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不下堂》 第1章 他,杀了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死后,特命九皇子宇文诺承袭帝位,贵妃唐婉荣登太后宝座,皇帝年幼,太后临朝,咨尔悉听太后懿旨,钦此。” 一道圣旨宣完,众卿跪拜,改朝换代。 “啪——” 一记长鞭落下,打在苏倾澜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体上,鞭子上的盐水刺痛着苏倾澜的神经,提醒着她还活着。 “说!太子党羽还有何人?!太子究竟逃往何处?!”持鞭的太监一脸狠相,又将鞭子浸在盐水中,“这可是太后娘娘派咱家审你的,你要不吐出个什么,怕是不能活着走出了天牢了。” 天牢窗外是彻夜的歌舞,庆祝新帝登基,太后临朝,天牢内却是各式刑具。 苏倾澜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活着?即便给出了唐婉想要的答案,她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了。” “大胆!竟敢直呼太后名讳!”说完,又是一鞭子,这次直朝着苏倾澜的脸上甩去,一条血痕就在脸上绽放开来,嘴角也充斥着血腥味。 不知打了多久,苏倾澜终是晕了过去。 忽然,一盆冰凉的盐水朝她身上泼去,一股刺骨的疼痛顷刻席卷而来,让她从昏迷中苏醒。 随即,一个声音从自己面前传出:“堂堂的丞相府大小姐,将军夫人,京城第一才女,到底是嘴硬啊。” 苏倾澜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站在自己的眼前,众人全部跪下,高喊着“太后万安”。 “下去吧,我有事要跟她聊聊。”唐婉居高临下,看着被钉在十字刑架上的苏倾澜,心中好不快活。 顷刻,天牢只剩下了唐婉与苏倾澜二人。 “表姐,昔日你艳冠京城,才绝华国,可曾想过有一天成为我唐婉的阶下囚?”唐婉嘴角勾起一抹笑,回忆起儿时在她面前做低伏小,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此刻便更加得意。 “阶下囚又如何?你成了太后,不也是囚在这深宫中吗?不过是住在偌大宫室里的囚徒而已,太后娘娘,你我无异。”苏倾澜故意咬重了“太后娘娘”四个字,嗓音尽管嘶哑,却毫不示弱,眼中甚至有几分嘲弄。 唐婉最恨她这个样子! 总是那么清高,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我看看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唐婉收起了笑意,完全不似刚刚泰然自若,“你可知我儿的皇位可是你家夫君顾霆辅佐的,他爱慕我——许多年。” 苏倾澜眼角的嘲弄更是肆无忌惮,笑地泪也渗了出来:“唐婉,京城谁人不知我与顾霆是政治联姻,一个丞相之女,一个将军之子,若不是先皇想让我父亲与他父亲互相牵制,我又怎会嫁给顾霆,你拿儿女情长来嘲弄我,未免太看不起我。” 苏倾澜说完这话,心头一阵绞痛,十年夫妻,纵是没有爱,依然有情,她不是不知顾霆心中有旁人,可却不知竟然是自己的表妹唐婉。 何况她现在已然是罪身,撇的越干净,顾霆便会越安全,即便是他亲手辅佐唐婉的儿子上朝,可她难免会有疑心,只有割席断义,才能保顾霆和苏家安全。 唐婉听到这话,忽而大笑起来,随即高喊道:“顾霆,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夫人!” 说完,一个人从天牢的暗处缓缓走出,凭着身形苏倾澜依旧可以看出,那人是顾霆。 只见唐婉一把揽过顾霆的脖子,一脸娇嗔:“顾郎,你可听见你家夫人说了什么?” “回禀太后,苏倾澜是罪臣之女,不是臣的夫人。”顾霆进来后,连苏倾澜的脸都不曾正眼瞧过,眼神都放在了唐婉身上。 “那我让你杀了她,你可会忍心?”唐婉用手指挑起了顾霆的下巴,将他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臣,不杀女人。” “哦?可苏家满门你可都下的去手,怎么到了苏倾澜便不行了呢?顾郎,莫不是你对她还有感情?”唐婉虽是对顾霆说着,可眼神却看向了苏倾澜。 隐忍许久的苏倾澜听到这句话,终是忍不住,眼角的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恣意横流,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顾霆:“你——杀了我父母?” “是,叛党死不足惜。” 顾霆说完这句,终于抬头,撞上了苏倾澜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 苏倾澜放肆大笑,笑意中满是悲怆:“顾霆,你我夫妻十年,不求举案齐眉,可你连最后一丝恩情都不留给我了,罢了,终究是错付了,你来,你的心上人既叫你杀了我,可别让她失望!” 苏倾澜的心已经死了,留着这副肉身又有何用? 她从未得到过顾霆的心,如今他不杀她,也不过是简单一句“不杀女人”的原则罢了。 可顾霆听到这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婉皱了皱眉,于是开口:“顾郎,伯父如今的身体倒是好些了,宫中的太医都用人参为他吊住身体,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顾霆的瞳孔忽然收紧,手也缓缓地放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之上,“唰”地一声,佩剑抽了出来。 苏倾澜明白,她是“小”,顾氏满门是“大”,于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熟悉的气味愈加靠近,剑的冷意也在逼近。 “顾霆,动手吧。”苏倾澜顶着满身伤口,丝毫不曾惧怕的样子。 顾霆咬紧了牙关,终是抬起手,“噌”地一声,贯穿了苏倾澜的身体。 随着疼痛而来的,是耳边唐婉恣意的大笑。 苏倾澜的意识开始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开口说道“等我”,可也分不清那人是谁。 不知睡了多久,苏倾澜只觉得身体周围着了火,可她动弹不得,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想喊却喊不出。 顾霆与唐婉,连她的全尸都不愿意留下。 这一生,便如此了吧。 —— 华国丞相之女,于新朝元年元日卒,顾霆念其夫妻之情,闯入火海,拾出半副尸骸,葬于灵山。 十日后,华国前朝太子宇文明杀回京都,唐婉携子就死,宇文明从容登基,年号仁明。 十五日后,华国骠骑大将军顾霆在将军府中服毒自尽,死前留下遗书,望皇帝恩准与发妻苏倾澜合葬。 皇帝不允。 第2章 重生选婿 苏倾澜记得死前那一剑,是顾霆刺来的,可仿佛那一剑以后自己只是陷入了昏迷,直到那场大火才吞噬了自己的生命。 罢了,可能是那便是死亡的感觉吧,顾霆是车骑将军,一剑下来,自己怎可能还有命。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心中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苏倾澜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楚。 “小姐——” 苏倾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清雅熟悉的面容,她忽而反应过来:“紫兰?” “小姐,您怕是梦魇了吧?怎么睡着睡着还哭了起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紫兰皱着眉头,拿着手绢,把苏倾澜脸上的泪痕轻轻地擦了干净。 “我这是……”苏倾澜看了眼这床榻,又看看屋子里的周遭摆设,记起这是自己未出阁前丞相府的闺房。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丞相府不是被灭满门吗?紫兰不是在自己加入顾府三年后便因病死了吗? 无数疑问钻进了苏倾澜的脑子里,还来不及多想,便被紫兰打断了。 “小姐,您快起来梳妆打扮吧,今日里兖承王世子办的诗会,京城贵女可是都会去的,发了帖子来您也是应下的,可不能失约。”说着,紫兰已经把洗脸水打好了。 兖承王世子的诗会? 苏倾澜脑中如电闪雷鸣一般,忽而明白了——自己这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七岁那年,诗会选婿那日,也是在这日,自己认识了顾霆,二人在京城贵女公子面前相识相谈,不久后,皇上圣旨下达,苏倾澜嫁入将军府。 ——顾霆。 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自己心中所有的怨念与恨意都汇聚到一处。 “紫兰,那把太子哥哥陪皇上下江南所得的匕首呢?”苏倾澜开口问道。 “在阁楼的柜子上放着呢。”紫兰回道。 “替我拿着。” “小姐,这诗会您拿匕首做什么呀?”紫兰一脸不解。 “我自有用处,你拿着就是。” 紫兰不敢反驳,只觉得小姐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便只好去拿。 苏倾澜起来洗漱了一番,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十年前年轻姣好的面容,心中不禁感慨。 ——顾霆,上一世你负我、伤我、害我,这一世,我不会让你得逞。 正梳着头发,却见紫兰带了人回来,进闺房后低声在苏倾澜耳边说道:“小姐,表姨娘和表小姐求见。” 唐婉? 苏倾澜眉头微微皱起,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二人来做什么?苏倾澜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记得上一世唐婉母亲蓝青芳带着唐婉来到丞相府,寻苏倾澜带着唐婉一同去诗会,好觅得佳婿。 苏倾澜念着姐妹之情,倒是带去了,唐婉不善诗词,过去贻笑大方,还是苏倾澜给唐婉解了围。唐婉诗会后哭的梨花带雨,正好撞见微服来听诗会的皇帝,便收进了宫中,成为了才人。 想来,唐婉此番前来还是让自己带她去诗会的吧? “紫兰,替我梳妆。”苏倾澜淡淡地说道。 紫兰看了眼苏倾澜,知道自家小姐她此时并不想见唐婉,便听话地给苏倾澜梳妆打扮。 半柱香后,苏倾澜换了一袭宝蓝色长裙,才来到前厅,刚一出来便瞧见了蓝青芳的不满之色。 “到底是丞相府的女儿,架子实在是大,我这个表姨娘又算是什么东西,怎配见面呢?”蓝青芳拈酸拿醋地说道。 “娘,表姐定是有事,定不会怠慢我们的。”唐婉在一边劝道。 苏倾澜“噗嗤”一笑,“表姨娘说笑了。”一边说着,一边便坐到了前厅主位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蓝青芳母女,“不知表姨娘前来找我所为何事?今日京城诗会,我的时间可不多。” “你——”蓝青芳见苏倾澜倒是要赶客了,心中不忿,便要动怒,又被唐婉拦了下来。 唐婉走到苏倾澜面前,福了福身子,“表姐,妹妹门庭不高,又是庶女,望姐姐替妹妹寻得一出路。”说着,唐婉便跪在了地上。 “妹妹万万不可,你家门楣如何不高?姨夫可是汝州道台,那也是正五品官职,你也算是贵女,要什么出路没有啊?”苏倾澜端起了旁边的茶杯,从容说道。 唐婉低着头咬了咬牙,心中愤恨,这苏倾澜看来是要跟她打定哑谜了。 “苏倾澜,我好歹是你表姨娘,作为长辈,我也不给你拐弯抹角了,你带着你表妹一起去那诗会去,遇见了贵家公子,王爷大臣,便引荐引荐,我家婉儿生的貌美,定是能觅得佳婿,到时候你们姐妹都可在这京中立足,你说是吧?” 苏倾澜暗暗啐了一口,这蓝青芳可还真是好厚的脸皮——上一世苏倾澜便念着这份姐妹情谊,处处帮衬唐婉,在她进宫后更是多番帮衬、多番解围,甚至让顾霆也留意着自家妹妹与外甥,谁知真养出了虎狼之心。 勾引姐夫,谋朝篡位,杀尽丞相府的人。 苏倾澜怎还会帮她? “表姨娘,这诗会是兖承王办的,来客都有拜帖,表妹未曾受到邀请,我也无法。”苏倾澜摇摇头,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唐婉抱住了腿。 “表姐,你可怜可怜我,我若不在今日寻得夫君,我父亲就要把我嫁给东街富商的儿子,为他捐官,那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啊!”唐婉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蓝青芳也动了怒,嘴里呵斥道:“苏倾澜,如今你架子倒是大了,我和你娘自幼一起长大,你娘没了,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提起苏倾澜的娘,苏倾澜的眼神便冷了三分:“我娘是怎么死的,表姨娘恐怕最是清楚,若是真算起帐来,怕是表姨娘不够拿命赔的!” 第3章 又见故人 说着,便一脚踢开了唐婉,带着紫兰离开了。 留着蓝青芳在苏倾澜伸手指着她,一个劲儿的“你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唐婉也皱起了眉头——平时待自己和善的表姐,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紫兰引着苏倾澜上了马车,马车上的苏倾澜仍是一脸冷相,紫兰赶紧劝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忽而缓过神来,“无妨。” “小姐,您为何说夫人的死与表姨娘有关?” 苏倾澜皱起眉头,那是上一世先皇在位的倒数第三年,一品诰命夫人蓝青芳太过嚣张,毒害贵妃皇子,被抓现行,那皇子中的毒与自己母亲当年中的毒一模一样,苏倾澜便开始怀疑,一番调查下来才发现当年杀害自己娘亲的人,便是蓝青芳。 自然,唐婉知道,可唐婉把诸多事宜都推在了自己的娘亲身上,一句也不曾求情,于是蓝青芳被车裂,而唐婉忝居贵妃之位,毫发无伤。 想想刚刚蓝青芳虽跋扈,可话里话外不过是为自己女儿谋求一条生路,可自己的命便断送在女儿手里,也是唏嘘。 “告诉门房,以后此二人来,不得放行。”苏倾澜淡淡说道。 紫兰点点头,没有追问小姐,她知道自家小姐这样做自是有原因。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兖承王府,还未下车,苏倾澜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听闻苏妹妹要来这场诗会,妹妹许久不做诗,今日本殿可要好好品一品了。” ——是太子! 苏倾澜掀起车帘,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竟然忍不住眼泪涌上眼眶,那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正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明哥哥!”苏倾澜三步便下了车,一下便扑进了宇文明的怀里,让宇文明倒是一愣。 “如今是大姑娘了,这样成何体统?”宇文明的脸上染了抹红晕。 苏倾澜顿时松开了手,她的思绪还停在上一世宇文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今看到他这样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激动的。 何况,苏倾澜自幼陪伴宇文明长大,苏倾澜聪慧,有女状元之称,儿时便扮作男装,进宫与太子伴读,俩人也算有青梅竹马之情。 太子对苏倾澜又亲厚,苏倾澜是真的把宇文明当哥哥般看待的。 “许久未见明哥……太子啦,一时忘形,太子见谅。”苏倾澜福了福身子,这兖承王府人多眼杂,今日诗会又裹杂闺女选婿的意思在,自然不能忘了礼法。 可见苏倾澜如此客气,宇文明似是有一丝不快,不过很快恢复,便引着苏倾澜道:“王公贵女们都已到的差不多了,妹妹上座。” 苏倾澜跟着太子进了府,余光中却瞥见了一辆破旧马车,定睛一看,下马车的人居然是蓝青芳和唐婉。 苏倾澜勾唇一笑——为了将女儿送到王公贵族眼前,不惜扮作婢女,这二人还真是下了血本。 苏倾澜自当没看见,便进了王府。 唐婉一身婢女打扮,到了侧门,身后的蓝青芳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门口管事的人手心,唐婉在一旁娇嗔道:“官哥哥,放我进去吧,我是乡下女儿没见过世面,进去做做奴婢开开眼界。” 门口的小厮看着唐婉的模样恨不得流下口水,便将那锭银子收下,摩挲了摩挲唐婉葱白的手腕,然后道:“这么白皙的手怎么是乡下姑娘呢——罢了,我引你进去便是,不过你可得守本分,否则出了差错可没人保你。” “是,谨听哥哥的。”说着,小厮便引着唐婉进了府,唐婉摆了摆手,示意蓝青芳赶紧走。 唐婉进府倒是没闲着,直接打听到了兖承王的书房,偷偷摸摸的进去替换了今日的诗稿,把自己重金求来的对诗句子放了上去。 今日若是一展诗才,明日便可艳冠京城,才绝华国。 做好一切准备,唐婉眼底的笑意更是藏不住——苏倾澜,今日你轻贱我,过了今日,王贵族便要踏破我的门楣,到时候看我如何凌辱你! 苏倾澜进了兖承王府,便引了上座,她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又是丞相之女,身份自然不同。 兖承王世子慕容南一听到苏倾澜就坐,便有心来瞧一瞧这京城第一才女的风姿。 “苏小姐,久仰久仰。”慕容南拱手行礼到。 苏倾澜也福了福身子,“世子谬赞。” 慕容南一把折扇展开,上下打量着苏倾澜,一身宝蓝色称的她肤色雪白,一双长眉入鬓,淡淡一点胭脂,倒是相得益彰:“苏小姐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打扮的真是赏心悦目。” 苏倾澜微微皱眉:“世子,这赏心悦目一词原是形容一物一景,用在人身上怕是不合适,何况西子是病弱之美,我自问与她不大一样。” 慕容南听到这话倒是一愣,向来他身旁之人对他无不恭维奉承,如今他夸了苏倾澜,她不仅不感谢,倒是反驳了他一通,实在是有意思。 随即,慕容南哈哈一笑:“苏小姐真是好风采,不瞒你说,诗书上我只是略通,办这诗会不过是附庸风雅,最重要的是——”慕容南看了一眼苏倾澜,压低声音说道:“泡妹子!” 苏倾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慕容南倒是直接。不错,京城诗会是京城内的大事,也是不明说的各家选婿选媳的日子,三年一次,会后便有不少佳话传出。 “早知道苏小姐喜欢坦诚的,我便不说那些恭维之话了,来到此之前我还想了好久,终究是没有实话实说来的爽快。”慕容南扇着扇子,一脸轻松地说道。 苏倾澜早就听说慕容南性子不羁,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苏小姐,今日王公贵族的适龄男子前来颇多,你也要好好选一选,自然,本世子风流倜傥,亦可为你佳婿,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只听见慕容南身后一道浑厚的嗓音:“顾霆拜见世子殿下,苏家小姐亦有礼了。” 第4章 是他! 听到这声音的苏倾澜的瞳孔忽而收紧,猛地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 只见慕容南侧过身去,那人的面目也变映在了苏倾澜的眼前。 是他! 苏倾澜早知在诗会上会见到顾霆,可却未曾想到他会来打招呼。 “顾将军不必多礼,顾将军年少有为啊!能光临寒舍参加诗会,实在是寒舍之幸啊!”慕容南拱手说道。 “世子谬赞。”顾霆淡淡地说了一句,说完便侧过身,看着苏倾澜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丞相府家小姐,苏倾澜了。” 苏倾澜缓缓抬头,撞上一双如鹰般的眼睛,苏倾澜微微一愣,那眼神她认得,是顾霆该有的眼神,却不是在他现在这个年纪。 “久闻苏小姐才华惊世,京城贵女无人可出其右,今日诗会不知是否得见风采?”顾霆继而说道。 苏倾澜微微皱眉,依稀记得上一世初见顾霆是他倒是不善言语,怎的如今这样会说话了? “顾将军谬赞,久闻顾将军沙场杀伐决断,手上鲜血无数,一介武夫怎的对诗会有兴趣?” 苏倾澜这话不无贬低之意,一边的慕容南脸色霎时都尴尬了起来,生怕顾霆动怒,谁知顾霆却微微一笑:“臣子报国乃是分内之事,苏小姐折煞我了。” 如此隐忍? 年少时的顾霆颇有些轻狂之感,是不把皇家贵胄放于眼中的,可自己说他“一介武夫”居然没有惹他生气,实在是奇怪。 见苏倾澜不语,慕容南赶紧打圆场说道:“顾将军,已然给您安排好了坐席,您上座。” 顾霆彬彬有礼地点点头,便领着侍从离开,离开前还与苏倾澜行礼拜别。 慕容南掐了一把冷汗,转身对苏倾澜说道:“苏小姐,即便是你父亲与顾将军父亲朝堂不和,你也不能奚落他一介武夫啊,还说他满手鲜血,苏小姐啊,您没看见嘛,人家带着佩剑呢!” 皇帝特许顾霆佩剑上朝,先斩后奏,这是京城无人不知晓的事情。 苏倾澜也认得那把佩剑,正是刺向自己的那把,想到这里,苏倾澜眼中便多了三分仇恨,可看着顾霆的背影,心中也浮上来了疑惑,正想着却被人打断。 “澜儿一向心直口快,世子无需担心,想必顾将军也是大度。”太子宇文明的声音忽然传来。 苏倾澜扭头,看见太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倒是暂时把刚刚的疑虑放在了一边。 “澜儿,我在楼上就坐,位置到大,不如随我一同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到孤单。。”说着,便示意了一下兖承王慕容南,随即带苏倾澜上了楼去。 刚一上楼,便见太子隔间便是顾霆。 顾霆微微颔首,算是对太子打过招呼,宇文明倒是不介意他对自己不行礼,毕竟顾家现在风头正盛,今日又不是在宫里,不计较这些。 苏倾澜在一旁只当做没看见顾霆,和太子同席而坐。 “今日是京城三年一次的诗会,诚邀各位王公贵女,不甚荣幸。时间已然不早,不如我们即刻开始对诗?”慕容南坐在主位上说道。 所谓对诗,便是主位给出上句,在场接出下句,以接的快且接的好为准。 说完,慕容南便拿起侍从地上来的纸条,打开后微微皱眉,不过很快收敛了神色,说道:“上句:京华月冷,门前歌舞新,谁念流年殷殷与勤勤。” 苏倾澜听到这句,当下也是一愣——她对诗词极是敏感,虽说是上一世的事情,可记忆犹新,当年诗会并不是这句子。 正疑惑着,便见楼下唐婉一袭丫鬟模样,端着茶水进入诗会正厅,苏倾澜顿时就明白了——这是要一鸣惊人啊。 众家公子贵女正思考应对诗词呢,便见唐婉匆匆到主位给慕容南倒水,似是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诗词,然后开口说道:“世子,我有一对诗句,可堪对上,能否让小女一试?” 慕容南倒是不在意,说道:“既有下句,对上便是,不必拘礼。” 唐婉福了福身子道:“簪花对星,暖酒送春情,折尽桃花无限红。” “倒是不错——” 众人抬头一看,原是二皇子宇文然匆匆来迟,也到了诗会。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上了二楼,对太子宇文明视若无睹,倒是对顾霆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他旁边。 见宇文然入座后,唐婉随即赶紧行礼,说道:“多谢二皇子赏识。” “你认得我?”二皇子打开折扇,一脸玩味地说道。 唐婉有些愣了,自己一身婢女模样,到底是解释不过怎么见过二皇子,于是便行了大礼说道:“回禀殿下,小女是汝州道台家二女儿唐婉,几年前曾随父亲远远地看见过殿下,殿下风姿卓绝,小女过目不忘。” “哦?是吗?”二皇子微微一笑,又看着慕容南说道:“兖承王世子,如此才女怎的在你家做起了婢女了?想来兖承王府如今也威风了,五品官家女儿也使唤地动了。” 慕容南一脸难看,他是太子一党,太子与二皇子素来是不和睦的,这朝野皆知,二皇子这次前来诗会怕也是来者不善。 唐婉听到这话也干忙跪下,娇滴滴地说道:“二皇子不要责怪世子,是臣女心切,满腹诗词无处施展,又怕表姐嫌弃,所以才……” 说着,唐婉倒是抬头看了看苏倾澜,这下诗会众人倒是无人不知唐婉意有所指,她有个恶毒表姐是苏倾澜,不肯带她来诗会了。 苏倾澜在一旁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如此明显的居心,都快要挂在脸上了,唐婉当真是为了嫁得贵婿出人头地而不择手段啊。 那看来自己可要帮一帮她。 苏倾澜起身,对着二皇子也行了一道礼说道:“吾家表妹献丑,还望二皇子见谅。” 献丑? 唐婉的脸色忽而变了。 那诗可是找了进士给看的,怎会献丑? 二皇子也皱了皱眉:“我瞧着那诗不错啊。” 只见苏倾澜捂嘴偷笑,然后说道:“二皇子莫不是打趣我表妹?这是下句平仄不对暂且不说,辞藻堆砌亦是寻常,可‘春情’二字……这闺阁中的女儿,既用了这二字,怕是贻笑大方了。” 第5章 他的诗,她听过 苏倾澜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初时唐婉念出倒是不觉得,如今单摘出来“春情”二字,既有些艳俗,更有些下作,实在不是登得大雅之堂的句子。 宇文明嘴角也挂起了一抹笑意:“想来二皇弟常去那勾栏瓦舍之中,这种诗词在那种地方自然是不错的。” 太子此话一出,二皇子和唐婉的脸色具一绿,尤其是唐婉,此刻正被不少京城公子嗤笑。 唐婉怎会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想一出风头,却如今落得被人耻笑是“勾栏瓦舍,艳俗下作”。 “表姐诗才惊世,不如表姐给妹妹打个样吧,表姐不也自诩这世上诗词无人可堪出自己其右吗?”唐婉瞥了一眼苏倾澜,此时俨然是已经无法翻身,不如也拉苏倾澜下水,给她来个捧杀,看她如何接住。 苏倾澜微微一笑:“这样的诗,我还不屑去接。” 说着,便唤紫兰取来纸笔,铺纸研磨写道:“吾即死矣,即归河海。山河迢迢,白雪皑皑。山有木兮国有殇。吾魂归来,唯安家邦。吾既薨矣,即归山川。去日苦短,风月相伴。死无惧兮生何欢。吾魂归来,唯安繁昌。” “好诗!”宇文明忍不住拍手叫好,“此诗真不像女儿家所作,恢弘大气,写进千百载愁。” 传看下去,凡看见者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回儿唐婉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只得道:“表姐这阙词添的确实不错,只是诗句已然浑然一体,与上一首衔接不上,下一句无处去接,倒是和诗会的规则有些不符啊,表姐即便是想出风头,也该看些世子的面子,尊重一下诗会嘛。” 苏倾澜看着唐婉这种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平日里她对自己恭敬的态度如今在情急之下倒也不装了,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十六岁的唐婉,如今的她根本不是看上去十七岁,实际上已经二十七岁的苏倾澜的对手。 苏倾澜正要反驳,却听见邻座有人发了声:“谁说接不得?” 苏倾澜扭头一看,那人正是顾霆,只见顾霆也唤人着纸笔来,也在纸上写来:“吾既殁矣,即归人间。此情可待,此梦不断。止干戈兮执汝手。吾魂归来,唯安心安。” 苏倾澜听完这句,浑身一颤。 这句诗,她听过。 上一世,偶然进入顾霆的书房,便见桌上有这一句诗词,便是从“此情可待,此梦不断。止干戈兮执汝手”中,苏倾澜猜到顾霆心有旁人。 可她忍下不说,只是和他淡淡说了一句:“诗词不错,平仄都很有韵味。” 刚刚提笔前,苏倾澜有千百句诗词可写,却唯独写了他给的平仄句式,只因提及生死,她能想到的便只有顾霆给予自己的这场痛。 苏倾澜忍不住的看向顾霆,眼神中带着三分不可思议,顾霆却扭头和她撞上了眼神:“不知苏小姐觉得我这诗句如何?可堪配得上你?” 这话带着双关,旁人听着都觉出一点顾霆别的心思——顾将军莫不是看上了苏倾澜? 苏倾澜此刻脑海中闪现无数种猜测,已经无心顾及诗词,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还是紫兰低声喊了句:“小姐。”苏倾澜才回过神来。 “顾将军,诗词不错,平仄都很有韵味。”苏倾澜缓缓开口,想要捕捉顾霆表情上的变化,却见他表情淡然。 ——他是否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至此? “我看你们二人这诗词都不错,不过是暮气太重,小小年纪便佑民伤怀,我华国太平盛世,还无需这么忧愁。” 此话一出,众人侧目,原来是天子驾临诗会。 “参见吾皇。”众人跪拜说道。 皇帝摆摆手,便坐在了慕容南的主位上,然后开口说道:“刚刚进来边听了倾澜的诗词,倾澜,你诗才又进步了。” “多谢皇上夸奖,臣女愧不敢当。”苏倾澜福身行礼说道。 “你自然担当得起,你及笄之年朕就已经封过你女状元之名,如今诗词里更是大有抱负,已不是闺阁女子的心思了。”皇帝说完,唐婉低头更甚,“闺阁女子”的心思似是在提点她。 “顾将军战场英勇,没想到诗才也不错。”皇帝点点头,继而又补充道:“不过,你那句诗虽好,放在倾澜的诗词后面却不起眼,当第一阙诗是极好的,呼应也更加得当。” “皇上诗才卓绝,下官不及。”顾霆拜礼说道。 皇帝摆摆手:“朕老了。”随即看了看诗会众人:“诗会本是风雅之地,不必拘礼,你们继续吟诗作对,朕先回宫了。” 说完,皇帝起身,低头给慕容南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诗会前厅,众人跪拜迎送。 唐婉刚要上前献媚,只见皇帝一声不吭从她身边走过,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众人也只把她当空气,让她心中更是愤恨。 “澜儿,你刚那首诗实在是不错,今年诗会我看定是你拔得头筹。”宇文明看着苏倾澜说道。 苏倾澜这会子似是无心应答,便客气地回了下,刚要坐下,慕容南便上来,在苏倾澜耳边低语道:“苏小姐,皇上有请。” 皇上找自己做什么? 苏倾澜微微皱眉,但皇上有旨,自是不好拒绝,便只好应允,跟随慕容南下楼,临走时还看了眼顾霆,可他神色如常——难不成是自己怀疑错了? 跟着慕容南到了后花园,便见到了皇帝在凉亭中喝茶。 “倾澜,你来了。”皇帝不怒自威,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苏倾澜行礼,“不知皇上召臣女前来是谓何事?” “自然是你的婚事。” 第6章 顾霆,你欠我一剑 苏倾澜听到这话,自然是明白,皇帝这是要把她往顾霆身边推了。 如今朝堂纷争不断,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父亲苏济民与顾霆父亲顾安的文武执政,以及苏济民所站的太子一党与顾安所在的二皇子一党的争夺。 “小女无心婚嫁,父亲只有我这独女,还望陛下允许我孝顺父亲百年。”苏倾澜行了大礼说道。 皇帝微微皱眉,然后开口:“你父亲……倒是有意你嫁人,只不过他倒是中意太子。” 苏倾澜闻言,便知皇帝是刺探自己的心意。太子宇文明母亲是皇后,外戚势大,已有祸乱朝纲之势,太子羸弱,性情温润,继位后必定会被外戚所操控,到时候华国危矣。 父亲本就是儒生,最重人伦纲常,自然笃信嫡子应继位,又看重太子仁义,才会为自己谋求太子妃的位置。 苏倾澜赶紧又行了礼,摇摇头说道:“即便父亲愿意,臣女也是不愿意的,太子尊贵,臣女自觉不配,何况臣女从小与太子一起读书长大,除了兄妹情谊,其他的臣女不敢肖想。” 此话倒是真话,苏倾澜确实对太子无意,只是把他当哥哥一般,何况皇后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若是嫁给太子,只怕是涉险了。 皇帝点点头,能看出苏倾澜是个聪慧的人儿,他也是看着苏倾澜长大,若不是如此,这么可人儿的一个人,他倒是真想…… 可惜,如今权衡朝局最大。 “顾将军倒是向朕求娶你了。”皇帝缓缓开口。 “什么?!”苏倾澜猛地抬头,皇帝有意让她嫁,她是清楚,可顾霆自己求娶她,是为何?! “顾将军昨日便上了一道折子,说是心仪苏丞相家女许久,意欲娶你为妻,还与朕允诺,此生此世绝不纳妾,此情倒是真挚啊。”皇帝看着苏倾澜震惊的神色,开口说道。 “皇上,臣女说了,愿陪伴父亲左右,不愿嫁人。”说着,苏倾澜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皇帝的眉毛已然皱在了一起,他深知苏倾澜不是不知世故的人,此番拒绝两次已经让自己有些不耐烦。 “顾将军几日前才班师回京,此国战大捷,扬我士气,朕实在不知如何拒绝他,何况他的家世地位、才气都与你相当,嫁给他也不算辱你身份。” 皇帝已经把家世搬出来了,此番再拒绝,皇帝恐会疑心她与太子,更是忌惮。 “皇上,可否让小女与将军见上一面?不瞒您说,今日还是小女第一次见顾将军,若第一面就谈及婚事,实在是太唐突了些。”苏倾澜退而求其次,她知道自己与顾霆日夜相对十年,可这一世确实是一次见面。 何况她心里还有个疑虑,那便是顾霆究竟是上一世的他,还是这一世的他。 这个答案,对苏倾澜很重要。 “也好。”皇帝点点头,便吩咐身边人去唤顾霆前来,随即起身,准备摆驾回宫,临行前给苏倾澜丢下一句:“此番若你二人姻缘既成,朕准许你可上奏之指责,京城大小事务、大小官员,如果你看不惯,便可参上他一本,你既胸有抱负,那朕就成全你可议国事。” 苏倾澜知道,这是皇帝给她的恩典,这也是极大地一个诱惑。 女人向来是没有话语权的,可若有了能上奏言事的权力,与官员无异。 当然,苏倾澜也读懂了另外一层意思,现在的皇帝还是想以“恩”来还她心甘情愿的嫁给顾霆,可要不要嫁给他…… 若他还未重生,嫁给他,自己或许还可筹谋良久,毕竟知他下一步动作,最后也可避免家破人亡的结局。 若他已然重生…… 正想着,顾霆已然来到了兖承王府后花园的凉亭,一见苏倾澜便拜到:“见过苏小姐。” “噌——” 苏倾澜拔出袖口里的匕首,这是出门前便让紫兰拿来,自己藏在袖口的暗兜里的,见顾霆靠近便拔了出来,直刺他的喉咙,在离他后领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 “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顾霆倒是不怕,毕竟他也是大将军,怎会怕萧小一把匕首。 “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苏倾澜眼中带着恨意,看着他的脸说道,“顾霆,你究竟是谁?” 顾霆嗤笑:“苏小姐既然已唤我顾霆,我自然是顾霆,还能是谁?” 苏倾澜看顾霆丝毫不惧,也知道自己这把小小的匕首也伤不了他,于是缓缓放下。此刻她回忆起上一世十年间她们的种种,红了眼眶。 他不是没对自己好过。 甚至于太子出事之前,他对自己都很好。 相敬如宾,记得自己的生日,也记得她喜欢的一切东西。 可自己对他终究是隔了一层,自她看到他那首诗开始,便知他心中有旁人,怀疑的种子一直都埋下,毕竟二人不是两情相悦所以成婚,苏倾澜自然不信他是喜欢自己的。 可即便不喜欢,也不能…… 想到这里,一滴泪珠顺着苏倾澜的脸颊落下。 顾霆看到她这般模样,瞳孔一收,似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顾霆,倘若我告诉你,我既是苏倾澜,又不是苏倾澜呢?”苏倾澜红着眼眶看着顾霆。 “顾某不知苏小姐是何意,还望明示。”顾霆也看着苏倾澜的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没事了。”苏倾澜擦了擦眼泪,忽而笑了,与顾霆行了一礼,“顾公子,奴家不愿堕入红尘,只愿带发修行,吃斋念佛,以养父亲天年,还望允许。” 说完,便把匕首收回剑鞘,转身离开。 离开前还说了一句:“顾霆,你记得,你欠我一剑。” 顾霆站在原地,笑意忽然泛滥,低声自言自语道:“不都说了,让你等我。” 苏倾澜收拾好情绪,回到前厅,诗会已然散去,便寻了紫兰回家。 二皇子躲在暗处,对着身旁近卫点点头,低声道:“去吧。” 那人领命前去,暗处的二皇子宇文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苏倾澜,这是你自己要入瓮的。” 第7章 你心悦于我 苏倾澜刚一出门,便见到了太子宇文明,似是已等她许久。 “澜儿,你出来了。”宇文明上前迎道,“听说是父皇让你去的,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苏倾澜连忙退了两步,福身说道:“见过太子。皇上没有和臣女说什么,只是问安臣女的父亲。” 见苏倾澜如此疏离,太子心中也明白了一二,不禁叹了口气:“我知父皇不会将你许配给我,可我……” 苏倾澜又福了福身子:“太子,此话僭越了。臣女已决定带发修行,不问红尘,即日便便上奏皇帝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苏倾澜便带着紫兰上了马车,留下太子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小姐,你如此疏远太子,只怕太子要伤心了。”紫兰说道。 “那又有谁来管我伤不伤心?”苏倾澜说道,眼中已然全是悲意。 紫兰看自家小姐心情不好,便不敢再多言,马车行了一会儿,忽然被人叫停,只听见马车外有人说道:“苏小姐,太子求见。” 苏倾澜微微皱眉,自己刚刚才在门口看见过太子,为何此时又要拦自己的马车? “你去回了太子吧,说我不舒服,改日再去拜访。”苏倾澜在马车中开口说道。 “苏小姐,太子的旨意,只怕小的我也不好回啊,还是您亲自回吧。”那人又开口,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苏倾澜听声音便知不是太子身边的人,可却一时不好分辨到底是谁的人在拦自己。 “前面便是丞相府了,我先回去换了便装,然后再去太子府上见他。”苏倾澜又开口,然后给紫兰递了个眼色,便将袖中的匕首交给了她。 “不必了,太子就在附近,小姐随我来吧。” “我若是不呢?”苏倾澜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那便由不得小姐了。”说着,那人轻功一点便要冲进马车,苏倾澜一把把紫兰从后门推下马车,自己却被那人擒住。 紫兰不敢回头,飞奔向后便往兖承王府跑去,那刺客只来了一人,便只将苏倾澜擒了去。 苏倾澜被蒙着眼睛,绑着手,那人将她扔在了一间房子里便离去了。 不一会儿,倒是有一个人的脚步缓缓靠近。 “二皇子既要召我前来,其实可以亮明身份,不必耍这些手段的。”苏倾澜蒙着眼睛说道。 “苏小姐果然是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你。”宇文然轻笑,走到她身后,解开了她的眼罩和手上的绳子。 苏倾澜活动了活动手腕,看了眼——这是一间暗室,却点着灯,倒是能看清个大概。 转身,便见宇文然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苏小姐,这边坐。”宇文然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苏倾澜坐了下来,还亲自给她倒了茶。 “二皇子何不在皇子府与我见面?如此大费周章,就不怕别人知道?”苏倾澜尝了口茶,倒是不慌。 “二皇子府眼线众多,不方便。”宇文然笑意未减,“苏小姐就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你请来?” 苏倾澜勾起嘴角,把茶放下,侧身看着宇文然的眼睛,毫不畏惧地说道:“让我猜猜,二皇子是想拉我入伙,让我劝说我的父亲站在您这一党。” 宇文然点点头:“不错。” “而且,二皇子必然已经知道顾霆向皇上求娶我的事情,顾霆是您的人,自然,您希望我嫁给他。” 听到这里,宇文然却摇摇头:“这就错了,现在想娶你的人——是我。” 苏倾澜自然惊讶,可却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淡然开口:“那只怕要让二皇子失望了,我今日已经告诉太子和顾霆,我要带发修行,侍奉父亲,终生不嫁。” 宇文然闻言大笑,那笑意让苏倾澜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而后宇文然又开口:“苏倾澜,你说,如果我明日让人禀告皇上,你离开诗会后太子得知顾霆求亲,对你倾心的他想直接劫你回府,毁你名节,幸而被我遇到,我救下了你,你说说这个故事如何?” 苏倾澜忍不住鼓起掌来,嘴角忍不住的嘲笑意味:“二皇子,你不去写话本都可惜了,好一出大戏!可惜……” “可惜什么?”宇文然也是玩味地看着苏倾澜。 “可惜你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皇上不傻,如此顺利成章岂不是太过针对太子?何况,顾霆上奏朝廷求娶我已然许多人知晓,若是此刻你夺走了我,无论他对我有意无意,他面子总归是过不去的,到时候你们二人离心,二皇子,你为了得到我失去一个将军,不值当。” “如果我说,顾霆求娶你是我的意思呢?”二皇子站起身来走进苏倾澜,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暗室昏暗,刚刚隔桌而坐已觉得你貌美,如今这样一看,更是倾国倾城。” 苏倾澜越发的觉得反胃,忍着恶心又开口道:“即便是二皇子想要得到我,也不急于一时吧?若是明日发现我,发现我被破了身子,二皇子如何解释的清?” “我便说是你心悦于我,主动献身,你看如何?”二皇子一边说着,手指也一边向下游走。 那股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苏倾澜想要反抗,二皇子却俯身在自己耳边说:“你可以反抗,也可以自尽,且看苏丞相如何自处?” 苏倾澜的周身都散发着寒意,她知道二皇子必定已经筹谋许久这件事情,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于是她只能闭上眼睛,等着灾难的来临。 谁知,忽然暗室的门被踢开,一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二皇子不悦道:“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吗?谁让你进来的!”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直接抱起苏倾澜,转身而去,二皇子刚反应过来要阻拦,却被一脚踢翻在地。 第8章 如法炮制 那人武功极高,苏倾澜被抱着出门时,二皇子暗室周围的黑衣人已经全部躺在地上。 只见那人抱着自己跃上房顶却丝毫不费力,跳下一条小道,骑上一匹快马就飞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片树林。 见后头没有追兵,那人便放下了苏倾澜,随即自己也下马,摘下了蒙面。 是顾霆。 苏倾澜没有猜到,但也不意外。 紫兰下了马车回到兖承王府,按理来说只会找到慕容南,可顾霆也在自己出府后出来,也不是没可能遇见他。 何况这么快就寻到暗室,还是二皇子一党的顾霆可能性大一些。 只不过自己不敢想他会救自己。 “多谢你救我。”苏倾澜说道。 “就这么谢?”顾霆引着马到一条小溪边,喂马喝水。 “你我夫妻十年,我命都给你了,还想让我如何谢?”苏倾澜看着顾霆的背影说道。 顾霆猛地回头,看着苏倾澜的眼睛,随即迅速遮挡住自己慌乱地情绪,然后开口:“苏小姐是被吓坏了吧?说什么呢?” “我原先还不确定,但从你刚刚看我的眼神里我已经确定了,你和我一样,对吗?”苏倾澜也走到小溪边,和他并排而站。 顾霆没有说话。 “如果说诗词是巧合,求亲是二皇子指使所为,救我是出于仁义,可刚刚的眼神——顾霆,你小瞧了我。”苏倾澜淡然开口。 “你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聪明。”闻言,顾霆不再伪装。 “人只会越活越聪明,可我再聪明,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说完,苏倾澜拔出顾霆马上的挂的佩剑——他刚刚进入二皇子的暗室,必然不会把随身的佩剑戴在身上,不然太显眼。 “唰——” 那把剑直接抵住了顾霆的心脏。 “顾霆,你负我,伤我,害我,灭我满门,你让我如何不杀你?”苏倾澜的眼圈已然变红,眼中尽是血色。 “如果我说不是我呢?”顾霆毫不退让,就让那把剑抵在自己的心口说道。 “你还敢狡辩?!”苏倾澜大哭道。 “我投靠唐婉并非儿女私情,而是私心不愿太子登基;她说我杀你全家,是我顺势而为,她派我去苏府时,苏家满门已是灭口;至于你——我从未想杀你,我刺你那剑避开了命脉,仅仅会让你晕厥罢了,我意欲夜里救你出来,却未曾想唐婉放了大火,你才……” 顾霆一脸真挚,不像是说谎,可苏倾澜却依然浑身颤抖。 “我从未背叛过你,澜澜,你信我。”顾霆认真地说道。 ——澜澜,苏倾澜的乳名,只有她的父亲会这样叫她,除此之外,便是顾霆。 苏倾澜终究是无力杀他,将剑甩到一边,说道:“罢了,顾霆,上一世你负我,这一世你救我,咱们也算恩怨两清了,你走吧。” 顾霆捡起了那把剑,收回了剑鞘,而后开口:“我偏不走。” 苏倾澜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二皇子可以,那我也如法炮制,明日我便上书你被人劫走了,而后是我救得你,我们共处一夜,这亲是肯定要结的了。”顾霆有些耍无赖,在河边坐下。 苏倾澜倒是被气笑了,若是他十七岁苏倾澜还可以理解,可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快要而立之年,竟然能如此耍无赖。 “你笑了,笑了就是开心了,开心便是要同意了,那便好!”顾霆粲然一笑,也拉着她坐到了地上。 苏倾澜连忙起身:“谁说我同意了?顾霆,你我夫妻十年了,也倦了,腻了,看过彼此最丑恶的面目了,既然如此,这辈子何须再做一世夫妻?如今唐婉还是一个人,若是你的身份,她定然下嫁……” “我说了,我与唐婉并非儿女私情,我是真的私心不愿让太子登基罢了!”顾霆有些恼了——这女人怎么讲不听呢?他不喜欢太子,自打一开始加入二皇子党便不喜欢太子,太子这人城府极重,对人看似和善,实际都阴沉沉的,唯有对苏倾澜倒是和煦。 但正是这份和煦,让顾霆不爽,不爽了十年。 所以他不愿意让宇文明继位。 可苏倾澜不懂,苏倾澜坐下来,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不必与我隐瞒什么,我只是觉得少费些周折罢了。我知道你如今这个年纪,儿女私情对你已然提不起多大兴趣,可若是心里还残存一个人,就不要错过。” 顾霆听着苏倾澜的话头都大了,他猛地站起身,去河边,好好地洗了把脸,而后开口:“苏倾澜,我说娶你,便是娶你。我虽是重生之人,但我如今还是十七岁,我认定了要做什么便就去做。” “可……” “可什么可!苏倾澜,你除了嫁我,还能如何?嫁与皇室宗亲会被皇帝忌惮;嫁给文官公子你父亲会担忧攀附。你只有嫁给我,你父亲与我父亲朝堂言和,皇帝才可放心,难不成你真去做尼姑啊!” “不是!是你的马刚刚小解在河里了,我劝你不要让那河水流进嘴里。”苏倾澜得了空,终于开口说道。 顾霆闻言,赶紧呸呸呸了几声,将流进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苏倾澜见此笑了出来,下意识地拿起贴身的手绢便擦拭他的脸,刚擦了两下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太过自然,手在空中一窒。 “对不住,我还以为……”苏倾澜红了脸——她还以为顾霆还是她的夫君。 顾霆却忍不住窃笑。 “你我今夜便只能宿在这里,若是你任性回去,保不准会遇见二皇子的人,他暗卫众多,我怕到时我不是敌手。” 苏倾澜知道顾霆说得对,现下也别无他法,可是与他共处一夜,这结亲之事恐怕十有八九也定下了。 “那如何休息?”苏倾澜看天色已晚,开口问道。 “自然是一起睡。” 苏倾澜瞪着顾霆,气他说话没个正形的,尔后叹了口气:“若真如你所言,那便结亲吧。” “真的?”顾霆这语气似是有些惊喜。 “可以结亲,三年后,我自请下堂,我们和离。” 惊喜的神情还未褪去,便遭了这一盆冷水,顾霆表情有些僵住。 想来也属正常,前世他伤她入骨,纵使他并未行残暴之举,但无论如何那一剑都扎扎实实的刺在了她身上,也刺在他心底,如今,她肯应下结亲已属不易,他又怎能继续逼她。 想到此,神色已渐趋平常,只是眼底仍藏有一丝失落。 “你我结亲三年,算是合作关系,既然是同船之人,那有些事势必要先说说清楚。” 第9章 同宿一夜 惊喜的神情还未褪去,便遭了这一盆冷水,顾霆表情有些僵住。 想来也属正常,前世他伤她入骨,纵使他并未行残暴之举,但无论如何那一剑都扎扎实实的刺在了她身上,也刺在他心底,如今,她肯应下结亲已属不易,他又怎能继续逼她。 想到此,神色已渐趋平常,只是眼底仍藏有一丝失落。 “你我结亲三年,算是合作关系,既然是同船之人,那有些事势必要先说说清楚。” 见顾霆不出一言,苏倾澜也不愿多想,只当其默认,继续道。 “二皇子阴险狠毒,争权夺利之心路人皆知,实非明君之才,今日又生出如此事端,而太子心存仁义,对寒门子弟多有爱护,是以其才是日后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若你我结亲,三年之内,你不可继续与二皇子为伍,需与我一同辅佐太子,若你应允,待回去后,我便上书陛下,请求赐婚,如若不允,那我便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听到。” 这一番话说的坚定,丝毫不打算给顾霆转圜余地。 在苏倾澜心中其实一直不解,宇文然的恶名前世便众人皆知,但顾霆仍坚持辅佐,便是其自食恶果后也未见转投太子麾下,直到唐婉出现,才使他出手援助几次。 她前世便想过,若是顾霆愿意辅佐太子,那最后的局面势必不会那般混乱,华国也不至于遭受战乱波及,故而既然重来一世,那她自然要将这天下乱局重归正位。 见此,顾霆心知自己若不应允,便可能与苏倾澜重新走上前世的道路,只是叫他前去辅佐太子,想想其前世所为,终归是不爽,如此左右为难片刻后道:“好,此事依你。” 眼前之人竟会应下这般要求,苏倾澜也是有几分意想不到,不过紧接着便听其又道:“既然你提了你的要求,那我自然也要提些我的要求。” 说至此处双唇干裂,眉眼下斜,似有几分担忧苏倾澜不会答应。 “若三年后你我两情相悦,那这和离之事便就作罢。” 话音刚落,稍稍抬眼看向苏倾澜,想要从其脸上看出些什么一般。 只见苏倾澜闻言神情一愣,旋即便是一声轻笑:“你我均不是十七年华,不复少时,又何必谈此无稽之事,何况当年你刺我一剑,前因后果是否真如你所说那般仍未可知,此时说这些,不觉可笑吗?” 前世那一剑,终究是将他们二人间的情分统统斩断了,这一世她只想先保全苏家,报了前世的仇怨,至于旁的,便再不去想了。 如此说完,二人均是无言,顾霆面上更是失落难掩,只与其道了声早些休息,便把随身的外袍铺在地上给她躺下,自己便随意地宿在河滩之上的草丛中。 明明早已想到会是这般回答,但仍是不死心的问上一句,顾霆背靠大树佯作休息,眸间愁云惨淡,一时不复平常自信之色。 终究是他负了她。 月明风清,有婆娑树影落在河面,只是在此二人均无心思观赏此景。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便听得树林有些响动,清晨才有的几分朦胧睡意顿时消散与无形,苏倾澜赶忙起身,轻手轻脚躲在树后,窥探情况,刚刚看到来人,便立即喜笑颜开地从树后出来。 “明哥哥!你怎么会来此?” 门一开便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迎上来,神情间是丝毫不假掩盖的欣喜,惹得正与太子交谈的顾霆心生醋意。 便是前世,她也未曾在见他时露出过这般神情。 “听闻昨日你遭人绑架,便赶忙带人寻了过来,可有伤到何处?要不要回去请太医看看?” 见苏倾澜出现,宇文明便也不再理睬自己面前之人,亦是唇角上扬迎了上去,关切道。 “有劳明哥哥……太子殿下费心,臣女已然无碍,不必忧心。” 因瞧见周边仍有侍卫,苏倾澜特意改了口,但面上神情却是不减分毫。 “太子殿下来的还真是及时。” 还未等宇文明继续回话,一旁的顾霆便有些按捺不住地插入一句,怎得每次这二人见面都是这般亲密,若不是知晓苏倾澜心中对其并无想法,怕是他也要误会些什么。 闻言,其中暗指之意宇文明自然也清楚,眸间闪过一丝不悦,转而恢复平常神色,身子则往苏倾澜身边靠了靠道:“本宫今日晨起得到消息便匆忙赶来,还未多谢将军救了澜妹妹,虽昨夜在外一夜,但本宫相信顾将军乃是正人君子,必不可能有和僭越之举,待等下回京面圣,顾将军也应明了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以免坏了澜妹妹的清誉。” 这番话听上去全然是为了苏倾澜着想,但却又咄咄紧逼,让顾霆难以招架,只好道:“臣知晓,殿下放心。” “既然如此,那不如将事情暂且隐下,待看日后情况再行考虑。” 听这二人间对话,苏倾澜突然觉得结亲一事似乎还可有些转机,于是向顾霆隐晦提起。 原本是因为自身清誉这才与顾霆达成合作,但若是顾霆不会泄露昨夜之事,那这结亲便也不是必须,能缓则缓,说不低日后会有别的转机。 闻言,顾霆神情透出几分不悦,他清楚苏倾澜所打的主意,所以也清楚若自己此前说话算数,此时也只能应允。 “好。” 不情不愿的应下,而后便再无可让他插嘴余地,最后也眼睁睁看着苏倾澜踏上宇文明的宫车,策马离去。 此情此景,顾霆心有怒意,却无从发泄,他气苏倾澜对宇文明的不设防,气前世的阴差阳错,但最为难受的,他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却如同陌路,终是意难平。 积郁难言,唯有一醉,顾霆回京后便直奔酒楼,店老板也未见过有人清晨便来买醉,只得小心伺候着,不敢多言。 “想必他们已经到了相府门前,好一对青梅竹马,好一场前世今生。” 酒尽,神迷,千般思绪此时也化为云烟,只是醉生梦死何尝不是心头有情。 …… 与此同时,相府大门被人扣响。 第10章 完璧归来 “谁呀,一早便来相府门前,扰人清梦。” 相府大门紧闭,门房小厮听见阵阵声响,睡眼惺忪的披了件外衫,蹬着鞋子便来开门,口哦中仍不忘抱怨上几句。 昨夜丞相因为小姐不知所踪寻找一夜,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刚刚劝着丞相去歇息片刻,没想到这一大清早的便有人来打扰,着实让人心头恼火。 但这万般不愿就在开门瞬间便消弭于无形,小厮瞪大眼睛,又不可置信般使手揉揉,见着来人后神情顿时转为欣喜:“是小姐!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这门房小厮素来就是个嗓门大的,这一嗓子便将这静谧相府喊醒了个七七八八,不久便见府上人纷纷聚集而来,紫兰更是立即闻讯赶来,一看是苏倾澜回来,眼眶马上聚上泪水,上前两步搂住其胳膊便哭了起来。 “小姐您总算平安回来,您可吓死奴婢了,这一夜未归,老爷也没合眼,就刚刚才被周管家劝去休息。” 这厢紫兰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后众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着急的呼喊。 “澜澜!” 闻声,苏倾澜赶忙快步上前搀扶。 “爹,澜澜回来了,你放心便是。” 原来此时匆忙赶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长者便是苏倾澜的父亲——苏济民。 看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想必昨晚必是因为苏倾澜的失踪而奔波一夜,此时见到女儿平安归来,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奔走而出。 “你这孩子究竟是去哪里了,可担心死为父了,有没有受伤?可有被人欺负?” 见着苏倾澜平安归来,苏济民胸口的一块大石也算是放下,只是昨夜他女儿究竟为何失踪,此事他必得询问个清楚。 苏倾澜正想开口,有人先一步替她说出: “苏伯父放心,澜妹妹完璧归来,昨夜乃是被我那二弟……请走,本宫在此替二弟向伯父赔个不是,待本宫今日入宫,必与父皇禀明此事,还澜妹妹一个公道。” 众人回头看去,这才看到刚从宫车上走下来的太子,赶忙叩拜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伯父免礼,此时并无他人,不必如此拘礼。”眼看苏济民就要下拜,宇文明赶忙上前将人扶起,“何况昨日之事是本宫那二弟所为,此时确无颜面受这一拜。” 说话间双眸微垂,似有愧于面前之人。 “明哥哥素来都是这般将事情扛在自己身上,二皇子做下这般无礼的事情,与明哥哥无关,明哥哥不必自责。” 见宇文明又如前世一般将责任自己揽过,苏倾澜心中微恼,张口便道。 只是擅自评论皇子,按照律例已是大罪,未免落人口实,苏济民急忙喝道:“不可胡言!” “无妨,澜妹妹心直口快,本宫自是知晓的,伯父不必紧张。”宇文明温润一笑,善解人意道。 “澜澜也是被臣自小宠坏了,幸好有殿下护她,今日想必也是让殿下劳费心神搭救,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啊。” 闻得太子没有因此而怪罪,苏济民也是松了口气,于是万分感激道。 他见太子送苏倾澜回来,便以为是太子救下了他女儿,此时看待太子的神情,便是如见到救命恩人一般。 “爹,不是这样……” 见苏济民是有误会,苏倾澜赶忙要解释其中原委,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明打断。 “苏伯父言重了,本宫去时,澜妹妹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化解危机,本宫不过是去扫了尾,将其带离而已,算不得做了什么事。” 这番说辞,确实让她有些意想不到,但听宇文明所言却也具是事实,只是缺少了其中关键若旁人听来可能会不得要领。 苏倾澜暗想——明哥哥以前说话分明条理清晰,为何今日明知事情原委,却这般含糊其辞,不似他往日所为。 于是眸底现出几分狐疑之色,却也在众人发现前便尽数收敛。 许是他为了顾自己清白,所以便省去了昨夜她与顾霆共度之时吧。 “殿下不必谦虚,若没有殿下带离,小女此时只怕仍在虎口,不论如何今日之事要多谢殿下,日后若有中得到老夫的地方,老夫必定万死不辞,以偿还今日恩情。” 苏济民见此,心中更是感动,再加上宇文明这般不争姿态,对其观感又是好了不少,也厌恶了二皇子几分。 “伯父若再说这些,便是将本宫当做外人了,自小澜妹妹便与本宫一同读书,如今妹妹有难本宫自然不能不管,此时妹妹无碍便是最好的结果,眼看这时辰将至,伯父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上朝吧。” 微整衣冠,宇文明唇角微勾,仍是那副翩翩君子模样,叫人挑不出错处。 “好,既然殿下这般说,那老夫便也不过多矫情,他日必备上好酒,再与殿下畅饮。” “好,那本宫静待伯父盛邀。” 二人相视大笑,相谈甚欢,然后苏济民亲自将宇文明送至门前,直至宫车离去,才带人回府。 眼看快到上朝的时辰,怎么也再歇息不了,于是便带着苏倾澜到了书房,神情欣喜,提笔边写奏折边道:“原以为太子对你不过是普通同窗之情,今日一见实为澜澜你之良配,现在为父便写奏折,待上朝时奏请皇帝为你与太子赐婚,如此一来也算成全你二人这段佳缘。” 原来今日得见太子,苏父大喜,此前虽也有让女儿嫁给太子的想法,但恐人说攀附。今日一见太子对自家女儿情深意重,更是救她于水火之间,此时便更动了此番念头。 “父亲,你先别着急,此事并不如你所想那般,太子哥哥前去救我确实不假,但昨夜其实救我出二皇子府的乃是顾将军,太子哥哥许是想顾及女儿清白便没有说明此事,但若因此要请圣上赐婚于我与太子实为不妥。” 一听苏济民有此念头,苏倾澜赶忙上前与其解释说明,若因此让父亲闹了乌龙,也许事情便会更加复杂了。 第11章 文武之争 闻言,苏济民神情一滞,手中狼毫顿住,奏折上由此洇出一处墨痕:“竟是这样。” “父亲,您别多想,太子哥哥许是不想因此毁了我的清誉,所以才如此所说,无论如何,隔墙有耳,太子哥哥此举倒也能说得通。”见苏父神情有些不对,苏倾澜又赶忙上前为太子解释道。 她知此事若说不清楚,恐怕父亲要对太子平白生出些嫌隙。 至此片刻后,苏父才慢慢缓和了神色,但却也将手中笔墨放下,绕过书桌,走至苏倾澜身边:“为父只想为你寻一个好归宿,原本我便属意太子,你若嫁给他也是门当户对,将来朝政上也互有助益,只是日前听说圣上有意赐婚于你和顾将军,为父也是担忧,你若不愿可如何是好?所以今日一听此事以为有了转机,想着以此让圣上为你与太子赐婚,却未想到,其中缘由竟是这般曲折。” 不论如何,他身为父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过得开心快乐,他知苏倾澜是个主意大的,既然今日要与他说明这些,想必也是心中自有想法。 果然如他所想,苏倾澜接下他的话头道:“父亲扶持太子已多年,想必比女儿更为了解太子为人,所以今日之事不过小小插曲,想来也是太子哥哥为了女儿好,只是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女儿也是万万不可嫁与太子哥哥的。” “这是为何?”眼瞧着苏倾澜神情间有几分落寞,苏父颇有些不解,如果她女儿喜欢太子,那他前去求圣上赐婚便是,又何以有这般说辞。 闻言,苏倾澜叹了口气,扶着苏济民重回书桌旁,坐下道:“这一来女儿心中对于太子哥哥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想法。” “这二来其实父亲细想便知,太子哥哥与父亲均是王公贵族,女儿也算得上是出身世家,而顾将军虽从顾老将军手上继承将军之位,可顾老将军出身寒门,算到底也属寒门之后,皇上今日想要为女儿与顾将军赐婚,父亲难道当真想不出究竟为何?” 苏父本就在朝局之中浸染多年,此时稍加点拨,便明白其中内涵:“莫不是为了平衡这文武之争?” 在华国之中,世家子弟多从文,奉行从武无用,即便是结交,也多为结交同类的世家子弟,对于寒门出身之人都有不屑。 而在此文职均被世家子弟占满的朝局之中,能给寒门子弟出路的只有武职,所以不少武将都是出身寒门,再加上以前被这些世家子弟们的欺压,所以为官之后,对于这些文官,心中仍是多有不满,双方势同水火。 但毕竟世家贵族在岁月的洗礼后,已是根基稳固,不同于寒门子弟的羽翼未丰,再者加上文官们善朝堂辩论,武将多为实操,故而整体局势上为文压武之势。 经过几十年来的文争武斗,华国今朝皇帝明白内耗无益的道理,于是边开始着手于平衡这一局面,只是到底帝王也是出身皇家,心中更是多为偏向于世家贵族,并无法做到真正的公平。 如今华国皇帝想要赐婚与苏倾澜与顾霆,也是存了想要平衡和相互制约的心思。 不过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旁人所不甚明了的——皇帝最为忌讳的还是皇子们势力太大。 若苏倾澜嫁给太子,那便意味着整个丞相府都要完全归于太子麾下,虽太子为一国储君,此时也贤名在外,但皇上心中仍有猜疑,不敢轻用。 “父亲果然明白,所以无论如何,女儿万万不可嫁给太子哥哥,若是因此拂了圣上的好意,引来没必要的猜忌,对父亲,对太子哥哥都是不必要的麻烦。” 苏倾澜看向屋外,深情略有担忧。 前世便是因苏家势大,又公开支持太子,所以才被新皇赶尽杀绝,这也是她要顾霆暂且隐下二人决意订婚一事的考量。 毕竟此时顾霆名面上还是二皇子的人,若此时宣布与他订婚,那顾霆的处境必然是会十分艰难,更有甚者,可能会引来二皇子的猜疑与暗杀。 而他苏家便会站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虽说他们从来都是坚定的支持太子一派,但难保会有人大做文章。 “澜澜长大了,这局势分析起来,比起为父都要高上一筹。”听到苏倾澜的这番见解,苏父哈哈大笑几声,眸中满是欣慰。 闻言,苏倾澜一愣,而后面色无奈,转过身来,拉住苏父的胳膊,撒娇到:“还不是爹爹教的好,女儿哪儿敢超过爹爹,然后还得爹爹再继续教女儿世间各种道理才是。” 见着眼前的女儿此时也已出落成了大姑娘,苏父心中颇有感慨,拍拍苏倾澜的手,语重心长道:“爹原想着替你寻个好人家,让你后半生富贵不愁便已是极好,没想到澜澜志不在此,既然你已自有决定,那爹也不强求,此事爹便不说了,你自己做主便是。” 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能够过得幸福。 “谢谢爹。”看着不论前世今生都宠爱自己如初的父亲,苏倾澜不禁也红了眼眶:“只是爹,女儿需要提醒一句,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们苏家当以保全自身为上,切不可让卑鄙小人拿到苏家话柄。” 心中仍有几分不放心,便如此提醒,苏父听后神色也是严肃几分,而后微微点头道:“澜澜有此见解,那爹便都听澜澜的。” 此后便是父女温情,苏倾澜曾记得前世,自打她嫁入顾霆府上后,便鲜少再回来看望,直至临死,才听闻苏家满门被灭,不知当时父亲对他是否心有怨恨。 所以这一世她必要将苏家保全,绝不让奸人所害,前世奸佞她也绝不会放过。 …… 正在其如此所想之时,城南唐府中,唐婉莫名打了个寒颤:“娘,可是天凉了,将窗子关上些吧。” 闻声蓝青芳赶忙命人去将窗子关上,在扭头回来时脸上仍是那幅怒相:“都是苏倾澜那个小贱人,要不是她,我们母女哪里还用住在这样一个破地方” 第12章 唐家闹剧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次诗会苏倾澜性情大变,竟然不肯带我去诗会,我自行前去又对我多加欺压侮辱,平白的让我失了这次机会。” 对于昨日诗会之始,唐婉也是一脸不悦,这是相比于他的母亲而言,此时的她显得有几分气度,不至于如市井泼妇一般指天怒骂。 “平日里瞧着这小妮子也是个懂事之人,却没想到真到了事情上,竟也是这般自私自利,你看看前些日子在丞相府中,与你还是姐妹情深,这次不过是想让她带你去趟诗会,寻个如意郎君,便诸多推辞,甚至恶语相向,这小贱人城府如此之深,日后说不定还是你的绊脚石。” 蓝青芳说这话时满眼的刻薄,仿佛苏倾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为天理所不容。 闻言,唐婉神情晦暗不定,她也没想到苏倾澜会有如此转变,昨日使她出丑,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王府,细想一夜总觉得有何处不太对劲:“以前苏倾澜对我可不是这样,听她当时所说,难不成是之前的事露了马脚?只是此事须得容后再议,眼下还是得先过了爹那一关才是。” 一听这话,蓝青芳脸上也展现出几分愁容。 她想让女儿去参加诗会,确实是想让其觅得如意郎君,但当时与苏倾澜所说理由却也不是作假。 如果再寻不得好出路,怕真就要被唐老爷送去与城东富商家儿子结亲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厢话音刚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唐远志的怒吼:“不在府上安心待嫁,却跑到诗会上去给老夫丢人现眼,今日叫老夫被同僚们好一顿耻笑,我唐家怎么就生出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带着一身的怒气,直接抬脚踹开房门,指着唐婉便是一顿数落。 想他唐远志寒窗苦读十年,这才考取个微薄功名,摸爬滚打数年捞了个一官半职,平日里便已因自己出身寒门而受同僚欺压,原想着将女儿嫁进城东富商家中,日后好用钱财为自己铺路,却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擅自行动,让他沦为朝中笑柄。 此时此刻,他真是生出几分打死眼前之人的心思。 见着唐远志正在气头上,蓝青芳赶忙上前,摆弄着自己娇柔的身段,意图安抚:“老爷息怒,婉儿这不也是想为您分忧吗?她原想着去了诗会,若能觅得意如意郎君,便可在朝堂上更好的帮助老爷,只是没想到全被苏家的那个小贱人搅了局,否则以咱家女儿的姿色和才学,又怎么会如此奚落。” 这一张口便将锅全部甩在了苏倾澜身上。 “哼!”原本听到这话时唐远志还细想其中关窍,只是抬眼看到眼前这母女二人的神色时,心中的火气顿时又汹涌而来:“看看你们二人这一脸的虚与委蛇,老夫还能不知你们二人心中所想,便是与苏倾澜有关,那为何她就能受到太子与顾将军的青睐,而你们却不行!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无能!” 唐志远虽是寒门,倒也久居朝堂,这点消息还是打探的出来,昨日诗会苏倾澜大放光彩,只有自家女儿跟土鸡一样,惹人嗤笑。 贴在身旁的柔软身躯此时也没了吸引力,扬手便将其重重推开。 突遭此举,蓝青芳一个身形不稳,摔在地上。 唐婉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片刻后眼角噙泪,带着丝丝哭腔道:“父亲,确实是女儿无能,你要有火便撒在女儿身上,莫要对母亲动手啊!” 听到自己女儿的低声啜泣,又见蓝青芳眸底的惊愕之意,唐远志下意识上前一步,似是想将二人扶起,但脸上神情闪过数种,双拳攥了又放,最终仍是一步未动:“你确实是无能,除了在此哭哭啼啼,给老夫添麻烦,从未见得你还有什么用,至今日起,你不准踏出府一步,月底便与城东富商的儿子完婚。” 说完便仍是面带怒容,拂袖离开。 唐远志转身心想——没想到苏倾澜这般厉害,看来是时候会会苏家了。 “母亲,你快起来,地上凉。” 看着唐远志的身影渐渐走远,唐婉赶忙将蓝青芳扶起。 此时母女二人的面色都落寞非常,蓝青芳被扶至桌旁坐下,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忍不住心生绝望,转头抱住唐婉哭道:“我可怜的女儿,这下你父亲可是铁了心的让你嫁给城东富上家的儿子,此子性情暴戾,你如何撑得住啊!”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妇人,无权无势,只能依靠着夫家,如今这情况,怕是她女儿当真要被卖给那富商家了。 “还未到尽头,我绝不会就此放弃。” 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当真如此绝情,唐婉心中震惊,但却也慢慢转为愤怒,最终留下的只是怨毒。 终有一日,她要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踩在脚下,不论是苏倾澜,还是唐远志,她都不会放过! 唐家一场闹剧外界无从知晓,便是引起这场纷争的苏府,此时也风平浪静。 经过诗会,苏倾澜这边倒是闲暇起来,重活一世,想想自己去前世还未从头感受这京城风光,索性便带上紫兰一同到这市井之间闲逛。 “小姐,若是想要什么让奴婢带人出来采买就是,何必要自己出来?万一累着了,或者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跟着自家小姐来来回回逛了三四条街,紫兰身上都出了些薄汗,但苏倾澜却仍是两手空空,不知究竟要买些什么。 “嘘。”闻言,苏倾澜并未回答,反而先让其噤声。 紫兰顺着其目光看去,发现这是两名百姓正在闲谈,其中一人身着暗红粗布麻衣,皮肤黝黑,身旁还放着刚砍下的樵木,看着许是刚从山上回来的樵夫,另一人则一袭浅蓝长袍,手执折扇,瞧着便是书生样貌。 片刻后,便闻那书生道:“吾等学子,寒窗苦读却无出头之日,却还不如您这般上山砍柴活的自在。” 第13章 令尊可知你所做之事? 闻言,砍柴人摩挲了下自己手上老茧,苦笑道:“我们山野村夫有何自在,靠着老天吃饭,日日要为生计发愁,要说这过得好的,还要数那些王公贵族,不论何时何地均有特权,日前上街策马,踏死名小童,衙门也不敢勘办,只能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吃亏。” 提及此处,二人均是叹息,直道生不逢时。 “小姐上街,难不成就是为了听这些事情?” 紫兰也是个聪明的,看了片刻便明白了情况。 此时,苏倾澜转身,虽是在看这市井繁华,但在其眸中,却仿佛能看尽天下。 “市井之中消息虽是杂乱,但却都是人生百态的真实写照,只有此处,才能得到百姓们对朝政的真实看法。” 未打扰那书生与樵夫,苏倾澜带着紫兰悄然退去,路上便解释道。 不论前世今生,她心之所愿都是朝局稳定,国泰民安,前世遭奸人所害,师未捷而身先死,叫她心中好生遗憾,既然重来,又可得皇上御批进言之权,她必不能浪费此次机会。 闻言,紫兰有些似懂非懂,但看向苏倾澜的双眸满是崇拜之意:“奴婢不懂小姐的用意,但既然是小姐要做的,必然是有道理的,奴婢一定支持小姐。” 紫兰仍是那副未经世事的天真面孔,不会多想,也不愿多想,这般活着固然是好,但却也让苏倾澜有几分担忧,日后她所面对的必然是狂风暴雨,届时身旁留存这一份天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你啊,总是得慢慢明白的,日后有些事情还得交给你。”揉了揉紫兰的脑袋,不由的心生怜爱。 她虽不愿破坏这份天真,却又必须要告诉她这世间的险恶。 眼看已快要午时,苏倾澜再在旁处听了些百姓言论后,便带着紫兰准备寻个地方用午膳。 只是刚入饭馆,便听得店小二与掌柜抱怨:“楼上雅间那位客人已经从清晨喝到了晌午,现下又点了五坛杏花酿,该不会要在咱们这喝上一天吧。” 掌柜也是无奈,手中算着账目应道:“瞧那人衣着必不是寻常人家,既然要酒,那你们就好生伺候着,咱们这酒楼也是小本经营,惹不起这些大佛,赶紧送酒去吧。” 小二闻言点点头,拎着酒坛子便往楼上走去,此时掌柜才注意到有人入店,赶忙起身来迎接:“欢迎二位姑娘,不知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准备个雅间,上些清口的餐食,记得不可放香菜一类的吃食,我家小姐吃不得。”见有人迎上来,紫兰从怀中拿出钱袋与掌柜说道。 以往出门也是她也是打点这些琐事,不必让苏倾澜动口。 对于紫兰的安排,苏倾澜也甚是满意,便跟着引路的小二往楼上走去,只是这还未到上至二楼,迎面便有一醉汉晕晕乎乎的往下走:“怎么回事!爷要下楼,哪条不长眼的狗在这挡着!还不快滚!” 见状,小二赶忙上前意图搀扶,却险些被此人扇个巴掌,即便如此,却也得好声好气的劝慰着:“这位爷您醉了,小的扶您下去,您小心着台阶,别磕了碰了。” “这醉汉身上的衣料不菲,许就是掌柜口中那个喝了半日之人了。”紫兰悄声在苏倾澜耳边说道,后者闻言微微点头,神情淡淡,带着紫兰后撤一步,将楼梯让开,除此之外便也无其他表示。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只是来此用膳,并不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有时这麻烦却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醉汉便是被人扶着,走路仍是东倒西歪,嘴上还不停骂骂咧咧,甚至几次想要对店小二动手,但都因为身形不稳而作罢。 酒楼众人对此均是不满,心中都想着此人最好早些离开。 只是当这醉汉走至苏倾澜身边时,眸子往此处一瞥,顿时便移不开眼,直接甩开店小二便向苏倾澜走来,神情猥琐,一双手还在互相揉搓:“这小妞长得真是不错,今个爷看上你了,跟爷走,保你日后荣华富贵。” 说着便要上手拉扯苏倾澜。 一旁的紫兰见状,哪能容许有人对自家小姐这般轻薄,即便心中害怕但仍立即跨步上前,将苏倾澜护在身后,硬着头皮威胁道:“我家小姐可不是你这等人能碰的,赶紧离开,否则……否则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少爷的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爷不动你,若你再不让开,那你就跟着你主子一起来爷的后院!”见面前突然有人挡住去路,醉汉当下便有几分不耐烦,但借着朦胧醉眼打量了打量紫兰的模样,呵呵一乐道。 紫兰这么多年一直跟着苏倾澜,鲜少出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已是一身的冷汗,双腿也不住地打颤,但一想到自己身后还护着小姐,便是一步也没有后退。 看到面前之人没有动静,这醉汉也恼了,狠狠往一旁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便要用强:“骚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爷动粗了!” “黄少爷!”眼见紫兰就要遭遇毒手,其身后的苏倾澜突然出言道“不知令尊若看到你今日模样,该有何想法啊。” 这一声“黄少爷”将这醉汉说楞在当场,苏倾澜此时抬手将紫兰拉回身后,自己神情间未见一丝慌乱,看想其的眸子中只有冷漠二字。 “你……你如何知道本少爷姓黄的。”不知是心虚还是醉意上涌,此时这位黄少爷说话渐渐有些磕巴,不过手上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见此,苏倾澜拍拍紫兰的手以示安慰,而后对上黄少爷的醉眼继续道:“你这衣料乃是今年歌茗国进贡的缠云绸,身上的玉佩则是官宦子弟具有的昌运佩,而这缠云绸此番皇上只赐给了二人,一人乃是苏济民苏丞相,另一人便是掌今年科考的黄司学,苏丞相府上只有一女,那你自然便是黄司学的儿子——黄文仁。” 第14章 突然发难 这黄司学的古板固执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的,原以为这样的人教出的子嗣也是那般,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 酒楼之中,有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再看向黄文仁的神情便多有不屑,有人更开始指指点点,仿佛自己比这样的人强上百倍。 “够了!”听到来自周围的指指点点,黄文仁似乎是心中最不可被触碰一处被狠狠撕开,暴露在众人面前,神情痛苦挣扎,又十分愤怒:“他司学是司学,老子是老子,我们之间不过是有血缘罢了,除此之外别无关系!何况老子便是这般模样,也比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强上百倍,哪里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说着心中怒气似乎逐渐无法遏制,扬手便掀了一处桌子,引得此处百姓纷纷逃窜。 只是即便如此,对他的指指点点仍未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黄少爷,此处有百张口,你便是堵住了全部,外面仍有数千张口,你觉得你能堵到几时?”此时苏倾澜仍旧平静,仿佛自己面前何事都没有发生过,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道。 不论过了多久,世间永远都是这样,用自以为看到的全貌去随意评论他人,不论是非因果,就能凭借一点点的细枝末节,轻易的指责他人。 所以古人便有言道:“众人一言,抵过万语。” 当真是讽刺至极。 经过一番闹腾,黄文仁神色清明几分,于是看向苏倾澜,眸底却有几分怒意:“你故意点出我的身份,是要我难堪吗?如今你满意了吧!” 心中怒火愈发升腾,此时此刻,黄文仁似乎将罪责全部怪在了苏倾澜身上,认为若不是苏倾澜当众戳穿他的身份,他也不必受如此指点,更不必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越想越气,此时便如一只猛兽般,喉中发出低吼,下一刻便冲着苏倾澜扑了过去:“若不杀你,难平我心头愤懑!” 见黄文仁突然有如此过激的举动,众人都意想不到,紫兰见状赶忙向前要保护小姐,但苏倾澜方才已走离她所能够到的最远处,已经赶不及。 “小姐!”紫兰大叫。 苏倾澜也没想到黄文仁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往后退却几步,却没想到正巧踩中方才被掀翻桌子的残骸,一个身形不稳,便要摔倒在地。 就在此事一抹黑色的身影,从二楼破窗而出。 就在苏倾澜以为自己要与地面产生碰撞之时,却突然落到了一个带着酒气,有些微凉的怀中。 还没等她抬头细看此人是谁,便听得黄文仁一声惨叫,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其仿佛被什么重物打中一般,躺在地上无助的哀嚎。 那人稳住身形后便开口,只是这声音却让苏倾澜有几分耳熟:“身为司学之子,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强抢民女之事,你如何对得起令尊,又如何对得起你黄家世代文人的宗祠?若二皇子知道了,必定重罚于你,还不快滚!” 见状,黄文仁自知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只得自己从地上赶紧爬起,慌忙逃走。 围观百姓见状,仿佛自己也在此事中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一般,喜形于色,对其更是万分唾弃。 与此同时,苏倾澜视线上移,看到怀抱自己之人模样时,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是你?” 闻声,那人也垂下头来看向怀中之人,而后眸中现出同样的震惊之色。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霆。 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苏倾澜,顾霆那从来冰山般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慌乱,下意识松开她便想要逃走。 原本他们之间关系就有着隔阂,如今这幅模样被看到,岂不是更加令人失望。 “站住!”看出顾霆有想逃走的念头,就在其刚刚有所动作时便赶忙喊道,此时苏倾澜眸中惊讶已经消弭于无形,只剩几分戏谑之意:“看来这里的杏花酿很是不错,请我喝上一杯如何。” 闻到顾霆身上酒气,苏倾澜才确定,方才那掌柜与店小二谈论之人,不是黄文仁,而是顾霆,这倒是让她来了几分兴趣,前世可从未见过他将自己喝的这般满身酒气,这幅模样也与一贯的冷漠不同,如此有趣一幕,她怎能放过。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来吧。”没想到苏倾澜会这般说,顾霆神情一愣,而后沉默片刻,才应道。 看上去神色好似已经与平时无异,只是转身之时,却见其耳根已是红了个透彻。 于是二人上楼,堂下掌柜着人收拾遍地残骸,神情心痛不已,有方才的围观之人见到,上前教训道:“掌柜的,你这副神情是何意思,方才那无赖在你店中寻衅滋事,若不是多亏了这二位贵人,你以为今日之事能善了吗?” “客官误会,误会。”闻言,掌柜赶忙收起脸上神色,上前道:“这不是店里无端遇上此事,眼下桌椅破损,窗子也砸了一双,小店本就是小本买卖,眼下要再着人修理,总是要心痛几分,除此之外绝无他意啊。” 这番解释主要还是说给正在上楼的顾霆与苏倾澜听,方才一事,这掌柜已然知晓二人身份不同寻常,虽并非他们主动挑起事端,却也小心着不敢说错话,生怕得罪了二人,再招来什么灾祸。 不过掌柜的心情,只是在此围观的百姓可体会不到,此时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张口便开始指责起掌柜:“这就是掌柜的你不对了,人家帮你解决的一件大麻烦,而你不过是损坏了几张桌椅,又有何心痛,难不成要等那黄家少爷把你这店给烧了才算好?” 此人开口,人群中一片赞同之声,对掌柜群起而攻之,仿佛他们才是方才之事的主角一般。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各位别说了,求求各位别说了,是我错了,我向大伙谢罪,求各位别再说了。”眼见声讨之势愈发壮大,掌柜一人难敌悠悠众口,最后只能不住的向众人道歉认错。 但便是如此,这些人也无半分停下的意思。 第15章 孰好孰坏 “还不让人说,怕是自己心里有鬼吧。” 有百姓开始怀疑起掌柜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 “这家店说不定就是家黑店,这的菜都那么贵,油水肯定都进掌柜口袋了。” 有人开始赞同。 “就是,谁让他要开酒楼的,现在麻烦落到自己头上了吧,真是天道好轮回。” 有人开始看不惯他开的酒楼。 “以后让小孩都少往这边走,免得被这样的黑心老板带坏了。” 有人信了众人的话,开始对此处避之不及。 “对,他这样的人想来他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个儿子也是个天生坏心眼的。” 有人开始恶意揣测。 “让他关店,让他离开京城!” 终于……有人开始“义愤填膺”。 “……” 言论愈演愈烈,掌柜仿佛成了那个受千夫所指之人,如此情形之下,掌柜心生绝望,看到眼前仿佛一只只吐露着信子的毒蛇,心下一横,猛地起身,直接冲着右边柱子撞去。 众人见状一阵惊呼,有胆小的赶紧闭上眼,胆大的反应过来高喊着不要。 但没有一个人伸手阻拦。 “救人!” 只听楼梯上一声高呼,下一瞬一把刀鞘飞来,直接将掌柜撞开。 正在围观百姓安抚心脏,庆幸幸好掌柜没事时,苏倾澜冷着眸子缓步下楼,神情阴沉无比:“现在庆幸不觉得有些晚了吗?若今日掌柜出了任何的事情,那与你们在场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关我们何事,他自己开黑店,会被百姓唾骂也是咎由自取。”大部分人都被苏倾澜的气势震慑不敢出言,但有人回过神来,开始质疑。 “你有何证据证明掌柜所开是为黑店?你大可去同样规模的酒楼对比,此处比起旁的地方已是便宜了大半,方才在这里用餐之人摸摸你们的良心,此处的分量比起旁处是否只多不少,并无证据就在此凭空捏造,你这模样看上去似乎是隔壁酒楼的掌柜吧,你是何居心?” 那人一说完,苏倾澜便接过话头,句句直中要害,最后点出说话之人身份,惹得那人顿时慌乱不堪,连忙逃窜。 “那他也是自己开酒楼才惹上麻烦,又不是我们在此处寻衅滋事,说不定还是你勾引那黄家少爷,要怪还是得怪你,与我们何干。”见之前所言被苏倾澜扭转,有人心中愧疚,却也有人仍在为自己找借口。 闻言,苏倾澜冷笑一下,神情不屑,正要解释,便听的身边有人先出言道:“你可知你面前站着的是何人?当朝唯一刚及笄获圣上亲封女状元之名,皇室上宾,诗会魁首,苏丞相独女——苏大小姐苏倾澜,如此出身,便是皇家也不敢说攀附,司学之子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露头?” 开口的是顾霆,提起这些时,满眼俱是骄傲之意。 一听面前的是苏家大小姐,那人顿时哑口无言。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苏家小姐出身高贵,才名卓绝,自幼便与皇子一同学习,与太子更是亲近,就连皇帝对其也是另眼相待,这样的女子着实是寻常人所不能沾染的。 被顾霆的一番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苏倾澜正了正面色,重新将话题迁回正轨:“众所周知,此处乃是京中名的酒楼,除此之外,还有寻常的饭馆,茶铺,糕点坊,你说开酒楼就是自找麻烦,那你又为何来此,莫不是来专程添麻烦的。” 二人联手,又将此人说了个面红耳赤,灰溜溜离开此处。 “至于那些方才说掌柜家人的,本小姐想问,你们可否见过掌柜家人?可知其模样?若连认都不认识,那你们又有何权利往掌柜家人身上泼脏水,若今日是有人如此说你们的家人,你们又将作何感想?”苏倾澜上前将掌柜扶起,丝毫不在意身份差距,继续道。 而后顾霆亦转向掌柜,收回刀鞘然后道:“遭遇今日之事,与我们也是有关,方才楼中我所损坏之物,稍后便奉上银两赔偿,黄文仁那份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帮你要回。” 这一番话算是讲到了根源,围观众人此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将掌柜交给店小二看护后,苏倾澜又回到众人面前,启唇道:“如今日之事,还望日后莫要发生,若你们心中理智尚存,就请谨言慎行,莫要终有一日追悔莫及。” 说完,看向顾霆,正巧,他也此时转过头来,二人猝不及防的对视,而后均是无奈一笑,转身重回酒楼。 至于这些百姓,再说无益,便也就由得他们渐渐散去。 此时的掌柜已经恢复了些精神,方才之事想起便让他阵阵后怕,但见到苏倾澜与顾霆前来,仍是赶紧起身,而后双膝一屈,向二人行了大礼:“多谢二位为小民解围,若不是二位,怕小民现在已是柱下亡魂,谢二位救命之恩!” 见状,苏倾澜俯身将人扶起,面上似有歉意:“掌柜不必如此,今日之事说到底与我们都脱不了干系,只是让你平白遭受无妄之灾,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苏大小姐言重了,孰好孰坏,小民还是分得清的。”掌柜叹了口气,神色已不似几个时辰前的小心翼翼:“折腾了许久,大小姐还未用膳,不如二位到楼上等候片刻,我现在便让人准备饭菜来。” “好,那我们去上面稍候,掌柜的不必着急。”爽快应下,而后便与顾霆一同回到二楼。 想起方才顾霆在众人面前所说,苏倾澜总是不自觉地唇角扬起,片刻后打趣道:“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优秀。” 闻言,顾霆脸上未见什么波动,淡定的抿了口茶道:“你本就如此。” 一句话便将苏倾澜剩下话头堵住,若不是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顾霆,她怕是要认为自己是在与宇文明同桌相谈。 重生一世,怎得转变如此大——苏倾澜暗想。 但无论怎么想,都遮不住其脸上红晕,还有下意识捏紧裙摆的手指。 第16章 恍如昨日 所幸掌柜上菜的速度很快,大大小小的菜摆满了一桌,让二人之间者略微尴尬的气氛稍作缓解。 “动筷吧。”顾霆率先拿起筷子,十分自然的夹起苏倾澜爱吃的几样菜,放入其碗中。 见此场景里,苏倾澜突然有了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似乎此时此刻她与顾霆仍是夫妻,正如平日一般在府上用膳。 忽然想起前世种种,苏倾澜神情有些低落,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浅尝了几口后,却也没了胃口。 看到苏倾澜落筷,顾霆也停下手上动作,眼中满是关切,与其问起:“怎得吃的这么少,可是今日之事影响了心情?” 闻言,苏倾澜角摇摇头,眸子却不曾在抬起看他一眼:“世间百姓从来都是这般,未知全貌便轻易下定论,从古至今俱是如此,今日不过是发生在自己面前,已经历过一世,又有何见怪?” 虽是如此说着,但心中却仍是有几分失落。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不是皇权,不是贵族,而是民心。 这民心便是从一国所有百姓身上而来,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深切的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如今华国的民心动荡不平,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被人牵着走,她总觉得如此局面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却全然没有头绪。 而且若有人能完成至今日这般文武不平,民心动荡的局面,那他会有多大的权势,是她现在所不敢想的。 现在只能希望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是多余。 “你还是如以前一般,想事情想的着迷时,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知不觉中,顾霆已从自己的位置移到了苏倾澜身边,此时想要伸手抚平其眉间沟壑,柔声说道。 旁人只见惯了那个威风八面,高冷而不苟言笑的顾将军,任谁都不会想到在苏倾澜面前,顾霆也有如此温情一面。 只是对于这样的动作,苏倾澜却下意识的躲避。 前世被一剑贯心,心中又怎会与顾霆继续亲近?她很清楚自己已不是前世的苏倾澜,也绝不会是前世的苏倾澜。 被晾在空中的手有几分尴尬,顾霆顿了顿,心下苦笑,而后默默收回手,转身后,恢复往日清冷模样道:“若你之忧虑,乃是朝局之事,不妨与我说说,日后我们既要合作,不如开诚布公。” 既然不愿与他亲近,那边暂且先合作好了,来日方长,他还可以慢慢弥补。 闻言苏倾澜神情一致,旋即轻笑一下,心道顾霆从来都是如此冷漠,方才……许是她多想了:“看来顾将军对于我答应结亲一事,乃是胸有成竹,既然如此,与将军说说倒也无妨。” 不知为何开口便带上几分冷漠与疏离,这本不是她心中所想,但出口却变成了这样。 “愿闻其详。”见苏倾澜如此,顾霆心底微微抽痛,面上却全无反应。 看到顾霆神情并无变化,苏倾澜暗自垂眸,整理心绪,在眨眼时便又是那个精明干练,心怀抱负的苏倾澜。 “想必将军也知如今朝堂可分文武两派,如我这般出生世家,乃是崇文,如将军这般寒门之后,乃是崇武,双方历来不和,即便圣上有心平衡,却也无奈 。”说起正事,苏倾澜侃侃而谈,思路清晰,不逊色于朝堂上任何一名文官。 顾霆也被这番话带入情景,点头附和:“确实如此,文武之争已存百年,历朝历代均有如此情况,只是到了我朝,矛盾便更加明显起来。” 见顾霆应声,苏倾澜便继续道:“将军这话便是说到了重点,既然历朝历代均有如此情况,为何偏偏在我朝此矛盾才爆发的如此强烈,甚至连这坊间百姓也被潜移默化的沾染上了陋习。” “顾将军,你我均不是天真年华,最是应知晓这世间百态究竟为何,此前我一心辅佐太子,对于这般矛盾并未有太多干涉,此时细细想来,才觉得当中疑点太多。” 这一番话引得顾霆下意识开始摩挲着手指,跟着深思几分,片刻后神情严肃:“莫不是在这乱局背后,实则有人操纵?” 虽是问句,但此时被顾霆说出,这仿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般。 二人均是天资聪颖,话已至此,心中都早已有了论断。 “并无证据,不可轻言。”苏倾澜也不再往下去说,只是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道:“想来顾将军也知我们日后该如何合作了。” 听到合作二字,顾霆心中仍是抽痛一下,再见苏倾澜神情淡然,心下更是失落,但也垂眸回到:“自然知晓。” 此言之后,二人之间再无对话。 眼瞧着这气氛愈发凝重,紫兰小心翼翼的走到苏倾澜身边,轻轻扯了扯其衣袖,悄声道:“小姐,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紫兰这话正好给了苏倾澜一个台阶,于是立即起身向顾霆福身揖礼道:“在外逛了半日,又遇上方才闹剧,此时也是乏累,现下便先告辞了,顾将军慢用。” “那我送你回府。”不等苏倾澜转身,顾霆便也起身道,眼中满是希冀。 对上如此眼神,苏倾澜心底柔软好似被触碰,只是理智仍占了上风:“不必了,顾将军的五坛杏花酿还未喝完,就不劳费心了。” 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全然不留一丝机会给他。 被如此拒绝,顾霆神情又是落寞几分,看着苏倾澜离开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只得提起身边酒坛仰头豪饮,仿佛这样就能将心中烦闷尽数冲走一般。 回府路上,苏倾澜亦是垂眸,面上并无半分喜色,一旁紫兰见状,掀开车帘,瞧着并无人跟上,也是又几分失望。 在她看来,小姐与那顾将军分明是两情相悦,为何却一直这般疏离,仿佛……在故意划清界限一般,想到这些,便忍不住问道:“小姐……其实顾将军人也不坏,为何……您一直要疏远他呀?” 第17章 慢走不送 闻言,苏倾澜闭目,抬头倚靠着门板,片刻后才苦笑一声,开口道:“我们阵营对立,又并无关系,若我与他走的过近,他可还有命活着?” 即便她对顾霆之间已无旁的感情,但已经一世,自然知道二皇子的凶狠残暴,所以不论如何,她也不能主动害了顾霆。 听到这般解释,紫兰也不再做声,她原以为自家小姐是因为顾将军出身寒门所以看他不起,此时却知道了原来小姐心里又这么多的考量,一时也为自己原先的想法无地自容。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就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更别说你这般的旁观之人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似是察觉到了紫兰的心思,揉揉其脑袋安抚道。 在昨夜顾霆对她解释后,她也曾问过自己,是否愿意相信他的话,究竟还恨不恨他? 诚然,对于那份说辞,她大半是不信的,而剑刺在自己身上,不论之后事情如何,顾霆当时为何刺出这一剑,但当时的痛楚与绝望她都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她不愿轻易去原谅他。 但却也没那么恨他…… 如此想着,很快马车便到了相府门前,苏倾澜刚下马车,迎面便撞上一张她厌恶至极的面孔。 “不知二皇子驾临我苏家,有失远迎,看来殿下与家父已经聊过,那臣女便不送了。”瞧见宇文然一脸的怒气,想必是在父亲处未讨得什么好处,既然如此,苏倾澜也不介意继续落井下石一番,遂微扬唇角道。 听到自己被这般奚落,宇文然鹰眸凌厉,似就要将怒气发在苏倾澜身上,但还未开口,便被身旁侍从提醒:“殿下,如今情势不好,苏家捏着咱们的把柄,咱们不好再自找麻烦呀。” 能将局势看的清楚,又适时给宇文然提示,这样的侍从让苏倾澜来了几分兴趣,便往那人身上看了一眼。 不似寻常侍从一般逆来顺受,此时虽弯腰颔首,但气质却仿佛能压过二皇子,让人感到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哼!”显然此人在宇文然处地位不凡,对于其所说的话,便是心中不愿,但仍是听从,于是甩袖冷哼,道:“本殿还不至于和一个女人计较,回府!” 说完便气呼呼的往自己的宫车走去。 “二皇子慢走,小心路上遇着采花贼将您掳走,可要让您身边这位侍从保护好您呀。”知宇文然此时不敢正面与她硬碰硬,苏倾澜看着其离开背影大声吼道。 与此同时,宇文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倒,踉跄两步,终是忍不住回头怒怼:“苏倾澜!你等着瞧,本殿要你好看!” 他身为华国二皇子,何时在一个女子身上吃过这般大亏,当真是让他气恼不已,若不是此时身旁有人拦着,他必得上去将这女子好生教训一顿,管他是男是女,惹了他宇文然,就别想好过! “殿下若还想要更高的身份地位,现下就应该学会隐忍,若此时之事被人上报于陛下面前,您可想过后果!”知道二皇子是个暴脾气,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沉不住气,那侍从只得借着拉扯的机会在其耳边警告。 这番话直直戳在宇文然心底。 他今日来便是想与苏济民接触一番,好让其不要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却没想到此人当真是油盐不进,字字句句都是以储君为先,想来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压一番,原想着之后再想想办法,便是苏济民告状也尽可能的减少些损失,但苏倾澜的出现顿时将他想好的一切都打乱了! 怎么一遇到这个女人他就倒霉,等这次事件过去,他必得好好想想法子对付此人,留下总是个祸患。 “走!”愤愤甩手,踏上宫车,今日之事他算是记下了,这个苏家,他必要让其在京城除名! 宫车飞驰而去,扬起些沙尘也很快便落下,见着门前已无他人,苏倾澜这才带着紫兰回府。 一入府上便直奔书房,神情有些急切,推门便道:“爹,那二皇子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宇文然的阴狠她上一世便已领受过,虽然最终成了太子手下败将,但苏倾澜还是担心他妄图对她下手不成,就来找苏济民的麻烦,而且他身边那侍从……总觉得其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见着是苏倾澜回来,苏济民停下手上正在处理的公务,起身迎上道:“没什么,不过是知其所做之事将犯圣怒,故而希望为父不要上书陛下,但此等大罪岂是他说如何便如何的?何况此事关系到你,为父绝不可能姑息。” 示意管家拿些茶水糕点来,苏济民拉着苏倾澜到一旁坐下,提起方才之事,也是暗自省笑,只当个笑话说说。 “只提及此事,不似他的性子啊……”听到这番话,苏倾澜却神情严肃,思索道。 以她所知,宇文然若是想做成何事,绝不会管此事究竟过程如何,只要结果,但今日来苏府一趟,竟只是说这些,这着实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正苦思冥想之际,管家周叔已将茶水糕点送上,苏济民伸手拿起茶碗,撇了撇茶叶便要入口。 “等等!”眼神偶然瞥过茶杯,杯口一处异常的墨点引起苏倾澜的注意,眼看苏济民就要碰上杯口,赶忙跃起将茶杯打落一旁。 南窑的瓷杯摔落在地,顿时支离破碎,于此同时,茶水散落在地,有些飞溅到了一旁的银质摆件上,顿时那摆件便黑了一处。 “茶中有毒!”苏济民忽的起身,看着那摆件上暗下去的地方,眸中满是震惊。 他没想到竟会有人用这般直接的方式下手,莫不是敌对之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看到事情确如她所想,苏倾澜双眸微敛,面上满是冷意:“周叔,此事你须得来解释解释。” 端茶进来,又递给苏济民之人便是周管家,现下出了这等事,自然最大的嫌疑便要落在他头上。 闻言,周管家赶忙跪下,声泪俱下道:“小姐明鉴!老奴在苏家待了四十年,万万不会对老爷下此毒手啊!” 第18章 下毒 见状,苏济民也帮腔道:“周宏绝不会是下毒之人,他与为父一同长大,自小便形影不离,已是亲人般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会他。” 周管家全名周宏,孩童时被当时的苏家老爷——也就是苏济民的父亲从马蹄下救回,之后见其老实能干,便一直让其跟在苏济民身边,可以说整个苏府中,除了苏倾澜之外,苏济民最为相信的便是他。 所以便是这般时候,苏济民也十分笃定下毒之人不是周管家。 闻言,苏倾澜细想觉得也是有理,于是上前一步俯身将周管家扶起道:“父亲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心下着急,还望周叔原谅。” 一听自己服侍多年的小姐向自己道歉,周宏神情惊讶,下一刻便又要下跪:“老奴怎敢怪罪小姐,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 他虽是一府管家,但究其根源仍只是个下人,而如他们这等人,命从来都是抓在主子手里,即便哪一日要骂要打要杀,也绝无半分还手余地,哪里敢想主子对自己的道歉。 但如今,苏倾澜就在他面前这般表示,一时让其诚惶诚恐,却也是老泪纵横。 “周叔若再这般说才是见外了。”苏倾澜可不会让周管家再次跪下,赶忙将其扶好,然后便道:“麻烦周叔将府上下人尽数集合在前院,现在立即去办,不得有半刻延误,越快越好。” 而后便附在照周宏耳边,与其悄声吩咐几句。 听到这些周宏一开始面上还满是惊讶,但一想自家小姐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于是便赶忙照做。 与此同时,苏倾澜让紫兰将破碎茶具收好,然后去请京中仁心堂的大夫来上一趟。 看着自家女儿指挥着这一切,苏济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其究竟要做些什么,于是主动问起:“澜澜,你这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闻言,苏倾澜转身,莞尔一笑,看向苏济民道:“父亲,您看这碎片上既然能留下毒药痕迹,那接触过这类毒药之人身上必然也会留下些痕迹,只是从现在起,您需得记得自己已是喝下毒茶的状态,旁的先由女儿来做。” 对于这番话的前半苏济民还能理解,只是他明明没有服毒,为何此时却要让他做出中毒的模样,不过虽心中有此疑惑的,却也是微微点头。 他相信他的女儿这般做定是有所用意,此时此刻便照做就好。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周宏便将府上所有下人尽数集中到前院,听得如此命令,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苏倾澜这般着急找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方才父亲被人下毒,已祸及性命,此时全凭一口气吊着,眼下正去请着大夫,不知见此情况,你们心中有何想法?” 虽说苏济民眼下无事,但苏倾澜此时的怒气却不是作假,竟有人敢将手伸到了她眼皮底下,甚至极有可能是买通了苏府中人,想想这一点,便让她觉得气愤难当。 所以当下面对众人之时,周身气势凛冽,面色低沉,令人心生惧意。 到底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此时所散发出的威压,着实难以抵挡。 不少下人见到这般模样的苏倾澜后,即便是并未做过亏心之事,此时也纷纷垂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而这些人中却也有人是心虚不已,此时也是两腿打颤,仿佛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见无人主动站出,苏倾澜示意周宏按照方才与其耳语所言照做。 于是周宏从一旁走出,而后到众人面前言道:“大伙都将手伸出来,若有不照做者,必将重罚。” 闻言,众人仍是满面不解,但既然已见到苏倾澜如此生气,自然不敢耽误,纷纷赶紧将手伸了出来。 因苏倾澜站的位置偏高,所以正巧能看到所有人的情况,此时便见到有一人在伸手时显得畏畏缩缩,似乎极不情愿。 但对此她却并未说什么。 而周宏在如此下令后,便往人群中走去,将每一个下人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几遍,最终也是停到了苏倾澜所看到的那人面前,神情似是有些诧异。 不过也未轻举妄动,待将所有人都看过去后,最终才扯着此人上前:“小姐,便是他了。” 此时众下人也好奇抬头,定睛后亦是满目惊讶,因为此人向来敦厚老实,不论怎么看,都不似会对主子下毒手之人。 “阿六。”苏倾澜心情与众人相同,但惊讶过后,心中剩下的便是愤怒;“你在我苏家五年,也算是半个老人,敢问我苏家这五年里可有对不起之处?竟让你能对我父亲下此毒手?” 被唤阿六的这名下人神情躲闪,心中更是慌乱,再加上此时面对苏倾澜的威压,顿时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来:“小姐开恩啊!奴才也是迫不得已才这般做的,那人说这药只会让老爷跑几趟肚子,除此之外并不会有其他损害的啊!” 这番话让堂下众人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原还想着许是管家找错了人,却没想到竟真的他,一时之间对其心生恐惧,有人便在下方开始小声嘀咕:“看来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包藏如此狼子野心,日后共处可得小心点,免得也遭了毒手。” 身旁那人听后便接到:“不过也不必担心,这毒害主子可是大罪,今日他又被逮了出来,看小姐那怒气满怀的模样,必不能善了,便是能活命,想来在府上也待不下去。” 这般的议论不是少数,虽所说便是事实,但苏倾澜却只觉得聒噪,却也不愿搭理,仍旧盯着阿六道:“你可知,为何周叔能从一众下人中将你揪出?” 此时阿六心神已乱,不敢回话,只摇了摇头。 见状,苏倾澜长叹一声,颇有些恨其不明世事,道:“方才便见你不愿伸手,此时又何必要在此说谎,看看自己泛黑的指甲,心中难道一丝疑虑都没有吗?” 第19章 感激之情 “紫兰。”见阿六还没有反应,苏倾澜往里屋换了一声,很快,紫兰便带着一名大夫模样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人前来,女主向那位老者拱手揖礼,然后虚心道:“不知家父现下如何?您方才已看过此毒,还请为在下解惑,此毒究竟名为何物又有何症状?” 闻言,那大夫看了看苏倾澜,想到方才紫兰带自己前来时的嘱咐,于是捋捋胡须道:“苏相爷现下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卧床静养数日,至于这毒,方才老朽已经看过 ,乃是西域传来的一种缓性之毒,名为罗弥散” “只是这毒虽为缓性,但却极为阴狠,服下此毒者,当时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此毒上瘾,会使服毒之人逐渐离不开此物,半月之后便会如行尸走肉一般,之后再过数日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能将毒都用在丞相身上,想必此人必定心思毒辣,苏小姐日后还需万分小心。” “受教了,多谢大夫。”闻言,苏倾澜向其揖礼,而后吩咐紫兰让其带着大夫去账房支取诊金。 然后重新转向阿六,只见其神色震惊,看来是当真不知此毒有如此危害。 而听大夫所言后,众人目光皆望向阿六手上看去,只见其右手指甲以半数泛黑,模样当真有些骇人。 “我原以为那是阿六在淘洗衣物时,不小心染上的颜色,却没想到竟是下毒所致。” “哎呀,我们才刚刚一起吃完饭,他会不会把毒也下给我们?” “不会吧?我可不想死啊,我家中还有老小要养,若是没了我,他们可怎么办?” 一些下人开始害怕了,与身旁人慌乱说道。 很快,这份混乱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蔓延,渐渐的下人们都开始讨论起此事,声势逐渐增大,看向阿六的神情也愈发愤怒,似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此场面,即便周管家此时已经在尽可能的平息,但仍是无能为力。 “都给我闭嘴!”不论前世今生苏倾澜都甚少如此发怒,此时在众人面前怒吼,震慑之意十足:“此毒必须口服才有效用,若只是沾染在皮肤上,除了会微微泛黑之外,并无其他危害,你们大可放心,你们的性命,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先是安抚众人,而后话锋一转,神情凌厉:“但方才带头议论之人之后,便不必在我苏家继续待着了,苏家不需要这般多嘴之人,剩下的若还想留在苏家,便管好自己的嘴,现下此事尚未知全貌,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便随意置评,你们就这般信不过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十年之人?若学不会明辨是非,那请尽快离开苏家,以免哪日受人冤枉时,生出歹意,危害我等性命。” 能说出如此重话,想来便是苏倾澜已动了真怒。 日前在酒馆见到百姓如此,她尚可为其寻求借口,但若是在自己府上出现这般事情,那绝不可姑息。 被苏倾澜这番话震慑,一众人都呆立当场,眼下想通其话中意味,心中也是羞愧难当。 他们有些人与阿六是十几年的友人,一同在苏家作工,有人与阿六是同村之人,比邻数十载,所以最应是了解阿六为人,但在方才他们却也生出质疑,在道德上他们已是输了他人一城。 见到众人终于安静,苏倾澜便不再管他们,走至阿六身前道:“现下你已知此毒是极为阴损之物,所以现在我要你说明,让你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会找上你?你可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与我说,我或可帮你。” 事已至此,苏倾澜也知阿六是为人所利用,于是便也压下怒气,开始寻求解决之法。 而如阿六这般性子之人,最有可能便是有何软肋捏在他人手上,所以才不得不照做,若能排除,此事可解。 闻言,阿六猛的抬头,眸子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原以为自己做出这种事,必不可能会被苏倾澜放过,却没想到此时苏倾澜竟还要主动帮他,如此恩惠,让他心下感动,同时也羞愧难当。 “此毒是二皇子身边那侍从给的,他说如果小的不按他所说的去做,便让小的再也见不到母亲,之后见小的犹豫,才说这只是泻药,不会对丞相身子造成任何损害,所以……所以……”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句所以阿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不论如何做就是做了,即便他有再多苦衷,但他给主子下毒终是事实,此时苏倾澜没有怪罪他,反倒让他心中更为不安。 闻言,苏倾澜敛了敛眸子,她虽已想到过可能是二皇子下手,但却觉得不论如何他不会做的如此明显,现在一听着实有几分惊讶。 经过这连日来二皇子所做之事,苏倾澜对其的怒意也已积攒大半,于是稍加思索后对阿六道:“现下我便着人去将你母亲带来,此事我为你解决,只是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苏倾澜非但没有对自己降罚,反而还要将母亲带来苏家保护,阿六顿时感激的痛哭流涕,连连磕头:“阿六单凭小姐吩咐,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阿六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明日我要上书陛下,连日发生这般多事情,我要你作为人证将你下毒之事和盘托出,你可愿意?”苏倾澜目光坚定,既然二皇子对他们苏家多番下手,那就别怪她也要回敬几分了。 听此,阿六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答应:“小姐肯放过小的,又保住家母,小的已是万分感激,不论小姐说任何事,小的一定照做。” 对于阿六的这般反应,苏倾澜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将人扶起,也给了句承诺:“你母亲年岁已高,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所以放心,你此去只是作为人证,绝无性命之忧。” 这番话算是给了阿六性命的一个保障,听到这话后,阿六又赶忙跪下给苏倾澜叩头。 他本已想好自己领罪之后,最后要将母亲如何托付,但现下苏倾澜却说可保他性命,叫他如何能不感激。 第20章 朝堂之外 如此便与阿六说定此事,苏倾澜让紫兰带着阿六去休息,而后便让周管家将众人解散,今日说教的也都够了,没有必要再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做好这些后,苏倾澜转身返回里屋,此时苏济民正坐在桌旁,刚才他已经听心腹将前院之事说完,心中对二皇子愈发深恶痛绝,更是坚定了他要继续扶植太子,以正皇室之风的想法。 同时也是感叹自家的女儿真是愈发聪慧。 于是眼见着苏倾澜回来,便笑呵呵的将人迎上道:“澜澜,此番做的真是高明,如此一来,圣上怕是也无法包庇二皇子这种种恶行,不愧是我苏家的女儿。” 被拉到座位上就听得这一顿夸赞,让苏倾澜只好苦笑一下,看来父亲这是误会,她要故意设计要针对二皇子——她虽不喜此人,却也不至于故意设计害他,此次也是若不是他自己犯下如此过错,又怎会让她得了把柄去圣上面前告状。 大概这便是命吧。 瞧着苏济民喜笑颜开的模样,苏倾澜也不愿戳穿其想象,只好笑了笑,与其说起旁的事情:“父亲,此次奏折女儿自己来写,而且圣上之前已有问询女儿,有无意思与顾将军结亲,若结亲,可许女儿朝堂谏言之权,女儿想了一日,觉得此事可允,不知父亲心中有何想法?” 既然要让苏济民装病,那就上书罪状便只能由她来代笔。 只是有关皇帝诗会上与她私下相谈之时,这一直没有机会与苏济民商量。 提起此事苏济民面上笑容一僵,也顿时平添了几分忧愁。 不论他再怎么逃避,总是要面对自家女儿已经及笄,不久的将来,便要嫁做人妇,离开他身旁的事实,况且此次是皇上亲自前来过问,又有赐婚之意,不论如何这件事怕是都不能往后推了。 于是,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对苏倾澜释然道:“你既然心中已有主意,那为父全力支持便是,那顾将军虽是寒门之后,但在军中历练多年是个沉稳之人,想必日后必不会苛待了你,只是他……似乎是二皇子一党……” 自古以来,皇族中的党派之争,便从未停歇过,现如今如同苏济民这般为人固执古板,一心想要扶植国之正统的老一辈官员,大多都选择了扶植太子,而也有些其他新进的官员子弟,选择扶植二皇子那般颇有权势,且野心勃勃之人。 故而此时华国之中,主要便分为太子与二皇子两派。 苏济民此时所忧心的便是若苏倾澜嫁过去后,二皇子对他们所做之事必不会轻易翻篇,日后保不齐还要继续针对,若是顾霆仍旧支持二皇子,那他苏家的立场就很是尴尬,苏倾澜的位置便也会更是危险。 听到苏济民这般考量,苏倾澜玉指轻敲桌面,似是在思索着些什么,片刻后手中动作停下,道:“这一点父亲不必忧虑,我与顾霆今日在酒楼中偶然遇见,与他说起过此事,当下他便表示可以离开二皇子,转投太子麾下,所以这一点父亲大可放心。” 方才所斟酌的,便是是否要告知苏济民今日酒楼之事,虽说她与顾霆之间并未发生何事,但总是怕会让苏父多心。 但此次似乎是她多想了。 苏济民闻言,原本沉闷的神情渐缓:“原来澜澜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那为父便就不担心了,一切便由你自行做主就是,看来日后为父也可以偷懒了。” 打趣了一句便算是爽快应下,这让苏倾澜也有些意想不到。 “恐怕爹你想偷懒,圣上也不会让你有空闲的。”随口打击了下苏济民的畅想,而后又是话锋一转,与其说起,自己今日在酒楼所见后的一些想法。 “女儿以为如今之乱局,朝中文武属一乱,而民间百姓也属一乱,此乱并非指他们欺君罔上,妄图影响朝政,反而是文武之争的恶习,逐渐已渗透入了民间,似乎有人也正在利用这番影响带来的便利,好为自己谋求利益。” 与苏济民简略说明今日酒楼中发生之事,只见其面色逐渐严肃,显然对于如今局面也是有几分考量。 “那些人所想要的就是如此乱局,甚至他们还会希望将现如今的情况搅得更为混乱,只要这朝局足够交缠,那在这乱局之下,他们就可以为自己取得更多的东西,或是权利或是利益,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底是在朝中多年,将这纷争看的也算清楚,此时苏倾澜一说苏济民便也接道。 “想必你与我说这些,定是自己有所想法了,不妨说来听听?” “女儿想上书陛下,创立一处机构,此处乃是独立于朝廷之外,平日里便是以监察官员与民间诸事为主,以求在这乱局中寻得一处平衡,让那些妄图在这混乱背后是小动作之人,无处遁形。”苏倾澜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心中也是期待苏济民能给她一些建议。 听此,苏济民将如此想法细细思量了一番,神情渐渐开朗,最终抬眼道:“如此想法甚好!如果能在这乱局之外建立新的势力,从而平衡这背后的种种,说不定可以将现如今的局面打破。” 越想越觉得如此想法甚妙,边说边已经往这项想法上又添了许多内容,苏倾澜听后,心中尽是茅塞顿开之意,便就这此事与其讨论下去。 直至外面管家前来回报,说是天色已晚,该用晚膳,才反应过来,竟已聊了许久。 “此事还可再细细琢磨,明日你替为父去朝堂递上奏折,但记得此事与二皇子之时须得私下再与圣上提起,若在朝堂之上势必会引人攻击,你可明白?”晚膳时,苏济民又忍不住嘱咐道。 闻言,苏倾澜放下碗筷,笑了笑应道:“女儿自是知道的,父亲放心。” 第21章 声回前尘梦,似是故人来 谈及政事,苏家父女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二人从晚膳后便继续讨论,在苏倾澜想法的基础上,不断的推陈出新,待他们将这一想法完善大半之时,已然到了夜半三更。 想到第二日苏倾澜还要早起,苏父遂赶紧催促其歇息:“赶紧去睡上片刻,明日还要面圣,须得养足精神。” 闻言,苏倾澜看了看时辰,此时才觉得又几分疲累,今日的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来,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于是便依言起身,向苏父福身告辞:“那女儿便先回去歇着了,爹爹也早些歇息。” 说完便起身离开。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苏倾澜边走边向身边的紫兰询问起来:“阿六的母亲可接来府中了?” 听到小姐问话,紫兰赶紧回道:“已经接来了,险些就被二皇子的人抢先,幸好有老爷一早派了暗卫跟着,眼下正在南边的下人房里住着,阿六听说了此事也一早就跑过去照顾了,小姐放心吧。” 暗卫? 府上何时竟也养了暗卫,此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苏倾澜暗想,前世便未听闻府上有过暗卫,她还曾建议过苏父养上几名,便是日后不做他用也能护卫家宅,但却都被驳回,大概是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直,不必养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物,怎么这一世,与之前有些不同? “小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见苏倾澜一直没再开口,又是一副沉思神情,紫兰心下突然紧张,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赶忙问道。 被这一句问话唤回神,苏倾澜微微笑了下,道:“此事倒是并无不妥,只是那帮忙的暗卫你是如何确定,他们是被父亲派去的?” “因为老爷当着奴婢的面叫来的暗卫呀,当时奴婢也也被吓了一跳,他突然就窜出来了,若不是身边有旁人在,奴婢当时就得被吓晕过去。”紫兰立即便回了苏倾澜,提起刚看到暗卫的时候还绘声绘色的描述,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很是兴奋和好奇。 “竟是真是父亲派去……”得到答案后,苏倾澜喃喃道,神情间显出几分不解。 不过却也没想太久,前世她也曾要求过父亲,让其在身边带上些护卫,现在父亲已有了这般防患意识,她是应该高兴的。 于是心下便也释然,回到院落后,紫兰去准备热水,苏倾澜则一人先行回屋。 夜已深,屋内尚未点灯,苏倾澜只能暂且借着月光进屋,准备先行将烛火点上,而就在其将将摸到桌案时,屋门却忽然被一股大力合上。 苏倾澜受惊,慌忙转身查看,下一瞬,却是自己被一只手攥住腕子,那人用力一带,便将苏倾澜整个桎梏在了怀中。 屋内竟有人在,苏倾澜第一反应是宇文然竟如此大胆,竟敢在苏府闹事,下意识挣扎着便大声警告:“放开我!这里是相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挣扎的动作愈发明显,却仍无法逃离身后桎梏,正在其将要大声唤人前来时,身后之人突然在苏倾澜耳边道:“别动,是我。” 这声音清冷淡漠,但其张口苏倾澜却能闻到浓浓酒气,这声音她曾听了十年,着实太过熟悉,于是便停了挣扎,但却也没好气道:“顾将军深夜造访,不走正门却偏偏走女子闺房,如此行为可对得起当年自己定下的军规?” 闻言,身后之人身子一滞,旋即将手臂松上几分,使苏倾澜面对自己,看着其微恼眼眸,顾霆迷离着双眼,拉住苏倾澜双手,神情却是万分认真:“你是我夫人。” 声回前尘梦,似有故人来。 一句夫人,让苏倾澜面前浮现出前世种种。 她与顾霆虽是政治联姻,婚后相敬如宾,但二人终是都对对方动了心。 月下畅饮的痛快淋漓,病床前的嘘寒问暖,每日回府都会带来些亲自挑选的精致的小玩物,十年夫妻,他们比任何人过得都要好。 但她也从未见过顾霆这般醉酒模样,这般每一个字都如若珍宝,仔仔细细的说出,而每吐出一字,苏倾澜都可闻到其浓重酒气。 