉普车,迈步走过去,手里还拿着特意给她买的礼物—— 一根比小朋友的脸,还要大的彩虹棒棒糖。 “小朋友,你好呀!叔叔请你吃糖好不好?” 苏锦霓觉得眼前的大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又不认识。 她猫儿眼滴溜溜一转,拔腿就往道观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表外甥,不好啦,有人要拐卖我啦!” 二君差点没笑岔气,指着大祥的脸道:“衰货,长得就像个人贩子!” 大祥啐了他一口,气哼哼地踏上了道观台阶。 “小道长有礼!” 夏映浅一愣,终于想起拍摄的事情了,他作揖道:“两位施主有礼。” 苏锦霓一看表外甥认识他们,不好意思地躲在表外甥的腿后,偷眼将两人打量。 他们好像在聊拍摄短视频。 苏锦霓恍然大悟。 嗳,原来是真误会了。 糖是真的要送给她吃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大祥设计了几个拍摄主题,其中有一个是想拍摄夏映浅和苏锦霓做功课的场景。 这个功课可不是学校里的功课。 说白了就是想让他俩盘坐在蒲团上,凝神静思。 “现代人越是人心浮躁,就越是喜欢这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大祥说起拍摄理念来头头是道。 夏映浅可不懂那么多,但他坚持道:“没有得到三官大帝的应允,是不可以在主殿拍摄的。” 二君觉得这孩子的脑袋傻的冒泡了。 他揶揄道:“那要怎么样才可以得到三官大帝的应允?要给他们打个电话吗?” 夏映浅挑了下眼皮,倒也不气,指了指主殿说:“你们去上柱香问问就知道了。” 大祥和二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嗨,敢情是想要香油钱。 这年头,连孩子都钻到了钱眼儿里。 两个人走进主殿。 大祥煞有介事地点燃了三根檀香。 二君准备好了香油钱。 大祥道:“三官大帝在上,信徒二人想给清明观拍一段小短片,需要在您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手里的檀香……居然断了。 大祥“卧槽”了一声。 就是前几天去四景村拍那个姓方的神棍,也没有遇见如此灵异的事件。 二君也吓了一跳:“你个衰货是不是捏错地方了?” 大祥的三观正在进行洗礼,没好气地说:“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二君又拿起了三根檀香。 他摁了一下打火机,火苗子刚起,一阵风穿堂而来,火苗便熄灭了。 二君不信邪,又摁了一下打火机。 这一次仍然没有悬念地熄灭了。 二君的心里有点毛了,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夏映浅。 夏映浅撇了撇嘴:“别瞎忙了,三官大帝没同意。” 原来神也会偏心眼儿!他表姨挤在地官和水官的中间吃供奉,他们都乐意。现在拍一下都不成了。 大祥和二君的脸色煞白,像见鬼了似的,跨出了主殿。 二君的态度猛然转变,斟酌着问:“小道长,我们这……” 是不是把三官大帝给得罪惨了? 连香火都不受了。 夏映浅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摆了摆手说:“没事儿,你别拍主殿就成。” 他顿了一下,安慰说:“其实三官大帝还是挺慈祥的。” 大祥快吓疯了,哪儿能听得进去夏映浅说什么。 他脑子一抽,从衣服的里面掏出了一个佛牌,给自己壮胆:“二君,别怂!我们有人罩。” 这是上回他们去盛市的古董街拍摄,他花了五千大洋请的佛牌。 老板说,他可是占了个大便宜,这佛牌是一个大老板花了二十万请回来的,却被家里的不孝子卖了两百块。 人都有一个捡漏的心理,大祥并不全信,却日日都将这佛牌贴身佩戴。 二君一看就怒了。 “你个傻叉,你一个佛教徒跑到道观里跟三官大帝自称信徒,没拿雷劈死你就算不错!” 大祥被骂的清醒了一点,他赶忙将佛牌塞进了衣服里,解释道:“我说我其实也不是佛教徒,你信不信?” 二君想说,信个屁! 关键不是他信不信,他斜眼看了一下夏映浅。 时人佩玉,戴佛戴观音,还真不一定就是佛教信徒。 夏映浅揭过了这茬,招呼道:“你们还拍不拍了?” “拍吗?”两个人异口同声,“还是拍吧!” 害怕归害怕,但工作还得继续。 大祥强行镇定,开始整无人机。 二君摆弄起他的摄像机。 夏映浅又去了厨房,继续家庭妇男,伟大的养崽事业。 苏锦霓跳到了大祥的面前,歪着头,萌哒哒地说:“这位施主,你的牌牌在哭。” 大祥吓得一抖,没敢看她。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又可爱又吓人的。 苏锦霓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相信。 她戳了戳自己的肉手指头,接着忽悠:“这位施主,你跟这个牌牌无缘,不如将它……” “送给你是吗?”大祥脸色古怪地接道。 要是没有刚刚那一出,他压根就不会相信这小孩的话。 但是现在他的心里确实有点犯膈应。 要送给她吗? 不了吧!大几千块呢! “呜~”苏锦霓捂着眼睛,嚎了一声又道:“这位施主,你的牌牌就是这样哭的。” “呜~” “呜~” 大祥转了转身子想离她远一点,可这小孩围在他的身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呜呜。 急急从厨房赶来的夏映浅,一把捂住了苏锦霓的小嘴儿,抱歉地冲他一笑。 大祥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小道童明明没有呜呜了,为什么他的耳边还有呜呜的声音? 夏映浅强行带走了苏锦霓,还教训道:“表姨,哪能随随便便就要别人的东西呢?” 苏锦霓又闷哼了一声,死活不肯告诉他,她真的听见了牌牌里有鬼在哭。 她准备一个人立大功,要让他看一看自己才不是人小没力气。 苏锦霓抓心挠肺的想要牌牌。 她灵机一动,匆匆跑回房间,翻出了彩色画笔,一笔一画在黄色的符纸上写写画画。 两个小时后,大祥和二君的拍摄工作完毕,收拾完东西准备撤。 苏锦霓趁着夏映浅不注意,又闪身到了大祥的跟前儿,奶声奶气地央求:“我拿这个平安符换你的牌牌好不好?” 大祥看了一眼黄色的符纸,只见上头似猫非猫,似兔非兔的大作,他的嘴角狠狠一抽。 ※※※※※※※※※※※※※※※※※※※※ 追-更:rourouwu.on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