此时,云走月明,借着几分夜色,勉强将眼前人看清。 眼前之人正是顾霆,除却双眸混沌外,神情均与寻常无异,若不开口,无人会知晓他已是酩酊大醉。 “你是我夫人。”见苏倾澜看着自己却无任何反应,顾霆便以为她并未听到一般,又一字一句认真重复,那模样,就仿佛巷前认真扮着娃娃亲的孩童,诚挚而纯粹,却又傻的可爱。 只是她清楚——他心中的夫人,并不是她。 此时,也不过是透过她去看那个人罢了。 想到这,心头突然被一股浓烈的悲伤笼罩,霎时,右眼一滴泪缓缓落下,滴在顾霆手背上。 烫的生疼。 “别哭。”察觉到苏倾澜情绪转变,顾霆脸上寒冰顿时破碎,神情慌乱,无助的左顾右盼一番,仍不知究竟怎么办,万分着急关头,想起自己一个友人所说之法,踌躇半刻,而后抬手捧住苏倾澜的脸,轻柔地吻了上去。 “哄女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亲吻,你越是诚挚,她感受到的便越多。”这是那人所说,当时他对这番话不敢苟同,但眼下确实是没了旁的办法。 眼前的脸突然放大,旋即唇上覆上一片温热,苏倾澜不由得睁大双眸,似乎不敢置信此时所发生的一切。 明明唐婉才是他所爱之人不是吗?为何重生后又要对她如此招惹,现在对她做如此亲密之举,是不是也只是透过她,去想前世与那人的春鸾夜雨。 想及此,心中悲戚怨愤尽数涌上,而后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推开,抬手擦了擦仍带着温热的唇瓣,满眼讽刺道:“顾将军若流连风月,不如去城中的的香语楼逛逛,我虽答应与你结亲,但也只不过是合作罢了,你我各取所需,旁的各不相干。” 第22章 各不相干 话已至此,苏倾澜心中悲凄愈发浓重,勾唇清笑,而后继续冷言嘲讽道:“对了,差点忘了顾将军心中所想,乃是那唐家小姐,那此时将军便不应翻进我的闺房,而应该去那唐府,免得过些日子,那唐家小姐看我不满,设计害我苏家满门。” 提及此,眼前仿佛已是一片荒芜,前世苏家被灭满门,她被顾霆一剑刺死,此番种种跃然眼前。 似是又感受到,那日长剑刺入身体时的冰冷寒意,心口有些抽痛。 下意识覆上心口,这般动作被顾霆看到,神情陡然清明,后悔之意在其眸底渐渐散开:“我并无这般意思……” 想要开口解释,但却无论自己说出什么样的话语,都显得十分苍白。 “顾将军请回吧,此处并非顾府,怕是容不下将军作尊大佛,我也要休息了。”苏倾澜侧身,便是不愿再与其交谈,下了逐客令。 见状,顾霆脚下未动一步,不愿离开。 听得身旁半晌没有声响,苏倾澜也是心生无奈,但仍不愿再看其一眼,于是自己走至门前,双手放于门栓道:“既然顾将军不打算离开,我也奈何不了您,只能自行离去。” 说完抬手将门推开,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只是人才刚出门,却觉得院子中有几分异样,似乎有些太过安静。 环视一周,发觉门旁似乎有人,于是苏倾澜回首看去,只见是紫兰正坐在地上,斜倚着门框,身旁还放着水桶,只是已无热气冒出。 见此情况,苏倾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忙蹲到紫兰身边查看,微晃人发现并无反应,于是伸手探其鼻息,发现呼吸均匀,只是睡着,便放下心来。 但将人迷晕却未下死手,苏倾澜当即便认为这也是顾霆搞出的动作,于是心中有火,起身要与其理论。 但刚一起身,就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后便听得铮铮两声刀剑撞击之音。 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便被身前背影猛地一推,只听那是顾霆焦急道:“此处危险你先回屋,这人许是冲你而来。” 话音刚落,苏倾澜便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回屋内,然后顾霆抬手,直接行内力将房门关上,旋即屋外便传来阵阵打斗之声。 至此,苏倾澜已明白过来此时局面,当下心中担心顾霆,却又不敢轻易开门,他知习武之人对战最忌分心,所以此时她绝不可给顾霆添乱。 而屋外顾霆与那人交手速回合,只见那人身形诡异,招式又极为阴损,所以不得不花些心思防守:“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是对苏家有何心思,顾某在此奉劝阁下,莫要打苏家的主意,以免终有一日惹祸上身。” 执剑在手,顾霆双眸清明更甚,看上去丝毫没受醉酒影响,仍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闻言,那黑衣人停下攻势,思索了一番,而后便收到转身,运起轻功从屋顶离去。 此时他也知眼前之人不好对付,否则也不会交手数回合未见有丝毫破绽,所以先行撤退,但日后再行动。 见此,顾霆心中掠过一抹忧虑,方才与此人相斗却也看不出其师承,如此高手,又为何会来针对苏倾澜? 心中思索着,便也运功从屋顶跃下 。 屋内,苏倾澜听到外面打斗之声已经消失,过了片刻便开门查看情况,正巧迎上回来的顾霆。 “你怎么样?可有受伤?”近日来,苏倾澜神情尽是担忧,见人来赶忙问道。 闻言,顾霆伸手将人往怀中一带,拥人入怀,然后才在其耳边轻吐:“放心,我无事。” 二人如此对话均是不加思索,下意识说出,仿佛已说了数年。 听到顾霆的回应,苏倾澜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下,只是在她要推开顾霆时,却推却不动,于是准备开口提醒,男女授受不亲之事, 但还未开口,却感受到了手上一股湿热——是血。 顿时,眼中流过数种情绪,最后还是就这样抱着顾霆回了屋内。 将顾霆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去门外,将紫兰叫醒,让其再去准备些热水来。 睁眼时,紫兰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回到屋内,苏倾澜从床下找出药箱,抱至顾霆身前,而后将其衣物拉下,熟练为其上药:“那人竟这般厉害,连你也能伤到。” 原来,方才苏倾澜摸到其后背伤处,手上沾了血,便意识到顾霆是受伤,想着可能那人尚未走远,于是便先做戏将顾霆带回。 伤口被药粉刺激的生疼,但顾霆神情仍旧平淡,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此人来路不明,武功高强,也看不出师承,若被这样的人盯上,着实麻烦,此事我帮你调查,不必忧心。” 对此苏倾澜没有反驳,因为她并不会武,所以对于这些事情便是有心也无力,只能默认顾霆的帮助。 很快伤口便已被包扎好,苏倾澜将药箱重新收拾,又把金疮药递给顾霆道:“我这里没有准备什么上好的疗伤之药,今日只是给你简单处理了一番,待你回府后还是寻个大夫仔细处理一下,以免感染。” 话虽如此, 但在前世之时苏倾澜已帮顾霆包扎了数年,便是她不懂过多药理,但这一项也已练得如火纯青。 闻言,顾霆轻笑,知其仍是在别扭从前之事,也未多做解释,只是将那药瓶握于掌心,垂眸低声道:“有你在,又和何须大夫?” 此时苏倾澜正忙着将药箱放回原处,并未听到顾霆口中低语,回来时,便于与其道:“天色不早,你又有伤在身,便赶紧回府吧,明日我会替父亲上朝,一面陈述二皇子之行,一面也是上书陛下,同意对你我二人赐婚之事,此后,便如我们所商量那般进行便是。” 结亲三年,而后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对了,三年期间,若顾将军想要与唐家小姐再续前缘的话,我也绝无异议,直接一直和离便是,只求放过苏家。” 第23章 霸道一吻 所以这一世顾霆前世亦有许多不同,但苏倾澜担心会重蹈前世覆辙,于是便如此说道。 闻言顾霆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但想想这终究是自己种下的因,所以这后果也只能自行吞服。 所以上前一步抓住苏倾澜肩膀,与其认真道:“在我心中夫人只有一人,我绝不负你。” 言语诚挚,便是前世,他也从未如此直白的对苏倾澜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听得此话,苏倾澜心头也有几分触动,但此时,她已有些分不清顾霆这些话,究竟是对谁而说? 心绪繁杂,最终对于这番话,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将军言重了,此话应当与唐府小姐提起,我与将军,不过是利益关系,并非真实夫妻,此话若是让旁人听到,恐心生误会,之后,还请不要再说了。”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是为了日后顾霆再与唐婉走在一处,她也不会再有心痛半分。 但苏倾澜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顾霆所想要的,话音刚落便见其手掌发力,径直将苏倾澜抱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那个吻的细密绵长,此时仿佛是带着几分怒意,对苏倾澜展开侵略。 他已将话说到这份上,苏倾澜仍在逃避,如此疏离,当真觉得他不会有丝毫痛苦吗? 越是这般想着,这一吻便越是深入。 苏倾澜没想到顾霆会突然有这番举动,顿时一惊,反应过来时已被人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她不明白,既然能顾霆前世能为了唐婉对自己狠心下手,又为何能在这一世对她执着至此?到了现在,她也不清楚,究竟应当如何面对二人之间的关系。 若这只是一场梦该多好——苏倾澜心想,而后逐渐闭上眼,多了几分迎合之意。 她终究是爱他的,只是太过痛苦,不愿再来一次。 时间逐渐过去,直到苏倾澜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顾霆才停下动作。 “时辰不早,歇息吧。”看到自己面前的人儿,双颊微红,胸口因缺氧而起伏不定,顾霆赶忙别开眼,但通红的耳根已暴露他心中所想。 见顾霆如此举动,苏倾澜却心下苦笑,看来刚才是她多想,若顾霆当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心属于她,此时又为何要别过头去,可是觉得与她亲近后,便对不起唐婉? 想及此,心中虽是悲痛,但面上仍没有过多表示,就是顺着顾霆的话轻声应下,然后别人不着痕迹的从顾霆身旁离开:“慢走不送。” 说完便不再管他。 见苏倾澜这般模样,顾霆也不知究竟为何,便也只好轻声退去,走时,不忘细心为其关好门窗。 清风入怀,这一夜,却无人可眠。 直至清晨,苏倾澜才微歇了片刻,但旋即便起床梳妆。 今日她是得替夫父上朝,而她并无官职,自然无朝服可穿,故而便选了件庄重的裙装,规整仪态,以免在朝堂之上为人诟病。 “去将桌上那两本奏折拿来,而后你便在府中等候,宫中不得随意带人进入,今日我一人入宫便可。”打理好身上衣物,又减了几支发簪,然后对紫兰道。 方才紫兰为她所带发饰着实繁杂,随手拿去几只,顿时便显得清爽几分。 而紫兰拿来奏折时却是一脸委屈,昨夜她不知为何竟在小姐门前睡着,所以让她万分自责,今日小姐外出却又不带上她,她边便以为是小姐在因昨夜之事怪罪于她,所以现下便有些紧张。 见着紫兰这副神情,苏倾澜也心有无奈,但她也无法与其解释昨夜院中发生之事,此时也只好闭口不谈。 只是她的沉默,却对紫兰影响颇大,思索片刻后遂道:“皇宫不是市井坊间,此次确实无法带你入宫,若你主要是想跟着的话,便在宫门外看着马车,等我出来。” 闻言,紫兰脸上顿时现出笑意,小姐肯带她出去便是没有怪罪于她,于是赶忙点头应下,然后跟着苏倾澜出府。 踏上马车后,自然才发现车上竟早已坐了一人,此人便是阿六。 “等下入宫之时,我会与守卫说明你是我带来的证人,届时与我一同入宫便是,只是进去之后记得谨言慎行,能不听,能不看的也就不要去凑热闹,否则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马车缓缓行进,车上苏倾澜便与阿六嘱咐道。 她虽相信阿六为人,但皇宫终究不比外面,规矩处处严苛,就无意之中触怒了什么人,着实麻烦。 一听这话阿六赶忙严肃起来,若非车厢狭小,定要起身与苏倾澜保证。:“小姐放心,奴才必定谨记。” 见此,苏倾澜也只是微微点头,此后看向窗外,不知是想看到何人。 很快马车便是驶到宫门前,苏倾澜带着阿六下了车,嘱咐紫兰就在此处等候,莫要往其他地方乱跑,而后便上前与侍卫亮出所属令牌道:“家父是当朝苏丞相,日前为人所害,此时已卧床不起,今日便由我替家父递上奏折,烦请侍卫大哥前去通传一声。” 见着宫门前,突然来了一位姑娘,侍卫们均是好奇,直到苏倾澜讲出自己身份,这才明白原来是苏家小姐,于是赶忙上前行礼道:“圣上早已下令,若苏小姐前来不必通传,可直接入宫,小姐请随属下入宫吧。” 闻言,苏倾澜立即想到,原来皇上早已下令,看来对于他答应赐婚一事,心中早已有了论断。 于是便也点点头,跟着侍卫往宫内走去。 只是还未走两步,便听得身后有其他事侍卫喊道:“你是何人?” 转身一看,果真是阿六被侍卫拦下,于是苏倾澜赶忙上前解释:“此人乃是我带来的证人,日前家父遭人下毒,此人可证明下毒凶手是谁,今日是特意带到皇上面前,还需皇上做个决断。” 边解释着,一边从袖中将准备好的银两塞与那侍卫,虽有皇帝下令,但到底这些小鬼才是最为难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原来是这样,那你先进去吧,记得入宫之后不可随意走动。”那侍卫接过银两,手中轻轻掂了掂分量,心觉满意,于是便撤下了长矛给阿六放行。 第24章 女状元上朝 看着手上的不义之财,守门侍卫均是面露喜色,说到底朝廷开出的月俸也只有那一星半点,全凭在此处收到的油水度日。 如此情形历朝历代均有,大多数人对此已经麻木,苏倾澜见此也并未有何表示,她知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不该多管的,她也不会多管。 于是在让阿六得到通行许可后,便带着其往御书房走去,眼下还要去前朝,身边无法一直带着他,将其带至御书房交给皇帝身边的人看顾,便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御书房,正巧皇帝身边的常公公正从里面走出。 见着苏倾澜前来,常公公十分热情,赶忙上前打招呼道:“这不是苏大小姐吗?皇上这预测可真是神了,今日晨起便对奴才说,苏大小姐今日便会进宫,要奴才在这边候着 ,奴才之前还不信,现下可真是不得不信。” 听此一言,这才知道原来常公公是被皇帝派来专程等候自己,心中对于皇帝的筹谋又有了新的认识,遂也笑了笑,道:“看来皇上对臣女真是多有关心,臣女在此先行谢过,今日前来乃是有两件事,这其中一件还请公公帮忙。” 这皇帝身边的太监个个都是人精,便是有人想要对他们进行贿赂也无济于事。 所以此时苏倾澜也只是态度友好,至于这常公公究竟会不会帮忙,她心中并无担心,既然皇帝已派其来此等候,必然不会毫无嘱咐,所以她只需将自己需求提出,旁的便不需再管。 果然苏倾澜说完这话后,常公公赶忙换上副诚惶诚恐的神色对其卑躬屈膝道:“苏小姐这般说,可真是折煞了奴才,有何事需要奴才去做,苏小姐但说无妨,奴才必定为您办的妥妥当当。” 对于如常公公这般的太监而言,宫中的主子字自是见的多了,有时审时度势,见风使舵都是为了自己能在宫中过得更好,而最近见皇帝对这位苏家小姐如此上心,便是绝不敢怠慢。 听到这番说辞,在苏倾澜意料之中,而后便抬手虚扶一把,将人扶起后道:“烦请公公将我身后这位好生安置,昨日家父遭人下毒戕害,所幸性命无忧,只是今日却也卧病在床,无法起身,只因此人位高权重,所以我也只好带上证人前来,希望皇上帮着审理此事,也好告慰父亲这一腔忠君爱国之心。” 说着还挤下几滴眼泪,仿佛是在为父亲的身子而担忧。 闻此惊动大事,常公公哪敢拖延,赶忙与其道:“哎哟,苏丞相被人毒害此事可非同小可,苏小姐放心,此人我必定帮您好生看护,待圣上归来 ,您便可带其一同面圣,届时圣上定会给苏丞相一个交代。” 此事被常公公满口应下,苏倾澜便也放心几分,不论如何,常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不会倒向任何阵营,所以将阿六交给他,也可安心。 于是转身便与阿六嘱咐:“现下你便跟着这位常公公,待面圣之时,将你所知,尽数说出即可,不可有丝毫隐瞒,否则便是欺君之罪,这一点你须得记得。” “小姐放心,奴才知道应该怎么做。”闻言,阿六赶忙点头应下。 见此事已安排妥当,苏倾澜看了眼时辰,已快到开朝之时,于是拜别常公公转身便往前朝走去。 她今日替父上朝,也是存了一分私心,之前皇上许她成婚后可上奏之权,今日她便要借此事来试探一番,看看是否当真。 御书房距离前朝并不算远,但当苏倾澜到达之后,众人却也已经在朝堂上行过大礼,于是苏倾澜赶忙请门外太监进去通传,片刻后得来皇上允准进店的回复。 终是等到这一刻,苏倾澜抬眼看了看这雕栏玉砌,又望向这气势恢宏的紫金大殿,深吸口气,神情转为坚定,而后抬脚迈入殿中。 自古以来均无女子上朝先例,苏倾澜此时出现在这前朝大殿上,引来一众官员的测守注目。 只是大多数人看向其的神色均是不善,甚至有人面露不屑,对于女子可上朝堂一事嗤之以鼻。 而这一群人中,唯有一双眼睛清明透亮,看向苏倾澜时满是爱恋与心疼——顾霆。 此时他已能想到,接下来苏倾澜所面对的会是何种局面,双手已攥成拳状 ,心中颇为不舍。 但不论如何,这条路是苏倾澜自己的选择,他除了支持 别无他法。 “臣女苏倾澜,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走至殿中,苏倾澜看着高台上,虽是支着脑袋,却仍能让人感受到浓浓威严之意的皇帝,屈膝行了跪拜大礼。 此时,皇帝看向下方的眼神中满是戏谑,心道这女子当真是大胆,今日苏相不在,他便代替苏相到这朝堂之上,虽他已私下许给了上奏之权,但毕竟婚事未定,就这般到朝堂之上试探,就不怕他将这权利给收回吗? 如此想着心下也来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苏倾澜在这朝堂上,会有何表现,遂扬袖道:“平身。” “谢陛下。”苏倾澜依言起身,看似温驯乖巧,却让其感受到了一丝桀骜不驯。 “今日晨起时,便听闻苏相在府上遭人下毒,险些丧命,现下可好些了?”看到苏倾澜这副神态,皇帝不怒反笑,待其起身,说完谢恩语之后,便主动说道。 闻言,苏倾澜神情淡淡,未有一丝波动,俯首将两本奏折地上,而后平静答道:“家父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中毒之时伤及身子根本,所以眼下还无法起身,今日臣女便是替家父来此送上奏折,同时也替家父表达对于缺席朝政一事的歉意。 ” 这番话将前因后果简洁明了的解释清楚,姿态也是落落大方,只是即便如此,仍有官员在其说完后便上前进言:“启禀陛下,我朝自古以来,便无女子做官先例,这前朝又是议论政事之处,岂能容许女子随意来此,岂不玷污了这神圣朝堂!”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随声附和,仿佛苏倾澜的到来,会对着前朝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 第25章 气倒黄司学 看到反对之人的身份,苏倾澜冷笑一声,而后又道:“黄司学此言差矣,朝政之中可没有任何一条规矩,言明女子不可入朝为官,何况今日我站在此处,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只是与圣上说起府内发生之事,而后递上奏折,行使的乃是我分内之权,何以就成了玷污朝堂?” 看到黄司学看向自己时,眼眸中的愤怒之意,苏倾澜便知,这是那日酒楼之事已经传到了他耳中,此时也如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一般,开始将罪责怪在他人身上。 所以眼下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站出来,针对于她。 “哼!”闻言,黄司学冷哼一声,起身抬眼看向苏倾澜,眸底尽是不屑之意:“有些规矩自然不必写在明处,历朝历代以来,就没有女子做官一说,便足以证明前朝政事不适合女人,家中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才是你们女子该做的事,便是这奏折,苏丞相因病无法上朝,奏折大可托交与旁人带上,你身为女子就不必进入这前朝大殿了。” 这位黄司学此时已年近六十,能坐上司学一职,腹中才华自然不必多说,只是与大多数长者一般,思想大多刻板,认为世人就应遵循规矩而活,若跳脱规矩之外,便是对先人的大不敬,罪该万死。 所以素日中对于他儿子黄文仁的教育亦是如此,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家儿子竟也有那般不堪一面,昨日消息传回府时他险些被气晕过去。 随后问及前因后果,才知竟有苏倾澜这般人的存在,当下便将自家儿子的种种不堪行径,尽数怪在其身上,直言是苏倾澜故意勾引,是想要毁坏他儿子的名声。 故而,此时在朝堂之上见到苏倾澜身影,新仇旧恨一并在心中燃起,便不会给半分好脸色。 “司学这话,可当真是枉为司学!”听到其这般不留情面的攻击自己,苏倾澜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片刻后转身,与黄司学继续道:“史料所记载,早在百年之前就已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我朝开国先祖,麾下也有一得力女将,可以说如今我华国江山也有一部分是我们女子打下的,而如今圣上更是推行有能者上位的政策,司学方才那一番话,是直接将这些史实尽数抹灭,如此行径,何谈教导天下学子!” 果不其然,苏倾澜将这些史实搬出后,黄司学的面色顿时胀红不已,指着苏倾澜似有多番不满想要冲出口,但却被那些遵循了一辈子的教条所约束。 见状,苏倾澜微微一笑,淡定开口,补上了最后一刀:“司学若有时间在此处与我争辩,倒不如回府好生教养自家儿子,那日酒楼之中围观百姓不在少数,便是你想要歪曲事实也属不易,倒不如趁此机会让黄少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不辜负您这一番教导。” 这一句话正中靶心。 黄文仁之事现在就是黄司学心中不能触碰之痛,平日里多番伪装,就是不愿旁人在他眼前知道自家的不肖子,朝中同僚也算给他这张老脸些面子,也不戳破他家儿子人品。 可现在倒好,苏倾澜直接上唇碰下唇,就将当日之事当众讲出,而且还是在前朝之上,如此家丑,真是让他丢尽了老脸,一时间也是血气上涌,指着苏倾澜哆嗦几下,便气的晕了过去。 “还不快去请太医为黄司学赶紧诊治,可不要来上朝一次却落下病根,朕可担当不起。”见此皇帝,唇角微扬,看热闹般支使身旁太监去江太医请来。 闻言,宫人们赶忙行动起来,几人去将黄司学抬起送至偏殿,有人去请太医,很快朝堂之上便如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回归平静。 过程中,皇帝几番看向苏倾澜,二人目光触碰,都在互相试探着对方。 片刻后,皇帝忽然一笑,旋即坐正了身子道:“看来朕亲封的女状元果真厉害,既能学识博古通今,又能引经据典与他人辩论,连黄司学对你也没有了异议,也算是对得起这状元之名了。” 听此,苏倾澜颔首下拜,神情严肃:“臣女愧不敢当,今日与黄司学朝堂辩论,不过是无奈之举,现如今黄司学是长辈,臣女竟将司学大人气的晕倒,实属不该,还请陛下降罪。” 若是常人听到方才皇帝那一番话,怕是要以为这是皇帝在开口帮腔,会骄傲自满,从而不知所云,但苏倾澜却清醒异常,听到那番说辞之后,立即俯身认错,给足了皇帝脸面,也保全了朝局稳定。 至此,皇帝眸底才真正显出几分欣慰神色,若方才苏倾澜就骄傲自满,那他当真要考虑收回这上奏之权,但今日她表现令他十分满意 ,遂也未治罪便让苏倾澜起身。 而后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可人儿真是出落的愈发灵动,真是便宜了顾霆那小子。 如此想着,便摆摆手让苏倾澜站至一旁,随听朝政。 “今日有事便奏,无事退朝。”太监一声尖啸,将今日早朝画上句点。 朝堂之上的插曲已然过去,众人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朝堂上,苏倾澜气倒黄司学一事。 他们虽也不大赞同女人入朝为官,但今日苏倾澜的表现着实令他们刮目相看,心中也有所触动,明白女人似乎并不光是相夫教子一角。 只是回府之后,他们都不会与自家夫人说,即此事就是了。 而下朝之后,苏倾澜便直接跟着皇帝从前朝返回御花园,途中闲逛之时,二人亦是闲聊。 皇帝道:“你还当真敢将黄司学气成那般,就不怕朕当众责罚于你吗?” 他身为皇帝,看那古板老头也有些不爽,但今日朝堂之事,终归让他有几分不悦,苏倾澜此举若稍作解读,怕是就与蔑视君威挂钩了。 第26章 还有旁的事 闻言,苏倾澜也是笑笑,而后道:“皇上心中自有论断,臣女岂敢随意猜测。 “岂敢?”听到苏倾澜这话,皇帝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你这胆子可是大的很,说吧,今日前来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找朕。” 不再谈之前朝堂上的话题,皇帝与其说起旁的事。 一听这话,苏倾澜便知,皇帝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就已经猜到自己今日会入宫,此时却有问她究竟是为何事而来,如此前后矛盾,怕是为了想让她先开口。 不过毕竟他是皇上,自己的作为臣子,自然要迎合几分,于是便清了清喉咙,主动说道:“除去替父亲送上奏折之外,也是给皇上诗会那日所问之答案。” 闻言皇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其,神情严肃。 毕竟苏倾澜的婚事事关重大,对于朝局平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对于苏倾澜的答案,皇帝也是颇为在乎:“你可想好了?” 抬手理了理,鬓角碎发,在和煦日光中,莞尔一笑,仿佛满园花开,都及不上其一丝明媚:“自是想好了,那日与顾将军一见便觉有缘,之后又与父亲了解其为人,知其忠直,想必日后也不会苛待于我,故而还请圣上为我二人赐下婚约,择日完婚。” 苏倾澜的这番回答令皇帝甚是满意,至于她与顾霆是否觉得有缘——皇帝要的只是苏倾澜答应这门亲事的结果。 “好,那朕便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之人,今日朕便下旨赐婚,至于婚期,你们二人自行商议便是,届时朕必定备上厚礼,庆贺你与顾将军喜结连理 。”能将此事定下,皇帝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 如此一来,朝局之中文武双方势力便可平衡不少。 “谢陛下。”苏倾澜谢恩,但却也没忘了今日还有其他要事,于是屈膝一跪,向皇帝说道“启禀陛下,其实臣女今天还有其他事情,想要请皇上做主。” 见苏倾澜突然下拜,皇帝心中似有不好预感 ,但看在苏倾澜同意与顾霆结亲的份上,俯身将人扶起道:“你且说来听听。” 被扶起后,苏倾澜仍旧低着头,拱手道:“还请陛下移步御书房,臣女所要说之事,已事无巨细写于作奏折之上,陛下亲自看,总比臣女口述要清楚的多。” 话已说到这份上,皇帝虽有些不耐烦,但仍应下了此事,摆驾往御书房走去。 很快变到了御书房门前,常公公仍在此处候着,见皇帝前来,赶忙带着阿六上前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宫人的行礼,皇帝没有必要一一回应,此时也是如此,皇帝径直走入御书房中,在主位上坐下:“常悦,朕今日的奏章呢?” 一听里面皇帝呼唤,门外原本还跪在地上的常公公,赶忙爬起来道:“奴才这就给您找。” 常悦跟在皇帝身边最久,最是了解皇帝的脾性,此时被叫来,见皇帝面色有些不耐烦,心中便大概有了个方向,知晓接下来该如何伺候才能使其宽心。 皇帝继续道:“将苏倾澜所写的奏折找出来,朕也好奇,究竟是何事,竟能让苏大小姐写了奏折,还亲自跑上一趟。” 这话倒是有几分深意,似是在点拨苏倾澜,但又不愿把话说透。 而常悦接到皇帝指令,很快便成从奏折本中找到了苏倾澜的那一份,赶忙递了上去:“陛下正是这本,您慢着点瞧,奴才给您去备些茶水。” 要不说常悦最是会讨皇帝欢心,眼下从这几句话便可看出其与旁人的不同。 闻言,皇帝心中不满尽数消失,点了点头便让常悦下去准备,自己则翻开奏折开始看其中内容。 只是这内容,却将他的火气挑了上来。 “孽障!”看过全部之后,皇帝已是满眼怒气,一甩手中奏折便道:“我皇家怎就出了这班败类,当真是给朕丢脸。” 这奏折上所写,就是二皇子昨日的所作所为,包括指使威胁他人给苏济民下毒,这些都写的十分详尽。 而这么多年以来,皇帝算是亲眼看着苏倾澜长大,自然清楚以苏倾澜脾性,断不会做出特意设计二皇子的事情。 所以也是证明,苏倾澜这份奏折上所说,尽是事实,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皇帝才更是气愤难当。 “来人啊!”摔下奏折,皇帝再也不压制心中怒气,直接唤来侍卫下令道:“即刻去二皇子府上,将这个不孝子给朕提来,不得有误!” “是,属下尊旨。”侍卫也是在此多年,甚是少见皇帝有今日这般暴怒情况,也更是少见皇帝会在这种时候亲自下令。 侍卫赶忙离开,常悦也已让御膳房准备好了茶水,此时便带着人回到御书房之中:“茶水好了,陛下请用。 ” 御膳房准备的茶水与糕点必然是上品,端上来了后,闻着清淡茶香,仿佛世间种种都与自己无关,只愿沉溺于这茶香之中。 但如此佳品,皇帝却是一口未动,此时人正在气头上,便是再好喝的茶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皇上何至于因旁人在这儿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得不偿失。”见皇帝心火难消常悦上前小心翼翼道。 一听这话,又是一股怒气从心底涌出,愤愤道:“若真是旁人,朕何至于生气至此,他身为二皇子,应是天下万民之表率,朕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现如今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怒从心来,干脆扬手便将桌上笔墨尽数打翻在地,这般大动静引得一旁侍候的宫人赶忙跪下,生怕这雷霆之怒将在自己身上。 而就在此时,侍卫那边有了结果,一路小跑赶回来下跪禀报:“皇上,二皇子已带到。” 第27章 狡辩 听侍卫回禀,皇帝神情愈发冷峻,道:“将人带上来。” 早前,他便已有听闻自己这二儿子在民间所做之事,虽是阴狠毒辣却也并无有伤风化,何况身为皇子必然要有些血腥手腕,否则日后如何看护江山?再加上民意不达天听,便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日,这孽障竟将手伸到了苏家,不仅对苏倾澜下手,更是对当朝丞相下毒,做了这些事,手脚还不干净,被人抓到把柄,此时告状到他面前,简直是丢尽了皇家颜面。 “拜见父皇。”跟着侍卫入御书房后,看着高台上阴沉着脸的皇帝,宇文然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知父皇今日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入宫之时,他便得身旁人嘱咐,此番绝不可与皇帝对着干,有何惩罚接下便是,毕竟这次事情做的着实动静极大,对方又非小门小户,若在态度不好,再惹怒了皇帝,后果必会更为严重。 所以为了日后的宏图大计,此时还需上前忍耐。 而见宇文然入殿后,竟还如此装傻充愣,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扬手便将奏折摔在宇文然面前怒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心里还不清楚吗!看看人家都将状纸递到朕面前了,你身为一个皇子作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朕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皇帝的怒气不同于寻常人之怒,此时被气成这样,多半还是因为宇文然手脚不干净,让人抓住把柄一事。 而对于他自己所作所为,本身并无太大责怪之意。 闻言,宇文然也听出皇帝话中所指,于是捡起奏折,匆匆扫了两眼,而后赶忙上前叩头:“父皇明鉴,此奏折上所指与儿臣并无关系。” 一听此话,苏倾澜出声冷笑,早已想到宇文然会为自己辩解,却没想到竟会如此直接将所有的责任尽数推开,当她那晚是瞎子不成? 场上看过奏折之人有三,一是苏倾澜,二是皇帝,三是宇文然本人,三人均知这奏折上所书并无半句虚假。 但在如此情况之下,皇帝看宇文然有心狡辩,沉默片刻,怒气全消了大半,回身坐下支起脑袋,有再作观察之意:“既然你说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但苏家小姐确实言之凿凿,这你作何解释?” 相比于顺着苏倾澜的想法严惩宇文然,皇帝还是更希望宇文然能为自己辩解出一条生路来,毕竟此事关乎皇家颜面,下令责罚后原因是要告知天下,若让天下人都得知此事,岂不是狠狠打他的脸。 届时有人见皇子无德,从而蔑视皇家,平白生出了造反之心,这后果可非他所想看到。 皇帝心中这般想法,宇文然并不知晓,但见皇帝既然让自己辩解,那自然不能放过此次机会,于是跪直身子正色道:“那日诗会,儿臣见苏倾澜才情绰绰,便请来府上小坐,谈完诗词后,见天色已晚,便邀其在府上暂歇,以免返程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却没想到,而且这一片好意竟被苏家小姐曲解成这般。” 到底是做过许多恶事,其实撒起谎来也是面不红心不跳,仿佛那晚当真是他口中所说这般。 这还没完,只见其顿了顿,然后继续倒:“至于这奏折上所说另一件事,儿臣更是不敢认下,对朝中官员下毒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儿臣即便对苏相素日里有些不满,但也绝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想,必定是有人借着儿臣名义想对苏相下手,但此事儿臣确不知晓,还望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说完便重重磕头,言辞之恳切,若不是苏倾澜早已知晓宇文然性情,险些让人当真。 闻言,皇帝思索片刻,神色未见舒展,转脸与苏倾澜道:“既然今日你上书状告皇子,此事非同小可,单凭一纸状书不可定罪,你可有其他佐证。” 听到宇文然这一番辩解,皇帝虽有心维护,但仍觉得力度不够,不足以将其撇清,现下他便要瞧瞧苏倾澜所准备证据是否充分,若面对这些证据,宇文然仍无法将自己从其中摘出,那他身为国君,也无法继续偏私,只得秉公处理。 “ 臣女前来,自然是准备万全。”苏倾澜拱手,然后冷静道:“臣女有人证物证,还请皇上允准让臣女将证据带上,也烦请皇上请太子前来。” “此事与太子还有关系?”听苏倾澜这般言论,皇帝眸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转为愤怒:“去将太子叫来。” 此事一个儿子牵扯进去,已让他颜面尽失现,如今一国储君都与此事有关,他可当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也着人去唤太子,他倒要看看太子与此事有何关系。 很快,宇文明便也被叫来此处,看到此时屋内场景,心中已大概明白发生何事,于是面色如旧,上前与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见人来,皇帝点了点头让其起身,然后转脸与苏倾澜道:“此事牵扯了两位皇子,现下二人均已叫来,你不妨明说。” “是。”听出皇帝话中不悦,苏倾澜人没有半分退缩,与皇帝对视,然后道:“臣女上书为两件事,一件是家父为人下毒,另一件是二皇子企图玷污臣女,这第一件事证人便是臣女带来的下人阿六,第二件事的证人便是太子殿下。” 边说着边让阿六站了出来:“陛下可盘问于他,便可知其是受到二皇子幕僚威胁,这才对我父亲下毒,眼下其母已被我接入府中,他便没了软肋,自愿随臣女前来作证。” 话音刚落,阿六便赶忙跪下,头埋得极深,有些战战惊惊道:“小姐所说均是属实,当时奴才的母亲被二皇子派人控制,小的着实是没了办法才听从,幸得小姐为人善良,不仅将奴才母亲救下,还带入府中好生安置,如此恩情,便是让奴才上刀山下油锅都心甘情愿。” 第28章 一个要求 阿六说完,苏倾澜拿出一物,用布包裹着递给常公公:“此杯中便含有当日之毒,皇上可请太医前来分辨一番,便知臣女所言,是否属实。” 闻言,常公公险些吓得的将此物扔掉。 既是有毒,他更不敢送到皇帝面前,只得放坐作一旁着人去请太医,然后一脸幽怨的看向苏倾澜道:“我的苏大小姐,您可不能这样吓唬奴才,此物有毒,您还这般直接的带在身上,又递给奴才,若不小心中了毒可怎么办?” 边说着边赶忙找来清水,将手擦干净,生怕留下一点毒药,危害到自己性命。 见状,苏倾澜微微一笑,与其到道:“公公放心,此毒在府上被发现之时,臣女就已经请人来瞧过,必须得口服吞下才会起效,若只是肌肤碰触,并不不会有任何危害,至多只是泛黑几日便也就好了。” 听苏倾澜这番话,常公公还有几分不信,待到太医前来,一直在其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还提出给自己把个脉,直到太医将这毒性与皇帝说明,跟苏倾澜所说并无二致,他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既是西域之毒,又为何会在中原出现,而且是用到了当朝宰相身上?”知道了这罗弥散之毒,皇帝神情颇为严肃,盯着宇文然沉声问道。 见此,太子不急不缓的开口:“听说二弟最近的幕僚中,多了一位来自西域的奇人,此毒莫不就是他所带来?” 宇文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直戳宇文然痛处。 这几日他确实刚得一名西域奇人入府,却没想到这般事情太子竟知道的这么快,眼下也无从辩驳,只能点头认下。 确认了宇文然府上当真有西域之人,便也就间接可认定此毒出自于他府上,那不论究竟是否是宇文然指使,那此事终究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混账!”皇帝龙颜大怒,“竟敢对朝中官员下毒,你可还记得,你是本朝皇子!” “父皇,儿臣当真没有指使人对苏相下毒,此事儿臣冤枉啊!”事已至此,宇文然仍在开口狡辩。 见此,苏倾澜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他的狡辩,继续道:“二皇子总说自己冤枉,但诗会当日二皇子可是亲自将臣女强行带入府中,此后又意欲对臣女下手,此事臣女可是亲眼所见,二皇子可抵赖不得。” “就是你在此信口胡言,本皇子何时想过要与你行苟且之事,为何不说是你主动勾引本皇子,当时只有你我二人,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说就是实话!”许是被逼的有些急了,此时听苏倾澜所言顿时怒道。 当日让苏倾澜逃了,是他犯的最大的一项错误,但至今他都不知道苏倾澜究竟是如何逃出府上? 随便在此处开始胡诌,他倒要看看此时苏倾澜还能拿出什么证据。 “殿下可真是个歪曲事实的好手,只可惜当日确有第三人在场。”听宇文然这话中意思似是要将过错尽数推在他的身上,于是勾唇轻笑,让其心生寒意,道:“当日危急关头是太子殿下出手救了臣女,此前之事,想必殿下也尽数看在眼中,所以太子殿下便是臣女的证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太子本人眼中也带上了一抹疑惑,但旋即便消失不见。 那夜救了苏倾澜的乃是顾霆,这一点苏倾澜知道,太子也知道,只是他却不知道苏倾澜为何今日要将救她之人,说成是他。 但也并未戳穿,甚至心想若苏倾澜能当真如此以为,那便是最好。 “太子,此事可属实?”听此,皇帝神情凝重,转头向太子问道。 若真是如此,那宇文然此事便 无可辩驳。 闻言,太子上前一步,规矩行礼,仪态端正,让人挑不出错处,道:“确实如此,那日儿臣想着维护苏小姐的清誉,便未与父皇主动提起,还请父皇受罪。” 无论是姿态还是理由,都无可挑剔,皇帝听后便也只是沉默。 事已至此,宇文然已无从辩驳。 此事看来是千真万确,苏倾澜那边自然是要给一个交代,只是既然此事涉及两位皇子,他是心中有几分开始怀疑。 若这是皇子党争的手段,那他若今日重处宇文然,日后必定导致朝局不稳,所以若想稳定各方势力,二皇子还不能处罚的过重。 “此事人证物证拒载,你可还有异议?”虽知此事,已成定局,但皇帝仍给宇文然一次机会,以其他能在说些什么,为自己减轻罪责。 闻言,宇文然甚是激动,直起身子言辞恳切:“父皇,此事是我对不起苏家小姐,既然当日是皇兄出手相救,那儿臣无话可说,但对苏相下毒一事,当真并非儿臣所为,还请父皇明察!” 说完,以头抢地,在抬起时,额上已可见斑斑血迹。 为何对她欲行不诡之事可忍,对下毒之事却拒不承认? 见宇文然这般举动,苏倾澜心中也有了几分疑虑,再回想阿六当时所说证词,似乎都是与宇文然身边侍从来往。难不成此事当真另有真相? 心中虽有如此疑惑,但当下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像宇文然的眼神中带着些困惑。 而这样的想法自然皇帝也有,但当下还是须对其作出惩处“不论下毒之事是不是你所做,但你对苏家小姐欲行不轨之事,已成定局,自己也已承认,幸得苏倾澜未受到什么损害,否则朕便是除死你也不为过。” 听众人辩论途中,皇帝已想好,若宇文然无法脱罪,那他应该如何处罚。 于是用苏倾澜无碍做了铺垫,而后有道:“传朕旨意,二皇子宇文然德行有亏,着令其禁足与府中自省,没有朕的传召不得出府。” 如此便算是做出了惩处,但如此惩罚是基于这是党争所至,对于苏倾澜而言想必是不够,于是便也与其和善道:“今日之事,虽是这孽障所为,但到底他身为皇家子嗣,丢的是皇家的脸,此番是皇家对不起你,你可与朕提一条件,只要不过分,朕便可满足于你。” 可向皇帝提出一个要求,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此时许下如此恩典,已算是极为给苏倾澜面子。 不过在场之人均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皇帝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第29章 督察院 可向皇帝提出一个要求,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此时许下如此恩典,已算是极为给苏倾澜面子。 不过在场之人均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皇帝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今日碍于皇家颜面,没有严惩宇文然,虽可将缘由从源头压下,但却也不能让苏倾澜寒了心,眼下她刚刚应下与顾霆婚约,正是平衡朝局的好时机,皇帝也不愿节外生枝。 既然如此,苏倾澜思绪微动,想着依靠今日之事将二皇子扳倒机会渺茫,倒不如顺着皇帝给的台阶下来,于是上前一步,俯身道:“臣女谢陛下恩典,既是如此,臣女确有一请求,还望陛下允准。” 闻言,皇帝心道此女还是懂得分寸之人,甚感欣慰,便抬手让其起身道:“朕也是看着你长大,此处并无外人,不必多礼,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依言起身,苏倾澜斟酌一番,抬眼认真道:“如今,我朝文武之争愈演愈烈,显出不少问题,民间亦是依样画瓢,以致歪风邪气盛行,许多百姓深受其害却也上告无门,臣女想,若能创立一处机构,立于朝廷规制之外,上查王孙,下体民情,许能将眼下乱局就打破,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上查官员,下体民情,这说的便是她与父亲商量一夜的结果——创立督察院。 只是这想法虽好,但却不知皇帝能否准许。 于是说完,便抬眼看向皇帝,生怕漏下其一丝神情转换。 而皇帝在苏倾澜这番话后,却是沉默。 不可否认的是,苏倾澜此话说的却有道理,想让其与出身寒门的顾霆成婚,也是存着打破文武互斗之局的心思,若作为谏言自然是极好,只是…… 心中思虑千万,面上神情却并无多少变化,于众人而言,只是沉思片刻,而后看向苏倾澜道:“你有此抱负,朕心甚慰,只是这几日所要准备之事繁多,不宜全都凑在一处,此事待过些日子你大婚之后再议,眼下还是你的终生大事最为重要。” 一听大婚二字,宇文明眸中流出一丝惊讶,但见皇帝正在高位上,微敛双眸审视他的神情,于是当下便也收拾好了情绪,仍是众人面前的贤德太子。 只是如此细微动作却也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于是当下心中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他。 对此,苏倾澜并无察觉,只是在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回复皇帝。 毕竟此话听上去是为苏倾澜着想,但其中内涵,在场众人无一不清楚。 在朝廷规制外另立机构,确实能对如今格局产生冲击,但却有最重要一点——这便意味着皇权将被分割出去一部分,即便这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但仍需慎重思虑。 故而现下皇帝所说这番话,也算是在苏倾澜意料之中,心知若继续谈及此事,必会惹得圣心不悦,于是便也顺从道:“陛下所言有理,是臣女思虑不周,那此事便容后再议。” 如此便算是将此事暂时揭过,既然事情已处理完毕,苏倾澜自然没有继续留在此处的理由,于是便宣称要回府照顾苏父病体,先行告辞。 见状,太子紧跟着向皇帝请辞,但追上苏倾澜时,却只见其马车驶离的背影,心下黯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也是唤来宫车,自行回了东宫。 而当日晚些时候,赐婚的圣旨便从宫中传来了苏顾两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家之女苏倾澜,学识不凡,贤良淑德,顾家之子顾霆为人忠直,屡有战功,二人实为天作之合,今为二人赐下婚约,择日完婚,钦此!”太监尖细的声音仍回荡在苏典上空,传入在苏府门前围观百姓二中。 传旨的便是今日已打过交道的常公公,让自己的贴身太监前来传旨,足以见得皇帝对此事的看重。 前来接旨的是苏倾澜与府上下人,苏济民此时仍躺在床榻之上,做戏自然要做到全套,所以此时府上便是由苏倾澜做主:“这点小事还劳烦常公公亲自跑一趟,当真过意不去,眼下府上备了些薄茶,不如公公便留下吃杯茶再走。” 一听这话,常公公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大小姐美意,奴才心领了,不过皇上嘱咐奴才来苏家时,定要慰问苏相一番,也好转达圣上对苏相的担忧之意,不知苏小姐可否带奴前去见见苏相,也好让奴才回宫向皇上复命。” 这常悦看上去与人无争,事事仿佛都是被逼无奈一般,但内心的弯弯绕绕却不知有多少,正是明白这一点,苏倾澜便也点头应道:“公公客气了,既然是陛下吩咐,那公公便随臣女来吧。” 说完便带着常悦往里屋中走去。 一进门便听到塌上传来几声咳嗽,闻此,苏倾澜赶忙快步上前关切道:“怎得又咳嗽起来了,这药也连喝了两日,怎么仍不见好?” “傻孩子,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是短短两日就能痊愈的,不过今日为父已觉得身子舒缓不少,再过上几日便可无碍了。”听苏倾澜这般说,苏父也一脸慈爱道。 这一副画面,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猜到是假的。 所以看到如此父慈女孝的场面,常悦等人也不禁有几分触动,于是走上前来到其床边,道:“奴才见过苏相,皇上听闻苏相卧病在床,特命奴才今日送上赐婚圣旨之时,前来关切一番,幸好苏相有苏大小姐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儿在身旁陪伴,想必定会早日好起来,重返朝政,圣上也十分挂念您。” 闻言,苏济民赶忙挣扎着要起身,苏倾澜见状立即上前搀扶,将其扶起后还在身后塞了枕头,使其能靠的舒服些:“还请公公替老臣多谢皇上美意,老臣定不负圣上所望,早日回朝。” 从苏相处得了回复,常公公便向二人请辞,眼下便要回宫复命:“苏小姐这些日子便安心备嫁,圣上说旁的事情,小姐大婚之后自有定论,不必着急。” 第30章 不速之客 既是皇帝的意思,苏倾澜赶忙应下,送人离府后便又回到里屋,此时苏父已从床榻上自行起来,连声抱怨,在塌上太热。 “人可走了”苏父问道。 闻言,苏倾澜检查了四下无人,而后便将房门关好,坐在苏父面前倒了杯水:“女儿亲自将其送至门外,现下大概已经回宫复命了。” 得此回答,苏父神情才轻松几分,回到桌前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道:“看来陛下是想看看我究竟病的如何,想来是要以此私下对二皇子再有惩罚,不过是看看老夫的情况,然后才要斟酌下令罢了。” 身为当朝老臣,自然知道如今这位皇帝心思深重,若非亲眼所见,怕是不愿相信旁人口中所言,只是苏家在皇宫之外,作为皇帝不可随意出宫,所以才让常悦借了此番传旨之事,前来府上查看情况。 “多亏父亲神机妙算,猜到圣上会借此事做些文章,这才能早些准备。”闻言,苏倾澜也赞同到。 开始她想让父亲称病,一方面是想借此打击二皇子,另一方面是想趁此机会试探皇帝,如今两计策的达成了一多半,那父亲这身子还是尽快恢复原样的好,免得哪日被人察觉,向皇帝上告个欺君罔上的罪名,那就不好了。 正在这父女二人准备就接下来的事情计划一番时,门外管家却突然急匆匆跑来,喊道:“老爷,唐家老爷带着其妻女来府上了,说是要为大小姐道贺,奴才着实是拦不住他们,现下人已经到前厅等候了。” 这赐婚的旨意虽刚刚传来苏府,但皇榜却已张贴到了城墙头,再加上百姓们传达八卦的速度,此时几乎整个京城都已知道苏倾澜要与顾霆结亲之事,故而唐府此时上门恭贺倒也不算时机不对。 只是听这一家人来,苏家父女脸上均是出现几分不耐神色:“哼,他们到来的及时,这群人来准没好事。” 听着苏父也忍不住出言讽刺,苏倾澜心中亦是恨意升腾,上一世,她识人不明,误将如此心机之人当做亲姐妹般相处,连带父亲也对唐府多有照顾,现在想想当时当真是傻,如今她赐婚消息一出,唐家便上赶着过来,若说并无目的,便是打死她也不信。 “罢了,他们向来如此,此时若不见他们,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女儿便就去见见,父亲继续在床上养病即可。”无奈叹了口气起身,与父亲说道。 这般安排,到让苏父得了清闲,满口应下:“那就辛苦女儿了,若着实应付不来,在命人来告知为父,但不要让自己受了委屈。” 闻言,苏倾澜笑了笑应下,而后便开门,跟着管家往前厅走去。 脚还未踏进前厅,便听到这蓝青芳正在抱怨,苏家给的茶太烫,难以入口,于是,当下便阴沉了面色,冷声道:“既然觉得难以入口,便不要喝,我苏家的茶也并非是个人都能喝得起的。” 上来便是如此剑拔弩张,丝毫不给唐家留情面,一时之间让唐家人面露尴尬,不知该作何回应。 最后还是唐远志率先出言打破局面:“澜澜如今已出落成大姑娘了,可行掌家之权了,圣上又为你安排了如此合适的一桩婚事,姨夫听闻心中甚感欢喜,着便赶忙前来为你祝贺,你伯母惯是个不会说话的,澜澜莫要见怪。” 这一番话算是对苏倾澜赔了罪,只是看着唐远志那恬不知耻的笑脸,苏倾澜便一阵恶寒:“不知唐道台一家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懒得与其再行纠缠,于是便直接进入正题问道,对于这种人能早些打发走便早些,看的时间长了都觉得污了眼睛。 闻言,唐远志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澜澜这话说的不就生分了,今日姨父前来主要还是为了给你祝贺婚事,其次才是有一点点小忙,希望你父亲能帮上一帮,只是今日怎么没见你父亲?” 这一番话便将唐远志的本性尽数暴露出来,无端来此怎可能会没有目的,大概求人是真,庆贺不过是顺带的。 “家父日前,被人下毒,此时尚在病床休养,不宜见客,府上一切事宜皆由本小姐来打理,道台大人有何事可与本小姐直言。”面对唐远志的殷切,苏倾澜言语之中只有疏离之意,此时此刻她只想尽快将这几人打发走,尤其是唐婉。 她虽只是坐在一旁未出一言,但一看到他,苏倾澜便觉得心中恨意升腾,前世被刺心口也阵阵发痛。 听到苏倾澜这般回答,唐远志神情间似有一丝诧异,他虽有听闻苏相日前被人下毒,却未曾想到竟会如此严重,竟是连床都下不来。 不过惊讶一瞬,想到此时尚在苏倾澜面前,便赶忙换上一副关切神色:“不知你父亲此刻身子可有大碍,大夫怎么说?几时能痊愈?不知是谁竟如此狠心对你父亲下毒,当真是胆大妄为,将其抓到后,定要置其死之罪,方才能弥补你父亲此时所受之苦。” 看着其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苏倾澜心觉好笑,遂接着其话头继续往下,淡淡道:“的确胆大妄为,竟然对朝中要员下毒,想来二皇子此次逃不了一顿责罚,届时臣女定将道台大人这番心意转告给陛下,想必陛下与父亲知道后,一定会十分欣慰有您这样的直言之人。” 苏倾澜这话说的甚是轻松,仿佛下毒之人只是个寻常百姓,可以随意惩处一番。 而唐元志听到苏倾澜这番话,险些吓的从凳子上摔一下。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给苏济民下毒之人竟会是二皇子? 那他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怕是要置一个蔑视皇家威严之罪,届时别说是为自己争取前途,就是小命都难以保住。 想到此,唐远志抬手擦擦额角虚汗,赶忙与苏倾澜澄清:“澜澜此话说笑了,姨夫可并无此意,相信这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圣心独断,我等便不做评论了。” 第31章 两家断绝关系 唐远志从来都是这般,该怂的时候立即就怂,从不会与人硬刚,但同样在需要刚硬之时,他仍是退避三分波及到自身。 见其一如往常,苏倾澜也没了与其继续交谈的兴趣,遂张口发下逐客令:“本小姐还要准备大婚,并无时间继续与道台大人闲谈,若没有旁的事情,那便请回吧。” 苏倾澜不愿意与这些人在继续浪费时间,本就不是同路之人,又何必要给他们脸面。 见状,唐远志急了,赶忙道:“等等,自然是有事的,澜澜你这孩子脾气如此之大,若之后去了夫家仍是这般,怕是要被为难,日后还需改改。” 即便此时,唐远志仍以自己为长辈去面对着苏倾澜,甚至这次教育起苏倾澜来。 至此,蓝青芳也按捺不住,张口便道:“改什么呀,人家是苏家小姐,自是不用改的,到时去了夫家指不定是谁让着谁,那顾霆毕竟出身寒门,还不是得听苏小姐这帮世家贵族的话,哪里用得着你瞎操心。” 蓝青芳怪会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其实也是如此。 闻言,苏倾澜侧目看像他们是仿佛在看几只蝼蚁一般:“此话倒是不假,本小姐的性情脾性何时用得着他人去管,便是到了顾家,我仍是苏家小姐,正好借着此话提醒道台大人一句,我苏家与唐家,虽为表亲,却无深交,所以道台大人也不必攀附我苏家,日后相见唤声苏丞相与苏小姐即可,至于本小姐的乳名只有亲近之人才可提及,你们还不配。” 此话一出,顿时让唐家之人面露尴尬,唐远志更是侧目看向蓝青芳,眸中满是怒火,气其在此胡乱开口,惹得苏倾澜不悦,若是他所求之事不成,今日便要将罪责全怪于她身上。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唐婉见场面如此尴尬,便主动做出讲和姿态,在两者之间道:“姐姐别生气,我父亲母亲只是一时思绪不清,口无遮拦,还请姐姐恕罪,妹妹在此替我们唐家向你赔罪,姐姐可莫要往心上去呀。” 唐婉的这副姿态放得极低,乍一看去还以为她是个全无野心之人,若不是苏倾澜前世已知晓其真正面目,怕也要上当受骗。 故而一见其开口,苏倾澜便心生怒火,矛头从唐远志夫妇直接转到了唐婉身上:“好一个口无遮拦,当真是屡试不爽的借口,但今日本小姐也与你明说,你们唐家之人与我均无半分关系,与我苏家也无半分关系,不论今日你们唐家想让我苏家帮忙,做何事都不可能会答应,还有,唐小姐请不要称本小姐为姐姐,免得遭人误会,说我苏家不睦,毕竟我们苏唐本就是两家,何来和睦。” 若唐婉不开口,他还尚可给唐家留几分薄面,但现如今既然这几人当真不要脸,那他也没什么好继续收脸的了,直接将此事言明,日后,便可让苏家与唐家彻底断了往来。 “苏倾澜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过是得皇帝赐一纸婚约,又有何骄傲之处?你还没有成婚,嫁的也不过是个寒门将军,如何比得上我们家婉儿!”见自己女儿受人奚落,蓝青芳顿时便忍不住指着苏倾澜怒骂道。 闻言,苏倾澜身边跟着伺候的紫兰,也忍不住对其出言讽刺:“有本事你也让你家女儿得皇帝赐婚,再说,顾将军一表人才又身怀战功,便是皇帝都赞不绝口,又对我家小姐一往情深,此生非我家小姐不娶,而且绝不纳妾,若你家女儿真有你说的那般,为何不让她寻一个如顾将军这般的男子,莫不是她自己都被男子嫌弃?” 跟着重生后的苏倾澜来来往往去了许多地方,长了些见识,其实也有几分伶牙俐口,顿时便将蓝青芳母女说的是面红耳赤,气的几乎要扑上来给他几巴掌。 “苏小姐便是这般管教下人的?见着主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这般奴才就应直接乱棍打死,尸体丢去后山喂狗!”蓝青芳咬牙切齿,眼瞧自己说不过苏倾澜,于是便从紫兰身上下手。 却没想到紫兰也是个不好惹的,闻言,立即便反驳起来:“我是小姐的婢女,自然以小姐为主,你们又算哪门子主子,惹了我家小姐,还指望我给你们好脸色吗?” 堂堂道台夫人,此时被一个小婢女怒怼,顿时便觉得脸面丢尽,上前边要去拉扯紫兰给其教训。 闻言,苏倾澜仍是坐怀不乱,颇有大家风范,对于已经跳脚的蓝青芳,眸中满是不屑:“道台夫人动手前,可要想好此处乃是苏家,若你在我府上动了我的婢女,首先苏家便不会放过你,此后若事情传到皇上耳中,你认为皇帝是会觉得你刁蛮无度,还是觉得你家老爷能力不足呢?” 此言一出,顿时唐远志怒从心来起身上前便重重给了蓝青芳一巴掌。 见其身形不稳,摔倒在地也毫无愧疚之心,只是继续气愤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早说今日不要跟着我出来,却偏要跟着,现如今竟还在此惹出事端,若圣上当真怪罪下来,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威胁到他的官职前途,便是威胁他的性命,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传入皇帝耳中,心中也是愤怒不已,故而才有了如此举动。 一旁唐婉刚听得苏倾澜那番说辞,便心道不好,还未等其出言圆场,唐远志就已经行动,想拦已时来不及。 “你们唐府家事就不要在我府上处理了,尽快离开,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到时候闹大了,丢脸的可是你们。”见此闹剧,苏倾澜下了最后通牒,她着实没有兴趣继续看这些人的滑稽演出,只觉得头疼不已。 闻言,唐远志赶忙回过头来,他今日前来所求之事还未说出口,便受了一顿奚落,此时还要被人赶走,那这一趟不就算是白来:“澜……苏小姐,此事尚可商量啊!” 第32章 送礼 唐远志此话说的已有了几分哀求之意,但苏倾澜只觉得吵闹不愿再理睬。 而此时管家却又突然跑来,不过此次却面带喜色,兴高采烈的与苏倾澜说道:“小姐,您快去门前看看吧,来了好多人,还抬来许多个大红箱子,那队伍长的足足有整条街呢。” 苏府门前突然有人带来如此多的东西,这一件事情顿时引来了百姓围观,在门前看着这一个个大红箱子放下,心中也纷纷猜测究竟是何人所送里面又是何物。 听闻管家此言,苏倾澜也是心生疑惑,于是便跟着往府门前走去,走时还不忘让人将唐家众人一并带上。 倒不是为了让他们看看这些东西,只是想着既然自己要去府门前那边,干脆将这一家赶出去,落个清静。 很快便到了府门前,只见外面围观百姓越来越多,而这红木箱子也是堆了一层又一层,很是壮观。 见着苏倾澜出来,有一老嬷嬷上前行礼:“老奴乃是顾将军府上的教养嬷嬷,今日前来乃是奉少将军之命,为苏小姐送上礼物,以贺二人得此婚约,至于聘礼待大婚之日确定后,再行奉上。” 这些东西都是顾霆所送,这一点苏倾澜有猜想到几分,但如此多的东西竟不是聘礼,却让苏倾澜有几分惊讶。 不只是苏倾澜心情如此,便是在一旁围观之百姓,乃至刚到府门前,便听得这番话的唐家众人也是极为震惊。 整整一条街的礼物,便说是聘礼也足够,而且至今还没有哪家权贵摆出过如此阵仗。 此后到了唱礼单的环节,便听小厮拿着厚厚一本名册上前唱道:“顾将军送苏小姐水晶头面一套,金镶玉镯一对,绫罗绸缎十匹,翡翠白菜一颗,红木屏风一套,南疆银树两棵,西域良云绸五匹……” 这礼单足足唱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其中除了衣物首饰之外,还有许多玩物摆件,甚至还有胭脂水粉,简直是从内到外,每一处都思虑周全。 而在这些中,除了华国特有之外,还有许多异国之物引起众人好奇,虽未见过,但瞧着送礼的阵仗也绝对是罕见的好东西。 顾家何时这么有钱了? ——这是苏倾澜听后的第一想法。 她仍记得前世与顾霆一同生活之时,顾府之中的钱财也只是可保生活无忧,但若是拿出这么多东西,怕是他也得细细思量一番。 难不成其实顾霆私下也曾收受贿赂,只是不曾告知于她? 那前世十年,顾霆可瞒的当真周密,竟让她没有一丝察觉。 发觉自己想着这些事情有些久了,苏倾澜赶忙回神,向嬷嬷微微颔首,以示回礼道:“辛苦嬷嬷跑这一趟,还请替我谢过顾将军,这是今日礼物已是许多,这聘礼简洁些便可。” 她心中仍只当这场婚事为政治联姻,所以便想着一切从简即可,何况他们已有约定,只结亲三年,三年之后便要和离,此时做出如此阵仗,三年之后岂不落人笑柄。 见苏倾澜仪态端正,规矩齐全,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般刁蛮娇纵,老嬷嬷顿时对其印象好了许多,进而到:“苏小姐放心,顾家虽不似世家贵族那般,却也在这些年来积攒了不少底蕴,顾将军让老奴告知苏小姐,这些礼物中有一部分乃是征战之时于他国所获,有一部分乃是皇上赏赐,剩下的便是其自行添置,来源均清楚明白,小姐可放心收下。” 说完顿了顿,然后唇角上扬又继续倒:“至于这聘礼,眼下夫人已经亲自着手开始置办,少将军也已跟着前去,比起今日只多不少,少将军说了,苏小姐乃是当世奇女子,顾家得之,实为幸事,所以必用如今最高规制迎娶小姐,方显诚心。” 嬷嬷这番话,正中苏倾澜方才心中所想,如此一听遂也放下心来。 若顾霆当真行了贪污之事,那日后她设立督察院势必会查到他头上,此时此刻心中已是十分庆幸。 于是面上神色轻松几分,道:“既是如此,那本小姐也便不推辞,也请嬷嬷替本小姐谢过将军与夫人美意,改日本小姐定登门造访。” 这厢苏倾澜与嬷嬷相谈甚欢,另一边也到了门前的唐家众人心中是嫉恨不已,便是素来在众人面前装的端庄自持的唐婉,此时也不自觉的酸上一句:“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些破铜烂铁,有何稀奇?” 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嬷嬷此时也不由得转头过来,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要在如此欢喜之时恶意置评。 “你是何人?何以在此随意诋毁顾将军送的礼物。”见着说此话的乃是一面容尚可的女子,那嬷嬷嘴下也毫不留情,直接质问道。 不过这次苏倾澜确实十分热心,嬷嬷话音刚落,便顺着其话接道:“这位乃是汝州道台唐大人府上之女唐婉,方才刚被本小姐从府上赶出,想来是心中愤闷,便在此胡言乱语,嬷嬷可不必管她。” 说着还丢给唐婉一个挑衅的眼神,看的后者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将苏倾澜狠狠打脸。 闻言,嬷嬷面上似是恍然大悟,继而看向唐婉道:“原来是唐道台府上之女,既然如此便更不该口出此言,众所周知,唐道台也为官十载,至今仍是道台,日后想必晋升不易,又何必在此树敌,何况唐家与我顾家均不是什么世家贵族之后,若单论起来,我顾家还能压你一头,这位唐小姐又有何自信能说出方才那番话?” 那嬷嬷毕竟阅历高于众人不少,此时说出的话也是字字戳心,顿时便让唐家之人面色尴尬。 而闻得此言,蓝青芳顿时怒火中烧,今日接连受到多番奚落,此前可是从未有过,叫她如何能再忍受下去,于是指着苏倾澜便怒骂道:“你个贱人,我们唐家是何处欠了你的?之前让你带你表妹去趟诗会,你不愿,最后我们自行前去,你却又当众奚落,今日我家老爷好心来此看望苏相,你却纵容下人对我等出言不逊,你苏家好大的威严啊!” 第33章 都别好过 不论哪个时代,弱者总是受人同情,故而蓝青芳这一番必轻就重的言论,引得围观百姓纷纷侧目,看向苏倾澜眼中似有责怪之意。 “原以为这位苏家小姐声名在外,待人宽厚,那日在酒楼中,还替那掌柜出言,却没想到在自己府上竟是如此心胸狭隘,这莫不就是那所谓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双面之人。”有百姓已开始如此恶意猜测。 很快这样的想法就在人群中占了上风,人们再看向苏倾澜的眼神,平添了几分厌恶。 但说到底他们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是因为苏倾澜得到了他们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此时,也如唐家众人一般心中嫉妒罢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苏倾澜并未于这些百姓置气,冷笑一声,也不屑于解释,仍是道:“诗会与今日在苏府之中究竟发生何事你心中清楚,也不必在此卖惨,何况方才是你女儿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这位嬷嬷,故而才引得他人怒怼,可不是本小姐撺掇,明眼之人均能看出,这是唐小姐自己口无遮拦,与我苏家何干?” 苏倾澜没有见对方招人同情,便对其和声细语,反而是用更为刚硬的姿态,来面对蓝青芳所说的这番话。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究竟有没有做过自己心中清楚,此时在众人面前如此说着也有底气。 而见苏倾澜这般姿态,围观之人心下也开始动摇,心道,若苏倾澜当真做了那些仗势欺人之事,又如何能在此处站的笔直。 于是当下风向一转,反而开始指责起蓝青芳来:“看起天生长得就是一副刻薄面相,还不知以前做过多少为难苏小姐之事,如今即便苏小姐不再愿为他们提供帮助,也属情理之中,还在此处博取众人同情,着实可恶。” 不过只言片语的功夫,舆论便倒向了苏倾澜这边。 但见如此情况,苏倾澜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今日她可用只言片语,去影响百姓们的观点,他日可有旁人可利用这一点,如若那人是图谋不轨,那未来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时,蓝青芳先是被苏倾澜这般强硬姿态喝退,又被众人指指点点,心头愈发怨恨不平,一旁的唐远志也嫌继续站在门前丢人,于是便退至角落,独留这母女二人在府门前争论。 他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的,毕竟看到顾霆送来的这般礼物,他若说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若蓝青芳的蛮横泼辣,能从苏家捞得一星半点的好处,那今日也不算白来。 所以也未出言管他。 见得如此场景,在一旁引发此次战火的唐婉心念一动,赶忙上前几步,扶住椅已被气得昏头的蓝青芳,带着丝丝哭腔道:“表妹何以如此狠心?你我母亲本是表姐妹,今日你见了我父亲母亲,也需叫一声姨父姨母,我们本是一家人,何以表妹却说了两家话,如此一来真是叫人寒心了。” 唐婉惯会装出这般可怜模样,以往苏倾澜已见过数次,上一世就是轻信了这样的面孔,才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故而此时见到唐婉如此,心中只是冷笑。 这一世她还是高估了唐婉。 唐婉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单从她一直落在那水晶头面上,未曾移开的目光中,就可得知这是打上了这些礼物的主意。 所以眼下才不愿离开。 对于如此行径,苏倾澜并未直接回应其话中所说,反而唇角微勾,转向那老嬷嬷问道:“敢问嬷嬷,顾将军让您送来这些礼物,可还有说些什么?” 闻言,老嬷嬷立即便反应出苏倾澜所想,于是便也配合道:“自是吩咐过,说是这些礼物仅是送与苏小姐一人,便是抬入苏府也只有小姐一人可动,除小姐之外的任何人,若觊觎起这些东西,妄图收入自己囊中,顾家必会追究到底,绝不给此人留半分颜面。” 老嬷嬷说话铿锵有力,顿时便将唐婉心思扼杀。 而听了此话,围观之人也明白,方才唐婉的可怜模样,不过是装的,于是心下对其又是厌恶了几分。 面对突然而来铺天盖地的指责,唐婉逐渐心生惶恐之意,到底这一世她不过也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子,如何见过这般场面,顿时便面露尴尬,几乎想寻个地缝躲进去。 只是苏府门前,可没有这样的地方给他躲,只能继续听着这些谩骂。 但这样的声音却愈来愈多,内容也愈发不堪入耳,最终在听到百姓中有人喊她一声“贱人”时,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终是爆发出来。 “苏倾澜!别以为你仗着有苏丞相和顾将军给你撑腰,便如此胡作非为,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就让你如此自满,这般眼界如何当得起圣上亲封女状元之名?还不如自今日起退去华服,去当名山野村夫,如此,也免得遭人笑话!”毕竟是苏府门前,到底是不敢说的太重,但唐婉知道这样一番话足以触到苏倾澜心底。 既然她不好过,那就大家都别好过。 “放肆!”而话音刚落,在一旁甚少开口的老嬷嬷也面有怒气,开口喝道:“老身本想着,今日乃是顾将军与苏小姐的大喜之日,不愿与旁人多做计较,但你却三番四次出言侮辱顾家,又口口声声谩骂苏小姐,如此行径,老身再忍不能!” 说完便唤出身后两名婢女,道:“这二人之名分别唤流朱,流云,也是少将军所说,若苏小姐在府上受人欺负,便将这二人送来小姐身边,现如今,竟有此人在苏府门前,对顾将军与苏小姐如此不敬,还请苏小姐定夺如何惩处。” 说完,那两个丫鬟便向苏倾澜行了礼,只见这二人腰肢挺拔,行动有力,虽此时身着婢女服饰,但举手投足之间的英气却令人无法忽视。 想来是会武之人。 “少将军说,这京城之中不少豺狼虎豹觊觎着苏家,小姐只身在这苏府之中,少将军不放心,所以特命奴婢二人前来服侍小姐。” 第34章 本小姐给你清算清算 说话的是流云,看样子也是她较为沉稳,于是此时上前与苏倾澜说道。 不得不说,在这诸多礼物之中,最为合她心意的,便是这流朱流云二人。 她不会武功,有些事情行动起来多为不便,眼下有这二人在旁,倒是让他可以轻松不少。 于是当下便也道:“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嬷嬷,也请嬷嬷替我回去谢过顾将军。” 闻言,老嬷嬷满意点头,而后苏倾澜便重新转向一旁唐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道这可是她自找的。 于是看向这母女二人道:“今日之事乃是唐婉出言不逊,惹恼了顾家与我苏家,本着相隔甚远的血缘关系,本小姐本不欲与你们计较,但既然你们是非不分继续放肆,那就别怪本小姐心狠,对你们施以惩处。” 说完看向一旁老嬷嬷,又道:“方才本小姐想了一想,这顾家至如今乃是朝中栋梁,一个小小的汝州道台之女便敢轻言辱骂,议论朝官,当数大罪,按律应治个大不敬,抄家灭族,嬷嬷觉得我说的可对?” 说这话时面色和煦,只是吐出的话语,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苏倾澜!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沾亲带故,若要抄家灭族,那你苏家也逃不过!” 听到苏倾澜竟下如此狠手,唐婉顿时慌乱不已,旋即却迅速被心中愤怒所取代。 她还没有享受荣华富贵,还未嫁入皇家,还未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现下却要被抄家灭族,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苏倾澜的,凭什么她就是这样受人奚落的出身?! 从二人身份上的差距,到与皇子的关系,甚至皇帝还对其另眼相待,眼下又得到顾霆这般隆重的求娶,凭什么苏倾澜就能轻易的去拥有这些事物? 本想着在诗会上崭露头角,能得贵人青睐,自己也好跃上枝头,从此不再受到他人摆布,但苏倾澜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般,不愿带她去诗会不说,还处处奚落。 如今又一人独得这么多奇珍异宝,足以见得顾霆对其的用心程度。 凭什么苏倾澜就能拥有这一切,凭什么现如今她的生死还要掌握在别人手上!凭什么她就要忍受这一切! 她不甘心! 闻此,苏倾澜微微一笑,十分贴心为其解释道:“唐小姐这话可是说错了,我们虽是表姐妹,说到底也是远亲,五服之外,你家母亲也不过是小妾所出,何况你家母亲已经嫁入唐家,唐家更是算不得苏家远亲,那这抄家灭族,自然也算不到我苏家头上,此前也不过是父亲看在你母亲与我母亲这微乎其微的意思血缘上,所以才出手相助,却没想到你们竟愈发贪心,从我苏家索取愈发增多,如今你们自寻恶果,与我苏家可无关系,莫要胡乱攀咬。” 原本就是蓝青芳与自家母亲是表姐妹,唐家与苏家也并无血缘关系,只是看母亲和善,苏倾澜自幼不愿意驳母亲面子,才唤唐家这二位起一声姨父姨母,却没想到这些年帮他们,竟平白帮出了狼子野心,如今早些断了也是好事。 听到苏倾澜所言之后,蓝青芳先是对于抄家灭族之事震惊半刻,回过神来,便听得苏倾澜所说唐家与苏家无关之事,顿时,也不愿再压抑心中火气,道:“我唐家何时从你苏家寻求过帮助?哪次不是来苏家便看你摆上个臭脸,上次前来,你还将我女儿一脚踹倒,回府之后将养了数日才好得完全,如今又在此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语,怎么,难不成是苏相这样想着,不敢自己出来说,便让你一个女子出来代言,若这般看,苏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真是胡编乱造之语! 听到蓝青芳此言,众人才反应过来,围观到现在,这苏府的主人苏丞相却一直没有出现,难不成当真如其所言,是想与唐家断绝关系,却又不好意思出面,所以便让苏倾澜前来做这个恶人? 一时之间人群中纷纷开始猜测。 苏倾澜见状,脸色顿时阴沉几分,她可以容许旁人与自己争论,但绝不能容许有人出言辱没她的父亲。 于是,寒声道:“家父遭人下毒,此时卧床不起,圣上亦知此事,几个时辰前还派人前来看望,道台夫人如此污蔑家父,究竟有何目的,难不成对家父下毒之人就是你?” 苏倾澜心中自然清楚,下毒之人并非蓝青芳,但如此场面,她竟敢将矛头指向她父亲,那她便绝不会放过。 而后便又道:“道台夫人这话说的也是没有道理,不如本小姐给你清算清算,这些年你在我苏家中得到的好处,单说是为唐小姐铺路一事,便已有过不下数次,又或者你需要本小姐跟你好好论一论,家母究竟为何而亡,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及此事,苏倾澜神情愈发冷漠,若非前世从蓝青芳口中亲耳听到这来龙去脉,她也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竟就这样诓骗了自己十余年。 眼下,新仇旧恨断不会轻易结束,今日便就只是个开头罢了。 而蓝青芳听到这话后神情一滞。 若说唐婉的前程是她的软肋,那苏倾澜母亲的死便是她的命门。 她不知道苏倾澜如何得知当年之事,但从这几次的接触下来之后,她发现苏倾澜必然已清楚当年事情原委,否则不会如此信誓旦旦的威胁于她。 当下心中慌乱不已,口齿也不再灵便:“你……你休要胡言,你母亲的死与我有何关系?我知道了,定是你这个贱人想要再给我唐家扣上别的罪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威胁我唐家了,我的婉儿就能得到皇族青睐!对,我要杀了你!” 蓝青芳神情愈发癫狂,目露凶光,看着苏倾澜仿佛在看什么深仇大恨之人,下一刻便猛地从原地窜出,扑向苏倾澜。 第35章 小惩大诫 蓝青芳会突然发难,这一幕是众人皆没有想到的。 只见其不知从何处得到如此大力,仿佛破鞘之剑一般,直直向苏倾澜冲来,伸手便要掐上其脖子。 此时此刻,蓝青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将苏倾澜杀了,那日后她的女儿便可平步青云,所有的荣光都是属于她女儿的,再也没有人会和她女儿去抢这些事物。 与此同时,众人面上表情皆惊,但却唯独苏倾澜神情依旧平静,身形也未动一下,仿佛眼前无事发生一般。 就在蓝青芳即将碰到苏倾澜之际,千钧一发之时,忽地被一股大力钳制住,下一刻,便见其身子腾空,竟是被甩了出去。 “功夫不错。”似乎在意料之中,苏倾澜对出手的流朱夸赞到。 闻言,流朱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之意,笑起来面容天真,全然不似方才动手之人。 此时这种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竟是这婢女出手,护下了苏倾澜,当下便松了口气,同时也对顾霆的料人先机,佩服不已。 而反观另一边,蓝青芳被甩出去后,一直到了唐婉面前才落地,当下便已神志不清,张了张口似是说些什么,但最终仍未出一言,便直接晕死过去。 没想到苏倾澜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如此局面之下,唐远志也心神震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原以为不论如何,苏倾澜都不可能会当众对他们下手,只是如今看来是他低估了苏倾澜,眼下又是抄家灭族,又是当众伤人,可关键是,这些事情均是苏倾澜占理,他唐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认清这一事实后,唐远志开始反思,自己为何要来招惹苏倾澜?但他虽如此想,唐婉却不干了。 见自己母亲被如此粗暴对待,唐婉当下也再顾不得什么规矩仪态,心底的怨恨一时间尽数爆发出来,指着苏倾澜鼻子便怒道:“苏倾澜你个贱人!竟如此对待我的母亲,你好狠的心!我咒你不得好死!” 满腔疾恨尽数化为愤怒,此时,便在众人面前直接说出心底所想。 她就是看不惯苏倾澜,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苏倾澜,这个贱人,是她毁了自己的一生! “掌嘴。”唐婉话音未落,苏倾澜便下令道。 重生一世,苏倾澜什么都不怕,但再见到唐婉如此咒骂于她,仍会心生怒意,若不对其施以惩戒,难平心中怨恨。 闻言,苏家下人无人敢动,毕竟此时唐婉模样着实可怖,他们也害怕自己上前会受伤。 于是流云便主动接下此任,面无表情的走至唐婉面前。 未及众人反应,便听啪的一声,一双看似绵软的手重重落在其脸上,下一刻唐婉的身子仿佛是被什么重物击中,顿时便跌倒一旁, 再抬脸时已是唇角带血,脸颊高高肿起。 没想到当真有人敢来对自己动手,唐婉心中震惊不已,但下一瞬便又尽数转为愤怒,起身便要像流云扇回这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本小姐!本小姐也是官员之女,哪里是你一个贱婢碰得!” 但也算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唐婉,如何是习武的流云对手? 所以回应其这番叫骂的,是流云再次挥上来的巴掌。 此时此刻蓝青芳已昏迷,唐远志又跌坐在地,不敢上前,除此之外便无人在能救唐婉出这局面。 遂片刻之后,唐婉整个人已是晕头转向,身子无力,全凭流云拽着的衣领才堪堪站定。 而此时她也已双颊高高肿起,让人认不出原本模样,张口也只能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见得如此,苏倾澜心中怒气消去不少,想着不能在苏家门前闹出人命,于是便开口道:“小惩大诫一番即可,回来吧。” 闻言,流云立即松开抓着的衣领,下一刻唐婉便无力的摔落在地,气若游丝,距离昏死过去也相距不远。 见着自己的妻女均被折腾的如此狼狈,唐远志心知,若自己再不赶紧有所行动,说不定这二人就真要被苏倾澜交去官府,定下这抄家灭族之罪。 于是赶忙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澜澜,这些年姨夫姨母待你也不薄,你怎能这般对待你的姨母和表妹,我唐家可曾欠过你什么?你说,今日大不了姨夫全部还给你就是,请你放了我唐家,莫要再继续折磨我们了。” 走近了之后,才仔细看到唐婉脸上伤情,只消一眼便再不想看过去,这哪里是他的女儿,这分明就是一头猪。 即便如此,为了保住唐家的未来,他仍如此出面哭诉,妄图激起围观百姓的同情之意,好让众人为他声讨。 不过围观许久,百姓心中也明白今日之事究竟为何发生,也清楚其中缘由究竟如何,此时又怎可能会被唐远志的三言两语说动。 而苏倾澜听到这话后,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唐家欠她两条命,眼前这些人又如何还得起? 不过既然唐远志自己主动提出,那她也不介意顺着其话说下去:“唐家对本小姐有过什么好处,还真让人一时想不起,不过这些年唐家在苏家取得的东西实在太多,其中不少还是这官场之中的人脉,想来唐道台也舍不得归还,既然如此,不如本小姐退让一步,只需唐道台将这些年,从我苏家拿走的所有钱财归还即可,至于这账目本小姐自会去官府找人前来查明,届时还请唐道台莫要赖账。” 没想到苏倾澜会笑嘻嘻的接下话头,这下让唐远志又有几分心痛,虽说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但若要他将者钱财送与苏家又心中不舍。 于是纠结片刻,终是答道:“就按苏小姐所说的办吧,只是从今以后我唐家不会与苏家再有半分联系,日后若有事情也请不要来找我唐家,我等帮不起。” 第36章 此女值得 即便是要应下此事,唐远志仍想着如何为自己挣回一些面子,于是在应下此事之时,故意说道,仿佛当真是苏家常来麻烦唐家一般。 知晓如此心思,苏倾澜也只是笑笑,然后上前一步,面对所有围观百姓,扬声道:“正巧借着今日众人皆在,本小姐也不藏着掖着,就直接向百姓声明,自今日起,唐家与我苏家再无关系,日后各安一方,不必往来。” 当着百姓面前直接宣布,这样的方式让唐远志意想不到,同时心中也有几分后悔,自己为何要与苏倾澜置气,眼下失了苏家这一有力的依靠,混沌朝局之中,他该如何立稳脚跟,又如何踏上晋升之路? 但话已出口,便再无法挽回,此时此刻,唐远志也只得灰溜溜的,着下人带着妻女踏上回府的马车。 见着唐家人如此溃败离去,围观百姓也不禁为苏倾澜发出一阵阵欢呼,毕竟到了此时,究竟孰好孰坏在他们心中已有分辨,眼下苏倾澜将唐府众人赶走,百姓们也只觉得畅快非常。 对此,苏倾澜却是神情淡淡,并未继续享受这份欢庆,转身与老嬷嬷行礼道:“今日虽说是他们先行找上门来,此后又引发这种种事情,但说到底仍是发生在我苏家门前,又让顾家平白遭受辱骂,此事乃是我苏家之过,现下便于嬷嬷赔罪,还望嬷嬷原谅。” 对于这世间之事,苏倾澜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而顾家远来是客,在自家府门前遭受他人攻击,那他作为主家,自然也有责任,此事不可推脱。 闻言,那老嬷嬷却是面目和蔼,拉起苏倾澜的手,拍了拍,仿佛只是个慈爱的长辈一般道:“好孩子,今日之事你处理的十分妥当,说到底这是那唐家自己心怀不满,所以才故意挑事,与你又有何关系,你不必为此自责。” 此番见了苏倾澜的为人处事,老嬷嬷对于她更是满意。 至此,眼下一场闹剧便就此过去,老嬷嬷心满意足的带着顾家下人回府,今日之事,她可要好生与老爷夫人说说。 原先他们还以为,苏倾澜就是那普通的世家小姐,只不过是多了些学识,便受到皇帝青睐,所以当下心中也未有多少欢喜之意,只是今日一见,却是对苏倾澜甚是改观,觉得此女不仅身负学识,为人处事也是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 如此女子,也难怪自家少爷对其念念不忘,甚至说出此生非她不娶,且决不纳妾之话。 此女值得。 而送走了嬷嬷后,苏倾澜便遣散了围观众人,而后便着苏家下人将这门前众多礼物抬回府内。 苏父起来闲逛时,见状,险些以为自家女儿去打劫了商户,细问之下才知这是顾霆送来的礼物,日后还另有聘礼,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倒不是他多想,只是自家女儿这些日子的转变颇有些大,虽说以往便是聪明机灵,对世间之事另有看法,但却也没有最近这般,好似积淀了岁月沧桑,看待事情时格局颇大,对任何事物却均是平淡冷漠,仿佛已看透红尘一般。 所以此时的苏倾澜会做出何种事情,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时常猜想不到。 不过对于顾霆送来如此多礼物,苏父还是十分满意:“看样子这顾家小子对你确实是情深意重,还未等结亲便先送来如此多的礼物,想来是当真是非你不娶,要将家底尽数掏出给你了。” 虽说在政事上,他与顾老将军顾安之间屡有冲突,但今日之事上,他对于顾霆的观感甚是不错。 闻言,苏倾澜却是苦笑一下,心道顾霆心中另有其人,眼下如此行为,许只是想要掩人耳目,让皇帝认为他当真对自己情深至此。 时至今日,苏倾澜心中也有疑问,难不成那唐家小姐就值得他付出这般多?不惜用和她成亲来掩盖二人心意,可真是好一番情深义重。 如此想着,便也与苏父道:“若只是送些礼物,便可证明真心,那这世间得多出多少真心之人,女儿有些累,眼下边先回去歇息了。” 情绪有几分低落,于是便不再多说,拜别苏父便转身回院。 而到了院中才想起,自己身后已多的二人,于是揉了揉眉心,转身问道:“顾霆让你们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今日处理唐家之事,已损耗了她大半精力,眼下便不愿再去猜测顾霆意思,便直接问起。 只是这一问却让流云流朱愣了神,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还是流云站了出来,说道:“奴婢不清楚小姐究竟要问什么,但少将军送奴婢二人前来,就只交代了要奴婢好生保护小姐,除此之外,旁的什么都没有提起。” 流云说完,流朱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这下却让苏倾澜有些搞不懂了。 她原以为,这二人是顾霆为了他二人之间的合作,所以送来帮忙或是监视,但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难不成,当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将这二人送来? 只是想到前世顾霆与唐婉之间种种,便又立即打消这一念头。 她与顾霆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想这些做甚。 于是便到:“不论如何,既然顾霆将你们送来,那之后便安心留下,你们初来乍到,有何不懂的可以问紫兰,日后我若出府之时,你二人中有一人跟着便可,其余时间便如紫兰一般在府上做些杂活,我喜静,故而院中下人不多,你们也不必拘束。” 如此便给二人暂且安排下来,眼下她身边除了紫兰外又添二人,平日里院中还有些粗使下人,已是足够。 于是忙过这些事情,苏倾澜只是觉得浑身乏力不堪,便先行前去休息,不过进门之前却也嘱咐紫兰道:“半个时辰后去官府请一位师爷前来,既然唐家要和咱们算算之前种种,那必得算的仔细,不可有半份遗漏。” 第37章 噩梦 今日也跟着苏倾澜在门前看了全程,自然知道此时话中所指,于是赶忙应下:“小姐先去休息,等下奴婢就去官府,唐家那群人可当真讨厌,小姐也别再为他们劳心伤神了。” 紫兰这话给苏倾澜提了个醒,于是暂缓回屋脚步道:“让流云陪你一同前去,以免遇上什么意外。” 唐家着实令人生厌,若说他们此时会做出什么报复行径,她也觉得几率不大,但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遂让流云与紫兰一同前去,若有何危机,流云身怀武功,想来也能带着紫兰全身而退。 “是,小姐。”流云领命。 安排好这些,苏倾澜这才回屋,此时只觉全身乏累,干脆和衣于床上躺下,不消片刻便沉入梦境。 “你以为顾霆是真心爱你吗?他爱的是我!” “你苏家已不复存在了!” “你与你那母亲一样,都不堪一击。” 梦中,苏倾澜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她被钉在木架之上,耳边是唐婉猖獗的笑声。 “顾霆,你选她还是选我?”眼前出现熟悉的身影,手执长剑,下一瞬,寒芒没入心脏,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停留在唐婉神情得意的靠在顾霆身上。 “唐婉!” 终是满腔怒意汇聚一处,挣扎着大喊道。 下一刻,睁开眼回到现实,只觉大汗淋漓,片刻后才发现原来只是大梦一场,只是心口仿佛又被插上一剑,即便是醒来仍觉得痛彻心扉。 再经历如此场面,苏倾澜对唐家,对唐婉的怨愤又增多不少,胸口起伏不定,心中强烈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没,此时只得撑着头,与这股情绪对抗。 “方才在外面听到小姐大喊,可是发生何事?”在外面听到屋内出现声响,紫兰和流朱赶忙掌着灯进来查看,却看到苏倾澜似是正陷入极度痛苦之中,一时怔在原地。 此时的苏倾澜心绪繁杂,巨大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听到有人进来,下意识瑟缩一下,不愿让她们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于是从牙缝中吐出字节驱赶道:“出去。” 若是平时,紫兰必定立即听从苏倾澜所言,只是,她再其身边伺候了十五年,却也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难受的情况,回过神后,便想上前安慰:“小姐……” “出去!”未及紫兰开口,苏倾澜便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怒吼道。 如此情况令紫兰与流朱一时不知所措,还是流云听到动静前来,将二人带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平静,但苏倾澜却仍是心绪不宁,此时她仿佛一条溺水的鱼,不知究竟该怎么办,只能任由自己坠入深海。 世人皆道她活的透彻,但谁又不是这局中之人。 里面的情况外面未可知晓,门外的三人此时也是焦急万分。 尤其是紫兰,她跟着苏倾澜一同长大,见到的小姐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自信大方,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失态,而且不知为何,她找总觉得方才那一刻的小姐,似乎满身伤痕,令人心疼。 眼下三人不知情况,较为沉稳的流云便自动成了主心骨,对二人安排道:“既然小姐现下不愿被人打扰,那我们便轮番在门口守着,若有什么情况也好早做应对。” 对此,二人均是同意,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苏倾澜强制自己从情绪中走出,缓缓平复方才杂乱心绪,抬眼才发现竟是已然到了晚上。 经过这一场噩梦,此时苏倾澜也没了睡意,起身看了看身上已被汗液浸湿的衣服,褪下换上干爽中衣,随意披了件外袍推门而出。 一出门,便见到紫兰和流朱焦急的身影。 “小姐,你没事了吗?怎么脸色还这么苍白?身上怎么也穿的这么薄,夜里风大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办?流朱姐姐快去再给小姐拿件披风来。”一见自家小姐出来,紫兰立即迎了上去,拉着其左看看右看看,神色间满是担忧。 闻言,流朱虽没插上话,但也赶忙去取来披风给苏倾澜披上。 见状,心中流过一丝暖意,遂捏捏紫兰脸蛋,又冲着流朱一笑,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缓了一阵便无事了,不必这般紧张。” 得此回答,紫兰与流朱便放下心来,见苏倾澜不想回屋,于是便扶着其到院中小坐:“小姐您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但当时的小姐又显得十分……” 见紫兰想不出如何形容,流朱替其道:“脆弱。” “对,就是脆弱。”紫兰赶忙接道:“感觉小姐仿佛一碰就要碎了,奴婢也不懂,但看着小姐那副模样,就很想哭出来,小姐究竟梦到什么了,会出现那副姿态,紫兰好害怕。” 说着,紫兰的眼眶便红了一圈。 听此,苏倾澜神情也有几分落寞,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方才那般便是决不可再让她们看到了。 正在这不知该作何回应之时,流云的端来一碗热粥递给苏倾澜,而后微微笑着假意嗔怪起二人:“不过就是个噩梦,小姐既然已经家无碍那便是没事了,再让小姐回想岂不是要又要经历一次,有这功夫还不如将今日晚些的神情说与小姐。” 粥是温热的,不知是不是她仍手脚冰凉的缘故,此时端起也不觉得烫手,喝下便是一股暖流从直达心底。 流云也不过比此时的她大上一岁,便如此稳重,若她并非重生,这份心性怕是不及流云。 当下也想太久,听到流云说起今日之事,便也来了兴趣,询问起来:“莫不是你与流云外出时发声何事?” 一听苏倾澜问起,紫兰这话头便打开了,立即与其说道:“小姐您这预感当真是神了,下午我与流云姐姐前去官府,去时还一路无事,只是回来时险些就回不来了。” 听得如此,苏倾澜微敛双眸,面色沉下几分。 难不成当真让她猜中,唐家竟胆大到敢当街报复? 第38章 是得改改 有此思虑后,苏倾澜便听紫兰将下午之事细细讲来。 原来在苏倾澜今日下午歇下后,紫兰与流云依言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去官府请师爷。 去时一路风平浪静,紫兰还趁此机会在小摊上买了几跟精致手串,想着回来送给小姐。 一直到了府衙,报上身份后也顺利见到京兆府尹,说明了来意后,府尹也是满口应下,直言能为苏倾澜办事,但是乃是其荣幸,但今日天色不早,所以便与紫兰流云二人商量说,待明日再亲自带着师爷上门,定为苏倾澜办好此事。 闻言,紫兰不知该不该答应,最后还是流云做主,应下了此事。 既已达成目的,二人便不再久留,于是拜别府尹,准备回府。 而在他们回府之时,紫兰想到之前苏倾澜几年前曾提起过,想有机会在市集中寻个铺子租下,虽忘了当时自家小姐想租铺子有何用,但既然想起便也就绕路往市集中走了一趟。 只是今日刚到市集,流云便察觉道不对劲,下一刻,便有一伙人突然冲上来,各个蒙着面,手中还提着砍刀,目标直冲她们,见状,紫兰顿时吓坏了,愣在了原地,流云也暗道不妙,她虽身负武功,但若一次面对这十余名打手,也是会有几分力不从心。 而且流云注意到,这群人出来时,对于周边百姓没有丝毫的在意,见有人挡了自己的路抬脚便将那人踹翻,若不是要优先对付她们,只怕那砍刀就要落在百姓身上。 能做到如此的,往往都是些亡命之徒,流云暗自平衡了下双方实力,又见此处乃是繁华之处,担心伤到无辜百姓,于是直接拉着紫兰便转身逃走。 那群蒙面之人见状,也立即跟上,十余人看起来均身怀武功,分别从屋顶路旁运起轻功追赶,流云虽轻功上佳,但无奈带着一个不懂武功的紫兰,此时也行动不便,片刻后,双方距离便缩短许多。 见状,流云心中思虑对策,转眼看到有一处隐蔽草垛,于是赶忙提速,甩开蒙面人片刻,将紫兰暂且安置于那处草垛之中,嘱咐其在她没有回来前决不可现身。 而后不等紫兰回复,便纵身一跃,重新回到蒙面人视野之中,将人引去别处。 讲到这紫兰便不知接下来情形为何,只知道自己躲在那里许久之后,流云才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如此二人才重新回到府上。 “你只身引开那些蒙面之人,可有受伤?”听此,苏倾澜看向流云关切道。 流云虽是顾霆送来,但来此第一日便经历这般事情,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闻言,流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还嘱咐紫兰不必说这些没用的,没想到还是和小姐提起,奴婢无碍的,只是打斗之时不小心被划了两下,过上今日便好了。” 虽是这般说明了,但流朱却是有些生气,道:“你那哪里是小伤,再深一点都能看见骨头了,你就不能改改这臭毛病吗?” 听到此时流朱所说,紫兰才知流朱竟伤的这般重,当下便是眼眶一红:“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有我拖后腿,流云姐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见着紫兰神情自责,流云赶忙斥责流朱:“就你会夸大其词,分明就没什么大碍,非要让旁人不悦才好吗?日后跟着小姐更是要懂谨言慎行,若遇事便这般直言,不定何时便要吃亏。” 此时见着流云如此教育流朱,令苏倾澜想到,从前似乎母亲也是这般告诉自己,凡事谨言慎行,不可逾矩,要与人为善,莫要因自身耽误他人。 如今想到这些,心中仍是微微发涩。 想母亲一生与人为善,不论谁都要夸上一句温婉贤淑,但这份温柔却给错了人,平白让自己为此丢了性命。 思绪及此,再看向流云时眼中便更添了了几分心疼,于是开口道:“流朱说的没错,这毛病是得改改,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乃是让敌人不要抓到自己的把柄,不是平日里桎梏自己的,你也可如紫兰和流朱一般,不必事事逞强,还有我在,断不会让事情偏离正轨。” 说完,自信一笑,顿时驱散之前阴霾,顿时直击流云心底。 仿佛过了许久,流云才回道:“是,小姐。” 在其应声后,无人看到角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苏倾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所以日后她必要护其周全,便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此事至此便就暂告一段落,看着时辰不早,苏倾澜便嘱咐众人赶紧歇息,让流云记得上药,但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便让其明日随她去医馆瞧瞧。 安排好这些后,苏倾澜也回屋休息,不过想起方才紫兰叙述之时提及的铺子,却让苏倾澜微微思量。 她并不记得几年前自己曾说过要租铺子一事,为何紫兰却如此说,而且事后问起还如此笃定,莫不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如此疑问一直困扰在她脑海,直至她又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京兆府尹便带着两名师爷上门,在前厅见着苏倾澜后便也拱手道:“苏小姐贵安,应昨日这二位姑娘之请,今日本官便带着师爷上门,希望没有打扰到苏小姐休息。” 照理说,这京兆府尹赵升身为京城父母官,是不必对一个没有官职的苏家小姐这般客气,但耐不住这几日盛传,说是这位苏小姐身为女子,却代父上朝,气倒了黄司学,但对此皇上偏偏一句训斥都没有,反而为其与顾家少将军赐婚,这昨日苏府门前盛况更是满京城人尽皆知。 如此风云人物,指不定日后有何发展,眼下自然是先巴结着,于日后也无害处。 见此,苏倾澜前世便混迹朝堂,自然知道这赵升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便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赶忙还礼:“本小姐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该是我来问赵大人安。” 第39章 重回学堂 如此谦卑姿态,顿时引得赵升及两名师爷的好感,心道这位苏家小姐也是个善与之人。 于是赶忙将人扶起,道:“苏大小姐不必多礼,日前您刚得圣上赐下这段良缘,本官忙于公务未赶上起来恭贺,心中当真觉得遗憾,既然今日前来便也向苏大小姐恭贺一声,待大小姐大婚之日,本官必定亲自前来送上贺礼,还请届时大小姐赏脸让本官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毕竟是在京城之中做父母官,日日面对的不是达官就是贵族,为人处世比起旁人不知圆滑了多少,此时这一番话也是说的宾主尽欢,让人听后便觉得心满意足。 遂苏倾澜请人落座,命人上来准备好的茶水道:“原想着此前与赵大人并无多少交集,不好意思因为我这小小婚事叨扰大人,既然大人也有此意,届时本小姐定奉上喜帖,大人前来,美酒畅饮,不醉不归。” 两方互相恭维几句,面上均是愉快,此后又闲谈几句,便也进入正题。 轻抿了口茶,苏倾澜道:“今日本是只想着请位师爷前来即可,就不必劳烦大人辛苦这一趟,没想到大人这般负责,眼下既然亲自前来,不如此事便由大人来帮本小姐想想,究竟该如何。” 听得苏倾澜这般说,赵升赶忙满口答应,将此事交给他,若是办好了那便是与苏家攀上关系的好机会,日后便是与其并未深交,但看在他办了这诸多事情的份上,苏相也会保他一保。 遂放下手上茶盏,正襟危坐道:“大小姐但说无妨。” 于是苏倾澜便将昨日苏府门前,与唐家发生之事尽数告知。 单是听苏倾澜如此讲述,赵升便已是摩拳擦掌,义愤填膺,话音刚落便到。“这唐家当真是欺人太甚,仗着苏小姐性情温婉,便多番索取,如今与其断了关系,也属好事,小姐可是要本官去寻那唐家的麻烦,此事倒也能成,只不过易留下把柄。” 听到苏倾澜这般赘述,赵升心想,既然已叫自己前来,那绝不可能会是轻易了结之事,于是便直接往严重方向去想。 只是这私底下的为难还好说,但明面上的为难却让人有些难以下手。 正当其苦思冥想之际,苏倾澜猜到其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又开口道:“赵大人多虑了,本小姐并非以权谋私之人,今日请大人前来,只是想请大人秉公查明,这些年来唐家与我苏家之间的才钱财往来,须得事无巨细,来源清明,至于旁的事就不用大人费心了。” 如此说到众人,便明白苏倾澜意思,赵升也有几分羞愧,人家本无为难之意,自己却偏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是小肚鸡肠了些。 于是便起身,与苏倾澜拱手一礼道:“方才是本官不该随意揣测,还望苏小姐见谅,此事本官必然为苏小姐办的妥当。” 见状,苏倾澜将人扶起,莞尔一笑:“大人言重了,那本小姐就在此先行谢过,静待大人传来佳音。” 如此便算是敲定了此事,当天赵升便带着两名师爷在苏家中查阅了账簿,紧接着便前往唐家。 去时赵生向苏倾澜保证,若唐家不配合此事,那他便可强制将其收押,不论如何定会将这账目查个清楚明白,让苏倾澜放心。 对此苏倾澜并无异议,点头便是应下。 此事便算是彻底交给了赵升,她并不担心其会在此事上作假,若他还想要自己的官途敞亮,那必会将此事为她办的妥帖。 如此一来,苏倾澜便算是闲暇了几分,正巧听闻学堂将要开始,遂便也收拾起书本,准备两日后上学堂。 回想前世,她诗会之后便匆忙嫁给了顾霆,此后身为人妇,平日里诸多事情打理,便也再无时间到学堂中去,如今重生,她不愿再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寻常之事,耽误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苏父听闻苏倾澜准备去学堂之事,颇有些不愿,他虽支持自家女儿读书,但此时已身负婚约,该是安心备嫁,哪里有时间去学堂。 遂晚些唤来苏倾澜,与其说起此事:“眼看你就要嫁人,不如这学堂便暂且搁置,婚姻大事总是最为重要。” 闻言,苏倾澜眸子暗下几分,她知苏父虽爱护于她,思想也不至封建,却是有些刻板守旧,如此事上,他便希望女子该是以婚事为重,旁的事情都可以摒弃。 只是前世她已经如此选择过,知道若还是如此,只会踏上与从前一样的道路,她不愿,所以此事绝不会退让。 故而道:“父亲认为女儿可是那寻常女子?如今女儿已踏入过朝堂,又得皇上所赐上奏之权,已属朝廷官员,便是嫁人,此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入朝为官,自然是要不断的学习,若只是达到如此小小目的便沾沾自喜,故步自封,日后又如何说服皇上创立督察院,又如何改变这天下乱局!” 苏倾澜心中是有怒的,她虽知晓每个人想法不同,但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这番话,仍是难以平息心中不满,故意说话时愈发激动。 听得如此,苏父有些发愣,他一直认为苏倾澜都是个温顺性子,这些年来也处处圆滑,虽近日能感觉到似乎有了些转变,但到底是没有亲眼所见,此时一看,却没想到自家女儿也有如此锋芒一面。 到像极了她母亲。 想及发妻,苏父神情也有几分黯然,垂眸片刻后,无奈道:“你这性子,当真是与你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日里温婉可人,但一触到重要之事,便是十分刚强,罢了,既然你有如此想法,为父便也不好再阻拦,只是你须得记得,女子应重视清誉,现下你身负婚约,便不可让他人与你太过亲密,以免落人话柄。” 事已至此,苏父也做出来他最大的让步,只是苏倾澜却仍陷在方才有关母亲的一番话中。 第40章 往事 她与母亲的性子竟是一模一样? 时间隔得太久,她已经快要忘记母亲的模样,唯一记得十分清晰的,便是小时自己不小心摔倒受伤后,母亲的温声安慰。 那声音一听便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使人心神平静。 只是自母亲死后便在无这样的声音在自己身边了。 如此温柔之人,竟被蓝青芳那样的蛇蝎妇人毒害,可偏偏那人现在却活得好好的,当真是老天不公! 想及此,故而回到自己院落时,神情有几分失落。 看到小姐回来,流朱收回手中长剑,随意擦擦脸上的汗,便迎了上来。 方才苏倾澜带着紫兰去前厅见京兆府尹,她和流云闲来无事,便收拾好院中杂活后便开始练武,毕竟昨日流云回来时,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让她心神震动,心想若日后遇上的敌人也是如此,那以她的身手如何能保苏倾澜安全。 如此便练了半日。 现下苏倾澜回来,看到流云流朱二人过招,注意力逐渐被吸引过去,一时间也不再失落:“你们二人可是流云轻功较好,而流朱剑术颇佳?” 此前她也曾日日看顾霆习武,看了十年,多少能看出几分门道。 闻言,二人均是有些惊讶,流朱快语道:“小姐怎知我二人底子,莫不是小姐也懂武?” 直接便凑到苏倾澜身边,神色间有些期待。 见状,苏倾澜下意识将身子偏离长剑,而后微勾唇角道:“我从未习过武,只是看一个人练武看了十年,稍稍摸到些门道,但也仅限于此,再往深的,便看不出了。” 当年她也不是没动过习武的念头,只是怕太过惹人注目,便也就作罢。 听苏倾澜如此解释,二人脸上又添几分疑惑,这府上似乎并无旁的习武之人,小姐又从何处看了十年的练武? 但这些问题她们都未问出口,她们身为奴婢,不应打听主子的情况,于是过了片刻,流云出来圆场道:“若小姐并无师父指点,单是看了十年便初窥门径,那便足矣说明小姐天资过人,不知小姐可愿来尝试习武,日后若遇上危险,也能多些保命之技。” 流云这话并非作假,寻常人便是看了十年习武,也只能说一声此人刻苦,但其中内涵却是一概不明,但苏倾澜却能只凭看,便道出其中关窍,天资绝非常人能比,若是习武,必定也事半功倍。 这番话将苏倾澜说的有几分心动,她也认为自己不能一直依靠他人保护,若能学上一招半式,日后再遇上危机能不拖人后腿,这便足够。 于是,便也点头应下:“若你们不嫌我身子笨拙,我便试试看。” 闻言,流云流朱甚是惊喜,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定倾囊相授。 经过此事,苏倾澜心情愉悦不少,也不似刚回来时西心思厚重,毕竟眼下有了可做之事,让她感到自己乃是真切的活在世上。 小院中主仆四人渐渐相处融洽,但苏府之外,却不似此处这般欢愉。 东宫内,宇文明已废去今日第十五副字,心绪仍旧不平。 正欲重新展纸提笔,却见有太监前来通报:“启禀殿下,前来商讨政事的大臣们已经在前厅等候了,您看可需小的前去回禀要他们稍等片刻?” 那太监看出此时宇文明情绪不佳,便如此说道。 毕竟这些大臣们只不过是臣子,而太子贵为储君,便是让他们等上片刻也是正常。 闻此,手中笔也再落不下去,遂放下道:“先去回了诸位大人,就说本宫片刻就到。” “是。”太监闻言退去。 宇文明直起身子,看向屋外银杏,仿佛隔着其再看什么人。 片刻后,收回神色,正了正衣襟,仍是那个温文尔雅,端庄自持的太子,迈步往前厅走去。 刚一入厅,众臣便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众卿免礼,落座吧。”自己先行落座后,便让众人重新落座。 而刚刚坐稳,便听这工部侍郎刘汝成满是欢喜道:“臣等要恭喜殿下,如今这苏家小姐被圣上赐婚给了顾将军,如此一来,以苏小姐的本事,这顾将军必定是归于殿下的麾下,如此我等便有了这军队上的支持,日后可是如虎添翼啊!” 这苏顾两家结亲一事早已传遍整个京城,人人都知这顾将军对苏倾澜极为看重,而这苏倾澜又与太子自小交好,如此看来,这顾霆投入太子一派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要知如今这朝局之中,可用的武将着实太少,顾霆虽是年轻,但已是征战多年,身怀战功,是军中发号施令之人,遂今日一来,众人便对宇文明一番恭贺。 只是这恭贺了许久,宇文明脸上却并无半分喜色,这让堂下众臣心里不由得开始犯嘀咕,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待堂下无人再提起此事,宇文明才开口道:“未成定局之事,不必多言,诸位大人还是尽快商讨过几日的太后寿宴,以及三月后的科考一事。” 闻言,众臣这才心道果然是太子思虑周全,眼下顾霆并未前来投诚,他们便已如何嚣张庆贺,若让有心之人听到,难保不会做些文章,于是纷纷不再提及此事,专心商讨起眼下之事。 只是,话虽如此,但宇文明的思绪仍忍不住飘向那相距甚远的苏府。 一想到皇帝下旨为苏倾澜和顾霆赐婚,他便觉得如鲠在喉。 分明他才是与苏倾澜一同长大之人,为何面对他的求娶,父皇总是不愿应下,最终竟让她嫁给个寒门之后,如此岂不是将她推入火坑。 所以自赐婚圣旨传下之后,他便一直将自己的关在屋中,以酒浇愁,以字解忧,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忘不掉那张明媚柔婉的笑颜,对于顾霆也是心中颇为怨恨。 若顾霆没有向父皇上书求娶,那苏倾澜便是他的了。 “殿下?殿下?”想着此事出神,连堂下大臣出言也未曾听到,最后还是那刘汝成扬声唤了几句才将神思寻回。 第41章 太后寿辰 见自己走神被人发现,宇文明神情一滞,旋即便重新整理好神色道:“抱歉,方才在想些旁的事情,众卿说到何处?” 既是自身问题,宇文明也未迁怒他人,甚至放下身为一朝太子的高傲,向众人致歉,如此礼贤下士的姿态,正是这些大臣们心甘情愿追随他的原因。 见此,便赶忙道:“殿下许是这些日子处理公务,以致身子乏累,不过是云游片刻,不打紧的,方才臣等说道这太后寿宴乃是太子殿下笼络人心的好时候,不知殿下有何想法?” 这每年四月十六乃是当今太后生辰,华国最重孝道,皇帝身为天下表率,自然不会让太后生辰过得冷清,遂每年都会在生辰这日开设宫宴,邀朝中众臣及其家眷一同入宫,这场面除了年节末的月夕宫宴外,便是最为隆重。 对于太后而言,这许是一场盛大寿宴,但对于皇子朝臣来说,却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而且对于那些尚且待字闺中,并无婚配的贵女们,也是除了诗会外一次不可多得的选婿大会。 所以此时这些朝臣问询太子意见,也是想看看此次寿宴上他会否有所动作,眼下二皇子宇文然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虽有时行事乖张狠辣,但因其办事得力,故而也深受皇帝看重,若由着其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便会威胁道宇文明的太子之位,所以即便是为了自保,宇文明也必须有所谋划。 闻言,宇文明看向众人,这些大臣们的脸上虽看似都为了他而担忧,但从这些人的眸底,他能看出无尽的贪婪,遂沉默片刻道:“既是太后寿宴,寿礼准备得当便可,至于这笼络人心,若本宫自持,勤政爱民,又何愁无人。” 他知这些人心中大多还是为了自己的官途,才选择了加入他这一党,既是清楚人心贪婪,又何必给他们利用自己的机会。 果然,说完这话,堂下众臣面色皆有些尴尬,许久才有人带头道:“殿下当真宅心仁厚,我华国有殿下,必可欣欣向荣,享万世太平。” 眼下大臣们纷纷赞颂起宇文明之贤明,恭维的话仿佛不用过脑便可说出,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 既是得到如此回应,众臣也自觉尴尬,于是纷纷请辞,不消片刻便尽数离开。 见此,宇文明身边跟着的太监也忍不住打抱不平起来:“说着是为了我们殿下,实际上不还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真是不要脸。” 对太监所说这话,宇文明神情淡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拢拢衣袖,起身道:“不必再说了,人各有志,若他们不为加官进爵,又何必来支持本宫,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眼下本宫有些乏了,你也先下去吧。” “诺。”听自家主子这般说,太监便也赶紧应下。 只是心里仍觉得忿忿不平,心疼自家主子要受这些人利用。 待人尽数离开,此处只余他一人,便又抬眸看向院中银杏。 这棵银杏树是少时苏倾澜与他一同种下,眼下未至时节,树上仍是一片绿意,本想着今年秋日带她前来看看,眼下怕是没了机会。 想及此,徒增伤感。 而仿佛如此伤情传到苏倾澜心中,此时忽的身形不稳,执鞭之手顿时脱力,险些将鞭子甩到一旁的的流云身上。 “怎么样,可有伤到?”见状,赶忙回过神来,快步至流云身旁查看:“方才我一时走神,手上便脱了力,回过神来就看到这鞭子冲你而来,究竟有没有被伤到?” 几个时辰前,苏倾澜既然道出想要习武,流云和流朱便主动担起这教导之责,想着今日已无什么要事,于是苏倾澜便提出现下就尝试一番。 闻言,流云自然愿意,流朱更是索性将自己的佩剑递给苏倾澜。 只是面对这递上的长剑,苏倾澜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前世她就是被剑刺入心口,虽顾霆解释当时未及要害,但重生之后,每每看到别人递来的长剑,仍是下意识躲避,此时也是这般。 没想到苏倾澜会有这般排斥之意,流云和流朱也有些惊讶,但却也没纠结许久,既然用剑不成,换其他武器便是,而后流朱想起自己身边还有条长鞭,便赶紧取来,苏倾澜握鞭尝试几下,也觉得十分顺手,遂跟着流朱练习。 如此才有了方才一幕。 见苏倾澜面上自责之意,流云赶忙道:“方才鞭子袭来时奴婢已经躲开,奴婢没事,小姐不必紧张,只是练武之时须得心静,万不可走神,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于身子有害,小姐日后还需多加注意。” 虽不知苏倾澜为何出神,但若此后仍出现如此情况,着实容易伤到其自身,遂便也开口提醒。 听到流云没有受伤,苏倾澜这才放下心来,对于其这番话也是点头应下。 但发生这样的事情,苏倾澜也无心继续,今日便就此告一段落,方才她不知为何突然会想到些,前世中有关宇文明的事情,看上去也是些寻常小事,却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 “小姐?”思虑许久未果,院门外周管家却是找来:“方才老奴来了一趟,见小姐正忙着,便没打扰,这是前个时辰宫中送来的请帖,说是太后寿宴将至,届时邀朝臣及家眷入宫赴宴。” 说着便递上帖子,请苏倾澜过目。 这宫中的请帖也是深有讲究,一般便分为两种,前朝官员由皇帝下旨,届时凭身份令牌入宫即可,而女眷则由皇后发下请帖,一般不会指名道姓的写邀请何人,只说请贵府家眷,至于究竟去几人,去什么人,这些一概不管。 此时苏倾澜收到的帖子便是皇后所发。 “我知道了,还有旁的事吗?”接过请帖,苏倾澜大致扫了一眼,便合上交给紫兰收着。 闻言,周管家点点头道:“老爷让老奴转告小姐,此次寿宴与往年不同,小姐还需尽心准备,寿礼虽有老爷张罗,但小姐也需自己准备一份。” 第42章 看过十年 听得此话,苏倾澜便明白父亲这话是何意思。 今年最大不同,便是她已身负婚约,皇帝又将她的婚事宣扬的满城皆知,如此手笔,宴会上免不了有人嫉恨,唐婉便是一最好例子。 故而仪态上她更是不能出错半分。 于是便道:“劳烦周叔来跑这一趟了,父亲的意思我已明白,让他不必挂心。” 得了苏倾澜这一回应,周管家脸上也是扬起几分笑容,道:“不敢说劳烦,老奴这就去回禀老爷,春日稍凉,小姐动完身子后还是多穿些,以免惹了风寒。” “多谢周叔挂怀。”苏倾澜亦是微勾唇角道。 这般对话在苏家也是十分常见,只是流云和流朱二人却还有几分不适应,在她们看来主子便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二人之间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但来了苏家之后,却见这份差别仅十分淡薄,主子会跟奴才说对不起,奴才也没有在主子面前战战兢兢,反倒相处的如朋友一般。 如此场面,可是她们从未想过的,也是她们从不敢想的。 见流云流朱对于方才那一幕似是惊讶,紫兰便主动上前向二人解释。“二位姐姐不必惊讶,这就是苏府中每日都会发生的寻常之事,我们家小姐向来对下人没什么架子,老爷虽然许多时候甚是威严,但待下人们也是极好,跟周管家更是已相处了数十年的老友,所以苏府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样说话很正常。” 闻言,苏倾澜也走了过来,揉了揉紫兰的发顶也看向二人道:“如今你们也已身在苏家,所以不必拘谨,就如紫兰一般,如何想便如何说,外界如何我暂且不管,但在苏家是没有绝对的主仆之分。” 这样一番话,二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既觉得新奇,又十分动容,心中也是庆幸自己跟到了这样一位温善的主子。 遂重重点头。 过了片刻紫兰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赶忙与苏倾澜道:“小姐,既然老爷让您准备周全,那不如我们便去市集上逛逛,正好小姐的华服也都许久未换,现如今到裁缝铺里做身新的也好呀。” 一说到外出之事,紫兰便双眼放光,自从上次跟着苏倾澜去了市集之后,便颇有些念念不忘,昨日又忙着逃命,也未曾好好闲逛,所以总是想着什么时候再去。 闻言,苏倾澜立即便猜出紫兰心思,于是伸手弹了其额头一下,笑到:“你啊,就是想出去玩了对吧?” 见自己的想法被苏倾澜戳穿,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但也没有否认。 于是苏倾澜道:“我那些华服确实有些旧了,既然如此,便一同去定身新的吧。” 听到小姐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紫兰顿时喜笑颜开,赶忙便服侍着苏倾澜回屋去换上常服。 片刻后便准备出府,考虑到流云身上还有伤,于是此次苏倾澜便让流朱跟在自己身边,让流云好在府上慢慢养伤。 几人出发,紫兰和流朱都是性子活泼的,路上便已兴奋不已,时不时将脑袋往窗外探去,想瞧瞧街上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 看着眼前的二人,苏倾澜不由感慨,说到底都是些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若是十年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活跃,只是如今却再也找不回当时感觉。 转眼便到了市集之上,此处繁华依旧,街边满是小贩吆喝的声音,仿佛何时都不会停歇。 既是借着制衣的借口,带着紫蓝出来玩,苏倾澜也不着急立即去那裁缝馆,索性便让紫兰带路,自己也在这市集中闲逛。 如此安排便算是彻底给紫兰放了风,立即便兴奋的此处看看,又跑去那处瞧瞧,仿佛市集上所有的事物都新奇不已。 三人就如此闲逛着,苏倾澜微微有些出神,这市井百态,整日都在上演,如这些街边售卖的小贩们,此时此刻每一声卖力的吆喝都有可能换来,行人的驻足,有人停留,便有可能将手上货物售卖出去,有了钱财便可解决生计难题。 只是如此日复一日枯燥的做这些事,他们心中会否厌倦,而且他们做此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若是前世苏倾澜怕是会直接回答,这些人就是为了活着,无论他们做什么事又做了多久,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活着。 但此时的苏倾澜在看过十年兴衰后,心中对此却有些摇摆不定。 或许这也是她对自己产生的困惑,究竟是应该拼尽全力保住苏家,还是要一展抱负,改变华国如今局面。 如此选择看上去并不难选,但对于苏倾澜而言却是极为困难。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她是自小便明白的,眼下便也陷入这选择当中。 如此一路思量,浑然不觉自己已跟着紫蓝走了大半路程,忽然感到面前人脚步停下,苏倾澜抬头查看,却见一物突然撞入自己视野之内。 险些被此物吓到,苏倾澜慌忙后后撤,缓过神后才发现,竟是紫兰拿着一只冰糖葫芦停在她面前。 “小姐你快尝尝这个,酸酸甜甜特别好吃。”并未发现苏倾澜的走神,此时紫兰一脸天真的将糖葫芦递到苏倾澜面前,与其推荐道。 瞧这此物晶莹剔透,看上去着实美味,但不论前世今生,她却是均没有吃过。 原是少时母亲担心她吃后,会不愿吃饭,坏了身子,而母亲死后,这些事物苏倾澜更是从未碰过,所以即便至今她却仍未尝过这糖葫芦的滋味。 瞧见苏倾澜愣神,还以为这是苏倾澜不愿吃这些市井小食,紫兰微微有些失落:“最近小姐脸上总是愁眉不展,奴婢也没有其他的本事,没有办法帮小姐分忧,只能想这笨办法,原想着让小姐能暂时忘却烦恼也好,只是奴婢忘了,小姐还从未吃过这些市井玩意,怕是会觉得不好入口,待回去了,奴婢再给小姐做好吃的糕点,定让小姐开心起来。” 第43章 糖葫芦的滋味 说完这话便要将手上糖葫芦收回,既然无法让小姐开心,那这只糖葫芦便也就没什么用了。 而就在她即将收回手之时,突然掌心一空,抬眼却见苏倾澜已将那糖葫芦拿至手中,然后便见其轻舔糖衣,神情似是惊喜。 此后又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块,一时间酸甜的口感在其口中炸裂开来。 原只是想着安慰紫兰,却没想到此物竟当真美味,也难怪小时母亲拦着不让她吃此物,确实吃了之后,便觉得饭菜都有些索然无味。 更重要的是,此物入喉,却会觉得心中都泛起丝丝甜意,仿佛往日阴云,顿时烟消弥散。 于是飞快的消灭了顶上一颗山楂,而后道:“的确美味,此事本小姐记你大功一件。” 肉眼可见的苏倾澜心情好转许多,紫兰与流朱顿时也兴奋不已,于是便继续拖着苏倾澜在这市集上逛了下去,此后半段路程,苏倾澜明显参与了许多,见着些有趣的玩意,还会主动上前问询。 此时她仿佛突然想通,自己方才所纠结之事,并不是鱼与熊掌,不过是选择先后罢了。 市井百姓可以选择活着,然后再去与所爱之人团聚,或是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她也是如此。 这一世她大可以先保全苏家,而后再慢慢一展宏图,不论如何当世乱局已是逃离不掉,唯有面对才是良策。 想清楚这一点后,苏倾澜眼神中迷惘不再,神色清明,整个人也如脱离了枷锁一般,可在街上与紫兰流朱二人嬉笑打闹。 如此不知不觉间,已在市集上逛了许久,三人均是有些疲累,于是便寻了个茶摊坐下歇息。 而坐下没多久便听旁桌百姓议论道:“听说此次苏家小姐与顾将军定亲一事,让太子很是不悦,昨日还在东宫中训斥了一番朝臣,如此看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对那苏家小姐也是有几分意思?” 一听是在议论自家小姐,流朱立即就要起身前去制止,但却被苏倾澜拦了下来,示意继续往下听。 然后那另一百姓道:“你这猜测倒也不无道理,毕竟咱们华国百姓众所皆知,太子殿下与那苏家小姐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说太子对苏家小姐没有半分情谊,那才让人觉得奇怪 。” 谈起八卦,此人仿佛有着说不完的内容,便继续道:“那可不是,这几日我听在东宫中做活的亲戚说,最近太子已是茶不思饭不想,除去批改公文外,便是练字饮酒,看来是忘不掉这位苏家小姐呀!” 另一人文言也随之附和:“想不到我们的太子殿下也是个情种,只是希望莫要英雄难过美人关,到时影响了前程,可就大大不妙了。” 谈至此,这一八卦便就此结束,一旁的流朱听着这二人随意评论她家小姐,数次想起身将他们教训一番,但见苏倾澜似有听取之意,便生生忍住没有动手。 “小姐听他们这话做甚?都是些民间谣传,明明都不知内情,便可随意猜测传播,真真是不要脸极了。”虽这二人已开始谈起旁的八挂,但一想到方才这二人所说,流朱仍是咽不下这口气。 见状,苏倾澜轻抿了口茶,神情淡淡,仿佛已是司空见惯:“便是他们不说,也有旁的人要作此猜测,天下无数张口,莫非还要一一去堵上吗?” 如此理由是一方面,其实却是今日苏倾澜心情不错,不屑得教训这般民众,于是便擦擦嘴,起身唤来小二,结账走人。 不过刚刚离开茶摊,便有一人找上那两个信口胡诌之人,一言不发,便直接将二人打翻。 “若再让本将军听到,有任何关于苏家小姐与太子之间的言论,小心你们的舌头。” 说完便转身离开,那二人被吓得待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此时才意识到,方才在他们面前的乃是顾霆。 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赶忙逃离此处。 而对于身后发生的这一切,苏倾澜等人均不知晓,此时已是又买了支糖葫芦,边吃边往裁缝店走去。 只是不巧,他们到了裁缝店时,此处却是店门紧闭,外面放置着用于提示的木牌,上书:店主今日家中有事,故而关门一日,如果有需要,还请明日再来。 见此紫兰脸上露出几分担忧:“小姐,这家裁缝店关门了,这可怎么办呀?” 闻言,流朱有些奇怪:“此处关门了,换一家便是,京城之中制衣之处那么多,总能订上合适的。” “才不是这样。”这方面还是紫兰更有话语权,于是便向流朱解释道:“京中的裁缝店确实不少,但可制华服的也只有那么几家,而眼前这家便算是京中排名第二的裁缝店,除这第一之外,旁的店铺所制华服,均是瞧上去便十分廉价,小姐若穿那样的衣裙面圣,岂不让人笑话。” 听此流朱就更是奇怪,开口问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为何不去那排名第一的店铺定制,在此纠结许久岂不更加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就接到紫兰丢来的一记白眼:“这排名第一的裁缝店乃是京中最为出名的翠云阁,他们家的衣服哪里是说定就能定上的。” 眼瞧着流朱还是不懂为何如此,紫兰便向其细细解释起来。 这翠云阁乃是经中最负盛名的裁缝店,但他不止裁剪衣裳,同时也制作许多首饰,因为用料讲究有行至精良,首饰更是新奇美观,所以颇受经中世家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但虽是如此,这翠云阁的老板卖东西时却有三个规矩。 其一是不卖现货。所有衣裙首饰均需定制工期,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但因其做工着实精良无比,所以贵族小姐们还是十分受用。 其二便是无眼缘者不卖。用这老板的话来说便是,每行一次买卖,便是一番羁绊,而他自认孑然一身,所以若合不上他眼,那便是此人出再多的钱他也不会卖出。 第44章 翠云阁 而这其三更是令人咋舌,那是老板心情不好不卖。 只是这老板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所以这一条规矩便也渐渐为人所淡忘。 但即便这翠云阁有着诸多规矩,但仍不妨碍其被称为京中第一阁。 着实是因为,他们家所做的衣裳都是精美绝伦,甚至有人出言道是,若此生能拥有一件翠云阁的衣裳,那便足以无憾。 如此便可知者,翠云阁在京中世家小姐夫人心中,是何重要地位。 “所以这翠云阁的华服,哪里是这么容易订到的?眼下怕是只能用小姐往日所做华服去寿宴了。”如此解释完后,紫兰仍是在为苏倾澜担忧。 毕竟苏老爷已经说明,此次宫宴与往日不同,若未隆重准备,不知道小姐会否被为难。 闻言,苏倾澜安慰其二人道:“无妨,不过是件华服,你家小姐又不是一件都没有,回去选一选,寻个适合的就好。” “太后寿宴岂能如此随意?若要旁人见了,怕是要以为,我顾家竟穷到连件衣裳都给未婚妻做不起,平白遭人省笑。”苏倾澜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有人走来,不用回眸便知此人乃是顾霆。 只是这番话怎的让她闻到一股浓浓醋味。 于是便转头回到:“顾将军今日倒是得空,竟也来着市集上转悠。” 明明此时二人之间已有婚约,但见面后仍是如同冤家一般,要唇舌交战几个回合。 听得苏倾澜如此挑衅,顾霆下意识想要开口,只是,目光却被苏倾澜手上吃得一半的糖葫芦,吸引过去。 “你……何时开始吃这些市井小食了?”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顾霆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道。 他记得苏倾澜是从不吃这些的,以前他曾也买了这个些小食带回府上,但苏倾澜却丝毫不碰,故而便再也没带过。 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苏倾澜看了看自己手上还剩下一半的糖葫芦,突然点上似是火烧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染上红晕,然后赶忙将糖葫芦藏于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面上如常,心中却是开始打鼓,被顾霆看到她拿着这些事物,会不会说她幼稚?日后他们之间可是要互相合作的,若是在此事上就落下他一城,那之后她还怎么让顾霆听她的想法。 于是眼睛撇向别处,嘴硬到:“不……不过是一时好奇,买来尝尝罢了,这可不能代表什么,你不要瞎想。” 说话时,脸上这团火已烧到了耳根,真是被谁看到不好,偏要被顾霆看到,这下可让她十分尴尬。 她已想好,如果顾霆借题发挥,那她当下就用今日流云教他的几招,狠狠抽顾霆一顿,虽然不一定打过,但若顾霆敢还手,她便直接上奏皇帝解除婚约。 不过虽然她心中已转过万般想法,但最终顾霆却均未按照她心中所想动作。 只见其唇角上扬,眉眼带笑,似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爱之物,方才的满身醋意也不见了踪影:“糖葫芦很好吃,若你爱吃,日后我便常买给你。” 一句话,道尽万千宠溺,苏倾澜也一时失神,她没想到顾霆竟会如此回应,这下倒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顾霆却也没给她开口机会,紧接着便问道:“刚才你们所说,这家裁缝铺关门后,便订不上合适的华服,正巧我有一朋友最善制衣,现下便随我去瞧瞧,若是满意,便让他替你做上一件。” 说完不等苏倾澜回应,便拉着其重新往市集中央走去。 一旁跟着的紫兰和流朱见状,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丝丝酸意。 原来主子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竟是如此甜蜜,如此一切都好,只是她们似乎有点饱。 带着这样的想法,这一路上,流朱和紫兰有意识的与前面二人保持了距离,她们可不想再被酸到。 很快便到了顾霆口中所说之处,而到了此处后,众人才惊奇地发现,顾霆带他们来的地方竟就是翠云阁。 “你先在此处看看有无自己喜欢款式,我先上去与朋友打声招呼,等下便来接你。”将人带至翠云阁一楼大厅之内,顾霆与苏倾澜嘱咐一声,便自行往楼上走去。 而苏倾澜稍作环视后,心道之前一直是听得翠云阁的种种传闻,今日才终得一观,只觉得传言不虚,实际中的翠云阁,似有比传言更为富丽堂皇之态。 既已来此,苏倾澜便先将四周环顾一番,发现此处似乎足有三层之分。 她现在所处之第一层,周边挂着不少款式做工极为精巧的衣裙,每每看去便让人移不开眼。 听人说,这翠云阁的第二层则是摆放着各种首饰,每一件首饰的做工花纹均是世所罕见,材料上也不弄虚作假,分量十足,便是见惯了各种好物的宫中嫔妃,也时常打听何时能在此处定制。 至于这第三层,京城之中却是流言纷起,谁也不知这第三层中放置的究竟是什么,只道是这第三层是万万去不得,有人曾大胆闯入,但却也是有去无回,如此流传了数年便也成了京中一大怪谈。 但不论如何,这翠云阁都是女子们心之向往所处,便是在此处,无法直接买到一群,每日也有许许多女子前来尝试,能否抢上翠云阁之后的定制。 现下这一层中便是如此场面,不少女子都围在掌柜身边,追问着订制的事情。 见到如此疯狂场面,苏倾澜便绕远而行,以免遇上麻烦。 这是苏倾澜这一走动便引起了翠云阁内其余女子的注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和善。 “这不是已经定了亲的苏大小姐吗?不在府上安心备嫁,真的还来此处抛头露面,不怕被夫家耻笑吗?” 很快便有女子证明,方才并不是苏倾澜的错觉,而是此处之人当真对苏倾澜心怀敌意。 “听说这苏大小姐本事可大的很,不止勾引了顾将军,还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可真是厉害呢。” 第45章 学不当学 礼不识礼 这带头出言讥讽之人,苏倾澜并未印象,只是瞧着衣着华贵,想来也是哪位朝中大员之女,素日里欺压旁人惯了,于是见到她时便也是如此。 闻言,苏倾澜先行审视自身,确定自己与她之前并无交集,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那她又何以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此时,跟在苏倾澜身后的流朱,似是认出了说话之人,于是上前俯在其耳边提醒道:“小姐,此女乃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女单玉容,奴婢还在顾府时,此女便时常随夏小姐上门,对顾将军百般殷勤,想来此时也是因为小姐您与顾将军定亲一事,所以心中不快,这才出言招惹,小姐可不必理睬,待顾将军回来她就不敢再生事了。” 解释清楚了这前因后果,苏倾澜无奈,心道原来这还是顾霆惹来的烂桃花,遂准备听从流朱提议,等顾霆回来后自行处理,她也没兴趣帮别人修剪枝丫。 但苏倾澜这般不理不睬的态度,却更是惹恼了单玉容,她身为礼部尚书之女,长这么大谁不是顺着她的意,外面的那些贵女们谁又不对她恭恭敬敬,可苏倾澜却将她的话仿佛当做了空气一般,让她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失了威严,今日她若不将其好生教训一番,便是对不起自己这单家嫡女身份! “站住!”遂大喊一声,阻拦住苏倾澜离开脚步,而后走至其面前,高耸着下颚,满眼的不屑。 见其这幅居高临下的姿态,苏倾澜虽心有恼意,但面上神情并未有半分改变,依旧是微扬唇角,礼貌应道:“不知这位小姐可有事?” 这是她的原则,凡事先礼让三分,若自此之后对方仍咄咄逼人,那他也不会再留情面。 见状,单玉容还以为苏倾澜是个好拿捏的软骨头,于是神情愈发高傲,看向苏倾澜的神情也愈发轻蔑:“我还以为这享誉京城的苏大小姐有何本事?想不到也是个人前不敢多言的孬种,眼下没有太子殿下和顾霆哥哥为你撑腰,你还有何面目继续留在此处,还不快点儿离开。” 插着腰,说话时颇有指点江山之势,但也终归不过是仗着自己父亲礼部尚书的职权,为非作歹罢了。 闻言,苏倾澜反倒心中不再气恼,天下蠢笨之人这么多,自己又何必与他们一一计较,于是出言道:“敢问单小姐,此处可是单家所开?” 听到苏倾澜这话,单玉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径直回答道:“不是。” 得此答案后,苏倾澜脸上笑意渐显,而后又道:“那可是单家与此处有何合作往来?” 如此之问,让单玉容有些糊涂,但一提到自家仍是理直气壮,昂首挺胸道:“不曾有过。” 至此,一旁围观的世家小姐中已有人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京城之人皆道,这位礼部尚书之女,虽出身名门世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却是个脑子不好的,说话时随便拐上几弯,她便就反应不过来了。 所以看上去好像是众人都在顺着她,但也不过是利用她,与其父亲牵上关系,好达成日后自家父亲与单家的合作,否则她们也不愿与这般蠢笨之人相交,说起来还自降身份。 不过这些与苏倾澜均无关系,既然单玉容已经给到了她所想听到的答案,于是眉眼带笑,往前逼近一步道:“既然如单小姐所说,你们单家与此处并无关系,又何来的权利赶本小姐出去?还请单小姐莫要在此挡路,以免让人看了你的笑话。” 这话听上去是和和气气温声细语,但却字字戳在单玉容心上。 不论单玉容再如何反应迟钝,此时都能听出,苏倾澜已经在借自己的话进行反击,只是苏倾澜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她却不知该从何反驳,思来想去,怒从心来:“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如此对本小姐说话!自己如今还不是靠着两个男人上位,等什么时候太子殿下与顾霆哥哥玩腻了,不愿再见到你了,到时你才是那个笑话!” 单玉容这番话虽然激进,但却也是说出了在场不少女子的心声。 在这京城之中,各家女子心中都有一最想嫁的男子排行,其中被众人公认的第一和第二便是太子和顾霆。 而苏倾澜却仅凭一人,既得太子殿下诸多爱护,又得与顾霆一纸婚约,所以赐婚圣旨下达那日,不知多少女子在家中以泪洗面,现如今苏倾澜出现在她们面前,便是什么不做就足以让她们嫉恨,又怎会给其好脸色看? 所以当下纵使她们不上前与苏倾澜直接冲突,但却也并不妨碍,她们时不时将满是敌意的眸子,投到苏倾澜身上。 听得此话,苏倾澜原本不欲与这些人相争,但见其自己身为女子,却看不起同为女子的她,又如此口出恶言,此时也有几分恼火,遂神色认真几分转脸与其道:“想不到礼部尚书府的家教竟是如此,单小姐这般蛮横,到真与那黄司学之子别无二致,若不知晓,还以为你二人才是一家。” 这黄司学府上之事,已是满城皆知,日前苏倾澜在朝堂之上气倒了黄思学,让天下之人将此事也记得更为清晰,此时苏倾澜将单玉容比作黄文仁,顿时便引来了身旁其余小姐的轻笑。 她们虽不喜苏倾澜,但却也不喜单玉容,此时不论二人谁胜谁负她们均是喜闻乐见。 单玉容自然也知道如此京城大事,所以此时听到苏倾澜这般说,也是怒意升腾,只是想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指着苏倾澜鼻子,气到无言。 见此苏倾澜又到道:“说起来倒也奇怪,明明单家与黄家分别占了这礼学二子,怎的教出的后辈都是这般无礼之徒,看来日后得上奏陛下,好好查查这单黄两家究竟是如何坐上如今位置?若是连自己府上小辈都教导不好,那何以教导天下学子,又如何能担得起科考重任?” 第46章 你可知生不如死是何滋味? 苏倾澜此话说的也是极重,单玉容一听到涉及自己母家,当即慌乱几分,但想想苏倾澜也不过只是个即将嫁做人妇的女子,又何谈向皇帝上奏他单家之事。 于是便也不再慌张,只道是苏倾澜在出言威胁她,反倒是怒气上涌,最终仍是愤怒占了上风,想要狠狠反击,将苏倾澜骂个狗血淋头,但心知自己说不过苏倾澜,又见其身子并非十分健壮,便抬手要向其脸上扇去。 终于动手了,今日终是不白来,竟看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围观众人心中此时均是这般想法,纷纷期待着二人能在此处打起来。 若是如此,一来,这单玉容便受了教训,二来,在外出手伤人,想必圣上和顾霆也会重新考虑这门亲事,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届时那她们不就有了机会。 想及此心情更是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二人的丑态公之于天下。 只是她们这般白日梦终究是做的早了。 只见单玉容就要动手,苏倾澜身后的流朱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一个闪身挡在自家小姐面前,而后抬手便将单玉容手腕死死抓住。 习武之人的力气比起寻常人而言,自然是极大,此时单玉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铁钳制住,无论如何扭转都挣脱不得。 眼瞧着自己的手腕已被掐出红痕,单玉容顿时开始慌乱,心想着若是在自己皮肤上留下伤痕,日后可如何寻得佳婿,于是当即便破口大骂:“苏倾澜你个贱人!赶紧让她给本小姐松开!若是伤了本小姐,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赶紧放手!” 此言一出便是惹恼了刘猪,当即便收紧力道,用力的掐着其手腕。 都已在如此情况下,还敢对自家小姐出言不逊,若非出门前流云嘱咐她说,万不可冲动行事,此时她定要将此人拖去角落暴打一顿,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姓甚名谁,能不能招惹起他人。 随着流珠的力道缩紧,单玉容一下吃痛,想要对其动手让其松开自己,但刚一有此念头,便觉得手腕又是一痛,如此以往,根本无法反击,只能在原地痛嚎:“苏倾澜!你今日竟敢这样对本小姐,日后本小姐定让你生不如死!” 纵使已疼到神经扭曲,但面对苏倾澜时,仍恶狠狠的出言威胁。 只是听此苏倾澜却是不屑一笑。 生不如死? 最近似乎许多人都对自己这般说过,前世亦然,但最后真正做到让她生不如死的,只有顾霆一人,一剑贯心,内外俱伤,便是唐婉也还差了些档次。 所以现下听到旁人这般威胁,苏倾澜知道使她们未尝经历过死亡的痛苦,此时不过是将这恶毒之语脱口而出,全然不知其中滋味。 于是沉下面色, 微敛双眸,似乎瞬间便已将周身布满寒意,向单玉容逼近:“你可知生不如死,究竟是何滋味?若连这滋味都不是很清楚,又如何威胁的了旁人。” 明明人是同样一人,但此时在单玉容眼中,苏倾澜仿佛变成了地府归来的恶鬼,满身煞气,向她步步逼近。 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更是从未想过苏倾澜会有如此转变,一时之间静下的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回神见苏倾澜一站至自己面前,慌忙想要后退,但手上仍被留住自顾无法逃离:“别……你别过来!” 此时店内围观众人也是如此想法,谁也不曾想到,苏倾澜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威压,一时之间让她们不敢直视,只想着赶紧撤离此处,生怕苏倾澜会来与她们清算,方才出言不逊的章。 很是满意,众人做出了如此反应,于是苏倾澜贴近单玉容面前,看似是对其所说,但实际上却也是对在场众人所说:“今日本小姐心情好,不愿与你们多做计较,若你此后可有所收敛,那本小姐自然当今日之事并无发生过,可若日后你能来找我麻烦,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你……你就不怕我让我父亲上奏陛下,说你们苏家目无尊法,我爹可是礼部尚书,若我爹这么说,你们苏家绝对讨不了好。”即便身子已被苏倾澜吓得瑟瑟发抖,但仍是颤抖着声音向苏倾澜威胁到。 她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眼下便也搬出自己当朝为官的父亲,想要以此让苏倾澜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人。 只是话音刚落,苏倾澜变叹了口气。 看来此女当真是脑子不好,她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不会惧怕一个礼部尚书,眼下便是她再搬出自己的父亲又能如何? 想到这儿边也不准备再与其计较,甚至有些可怜地看向她道:“日后跟着你父亲多去外面走走,长些见识,免得日日被哪些狐朋狗友熏得没了眼界,而且你能搬出你的父亲,我也能搬出我的父亲,论起官职,还是我父亲要更胜一筹,所以自己那张嘴最好还是管好了,免得给你父亲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免得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 明明是礼部尚书之女,按道理来说应是最为懂礼的后辈,但如今看来这司学之子不懂学,礼部之女不懂礼,如果任由朝局如此发展下去,怕是会出现更多不学无术之人,届时华国从根源上便已腐朽,又何谈壮大。 想以此,也不想在此处多待,便转身就要离开。 “苏小姐方才这番言论,当真是令人茅塞顿开,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正当苏倾澜准备离开时,忽然一道声音从上方飘下,令众人听后便觉得浑身酥软,仿佛珠玉落下,甚是美妙。 “不过既然者礼部尚书之女不懂礼法,那留在我这店中也是碍眼,更是给其他的美人们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自今日起我翠云阁不再欢迎这位礼部尚书之女的到来。” “还有方才跟着这位礼部尚书之女,一同出演讽刺他人的小姐,我翠云阁也做不了您的生意,便也请回吧。” 这声音仿若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又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于是纷纷寻找这声音传来之处。 第47章 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寻了半晌众人才发现,原来这声音的源头是在二层扶栏边上。 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依靠在扶栏上,面上似有几分笑意,只是离得太远,无法看得真切。 而见众人找到他的身形所在,那男子也没有躲闪,只见其微微发力,便径直从扶栏内侧跃出。 见状,底下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担心此人会摔下受伤。 但很快,便见其在空中绸缎上轻轻一点,身法轻盈,就如此从上方渐渐落下,远远望去,仿佛一只白色蝴蝶,缓缓飞下,似是要在花丛中寻得最美艳的一朵,才肯停留。 如此之举,不过发生在顷刻之中,却让人觉得已过去了许久,直到那人落地后,众人方才回神。 此时众人才能看清此人相貌,只见其一双凤眸婉转流波,眼尾微微上挑勾人心魄,面容柔和,一颦一笑间风情万分,却又不似那烟雨巷子中的青衫浪荡,只觉得令人惊艳。 此人一出,这京中女子心中想嫁的男子排行上,又多添了一人,不少女子此时已露出花痴的笑容,便是方才被其出言针对的单玉容,其实也不自觉地将目光停留在其身上。 一时间,众人纷纷往其身边靠近,想着能搭讪几句也是极好。 但就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白衣男子身上时,苏倾澜却被这两层间连接的楼梯处,吸引了目光。 此时不同于这白衣男子的张扬,另一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一袭蓝色长袍,墨色长发整齐束于头顶,露出俊朗的面容,眉宇间尽是少年轻狂,步履之间,又却添几分稳重身姿,坚毅挺拔,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只是唯一令人不满的,便是这张不苟言笑的脸,神色之间,总带着些淡淡的疏离,眼眸之中也有几分苍凉之意。 可即便如此,仍能让人感觉到其所散发出的意气风发。 这才当真是人间美景,苏倾澜一直如此看着,险些也呆在原地。 “明明灵魂已是快到而立之年,怎得还与及冠那年一般。”回过神,苏倾澜小声嘀咕。 前世苏倾澜初见顾霆并不是赐婚之后,而是当年顾霆刚刚及冠,顾老将军便带着顾霆前去军营中,让其感受军队威严,而当时父亲也正巧要找顾老将军有军政之事相谈,一听父亲要到军营中去,于是便嚷着父亲带她一同前去军营。 当时母亲已经过世,全凭父亲一人照顾,想着将她带在身边照顾方便,于是便也一同前往。 而到了军营之后,便见到了让她此生难忘的一个身影。 一个半大的人正拿着士兵所用的长矛,像模像样的耍起招数,一旁还有士兵在为其套招指点。 那时年幼,不觉得其舞矛身姿笨重,看上去只觉得英姿飒爽,仿佛可以预见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就是这一幕让她记了好些年,所以之后在圣上下旨说要为她与顾霆赐婚之时,也并未有多少抵触,虽是政治联姻,却也算是甘愿。 此时看到眼前这幅画面,不由的便想到年少此事。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 一下楼便立即走到苏倾澜身边,与其抱歉道。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上去片刻,苏倾澜便在下方遇上了这般事情,令他也是万分自责。 闻言,苏倾澜虽心中对其并无埋怨,但也出言打趣:“我今日受委屈也是因顾将军的人气太高,京中女子知道我要嫁与顾将军,所以纷纷以泪洗面,眼下见了我,便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将我分食干净,然后自己来当着将军夫人,顾将军有这么多的桃花,可当真是令人吃不消呀。” 说完便下意识看向顾霆,似是想看其反应如何。 只见其神情上微露一丝尴尬,而后便赶紧收拾回原本神色,看向苏倾澜认真道:“将军夫人只有你一人,从前便是,日后亦是。” 闻言,苏倾澜面上露出少许慌乱,如此承诺之语,若从其他男子口中说出,必会觉得只是说说而已,但不知为何从顾霆口中说出,却总觉得十分真诚。 但这种话前世之时顾霆可都从未讲过,怎得到了这一世,竟是学会说这些花言巧语了。 思绪也被这一番话勾的杂乱,于是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不再言语。 不过很快,前方便传出一阵不太令人舒服的声响,将二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在众人见到那白衣男子后,注意力被其吸引过去,但那人却命店中伙计,将单玉容以及方才他点名几人,尽数赶出店内,单玉容不愿,于是便在伙计手中奋力挣扎。 只听其挣扎着怒吼道:“你凭什么赶本小姐走!本小姐可是顾客!是要来这里买衣服的,你们开店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吗?将客人往外推,你们这生意是不想做了吗?将你们店的掌柜叫出来,本小姐要与他评评理,凭什么不做本小姐的生意?” 经过一番拉扯,此时发髻也乱了,头饰也歪了,甚至衣服袖子上都被扯了一道口子,可见带她出去的那些人是下了狠手。 “就凭我是这翠云阁的老板,便是掌柜也得听我的话,而且自今日起,翠云阁不止不做你的生意,你们单家的生意也一概不做,包括方才几名出言不逊的小姐们,我这小店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所以还请换去别家。” 此言一出,众人才知,这看似十分年轻的白衣之人,竟是这翠云阁的老板——曲沭,这一消息,可是令在场的所有夫人小姐们都为之震惊,就连单玉容此时也怔在原地。 不过苏倾澜与顾霆却是还好,一个已经猜到,一个早便知晓。 “你……你竟是翠云阁的老板?” 不知是谁下意识出言道出了众人心声。 要知道这翠云阁的老板可是从不露面,今日怎么会突然出现? 莫不也是为了苏倾澜? 而趁此机会,曲沭抬手示意,很快等候在一旁的两名手下便将单玉容拖了出去。 第48章 闹中取静 见此动作,众人便确信了,眼前这白衣胜雪之人当真是这翠云阁的老板。 处理完单玉容之事后,曲沭轻摇折扇,勾唇微笑,仿佛只此一小小举动,便胜过世间无数美景。 而后便与在场一众夫人小姐们道:“今日发生如此不快之事,影响到诸位美人的心情,是在下的疏失,作为补偿,今日翠云阁新开一批定制,若有想法的美人可与掌柜处订下,此次定制,翠云阁还会送上一副与之相配的耳环或者珠簪,还望美人们莫要嫌弃。” 曲沭这一口一个美人,叫的这群女子们春心荡漾,很是受用,而又一听今日翠云阁要开放定制,顿时便兴奋不已,赶忙跑去掌柜处报名,生怕过去的晚了,便没有自己的名额。 对于曲沭的这般处理,苏倾澜也是心中连连称赞,毕竟说到底这件事上,翠云阁本身并未过错,此时主动做出补偿,让店内顾客顿时好感立增不说,也可在外收获一番好名声,如此一箭双雕之策,着实不错。 眼看这一层的女子们,大多都跑去掌柜面前,抢那为数不多的定制名额,曲沭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而后才回身行至苏倾澜与顾霆面前温声道:“想必这位就是苏大小姐了,今日让您在店中受到如此不平对待,着实抱歉,不如便与在下到楼上去吃杯薄茶,让在下好生表达一番自己的歉意。” 曲沭的声音不大,却能被这一层中人敏锐的捕捉到。 待他们扭头往苏倾澜方向看去,才发现竟是连顾霆都在场。 此时听李乐能被邀请至楼上,又见顾霆和如此貌美的曲沭也在其身旁陪伴,店内众人又是一阵羡慕,恨不得此时就魂穿苏倾澜。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苏倾澜赶忙应下:“阁主不必自责,此事已经过去,但喝杯薄茶倒也不错,如此便叨扰阁主了。” 她知道自己若再不应下,怕是这群女子们的眼神都要将自己灼穿。 只是苏倾澜却也知道,眼前此人也并非善类,方才搭话之时,虽然曲沭已经做了伪装掩盖,但她依旧能感受到,此人当时也在对自己进行一番审视。 何况能在这京城之中开店,还开的如此别具一格,并且风生水起的,想来也是有几分城府,若真如他表面一般无害的话,又如何在这京城之中站稳脚跟? 又或许这翠云阁背后另有人扶持。 思绪至此,又想到顾霆与这曲沭之间关系斐然,便有一大胆猜测,兴许这翠云阁的幕后扶持之人便是顾霆。 虽然心中有此猜测,但却很快便将这份想法抛去一旁,毕竟若顾霆当真是这翠云阁的扶持之人,那前世她为何分毫不知,也从未见其与曲沭有过来往。 于是便暂且放下思绪,跟着二人上楼。 很快便到了二楼,本以为会在这一层停住,却没想到,前面二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继续往第三层走去。 边走着苏倾澜思绪便又不知飘向了何处,她想起之前在一层时想到,在这京城之中,对于这翠云阁第三层的种种怪谈。 有觉得是老板居所的,也有觉得是卖书画古董的,时日一长,猜测开始五花八门起来,甚至有人猜测第三层是个暗中交易的场所,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而这一传言在前些年最为风行,因为这翠云阁老板形式与常人不同,身份背景也来历成谜,整个人都十分的神秘,众人当时都以为这翠云阁的老板,当真是地下场所中,不可轻易露面的幕后老板,于是对其都是敬而远之。 而在传言最盛之时,更是几乎无人敢踏进翠云阁,导致那段时间生意十分惨淡,同时,也因为此留言的盛行,官府也听到了些风声,便着人盯上了此处,几乎日夜都有人在附近盯梢。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不知是不是觉得心中烦闷,所以曲沭便干脆关门歇业,自己外出游玩了一段时间。 等他再回到京城时,传言早已不攻自破,而他便也重新开启翠云阁,继续在京城之中做起他的生意。 但即便如此,这翠云阁第三层还是被当作怪谈留存坊间,毕竟时至今日,这翠云阁第三层也未曾向世人展露。 故而,现在苏倾澜就要踏上这第三层的楼板,心情也有几分激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心中也在猜测这第三层究竟是做些什么的。 而当苏倾澜真正踏上这第三层之后,心中的兴奋激动顿时变消弥于无形。 因为此处并非如传言一般,乃是精雕玉砌的屋子,又或是大理石铺设的地面,放眼望去,没有一丝富丽堂皇之态,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张古朴桌案,又摆设几张屏风,种着些许花草,倒让人觉得此处像是间茶舍。 “苏小姐,请吧。”看到苏倾澜神色间的转变,曲沭也是微微一笑,外界的传言他也十分了解,想来苏倾澜也是听了不少外界的猜测,所以此时见着如此清冷的场面,一时也有些不适应“此处只是为自己辟出的一块不受干扰之处,有朋友前来,便请至此喝上杯闲茶,谈天说地,与下方相比,着实是冷清不少。” 边说着边带着苏倾澜落座,而后为其冲泡上一杯热茶,倒也是惬意。 见状,苏倾澜眸中并无失望之色,反倒甚是满意:“如此便甚好,能于这闹市之中取一静处,看来阁主也是个别致之人。” 说着轻抿一口热茶,顿时便觉得茶香在口中流转,慢慢进入体内,入口微苦,回味甘甜,这泡茶之人的手艺算得上一绝。 听到苏倾澜这般回答,曲沭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欣喜之意道:“看来苏小姐最能理解在下想法,比起某人不知好上多少。” 闻言,苏倾澜也来了兴趣,遂唇角露出笑意问起:“不知某人如何评价?” “自然是嫌我这儿太过简朴,与市井繁华格格不入,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极为 第49章 练剑的地方 闻言,苏倾澜有几分好奇,便也顺着其说法道:“哦?不知这要求颇高的某人,喜欢什么呢?” 见苏倾澜也来了兴趣,顾霆喝茶的手一顿,立即出言警告曲沭道:“你莫要乱说。” 看到向来是一脸冷漠的顾霆,此时竟有些慌乱,苏倾澜更是来了兴趣,难不成这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催促起来:“快说快说。” “这可是苏小姐要听的,可不关我的事啊。”仿佛得逞般的笑了笑,先让将自己的责任甩干净,而后继续道:“能被他看上的,也只有面积颇大这一项,理由说是如此地方练起剑来十分开阔,不会束手束脚,你说我这好好一个附庸风雅的地方,偏偏被他当做练剑之处,真是不解风情。” 说道这件事,曲沭便忍不住的想要吐槽,明明自己设计的如此文雅之地,到了顾霆眼中却只有地方大这一个优点,如此榆木脑袋真真是能把人气死。 听得事情竟是这般,苏倾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顾霆,只见其脸上神情如旧,端起面前茶盏便往嘴边送,只是这茶盏却是空的,眸底闪过的一丝慌乱也是真的。 由此可见,方才曲沭所说俱是真话,联想到顾霆说这话时的神情,苏倾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现在她可以甚至可以想象,曲沭听到顾霆那番话时的表情,一定是十分精彩。 那二人听到如此动静,顿时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苏倾澜身上,而顾霆此时的神情,仿佛像是在与其问:“这有什么可笑的?” 见此,苏倾澜收敛了几分笑意,但仍是上扬着唇角道:“方才之话确实是只有他能说出,只是想到过了许久某人还是如此一根筋的性子,着实好笑。” 从前他便知顾霆虽看似高冷,却性情忠直,这是这份中指表现在平日里,却有时会让人啼笑皆非。 文言,曲沭一是笑道:“那可不是,如他这样的人,哪里能娶得上老婆,成亲之后还不得把人家姑娘气死。” 一说这话,除了曲沭之外,其余二人面上均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苏倾澜神色微冷,而后拿起桌上茶盏轻抿一口到:“确实如此。” 一见苏倾澜这般模样,顾霆便知道苏倾澜这是又想起前世之事,想上前去安慰,但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此时曲沭也意识到顾霆与苏倾澜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想到许是自己方才失言,于是赶忙岔开话题:“方才,苏小姐在楼下教训那礼部尚书之女的身姿 当真是飒爽非常,京城之中怕是还没有哪个人,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将其怼的说不出话来,如此本领,着实令在下佩服。” 说到此事,曲沭便想到此前自己在二层之时,看到这大堂中的一幕,现下想起也觉得心中畅快不已。 他在这京城之中开设翠云阁,虽只有短短五年,但却也将此地的风土人情摸了个清楚,明白更是清楚着其中黑暗之处。 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众人因此也不敢招惹任何一人,尤其是平头百姓见着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子嗣,更是要绕道而行。 因为若自己不幸遇上他们,轻则暴打一顿重则也许连小命都不保,所以如今众人见了如这礼部尚书之女一般的人,要么是赶紧离开,要么就上前巴结,毕竟这离开还有再遇上的可能,而若是将其巴结好了,说不定自己还能捞上些许好处。 如此情况便造就了这京城之中许多达官贵人们的子嗣,都如这礼部尚书之女一般,为人嚣张跋扈。 身为一个生意人,曲沭自然也对于这种人是退避三舍,若实在避无可避,也只能笑脸相迎,从未想过还有人能落其脸面,所以今日之事也是苏倾澜带了个头,所以他才能站出来行地主之权。 听此,苏倾澜神色微有缓和,却也说不上欣喜,遂出言也是恭维道:“如我方才那般,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最后还是得阁主亲自下来才算整治,毕竟我可不敢叫人直接将人从此处请出去。” 虽说今日之事是顺应民意,但到底自己仍是在他人之地动口,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所以面对曲沭的称赞,也并不打算应下。 听苏倾澜如此说道,曲沭便知其也是在惊讶,他方才将单玉容直接赶出去之事,于是后仰几分,一副闲散模样到:“在下这番举动只能说是顺应时局,当时这女子已对本店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许多夫人小姐都面露不悦,那在下将其赶出自然也属情理之中,而且如此一来,在外我翠云阁还能博出个好名声,只是到时若被此处被礼部尚书与其他达官贵人们报复,苏小姐可得保护在下。” 这一番话再配上其委屈不已的神情,若是放在堂下,那必然会收获一大批夫人小姐的芳心,恨不得个个母性爆发,冲上前来告诉其不要害怕,还有她们在身边。 但苏倾澜见状,却突然意识到,既然这曲沭如此不不愿得罪达官贵族,又为何会在方才突然决定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想来是顾霆上去寻他之时,恰巧听到楼下动静,于是便对其作出了如此要求。 “阁主有如此身手,有哪里需要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保护?”说完看向一旁坐着的顾霆,双眸微垂,面上虽仍在笑着,但眼底却已不见笑意。“何况还有顾霆在,你们之间关系密切,想必若你有危险之时他必不会对你坐视不理。” 见此曲沭不着痕迹的看向顾霆,眸子之中,有着几分惊讶,几分疑惑,却也有着几分幸灾乐祸。 看来顾霆这追妻之路还很漫长啊,那他便可静看好戏了。 想及此,收回目光,摇了摇杯中剩余茶水,三口饮尽,又是勾唇一笑,风华绝代:“有些事情又不是我等武夫做得到的,何况苏小姐最近不也在尝试习武,相信以苏小姐的天资,不出多久,便可将顾霆打趴在地了。” 第50章 天赋异禀 一听这话苏倾澜顿时神情一滞,再看向曲沭便多了几分警惕与忌惮。 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已开始练武,便是流云和流朱,她也嘱咐过,莫要告知顾霆此事,而这曲沭今日不过见她第一面,却能道出她已开始练武之事,若是他自行看出,那足以证明此人眼力非凡,而若是他从别处得知,那只能说明他在这京城之中的势力,远远比她所想象的更为巨大。 不论是这两种之中的哪一种,均可证明曲沭并不是如表面一般无害。 而若是此人当真深有城府,那他又属于哪一方势力之中,如今朝局本就混乱不堪,此时若又参杂进第三方势力,势必会更为混乱,届时怕是建立督察院会更加困难。 遂道:“既能看出我已有习武身形,想来阁主眼力非凡,怎的就愿意留在这京城,处于世间繁华之中,如此行为似乎与此处布置不大相符。” 这是试探,如曲沭这等心神自在与常人所不同之人,若说逍遥于江湖,那她必不会怀疑一分,但这样的人,却自甘拘束于这个繁文缛节之下,如果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她绝不相信其会心甘情愿留在此处。 文言,曲沭也听出苏倾澜的试探,于是笑了笑模糊回应道:“京城自然有京城的繁华魅力,我等若愿意留在此处,自然是为了这京城中的某件事物,不过在如此乱局,能不能取到还是另一回事,倒不如开一间铺子,既能赚钱又能当个旁观之人,岂不美哉。” 如此一发话,便是将自己与这纷扰朝局隔离开来,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之人一般。 听此,苏倾澜半信半疑,如此理由虽说得过去,但既然他已承认自己来京城之中另有所图,在不知其目的之前,苏倾澜也不敢轻易将其当做同伴。 于是道:“若是想要完全旁观,那日后便绝不要插手朝局,否则一旦陷入泥潭,便会无法自拔。” 此言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她也不希望这样的人设置这场乱局之中,一方面是因为他和顾霆之间关系匪浅,她不希望顾霆的友人也陷入着泥沼之中,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若是这样的人站在与自己对立的阵营之中,那是必将是一大威胁。 曲沭心思玲珑,自是听懂苏倾澜话中涵义,微微一笑,也接下这份带着好意的提醒,道:“这是自然,在下之所图与世人无关,更无意涉及这趟浑水,现下也只是觉得苏小姐性子直爽,才愿结交一番,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听得此言,苏倾澜神情间的警惕才渐渐放下,而后心中便生出几分歉意,明明曲沭什么都没做,却平白遭到自己一番怀疑,想必其心中也会有所不满,于是张了张口想道声抱歉。 不过还没开口,就被曲沭自行打断:“说了这么久,不知苏小姐来我这翠云阁中可有看上的衣服首饰?若有,只管说出来,让顾霆买给你。” 仿佛对于方才与苏倾澜之间的对话并不存在,此时仍是一副好心情般,对着苏倾澜微微笑着说道,那架势险些让人以为是在说苏倾澜想要哪件,他便直接送于她。 说完似是突然想起自己落下些什么,赶忙补充道:“记得一定要捡贵的挑,顾霆他可比你想象中的有钱多了。” 话音刚落,曲沭便感受到有一股危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就在下一瞬,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直直袭向他。 见状,曲沭赶忙闪身躲过,同时伸手以柔化刚,最终将那暗器稳稳托在掌心,而看到此物究竟是何之时,顿时便冲着顾霆大怒到:“顾霆!你知不知道我这套茶具花了多少功夫才求来,就这一只茶杯,用你十座顾府来抵都不够,还好没事,若是真碎了,我定与你不共戴天!” 说完便捧着着茶盏,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桌上,而后又愤愤的瞪了顾霆一眼,在其没有再一次动手之时,赶忙将整套茶具完整收起。 见此顾霆似乎不以为然,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平淡的与其回道:“那套茶具与翠云阁二选一,你选哪个?” 一听如此对话,苏倾澜心中不禁发出疑问。 为何顾霆会以翠云阁作为威胁的筹码?莫非真让她猜中,顾霆当真是这翠云阁的幕后东家?所以此时,若顾霆不愿再继续让曲沭留下,那便会收回这翠云阁,若曲沭没有了这翠云阁作为栖身之处,那其在京城之中行事必然会麻烦上许多。 而曲沭之后的反应,便是证实了苏倾澜这一番猜想,只见其放茶具的手都显些不稳,然后赶忙将茶具小心翼翼的放下,转脸便是一副盛怒姿态:“顾霆你想打架是不是?好啊!我奉陪!今天不把你打的跪下来叫爷爷,我就跟你姓!” 话音刚落一到,白色的身影立即冲出,直奔顾霆面前,身形快到让人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影子。 其实一看便知曲沭是尽了全力。 而对于如此情况,顾霆仿佛胸有成竹,没有丝毫慌张,神色沉着,面对着袭来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方式前去化解,甚至还可反制曲沭。 只是曲沭也不是迂腐之人,见一招不行,便立即转化为另一招,招数之中变化多端,令人目不暇接,也是由此才可在顾霆手下走上许久。 不过到底是顾霆的武功更为高强,二人对战数十招后,最终还是被顾霆寻到了一处重大破绽。 于是简单抬手,以力打力,曲沭应接不暇,竟是被自己的招数反噬,败下阵来。 “你输了。”顾霆道。 面对如此结果,顾霆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是经常发生之事一般,甚合情理。 而曲沭也只好叹息一声,自己与顾霆交战不下数十次,却无一胜绩,眼下只能承认自己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好吧好吧,你厉害我打不过你,但让我跟你姓是绝无可能,你想想其他要求吧。” 第51章 他大概没什么怪癖 说完便干脆顺势坐在了地上,带有耍无赖的意思。 对此顾霆也已习惯,几乎每次曲沭找借口与他相斗,最后自己说下的狠话永远不会实行,时间久了也就当听个乐,不再报什么希望。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成全你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太后寿宴将至,想必圣上会在寿宴之时,趁此机会向世人宣布我二人婚期,所以这寿宴之日,澜澜所需穿的华服便交由你来做。”回身坐下,顾霆微微抬头,仿佛是理所应当一般,与其说道。 而话音刚落,迎上的便是曲沭气急败坏的神色:“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这般贪心,知不知道我这里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套首饰要多少银两?又要多少的工期?你这云淡风轻的张张嘴就要一件衣裳,还有之前你与我说的那件,张口就要我这里最顶级的做工,你当我是谁呀?我就光为你做衣服,不用做生意的啊!” 此时这副模样的曲沭,可与方才在一层所见的模样全然不同。 一个飘飘若仙,仿佛是不沾尘世的仙子,另一个却是鲜活明亮,仿佛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炮仗,不过如此反差,倒让苏倾澜觉得也十分可爱,旋即笑意深达眼底,不由的打趣道“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若是楼下那些夫人小姐们见到你现在这般,不知有多少人的幻想要破灭。” 听得如此,顾霆也微勾唇角,接着苏倾澜的话茬,继续抖出曲沭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性子向来如此,不过是平日里装出那副模样,好骗骗楼下的那些夫人小姐,多让他们买些衣裳首饰。” 讲这些时,顾霆神情颇有几分愉悦之意。 “顾霆我劝你可想好了再说话,否则我撂挑子不干,看你从何处买衣服。”对于顾霆这番行为,曲沭此时除了重重唾弃他一番,也别无可做,索性便抱着臂坐在原地,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京中除了翠云阁还有别处制衣。”顾霆道。 只是顾霆刚一说完,曲沭变不屑一笑,而后开口:“你自己听听你这番话说的违不违心,若其他裁缝铺子能达到你所想要的要求,又何必要来找我?我就看着若今日撂挑子不干了,你还能不能找到与我这翠云阁相同工艺的店铺,若能找到,那这翠云阁我不开也罢。” 寻常人见了顾霆往往都会因为畏惧而退避三舍,除了苏倾澜之外,怕是只有曲沭才有此胆量在其面前如此放肆。 苏倾澜在一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说的好不热闹,此时便好奇看向顾霆,通过其面色,她便知道曲沭所说并不作假,这京城之中怕是还真没有哪家店铺能比得上翠云阁的工艺。 所以现在顾霆因为被戳到了痛点,面色有几分不善,过了片刻之后,只听其冷冷道了一句:“若衣服没做好,你这翠云阁也不用再开了。” 此话听上去好似十分严重,但苏倾澜看着二人斗嘴了许久,却也看出这不过是顾霆的玩笑话罢了,若放在前世,有人胆敢在顾霆面前说这样的话,必定早就被其好一番教训。 不过看着如此有着情绪变换的顾霆,苏倾澜觉得他比起前世要鲜活了许多。 也许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正生出如此念头,曲沭变一脸受伤的跑到了苏倾澜身边,道:“你就惯会欺负我,信不信我带着苏小姐跑了,到时候让你后悔莫及。” 说完又转脸向苏倾澜道:“苏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狠狠坑顾霆一笔?若是你的话,他必定自愿上钩。” 闻言,苏倾澜勾唇笑了笑,却也是避轻就重的回应了一番:“阁主说笑了,我哪有这些本事?” 她说的也是实话,若换了唐婉前来,想要坑顾霆还不是即为简单之事,她与顾霆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又如何骗得过他。 一听苏倾澜这话,曲沭却是一脸惊讶和疑问,立即就道:“苏小姐未免也太低估自己了吧,您难道不知道?顾霆他可从没亲自来我这定制过什么衣裳首饰,更别说是带着女子来我店中亲自挑选,甚至狮子大开口直接定制,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用这些,除非他有什么怪癖,但经过我这些年的观察,好像也并没有,所以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必然就只有一个,一定是为了……唔!” 正要说的关键,突然一枚茶点窜过,直接命中曲沭的嘴,堵住了他说话的势头。 在场没有第四个人,所以必定是顾霆做的。 而后便听到顾霆出言道:“当着我的面还在编排,是不是想我将你这翠云阁拆了?” 动手的罪魁祸首眸子都未抬起多少,此时又自行取来茶具,为自己与苏倾澜倒上了茶,便出言威胁。 眼看着顾霆这般嚣张,又随意动起了他的茶具,曲沭顿时怒气升腾,噌的站起,指着顾霆便又道:“顾霆!我发现你今天很不对劲,怎么,难不成是因为有苏小姐在,所以就不让人说话了?现在竟然还私自动我的茶具,告诉你刚才那局不算,咱们再行打过,我就不信今天还将你打不趴下!” 险些被那茶点噎到,曲沭费了好大的劲才堪堪咽下,刚能说话便立即跳起,指着顾霆又邀战起来。 今天他已在苏倾澜面前失态了数次,这一次定要为自己转回颜面,让顾霆也在苏倾澜面前出一回丑! 闻言,顾霆仍是神情淡淡,眸底显出几分轻蔑:“乐意奉陪。” 话音刚落,二人身形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从座位上消失,而后便在此处空旷之地展开打斗。 上一次二人拳脚相斗,并未使用武器,而这一次二人却是默契地动起长剑,但也并未动用内力,只拼招式。 不消片刻,此处便已布满刀光剑影,乒乒乓乓的撞击之声,回荡在每个角落。 现下苏倾澜算是明白为何要将这三层修得如此空旷,若是个较为拥挤的地方,只怕还伸不开手脚。 第52章 信不信我血溅当场 看着眼前仿佛两个小朋友在为一点琐事打架斗殴一般,苏倾澜不由的上扬嘴角,脸上终是流露出从心的微笑。 她本就生得极美,自其未及笄之时,求娶之人便已排了大约五条街,及笄之后,一些人为了多观一面其沉鱼落雁之姿,更是挤破了脑袋想往苏家拜访,前些年更是出过件大事,有一世家公子为了求得苏倾澜一笑,不惜抬上数箱黄金等在苏宅门口,最后还是被苏父叫来巡防营的将士才将此人赶走。 幸好苏倾澜自己并未将容貌这些外在之物放在心上,平日里除却如寻常女子一般,对自己稍作打扮,其余时间均手上拿着一本书,偶尔与人学习琴棋书画,去了学堂也是时常缠着先生,追问些不合她年龄的问题,正是其如此勤奋,否则也不会有京中第一才女之名。 不过苏倾澜自打及笄之后,似乎开心的时间便愈发减少,仿佛见到她时只能看到其礼貌的仪态,还有唇角仿佛已经规划好的上扬角度,鲜少见其有许多自己的情绪流露,那次诗会面对顾霆之时,便已算是她情绪难以自制的结果。 所以眼下苏倾澜竟在此时露出笑容,正在打斗中的顾霆突然瞥见,当下便是神情一愣,连带着动作也迟缓了半分。 原来她真正笑起来是这般模样。 原来在前世,她从未真心笑过。 仿佛被一道落雷击中,顾霆突然心有所感。 一时竟忘了自己上在打斗之中。 对战时分心可是习武之人的大忌,随着顾霆动作迟缓半拍,险些自乱阵脚,而曲沭则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立即上前两步,将长剑逼近:“看来我们平时威风凛凛的顾将军,有美人在侧也难以专心,竟忘了比试时可最忌分神,这下你可要输给我了。” 说完便是剑尖一送,想要一招制敌。 若是常人,犯下如此严重失误,便是败局已定,此时直接缴械投降即可,但顾霆深谙两世武学,又在军营中征战多年,招式反应早已不似常人。 只见其虽被曲沭逼的后退几步,旋即便立即回神,提剑抵挡,堪堪避过袭来的剑尖之后,暂时处于劣势。 见此情况,曲沭虽已经意料到,但除了心中抱怨一声,顾霆打斗之时当真像个怪物一般,除此之外也无从选择,只能继续进攻,因为此时若他收势,势必会被顾霆的反扑直接压垮,还不如继续进攻,说不定能寻得一丝胜机。 于是当下便心一横,使了全力攻去。 从苏倾澜的角度看去,只见曲沭的攻势愈发凌厉,出招也变化越来越多,仿佛是想尽快结束战局,不愿再继续拖延,而反观顾霆那边虽然仿佛是胸有成竹一般,丝毫不见慌乱。 见此,苏倾澜心中已暗自猜测,此局大概又是顾霆获胜。 仿佛是要印证他所想一般,片刻后曲沭突然抓到顾霆的一处破绽,赶忙使上全力,想着如此破绽被他抓到,那这战局便就该结束了。 只是在他全力往前攻上,顾霆却是一个压腰,竟是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一剑。 中计了! 见此曲沭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个破绽是顾霆主动卖出给他,目的就是要引他上钩,好让他进入到一个适合顾霆动手打击的位置。 只是此时意识到已为时晚矣。 曲沭慌忙收势已来不及,而后便看到顾霆绕其身后,剑身重重落在其后心,瞬间便将其打的失去平衡,而后便是剑刃落在其肩膀上,宣告他的胜利。 此时二人胜负已分,顾霆居高临下地看着曲沭道:“有些招式流于表面,根基不稳,所以尚且发挥不出全部威力,比起前几日可是退步了。” 二人均讲究点到为止,此时顾霆便也就方才那场打斗,向曲沭只指点了几分。 闻言,曲沭也稍有些失落:“没办法,起步太晚,想要打得过你,怕是还得再过上个十年,不过以前并未觉得你武功有多厉害,怎的最近却觉得你这武艺进步神速,比起月前见你之时,可精进的不止一点,难不成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有没有?给我也来一份呗。” 顾霆这几日的转变曲沭都看在眼里,而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顾霆的武功,明明就是同一人使出,却不知为何,他总能感受到眼下顾霆使出的武功,并不像是一人所使。 听到曲沭这番话,苏倾澜心中不由得再次感慨其心思之细腻。 她自然知道顾霆的武功为何会突然大有进益,毕竟她与顾霆俱是前世重生的两世之魂,脑中带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自然顾霆也会带着这十年间对于武艺的种种心感悟,此时将那后世的想法用于此处,必然会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提升,说是灵丹妙药倒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无法与旁人解释。 于是别听顾霆岔开话题道:“今日我已赢了你两次。” 说这话时,顾霆一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脸落在曲沭眼中,却仿佛在说:“你看我已经赢了两次了,我比你厉害。”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于是脸上不情不愿的应道:“好啦好啦,知道啦,我做衣服还不行吗?等下让苏小姐跟我去量一下身形,五日后便将华服送上。” 这一开口一件衣服就送了出去,曲沭心中也是在滴血。 但他没想到,这还没完,只见顾霆点了点头,然后便又看向他,眼神似乎在说:“那接下来的东西呢?” “不是吧?”一下便猜到顾霆的意思,曲沭顿时换上一副惊讶神色:“顾霆你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你这简直是抢劫!” 闻言顾霆并未反驳,只是盯着其问道:“那你给不给?” 被这般盯着,心头仿佛被万吨巨石所压,纠结万分之后,终是咬着牙愤愤道:“给都给,一套头面一套配饰,都给备齐了,绝对不缺!” 说完,不等顾霆再开口,便赶忙又道:“我最多只能给这些了啊,你要是还得寸进尺,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血溅当场!” 第53章 他……真的靠谱吗? 每说一个字,曲沭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这许诺出去的每一件衣服首饰都是真金白银,顾霆一次就要了他这么多,这得再卖出去多少件衣服才补的回来啊。 顾霆简直就是个吸血鬼! 他现在还是赶紧盘算盘算增加定制的事情吧,趁着这次名声打出去,说不定还能多卖上些。 心里想着这些,眼神却时不时的瞪顾霆一下,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好生气。 而听到曲沭这番话,顾霆知道也没法继续从他身上剥削好东西了,于是便也点点头:“这些就够了,做好直接给苏家送过去。” 说完便也不将曲沭从地上扶起,自顾自的转身回座,惹得他又是一阵恼火:“都答应做衣裳了就不能把我扶起来啊!举手之劳啊大哥!” 曲沭真是要被顾霆气死了,可偏偏他又打不过,这就很烦。 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从地上爬起,忿忿不平的坐了回来。 此时苏倾澜看完这二人幼稚的互争,也主动泡了杯茶递给二人,唇角仍噙着那抹笑意:“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不错,曲沭被你压榨成这番模样也为提绝交之事,可见是真心朋友了。” 看着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仍旧一脸气鼓鼓的曲沭,苏倾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遂笑笑道。 闻言,顾霆顿了顿也说道:“他虽性子有些跳脱,但人是不错的,日后若我不在时遇上什么事,便可来找他,不论如何总能拖上一时。” 虽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停的在“欺负”曲沭,但谈及他本人之时,顾霆眸子中满是信任,对其也是多有赞扬。 听此,苏倾澜不禁有有些疑问,这曲沭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顾霆信任至此。 “没错没错,为美人效劳是在下的荣幸,苏小姐可要多来找我,不然整日面对那些不知扑了多少胭脂的庸脂俗粉,我可要无聊死了。”一听那边正在夸赞自己,曲沭顿时笑嘻嘻的凑了过来,大有要听她们再多夸一阵的意思。 而看着面前这个仿佛是个憨憨的曲沭,苏倾澜不禁对其的能力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真的靠谱吗? 不过已是过了许久,光是方才二人打斗便花了不少时间,此时透过窗子往外看,天色已暗,夜市已经燃起了灯火,与百姓门前灯笼交相辉映,从翠云阁上方看去,已是橙黄一片,此景甚是妙绝。 见此场景,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从苏倾澜心底生起,明明外面是繁华一片,却让她无端想要掉下泪来。 顾霆注意到苏倾澜眼眸中的情绪,亦是心疼不已,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虽是无言,却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眼前的人儿——他在。 一旁的曲沭却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顺着苏倾澜的方向看去,见到那灯火漫天,眸中满是欣喜:“险些忘了,今夜可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这夜市是要开到早上的,顾霆你快带苏小姐去逛逛,待到子时还有烟花大会,若不早些去占个好位置,可就看不到了啊!” 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后,曲沭便对顾霆开始疯狂暗示,最后简直已经是妥妥的明示,若这个憨憨还没有动作,那他之后就要劝苏倾澜还是换个人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真是要被气死。 所幸,在曲沭好大一番努力下,顾霆终是明白了其有用意,赶忙向苏倾澜发出邀请:“不如我们去外面逛逛。” 看着这漫天灯火的景色,苏倾澜点点头,她也许久未参加这花灯节,此时也是心动不已。 既得苏倾澜同意,顾霆立即便拉着其下楼,后面的紫兰和流珠也赶忙跟上,但却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顾霆高声道:“她们交给你,晚些将人送回。” 话音刚落,便见其直接俯下身子,一个大力将苏倾澜抱了起来,而后运起轻功,直接从走道上的窗子跳了出去,顾霆身形极快,苏倾澜甚至来不及惊讶便已落地。 片刻后,苏倾澜回神,见顾霆仍抱着自己,似乎没有松开额意思,于是道:“你……先让我下来。” 闻言,顾霆似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将人放了下来。 而在后面看到前面顾霆这一番动作,紫兰和流朱险些惊呼出声,但想到顾霆武功高强,自家小姐想必也不会有事,但也赶紧扒在窗沿上往下方查看情况。 没想到刚探出头,就看到顾霆小心翼翼的将自家小姐放下,仿佛是在放置一件极为重要之物,生怕有分毫损伤。 见此,紫兰和流朱对视一眼,便默契的缩回脑袋。 “有顾将军照顾,我们大概跟上去也没什么用处吧?”紫兰道。 “似乎是的,而且小姐没有叫我们,大概也是不用我们跟着吧?”流朱道。 二人纷纷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此时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还觉得脸上发烫,心想小姐面对顾将军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很热吗? 如此想着便转身准备离开,既然她们不用跟着小姐,那接下俩她们还是直接回府比较好。 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人挡住去路。 只见曲沭手执折扇,款款走来,而后对二人微微笑道:“方才顾霆可是发了话,让我照顾你们二人,若就这么走了,要我如何跟他交代呢。” 闻言,流朱下意识摆出警惕姿势,仿佛只要曲沭一有异动,她就会立即带着紫兰逃走。 确实是不敢与其对战,方才看到他与顾霆之间的比试,流朱就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但若是他想要图谋不轨,那她还是可以带着紫兰逃出去。 看出流朱的意图,曲沭乐了一下,而后抬手用折扇敲了其的脑袋一下,笑道:“这小脑瓜里怎么就不想点好的,我的意思是既然顾霆让我照顾你们,那你们就想想自己想去哪里逛逛,我可带你们前去,又或者……若你们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跟踪那二人,看看他们会做些什么。” 话至结尾,曲沭勾起一抹坏笑,不过此番提议,众人均是十分满意。 第54章 乖,别动 所以说此时已至初春,不是冬日那般严寒,但此时在外面闲逛,仍有几分寒意。 而顾霆苏倾澜是从翠云阁出来时,天色已然沉下,方才在屋内还不觉得,其实到了外面只觉得这微风拂过的寒意最是刺骨,苏倾澜都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也是没想到会在外面逛得这样晚,身边并未带着旁的衣物,遂暗想自己今日似乎穿的薄了些。 而不过片刻,便感到周身围上一股暖意。 “夜深天凉,小心风寒。” 见状,顾霆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围在了苏倾澜身上,细心为其系好,双眸中尽是温柔。 方才那一幕,原来他有看到。 如此温柔之举,令藏在后方不远的三人不禁有几分惊讶,看看对方,似乎神色间还有几分羡慕。 男配更是有些酸溜溜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他对我有这一丝温柔,见色忘义啊。” 但吐槽归吐槽,却仍是继续跟着。 被如此贴心对待,苏倾澜也有几分不知所措,更不知顾霆的想法,于是看到路边正在收拾整理的商贩,随口说道:“看来花灯会就要开始了。” 但闪躲的神色,却尽数落在了顾霆眼中。 “自然,今日并无宵禁,想来去夜市的百姓也会很多。” 见状,顾霆想了想,答道。 “那我们走吧。” “好” 二人之间这样平淡的交流着,后方三人也远远的跟着,似乎再容不下旁人。 如此不知不觉间,二人就这么走到了夜市口。 即便是前世,苏倾澜也鲜少如此逛过,所以此时看着这繁华之地,兴致逐渐高涨,目光被夜市上的各种新奇玩意所吸引,东看看西瞧瞧,走的便是慢了许多。 顾霆则一直静静的跟着她身后,见她喜欢,便为她买下。 “还真是要感谢曲沭的提醒,否则竟也忘了今夜乃是花灯节。” 夜市上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更多的是打扮得光鲜明艳的女子,此时也与心上之人一同在此看灯赏月,甚是美好。 “今日可记他一功。”顾霆依旧语气平淡,但双眸却一直黏在苏倾澜身上,从未有半分离开。 如此走了一段后,发现顾霆说的确实不错,因为今日并无宵禁,所以结伴而来的人们特别多,白天看上去十分宽敞的街道,此时也堵得是水泄不通,目之所及,除了前方人的后脑勺外,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见着前方道路拥堵,人们纷纷唉声叹气了一番,但毕竟这是花灯会中正常之事,却也并未有多少怨言 只是总会有少数几人,看到人流停滞,便开始推搡,仿佛如此便可促使人流尽快移动一般。 苏倾澜背后便是这样的人,见无法前行,立即骂骂咧咧的用身子撞前面之人,前方人身形不稳,便下意识推到苏倾澜身上。 突遭如此事情,苏倾澜险些就要失去重心,但在外面遇上这样的情况,除了暗道一声倒霉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看就要摔倒,下意识便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来自地面的冲击,但几乎是瞬间,她突然感受到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拉向了另一边,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站在我前面,别乱跑。” 顾霆身上特有的檀木香味将她包围,顿时脸颊便红了一层,心脏仿佛要自己跳出来。 苏倾澜想推开他,想想毕竟这样的大厅广众之下,如此行为让人看到甚是不雅。 “乖,别动。” 感受到苏倾澜想要离开,顾霆看抬起一只原本护在她身侧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抚慰。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险些让她沦陷。 她突然想起,前世,顾霆也时常在这些细微自处对自己关怀备至,只是因为太过细微,他也不主动说起,所以导致她一直认为他将温柔尽数留给了唐婉。 然而一想到唐婉,苏倾澜心中仿佛堵上了什么一般。 若前世顾霆待她极好,仍会替唐婉将自己杀掉,那这一世,岂不也是如此。 如此想想,原本激荡的心绪也平静不少,也就依言站定。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终于渐渐开始有了动作,二人也跟着一起往前走去,全程顾霆一直站在苏倾澜身侧,时不时为她挡去一切拥挤推搡,注意力几乎全部都在她身上。 一旦走起来后便也是极快,不出一阵便已经到了不太拥挤的路段,此时顾霆才重新回到苏倾澜身旁。 苏倾澜自然察觉到了顾霆为自己所作的事情,心中有几分动容,于是路过糖人铺子时便买了两个糖人,将其中一个递给顾霆:“谢谢你刚帮我挡住人流,这是谢礼。” 冲着他粲然一笑,顾霆顿时便眼前一亮。 身后灯火阑珊,人潮熙攘,世间烟火尽数围绕在二人身边,但他们却充耳不闻,而在满街灯火的映照下,苏倾澜本就精致的眉眼似是又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此时看去,当真是美艳的不可方物。 稍稍回神,顾霆伸手接过糖人,双眸清澈,视线一直黏在苏倾澜身上,仿佛整个世间都不如她一人。 如此场景不禁叫人驻足,凡是看到之人,无一不赞叹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知为何,此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苏倾澜环顾四周之时也吓了一跳:“看来是被围观了。” 而下一刻,她却被顾霆不由分说的便拉起手,冲出重重人群,离开了此处。 跑的路上,小小的糖人一直被顾霆好好护在胸前,直到最后停下,也不曾有半分损伤。 “看来日后是得好好习武,否则逃命体力也不够。” 跑了一段后,苏倾澜累的是气喘吁吁,顾霆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呼吸平稳,好像方才他并未移动一般。 “确实需要锻炼一番。”顾霆笑了笑,“不过现下遇上危险,还是自己先躲起来比较好。” “若遇上危险,那我就第一个把你推出去。” “澜澜舍得将本将军推出去吗?” 苏倾澜抬眸,恰好撞上顾霆带着笑意的视线,愣了一下,相视而笑。 第55章 如你一般 似乎经过方才这一出,她与顾霆之间的隔阂消除了许多。 “再往前逛逛吧,今日出来,到底是要逛个尽兴的。” 见苏倾澜已经不再气喘,顾霆便邀请道。 二人继续走着,过了一阵,顾霆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拿着糖人,低头看了一眼,对于这形状并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给我的是狗?” “自然是因为狗比较憨直,如你一般。” 没想到顾霆会问,但苏倾澜还是笑着回道。 后者听到这样的话,神情上显然是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苏倾澜会这般说,但最后也只是表情上颇为纠结。 看到顾霆的神情变化,苏倾澜心中暗笑,却也没有戳穿。 环顾四周,苏倾澜突然眼前一亮。 “那边好像在放河灯,我们去看看。” 说完便拉着顾霆便直接跑到了河边,此时两岸的人都拿着河灯,点燃灯芯,许下心愿,将其缓缓放入水中,让它带着自己的心意飘向远处。 一时间河面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与水中倒影,交相呼应,宛若天上星辰一般。 “真美。” 苏倾澜衷心的感叹道。 想起前世,母亲尚在之时,定会带她来这花灯节上,最后放下河灯,寄托心意,但自从母亲死后,她便再未来过这花灯节,便是嫁给顾霆后,也不曾来此处。 如今想想前世她为了这纷乱朝局付出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 此时看着眼前这幅美景,无端的便有泪要冲出眼眶。 “给你。” 突然一只河灯递到了他的眼前,原来顾霆竟去买了河灯。 苏倾澜心头一暖,眼眶有些朦胧湿意。 二人走到水边,顾霆伸手扶着苏倾澜走下台阶,时刻不忘小心其的身子,以免不慎落水。 “惟愿此生,达成所想。” 将河灯点燃,许过心愿放入水中,看着它顺着水流,慢慢飘向远方。 苏倾澜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有我在,放心。” 仿佛猜到苏倾澜许的是什么心愿,顾霆在放完自己的河灯后,与苏倾澜说道。 转身回眸,看懂顾霆眸间真诚,苏倾澜唇角上扬。 二人眼中满是真诚,虽然此时所说并不是关乎儿女情长的情话,但却足以证明自己心意。 话音刚落,突然砰的一声,天空中炸响一朵烟花,人们顿时欢呼起来,紧接着炸响第二朵第三朵,一次比一次绚烂,仿佛要在这短短的瞬间,燃烧自己的一切。 苏倾澜一开始被这声响吓到,下意识便钻进了顾霆怀中,过后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出来,此时抬眼看到天空中炸开的烟火,美丽而短暂,但又极为炫目。 在此映衬下,苏倾澜看到了顾霆脸上的点点笑意,自己沉思片刻,亦勾起唇角,目光掠过街上长灯,亦带过这满河流光,最后落在她与他手上未吃完的糖人,神情温柔,而后重新看向这场灿烂绚目的漫天烟火。 她知道,今晚,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改变了。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酒楼上,宇文明本在倚栏饮酒眺望,想到苏倾澜要嫁给顾霆一事便觉得心头烦闷,但抬眼却看到方才一幕,神情悲痛,心头一阵怒气,手中酒杯被生生捏碎。 苏倾澜……难不成那人就能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吗? 此处的事情别人不会知晓,人们看着烟花一朵朵散开,欢呼着,雀跃着,连带着苏倾澜与顾霆二人也被这片欢乐的气氛感染,神情轻松许多。 二人直到这场烟火结束后,才准备返回。 本想着今日应当无事发生,怎料回去路上,突然一群黑衣人从两侧杀出,顾霆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却没想到竟是齐齐攻向了苏倾澜。 “小心!” 顾霆挡下十人,只是敌人数量太多,还是有几人冲向了苏倾澜处。 而下一刻,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曲沭等人顿时冲出,流朱先将最近的黑衣人打开,将李乐护下,而后曲沭鱼贯向前,所到之处尽是敌人的哀嚎。 此时面对这些黑衣人,流朱等人丝毫不慌张,她被送到苏倾澜身边就是为了应对如此情况,何况顾府的试炼可比这些人要残酷的多,今日这些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想着,后撤一步,架势拉开,抬手抽出腰间匕首,看准黑衣人的脖颈之处,闪身冲了上去,不消片刻,便已解决了数十人。 习武多年,流朱早已知道何处最为致命,此时也是面容冷峻,丝毫不似平日那般明媚开朗。 “是谁派你们来的。” 看着这些人,流朱眸间渐渐阴冷,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小姐心情愉悦,这些人却要来捣乱,她绝不会放过。 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一个女子轻易制服,其余之人愣了片刻,但并未有太多时间给他们,只见曲沭折扇开合,不止与人近身搏斗,还时不时放出暗器,一人对战数人,丝毫不落下风。 见此,为首之人看到站在一旁的女主,一面奋力抵挡男主的攻势,一面向众人下令:“杀了她!” 他们本就是死士,今日被这三人杀死是死,没完成任务回去一样是死,倒不如奋力博上一把。 “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一股寒意从流朱周身散发出来,下一瞬,便从众人眼前消失。 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她就不信谁还敢来。 “啊!” 一声声惨叫从他们同伴口中传来,下意识回头看,被顾霆拦下的十人此时已倒在血泊之中,其余两边也尽是如此。 见现场三人武功均这般神秘莫测,黑衣人顿时心生几分退意,但还不等他们后退一步,曲沭如鬼魅般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身后。 瞬间,众人眼前一黑,只觉颈上一丝温热,下一刻便再无生气。 为首的黑衣人还算有几分本事,在如此杀招面前,立即闪身,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保住了命。 只是还没能离开,便被顾霆堵了个正着:“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之人,便放你回去。” 第56章 需要力量 见此,那黑衣人知道自己已无机会逃出生天,于是后牙暗暗用力,想要自尽。 “不好,他要服毒自尽。” 苏倾澜想起上一世自己所见过的死士,若是被擒,怕自己忍受不了酷刑,便会咬碎牙后所藏毒物,直接断了自己的生路。 听到苏倾澜提醒,顾霆瞬间做出反应,一拳便打上了黑衣人的脸颊,牙齿连带着毒物瞬间被吐出。 “此人便交给我,顾家还没有撬不开的嘴。” 就势将黑衣人打晕,顾霆向苏倾澜说道。 后者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也就同意下来。 只是经过这一事,今日的好心情到底是毁了。 “天色不早,顾将军便就此别过吧。” 苏倾澜向顾霆行了一礼,转身便准备去找,一早流朱便让其躲藏起来的紫兰。 “等一下。” 看到苏倾澜转身,顾霆方才想起还有一事。 “这块令牌你先拿着,进宫时可畅通无阻。” 若只是如赏花宴一般的小宴会是不会入宫的,在主人自己府上便可,只是这太后寿宴与普通的宴会不同,需要先由宫中挨个下发请柬,如此才算是有资格进入。 每次宫宴,根据惯例都是女眷由侧门入,官员们则全部从正门进入。 所以每次宫门外,都会排起长长的一条队伍,有些时候甚至需要等上一个时辰以上方可入功,过程苦不堪言,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想能早进去便早进去。 “多谢顾将军。” 看到这块令牌,苏倾澜想到上一世她跟着蓝青芳和唐婉在宫门外等候,却被这二人陷害,成了众矢之的,便抬手接了下来。 “澜澜,你是我夫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听到苏倾澜仍是那副疏离模样,男主微微侧开视线道。 闻言,苏倾澜愣了下,旋即垂眸道:“尚未成婚,顾将军还是不要说这些逾矩的话,免得让人听后心生误会。” 说完向顾霆行过礼便转身离开。 身后,顾霆神情愁苦。 明明方才灯会上二人关系已近了许多,怎得现在又恢复成了这般模样。 见此,曲沭上前来嘲笑道:“被人家姑娘说憨直,真不愧是顾少将军,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追妻路漫漫,你便加油吧。” 这边话音刚落,便有暗卫突然闪身出来,向男主低头道:“主子,已收拾干净,此人作何处理。” 面对暗卫,顾霆又恢复成那副冰冷模样:“带回去,严加拷问,无比让他吐出幕后主使,还有,近日注意下太子的行踪。” 方才在河边,他感受到来自不远处的一阵杀意,回头看去,只有那间经常招待贵客的酒楼纱帘微动,虽不知是不是太子,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需防。 一夜便就如此过去,有流云流珠在院中护卫,这一觉还算睡得安稳,但她清楚,这京城中的暗潮涌动从未停止。 转眼便到了清晨,苏倾澜起了个大早,开始依着流云所授进行练习,经过昨夜遇刺之事,不禁感慨自己还是太过渺小。 若不是当时有男主等人在场,她并无把握能全身而退。 而这些人显然是外面被人雇来的死士,即便她明知幕后之人是谁,但想要名正言顺的查到幕后主使,目前只有撬开那黑衣人的嘴这一条途径。 终归是太过被动。 她需要力量,不论是何种力量,现在对她而言,都是极大的助力。 所以她需要让自己变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如此便练习了一个时辰,流云出来唤苏倾澜去吃些东西,今日学堂开课,用过早膳后,还得准备出门去学堂。 闻言,苏倾澜点点头,不禁感慨:“有流云在,我当真省下不少心思。” 这几日,好些事情若不是流云提醒,她怕是就会忘记,所以此时便是庆幸,有流云在真好。 听此,流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脸颊微红道:“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快些用膳吧,奴婢先去准备上马车。” 说完便将食物摆好退了出去,等苏倾澜吃饱喝足,到了府门前时,已有马车在外等候。 “今日不过是去学堂,不会有什么问题,流云你先继续在府上养伤,流朱得空去问问这账册府尹查的如何了,紫兰跟我去学堂。”做了如此安排后,便踏上马车,命车夫阿六驾车。 自那日作证回府后,苏倾澜便将阿六做了一番安排,毕竟他要照顾自己的母亲,所以苏倾澜便让其自己选一件轻松地活去做,却没想到阿六驾车竟是个好手,遂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小姐,我们到了。” 这马车行驶平稳,过了一阵,便停到了学堂前。 闻言,苏倾澜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不忘向紫兰嘱咐:“紫兰你还是在外面自己寻些事情做,注意别去人少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经过昨夜之事,她着实不放心让紫兰一人待着。 “小姐放心,紫兰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神色间逐渐流露出一丝成熟,苏倾澜虽是心疼却也是无奈。 在这般吃人的世道下,若是没有不将自己裹上坚甲,那便只有被人啃噬殆尽的份。 即便如此,苏倾澜还是对紫兰再三嘱咐后,方才走进学堂。 今日虽是第一日开课,但夫子已开始讲那些枯燥的大道理,学堂内,各个世家子弟均已经要坐不住。 毕竟没有人喜欢听一个老头讲这些又臭又长的东西。 除了苏倾澜。 活过两世,此时听夫子所讲大道,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而抬眼看这前方已经趴倒的一片,心头微苦。 她虽现在能理解这些冗杂的道理,但却也是用她的命去换来的,这些世家子弟听不懂,也算是幸运了。 但今日学堂上却有一个变数。 不知为何,今日她一入学堂,就看到在自己的座位旁边竟是坐了个熟悉的身影。 顾霆不去练兵,来此做什么? 苏倾澜心中惊讶,却也并未说些什么。 第57章 幼稚至极 只是现在,此人不禁不好好听讲,竟反而来骚扰自己,气的她抓住其扔来的一堆纸团,立即扭头,悄声怒道:“既然来学堂读书,顾将军就请遵循此处规矩,若有这闲工夫,倒不如试试能不能听懂夫子今日所讲之理。” 眉头微皱,但说完便将那一顿纸团回敬了过去。 便是私塾里的小儿都知不要随意揪女生辫子,此时顾霆这般行为,当真还不如那些小儿。 幼稚至极。 “两世之魂自然是听得懂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澜澜你会对昨晚之事更有兴趣。” 短短一句话中似是能听出几分傲气,却也正戳到她心底的疑问。 于是转过头看向顾霆问道:“不知将军可有进展?” 她心中已有所猜想,但苦于并无证据,若能证明就如她所猜测一般,那两家之间找到这笔账,便要再添一份 “自是有的,只是你知道之后要怎么做?” 顾霆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很自然的抚上苏倾澜双鬓,为其理了理碎发。 “既然他已觊觎我性命,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人善被人欺,恶人才能笑到最后。” 专心于思虑顾霆所说的话,苏倾澜并未察觉二人之间举止有何不妥之处,只是单纯回应。 “倒也是如此。”对此,虽是意料之中,顾霆却也是苦笑一声,收回手道:“是唐家,唐远志的母家,但发号施令的并不只有唐远志一人,还有旁人在暗中操纵。” 果然。 听到这一答案,苏倾澜双眸微敛,颇有几分危险的意思。 先前她排除了多数仇家,最终将目标定在了宇文然和唐远志身上,此时一听,倒也不算惊讶,不过唐家身后竟还有人在操纵,难不成……唐家已经投靠了二皇子? 不过不论如何,既然对方已经先行出手,那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如此,就让唐家再乱一点吧。 许是见心不在焉的学生太多,夫子重重的敲了敲桌案,怒道:“此处乃是学堂,若再交头接耳,戒尺伺候!” 一听夫子如此说到,众人纷纷立即起身坐正,他们不少人都被这戒尺打过,打完得疼上好几日才能好,所以此时便也端正态度,生怕自己被当做典型选出。 苏倾澜也顺势与顾霆说完黑衣人之事,而后便也正襟危坐,继续聆听夫子教诲。 眼下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这一日下来,令她没想到的是,顾霆竟也在此坐了整日,看其后面认真听学的模样,苏倾澜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切,直至放学也不理其将要说出口的话,赶忙离开。 只是,她步履匆忙的往外走时,却发现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正在想不通这其中关窍之时,看到慕容南也如同旁人一般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跑走,于是苏倾澜将包袱丢给紫兰,自己快步冲上前去,不出三尺便将人拦住,微微一笑道:“慕容世子,如此形色匆匆,是要去往何处啊?今日为何你们都这样看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想想最近并无什么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而且早上到学堂之时,众人也是有说有笑,不似现在这般异常。 “有吗?定是苏小姐你的错觉,那不是顾将军吗,你定是要等他的,快过去吧,本世子要先走了。” 明显是心虚神色,看到远处的顾霆,顿时像看到救星一般。 慕容南的回答令她一头雾水,这又关顾霆何事? 于是逼近些许,直接威胁起来:“何以说我定是要等顾将军,慕容世子,你今日得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就将你办诗会的真实目的告诉王妃,看她日后还让不让你出门。” 京城之人皆知,这兖承王世子性子豪放,为人洒脱,时常行些众人眼中的悖逆之事,只不过顿时点到为止,无伤大雅,而这样的人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对兖承王妃怕的要死,但凡听到一丝有关王妃的消息,立即便会消失的不见人影。 所以此时苏倾澜用王妃来威胁他,算是戳到了命门,顿时便让慕容南冷汗直冒。 “我的姑奶奶,您可千万别说,不然母亲可饶不了我。”几近哀求的看着苏倾澜,这威胁对他来说可真是太有效了“这不是现下你与顾将军赐婚了吗?顾将军又从未来过学堂,可见就是冲着你来的,但看到今日你二人之间互动,又是撩头发又是打闹的,简直就像是已经过了多年的夫妻一般,我们就觉得架还是不要再一旁待着比较好,除此之外可没有半分旁的意思。” 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苏倾澜是不会放他离开的,于是慕容南只好将前因后果概括讲来。 而听得如此回复,苏倾澜一时无语,她与顾霆可不是许多年的夫妻吗,只是今日竟未发觉二人之间举止竟如此密切,现在想想,似乎确实有些问题。 见苏倾澜听后并无什么神色变化,慕容南赶忙闪身从一旁溜了出去,待苏倾澜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现在的世家子弟当真是无聊至极!”于是耳根微红,如此暗骂一声,便也转身离开。 见此,紫兰也赶忙跟上去。 因为被慕容南这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所以苏倾澜干脆不乘马车,想着自己慢慢逛会府上。 但便是如此脑中思绪也没有一刻停下。 不过有一点区别的是,平时所想均是这朝局权谋之事,但今日满脑子都是顾霆此人。 时至今日,她心中也甚是纠结,顾霆自重生之后对她一直多有照拂,包括那日酒后,她感觉顾霆似乎当真是对她与众不同,但若是如此,那唐婉呢,她知道顾霆心中一直爱着唐婉,那他这些天对自己所做之事又是为何?就只是为了补偿吗? 现下苏倾澜思绪也理不清楚,只是想的着实出神,险些被面前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到,幸好有紫兰在后面拉了一把,才让她不至于受伤。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紫兰满是担忧道。 第58章 街头行凶 “无事。”见此,苏倾澜努力平复了下心绪,应道,顺势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走到了这市集之中。 这几日和市集还真是有缘分,竟在无意识中也能走到此处——苏倾澜暗想。 “没事就好,方才可吓死奴婢了。” 紫兰还有些惊魂未定,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若是她晚拉小姐片刻,那小姐岂不是就危险了。 闻言,苏倾澜揉揉其发顶,而后看着这繁华市集,想了想道:“别担心了,你瞧今日已经无事,不如在此逛逛待回去时还能给流云流朱挑些好东西。” 如此一说,紫兰顿时兴奋起来,方才的担心害怕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催促了起来:“好啊!那小姐我们快点去吧。” “好。”苏倾澜应道。 京城到底是华国的中心之城,不论何种物资最后都会流通至此,所以这京城的市集也甚是宏大,没有个三五日根本逛不完,而且不论何时前来都是人头攒动,让人能最真实的感受到这世间烟火。 苏倾澜前世倒是鲜少来此处闲逛,毕竟平日里的事情就已经多的处理不过来,有什么需要的便吩咐紫兰去采办,自己几乎是皇宫顾府苏府三点一线的奔波,现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时间,满心自由。 于是就如此闲逛着,渐渐地,手上的东西多了起来,虽说大部分还是些精致的吃食,也有必不可少的冰糖葫芦,但也没忘了给紫兰买了对翡翠耳环,给流云买了件防身细软甲,又给流朱寻了把长剑,看着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本想着再逛一阵便打道回府,但在看到一个摊子后便走不动路了。 吸引住她目光的,乃是一把十分精致的袖箭,造型小巧,试射了一发后,觉得此物并无许多阻力,倒是适合她这样的女子使用。 一旁的摊主见着苏倾澜喜欢,赶忙上前推销起来:“小姐真是好眼光,这袖箭我家只有这一个,便是全京城都找不到如此精巧的物件了,平日里带着防身便是极好,小姐若是看上了那便赶紧买下,若再过上片刻,许久被旁人买走了。” 摊主也是个嘴皮子甚好的,说的人立即就心动了。 于是苏倾澜直接爽快付账,心中本就想买,现下再一经推销,当即便下了决定。 “好嘞,一共收您二两,欢迎下次再来呀。”摊主喜笑颜开的接过银两,目送二人离开。 待人走后,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茶馆,面对着一人卑躬屈膝道:“爷,已经照您的吩咐将那袖箭卖给苏家小姐了,不知还有何吩咐?” 闻言,那人挥手示意其退下,自己仍喝着茶,没有什么旁的动作。 见状,那摊主便领命退下,那人也片刻后也起身离开,仿佛此处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而另一边的苏倾澜,从那小摊离开后,逛了逛,发现这市集上还有许多买卖药材的小贩。 在她年幼之时,母亲曾教过她几分医术,用过的医书此时仍在书架上放着,所以自然也识得大半药材,只是母亲过世后便再未开启过,前世也甚少有机会用到医术,故而便搁置了。 不过平日里在街上鲜少见到有这些小贩,于是心中一时好奇上前看了看。 这些小贩手上药材大多好坏参半,苏倾澜见状不由得失望垂眸,她虽知这药材并非赚钱的行当,但如此优劣参卖,对于那些着急治病的人家该是多大的损失。 但世道如此,她一时也做不了什么,于是便不准备继续看去。 只是就在其将要收回目光之时,街角的一个小贩落入她眼中。 此人长得端正,虽正在街上卖药,却不似寻常小贩一般蓬头垢面,衣着虽是破旧,但也是整整齐齐,一看便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于是便上前去看看,发现此人所卖草药虽不全是极品,但也是优劣均等,给出的价位也是不高不低,算是对得起良心。 如此苏倾澜便来了几分兴趣,上前用帕子抓了把草药问道:“小哥可是每日都在此摆摊卖药?” 见着苏倾澜隔着帕子拿药,小贩眼中亮了几分,而后应道:“偶尔来此。” 学医之人都知,若是已经晒干的药材直接经手并无大碍,但若是新鲜的草药,为了保证不流逝药性,定要由旁的东西包着才可,直接用手接触,会使得药效减去不少。 所以此时看到苏倾澜如此拿药,当下便觉得她也是个学医之人,心头好感也多了几分。 “那若是平时想找你买药,该去何处寻你?”苏倾澜包好药材付过钱,而后继续问道。 那人闻言,似有几分警惕,细细观察了苏倾澜一阵,才开口:“城郊东边三里,是我住的地方,小姐若有需要可以到此寻我。” 说完,苏倾澜点点头,而后便带着紫兰离开。 不过对于方才之事紫兰并不理解,便问道:“这市集中小贩那么多,小姐为何对他另眼相待?” 闻言,苏倾澜看了看手上包好的药材,眸间思绪深远:“只是瞧他行为举止不似个街头小贩,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接触一番后他品行端正,那留在身边也是极好。” 听到这番回答,紫兰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左右小姐要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她只要跟着小姐就好了。 至此,眼见天色不早,二人便准备回府,但还未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混乱之声。 “杀人了!快跑啊!” 一声尖啸立即散布在人群之中,随着声音出现的便是大规模人群混乱,纷纷抱头鼠窜。 待人群往两侧散了散后,苏倾澜抬眼,发现不远处竟是有几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她下意识以为唐家又买凶出手,于是赶忙拉着紫兰躲起来,暗中查看。 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这群黑衣人全程没有往她的方向看过一眼,仔细观察后,她现在这群人的目标只有街上的那一人,几乎所有人手上的弓箭都在往其身上射去,只是那人身形诡异,与箭矢不过毫厘之差时便闪身躲过,所以这箭多少便都落在了人群之中。 第59章 不是何人都可以撒野 那人虽全部闪身躲过,但箭矢终究落入人群不少,此时也波及到了许多无辜百姓,这让苏倾澜看了分外痛心。 “小姐,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此时的紫兰拉着苏倾澜的手臂都在发抖,她知道自己只是个丫鬟,这种时候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家小姐,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拉着苏倾澜逃命。 但苏倾澜却做出了与紫兰完全相反的决定。 只见其道:“你在这里躲好,我去帮下那人。” 说完,不等紫兰回复,苏倾澜便隐蔽身形,跑出了小巷。 她并不认识被追杀的那人,但方才的一番射杀已经波及到了许多无辜百姓,他们本是高高兴兴的出门,却无端受伤,甚至险些丧命,这样的事情,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华国,还不是何人都可以撒野的地方。 虽下定决心帮忙,但苏倾澜很清楚自己与他们的差距,所以即便是帮忙她也只能远远的,使些小手段。 比如,用刚买来的袖箭,还有偷袭。 于是先将倒在街上的百姓救起,放置安全的角落,而后自己也躲在暗处默默观察黑衣人们的情况。 很快便让她发现这些黑衣人中只有四名弓箭手,基本都隐在她不远的地方,于是回想流云教她的种种,平复呼吸,慢慢向最近的弓箭手靠近。 而后到了袖箭的射程之内,苏倾澜寻了个隐秘的角落,抬手射出,一击即中,顿时便让一名弓箭手丧命。 显然那黑衣人并未想到自己身边会有危险,一时间愣了一下而等他想要再摆出防御姿态已是来不及。 苏倾澜利用这一瞬的时差,提气换型,立即将第二枚袖箭射出,当即这两名弓箭手便丧命于此。 解决了此处的弓箭手后,苏倾澜警惕检查四周确认并无旁人在此,而后才看向被追杀那人。 本想着以那人的功夫,剩下的敌人应该能自己解决。 事实上那人也确实将这一众黑衣人解决的不剩多少,只是仍有两名弓箭手尚在阻挠,令其身上受了不少的伤,眼下已渐渐落于下风。 而就在此时,从隔壁的屋顶处又冒出数名黑衣人,粗略一数至少也有十人,看身形各个都是好手,现身后立即便上前去支援同伴,那人迫于人数压制,不得不转为防守。 见状,苏倾澜立即思索应对之法,余光瞥见脚下那两名弓箭手所用弓箭,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拿起弓箭,试了试重量,而后小心翼翼的从窗口观察另外两名弓箭手的位置,确定对方身形后,深吸口气,提弓拉弦,一次直接上了三支箭矢。 这是前世顾霆教她的仿佛,若是遇到百步之外的敌人,自身力道不够,便可用此法杀敌,于是回想当时种种,拉满弓弦,下一刻神情凌厉,松手,三支箭矢立即飞了出去。 同时射三支箭并不是为了同时命中三人,而是借着三箭走势,将一支箭射的更远,从而命中敌人。 不过眨眼间,箭矢飞至,一名弓箭手中箭身亡,其同伴赶忙搜寻箭矢源头,但也只是须臾之间,令一支箭也飞至其面前,不过此人反应较为敏捷,立即闪身,只是受了些轻伤。 此时他也确定了苏倾澜身形,立即向其余同伴发出信号,表示有旁的敌人在此。 看到同伴信号,黑衣人立即兵分两路,大部分人留下对付那个已经重伤之人,另一小部分则冲过来找上了苏倾澜。 见此,苏倾澜心下合计一番,转头就跑。 她没想到最后这个弓箭手竟躲了过去,眼下手边并无旁的东西可用,只能先保全性命。 于是赶紧离开此处。 那几名黑衣人也是动作极快,虽苏倾澜已经开始逃跑,不过几息之间便找到其身形。 与此同时他们手中刀刃已转好方向,看着苏倾澜所在的位置,足尖一点,身影便从原地消失。 此等轻功已是上乘,苏倾澜自认比不过,但却也未见一丝着急。 如此功力虽是上佳,但相较于流云和流朱而言,还是差了些许,于是何况流云当时也已教过她应对之法,眼下便放缓呼吸,密切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丝异动。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风中的流向改变,同时立即挥起方才从随手捡的麻绳,以绳做鞭,奋力甩出。 顿时,一声闷哼发出。 定睛一看,竟是直接打到了两名黑衣人。 但方才追来的乃是四人,还有两人去了哪里? 如此想着,苏倾澜突然感受到身后一股浓烈杀气,赶忙要转身防守,但已是来不及。 看着缓缓下落的刀刃,苏倾澜心头突然涌起一丝慌乱。 今日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敌人,可若是她就此死了,那她辛苦布置的一切可怎么办。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但最后却落在了顾霆的脸上。 她好像还没和他说过,自己也心悦于他。 看来只能带到下辈子了。 于是颇有些认命的闭上眼,等待刀落。 只是片刻后,自己身上不仅没有丝毫疼痛,反而听到了黑衣人的一番惨叫。 睁眼一看,发现一人正挡在自己身前,手上长剑还滴着血,显然是刚刚动手将那两名黑衣人解决了。 而后便听面前之人说道:“属下千影,奉将军之名暗中保护小姐,今日无奈现身,还请小姐责罚。” 说话时冷冰冰的,跟顾霆很是相似,一看便是他教出来的。 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而后道:“你救我一命,何来责罚之说,起来吧。” 让其起身后,苏倾澜想起那个被追杀之人,于是赶忙从巷子中探头看去,只见其情况不妙。 因为那人先前便已经身受重伤,之后又经过如此强敌对战,现下已是强弩之末。 眼看致命一击即将落在那人身上,苏倾澜赶忙给了千影一个眼神,后者领会,立即将手中长剑掷出。 千钧一发之际,长剑以破空之势挡在刀前,那人得以喘息一瞬,转移身形,抬手将黑衣人一剑贯喉。 第60章 看你的命数吧 至此,若是寻常的追杀者便已准备退去,但这群黑衣人不仅不退,反而大有一副与面前此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见此,苏倾澜心中暗自算计,人数上她们不占优势,况且此人还身受重伤,战力不足,与这群人硬拼乃是下下策。 过了片刻,心中已有大致计划,于是转身向千影问道:“你身上可有迷烟或火弹的之类的物件?” 闻言,千影点点头,从腰侧口袋中拿出三枚弹丸:“属下今日身上只带了这一枚火弹和两枚烟雾弹,不知小姐作何用处。” 见此,苏倾澜甚是满意,于是与其耳语一阵,将计划安排了下来。 “这太危险了,还是属下去吧。”听到苏倾澜的计划,千影面带担忧,同时心中也是想着,明明人人都说这世家小姐身子娇贵,哪怕是剐蹭一下都要哭上半晌,怎得到了苏倾澜这,却是上赶着往危险之处跑,这若是伤到了,将军还不得心疼死。 但面对千影的这般顾虑,苏倾澜却很是坚决:“你一看就是会武功的,若你出去,他们必然会引起十分警惕,但我却不同,他们见到一个女子,本就会轻视几分,届时你再按我们计划行事,万无一失。” 说完,见千影似乎仍有不愿,便不由其分说,直接从暗处走出。 果然如苏倾澜所料,那群黑衣人看到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并未有多少谨慎之意,但为首之人仍是安排了两人去将苏倾澜解决掉。 看这逼近的黑衣人,苏倾澜赶忙做出一副慌乱姿态,甚至让自己直接跌坐在地上。 见此,黑衣人便只当苏倾澜是普通百姓,便也放下警惕,想着随意杀了便是,只是万万没想到,待他们靠近了之后,苏倾澜却是突然莞尔一笑,而后在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抬手将袖箭射了出去。 如此短的距离内,二人顷刻毙命。 此时其他黑衣人才意识到,苏倾澜并非善类,立即分出去半数之人要解决了她。 而看着往自己身边冲来的黑衣人,苏倾澜唇角上扬,没有丝毫惧意,而后,只见一颗弹丸落在黑衣人脚边,瞬间炸裂开来。 一时间,空中飘出丝丝血雾,只有一人因距离较远,不至于丧命,但也受了极重的内伤,短时间内也站不起来。 如此情况,一种黑衣人顿时都愣在了原地,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下手竟如此狠毒,顷刻间便让他们失去数名同伴。 于是纷纷怒气上涌,各个看向苏倾澜时恨不得立即将其杀之而后快,但他们忘了自己手边还有一人。 只见其趁着如此时机,用尽全力,挣脱了包围,黑衣人见状,赶忙要追,但还未行两步,便见到又有两枚弹丸飞来,想到方才同伴死状,顿时便有人大喊:“赶紧闪开!” 瞬间所有黑衣人都赶忙转身撤退,生怕自己也如方才那些死人一般。 但他们跑出去几步,却并未听到有爆炸之声,转身一看,只见迷雾漫天,任何事物都看不清楚。 因为担心雾中有诈,所以众人都未敢上前,待到迷雾散去,他们回到原地查看,却见已是空无一人。 “快追!不能让他跑了!” 见状,为首的黑衣人赶忙下令,他出发前,主子专程告诫过他,若此人未除,那便拿他的命来祭天。 所以此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行动起来。 “是!” 众人领命,赶紧以此处分散开搜寻。 与此同时,苏倾澜让千影背着已经昏迷的那人与紫兰汇合,而后赶紧离开了市集。 想了许久,不知该将此人安置再何处,见其又伤的极重,于是苏倾澜便将此人秘密带回了府上,在府中寻了个客房,将此时已经意识全无之人放下。 此时流云流朱听闻消息也已赶来,千影完成任务后便重新隐回暗处,他只是来保护苏倾澜安危的,旁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见到流云流朱前来,苏倾澜赶忙吩咐道:“流朱快去打盆水来,再去我屋内的床下取来药箱,要快。” 此人身上衣服已经被血浸透,看上去仿佛刚从血水中捞出一般,如此重伤本该直接送去医馆,但想到外面那群人定还在追踪,一时也不敢带他去别处,更是不敢请大夫上门,毕竟若是被发现,怕是苏家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此时她唯一庆幸的是,先前与唐婉和蓝青芳斗法之时,已将府上大多心思不正之人剔除,现在留下的多数都是口风严谨,品行端正之人,所以不必担心会有人将此事在外乱说。 不过一瞬苏倾澜便放下其他想法,赶紧查看其起那人伤势。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发现此人手臂上满是刀伤。 所幸伤口不深,还能治疗。 如此想着,便将那人上衣褪下,看到其身上伤势时,饶是苏倾澜都吓了一跳。 此时出现在苏倾澜眼前的,乃是一条从右肩已是蜿蜒曲折到左腹的伤口,有几处已是深可见骨,苏倾澜毫不怀疑,若是这下刀者力度再大些,此人怕是直接就要魂归天外了。 而且更让她为难的是,此人血液泛黑,稍作把脉之后,发现其此时也身中奇毒,只是这毒若不仔细摸其脉象,也丝毫察觉不到,眼下虽并无发作趋势,但也是个隐患。 不过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与人搏斗数个时辰,不得不说也是个人物。 只是如此看来,这伤势却有些棘手了。 她现在的医术,仅限于为人包扎,只能做些应急处理,但看此人这伤口已然开始溃烂,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使其丧命,但眼前这人被人追杀重伤,她既然将其带回,便不能放着不管,只是现在她身边着实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医生,若是请了寻常大夫,只怕会露出此人行踪,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思来想去,苏倾澜想到之前曾在医书上看到过处理重伤的方法,只是她还从未实践过,心中也是纠结。 但眼看着时间流逝,苏倾澜知再拖不得,便道:“罢了,便看你的命数吧。” 第61章 那把匕首 而后,回到房间,取出之前诗会上曾带过的匕首,微微打磨一番,而后带着其和蜡烛重新回到客房。 此时流朱也已经带着东西回来。 “流朱,你帮我按住他。” 方才仔细观察之时,苏倾澜便已经确定,现在在此人身上之毒并非极为烈性,却也不似寻常之毒,平时很是隐秘,许是因为重伤所以才显露几分苗头,不过万幸的是此时尚未发作,但若是不及时清理,也会危及生命。 对于这种毒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着毒素尚未扩散,将带着毒素的血肉剔下,放出污血。 只是看着眼前已经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人,苏倾澜却也十分担忧,此时若是继续为其放血祛毒,那怕是他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先将其重伤之处处理,待其恢复些许再尝试为其祛毒。 下定决心后,苏倾澜从药箱取出银针,这套针还是当年母亲所留,至今已是数年未曾动用过,现在终是要重见天日了。 刚拿出银针,塌上那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苏倾澜赶忙上前把脉,发现毒素此时已然开始发作,更有扩散之势,而且随着此人的颤抖,身上伤口更有扩大之势,不出片刻便流出森森黑血,面色惨白,很是骇人。 见状,苏倾澜赶忙于其胸前行针,先控制住不要继续出血,而后转身向流云吩咐道:“流云你轻功好,现在立即去一趟城郊东边三里外的一户人家,在他那里取些止血以及清热解毒的药材,取的越多越好,行动要快。” “是,小姐。”流云领命,立即闪身便从相府离开。 此时苏倾澜也是焦急万分,又命流朱去自己院中库房内,找出上次顾霆让嬷嬷送来的千年人参,赶忙切下一片放于那人口中。 人参吊命,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只能支撑这一时,现在只希望流云更快些,有了草药她便能更多几分把握。 等等,草药! 她今日从市集上不是买了些许药材,想及此,赶忙翻找,却找不到在何处,于是问起紫兰:“晚些我买的那一包草药放在何处?” 闻言,紫兰也想起此事,赶紧跑回苏倾澜屋内,拿上药材便赶紧回来:“小姐,在这。” 见此,苏倾澜大喜,赶忙接过,她记得自己当时买的便是这止血的药材,原想着晒干备着,万一哪日顾霆受伤她便可拿来急用,却没想到此时竟拍上用场。 于是立即将药材放入药盅,用力挤压出汁,再将其磨碎,最后放在一小碗内递给流朱道:“等下我会先帮其将胸前那处的腐肉切去,你在一旁看着,只要我处理完一处,便立即将这草药贴上,决不可晚上一步,否则此人便会失血过多,再难治愈。” 此时在场之人中,只有苏倾澜懂医理,所以对于这番话,流朱自是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紫兰你先出去,若流云回来,便立即让她将带回药材如方才一般研磨,而后拿进来给我,切记决不可耽搁。”吩咐完流朱便继续吩咐紫兰,苏倾澜没有让其继续留在屋内,毕竟紫兰还是个从未见过血腥之事的姑娘,若让其继续留着,怕是会接受不了。 闻言,紫兰应了声便立即退去,她知晓自家小姐的意思,即便是方才,若她再不退出来,也要承受不住了。 房门被带上,屋内现在只余三人,苏倾澜回想当年母亲所授医理,将其胸前银针拔去,又重新布下另一套针阵,而后与流朱道:“接下来你要小心,他体内含毒,此时被我用银针逼至创口,等下流出的血均是含有剧毒,此时我无法判定此毒会否由皮肤侵入,所以你敷药之时须得注意,莫要沾到其血,若不小心沾到,定要立即洗去,绝不能拖延。” 听此,流朱的神色又是严肃了几分,点点头,已是将心都悬了起来。 嘱咐过这一切后,苏倾澜便点燃蜡烛,将匕首在烛火上烧过,而后拿帕子在手柄上缠过一圈,防止自己沾到毒血,看准其伤口上腐肉,稳稳的割了上去。 也是庆幸此时此人已是昏迷的状态,若是醒着,怕是这割肉之痛要再让人受一番折磨。 见苏倾澜处理完一处后,流朱依言立即将草药敷上,此时便见那人神情痛苦,眉头紧蹙,似是再忍受刀斧加身之刑一般,但却仍不见醒来,也不听其发出丝毫声响。 见状,苏倾澜心中默默感叹此人是条汉子,而后便继续下刀。 方才此人的情况,只是药物所致,这止血草药虽可止血,但直接敷于伤处,便会产生剧烈的针刺之痛,更何况此人身上伤口颇大,所用草药增多,痛苦更是成倍增加,她身边也没有麻沸散之类可以止痛的药物,只能全凭其自己扛着。 虽是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动作也是没停,继续将其伤口处其余腐肉剔除。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这腐肉尽除,流朱手上草药也用的一点不剩,见此苏倾澜便让其先去收拾一下,仔细检查手上是否沾染毒血。 流朱依言退去,紧接着,流云便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已经研磨好的药草道:“方才见房门紧闭,奴婢便不敢轻易进来,这些药草都是对于止血有着奇效,那卖药小哥听了此人伤势后,还给了些加速伤口愈合的内服草药,现下已经去火上煮着了,还说若小姐已将此人腐肉剔除,就配合着这些草药将伤口以细线缝合,若三日人可清醒便就无碍。” 说话间,紫兰端来盆水,送至苏倾澜面前:“小姐许是来不及去净手,奴婢给您把水端进来了,您快先洗洗,免得沾上毒素。” 见状,苏倾澜心头涌起一阵暖意,让其将水盆放下道:“辛苦你们了,那小哥看起来也并非全无背景之人,改日我亲自上门见见他,眼下你们也休息一阵,剩下的交给我处理便是。” 第62章 下毒 闻言,紫兰本想让自家小姐也休息一阵,但瞥见里面那人身上银针还未拔去,便知自家小姐许是还有事情未完,于是便也跟着流云退去。 见此,苏倾澜重新回到屋内,看向塌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深呼吸了一口,而后从药箱中取出针线,准备为其缝合伤口。 如此过程又是痛苦异常,那人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已是毫无血色。 对此,苏倾澜并无所动,手上依旧平稳,只有额上浸出的几滴薄汗暴露了其内心的紧张。 所幸,一切顺利,将近一个时辰后,苏倾澜终是结束了缝合,为其涂上草药,而后又将流云端来的汤药给其灌下,把了脉象,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便是包扎,相比之下这要简单多了,很快苏倾澜便完成了最后一步,将工具统统放在一旁。 幸好今日此人遇上她,否则等他拖着这伤势回到自己的地方,便是能救也没法救了。 于是走出屋子,让流云找人给其处理下身上血污,换上件干净衣裳,而后便是一头钻进了自己屋子,睡得不省人事。 直至第二日,紫兰进来唤其该出发去学堂,才慢慢转醒。 “那人情况如何了?”将要出门时,想起自己昨日救下那人,向流云询问道。 “小姐放心,那人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未转醒,大概得再等上一阵。”流云应道。 闻言,苏倾澜点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学堂内仍是一片祥和之气,与昨日不同的是,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已正常不少。 本想着今日许是还能过上一段美好的学堂时光,但却没想到,刚走入屋内,就看到自己座位旁竟还是有人。 顾霆怎么今日也来? 苏倾澜的神情由惊讶转为疑问,最后落到无奈。 她总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会觉得很不适应,但眼下她总不能和顾霆直言,想让他离开此处,都说天下学子任人平等,她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于是,这一日都是在一番不适应中度过,但今日,顾霆却是并无旁的动作,仿佛当真是来认真听学。 但即便如此,一到放学苏倾澜便立即窜出教室,而后跳上马车便赶忙让阿六回府,似乎一丝一毫都不想继续与顾霆共处。 后者见状,神色间似有几分失落,但也未说什么,便也策马离开。 很快,苏倾澜便回到府上,此时心绪渐平,不似方才那般慌张,正巧流朱迎来,便问起:“那人现下如何?” 闻言,流朱显得有些兴奋,连忙应道:“小姐您可真是厉害,那人用完午膳后便醒了,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眼下想来是该清醒了。” 一听如此,苏倾澜也有几分激动,赶忙便往客房走去。 进屋,便见那人已睁开双眼,此时尝试着起身。 “你伤势未好,眼下便不要轻动,免得伤口裂开。”见状,苏倾澜示意流朱上前将人扶回,而后自己倒了杯水递给其道。 那人接过水杯,眸中的警惕之意逐渐消散,而后冲着苏倾澜微微扯了扯唇角道:“在下凤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此时苏倾澜才看清他的面容,白衣覆身,清秀温和,说话间仿佛有微风拂面,着实赏心悦目。 对于凤河深受如此重伤,还能有这般清醒的神志有几分惊讶,心中暗自计较,觉得大概此人并未寻常侠客:“不谢,最后还是你自己解决的此事。” 闻言,凤河苦笑一下,不经意间牵动了伤口,顿时额角冒出虚汗,脸色发白,但仍是神情淡淡,仿若无事般道:“姑娘谦虚了,若不是有你出手相助,现在只怕我就是一具尸体。” 见人有如此反应,苏倾澜赶忙拉过其诊脉, 显然凤河没想到苏倾澜如此举动,颇有些就惊讶:“姑娘?” 见其眸子闪过警惕和杀意,苏倾澜视若无睹,诊断无碍后向其简单解释道:“此前你伤口上有毒,为你疗伤之时,虽知此毒该如何应对,但你重伤在身,只怕危及性命,所以便只是切除腐肉,并未祛毒,待你好些,可再行治疗。” 听到如此回应,凤河眉眼杀意架褪去,神情温和,眉眼间似是带有笑意,但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如饮甘霖:“无妨,在下相信姑娘,若是姑娘要杀我,也不必等到现在。” 见此,苏倾澜明白眼前此人,怕并非常人,昨日只是她一时心善将人救下,却不知此番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虽是如此想着,但仍是拿出一套银针在床头坐下“你稍候一阵,我先暂时帮你压制毒性。” 此前她便注意到,这毒并非是在打斗中所下,似乎是在他体内暗藏多年,只是这次才被逼了出来, 如此,那便得用旁的办法清理出来。 想着,苏倾澜伸手取针,瞅准凤河身上处几处穴位,快稳准的扎了下去,整个过程中丝毫不带停歇,一针扎完不等喘息便是下一针。 此时,凤河仿佛感到浑身骨头军备敲碎一般,当真是噬骨剧痛,犹如万蚁啃咬,若非他自小便能忍常人数倍之痛,只怕此时便要咬舌自尽,求个解脱。 而苏倾澜此时额上也已冒汗,这一套针法乃是幼中,一位老医师传授给母亲,而后母亲又传授给自己,共九九八十一针,全程不能有丝毫偏差停顿,难度极大,当年她也是苦学许久才的运用。 但谁也没想到,最后她一心辅佐太子,涉足朝政,如这些真正有用的技法,便逐渐荒废了。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苏倾澜才终于将这一套针法施完,此时,她与凤河的后背衣物都已被汗液浸湿。 但她却不管这些,抬手便将其一旁的放着的匕首拿来,在凤河未反应时,在其手腕上上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刀不深不浅,刚好将那毒素聚集的地方剖开一道口子,此时,森森黑血便顺着那伤口殷殷流出,看着着实是触目惊心,就连苏倾澜看到这血色后,眼中也不由得生出怒意。 究竟是心肠多歹毒之人,才能将这么残忍的毒下给别人。 第63章 小姑子来袭 解毒本就是个十分耗费体力的活计,加上凤河身负重伤,待到苏倾澜将最后一盆血水递给流云的时候,凤河已经沉沉睡去。 原本还想要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如今看来,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退出屋中,伸了个懒腰,这才发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 微风拂动而过,带来了围墙之外的饭菜香味。 每每到了这个时节,苏倾澜才能察觉到京城原来并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 围墙之外升起的袅袅炊烟,彰显着这座城市的人情之味,这才是她愿意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地方。 想到遇到凤河当日,满街的追杀之人,一只只利箭不顾及无辜百姓的生命,从四面八方飞向凤河,苏倾澜的心中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绞痛。 “小姐,不好了,您快去瞧瞧吧。” 紫兰匆匆忙忙地从院外狂奔而进,一个不小心险些被脚边的石凳子绊倒。 她一手撑住一侧的石凳子,稳住身形,又往前奔来。 “怎么了?” 这丫头素日里也是个稳重的,今日倒是如此莽撞。 紫兰喘着粗气,来不及将气息调匀,也顾不得行礼,“外面来了了一位公子,声称要与小姐比武。流朱劝慰了他两句,他如今已经和流朱在府外打起来了。” 闻言,苏倾澜面色一紧,快步走去。 流云和紫兰紧随其后。 敢在相府之前挑衅,来人究竟是谁? 苏倾澜迅速将这些时日与自己结怨之人过了一个遍,却未曾想到什么人敢在相府门前挑衅。 难道是那日追杀凤河之人? 思量的功夫,苏倾澜已经出了府邸,之前眼前跳过一人。 那人手中持着一柄流苏银剑,剑柄之上还挂着一只红色穗子。他从面前一跃而过,那穗子跳动两下,宛如一道鲜红的火光。 流云见状,一步上前,挡住苏倾澜,警惕地盯着府门之外战在一起的留住和那男子。 男子身形流畅,凌空跃起,双腿分开,单手握剑,冲着流朱的面颊刺去。 流朱不慌不忙,右脚向后撤上一步,顺势抬起左手,手中的剑寒光一闪,已经与那人的流苏银剑斗在一处。 那人一击未中,即可换了进攻路子。 他一脚前、一脚后,右手握剑,挽着剑花,左手调动真气,顺势便要打出。 流云高喊一声,“流朱当心!” 流朱一瞥之下,也注意到了那人左手之中调动的真气。 她暗道一声:好凌厉的招式! 那人却没有给她多思的机会,左边手掌冲着流朱的肩膀便去。 这一掌可是调动足足十成之力,若是真的被他打中,即便不死也要歇上白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苏倾澜突然高声道,“将军怎么来了?” 此言一出,那人立即收住了手中的招式,诧异地别过头,四下里环顾一圈。 流朱趁着这个时机,便要反击,却被苏倾澜拦住。 那人扫视一圈,并未曾见到顾霆身影,愠怒地别过头,瞪着苏倾澜。 方才苏倾澜未曾看清楚这人的面貌,还有些拿捏不准,待到看清他那双杏眼之后,不由暗笑一声,款款上前。 “久闻顾家二小姐是个行走江湖的女豪杰,想不到进了这京城之中,竟然也要女扮男装,才能与人一战。” 周围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流朱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这人生得实在是精致美貌,虽然有几分男儿的豪杰气质,可是却没有半分男子的粗犷之意。 那人收住利剑,侧眼凝视着苏倾澜,好一会之后,才放声大笑道,“京城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自己头戴之帽,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瞬间便散落而下。 在月色的照映之下,更是显得她如同九天而下的仙女一般,精致的杏眼,高挺的鼻梁,一张樱桃小口,独独有些遗憾的便是她并没有寻常女子那牛奶一般丝润的肌肤,倒是多出几分粗粝。 这分粗粝,配上她这一身男儿装扮,倒多出了些许英气。 顾宁乃是顾府二小姐,顾老将军一向将她当做男儿教养。她年方十四之时,顾老将军便将她送至江湖好友门下学武。这么些年,她始终未曾回京。 即便是上一世,苏倾澜也只是在大婚当日见过她一面,之后便再无联络。 想不到今日,再见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流朱和流云进府时间短,这位二小姐更是活在下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中,如今见到,第一面便战在一起,流朱的面色不佳,不知该如何答话行礼。 倒是顾宁落落大方,几步上前,凝视着苏倾澜,打量一番,沉声问道,“你就是陛下许配给我兄长的女子?” 苏倾澜屈膝行礼,算是回答。 “娇娇弱弱,和寻常那些自恃出身清高的文官之流有什么区别?” 顾宁扬着下巴,往前凑了一步,接着道,“来,我们比划比划。想要进我顾家,若只是个绣花枕头,可不行!” 说着,顾宁便要再拔剑。 一侧的流朱流云警惕地盯着她,两人的手已经分别握住了剑和手中的暗器。 “顾小姐此言差矣。我与令兄乃是陛下赐婚。我若是个绣花枕头,那陛下成了什么人?” 顾宁被她三言两语便揶揄回来,心中更是不悦。 她打起精神,冷眼盯着苏倾澜,“牙尖嘴利,一副文官做派!今日,我便要瞧一瞧,你到底有些什么真本事,配嫁进我顾家。若是没有真本事,你那套狐媚子的功夫就拿去引诱旁人吧!” 说着,顾宁轻点脚尖,身子向前倾斜,鞋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冲着苏倾澜的喉咙便去。 苏倾澜向后退了一步,才要迎战,眼前却多出了一个宽广伟岸的身影。 他摊开双手,将苏倾澜挡在身后,满目怒气,盯着顾宁,厉声呵斥,“闹够了吗?” 顾宁收住凌厉的招式,娇嗔地抬起头,望向那人,“兄长!” 第64章 刺在心上的一剑 顾霆凌厉的鹰眸直勾勾地盯着顾宁,唇角打着些许颤抖,胸口微微起伏,看样子也是一路狂奔而来。 在顾霆这样的目光之下,顾宁缓缓直起身子,耷拉着脑袋,嘟着嘴,一副孩子模样。 “回去。” 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而已,却让顾宁在这夏季的夜晚,如同被人当头灌下了一盆冷水一般。 她全身皆是冷汗,后背的衣襟都已经与肌肤黏在一起。 自小到大,她便是被父亲骄纵长大,整个顾府之中,除了这位长兄之外,她再无畏惧之人。 饶是如此,可是对于兄长,她却也天生就多出了几分依恋之情,才会在得知兄长要娶苏倾澜之时,快马赶回京城。 此刻,见到兄长如此气势凌人,她心中生出畏怯之意,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倾澜两眼,还试探着想要多说两句,最后却在顾霆那令人生畏的目光之下生生地收了回去。 眼瞧着顾宁一脸不悦地转身离开,顾霆这才望向苏倾澜。 他眼底的凌厉已经尽数收拢,担忧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身子前倾几分,想要上前,却在看到苏倾澜后退之时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 “将军怎么来了?” 两人虽然已经有了婚约,可是苏倾澜还是不愿与他过分亲近,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眼瞧着她冷漠的目光,顾霆的心中不由一颤。 “宁儿才刚刚回京,有些胡闹,你莫往心中去。” 闻言,苏倾澜蹙着眉头,抬起头,望向顾霆,淡然一笑,随即道,“二小姐为何突然回京?将军难道就不好奇吗?” 顾霆剑眉微挑,目光阴沉下来。 眼前之人的言语之中隐含之意再明显不过。 上一世,顾宁也只是在二人大婚之时出现,虽然对于两人大婚有些龃龉,可是却并未如此大闹。 此番她突然从西域回京,第一日便闹出如此事宜。个中缘由当真值得深究。 苏倾澜见顾霆眉眼翻飞,知道他心中定然有所思量,只欠身行礼,低声道,“将军想必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留将军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逐客令啊! 流朱和流云的面色皆是一变,胆战心惊地望向顾霆。 还没有谁敢如此给顾霆下逐客令! 果真,顾霆的面色不佳,冷眼望向苏倾澜。 可这女人行了礼,便转身往屋中而去,半分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心中一时之间百抓挠心,真恨不得追上去,扒住这女人的肩膀问个清楚——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吗?自己可是为了她才和顾宁当街闹成了如此模样,她就不想知道自己回府之后会如何吗? 看着苏倾澜纤细的背影,柔软的腰肢在裙摆之下左右摆动,手中的帕子前后拂动,裙角随着微风一上一下,顾霆心中的怒气却全都烟消云散。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从那背影之中,顾霆还是看出了一丝愠怒,一丝因他而起的愠怒。 她的情绪终于因为自己有了些许波动! 顾霆猜得没错,苏倾澜的心底的确有一丝怒气。 准确地说,不是一丝! 她一路回了自己院中,打发走屋内的丫头,独身盘腿坐在卧榻之上。 这顾宁不顾一切,在相府门前如此大闹一番,只是为了阻止顾霆和自己的婚事。 难道,在顾家人的眼中,自己便是如此不堪吗? 难道,人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顾霆吗? 这就是顾霆心中始终有那个人的原因吗? 在这漆黑的屋中,苏倾澜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往事历历在目。 如果说,那一剑是顾霆伤了自己的身,那今日顾宁的这一闹便是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上。 想她苏倾澜乃是当朝相爷之女,也是陛下亲封的才女,更有上朝议事的恩典。 可是,在顾家人的眼中,在天下人的眼中,自己依旧不过是个依附着顾霆的小女子而已。更有甚者,还会有人怀疑,她今日得来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苏相,她未来的夫婿是顾霆! “对不起。” 暗黑的角落之中传来一个低沉落寞的声音。 苏倾澜大吃一惊,立即翻身站了起来,顺手握住了枕头边放着的剪刀,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沉声道,“谁?” 只见顾霆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他立在窗边,望着苏倾澜,满眼怜惜。 “你如何进来的?” 问出口,苏倾澜便后悔了。 莫说是屋外守着的流云、流朱本就是他的人,即便换上满府的侍卫,又怎么能拦得住顾霆呢? “宁儿胡闹,我心不安。”顾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她并非不喜你这个嫂嫂,只是往日里被我和父亲骄纵得有些不像样子。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好生教训他。” 他三言两语之间,已然将苏倾澜的防线瓦解。 苏倾澜低下头,将剪刀放回原处,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更是刺痛了顾霆。 “天下有几人觉得我苏倾澜能配得上你呢?” 苏倾澜嘲讽地冷笑一声,自嘲地说道。 那张精致完美的面颊带上了几分失落和悲切,更是我见犹怜。 顾霆上前,苏倾澜面上的失落却立即消失不见,警惕地别过头,盯着他的双眼,“将军该回去了,日后这私闯闺阁的事情还请将军莫要再为。” 想起前番他酒醉闯进自己屋中之事,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就连唇瓣的温热都似乎尚未散去。 苏倾澜的面颊竟然发热一红,杏目望向顾霆,言语之中虽然尽是让他离去之言,可是心底却隐隐约约之中期盼他能多说两句,多留一会。 顾霆不知苏倾澜心底所思,眼瞧着她冷目凝视自己,满是厌恶之色,心底带血,只得尴尬一笑,拱手行礼,“你放心,成婚之前,我不会再来。” 言毕,他转身从正门离去。 守在屋外的紫兰大惊失色,诧异地盯着顾霆,一时之间甚至都忘记去瞧屋内的苏倾澜。 看着他的背影和黑暗融为一体,苏倾澜长出一口气,身子倒是放松了不少,可是心底的落寞随之便攀上了躯体。 第65章 兄妹之争 将军府一片光明。 自从陛下赐婚之后,顾霆便吩咐府中将廊下的灯笼全部都换成了红色,在这漆黑的晚上望去,一个个都像是挂在长廊之下,偌大的枣子,分外喜气洋洋。 管家一直等着府门外,瞧着顾霆背手缓步而来,管家立即迎了上去。 “少将军。” 他躬身搭手,对顾霆行了礼,面露难色,“小姐已经在府中等了少将军良久了。” 顾霆本就心思不佳,此刻听闻顾宁竟然一直等着自己,心中的怒气更是腾然而起。 他双目微呲,瞥了管家一眼,厉声道,“她等着我做什么?” 方才在苏府门前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有那机灵的一早就来回禀了老将军。 老将军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得,就算是知道此事本是顾宁的不对,却也不想责罚。 可如今将军府到底也是顾霆说了算,他不想因为女儿与顾霆翻脸难看,索性躲出去,连见都未曾见顾宁一面。 顾宁没有见到父亲,又想去见娘亲。 可老夫人也早就歇下了。 如此一来,顾宁便在府中叫嚷着没有人为自己伸张正义。 她索性独自一人等在书房之外,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和兄长好生聊一聊。 听完管家的回话,顾霆冷哼一声,“我也想同她聊一聊。” 说完,顾霆便径直往府中而去。 管家见状,心下慌张,暗道一声不好,快步跟了上去。 顾霆的书房设立在顾府的东院之中。 进了府门,穿过前院的长廊,进了东院的拱门之中,便见顾宁书房院门之前的石椅子旁,闭着双眼,凝神聚气。 顾霆立在拱门边,收住脚步,盯着顾宁。 这么多年未见,这丫头的脸上多出了些许风霜之感,比起京城那些身教肉贵的小姐们,的确是有几分气韵。 儿时,对于这个妹妹他也十分疼爱、骄纵,只是想不到,有一日,竟然会将这个妹妹宠惯成如此样子。 顾霆思量着从前的事情,心中的怒气消散些许,更多的是无奈之意。 他轻声咳嗽了两声。 顾宁听到声音,即可睁开那双眼睛,惊喜地望向顾霆。 初时,她眼中满是欢喜之色,待到二人四目相对,顾宁的面色立即冷淡了些许。 她不情愿地站起身,对顾霆微微屈膝行礼,“兄长。” “你还知道唤我一声兄长。” 顾霆冷笑一声,缓步走进院中。 “今日之事,是小妹鲁莽了。可是兄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迎娶苏家小姐过门。” 顾霆在顾宁的面前停住脚步,面色阴沉,上下打量了一圈,嘴角微动,冷哼一声,“为何?” “我顾家乃是寒门出身,靠着父亲立下的赫赫战功,和兄长在御前伺候得当,才有了今日的门楣。顾家本就该娶个武将世家之女,也算是为我朝中武将立足贡献一己之力。可是兄长倒好,偏生要去迎娶那位苏家小姐。” “苏家文官清流,苏伯父更是官至丞相之位,有何不好吗?” 顾霆强压住心中的不悦,睨了顾宁两眼,冷声问道。 “就是这点不好。” 顾宁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顾霆已经起了怒火。 “苏家乃是文官,自恃清高。这些年,苏相与父亲在朝上更是多有不睦。此事,不仅陛下心知肚明,就连百姓们也都清清楚楚。可是兄长却要迎娶苏家之后,这不是要告诉旁人,我顾家同他苏家和解低头了吗?” 顾宁说的心中怒起,还扬动下巴,冲着府门之外指了指,似乎这样可以将心底的怒火泄掉些许。 “此门婚事乃是陛下亲赐。陛下的本意便是希望文武官员能够亲如一家。既然连陛下都有这样的心思,难不成,你要我去同陛下讲,我反对陛下吗?” 顾霆的语气逐渐生硬起来,顾宁的心中一紧,蹙着一双秀眉,抬起头,望着顾霆。 直至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之间已经让兄长不悦。 “那……”顾宁望着顾霆看了两眼,便不情愿地低下头,嘟着嘴,接着道,“那兄长为什么一定要迎娶苏家小姐呢?这朝中还有那么多文官之后。为什么一定要是苏倾澜这样的女人呢?” 听到顾宁的最后一句话,顾霆的心思骤然一亮。 方才苏倾澜的话再度在他的耳边响起:为何顾宁会突然回京? 想到这里,他剑眉一挑,双手背在身后,盯着顾宁,上下打量了一圈。 顾宁被他盯得心中发紧,头愈发地低了。 “你年初便到了西域,一直在外云游,怎么如今提起苏小姐倒是如此头头是道,好像十分了解似的?” 顾霆凝视着顾宁,一字一句地问道。 顾宁依旧低着头,可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 见她这副样子,顾霆更加肯定,苏倾澜的猜测没有错,定然有人同顾宁说了什么。 “说!”顾霆冷声道。 顾宁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回答,“前几日,芳芳给我去了信。” “芳芳?” 顾霆重复了一遍,心中的无明业火更是高涨几分。 “芳芳信中说,”顾宁抬起头,望着顾霆,“这苏倾澜仗着陛下的宠信,在京中一向是目无尊长、肆意妄为,如此品行之人怎么配进咱们顾家的门呢?” 顾霆恼怒起来,一双眼睛瞪圆,双手攒紧,“这都是什么闲话?澜澜知书达理,是陛下亲封的才女,也是我朝第一个能够上朝议事的女子。什么叫做目无尊长、肆意妄为?我看,这都是夏芳芳自己杜撰出来的!” 眼瞧着兄长真的动了怒气,顾宁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担心他会迁怒夏芳芳,顾宁忙道,“这些事情也不仅仅是芳芳这样说。我今日进京之后,以防是芳芳爱慕兄长,故意丑化苏倾澜,也打听了不少消息。苏倾澜当众斥责自己的表亲,还纵容下人对姨母和表妹动手。一桩桩、一件件早就在京城传开了。” 顾霆冷笑一声,“听你这意思,是认为陛下识人不明了?” 第66章 将军府老夫人 顾宁大惊失色,忙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见院内院外皆无人,这才安下心来,接着道,“陛下成日里都在宫中,这苏倾澜只要在御前做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陛下怎么能知道她私下里竟然是个如此不堪之人呢?” “放肆!”顾霆闻言,立即呵斥。 顾宁从未见过兄长如此恼怒,心中慌张之下,诧异地抬起头,收住话头,望着顾霆侧脸。 “此话你若是在这府中说一说便也罢了。如若传出府外,还让旁人以为你背地议论陛下,多有不敬之意。” “兄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霆抬手打断顾宁的话头,接着道,“我与澜澜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定下,任何人不得妄自议论。我了解澜澜为人,她知书达理,温婉体恤,和你所说大相径庭。日后,你若是再如此议论,休怪为兄对你不客气!” 顾宁长到这么大,何曾被兄长如此呵斥过? 她委屈地低下头,双眼之中泛起了一层白色的氤氲,险些便化作泪珠滴落而下。 瞧着她如此模样,顾霆倒是不忍心再出言责罚,只立在一边,不再多言。 “少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却见老夫人在一丫头的搀扶之下,立在拱门之边,双眼窜动在一起,盯着顾霆。 老夫人周身并无华丽首饰,一身绸缎也不过都是京城之中满处可见的缎子,双目之间还透露着几分凌厉之色。 “娘亲。” 顾霆和顾宁见状,纷纷行礼。 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之下,缓步走到二人身边。 她冷眼扫视了顾霆一眼,望向顾宁之时目光缓和了不少。 “你这丫头,刚一回京就这么上上下下地折腾一番,为娘当真是要为你操碎了心。” 顾宁委屈地抬起头,眼中的氤氲终于变成了一滴泪水,砸落在手背之上,朱唇轻启,低声道,“娘亲……”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腕,拍了拍手背,双眼也轻动两下,生生地将眼底的泪水忍了回去。 这么多年,她这女儿未曾在膝下尽孝,倒是成日里在外面云游四方,她一个做娘亲的,也是多年未见到自己的女儿,此刻心中百感交集。 良久之后,老夫人才别过头,沧桑的双目凝视着顾霆,不悦地道,“你妹妹难得回京,一回来你就如此与她大呼小姐,半分也没有做兄长的气度。” 顾霆知道自己即便是辩解了,娘亲也未见得能听进去。 他这位娘亲,自从十六岁嫁进将军府中,一手打点府中上下事务,为老将军生儿育女。 如今三十余载,虽然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可是府中一应事务还是一手全抓,满府上下甚少有人不惧怕她。 见顾霆未曾多言,老夫人才别过头,望了顾宁一眼,长叹一口气,接着道,“你兄长如今是朝中的顶梁之人,陛下看重,他的婚事岂是他自己能够做主的?再者说,那位苏家小姐我也听闻了些,倒也算是个行事稳重之人。和你兄长算是匹配。” “娘亲,你可莫要被人蒙蔽了。她那些恶行在京城里早就传开了……” 顾宁说着话,却觉后脊发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果真见到顾霆正满目恼怒地凝视着自己。 “识人怎可只听闻?”老夫人责怪地瞥了顾霆一眼,柔和地凝视着顾宁,“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可是,芳芳分明……” “芳芳自幼便倾心于你兄长,两家父母也曾经玩笑之间议论过婚事。莫说是苏家小姐了,便是个天仙放在你兄长面前,她定然也能寻出些不是来。” 不等顾宁说完,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头,一针见血,将那夏芳芳的心思说了个明明白白。 顾宁虽然不全信老夫人的话,可是言以至此,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嘟着嘴,退到一侧,满面皆是不情愿。 “你难得回来,此次在京中等着你兄长成婚之后再离开。也好瞧一瞧,你这新嫂嫂到底配不配得起你兄长。” 老夫人说着,便握住顾宁的手,引着她往院外而去。 行至拱门边,老夫人停住脚步,转过头,瞥了顾霆一眼,沉声道,“你也不要杵在那里。夏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虽然当年你和夏芳芳的婚事只是长辈玩笑,可是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心思众人皆知。如今,你既然已经定下婚事,就该同她将话说清楚。省的她一心想要嫁与你,再生事端。” 顾霆躬身行礼,答了声是,目送着顾宁和娘亲离开。 这许多年来,顾霆最佩服娘亲的,便是她见事极其清明冷静,从不因为涉事之人和她的远近亲疏便乱了心智。 好比今日,娘亲虽然恼怒自己训斥了顾宁,可是却也没有因此迁怒苏倾澜,甚至还提醒自己,该将夏芳芳之事解决清明。 有如此行事有分寸,进退得尺度的娘亲,可谓是顾霆的幸运。 顾宁一路搀扶着娘亲离了东院,穿过长廊,进了西院靠近北边的小屋子。 这屋子顶在院子的角落之中,后边便是将军府外的暗巷,长年累月地见不到阳光,屋中一股子阴暗潮湿之气。 顾宁才进了屋中,便不由自主地咳嗽两声,挥了挥手,“娘亲身上不爽落,怎么还住在这小屋子之中?明日,女儿回禀了父亲,让娘亲挪到东院那间大厢房之中。” 老夫人也咳嗽两声,连连对顾宁摆手,待到喉咙不再发痒之后,才道,“东院如今是你兄长的住处,日后若是迎了新妇,便要入住厢房。我住过去,于清理不合。” 顾宁嘟着嘴,哼了一声,扶着老夫人坐到桌边,“这新妇尚未进门,娘亲便如此畏惧她。日后若是她进了府中,娘亲您难不成还要给她压过一头?” 老夫人呵呵一笑,却对顾宁摆手道,“你这话在娘这里说说便是了,千万不能出去胡说。我不是畏惧她,而是这礼法二字理应在人心中,不可乱了分寸尺度。” 第67章 夏芳芳 昨夜还是月明星疏,今日一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 朝中议事,学堂的师傅吩咐休假一日。 难得清闲,苏倾澜坐在廊下,吩咐紫兰点上了一壶太平猴魁,又拿出了许久没有读过的《策论》。 这本书乃是先帝在时,与朝臣商议朝事时留下的些许言论。如今看来,句句都是发人深省,令人深思。 苏倾澜才翻看了没有两页,却见二门上的小厮匆匆步入院中。 “小姐,有一位夏小姐前来寻您,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夏小姐?”苏倾澜放下手中卷册,回忆了一番,便想起前世的确有这么以为夏小姐。 听闻,她与顾霆本是指腹为婚,两家有意定下娃娃亲。 后来,陛下指婚二人,此事便不了了之。 从前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夏小姐,不知她为何突然寻上门来? 流云听了小厮的回话,嘟着嘴,带着几分不满之色。 “你可是知道这位夏小姐?” 流云闻言,欠身行礼,“回禀小姐,夏小姐自幼便仰慕将军,时时以老夫人曾经有意和小姐结亲为傲。往日里,若是来了将军府上,趾高气扬,就似主人一般。” 苏倾澜秀眉微蹙,心思飞动。 如此说来,这夏芳芳怕是来寻自己的霉头。 她不由有些不悦。 本想着和顾霆联手,能好生在朝堂之上作出一番事业。 如今可好,自己成日里都要为了他那些莺莺燕燕之事出面。 昨个来了一位亲妹妹,口口声声她配不上顾霆。 才刚刚消停,今日又来了一位夏小姐。 来势汹汹,只怕又是一番恶战。 “吩咐人上了茶,我一会就去。” 苏倾澜吩咐了小厮,起身进屋,让紫兰为自己装扮一番,这才不急不慢地往正院而去。 厅中坐着一位一身绿色绫罗长裙的女子,她身姿袅袅,腰间挂着的紫色雀缎荷包彰显着她非富即贵的身份。 “问夏小姐安。” 苏倾澜从屋外而入,屈膝行礼,双目始终打量着夏芳芳。 不得不说,夏芳芳是个美人。 她一双柳叶眉不画自黑,双眼皮,眼神灵动雀跃,鼻梁虽然不高,可是鼻头却生得小巧玲珑,十分惹人。那张嘴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樱桃小口,嘴唇颇厚,倒是衬托的那鼻头更加小巧。 夏芳芳凝视着苏倾澜,缓步上前,屈膝回礼,轻声道,“久闻苏小姐大名,今日得见,过真名不虚传。” 两人对视一眼,一道人影从苏倾澜面前一闪而过,几乎让她躯体发凉,全身紧绷起来。 夏芳芳说话之时的神态举止,还有那双眼睛,似乎都从什么地方见到过。 那道灵光闪动太快,苏倾澜没能捕捉住,只能堪堪作罢。 “不知夏小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夏芳芳未曾想到苏倾澜竟然单刀直入,连半分客套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望着苏倾澜双目,身躯抖动两下,竟然跪倒在地。 苏倾澜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惊讶地望着夏芳芳,“夏小姐这是做什么?这般大礼,我怎么能受得起?” “姐姐且听我说完。”夏芳芳立即回答,“我知姐姐与将军乃是陛下赐婚,龙恩之下不好回环。我与将军也是儿时便由父母做主,结下了儿女亲家。这些年,我待字闺中,始终等待着将军来迎我过门。却不想,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说到这里,夏芳芳特意停住话头,抬起头,凝视着苏倾澜。 她目光悲切,神色哀恸,如若真的是个局外人,瞧上那么一眼,便是心思翻飞,魂魄都被她勾去了一半。 偏生苏倾澜两世为人,怎么会吃这一套? 闻言,她倒是逐渐冷静下来,居高临下,扫视两眼,“夏小姐这话我不明白,请夏小姐明示。” 夏芳芳心下恼怒,一股血气翻涌而上,若不是强行咽下,只怕是要喷在苏倾澜的鞋尖之上。 “请苏小姐成全,哪怕只是收我入府,做个侍妾丫头,我也决计没有任何怨言。” 听闻此话,莫说是苏倾澜,便是伺候在侧的紫兰也恼怒起来,“夏小姐说的好没有道理。我家小姐虽有皇上旨意,可如今尚未出阁,脚都未曾踏进将军府一步。如何做主,将夏小姐您收为侍妾丫头呢?” 夏芳芳一愣,接着道,“姐姐您是高门望族的贵家小姐,深得陛下恩宠。只要您一句话,想必将军也会顺从。” 她言语之间将苏倾澜的地位捧得如此之高,若是苏倾澜不留意,还真要以为这夏芳芳对自己毕恭毕敬了。 岂知,这便是传闻之中的捧杀啊! 紫兰还要答话,苏倾澜拦住她的话头,凝视着夏芳芳,道,“你只说你和将军乃是娃娃亲,那你和将军情谊如何?” 夏芳芳害羞地低下头,两只手搅弄着帕子,“我与将军一同长大,自然是情谊浓厚。将军待我,也与寻常女子不同。总是……总是格外亲厚一些。” 苏倾澜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向陛下求娶你呢?” 夏芳芳哪知道她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时哑然,抬起头,诧异地望着苏倾澜。 “夏小姐怕是还不知道。我与将军的这门婚事,乃是将军自请在先,陛下赐婚在后。如若真的像夏小姐说的,你与将军情意浓厚,既然将军都向陛下开了口,再求娶一个妾室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夏芳芳当众受辱,心下怒气腾然而起,却不敢发作,还不得不陪着笑容,场面一时之间尴尬不已。 “夏小姐还是不要在我们府上自取其辱。有来求我们小姐的这会子功夫,夏小姐不若去求一求和你情意浓厚的将军!” 紫兰特意将‘情意浓厚’四个字压重几分,嘲讽地盯着夏芳芳。 屋内一片哑然安静,就连屋外雨滴落地的声音都分外清晰起来。 “小姐。”小厮立在门外,瞥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来了。” 第68章 她到底算什么 夏芳芳闻言,立即来了精神。 她缓步起身,也不管苏倾澜如何与那小厮答话,只放声痛哭,高声喊道,“苏小姐若是真的瞧不上我,只管开口让我走便是了,何必要如此羞辱我呢?” 她会有此番作为,屋中众人皆没有想到。 苏倾澜一脸诧异地凝视着夏芳芳,倒是忘记回那小厮的话。 夏芳芳时刻用目光觑着院外的方向,眼瞧着顾霆已经快要行至院中,这才高声道,“今日被苏小姐如此羞辱,我回去之后也无颜再面对族中之人,但求一死!” 说着,夏芳芳弓起身子,迈开双足,竟然冲着门边的柱子狂奔而去。 紫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苏倾澜,尖叫一声。 想象之中的场面并未到来,夏芳芳恰好撞在了顾霆身上。 顾霆双手摊开,挡在柱子之前,扶住夏芳芳的肩膀,沉声道,“芳芳这是做什么?” 夏芳芳抬起头,双目抽动,凝望着顾霆,瞧了良久,才哭了出来,抽泣着高声道,“将军您可算是来了。芳芳自幼和将军一道长大,从小到大,将军最是清楚芳芳的性子。芳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在丞相府受到这番折辱,倒不如一死了之。” 说着,夏芳芳的腰肢一软,便往顾霆的怀中倒去。 顾霆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尽力不去触碰夏芳芳的躯体。 夏芳芳却硬生生地凑了上去,还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挑衅地凝视着苏倾澜。 “夏小姐莫要在这里无中生有!分明是你挑衅在先,我们小姐左不过只是……” 不等紫兰说完,苏倾澜便拦住她的话头。 她盯着夏芳芳的双目,终于认出夏芳芳到底和谁有几分相似了。 她靠在顾霆的怀中,双目阴毒地望向自己,那眉眼之间分明就是第二个唐婉! 原来如此! 苏倾澜猛然仰起头,盯着顾霆。 她愤怒、恼羞、愧恨……所有的情绪都在眼中上下翻涌,最后化成了一抹阴冷的恨意。 那目光让顾霆心中发颤,紧张不已。 “澜澜……” “既然夏小姐和将军定有娃娃亲,将军就该给夏小姐一个交代。你我的婚期未定,将军此刻进宫,还能求的陛下一旨,将夏小姐许配给你为妻。” 顾霆诧异地扫视了两眼夏芳芳,随即便急切上前,想要同苏倾澜解释。 哪知道,夏芳芳却拉着他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娇弱的身躯在顾霆的身上来回蹭动了两下,还对苏倾澜高声道,“多谢苏小姐成全……多谢苏小姐成全……” 闻言,苏倾澜心中的怒气更是一路叫嚣而来。 “紫兰,送客!” 这四个字,几乎是苏倾澜从唇中挤出的。 言毕,她转身就往后殿而去。 紫兰不知苏倾澜为何突然如此恼怒,也不敢多言,只得上前,对顾霆和夏芳芳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心翼翼地道,“将军,请吧。” 夏芳芳在他怀中抬起头,眨动着一双眼睛,望着顾霆的侧脸。 顾霆却始终凝视着苏倾澜离开的方向,一把将夏芳芳推开,对紫兰道,“烦请紫兰姑娘送芳芳离开。” 说完,他随着苏倾澜便往后殿而去。 “将军……将军……” 夏芳芳高呼两句,想要跟上,却被紫兰拦住。 “夏小姐,请吧!” 夏芳芳无奈之下,只得恼怒地瞪了紫兰一眼,扭动身子,哼了两声,往外而去。 顾霆一路追着苏倾澜进了后殿,在她快要从偏门而出的时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澜澜,你听我说。” 苏倾澜背对着顾霆,未曾转身,沉默良久,才道,“将军追我做什么?夏小姐的请求我已经答应了。将军若是担心陛下不应允,我自会再上书一封,为将军和夏小姐求情。” 她可谓是句句诛心,让顾霆不知所措。 “澜澜,我和芳芳不是你想的那样。” “芳芳?” 苏倾澜冷笑两声,缓缓别过头。 直到此时,顾霆才发觉她双眼泛红,鼻尖上也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气息尚且不稳,胸口还在猛烈地上下起伏。 “原来将军如此爱唤女子的闺阁小名。将军唤夏小姐一句芳芳,尚且不能给她一个未来。那将军唤我一声澜澜,又是想用什么招数让我心伤呢?” 顾霆不明所以,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口边,眉角挑动,“我……” 不等顾霆说完,苏倾澜已经抬起手,挣扎着甩掉顾霆的手腕,“还请将军自重!这里是丞相府,不是夏家。我也苏倾澜,不是夏芳芳!将军请走吧。” 言毕,苏倾澜一把推开面前的侧门,夺门而出,一路狂奔,没有再给顾霆追上她的机会。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顾霆立在屋中,眼看着娇人的身姿越来越远,心下也是一团乱麻。 他实在不知,为何苏倾澜会对夏芳芳的到来如此介意? 夏芳芳不过是个口无遮拦,直来直往的闺中女子。这样的等级在苏倾澜的眼中,原本什么都算不得。 为何,她会如此介意? 甚至,会因为夏芳芳而落泪? 直到苏倾澜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顾霆都没有再上前一步。 若是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即便是自己追上苏倾澜,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倾澜一路狂奔,泪水早已经顺着面颊落在了衣襟之上。 原来是她! 她的眉眼之间和唐婉宛如一人,难怪会让顾霆对唐婉高看一眼,会让顾霆奋不顾身地相助唐婉。 她一直以为,顾霆心中之人乃是唐婉,如今看来,这个自幼便和他一同长大,一口一个将军,非他不嫁的夏芳芳才是他心底深藏一世之人! 从前,自己与他乃是政治联姻。他辜负了夏芳芳一片痴心,便将所有的爱慕全部都用在了唐婉身上。 那么如今呢? 如今又算是什么? 因为上一世的愧疚,不得不再一次辜负夏芳芳吗? 自己在他顾霆的心中到底算什么? 一个傻子?一个始终被蒙在鼓里,还一心以为夫妻一心的傻子? 第69章 禁足 夏芳芳被紫兰请出了相府,与其说是请,还不如说是生生地赶了出去。 想到方才顾霆的样子,夏芳芳的心中还满是怒气。 果真,顾霆心中如今只有苏倾澜这个小贱人! 今日一见,她更是断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定然要想法子早些让苏倾澜离开顾霆才是。 夏芳芳红着双目,下了轿子,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顾府之中,一路低着头,悲悲切切。 顾宁得知夏芳芳来访,倒是欢喜不已,早早地就迎了出来。 待到看到夏芳芳那通红的眼睛,顾宁诧异地愣在原地,缓缓上前,惊讶地望着夏芳芳,小心翼翼地问道,“芳芳,你这是怎么了?” 夏芳芳眼角抽动,鼻尖翕动一二,双目凝视着顾宁,作势摇摇头,轻声道,“我……我没事……” “芳芳。”顾宁即可握住夏芳芳纤细的手腕,拉着她走进正厅,坐了下来,才接着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夏芳芳抬起双眸,凝视着顾宁,肩膀上下抖动,“宁儿,我今日去相府寻了苏倾澜……”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又一次哭了起来。 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顾宁的手背上,惹得顾宁一阵疼惜。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夏芳芳的后背,上下摩挲一番,“怎么?可是那苏倾澜给你气受了?” “我只是去祝福她和顾霆哥哥,想不到她不分青红皂白,当众羞辱我。还给了顾霆哥哥难看,口口声声让顾霆哥哥将我收了做妾。”夏芳芳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带着哭腔,“宁儿,你我姐妹一场,你最清楚我的心意。我爱慕顾霆哥哥,最见不得人羞辱他。今日,我瞧着那苏倾澜对顾霆哥哥嚣张跋扈,他却处处忍让,我这心中,当真是……” 说着,夏芳芳再一次痛哭起来。 顾宁本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对于夏芳芳这样的女子,似乎天生就又保护欲。 她蹙着双目,心中一沉,双手攒紧,猛然站起身,“芳芳,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说完,顾宁便要往正厅之外而去。 老夫人却立在门外,抬头瞥了顾宁一眼。 顾宁见状,对老夫人屈膝行礼,“娘亲。” “芳芳来了。” 老夫人没有理会顾宁,径直走进屋中,瞥了一眼夏芳芳,“这是怎么了?” 不等夏芳芳答话,顾宁已经将方才的话一股脑全部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啧啧两声。 “这苏小姐当真有些过分,难怪芳芳如此悲痛。”老夫人怜惜地望着芳芳,“只是,苏小姐如今尚未过门,算起来还不是我顾家的人。芳芳若是真的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同你父亲讲,让他去寻苏相,好生说个明白。” “这……” 夏芳芳慌乱地抬起头,望向顾宁。 “娘亲,您没有听到吗?苏倾澜分明是有意欺辱兄长,这就是我顾家的事!如今,她都尚未过门,就敢当着外人的面给兄长难看,那若是日后过了门呢?岂不是还要翻出天去?” 老夫人不悦地瞥了顾宁一眼,坐直身子,双手搭在扶手上,正了正面色,“宁儿,你也说了,苏倾澜当着外人的面让你兄长难堪。那你就该明白,孰轻孰重,孰内孰外。”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宁眼瞧着老夫人这是将夏芳芳划在了外人那一栏中,心中急切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芳芳。”老夫人没有回答顾宁,而是重新望向夏芳芳,“顾家与夏家乃是世交,从前倒是也提及过你和霆儿之间的婚事。可那都是长辈们的戏言,无人当真。如今,霆儿已经和苏小姐定下了婚事,你和霆儿一同长大, 想必也会祝福他吧?” 夏芳芳闻言,慢慢站起身,收敛住面颊上的泪水,对老夫人屈膝行礼,“老夫人的话,芳芳听明白了。” “日后婚宴,你做为霆儿的好友还要出席。到时候,请帖我会吩咐人送到你府上的。” 老夫人这话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夏芳芳羞愧恼怒,面色一阵青紫,一阵白。 她凝视着老夫人,良久之后,才长吸一口气,慢慢点头,“多谢老夫人抬爱。” 言毕,夏芳芳不再多言,转身往厅外而去。 “芳芳……芳芳……” 顾宁往外追了两步,便被老夫人厉声呵斥住。 她别过头,不悦地盯着老夫人,“娘亲,您这是做什么啊?芳芳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为何处处都向着那个苏倾澜啊?” 老夫人站起身,缓步走到顾宁身边,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她嫩白的手背,长吁一声,“你才刚刚回京,哪里知道这京城之中的漩涡有多深?夏芳芳这些年和你只有书信往来,连面都甚少见到。你拿她当做闺中密友,她却未必将你当做好友。” “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宁不解地望着老夫人。 “你兄长的婚事已定,我不许你再插嘴。否则,定然家法伺候。” “可是……”顾宁指着屋外的方向,“难道苏倾澜当众羞辱兄长此事,娘亲就要装作不知道吗?” 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宁儿,你只听夏芳芳的一面之词。今日之事,你可曾想过到底为何发生?夏芳芳若是真的有心要嘱咐苏小姐和你兄长,何不引着你一道前去?她如若真的祝福,又何必千里迢迢将你唤回来呢?” 顾宁缓缓低下头,抿着唇角,思索着老夫人的话。 “我不信芳芳会利用我。” 良久之后,顾宁才抬起头,坚定地望向老夫人,“娘亲,定然是你们都被那苏倾澜迷了心智。她分明就是个不敬天道、蛮狠无理之人,我今日非要让她露出真面目,好为芳芳平反。” 说着,顾宁竟然又要往外冲。 老夫人到底也是掌管将军府多年之人,岂能由着她乱来? “来人!”老夫人变了脸,即刻唤来一应家丁,“看好小姐,少将军成婚之前,不许小姐出府!” 第70章 如此巧遇 不知在屋中独身一人坐了多久,直到外面没有了动静,苏倾澜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尽力不去想夏芳芳那双眼睛,不去想唐婉的目光,甚至不去想顾霆的样子。 “小姐。” 屋外传来了紫兰怯生生的声音。 得到许可之后,紫兰才走进屋中,笑眯眯地望了一眼苏倾澜,轻轻咳嗽两声,凑到苏倾澜面前,“您还好吧?” 流云和流朱都躲在门外,两双大眼睛望着屋内。 苏倾澜对三人挤出一抹笑意。 “其实小姐您不用那么介意夏芳芳的。”紫兰见状,大起胆子,“奴婢瞧着,将军并未将夏芳芳放在心上。否则,他为何将夏芳芳扔在厅中不管,反而要去追小姐你呢?” 苏倾澜双眼微动,扫视了一眼三人,却见流云和流朱也是一样的神色,冲她坚定地点点头。 她们三人不知夏芳芳那双眼睛与唐婉多么相似,难怪会如此思量。 苏倾澜扯动唇角,尽力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微微躬了躬后背,抬手拍了拍紫兰的肩膀,“罢了。紫兰,今日学堂歇息,许久没有去骑马了,你随我一道前去。” 话都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经迈步往前而去。 看着廊下延绵的细雨,紫兰忙追了上来,“小姐,外面还下着雨呢?” 已经站在院中的苏倾澜转过身,笑吟吟地凝视着紫兰,抬起一双手,接住了雨水,“就是要这样去才好啊。” 说完,苏倾澜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流云和流朱原本也想跟去,却被紫兰拦住。 “小姐正为了将军之事烦忧,你们还是不要去了。省的小姐看到你们,倒是想起了将军。” 流云和流朱对视一眼,只得作罢。 苏倾澜骑着一匹高脚白马,紫兰骑着一匹棕色马匹,两人从相府后门而出,一路往郊外狂奔而去。 连绵的小雨让京城的街上空荡了许多,倒是个策马驰骋的好机会。 从东门而出,有一片皇家马场,前些年才对外开放。 苏倾澜每逢骑马之时,便喜欢往那里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马蹄在雨水中踩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咯噔咯噔的声音在这样的雨水之中听上去更是清脆悠扬。 两人入了马场,苏倾澜勒住缰绳,撒了欢地往前奔驰而去。 华国虽然是个重文轻武的国家,可是对于骑术之事却十分看重。 因此,华国的子民,从小便被教导骑马,更别提苏倾澜这样的高门贵女了,骑术更是了得。 白色的马匹在雨水里狂奔起来,水珠砸落在马背上,在阳光之中又泛起了一阵阵光芒,看上去更是耀眼万分。 紫兰纵马跟在苏倾澜身后,一边想要赶上苏倾澜,一边高声道,“小姐当心些。” 苏倾澜头也不回,夹紧马肚子,高声道,“快些跟上。” 突然,她听到身后多出了一阵马蹄的响声,心中一喜,“紫兰,你的骑术倒是见长啊。” 话音才落,便听身后传来了一男子笑呵呵的声音,“澜澜的骑术果真非同凡响。” 苏倾澜立即别过头,却见宇文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骑着他那匹血红色的西域贡马,整个身子都趴在马背上,右手握着马鞭,时不时地在马臀上抽打两下。 苏倾澜大惊失色,想要勒住马匹,可是那马却像是发了狂一般,一路往前狂奔而去。 如此一来,苏倾澜倒是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宇文明见状,竟然夹紧马腹,腾空而起,顺势坐在苏倾澜身后,双手护住她的腰肢,下巴搭在苏倾澜肩膀之上,侧过头,冲着她微微一笑。 苏倾澜大惊失色,便要挣扎。 “别动。雨天路滑,当心马儿真的受惊。” 苏倾澜无奈之下,只得收住挣扎的势头,小心翼翼地别过头,望了宇文明一眼,喉咙轻动,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 “怎么?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也要唤我太子殿下吗?” 闻言,苏倾澜怯生生地唤出了儿时常用的称呼,“明哥哥。” 宇文明大笑一声,明眸皓齿,白面红唇,在这样的雨色之中看上去更是平添几分俊俏。 他勒住马缰绳,口中‘吁’了一声。 随即,胯下的马儿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宇文明这才直起身子,望着身前的苏倾澜,“还是喜欢听你这样唤我。” 说完,宇文明打了个口哨,那匹血红宝马立即上前。 他翻身上了马背,与苏倾澜并肩而立,“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雨天骑马呢?” 说着,宇文明转头扫视了两眼四周,“还不见顾将军?” 提及此人,苏倾澜的心中再次咯噔一声。 她勉强笑了笑,握住缰绳,“太子殿下为何雨天在这里骑马呢?” 宇文明的面色一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两声,“想起儿时,这里还是皇家马场,我常带着你前来。如今,你已经要成婚了,我还不能来回忆回忆?” 分明已经听出了宇文明话中有话,可苏倾澜却还是装作不知,淡然一笑,轻轻夹了夹马肚子,往前漫步些许,“太子殿下还记得呢。”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的背影,低声道,“一直记得,始终没有忘记。” 苏倾澜未曾听清,不解地别过头,望想宇文明。 宇文明脸上的落寞再度被笑容取代,“是啊。儿时你可是经常落马,想不到有朝一日,骑术竟然可以如此精进。” 苏倾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是险些落马?如若不是殿下相救,此刻只怕我早就摔在那泥地之中了。”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还对宇文明做了个鬼脸。 宇文明见状,笑得更加开心。 二人慢慢地往马场深处行去,雨也越下越小。 行至马场中部,宇文明突然勒住缰绳,一脸警惕,一只手搭在唇上,对苏倾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倾澜见状,诧异地环绕四周。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见一侧的密林之中跳出了三四个黑衣人,一路疾驰,冲着二人便来。 第71章 被困 苏倾澜面色一愣,下意识地开始环顾四周。 此时,她才发觉,两人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走进了马场中部的林场里。 这里原本是一片丛林,真是因为要将这一块开辟为皇家马场,因此才砍伐了一批树木。 当日,有朝臣上书,认为全部砍伐太过于奢侈浪费,因此除了马场之外,这里四周都是丛林。 这些黑衣刺客,此刻便都是从这些灌木丛之中跳了出来,一个个往苏倾澜二人身边冲来。 宇文明从马匹身上的剑鞘之中拔出利剑,寒光一闪,对着来人,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冲到了二人面前,手持利剑,冷目凝视着宇文明,“要你命的人!” 说完,便见那黑衣人一个翻身而起,就往苏倾澜的身上扑来。 苏倾澜没有想到黑衣人的第一个攻击目标竟然会是自己。 她不过是丞相之女而已,怎么会惹得人专门埋伏在马场之中等着自己呢? 苏倾澜来不及多思,身子向后一靠,却见寒光一闪,利刃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澜澜小心。” 宇文明高呼一声,便立即扑了上来。 利剑扎进了宇文明的后背之中,他呲着牙,整个身子都往苏倾澜的身上靠去。 苏倾澜下意识地抬起手,已经在他的后背上摸到了一股温热。 是血! 苏倾澜一愣,惊讶地望着宇文明的双眸,唇角抖动,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 宇文明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双眼抖动着,“还好你没事……” 苏倾澜见状,大惊失色,一只手环住宇文明,探出头,另外一只手抓住缰绳,再顾不得和这些黑衣人缠斗,加紧马肚子,便一路往前冲去。 她不知马匹到底冲到了什么地方,靠在身上的宇文明逐渐昏迷过去,身上也慢慢地冰了下来。 苏倾澜听身后逐渐没有了动静,这才勒住缰绳,缓缓停了下来。 她扶住宇文明的双肩,低声唤道,“殿下?殿下?” 宇文明依旧一动不动。 苏倾澜心中‘咯噔’一下。 她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山洞。 如今,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那些黑衣人没有追到他们,一定会再想办法的。 想到这里,苏倾澜驱马赶到山洞之前,吃力地将宇文明扶了下来,塞进山洞之中,又将马拉到主路上,摸了摸马头,沉声道,“就看你了。” 说完,苏倾澜拿起马鞭,便在马臀上狠狠地抽打一下,马儿吃痛,惊叫一声,便往前而去。 苏倾澜快速进了山洞,扶起宇文明,又往山洞之内走了好长一节,眼看着洞外那一丝微弱的光芒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她才停住了脚步。 苏倾澜将宇文明扶到一边坐下,绕到宇文明身后。 只见他的后背已经被血水浸湿,衣服整个都黏在肌肤上。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握住衣服的一角,一点点地掀开宇文明的外衣。 宇文明吃痛,闷哼一声,逐渐转醒。 待到衣服掀开之后,苏倾澜才发现,宇文明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之中厉害。 他许是为了防止落马,身上穿了十分厚重的护具,这才让那利剑只扎进了皮肤表层而已。 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可怖,主要还是因为衣服上的雨水将血迹划开,因此才出现了整个后背都是鲜血的模样。 见状,苏倾澜安心不少。 她扶着宇文明坐好,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为何要那样做?好在你穿了护具,若是没有这些护具,只怕是你就要命丧于此了!” 宇文明闻言,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耸动肩膀,轻声道,“那又如何?若是你死了,我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苏倾澜诧异不解地望向宇文明。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楚宇文明的面颊。 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宇文明的手中握着一只火折子。 苏倾澜不由自主地向后躲了躲身子,抬起手,遮挡了些许光亮。 “澜澜,你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率先向父皇求娶你吗?” 苏倾澜猛然望向宇文明。 他唇色发白,一双眼睛却是坚定地凝视着苏倾澜。 “殿下说什么呢?” 苏倾澜放下手臂,往后坐了坐,“殿下是我的兄长,怎么能向陛下求娶我呢?” 宇文明闻言,情绪激动起来,咳嗽两声,又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几分。 “澜澜,你我一同长大,难道你真的只拿我当做兄长吗?” 宇文明激动地问道,情绪上涌,再次咳嗽起来。 苏倾澜忙抬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他的后背,“太子殿下,就是因为我们一同长大,我才从未对太子殿下动过旁的心思。对于我而言,太子殿下便是我的兄长。别无其他。” 宇文明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失,最后化作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慢慢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顾将军和你的婚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即便是我……” 宇文明对苏倾澜投去一个无奈的目光。 “还请太子殿下祝福我与将军吧。” 宇文明无奈一笑,耸动肩膀,“丞相大人与我一向亲近。如今,顾将军又要迎娶你,在不少人的眼中,我不可谓不是人生赢家。” 苏倾澜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想必,在朝臣们的眼中,顾将军已经投靠殿下了吧。” 宇文明耸肩答应一声,“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他别过头,深情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低头躲开宇文明的目光,站起身,对他微微屈膝行礼,“殿下,您是一朝太子,未来的君王。这天下都是您的,殿下什么都不会失去。” 说完,苏倾澜抬起头,凝视着宇文明。 宇文明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便抬手笑了笑,微微摇头。 他靠在身后的岩石上,一夜未曾再与苏倾澜多说一句。 雨夜总是格外地难熬,到了后半夜,山洞之外再一次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是否有人已经开始搜救二人了…… 第72章 真的是个意外吗? “找到了。” 苏倾澜被山洞之外的惊呼声吵醒,缓缓睁开双眸,却见远处已经出现了一道明黄色的光点。 那光点起初只是一点点,随着光点的靠近,最后变成了一长串。 苏倾澜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队人,举着火把,从山洞之外匆匆走了进来。 她的双眼已经习惯了山洞的黑暗,骤然有这么多的火把靠近,她还有些不习惯。 良久之后,为首之人已经凑到了苏倾澜的面前。 他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低声唤道,“澜澜。” 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逐渐清晰,顾霆那张英俊的面颊凑在苏倾澜眼前,双眸之中满是关怀之色。 苏倾澜微微挑动眉眼,鼻尖酸楚,如若不是这许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定然会哭出来。 看到苏倾澜的目光,顾霆的心中倒是安稳了不少。 他轻轻抱住苏倾澜,拍了拍她的后背,又从身上脱下外衣,披在苏倾澜肩上,别过头,瞧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侍卫,“送苏小姐出去。” 言毕,那些侍卫即可上前,扶起苏倾澜,便往外而去。 顾霆这才别过头,望向坐在一侧,面色苍白的宇文明。 “殿下受伤了?” 顾霆轻声问道。 不知为何,苏倾澜总觉得这句问话之中似乎有一股轻蔑之意。 她下意识地瞥了两眼,恰好看到二人四目相对。 身边的侍卫低声道,“苏小姐?” 苏倾澜这才不再多看,别过头,随着侍卫往外而去。 山洞再一次恢复了寂静,顾霆一手握着火把,另外一只手对宇文明伸出。 宇文明犹豫片刻,便握住了他的手。 哪知道,顾霆却并没有将宇文明拉起来,而是盯着他的双眸,问道,“殿下这出戏演得可真够真的!” 说着,顾霆冷笑一声。 宇文明缓缓地收回手,扬动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凝视着顾霆,“顾将军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霆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直勾勾地凝视着宇文明,“这片马场荒废了这么久,殿下早就不来这里骑马了。今日倒是巧了,澜澜才刚刚出现,殿下也来了。这些刺客也当真厉害,竟然能对殿下的行踪了如指掌,跟来了这里。” 顾霆话中有话。 宇文明脸上的笑意更深,耸动双肩,索性自己抬手撑住身子,站起身。 两人对面而立,一人面色阴沉,一人却是面带笑意。 “顾将军若是非要因为这些就说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本宫也无计可施。顾将军若是疑心,大可以回禀了父皇,让父皇好好查一查,这东郊的马场怎么会有刺客。” 说着,宇文明还刻意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躬着身子,微微呲牙,露出痛苦神色。 “殿下,澜澜与我成婚在即。还请殿下自重,与澜澜保持距离。” 宇文明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顾霆的侧脸,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如此气势汹汹,是为了二皇子来质问我,原来是为了澜澜。” 顾霆未曾答话,宇文明长叹一口气,“也罢,看在你是澜澜未婚夫婿的份上,本宫就同你说一句。澜澜和本宫自幼一同长大,她与本宫的情谊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这一点难道顾将军不清楚吗?” 顾霆别过头,投去一个疑问而又恼怒的目光。 “本宫听说,那位夏小姐,和顾将军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眼瞧着顾霆的面色越来越差,宇文明放声大笑,倒是扯痛了伤口,又呻吟一声。 便在此时,只见苏倾澜引着一行人快步走进山洞之中,一边走,一边高声道,“太子殿下,您府上的人来了。” 宇文明侧头扫视顾霆两眼,便捂着腹部,躬着后背,缓步走到苏倾澜身侧。 苏倾澜眼瞧着顾霆背对着自己,双肩向上耸起,即便是未曾转头,也不难察觉他身上的阴冷之气,还想上前问个明白。 哪知道,宇文明一靠近自己,便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整个人都靠在苏倾澜身上,呻吟一口,低声道,“澜澜,你没事吧?” 苏倾澜望了宇文明一眼,不经意的目光在他的后背扫过,心中愧恨难当。 她一把扶住宇文明,任由宇文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后,另外一只手环住宇文明的腰,“殿下都伤成这样了,还管我一个没有受伤的做什么?”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的侧脸,勾动唇角,微微一笑,“只要你好,我就没事。” 苏倾澜抱以淡然的微笑,搀扶着宇文明,一路往外而去。 顾霆转过头,恰好看到二人互相依偎着,慢慢地往山洞之外而去。 他心中五味陈杂,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形容。 苏倾澜搀扶着宇文明到了山洞之外,太子府的人立即迎上前,扶住宇文明。 “殿下,今日的事情都是我连累了殿下。回去之后,我会好生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行刺。必然不会让殿下白白受伤。” 宇文明坐进轿子之中,面色苍白,对苏倾澜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轻轻摆手,“澜澜不用将这么点小事放在心上。本宫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好,本宫便好。” 四周的人闻言,皆低下头,纷纷侧目而视。 苏倾澜的面色一红,耳根都热了起来。 虽然心中只将宇文明当成兄长,可是被他当众如此告白,她还是心下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轿子缓缓抬起,逐渐消失在苏倾澜的视线之中。 “你当真相信今日的事情是个意外吗?” 顾霆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倾澜身后,冷目盯着轿子离开的方向,沉声问道。 苏倾澜收回目光,别过头,凝视着顾霆。 “东郊马场荒废了这么久,殿下为何要来这里骑马?” 苏倾澜冷笑一声,“儿时我与太子殿下便是在这里学马的。怎么?将军没有带着夏家小姐来过吗?” 顾霆闻言,挑眉望着苏倾澜。 “今日可是我救了你。” “将军是想让我感恩戴德,五体投地吗?” 第73章 叛徒 不等顾霆反应过来,面前的苏倾澜却已经在急忙赶来的紫兰的搀扶之下快步离开了。 顾霆不由一愣,他盯着苏倾澜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暗道:这女人,还真是不识好人心! 心中虽然如此思索着,可顾霆却还是快步追了上去,代替了紫兰的位置,搀扶住苏倾澜。 他盯着前面的路,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太子殿下这一次舍命救你,想必日后,你更加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吧?” 苏倾澜闻言,停住脚步,别过头,盯着顾霆。 顾霆毫无畏惧地凝视着她的双眼,眼中也满是笑意。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冷笑一声,甩开顾霆的手,直了直身子,再一次往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道,“顾将军何必来试探我呢?你分明知道今日事出蹊跷。就连你都看出来了,我岂会不知?” 说完,苏倾澜还挑衅似地望了顾霆一眼。 此言一出,倒是让顾霆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苏倾澜没有理会他,依旧向前走着,“东郊马场太久没有人来了,太子殿下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奇怪。那些刺客准确无误地消息更是奇怪。” “你既然都知道,方才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苏倾澜知道,顾霆所谓的‘那样说’,是质问自己为何要扯出他和夏芳芳。 她冷漠地扫视了顾霆一圈,肩膀前后耸动两下,嘴角的笑容加深几分,“我就是故意的。” 看着她用最正经的面容,说出了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顾霆几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霆苏倾澜送回了府中。 已经是深夜了,可是苏相府中因为小姐未归还是灯火通明,大门敞开。 周管家立在门外,每匆匆走上一个小厮,他都要急切地问上一句,“如何了?” 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听到车马辎重缓缓而来,周管家诧异地别过头,往那边望去之时,只见车马已经停了下来,顾霆率先从马车之中跳了出来,转过身,伸出手。 可是,马车之中的人显然不领情。 苏倾澜自己拎着裙角,‘啪嗒’一下跳下马车。 周管家见状,匆匆迎了上去,急切地扶住苏倾澜的手腕,“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都要急死了。” 苏倾澜忙答应一声,快步进了府中。 苏济民在正厅中来回踱步,听到周管家的声音,即可转过头,一眼瞧见苏倾澜,更是欢喜不已。 他哆嗦着脚步,快步迎上前,一把扶住苏倾澜,高声道,“澜澜,你去哪里了?” 苏倾澜暗道一声:坏了! 父亲不知道是顾霆救了自己。 如今他正在告病,却突然如此好端端地出现在顾霆眼前,岂不是要落下个欺君之罪? 想到这里,苏倾澜忙上前一步,抬手搀扶住苏济民,佯装恼怒地别过头,瞥了周管家一眼,厉声道,“周管家,你是府中的老人了,怎么能犯这样的错?”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地给周管家打着眼色,希望周管家能够明白。 好在周管家掌管苏家这么多年,果真比起那些青瓜蛋子,果真要灵活许多。 他忙搀扶住苏济民,“老爷,您大病初愈怎么好在这里着风呢?府中的事情由我看着便好。” 苏济民也明白了几分,咳嗽两声,便在二人的搀扶之下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望着苏倾澜,“你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为父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苏倾澜不由有些愧对父亲。 自己倒是一心一意只顾着夏芳芳和顾霆之间的关系,忘记了自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真正为她挂心的唯独父亲一人罢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心中也生出些许难过。 她跪在苏济民面前,抬眼望着苏济民那双担忧的眼睛,“都是女儿不孝,还望父亲惩戒。” 原本只是要演给顾霆的一出戏,苏倾澜却突然如此,倒是让苏济民不知如何是好。 他诧异地望着苏倾澜,双手伸出,想要将她搀扶起来,可是目光瞥到了已经款步走进厅中的顾霆,只得缓缓收回,佯装恼怒。 “相爷。” 顾霆上前对苏济民行了礼,将今日的事情粗略地同苏济民说了一遍。 听完,苏济民再顾不得演戏,惶恐地凝视着苏倾澜的侧脸,高声道,“行刺?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澜澜,你可受伤了?” 眼瞧着苏济民满目关怀,苏倾澜却不悦地别过头,瞪了顾霆一眼,这才握住苏济民的手腕,“多亏太子殿下舍身救我一命,否则女儿当真见不到父亲了。” 闻言,苏济民惊讶地望着苏倾澜,“太子殿下可受伤了?” 顾霆本就不悦苏倾澜如此解释,此刻更是立在一边冷嘲热讽道,“是呀。太子殿下不仅受伤了,而且还伤的很重呢!” 顾霆特意将‘很重’两个字压重几分。 苏济民慌张地瞧着苏倾澜。 “父亲,太子殿下只是小伤而已。”苏倾澜一边搀扶着苏济民坐在一侧,一边不悦地扫视了顾霆一眼,轻轻摩挲了两下苏济民的后背,接着宽慰道,“殿下戴了护具,护住了要害,父亲不必担心。” 苏济民这才缓缓点头,沉思片刻,“这刺客胆大妄为,竟然敢在京城附近行刺。如若背后没有人指使,普通江湖人士,决计没有这样的胆量!”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完苏济民的这句话,顾霆和苏倾澜的面色都有些不佳。 二人对视一眼,苏倾澜已经从顾霆的眼中看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杀气。 胆敢行刺太子,此事放眼整个朝中,除了那位不可一世的二皇子之外,还有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望向顾霆。 今日,太子舍身救了自己,无异于告诉朝堂之上所有人,太子与苏家交往匪浅。 且不说旁的,只怕是父亲也会处处维护于太子。 如此一来,顾霆的身份地位便更加尴尬。 二皇子自然会疑心于他。 太子却也因为自己不会完全信任顾霆。 他为了迎娶自己,如今倒是从炙手可热的将军,变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叛徒! 第74章 物证俱全 翌日。 紫金朝鸾殿上,众臣分立两侧,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今日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纷纷低着头,窃窃私语。 昨夜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当朝太子被刺,京城上下震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二皇子府,想要看看一夜过去了,二皇子府中会掀起何等风浪。 “丞相到。” 大监托着长音,高声喊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诧异地别过头去。 只见苏济民坐在一张椅子上,被四个人抬进了殿中。 他面色苍白,身子依靠在椅子的扶手之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相爷这是还没有好?” “中毒,哪有那么容易好?” “那相爷今日前来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 …… 文武百官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大监匆匆上前,搀扶着苏济民站了起来,为难地望了一眼龙椅,小心翼翼地道,“苏相,要么您还是在外面等等吧。这陛下命您休沐,您这……” 苏济民摆摆手,打断大监的话,盯着那把龙椅,嘴角微微扬动两下,露出一抹笑容,沉声道,“今日我不是来上朝的,而是来请陛下为我做主的。”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皇上终于露了面。 他一眼看到殿中立着的苏济民,面色便是一沉。 “苏相病重,怎么好让他一直站着呢?” 大监闻言,为难地望向皇上。 苏济民倒也明事理,知道这是皇上故意说给他听得。 “陛下,是臣自己要等在这里的。” 皇上对大监摆摆手,又凝视着苏济民,“苏相何故?” “陛下。” 苏济民强撑着身子,对皇上拱手行礼,“昨日午后,臣的女儿苏倾澜去东郊马场骑马,遇到了太子殿下。二人相谈甚欢,因而在外逗留的久了些。没想到,却遇到了行刺之人。” 皇上面色难堪,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见群臣无人敢大话,这才勉为其难,扯出一抹笑容,“此事朕已经知道了。太子因此受了伤,朕定然会严查此事。对了,苏倾澜可还好?” 苏济民抬头望向皇上,咳嗽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皇上的面色更加尴尬几分。 “回禀圣上,此事事出蹊跷,又牵涉家女与太子殿下,臣请旨陛下彻查。” 说完,苏济民竟然缓缓地跪了下来。 大监见状,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搀扶。 苏济民一个阴沉的目光投了过去,大监立即收住手,站在一边,为难地望向皇上。 皇上也是面色不佳,盯着苏济民双目,“爱卿,朕已经说了,会彻查此事。” “陛下,臣有一证,还请陛下应允,让臣呈上。” 皇上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他还是答应了随苏济民的请求,可是心思却已然开始谋算如何为宇文然开脱。 谋害皇兄,伤及无辜,如此天家丑闻若是传了出去,皇室的脸面该当如何? 便在此时,已然有小厮端着一只红色托盘走上大殿,上面还放着一只腰牌。 大监接过托盘,送到皇上面前。 那腰牌竟然是宇文然府上的特制腰牌! “这!” 皇上故意摆出一副吃惊之色,诧异地望向苏济民,“苏相,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回禀陛下,昨日出了这等事情之后。臣派苏家家丁在东郊马场附近搜索,在马场的溪水边,捡到了这个。想来,是行刺之人慌乱之中丢下的。” 此证一出,可谓是坐实了宇文然的罪名! 皇上盯着那腰牌看了良久,又瞥了两眼大殿之中,伸长了脖子,望着自己的众位大臣。 “大监,请丞相下去。今日这事,朕稍后去御书房问个明白。” 大监答应一声,对苏济民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济民倒也不为难,只站起身,对皇上行了礼,便在大监的搀扶之下往外而去。 腰牌都已经落在了自己手中,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宇文然如何自圆其说! “为何不让我进去?” 就在同一时间,苏倾澜立在宫门外,急切焦灼。 那侍卫拦着苏倾澜,“苏小姐,我们知道你是陛下应允上朝之人。可是,你没有腰牌,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苏倾澜跺着脚,急得不知所以。 今日一早醒来,她便得知父亲拿着昨夜寻到的东西上朝了。 父亲为了防止她干涉,还将她的腰牌也一并带走。 “你们若是不让我进去,今日朝中出了大乱子,你们负责吗?”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忙对苏倾澜摇摇头,“苏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哪里能负什么责。可是,这宫中的规矩,没有腰牌,即便是皇子来了,也不能进去。” “你……” 苏倾澜不免觉得这两个侍卫实在是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那我能进去吗?”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了顾霆冷冰冰的声音。 他挎着剑,身着一身红色朝服,立在苏倾澜身后,望着两个侍卫。 侍卫即可行礼,“将军自然可以。” 顾霆答应一声,往前两步,跃过苏倾澜之时,还道,“你随我一道进去。” 两个侍卫见状,面面相觑,还想阻拦。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负责便是。” 说完,顾霆已经握住苏倾澜的手,带着她穿过了幽暗的宫门,缓缓往宫中而去。 “丞相进宫检举二皇子。怎么?你不放心,还要自己前来监看?” 顾霆一边往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讽刺地说道。 苏倾澜咬着后牙,别过头,恼怒地瞪了顾霆一眼,想要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手中力道极大。 无奈之下,苏倾澜只得接过他的话头,“那腰牌出现的实在是太蹊跷。父亲关心则乱,来不及细思其中关键。” 顾霆冷笑一声,“怎么?你也不向着你的明哥哥了?” 这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苏倾澜懒得理他,站定步子,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把甩开他的手,盯着他双目,道,“即便不是二皇子派人行刺,此事也不能证明与太子殿下有关。他自己也受了伤。” “苦肉计!”顾霆冷声道。 第75章 动了手脚的玉牌 御书房。 宇文然跪在殿中,低着头,盯着方才被皇上扔在他面前的令牌。 “你好生看清楚了。这东西难道不是你府上的吗?” 宇文然闻言,抬起头,望着皇上,急切地解释道,“父皇,这腰牌的确是儿臣府上的紫玉腰牌。可是,那些此刻,儿臣真的不知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东西。” 一侧靠在椅子上,面色一片苍白的宇文明咳嗽了两声,目光在宇文然的身上停留了一会,便别过头,望向皇上。 “父皇,或许二皇子说得对。这样的紫玉腰牌,整个京城只有二皇子府中有。此事人尽皆知,若是真的有人想要仿造,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虽然明面上似乎在为宇文然开脱,可是,言语之中却已经说明了这东西只有二皇子府中有。 皇上的面色更加难看,嘴角抖动了两下,盯着宇文然,高声道,“宇文然,你之前种种劣迹,朕都可以不与你斤斤计较。可是你如今,竟然已经动起了谋害太子的念头,朕便不能再容忍了!” “父皇……” 宇文然重重地叩首,高声喊道,“儿臣真的没有。儿臣真的未曾派人行刺太子殿下。” “二皇子,也怪不得父皇不详细你。”宇文明凝视着宇文然的侧脸,嘴角轻轻扬动,一抹淡然的笑容从他的嘴边勾动而起,“前番你欲要对澜澜行不轨之事,父皇也是如此过问,你却绝不承认。此次,又是如此。你当真是让皇家蒙羞啊。” 宇文明言语之间,已然将宇文然钉在了耻辱柱上,如今,不管宇文然说什么,在皇上看来,不过是他为自己的劣迹斑斑寻得由头而已。 宇文然恼怒地瞪了宇文明一眼,再一次对皇上重重叩首,“父皇,儿臣以皇族血脉起誓,此事决计不是儿臣所为。若是儿臣真的有半分想毒害太子之心,儿臣情愿父皇将儿臣逐出黄室宗谱。” 此誓言可谓毒辣,即便是宇文明听到这话,也一时揶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上凝视着宇文然,看了良久,才别过头,望向一侧体力不支的苏济民,“苏相怎么看?” 苏济民听到皇上问起了自己,这才慢慢地坐直身子,对皇上行了礼,又望向宇文然,“二皇子说,此腰牌你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请问二皇子,昨日太子殿下遇刺的时候,二皇子在何处?” 宇文然闻言,却为难地低下头,方才眼中那炙热的光芒瞬间便消失殆尽。 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 只瞧了一眼,便看出其中端倪。 “你还在禁足之中,昨日难不成不在府中?” 皇上沉声问道。 宇文然匆匆抬起头,立即摆了摆手,“父皇,儿臣昨日的确在府中。” “那你在做什么?” 皇上冷声接着问道。 “儿臣……儿臣……” 宇文然依旧是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见状,皇上心中更是恼怒。 “陛下。” 眼看着皇上便要问责,常公公恰到好处地快步走进御书房内,低着头,躬着身子,轻声道,“顾将军和苏小姐来了。” 苏济民诧异地别过头,望向屋外。 却见拐角之处果真有两个人影。 皇上吩咐常公公将二人请了进来。 二人行了礼,苏倾澜望了一眼跪在一侧的宇文然,“听闻陛下在审问昨日之事。昨日的事情事关臣女,因此臣女无召前来。” 皇上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倒也未曾怪罪,只接着问宇文然道,“问你昨日在府中做什么,吞吞吐吐答不上来。难不成是真的在密谋谋害太子吗?” “儿臣不敢,儿臣没有。” 宇文然依旧是同样的说辞。 “陛下,昨日之事臣女也在场,不知陛下能否应允臣女问二皇子几句话?” 苏倾澜躬身行礼。 苏济民不满地咳嗽一声,厉声道,“澜澜,不许胡闹。” 皇上倒是摆摆手,点头同意。 “二皇子可识得那腰牌?” 苏倾澜问道。 宇文然不屑地点头。 “这东西当真是二皇子府上的?” 宇文然抬起头,不悦地凝视着苏倾澜,“自然。” 苏倾澜上前拿起那只腰牌,在手中摩挲了两下,重新盯着宇文然,“二皇子可看清楚了,这东西真的是你府上的?” 宇文然心中不满,可当着皇上的面却不敢发作,只是将那玉牌拿了过来,打量两眼。 就在此时,宇文然骤然发现那玉牌的右上角光滑无比,没有些许雕刻的痕迹。 他猛然抬起头,高举玉牌,对皇上道,“父皇,这玉牌不是儿臣府上的。” 闻言,殿内诸人,除了苏倾澜和顾霆之外,皆是一脸惊异。 “不是你府上的?” 皇上不解地盯着那玉牌。 常公公即可上前,将玉牌交给皇上。 “回禀父皇,当日儿臣设计这玉牌样式之时,特意在玉牌的右上角刻上了一个圆圈,寓意皓月当空。可是,这玉牌的右上角,什么都没有。父皇,这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嫁祸儿臣啊!” 宇文然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对宇文明投去了毒辣阴狠的目光。 宇文明一愣,面色很快就恢复正常,望了皇上一眼。 皇上打量了一圈玉牌,又吩咐常公公将宇文然随身带着的玉牌拿了上来,对比之下,果真发现两个玉牌的确不同。 这不同极其细微,如若不是十分了解玉牌的人当真看不出来。 方才,宇文然进屋不久,就被皇上责问,难免没有好好看这玉牌。 皇上想到这里,嘴角扬动,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他转过头,望着苏倾澜,“苏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苏倾澜瞥了一眼顾霆,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接着道,“昨日父亲得了这玉牌,臣女便觉得奇怪。那些杀手各个有备而来,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将这么重要的物证留在马场了呢?难道是故意为之?” 苏倾澜轻声道。 宇文明的面色更加难看,搭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攒住念珠,双目紧盯着眼前地面,血气翻涌,又咳嗽两声。 第76章 局中局 宇文明这不经意的咳嗽声,倒是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宇文明直了直身子,右手有意无意地往自己的后背上挪动了两下。他手指所碰到的地方正是昨日受伤之地。 “父皇。”宇文明顿了顿,接着道,“若真的如此,那伪造这腰牌的人心思毒辣。既想行刺儿臣,又想栽赃老二,果真胆大包天,令人发指。” 说着,宇文明呲着牙,强忍着疼痛,站起身。 常公公见状,忙上前扶住宇文明。 “父皇。”宇文明搭手对皇上行礼,“儿臣请旨……” 宇文明话都未说出口,皇上已经摆手制止了他,“太子牵涉其中,恐怕不易调查此案。” 宇文明一愣,怔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尴尬地答应一声,直起身子,不再言语。 皇上的目光在厅中众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个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霆的身上。 “听闻昨日也是顾爱卿出手,救下了太子二人?”皇上盯着顾霆,沉声问道。 顾霆立即搭手,单膝跪地,垂着头,沉声道,“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皇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目光再度在几人的身上扫视了一遍,“不日,你也要与相府结亲。此事便交给你去调查吧。” 几人皆未曾想到,皇上竟然会将此事交给顾霆审查。 苏倾澜即可抬起头,望向皇上。 苏济民却恰到好处地咳嗽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咳嗽吸引了过去,皇上略带不满地挑动眉头‘啧’了一声,“相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苏济民忙站起身,常公公抬手搀扶住苏济民,心中暗道:今日这御书房之中倒都是些病躯之人。 “陛下,臣认为,陛下这安排,并无任何不妥。臣定当全力配合顾将军。” 苏倾澜何等聪慧,如此一来,已经明白了皇上这番安排的目的。 满朝文武皆知,顾霆与二皇子一向走的十分亲近。昨日,他的未婚妻又与太子一同遇刺,偏生二皇子又牵涉其中。 的确再没有比顾霆更加适合调查此案之人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再多言,向后退了一步,垂着脑袋,以示自己对于皇上的建议并无任何异议。 皇上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便定下了由顾霆调查此案。 再次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外面已经到了正午。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滴落在地上。 苏济民被常公公搀扶着,已经重新坐上那顶轿辇,率先往外走去。 宇文然和顾霆跟在后面,二人说了两句话,宇文然侧过头,扫视了两眼正在和宇文明说话的苏倾澜,便即可离开了。 宇文明见顾霆始终站在那里,看似在等苏倾澜,因而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好,我便安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宇文明还特意抬起头,挑衅地望向顾霆。 二人目光对视之间,宇文明微微勾动了两下眉角,眼中的寒意更甚。 “殿下还是要好好将养着身子,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说完,苏倾澜也看到了顾霆,对宇文明微微点点头,行了礼,便往他身边走去。 “恭喜将军得了这样的良差。想必,朝中不少人都等着将军一个武将好生让我们大开眼界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顾霆投去一个玩味的目光。 顾霆淡然一笑,嘴角轻轻地勾动两下,“你就不怕我查出你的明哥哥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苏倾澜的心中‘咯噔’一声,眉角挑动,对上了顾霆阴沉淡然的目光。 如若没有今日御书房中的事情,苏倾澜不会相信,宇文明真的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可是,方才她在殿前答话之时,偶然看向宇文明,他的目光和面色的确有些不妥当。 这个念头只在苏倾澜的心中划了片刻,便消失了。 她仰头对上顾霆的目光,“将军,允我提醒一句,此事牵涉到朝中两位皇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将军如今事涉其中,万望保重。” 或许连苏倾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言语之中已经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关怀之意。 顾霆双眼轻动,凝视着苏倾澜,心底一层感动涌了上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御书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皇上盯着桌案上逐渐氤氲起来的檀香雾气,手指在桌面上点动两下。 常公公端上一杯热茶,放在皇上面前,笑呵呵地望着皇上,“说了这么许久的话,陛下也累了。用些茶点,歇一歇吧。” 皇上一边接过常公公的茶水,一边挑眉瞥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常公公哎呦一声,做出一副惶恐之色,“这都是陛下圣心独裁之事,奴才哪里敢说什么。” “朕允许你说。” 常公公依旧是一脸尴尬的笑意,“陛下,今日之事老奴实在是不明白。如若这腰牌之事果真是有人蓄意陷害二皇子殿下,那为何专门要刺杀太子殿下呢?老奴说一句犯上不敬的,此人有这等本事,为何不收买禁军,在宫中兴乱呢?” 皇上皱着眉头,一手轻轻地抬起茶杯盖,来回抚动两下,“你的意思是,这人还是冲着刺杀太子去的?可是,那腰牌的确和老二的不同。” 常公公小心翼翼地扫视了皇上一眼,见皇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眼底却已经多出了一丝疑问之色,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接着道,“这腰牌要想仿制,说到底还要最熟悉二皇子府中腰牌的人才成。若是这人真的想要栽赃二皇子,没道理偏要漏掉那样的细节,岂不是更让人疑心吗?” 皇上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瞥了常公公一眼,“或许是没注意呢?朕看过了,那细节的确不容易注意。” “这……”常公公陪着笑脸,接过皇上手中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这就是陛下您圣心独定了。老奴浅见,若是说错什么,还望陛下莫怪。” 第77章 我可以送你进宫 宇文然的车马从晁华门出,一路沿着青柏大道,往府邸而去。 他思量再三,还是吩咐人调转马头,前往凌霄楼。 与此同时,宇文然唤来了贴身小厮阿城,吩咐他前往汝州道台府唐家寻了唐家小姐唐婉前来。 他在凌霄楼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阿城引着唐婉缓步走上楼梯。 唐婉一瞧到宇文然,便扯动唇角,微微笑了笑,一双玉臂向前探着,走到宇文然身边,娇媚地抬起眼眸,望向宇文然,“给二皇子问安。二皇子这样的贵人,怎么倒是想起来见我了?” 宇文然正襟危坐,双眸盯着唐婉,一动未动。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一笑,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唐小姐,坐。” 唐婉见状,收敛神情,尴尬一笑,坐在宇文然对面。 她挺拔后背,双手搭在膝盖上,手中的流云帕子在这样的屋中散发着一阵阵香气。 宇文然打发走小厮,凝视着唐婉,满面笑意。 唐婉被他盯得心中发虚,不由低下头,将耳边的碎发向后拢了拢,轻声道,“二皇子这样看着奴家做什么?” “早就听闻唐家有女,生得美貌动人,如今瞧来果真名不虚传。” 唐婉心中一动,缓缓抬起头,对宇文然投去一个顾盼生辉的目光,心跳加速,就连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巴巴,“二……二皇子这话是何用意?奴家不明白。” 宇文然站起身,走到唐婉身后,一只手搭在唐婉的右肩上,慢慢地向前探动,直到手指触碰到了唐婉的左肩,才将她一把揽进自己怀中。 唐婉娇嗔地呻吟一声,顺势倒在宇文然的怀中,一只手抵在宇文然的肩头,转过头,眨动着那双眼睛,望着宇文然的侧脸,低声道,“二皇子,要做什么?” 那样子虽然看着娇羞,可是却欲拒还迎,分明一副亟不可待的样子。 宇文然抬起另外一只手,指尖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地滑动两下,随即便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下巴。 他俯下身子,唇瓣凑在唐婉的耳边,低声道,“上次诗会,唐小姐乔装打扮,可是想要给自己谋一个前程?” 虽然宇文然一语中的,可是唐婉却还想作出一副清高模样。 她立即沉着眉头,假作不悦,“二皇子莫要乱说。我仰慕诸位公子,想要以诗会友,哪里是二皇子说的那么不堪?” “是吗?” 宇文然的笑意更加浓郁些许。 他挑着唐婉的下巴,慢慢地坐到唐婉身侧,一双眼睛凝视着她漆黑的瞳孔,“本想着给唐小姐寻一条好出路,不要浪费了唐小姐如此才情。看来,当真是我多想了。” 唐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自己当真是多话! 眼瞧着宇文然想要收回手,唐婉焦急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倒在宇文然的怀中,一只手抵在宇文然的肩膀上,娇滴滴地抬起头,凝视着宇文然,低声道,“殿下莫要动怒啊。殿下为婉儿寻了个什么好出处?婉儿听听便是。” 瞧着她这副娇媚模样,和脸上那几乎能掐出水的稚嫩,宇文然当真有些不舍得将这样的美人送进宫中。 很快,他便强行压住了心底对于唐婉的那股占有欲,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面色已经沉稳下来。 倒是唐婉,突然被宇文然推开,一脸惊慌地望着宇文然,诧异地道,“二皇子这是怎么了?” “本宫的确有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道唐小姐是否愿意。”宇文然冷着双目,站起身,重新坐回一开始的椅子上,与唐婉刻意拉开距离,道,“进宫。” 听到这两个字,唐婉的后背一紧,双目跳动,随即便娇笑了起来。 她那笑容从嘴边一路蔓延而开,最后停在双目之中,看上去十分动人,倒是让宇文然更加心猿意马。 “二皇子当真有本事将奴家送进宫中?” 唐婉试探着问道。 宇文然点头。 “可是,据我所知当今圣上后宫严明,除了五年一次选秀之外,甚至都没有宠幸过宫人。怎么二皇子就那么有把握能将奴家送进宫中呢?” 看着唐婉那双虽然小心翼翼,却满是试探之意的眼睛,宇文然便明白——此女原本就不是池中之物。 “只要唐小姐愿意,我自然有法子。” 唐婉闻言,假作思索,半晌之后,便缓缓点头,“奴家自然愿意。” 宇文然满意一笑,这才将一直守在屋外的阿城唤了进来,吩咐他斟了酒水,端起一杯,走到唐婉身边。 他笑吟吟地望着唐婉,将手中的酒杯向前推动些许,扬动下巴,对唐婉道,“儿臣提前恭贺唐娘娘大喜。” 唐婉脸上的笑意再也克制不住,仿佛自己已经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一般。 她慢慢地站起身,与宇文然碰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道,“二皇子放心。如若二皇子真的能将奴家送进宫中。日后,宫中那些娘娘们有什么动态,奴家自然第一时间告诉二皇子。” 见宇文然不甚满意,唐婉接着道,“自然了,若是奴家真的能成为陛下的宠妃,也会在他的耳边多说两句。总不会真的让太子殿下一枝独秀。” 最后一句话深得宇文然之心。 他满意地点头,凝视着唐婉,呵呵一笑,道,“果真是个聪明人!” 这一桌饭菜,两人吃得十分尽兴。 待到唐婉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 她饮了酒米,嫩白的面颊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红晕,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还有些飘飘然。 想到席间宇文然的话,唐婉更是欢喜不已。 他说,凭着唐婉的姿色,定然能得了陛下欢心。日后,只要她能在后宫得宠,什么丞相、苏倾澜,不都要乖乖听话吗? 别的倒也罢了,只要想起苏倾澜那双眼睛,唐婉的心中便是怒气四起。 她定然要在宫中闯出些名堂,好让苏倾澜为了当日折辱自己之事后悔不已!到时候,即便是苏倾澜跪地哀求,她也要折辱一二。 第78章 大闹唐府 站在汝州道台府唐家门前,那两尊石狮子已经被磨得没有了模样,门口两只红色灯笼,上边的红纸早已经被吹散,里面的蜡烛在微风拂动的晚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唐婉第一次发觉,如今唐家落足之地如此破落! 若是来日,自己做了贵妃,这样的府邸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地位呢? 便在此时,府门传来‘吱呀’一声,几个小厮和丫头快步冲了出来。 一瞧到一脸醉意,站在府门外,仰头看着牌匾的唐婉,几个人都仿佛看到了救醒。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早有小厮迎了上来。 唐婉醉眼朦胧,瞥了那小厮一眼,见他的脸上有一道红色的五指印,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面颊是怎么了?” 她这一说话之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丫头小厮们纷纷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讶之色。 唐远志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是因为远道而来,因此家规倒是十分严谨,对于自己这唯一一个女儿,更是严苛。 想不到,今日,小姐不仅如此晚归,还喝得酩酊大醉。这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可了不得。 小厮见状,忙蹙着眉头,环顾四周,将声音压得极低,对唐婉道,“小姐怎么喝成这样?老爷还在府中等着您呢。若是知道您喝成这样,该不开心了。” “开心?” 唐婉呵呵一笑,身子前后扭动两下,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院内的方向。 她干呕了两声,这才晃荡着身子,往府中走去。 唐婉一边走,一边还不忘高声道,“你们放心,父亲马上就会开心了。” 这声音在如此空旷的庭院之中听上去更是清丽无比,甚至还响起了回音。 正厅内的唐远志听得清楚,面色一沉,走到屋外,盯着唐婉。 却见她摇摇晃晃,面颊通红,一边往正厅走来,一边对院中指指点点。 “这里应该再放上一座假山。江南有专门进贡假山的商人,到时候让他们送上一座来便是。” 身后的小厮和丫头皆是一脸尴尬地陪着笑意。 “这里,这里挂上些绸缎。听说歌茗国的绸缎做得最好,配挂在这里。” “还有这里……” 唐婉摇晃着身子,一路向前,一路指点。 蓝青芳眼看着唐远志面色阴冷,甚至能听到他咬着后槽牙的声音,心中发虚,忙快步迎了上去。 她扶住唐婉,不满地拍了拍唐婉的后背,沉声道,“你这丫头,怎么喝成这样?还不快些回去歇着。在这里乱逛什么?” 说完,蓝青芳便要吩咐那几个丫头小厮将唐婉带回院中去。 不成想,唐远志却已经沉声唤住。 就连唐婉,也一把甩开了蓝青芳的手,呵呵地傻笑着,“娘亲,日后你就是国母的母亲了!再也不用如此卑微地看人脸色过活了。” 蓝青芳脸都吓白了,险些跪倒在地。 她忙抬手想要捂住唐婉的嘴,“我的乖乖,你在说什么呢?这些话岂是你能说的?传出去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唐婉也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唇瓣上,双肩向上耸动,双眸紧紧地蹙在一起,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对啊。不能说……不能说……嘘,娘亲,这是我和你的秘密。” 唐远志眼看着唐婉如此疯癫成魔,心中大怒,高声呵斥,“唐婉!你吃了什么失心疯的丹药,如此晚归,还喝成这幅样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唐婉的好兴致就这样被唐远志打断,蹙着眉头,不满地抬起头,凝视着唐远志,勉勉强请对唐远志行了礼,“父亲,您如今还能如此对我大呼小叫,你可要好好珍惜。来日,我若是成了宫中贵妃,你再敢如此,便是大不敬的罪名!” “疯了疯了!” 唐远志气得直跺脚,一边往前而来,一边已经开始撸起了衣袖。 才站到唐婉面前,他便抬手给了唐婉狠狠一巴掌。 唐婉被唐远志打得七荤八素,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自己的面颊,诧异地转过头,盯着唐远志。 “酒醒了吗?”唐远志咬牙切齿地问道,“若是没醒,就去此祠堂给我跪上个三天三夜!”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蓝青芳心疼女儿,忙扑上前,扶住唐婉纤细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面颊,轻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唐婉冷笑一声,慢慢站起身,凝视着唐远志,高声问道,“唐远志,你打我!你可想清楚了,你还敢打我!” 蓝青芳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唐家谁不知道唐远志的脾气? 他在外面素来是一个笑呵呵的老好人,可是回到家中,对着妻儿却是个暴脾气。 往日里,即便是唐婉和蓝青芳小心翼翼地度日,还会被他责骂两句。 眼下,唐婉喝成这样回了府中,竟然还敢如此和他顶撞,岂不是要被他打死了? 果真,唐远志听到这话,火冒三丈,四处扫视了一圈,顺手便拎起了院中的一只扫帚,冲着唐婉就扑了过来。 唐婉虽然酒醉,却不急不忙,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唐远志的手腕。 唐远志未曾想到女儿会反抗,一脸诧异地望着唐婉。 “从今日开始,我便不是你随便能够欺辱的了!” 唐婉说着,一把将唐远志推开。 唐远志一时重心不稳,向后跌跌撞撞两步,险些摔倒。 唐婉盯着唐远志看了良久,一股恶心翻涌而上,再也忍耐不住,冲到一边的树下,便‘哇哇’地吐了起来。 “疯了!疯了!” 唐远志几近疯狂,对四周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厮和丫头们高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她给我绑起来,送去祠堂跪着!” 唐婉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力道,任由众人将她托出了庭院。 走出去老远,却还能听到唐婉的高呼之声,“我就要做贵妃了。” 唐远志恼怒地盯着蓝青芳,上前给了她一巴掌,“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 第79章 眉目 顾霆乃是武将,让他上阵杀敌,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今却突然得了这样让他审查案子,还是事关朝中两位皇子之案,朝中百官都伸长了脑袋,等着瞧顾霆的笑话呢。 昨日离了宫城之后,顾霆便吩咐人将所有的案卷都拿回了府中,整整一晚上点灯熬油,从那些一行行文字之中,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清早,鸟都已经鸣过三次了,顾霆却还是直愣愣地瞧着桌上的案卷。 蜡烛在最后一次挣扎之后终于灭了,屋中只剩下一点细微的晨光。 顾霆这才收回了目光,伸了个懒腰,打了呵欠。 屋外守着的管家倒是及时,火急火燎地进了屋中,奉上早间漱口的茶水,一边为顾霆捏了捏肩膀,一边将昨日老夫人禁足顾宁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 “宁儿多年行走江湖,难免不懂京城的规矩。留在府中也好,省的她四处惹祸。” 管家答应一声,笑吟吟地接着道,“咱们府中的小姐被老夫人禁足,可是这唐家的小姐昨夜大闹自家府宅,被唐大人罚跪在祠堂了。” “唐婉?” 提起这个人,顾霆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苏倾澜几次三番给自己脸子瞧,多半都提及了唐婉此人。 管家忙点点头,学舌一般地将昨夜唐府发生的事情告诉顾霆。 “这唐婉是疯了吗?” “谁说不是呢?管家一边为顾霆换上朝服,一边道,“这要当宫中贵人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脸面本事。这唐小姐酒醉胡言,倒是让人觉得好笑。” 顾霆蹙眉思索。 唐婉固然是个心思细腻深沉之人,可是要她一个闺阁女子,就筹谋着如何进宫,倒也不大可能。 上一世,她在诗会上就已经被父皇看重。 可是,这一次,她在诗会上丢了好大的脸面,怎么如今还如此信誓旦旦能进宫呢? “着人瞧着。” 顾霆沉声道。 管家虽然奇怪,却未曾多言,只应承了下来。 “将军。” 屋外又传来小厮的声音。 顾霆将那小厮唤了进来。 瞧着是将军身边得力的小武子,管家也即刻告礼离开。 小武子凑上前,神神秘秘地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帕子,递给顾霆,小心翼翼地道,“将军可认识这东西?” 顾霆瞧了一眼。 那帕子倒是针脚细密,上面绣着一只出水的鸳鸯。 只是这鸳鸯却是独自一只,晃动着那对洁白的翅膀,一双眼睛似乎正盯着前方瞧呢。 “不过是张帕子而已。” 小武子啧了一声,将帕子放在顾霆的桌面上,“昨日得了将军您的指令,我带着兄弟们又在马场搜了一圈。最后,在密林之中发现了这张帕子。” 闻言,顾霆来了兴趣。 “我已经吩咐人去问过了,这张帕子乃是满红楼香语姑娘的帕子。” 顾霆眉角轻动,又一次打量起那只手帕。 手帕的衣角的确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语’子。 京城十二名妓,各自占着不一样的花头,什么茶、剑、棋、舞、诗、曲、厨、语,还有绣工、琴艺、绝世之容,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说头。 这位香语姑娘大概是在三年之前,靠着自己一张巧嘴跻身京城十二名妓,成为了京城纨绔世家子弟竞相追逐的目标。 听闻,香语姑娘如今年方二十,可是每每与之交谈,她都是引经据典,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人心上。 此话虽然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却非得要说话之人博古通今,善于察言观色才能做到。 三年之间,不少人想要挑战香语姑娘这个位置,可是却都以失败告终。 至今为止,香语姑娘依旧是京城十二名妓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香语姑娘自从年初开始就已经不对外接客了,除了那些往日里的相熟之客还能与她饮酒作乐,其他人皆入不了她的围帐。至于要一亲芳泽更是困难。可是,就在上个月,满红楼突然去了一个青衣剑客。这剑客一去,就要见香语姑娘。满红楼的老鸨本想让人将他叉出去,哪知道,香语姑娘竟然真的见了。不久之后,香语姑娘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赠给了那个青衣剑客。” 小武子说的头头是道,每一次说到关键之处,都会故意停下来,望着顾霆的双目,似乎在等着顾霆夸奖一般。 “你是怀疑,这青衣剑客乃是刺客中的一个?” 顾霆挑眉问道。 小武子缓缓点头,“我已经去问过了。满红楼的帕子都是从南边运来的,统一皆是苏绣。这上面那个‘语’字更是香语姑娘的标志。最让人怀疑的是,这位青衣剑客这两个月几乎每日都要去满红楼一趟。可是,自从三日之前,便没有再见过这位剑客了。” 顾霆闻言,心思飞动。 若是真的按照小武子所言,这青衣剑客先是潜入京城之中,之后又受人指使才,刺杀太子。 凡此种种,倒是都说得通。 只是,顾霆有一点不明白。 江湖人士,最羡慕追求的便是孑然一身,潇洒在江湖之中。 为何这青衣剑客非要卷进京城的是是非非之中呢? 又为何,他到了京城,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寻到了香语姑娘? 十二名妓那么多人,剑奴李娇尔更是江湖人士趋之若鹜之人。 怎么他倒是偏偏选择了香语呢? 见顾霆一直没有说话,小武子有些着急,轻声问道,“将军,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顾霆即可望向小武子,微微摇摇头,将自己的问题一一告诉小武子。 小武子听完,也蹙眉想了想。 很快,他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军若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些,咱们去满红楼瞧一瞧不就得了?” 看着小武子那笑容,顾霆即可明白,这小子哪里是想要查案,分明是垂涎香语姑娘美貌已久,想要去看看呢。 “得了。待我吩咐人去宫中告了假,与你一道前去。” 小武子欢喜不已,一双手揉搓着,立即点头,“属下这就去吩咐备下轿子,等着将军。” 第80章 满红楼 满红楼在城北最繁华的玉坊之中。 这里几乎聚集了京城所有的青楼瓦舍,因此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这里总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顾霆的家规严明,往日里小武子他们路过这些地方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难得有今日这样四处观赏的机会。 小武子仰着头,满脸笑意,目光四处扫视着,看着这里的每一个姑娘都十分新鲜。 那些姑娘眼瞧着小武子望着她们,似是也有意逗弄,纷纷对小武子摆摆手,甜腻腻的声音惹得人全身酥麻。 “这位小哥,瞧什么呢?进来看吧。” 听到这如此声音,小武子更是面色一片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好容易挨到了满红楼楼下,这里倒是十分清净。 就连那些沿街叫卖的小二女子看到轿子停在了满红楼之下,竟然都纷纷闪开了。 虽然天光尚早,可是满红楼中却已经高朋满座。 见到顾霆与小武子走了进来,坐在大厅之中的人纷纷投来了惊讶疑问的目光。 这其中,有些人固然识得顾霆,却也是第一次见到顾霆出现在这青楼瓦舍之中。 老鸨扭动着她肥胖的身子,拨开厅中来来往往的小二,迎了上来,一脸笑意地打量着顾霆和小武子,“两位客官,可是来寻那位相熟的姑娘的?” 小武子面色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我们是……” 小武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顾霆便拦住他的话头,对老鸨微微笑了笑,“我们是来寻香语姑娘的。” 老鸨一愣,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顾霆。 她这么多年在烟火之地流转,自然能看出,顾霆气质卓绝,身上的东西都要价不菲,想必是个豪门子弟出身。 可是,她早就见惯了如此之人,倒也未曾将眼前这人和华国第一少年将军比在一处。 “这位爷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满红楼吧。香语已经多日未曾见客了。除非,这位爷是香语的熟客。否则,她定然不会见的。” 顾霆闻言,先从身上摸出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向前推动两下,对老鸨扬动下巴,“这是给你的赏钱。” 老鸨一愣,目光盯在那银子上,良久之后,苦笑一声,“客官出手倒是阔绰。可是,这香语姑娘的确长久未曾见客,二位客官瞧一瞧,要不要……” 老鸨本想再推一推自家旁的姑娘,没有想到二楼之上却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让他们上来。” 厅中众人听到那声音,都是一愣。 随即,便见二楼一扇窗户推开,一张姣好的面容出现在窗边。 她年纪尚轻,嫩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眼中带着些许笑意,顾盼生辉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顾霆。 老鸨见状,只得侧开身子,“二位爷,楼上请。” 眼瞧着小武子和顾霆上了二楼,那包厢的窗户才又一次关上。 厅中众人皆是羡慕不已。 他们之中多少人都是等着来见香语姑娘的,没想到竟然会被将军抢了先。 满红楼外。 宇文明笑呵呵地望着苏倾澜,“旁的千金小姐到了这里都是羞羞怯怯,头都不敢抬,你倒好,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 说着,宇文明咳嗽两声。 苏倾澜忙停住脚步,转过头,望了一眼宇文明,关怀地道,“殿下可还好?” 宇文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殿下伤势未愈,却邀着我一道来这玉坊,我还以为殿下是有意想让我长长见识呢。”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呵呵一笑,又往前而去。 宇文明无奈地摇摇头,“玉坊的坊正是位见识极其清明之人,所以才有了玉坊的今日。我观你处处都为天下苍生考虑,日后若是真的建立了都察院,想必还要有几个得力之人。这坊正倒是不错。” 苏倾澜闻言,收住话头,没有多言。 宇文明见状,忙道,“自然了,都是你拿主意。我也只是想着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总得要跟你说上一说才是。” 话音才落,却见眼前的苏倾澜愣在原地,盯着街上一顶轿子。 “这……” 宇文明上前顺着苏倾澜的目光看了两眼,也是一愣,诧异地转过头,望着苏倾澜,有些为难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轿子,正是顾霆的轿子! 苏倾澜愣在原地,好一会之后,才怒气冲冲地往满红楼中冲去。 和方才一样,那老鸨率先迎了上来。 见苏倾澜一个女子,不由一愣,随即便立即赔上笑容,“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人的?” 苏倾澜盯着老鸨那一张笑颜,冷声道,“是啊。来寻自己的未婚夫婿。” 闻言,老鸨的笑容更加放肆。 “这里这么多男子,不知哪一位是姑娘要寻的夫婿呢?” 听出了老鸨口吻之中的调笑,苏倾澜不悦地盯着老鸨。 老鸨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这位姑娘,这来满红楼的都是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妻室若是真的各个都闹起来,那我这满红楼还做不做了?我劝姑娘一句话,这男人寻花问柳本就是天性,姑娘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字还没有说出口,老鸨便看到了立在门边的宇文明。 这宇文明她怎么会认不出来?一愣之下,双腿一软,便要下跪。 宇文明却是一步上前,盯着老鸨,生生地用目光制止了老鸨的行为。 老鸨呆呆地凝视着宇文明,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宇……宇文公子。” 瞧着那样子,似是与宇文明相熟。 “门口那顶轿子的主人在哪里?” 老鸨呆呆地转过头,抬手指了指二楼的包厢,“在香语屋中。” 即便是苏倾澜这样一个闺阁之女,也早就听说过香语的名头。 看来,这顾霆到底是将军,即便是寻花问柳,也寻的是这京城最名贵的花! 想到这里,苏倾澜一把拨开老鸨,便往楼上冲去。 站在楼梯口之上,苏倾澜却又犹豫了。 第81章 将军狎妓? 宇文明见状,眉角微微挑动一二,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的背影,低声道,“澜澜,怎么了?” 苏倾澜却即可别过头,投去一个冰冷的目光。 利剑一样的目光让宇文明心中‘咯噔’一下。 他忙抬起头,躲开视线,向上看了看,装作自己正在看二楼的方向。 苏倾澜第一次对眼前的这位‘太子哥哥’重新审视起来。 这未免也有些太巧合了! 偏偏今日,太子殿下伤势未愈,就要急着带她见坊正。 偏偏两人便走到了这满红楼之外。 偏偏,就看到了顾霆的轿子。 这一切的巧合都让人细思极恐! 想到这里,苏倾澜便要下楼离开。 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二楼的房门传来‘吱呀’一声,一间屋子的门缓缓打开。 屋内传出了香语娇俏的声音,“公子怎么不走啊?” 紧接着,苏倾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她微微一愣,紧接着便见顾霆已经探出头,往屋外瞧了两眼。 待到看清楚楼梯口的苏倾澜之后,顾霆显然也是一愣。 屋内再一次走出一个倩丽的身影。 那身影伸着手,纤细的五根指头落在顾霆的肩膀上,脸上还带着一抹淡雅的笑容。 看到顾霆呆呆地盯着楼梯口的方向,那倩影也不解地投来了目光。 她看到苏倾澜的一瞬间,也愣在原地。 可是,苏倾澜看得明白,那倩影并不是看着自己发愣,而是看着她身后的宇文明。 “将军真是好雅兴啊。” 不等苏倾澜和顾霆二人说话,宇文明已经凝视着顾霆和香语,冷笑一声,嘲讽地说道。 “澜澜,你怎么在这里?” 顾霆顾不得理会宇文明的嘲讽口吻,向前一步,便想要往苏倾澜的身边冲去。 哪知道,他的一只手却被香语一把握住。 他向前一扯,香语的身子也随即向前,险些跌倒。 顾霆下意识地回过身子,抬手想要扶住香语。 香语却就势向前一倒,倒在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大惊失色,摆动了两下手,便想要挣扎起身。 可越是如此,二人却越是纠葛。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只觉得二人似乎扭打在一起,两双手紧紧地缠在一起,看上去难舍难分。 “你……你……” 顾霆焦急的不知所以,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即可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也顾不得再思索宇文明到底为什么会将自己带到这里。 她冷然一笑,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澜澜……” 见状,顾霆更是心急如焚,迈腿便要追上去。 这一追之间,身子失去重心,竟然抱着香语跌倒。 只见香语两瓣温热的嘴唇瞬间便往顾霆的唇上覆盖而来。 顾霆几乎是立即别过头,才堪堪躲过。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而起,却见苏倾澜已经冲出了满红楼,依稀只能看到宇文明的背影。 香语慢慢站起身,顺着顾霆的目光瞧了两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霆不悦地别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将军在我的房中一心一意只为了查案,我还以为将军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想不到,原来是一心一意都挂在这位小姐的身上呢。” 说完,香语的眼中却多出了几分落寞之色,苦笑一声,接着道,“可惜啊,好像不知将军一个人对这位小姐有心思呢。” 顾霆没有理会香语的话,“今日向姑娘打听的事情还望姑娘好好想清楚了,来日我会吩咐人再来问的。” 说完,顾霆便带着小武子,慌张地离开了。 苏倾澜一路狂奔而出,转过了三四条巷子,直到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几乎已经精疲力竭,她才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吸声。 宇文明在苏倾澜身后停下脚步,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将气息调整妥当。 他望着苏倾澜,嘴角微微勾动了两下,轻轻一笑,“澜澜,你跑的……” “为什么?” 不等宇文明说完,苏倾澜便沉声问道。 闻言,宇文明一愣。 “为什么要带我去满红楼?为什么非要让我看到这副场面?” 宇文明诧异地望着苏倾澜。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地低下头,鼻尖翕动两下,眉头深锁,似乎在思考。 “我只想让你知道,顾霆到底是什么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还不用殿下来告诉我!” 苏倾澜提高声音,冷眼盯着宇文明,高声喊道。 宇文明一惊。 从小到大,苏倾澜从未这样和宇文明说过话。 “太子殿下。”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接着道,“前番你在东郊马场遇刺之事疑点重重,尚未完全解开。如今,你又设计让我看到这一幕。你到底是何居心?现在就算是我,也不得不多想。” 宇文明却蹙着眉头,盯着苏倾澜,眼角不住地跳动两下,随即便小心翼翼地道,“难道在你眼中就是这么想我的?” 苏倾澜低眸没有答言。 “在你看来,我便是如此之人?”宇文明接着追问道。 苏倾澜抬起头,望着宇文明,“太子殿下莫不是想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宇文明没有答话,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立在苏倾澜面前,缓缓地转过身,抬手指了指自己后背的伤口,“澜澜,当日为了救你,我身上的伤口都尚未凝干鲜血,你却如此说我?” 苏倾澜愣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话。 “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设计的。我就是为了让你看到顾霆到底是什么人。据我所知,顾霆已经不是第一次前来满红楼了。” “什么?”苏倾澜诧异地望着宇文明。 宇文明有一丝犹豫,很快,他便道,“香语姑娘这一个多月没有见客,听闻早就有了一位不肯面人的恩客。今日一见,难怪这恩客不肯面人。堂堂华国大将军,又与你定了婚事,怎么会将狎妓这样的事情公之于众呢?” 苏倾澜低声重复了一遍,道,“狎妓?” 第82章 误会加深 接下来,宇文明到底说了些什么,苏倾澜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狎妓’两个字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却都想不起顾霆到底什么时候添上了个狎妓的爱好? 那位香语姑娘的确是个长相清秀之人,半分也不似寻常的妓女。 可是,从来未曾听说过顾霆喜好狎妓啊。 难不成,是这一世才重新添上的习惯?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勾动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或许,她是为了夏芳芳不值得。 更是为了自己不值得! 宇文明将苏倾澜送回来的路上,她始终低着头,垂着双眸,一言不发。 宇文明不能断定苏倾澜是否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 瞧着她那副样子,宇文明的心中却是不忍。 他不由地开始责怪顾霆。 如若不是顾霆,自己怎么会出此下策来哄骗苏倾澜呢? 车马到了丞相府门外,苏倾澜都未曾与宇文明打招呼,便已经跳下了马车。 她一路冲进府中,顾不得旁人。 紫兰对宇文明行了礼,也快步跟了上去。 “小姐……” 周管家见苏倾澜冲进府中,迎上前。 他才唤了一句,苏倾澜却已经一把将自己推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见状,管家担忧地别过头,又高声唤道,“小姐?” 紫兰紧随其后,追着苏倾澜进了府中,只对管家随意应付两句,便匆匆追着苏倾澜而去。 苏倾澜将自己关在房中,不管谁叫都未曾答话。 紫兰和流云流朱眼瞧着苏倾澜如此,心中各个皆是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 “澜澜怎么了?” 直到院外传来了苏济民担忧的声音,紫兰等人才转过头,顺着声音看去。 苏济民站在院子门口,身后跟着周宏。 三人对视一眼。 紫兰这才匆匆上前,对苏济民微微行礼,“回禀相爷,小姐是……” 她犹豫了片刻,转过头,瞧了一眼正在自己身后,睁着两双大眼睛,望着她的流云、流朱姐妹两。 紫兰不知自己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当着她们的面告诉苏济民。 苏济民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望了一眼流云、流朱,“小姐想必有些累了,你们去吩咐小厨房备些晚膳来。” “可是……” 流朱侧过头,望着屋内的方向,还要说话。 流云却已经一把扯住她,只对苏济民行了礼,道,“是。” 说完,流云便扯着不情愿的流朱往外而去。 待到二人离开之后,苏济民才瞥了一眼紫兰,沉声道,“怎么回事?” 紫兰将今日所有的事情一一告诉苏济民,说完之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将军竟然在满红楼狎妓。小姐和他才定了婚约,今日就在京城闹出了这么一出,这让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苏济民气得全身发抖,双手不住地抖动着,眉角蹙在一起。 “相爷。”周宏见状,忙扶住苏济民,“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将军年轻气盛,或许也是一时没有忍住……” 周宏的话还没有说完,苏济民已经恼怒地打断他,“什么年轻气盛?他既然已经与我澜儿有了婚约,又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果真是一介武夫,没有些许家教涵养!他如此作为,将我澜儿的身份搁在哪里?” 周宏见苏济民动了怒气,也不敢多言,只能扶着他,抬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摩挲一二。 “澜澜。” 苏济民说完,才一边往屋中走去,一边高声唤道,“澜澜,你先开门。心中若是有什么委屈,同为父说便是了。”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 苏济民有些着急,声音提的更高了几分,“澜澜……”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却听院外传来了一阵小厮惊慌的声音。 “将军,您不能进去。将军……” 说话的功夫,却见顾霆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小武子,正一脸怯生生地望着屋内的苏济民。 顾霆走进院中,对苏济民抱拳行礼,“丞相大人。” 苏济民冷眼扫视了顾霆一圈,哼了两声,“将军这句丞相大人老夫可受不起。” 瞧着苏济民那样的目光,顾霆有些不解。 他往屋内的方向瞧了一眼,“丞相大人,我和澜澜之间有些误会,特意来解释。” 话还没有说完,屋门已经打开。 苏倾澜站在门边,冷着双目,盯着顾霆,“将军和我有什么误会?” 她的双眼还有几分红肿,眼底是一片鲜红的血丝,那样子看着令人十分怜惜。 顾霆见状,便要上前,却被苏济民抬手拦住。 “将军,这里是相府,可不是什么满红楼、翠玉楼,澜澜是我相府的千金,不是那青楼之中承恩卖笑的女子,你可不要失了分寸!” “丞相大人,澜澜,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去满红楼只是为了……”话才到了嘴边,顾霆却又犹豫了。 丞相府原本就和太子关系匪浅,刺杀案中,苏倾澜又涉及其中,若是将刺杀案的调查过程告诉苏倾澜和苏济民,恐怕不妥。 “只是有件事要问了香语姑娘之后才能定夺。”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更是让苏济民和苏倾澜恼怒不已。 苏倾澜盯着顾霆,嘴角轻轻扬动,冷笑一声,双肩上下耸动,“敢问将军,你乃是堂堂华国将军,有什么决定连你都不能定夺,却能交给香语姑娘定夺呢?” 说着,苏倾澜凝视着顾霆。 顾霆有苦说不出,有言难以开口,只得低下头,不知如何答话。 “想不到将军的喜好如此广泛。从前只知道将军喜欢舞刀弄枪,现在才知道,原来将军也喜欢这些闺阁乐趣。” 苏倾澜说着,也不等顾霆回话,便赌气一般地对顾霆屈膝行礼,沉声道,“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不是香语姑娘,没有那么多柔情蜜意的话要同将军说。将军需要定夺什么事情,还是去与香语姑娘商量吧。若是香语姑娘也拿不定主意,就请将军带上夏小姐一起吧!” 第83章 将军,你和我不是情人吗? 这话一出,顾霆更是慌了分寸。 他再也顾不得苏济民还在身边,一步冲上前,拉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大惊失色,抬手挣扎了两下,可是顾霆非但没有松开半分,反而还加重了几分力道。 “将军……” 苏倾澜一边喊着,一边用尽全身的气力想要将顾霆甩开。 “我真的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见香语姑娘,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 苏倾澜冷笑一声,用眼角睨了睨自己的手腕,示意顾霆松开自己。 顾霆这才缓缓地松开手,望着苏倾澜那双秀气的眼睛。 “可是,为何他们告诉我,今日不是将军第一次去见香语姑娘呢?” “他们?”顾霆一愣,“这话是谁告诉你的?让他出来当年和我说!” 苏倾澜自然没有回答顾霆的话。 “澜澜,你相信我。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香语姑娘,小武子可以作证。” 说着,顾霆慌张地望向小武子。 眼瞧着小武子走上前,对苏倾澜行了礼,道,“苏小姐,今日的确是我们将军第一次去满红楼。” 苏倾澜瞥了小武子一眼,便转过身,背对着顾霆,“小武子是将军身边的人,自然什么话都向着将军了。将军说什么,他便是什么,哪里敢对将军有什么违逆之处呢?” 顾霆慌乱不已,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的话?”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问道。 苏倾澜思量片刻,环视了一圈院内众人,这才道,“若是要我相信将军的话也不难,只要香语姑娘自己说出今日乃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就好。” “如此而已?” 顾霆眉角挑动,凝视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倾澜微微点点头,“如此而已。” “好!” 顾霆说着,便要吩咐小武子去带香语姑娘前来。 “慢着。” 苏倾澜即刻拦住,“这里是相府,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的地方。还是我随将军走一趟吧。” 顾霆思量片刻,深觉有理,这才侧过身子,对苏倾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倾澜见苏济民面色难看,上前行了礼,“今日之事都是女儿不好,叨扰了父亲,还望父亲不要责怪。” 苏济民冷眼瞥了两眼顾霆,忙扶住苏倾澜纤细的肩膀,望着她的双眸,道,“澜澜,你是相府的女儿,是陛下也看重之人。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直说。咱们苏府的女儿,即便是终身不嫁,也不能白白地委屈了自己。”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对顾霆说的。 苏倾澜心中一阵感动,凝视着苏济民,笑了笑,轻轻点点头,“多谢父亲叮嘱,女儿记住了。” 说完,她望了一眼顾霆,便率先往外而去。 顾霆见状,快步跟了出去。 车马再一次缓缓地离开了相府,一路往玉坊而去。 一日之间,来来回回玉坊两次。 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和一个烟花女子搂搂抱抱。 第二次,却是要去听那个烟花女子解释她与自己未婚夫婿的关系。 想到这里,苏倾澜甚至觉得有一丝讽刺意味。 满红楼门前。 苏倾澜立在门外,望着满红楼,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而已,再次看到满红楼的牌坊,她却是别有一番心境。 “哎呦。” 老鸨才送出一桌客人,一眼瞧到了顾霆和苏倾澜,忙迎了上来。 她先是上下瞥了苏倾澜一眼,面露不屑之色。 接着老鸨又望向顾霆,换上了一脸笑容,道,“将军怎么回来了?可是觉得咱们家香语姑娘实在是个妙人?” 顾霆顾不得和老鸨多说,只扬动下巴,对苏倾澜道,“你同我一道进去,我请香语姑娘解释给你听。” 苏倾澜瞥了一眼老鸨,这才仰头往内里而去。 两人去而复返,在满红楼其他客人之中也掀起了一阵议论。 目送着二人上了二楼,那些客人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这香语姑娘果真不同寻常,来见她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像咱们这样的人,只怕是香语姑娘根本就不往眼中去。” “你瞧瞧。上一次,随着这位姑娘一同来的那位公子,看上去倒是道貌岸然地,最后还不是背着这位姑娘又偷偷来见了香语姑娘吗?” 老鸨子听到二人的议论,匆匆迎上前,一只手搭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将声音压得极其低,“二位爷,方才那位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议论的。” 苏倾澜和顾霆上了二楼,进了香语的包厢。 香语独身坐在梳妆台前,看到二人走了进来,先是一愣,随即便站起身,缓步迎了上来。 “将军怎么又回来了?” 顾霆对香语微微拱手行礼,道,“香语姑娘,还请您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苏小姐,我今日只是来寻你问事而已。并非要与你……”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几个字说了出来,“并非要与你亲近。” 香语一愣,目光挪开,凝视着苏倾澜, 随即,她便掩着唇瓣,娇笑一声。 这笑容明媚,瞬间便将这有些暗淡的房间照亮了许多。 如此女子,莫说是顾霆,即便是苏倾澜瞧着,心中也是万分怜惜。 “将军说得这是哪里话啊?” 香语作出一副诧异的模样,走到顾霆身边,抬起手,顺势便放在顾霆的怀中,从他的胸肌上一路向上抚摸而来。 她一边抚摸,一边望着顾霆的侧脸,“你我耳畔厮磨了这么多时日,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闻言,顾霆一愣,诧异地低下头,望向香语。 香语却是一本正经地盯着顾霆,还不忘眨动两下眼睛。 “香语姑娘,你说什么?” 顾霆惊讶。 “你忘记了吗?” 香语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扯下自己的衣领。 “这不就是昨日你我欢爱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吗?” 苏倾澜瞥了一眼,只见香语的脖颈下有一块小小的红色,看着似乎是吻痕。 她猛然抬起头,盯着顾霆。 “这……这……” 第84章 烟花女子 香语的动作没有半分减弱,一只手依旧在顾霆的胸膛上摩挲着,缓缓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望着苏倾澜。 让香语觉得奇怪的是,方才苏倾澜还是一脸的恼怒之色,可是在看到自己脖颈上的吻痕之后,她的面色倒是逐渐沉稳了下来。 香语最是了解那样的目光,那是一个女人胸有成竹之后才会有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顾霆忙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次如此慌乱地望向苏倾澜,“澜澜,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倾澜没有回答顾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扬动下巴,点了点香语脖颈上的红色印记,低声道,“香语姑娘说,这是将军留在你的脖颈上的?” 香语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敢问香语姑娘,可是将军在床第之间留给你的?” 香语和顾霆皆没有想到,这苏倾澜的言语竟然如此露骨胆大。 香语愣了愣,一个‘是’字从唇瓣之中挤了出来。 说出这个字之后,香语的眉头皱了皱,接着望向苏倾澜,“有什么问题吗?” 苏倾澜冷笑一声,肩膀上下耸动。 很快,那笑容便从冷笑变成了狂笑,笑意从唇边一点点蔓延而起,最后到了双眸之中。 香语被苏倾澜这样的笑容惊住,一时不知所措,只呆呆地望着苏倾澜。 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笑完了。 她微微眯着双眼,凝视着香语,摇摇头。 接下来,苏倾澜竟然径直走到顾霆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握住了顾霆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而去。 如此一来,倒是让香语不知所措。 其实,不仅仅是香语,即便是顾霆也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倾澜的背影。 好一会之后,香语才从震惊之中苏醒过来,沉声唤住苏倾澜和顾霆,“苏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苏倾澜停住脚步,别过头,只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睨了睨香语。 “香语姑娘,下一次说谎之前,一定要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一句话,便让香语全身发麻,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松开顾霆,缓缓走到香语身边,俯下身子,一只手搭在唇边,在香语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香语听完,后背一僵,诧异地别过头,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 她抿着唇角,慢慢地直起身子,盯着香语,话却是对顾霆说的,“将军,烦请将军送我回去。” 言毕,苏倾澜便快步走出了屋子。 直到出了满红楼,顾霆还是懵懵懂懂,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事情便反转又反转。 香语姑娘为何要指证自己与她耳鬓厮磨?为什么还要诬陷她脖颈上的红印记是自己留下的? 更让顾霆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苏倾澜为何那么轻易便断定自己不是在香语的脖颈上留下印记的人。 起初,顾霆也以为苏倾澜只是为了保全面子。 可是,坐在马车上,他几次小心翼翼地望去,却见苏倾澜始终面带笑容,和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良久之后,顾霆终于忍耐不住,凑到苏倾澜身边,低声问道,“澜澜,你是怎么断定我和香语姑娘不是那种关系的?” 苏倾澜转过头,望着顾霆。 十年夫妻,她怎么会不知道顾霆在床第之间的表现呢? 顾霆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十分古板,莫说是要在女子的脖颈上留下印记了,即便是多吻她几遍,都会让顾霆面红耳赤,不知所以。 苏倾澜相信,即便顾霆真的可以和旁的女子有肌肤之亲,可是这床第之间的习惯决计变不了。 苏倾澜想着,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推测一一告诉顾霆。 话音才落,苏倾澜和顾霆的面颊皆是一红。 苏倾澜更是立即别过头,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故意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顾霆望着她那副娇羞红润的面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想不到,香语为了栽赃自己,特意露出了欢爱的痕迹,最后却弄巧成拙,被苏倾澜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现了破绽。 想到这里,顾霆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苏倾澜略带娇嗔地转过头,盯着顾霆,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你笑什么?” 顾霆将自己方才所思一一告诉苏倾澜。 苏倾澜却蹙动眉角,面色沉重起来。 “怎么了?” 顾霆问道。 “如若香语姑娘和你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什么要栽赃你呢?” 说完,苏倾澜和顾霆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苏倾澜没有告诉顾霆,其实她大致能够猜测到是什么人指使了香语。 可若真的是那样,那这背后的真相只怕她更加难以接受。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对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顾霆担心,香语姑娘会用此事来诬陷自己,恰恰是因为今日他所询问的事情香语姑娘原本就知情。她是为了替凶手隐瞒一切,才刻意将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路无话,顾霆将苏倾澜送回了府中。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虽然解除了方才的误会,可是两人却都没有露出笑颜。 待到顾霆离开之后,苏倾澜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唤来了流朱。 听完苏倾澜的嘱咐,流朱面露为难之色。 “小姐,满红楼这种地方可不是我们能去的……” “我只是让你趁着夜间偷偷地去问个清楚,并非让你大摇大摆地进去,你怕什么?” 流朱闻言,低着头,思量了良久,才坚定地点点头,“好。我回去收拾东西,一会就去。” 苏倾澜答应一声,这才让流朱离开。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淡了。 春日里京城的晚上也有些寒意。 这相府的高门围墙,却依旧挡不住院外传来的叫卖之声。 想必,今夜的满红楼一定也和往日一样热闹非凡。 说不定,会因为白日里的事情更加热闹…… 第85章 幕后真人 满红楼一楼热闹非凡,吵闹喧嚣之声一声声地传进了香语的耳中。 她跪在地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身子向前探出,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偶尔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黑暗之中坐着的背影。 老鸨子立在香语身侧,同样陪着小心,不敢乱动。 “我养你这么多年,让你办了这么些事情,就办成了这样?” 那背影突然暴怒,将桌上的茶杯‘咣当’一声推在地上。 香语闻言,身子欠的更深了几分。 身后的老鸨子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家小姐会看出那红印并不是顾霆将军留下的。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背影缓缓转过身,借着蜡烛微弱的光芒,香语看到了那张英俊的面颊。 她双目轻动,望着那面颊,唇角颤抖。 “香语。” 宇文明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香语面前。 香语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几分。 “你该知道本宫是什么脾气?这些小事你都办不好。这个月的解药,你别想要了。” 老鸨闻言,等不了香语答话,便高声哀求道,“殿下,香语每月可都是靠着那些解药在过活的。您若是不给她,这不是生生地要了香语的性命吗?殿下,求您……求您看在香语这么多年为您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要要了她的性命啊……” 宇文明冷箭一般的目光还是落了过来,瞬间便让老鸨住了口。 “香语,你自己说呢?” 他虽然依旧盯着老鸨,可是话却是对香语说的。 香语低头咬着下唇,良久之后,才道,“一切但凭殿下吩咐。” “好!” 宇文明立即点头,“那这个月你的解药就停了吧。什么时候,你能让顾霆多看你一眼,或者让苏家小姐以为你和顾霆有染,什么时候本宫再给你解药。” 说完,宇文明转身便走。 听着身后的屋门传来了‘吱呀’一声,接着又被重重地摔上,香语的后背一紧,整个人都险些跌倒。 老鸨这才有胆子站起身,走到香语身边,将她搀扶起来,低声道,“小姐,您为何要如此呢?” 香语在老鸨的搀扶之下慢慢地站起身。 她右手搭在老鸨的身上,左手捂着自己的大腿,轻轻地揉动了两下,才让腿逐渐恢复了知觉。 “这么多年,你我不都是如此过来的吗?” 香语悲切地坐在桌边。 老鸨立即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小姐,这次不同。老身瞧着,太子殿下对小姐您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气。您跟着他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您如此过。” 香语接过老鸨手中的茶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桌面,抿着下唇,微微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这是看重那位苏小姐,所以才会如此的。” 她才抿了一口茶,还想要继续说,却感觉到身后突然涌动起了一股凉气。 香语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将这股凉气堪堪压制住。 她体内的寒毒越来越深,眼看着便要从肌理入了骨髓。 如今,如若不是宇文明常年用太子府中特制的解药为她压制,只怕她这个人早就不复存在了。 可是,香语也知道,太子当年救下自己这个叛臣之女,不过是看重她的样貌罢了。 若是有一日,自己色衰,对于宇文明而言,也不过是颗弃子罢了。 想到这里,她将后边的话都压了下去,对老鸨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握住老鸨的手腕,“这些年,虽然你表面上是这满红楼的老鸨,每日里对着那些高官显贵都是笑容。可我知道,你早就厌烦了那些人,一心想要为我父母报仇。” 老鸨眉角挑动,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却能听出她言语之中的坚定,“老爷和夫人当年待我恩重如山,老身便是舍尽了一身的力气,都要保着小姐您的万全。” 香语心中感动,轻轻拍了拍老鸨的手背,嘴角扬动,微微一笑。 二人对视一眼,老鸨也从香语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忧愁之色。 流朱从屋顶慢慢地缩回了脑袋,双手撑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了两下,待到身下的瓦片都已经没有了动静,她才缓缓站起身。 方才的一切流朱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就是顾霆送到苏倾澜身边的,她对顾霆不可谓不忠诚。 如今,又听到了太子在背后如此设计顾霆,流朱的心中怎么能不恼怒呢? 她站直身子,将面上的黑色围布向上拉了拉,翻身要走。 一个转身之间,流朱却看到身后立着一人。 那人和她同样的装扮,就连黑色围布之下的眼睛也有几分相像。 流朱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来者不善。 “你是什么人?” 流朱沉声道。 那人非但没有回答流朱的问题,反而还重复了一遍流朱的话,“你是什么人?” 那口吻之间似乎在故意往流朱的语气上靠近。 流朱立即取下腰间的软鞭,警惕地盯着那人,“你要做什么?” 那人再度学了流朱的话,“你要做什么?” 这一次,那人的语气和流朱简直如出一辙。 那种感觉,仿佛在照一面有声的镜子。 流朱很快就意识到了来人的目的,索性闭嘴不严,拿起鞭子就往那人的身上抽动而去。 那人也不回招,只是向后滑动步子,躲闪两下,目光始终凝视着流朱,看样子似乎在偷偷地记住流朱的招式套路。 流朱一时之间不敢再用上自己的本门套路,只得摸索着用了一些其他的简单拳脚。 那人一一记下。 突然,那人猛然冲到了流朱面前,一把扭住了她的胳膊。 紧接着,流朱便看到那人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抬手落在她的脖颈之上,将她打晕。 那人拖着流朱的身子,跳下屋檐,将流朱放在后巷的地上,对黑暗之中的人叩首行礼,“奴婢查明白了。” 那一言一行之间,完全都是流朱的样子。 “说。” “香语的确是太子殿下的人。” “你知道去了丞相府该怎么做。” 第86章 原来如此 在府中等到了后半夜,流朱终于回来了。 她穿着一些夜行衣,看着十分疲累,才进了屋中,便要对苏倾澜行礼。 苏倾澜匆忙拦住她,凝视着她的双眸,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了?” 流朱明处望着苏倾澜,眼底闪动的犹豫和难为之色苏倾澜全部都看懂了。 “你尽管直说便是。” 流朱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按照您的吩咐,上了满红楼的屋顶,偷听了香语姑娘和一人的对话。那人的确承认了他便是指使香语姑娘的人。” “他是谁?”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苏倾澜却还是不肯甘心。 她总是觉得,那个人心思单纯善良,决计不至于作出这样的事情。 流朱犹豫片刻,道,“是太子殿下。” 听到这几个字,苏倾澜的最后一点希望终于破灭了。 其实,今日回府之后,她将所有的事情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便已经猜到这件事情会是太子殿下所为。 只是,当真相就这样摆在她的眼前的时候,苏倾澜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或者说,从自己的心底来讲,她实在无法接受。 这件事情竟然真的是太子殿下做下的…… 苏倾澜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勾动右边的唇角,先是冷笑两声,随即便又无奈地摇摇头。 一时之间,流朱根本看不出苏倾澜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苏倾澜缓缓地摇摇头,望着流朱,摆了摆手,“罢了。今夜你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流朱一愣,答应一声,对苏倾澜行了礼,转身离开。 竟然真的会是太子哥哥…… 苏倾澜的心中七上八下。 她不愿意,也没办法相信这些事情竟然真的都是太子殿下做出来的。 此刻,她倒真的有些宁愿顾霆真的与香语早就耳鬓厮磨,有了肌肤之亲。 那是太子殿下是,是她的明哥哥,是她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怀疑的人。 可是,真相就摆在眼前,苏倾澜即便是再不想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背后之人是太子,一切才能说通!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倾澜甚至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是这段时日,还是从前就是这样。 从前许多事情,她都一一拿出来对应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有了今日的结论,苏倾澜只觉得每一件事情都仿佛和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 对,是每一件! 尽管她在心中提醒了自己许多遍,也为太子找了许多理由,可是却还是无法劝服自己。 从那些蛛丝马迹之中,不难看出,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双大手。 而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双大手很有可能就是太子! 终于,在屋外的天光逐渐亮起来的时候,苏倾澜起了身。 她坐在梳妆台前,点上一只蜡烛,为自己挽了一个发髻,又描眉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 “小姐?” 紫兰端着水盆走进屋内,看到已经装点完毕的苏倾澜,大惊失色,诧异地望着苏倾澜,快步走上前,“您怎么已经起来了?” 苏倾澜没有多言,只是凝视着她,道,“你随我一道去太子府。” 紫兰一愣,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现在?” “对。” 苏倾澜却已经站起身,就要往外而去。 紫兰只得放下水盆,快步跟了上去,“用不用带上流云和流朱?” 苏倾澜顿了顿,还是摇摇头。 流云流朱都是顾霆的人,最然昨日流朱已经听到了香语到底是谁的指使,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让她们听到今日自己和太子的对话。 两人走到正院,苏倾澜见有人正在往东院挪着东西,想起凤河尚且还在自己府中。 这些时日,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紫兰仿佛看出了苏倾澜的心思,凑上前,“凤河一切安好,按照小姐的吩咐,没有让多余的人知道凤河的存在。” 苏倾澜这才点点头。 太子府。 宇文明一向不喜奢靡之物,府中也是一副清清淡淡之色。 廊下的纱幔之上,用苏绣绣着一副山水画。 那副山水画出自当时名家庄先生。 儿时,苏倾澜曾经也十分喜爱这位庄先生的画作,还曾经央求父亲为自己重金求的一副。 宇文明知道她的心思,当政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求了庄先生前来京城之中小住,在那期间,得了这副水墨画,便吩咐人将它绣在了纱幔之上,挂在长廊中。 如此一来,只要苏倾澜每一次前来,都能看到这幅画。 苏倾澜此刻正立在那纱幔之下,望着这副灵动的山水画,儿时的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可是又好像同这纱幔一样随着微风漂浮不定。 “澜澜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宇文明得了下人的回禀,忙迎到前院之中,望着苏倾澜,呵呵一笑,快活地问道。 苏倾澜抬眼凝视着宇文明,眼底的目光让宇文明的身躯一震。 他停下脚步,盯着苏倾澜,偏着头,尽力挤出一抹笑意,“澜澜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吩咐紫兰走远一些。 见状,宇文明也让身后跟着的小厮们走开。 “太子殿下。” 苏倾澜对宇文明屈膝行礼,抬眸望着他的双眼。 曾几何时,苏倾澜只觉得宇文明的这双眼睛清澈无比。 可是,如今看起来,哪里还有那清澈的眼睛?不过都是些算计而已。 “今日臣女前来,是想要告诉太子殿下。臣女马上就是要嫁人之人,本就应该与太子殿下保持距离。臣女和夫君关系不管如何,都是我们二人之事,还望太子殿下日后能够与臣女保持距离。” 苏倾澜说完,重新低下头,又一次对宇文明曲了曲膝盖。 宇文明不解地盯着苏倾澜,双唇抖动些许,诧异地道,“澜澜,你一早前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苏倾澜点头称是。 “你……为什么?” 宇文明诧异地问道。 第87章 断绝关系 苏倾澜依旧低着头,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应当清楚为什么。” 良久,待到她再一次抬起头,望向宇文明的时候,双眼已经换上了更加坚定的神色。 宇文明一愣,立即便明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在心底过了一遍,却还是再次将自己的猜想全盘推翻。 苏倾澜不应该会知道香语和自己的关系啊…… 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就这么认定香语是自己指使的。 想到这里,宇文明缓缓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握住苏倾澜的手腕。 没想到,苏倾澜却即可向后退了一步,淡然地双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屈膝行礼,“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不叨扰太子殿下了。” 说完,苏倾澜转身要走。 宇文明哪里肯就这样让苏倾澜离开。 他几步追了上来,拉住苏倾澜,高声道,“澜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你误会我了?我都可以解释。” 苏倾澜盯着宇文明的双瞳,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苏倾澜最终却还是隐忍了下来。 她垂着双眸,低着头,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接着道,“殿下,你做过什么,应该比我清楚。我只有一句话,不管殿下日后走到了哪一步,都希望殿下能够记住当年那个自己。” 说完,苏倾澜甩开宇文明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紫兰见状,匆匆对宇文明行礼,快步跟了上去。 宇文明呆滞地望着苏倾澜离开的背影,心思飞速转动,将一切都归罪于香语和顾霆。 如若不是香语办事不利,他怎么会被苏倾澜怀疑? 如若不是顾霆执意要求娶苏倾澜,他早就会向父皇上书求娶。 一切都被这两个人毁了! 苏倾澜带着紫兰走出院子,见到宇文明身边的贴身小厮正在指挥众人卸车。 他一瞧到苏倾澜,便快步走了过来,对她抱拳行礼,“见过苏小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倾澜侧目瞧了瞧那些人,沉声道。 “陛下的万龙节马上就要到了。殿下吩咐人从江南特意进来了一块寿山石,今日到了,正在吩咐他们卸车呢。” 苏倾澜不由冷笑一声,“殿下当真是心思独特。” 说完,苏倾澜也不等那小厮回话,便带着紫兰离开了。 瞧瞧,这就是她一直相信的太子殿下。 为了能够博得陛下的信任和宠爱,他和宇文然有什么不同呢? 一辆马车从苏倾澜和紫兰的身边缓缓驶动而过,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马车印记,最后停在太子府门前。 车上的人面带一层薄纱,在婢女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四下里环顾了一圈,便快步走进太子府中。 宇文明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坐在正厅之中,看着他们将那寿山石摆在院中。 这寿山石通体鲜红,整体呈现一个大大的‘禄’字,十分独特。 这东西乃是宇文明特意吩咐江南的匠人赶制了几个月才做出来的。 为了能让父皇喜欢这东西,几个月之前,宇文明便已经吩咐人在父皇面前放出了风声,言语之中,只说江南有一块十分独特的寿山石,整体呈现禄字。 前不久,钦天监还曾经上书之言,这块寿山石对于华国来讲乃是天降祥瑞。 想来,若是在父皇寿宴当日,能够将这块寿山石进献给父皇,一定能压宇文然一头。 “殿下,唐家小姐来了。” 听了小厮的通报,宇文明的目光逐渐收拢,出现了几分不悦之色。 唐婉大闹唐家的事情早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唐婉一直和苏倾澜不睦,因此,宇文明原本也有几分不待见她。 “让她进来吧。” 宇文明懒懒地回答。 唐婉在小厮的带领之下走进了院中,对宇文明行了礼,望向他的双眼,“见过太子殿下。” 宇文明有意讽刺,“这不是唐小姐吗?听说,唐小姐马上就要是宫中的贵人娘娘了。唐小姐这般礼数,在下那里受得起?” 唐婉自然之道宇文明是故意嘲讽。 如若不是宇文然非要她前来走这一遭,她哪里肯来太子府上受如此折辱?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一时的醉话而已,殿下怎么能往心中去呢?” “你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宇文明看也不看唐婉,沉声问道。 唐婉跪在地上,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长长的红木盒子,高高地举过头顶,望着宇文明,高声道,“陛下的万龙节马上就要到了。臣女特意求了一只真龙玉佩,想要献给陛下,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宇文明一愣,阴沉的目光在唐婉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唐婉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了。 她想要进宫! 往年,倒是有不少人前来求过宇文明,若是那姿色不错的,宇文明也愿意助她们一臂之力。 可是,这唐婉…… 宇文明犹豫地盯着唐婉,“唐小姐这是想要进宫伴驾?” 唐婉没有想到宇文明竟然会如此直接,面色有些发红,道,“但凡及笄的少女,哪个不想进宫瞧一瞧陛下的真容呢?臣女虽然愚笨,可还是想要圆了少女梦想。” “为何找到了我?” 宇文明才不管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沉声问道。 “如今朝中,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臣女不知还能寻什么人。” 这句话是宇文然教她说的。 果真,此话一出,宇文明的目光之中便有了些许犹豫。 见状,唐婉接着道,“臣女不求其他,只求太子殿下能够在当日带着臣女进宫便是。其他事情,臣女自会凭着本事。” 宇文明满意地凝视着唐婉,“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太子殿下虽然身份贵重,可是却有一样得不到的东西,便是苏倾澜。” 说到这里,唐婉抬起头盯着宇文明。 宇文明面色不佳。 唐婉不等他发作,便接着道,“可若是有一日,顾霆死了呢?死在陛下的手中呢?到时候,殿下还会得不到她吗?” 第88章 费尽心机 万龙节。 作为陛下的生辰,每年的万龙节都十分热闹,今年的万龙节又恰逢宫中贵人得子,因此更加热闹。 从午后开始,文武百官便都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宫中。 宇文明和宇文然作为当朝两个最得宠的皇子,自然是分坐在陛下两侧。 两人一早都备好了新奇的寿礼,预备进献给皇上。 到了快要晚膳的时节,大臣们才都到齐,歌舞晚宴也在这个时候开始。 起初,和往年一样,不过是几只小小的舞蹈,到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宇文然府上的乐师献上了一首《凤求凰》。 众所周知,陛下喜爱《凤求凰》多年,甚至还曾经下令寻找曲谱,奈何这曲谱已经丢失多年,最后不得已只得作罢。 想不到,宇文然如此别出心裁,不仅仅寻到了《凤求凰》的谱子,还吩咐人重新演奏,当真是正中陛下下怀。 果真,陛下听了这首《凤求凰》之后,满心欢愉,一双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宇文然,“皇儿有心了。” 宇文然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站起声,对皇上行了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要父皇喜欢,便是这首曲子的福气。” 紧接着,是宇文明府上献上的一支舞蹈。 只见七八个侍妾从厅外进入,身上皆穿着着单薄的红色纱衣,酥白的胸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样风情的装扮之中,这些侍妾偏生一个个都拿着一朵朵绿色的梅花,倒是多出了几分高洁之意。 侍妾进了厅中站定,奏乐响起,侍妾们在厅中来回旋转舞蹈。 官员们见状,一个个也是迷得睁不开眼睛。 这太子殿下往日里看着倒是高洁素雅,想不到一朝给陛下送起礼来,竟然是如此的有风情。 待到音乐到了高潮阶段,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垫着脚尖,从厅外轻身而入。 虽然她戴着面纱,可是苏倾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 看到那女子的双眸,她瞬间就明白,为何方才进殿的时候,太子殿下几次望向她,眼中皆有愧疚之意。 本以为,太子或许只是为了当日满红楼之事,如今看来,却还有这样一出。 太子想要将唐婉献给陛下! 唐婉歌喉清转,婉约动人。 她站在众位侍妾之前,双手摊开,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才望向皇上,眉眼之间都是浓情蜜意。 明眼人皆看得出来,这位姑娘便是太子殿下为皇上选定的寿礼! 这份孝心,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皇室父子才有了。 要知道,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可是当朝皇后。 有那好事的朝臣早已经望向了皇后。 让众人觉得更加奇怪的是,皇上却面色淡然,凝视着唐婉,嘴角微微扬动,似乎还有一丝赞赏之意。 要不然,怎么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天家子弟呢? 这样的场景,若是换到这里任何一位朝臣的府中,只怕早就要闹翻了天。 想不到,在这里,皇后娘娘竟然是如此喜悦地望着唐婉在她的面前卖弄身姿。 一舞结束,唐婉上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寿礼拿了出来,跪在殿前,高声道,“臣女汝州道台唐远志之女唐婉,恭贺吾皇千秋万代,永世长存。” 说完,她抬起眸子,清澈的眼眸望向皇上,眼底还有几分让人难以招架的媚气。 皇上一愣,缓缓起身,上前扶住了唐婉的手腕。 宇文然眼瞧着皇上的眼睛都落在了唐婉身上,知道此计已经成了! 他转过头,瞥了宇文明一眼,心中暗道:如今便是要将黑锅甩在宇文明身上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宇文然起身对皇上抱拳行礼,道,“父皇,唐小姐这支舞蹈的确是身姿绰约,让人心摇。看来,皇兄为了恭贺父皇的万龙节,破费心意。” 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宇文明却立即否认。 “二皇子此言差矣。” 这话一出,就连唐婉也诧异不已。 “唐小姐寻我之时,已经备下了这支舞蹈。这舞蹈轻妙动人,每一个动作都是设计已久。那些舞姬虽然是我府上的人,可是这些时日却都由唐小姐亲自指导。今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支舞蹈。” “哦?”宇文然有些惊讶。 “父皇,京中各位皇子府中都豢养着不少的舞姬。每一个府中的舞姬各有自己擅长的舞种。儿臣府中的舞姬擅长北舞,都是些豪迈粗狂的舞蹈。二皇子府中的舞姬擅长南舞,清丽动人。这些舞姬,这几日虽然严加调教,可是到底也没有唐小姐的南舞跳得好。看来,是二皇子多加指导的缘由。” 宇文然听完,面色都白了几分。 本以为,这一次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想不到却输在了这里! 的确,为了投父皇的欢心,他特意吩咐府中的舞姬教了唐婉更加婉约的南舞,可是这却成为了致命的漏洞! 如今可好,满朝文武怕是都已经看出了这唐婉根本就不是宇文明送给皇上的,而是自己借了宇文明的手罢了。 皇上听着二人争论,心中也已经明了几分。 他环视了四周一圈,见众臣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议论,这才咳嗽两声,握住唐婉嫩白的柔夷,将她带到主座边,吩咐她坐下。 “好了,不管是你们二人谁的心思,这份礼物朕都十分喜欢。”皇上望着唐婉的侧脸,“你方才说,你是谁家的女儿?” 唐远志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陛下,这位姑娘是臣的女儿。” 他因为官职卑微,座的很远,此刻说起话来,简直像是在高呼一般,倒是多出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炫耀之意。 “好。” 皇上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便道,“唐婉从今日开始,封为官娘,进宫侍奉。” 唐远志欢喜不已,忙跪在地上,叩谢天恩。 虽然只是个官娘,可是唐婉却还是面露喜悦之色,起身对皇上行了礼,“多谢陛下天恩。臣女……臣妾日后定然好生侍奉陛下。” 这才刚刚封了官娘,唐婉便立即改了口。 第89章 刻意为难 苏倾澜在殿中看得清楚,心中不屑。 唐婉一直如此,总是绞尽脑汁,想要嫁进宫中。 虽然,她姿色平平,可是上一世也因为心思毒辣,手段阴狠,的确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就连皇后娘娘后来也有些忌惮她。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望向皇后。 她虽然一国之母,是天下百姓朝拜之人,可是眼看着夫君当着自己的面便收纳妾室,想必心中也是百般的不情愿,可是面上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还要在皇上给了唐婉官娘的位份之后,自备礼物,再度为唐婉庆贺。 苏倾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骤然联想到她自己。 顾霆虽然未曾与香语有过什么亲密往来,可是夏芳芳却横在二人之间。 苏倾澜自问,自己可做不到皇后娘娘如此。 即便是如今和顾霆已经有了约定,三年之后,不管谁嫁谁娶都于对方无关。 可是,她真的能做到吗? 苏倾澜一边思索着,一边抬起头,下意识地往顾霆的方向看去。 他身为武官之首,坐在右边最靠前的位置,一应女眷也坐在他身后,依稀之间,苏倾澜还能看到顾宁那双恼怒的眼睛。 她才望向顾霆,却见顾霆竟然也正看着自己。 他手中端着陛下亲赐的九龙玉杯,杯中盛满了红色的葡萄原浆,目光穿过面前匆匆而过的侍奉之人,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即刻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慌乱地端起面前的酒杯。 “澜澜。”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倾澜抬起头,对上了宇文明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自从那一日在他的府上一别之后,两人这段时日都未曾见面。 已经到了夏季,宇文明身上穿着一件碧绿长袍,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只合欢花,用的手法乃是京城最时兴的手法。看起来,似乎是件新得的长袍。 可是,他腰间的那只荷包看上去却有些年头了,阵脚幼稚,有些地方甚至没有缝好。 苏倾澜看了两眼,便想起那荷包是自己早些年送给宇文明的。 想不到,他竟然一直留到了今日。 “太子殿下。” 苏倾澜起身答礼,宇文明忙摆手拦住。 他望着苏倾澜,心底有无数的话涌了上来,可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最后却都只是换成了一句轻描淡写地问候,“你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不等苏倾澜答话,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男子沉闷的声音,“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与澜澜的婚事已经在筹备之中了。” 闻言,宇文明眼中的笑意骤然消失,别过头,盯着立在自己身后的顾霆。 他手中依旧是那个九龙玉杯,杯中的原浆已经下去了一多半,只剩下些许还在杯中来回晃动。 宇文明不满他突然打断了自己和苏倾澜对话,只是‘哦’了一声,便接着道,“那可真是恭喜了。将军迎娶了丞相之女,此乃千古佳话,到时候若是摆了酒宴,可千万不要忘记请本宫。” 顾霆皮笑肉不笑,只是扯动了一下唇角,走到苏倾澜身边,示威一样地将苏倾澜揽进怀中,低下头,满是柔情地凝视着苏倾澜,“澜澜,到时候你可要给太子殿下递一份请帖。” 虽然两人已经定了婚事,可是苏倾澜还是有些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近。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顾霆,对宇文明笑了笑,微微点头,“殿下放心,请帖自然不会少了殿下的。” 这边发生的一幕唐婉看得清楚。 她靠在皇上的怀中,侧过头,对皇上投去一个温柔的目光,“陛下,您瞧瞧,太子殿下和将军可真是亲热啊。” 皇上闻言,顺着唐婉的目光看去。 待到看到三人立在一处,面上皆是笑意,皇上的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他将苏倾澜赐婚给顾霆,原本是希望能够平衡文武,可若是因此让太子多出了一条臂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皇上对三人道,“太子,你们在说什么?” 三人立即收住话头,转过身,对皇上行礼。 “回禀父皇,儿臣在询问苏小姐与将军的婚事。” 唐婉闻言,心思飞速转动,倒是生出一计。 她凑到皇上的耳边,一只手拢在唇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皇上眉开眼笑。 “苏卿,婉儿说你十分擅长歌舞。今日乃是朕的万龙节,又是你表妹入宫的好日子,何不为我们献上一舞呢?” 唐婉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盯着苏倾澜。 她身上单薄的纱衣滑落,露出了嫩白纤细的肩膀,半个身子都依靠在皇上的怀中,看上去更是柔媚动人。 就是这么一副柔媚的身子之中,却暗藏着如此祸心! 苏倾澜与唐婉对视一眼,面色便阴沉了下来。 众人皆知,她虽然擅长诗画,可是在歌舞方面却始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唐婉此举,分明是想要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出丑,在这么多的大臣面前出丑。 顾霆立即对皇上行礼,“陛下,澜澜这些时日身子不适,怕是难以献舞。” “是啊,父皇。” 在维护苏倾澜这件事情上,顾霆和宇文明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苏小姐一向是以才智取胜,歌舞这样的闺阁小趣味,她总是不擅长。” 宇文明说完,还对唐婉投去了一个阴鸷的目光。 被那目光盯得唐婉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可是很快,唐婉便冷静了下来。 “陛下,这将军和太子殿下都是男儿,自然不了解我们女儿们家在闺阁之中的情趣了。表姐常与我提起,她喜好歌舞,只是孤芳自赏,无人欣赏,经常为了此事而感到可惜。陛下何不借着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圆了表姐的梦呢?” 说完,唐婉靠在皇上的怀中,身子轻柔,目光毒辣阴沉地望向苏倾澜。 宇文明和顾霆还要再拦,苏倾澜却上前一步,对皇上拱手行礼,“既然唐官娘要看,奴家便献上一舞。陛下可否容我前去更衣?” 第90章 一舞惊人 无人想到苏倾澜竟然真的敢应承。 就连率先出招的唐婉也是一脸惊讶。 这满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苏倾澜虽然擅长书画,可是在歌舞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没想到,苏倾澜竟然真的敢答应! 唐婉的目光逐渐不安。 得了皇上的应允,苏倾澜去换个衣衫。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她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色纱衣从殿外而入。 乐师已经在她的吩咐之下,准备好一首《霓裳羽衣曲》。 此曲哀婉动人,早年间曾经风靡京城,不少贵家之女都曾经学过这曲子配着的舞蹈。 座中已经有人压低了声音道,“还以为京城才女所献的舞蹈会有什么不同呢,还不就是寻常的舞蹈?” 苏倾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了夏芳芳那双歹毒的目光。 为了能让夏芳芳谋得一个好夫家,夏家也当真是费尽了心机,竟然将她也带进了宫中。 见苏倾澜盯着自己,夏芳芳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还扬起下巴,回给她一个更加阴毒嘲讽的目光。 只见苏倾澜背对着皇上,合着曲子的节奏,慢慢地抬起双手,右手从身侧一点点回环而下,收至腰间。随即,左手再慢慢抬起,在头顶的地方翻了几个花腕。 这几个动作乃是《霓裳羽衣曲》的开头,不少贵女都会。 众人正要失去兴致,却见苏倾澜突然分开双腿,高高跃动而起。 曲子也猛然变换了曲风,从原本的温和婉转,变成了鼓点一般的急切之声。 苏倾澜从半空转身,双腿从横开变成竖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两只水袖,顺着双腿的方向展开。 一时之间,她仿佛从天而降的白衣仙女,让殿中众人皆看得出神。 鼓点越发急切起来,苏倾澜的舞姿也更加英姿飒爽。 她手中的两只水袖舞得虎虎生风,倒像是两柄利剑在殿中一一闪过。 不少人都看愣了,呆呆地望着苏倾澜。 “这……” 有人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愣愣地望着空中的苏倾澜。 就在众人以为,她将《霓裳羽衣曲》改成了如此急切的鼓点之曲的时候,曲子急转直下,再度恢复了那平静婉转的声音。 苏倾澜的身子也慢慢地柔软下来,将两只水袖放在一侧的地上,只随着曲子的流转,在殿中一口气转了十几圈。 白衣飘飘,仙带纤纤,每一圈都似一只通体发白的蝴蝶一般。 最后,当曲子结束之时,苏倾澜右脚站在地上发力,顺势抬起左腿,身子向前探动,双手张开,宛如一只仙鹤。 曲子停下良久,皇上才从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视听盛宴中缓缓醒悟过来。 他抬手拍了拍,满目赞赏之色,高声道,“好好好……” 皇上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同时还站起身,快步走上前,搀扶住苏倾澜。 这一刻,皇上真的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将苏倾澜许配给顾霆? 他抬起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爱卿一舞果真是轻妙动人,让人目不暇接啊。” 苏倾澜款款行了礼,落落大方地望向皇上,“陛下,臣女此舞不仅仅献给陛下,也想要献给在座的各位朝臣。” “哦?”皇上挑动眉角,露出些许不解之色。 “陛下觉得臣女这舞为何好?” “刚柔并济,进退得度,衔接顺畅。” 皇上夸赞道。 “这舞蹈就如同朝局。只有文武相济,刚柔并用,才会相得益彰,更加完美。” 苏倾澜顺势说出了这番话。 这支舞蹈她准备了许久,原本是打算用些手段,在京城传开,好借此将刚柔并济的道理传开。 今日倒好,倒是借了唐婉的手,索性让大臣们都看到了这支舞蹈,省了自己再用手段。 皇上闻言,面上的喜色更加浓厚些许。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爱卿有心了。” 皇上说完,转身行至正座上,扫视了一眼殿内众人,高声道,“众位爱卿都听到了吗?苏倾澜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尚且能够如此为朝局煞费心思。诸位更要为了华国万众一心,齐心协力才是。” 众人闻言,纷纷行礼,高声道,“是。臣等一定万众一心,齐心协力。” 皇上望着苏倾澜,更加欢喜,“苏爱卿舞蹈美丽,心思更是动人,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苏倾澜谢了礼,抬眼望向皇上身边的唐婉。 她咬着下唇,一脸恼怒地盯着苏倾澜,心中怒火滕然而起,原本想要让她当众出丑,想不到不仅被她轻松化解,竟然还让她得了陛下如此厚赏。 唐婉的心中怎能不怒? “唐官娘。” 皇上侧头望向唐婉的一瞬间,唐婉便已经收好了自己的面色,一脸笑意,娇滴滴地凝视着皇上,嫩白的手搭在皇上的肩膀上,柔声唤道,“陛下。” “你们表姐妹二人,一个委婉动人,一个宏图远志。朕能得你们二人辅佐,日后何愁华国江山不安稳?” 唐婉心中便是有再多怒气,可是对着皇上,却还是一脸笑意,娇媚地点点头。 立在一侧的顾霆望着苏倾澜,满目震惊。 上一世,十年夫妻,他也从不知道,苏倾澜竟然有这样的舞姿。 方才看着她在殿中惊鸿一舞,顾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跟着她走了。 他不知,这世间为何会有苏倾澜这样完美的女子? 此刻,看着她立在殿中,对皇上落落大方,礼数之间并无任何差错,也没有半分骄傲之色,他心中更是赞赏欢喜,甚至开始感恩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妻子。 宇文明看着顾霆的目光,心中的嫉妒却火一般地燃烧着。 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 她原本就该是自己的! 与宇文明同样目光的,还有坐在一侧的夏芳芳。 只是,夏芳芳冷哼一声,低着头,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一支舞蹈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装腔作势罢了!” 第91章 挑拨离间 殿前的苏倾澜正得陛下欢心,顾霆也是目光殷切,夏芳芳看得眼热,索性起身,趁着众人都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她出了大殿,向左一转,往前行了没有几步,却见一个女子正站在长廊之下,靠在柱子边,往远处眺望着。 女子身形婀娜,虽然身着一身长裙,却难以掩盖她英姿飒爽的样子。 “宁儿?” 夏芳芳缓缓地往前而去,立在顾宁的身后,低声唤了唤她。 顾宁立即别过头,瞧到来人,便送上了一个娇媚的笑容,微微屈膝,算是与她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夏芳芳瞧着顾宁,轻声问道。 顾宁不屑地望了一眼大殿之内的方向,肩膀上下耸动一番,冷笑一声,“瞧着那大殿内,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不过是一支舞而已,我怎么就瞧不出哪里有什么独特的?” 夏芳芳心中暗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神色。 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两下顾宁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你长久没有回京,不了解京城的状况。这京城啊,就是如此。只要能用些手段,得了陛下的欢心,自然有一队人都等着巴结你呢。” 顾宁面色沉重,秀眉挑动,哼了两声,眼中不屑之色愈发浓重起来。 “我便是瞧不惯这些人的样子!” 夏芳芳心思飞速转动,很快便接过她的话头,接着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毕竟,你是大将军的妹妹,你便是来日她嫁进将军府中对你还是尊敬的。” 夏芳芳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却有意无意地用悲切的目光凝视着顾宁。 顾宁见状,心中不由一动,试探着问道,“芳芳,你我姐妹一场,你若是有什么难言的话尽管直说便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夏芳芳这才挑动眉角,凝视着顾宁,想了良久,慢慢地道,“苏倾澜本就是相府之女,如今又得了陛下这样的厚待。日后,她怕是要恃宠而骄。我只怕,她初时只是冷眼对待我,日后说不定会给你难看。” “她敢!” 顾宁果真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听到夏芳芳这么说,她挑着眉角,一脸恼怒地盯着大殿之内的方向,还提高了几分声音,倒好像是如此一来,殿内的人就能听到了似得。 夏芳芳作势阻拦,压低声音,“切莫声张。如若真的被她听去了,日后在将军府中为难你,可如何是好?” “我将军府还由不得她来做主!” 顾宁的面色更加阴沉,心中的怒火腾然蹿起,满腹皆是恼怒。 夏芳芳见已经挑唆得差不多,便不再多言,只是一个劲地安慰着顾宁。 晚宴直到快要打更毕市的时候才宣告结束。 晚宴的后半场,苏倾澜简直成为了全场的主角,不少人都围在她身边,满面笑颜地望着她,一个个都巴不得能让她多看自己两眼。 苏倾澜疲于应付这些场面,陛下一离开之后,她便匆匆也离了场。 出了大殿,往前走了没有两步,恰好遇到了才与夏芳芳分开的顾宁。 苏倾澜老远看到顾宁,第一时间便对紫兰道,“我们走。” 紫兰搀扶着苏倾澜,才要离开,却被顾宁沉声唤住。 “苏小姐。” 她一边唤住苏倾澜,一边又加快了脚步,走了上来。 顾宁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冷笑一声,“怎么苏小姐一见到我就要走呢?” 顾宁拦住苏倾澜的去路,盯着她的双眼,目光阴沉。 苏倾澜回以淡然一笑,“顾小姐武艺高强,我实在不敢与你相遇。生怕你会在这大内同我动手比武。到时候,若是惊动了陛下,只怕不妥当。” 顾宁自然知道,这是苏倾澜在揶揄自己当日寻上门故意挑衅之事。 她倒是也不慌乱,只是淡然一笑,接着道,“苏小姐今日在殿上左右逢源,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围绕着苏倾澜和紫兰转了一圈。 “不仅是太子殿下,如今就连陛下都高看了苏小姐一眼。这日后苏小姐若是嫁进了我将军府中。您这样一尊大佛,将军府的小庙怎么能容得下呢?” 顾宁言语刻薄,绕到苏倾澜面前站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她身上的白色薄纱,“只是,这苏小姐一向是以才女二字自居。这用歌舞示人,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下作。是外面那些青楼瓦舍的女人才会用的手段吧?” 闻言,紫兰恼怒上前,“顾小姐说话未免有些太刻薄了吧?我们小姐今日在殿前一舞也是被逼无奈,顾小姐何苦还要出言伤人?” “被逼无奈?” 顾宁哈哈一笑,“若真的是被逼无奈,为何苏小姐准备得如此齐全?这《霓裳羽衣曲》我儿时也曾经练过,和苏小姐今日在御前跳得可是千差万别啊。” 紫兰还要顶回两句,苏倾澜一把拦住。 她微笑着望着顾宁,眼中尽数皆是笑意,轻声道,“顾宁,来日我嫁进将军府,你我便算的上是亲眷。今日在宫中,我不想与你争辩,以免驳了将军府的面子。” 听闻此话,顾宁的心中却更是恼怒。 她心下暗道:夏芳芳说得果真没错。像苏倾澜这样的女人,得了便宜就卖乖。如今,她在陛下面前得了脸面,日后嫁进了将军府中定然会于自己为难。与其那样,还不如给她一个下马威! 想到这里,顾宁冷哼一声,一步上前,冷眼盯着苏倾澜。 二人四目相对,让顾宁诧异得是,苏倾澜竟然没有半分闪躲的意思,只是用同样的目光凝视着顾宁。 “苏倾澜,你敢和我好好地比较一下吗?你若是输了,就自己去同陛下讲,和我兄长的婚约作罢。我若是输了,日后任凭你嫁进将军府中,我绝无二话。” 苏倾澜非但没有回答顾宁的话,还勾动唇角,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顾宁有些恼怒。 “即便是我不与你比较,你以为对于我和将军的婚约,你就有发言权吗?” “你……” “宁儿!” 第92章 明事理的老夫人 浑厚深沉的女声从苏倾澜的身后传来。 顾宁才瞧了一眼,便是一愣,瞪了苏倾澜两眼,迅速迎上前,对那老夫人屈膝行礼,低头道,“娘亲。” 老夫人扫视了顾宁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苏倾澜身上。 她迈着步子,缓步上前,凝视着苏倾澜,低声道,“虽然还是盛夏,可是晚上还是有些凉。苏小姐穿得如此单薄,当心身子。” 苏倾澜很快就认出了这位老夫人便是顾霆的亲生母亲,将军府大夫人——侯娘。 侯娘原本也是将门之后,可惜一家获罪。 当年,顾老将军一力相报,才让侯娘留在了京城,留在了将军府中。这么多年,顾老将军从未有过纳妾之事,一心一意地对待老夫人,一时之间在京城传为美谈。 前年开始,老夫人的身子突然急转直下,如今只有些许时日能够下榻,大多数时间都在府中歇息。就连后院的事情都不大管了。 苏倾澜听到老夫人的话,忙行了礼,“是要回去换件衣服再离开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顾小姐。” 老夫人闻言,别过头,带着些许不悦之色,扫视了一圈顾宁,才对苏倾澜接着道,“宁儿是我独女,一向被我骄纵得有些过了头。你日后便是她的嫂嫂了,切莫和她斤斤计较。” 老夫人三言两语之间,已经让方才苏倾澜心底的怒气一点点消散了。 上一世,苏倾澜嫁进将军府没有多久,老夫人便过世了。 且当日,她身子极度虚弱,缠绵病榻,几乎下不了床,就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苏倾澜根本就未曾见过她几面,更别提与她相处了。 如今这相处下来,苏倾澜倒是觉得老夫人言语之间如沐春风,让人十分舒适惬意。 老夫人凝视着苏倾澜,目光坚定执着,温暖和煦,让苏倾澜这个自幼便没有了娘亲的人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老夫人说得是。”苏倾澜行礼道。 “娘!”顾宁却不满地跺了跺脚,扭动着身子,先是冷冰冰地瞥了苏倾澜一眼,随即便当着所有下人的面,高声道,“今日苏小姐在殿前如此轻薄一舞,简直是不将我将军府的脸面放在心上。怎么娘还要维护她呢?若是日后,苏小姐见人便舞,那我们……” 顾宁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已经不悦地别过头,冷箭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宁,“我和你父亲便是太骄纵你了,竟然教的你如此不知礼数,在大内也敢肆意妄言!” 顾宁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动怒,一时之间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老夫人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苏倾澜一眼,才长叹一口气,接着道,“今日苏小姐倾城一舞,博得陛下欢心。看得出来,陛下十分喜欢苏小姐的舞蹈。此等舞蹈,岂是寻常人家能见的?又何来‘轻薄’二字?” 顾宁自知失言,不敢多说,可是娘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苏倾澜的面教训了她,让她面上无光。 顾宁哼了一声,跺着脚,转声便快步往宫外跑去。 “小姐……” 身后的丫头见状,匆忙唤道。 老夫人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不必理会!如此不知分寸,让她自己好生想一想吧。” 说完,老夫人重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知道,顾宁到底也是老夫人自己的女儿。 她言语之间虽然都在维护自己,可是那是因为老夫人担心自己会因为今日的事情恼怒了顾宁,才刻意为之。 想到这里,苏倾澜对老夫人屈膝行礼,瞥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满是笑意,轻声道,“顾小姐才刚刚回京,不懂京城中的规矩,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十分满意苏倾澜的话,点点头,笑着道,“我儿能够娶到苏小姐是他的福气。你们的婚事老身一定会亲自操办的。” 苏倾澜抱以淡然一笑,便行礼告辞。 待到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老夫人的目光之中,她才收回双目,长叹一口气。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丫头搀扶住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夫人微微摇头,在丫头的搀扶之下往前走了两步,道,“还是着人去寻寻小姐。这大内之内,岂是她胡乱走动的地方?” “老夫人既然如此心疼小姐,为何方才还不向着小姐说话呢?”那丫头望着老夫人的侧脸,轻声问道。 老夫人蹙着眉头,咳嗽了两声,这才接着道,“今日观陛下形神,他看重苏倾澜,更加看重文武之臣的和谐之道。陛下将苏倾澜赐婚给霆儿,便是希望能够平和朝中文武两派的争论。” 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苏倾澜日后进了府,表面上看她是将军府的儿媳,理应听从将军府的规矩。可实际上,她却是陛下意志的代表,代表着朝中文臣。若是宁儿还用府中的规矩待她,或是还像现在一样,动不动就想让她退了婚约,那日后早晚会闯下大祸的。” 丫头虽然听不懂老夫人前面那一串话是什么意思,可是闯下大祸这四个字她却十分明了。 丫头立即对老夫人行了礼道,“我即可就吩咐他们去寻小姐。” 老夫人没有再多言,在丫头的搀扶之下,缓步离开了。 另一边,顾宁当众被娘亲责骂,一路痛哭着冲出了人群,埋头就往宫门的方向冲去。 哪知道,这一来二去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拐到了什么地方。 等到她再一次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花丛之中,四周都是幽静小路,唯独眼前不远处有一道细微的光线传了过来。 顾宁难免有些慌乱。 这大内禁地颇多,若是自己一不小心闯进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只怕要触怒陛下,到时候还会牵连家中。 她转身要离去,却见来时的路上竟然是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此刻看上去幽暗无比,更是骇人。 两厢对比之下,顾宁还是咬了咬牙,往光线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 第93章 在下小凌子宇文德 幽暗的烛光之下,坐着一位一声红衣的男子。 那男子坐在桌边,埋头正在瞧一本书。 听到亭子外传来的脚步声,男子抬起头,眉角轻动,往外瞧去。 只见顾宁拎着裙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双眼睛试探着打量着男子。 这男子生得十分精致,眉眼之间竟然还有几分江湖人士的洒脱模样。 瞧着顾宁小心翼翼的样子,男子抿着下唇,不由笑了出来。 顾宁行走江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嘲笑。 眼下她瞧着这男子冲着自己笑了出来,自然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落拓样子。 顾宁立即站直身子,抖擞精神,盯着男子,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男子被她问的倒是一惊,似乎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像姑娘这样的女子一般。 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对顾宁微微欠身,算是行礼,轻声道, “姑娘勿怪。在下只是瞧着姑娘独身一人,在这大内之中到处游走,有些奇怪罢了。姑娘可是刚刚参加完万龙节?” 想到方才娘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呵斥了自己,顾宁的面色更加难看。 她哼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拿起桌上摆着的点心,放进口中,咀嚼两下,才一本正经地盯着男子,道,“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怎么在这里看书?你是哪一宫的公公?” “公公?” 男子的笑容深刻了几分。 “是啊。这是大内,除了陛下和巡逻的侍卫之外,也就只有公公才能在这里随意走动了。” 说着,顾宁抬起左手,伸出一根手指,上上下下地指了指男子,“我瞧你眉目清秀,衣着打扮上也和寻常的公公不同,想必若不是皇上身边得宠之人,便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宠之人吧。” 男子闻言,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起初,他还能掩着嘴巴,可是后来,笑容越发放肆起来,前仰后合,笑得合不拢嘴。 顾宁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站起身,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身子,警惕地盯着男子,一双眼睛上下蹿动,“你笑什么?” 那男子这才停住了笑容。 他思量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是啊。我是公公。不过,我不是皇上和皇后身边的公公,我是三皇子身边的公公小凌子。” 说着,小凌子站起身,对顾宁拱手作揖。 顾宁这才安心几分,勉为其难地笑了笑,对小凌子摆摆手,“罢了罢了。坐吧坐吧。” 她一脸惆怅之色,再次拿起一颗小枣放进口中。 “姑娘怎么深夜来此了?这里可是大内,参加完万龙节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一会皇宫也要宵禁了。姑娘若是再不走,会被当做是刺客抓起来的。” 顾宁哼了一声,“我也想走啊。可是,我娘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了一个外人教训我。我心里不舒服,跑开了。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这里。” “娘亲?”小凌子片头望着顾宁,“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中的?” “在下顾宁。兄长顾霆。” 小凌子闻言,露出几分诧异和尊敬之色,“原来是顾将军府中的小姐。是在下眼拙了。”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这马上我家就要迎来一位姑奶奶了。” 顾宁说话之时,还特意加重了‘姑奶奶’三个字,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小凌子,咬牙切齿。 虽然她尽力做出一副极端阴冷的样子,可是那奶声奶气的模样还是让小凌子笑了出来。 “姑娘是说陛下赐婚给将军的苏倾澜吧?” “你也知道?”顾宁更加诧异。 小凌子点点头,“我跟在殿下身边,倒是听说过一两次。这位苏姑娘可是个才女,不知何处得罪了姑娘,让姑娘这么不悦?” 顾宁先是一愣,瞪着小凌子。 小凌子心中不安,诧异地望向顾宁,一双手局促地在身上上下摩挲了一番。 顾宁将手中的点心扔在盘中,“连你也这么说。你们都觉得那苏倾澜是个好人,就我一个人是坏人,可以了吧?” 听出了顾宁不过是一时孩子气的怒话,小凌子才又笑了笑,接着道,“整个京城上下谁不知道?顾安将军疼爱二小姐,将二小姐当做了一个男孩一般将养。莫说是将军娶一位苏小姐了,即便是再娶上三四位,也都不会动摇顾二小姐在府中的地位半分的。” “真的吗?” 顾宁露出喜色,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向前探动两下,欢喜地凝视着小凌子,“你真的这么觉得?” 小凌子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面色也是微微一红,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两口茶水,才慢慢地点点头,“是啊。” 顾宁喜悦地站起身,双手叉腰,用力点头,“你这话倒是没有错。我父亲和娘亲疼爱我,不会让一个嫂嫂就轻易取代了我的位置!” 话音才落,四周却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顾宁大吃一惊,忙捂住嘴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小凌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便道,“许是皇子身边的人来寻我了。我要回去了。姑娘掩着这条路往前,很快就会到宫门了。” 小凌子抬手指了指亭子的另外一边。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冲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直到小凌子消失在视线之中,顾宁才逐渐反应过来几分。 她不由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原来这宫中的人也各个都是如此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顾宁不再犹豫,立即往小凌子指路的方向而去。 小凌子一路走到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真有位太监打扮的人从灌木丛中寻了出来。 “皇子。” 一见到‘小凌子’那人便立即行礼,“您这是去哪里了?贵妃娘娘回宫了,正吩咐奴才们四处寻您呢。”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凌子,而是当朝陛下的三皇子——宇文德。 他往后瞧了一眼,呵呵一笑,又凝视着小凌子,“遇到了一个妙人儿。” 第94章 众目之下,上了她的车 小凌子还愣在原地,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宇文德的话,“妙人啊?”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往方才宇文德走来的方向瞧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待到小凌子再转回头的时候,宇文德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小凌子无奈之下,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万龙节如此热闹,结束的时候,百官在宫门之外等着车马轿撵,排起了长长的一条长队。 苏家和顾家都是百官之首,自然在最前面。 苏济民身上不适,今日未曾参加万龙节,苏倾澜只有一个人。 马车停在她面前,她才要上车,却见一只大手扶住了马车。 顾霆的声音传来,“小心些。” 苏倾澜诧异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四周的大臣们看到两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 苏倾澜的面颊不由一红,微微对顾霆点点头,道,“多谢将军。” 她才上了马车,顾霆却也跟着跳上了车。 苏倾澜大惊失色,一脸惶恐地盯着顾霆,猛然抬起双手,挡在胸前,惊慌不已,“将军这是做什么?” 顾霆一脸笑意地凝视着苏倾澜,“送你回府啊。” “将军不用送老夫人回去吗?”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掀开帘子往外瞧去。 “你还是不要被更多的人看到。” 顾霆笑呵呵地凝视着苏倾澜,低声道。 苏倾澜心中暗自腹诽:如今还需要防人耳目吗? 他顾霆当着众人的面跳上了自己的马车,明日这京城之中还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 顾霆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要做好人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还是一肚子的怒气,不悦地瞥了顾霆一眼。 哪知道,这顾霆竟然是一副委屈巴巴,无辜的望着苏倾澜,“是我娘特意吩咐让我送你回府。说是为了宁儿对你不敬,让我前来道歉,你可千万不要往心中去啊。” 想到老夫人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苏倾澜的心中倒是逐渐软了下来。 她收回自己握着车帘的手,搭在膝盖之前,缓缓点点头,“老夫人有心了。顾宁还小,又刚刚回京,我怎么会同她斤斤计较呢?” 顾霆没有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苏倾澜,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半分也不似那杀伐决断之人。 车马一路出了宫城外围,沿着主干道,缓缓地往苏府而去。 待到苏倾澜的面色和缓了些,顾霆才试探着问道,“你还在为了当日满红楼的事情吃醋吗?” 听到‘吃醋’二字,苏倾澜猛然别过头,一脸不悦地盯着顾霆。 顾霆被她看得心中一紧,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将军,你我约定当日说得清楚。这三年,是你我的协议日期。不管你和什么人亲近都好,我都不会吃醋的。” 苏倾澜说完,才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 怎么这话说得倒是更加醋意满满了似的。 顾霆津津有味地望着苏倾澜,抿着下唇,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 苏倾澜怎么会不明白? 她用眼角的余光不悦地瞥了顾霆一眼,又将身子往一边挪动些许,尽力背对着顾霆,哼了两声,不再多言。 “香语姑娘已经几个月没有接客了,前不久却突然接待了一位青衣剑客。我怀疑,这个青衣剑客和行刺你还有太子的人有关。” 顾霆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苏倾澜双目微微动了动,别过头,盯着顾霆。 顾霆见状,接着说道,“当日,我前去满红楼,便是想要问清楚那青衣剑客的来历。想不到,香语不仅什么都不肯说,还上演了那么一出戏码。如今,不仅仅是你在同我生气,便是我娘也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话,成日里将我唤去训斥一番才肯作罢。” 闻言,苏倾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低着头,面色微微泛红,两只手搅弄着帕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活该。” 顾霆见她笑了,便知她不再恼怒了。 “这青衣剑客的来历成谜,而且又是江湖人士,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才想到要求你来帮帮忙。” 顾霆望着苏倾澜的侧脸,低声道。 “我?”苏倾澜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望向顾霆。 顾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能帮得上你什么?若只是京城之内的事情,我还能帮你推测一番。可既然是江湖人士,我哪里能帮得上忙。” 苏倾澜有些自责地喃喃自语道。 顾霆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将这话告诉她。 随即,顾霆便安慰似地摇了摇头,道,“你能帮的上我。我听说,前不久你救了一个侠客。” 苏倾澜诧异地抬起头,才望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 流朱和流云虽然都在她身边伺候,可是她们到底也是出身将军府。 当日凤河在街上遇刺,被她救回,到如今都还在她府上养病。 可是,这凤河的身份成谜,她倒也试着问过几次,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想必,流云和流朱也是为此担心她,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顾霆。 “是啊。”想到这里,苏倾澜抿唇摇摇头,接着道,“可是,他也未必就知道这些事情。他若是在江湖上真的有些地位,当日在京城之中又怎么会被人那样追逐呢?” 顾霆立即摇头,“就是因为他是在京城之中被人刺杀,我才觉得他会了解些青衣剑客的来历。一来,他们都是江湖人士,常年在江湖之中走动。二来,他们又都同时出现在京城之中。一个被牵扯进你和太子殿下遇刺之事当众,还有一个被牵扯进了当街遇刺的事件之中。难道你不觉得这两者实在是过于巧合了吗?” 若是顾霆不说,苏倾澜倒并未觉得。 可是,如今,顾霆说起,她才有几分诧异。 非但如此,两件事情她都有所涉及,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想到这里,苏倾澜抬起头,正对上顾霆灼灼的目光。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车厢内的两个人都往前摔去。 顾霆一把扯住苏倾澜,将她揽进怀中。 第95章 跌进坑里了? 黑暗之中,苏倾澜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和顾霆的双眼对在一起。 他担忧地望着苏倾澜,揽在她肩头的手还上下摩挲了一番,轻声问道,“没事吧?” 顾霆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顺着空气一点点弥漫进苏倾澜的鼻腔之中。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挣扎着坐直身子,低垂着双眼,微微摇摇头,“无事。”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之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小姐。” 紫兰慌里慌张地掀开马车帘,探进头,一脸慌乱,“咱们的马车轮子掉进水沟里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意思诧异。 这京城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都有不少马车要经过。因此,京城的地面都是经过测量,没有些许漏洞的。怎么好端端地会让马车掉进水沟里呢? 苏倾澜和顾霆都是何等聪明的人? 只在一瞬间,两人便都意识到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见二人没有答话,紫兰接着道,“小姐,您还是下来瞧一瞧吧。” 苏倾澜这才即刻站起身,便要下车。 顾霆一把拦住苏倾澜,对紫兰低声道,“紫兰,你先去瞧一瞧,让车夫来回话。” 紫兰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苏倾澜。 见苏倾澜点点头,紫兰这才答应一声,即可转身离开。 顾霆放下马车帘,索性移动到了帘子旁边,掀开一点点小小的缝隙,警惕地往外瞧了两眼。 “怎么样?” 苏倾澜紧张地问道。 街道上一片空旷,除了马蹄在地上传来的‘哒哒’之声,再没有任何声音。 紫兰很快就将车夫唤来了。 顾霆立即结下腰间的令牌,递给车夫,沉声道,“拿着令牌,去顾府唤人来。” 车夫一愣,就连紫兰也是一脸不解。 见苏倾澜对自己点点头,紫兰这才意识到或许此刻几人已经身陷险境之中。 她扯动了两下还愣在原地的车夫,道,“走啊。” “骑马。” 顾霆的声音再度传来。 紫兰和车夫两人七手八脚地卸下了马车,骑着马匹火速离开。 或许是因为目的只是苏倾澜,眼看着车夫和紫兰离开,街道上并没有任何动静。 苏倾澜听着四周安静的声音,只有夜风拂动着各家各户廊下的旗帜,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响声。 “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 苏倾澜凑到顾霆的耳边,轻声道。 她知道,外面现在一定有不少眼睛正盯着她和顾霆。 只要他们二人敢冒出头去,必定是一场大战。 可是,这紫兰和车夫已经被他们放走了。 这两人摆明了就是前去将军府唤人,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府的人赶来的。 一场殊死搏斗,定然就在眼前。 顾霆身经百战,此刻心中却分外慌乱。 他望了一眼身侧的苏倾澜,右手下意识地向后摸去,在黑暗之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苏倾澜嫩白纤细的手腕。 苏倾澜一愣,抬起头,凝视着顾霆。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只要将军府的援兵到了也不敢久留。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便好。” 苏倾澜不知道,顾霆这话到底是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她望着顾霆的侧脸,眼看着他咬着后槽牙,右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左手已经摸到了腰间,正目光凌厉地盯着马车之外。 “嗖” 一支利箭如愿而至。 那利箭瞬间便扎在了马车的顶棚之中。 苏倾澜和顾霆皆是一愣。 顾霆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苏倾澜护在自己身下。 接着便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利箭滑过之声。 马车很快就千疮百孔,像刺猬一般。 待到利箭的攻势结束之后,马车的四周果然散开,四散而落。 苏倾澜和顾霆暴露在冷风之中。 此时再看这条街上,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三四个黑衣人。 那几个黑衣人看到顾霆的一瞬间似乎愣了愣,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领头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那三四个人便凌空而起,冲着苏倾澜和顾霆便来。 瞧着这样的阵容,想必他们起初只以为这马车里独独仅有苏倾澜一人,所以紫兰和车夫离开的时候才那么简单。 想来,这些人或许以为紫兰和车夫是去丞相府唤人了。 丞相府不过都是些文人,便是来上十来个,都未必是眼前三四人的对手。 正思量着,这三四个人已经冲到了顾霆和苏倾澜的面前。 苏倾澜虽然会些拳脚功夫,这些时日,流云和流朱也或多或少教了她一些功夫,可是在这样专业的杀手面前,她的那些拳脚功夫简直如同挠痒痒一般。 因此,表面上看似乎是四对二,可实际上完全就是顾霆一个人在对付这几个黑衣人。 他甚至还要腾出手来,照顾苏倾澜。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一个黑衣人侧过身子,从衣袖之中飞出了一只暗镖,冲着苏倾澜的面颊而来。 苏倾澜见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双腿便失去了知觉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她呆呆地望着那暗镖越来越近,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放慢了速度,就连那飞驰而来的暗镖此时也慢了不少。 暗镖带起的劲风就在苏倾澜的耳边回响,同时冲进耳畔的还有顾霆的惊呼,“澜澜……”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却突然夹住了暗镖,紧接着,便见那暗镖再一次飞了回去。 苏倾澜的知觉逐渐恢复,诧异地转过头。 只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身边。 那双凌厉的眼睛在她所熟识的人当中只有那么一个人才拥有。 是凤河! 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之后,苏倾澜却更加诧异。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如此准确无误地接住那只暗镖? 他不是受伤了吗?什么时候好的? 一系列的问题瞬间便在苏倾澜的脑海之中炸开。 可是,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给苏倾澜细思的机会。 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再度来袭! 第96章 凤河的身份 凤河用一种极其诡异的造型冲到了苏倾澜的身侧,在几个黑衣人之中左右跳跃,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柄手腕粗细的利剑。 那利剑看着不似寻常的钢剑,看上去似乎十分柔软。 几个黑衣人眼看着凤河跳了出来,倒是也将重心全部都落在了凤河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战在一起,打得不分你我。 顾霆这才得了空子,忙凑到苏倾澜身边,“澜澜,你没事吧?” 苏倾澜摇摇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凤河。 凤河出现的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转过头,凝视了顾霆一眼,问道,“你能否看出来凤河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顾霆看了两眼,缓缓摇头。 “他的武功很杂,似乎用了不少门派,还有些仿佛是自己的独创功夫。” 时至今日,苏倾澜终于不得不再一次打量起凤河——这个被她亲手救起的人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三四个黑衣人终于招架不住,纷纷跳墙离开了,其中一个身负重伤,走的时候也是被两个同伙架着离开的。 凤河这才收住剑,四下里警惕地环顾了一眼,忙到苏倾澜和顾霆的身边。 他望着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圈,担忧地问道,“苏小姐没事吧?” 苏倾澜盯着凤河的双眸,抿着下唇,微微摇摇头。 顾霆所有的警惕性都已经调动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凤河。 “这里还不安全,我们要马上换个地方。” 凤河接着道。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倾澜顾不得听那些,只盯着凤河的双眼,沉声问道。 凤河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接着道,“还是先走吧。此事我们之后再说。”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最后两人还是站起身,同凤河一道往黑暗的巷道之中而去。 凤河一路引着两人走到了一间十分破落的院子之前。 他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保无人跟着,才快步上前,推开院门。 苏倾澜和顾霆紧随其后,走进院中。 院子不过是一间在扑通不过的小宅院。 院中空空荡荡,除了右手边的磨盘之外,旁无他物。 凤河推开屋门,引着二人走了进去,从一边的小柜子之中摸出了一只蜡烛,放在桌上点燃。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芒,苏倾澜环顾了四周一圈。 这是一间极其破旧的房屋,破旧得程度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曾经住过人。 很难想象,在京城这样的繁华地段之内,竟然会有这样一间小屋子。 凤河坐在苏倾澜对面,双手搭在那张落满了灰尘的桌子上,低着头,抿着下唇,思量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本是云霞派弟子凤河。” 苏倾澜和顾霆的注意力都被凤河吸引,盯着他,听着他将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凤河身为云霞派掌教弟子,原本应该留在山上接替师父的掌教之位。 可是,有一日,云霞派来了一位贵人。 那位贵人将凤河和他的二师弟凤溪唤进屋中,许诺给二人每人一千两银子,还有一张免死金牌,条件是要求二人在他家主子的身边贴身护卫五年。 这五年之内,不管他家主子说什么都要照做。自然了,每完成一件任务还另有赏赐。 五年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主子不强求他们。 凤河十分犹豫。 他打量着眼前的所谓‘贵人’,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之感。 江湖上这些年有不少英雄好汉,因为一时糊涂,误入了贼人的麾下,后来尸骨无存,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他不想云霞派任何一位师兄弟沦落到这般下场。 想到这里,凤河立即拦住正要前去取银子的凤溪,盯着那贵人,道,“不知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便是你要我们为他卖力,总该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吧?” 那贵人对于凤河如此不识抬举的言语自然不满。 他上下打量了凤河一圈,只沉声道,“总之,是能决定你们生死的人。” 凤溪自幼家中便十分苦难,父母也是因为实在养不起家中兄弟几人,才将他送到了云霞派。 凤溪当时,满脑子只有一千两银子,还有数不尽的赏赐,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立即拦住凤河,道,“师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只管拿钱办事便好。” 说着,凤溪已经不管凤河的阻拦,拿起了桌上的银票,对那贵人点头道,“我愿意和你一同前去。” 贵人似乎也并不强求两人都要前往,见凤溪答应下来,便起身告辞,叮嘱凤溪三日之后下山相见。 凤河整整想了三日,还是觉得事情多有不妥。 可是,待到他想要阻拦凤溪的时候,凤溪却留下了一封书信,已经一早就随着那人一道下山了。 师父得知此事,恼怒之下,竟然气血攻心,走火入魔,不多久就去世了。 云霞派群龙无首,也逐渐散去。 凤河索性关了山门,下山寻找凤溪。 他四处打探之下,终于探听到了些许凤溪的消息。 可是,待到凤河来到京城,寻找凤溪,却被牵扯进了一桩杀人案之中。 再到后来,便是凤河逃狱,被苏倾澜救下。 苏倾澜和顾霆听完,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皆是惊讶和不解之色。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重新望向凤河,道,“依着你的意思,你是为了寻找师弟凤溪才来的京城?” “是。” “那你今日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凤河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双目轻动,扫视了一圈苏倾澜和顾霆,才缓缓地道,“因为那些黑衣人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大吃一惊。 凤河长叹一口气,“这几日我歇在丞相府上,却一直挂心师弟凤溪的下落。前两日,我支开了伺候我的小厮,独身一人上了街。想来,是被他们盯上了。” 苏倾澜惊讶不已,“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随意上街吗?” 凤河未曾答话。 第97章 辞行 见状,顾霆挑眉接着道,“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调查吧?” 凤河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顾霆立即便察觉到许是自己猜对了。 他盯着凤河,上下打量了一圈,接着道,“这间院子如此简陋,如若不是在京城待了良久的人,只怕根本就寻不到这里。若是按照你所说,你才到了京城就被追杀,是决计无法找到这里的。你既然能够在这里落脚,只有一个解释。” 顾霆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话头,盯着凤河,一言不发。 还是苏倾澜将顾霆的话头接了出来,凝视着凤河,接着道,“凤溪曾经在这里落脚?” 凤河的心思被说破,只能低着头,抿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那破旧的桌面。 “我想起来了,当日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这附近。你就是因为找到了凤溪才被当日那些人追杀的?” 苏倾澜盯着凤河的侧脸,一字一句的说到。 现在,她对于眼前的凤河已经生出了一种恐惧之感。 他要寻找师弟,却惨遭行刺。 自己将他救回府上这么多日,他对于身份始终三缄其口,可实际上,他却十分清楚刺杀他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何这样做。 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被人知道凤溪的存在,所以才故意隐瞒不说。 这样一个人,若是他的心中生出半分对自己、对丞相府,还有对顾霆不利的心思,苏倾澜只怕自己最后如何死的,怕是自己都不清楚。 许久之后,凤河才抬眼望向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道,“我听说,苏小姐前段时间遇刺了。” 苏倾澜警惕地点点头。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刺杀苏小姐的人应该就是凤溪。” 这话一出,苏倾澜和顾霆更是一脸诧异之色。 苏倾澜还好,顾霆却腾地一下站起身,一双鹰目凝视着凤河,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当日澜澜可是和当朝太子一同遇刺的。若是行刺之人真的是你的师弟,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听完顾霆的话,凤河却犹豫了起来。 他抬起头,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说苏小姐是同谁一起遇刺的?” 苏倾澜拉住顾霆的手腕,让他坐了下来,这才凝视着凤河,接着道,“我是和太子殿下一同遇刺的。” 苏倾澜将当日她是如何遇刺之事简单地同凤河说了一遍。 凤河听完,面上的不解之色更加浓郁。 他低着头,双手盘在一起,指尖不住地捏住手背的肉,“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太子殿下呢?” 见凤河一脸迷茫之色,苏倾澜和顾霆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希望能从他的口中了解到更多关于凤溪的事情,从而也好更好地了解清楚当日行刺之事的原委。 凤河还没有全部说出来,屋外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凤河立即抬起头,警惕地往外看去。 随即,便听到小武子的声音,“将军?将军?” 他轻轻地叩了叩门,低声唤道。 凤河诧异地望向顾霆。 顾霆这才抖动衣袖,从手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银针。 这一路上,他始终在墙面上留下了顾家特有的标记,才能让小武子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顾霆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小武子立即涌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将军府的暗卫。 那些人一眼看到凤河,纷纷警惕地望着他。 直到顾霆对众人摆摆手,众人的目光才和缓了下来。 “外面如何了?” 顾霆沉声问道。 “都跑了。”小武子一边将腰间的利刃收了回去,一边对顾霆行礼道,“他们中间应该有人受了重伤,属下已经吩咐下去,着人跟着血迹一路去找。也吩咐了让他们勘察京城的医馆,只要他们敢露头,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霆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 说完,他转过身,盯着凤河看了一圈,思索良久,才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凤河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如若真的如你所说,当日刺杀之事与凤溪有关,那他便是死罪一条。若是凤溪私下联络了你,希望你也能告诉我。” 顾霆凝视着凤河的双目,缓缓地说道。 其实,他根本就不指望着凤河能将凤溪的下落说出来。 他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凤河,看看方才他所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凤河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澜澜,你该回去了。” 顾霆望向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微微点头,站起身,瞧了一眼凤河,“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丞相府的客人,随我一道回去吧。” 凤河苦笑一声,摇摇头,“凤河本就是江湖人士,命中带风,注定要在江湖之中漂泊。此番进京只是为了调查凤溪之事。来日,只要查清楚了凤溪的事情,我自当登门辞行。” 苏倾澜见凤河说的坚定,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只得点头应允下来。 顾霆和苏倾澜这才在小武子一行人的保护之下,快速离开。 方才还有些人气的屋子,随着苏倾澜等人的离开变的更加死气沉沉。 凤河独身一人坐在桌边,看着桌子上那忽明忽暗的蜡烛,心中一时之间生起些许恍惚之感。 他想起方才顾霆的话。 当日苏倾澜遇刺之时,和她在一起的竟然是太子! 凤河想不清楚。 难道那日前来云霞派的贵人竟然冒充了太子的门客? 又或者,是太子让凤溪刺杀自己? 再或者,凤河根本就查错了?当日凤溪并未投靠太子? 所有的问题像是海水一样冲着凤河扑打而来。 这其中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凤河焦头烂额,然而更加让他烦心的是——如今,他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武艺高强,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今日他们行刺苏倾澜,想必便是为了逼自己现身。被这么一群人缠上,凤河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如何走。 第98章 奇怪的流朱 为了不让苏济民担心,苏倾澜并未将今日遇刺的事情告诉苏济民,也特意叮嘱了紫兰不许说。 两人回了府中,见过苏济民之后,苏济民才安心地去歇下了。 苏倾澜在谈话之间,也有意无意地提起了云霞派,可是苏济民对于江湖之事并不关心,没有过多提及。 待到回到自己院中,苏倾澜却有些难以入睡。 紫兰今日受了些惊吓,苏倾澜已经吩咐她去歇着了,屋外只留着流朱一人。 苏倾澜从朦朦胧胧的蜡烛光芒之中往外看去,见流朱还站在廊下,并未离开。 她和流云都是习武之人,说不定会对云霞派有些许了解。 想到这里,苏倾澜还是将流朱唤了进来。 不知为何,流朱这两日似乎总是值守夜晚。 苏倾澜还记得,从前流朱最不喜欢得便是守夜。 她习练轻功,每日总要一早就去郊外练上半个时辰,若是守夜,第二日便不能去。 为此,流朱每每到了守夜的时候,总是缠着流云和紫兰,想要换一换。 为了能让流朱安心练武,苏倾澜索性吩咐流朱若是不愿值夜,就不必上夜了。 可是这几日,流朱倒是对于守夜之时没有那么多计较了。 此刻被苏倾澜唤了进来,流朱有些手足无措,眨着一双眼睛,望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苏倾澜看着她那双眼睛,心中暗道:看来果真不能总是让这丫头值夜,瞧着她那副样子,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哪里还有往日里闹腾的模样? “我睡不着,想和你聊一聊。” 流朱闻言,面色更加紧张。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右手死死地握住左手的手腕,挑动眉角,慌乱地望向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道,“聊?小姐要同我聊什么?” 看着流朱那试探的样子,苏倾澜挑眉不解。 流朱自从进府以来,便同她十分亲近,往日里有什么话也都会同她讲一讲,怎么今日倒是看上去如此疏远? 想到这里,苏倾澜试探着问道,“流朱,你没事吧?” 流朱像是那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慌乱地摇摇头,“没事,当然没事。小姐要同我聊什么?” 苏倾澜犹疑地打量了她一圈,只以为她或许是不常上夜,有些不习惯。 “你习武多年,可知道云霞派?”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侧的被单向上拉扯两下,紧紧地裹住身子,凝视着流朱。 听到云霞派之时,流朱的双眼放出一道光芒,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苏倾澜,这才有了些许往日里熟悉的模样。 “小姐为何突然问起了云霞派?” 流朱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站在榻边,低着头,道。 苏倾澜抬头瞥了她一眼,扬动下巴,指了指一侧的椅子,“你坐在那里啊。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流朱慌乱不已,忙顺着苏倾澜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挪过那边的椅子,坐在苏倾澜对面,挤出一个笑容,“小姐说吧。” 苏倾澜无奈地摇摇头,组织了一眼语言,道,“你对于云霞派了解多少?” 流朱想了想,缓缓说来。 原来,这云霞派虽然是江湖门派,可是比起寻常的门派,云霞派有个最大的不同——云霞派的上一任掌门人出身皇族。 所以,云霞派不仅仅是个门派,与朝廷的关系更是来往密切。 这些年,甚至有不少江湖中人故意揶揄云霞派,认为他们就是朝廷的走狗。 “那云霞派和朝廷的关系十分密切了?” 流朱点点头,“那是自然。奴婢听说,咱们朝中就有不少皇子和大臣的府中都有云霞派的人。这些人有的是被皇子或者大臣要到了自己的府中,还有的索性就是自己在云霞派练了两年武艺,找到了这些人的门下,希望能够谋得一个差事,混口饭吃。” 原来如此! 苏倾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握着被子角的手又加重了几分。 这么看来,当初去山上寻凤河的那位贵人口中所谓的主子,倒是很有可能就是朝中之人! 流朱见苏倾澜一直没有答话,这才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低声道,“奴婢还听说,太子殿下府中也有云霞派的人。” 闻言,苏倾澜的双眸猛然收紧,诧异地盯着流朱。 流朱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倾澜,嘴角微微扬动,可那笑容却不似往日那般活泼动人,竟然有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 苏倾澜随即便意识到,流朱到底也是顾霆府中出来的人。 这些年,顾霆始终效力于二皇子,难免会让人盯着太子府中。 流朱见自己问起了云霞派的事情,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做些对顾霆有利之事。 想到这里,苏倾澜无奈地摇摇头,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中却暗道:不管自己如何真心地对待流朱,在流朱的心中,这顾霆到底也是她的主子,言语之间总是第一时间会想到顾霆。 流朱见苏倾澜露出了如此神色,脸上那森森阴气的笑容倒是收敛了几分,即可站起身,对苏倾澜屈膝行礼,道,“小姐,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苏倾澜忙摆摆手,“没有没有。” 她原本还想要再问一些关于云霞派的事情,可是眼瞧着流朱又一次紧张起来,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放松,想来自己便是想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对流朱笑了笑,故意打了一个呵欠,右手扯住被子的一角,慢慢地倒在卧榻之上,“我有些困了。你下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你每日一早还要练功,就不要在这里守着了。” 流朱的面色显然一顿,有一丝犹豫划过面颊,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笑着对苏倾澜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苏倾澜躺在卧榻上,盯着榻上的轻纱幔笼,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又在脑海之中一一过了一遍。 唐婉进宫、自己回府被刺杀、云霞派和朝廷的关系……这一切让京城所有的事情更笼罩在一沉神秘的面纱。 第99章 传闻 翌日。 天色大好,学堂也终于再次开课了。 前两日大雨,加上陛下的万龙节,学堂已经足足有四日没有开课了。 再度回到学堂上,一切都显得更加亲近,就连平日里学堂上那几个世子也都看上去更亲热了些。 苏倾澜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才发觉这四周似乎少了些什么。 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本学堂后面角落之中的座位已经被撤走了,那里本是顾霆的位置! 眼瞧着那角落之中空空荡荡,云彤的心竟然不由地有些失落。 她低着头,翻开桌上的竹简,随意拿起一侧的毛笔,在逐渐上滑动了两下。 “将军受命调查太子殿下遇刺之事,只怕是有些日子来不了了。看样子,有些人要难过了。” 不用抬头,苏倾澜也知道这是慕容南的声音。 整个学堂之中,都因为她的身份对她有几分忌惮。当然了,这些人中除了慕容南! 苏倾澜依旧盯着竹简,头也不抬,淡然一笑,道,“世子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将军受命调查之事都知道。难道就不怕陛下治你一个私自询问皇家秘事的罪名吗?” 苏倾澜说完,却听到了慕容南的笑声。 他虽然极力克制,可是那笑声实在是过于独特,苏倾澜便是想要不注意也难。 她抬起头,只见慕容南的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抿着双唇,因为想要克制笑意,身子都抖动了起来。那样子别说有多奇怪了。 苏倾澜蹙眉盯着慕容南,好久之后,才道,“你若是想笑,就好好笑。” 话音才落,眼前的慕容南便放声大笑起来,惹得学堂中的其他人也对二人投来了目光。 良久之后,慕容南终于停住了笑声,对身后几人连连摆手,表示歉意。 他坐在苏倾澜对面,双足盘在一起,打开手中的扇子,诧异地望着苏倾澜,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知道什么?” 苏倾澜心中暗道,这慕容南虽然是世子,可是行为轻挑,可半分都没有世子的模样。 慕容南见她似乎真的不知情,这才压低了声音,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几分,低声道,“此事早就在京城之中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等着看将军能不能查出此案呢。” 苏倾澜知道,这件事情朝中不少的大臣已然知情,可若说整个京城都传开了,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太子遇刺,涉及二皇子,这怎么说都是天家秘闻,是皇上不愿意被旁人知道的事情,怎么会闹的京城上下人尽皆知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又打量了慕容南两眼,“世子殿下是从哪位朝臣那里听了这些话,前来同我说笑。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人人知道呢?” 慕容南更是诧异不已。 “你自己去街头听听吧。二皇子买凶杀人未遂,太子殿下当庭为二皇子求情,陛下这才派了将军调查此事,以示公允。这件事情,莫说是京城了,只怕是整个江湖都已经传开了。还算的上是什么秘闻?如今,不过是那勾栏瓦舍之中的说书题材罢了。” 眼看着慕容南一本正经,言语之中也不像在与自己玩笑,苏倾澜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心中骤然收紧,后背僵直起来,一阵冷汗顺着脊柱滴落而下,心中暗道:完蛋了!要出大事了! 见苏倾澜不再说话,慕容南原本还想要逗弄几句,奈何先生已经走进了学堂,他无奈之下,只得对苏倾澜吐了吐舌头,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苏倾澜的心中七上八下。 她依稀还记得当日在御书房,皇上那副恼怒的样子。 若是这事情真的如同慕容南所说,已经在京城,甚至在各地都传开了,只怕皇上要更加恼火,不知会不会牵扯到顾霆的身上。毕竟,是他受命调查此案。 苏倾澜心中挂念顾霆,先生说了些什么,一概都没有往心中去,直到听到先生唤了她的名字,苏倾澜才傻傻地答应一声,抬起头,望着先生。 “苏小姐乃是我朝第一个可以上朝的女子,不若就请苏小姐说说看,这如今民间议论纷纷的国本之事,苏小姐怎么看?” 苏倾澜根本就没有听方才先生说了什么,此刻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一侧的慕容南低声提醒道,“二皇子和太子……二皇子和太子……” 苏倾澜瞬间便明白过来。 看来,先生是想要听一听自己对于二皇子和太子的看法。 这等皇家秘事,岂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议论的? 再者说了,之后她还预备建立都察院,若是此时在学堂之上议论国本之事,来日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那这都察院岂不是从一开始就会受人诟病? 想到这里,苏倾澜对先生微微屈膝行礼,道,“回先生的话,国本大事,原本都在陛下的心中。陛下早早就立了太子,此中深意不言而喻。二皇子能干,陛下一样看重。这些事情还是交由陛下思索的好。我等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管是如今的陛下,还是来日的新君,都安心辅佐便好。” 先生皱眉听完了苏倾澜的话,却连连摇头。 “苏小姐此言差矣。你们坐在这里,日后都是要出去应举之人。这朝堂未来如何,便是你们说了算。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们身为士子,若是不能选择一个明主,日后我华国哪里还有未来可言?” 听着先生的话,苏倾澜的心中却更加不安。 这位先生已经在学堂教书多年,按理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今日他是怎么了? 苏倾澜微微抬起头,望向先生。 只见先生的眼眶竟然都已经红了起来,抬起衣袖,随意地擦了擦面颊,哀切地接着道,“当今二皇子,竟然敢买凶杀人,行刺太子。此等混账事情都做得出来,来日若是登上帝位,岂不是要屠戮百姓?鱼肉乡里?” 学堂其他人闻言,皆低着头,若有所思。 第100章 闻香语色变 苏倾澜见此等情形,心中更是不安。 那个将消息放出去的人,怕是就在等着这一幕呢! 二皇子宇文然这些年在朝中颇受陛下看重,许多差事也都交在了他的手中。 朝中武将更是倾向于二皇子,纷纷庇护于他。 眼看着,二皇子的势头越来越猛,就要超过太子。 甚而也有人提出,太子无德,这么多年,对朝政的功绩平平,早就应该让贤给二皇子了。 如今,二皇子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情在民间传开,对于二皇子而言,可谓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那些本就支持太子的人,更会借着这一股风气,打压二皇子一派。 如此看来,这消息走漏绝对不是无心之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下了学堂,苏倾澜还在思量着方才先生的话。 她越发觉得此事事有蹊跷,可若说这是太子做下的,未免也有些太简单了吧? 这样的招数,莫说是陛下了,就算是个街头的小儿也都能看破,太子难道真的心急至此吗? “苏小姐。” 苏倾澜才刚刚出了学堂,一侧便迎上一位太监打扮的男子。 他手中的拍子搭在胳膊上,火速走上前,躬着身子,对苏倾澜行了礼,低声道,“陛下有请苏小姐。” 苏倾澜望着那小太监,心中七上八下。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要见自己? 想着,她微微凑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小太监笑而不语,只是侧过身子,对苏倾澜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倾澜见状,无奈地对他笑了笑,只得拎着裙角,上了小太监带来的马车。 这一切慕容南都看在眼里,眼瞧着那马车越来越远,慕容南即可便吩咐自己的小厮,前往将军府。 御书房。 苏倾澜来了已经有半个时辰,皇上始终在翻看奏折,并未让她起身,只让她还跪在殿中。 苏倾澜的膝盖都发了麻,也不敢多问,只是微微挪动了两下。 房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那雾气之中还有些许清甜的味道。 宫中的柳贵妃十分擅长制香,想来这香便是出自她的手中。 “陛下。” 大监在外面立着,低着头,低声道,“顾将军来了,说是有要事回禀。” 顾霆来了? 苏倾澜的心中‘咯噔’一下。 皇上听到大监的话,这才抬起头,却未曾回答大监,而是先看向了苏倾澜。 良久之后,皇上才道,“请顾将军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大监便引着顾霆走了进来。 顾霆瞧见跪在殿中的苏倾澜,眉角微动,上前对皇上行了礼,“陛下,臣受命调查太子殿下遇刺之事,已经有了眉目,特来回禀。” “不急。” 皇上摆摆手,没有回答顾霆的话,只是望向苏倾澜。 “知道朕唤你来做什么吗?” 苏倾澜感受到了皇上灼灼的目光。 她抬起头,正对上皇上的双眸,立即又低下头,来回摇动两下,“臣女愚钝。” 不等苏倾澜将后半句话说出来,皇上已经冷哼一声,道,“你是愚钝,太子殿下遇刺之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你身为当事人,却不知为太子殿下辩驳两句,也不知将当日的真实情况告知众人,你的确愚钝!” 苏倾澜一愣,随即便想到,这是皇上找不到撒气的人,只能将这一股邪火撒在自己身上了。 可是,皇上素来不是一个不堪情绪之人,怎么会轻易将这邪火撒在自己身上呢? 苏倾澜想到这里,还是对皇上叩首道,“陛下责罚,臣女不敢不领。可是,还请陛下明示,这等事情,臣女该如何为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辩驳呢?” 听到苏倾澜的话,便是顾霆也紧张起来。 他抬眸望向皇上。 这苏倾澜此话无异于顶撞皇上。 若是换成往日里,或者是换成旁的事情或许还好说。 可是,今日陛下摆明了一肚子的怒气,此事如今又惹得陛下焦头烂额,她敢如此答话,这不是找死吗? 果真,皇上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见状,顾霆即可跪下身,对皇上叩首行礼,高声道,“陛下,苏小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来告诉朕,她是什么意思?” 皇上恼怒地望向顾霆。 “太子遇刺已是皇室耻辱之事,如今外界还盛传此事乃是二皇子所为。一件事情,将朕的两个皇子都牵涉其中。丞相府一向亲近太子,将军府却支持老二,如今,你们二人马上就要成婚。你们来告诉朕,此事该如何处置?”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皇上这是盛怒之下,已经乱了理智。 如今,他只想要快些找个人将这一切都顶出去,好平息了外面的这些议论便是。 “陛下,臣已经查明,此事乃是云霞派弟子凤溪所为。此人于几个月前潜入京城之中,伺机而动,行刺太子。人证、物证俱在,臣已经吩咐人去捉拿凤溪归案了。” 听到顾霆的话,苏倾澜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他的背影。 昨夜他们才从凤河的口中得知凤溪此人的存在,怎么今日顾霆就敢上报陛下,还派人前去捉拿凤溪?难道,一夜之间,他果真查出了什么吗? 皇上惊讶地望着顾霆,“此话当真?” 顾霆点头称是。 “你说人证,什么人证?” 顾霆望向皇上。 他背对着苏倾澜,苏倾澜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只能听到他坚定的声音,“满红楼头牌香语姑娘。” 闻言,苏倾澜诧异不已,抬头望向皇上,却见皇上的面色竟然骤然起了变化。 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变化,似乎是香语这个名字让皇上出现了如此变化。 他小心翼翼地挑动眉角,眼中的怒气早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竟然像是试探一般地望着顾霆,低声重复了一遍,“谁?香语?” 顾霆依旧后背板正,盯着皇上,立即点头,“对,满红楼的香语姑娘!” 他仿佛是想要再看一遍皇上的神色一般,故意地重复了一遍香语的名讳。 皇上缓缓坐了下来。 第101章 全都是香语的锅? 皇上的神色实在是有些奇怪,苏倾澜目不转睛地望着皇上,想要从他的双眸之中读出些什么。 可皇上似乎是有意低下了头,躲开了苏倾澜询问的目光。 无奈之下,苏倾澜只得抬眸望向顾霆。 这一看之下,苏倾澜便觉得更加古怪。 只见顾霆虽然望着皇上,看似正在询问皇上的意见,可是眼中竟然还有几分玩味之色。 苏倾澜知道,顾霆素来是个行事板正严肃之人,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为何今日,提到香语姑娘,顾霆竟然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呢? 良久之后,皇上才反应过来了些许,面色和缓几分,盯着顾霆,“可有什么证据?” 顾霆答应一声,即刻将小武子唤了进来。 小武子手中拎着一只布袋子,将那布袋子交给顾霆,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顾霆打开布袋子,从里面一一取出了几样东西,纷纷摆在一只红木托盘之中。 “陛下请看。” 苏倾澜出于好奇,也探出头,往那托盘之中望去。 那里面放着四样东西,其他三样看着都是些十分精致的首饰,唯独其中一件泛着些红的腰牌苏倾澜并未见过。 顾霆将那只腰牌拿了起来,递给大监。 大监放在皇上的桌面上。 “这腰牌乃是云霞派专用之物。臣已经吩咐人去探看过了,云霞派每位弟子的身上都有一只这样的腰牌,腰牌的正面刻着云霞派的标志,背面刻着该弟子自己的标志。” 皇上随着顾霆的话,将那腰牌转了过去,果真看到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溪’字。 他盯着腰牌看了一会,便对顾霆投来几分不解的目光。 “这个腰牌正是出自凤溪手中。” 顾霆道。 “这也只能证明这东西是凤溪的,如何能证明和香语有关呢?” 苏倾澜听到皇上的话,心中讶异不解。 看样子,和行刺之事比起来,皇上似乎更加关系如何为香语脱罪。 “回禀陛下,这东西是臣从香语姑娘处得来的。” 说完,顾霆将那一日自己如何去了满红楼,又是如何得了这些东西,一一告诉皇上。 大部分都和苏倾澜听到的一致,唯独在房中发生的事情上,顾霆对皇上的讲述,和对苏倾澜的讲述可谓是大相径庭。 那一日,顾霆进了香语的房中。 香语不由分说,便扑了上来,想要与他亲热。 顾霆知道,香语姑娘的名声在外,素来都称她是京城十二名妓之中最高傲的一个,断然不会对于第一次相见的恩客便如此亲热。 顾霆心中明了,可是动作却并未停下来,而是顺势搂住了香语那纤细的腰肢。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霆心虚地别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倾澜一眼。 眼瞧着苏倾澜低着头,抿着下唇,未曾多言,顾霆这才胆战心惊地接着对皇上说起了当日的事情。 他假意与香语亲近,最后趁着香语不备的时候,从她的枕头之下拿到了这样东西。 随即,便要起身离开,待到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苏倾澜和宇文明。 皇上听到这里,勾动眉角,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舔着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唇角,望向皇上,“妾身是……是……” 苏倾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难道要告诉皇上,当日的事情都是宇文明算计的吗? 倒是顾霆率先为苏倾澜解围道,“回禀陛下,苏小姐已经与我定了婚约,得知我在这样的地方流连,自然要去探看一番的。” 说完,顾霆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骄傲的目光凝视着苏倾澜。 那样子,仿佛在急切地对苏倾澜道:看到了吗?只有我能帮你,快点谢谢我。 苏倾澜白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不再多言。 顾霆自寻了一个没趣,只得接着望向皇上,将之后的事情一一告诉皇上。 “臣原本并不知道这令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因为行刺之事事关皇家颜面,臣不敢大张旗鼓地调查,直到昨日臣和苏小姐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江湖人士的追杀,被一位名唤凤河的江湖侠客救下。与他娇交谈之间,得知了云霞派凤溪在京城之事,这才想到这令牌。因此,昨夜臣连夜吩咐人去查了这令牌的来历,果真和凤河说的一样。” 顾霆在讲述所有事情的时候,有意淡化了苏倾澜和凤河之间的关系。 苏倾澜知道,那是顾霆在保护自己,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感动之意。 顾霆说完一切,便对皇上抱拳行礼,“陛下,如今这凤溪到底在何处尚且不知。可是,香语姑娘却在满红楼之中。臣观香语姑娘将自己的首饰和这腰牌放在一起,想必她和凤溪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密切,只要将香语姑娘抓捕归案,好生查问一番,总能问到凤溪的下落。” 依着皇上往日的性格,一定会第一时间应承下旨。 可是,这一次,皇上却犹豫了。 他将那腰牌重新放回了托盘之中,抬眼凝视着顾霆,目光下竟然有些许的不安之色。 顾霆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依旧低着头,请旨。 皇上的面色更加难看。 那种难看并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尴尬和不安。 “爱卿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可即便是这行刺之人是凤溪,可是将此事传扬出去的人又会是谁呢?” 皇上的目光逐渐落在了苏倾澜的身上。 不等皇上开口,顾霆已经接过话头,道,“香语乃是青楼女子,每日要接待各式各样的客人。这种事情,只要被她知道了,自然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皇上面颊抖动,脸上的不悦之色浓重几分。 苏倾澜实在不懂,顾霆不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为何今日口口声声,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香语的身上? 难道,他就半分也不担心皇上一旦恼怒起来,会对香语用大刑吗? 虽然她对香语没有什么好感,却也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人白白受刑。 第102章 心思深沉 皇上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苏倾澜的念头,也让苏倾澜重新打量起顾霆。 “香语不不能入狱。” 苏倾澜听到皇上的这句话,瞳孔放大,第一反应便是诧异地望向顾霆。 顾霆虽然已经尽力作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可他实在算不得是一个好的演员。 那样子,苏倾澜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是装模作样,假装的。 “为何?” 顾霆望向皇上,诧异地问道,“陛下,此事事关两位皇子,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凤溪乃是行刺之人,又知道香语姑娘事涉其中,为何不能关押?” 看着顾霆那副故作惊讶的样子,苏倾澜不由在心中暗自腹诽:这男人果真不一般啊。 从进了殿中,他便一力指证香语和凤溪之间的关系,每一步都生生地将香语逼进了一个死角之中,让她无力辩驳。 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皇上却下旨不能让香语入狱。 如今看来,似乎是皇上在阻挠顾霆办案。 可是,从他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和他这细微得意的表情之中,苏倾澜便知道,实际上,是顾霆在阻挠皇上呢! 皇上才无暇顾及到底是谁在阻挠谁。 他一心一意只有一个念头:香语不得入狱。 “皇家别院还空着,暂时见香语关在那里。由你派人亲自看押,不得有误。” 皇上望向顾霆,沉声道。 “可是……” 顾霆还要再争辩两句,可皇上却已经站起身,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转身离开了。 顾霆倒好,竟然收住话头,随即便双手抱拳,对着皇上的背影,高声道,“臣恭送皇上。” 此刻再看皇上的背影,非但没有方才的怒气,反而还多出了几分张皇失措、无可奈何。 苏倾澜相信,顾霆一定是一早就已经查清楚了皇上和香语之间的关系,且他吃准了皇上不会责难香语,这才如此胆大妄为。 如此一来,苏倾澜对于香语的身份倒是更加好奇了。 待到皇上离开之后,顾霆才抬手搀扶起苏倾澜,一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低声道,“还好慕容南吩咐人去将军府通风报信,我来得及时,否则,你这双腿便是跪残废了,也不能让皇上平息些许怒气。” 他言语之中满是关怀,一只手扶着苏倾澜,已经躬下身子,另外一只手在苏倾澜的腿上轻轻地揉捏了两下。 苏倾澜却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顾霆,可是腿下一软,险些跌倒,只能抬手扶住顾霆,才算是堪堪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顾霆见她想躲未成,还不得不扶住自己,面露骄傲之色,嘴角不由自知地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苏倾澜简直要被自己这样的行为蠢哭了,又见他如此望着自己,更是恼怒。 她跺了跺脚,哼了一声,索性不再挣扎,由着他扶着自己往外而去。 小武子守在御书房外,见两人出来,忙迎了上去,“将军,可要逮捕香语?” 小武子的言语急切,可他不是关心案情,而是担心真的会逮捕香语。 顾霆摇摇手,“不必。你吩咐咱们府上的人去满红楼接了香语姑娘前往皇家别院。记住,一定要客客气气的。保护好香语姑娘,不要让人随意靠近。” 小武子得了命令,面上欢喜不已,匆匆对苏倾澜和顾霆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苏倾澜在顾霆的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地往院外而去。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这香语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我瞧着陛下非但没有迁怒于她,似乎还有些疼惜之意?” 顾霆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将身子又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几分,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香语乃是前朝叛臣李思明的女儿。” “李思明?” 苏倾澜诧异,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见顾霆对她投来一个责怪的目光,苏倾澜才立即住口。 “当年陛下登基之前,李思明一力支持陛下。可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个便处斩了李思明全家。当年的判决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李思明妄图颠覆朝政,因此才被判抄家处斩。我记得,当家判处他们全家女眷流放,男丁处斩,香语怎么会在京城?看陛下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香语的身份了,怎么还会允许她留在京城呢?” 苏倾澜一口气抛出了许多问题,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顾霆,急切地问道,想要顾霆现在就给出一个答案。 顾霆却环顾一圈,“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来日得空我再慢慢同你讲。” 无奈之下,苏倾澜只得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苏倾澜在顾霆的搀扶之下缓步走出了御书房的院子,慢慢地走到了院外。 她的腿这才恢复了些许只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自己的手,与顾霆并肩而立。 两人沿着青石大道往外走了些许,却听到一侧的灌木丛中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顾将军。” 闻声,苏倾澜和顾霆同时停了下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紫衣男子从灌木丛之后提起头,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暖阳似得笑容,正望着二人。 此人不是旁人,却是宇文德。 说话的功夫,宇文德已经走到二人身边,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苏倾澜对宇文德屈膝行礼,“见过三皇子。” 宇文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顾将军携着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听到宇文德话,苏倾澜的面色一红,耳根都涨得通红。 “三皇子说笑了。”顾霆对他行了礼,“澜澜还未过门,算不得是夫人呢。” “是吗?”宇文德笑着望向苏倾澜,“这将军夫人尚未过门,可是怎么就已经得罪了小姑子呢?” 宇文德言语之中皆是玩笑的口吻,可是这话听在顾霆的耳中,却是别有深意。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德哈哈一笑,“没什么,只是偶然遇到了顾家二小姐,听了些她的抱怨罢了。” “宁儿去叨扰贵妃娘娘了?” 第103章 李思明秘闻 顾霆的第一反应便是顾宁进宫打扰了柳贵妃。 可是随即,他便在心中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柳贵妃和将军府一向没有什么往来,顾宁又刚刚回京,绝对不会进宫叨扰柳贵妃。 可若不是如此,宇文德又是从何处见到顾宁的呢? 宇文德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往顾霆的身边凑近几分,‘唰’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遮挡在唇瓣之前,凑在顾霆的耳边,“将军,不是我说你。这二小姐怎么说都是你的亲妹妹,你可不能因为娶了妻子,就忘记了二小姐啊。” 说完,宇文德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盯着顾霆。 顾霆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更是不懂该如何答话。 宇文德到底是个洒脱的性子,也不急着让他回话,只是对两人摆摆手,接着道,“得了,我要去给母后请安了。咱们改日再聊。” 宇文德言毕,便带着小凌子穿过灌木丛,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苏倾澜一直目送着宇文德离开,才望向顾霆,“二小姐和三皇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 顾霆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宇文德的生母柳贵妃在宫中十分得宠,皇上看重他们母子,特意恩准了宇文德从出生开始便没有送去阿哥所教养。 即便是宇文德早就到了应该开府独居的年龄,可是因为柳贵妃舍不得母子分离,特意请旨,希望能让宇文德留在她身边,也被皇上应允了。 因而,这宇文德说是皇子,可是养在这深宫之中,和那些公主格格们一样甚少出宫,又怎么会和刚刚回京的顾宁有所往来呢? 顾霆思前想后,想起了当日万龙节上,顾宁因为被娘亲责怪,独身跑开之事。 看来,许是当日的事情作祟。 至于事情到底如何,总要问过顾宁才知道。 想到这里,顾霆也只得对苏倾澜耸肩表示自己也并不知情。 他这个做兄长的都不知道,那苏倾澜这个名义上的‘嫂嫂’就更不会知道了。 她也不再多问,两人匆匆离开宫闱。 顾霆领了要带香语前往皇家别院的旨意,不敢再逗留拖延,好在紫兰早就等在了宫城之外,他这才放心地让紫兰送苏倾澜回去。 一路上,苏倾澜始终在回想方才陛下的模样,还有顾霆对于香语身份的解释。 想不到香语竟然会是李思明的女儿。 苏倾澜惊讶不已。 她回了府中,流朱和流云也早就急得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 瞧着苏倾澜一瘸一拐,两人皆迎了上来。 苏倾澜一个劲地对二人解释自己并没有被皇上责罚,只是跪得时间久了些而已。 流云还是即刻便拿来了各式各样祛瘀化血的药膏,在苏倾澜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折腾了好一会。 好容易等到她们给自己上完了药膏,流云、流朱和紫兰三人才安安稳稳地守在苏倾澜身边。 想到流云和流朱在将军府伺候了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朝廷秘闻或许会有所了解。 苏倾澜决定,试探着问问过于前朝李思明的事情。 她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咀嚼了两下,便抬眼望向流云,“流云,你在将军府伺候了那么多年,将军对你信任吗?” 流云闻言,扑哧一笑,“小姐说什么呢?若是将军不信任我和流朱,怎么会让我们来伺候小姐呢?” 说着,她望了流朱一眼,流朱回以一个笑容。 “是吗?” 苏倾澜故意挑眉,作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可是,我瞧着你在将军府伺候了这么多年,知道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流云最是禁不住人这样刺激。 她立即板正了身子,望着苏倾澜,嘟着一张小嘴,“小姐这话说的未免太让人伤心了。奴婢在将军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为将军办了不少差事。就连老将军都夸奴婢做事谨慎呢。” 苏倾澜见流云上了套,这才笑嘻嘻地望向流云,“那我问你,前朝李思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听到‘李思明’三个字,流云的面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她别过头,躲开苏倾澜的目光,“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看来果真有戏。 “我也只是问问而已,你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我就说嘛,你在将军身边也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这些大事将军是断然不会和你提起的。” 流云焦急起来,“我若是告诉小姐,小姐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苏倾澜点点头。 流云扫视了一眼紫兰和流朱。 流朱自然不必多说,紫兰也立即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告诉他人。 “奴婢也是前些年在为老将军办事的时候,无意之间得知的。当年李思明根本就不是因为背叛了陛下,而是因为……” 流云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屋外,身子往三人的正中间探动几分,声音压的更低了,“而是因为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他必须要死。陛下下令处死李思明全家。李思明的三个儿子全部都就义了,家中女眷一律流放。可是,当年李思明有一个小女儿,不过七岁,在流放的过程中就死了。” “死了?” 听到李思明还有一个小女儿,苏倾澜警惕起来。 流云先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即便道,“可是,大概是在四五年前,有一日,老将军突然收到了一封神秘的来信,信的落款是李盼儿。这李盼儿正是当年李思明女儿的名字。所以,老将军推测,盼儿姑娘可能根本就没有死,还偷偷地回了京城。” “那后来呢?” 紫兰听得紧张,也急切地问道。 “因为当年我入府不久,老将军瞧着我面生,就吩咐我偷偷地跟着送信的人,看一看他将回信送去了哪里结果,我当年实在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没有经验,给跟丢了。” 紫兰闻言,不由长叹一口气,哎呦了一声,“还以为能听出些什么来呢,弄了半天,还是你给跟丢了。” 流云嘟着嘴,有些不悦,“我当年还小呢,可若是换成现在,绝对不会让他丢掉。” 第104章 像,太像 紫兰打趣道,“如今流朱的轻功好你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也该流朱去做,与你何干?” 紫兰这一番话,倒是将其他两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流朱的身上。 这一瞧之下,只见流朱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流云,一动不动,目光阴沉,看上去十分渗人。 “流朱?” 流云抬手晃动两下,挑眉轻声唤道。 流朱这才如梦初醒,打了个寒战,猛然直起身子,“我……我去给小姐换杯茶。” 说完,流朱也顾不得其他三人惊讶的目光,便端起苏倾澜的杯子往外而去。 苏倾澜无暇顾及流朱怪异的反应,倒是流云说的这些让她心中升起了一阵阵寒凉之意。 算起来,老将军似乎也是在三四年之前慢慢地隐退朝堂,将一切都交给了顾霆。 这两件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一日无话。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子夜时分,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丞相府的长廊之下点上了灯笼,随着夏风来回晃动。 一个脑袋从丞相府的后门探出,探头探脑地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保四周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府中,关上屋门。 流朱一路不敢停留,穿过漆黑一片的暗巷,到了暗巷底部,一只手搭在唇边,吹了两个口哨。 很快,屋顶便有同样的声音传来。 流朱飞身而上,见屋顶早就等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坐着,身下的椅子卡在屋顶的瓦片之中。 站着的那个人一瞧到流朱,便偷来了一个不满的目光,“你怎么回事?非要让殿下来见你。” 流朱忙跪了下来,对坐在椅子上的宇文然行了礼,道,“殿下,事发突然,我担心若只是传话,只怕说不清楚。” 宇文然瞥了她一眼,摆摆手,示意她起身。 流朱这才站起来,望了一眼一侧的人,对宇文然道,“殿下,今日苏倾澜从宫中回来,便故意刺激着流云那丫头了解了一番关于李思明的事情。李思明的小女儿,很有可能还活着。” 闻言,宇文然的眉头骤然蹙在一起,诧异地盯着流朱,“你确定?” 流朱将今日流云的话一一告诉宇文然。 宇文然的目光阴沉不已,暗黑色的眸子之中流动着一道冷冽的寒光,“果然和顾家有关系!” “殿下,李思明之事当年牵连甚广,他的小女儿会活下来,想必背后自有高人保护,要不要查一查。” 宇文然思量片刻,便微微点头,“此事本宫会去调查。你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守在苏倾澜身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来回禀给我。” 流朱应承一声。 宇文然不再多言,瞧了一眼身侧的阿杰,“走。” 阿杰答应一声,便拎起了宇文然的椅子,两人匆匆离开。 流朱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才跳下了屋顶,匆匆离去。 皇家别院。 后门之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两个车夫,其中一个一脸警惕地扫视四周。 很快,皇家别院的后门就打开了,一张苍老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看到两个车夫,即刻迎了上来。 “主子,门开了。” 其中一个车夫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车内的男子闭着双目,手中的盘珠还在转动。 听到车夫的话,他睁开眼睛。 那双属于真龙天子的眸子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之中看上去依旧是炯炯有神。 “守在外面。” 皇上说完,便下了马车,随着太平别院的管家崔淼往内里而去。 “怎么样?一切安顿得可还好?” 皇上一边走,一边沉声问道。 崔淼躬着身子,忙答道,“一切都好,圣上安心。” “盼儿该长大了吧。” 皇上一边说着,口气之中竟然有些打着哆嗦。 崔淼别过头,望着皇上的侧脸,“今日姑娘来的时候,老奴特意瞧过。是长大了,还有些许当年李大人的样子。” 说完,崔淼见皇上的面色阴沉下来,立即道,“老奴失言了。” 说话的功夫,崔淼已经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指了指一侧的屋子,“在这里。” 皇上看着屋中倒映在窗户上的倩丽身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没有胆子推开那扇门。 见状,崔淼敲了敲门,低声道,“姑娘,有贵客到了。” 内里传来香语的轻声细语,“请贵客进来吧。” 崔淼这才推开门,将皇上引了进去。 屋内的布置倒是十分典雅,都是些古色古香的家具,正对门的墙上还挂着一张侍女图,古气十足。 内殿之中燃着一根味道好闻的青香。 香语掀开内殿的帘子,立在拱门边,一双杏目望向皇上。 皇上才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像,太像了! 只是,不像李思明,而像寰儿。 皇上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恍惚,觉得眼前之人便是寰儿。 香语看到皇上,也愣在原地。 只是,她的愣和皇上的那种并不相同。 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浓烈的恨意。 “是你!” 香语咬牙切齿地道。 崔淼见她面色凝重,心中也是一沉。 他抬起手,想要将皇上拦在身后,可是香语却已经快步走了上来。 “陛下……” 崔淼想要将皇上拉开,可皇上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香语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皇上面前。 她双目通红,瞪着皇上,厉声道,“陛下这些年可好?可曾夜夜故人如梦?可曾想起当年那些与我父亲相伴的时光?” 香语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抖动衣袖,抬起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就往皇上的身上刺去。 崔淼见状,便要阻拦,皇上却厉声呵斥,“退下!” 这一声‘退下’让崔淼通体一震,立即闪到一边,就连香语也被这一声‘退下’呵斥住,手中拎着簪子,盯着皇上,却迟迟没有扎下去。 “盼儿……”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抬起手,指尖打着颤抖,放在香语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和你娘亲当真长得一模一样。” 香语喉咙抖动,盯着皇上,“你不配提我娘” 第105章 陈年旧事 皇上闻言,双眼蹙得更紧了几分。 他盯着香语那张酷似寰儿的脸,心中的痛楚无人能知。 “盼儿,得知你还活着,朕真的很开心。这些年,你以为你为什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变成京城的花魁?” 皇上缓缓地收回手,依旧凝视着香语,低声道。 香语右边的唇角向上勾动一番,脸上的笑意从方才的无助变成了如今的冷漠。 “是啊。那皇帝陛下是不是认为我该对你感恩戴德呢?” 皇上闻言,低下头,眼中尽皆都是无奈之色。 “想我李家当年,对陛下您多么的忠心耿耿。可是,我们换来了什么呢?我父亲为了能力荐您登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甚至惹得先皇不悦,可是我父亲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的是你对李家的灭族之举。” “朕当年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等皇上说完,香语已经冷眼望向皇上,声音虽然不高,可是其中却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在,“不得已的苦衷?陛下是指你爱上了我娘,想要将她据为己有吗?” 皇上闻言,即刻抬起头,仿佛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香语,嘴角打着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香语似乎十分得意自己说中了皇上的心思,还是勾动唇角,一副笑颜。 她一双手环抱在身前,凝视着皇上,并未再开口说话,可那双眼睛已经将皇上所有的心思都看了个透彻明白。 皇上难以接受自己被一个这样年轻,甚至年纪算得上是自己女儿的女人看得透彻,心中不由地生起一阵恼怒之意。 他哆嗦着唇角,盯着香语,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角不住地跳动,一肚子的怒气无处消散。 香语非但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反而还仰着头,向前逼近一步,冷目盯着皇上,甚至还故意扬起了下巴,那副神色,似乎在对皇上说:来呀,打呀!倒是让我这个李家的后人瞧一瞧,我们一家子用鲜血送上皇位的陛下是如何对我这个幸存者动手的? 皇上看着香语那张和寰儿一模一样的脸,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不住地打着颤抖。 这么多年了,这是皇上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悲哀和恼怒。 那股怒气在他的心中无处发泄,憋得他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一般。 良久之后,在崔淼低声的呼唤之下,皇上才缓过神来。 他无法再和香语独处,猛然转身,就要往外而去。 “崔淼,照看好香语姑娘,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提审香语姑娘。” 崔淼立在一侧,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是。” 眼瞧着皇上就要出去,香语突然开始放声狂笑。 皇上停住脚步,别过头,盯着香语,挑动右边的眉角,不解地道,“你笑什么?” 香语的笑容一点点收拢,重新望着皇上,“我笑陛下费尽心思爬上了皇位,最后却无法面对我这样一个故人之友。不知陛下到底算是人生的赢家,还是输家呢?” 皇上漆黑的双眸逐渐阴沉下来,凝视着香语看了良久,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偏生这香语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在他的身后屈膝行礼,高声喊道,“民女恭送陛下,祝愿陛下洪福齐天、与天同寿。” 那凄厉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皇家别院之中一点点传开。 皇上立在原地,听着身后那让他心惊胆战不敢回头的声音,心中百感交集。 寰儿当年在死牢之中,也是用同样的口吻,说着一样的话。 是的。 香语说的没有错! 皇上当年的确爱慕她的娘亲,名动一时的京城美人——寰儿。 寰儿是李思明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女子。 在她之前,李思明并无妻室,家中几个侍妾也都是从小跟着他一道长大的。 寰儿来了之后,李思明便将所有的侍妾全部赶走,只留下寰儿一人。 他一生和寰儿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一家几口也算是安享天伦。 可是,李思明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当今皇上早在见到寰儿的第一面就对寰儿动了心。 那些年,他每每看到寰儿立在面前,对他屈膝行礼,眼中的深情和笑意,全然都是因为李思明而起,心中的嫉妒和怒火简直要让他变成另外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终于,李思明扶持着皇上坐上了如今的位置。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李思明将寰儿送进宫中。 那一日,李思明听了皇上的请求,和条件之后,横眉冷对,怒目而视,从口中蹦出了两个决定自己一家生死命运的字眼,“无耻!” 皇上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一直折磨自己的情绪唤作什么——正是无耻二字! 可李思明忘记了,这世上有无耻,还有恼羞成怒。 皇上愤怒之下,将李思明关进了大牢。 他希望用李思明的性命换寰儿进宫。 哪知道,这对夫妻的心性竟然同样坚定。 非但如此,他们的三个儿子,宁可一死,也不愿意用母亲的身躯换回自己的性命。 扶持皇帝上位,本以为会从此在京城之中宠极一时的李家为了捍卫心底的那些尊严和夫妻之间的感情,竟然全部都慷慨就死,没有一个犹豫的。 即便是在刑场上,李思明的三个儿子,还是一副英勇模样。 他们是为了捍卫娘亲的清白和尊严,他们死而无憾! 或许正是因为李家全家的态度,让皇帝更加恼怒,却也更加思慕寰儿。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年他都对寰儿做了些什么。 马车在宫门之外逐渐停了下来,打断了皇上所有的思绪。 他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看到这巍峨的宫墙,心绪翻涌,只觉得喉咙之间甜腻腻的,似乎有一股新鲜的血液正在涌动而起。 皇上最后还是将那口血液咽了下去,只费力地对大监道,“去柳贵妃宫中。” 大监答应一声,便扶着皇上下了马车,坐进轿撵之中,往玉清宫而去。 第106章 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更衣 日头已经上了三竿,可苏倾澜却还是懒懒地躺在榻上。 她早已经醒了,就是不愿起来罢了。 轻珑纱将外面刺眼的阳光遮住了一多半,待到那阳光落在卧榻上的时候,除了温暖之外,别无其他。 苏倾澜依稀之间似乎听到了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忙翻了个身,将被子又向上拉扯些许,把自己整个都埋在被子之中,还做了几个夸张的呼吸,好让外面的人看起来她似乎还在熟睡。 屋门终于被人推开了,想象之中紫兰叽叽喳喳的声音并没有传来,仔细听去,来人似乎蹑手蹑脚,慢慢地靠近卧榻。 苏倾澜想着许是流朱流云这两个丫头。 她们二人行事稳重些,每日里唤自己起床都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那轻珑纱就被缓缓挑起,外面的阳光更加刺眼了几分。 苏倾澜索性蒙住头,蹬着腿,像往常与她们嬉闹一样,高声道,“我不起我不起。让我再睡一会。” 没有谁前来掀开她的被子,倒是四周多出了一阵压着声音的笑声。 苏倾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她猛然掀开被子,露出头,只见顾霆坐在卧榻边,身后还跟着流云和紫兰两人。 此刻,她们二人正抿着嘴,想笑又不敢放声笑,两张笑脸都憋得通红。 “你……你……” 苏倾澜诧异地盯着顾霆,一时之间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之后,苏倾澜才稳住了情绪,盯着顾霆,“你怎么进来的?” 顾霆扬动下巴,也是一脸笑吟吟地望着那两人,“她们两个给我开门进来的。” 苏倾澜暗骂一声废话,这才发现是自己方才的问题词不达意,“我是说,你来做什么?” 苏倾澜正说着话,身上的被子却突然向下滑动一番。 她大惊失色,一把将被子扯了起来,蹬着腿,又将身下的半截被子往前拉扯几分,确保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重新望向顾霆。 苏倾澜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算是彻底将流云和紫兰的笑穴点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嘴都合不拢了。 顾霆见状,也不由自主地勾动唇角,微微一笑。 被这三人这样围在一起嘲笑,苏倾澜的心情更加烦躁,“你们……你们都给我出去!” 顾霆这才对二人摆摆手,制止了她们的笑意。 他望着苏倾澜,咳嗽两声,堪堪稳住了情绪,接着道,“陛下今日一早就下了旨意,要你和我一道进宫,有重要事情要与你我二人相商。” 苏倾澜还在窘迫的情绪之中没有走出来,只是随意应付了两句,“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不知。只是陛下昨日夜间去了皇家别院。” 听了顾霆的这句话,苏倾澜才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顾霆缓缓点头。 看来,昨日陛下是去皇家别院见了香语。 想到这里,苏倾澜即刻吩咐紫兰和流云为自己梳妆。 两人匆匆上前,便要将苏倾澜搀扶起身,倒是让顾霆尴尬地坐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苏倾澜杏目睁大,诧异茫然地望着顾霆。 偏生这该死的顾霆竟然还用同样的目光望着苏倾澜。 “顾大人,顾将军。我一个小女子更衣,难道你也要在这里观摩吗?” 紫兰和流云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转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颇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是有心揶揄,道,“又不是没有观摩过。” “你……” “观摩过?顾将军什么时候观摩过我家小姐更衣?” 顾霆本是想到了二人上一世十来年的夫妻情谊,莫说是更衣,便是赤裸相对也不计其数,便脱口而出。 可是,这话落在紫兰和流云的耳中却变了味道,两人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顾霆,等着他的答案。 顾霆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这可事关苏倾澜的女儿清白,总不好乱说,这才求救一般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轻轻咳嗽两声,对二人道,“还不是上一会我和太子殿下在马场遇刺的时候,将军赶到,我……我穿的单薄了些……” 苏倾澜随意地应付了两句,便装出一副怒气模样,“你们二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更衣?” 两人答应一声,这才重新扶起苏倾澜,紫兰拉过一边的一件外衣,披在苏倾澜身上。 顾霆不敢再随意答话,更不敢再留在这里,匆匆起身,走进院中等着苏倾澜。 他坐在院中杏花树下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苏倾澜的院子。 她素来是个雅致的人,这院子经过她的打点之后,也别的格外地让人喜欢。 院子门边立着一块三米多长的碑石,上面刻着一首气魄颇为豪迈的诗歌。 顾霆才要起身去看个清楚,却见流朱一头大汗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顾霆,流朱先是一愣,随即走上前,对顾霆行礼,“将军怎么来了?” 顾霆只扫视了她一眼,随意答道,“来接澜澜上朝。你去练功了?” 对于流朱的习惯,顾霆也有所耳闻。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她便是几个会武艺的丫头之中最刻苦的。顾霆倒是十分喜欢流朱这股子刻苦的劲道。 流朱点点头,答应一声,“是。” 顾霆随意挥挥手,“快去伺候澜澜更衣吧。” 流朱答应一声,便快步往屋中而去。 她才经过顾霆,顾霆却骤然转过头,盯着流朱的背影。 流朱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顾霆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是这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流朱察觉到了顾霆的目光,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望向顾霆,试探着道,“将军可有什么吩咐吗?” 顾霆凝视着流朱的双眸,微微摇摇头,“没什么。你们来丞相府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流朱点头。 “丞相府用的东西和咱们府中一样吗?” “基本相同。” 顾霆不再多问,摆摆手,示意流朱进去吧。 第107章 异香来源 马车在青石板的路上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方才还是暖阳,如今却已经滴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京城的夏季便是如此,总是一副说变就变的天气。 苏倾澜穿着一声藏蓝色的长裙,头上的双珠玉坠冠压的她有些抬不起头。 这朝中的大臣们往日里各个都是打扮的庄重无比,看上去十分严肃,为了能够和他们想匹配,苏倾澜倒是吩咐人去给自己定制了一套长裙,只是如今尚未做好,只能先选了这么一身暂时应对。 可是,这藏蓝色长裙已经是几年前的花色了,如今穿起来,倒是与这京城街上各种花里胡哨蝴蝶一般的小姐们多有不同。 尤其是坐在她对面的顾霆,总是对她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更是让苏倾澜心中发紧,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之后,顾霆突然凑了过来,用最低的声音道:“你最近有没有换香薰?” 未曾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苏倾澜眉毛都蹙在一起,不解地盯着顾霆。 顾霆见她眼中皆是惊讶之色,忙挠了挠后脑,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才流朱身上的那个味道实在是十分熟悉,可是顾霆却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他身边只有苏倾澜这么一个女子,若是闻到了熟悉的香薰气味一定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是自己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流朱身上的香味十分独特吧? 没得倒还让苏倾澜以为自己觊觎流朱。 她本就因为夏芳芳已经对自己诸多误会,若是再扯上一个流朱,那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见苏倾澜盯着自己,顾霆咳嗽两声,直起身子,忙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他若是不解释倒也罢了,可他越是解释,苏倾澜便越觉得事情有蹊跷。 她正要开口再问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从外面探进头,对顾霆恭恭敬敬地道,“将军,咱们到了。” 顾霆逃难一样地率先跳下了马车,转身想要去搀扶苏倾澜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 他猛然别过头,顺着味道瞧去,只见宇文然慢慢地从宫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娇俏的女子。 宇文然虽然是二皇子,可是却一早就已经娶了侧福晋。 这位侧福晋十分得他宠爱,这些年宇文然一直没有迎娶正福晋,府中一切事宜都交由这位侧福晋打点。 也有传闻,宇文然之所以不肯迎娶正福晋便是为了维护她,担心若是迎娶一个傲娇些的过了门,会给她气受。 说话的功夫,宇文然已经和福晋走到了宫门之外。 他一眼看到顾霆,便抿唇淡笑,缓步上前。 顾霆对宇文然行了礼,看着福晋也越来越近,那股香味瞬间便扑面而来。 顾霆一霎那就想到了流朱身上这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来自哪里,正是二皇子! 准确地说是二皇子身上沾染的侧福晋的香味。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便呆立在宇文然对面,双眼轻动,盯着宇文然,眼眸之中皆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苏倾澜已经下了马车,对宇文然行了礼,别过头,见顾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宇文然,眼中情绪翻动,却各式各样。 她轻轻扯动了两下顾霆的衣袖,用最低的声音,“顾霆,你在做什么?” 顾霆这才如梦初醒地对宇文然和侧福晋行了礼。 “顾将军这是要进宫?” 顾霆还有些发怔,没有答话。 苏倾澜不解他为什么会如此样子,忙对宇文然道:“陛下要我们进宫相商相关事宜。” 宇文然冷漠地瞥了苏倾澜一眼,半嘲讽地笑了笑,“如今苏小姐果真是不一样了。这满朝文武能得了父皇亲自召唤的也不多。” 苏倾澜知道,宇文然始终因为自己和宇文明之间的关系对她颇有成见。 刚好,她也并不喜欢宇文然,不想依附于她。 “陛下也是关心行刺事件,毕竟此事牵涉两位皇子。二皇子也希望我们能够早日查明真相,换二皇子一个清白吧?否则,陛下若是哪一日听信了外面那些传闻,疑心了二皇子,那可当真不妥。” 宇文然怎么会听不出苏倾澜口吻之中的嘲讽和讥笑? 他恼怒起来,便要发火。 顾霆却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对宇文然躬身行礼,“二皇子,我们还要进宫答话,不叨扰您和……”顾霆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望了侧福晋一眼,“您和侧福晋了。” 不管怎么样,宇文然总是要给顾霆一些面子。 见他已经这样说了,只得赔上一个笑容,率先带着侧福晋往前而去。 待到两人与顾霆和苏倾澜擦肩而过之后,顾霆忽然发问,“侧福晋用的是什么香?” 侧福晋显然从没有被人当众问过这样的问题。 她身子一僵,眉角挑动,诧异地转过头,盯着顾霆。 “我也想给澜澜置办一些。” 顾霆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始终都注视着宇文然的后背。 宇文然显然顿了顿脚步,肩膀微微向上耸起,没有转头,可是手中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 很明显,宇文然这是紧张的表现。 听到顾霆如此解释,侧福晋笑了笑,“是西域的一种贡香。的确十分好闻,可若是将军想要给苏小姐置办一些恐怕是难了。” “哦?为何?” “安媚……” 宇文然才要阻拦,侧福晋却已经说了出来,“这种香是年前陛下特意赏给二皇子府的,旁人怕是没有那么轻易得来了。” 顾霆闻言,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勾动唇角,凝视着宇文然的侧脸,双手搭在一起,对宇文然躬身行礼,提高了声音,“臣恭送二皇子。” 旁人瞧着顾霆,只觉得他这行为怪异,不知怎么了。 可是,宇文然却十分清楚。 顾霆自幼便五识出众,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顾霆之所以会突然问起安媚身上的味道,想来已经在‘流朱’的身上看出了端倪…… 第108章 送走三皇子 眼看着二皇子将侧福晋拉走,苏倾澜才不解地别过头,望向顾霆,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顾霆,你为何突然当众问起了侧福晋的香?” 顾霆别过头,想要立即告诉苏倾澜流朱或许有问题。 可是,话都到了嘴边,他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无法将流朱的问题告诉苏倾澜。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流朱是否真的出现了问题。 仅仅只凭香味,就算是只有二皇子府才有的香味,也只能证明流朱私下见过二皇子,其他什么也证明不了。 顾霆无法靠着一个香味就如此怀疑流朱。 想到这里,顾霆只得对苏倾澜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的确十分好闻。等到我查清楚了这桩案子,也向陛下给你求一个?” 苏倾澜见他才没有说几句话,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便即刻往宫中而去。 顾霆收敛心神,心中暗自决定,先将此事按下,暗中调查一番再说吧。 两人在大监地带领之下,穿过宫城的红墙绿瓦,一路走到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大门紧闭,常悦守在屋外,低着头,撩子搭在右手的胳膊上,微微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常公公。” 顾霆和苏倾澜对常悦微微屈膝行礼。 哪知道,常悦却立即迎了上来。 他一脸难为之色,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其低,轻声道,“将军和苏小姐来了。这……” 常悦转过头,又瞧了瞧书房的方向,脸上的尴尬之色更加浓郁些许,“陛下正在和柳贵妃说话呢,二位怕是要在这里登上一等了。” 苏倾澜和顾霆倒并不在意,两人微微一笑,就站在一边的台阶之下候着。 御书房内很快就传来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当初可是陛下亲口答应的,要让德儿守在臣妾身边,等到他成婚之后再开府独居。如今,陛下竟然想要将他送走。若只是送出宫中居住,臣妾无话可说,可陛下,您是要让德儿上战场啊。” 常悦听到柳贵妃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啧啧了两声,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随手唤来一个小太监,急切地问道,“着你们去找三皇子来,怎么还没有来?” 小太监显然也焦灼不安,搓着一双手,躬着身子,“已经着人去了。可是三皇子不在玉清宫,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倾澜和顾霆听得清楚,顾霆瞥了常悦一眼,道,“怎么回事?” “将军,今日一早二皇子就进了宫中,不知为何竟然对陛下提及了三皇子已经到了该开府独居的年纪,即便是陛下看重,也不该耽误了让他历练的年月。陛下听了二皇子的话,要派三皇子去边关驻守一年。柳贵妃一向最是舍不得儿子,哪里肯就范?这不,您和苏小姐来之前,两人已经吵起来了。” 常悦的话音才落,便听到屋内传来了‘咚’的一声,似乎是皇上将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 “德儿叶也是朕的皇子,怎么就单单他上不得战场?你可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议论德儿的?你作为他的母妃,可曾为他考虑过?” “陛下不必如此冠冕堂皇。陛下当真以为臣妾看不懂是怎么回事吗?左不过是老二觉得我德儿在宫中待着,时时能够面见陛下,他担心德儿说他的不是罢了。” “这……这和老二有什么关系?” 苏倾澜始终低着头,思索了片刻,才微微往前凑了几步,用只有她和顾霆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自从唐婉入宫封了官娘以来,便一直搅扰的后宫不得安宁。想来,是她和二皇子一同联手,想要将三皇子送走,对贵妃娘娘出手。” 顾霆的眉角挑动,心中微沉。 他蹙眉思量了片刻,却还是摇摇头,“不会吧。唐婉再怎么得宠,毕竟也只是个官娘而已,难不成还敢与当朝最得宠的贵妃抗衡?” 见顾霆这个时候还向着唐婉说话,苏倾澜的心中恼怒起来,哼了一声,白了顾霆一眼,“唐官娘一个人当然不会做这么没有分寸的事情,可是她分明依仗着二皇子的势力。这没进宫的时候就敢满京城的嚷嚷自己马上就要做贵妃了。进了宫,还不立即铲除这些拦路虎吗?柳贵妃看着得宠,实际上凭借的就是三皇子。若是三皇子真的被调出了宫中,柳贵妃还有什么好依凭的呢?” 顾霆心中一沉,眉角也蹙得更紧,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想到方才自己闻到的那个味道,在和眼前这些事情一一联系起来,顾霆很难相信二皇子丝毫没有要争夺储君之位的心。 尽管苏倾澜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可是站在一边的常悦却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可他到底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此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意无意地点拨一句,“二皇子预谋刺杀太子殿下在前,如今又在殿前游说要将三皇子送走。这二皇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常悦的话音才落,便听到御书房的门传来重重的一声,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 柳贵妃的发髻都有些松散了,略显狼狈地站在门边,见苏倾澜和顾霆都在,这才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尽力对二人挤出一抹笑容。 她本就生得美丽,如今这梨花带雨之间更是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纷纷对柳贵妃屈膝行礼。 柳贵妃擦了擦自己的面颊,迈开腿,扬起下巴,尽力做出骄傲的模样,在小宫女的搀扶之下走出御书房。 “将军和苏小姐稍后片刻,老奴这就去回禀陛下。” 常悦说完,便匆匆进了御书房之中。 苏倾澜望着柳贵妃的背影,长叹一口气,似是对顾霆说,又似是喃喃自语,“这身为皇家的女子当真不易。一生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夫君,最后连儿子都留不住。” 说者或许无意,可是听者却已经有心。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的侧脸,想起上一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第109章 要香语进宫 御书房内。 皇上坐在书桌之后,虽然他已经竭力在控制自己的怒气,可是那张脸上却还是有一阵阵的恼怒泄露了出来。 地面上流动开的水渍证明了方才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皇上瞥了两人一眼,长叹一口气,对常悦扬动下巴,“你去外面候着。” 常悦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顾霆和苏倾澜谁也未曾开口,都垂着头,立在殿中,不敢多言。 许久之后,皇上终于率先开口道,“昨夜朕去皇家别院看了香语姑娘。” 顾霆和苏倾澜皆是一愣。 二人虽然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情,可是听到皇上自己亲口说出来,却还是有些诧异。 皇上愣了愣,垂着双眸,低下头,若有所思。 “顾霆,朕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顾霆即刻行礼,“但凭皇上吩咐。” “朕要让你迎香语进宫。” 听完这句话,顾霆猛然抬起头,惊慌的目光凝视着皇上。 不仅仅是顾霆,苏倾澜也是一脸诧异地望向皇上。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陛下?” 顾霆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苏倾澜。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皇上盯着顾霆道。 “陛下,香语姑娘身份特殊,恐怕不宜进宫。还请陛下三思。” 苏倾澜闻言,也接过话头,“是啊,陛下。香语姑娘在京城有名妓的名头,若是陛下让这样一个女子进宫,只怕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朝臣们也会闹起来的。” “朕还以为,苏倾澜你是个才女,又是朕钦点可以上朝的女子,在这些事情上,比起那些男人你会通达不少。原来,你也在乎香语的身份。” 苏倾澜听出了皇上语气之中的不悦,即刻掀开身前的长袍,跪在地上,重重地叩首行礼,“陛下,臣女并不是在乎香语姑娘的身份,臣女是觉得陛下与香语姑娘实在不是良配,即便是陛下强行让香语姑娘入宫,也只会白白地断送了你们两个人。”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便已经能够察觉到顾霆对她投来了一个惊讶而又有些恼怒的目光。 皇上也盯着苏倾澜,双目阴沉,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听到皇上咬着后槽牙的声音。 “断送了我们两个人,苏倾澜,你未免有些太敢说了!” 皇上恼怒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盘珠‘咣当’一声扣在桌上。 顾霆也跪倒在地,“陛下,苏倾澜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何意啊?” 皇上冷眼盯着苏倾澜,厉声问道。 不等顾霆答话,苏倾澜已经率先道,“皇上,这些话即便是你不愿意听,臣女也必须要说。香语姑娘出身青楼原本无错。可若是陛下您非要让她进宫做您的妃子,便有错了。宫中人心险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更何况香语姑娘这样的身份,皇上难道非要看着她客死宫中才肯罢休吗?” “你……” 莫说是皇上,即便是顾霆也没有想到苏倾澜竟然会这样说话。 他诧异地别过头,用眼神制止苏倾澜,也顾不得皇上会不会看到,只一个劲地摇着头。 苏倾澜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对于顾霆的目光更是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依旧仰着头,凝视着皇上的双眸。 良久之后,皇上勾唇冷笑。 他不再理会苏倾澜,重新别过头,盯着顾霆,“顾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什么时候此事办成了,什么时候举行你和苏倾澜的婚事。” 皇上说完,也不给二人答话的机会,站起身,就往屏风之后走去。 “皇上……皇上……” 苏倾澜还要阻拦,却听顾霆已经答应了下来,还对皇上垂手行礼,“恭送陛下。” 眼瞧着苏倾澜还要再追,顾霆一把抓住苏倾澜的手腕,几乎是扯着她往外而去。 待到出了御书房,苏倾澜才甩开顾霆,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即便是你说破了嘴,也拦不住的。”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香语若是进了宫中,不说她的身份,即便是青楼女子这一条都够她死上好几百次了。” 顾霆拦住苏倾澜的话头,环视了一圈站在廊下的众位太监。 他扯着苏倾澜的手腕,便拉着她往外走去。 好容易出了御书房的院子,顾霆才松开苏倾澜,“皇上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便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这些事情。说到底,香语家是叛臣也是皇上说了算,不是叛臣,还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要得到一个女子,难道还要问朝中大臣的意见吗?” 苏倾澜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霆,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无奈而又悲凉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 她这样的笑容让顾霆全身不适,盯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一直以为,你和朝中那些大臣都不一样,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丘之貉,没有任何区别。” 顾霆简直不敢相信苏倾澜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说自己。 他诧异地盯着苏倾澜,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和他们一样?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你,你冲上去,惹怒了陛下,你还有命在这里指责我?” 顾霆恼怒起来,言语之间也颇为激动。 苏倾澜盯着顾霆,看了良久,才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见状,顾霆更是焦灼。 他几步追了上去,拦在苏倾澜面前,盯着苏倾澜的双眸,沉声道,“苏倾澜,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领情。你的太子哥哥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 苏倾澜诧异地停下脚步,凝望着顾霆。 她不解,好端端的顾霆为何又将宇文明也扯了进来。 苏倾澜抬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抿着下唇,无奈地低下头,许久之后才重新望向顾霆,深吸一口,稳定情绪,“你只看到了陛下是否愿意香语进宫,你可曾想过,香语是否愿意进宫?她又是否合适这个皇宫?” 第110章 训诫 顾霆闻言,呆呆地望着苏倾澜,眨动了两下眼睛,一时之间也语塞难言。 两人四目相对,望着对方,皆是无话可说。 “哎呦,我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在这里和小相好私会呢,原来是姐姐啊。” 唐婉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苏倾澜身后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出神。 顾霆和苏倾澜皆是微微出了一口气,纷纷转过身,胸口起伏,两人皆是尽力调整着情绪。 唐婉扭动着身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缓缓地走到两人身边。 她见二人面色有异,故意调笑着,“这是怎么了?将军和我家姐姐闹别扭了?” 顾霆没有答言,向后退了一步,抱拳对唐婉行礼道,“见过唐官娘。” 苏倾澜却立在一边,非但没有行礼,甚至都没有多看唐婉一眼。 见状,唐婉心中不满,面上却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姐姐这是怎么了?你素日里不是最识大体的人吗?怎么和将军在宫中就闹起来了呢?没得让这宫中的人看笑话。” “姐姐?”苏倾澜见唐婉不依不饶,恰好自己心情也不大好,只当做是拿她开刀好了。 她抬起眼眸,盯着唐婉,“唐官娘找错了人吧。我家只有我一个,从未有过什么妹妹,更加没有在宫中做官娘的妹妹。” 唐婉怒气翻涌,如若不是顾及着这是在宫中,这里又是御花园,皇上随时会出现,她简直想要扑上去,撕烂苏倾澜的嘴。 “苏小姐说笑了。”唐婉最终还是咽下了心中的怒火,尽力稳住情绪,接着道,“是我忘记了。这丞相府早就和我道台府断了关系,我们如今已经算不得是姐妹了。” “是。” 唐婉听到苏倾澜这斩钉截铁的一个‘是’字,更是惊讶地眼睛都合不拢。 她瞳孔放大,诧异地盯着苏倾澜。 唐家那些亲戚,见到唐婉进宫做了官娘,如今还在陛下面前那样得脸,哪一个不是上赶着要来巴结唐家。 唐家来京城的时候,没有见到自家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亲戚,如今倒是人人都会所是她的什么表亲堂亲,这个苏倾澜倒好,自己如此给她面子,她却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那敢问苏小姐,怎么见到我却不拜呢?” 唐婉双手叠放在身前,仰起头,沉声道。 苏倾澜冷笑一声,肩膀上下耸动一番,“敢问官娘可知道您的妃位是什么品级?” 唐婉一愣,随即便抿着唇,不大炎。 “怎么?官娘是不知道吗?” 苏倾澜笑了笑,向前走上一步,凝视着唐婉,“官娘是副八品,只比宫中那些宫娥们高了一品。可是,我是陛下亲口封过的三品官员,按照礼数,非但我不用对官娘行礼,反而该是官娘来拜见我呢。” “你……”唐婉十分纳闷,自己在别人面前都能高出一头,怎么就在这苏倾澜面前,始终都被她如此压着欺辱呢? “那苏小姐的意思是将军的品级也不如我了吗?” 唐婉一眼瞥到了立在一侧的顾霆,冷笑一声。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唐官娘又错了。顾霆是武将,且是男丁。这外室男丁无论宫中娘娘们的位份是什么都该拜见,且目不斜视,这是先祖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所以,他对官娘行礼,那是情理之中。可若是官娘非要让我对你行礼,那可就是强人所难了。” 唐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却不能发作。 她每说一句话,苏倾澜似乎都有成千上百句在等着她。 苏倾澜瞥了唐婉一眼,微微屈膝行礼,“唐官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的话,臣女就先走了。” 说完,苏倾澜竟然真的转身要走。 唐婉哪里肯就这样放她离开? 她立即转过头,盯着苏倾澜离开的声音,厉声,“站住!” 苏倾澜不慌不忙地停住脚步,立在原地,转过头,盯着唐婉。 唐婉上前,怒目而视,“你还真的以为这宫中是个看品级的地方吗?眼下,即便是柳贵妃见了我也要让上三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苏倾澜,我就是看在你好歹算是我半个表姐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你若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不要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苏倾澜笑着盯着唐婉,“我倒是十分好奇,唐官娘想要怎么对我不留情面呢?” 唐婉仰着头,双手搭在身前,微微扬起下巴,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宫女道,“苏倾澜大言不惭,出言羞辱本宫。你们给我上去掌她的嘴。” “我看谁敢!” 唐婉的话才说完,顾霆便厉声道。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无人敢上前。 唐婉焦急起来,不满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没用的家伙!这是在宫中,怎么顾将军还要对宫妃动手不成吗?” 顾霆盯着唐婉的侧脸,“官娘,苏倾澜并未做错什么。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体恤之人,一向不许在宫中有责罚之事发生。更何况还是对苏倾澜。官娘若是非要他们动手,可要想清楚了。” 唐婉本就一肚子的怒气,被顾霆这样一说,更是不依不饶,高声道,“我今日倒要看看,我就算是动了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唐婉便自己上前,抬手就往苏倾澜的脸上打去。 不等顾霆上前,柳贵妃冰冷的声音已经从唐婉的身后响起,“唐官娘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唐婉一愣,也缓缓收回手,转过头,望向柳贵妃。 她尽力挤出些许笑容,轻声道,“贵妃娘娘怎么在这里。” 柳贵妃不慌不忙,缓步走上前,盯着唐婉的侧脸,冷笑一声,“本宫若是不在这里,还不知道唐官娘如今竟然已经开始做这后宫的主了呢。” 柳贵妃红着双眼,说着如此霸气的话,看上去倒是有些不合时宜。 唐婉怯懦地低下头,“贵妃娘娘,是苏倾澜出言不逊在前,我也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 第111章 当众鞭刑 柳贵妃双手交叠在身前,嘴角扬动,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她绕着唐婉走了一圈,走到唐婉身后,她缓缓地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唐婉的侧脸。 唐婉被柳贵妃那灼灼的目光盯得心中一沉,低着头,不敢多言。 柳贵妃凝视着唐婉的侧脸,哼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接着道,“训诫?唐官娘是以为本宫和皇后娘娘都已经不在宫中了吗?竟然还要你来训诫命妇?” 唐婉一愣。 她低着头,垂着双眸,一对睫毛像是扇子一般挡在眼前。 “臣妾不敢。臣妾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 柳贵妃的眉角挑动,“我看官娘是半分也不知道自己的错。你自从进宫以来,就处处惹是生非,本宫都看在你是刚刚进宫的份上,只当做你是不懂规矩。想不到,本宫倒是将你骄纵成了如今的样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唐官娘早晚都会惹出大祸的。” 唐婉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凝视着柳贵妃,“贵妃娘娘想怎么样?” “覆子。” 柳贵妃的双眸与唐婉对视一眼,别过头,望向立在一侧的覆子。 覆子答应一声,便立即上前。 “上宫规。” 覆子应承一声,就要动手。 唐婉彻底慌了神。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挑动着,一双手垂在身侧,紧张地握住了衣服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道,“柳贵妃要做什么?” “官娘。” 不等柳贵妃回话,覆子已经对唐婉微微屈膝,双眼凝视着唐婉,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轻声道,“官娘在宫中滥用私刑,越矩为事,违反了宫规。宫规早就有定,嫔妃若是越规行事,受鞭刑二十。” 唐婉眉角蹙动,慌乱不已。 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慌乱失措地凝视着眼前众人。 “你们要做什么?我看你们谁敢对我动手。我是陛下亲封的官娘,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上来!” 覆子等人却根本不管这些,说话的功夫已经全部都涌到了唐婉的面前。 覆子更是一马当先,一把扭住了唐婉的胳膊,将她推倒在地,顺势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鞭子。 她望了柳贵妃一眼,见柳贵妃对她微微点呕吐,不再犹豫,拎起鞭子便是狠狠地一下落在唐婉的身上。 那鞭子瞬间就在唐婉的肩膀上打开了一道口子。 唐婉疼的全身发颤,奈何两只手被两个宫娥分别压住,本分也动弹不得。 她只能抬起头,惊恐地盯着柳贵妃,“贵妃娘娘,宫中既然不许滥用私刑,贵妃娘娘还敢当众如此对待臣妾,贵妃……” 话还没有说出来,覆子手中的鞭子再一次落在了唐婉的身上。 唐婉呲牙咧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官娘。”覆子盯着唐婉的后背,冷笑一声,“贵妃娘娘教训妃嫔,合情合情,何来私刑之说?” 说着,第三鞭子再一次落在了唐婉的后背上。 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人都停下脚步,望着这边的唐婉。 唐婉只觉得面上无光,猛烈地挣扎起来,那两个压着她的宫娥竟然都有些难以发力。 “唐官娘!” 见状,覆子高声道,“奴婢劝官娘还是好好地挨着吧。若是官娘对贵妃娘娘的惩罚有什么不满的话,大可以去见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为你定夺。可嫔妃不服管教,这在后宫之中可是大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是官娘都要丢了如今的位置了。” 唐婉闻言,面色一愣,咬着牙,不再挣扎,跪直了身子。 她盯着柳贵妃的侧脸,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随即,两个宫娥便发现唐婉手中的力道已经减弱了许多。 到后来,便是唐婉自己跪直了身子,咬着牙,自己接受了剩下的鞭刑。 待到鞭刑结束之后,唐婉的后背已经满是血痕。 她慢慢地站起身,膝盖也已经几乎麻木了。 唐婉站起身,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 她盯着柳贵妃的侧脸,嘴角扬动,冷笑一声,“今日的鞭刑臣妾记得了。臣妾往后,一定会谨记教训,不会再犯的。” 柳贵妃双目阴沉,回以同样冷冰冰的笑容。 “覆子,送唐官娘回去。唐官娘受了伤,这些日子就不必侍寝了。吩咐内无妨,将官娘的绿头牌撤下来吧。” 覆子答应一声,便扯着唐婉往她的宫室而去。 苏倾澜虽然厌恶唐婉,可是眼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受了如此鞭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待到覆子将唐婉送走之后,柳贵妃才抱歉地对苏倾澜和顾霆微微笑了笑,“让两位看笑话了。” 苏倾澜和顾霆即刻回礼。 “顾将军。”柳贵妃没有多言,只是别过头,望着顾霆,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冰冷之色,转而换上了一副和煦温暖的样子,“不知顾将军是否方便现在同本宫聊一聊?” 顾霆凝视着柳贵妃,瞧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柳贵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柳贵妃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将军不妨移步到亭子中,我们好生聊聊吧。” 顾霆和苏倾澜答应一声,随着柳贵妃一道往亭子之中走去。 三人在亭子中落座,柳贵妃吩咐人点上了茶,又让她们在外面等着。 帘子四周的帷帘都慢慢地放了下来,帘子之外的丫头们纷纷走远。 待到四周没有人了,柳贵妃才望向顾霆,“顾将军,其实本宫一直在御花园等你。”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诧异地望向柳贵妃,“贵妃娘娘是为了三皇子的事情吧。” 苏倾澜诧异于顾霆竟然能将柳贵妃的心思猜得这样透彻。 “是。” 柳贵妃微微低下头,抿着下唇,眉角紧紧地蹙在一起,喉咙上下滑动,“本宫知道,德儿的确到了该历练历练的年龄了,可是本宫舍不得他去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本宫知道陛下信任将军,将军能否想想法子,让德儿留在京城,哪怕是留在将军的军中,本宫也认了。” 第112章 这世上的女子都太可怜了 顾霆怔住,眉角挑动,双手十指相扣,放在桌面上,与苏倾澜对对视一眼,才望向柳贵妃,“贵妃娘娘,臣虽然未曾带兵戍守边关,可是却要带着人应对京城内外不少事情。这其中危险不说,皇上一早就吩咐了,各位皇子若是要入军中历练,必得要是边关部队才行。” 柳贵妃闻言,急切起来。 她生得本就委婉动人,此刻急切地蹙着一双秀眉,望向顾霆,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生几分怜惜之意。 “可是,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柳贵妃哀切地说道。 说完,她低下头,垂着双眸,右手抬起,轻轻地握住面前的茶杯。 “本宫知道,本宫之所以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不是因为皇上真的多宠爱本宫,而是因为本宫诞下了德儿。” 柳贵妃低着头,垂着双眸,盯着桌面,眉眼紧紧地蹙在一起。 也不知她是在同顾霆说,还是在喃喃自语。 “这么多年,本宫和德儿在宫中相依为命。当年,本宫也几乎是豁出了这条性命,才能将德儿养在本宫身边。本宫怎么能放心就这样让他去边关呢?” 眼看着柳贵妃说的悲悲戚戚,顾霆和苏倾澜的心中多少都对她产生了几分同情之意。 想起上一世柳贵妃最后的悲惨结局,苏倾澜拦住顾霆的话头。 她望着柳贵妃,轻声问道,“贵妃娘娘为何不愿意让三皇子去边关历练呢?我看这对于三皇子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 柳贵妃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轻轻点点头,“三皇子如今还在宫中,却已经颇受陛下疼爱看重。若是能在军中历练几年,得些功名,日后以三皇子的本事,想要占得一席之地,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苏倾澜这话说完,不仅仅是柳贵妃,即便是顾霆也是一脸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苏倾澜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丞相府一向与太子殿下走得颇近,将军也和二皇子有些往来。本宫还以为,你们二人会鼎力相助太子和二皇子。” 柳贵妃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下来,试探着望着苏倾澜和顾霆。 苏倾澜与顾霆皆是一愣。 “贵妃娘娘。” 苏倾澜想了想,接着说,“你依赖三皇子,可若是三皇子半分功名也没有,日后就你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 柳贵妃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倾澜。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看上去似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了荣华富贵和陛下的宠爱。 可是,柳贵妃自己最清楚,这些年,陛下之所以宠爱她,正是因为她没有任何母家的势力,加上德儿在皇上眼中颇为得宠,才扶持着她一路到了这里。 然而,苏倾澜的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宇文德慢慢地长大了,早就已经到了该开府独居的年纪,自己却强行将他留在身边。如此一来,虽然他们母子暂时可以不受分离之苦,可是以后呢? 见柳贵妃若有所思,蹙着一双秀眉,没有答话,苏倾澜和顾霆索性起身告辞,离开亭子,往宫外而去。 “你为何要点醒柳贵妃?” 顾霆和苏倾澜走到宫门之外,两人准备分开的时候,顾霆终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哦?” 苏倾澜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顾霆。 “你为何要让告诉柳贵妃方才那些话?你这不是怂恿着三皇子也去争那帝位吗?” 苏倾澜一愣,笑了笑,“怂恿三皇子争帝位?我可没有那个心思。” “那你为什么?” “将军,这世上的女子都太可怜了。尤其是这深宫之中的女子,更加可怜。” 苏倾澜说着,转过头,望着那巍峨的宫墙。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对柳贵妃说那些话。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即将被接进宫中的香语,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前一世的柳贵妃,或许是想到了这宫中的熙熙攘攘…… 那些事情,涌动在苏倾澜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便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那一个瞬间,她看着柳贵妃,只希望她能够完成她的心愿,守着自己的儿子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 因此,她才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苏倾澜说完,长叹一口气,对顾霆笑了笑,不再多言,便掀开马车帘子,探身钻了进去。 看着马车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顾霆的心一路向下沉去。 这世上的女子都太可怜了,尤其是这宫中的女子,更加可怜…… 那句话始终在顾霆的耳边回想着。 她悲切的神色,哀恸的模样,每一个样子都汇集在顾霆的眼前。 也不知,当她说出方才那句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她自己,这熙熙攘攘的世界之中,可怜女子中的一个。 “将军。” 小武子立在顾霆身后,轻声唤了唤。 顾霆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也在小武子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从宫门出发,一路网丞相府而去。 才在丞相府门前停下,便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立在府门之前。 他仰着头,手中还握着一柄青玉扇子。 顾霆看了看那男子的背影,便即刻在下了马车,走上前,对那男子抱拳行礼,“三皇子。” 宇文德别过头,望着顾霆,眉眼带着几分笑意。 他温润如玉,看上去不像是个皇子,倒是有几分江湖人士的洒脱。 “顾将军。” “您怎么来了?” 顾霆低声问道。 “今日宫中的事情本宫都已经听说了。”宇文德晃动了两下身子,凝视着顾霆,“唐官娘和二皇兄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让我远离母妃,让母妃失去依靠,好让唐官娘趁机上位罢了。” 顾霆惊讶地盯着宇文德。 他一直以为宇文德被柳贵妃保护得如此安稳,对于许多事情,他或许都不清楚。 可是,今日听起来,宇文德心中清明,对于这些事的了解,丝毫都不弱于任何一位皇子。 “顾将军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宇文德笑着望着顾霆。 第113章 大志之人 只是宇文德第一次来顾霆府上,他才进了府门,看到面前这条明亮悠长的走廊,便有些发愣。 一直以为顾家乃是武将,这府中的布置或许也都是些豪放气派,可是顾霆的府上却别有一番小江南的味道。 长廊的两边盘着爬山虎,两侧各立着一座假山,每座假山的下面都放着一口齐腰高的铜缸,一只铜缸中种着水帘,还有一只铜缸中隐隐约约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只是距离太远,宇文德看不大清楚。 越是如此,宇文德便越是好奇,索性往前凑了凑,想要一次看个清楚。 顾霆走在前面,转过头,本想要引着宇文德往正厅而去,见他盯着那只铜缸,这才笑了笑,“我府上除了我之外,还有舍妹。家母在生下我二人的时候,便求了这么两个铜缸。养了些不同的东西,说是合了我们二人的命数。” 听到顾霆提起了顾宁,宇文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那双大眼睛,还有那一夜的偶遇,抿唇低头,淡淡一笑。 “这边的铜缸之中种着水帘。水帘主清净宁和,看来该是合了将军的命数。” 顾霆哈哈一笑,“水帘的确是主清净宁和,可却不是合了我的命数,而是合了舍妹的命数。” 闻言,宇文德诧异地望向顾霆,一时之间甚至都忘记挪动步子,便惊讶地问道,“合了令妹的命数?” 顾霆有些奇怪地停下步子,瞥了宇文德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是啊。我这个妹妹,自幼便是个刚烈性子。为人处世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和。 家母这才特意种了些水帘,意在希望日后宁儿能安稳一些。” 宇文德这才恍然大悟,忙点点头,“令妹的确是与众不同。” 顾霆这才想起了方才进宫的时候,宇文德提及曾经顾宁的事情,如今看宇文德这副样子,想必的确和顾宁私下有所往来。 看来,自己得要提醒提醒顾宁,切莫让她横冲直撞,倒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三皇子请吧。” 顾霆侧过身子,对宇文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德微微点头示意,随着顾霆一道往前而去。 两人进了主厅落座,顾霆吩咐人点了茶,又叮嘱他们下去伺候。 待到屋中只剩下他和宇文德二人,顾霆才缓缓地开口,“今日柳贵妃在宫中已经说过自己的意思了。三皇子可是相同的意思?” “我母妃一向依赖我,想必是不肯让我去边关的。” 对于宇文德的通透,顾霆甚感讶异和欣慰。 他点点头,“三皇子明鉴。贵妃的确是这个意思。她希望我能向陛下开口,将三皇子留在我的禁卫军中。禁卫军虽苦,可是到底也是皇城的护卫,三皇子若是能留在禁卫军中,也能在贵妃娘娘面前时时走动。算是宽慰了娘娘的爱子之心。” 宇文德微笑着摇摇头,端起手边的杯子,轻轻滑动了两下杯盖,抿了一口其中的茶水,“将军觉得如何呢?” 他望向顾霆,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可顾霆知道,以宇文德性子,一定一早就已经想好了出路,此刻询问自己,不过是想要试探而已。 “如若将军真的有心想要留在京城,臣倒是可以为将军筹划一二。只是……”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倒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些许。 “将军不用拿这些话来宽慰我。禁卫军乃是皇城脚下的军队。父皇之所以要将这支队伍交给将军,正是因为担心皇子领兵,且是这样的军队,会生出旁的心思。若是将军去向父皇要了我,父皇只会怀疑将军和我来往密切,对将军和顾家都不好。” 宇文德就这么轻声细语地说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朝中至关重要的大事,可是在他的口中云淡风轻,似乎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件事情一般。 顾霆尴尬地笑了笑,微微点头。 “其实我今日来,并不是想要求将军向父皇开口,让我留在京城之中。恰恰相反,我想要请将军在朝上上书,让父皇将我派到边关去。” 闻言,顾霆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宇文德,眉角挑动,心中不解。 虽说皇子在军中历练,乃是历朝历代定下的规矩。 不管是太子也好,还是二皇子也好,当日也曾在军中历练过一段时日。 可是,尽管他们不在禁卫军中,却也都只是在一些内陆城市的守军之中,从未前往边关。 想不到,宇文德竟然主动请缨,想要去边关驻军? 顾霆听到这话,倒是十分不解。 他望着宇文德,眉头紧蹙,轻声问道,“三皇子可是自愿的?” “自然。” “为何?” 宇文德与顾霆对视一眼,扬动唇角,微微笑了笑。 “这些年,我华国文武之争不断。朝堂上,文官把持着朝政,武将各个都卯足了精神,可是却无济于事。我冷眼旁观这么多年,倒是觉得,与其在这朝堂上听他们争论文武之治,还不如去外面自己看了清楚明白。说不定,在外面历练上几年回来,如今看不透彻的东西,那个时候便都能看透彻了。” 顾霆惊讶地盯着宇文德。 这些年,顾霆与二皇子走得颇近,对于太子的作风为人也有所了解,可是对于三皇子,他的确是甚少亲近。 一直以为,三皇子养在宫中,又是在亲生母妃的膝下养大的,定然和京城中那些骄奢淫逸的贵公子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方才听到宇文德的这些话,顾霆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三位皇子之中,眼前的这个才是胸有大志之人。 见他目光诧异,宇文德心下不安。 宇文德即可低下头,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接着道,“若是我去了边关,母妃说不定也会想念我。对于我们母子增进感情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顾霆知道,宇文德的后半句话不过是因为担心他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二皇子,才故意说出来的。 第114章 再见顾宁 “三皇子。” 顾霆心中激动,站起身,双手抱拳,对宇文德躬身行礼。 宇文德愣了愣,诧异地望着顾霆,也站起身,伸出一双手,搭在顾霆的胳膊上,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顾霆这才抬起头,凝视着宇文德。 “臣从前对三皇子不甚了解,一直以为殿下养在宫中,只关心诗词歌赋、儿女情长,今日听到三皇子如此一番话,臣的心中当真是……” 顾霆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触。 “三皇子放心,既然您有如此想法,臣定当去同陛下好生说。如今,边关皆有战事。唯独南境还算是安稳,三皇子觉得南境军可好?” 宇文德扬动唇角,笑容从嘴边一点点地蔓延到眼中,最后化成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多谢将军。” 两人又在屋中叙了良久的话,直到屋外传来了小武子的声音。 顾霆将他唤了进来。 小武子对二人行了礼,凑到顾霆的耳边,一只手搭在唇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顾霆的目光阴沉下来,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武子这才又对宇文德行礼,便匆匆走了出去。 “殿下,本该留着殿下一道在府中用膳。可是,臣有些紧急的事情不得不去处理……” 宇文德忙站起身,“将军有事只管去忙便是了。我离开宫中也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 “多谢殿下体谅。” 顾霆说着,便要去送宇文德。 宇文德却拒绝了他相送,“不过是几步路而已,我自己出去便是了。”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往屋外而去。 想这朝中两位势头正猛的皇子,竟然没有一个有宇文德这性子半分。 太子虽然看似沉稳和煦,可实际上却阴险毒辣。 二皇子看上去就一副张扬模样,为人处世之间皆是算计之心。 顾霆再看看眼前的宇文德。 他行事进退有度,分寸适当,又是个胸有大志之人。 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一国之君的楷模。 宇文德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顾霆的视线之中。顾霆这才将小武子唤了进来,一一问清楚了方才的事情,便吩咐他带着人立即往丞相府去。 且说宇文德独自一人才出了正院,沿着那爬满爬山虎的长廊往府门之外而去,却见两个女子从府外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为首第一人正是那夜在宫中见过的顾宁。 宇文德慌乱起来,他一直用小凌子的身份面对顾宁,若是被她看到自己,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想着,宇文德四处扫视了一圈,奈何他对将军府不熟悉,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藏身的地方。 “小凌子?” 倒是顾宁已经一眼看到了宇文德,诧异地立在原地,盯着宇文德的双眸。 宇文德无奈之下,挤出一丝笑意,尴尬地凑上前,双手抱拳,对顾宁躬身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 顾宁盯着宇文德,上下打量了一圈。 随即,不等宇文德答话,她已经恍然大悟,道,“你是为了三皇子来的吧?” 宇文德愣了愣,诧异地挑动眉角,望着顾宁。 顾宁神秘地凑近宇文德,声音压得很低,“今日贵妃娘娘和陛下在御书房争吵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三皇子要去军中历练了。” 她猛然凑近自己,呵气如兰,每说一句话,口中白色的雾气便冲着宇文德耳根席卷而来,惹得他全身一阵阵的酥麻,面颊都红了起来。 见宇文德良久没有答话,顾宁直起身子,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宇文德,“你怎么了?” 宇文德忙低下头,妄图用躲避顾宁目光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啊。”他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该如何回答顾宁的话。 良久之后,宇文德才望向顾宁,“三皇子想要去边关历练,所以着我前来请将军出面,为他说情。” “去边关?” 顾宁蹙着一双秀眉,打量着宇文德,“我听说,三皇子一直养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是在贵妃的照拂之下长大的。他身娇肉贵,哪里能扛得住边关的风寒?” 宇文德一愣,虽然知道顾宁不是有心的,心中却还是有些失落,不由低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顾宁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啊。你想想,这边关苦寒,即便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当初都没有选择去边关。三皇子娇生惯养,哪里能去得了那种地方!” 身后的丫头闻言,紧张地上前,拉车了两下顾宁的衣角,慌乱地对她摇摇头。 顾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忙捂住嘴巴,“小凌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三皇子啊。我只是觉得,这历练而已吗,在哪里都行,作何非要去边关呢?” 宇文德望着顾宁那副畏惧的样子,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甚少见到她如此模样! “顾小姐放心,此话我不会告诉三皇子的。” 身后的丫头这才拉扯了顾宁两下,“小姐,我们回去吧。” 顾宁点头,望向宇文德,“小凌子,那你快些回宫去回话吧。” 宇文德答应一声,眼瞧着顾宁穿过长廊,转了个弯,往西院的方向而去。 他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脸上却是幸福的笑容。 难怪顾霆会担心顾宁言语有失,闯出大祸。 如今看来,她这张嘴,早晚会惹下事端。 宇文德一边想着,一边往将军府外而去。 顾宁身边的丫头警惕地望着宇文德的背影,待到看着他走出了府,才低声问道,“小姐和方才那位公子相识?” “什么公子啊。他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不会啊。”小丫头蹙着眉心,低着头,良久之后才望向顾宁,“他那穿着打扮,不像是宫中的太监,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或者王爷之类的人啊。” “你这傻丫头。”顾宁点了点小丫头的眉心,接着道,“他是三皇子身边的人,穿着自然和旁人不同了。” 第115章 叛主 顾霆带着人,一路从将军府狂奔到了丞相府门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丞相府都淹没在黑暗当中,府门之前挂着的那只红色灯笼随着夜风轻轻地晃动两下,将地上的影子牵扯的更加细长。 流云老远看到顾霆和小武子的身影,立即迎了上来。 “将军。” 她对顾霆行了礼,又对小武子微微点头致意。 “流朱人呢?” 顾霆沉声问道。 流云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顾霆。 今日午后,她接到了小武子的信。 信中吩咐她,盯着流朱,不许流朱轻举妄动。 流云不知流朱做了何事,惹得将军心中不满。 此刻,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望着顾霆,低声道,“今日接了小武子的信,奴婢便一直留意着流朱的举动。她今日一直在府中,没有离开。可是,她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小姐的书房凑去。” 顾霆蹙眉,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摩挲在一起,双眸轻轻地挑动两下,重复了一遍流云的话,“书房?”随即,他望向流云,“你可知澜澜的书房有什么东西吗?” “小姐往日倒是常在书房里忙碌。可是,都是些朝中之事。自从相爷称病不上朝之后,朝中的一应事情便交给小姐打点了。书房里左不过就是朝中的一些奏折罢了。” “除此之外呢?” 流云蹙着眉头,低着头,仔细思量了良久,才抬眸望向顾霆,“小姐昨日倒是提过一次,她对于都察院的构想已经差不多快要好了。她将都察院所有的细节还有人员设置都写了下来,准备改日上奏给陛下。” “看来,流朱便是为了这东西而来!” 听到顾霆的话,流云诧异地睁大眼睛,望着顾霆,“将军,您的意思是流朱要偷小姐写下的都察院的名单?这……这不可能啊!流朱要这东西做什么?” 顾霆冷哼一声,凝视着眼前的相府大门,“若是她还是从前的流朱,自然不需要。可若是她已经有了别的主子,那自然就需要了!” “别的主子?” 流云更是慌乱诧异。 她惊慌失措的目光在顾霆和小武子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最后才停在了顾霆的身上,“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流朱她……她不会的。将军,流朱和奴婢同时进府,奴婢敢为流朱担保,她绝对不会做出叛主之事。” 顾霆的眸子显然也动了动。 流朱和流云都是他带进将军府的,对于二人的品行,他自然最是了解。 以顾霆对流朱的了解,即便是流云背叛了将军府,流朱也不会。 所以,他今日想了许久,却也没有想通,二皇子到底用什么法子让流朱叛主呢? 见顾霆一动不动,流云心中焦灼不安,还想要求情,却被小武子一把拉住。 小武子不动声色地对流云摇摇头,又望向顾霆,双手抱拳行礼,道,“将军,是否要立即唤流朱出来?” 顾霆摇摇头,“丞相府周围的布置都做好了吗?” “都做好了。”小武子点点头,“都是属下亲自挑选的人,不会有任何差池。” “苏小姐院中的呢?” 顾霆望向流云。 流云只得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对顾霆行礼道,“奴婢都已经布置好了,只要她能有行动,奴婢立即就能知道。” 顾霆点点头。 “你快些回去吧。记住,今日的事情暂时不要惊动澜澜。” 流云凝视着顾霆,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小武子用眼神制止了。 她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流朱叛主之事。 流朱对于将军不仅仅是奴才对于主子的忠心,还有一种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尊重和敬佩,这样的人怎么会叛主呢? 将军没有说流朱叛主到底倒向何人,可是流云从将军的言行之中还是推断出了些许。 流朱要的是小姐对于建立都察院的折子,什么人最需要那个折子呢?自然是十分关注都察院建立的人。 众人皆知,若是都察院真的建立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利益受损首当其冲。 因此,一定是这二人最关心此事。 太子和小姐来往密切,关系一向不错,他若是想要知道,只管自己旁敲侧击地问便是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拉拢流朱。 如此说来,只有一个人了——二皇子! 想到这里,流云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将军在与小姐订婚之前,可一直是二皇子麾下之人。 可是,二皇子却会做出此等事情,挑唆着流朱叛主。 如此看来,二皇子对于将军也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信任。 这是流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意识到皇权争斗的可怕之处! 她思量着,不知不觉地已经走进了苏倾澜的院中。 “流云。” 流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流云面前,抬起手,在她的眼前晃动了两下,挑着眉角,望着流云,轻声问道,“你想什么呢?” 流云发着愣,望向流朱。 她们二人自从进了将军府,便一直形影不离,流云自问自己十分了解流朱,可是今日,她站在这里再看眼前的流朱,却有种观之不透的感觉。 流朱见她盯着自己,面色也有些尴尬,抬起手,用手背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脸颊,挑眉凝视着流云,“怎么了?” 流云很想要问一问流朱,问问她将军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流云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否则会坏了将军的布置。 她对流朱挤出一抹笑意,轻轻摇摇头,“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小姐已经歇下了。”流朱道。 流朱探出头,四处扫视了一圈,“我今夜要去练武,可能不回来了。若是小姐唤起来,你替我前去。” 说着,流朱便要往外而去。 流云先是本能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猛然转过头,一把拉住流朱的手腕, 盯着她的侧脸,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要去哪里练武?” 流云怪异的行为让流朱心中不安,轻轻蹙动眉心,凝视着流云,试探着道,“怎么了?” 第116章 她不是流朱 良久之后,流云才不甘心地缓缓松开流朱。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上下轻轻耸动,对流朱送去一个淡然的笑容,“这两日京城不太平,注意安全。” 说完,流云不敢再看流朱的目光,转身大踏步地往屋中走去。 流朱奇怪流云略显怪异的行为,可是也庆幸她没有多问。 二人背道而驰,一个很快就进了屋中,一个很快便出了院中。 奶白色的月光落在丞相府的青石板地面上,仿佛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箔。夏天的晚上并不大冷,微风拂过的时候,将空气中最后一点闷热也吹散了。 小武子趴在顾霆的身侧,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院中。 方才,流朱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从苏倾澜的院中离开,在后院的一个角落之中换上了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四处扫视了一圈,便小心翼翼地沿着院墙下的黑暗,一路往书房而去。 小武子和顾霆,还有早就安排在四周的人也追了上来。 “将军,我们不去阻拦她吗?”小武子见流朱已经偷偷摸摸地进了书房之中,可是顾霆却没有半分要阻拦的意思,不由低声问道。 顾霆摇摇头,“不必。” “不必?”小武子不解地望向院中的方向,“可是那奏折不是很重要吗?若是被她拿到了,交给二皇子可如何是好。” 顾霆冷笑一声,“今日她走不出这院子。” 他虽然未曾转过头看向小武子,可是小武子却被顾霆语气之中的寒意吓了一条。 小武子紧张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顾霆。 他跟着顾霆这么多年,今夜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霆露出了如此令人胆寒的杀气。 顾霆在外人的眼中虽然是征战多年的将军,可是他对于府中的下人一向十分温暖,从来不会用这等口气说话。 可见,这一次,流朱的叛主对于顾霆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悲凉,这种悲凉甚至远远超过了生与死的悲哀。 两人正在说话,却见书房的门被人缓缓打开。 一道倩丽的影子从屋中探出头,鬼头鬼脑地往外瞧了一眼,四处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慢慢地推开门,往外走来。 就在这个时候,顾霆对身边的小武子沉声道,“抓人!” 小武子打了个呼哨,屋顶之上原本趴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跳进了院中。 流朱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的暗黑色人影。 那些人瞬间便聚在了流朱四周,一个个警惕而又肃杀地盯着流朱。 紧接着,顾霆和小武子也从屋顶上飞身而下。 顾霆落在流朱身侧,凝视着她的双眸。 流朱见他神色淡定,眸子冷冽,便知顾霆早已经盯上了自己,此刻辩驳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取下面纱?” 顾霆冷声道。 流朱冷笑一声,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想到这里,流朱缓缓地取下面纱。 “将军可是在等我?” 流朱沉声问道。 顾霆冷笑一声,“这就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人。进出书房也如此小心翼翼。你简直是枉费了这些年我对你的教诲。” 如若不是了解内情的人,听到二人这番对话,简直要以为这是主子在训斥奴才而已。 可是,站在一侧的小武子等人却十分清楚,这是将军发怒之前的平静。 流朱盯着顾霆的双眼,嘴角轻轻地扬动,“将军既然已经看到了,倒省的奴婢再多说了。” 说着,流朱便划开自己的右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盯着顾霆。 就在此时,四周的黑暗之中突然多出了不少的灯笼。 苏倾澜穿着一声单薄的衣衫,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在紫兰的搀扶之下,一路小跑着往这边而来。 苏倾澜一边跑,一边高声道,“将军……将军等一等……” 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立在了顾霆和流朱的身侧。 她别过头,瞥了一眼流朱,一把握住顾霆的手,抬起眼,望着顾霆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道,“将军,让我和流朱说两句话吧。” 顾霆不悦地望向流云。 流云被他盯得心虚,只能低下头,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流朱惊讶地望着苏倾澜。 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苏倾澜竟然会跳出来护着自己。 顾霆向后退了一步,虽然没有答话,可是动作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倾澜凝视着流朱,“流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朱冷笑一声,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说了出来,“将军,太子殿下乃是嫡出正支。您身为当朝将军,不好好地支持太子殿下,非要与二皇子那样的人……” 流朱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收住了话头。 因为,她已经看到顾霆的嘴角扬动,带着一抹阴冷的笑容。 那笑容之中还带着一丝玩味。 很快,流朱便明白了那笑容的真实含义——顾霆已经知道她是二皇子的人了! 流朱一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很后悔支持二皇子。这么多年,我自以为与他也算是肝胆相照,想不到他竟然会策反你。”顾霆冷哼一声,沉声道。 苏倾澜闻言,更是诧异不解。 她凝视着流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是二皇子的人?” 流朱见事情已经败露,就连想要栽赃给太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骤然变了面色,双足划开,一双手在身前交叠,一脸警惕地盯着围着自己的众人,“废话少说!你们若是想要动手的,只管动手便是了!” “流朱,你为什么要这样?” 一侧的流云再也看不下去,才要上前,却被小武子一把拉住。 流云一只手被小武子抓住,身子侧了过来,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地凝视着流朱,“我们一同进府,经历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是说过,你会一辈子在将军效力的吗?” “我后悔了!不行吗?” “流朱……” 流云还要上前,小武子却死死地拉住她,盯着流朱,道,“她不是流朱!” 第117章 武艺高强 流云的右手被小武子紧紧地握住,身子微微向一侧倾斜着,一双眼睛挑动,凝视着眼前的流朱。 不管是从那张熟悉的脸也好,还是从她说话的神态也罢,流云实在是看不出眼前的流朱怎么就不是流朱了呢? 想到这里,流云转过头,惊讶不解地盯着小武子。 小武子望了顾霆一眼。 他的话显然也引起了顾霆的注意。 顾霆的双眸盯着眼前的流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很快就明白了小武子为什么会认为眼前的流朱是假的。 顾家带进门的丫头和小厮,并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习武的护卫。 有一些,最后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下人而已。 真正能够成为习武护卫的,都是经过顾霆的挑选,适合习武之人。 而眼前的这位流朱,虽然身段与真的流朱一模一样,可是真流朱站定不动的时候,脚底也像是扎了根一般,全身的重心都落在脚底上,让她整个人直着身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顾霆才会选定了流朱专门去习练轻功。 可是眼前的这位流朱,她脚步虽然也算得上是稳定,可是却和练过轻功之后的流朱相比,少了一种轻盈之姿,更多的是坚固如磐石一般。 当初,流云和流朱等在将军府中从了流字辈的丫头都是小武子一手选进了府中,最后又一手调教的,也难怪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流朱不是真正的流朱。 “说。你把流朱弄到哪里去了?” 见顾霆没有否认小武子的说法,流云也明白眼前之人定然不是真正的流朱。她情绪激动起来,全身打着颤抖,一边往前冲去,一边高声喊道。 好在一边的小武子紧紧地抱住流云,一边将她向后拉,一边低声道,“此人能够扮成流朱的样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这么多日,一定还有帮手。切莫轻举妄动。” 流云的上半身被小武子控制住,可是一双腿却高高地举起,就想要往假流朱的身上踹去,听了小武子的话,她也慢慢地收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过头,望着苏倾澜和顾霆。 想到流朱这些时日一系列奇怪的举动,苏倾澜的心中也已经明白了几分,眼前的流朱只怕真的有问题! “你到底是谁?” 苏倾澜盯着假流朱的双眸,沉声问道。 许是因为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假流朱气急败坏地望着苏倾澜,冷哼一声,厉声道,“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去地下问吧。” 说完,假流朱竟然飞身向前而来。 这里站着的众人,且不说顾霆和小武子这样的人,即便是那几个黑衣人也都有些武艺在身上,更何况还是在丞相府中,假流朱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真实身份,众人皆以为她会立即离开,谁也没有想到,假流朱气急之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时之间,倒是让众人有些手忙脚乱。 苏倾澜眼睁睁地看着假流朱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身边伸出一双大手,一把将她向一侧拉去。 苏倾澜的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也是那双大手一把将她抱住。 “将军!” 小武子高喊一声,立即飞身而起,冲着假流朱的后背就去。 哪知道,假流朱想要攻击苏倾澜是假,自己要离开是真。 见一击不中,周围的人又都已经慌乱起来,假流朱借了这个时机,飞身腾空而起,就要往前扑去。 如此一来,小武子这一脚倒是落了个空,反而险些将自己摔在地上。 好在小武子的反应极快,就在那一瞬间,小武子立即飞身而起,伸出手,顺势便要去拎住假流朱的衣领。 假流朱反应也十分迅猛。 她身子向一侧一倒,整个人放缓了速度,落在了小武子身后,抬手调动真气,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手心之中,转瞬便已经一掌打了出去。 小武子来不及闪躲,竟然真的被流朱击中。 他后背一痛,随即全身便酥麻起来。 小武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流朱不仅仅是调动真气前来攻击自己,而且还用了毒针! 小武子猛然别过头,望向假流朱。 果然看到假流朱一脸的笑意,一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小武子看了一会,便奸佞地笑了笑,转身顺着屋檐而走。 小武子刚要吩咐人追上去,自己却全身一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这一切,站在院中的其他人都看得清楚。 “快!去追!” 顾霆冷着双目,指着流朱,高声对其他人道。 众人闻言,纷纷跳上了屋顶。 可是,他们都是小武子一手调教,这武艺根本就不是小武子的对手。 更何况,这假流朱的身手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想象。 她在屋顶之上左右跃动,手中的银针随时都有可能投掷出去。 只要她扔出了手中的银针,便一定有人会应声倒下。 不一会的功夫,那些上了屋顶的人竟然已经伤了一大半。 “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苏倾澜盯着屋顶上的人,急切地握着双手,摩挲一番,转身对顾霆道。 顾霆也一直都注视着屋顶上的战况,看到这里,心中也已经惴惴不安。 的确,再这样下去的确不行! 想着,顾霆将苏倾澜往身后拉动两下,自己飞身便要往屋顶而去。 小武子已经被流云搀扶着走了过来,见顾霆要去,便高声道,“将军,您不能去。这假流朱的武艺高强,您若是在她的手中伤个好歹,我们便是赔上这几条性命也担待不起。”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 她眼看着流朱武艺高强,如若不是顾霆出手旁人怕是难以克制。 可是,若是顾霆去了…… 苏倾澜看着那些摔下屋顶的人,心中惴惴不安。 她抬手轻轻地握住顾霆的衣袖,“当心。” 顾霆点了点头,便飞身上了屋顶。 “将军……” 小武子立在院中,抬着头,想要随顾霆一道前去,奈何那毒针已经伤了心脉,动不得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第118章 原来是她 夏日的晚风从顾霆的面颊上拂动而过,将他耳边的一些碎发微微地吹了起来。 假流朱就站在顾霆的眼前,身后便是一轮格外硕大的月亮。 她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杏目凝视着顾霆。 尽管方才她和那么多侍卫作战一番,可是此刻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就连气息都十分均匀,没有丝毫大喘气的样子。 “二皇子府中的死侍,果真不同寻常。” 顾霆冷声道。 听闻此话,流朱微微愣了愣。 随即,她便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原来将军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你不是流朱,而是带着流朱的人皮面具。整个京城之中,除了二皇子经常来往西域,有可能取得这种东西,还有什么人呢?”顾霆的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悲凉,“二皇子豢养死侍之事,旁人或许不知。可是,我却亲眼见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假流朱这才一边冷笑着,一边慢慢地从面颊上扯掉了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之下略显清秀的面庞。 只一眼,顾霆便认出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她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女——秀珠。 对于秀珠,顾霆倒也知道些。 她是二皇子在来往西域的路上捡回来的一位孤女。 自从入了二皇子府中之后,便一直由二皇子亲自调教,日夜都在一处。 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暧昧。 有人说,秀珠早就已经被二皇子临幸。 也有人说,秀珠和二皇子签订过什么协议,大概意思便是秀珠只负责照顾二皇子,却永远不侍寝。 至于两人真正的关系,怕是只有二人自己知道了。 “想不到,二皇子竟然会派你来。” 顾霆盯着秀珠那双好看的眸子,有些诧异地说道。 此话一出,便是秀珠也有些枉然。 那丝悲凉和犹豫很快就从秀珠的脸上消失。 她盯着顾霆,“二皇子对将军十分信任看重,将军为何非要叛变呢?” “叛变?” 顾霆不解。 “将军明明知道眼下的局势,二皇子和太子相争的势头已经越来越猛烈。可是这个时候,将军却要迎娶苏家小姐,这不是叛变是什么?” “我和澜澜男未婚,女未嫁,情出自愿,又有陛下的指婚,谈何叛变?” “是吗?” 秀珠的目光扫视到站在园中,仰着头,一脸担忧地望着顾霆的苏倾澜。 “将军分明知道,苏相一直支持太子,想要扶持太子登基。将军可曾想过,你与苏小姐结为一家,日后外面的人便会将你和苏相化为一体,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你是太子党。”秀珠一边说着,一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顾霆。 顾霆是个聪明人,浸润朝局这么多年,早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利弊关系。 对于这桩婚事,从他向陛下开口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内里的利害之处。 可是,情起情灭,又岂是他能够掌控的? 想到这里,顾霆还是望向秀珠,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我与澜澜的婚事和朝局无关。” 秀珠冷哼一声,“不若这样吧。将军今日放我离开,让我将督察院的名单交给二皇子,我会在二皇子面前替你美言两句。至少,不让二皇子与你为难,如何?” 顾霆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他凝视着秀珠。 只见秀珠微微扬动唇角,分明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 “都察院是澜澜的心血,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心血。若是这份名单落在二皇子的手中,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这么说,你是不肯让我带走这份名单了?” 顾霆点头。 秀珠的双眸更加冷漠。 她扫视了一眼院中的场景,冷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左脚站在右脚之后,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顾霆,“早就听说将军的武艺高强,今日请教了!” 说完,秀珠已经飞身往顾霆的身上扑来。 苏倾澜仰着头,看的自己的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直到看到秀珠冲向顾霆,她的心再度高高悬起。 顾霆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站稳脚跟,便摆开架势。 他盯着秀珠的瞳孔,直到秀珠飞身到了自己面前,顾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秀珠的手腕。 他下手极其准确,将秀珠往自己身前一拉,让秀珠整个人都冲着他甩了过来。 秀珠没想到顾霆竟然能在这样的速度之中抓住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很快,秀珠就调整好了状态,侧过身子,对顾霆投去一个极其阴狠的目光,再一次往前扑去。 这一次,顾霆没有站在原地等着,而是也飞身而起,与秀珠在半中央就打了个照面,两人的掌风对在一起,秀珠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顾霆的对手。 她右手击中所有的掌力和顾霆对在一起,左手向下滑落,将一根银针抖落在手心之中。 眼看着秀珠就要抬起左手,小武子激动地想要提醒顾霆,却猛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整个都弓了起来,像一只大虾似的。 一侧的流云看的清楚,忙上前扶住小武子。 屋顶的战局在那根银针扎入顾霆的肩膀之后发生了大的转变。 只见顾霆的身子左右晃动了两下,随即眼前便逐渐模糊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秀珠再一次上前,右手汇聚了全身的力量,跳起半米多高,掌风冲着顾霆的天灵盖便冲了过去。 若是真的被这一掌击中,顾霆即便是不死,也会重伤难起。 苏倾澜简装,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身而起。 她并没有顾霆那样的武艺,甚至都还比不上流云。 可是,看到顾霆身处危机的时候,苏倾澜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 “小姐!” 流云还有丞相府的一众小厮都喊了起来,才在小厮搀扶之下走到院中的苏济民看到这一幕险些跌倒,向前跌跌撞撞两步,高声道,“女儿……”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倾澜已经跃在秀珠和顾霆中间,抬起双手,后背朝着秀珠,将顾霆死死地护在自己身下。 第119章 凤河出现了 顾霆看到眼前倩影,心中的恐惧丝毫不比院中的人低。 他才要高呼的时候,却见秀珠的身影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痛楚,苏倾澜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顾霆已经稳住了身形,将苏倾澜拉到身后,一只手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拉着苏倾澜。 二人同时往秀珠的方向望去,只见秀珠缓缓地转过头,望向立在她身后的黑影。 那黑影右手在前,手中还有一道掌风窜动,很明显,正是因为这道掌风才阻拦了秀珠的进攻。 秀珠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人,目光一动,蹙着一双秀眉。 此人立在她身后,面色阴沉冰冷,在一席白衣的衬托之下,更加显得他气质绝伦,宛如天人。 “你……” 秀珠有些诧异的盯着眼前的人。 “凤河?” 苏倾澜已经认出了那人,一只手握住了顾霆的胳膊,身子微微向前探出,盯着凤河看了良久,才慢慢地说了出来。 凤河的目光一动,依旧盯着秀珠,可是话却是对苏倾澜说的,“苏小姐这是怎么了?我才到府门口,就看到了这一幕。你和将军无事吧?” 顾霆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无事。” 秀珠盯着凤河,有些不敢上前,只是挑眉凝视着他的侧脸。 “你是什么人?” 秀珠这些时日虽然一直在将军府中,也听苏倾澜等人提起过凤河的存在,可是这却是第一次见到凤河。 不知为何,秀珠有些惧怕眼前的影子。 凤河双手抱拳,对秀珠拱手行礼,“在下凤河,云霞派。” “云霞派。” 秀珠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了那双令她恐惧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是来自云霞派! 难怪自己看着凤河会如此惧怕! 弄清楚了凤河的来历,秀珠再也不停留,猛然便往凤河的面前席动而去。 出其不意这一招,秀珠方才已经用过一次了,也得手刺伤了小武子。 这一次,顾霆和苏倾澜皆是一楞,同时高声喊道,“凤河当心。” 让秀珠没有想到的是,凤河竟然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向后退一步,便一把抓住了秀珠纤细的手腕,手上的力道极大,一把将秀珠拉到面前,随即便抬起另外一只手,变掌为刀,冲着秀珠的脖颈砸了下去。 如此坦然淡定,让秀珠根本无法反应招架。 她一双杏目猛然挑起,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着凤河握住了秀珠的肩膀,将她放在屋顶上,又快步往两人身边走来,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悉,看着仿佛是已经做惯了的家常便饭一般。 凤河立在苏倾澜面前,略带厌恶地扫视了一眼躺在一边的秀珠,哼了一声,“是枯木的路数。” “枯木?”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眸,望向凤河。 “枯木是江湖大师,武艺高强,精通不少门派的功夫,还擅长用毒。她的招数和毒针皆是出自枯木。” 听完凤河的解释,顾霆和苏秦兰皆是一脸惊讶。 “这些日子我在京城发现了不少枯木的徒弟。”凤河说着,又瞥了一眼秀珠,“她是最厉害的一个。” 看来,枯木为何要在京城之中安排这么多人,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有人致使,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先下去吧。” 苏倾澜搀扶着顾霆,见他唇角发白,面色青紫,有些担忧地道。 凤河答应一声,背起一边已经晕倒的秀珠,四人便从屋顶上全部跃到了院中。 院中的侍卫和小厮乌泱泱地全部都涌了上来。 众人皆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凤河。 苏倾澜微微摆手,“自己人。” 小武子这才拦住了其他侍卫,快步上前,搀扶住顾霆。 苏济民和流云也匆匆上前,担忧的当下打量着苏倾澜,“澜澜,你没事吧?” 苏倾澜抿唇对苏济民笑了笑,“父亲放心,女儿无事。” 说完,她看向流云,“此人武艺高强,在京城之中多有同伙。你们要好生看管,切莫出了意外。流朱的下落还要指望着她说出来。” “是。” 流云答应一声,便吩咐几个小厮将地上的秀珠抬了起来,匆匆往院外而去。 此刻,苏倾澜才得了机会,望着顾霆。 “将军,你没事吧?” 顾霆的一张脸青白,嘴唇发紫,整个人憔悴无比,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在小武子的搀扶之下立在原地。 听到苏倾澜的询问,顾霆微微勾动唇角,尽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秀珠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顾霆吃力地说道。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一侧的苏济民都一怔。 苏济民弓着身子,慢慢地走上前,挑动眉角,盯着顾霆的双眸,“二皇子?二皇子为何要在我的府中安排这样的人?难道二皇子想要对澜澜不利?” 顾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有些担忧地望向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道,“只怕还是都察院惹出的祸事。” 苏倾澜的眉心轻皱,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先去给你瞧瞧吧。” 说着,她便上前扶住顾霆,一边吩咐小武子去请个靠得住的大夫来,一边吩咐府中小厮安排一间客房出来。 这尚未成婚,就留顾霆在府中过夜,若是被外面那些人知道了,怕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顾霆望向苏倾澜,刚要拒绝,苏倾澜却道,“今日府中闹成了这番模样,若是惊动了二皇子怕是不妥。还请父亲下令,全府上下不许任何人出入离开。对外只说是府中遭贼了。” 苏济民答应一声,担忧地扫视了顾霆一眼。 “府中遭贼,误伤了将军,所以将军留在咱们府中养伤。” “澜澜……” 苏济民还要阻拦。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凝视着苏济民,“父亲,二皇子若是知道了此人是被将军带人生擒的,会如何呢?” 不过是因为自己要和顾霆成婚,二皇子便安插人手在她身边,若是被二皇子知道,秀珠又是顾霆带人生擒,只怕恼怒之下,会伤了顾霆。 第120章 凤溪的下落 顾霆被苏倾澜安排在她院中的东厢房中。 他面色苍白,一双眼睛乌青,躺在卧榻之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凤河见状,为他号了脉,又输送了些许真气。 苏倾澜在大夫来之前,为顾霆行了针,暂时稳住了他的气血。 “凤河,你不是要去见凤溪吗?你找到了吗?” 待到稳住了顾霆的气息脉搏,苏倾澜才望向立在一侧的凤河,轻声问道。 顾霆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也抬起眼,凝视着凤河。 凤河抿着唇瓣,微微摇摇头,“我没有见到凤溪。”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皆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确信凤溪就在京城吗?” “凤溪或许被人抓起来了。” 凤河说完,无奈地抬起头,望向顾霆和苏倾澜。 “抓起来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更加不解。 凤河缓缓地将自己这些时日调查到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和顾霆。 原来,凤河的确已经追查到了凤溪的下落,可是他偷偷地想要去见凤溪的时候,凤溪的住处却被人连锅端了。莫说是凤溪,就连半分他曾经生活的踪迹也没有留下。 若只是一次,凤河还可以认为是凤溪有意躲着自己。 可是,一连三四次,竟然都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凤河才开始怀疑,这背后只怕是有人暗中指使,不想让凤河见到凤溪。 如若此人不是凤溪的话,那么就是凤溪落入了此人的手中。 他思前想后,担心凤溪会有危险。可是京城这么大,凤河没有人可以去寻,除了苏倾澜。 因而,无奈之下,凤河只得前来丞相府,希望苏倾澜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没想到,凤河今日前来,便遇到了秀珠之事。 听完凤河的叙述,苏倾澜和顾霆皆蹙着眉头,不解地低头思索着。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望向凤河,“凤溪当初既然是被京城的贵人接走的,不该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旁人抓住。除非,抓住他的人根本就是当初接他离开云霞派的贵人。” 凤河和顾霆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诧异和惶恐。 凤河和顾霆都知道当初所谓的贵人到底是谁,可是若是此时将那贵人的姓名告诉苏倾澜,只怕她承受不住。 想到这里,顾霆不动神色地对凤河微微摇头。 凤河见状,轻声咳嗽了一声,这才接着道,“这我就不知了。当初那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也未曾问过,如今更是无从查起。” “既然凤溪人还在京城,就不担心查不到。”顾霆望了一眼凤河,又看向苏倾澜,“澜澜,凤河在京城举目无亲,还要你我二人为他安排谋划才是。” 苏倾澜抿着唇瓣,轻轻的点点头,应承一声。 就在此时,小武子引着大夫走了进来。 苏倾澜和凤河退了出去。 两人站在长廊之下,苏倾澜始终思量着凤河的话。 此事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凤溪前来京城是哪位贵人将他带来的,可是如今却又寂寂无声,看样子似乎是那位贵人和凤溪生出了嫌隙,甚至想要囚禁凤溪。 苏倾澜将眼前的一切都梳理了一遍,蹙着眉头,抬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算是稳住了情绪。 直到如今,苏倾澜才发觉,这京城的浑水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可怕。 “苏小姐。”凤河见她神色凝重,凑到她身边,轻声呼唤。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对凤河挤出一抹笑容,接着道,“待到顾霆好些了,我们会想法子为你找出凤溪。你还是暂时住在府中。” 凤河感激地对苏倾澜拱手行礼,嘴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大夫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才出来。 他为顾霆号了脉,还好毒素并未深入骨髓之中,得亏了苏倾澜行针及时,才算是保住了顾霆的性命。 大夫为顾霆解毒之后,他已经歇下了。 大夫立在苏倾澜身前,对她行了礼,“苏小姐,将军的毒已经被控制住了。只要好好歇息上几日就没有大碍了。说来奇怪,这种毒最近老夫见了不少,而且都是在京城之中。” 想起方才凤河的话。 秀珠出自枯木之流,且他在京城之中遇到了不少枯木一流的高手。 看来,这京城的确有人在恶意为祸。 想到这里,苏倾澜请大夫将这几日中毒之人的名单列举一份交给小武子,她想要先从这些名单入手,看看能否查出些什么。 这大夫本就身受顾霆大恩,对顾家忠心耿耿,加上此事也的确过于诡异,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应承了下来。 小武子引着大夫去院中写下名单。 微弱的烛火在微风的拂动之下晃动了两下,明明暗暗,将大夫手中的笔倒映出纤细的影子,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诡异。 苏倾澜能够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京城的风口浪尖之中,周围的一切就像这晚上浓重的漆黑,正在一点点往她的身边卷动而来,让她有几分喘不过气。 而她自己,就是那蜡烛的莹莹光芒,想要驱散这黑暗,最后却只是将笔的影子倒映出来罢了。 良久之后,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揉着自己微微发痛的眉心。 大夫将名单写好之后,交给苏倾澜,还不忘嘱咐一句,“这些人中大多都和京城权贵有所往来。苏小姐若是真的要调查,可定然要小心些。” 这个结果苏倾澜早就已经想到了。 她对大夫笑了笑,吩咐流云奉上银两,又让小武子将大夫送走,这才坐在廊下,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打量起手中的名单。 和大夫说的一样,这些名单之中的确大都是一些京城和京城权贵往来之人。 他们有的是那些权贵豢养的杀手,还有的是那些权贵所谓的好友,还有的是一些京城人人皆知的权贵走狗。 这些人唯一的特点似乎就是和权贵有所往来。 可是很快,苏倾澜就意识到一点——这些人都和太子来往密切。 第121章 绝望的目光 苏倾澜看着放在眼前的名单,不由地出起神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枯木一流的高手似乎根本就是在京城之中屠戮太子党的势力。 想要铲除太子党势力的人…… 苏倾澜微微转过头,望了一眼屋中的方向——只有二皇子。 如此看来,秀珠等人的确是二皇子的人。 可是凤溪呢? 每每想到凤溪此人的身份还有发生在他身上扑朔迷离的事情,苏倾澜便觉得头痛不已。 “小姐。” 流云站在长廊之下,怯生生地望了一眼苏倾澜,低着头,白色的帕子搅弄在手中。 苏倾澜将她唤到身边,抬头望向流云那双好看的眼眸,“怎么了?” “小姐,既然秀珠假扮了流朱。那真正的流朱……” 流云说到一半,低着头,抿着唇瓣,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全部咽了回去。 即便是流云不说,苏倾澜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假流朱已经落网了,那真正的流朱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突然想到了什么。 真正的流朱一定在二皇子的手中,那若是找到了真正的流朱,最近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也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要想接近二皇子,还得要等到顾霆醒来之后,才能有法子。 苏倾澜握住流云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摩挲了两下,投去一个温暖的目光,嘴角轻轻的扬动,低声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将流朱找到,救出来的。” 说着,苏倾澜看了一眼屋内的方向。 这顾霆一时半会之间,只怕是还醒不来。 与其在这里等着,倒还不如先去瞧一瞧秀珠,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她的口中打探出些什么。 想着,苏倾澜叮嘱流云好生盯着这里,自己带着紫兰去了后院的柴房。 秀珠被关在柴房之中,外面守着七八个人。 这些人中,除了丞相府的小厮之外,不乏小武子安排的人。 苏倾澜一进到后院,便察觉到了一股冷漠的肃杀之气。 看来,今日秀珠伤到顾霆之事,让所有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怒气,只等着顾霆一声令下,让他们能够将心中的这股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小姐。” 一个小厮看到苏倾澜立在院门外,快步走了上来。 他一边迎上苏倾澜,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府的人将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即便是咱们府中的自己人,出入也要同他们问过之后才行。” 小厮的言语之中难免带上了几分不满和抱怨。 苏倾澜没有多言,只是瞥了他一眼,“特殊时期,小武子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那小厮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得垂眸行礼,答了声是。 苏倾澜推开柴房的门,秀珠已经醒了,正靠在一侧的柴垛上。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道明晃晃的月光射入了秀珠的眼中。 她抬起手,挡住那月光,微微眯着双眼,迎着指缝之中的月光往苏倾澜的身上看去。 苏倾澜缓步走到秀珠身边,早就有机灵的给苏倾澜搬来了一把椅子。 秀珠的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右边的脸颊微微肿起,双眼之中也有些泛红。 看来,这段时间,有人忍不住对秀珠用了刑。 苏倾澜略带不满地转过头,瞧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侍卫,大都是顾霆府上的人。 那几人见苏倾澜望着自己,皆心虚地低下头,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言。 “谁让你们用刑的?” 苏倾澜沉声问道。 其中一个侍卫扫视了一圈其他几人,这才凑上前,深吸一口气,对苏倾澜行礼小心翼翼地道,“苏小姐,这女子实在是过于狠毒,竟然出手伤了将军。我们也是气不过,所以就……” 苏倾澜哼了一声,“气不过就对一个小小的女子动刑吗?” 几个侍卫重新低下头,皆是愧疚地凝视着地面,不敢回话。 倒是那秀珠听闻此话,哼了一声,随手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盯着苏倾澜,“苏小姐何必如此假惺惺的呢?” 闻言,苏倾澜不解地抬眸望向秀珠。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是你们惯用的技巧,我已经习惯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不用在我的面前做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你不累,我都累。” “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呢?” 紫兰恼怒地瞪着秀珠。 想到自己这些时日面对的都是秀珠,而非真正的流朱,紫兰的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怒气。 秀珠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好赖不分?你们谁好谁赖?不过都是想要从我的嘴里问出些东西罢了。” 秀珠说完,便收回目光,冷冰冰地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看着秀珠那样的目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这目光,苏倾澜太熟悉了。 那是一种绝望,一心求死的目光! 苏倾澜回望着秀珠,心中思量着法子,面上不动神色。 对于一个已经绝望的人而言,不管她说什么都无用。 见苏倾澜盯着自己,许久之后,秀珠才缓缓地往柴垛上靠了靠,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苏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了。但是,我先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为什么?” “告诉你,我也会死。不告诉你,我也会死。” 秀珠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副不愿意搭理苏倾澜的样子。 秀珠既然是二皇子府中的死侍,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对于生死她早就不在乎了。 苏倾澜一开始,也没有打算用生死来威胁她。 她缓缓地站起身,对身后守着的几个侍卫道,“上街去给她买些胭脂水粉,还有准备些好吃好喝,不许任何人对秀珠动刑。” 侍卫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行动。 秀珠睁眼瞥了苏倾澜一眼,哼了一声,又侧过身子,将身上的衣服向上拉了拉,不再理会苏倾澜。 看着秀珠这幅样子,紫兰的心中便是火起。 “小姐,你还管她做什么?既然她什么都不肯说,就将她扭送刑部大牢,让刑部的人去审她便是了。” 第122章 情深 苏倾澜瞥了秀珠一眼。 秀珠虽然闭着双眼,还偏着头,可是眼部之下的肌肉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可以看出来,秀珠十分紧张。 苏倾澜不由一笑。 她不怕秀珠有惧怕面对的事情,就怕秀珠真的什么都不怕,真的一心求死。 可是,秀珠到底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佯装不悦地对紫兰道,“她是二皇子的人。若是我不知道倒也罢了,可是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 紫兰诧异地挑动眉角。 “二皇子和太子殿下在朝上相争的局势如此明朗,若是这个时候被我们抓住了二皇子的把柄,你猜会怎么样?” 苏倾澜话虽然是对秀珠说的,可是却有意无意地望向秀珠,注意着秀珠的表情。 紫兰也不是愚笨之人,看到苏倾澜这样的反应,也懂得了些许。 她望了一眼秀珠,也点点头,“若是如此,二皇子一定会被陛下申斥的。这二皇子向来是个火爆脾气,到时候谁害他被陛下申斥,他一定会亲手杀了谁。” 秀珠的眼部肌肉抖动得更加厉害,一张嘴唇都逐渐青紫起来。 看来,秀珠的心中二皇子的确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苏倾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道,“秀珠跟着二皇子这么多年,二皇子即便是怪罪她,想来也不会真的杀了她。到时候,二皇子一定会从我的手中将她要走,若是发现我真的伤了秀珠,回头将这些罪过都怪在我身上,那我真是得不偿失。” 紫兰字苏倾澜的暗示之下,接过她的话头,“小姐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二皇子若是将秀珠接回去会做什么呢?难道还会像座上宾一样地供着她吗?她可是二皇子府的叛徒!” 紫兰特意将‘叛徒’两个字压重了几分。 见秀珠的眼睛抖动得更加厉害,紫兰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忙对苏倾澜微微点了点头。 “叛徒?”苏倾澜凝视着紫兰,“被自己爱的人当做叛徒,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与其那样,倒是真的不如现在一死了之。所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们动刑了吗?” 主仆二人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一侧的侍卫们也都明白了她们的用意,纷纷点头附和着。 “不要让她死了。我要让她活着回到二皇子府中,让二皇子自己去处置叛徒。” 说完,苏倾澜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秀珠猛然睁开一双眼睛,盯着苏倾澜,高声道,“你到底想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苏倾澜背对着秀珠,冷然一笑,微微侧过头,望着秀珠的侧脸,“我什么也不想问。现在,我只想看看二皇子会怎么对待你。” 说完,苏倾澜便要离开。 秀珠再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便往苏倾澜的身侧冲去。 好在一侧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秀珠。 秀珠被他们死死地控制住,动弹不得,只得盯着苏倾澜的背影,高声道,“苏小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不将我交给二皇子。” 苏倾澜听得出来,秀珠的这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包含着许多希望还有最后一丝期盼。 只要不让她见到二皇子,不让二皇子知道她失败了,对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解脱。 苏倾澜不由的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为了宇文然几乎付出了一切,最后甚至不惜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可是宇文然却未见的会多看她一眼。 在宇文然的心中,她不过就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婢女而已,一个可以随时随地为他牺牲的婢女罢了。 女人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那样不堪一击。 想起了宫中的柳贵妃,想起了即将被关进宫中的香语姑娘,想起了自己,甚至想起了唐婉…… 这世上的每一个女子似乎都生活的十分辛苦,为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她们什么都想牺牲,从最普通的银钱开始,到后来的时光,再到美貌,最后甚至到自己的性命。 这世上的女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没有什么人值得你付出所有呢? 苏倾澜同情地望着秀珠,眼瞧着秀珠一脸期盼地凝视着她,哆嗦着双眸,嘴唇不住地打着哆嗦。 苏倾澜相信,若是自己拒绝了秀珠,秀珠会立即哀嚎一声,当即死在她面前。 比起要让宇文然看到自己的失败,秀珠更愿意一死了之。 想到这里,苏倾澜有些鄙视自己。 她长出了一口气,才算将心底的那抹鄙视和纠结甩开。 苏倾澜凝视着秀珠,“你真的不想回二皇子府?也许二皇子会看在你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份上,原谅你呢?” “不会的。” 几乎是想也不想,秀珠便苍白着面色,摇摇头。 她最了解宇文然,对于宇文然而言,如今的她已经是个弃子了。 她再也无法看到宇文然眼中的期待了。 她再也无法看到宇文然眼中的温柔了。 等待她的,只是宇文然的冰冷还有失望罢了。 与其那样,还不如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宇文然。 见秀珠苍白着面色,跌坐在一侧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好几口粗气,苏倾澜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缓缓地走到秀珠身边,索性席地坐在秀珠对面,“你爱二皇子?”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秀珠听到这句话,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后背僵直,几乎是慢慢地转过头,望向苏倾澜的双眸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可是苏倾澜却什么都明白。 “你若是能将我想要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让你离开他,远远地离开他。今日在我府中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知道。” “不必。” 秀珠抿着唇瓣,摇摇头,沉声道。 “那你想要什么?” “若是我将你想要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可不可以……” 秀珠有些犹豫地抬眼望向苏倾澜身后的几个侍卫。 良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道,“你可不可以不将今日的事情告诉陛下。” 第123章 角逐 秀珠这话一出,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一直守在一侧,对于秀珠满心皆是怒气的几个侍卫也不由地开始同情秀珠。 她分明知道,她在二皇子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即便是今日苏倾澜大发慈悲,不杀了她,来日二皇子也会对她动手。 可是,她最后这点用秘密换命的机会却只是用来换二皇子的命。 想得到这里,苏倾澜无奈地摇摇头,最后还是答应了秀珠,“只要陛下不会从别的地方知道今日的事情,我向你保证,将军府和丞相府不会有人将今日的事情抖落出去的。” 秀珠显然长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放缓了几分,微微勾动唇角,对苏倾澜笑了笑,“你想要问什么?” “真正的流朱在哪里……” 丞相府的柴房之中注定了是没有睡眠的一夜,太子府的书房却也是彻夜难眠。 今日丞相府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听说顾霆自从进了丞相府之外便一直没有出来。 宇文明心中不安,想要派人前去查看,却寻不得一个合理的由头。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府中焦灼地等着消息。 可是最后,等来的消息并不是关于丞相府的消息,而是凤河也跟丢了。 凤河失踪的地方恰好就是在丞相府! 一切都太巧合了! 宇文明坐在书桌之后,右手搭在桌边上,两根手指摩挲在一起,双眼微微地蹙动在一起,喉咙上下动了动。 “殿下。” 一侧的小厮见状,微微凑上前一步,低声道,“是不是派人搜查丞相府?” “糊涂!” 不等小厮说完,宇文明已经恼怒地别过头,瞪着那小厮,“丞相府乃是朝中一品大员的府邸,其实寻常人说搜查就能搜查的?” “那我们可以以缉捕盗贼为名。” “即便是真的有盗贼,若是没有父皇的命令,谁敢随意地搜查丞相府?” 小厮闻言,只得收住话头,立在一侧,不敢多言。 谁都知道,并不是真的不能搜查丞相府,而是太子殿下顾忌着丞相府中的那一位小姐,所以才不敢搜查。 “太子殿下,倒是还有一件怪事。” 前来通报消息的小厮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道,“丞相府倒是请了一位大夫去,想来是府中伤了什么人。属下偷偷地去瞧过了,看那大夫的脉案记录,应该也是出自枯木一派的手。是毒针。” 宇文明猛然抬起头,盯着那小厮,重复了一遍小厮的话,“枯木一派的手?” 这些时日,他不少手下都接连栽在了枯木一派的手中,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老二引进京城的。 从前,老二尚且能顾忌着他的身份,不肯明目张胆地与自己相争。 可是,现在,宇文然这是几次都在他的手中吃了亏,有些安耐不住性子,只怕是想要先除掉一些是一些,这才急着动用了江湖势力,想要将自己的手下一一除掉。 想到这里,他凝视着那小厮,“受伤的是什么人?可是苏小姐?” 那小厮微微摇头,“应该不是。看着那大夫神神秘秘的,就算是脉案上也只是记录了患者的脉象而已,并没有记录姓甚名谁,想来是个重要人物。” 在丞相府中受了伤的重要人物,如若不是苏倾澜便是苏济民或者顾霆。 不管是谁,只要伤人的是枯木一派,那老二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里,宇文明心思飞速转动,即可吩咐小厮,“你们马上去丞相府,秘密将丞相府保护起来,记住了千万不能让老二的人靠近丞相府。还有,想办法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受伤了,出手的又是什么人。” 宇文明很快就敏锐的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而且,这可能是他搬到宇文然最好的机会! 那几个小厮答应一声,便纷纷离开,按照宇文明的吩咐行事。 外面的天光已经逐渐亮了起来,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些许的鱼肚白。 宇文明站起身,走到窗边,一只手抵在窗框上,心思飞动,思量着法子。 身后的小厮不敢打扰,只能点上了一盏檀香,屋中瞬间便弥漫着一股让宇文明分外安心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东方的那点子鱼肚白已经变成白色,阳光从云层之中探出了脑袋,宇文明才长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搭在太阳穴上微微揉动两下,又将所有的事情在心中过了一个遍,确认没有什么漏洞,他才望向身后的小厮,沉声道,“进宫。” 小厮正要去拿朝服,宇文明却抬手拦住他。 “殿下?” 小厮不解地望着宇文明。 “直接去皇后娘娘宫中。” 说完,宇文明不等小厮答话,已经快步走出书房,迎着阳光,往府外而去。 同样一早就准备进宫的还有两个人。 太子府的轿子穿过京城的薄雾,吱呀吱呀的拨开了宫门与坊间的最后一道隐秘的墙壁。 京城的百姓常年居住于天子脚下,似乎比起旁人天生就多出了几分敏感。 今日一早,他们看到太子的轿子,便纷纷驻足,皆投去了差异的目光。 然而,这些惊讶都抵不上宇文明在宫门口看到苏倾澜之时的惊讶。 “澜澜?” 宇文明掀开轿帘,看到苏倾澜的一瞬间就楞在原地。 只见苏倾澜穿着一身白衣,手中还拿着一只黄色的卷轴,面色苍白,正在落轿。 看到宇文明,苏倾澜投来一个无助的目光,“给殿下请安。” 宇文明匆匆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担忧地望着她那张憔悴的面颊,“你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抿着唇瓣,微微抬起头,望向宇文明,低声道,“殿下,今日若是我做出了什么冲动或者不对的事情,殿下会向着我吗?” 认识苏倾澜这么多年,宇文明从来没有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此刻听到,宇文明的心中还是一动,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苏倾澜,“澜澜你在说什么?什么冲动的事情?” 第124章 一根毒针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明,非但没有回答宇文明的话,反而还低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如此什么都不说,更是让宇文明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缓缓抬起头,这一次,她望向宇文明,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殿下,我们进去吧。” 如此一来,宇文明倒是无法去皇后宫中。 他只得随着苏倾澜一道去了御书房。 昨夜陛下谁的牌子都没有翻,歇在了御书房。 一早,他才醒来,就听到太监前来回禀,苏倾澜和宇文明还有宇文然已经在御书房外等了快要半个时辰了。 皇上诧异地望向太监,想要问话,思考了一会,却还是将话头收住,只对太监微微点头,“吩咐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的功夫,太监便引着三人走进御书房。 皇上已经打点好一切,抬眼瞧了三人一眼,看到苏倾澜那苍白的面色,他也是一愣,“苏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黄色卷轴高高地举过头顶,重重地对皇上叩首,“陛下,臣女冤枉。” 皇上见状,更是不解。 他蹙动着眉角,扫视了一圈宇文明和宇文然,见二人也是一脸的诧异之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苏倾澜,你有什么冤枉要一大早地来御书房鸣冤?” 苏倾澜这才抬起头,望着皇上那双带着惊讶和疲倦的眸子,“皇上,昨日夜间,有江湖人士潜入我府上,用毒针伤了顾霆,顾霆身子不支,已经陷入昏迷。大夫来瞧过,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闻言,皇上腾地一下站起身,讶异恼怒地瞪着苏倾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来回禀朕?顾霆现在怎么样了?马上宣太医。” 宇文明和宇文然也是一脸诧异地对视一眼,都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此事的真假。 可是,两人都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讶和不解。 “澜澜。” 宇文明率先望向苏倾澜,“江湖人士,你可已经抓到了?” 苏倾澜抽动着鼻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抓到了。可是此人却说什么都不肯将解药交出来。” “是什么人?” 宇文明和宇文然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步上前,盯着苏倾澜,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一次,别说是苏倾澜,即便是皇上也察觉到了不对经。 宇文明率先反应过来,即刻掀开身前的长袍,跪在皇上面前,“父皇,都是儿臣无用。儿臣这些时日的确发现了一些江湖人士在京城之中活动,还暗地中给不少朝中大臣的家奴都下了毒。儿臣一直在追问此事,可是却始终没有结果。想不到,这些小毛贼的手竟然伸的这样长,居然有胆子对将军下手。” 宇文然盯着宇文明的背影,心中恼怒,气愤自己没能早他一步将这些话说出来。 很快,宇文然也跪倒在皇上面前,双手抱拳,对皇上行了礼,高声道,“父皇,儿臣也发现了一些江湖人士在京城走动的迹象。可是,却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竟然会是将军。” “你们都发现了江湖人士在京城走动?” 皇上听到这二人的话,情绪倒是逐渐地稳定下来。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地扫视着。 皇上凭借他多年的直觉,敏锐地意识到这三人今日都是抱着目的前来的。 “苏倾澜,你接着说。” 皇上的话虽然是对苏倾澜说的,可是目光却始终盯着宇文明和宇文然。 苏倾澜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两人一眼,接着道,“昨夜,那贼人入了臣女的府中之后,便与臣女府中的丫头流朱打斗起来。” 宇文然听到这句话,心中安稳些许,长出了一口气,紧紧攒在一起的手都慢慢地松开。 “将军当时正在和臣女叙话,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出来查看。哪知道,那贼子竟然拿出了一根毒针,扎进了将军的胳膊上。将军当时便已经晕过去了。臣女府中的家丁都是拼了性命才算是抓住了那人。请来大夫为将军行针。大夫告诉臣女……” 苏倾澜故意停住话头,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瞥了宇文然一眼。 宇文然显然十分放松,低着头,双手平放在身侧,双眸微微蹙着,似乎在思量什么。 苏倾澜猜测,宇文然一定是在想,一会要如何一句话将宇文明和那刺客挂上关系。 “大夫告诉臣女,将军所中的毒乃是出自枯木派。” 听到这句话,宇文然猛然转过头,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与此同时,苏倾澜眼角的余光看到原本十分紧张的宇文明竟然长出了一口气,僵直的后背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枯木……枯木派?” 皇上有些不解。 苏倾澜将枯木派的由来又对皇上说了一遍。 “陛下,臣女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枯木派对臣女如此大加追杀。如今还连累了将军。臣女死不足惜,可若是将军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导致华国军备出现异常,那臣女当真是一等一的罪人。”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又对皇上重重叩首,将手中的卷轴高高的举过头顶,“皇上,臣女请皇上彻查此事,给将军一个公道,给臣女一个公道。” 此刻,皇上、宇文明还有宇文然才明白苏倾澜手中拿黄色的卷轴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先皇赐给丞相府的一道空白圣旨,先皇特意赏赐,丞相府可以在那圣旨上填写任何内容,见到圣旨便如同见了先皇本人。 这么多年,苏济民从未用过这道圣旨,皇上和众人都快要忘记这道圣旨的存在了。 此刻再看到这道圣旨,皇上的面色极其难堪,桌子下的一双手也紧紧地攒住了长袍。 “你希望朕怎么做?” 皇上良久之后,才抬眸望向苏倾澜,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彻查此事,还将军公道!” 第125章 一箭双雕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龙涎香顺着香炉的边缘一点点的地在整个屋中蔓延而开,混合着屋中本就有的松木家具的味道,让整个御书房都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香味之中。 皇上坐在书桌之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面前的苏倾澜。 就在几秒钟之前,苏倾澜说出了她请旨的唯一目的——请皇上彻查此案。 江湖人士,枯木门下,在丞相府行刺,用毒针伤了当朝的将军…… 不管是哪一点,只要闹开,便是无休无止的麻烦和痛苦。 皇上头痛不已。 从情理而言,他的确应该下令彻查,可是皇上隐隐约约之中总觉得此事牵连甚广,也许还会牵连到跪在厅中的这两位皇子身上。 若是彻查,真的查到了朝中皇子的身上,自己该如何是好呢? 皇上始终蹙着双目,低着头,右手搭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着,一直没有答话。 良久之后,还是宇文明率先打破了这屋中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皇,既然将军中的是枯木一派的毒,那就该从枯木一派身上下手。” 宇文明双手抱拳,对皇上行了礼,一边说着,一边却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宇文然的身上。 听闻此话,宇文然的眉头挑动,眉心簇在一起,“父皇,江湖人士入京已然不是小事。如今还在丞相府中行凶,儿臣所见,该将京城所有的江湖人士全部都驱逐出京。” “老二。” 宇文明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扫视了皇上一眼,“父皇一向主张江湖人士与朝中王族多有往来。若是无端将江湖人士逐出京城,那皇家的颜面何在?” “父皇的确主张江湖人士和王族往来。可是,那是在江湖人士没有在京城作恶的情况之下。如今,他们竟然敢在丞相府中动手,伤及我朝中重臣,难道不该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出京吗?太子殿下不会是因为自己府中有不少江湖人士,就不敢吧!” 宇文然说完,别过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宇文明。 宇文明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然则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望向皇上,而是望向一侧的苏倾澜。 她依旧低着头,双眼红通通的,肩膀时而上下耸动,眉心紧紧地簇在一起,似乎根本就没有听二人的话。 “太子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宇文然见宇文明没有再说话,只以为他是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这才回过头,盯着宇文然,“我府中的确有些江湖人士。可是,据我所知,枯木一派和你的关系都不错。若是此事真的追查下去,你觉得你逃脱得了关系吗?” “太子殿下可不要血口喷人!” 宇文然焦灼起来。 其实,方才听到顾霆所中乃是枯木派的毒之时,宇文然已经有些紧张。 只是,他听到苏倾澜说,这毒乃是一位潜进府中的江湖人士所为,才安下心来,暗道或许不是秀珠所为。 昨日,他安排在丞相府外的人亲眼看到凤河偷偷摸摸地进了相府。 旁人或许不知,可是宇文然早已经调查清楚——凤溪就是被宇文明带进了京城,如今又不知被他藏在什么地方。 宇文然猜测,这凤河十之八九也是宇文明的人。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宇文明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凤河去行刺顾霆呢? 难道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地戏码? 苦肉计吗? 然而,此刻听到宇文明搬出了枯木派毒针的事情,宇文然的心中再度紧张起来。 “好了!” 皇上不满地扫视了二人一眼,拍了拍桌面,咳嗽两声,望向苏倾澜,“苏倾澜,朕可以下令调查此事。可是此事事关朝中几位大员,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朕会派人暗中访查。如今,还是以顾霆的身子为主。” 苏倾澜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就是要用这一件事情来牵制宇文明与宇文然,让他们不对接下来的事情横加干涉。 “一切单凭陛下做主。” 苏倾澜依旧红着双目,低着头,对皇上行了礼。 皇上吩咐大监将那黄色的卷轴呈了上来,又叮嘱苏倾澜好生照顾顾霆。 这短短几日只见,苏家先是丞相病倒,紧接着又是顾霆病倒,对于苏倾澜这么一个小女子而言,难免心力交瘁。 皇上吩咐苏倾澜这些时日不必上朝,只在府中好生照顾顾霆。 还有之前吩咐顾霆的事情也可以暂时缓一缓。 宇文明和宇文然皆是一脸迷茫,并不知皇上何时吩咐了顾霆旁地事情。 可是,苏倾澜却十分清楚,皇上是指香语入宫之事。 她没有多言,站起身,对皇上行了礼,便弓着身子,一路退出了御书房。 待到苏倾澜离开之后,皇上的目光才阴沉下来。 他将屋中所有的奴才都支开,只留下宇文然和宇文明两人。 “江湖人士,枯木一派,你们谁来给朕一个解释?” 皇上扫视着二人。 二人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不答一言。 “朕来替你们说吧!” 皇上冷眼盯着二人,缓缓站起身,走到二人身边。 他先是凝视着宇文明,“太子招揽江湖人士进京,你府中那些暗卫的战斗力早就在禁卫军之上了!太子要做什么?密谋逼宫吗?” “儿臣不敢。” 宇文明闻言,立即跪倒在地,对皇上抱拳行礼。 皇上没有理会,只是接着走到宇文然的身边,“你豢养死侍,将精通毒物的枯木收入自己的麾下。这些年来,多少朝中重臣家中隐秘之事皆是被你手中的死侍探听到的。老二,你很有些本事,这是想要杀了朕,好取而代之吗?” “儿臣惶恐,儿臣不敢。” 宇文然也跪倒,低着头,一个劲地高声喊道。 皇上依旧没有理会他,冷笑着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二人,“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朕还没有死,你们就已经等不及了!从前,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们竟然将手伸到了朝中两位重臣的手上!你们要做什么?逼宫吗?” 第126章 算计 苏倾澜站在御书房外的青石板上,抬起头,望向那一抹骄阳。 夏日的阳光总是格外的和煦温暖,照射在人的身上之时,也是一阵阵的暖意从心底涌动而起。 可是今日,苏倾澜看着这骄阳,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寒凉之感。 “苏小姐。” 一侧迎上一个穿着一身紫色襦裙的婢女,低着头,一双手交叠在身前,立在苏倾澜的身侧,低着头,轻声道,“贵妃娘娘有请苏小姐。” 宇文德和顾霆已经达成一致,顾霆会为他对皇上求情,将他放在自己的军中。 柳贵妃一向不希望宇文德去边关那样的苦寒之地,虽然苏倾澜已经将内里的利弊都同她说清楚了,可是这慈母之心,也难保柳贵妃还会生出什么旁的念头。 苏倾澜本想直接回府,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顾霆,没想到柳贵妃却已经找上了自己,无奈之下她只得答应一声,随着那婢女就往柳贵妃宫中而去。 那婢女一路将苏倾澜引到了柳贵妃宫中,柳贵妃早已经吩咐人点上了茶,正等着苏倾澜。 见苏倾澜进来,柳贵妃忙吩咐身侧的丫头先去忙。 她起身扶起才要行礼的苏倾澜,“听闻昨日将军遇刺,可还好?” 苏倾澜一时之间拿不准柳贵妃的意图,依旧是那副悲切的样子,轻轻地点点头,“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将军的毒已经控制住了,可若是要痊愈还要花上些时日才成。” 柳贵妃长叹一口气,“将军是个好性子的,又替本宫圆了一桩心愿,如今却遭遇如此不测,本宫的心中也甚是挂念,特意替将军寻了些好药,一会苏小姐给将军带回去。” 苏倾澜一愣,望着柳贵妃,随即便对她投去一个淡然的笑脸。 柳贵妃这话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了,她怕是要留着苏倾澜在宫中说话。 苏倾澜更是拿不准柳贵妃要与自己说何事,只是笑着应承了下来。 柳贵妃将殿中的其他丫头都打发出去,只留下苏倾澜和自己两人。 她在主座上落座,将苏倾澜让在了客座上。 苏倾澜始终没有答话,只是坐在一侧,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心思飞速转动。 她短短一会的功夫,就在自己的心中想到了不下一百种贵妃为何要将自己唤来的原因,最后却又将这些原因全部都推翻了。 看着眼前款款的柳贵妃,苏倾澜实在想不到除了那一日在宫中短暂的交谈之外,自己和她还有什么交集。 许久之后,柳贵妃才开口道,“本宫听说顾霆将军前几日得了陛下的一个新指示。” 苏倾澜一愣。 随即,她便想到了柳贵妃所为的致使正是香语入宫之事。 苏倾澜知道,既然柳贵妃已经将自己唤来,便是已经知道了当日皇上在于顾霆说此事时,她也在场。 看来,若是想要躲,怕是躲不过去了。 苏倾澜低着头,蹙着一双秀眉,想了想,才笑盈盈地望向柳贵妃,“贵妃娘娘果真是耳报神通,臣女佩服。” “这君王和京城名妓,此事若是传扬开了,天下臣民岂不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柳贵妃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恼怒和不悦。 除此之外,苏倾澜却还听出了一分嘲讽和耻笑。 皇上是柳贵妃的丈夫。 丈夫要纳妾,做妻子的该恼怒,该不悦,该吃醋,这些都是苏倾澜能够理解的情绪。 可是,柳贵妃为什么会嘲讽和耻笑皇上呢? 苏倾澜不大明白。 她抬眸扫视了柳贵妃一眼,随即便低下头,躲开了柳贵妃灼灼的目光,只是微微勾动唇角,附和似地笑了笑。 “香语姑娘不能入宫。” 柳贵妃终于将她的目的说出来了。 “之前已经有一位唐官娘。她在殿上一舞,被陛下破格收入宫中,已经是闻所未闻的笑话了。好在,唐婉怎么说都是汝州道台的女儿。即便是没有那日的一舞,来年若是选秀,也有可能入宫。倒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之人。可是,一个京城名妓算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大内皇宫,又不是歌舞坊,什么人都能收进宫中。” 苏倾澜依旧没有答话,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变化半分。 她还是低着头,眉心蹙在一起,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该如何对柳贵妃回话。 其实,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宫中的事情,对于苏倾澜而言,到底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可是,这柳贵妃为什么会因为此事将她召回宫中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顾霆的未婚妻子吗? 见苏倾澜许久没有答话,柳贵妃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更何况,那个女人还在宫中。香语姑娘就更不能入宫了。” 闻言,苏倾澜不解地抬起头,望向柳贵妃,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那个女人?” 苏倾澜才刚刚问出来,便立即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了柳贵妃得意的笑容。 苏倾澜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柳贵妃利用了。 “是啊。” 柳贵妃没有给苏倾澜后悔的机会,已经站起身,拎着裙角,走到苏倾澜的身边,一只手搭在唇边,俯低身子,凑在苏倾澜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听了那话,苏倾澜的瞳孔一点点放大,甚至开始不后悔自己被柳贵妃利用,几乎有些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 许久之后,苏倾澜望向柳贵妃,“娘娘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苏小姐是这么多年第一位可以上朝议事的女子。本宫也听说,当日皇上说起要收了香语姑娘之时,苏小姐极力反对。苏小姐如今得知了此事,应当不会坐视不理吧?” “可是,这件事情对贵妃娘娘有什么好处?” 苏倾澜依旧盯着柳贵妃,一字一句地问道。 柳贵妃缓缓地垂下双眸,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才慢慢地望向苏倾澜,嘴角依旧是那抹淡然的笑意,“本宫在宫中这么多年,未曾谋划过什么。可是,皇上还是要将本宫的儿子送出去。本宫不能就这样白白得输给他。” 第127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 苏倾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柳贵妃宫中的。 柳贵妃告诉自己的秘密,或许是皇上用了一辈子来隐藏的秘密。 若是皇上未曾动了将宇文德送到边关的心思,若是皇上让柳贵妃守着她的儿子,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或许这个秘密,柳贵妃也会替他保守着。 可是,皇上却听信了唐婉和二皇子的话,要将宇文德送走。 最后,逼得柳贵妃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告诉苏倾澜。 这一环一环之间,苏倾澜竟然也有些难以说清楚到底谁是谁非。 她离开宫中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两辆背道而驰的马车,看规格,一辆是太子的,一辆是二皇子的。 苏倾澜不知,在自己离开之后,皇上又对他们二人说了什么,看着那两辆马车疾驰而去,只怕他们二人得到的,也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 自己设下计谋,以枯木派的毒针和江湖人士为引,让这二人互相猜测到底是他们谁的人露出了马脚。 如此一来,他们既要保护自己人,又要想方设法地铲除对方的人马,对于苏倾澜而言,是救出凤溪的好机会,也是铲除京城枯木一派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自主地别过头,望着这巍峨的宫墙。 她来过皇宫许多次了,这是第一次,她看着阳光之下的宫墙,却觉得这宫墙隔绝得不是宫中那些可怜人,隔绝得是宫外的人,是不想让宫外的人再踏足这样的地方。 良久之后,直到身边传来了紫兰催促的声音,苏倾澜才如梦初醒的钻进了轿撵之中。 轿撵一路行至丞相府外。 丞相府门前已经多出了一队巡逻的京城金乌队。 能够调动金乌队的,除了当今陛下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看来,是陛下亲自指派金乌队前来保护丞相府。 金乌队的侍卫在看到苏倾澜的时候,皆停下脚步,立在一侧,纷纷低着头,算是对她行礼。 苏倾澜无心关心这些,下了轿撵,便匆匆去了后院。 顾霆昨夜由大夫用了针之后,身子已经好多了。 为了以防万一,苏倾澜将行针的法子要下,不许大夫再来,自己亲自照料顾霆。 得知顾霆手上,顾家老夫人和顾宁都已经来探望过了。 顾宁原本闹着要顾霆回去养伤,可是却被顾霆以这是陛下的命令为由打发回去了。 顾家老夫人到底见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在看到府门之外的金乌队的时候,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因此并没有过多强求顾霆,带着顾宁便离开了。 苏倾澜回府之时,二人才离开不久,顾霆还醒着,坐在卧榻上,却因为与二人说了一会话,体力有些不支。 见苏倾澜走进屋中,他勉强对苏倾澜挤出一个笑容。 苏倾澜坐到卧榻边,深吸一口气,微微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唇角,才凝视着顾霆,“都安排好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顾霆知道,苏倾澜要承担的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太子若是知道,这一次你设计对付他,你们自小的情谊怕是就要终结了。” 苏倾澜无奈一笑,摇摇头,望向顾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看到的吗?” 顾霆抿唇微笑,低着头,没有答话。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太子殿下一定会想办法灭凤河的口,而二皇子,会想法子将秀珠带走。” 苏倾澜担忧地抬起头,望向顾霆。 在他们二人筹谋这一切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小武子假扮凤河,凤河会想法子跟上那些前来行刺的人。” “秀珠呢?” 顾霆一愣,“她不愿意离开京城,但求一死。我已经吩咐流云换上了她的人皮面具,虽然制作时间赶了些,应付一时还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流云想办法套出了流朱的位置,我们的人就会去营救。” 苏倾澜又在脑海之中将所有的计划都演练了一遍,这才点点头。 她依靠在卧榻一边,蹙着眉头,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有些生疼的眉心,‘唉’了一声。 “怎么了?” 苏倾澜这才抬起眸子,望向顾霆,“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同流朱和流云多学习武艺。如今也多个帮手。” 顾霆无奈一脚,轻轻摇头,“那些江湖人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身上的武艺岂是你一个京城贵娇女子能比的?即便是我的暗卫也都不敢说敌得过。” “那若是今日出了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顾霆低着头,右手搭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摩挲在一起,眼中精光闪动。 他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可是苏倾澜却总是觉得,除了今日的暗卫以外,顾霆一定还有别的帮手! 苏倾澜想要缓和屋中的气氛,站起身,走了两圈,“对了,今日我进宫见了柳贵妃。贵妃娘娘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顾霆不解得望向苏倾澜。 “贵妃娘娘不希望香语进宫。” 顾霆没想到柳贵妃让苏倾澜带给自己的竟然会是这样的话。 他无奈一笑,扯动唇角,“柳贵妃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就不清楚这些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陛下已经决定的事情,岂是我能随意更改的?”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抿着唇瓣,思量了片刻,才接着道,“柳贵妃还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 “寰儿没有死。” 初时,顾霆并未曾明白苏倾澜的意思,挑动右边的眉角,不解得望着苏倾澜。 见苏倾澜抿唇对他点了点头,顾霆瞬间就明白了。 寰儿,李思明的妻子,香语的娘亲,她……她没有死? 顾霆诧异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这才将自己的心思慢慢地安定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借着说道,“寰儿非但没有死,这些年还一直被皇上关在宫中。她……” 苏倾澜无法将后半句话说出来,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实在太过于残忍了,“她被皇上囚禁了。” “囚禁。”就连顾霆,也是浑身一颤。 第128章 寰儿出现了 宫墙之内的夜晚总是被红色的灯笼笼罩着。 那些烛光从长廊的一头,一路蔓延到长廊的另外一头,将宫中所有大大小小的宫室都串联在一起,也让整个宫墙之内如同白昼一般。 可是,却不包括严勤宫。 这是整个后宫最不像后宫女子居住的地方,不管是名字也好,还是这宫室的布置也罢,都不似宫中其他娘娘住着的地方。 多年前,皇上下令封锁了严勤宫,将当时的宫主庆嫔废为庶人,赶出了皇宫,后来这里便空了下来。 可是,皇上似乎对庆嫔余情未了,每过上一段时日,皇上总要来这宫中坐上一夜。 因此,这宫中始终安排着一个宫人负责洒扫打点。 其他人,莫说是进入严勤宫,即便是在这宫室周围逗留,都会被皇上严厉的斥责。 今日,皇上与皇后用了晚膳之后,便将所有人都支开,自己独身一人,沿着那条宫中唯一漆黑的长廊,到了严勤宫门前。 已经苍老的宫娥打开宫门,对皇上屈膝行礼,侧过身子,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今日的皇上有些犹豫。 他站在宫门之外,盯着那已经有些破旧的门槛,沉默了许久,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严勤宫常年无人往来,比起外面那些宫室而言,多出了一份平淡寂寥。 宫娥拎着一只降纱灯,走在皇上前面。 那烛光被降纱笼罩,隐隐绰绰,看上去并不显眼。 宫娥每往前走一步,降纱就晃动两下,更是将那烛光映衬得宛如鬼火一般。 “她怎么样了?” 许久之后,皇上才开口问道。 宫娥似乎已经早就习惯了,微微侧过头,望了皇上一眼,笑了笑,那张有些苍白的面颊落在皇上的眼中,看上去更是沧桑,“还是从前的样子。”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立即低下头,长叹一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宫娥的话。 “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经常和老奴说些话。” “说什么?” 皇上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喜。 宫娥没有回答皇上,而是立在一间屋子之前,对皇上躬身道,“陛下,到了。” 皇上望着那扇屋门,屋中一片黑漆漆的,半分光线也没有。 他慢慢地推开门,月光从皇上的身上洒进屋中,恰好落在正对门坐着的女子的面颊之上。 已经这么多年了,她那双冷冽的眸子望向皇上的时候,依旧让皇上的心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 宫娥对于二人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 她走进屋中,点上一侧的蜡烛,拎着降纱宫灯走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屋门。 在蜡烛的照射之下,很快就将屋中的黑暗驱散了。 屋中的布置一点点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除了女子坐着的长椅和她面前的桌子之外,就是内殿的一张卧榻。 卧榻一边,还有一只小小的方几,上面摆放着一些已经用过的纸墨。 皇上缓步上前,坐在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的烛台,又抬眼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依旧用她那双极其清冽的眸子凝视着皇上,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是恼怒还是欢喜。 “寰儿。” 皇上低声唤道。 女子甚至都没有给出一个反应。 “我找到她了。” 这一次,寰儿突然抬起头,眸子望向皇上。 这是这许多年以来,皇上为数不多地看到她眼眸之中起了变化。 她望着皇上,嘴角打着些许哆嗦,想要问,可是话堵在嗓眼,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皇上起身,坐在寰儿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握住女子的肩膀,将她慢慢地拉进怀中。 寰儿挣扎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要将皇上推开。 可是,她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的那些力道对于皇上而言,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鸡仔在他的怀中挣扎一般,倒是让他多出了更多的征服欲望。 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鼻尖埋在寰儿的秀发之下,将她发间的香味全部都吸进了自己的鼻子中,又翻了个身,上半身全部都压在寰儿的身上。 寰儿的身子向后躲闪了一般,又被他握住。 此时,寰儿才感觉到,皇上的上半身抽搐起来,似乎在哭。 许久之后,皇上才从寰儿的怀中抬起头,望向寰儿。 那双眸子,那张侧脸,每一个细节都落在皇上的眼中。 这许多年,他将寰儿关在这里,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变过,还和从前一样。 “她和你很像。” 皇上抬起手,指尖落在寰儿的面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眼前的寰儿和香语的面颊逐渐重叠,隐隐绰绰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香语拿着刀,站在自己眼前的样子。 “朕已经下令,要让她进宫。” 听到皇上这句话,寰儿猛然激动起来,全身打着颤抖,将所有的气力都用在胳膊上,一把想要推开皇上。 她手腕间的铁链传来了一阵咣当咣当的声音。 寰儿想要站起身,可是那玉足上却也被铁链拴着。 皇上露出了悲切的神色,“寰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上前握住那根铁链,晃动了两下,牵扯的寰儿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这么多年,若是朕不用这种法子,你就要跑出去了。” 皇上竟然还一脸骄傲地望向寰儿,“你还记得的那一年你偷偷地跑出去,在宫中惹起了多少议论吗?庆嫔也是因为此事才被朕赶出宫了。她连你都照顾不好,她不配留在宫中。” 皇上顺着铁链一点点地往前走动,最后终于又一次站在寰儿的身边,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当初,是朕没有照顾好你。现在,朕终于可以好好照顾你了。等到盼儿进宫之后,你们母女就可以在一起了。寰儿,你开心吗?” 寰儿终于张着嘴,可是除了喉咙之中发出的几声呜咽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寰儿,早已经被皇上下了哑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饶是如此,却不难从她恼恨的双眼中看出她的怒气! 第129章 稳住苏济民 丞相府其实并不在闹市之中,四周一到了晚上倒是安安静静。 可是,今夜的安静却让大家的心中都多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苏倾澜担心苏济民不知自己的安排,情急之下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利用大局的事情,因此离了顾霆的屋中,便与苏济民一道在书房议事。 其实,都察院的名单苏倾澜已经基本确定下来,只等着将名单上报给皇上,可是今日为了寻个由头和父亲待在一起,防止一会闹起来的时候,苏济民做出不利大局的事情,苏倾澜还是将名单又拿出来,和苏吉明核对了一遍。 “这些都是已经确认过的。女儿觉得,这几位大臣虽然不受陛下器重,可是都有一份赤子之心。否则,这么多年,以他们的实力一早就已经爬到了各个部门的尚书位置上。” 苏吉明翻看着苏倾澜拟定的名单,抿着唇瓣,长出一口气,时而蹙着眉头,时而又微笑两下。 苏倾澜选择的大都是各个衙门里一些小文臣,他们大多没有什么实权,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个有些实权,也都是管理仓库这样的小权利。 可是,这些人每一个却都怀揣着真本事。 别的不说,只说名单之中一位崔姓九品小官,苏济民早些年就听过他的名头。 他原本有机会入驻吏部,最少也是吏部侍郎,官居五品。 可就是因为他不肯趋炎附势,巴结当时的吏部尚书,甚至尚未到任就已经上书抨击吏部尚书。 如此一来,白白地折腾掉了他的五品大员的位置,如今只能在京兆尹的衙门里掌管仓库。 “这位崔管事早些年间写过一首打油诗,名震天下。诗中的内容大多都是攻击当日的吏部尚书何大人。后来,何大人当真被查出了贪腐问题,如若不是二皇子一力相保,这何大人如今只怕是想要安生地活着都难。” 苏倾澜见苏济民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崔姓九品小官的名字上,轻声解释道。 苏济民微微蹙着眉头,眉角向上挑动两下,没有多说,只是抬起头,对苏倾澜送上一个笑容,轻声道,“我对他倒是有所了解。你若是真的想要让他出任都察院,只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知为何,苏倾澜总觉得苏济民对于此人的了解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还要再问两句,苏济民却突然站起身,一把推开了书房的窗户。 只见外面的屋檐上飞速走过几个黑色的人影。 那几个人全部都穿着一身黑衣,从屋檐的这头匆匆而过,一路往后院之中火速而去。 “怎么回事?有人夜闯丞相府。” 苏济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将府中其他人唤起来。 苏倾澜忙拦住苏济民,粗粗地将自己和顾霆的安排一一告诉苏济民。 和苏倾澜想到一样,听完她和顾霆的安排,苏济民一双眼睛骤然收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眸跳动,眼下的肌肉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动着。 “你说什么?” 苏济民高声喊道。 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什么,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二人可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是欺君!” 苏倾澜掀开身前的长袍,跪在地上,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苏济民叩首行礼,“父亲,并非女儿要欺君。而是如今有人想要要了女儿和顾霆的性命。女儿此举完全是为了自保而已。” “可是……”苏济民还是有些犹豫。 他向后退了两步,直到身子触碰到身后的桌子,才停了下来。 苏济民一只手扶着桌子,上半身向前探出,呼哧呼哧地喘了好几口粗气,“可是,此事牵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二皇子倒也罢了,他招揽江湖异士,还在你身边安插探子,即便是被皇上知道了,也是他活该。太子殿下呢?他可什么都没有做过。前次你们二人遇刺,还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你。” 到现在,苏济民还是认为当日行刺之事是宇文明救了苏倾澜。 苏倾澜知道,在他的眼中,太子乃是正统,扶保正统更是大义,他不会相信太子殿下才是那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更不会相信,太子殿下招揽云霞派之人入京,还在暗中刺杀枯木一派,以此来削弱二皇子的实力。 苏倾澜没有回答苏济民的话,只是抬起头,望着那屋檐上的黑影。 他们已经纷纷跳进了后院之中,看着跳下院中的那个方向,这些人只怕是冲着秀珠去的。 这么看来,还是二皇子率先动手了! 苏倾澜收回目光,凝视着苏济民,嘴角轻轻地扬动,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坦坦荡荡,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一计根本就无法影响到他。” 苏济民从苏倾澜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一丝犹豫,心中也不由地开始怀疑太子在这些事情之中扮演的角色。 良久之后,苏倾澜还是扶着苏济民走到书桌边。 她关上窗户,背对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父亲,不管二皇子和太子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和顾霆的目标很简单。我们要救出凤溪和流朱。若是这两个人和二皇子还有太子殿下无关即便是我们设下多么精妙的陷阱,自然也无法诱得他们二人入套。可若是,这两个人真的和他们有关系,那这几日在京城作祟,还有上一次的刺杀之事,便和他们统统脱不了关系。” 苏济民低着头,深皱眉头,想了良久,才又一次望向苏倾澜,“那你们到底想要怎么做?” “顾霆受命调查刺杀之事,若是有人真的和刺杀之事有关,自然是要上报给陛下,听从陛下处置。”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屋外就响起了小武子的声音,“苏小姐,将军请您快些过去。” 苏倾澜来不及对苏济民多说,只是让他等在屋中,后院的事情不用担心。 说完,苏倾澜便匆匆出了书房,对小武子微微点头,同他一道往后院顾霆歇脚的院中而去。 第130章 成计 院中的青石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每一个都身着一身黑衣。 苏倾澜很快就认出,这些人正是方才从屋檐上跳进院中的人。 此刻,他们脸上的黑布条都被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张肃杀的面容。 看到这些人,苏倾澜还是有些诧异。 按照原定计划,这些人是二皇子的人,该带着流云假扮的秀珠离开俯低才是,怎么会在这里? 她诧异地抬起眼,对顾霆投去一个惊讶的目光。 顾霆站在廊下,扫视了一圈这几个人,对苏倾澜不动神色地摇摇头。 他缓步走到其中一人的面前,盯着那人的双眸,冷哼一声,“我认识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地将目光集中在顾霆的身上。 那人更是惊讶地盯着顾霆,眉心蹙在一起,眉角向上挑动,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顾霆。 “去年春猎,我在袁大人的身边见到过你。” “袁大人?” 苏倾澜惊讶不已。 顾霆没有接着说,而是走到另外一个人的身边,挑起那人的下巴,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我在齐大人的身边见过你。” 接下来,顾霆在每个人的身边都走了一圈,纷纷报出了自己在哪位大人的身边见到过他们。 院中所有人,包括苏倾澜在内,都没有想到顾霆竟然会将这些人的来历说得如此清楚,纷纷不可思议地望向顾霆。 “你们分属于不同大人的府上,可是你们却都是枯木大师的手下。今日,你们前来,原本应该是为了营救流朱,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苏倾澜更是诧异。 方才这院中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情,此刻听完了顾霆的话,她才知道,这些人竟然不是冲着流朱来,而是冲着他来的。 等等…… 难道说? 苏倾澜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立即抬起眼眸,望向顾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遇到,顾霆的眸子中也是诧异和惊慌。 他们不再停留,即刻往关押秀珠的院中而去。 那院中的柴房已经被人从外面暴力打开,内里空空如也。 假扮成秀珠的流云也不见了! “看来,二皇子是做了两手准备。” 苏倾澜和顾霆并肩站在柴房之外,转过头,望向顾霆,嘴角带着一抹苍白的笑容。 “你院中的那一批人前来行刺,另外又派了人将秀珠带走。只是,二皇子为什么要……” 苏倾澜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去。 她想要问问顾霆,二皇子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呢? 可是,在看到顾霆的面容之时,苏倾澜问不出口了。 其实,何苦非要问出来呢? 即便是自己,自以为和太子这些年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可是太子为了能够拉近他和丞相府之间的关系,还不是不顾及她的性命,策划了那一场所谓的刺杀吗? 在这些皇子的眼中,他们这些人的性命算得上是什么呢? 若是他们夺得了皇权地位,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尚且是锦上添花,可若是他们在争夺皇权的路上失败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就连雪中送炭都算不上。 更何况,如今苏倾澜和顾霆还在筹备都察院,这更是他们夺权路上的拦路虎。 今日二皇子派人刺杀顾霆,一来是为了解决后患,二来也是为了能够震慑苏倾澜和顾霆。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些人的出现,算是让二皇子和顾霆彻底撕破了脸面,划清了关系。 苏倾澜想通了这些,又有些不解地转过头,凝视着顾霆,试探着问道,“可是,二皇子怎么舍得将军府的势力呢?难道……” 顾霆接过了苏倾澜的话头,“我如今已经和你议亲,婚事在即。对于二皇子而言,我已经投靠了太子殿下。他自然会去寻找更加靠得住的联盟。军队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之人了。” 顾霆的言语之中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和埋怨,可苏倾澜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被自己从小视为朋友的人抛弃,他心中的痛苦丝毫也不比苏倾澜心中的少。 “小姐,”紫兰喘着粗气,从外面一路跑了进来,“凤河已经成功地跟上去了。那些潜进府中的人果真将小武子当成了凤河,给了他一刀之后,就匆匆跑了。” “小武子没事吧?” 紫兰摇头,“他提前有了防备,没有事。” 苏倾澜这才和顾霆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今夜的刺杀只是拉开了帷幕的一角而已。 接下来,才是他们二人的战场。 “你准备好了吗?” 顾霆轻声问道。 苏倾澜抿着唇瓣,对顾霆笑了笑,轻轻地点点头,“早就准备好了。” “待到凤河和流云动手之后,太子和二皇子一定自顾不暇,到时候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将名单交给陛下。只要陛下的圣旨下达,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到时候,太子和二皇子非但不敢对都察院的官员动手,更是要费尽心思保护他们。否则,难免让天下人以为是他们容不得都察院的存在,下手杀了那些官员。” 苏倾澜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他们费尽心机设下这些计策,并不仅仅是为了救出凤溪和流朱,更多的也是为了让太子和二皇子没有功夫插手朝政之事,好将都察院的名单迅速确认下来。 到时候,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几乎是同步抬起头,望着半空之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今夜很多人都会彻夜无眠。 宇文明和宇文然会因为他们短暂的胜利而狂欢,苏倾澜和顾霆却要为长期的胜利做好迎接的准备。 待到月亮一路从东边缓缓地到了西边,最后失去了月色,另外一边的太阳慢慢地跃动而出,顾霆和苏倾澜已经换好了各自的朝服,立在丞相府门前,等着轿撵和马车的到来。 苏济民站在院中,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惆怅难安。 今日进宫,不知他们二人到底能否成功…… 第131章 君臣的较量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顾霆身上,即便是跪在殿中的苏倾澜也微微侧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思量了片刻,便站起身,上前对皇上行礼道,“陛下,臣以为苏小姐这些话颇有些道理。都察院建立的初衷便是能够监察朝中百官,若是再寻些朝中的大员,难免会有偏私之嫌,与其到时候因为都察院人员身份的问题出现推诿之事,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在最原始的问题上杜绝此类现象的发生。” 顾霆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算是保全了皇上和殿中诸位大臣的脸面,众人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 皇上的面色也逐渐放松了几分。 他微微点头,将手中的名单放在桌上,扫视了一圈殿内诸人,诧异地发现宇文明和宇文然并不在其中。 虽然都察院之事乃是皇上吩咐苏倾澜去做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希望能够听一听宇文明和宇文然的意见。 “太子和二皇子呢?”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大监。 大监一脸尴尬的笑意,微微摇摇头,以示自己并不知情。 倒是吏部尚书上前一步,对皇上行了礼,高声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今日一早就吩咐人来告假,他们二人的府中出了些事情,今日无法上朝了。” “两人府中都出事了?” 皇上诧异地望向吏部尚书。 见到他点了点头,皇上才接着追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吏部尚书的面色难看,有些难为地转过头,瞥了一眼苏倾澜和顾霆,“臣听说,太子殿下的府中昨日丢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二皇子的府中,昨日也丢了一位……” 吏部尚书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二皇子府中丢的是什么人。 许久之后,他才接着道,“也丢了一位十分重要的人。两位皇子现在都在全城搜捕昨日府中丢失的人。” 皇上啊了一声,眉头蹙得更紧,看样子似乎是更加诧异。 可是,皇上的心中却逐渐清明了起来。 他微微眯着双目,盯着跪在殿中的苏倾澜。 这苏倾澜虽然低着头,未曾看向皇上。 可是,皇上就是有一种直觉,两个皇子府中的事情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皇上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对吏部尚书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这份名单朕已经看过了。这里面的人选,朕觉得不错。苏小姐就按照这份名单去组建都察院便是了。众位爱卿也要多多配合苏小姐才是。” 大臣们闻言,纷纷对皇上拱手行礼,高声道,“臣等遵旨。” “陛下。” 苏倾澜待到诸位大臣都行过礼后,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望向皇上,“组建都察院并非小事,还请陛下明下圣旨,臣女有了圣旨,再要行事,也算是安心了。” 皇上对于苏倾澜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却不能发作。 他面色难看,盯着苏倾澜,看了许久,才抬起手,对一侧的大监道,“拿纸笔来。” 听到这句话,苏倾澜和顾霆都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 顾霆甚至立即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不一会的功夫,皇上便已经将圣旨写好,交给大监,“盖上玉玺,交给苏小姐。你们都要记住了,这圣旨是朕亲自下的,苏小姐组建都察院之事也是经过朕的首肯。日后,你们若是谁敢从中阻拦,便是跟朕过不去。” “臣等不敢。” 皇上眼看着大监将圣旨交给苏倾澜,可是他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几分,反而还更加紧张和恼怒。 他盯着苏倾澜,又扫视了两眼苏倾澜手中的圣旨,心思飞速转动。 身为一朝天子,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女子当众威胁,皇上的脸面上怎么下的去?这心中自然满是怒气。 他瞥了一眼顾霆,“顾将军,前番朕命你调查太子遇刺之事,你可已经有了眉目?” 苏倾澜和顾霆都知道,这是皇上故意给两人难看和下马威。 顾霆分明早就将调查结果告诉了皇上,也已经提醒过皇上,此事牵涉了当年李思明之事。 皇上既然见过香语,甚至已经动了要将香语收进宫中的心思,相比对于当日行刺之事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可是如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起此事,不过是想要让顾霆和苏倾澜知道,这天下还是他的天下。 若是他不开心了,他们二人的性命还是如同草芥一般。 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们二人的脑袋就不用再长在自己的脖颈上面了。 这是皇上和臣子之间的一种默契,一种常人难以明白的默契。 皇上问完这句话之后,便像是一个奸计得逞的孩子一般,笑盈盈地凝视着顾霆。 在皇上看来,顾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将香语牵扯进来,他该知道会惹得皇上不悦,可若是不将香语说出来,他追查了这么久,又没有什么起色,自然会在朝臣们面前丢了面子。 到时候,皇上只要严厉地训斥他,再限期破案,也算是报了今日苏倾澜在朝上如此逼迫自己的仇。 让皇上没有想到的是,顾霆竟然笑着抬起头,对视上皇上的目光,“回禀陛下,若是臣推测不错,当日刺杀太子殿下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在丞相府中等着传召了。皇上是否要传召他?” 皇上闻言,倒是慌乱了起来,“已经在丞相府中等着了?” 顾霆淡定地点点头,“臣找到行刺之人之后,担心他会被幕后黑手杀人灭口,所以就吩咐人将他带到了丞相府。自从枯木一派在丞相府现身之后,皇上便加强了丞相府外的防卫工作,加上丞相府原本的防护,保护一个人,想必不算什么难事。” 皇上的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盯着顾霆的眸子,在判断顾霆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皇上,可用臣派人去传召此人?” 顾霆对皇上抱拳行礼,沉声问道。 见皇上许久没有答话,顾霆便作势要吩咐人前往丞相府通传。 第132章 当朝送名单 金銮殿上。 早晨的阳光洒在金銮殿外的青石板上,反射出了一道道灿烂的光芒。 文武大臣们分立两边,正在等着大监的传召,和皇上的到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大片了苏倾澜和顾霆从人群的尾部走了上来。 苏倾澜代表丞相府,乃是文臣的首领。 她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长袍上用绿色的丝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苏倾澜的发迹上别着一根珠翠发钗,每向前走一步,那发钗就会晃动两下,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生的美貌,可是在这藏蓝色长袍的映衬之下,倒也多出了几分稳重之感,少了些许属于少女的活泼。 走在她身侧的顾霆,一身的肃杀之气,微微发绿的长袍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和苏倾澜搭配选择的。 比起往日里,顾霆的面色有些苍白,走了几步,还停下来咳嗽了两声。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苏倾澜就站在他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顾霆别过头,对苏倾澜送去一个淡然的笑意,轻轻地摆摆手。 众人皆知,这两人马上就是夫妻了。 他们一个作为武将的首领,一个代替父亲上朝这么多日,深得陛下信任。 两人的结合算得上是金童玉女,才貌并合。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到了诸位大臣的前面,一个站在武将队伍的首端,一个站在文臣队伍的第一位。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既没有望向正诧异地看着他们的文臣武将,也没有开口。 “上朝……” 大监的声音从金銮殿中传出。 金銮殿沉重的大门被两个小太监从里面拉开,阳光瞬间便洒进了金銮殿之中。 苏倾澜和顾霆这才带着文臣武将,缓步走进金銮大殿。 皇上早已经坐在龙椅上,一眼看到二人,也是满脸惊讶之色。 尤其是当他看到昨日还在卧榻上无法起来的顾霆,今日竟然站在自己面前,更是诧异不已。 “你……你们……” 皇上盯着二人,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 顾霆和苏倾澜与文武百官对皇上行了礼。 皇上这才收拢了些许诧异之色。 “顾将军,朕听说你中了枯木一派的银针毒,怎么今日倒是来上朝了?” 任凭谁都听得出来,皇上语气之中的不满。 想来也是,皇上关心顾霆,昨日还特意调派了金乌队护卫丞相府。 可是今日一早,顾霆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地来上朝了,这对于皇上而言,也是一桩难以接受之事。 顾霆对皇上躬身行礼,动作幅度有些大,还牵扯起后背的一阵疼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见状,皇上忙吩咐人赐座。 良久之后,顾霆停下了咳嗽声,望向皇上,“陛下,臣今日带病前来,实在是苏倾澜有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要交给陛下,也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确认下来。臣不放心她,自然要同她一起来瞧一瞧。” 皇上挑动眉角,哦了一声,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一步上前,甩开身前长袍,跪倒在地,将早已经拟定好的名单高高地举过头顶,“回禀陛下,前些时日在陛下的支持和授意之下,臣女开始筹备都察院。现在,都察院的一应人员已经选定,还请陛下审阅名单。” 大监闻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皇上。 任凭谁都知道,皇上虽然想要建立都察院,可是却也不愿意让苏倾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就这样说出来。 这么多年,皇上想要平衡朝中的文武之治,却一直都赞成缓缓徐行,从未有过什么过激的举动。 正是因为如此,文武相争的局面才始终没有得到大规模的缓解,可却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这苏倾澜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建立都察院的提议,还将这提议说成是皇上的授意,这岂不是让皇上这么多年的好人形象功亏一篑? 果真,皇上的面色难看,只是瞥了一眼大监,微微点点头。 大监这才匆匆上前,从苏倾澜的手中接过那名单,又快步退到皇上身边,将名单交给皇上。 皇上打开名单看了两眼,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这些名单之中,不仅没有一个当朝的重臣,甚至都很少出现皇上熟悉的名字。 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后面的官职注释,皇上更是不解又恼怒。 竟然都是些八九品的芝麻小官! 他抬起眼眸,盯着跪在殿中的苏倾澜。 她虽然身量娇小,低着头,跪在殿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装饰品一般,可是不知为何,那阳光似乎就聚集在她一人的身上,让人怎么都挪不开眼睛。 “为何这些名单之中提到的都是些芝麻小官?” 皇上扫视了一眼群臣,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苏倾澜依旧没有抬头。 “回禀陛下,当日陛下命臣女选择都察院的人员名单,只是叮嘱臣女,这些人一定要持心中正,有真才实学,从未说过要关注他们如今的官职品级。” “这……” 皇上闻言,更是尴尬恼怒,“朕的确说过这些话,可是这朝中这么文臣武将,各个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人才。为何你不从他们之中选择,偏要从那些八九品的小官当中选择呢?” “陛下,臣女以为,不管官位大小,只要他符合陛下的要求,就可以成为都察院的一员。且朝中大员虽然都是才学斐然之人,可是他们在朝局中浸润多年,即便是自己依旧不改本心,可周遭却有太多人或者事情要顾虑,久而久之,难免行事会失去分寸。臣女以为并不适合进入都察院。”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逐渐暗淡下来,皆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顾霆虽然支持赞同苏倾澜的话,可是听到她如此直言,也不由地咳嗽两声,微微偏过头,对她投去一个警惕的目光。 顾霆的小动作并没有逃出皇上的眼睛。 “顾将军,既然你今日带病上朝也是为了这份名单,那不妨请顾将军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吧。” 第133章 其实,结局大家都知道 倒是皇上眼瞧着顾霆竟然真的要派人前去,立即唤住了他。 当日刺杀之事,事关太子和二皇子,到底是何人所为,目的是什么,一切都事关重大,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听得。 皇上不愿意这些事情被朝中诸位大臣听到,更不愿意将皇家的隐秘就这样撕开,摆在众人的面前。 他唤住顾霆,瞥了两眼大殿之中的诸位大臣,摆摆手,“不必了。此事还是等下朝之后,顾将军来御书房一论吧。” 皇上说完,可是面色却更加难看了。 他想要借着此事给顾霆和苏倾澜些许难看的念头终于还是被顾霆用‘真相’两个字化解了。 其实,在皇上的眼中,当日刺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并不关心。 他甚至都不关心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当朝太子。 皇上关心的是,这些人千万不要危害到皇家的颜面,危害到太子的颜面。 然而,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被揭开了,眼看着所有事情的导向都落在了太子的身上,即便是皇上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时候,皇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事情隐瞒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今日的早朝就在皇上的隐瞒和顾霆与苏倾澜的计策之中结束了。 众人皆知,苏倾澜上奏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员即将成为朝中的都察院,将监管朝中诸位大臣。 最有能力,最想要反对这份名单的太子和二皇子却是同一时间无法上朝。 今日提起刺杀之事,皇上犹豫的眸子更是让众人不敢猜测其中的端倪。 今日的皇宫看上去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庄严肃穆。 顾霆在苏倾澜的搀扶之下走出了金銮殿。 他身上的银针毒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可是这一次,到底也伤到了他的肌理根本,经过早上的这么一番折腾,顾霆的面色有些难看。 才刚刚出了金銮殿,他便立在殿外,猛烈地咳嗽起来。 苏倾澜一只手搭在顾霆的后背上,轻轻地上下摩挲,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胳膊。 顾霆抬手对苏倾澜摆摆手,这才别过头,对她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我没事。” 苏倾澜往顾霆的身边凑近了些许,声音压得很低,“今日陛下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提起刺杀之事,就是为了警醒你我。” 顾霆微微点头。 他直起身子,强打着精神,与苏倾澜一道沿着金銮殿外的长台阶往下而去。 一边走,顾霆一边环视了四圈两眼,轻声道,“陛下不希望我们将刺杀之事闹大,所以今日当我要将刺杀之人唤进殿中,他才会阻拦。即便如此,凤溪刺杀在前,皇上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苏倾澜答应一声。 凤溪的罪他们谁都无法替他开脱,唯一的法子便是能让凤溪说出背后指使之人。 可是,那指使之人的名字即便是说出来了又如何呢? 皇上会严惩吗? 更大的可能,皇上还是会将这件事情扣在凤溪的头上。 凤河想要带走凤溪的愿望,如今看起来竟然是这样渺茫…… 苏倾澜和顾霆才出了皇宫,上了马车,行出没有多远,便被一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苏倾澜从马车之中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一脸肃穆地站在马车之外的宇文明。 他凝视着苏倾澜,眼底之中带着些许冷冰冰地神色。 “澜澜,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听到了宇文明的声音,顾霆也探出头。 他和宇文明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的双眸之中看出了冰冷和不屑。 苏倾澜想过,当她的计划开始之后,宇文明和宇文然总会有一个人寻到自己身上,只是她没有想到,第一个找到自己的竟然会是宇文明。 饶是如此,苏倾澜还是答应一声,要往马车之下而去。 顾霆见状,一把拉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一只手被他拉住,另外一只手已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她转过头,抿着唇瓣,对顾霆投来一个淡然的目光。 那目光看上去清冽淡定,没有些许畏惧之色。 她笑着,抬起搭在帘子上的手,慢慢地推开了顾霆的手。 苏倾澜跳下马车,嘱咐小武子直接回丞相府。 顾霆急切地探出头,恰巧看到苏倾澜上了宇文明的马车。 那马车一路疾行,往反方向狂奔而去。 “将军,怎么办?” 小武子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望向顾霆。 顾霆握着马车帘子的手紧紧地窜在一起,许久之后,才咬着后槽牙道,“走。” 小武子不甘心地问,“追上去吗?” “回丞相府。” 顾霆说完,已经放下帘子,钻进了马车之内。 一阵气血上涌,让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手搭在腰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车帘。 马车奔腾起来,帘子随着马车一起一伏,时而露出帘子之外的场景,时而又将那些光芒全部都遮挡在外面,让马车之中陷入一阵阵的黑暗。 顾霆知道,宇文明不会对苏倾澜怎样,即便是宇文明有心伤害苏倾澜,只要凤溪还在自己手中,只要当日行刺之事的真相还在自己手中,宇文明就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因为如此,苏倾澜才会在离开的时候吩咐小武子直接回将军府。 正是因为如此,顾霆才有底气和胆量直接回将军府。 饶是这样,可是顾霆的心中却还是放不下…… 一路上,车马之外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 小商贩的叫卖声,女人责打孩子的声音,夫妻说话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汇聚在一起,最后合成了一副京城袅袅青烟的画面。 顾霆知道,苏倾澜豁出性命保护的正是这画面。 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顾霆探出头,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丞相府中。 苏倾澜在宇文明的搀扶之下,跳下马车,眼帘之中却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宅子。 宇文明立在她身侧,微笑着,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轻声问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第134章 没有人能和我争 “哲敏公主府。” 苏倾澜望着那有些破旧的门头,嘴角扬动,一丝微笑从唇边蔓延而开,轻声回答道。 “是啊,哲敏公主府。” 宇文明附和一声。 这是他们一同长大的地方! 苏倾澜在前,宇文明在后,二人缓步走进了哲敏公主府中。 哲敏公主,原本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公主,也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 她十四岁就嫁给莫格可汗和亲,十八岁的时候,可汗离世,哲敏公主就被皇上接回了京城。 哲敏公主在草原上度过了她人生当中最精彩最珍贵的四年,回到京城之后,这个女人沉寂的如同一汪湖水。 先皇和当今的圣上都曾经有心为哲敏公主再说和一门亲事,可是公主却拒绝了! 公主活到了三十六岁,便与世长辞。 她在京城的十八年,鲜少外出,甚至很少能够看到她的笑容,独独在面对宇文明和苏倾澜的时候,哲敏公主会笑一笑,甚至还会和他们说上几个当年的他们听不大懂的笑话。 哲敏公主是宇文明和苏倾澜长大的环节之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 今日,宇文明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苏倾澜已经走进了院中,站在那棵枯萎的梨树之下,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树叶,看着阳光一点点地洒在地上。 夏日的午后总是这样酷热难当,可是每每站在这棵梨树之下,所有的燥热又都似乎散去了一多半。 苏倾澜想起从前哲敏公主总是坐在这棵树下,一边绣着花,一边和苏倾澜还有宇文明说话。 “殿下带我来这里,到底想要说什么。” 苏倾澜收回手,别过头,望着宇文明,道。 宇文明一手搭在身前,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在这阳光之下显得更加显眼了几分。 他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抿着唇瓣,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望着苏倾澜,轻声道,“澜澜,我知道凤溪是你救走的。” 宇文明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能够将这句话说出来。 苏倾澜望着宇文明,嘴角扬动,笑意更加深刻了几分。 “殿下想让我放了凤溪?” “他行刺皇子,即便是你放了他,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苏倾澜盯着他的眼睛,有些诧异地问道,“殿下是想要告诉我凤溪不是你指使的吗?” 宇文明没有答话。 苏倾澜接着道,“殿下想要利用此事拉近殿下和丞相府之间的关系,我能理解。你我一道长大,这么多年,不管旁人如何说,在我的眼中,殿下始终是那个会陪伴在我身边的明哥哥。可是,这些时日,殿下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懂了。”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明,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两下。 “殿下指使凤溪行刺,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凤溪得手了,我或许再也无法和殿下站在这里说话了吗?” “他不会得手的!我会保护你的。” 宇文明猛然抬起头,伸出手,想要握住苏倾澜。 可是,苏倾澜却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宇文明,冷笑一声,“可若是凤溪失手了呢?即便是他不能杀了我,也伤到了殿下,难道殿下都不在乎吗?” “只要能让你安然无恙,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宇文明喊道。 苏倾澜嘴角依旧是那副冷笑,看的宇文明心中发紧,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两口口水。 “说到底,殿下还是更在乎皇位,更在乎殿下如今的地位。你不惜让凤溪来刺杀我,好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殿下,你可曾想过,你是拿着我们二人的性命在赌!” 苏倾澜将“赌”这个字加重了几分力道,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要说多少话,才能唤醒宇文明的内心。 她实在不知,那个从小就和他一同长大,一同嬉闹的宇文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如今的样子? 宇文明低着头,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却在喃喃自语,“可若是我不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起初,苏倾澜没有听清宇文明的话。 她微微偏着头,望着宇文明的一双眸子,试探着问道,“殿下说什么?” 这个时候,宇文明才猛然抬起头,凝视着苏倾澜,“若是我不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宇文明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他一步走上前,握住苏倾澜的肩膀,将她前后晃动了两下,高声道,“你本该和我成婚的,可是却和顾霆成婚了。父皇已经封了我为太子,可是却还暗中扶持着老二和我作对。如今,就连老三都要被父皇派去边关了。父皇名为历练,可实际上呢?谁知道父皇会不会趁着这一次机会,将军权都交给老三?我若是不赌,不用我的命去赌,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是我的?” 苏倾澜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诧异地凝视着宇文明。 原来,一切在他的眼中竟然都是这幅样子。 宇文德奔赴边疆,在柳贵妃的眼中简直要活脱脱要了她半条性命,她宁可宇文德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清清闲闲的王爷,都不希望宇文德奔赴边关。 可是,在宇文明的眼中,这却成为了皇上要扶持宇文德征兆。 她和顾霆的婚事本就是皇上赐婚,即便是没有顾霆,宇文明在她的眼中也只是个兄长而已。 可是,在宇文明的眼中,这却成为了皇上有意从他身边夺走了苏倾澜。 这一切,在宇文明的眼中竟然都是如此不可理喻的样子! 苏倾澜一把甩开宇文明,她想要拖着宇文明进宫,跪在皇上面前,将所有事情一一说破。 可是,苏倾澜知道,她不能那么做。 “所以,你就设计让凤溪刺杀我。所以,你就大力笼络江湖人士。所以,你就处处想要栽赃二皇子。所以,你机关算尽,都只是为了你所为的……”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完,宇文明已经冲着她高声喊道,“是!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让老二知道,要让父皇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和我争,和我夺!” 第135章 竟然是女子 苏倾澜没有再答话,她再一次转过身,背对着宇文明,看着梨树上漏下来的光芒。 即便是在夏日里,这光芒却还是阴气森森,难以驱散心底的痛楚和冰冷。 良久,苏倾澜收回了目光,再一次侧过头,望着宇文明,无奈地笑了笑,“太子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你陷得太深了。你我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既然如此,今日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太子殿下了。日后,还望太子殿下珍重自我。” 苏倾澜说完,转身要走。 她才走出去两步,宇文明便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两人的肩膀对在一起,皆转过头,望着对方的侧脸。 苏倾澜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挣扎了两下,可是宇文明的手却握得更紧了几分。 “殿下要做什么?” “今日朝上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宇文明转过头,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不由心中一沉。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早就知道我要建立都察院,既然你只不过是将名单递交给陛下而已。” “澜澜,都察院的人中我要再加上一个人。” 苏倾澜闻言,诧异地挑动眉角,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宇文明没有再拉住她,只是盯着她的眸子,眼中带着一抹镇定。 “太子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父皇不许任何人干涉都察院建立之事,可是这个人我一定要放在都察院之中。”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张纸条,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将那张纸条放在她的手心之中,对她送上一个坚定的目光。 苏倾澜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看那纸条之中写着什么人的名字,就当着宇文明的面,一下一下地将纸条撕了个粉碎。 “殿下,都察院意在监察百官,平衡文武。不管是殿下也好,二皇子也罢,即便是陛下,也无权过问都察院之事。更无权……”苏倾澜将手中的碎片扔在地上,“决定都察院的人员去留!” 这一次,当苏倾澜再度离开的时候,宇文明并没有阻拦她。 他只是转过身子,盯着苏倾澜离开的背影,一双眼眸死死地望着,半分也没有挪动。 从苏倾澜的背影之中,宇文明似乎看到了儿时的她。 那个时候,苏倾澜是丞相府最受宠爱的嫡小姐,宇文明是小小年纪就被父皇立为太子的皇长子。 他们喜欢哲敏公主的府邸,总是在这里和她待在一起。 多少人都在说,苏倾澜和宇文明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就连宇文明都认为,自己若是长大了,自己的太子妃只有一个人,便是苏倾澜。 从前的一切终究像是一场过眼云烟一样,慢慢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最后又一点点地不复存在。 现在想起来,儿时那个小小的念头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一般。 她怎么会是自己的太子妃呢? 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即便没有顾霆,她也不会是自己的太子妃的。 可是,即便是宇文明想明白了这一点,却依旧无法接受这一点。 终于,在今日,此时此刻,宇文明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他认识到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状——苏倾澜不仅不会是自己的太子妃,甚至往后的日子她或许还会恼怒自己,会恨自己,甚至会和自己站在对立面上。 那么,就这样吧。 不如,就这样,让一切都烟消云散。 也许这样,对他、对苏倾澜都比较容易接受。 宇文明最后还是将一直等候在一边的小厮唤上前,对他微微点头。 那小厮得了命令,便立即从哲敏公主府的后门离开了。 苏倾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哲敏公主府的。 她无法去想宇文明的那张脸,也无法将宇文明的脸和从前的明哥哥对应在一起。 他们之间儿时的感情,最后还是被宇文明当做可以利用的一件劳什子而已。 在他的心中,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或许多比不过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地位吧。 待到苏倾澜从悲痛中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丞相府外。 顾霆和苏济民都在厅中焦灼地等待着苏倾澜,看到她款款走进院中,两人都如释重负。 顾霆率先迎了上去。 他扶住苏倾澜纤细的双肩,上下打量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好吗?”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微微笑了笑,轻轻点点头。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随着顾霆一同上前的苏济民。 看着苏济民那张已经有些沧桑的面颊,苏倾澜却险些哭了出来。 苏济民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背,“我就说,太子即便是再怎么样,也不忍对你下手。” 苏倾澜没有将今日太子的话告诉苏济民,只是笑了笑,算是应承。 很快,她便侧过头,望向顾霆,“凤溪呢?” 顾霆和苏济民对视一眼,“凤溪在后院的密室里,十分安全,你放心吧。” 苏倾澜不再犹豫,和顾霆一道去了后院的密室。 她十分急切地想要见到凤溪,想要知道云霞派和宇文明之间的联系往来。 可是,当苏倾澜见到凤溪的时候,她还是被太子的心狠手毒吓到了。 凤溪的一双眼睛已经被剜去,只剩下黑漆漆的连个血窟窿。 他的舌头被裁去了一半,每每张开嘴,只能发出一阵呜咽呜咽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般,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凤河始终守在凤溪身边,双目担忧紧张地凝视着凤溪,每当他张开嘴的时候,凤河的一双手都会急切地伸出去,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安慰他。 很快,苏倾澜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她盯着凤溪那光洁的喉咙,皮肤细腻光滑,白嫩无暇,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苏倾澜诧异地望向凤河,对上他那关怀的目光,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凤溪的脖颈上没有凸起的喉结。 凤溪,竟然是个女儿身子! 第136章 声东击西,永远都是最有效的法子 苏倾澜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显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进屋到现在,他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倾澜难以相信。 凤溪是个女子! 宇文明竟然对一个女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日,凤河说过,凤溪家中还有弟妹和父母,为了赡养弟妹和父母,她不得不答应了那位贵人的要求。 此事是真是假尚且不知。 可是,还有一条,苏倾澜十分肯定——凤溪是因为对宇文明生出了仰慕之情,所以才不惜以一个女儿身前来京城,为他做那些艰难之事。 他……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对自己有仰慕之情,甚至不惜为了自己做出这些事情的女子下这样的狠手呢? 虽然已经接受了宇文明本是个毒辣之人,可是苏倾澜却还是难以接受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良久,凤河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这才搀扶着凤溪坐在卧榻之上,对两人轻轻地摆摆手,指了指密室外面的方向。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凤溪如今什么都看不到了。 三个人走出密室,凤河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阳光洒在凤河的侧脸上,那一瞬间,苏倾澜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股恼怒之色。 可是很快,那不同寻常的神色就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副悲切模样。 “凤溪是个女子。” 凤河第一句话便回答了苏倾澜尚未出口的问题。 “当日,我对二位说起凤溪为什么要进入京城之时,的确对二位有所隐瞒。凤溪和我在见过那位贵人之后,凤溪便偷偷地跟了上去。我不知道凤溪跟踪那位贵人见到了什么,只知道,她回来之后,就一心一意地要来京城。” 凤河说到这里,停下话头,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悲凉之色。 从小一起长大, 在他的心中,凤溪只怕不仅仅只是师妹那么简单吧。 “我察觉事情有异样,安顿好云霞派的一切,便也来了京城。我知道凤溪在东郊马场行刺太子,第一反应便是猜测当日的那位贵人正是如今的二皇子派去的。”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当日行刺之事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之后又传出了许多传闻,也难怪凤河这样一个从未涉足朝政的江湖人士会这样想。 “当日离开丞相府之后,我便四处寻找和二皇子有关的江湖人士。很快,我就发现了枯木一派。我虽然不懂朝中那些打打杀杀之事,可是我知道,既然二皇子已经寻了枯木一派,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寻上我们。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凤河抬起头,目光与苏倾澜对视,“行刺之事,根本就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所以你回到了丞相府。” 在看到凤河那双眼睛的时候,苏倾澜就意识到,自从他知道了此事之后,便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报复。 凤河在和苏倾澜相处的那些时日之中,早就猜到了苏倾澜与太子之间与众不同的感情。 所以,他要让苏倾澜亲自揭开行刺的真相,甚至想让苏倾澜亲手将这个真相送到皇上的桌面上去。 那一夜,他回到丞相府,假意称自己找不到凤溪。 其实,他一定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凤溪的下落。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了凤溪是被太子胁迫。 凤河的功力当日在丞相府中众人皆有目共睹。 顾霆和小武子两人都在秀珠的银针之下中毒,可是他却可以坦然应付,甚至还打伤了秀珠。 这样的凤河,就算是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也能救下凤溪。 可是,凤河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就是在等,等凤溪出现在苏倾澜和顾霆的面前,等苏倾澜和顾霆不得不将当日的刺杀真相公布于众。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宇文明,来报复他! 凤河听了苏倾澜的话,心中却没有从前构想的那般狂喜,甚至还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攒住了一双手。 他虽然没有开口,可是苏倾澜却已经明白凤河要说什么。 “太子会对凤溪如此,我也没有想到。” 苏倾澜看似在安慰凤河,可是任凭谁都听得出来,那是她在安慰自己。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抬起头,望向凤河,轻声道,“凤河,你们走吧。陛下是不会让当日刺杀的真相面世的。若是你和凤溪留在京城,陛下追究下来,只会将当日行刺之事全部都推脱在凤溪的头上。甚至,会牵连整个云霞派。” “走?” 凤河悲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密室的方向,又望向苏倾澜,“往何处走呢?” 苏倾澜也是一愣。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凤河这话的含义。 她可以算计宇文明,宇文明何尝不能算计她呢? 何况,今日在大殿上,顾霆已经说出,行刺之人就在丞相府中,宇文明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让他们离开呢? 良久之后,一直站在一侧没有说话的顾霆望向两人,轻声道,“或许,能走。” 凤河和苏倾澜同时望向顾霆。 “陛下当日已经答应,只要我破了刺杀之案,你我就可以成婚。” 苏倾澜的面色一红,随即便低下头,“可是,我们不能将凤溪交给陛下。” “可案子已经破了。” 顾霆却出乎意料地坚定。 “陛下不希望凤溪行刺之事公之于众,我们也不希望凤溪落入牢中。唯一的法子,就是和陛下谈条件,保住凤溪的命。” “那太子殿下呢?” “你我大婚,太子殿下不会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凤溪的。”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一字一句的说到。 苏倾澜瞬间便懂了顾霆这些话的含义。 他要和皇上谈条件,让皇上饶了凤溪。 然后,再趁着他们二人大婚,将凤溪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京城。 一切听上去似乎都十分可靠,合情合理,可是真的会那么简单就让他们如愿以偿吗? 望着苏倾澜犹疑的目光,顾霆笑了笑,“今日那份名单,我们不就是这样送上去的吗?” 声东击西,从来都是最有效的法子! 第137章 定下大婚日 夏天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一半,这个夏天,自从万龙节之后整个京城都不大安宁。 从轰动一时的东郊马场刺杀案,再到前些时日此刻闯入丞相府中的案子,每一桩每一件都牵动着京城和朝堂上每个人的心。 就在今日,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了。 没有人知道顾霆进宫同陛下说了什么,独独知道他离开御书房之后,陛下便下令不许朝中任何人议论东郊马场刺杀之事。 同时,陛下还宣布了顾霆和苏倾澜的婚事。 定在了本月的十八,也就是五天之后。 苏倾澜焦灼地等在府门之外,直到通禀的大监骑着一匹高脚白马,身后带着一长串送贺礼的队伍到了府门之前,她的心才逐渐安稳下来。 顾霆成功了! 昨日夜间,他们商定了一出计策。 对外只说凤溪已经死了。 皇上本就担心刺杀之事白败露,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凤溪死了。 等到凤溪在府中熬过这段时间,趁着他们二人大婚的时日,将凤溪偷偷地送出京便是了。 这一计策之中,最困难的就是要寻一个合适的人来假扮凤溪。 为了寻找到这个人,苏济民特意从死牢之中提出了一个已经被判处死刑之人。 此人在牢中已经身患重病,本就命不久矣。听说只要自己带着一个女子的人皮面具,诈死之后,就可以逃脱升天,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二人商定,若是到了正午时分,苏倾澜看到了京城之中前来道贺的大监,便证明一切顺利。 若是没有看到前来道贺的大监,就让凤河护送着凤溪立即离开。 终于,在太阳马上就要都正午的时候,送贺的大监来了。 “紫兰,去告诉凤河,不用走了。” 紫兰答应一声,匆匆退进府中,往后院而去。 大监下了马,一脸皆是笑意地走上前。 “恭贺苏小姐大喜啊。” 大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那些小太监将宫中准备的东西一一放在府门之前,“陛下说了,这个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已经为苏小姐和将军定好了日子,就在这个月十八,将军会迎娶苏小姐过门。” 苏倾澜对大监投去一个释然的笑容,双手搭在身侧,对大监屈膝行礼,“劳烦大监了。” 大监陪着笑容,慌不迭地向后退上一步,扶起苏倾澜的肩膀,忙道,“苏小姐这是做什么。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这东西奴才已经送到了,陛下有旨,苏小姐大婚在即,这些时日就不用上朝议事了。安心待嫁便是。” 见苏倾澜焦灼起来,似乎有话要说,大监才立即上前一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陛下说了,都察院的事情既然已经全部交给苏小姐去做了,就不许任何人插手。苏小姐只管安心待嫁,等到大婚之后,都察院的事情还是要交给苏小姐来办。” 苏倾澜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安稳几分,对大监笑了笑,微微屈膝行礼,“多谢大监告知。”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些小太监已经将东西全部都挪到了丞相府内,大监见一切都打点妥当,这才对苏倾澜行了礼,匆匆告辞了。 顾霆没有出现,他从宫中离开,察觉到身后始终有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担心若是去了丞相府,反而会暴露了凤溪的下落,索性回了将军府。 高脚大马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小武子勒住缰绳,控制住马匹。 顾霆翻身才要下马,突然从身后冲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步冲上前,整个人都摔在顾霆的身上。 顾霆大惊失色,抬起手,便去搀扶那女子。 待到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之后,顾霆的眉角挑动,立即收回了手,站在一侧,犹疑地盯着那女子。 “你从出宫就一直跟着我了?” 夏芳芳垂着眼眸,微微抬起头,对顾霆送去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顾霆被她这副神态盯得心烦气躁,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给夏芳芳答话的机会,便对小武子道,“送夏小姐回去。” 闻言,小武子才要上前,夏芳芳却立即握住了顾霆的手腕。 她仰着头,凝视着顾霆,眉角挑动,楚楚可怜地望着顾霆,“霆哥哥,我听说你这个月十八就要迎娶苏家小姐了?” 夏芳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顾霆的胳膊上。 一股甜腻的香味瞬间就扑进了顾霆的鼻腔之中。 顾霆下意识地向后倒了倒身子,只从嗓子之中挤出一个不情愿的‘嗯’字。 “霆哥哥,你我一同长大,你成婚这样的大喜事,我当然想要当面祝贺了。” 夏芳芳一边说着,一边又往顾霆的身边凑近了几分。 她仰着头,盯着顾霆的侧脸,右手握住顾霆的胳膊,左手却顺势往顾霆腰间系着的玉佩上滑动而去。 顾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夏芳芳手中的动作,只是嫌弃地蹙着眉头,随意应付了两声,“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去请你的。” 夏芳芳的手已经摸到了顾霆的玉佩,两根葱白的手指握住玉佩那根丝线,微微用力,便将玉佩从顾霆的腰间扯了下来。 在玉佩落下来的同一时间,夏芳芳还故作娇嗔地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面颊,抽动肩膀,“我知道,苏家小姐和我之间有不少误会。既然霆哥哥已经决心要迎娶她了,日后我也会像对待自家嫂嫂一样对待她的。” 夏芳芳盈盈的目光望向顾霆,嘴角微微扬动,分明是一副忧伤的面颊,偏要挤出那么一抹笑容,倒是让顾霆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感。 他长叹一口气,直起身子,握住夏芳芳嫩白的手腕,凝视着她的眼眸,道,“芳芳,你是个好女孩。这么多年,我始终将你当做自己的妹妹。日后,我也会为你留心一桩好婚事的。” 夏芳芳的手被他握着,感觉着他身上的热气一点点地过渡到自己的手上,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第138章 玉佩的归属 顾霆目送着夏芳芳离开,直到她转过街角的拐道之后,便回了府中,自然没有看到守在拐道另外一边,已经被墙体挡住的一辆马车。 夏芳芳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在那马车的厢壁上轻轻地扣动了两下。 很快,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了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怎么样了?” 夏芳芳仰起头,笑着望着马车里的人,“已经拿到了。” 她将手中的东西顺着马车的窗户递给内里的女子,“官娘真的有办法让我顺利地嫁给霆哥哥吗?” 唐婉接过那块玉佩,放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玉佩触手生凉,通体一片盈盈的绿色,果真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她对夏芳芳笑了笑,“那是自然。你只管回去等着消息便是了。记住了,今日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着,唐婉便放下马车帘子,正要吩咐车夫离开的时候,夏芳芳却又掀开了帘子。 只见夏芳芳陪着一脸尴尬的笑容,凝视着唐婉,嘴角轻轻地扬动两下,看上去似笑非笑。 “怎么了?” 唐婉对于夏芳芳擅自掀开帘子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冷眼扫视一圈,沉声问道。 夏芳芳轻轻舔了舔自己微微干裂的唇角,又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借着道,“官娘,这……成不成啊?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您怎么就那么断定,若是皇上看到了,就一定会许我嫁给顾霆呢?再者说了,若是日后顾霆因为今日玉佩的事情追究起来,那……那他会不会怪我啊?” 见着夏芳芳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唐婉的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火气。 她哼了一声,伸出右手,只握住玉佩的一角,瞥了夏芳芳一眼,“既然你信不过我,那这东西你拿回去好了。日后,你就乖乖地唤苏倾澜一声将军夫人。” 夏芳芳立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忙摇摇头,一脸尴尬地笑意,“不不不。官娘,我当然相信你。我自然相信你。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夏芳芳转身匆匆离开了。 见状,唐婉这才轻轻磕动了两下车厢,车夫心领神会,立即赶着马车就往宫中而行。 每每到了夜间,宫中的清风拂动,惹得那些高出宫墙的树枝都纷纷欠下身子,在宫墙上一一拂动而过,仿佛在用它们的手指抚摸这红墙绿瓦。 皇上的轿撵停在唐婉的院外,他在大监的搀扶之下缓步走进了院子。 院中飘来一阵阵的香味,除了夏季的花香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奶香气味。 这唐婉进宫这么些时日,除了擅长歌舞之外,还研制了不少糕点,每一样都香甜异常,皇上十分喜欢。 今日不知她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皇上一路走进唐婉屋中,见她坐着一张小椅子,一只手中还拿着一柄扇子,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扇动着面前的小吊炉,就连皇上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官娘。”还是大监低声唤了唤。 唐婉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手中的扇子都来不及丢,就对皇上屈膝行礼,“陛……陛下……” 她右边的脸上还有一坨漆黑的灰烬,在嫩白的脸上看上去分外显眼。 皇上的目光落在那灰烬上抬手轻轻地指了指。 见状,唐婉下意识地抬起手背去擦,哪知道竟然在脸上擦出了黑黑的一条。 那印记从她的右脸一路往耳朵擦去,仿佛那登台的戏子一般。 皇上见状,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从大监的手中接过一张白色的帕子,自己走上前,轻轻地帮唐婉擦掉了脸上的黑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唐婉看了一眼皇上手中的帕子,忙转过身子,用扇子尖指了指那小吊炉,“臣妾想要给陛下煮一道梨花红豆玉酥,哪知道这小吊炉如此难用。” 皇上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更是好笑,“你如今已经是官娘了,这些东西交给宫中的丫头和嬷嬷们去做便是了。” 唐婉没有接过皇上的话头,而是低着头,两只手握住扇柄,“原这东西也不是只给陛下一人的。让宫中的丫头和嬷嬷们做,总觉得不合规矩。” 皇上‘哦’了一声,挑动眉角,凝视着唐婉。 就连立在一侧的大监都诧异地盯着唐婉。 唐婉抿着唇瓣,小心翼翼地望了皇上一眼,这才跪倒在地,“陛下,臣妾进宫之前有一位好友名唤夏芳芳,其父从前也曾经在朝中为官。只是这两年才慢慢地淡出了官场,一心一意看顾着自家的生意。” 皇上思量了片刻,便微微点头,“朕记得这个夏芳芳。夏家和将军府关系不错,夏芳芳还曾经和顾霆定过娃娃亲。只是顾老将军未曾在朝上提起过此事,朕也只当做是饭后一乐,未曾往心中去。没想到你也和夏家有往来?” 唐婉低着头,从衣袖之中拿出了那块通透的玉佩,双手握住玉佩的两边,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小心翼翼的交给皇上,“陛下,夏芳芳和顾将军从前的确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两家长辈也曾经为他们议婚。可是,自从顾将军突然有了迎娶苏家小姐的念头之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不再提起。夏芳芳成日里以泪洗面,眼瞧着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 皇上闻言,愣了愣,接过唐婉手中的玉佩,“这的确是顾霆的东西。” “今日臣妾出宫便是为了去见夏芳芳。她将这东西交给臣妾,只说是看到这旧时的东西就满腹的委屈。她不怪将军迎娶丞相之女,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娘家,能高攀得起将军府,才白白浪费了将军对她的一片赤诚。” 唐婉说完,又对皇上投去一个小心翼翼的目光。 皇上蹙目盯着那玉佩,看了许久,才问道,“可是,朕怎么听说,夏芳芳只是一心单恋,顾霆对她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还不是因为将军要迎娶丞相府的女儿,只能如此说。否则,岂不是要引得丞相府不悦?” “咳。”唐婉听到大监轻声咳嗽了一声。 第139章 感动身受 唐婉听到这声咳嗽,抬起眼眸,只见皇上的面色不佳,愣着双目,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着那块玉佩,嘴角向下耷拉着,一脸冷漠。 唐婉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即刻跪在地上,两只手交叠在身前,紧紧地攒着手中的帕子,头都不敢抬,低声道,“自然了,将军和苏小姐的婚事既然是陛下做主,当然应该听从陛下的。臣妾也只是……”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抬起头,皇上依旧是方才那个样子,脸上没有半分动荡,也看不出些许波澜。 唐婉在心中做了许久的准备,还是抬起头,凝视着皇上,大起胆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妾只是替夏小姐委屈。她一心一意对待将军,缘何等到最后却只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呢?” 唐婉说完,便望着皇上。 她大气都不敢喘,攒着帕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都泛起白。 唐婉知道,自己这话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 她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时日尚短,却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说法。 今日,若是皇上因为自己的这几句话发了怒,她在这宫中的前程也就算是葬送了。 可是,唐婉必须要赌! 她不仅仅是为了夏芳芳,更是为了自己! 许久之后,皇上终于缓缓地走到一边的桌旁坐了下来。 屋中那股奶香的味道更加浓郁,在半空之中氤氲起了一圈圈的雾气。透过那奶白色的雾气,皇上看到唐婉的面颊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从唐婉的脸上看到了当初的寰儿。 可是,眼前的人和寰儿分明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皇上的目光呆呆地落在唐婉的脸上,慢慢地抬起手,指尖勾动了两下,“过来。” 唐婉不明所以,只能站起身,一只手拎着裙角,一只手向前伸着,慢慢地走到皇上身边,试探着握住了皇上的指尖,“陛下……” 就连一侧的大监看到这场景也惊呆了。 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虽然也见过皇上宠爱各宫嫔妃,可是倒从未看到皇上对哪个女子露出这样痴迷的神色。 皇上轻轻地握住唐婉的指尖,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思量片刻,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难为了夏芳芳一片痴心,朕这就下旨,让夏芳芳嫁进将军府。” “真的?” 唐婉欢喜地望着皇上,右边的眉角向上挑动,脸上皆是惊喜之色。 “自然是真的。” 皇上抿唇笑着点点头,“不仅如此,你念及夏芳芳的情谊,在朕的面前如此直言不讳,朕也要赏你。” 唐婉闻言,低下头,面色绯红,微微晃动了两下身子,娇嗔着道,“臣妾能陪伴在陛下身边已经是万幸了,要不得什么赏赐。” “朕如今要来瞧你总是要走太远。这样吧,日后你就封为嫔位,赐号钰,赐居钟秀宫,如何?” 这对于唐婉而言可是个意外的收获。 她从未想到自己为夏芳芳进言,竟然会得了如此好处。 唐婉欢喜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久之后,还是在大监的提醒之下,才慌乱起身,对皇上屈膝行礼,“臣妾谢过陛下。” 看着唐婉那娇媚的样子,皇上虽然也笑了笑,可是笑容之中却总是有一种唐婉不理解的悲凉。 “罢了。朕御书房还有事。明日让内务府打点了钟秀宫,你就搬过去吧。” 皇上说完,已经站起身,都不等唐婉谢礼,就往外而去。 大监随着皇上一道往外走了两步,转过头,对唐婉送来一个淡淡的目光。 唐婉当然知道那目光的含义。 今日陛下前来自己宫中,可不是突然的心血来潮。 皇上再一次站在了严勤宫的门外。 这座宫室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内里漆黑一片,在这明亮而又热闹的皇宫之中,总是多出了一份特有的孤寂之感。 不仅仅是这座宫殿,就连这宫中的那个女人对于他也是独特的存在。 今日,他听到唐婉的话,听了夏芳芳的故事,竟然无意之间联想到了自己。 夏芳芳多像当初的自己啊。 喜欢的人已经和他人结为夫妻,一辈子相依为命。 可是自己呢?却始终不能走出那段感情,只能将这段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中。 夏芳芳甚至都要比自己勇敢些。 至少,她还敢借着唐婉的口,将这些话告诉他,好让皇上为她做主。 可是自己呢? 这么多年,他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到这严勤宫来坐一坐,还做过什么呢? 自己不敢面对寰儿,甚至都不敢看她那双满目疮痍的眼睛。 当年那些事情,她一定很恨自己吧! 许久之后,皇上还是缓缓地推开了严勤宫的门。 沉重的宫门划破了严勤宫的寂静,伺候的宫娥诧异地从长廊之下探出头,看到站在荒凉之中的皇上。 今日是六月十三,不该是皇上前来的日子。 宫娥急匆匆地站起身,想要对皇上行礼,却见皇上对她摆摆手,径直走到了那漆黑的屋子外。 皇上站在屋外,听到屋内传出了哒哒、哒哒的声音。 皇上诧异地转过头,望向宫娥。 宫娥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屋内的方向,“自从陛下上一次离开之后,夫人就一直都拍打着这个节奏。老奴也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曲子。” 皇上的目光收拢,又往窗户边凑近了几分,仔细地听了起来。 那的确是十分有规律的声音,哒哒、哒哒地响着,听上去像是宫中那些看管公主皇子们的嬷嬷经常哼唱的曲子。 看来,当日他将自己寻到了香语的事情告诉她,让她那颗已经死亡的心逐渐又起了变化。 皇上听着那悠然的声音从漆黑的屋中传了出来,又同屋外的漆黑融为一片,悠悠荡荡,苍苍茫茫。 冥冥之中,似乎正在回应皇上内心的呼喊和渴望。 皇上在屋外听了许久,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终于,他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进屋,只是在宫娥的目送之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屋内的女子知道他在那里站了许久,声音随着他的离开戛然而止…… 第140章 许她进府 六月十四。 距离丞相府的小姐和顾将军大婚还有整整三日。 今日的丞相府四处都是张灯结彩,长廊之下已经拉起了一条条红色喜庆的布条。 院中所有的石桌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 从昨日开始,苏济民就吩咐人从京城不同的糕点铺子之中采买了各个店中最具有特色的糕点。 丞相府中处处都洋溢着一股热闹的气息,唯独苏倾澜的院中却是冷冷清清。 管家派来打点院子的小厮被苏倾澜支走了。 凤河和凤溪都歇在她的院中,虽然苏济民也知道此事,可是府中其他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凤溪躺在卧榻上,虽然双目已盲,可是却无法遮挡她那秀气的面颊。 凤河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时而端茶,时而送水。 这几日,凤溪若是醒着,也是呆呆地躺着,有的时候甚至可以保持几个时辰一动不动,苏倾澜完全无法意识到她的存在。 凤溪只有在凤河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时不时从口中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是在和凤河说话,可实际上却没有人能听懂她说了些什么。 苏倾澜坐在桌边,望着踏凤河和凤溪,看着凤河认认真真伺候凤溪的样子,不由地扬动唇角,笑了笑。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倾澜的目光,凤河抓过头,挑动眉角,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抿着唇瓣,微微低下头,长出一口气,道,“看到你们,我突然觉得这世界好像没有那么多凄凄惨惨的事情了。即便是凤溪如今变成了这样,还有你守在她的身边。” 凤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便站起身,走到桌边,将茶杯放在杯托之中,凝视着苏倾澜,“此次我和凤溪若是能够逃过这一劫,还要多谢苏小姐和将军在危难之中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 苏倾澜抿着唇瓣笑了笑,没有多言,低下头,双手抱住面前的茶杯。 其实,她知道,要想助力凤河和凤溪离开京城明明有很多种法子,可是顾霆却非要选择两人大婚当日。 他只说是想要混淆视听,苏倾澜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他们定下婚事已经这么多日了,却始终没有定下婚嫁的日子,想必顾霆的心中也多是不安。 从前,苏倾澜还可以用所谓的都察院尚未筹办好来当幌子,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幌子。 所以,表面上看,似乎是两人的无奈之举,可实际上却是顾霆早就计划好的。 让苏倾澜觉得更加诧异地是,自己对于顾霆的这个计划非但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欢喜和期待。 早晚都要结为夫妻的,早一日、晚一日,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时候,紫兰匆匆地闯进了屋中。 “小姐,宫中来了一位宣旨的公公,正在前院等着小姐呢。” 苏倾澜闻言,对凤河点头示意,随即便快步跟着紫兰去了前院。 宣旨公公带着三四个小太监站在院中,苏济民正在招待几人。 一瞧到苏倾澜,宣旨公公立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给苏小姐请安。” 苏倾澜点点头,“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宣旨公公从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手中拿过那只黄色的卷轴,慢慢地打开。 苏倾澜和苏济民等人皆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氏有女名唤芳芳,苦恋将军多年。陛下感念其心真诚,特赐婚夏氏为顾将军妾室。朕望苏倾澜能与夏氏好生相处,早日为顾将军绵延子嗣。” 听完圣旨,苏倾澜慢慢地抬起头,眉角不住地抖动着,诧异惊讶地望着宣旨公公。 就连苏济民也是一脸不解地凝视着宣旨公公。 三人之中,唯独紫兰天不怕地不怕,望了一眼苏倾澜的背影,高声对那公公道,“公公,这旨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家小姐和将军可是陛下赐婚,陛下怎么能又赐了一个什么妾室给将军呢?” 宣旨公公慌张地摆摆手,“哎呦,这位姑娘,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瞎传皇上的旨意啊。这旨意当中写的清清楚楚,陛下要再赐婚夏氏为将军的妾室。苏小姐,接旨吧。” 苏倾澜依旧跪在地上,盯着宣旨公公的双眼,却半分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见状,宣旨公公也是一脸尴尬之色。 一侧的苏济民理解女儿心中所思,望向宣旨公公,“敢问公公,这旨意可是陛下亲自下的?” “是啊。”宣旨公公点点头。 “陛下为何突然要赐婚夏氏呢?” 宣旨公公忙摇着头,“这老奴就不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苏倾澜,“宫中还有一道旨意,或许苏小姐会感兴趣。这唐官娘今日已经挪进了钟秀宫,封为钰嫔了。” 苏倾澜自始至终多没有多言,只是颤动着双眼,凝视着宣旨公公。 那目光看的宣旨公公心中七上八下,却不敢多言,只是一脸为难地望向苏济民。 “澜澜?” 苏济民低声唤道。 苏倾澜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苏小姐,这陛下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奴知道,你的心中定然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要为难奴啊。这圣旨……” 宣旨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将那黄色的卷轴交给苏倾澜。 苏倾澜却腾地一下站起身。 她非但没有要接旨的意思,还向后退了两步。 “这……” 宣旨公公更加为难。 苏倾澜没有答话,喉咙攒动,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往院外走去。 “苏小姐……” “小姐……” “澜澜……” 院中所有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唤了起来,紫兰立即站起身,快步追着苏倾澜跑了出去。 苏倾澜一路出了院子,扶着一侧的院墙,双足无力,一瘸一拐的往府门之外而去。 紫兰跟在后边,一边高声呼唤,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开始怀念流云和流朱在的日子了,若是她们在,就不用了自己这样去追苏倾澜了。 转瞬的功夫,苏倾澜已经冲到了院外,却撞上了从院外而来的人。 第141章 为嫁无脸 那双漆黑的瞳孔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苏倾澜,一双眸子之中半分阴沉,半分冰冷。 和苏倾澜的目光对在一起,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苏倾澜已经知道了自己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 二人四目相对,不仅仅顾霆看出了苏倾澜眼底的恼怒和痛苦,苏倾澜也看出了顾霆眼中的绝望和无助。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苏倾澜的肩膀。 不成想,苏倾澜却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顾霆的手,目光阴沉地扬起头,凝视着顾霆。 顾霆的手就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该收回,或是该再向前一步。 许久之后,顾霆终于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苏倾澜这才低下头,躲开顾霆的目光,“知道了。” “陛下突然下的旨意,之前宫中一直瞒得十分紧,即便是我也是才刚刚 知道。” 顾霆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些话不像是在陈述夏芳芳入府之事,更像是在解释自己和夏芳芳的关系。 苏倾澜冷然一笑,微微低下头,肩膀上下耸动一番,“将军和夏小姐本就是青梅竹马,夏小姐要入府想必将军也十分欢喜吧。” “澜澜……” 仿佛没有想到苏倾澜会这么说,顾霆猛然睁着眼睛,盯着苏倾澜的眸子,不可思议地向后退了两步。 苏倾澜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明明知道这些话在顾霆的心中或许会掀起惊涛骇浪,可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想到夏芳芳的那双眼睛,想到夏芳芳挽着顾霆的样子……每一个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了苏倾澜的心中,每想一次,那根针便扎的更深几分。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眸子,凝视着顾霆,“将军准备让夏小姐什么时候进府?按照华国的规矩,夏小姐虽然是陛下下旨的婚事,可是只是妾室,该比嫡妻晚才是。” 苏倾澜没有给顾霆答话的机会,自己已经将解决的方式说了出来。 顾霆眉心蹙在一起,眉角挑动,盯着苏倾澜,“你真的愿意让她进府?” 顾霆的话语之中多出了几分赌气之感。 苏倾澜冷笑一声,“此事可是我不愿意就能成的吗?” 顾霆一愣。 距离大婚还有四日了,顾霆怎么也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却要被陛下的一纸婚书横亘在这里。 “我不会让她进府的。” 顾霆沉声道。 苏倾澜一愣,抬起眸子,盯着顾霆。 顾霆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坚定之色。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望了苏倾澜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顾霆离开的背影,苏倾澜的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会来,或许只是因为担心苏倾澜会因为那道圣旨多思,想要宽慰她几句而已。 自己或许不该就这样冷冰冰地将他赶出去。 说到底,这圣旨也是陛下的意思。 而且,听今日宣旨公公的意思,这道圣旨的背后或许还有唐婉的功劳。 不管怎么说,都与顾霆扯不上任何关系。 “小姐?” 紫蓝见苏倾澜立在长廊之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府门之外的方向,这才缓缓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的侧脸。 这声小姐将苏倾澜唤醒。 她长出了一口气,对紫蓝挤出一抹笑意,“接旨吧。” 说完,苏倾澜折返回院中,重新跪在宣旨公公的身前,双手举过头顶,高声道,“臣女接旨,多谢吾皇圣恩。” 夏府。 同样的旨意不仅传到了丞相府和将军府,夏府也接到了。 夏芳芳看着那道摆在桌上的旨意,抿着唇瓣,露出欢喜的笑容。 她葱白的手指搭在圣旨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笑呵呵地抬起头,望向立在眼前的夏明。 “父亲,你看到了吗?如今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霆哥哥即便是不想娶我也没法子了吧?” 夏明的面色却没有夏芳芳那样惬意舒适,而是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老爷,顾将军来了……” 管家的话都还没有说完,顾霆已经立在了门边,双目冰冷地盯着夏芳芳,还有她手中的那道圣旨。 “霆哥哥。” 夏芳芳见状,忙将圣旨收了起来,一脸欢喜地就要往顾霆的身边凑去。 顾霆却没有理会夏芳芳。 他对夏明行了礼,“夏伯父,夏家一世英明,您和婶婶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真的甘心让夏家妹妹嫁给我做妾室吗?” 顾霆刻意将“妾室”两个字加重了几分。 夏明本就面色阴沉难看,此刻听到这句话,更是绿了半张脸。 “霆哥哥。”夏芳芳见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勾住夏明的手腕,低声道,“此事乃是陛下下的旨意,即便是我父亲也不能违抗圣意。更何况,苏小姐身份尊贵,我便是给你做妾,也是愿意的……” 夏芳芳的手还没有伸到顾霆的身边,顾霆已经抬起手,向后退了一步,甩开了夏芳芳的手。 夏芳芳诧异地立在原地,惊讶地抬起眼皮,凝视着顾霆。 “我不愿意。” 顾霆沉声道。 此话一出,夏芳芳和夏明皆是一愣。 夏明上前一步,将夏芳芳拦在身后,凝视着顾霆,“顾将军不愿娶芳芳为妻?” “是。” “可这是陛下的旨意,顾将军若是真的有心,就该去寻陛下说个清楚明白。在这里同我们父女闹有何意义呢?” “有夏伯父这句话我便安心了。只是有一条,我若是去请了陛下的旨意,还请夏伯父看好自己的女儿,切莫让她再私自进宫,请旨下嫁为妾。” 夏明的面色一阵青紫一阵白,脸色难看不已。、 他纵横京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 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了一辈之人。 他哆嗦着唇角,冷着双目,恨恨地道,“那是自然。我夏家还不至于非要让女儿做妾。” “好。” 顾霆转身要走。 哪知道,夏芳芳却扑了上去,一把握住了顾霆的衣袖,高声喊道,“霆哥哥不要去,不要去。我愿意,我愿意给你做妾。” 第142章 妾室自当遵守女则 顾霆又往前走了两步,夏芳芳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摔倒在地。 她右手还在尽力向前探出,仰着头,上半身抬起,双腿却整个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顾霆被她这一摔惹得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夏芳芳。 夏芳芳尽力坐起身子,一双手插在腰间,慢慢地站起身,挤出一抹笑容,望着顾霆。 “霆哥哥,你不要进宫,你不要去请陛下的旨意。我愿意给你做妾,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看着夏芳芳那苦苦哀求的样子,顾霆的心中也微微一颤。 “夏芳芳,你给我回来!” 夏明厉声呵斥。 可夏芳芳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夏明的话。 她微笑着向前凑了两步,一双眸子始终凝望着顾霆,“霆哥哥,只要能在你身边,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认了。只希望霆哥哥你不要将我赶走。” 夏明这么多年在京城叱咤风云,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看到自己的女儿对别人如此卑躬屈膝,心中一阵阵的怒气翻涌而起。 他恼怒上前,一把拉住了夏芳芳,盯着顾霆,正要说话的时候,却看到了顾霆身后缓缓走进院中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红色长裙,一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走到顾霆身边,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看到女子的笑容,顾霆怔在原地。 苏倾澜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双眸望向他的时候含着笑意,和方才在丞相府中那个绝望冰冷的苏倾澜截然不同。 “澜澜?” 顾霆惊讶地望着苏倾澜,低声唤道。 苏倾澜抿着唇瓣,微微一笑,“将军怎么自己来夏家了?夏小姐既然已经是将军的妾室了,理应我来拜见夏伯父才是。” 苏倾澜说完,慢慢地转过头,双眸望向夏芳芳。 那眸子之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冰冷。 夏芳芳的眼底也没有了刚才的楚楚可怜,而是阴气森森地凝视着苏倾澜。 “不知苏小姐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的呢?” 许久之后,夏芳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冷笑着盯着苏倾澜,沉声问道。 苏倾澜对于她的冷嘲热讽却没有任何的波动,依旧用那让夏芳芳慌乱的笑容盯着她。 苏倾澜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凝视着夏芳芳,“夏小姐,陛下下旨将你赐婚给将军。旨意上说的清清楚楚,夏家有女,赐顾霆为妾。” 苏倾澜将“妾”字加重些许,笑盈盈地盯着夏芳芳。 夏芳芳可以接受顾霆认为自己只是个妾室,也可以接受自己如此自轻自贱,却无法接受从苏倾澜的口中听到了“妾室”二字。 她双目发红,盯着苏倾澜,一双搭在身前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旨意下达了三份。一份送到了夏府。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要夏老爷和夏家上下一干族人知道的。” 夏明闻言,面色更加难看。 苏倾澜才无心管他那冰冷的面色。 “第二份下达在将军府。将军迎娶妾室,将军府上下自然要知情。” 苏倾澜说完,侧过头,望了顾霆一眼。 顾霆似乎已经明白了苏倾澜要做什么,一双手交叠地抱在胸前,凝望着苏倾澜,满脸笑意。 “还有一份,送到了丞相府。”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望着夏芳芳一字一句地问道,“夏小姐可知,这份旨意是什么用意?” 夏芳芳愣住了,呆滞的目光在苏倾澜和顾霆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才试探着问道,“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夏小姐的婚事我该关注,也该管管。夏小姐自小饱读诗书,自该知道,你为妾,我为妻。妾该遵从何礼,不用我说吧?” 夏芳芳心中的怒气更甚,可是当着顾霆的面却不敢发作,咬着后槽牙,盯着苏倾澜,“苏小姐未行大婚之礼,尚且算不得是将军的妻。你我如今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我不懂苏小姐想要让我行什么礼?” 对于夏芳芳的这句话,苏倾澜早就有了准备。 她抬起手,身后的紫兰立即将一本小小的卷宗递给了苏倾澜。 苏倾澜当着夏芳芳等人的面打开那卷宗,一字一句地读道,“华国女则,为妾者进府晚于为妻者。为妾者,自知身份当日起,便为妻者端茶奉水,习得夫家规矩,不得生出妄为之心。” 苏倾澜每念一句,夏芳芳和夏明的面色都难看一分,直到最后,苏倾澜合住了卷宗,抬起头,盯着夏芳芳,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为妾者若是不尊女则,为妻者可越过夫婿,直接休妾或发卖。” 说完,苏倾澜将卷宗重新交给紫兰,凝视着夏芳芳,“夏小姐若是不肯依着女则行事,今日的话便当做我没有说过。只是,此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回禀陛下。当时候,夏小姐这苦苦求来的妾室位置若是丢了,夏小姐可不要怪我无情。” “你……” 如若不是因为一心一意想要嫁给顾霆,夏芳芳断然受不得这样的侮辱。 她盯着苏倾澜,双手攒在一起,手心之中汗蹭蹭的一片,手腕到手指之中皆是一片苍白之色。 苏倾澜见她一直没有回答,侧过身子,对顾霆微微屈膝行礼,“今日的事情将军都看到了,烦请将军为我做个见证。不是我容不得夏家妹妹给将军做妾,实在是夏家妹妹金尊玉贵,不愿守妾室之则,我为了家宅安宁,不得不替将军休妾。” 顾霆唇角勾动,笑呵呵的望着苏倾澜,微微点点头,“好。我都看到了。” 苏倾澜这才转身要走。 她尚未走出几步,夏芳芳高声拦住苏倾澜,“站住!” 苏倾澜停住脚步,未曾回头,背对着夏芳芳。 夏芳芳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立在苏倾澜的面前,屈膝行礼,“妾身夏芳芳,给苏小姐问礼。” 夏芳芳低着头,面色涨得一片通红,全身上下都紧紧地绷住,才能让自己稳定情绪。 第143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苏倾澜没有答话,仰着头,双手叠放在身体之前,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随意地睨了睨立在一侧的紫兰。 “夏小姐,从今日开始,你每日晨昏定省,都要去丞相府给小姐请安。小姐已经看过黄历,本月十八是小姐和将军成婚的日子,夏小姐既然是妾室,本该下一个黄道吉日进府。小姐体谅你一片苦心,允许你十九日进府。从侧门入。” 紫兰说话的过程中,夏芳芳就一直低着头,全身打着颤抖,抿着唇瓣,尽力不发一言。 待到紫兰说完之后,夏芳芳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抬起眸子的一瞬间,几乎已经泄力。 饶是如此,看到苏倾澜的那一瞬间,双眸还是骤然收紧。 “是。” 夏芳芳从口中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字。 苏倾澜这才冷笑一声,肩膀上下耸动一番,哼了一声。 她没有再理会夏芳芳,而是带着紫兰就离开了。 顾霆见状,也快步追上了苏倾澜。 他在夏府的门外追到了苏倾澜。 “澜澜。” 顾霆上前,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背对着顾霆,没有说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倾澜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头,盯着顾霆,“我没有和将军生气。” 顾霆看着她那双杏目还有一丝淡然的愠怒,却尽力在克制内心的情绪。 那样激动和克制之中倒是多出了一丝独特的魅力。 “你一向不是个会寻人麻烦的人,可是今日却特意来寻了夏芳芳。你可是为了我?” 顾霆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 他才离开丞相府,苏济民便从长廊之下缓步走了出来,望着顾霆离开的方向,“这小子是个武将,冲动之下也不知会做出何事。” 苏倾澜知道,苏济民虽然没有为着顾霆多说一句,可是言语之中的态度却已经展现无遗。 她将手中才接过来的黄色卷轴放在宣旨公公的手中,吩咐紫兰从屋中拿出了那本女则,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夏府。 如若不是为了他,自己何苦如此呢? 苏倾澜盯着顾霆看了许久,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她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道,“横竖来日我都要同夏芳芳一同侍奉将军,今日借着将军的势,与夏芳芳说个清楚的好。” 顾霆的笑意更加浓厚了几分。 他快步上前,“我可以去请求陛下。”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苏倾澜的侧脸。 苏倾澜却立即停下脚步,将今日宣旨公公告诉自己的消息一一告诉顾霆。 闻言,顾霆一愣。 “今日夏芳芳入府为妾室的圣旨才刚刚下,唐婉就被封嫔,将军难道不觉得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消息还是顾霆第一次听到,面颊上还有几分诧异之色。 此刻听到苏倾澜的这句话,顾霆心中那一点疑问终于一点点晕染开。 他凝视着苏倾澜,“唐婉和夏芳芳联手了?” 苏倾澜对顾霆的话不置可否。 “可是,唐婉在深宫之中,夏芳芳怎么会和她联手呢?” 苏倾澜微微摇摇头,“这夏芳芳进府与其说是陛下的意思,还不如说是唐婉的意思。其实,与其让夏芳芳在府外上上下下地折腾,还不如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来的踏实。” 顾霆的面色已经稳定下来,心中的情绪逐渐缓和了几分。 他缓缓点头。 如若不知道夏芳芳和唐婉的事情,他一定会坚持不许夏芳芳进府,可是此刻知道了夏芳芳与唐婉联手之事,顾霆倒是也觉得与其让夏芳芳在府外上上下下地折腾,还不如收她进府。 想到这里,顾霆的眉头慢慢地蹙在一起,面色凝重。 苏倾澜盯着顾霆的侧脸,见他面色不佳,有意想要逗逗他,“此事最开心的只怕不是唐婉,也不是夏芳芳,而是将军吧。” 顾霆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眉角向上挑动两下,不解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望着苏倾澜,“我?” 苏倾澜缓缓点头,抿着唇瓣,往前走了两步,笑呵呵地道,“是啊。这夏芳芳若是嫁进将军府中,将军便是一妻一妾,而且都是陛下下旨送进将军府中的。难道将军不是这件事情唯一的赢家吗?” 苏倾澜的话才说完,顾霆却一步上前,拦住了苏倾澜的去路。 苏倾澜不解地望着顾霆。 顾霆双手伸开,挡住苏倾澜,盯着她的眸子,一动不动。 见状,苏倾澜微微一愣。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凝视着顾霆一双手缓缓地抬起,下意识地挡在自己的身前。 没想到,顾霆却扯住她的右手,一把将苏倾澜拉进了自己怀中。 温热的气息在苏倾澜的身上瞬间弥漫而来。 他那双大手死死地落在苏倾澜的后背,将她勒的几乎要透不过气。 苏倾澜的两只手在顾霆的后背之上,不知该落下还是该抬起。 她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的气力,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顾霆死死地抱着苏倾澜,下巴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对我而言,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与你一人一世厮守到老。什么妾室,什么填房,对我而言都是累赘。” 苏倾澜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才慢慢地落下了自己的手,搭在顾霆的后背上。 或许旁人不知这句话对于苏倾澜的重要性,可是苏倾澜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电闪雷鸣,全身的血液都顺着青色的血管倒流而上。 上一世,十年夫妻,苏倾澜一直认为顾霆的心中另有其人。 他从未给过苏倾澜一个实实在在的承诺,从未告诉苏倾澜,在他的心中,苏倾澜到底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可是今日,在夏芳芳即将嫁进将军府为妾室的时候,她却听到了顾霆一字一句,句句真情实意地告白。 对他而言,妾室、填房不过都是累赘而已。 那是不是意味着,不管是唐婉还是夏芳芳,对于顾霆而言,都比不上她的地位? 第144章 都是你的选择 许久,也许也没有多久。 待到顾霆松开苏倾澜,直起身子,望向她的面颊之时,却已经看到了她满脸的泪水。 顾霆焦灼不安,一双手不知该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上,还是该落在苏倾澜的肩膀上。 “澜澜,”顾霆急切地唤道。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翕动了两下鼻尖,微微摇摇头,侧过身子,背对着顾霆,“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顾霆微微点头,伸手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不管她是否愿意,便拉着她径直往前而去。 二人谁都没有看到,站在不远处柳树之下的夏芳芳。 那双眼睛阴沉毒辣,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手中那帕子已经被攒得皱起来了一片。 唐婉挪好了宫室,这才依靠在寝殿之中的小方几上,手中握着一只翠绿色的玉滚子,上下滚动了一番。 那玉滚子与她的肌肤亲密接触,温凉的触感从皮肤的一端慢慢地蔓延到皮肤的另外一端。 让人舒服的微凉之中还透露着些许温暖,让唐婉更加明白了自己正在为之奋斗的到底是什么。 是站在众人之巅,傲然环视其他人,让他们不得不跪在自己身下,臣服于自己。 就像自己手中的玉滚子,如若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她一辈子也用不到这东西。 “钰嫔娘娘。” 屋外走进一个小丫头,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快速走进屋中,头都不敢抬,“夏家小姐求见。” 唐婉缓缓地睁开眼睛,身子往一侧的小方几上又依靠了几分,将玉滚子放在一边,对小丫头微微扬动下巴,“请。” 不一会的功夫,便见小丫头又引着夏芳芳缓缓地走进厅中。 夏芳芳的双眸低垂着,面色不佳,立在厅中,始终没有抬起头。 从她侧脸的抖动之中,不难看出,夏芳芳正在极力克制自己心中激动的情绪。 唐婉吩咐丫头下去,这才慵懒地凝视着夏芳芳,“如何了?” 夏芳芳嘟着嘴,不情愿地抬起头,凝视着唐婉。 那面颊委屈巴巴,一双眼睛通红,就连鼻尖都发着红。 “呦,”见状,唐婉的身子向前探动两下,盯着夏芳芳,“这是怎么么了?可是苏倾澜给你难堪了?你不用往心中去,封你为妾室的圣旨乃是陛下下的,即便是苏倾澜再不愿意,也要迎你入府。” 唐婉的话才说完,夏芳芳的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冲出了眼眶。 如此一来,倒是让唐婉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她手足无措地盯着夏芳芳。 许久之后,夏芳芳终于哭完了。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今日苏倾澜是如何在府中给自己难堪的一一告诉唐婉。 听完夏芳芳的话,唐婉的面色都阴沉下来。 她想了许多苏倾澜得知夏芳芳被封为将军妾室的时候会如何应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倾澜竟然会搬出女则来。 比起如今的局面,唐婉倒是更愿意苏倾澜直接抗旨不遵,或者上书与皇上辩驳。 至少那样,她还有法子让苏倾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降低几分。 可是,她竟然答应了夏芳芳入府的要求。虽然靠着女则上那些无关紧要的所谓规矩为难了夏芳芳,可是却让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为难苏倾澜了。 夏芳芳见唐婉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只是微微挑动眉角,凝视着唐婉,轻声道,“娘娘,我可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做得。如今,苏倾澜以女则的规矩如此刁难我,娘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唐婉的心中满是恼怒,只恨恨地瞥了夏芳芳一眼,心中暗道:凭着夏芳芳这种愚笨的模样,自己即便是将将她扶持到将军府正妻的位置上,她只怕也无力坐稳。 许久之后,唐婉还是长叹一口气,道,“放心吧,本宫既然有法子让你嫁进将军府,本宫就有法子让你坐稳了这个位置。” 夏芳芳无奈之下,只能低着头,抿着唇瓣,一双手轻轻地攒在一起。 见状,唐婉接着道,“本宫这里有样东西,你带回去。等到大婚之日,想法子将这东西放到苏倾澜的敬茶之中。” 夏芳芳闻言,眉角挑动,一脸诧异之色。 她慢慢地抬起头,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才刚刚触碰到那东西的一角,便立即收回了手。 “娘娘,这是什么?” “顾老将军一生只有将军和顾宁两个孩子,一直未曾娶妾,你可知道为什么?” 夏芳芳呆呆地摇摇头。 “因为顾家老夫人这些年牢牢地握住了顾老将军的心,更是让顾老将军无心纳妾。本宫听说,顾将军对于自己的娘亲十分敬重。” 夏芳芳似乎明白了什么,喉咙上下攒动一番,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东西,“娘娘还没有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若是顾老夫人因为一杯儿媳茶重病不起,你猜顾老将军还会喜欢这个儿媳吗?” 夏芳芳的身子都僵直起来,抬在半空中的手收不回,也无法上前。 “怎么?怕了?” 唐婉盯着夏芳芳那双眸子,笑了笑,嘲讽地问道。 夏芳芳依旧没有动,还是盯着唐婉。 唐婉见状,缓缓站起身。 她慢慢地走到夏芳芳身边,握住夏芳芳的手腕,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夏芳芳手中。 唐婉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一番,凑在她的耳边,朱唇轻启,低声道,“你要不要将这东西放在儿媳茶之中都是你说了算。本宫要提醒你,若是苏倾澜不倒,你日后便永远都是将军府的妾室。” “妾室”两个字再度刺痛了夏芳芳的心。 她骤然转过头,凝视着唐婉的侧脸,唇角打着颤抖,肩膀不由自主地上下抽动了一番。 唐婉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微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眸子凝视着夏芳芳。 许久之后,夏芳芳才慢慢地握住了手指,红着双目盯着手心中的东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只要能留在霆哥哥身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145章 替主报仇 距离丞相府与将军府大婚还有整整三日。 京城上下都热闹了起来,孩子们走街串巷,编出了一首首歌谣,每一首都在赞颂顾将军与苏小姐之间的情愫。 一大早的,孩子们就拍着巴掌,一边笑嘻嘻地从大街小巷涌到了正街之上,口中一边还念叨着那首歌谣: 将军将军真英勇,娶得媳妇良貌美。娶了相府女为妻,再迎夏家女为妾。 坐在马车中的夏芳芳听得清清楚楚,攒着帕子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马车之外的小丫头听到这些孩子们的歌谣,匆匆呵斥,“都是谁家的孩子?还不快些滚远些,在这里碍眼!” 那些孩子们似乎早就知道了马车里的人是什么身份,非但没有降低声音,反而还提高了几分,一边笑着,一边念着,跑出去老远。 夏芳芳的双目通红,低着头,不用去想,也知道这些小孩都是什么人派来的。 小丫头隐隐约约之中似乎听到了夏芳芳啜泣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帘子,往内里瞧了一眼,果真见到她双目通红。 “小姐,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小姐不用往心中去。” 夏芳芳抬起眸子,瞥了小丫头一眼,“什么不懂事的孩子?分明是有人指使!” 小丫头一脸诧异,不解地望着夏芳芳,小心翼翼地道,“有人指使?” 两人都没有看到躲在主街巷子中的紫兰。 她探出半个脑袋,盯着那辆马车越走越远,才从巷子中走了出来。 虽然昨日苏倾澜用女则二字震慑了夏芳芳,可是回府之后,苏倾澜还是一言不发,就算是紫兰看着也为自家小姐揪心。 她即便是不能为小姐做些旁的事情,让这些小孩子念些打油诗的本领还是有的。 紫兰冲着马车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头也不回地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马车里的夏芳芳恼怒地放下了车帘,从衣袖之中拿出了那包粉末状的药物。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折叠整齐的纸张,呆滞地看着那包药粉。 唐婉说了,这东西只要服用,便会当场发作。 那碗儿媳茶需要苏倾澜亲手进献给顾老夫人,到时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苏倾澜定然是百口莫辩。 虽然顾老夫人会为此受些罪,可若是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地嫁给顾霆,日后一定会好生对待顾老夫人,就当做是为了这次的事情好生补偿便是了。 夏芳芳的耳边再度响起了方才那些孩子们的声音,“再娶夏家女为妾”。 不! 她不要做妾! “小姐,咱们到了。” 小丫头的声音再度响起,掀开马车的帘子,探进头,望向夏芳芳。 夏芳芳迅速收好了那包药,就连白色的粉末洒在了车上都没有注意到。 她慌乱地站起身,一个不注意还磕到了头顶。 “走吧。” 夏芳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在小丫头的搀扶之下跳下马车。 看着面前那巍峨的牌匾,还有两侧雄伟的石狮子,夏芳芳的心中再度升起了悲凉之意。 从前倒是没有发现,丞相府门前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早就有丫头等在门边,一看到夏芳芳便迎了上来,“夏小姐,我们小姐吩咐了,您若是来了请先去偏殿等等她。” 那丫头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本书卷,递给夏芳芳。 夏芳芳微微一愣,送去一个诧异的目光。 “这本《女则》小姐让夏小姐先瞧着。既然夏小姐一心一意要做将军的妾室,自然该懂为妾的规矩。小姐忙完手头的事情,自然会来考问夏小姐的。” 夏芳芳知道,这是苏倾澜故意在为难自己。 她挤出一抹笑意,不悦地从那丫头手中一把拿过《女则》,讽刺道,“你们家小姐还真是有心了。” “夏小姐客气了。” 丫头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对夏芳芳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芳芳扬动下巴,扭动着身子,一路往偏殿而去。 紫兰喘着粗气回到府中,才到府门之外,便看到夏芳芳的身影一闪而过。 紫兰立即上前,门边伺候的另外一个丫头迎了上来,“紫兰姐姐,你回来了。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夏芳芳送到偏殿去了。看她那副样子就让人生气。用尽了下作的手段才让将军不得不迎娶她为妾室,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难怪小姐要如此磋磨她呢。” 紫兰露出一脸为难尴尬的笑容,没有多言,只是快步往文渊阁而去。 只有紫兰知道,此事苏倾澜根本就不知情。 实在是紫兰看不惯夏芳芳如此下作,想要为苏倾澜出一口气,才安排了今日这两件事情。 紫兰匆匆赶回文渊阁,苏倾澜正在同凤河闲聊。 紫兰喘了两口粗气,这才稳住呼吸,笑着上前行礼。 “怎么去了这么久?”苏倾澜瞥了紫兰一眼,沉声道。 “夏家远些,奴婢去迟了。奴婢赶到的时候,夏小姐已经离开了。” 闻言,苏倾澜不解地抬起头,望向紫兰,“可是,你都已经回来了,夏芳芳还没有来啊。” 今日一早,苏倾澜就吩咐紫兰去夏府走一趟,告诉夏芳芳不用来晨昏定省了。 她昨日也在气头上,回来细思,要立规矩,待到夏芳芳进将军府之后再说不迟。 若是如今自己就如此咄咄逼人,只怕日后反而要惹得夏芳芳走投无路,图穷匕见之下若是做出出阁之事,岂不是给顾霆添乱吗? 紫兰闻言,装作满目诧异,“是吗?可是我方才还见到了夏家的马车就在府门外啊。夏小姐不会是走错了吧?” 苏倾澜蹙目盯着紫兰。 紫兰在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她最是了解这丫头的性子。 这丫头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无论有什么情绪都带在脸上。 今日瞧着她这样子,慌里慌张的,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紫兰。” 苏倾澜想着,慢慢站起身,缓步走到紫兰身前,盯着她那对眸子,沉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啊。” 紫兰更加慌乱。 第146章 自是磊落最重要 见苏倾澜还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紫兰才哎呦一声,轻轻拍了拍大腿,“小姐,奴婢真的没有什么事。小姐若是不信,奴婢可以发誓。” 说着,紫兰便抬起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扣在一起,只伸出三根手指,做出一副要发誓的模样。 见状,苏倾澜这才拦住紫兰,“你去问问夏芳芳可是来了。若是来了,就请她进来吧。” 紫兰这才安下心来,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跑出了院子。 瞧着她那慌张的模样,苏倾澜也不由自主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苏倾澜重新走回石桌边,看着桌上铺着的地图。 那是一张京城的地图,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京城每个城门的防护情况。有了这张地图,凤河和凤溪想要离开京城就变的轻松许多。 “到时候迎亲的队伍会从东街来,你们从后门走,一路出了南街,从南门出。太子殿下和一众皇子都会前来为我们道贺,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即便是城门的守卫问起来,你们手里有顾霆的腰牌,他们不敢多加搜寻。”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地图折叠起来,交给凤河。 凤河郑重其事地接过地图,点点头,“若是我和凤溪能够逃过此劫,日后不管苏小姐和将军有任何事情,只要是我们能为之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凤河说完,双手抱拳,对苏倾澜躬身行礼。 苏倾澜忙拦住凤河,长出一口气,微微笑了笑,“你和凤溪本该是江湖一对羡煞旁人的鸳鸯眷侣,却被牵扯进这朝堂的风雨之中。还害得凤溪……” 苏倾澜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望了以议案院门之外的方向,“得了,一会夏芳芳要来请安。你先进屋吧。” 凤河答应一声,这才转身进了屋中。 不一会的功夫,果真见紫兰引着夏芳芳从院外走了进来。 夏芳芳一脸恼怒之色,双目通红,面颊上也有一团绯红 倒是紫兰,看着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她抬着头,满脸都是笑意,行至苏倾澜面前,屈膝行礼,道了万福,“小姐,夏小姐请到了。” 苏倾澜不解二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只探出头,瞧了一眼夏芳芳。 “给苏小姐问安。” 夏芳芳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起来吧。” 苏倾澜随意摆摆手,转过头,也不看向夏芳芳,便道,“夏芳芳,昨日在你府中许多话的确是我说重了些。可是,你耍弄手段,逼迫顾霆娶你为妾不假。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日后不管情况如何,望你都能暗自珍重。” 夏芳芳红着双眼,手臂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抖,冷笑一声,“苏小姐今日教诲,我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中,不敢忘怀。日后进了将军府,一定会对苏小姐礼敬有加。” 听着她那吃人一般的口吻,苏倾澜不解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圈,心中暗道:这夏芳芳也有些太过于矫情激动了吧?自己又没有说什么狠话,怎么她倒是一副委屈巴巴受了气的模样? 想到这里,苏倾澜本能地侧过头,对紫兰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紫兰立即摇头。 苏倾澜不悦地瞥了夏芳芳一眼,“这几日我还要筹备婚事,你就不用来请安了。” “敢问苏小姐,那本《女则》可要我日夜研读?” 紫兰闻言,后背一僵,没想到夏芳芳会当着苏倾澜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好在苏倾澜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心思落在夏芳芳的身上,只是随意摆摆手,“夏小姐若是想读,便读吧。” 说完,苏倾澜站起身,背对着夏芳芳,对紫兰道,“送夏小姐出去。” 紫兰这才安下心来,瞥了一眼夏芳芳,“夏小姐,请吧。” 夏芳芳挪动着自己已经有些发麻的脚,一步一步地随着紫兰往外而去。 两人出了府邸,紫兰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身后,唤住夏芳芳,“夏小姐,方才奴婢的话希望夏小姐能记在心中,我们小姐宽宏大量,许多事情不与夏小姐你斤斤计较。可是夏小姐也该谨守《女则》,不要做以下犯上的事情。” 夏芳芳侧着头,瞥了紫兰一眼,冷哼一声,“我都已经应承苏小姐,日夜研读《女则》,怎么还敢以下犯上呢?” 紫兰见夏芳芳的面颊始终涨得通红,也知自己不该再继续逼迫,省的她狗急跳墙。 她这才对夏芳芳微微屈膝,算作行礼,“夏小姐慢走。” 夏芳芳没有理会紫兰,扭动着身子,出了府邸,上了马车,才终于放声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低声骂道,“苏倾澜太过分了!即便是她不愿我做了王爷的妾室,只管自己来告诉我便是,为何非要寻一个丫头来侮辱我?此仇若是不报,我誓不为人!” 马车之外的小丫头和车夫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紫兰见自己计谋得逞,欢欢喜喜退回府中,哪知道还没有走过长廊,就遇到了等在一侧,正盯着自己的苏倾澜。 “小姐……” 紫兰立即低下头,一脸局促,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微微干裂的唇角,这才抬起头,赔上一个尴尬的笑容。 “紫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倾澜往府门之外的方向瞧了一眼,接着道,“夏芳芳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名门闺秀。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她读《女则》,你将她的尊严放在何处?” 紫兰委屈地嘟着嘴,小声道,“小姐你都知道了。奴婢也只是因为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心思深沉,非要用尽手段嫁进将军府。她用那些手段的时候,早就将什么尊严都抛到一边了。” 苏倾澜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立在紫兰身前,“紫兰,即便夏芳芳自己丢掉了尊严,你也不能横加一脚。如此落井下石,岂是正大光明的人所为?夏芳芳固然行事不够磊落,可你如此,与她有什么差距?” 紫兰一愣,颤眉望向苏倾澜,良久才点头到,“小姐,奴婢知错了。” 第147章 告状告到了小姑子这里 马车停在了顾府门前,夏芳芳却坐在车中始终没有半分下车的意思。 小丫头微微掀开车帘,往内里窥探一眼,压低声音,“小姐,将军府到了。” 夏芳芳依旧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车厢,一言不发。 小丫头无奈之下,只能轻轻敲动了两下马车车厢,以示提醒。 夏芳芳这才回过神来,才要下车,却听到顾宁欢愉的声音。 她一边唤着,一边快步上前,“芳芳?” 转瞬的功夫,顾宁已经跑到了马车之前。 在京城住了这么些时日,顾宁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周身散发的气质都已经多出了几分大家闺秀之感,少了些行走江湖之意,可是看到自己相熟的朋友,顾宁却还是像孩子一般。 夏芳芳调整情绪,红着双目,从马车之中探出头,尽力对顾宁挤出一个笑容,“宁儿。” 见她双目红肿,嘴角向下耷拉着,看上去似乎兴致不高,顾宁一愣。 她诧异地扫视了两眼小丫头和车夫,又重新望向夏芳芳,小心翼翼地问道,“芳芳,你这是怎么了?”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夏芳芳扶了下来。 夏芳芳下了马车,长出一口气,凝望着顾宁,微微摇头,“我没事。”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却立即低下头,红着面颊,泪水顺着脸颊滴落而下。 顾宁本就视夏芳芳为好友,此刻看到她如此落泪,更是担心不已。 “芳芳,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顾宁一只手在夏芳芳的后背轻轻摩挲,不等夏芳芳答话,她已经转过头,盯着立在一侧的小丫头,“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芳芳低着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小丫头一眼,微微点头,投去一个同意的目光。 小丫头这才打起精神,对顾宁屈膝行礼,委屈地道,“顾小姐,昨日我们小姐被苏小姐以《女则》为名,要求她每日都去丞相府晨昏定省。今日我们小姐去了,苏小姐非但没有见我们小姐,还让我们小姐在偏殿,当着那么多丫头的面,捧着《女则》,立在院中高声朗读。” “什么?” 顾宁闻言,眉角都挑动起来,一脸不悦。 “芳芳,你别哭,我这就去找她!” 说着,顾宁就往前冲去。 夏芳芳忙一把扯住顾宁,眼泪还在脸上尚未凝干,抬眸对顾宁摇了摇头,“算了。日后若是真的进了将军府,我为妾,她为妻,少不得要听她的。如今为了这点子事情得罪她做什么呢?” 顾宁的怒火已经无法压制,虽然一只手被夏芳芳扯着,却还是抬起一只脚,想要往前冲去。 她高声道,“即便是日后嫁进了将军府中,只要我娘亲还活着一日,这将军府就轮不到她当家做主!当初我就说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若是我兄长日后娶她过门,一定要闹的鸡犬不宁。如今倒好,还没有过门,就已经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势,如此欺负你。我今日一定要为你去讨个说法。” 说着,顾宁已经甩开了夏芳芳。 其实,顾宁的力道虽然大,可到底是个女子,夏芳芳用尽全力,还是能拉住她。 只是夏芳芳见顾宁如此冲动,心中只道:若是让顾宁去闹一闹也好,总会让苏倾澜知道,她夏芳芳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即便是自己为妾,也能让她在顾府没有好日子过。 顾宁才没有那么多心思,怒气冲脑的时候,一心只想要为自己的好友出头争气。 她才冲出去两步,就听到了老夫人的咳嗽声。 顾宁便是再怎么冲动,在老夫人的面前,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她低着头,转过身子,望向老夫人,行礼道了万福。 老夫人缓步上前,瞥了一眼一侧的夏芳芳,又望向顾宁,不悦地道,“怎么又如此冲动?我都说了许多遍,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你兄长马上就要迎娶嫂嫂过门,你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为。你倒好,非但没有半分收敛,还变本加厉。” 顾宁闻言,嘟着嘴,立在一边,收敛起满心的怒气,“娘亲,您听听芳芳在丞相府都受了些什么委屈?这苏倾澜尚未嫁进咱们府中,就如此耀武扬威,若是日后她真的成了兄长的正妻,岂不是要骑在咱们头上了?” 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顾宁一眼。 自己的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可就是太过于冲动,容易被人利用。 “住口!” 老夫人沉声道。 她没有再呵斥顾宁,而是望着夏芳芳,“夏小姐也是受皇命嫁进我顾府。你虽然为妾,可我顾府从不是个看重门第出身的地方,当不会轻薄于你。” 夏芳芳低着头,红着面颊,对老夫人微微点头。 就连一侧的顾宁也扬着下巴,骄傲地道,“对啊,芳芳你就放心吧。” 老夫人扫视了顾宁一眼,接着道,“可是,苏倾澜是正妻。既然是正妻,她自然有她约束妾室的规矩和法子。顾霆早晚是要分府别居的,你若是日后在自家府中受了委屈就跑到宁儿面前搬弄是非,搅弄的家宅不宁,我这个老太婆也决计不会容你。” “老夫人,我……” “娘亲……” 顾宁和夏芳芳几乎是同时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唤道。 老夫人抬手打断二人的话头,盯着夏芳芳的眸子,“顾家与夏家乃是世交,我相信你父亲的为人,也相信他教养子女的规矩。陛下那道圣旨虽然未曾明说为何突然要将你赐给顾霆,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如若不是你去求了陛下,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旨意。你父亲也不会授意你如此做为。这妾室的位置既然是你自己求来的,日后不管有什么苦难,自然是自己受着。旁人帮不得你半点。” 老夫人一席话铿锵有力,将夏芳芳说的无地自容。 夏芳芳的头都快要埋在地里,却只能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是,芳芳明白。” 老夫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反手握住顾宁的手腕,扯着她一边往府中而去,一边道,“此事乃是你兄长要处理的事情,与你无关,跟我回去,好生学学《女则》,省的你日后也做出此等事情来。” 第148章 明理 入夜。 顾府明亮的院落之中站着一袭蓝衣的顾宁。 她手中捧着那本《女则》,借着身侧丫头手中那点子微弱的烛火,才能看清楚上面的蝇头小楷。 自从午后自己和夏芳芳在府门之前闹了那么一出,老夫人就罚她在这里读了整整一日的《女则》。 《女则》本也不长,这一下午读了没有一百遍,总有九十多遍了,可是老夫人却半分没有要她停下来的意思。 好容易挨到了顾霆回府,前来给老夫人请安,顾宁这才得了机会,随着兄长一同进了屋中。 老夫人坐在小方几边,桌上放着一排璀璨的首饰。 她吩咐伺候的嬷嬷点上了蜡烛,端来一盆洗银水,正用小帕子一点点地擦拭那些首饰。 “给娘亲问安。” 顾霆双手抱拳,对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头也未抬,“你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扬动下巴,指了指小方几上放着的一排首饰,“瞧一瞧,这些都是为娘给你准备的聘礼。如何?” 此刻,老夫人才抬起眼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顾霆身后,垂头丧气的顾宁。 她没有搭理顾宁,只是将首饰往前推了推,对顾霆摆摆手。 顾霆见状,走上前,坐在老夫人面前,瞧了一眼她首饰盒中各式各样的首饰。 “苏济民虽然在朝堂上和你父亲的一件相左,可与你们结为夫妇无关。苏小姐是个好姑娘,从上次万龙节上为娘就瞧出来了。她过府之后,你定要好生对待她才是。” 顾霆一边看着老夫人手边的首饰,一边微微点头。 “今日夏芳芳来过了。” 老夫人见顾霆没有答话,这才接着道。 顾霆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顾宁。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顾宁听到这句话,倒是突然抬起头,凝视着老夫人。 “她在苏府受了些委屈,来同宁儿说说。” 老夫人倒并未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顾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笔带过。 听闻此话,顾霆只以为老夫人或许对夏芳芳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怒气,甚至还有可能向着夏芳芳说话。 想到这里,她即可抬头望向顾霆,往前走了两步,“兄长,苏倾澜尚未过府,就以正妻的身份欺压芳芳,您可要好好管管啊。” 老夫人和顾霆几乎是同时收住了话头,别过头,不悦地盯着顾宁。 顾宁不知二人为何都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愣了愣,只将后半句抱怨的话全部都收了回去,微微低着头,不敢言语。 “看来这一下午的《女则》我是让你白读了。” 老夫人恼怒地瞥了顾宁一眼,沉声道。 顾宁甚少见到娘亲如此恼怒,一时不敢答话,求救地望向顾霆。 “娘亲不必动怒。” 顾霆笑了笑,“宁儿还小,这其中许多事情她尚且不懂。” “从前不懂不要紧,可如今你已经要娶妻了。正所谓长嫂如母。日后,苏小姐进府少不得要管教她。她还是如此不知轻重,早晚要闯出大祸。” 顾宁最听不得便是苏倾澜入府这一类的字眼。 如今,老夫人非但提起了此事,言语之间还透露出若是日后苏倾澜入府,便要她来管教顾宁,顾宁哪里肯受这样的气? 她骤然抬起头,一脸怒气地望向老夫人,高声道,“若是娘亲非要她来看管女儿,女儿宁可重新回到江湖,只做个逍遥散人便是,绝对不再这里看她的脸色过活!” “你……” 老夫人动了怒,躬着身子,咳嗽两声。 见状,顾宁心中一急,顾不得许多,快步上前。 顾宁和顾霆一个坐在老夫人身侧,为她摩挲着后背,一个忙端来茶水,递给老夫人。 许久之后,老夫人才停住了咳嗽声,稳住情绪,抬起眼眸,不悦地瞥了顾宁一眼。 顾宁心虚地低下头。 “夏家虽然也是京城的望族,夏明这些年在京城算得上是叱咤风云。可是,他的这个女儿着实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老夫人停住了咳嗽,第一句话便说起了夏芳芳。 顾宁想要为夏芳芳辩驳两句,可是看着老夫人的面色都尚未和缓下来,一时之间辩驳的话都堵在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芳芳先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求得陛下将她赐给你兄长做了妾室。今日又因为苏小姐教训了她几句,就来给你哭诉。日后,若是她次次都用这样的法子,挑唆着你与长嫂为敌,岂不是要家宅不宁?久而久之,这京城上下人人都知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却无法与兄嫂和睦相处。传出恶名,还有什么人敢娶你?” 顾宁仰着头,不服气地望着老夫人的双眸。 老夫人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接着道,“夏芳芳既然已经入门为妾,便该行妾室之责。只要苏小姐不做过分之事,她合该领受。” 顾宁再也无法忍受,立即站直了身子,“娘亲这话说的未免也有些太刻薄了。难道芳芳做了兄长的妾室,就该被苏倾澜欺辱吗?她一心只是想要求得白头人而已,她有什么错?” “她错就错在不该妄求你兄长为白头人!” 老夫人再度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顾宁却没有上前。 她心下也是委屈不已。 自己这么多年来,行走江湖,见多了那些痴情女子,最后却都被男子负心,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好友也被兄长白白辜负。 “兄长怎么了?兄长和芳芳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若不是苏倾澜,兄长本就该迎娶芳芳过门。分明是苏倾澜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手段,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苏倾澜,却不肯为芳芳说话呢?” 顾宁说的激动,眼眶都憋得通红。 老夫人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心一意只以为夏芳芳是个好人,却不想她竟然已经如此不可救要,颠倒是非黑白。 “若是夏芳芳真的只是求你兄长为白头人,为何要自请做你兄长的妾室?一个只看重感情的人,会甘心做自己心爱之人的妾室吗?” 第149章 狼心狗肺 夏日的风从长廊之中一路卷着特有的闷热之意拂动而来,携带着夏季院中百花的香气,瞬间就将让整个屋子都香了起来。 从顾老夫人说完最后一句话,顾宁便收住了话头,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顾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夏芳芳的确是用尽了手段才得了一个妾室的位置。 顾老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若是她真的只是爱慕顾霆,又怎么能忍受她与苏倾澜共侍一夫呢? 顾老夫人见顾宁坐在桌边,始终抿着唇瓣,一言不发,这才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即便是夏芳芳真的爱慕你兄长,可是她为了嫁给你兄长用尽手段,甚至还不惜玷辱另外一个女子的名誉。这样的女子,可算得上是有德?可配做我顾家的儿媳?” “即便如此,苏倾澜仗势欺人,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女儿不明白,为何娘亲对苏倾澜就百般维护,对芳芳便是一肚子的成见。” 顾老夫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心中的气血上涌,分明想要将所有事情掰开揉碎,一一告诉顾宁,可是瞧着她那副执着的样子,却又不忍心再往下说。 顾宁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整个京城,除了自家人之外,只有夏芳芳与她有些书信往来。 在她的心中,夏芳芳将她视为挚友,既然事关夏芳芳,她便不得不为自己的好友开口。 顾老夫人思量许久,才无力地对顾宁摆摆手,“还有几日你兄长就要大婚。为了避免你无事生非,给家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从今日开始,你就给我在府中闭门思过,哪里都不许去。” “娘亲。”顾霆到底还是心疼妹妹,见顾老夫人这就要将顾宁禁足,忙要劝慰两句。 没想到,顾宁倒是腾地一下站起身,满脸委屈地打量了顾老夫人和顾霆两眼,沉声道,“娘亲自幼就教导我,身为女子,没有什么比寻得一个一心人更加幸福之事。可是如今,娘亲却要棒打鸳鸯,因为心中的偏见,就拆散芳芳与兄长。娘亲此举,女儿实在不敢苟同。” 说完,顾宁对顾老夫人屈膝行礼,也不等顾老夫人回话,就转头径直往屋外而去。 待到走到门边,顾宁终于停下脚步,侧过头,瞧了一眼顾老夫人,沉声道,“娘亲今日觉得芳芳不堪为顾家儿媳,女儿无话可说。只希望日后,若是芳芳过门,娘亲能一视同仁。” 顾老夫人气血翻涌,猛烈地咳嗽起来,全身都蜷缩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刚刚出锅的大虾。 顾霆一边为老夫人拍着后背,疏通气血,一边道,“娘,宁儿还小,不必与她恼怒。夏芳芳此人为人如何,她日后自会慢慢看出来的。” 顾老夫人咳嗽了良久,才堪堪稳住气息,对顾霆摆摆手,担忧地望着顾宁离开的方向,“你我瞧着宁儿的确还小,可是在外人眼中宁儿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自该拿出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才是。” 顾霆长叹一口气,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他也甚是头痛。 顾宁气鼓鼓地一口气冲进自己的院子,坐在屋中,听着屋外的小厮按照老夫人的吩咐给她的门上上了锁头,更是恼怒不已。 一侧伺候的小丫头见她面色不佳,不敢答话,只是立在一侧,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不知多久,顾宁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些许。 她瞥了一眼一侧的小丫头,“拿纸笔来。” 小丫头生怕顾宁一时气急,再做出什么惹老夫人不悦的事情,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凑到顾宁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姐要做什么?” “我要给芳芳去个信。兄长和她大婚在即,可不能让她以为这府中就无人看顾她了。” “小姐。”小丫头闻言,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老夫人的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不许您插手将军的事情。您怎么好在这个时候还给夏家小姐去信呢?这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小丫头的话还是没有说完,就看到了顾宁对自己投来了一个不悦的目光。 见状,小丫头只能收住自己的话头,为难地点点头,双手叠放在身前,向后退出两步,从内殿之中拿来了纸笔,递给顾宁。 小丫头将顾宁的信送到了夏芳芳手中,还特意说了顾宁如今的处境,“夏小姐和将军的婚事是你们二人的事情,还请夏小姐看在我家小姐与你多年交情的份上,切莫再将她牵扯进来了。” 夏芳芳闻言,面色难堪,没有答话,转身就进了府中。 她看都未看顾宁的信,便撕成碎片,扔给一侧伺候的小厮。 “小姐。”春兰不敢高声言语,只能微微凑近几分,喉咙窜动,小心翼翼地道,“这顾家小姐可真是可笑,自己和顾老夫人吵了架,作何还要赖在小姐你的身上?” 夏芳芳哼了一声,盯着小厮手中捧着的碎片。 “顾宁自恃为将军府独女,深得宠爱,哪里会将我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她次次都像是要为我出头,其实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看不惯苏倾澜罢了。如今倒好,这样的屎盆子倒是要一一扣在我的头上不成?” 夏芳芳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一眼那小厮,“将这些劳什子拿远一些,没得让我看了头疼。” 小厮答应一声,即刻捧着那碎片匆匆往外而去。 春兰忙为夏芳芳揉了揉肩膀,轻声细语地道,“小姐不必动气。来日小姐嫁进将军府,再想法子得了将军的宠爱,即便是顾小姐,也要看三分小姐您的面色。” 夏芳芳这才缓和了面色,扭动着身子,慢慢地舒展下来,一双手微微打开,活动了两下肩膀,“那倒是。只要能让霆哥哥眼中心中都是我,别说是顾宁了,就算是整个顾家,还不是我手到擒来吗?” 春兰陪着笑意,捏着她的胳膊,连连点头。 夏芳芳越发坚定了信念,那包东西,一定要放在老夫人的茶水之中! 第150章 我顾霆,永不放手 六月十八。 华国歇朝。 整个京城都张灯结彩,一片耀目辉煌。 从丞相府到将军府只有东街一条主路可走,整条街上都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顾霆身穿一身红色长袍,从右边的肩膀拉下到腰之中拉下了一条红色的带子,前面还别着一朵绸缎缝制而成的红花。 本是一身俗气的大婚装扮,可是当人们看到他胯下雪白的高脚马和那张英俊潇洒的面容之时,却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穿的本就是最简单俗气的大红婚装。 顾霆一手勒着缰绳,另外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往日里冰冷的面颊上今日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围观的百姓之中有那胆子大的,已经挥着手,对高高在上的顾霆高声喊道, “恭贺将军大婚之喜。” 本以为顾霆不会有和反应,没想到,他却笑着望向那人,轻轻地点点头,以示回复。 周围的百姓见状,更是来了兴致,喊得声音又大了几分。 顾霆始终保持着那样的笑意,对众人频频点头。 往日里冰冷如山的将军今日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倒是让百姓们难以置信。 一时之间,整条东街的呼喊之声更高,京城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东街上道贺的声音。 自然了,也包括等在丞相府后门之外的凤河和凤溪。 凤溪坐在马车之中,眼前虽然一片漆黑,可是耳中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东街那边传来巨大的问候之声。 她被凤河握住的手轻轻动了动。 凤河立即关怀地望向凤溪,见她面颊抽动,嘴角微挑,便知她想到了什么。 凤河一手揽住凤溪的肩膀,身子往凤溪的耳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答应你,我们也会有这样一场盛大的婚礼。” 凤溪的面颊上出现了一个久违的笑容,搭在凤河身上的手也紧紧地攀住凤河。 她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尤其不能失去凤河。 紫兰拉开院门,小心翼翼地从内里探出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快步走到马车边。 她轻轻地扣动车厢壁。 凤河立即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紫兰将手中的一只包裹递给凤河,“小姐说了,你们从东门一路往南,按照之前说好的路线走。至于你们出了京之后要去哪里,不必告诉她。以后若是有缘,自会在江湖再见的。” 凤河接过那只包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紫兰没有再多言,又原路返回,回到了前院。 接亲的人已经到了正院之中,一群军营之中的男子往日里都是身着戎装,可是今日却一个个都是一身红衣,看上去倒是分外喜庆热闹。 顾霆和苏倾澜一人握住一条红布缎的一角,从院外往正厅之中缓步而来。 苏倾澜头戴盖头,一身凤冠霞帔,将姣好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瑕。 喜婆搀扶着苏倾澜,一边往前而去,一边对苏倾澜低声叮嘱着什么时候该抬哪只脚。 进了正厅,苏济民早已经坐在正座之上。 他的右手边是一只红木牌位。 苏倾澜的娘亲去的早,苏济民又没有续娶的女眷,只得将牌位迎在主座上。 证婚之人立在右手的位置,见苏倾澜和顾霆站定,这才高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缓缓转过身,对着屋外躬身行礼。 “二拜高堂。” 苏倾澜在顾霆的引领之下转回身子,对苏济民躬身行礼。 “夫妻对拜。” 苏倾澜与顾霆对面而立,两人皆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躬下身子。 盖头随着苏倾澜的动作掀起了小小的一角,她从盖头之下看到了顾霆的面颊。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历历在目。 当初,她也是这样与顾霆拜堂成亲,嫁进了将军府中。 最后,却落得那般的下场。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事情,苏倾澜的后脊不由发凉,躬着身子,一时之间都忘记起身。 喜婆忙上前扶住苏倾澜,低声道,“苏小姐,该起来了。” 苏倾澜这才如梦初醒地直起身子。 周围的人见状,皆是哈哈大笑。 “夫人,这老话可说了,成婚当日谁行礼行的久,日后可就是府中听话的那一位了。” 苏倾澜蒙着盖头,根本不知这话是谁说出来的。 顾霆不悦地瞥了一眼说话之人,吃人一样的目光瞬间就让那人闭了嘴。 “不管夫人行礼多久,日后我都听夫人的。”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一朝将军,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众人的不由起哄唏嘘。 苏倾澜脸上瞬间就起了一片热气,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了耳根之处。 虽然上一世已经做过十多年的夫妻,可是却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顾霆一手握着红布缎,慢慢地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几步,待到站定身子之后,才握住她的手腕。 手掌中温热的触感和苏倾澜冰冷的手背相遇的一瞬间,几乎要将苏倾澜点燃一般。 苏倾澜本能地想要抽出手,没想到顾霆却握得更紧了。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 “日后,我顾霆便是苏倾澜名正言顺的夫君。我在这里向丞相大人,还有各位观礼之人起誓,我顾霆将会永远握着苏倾澜的手,”顾霆说到这里,转过身,盯着苏倾澜的红色盖头,“永远都不会放开。” 虽然隔着盖头,可是那句话还是冲进了苏倾澜的耳中,让她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顾霆知道,盖头之下的苏倾澜一定已经红了脸,说不定还落了泪。 前来接亲的军汉们什么时候看到过将军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一个个更是惊呼不已,有那兴奋的,甚至已经跳起了老高。 顾霆紧紧地握着苏倾澜的手,回头望了一眼正在极力克制泪水的苏济民。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嫁给了顾霆,祸福不知,难为他一片为父之心。 见顾霆望着自己,苏济民忙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对顾霆摆摆手,“将军快走吧,免得耽误了吉时。” 第151章 当众投毒 顾府。 敲锣打鼓的队伍穿过了热闹的东街,一路行至顾府门前。 老夫人和顾安将军已经等在门外,身后跟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头,顾宁被老夫人强行带在身边,一脸不悦。 宾客们早就入了席,尚未等到新人来到,已经有人在叫拳喝酒。 “来了来了。” 街头守着的小厮一路狂奔到府门之前,口中还高声地喊着。 院内的宾客们纷纷起身,往府门之外而去,坐在角落之中,随夏明一道前来的夏芳芳也慌乱地站起身。 轿子停在府门之前,顾霆翻身下马,立即上前,掀开轿帘,将苏倾澜从轿子之中背了出来。 华国规矩,大婚当日,夫君当背妻入府。 苏倾澜两只手交叠地搭在顾霆的脖颈上,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身前晃动着。 她很轻,轻的顾霆甚至都感觉不到背后还有一个人。 顾霆将苏倾澜向上背动两下,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她的背后环住,十指交扣,深怕苏倾澜一个不小心从自己背上跌落下来。 趴在顾霆背上的苏倾澜压低声音,“凤河已经出城了。” 顾霆不动声色地答应一声,没有答话,只是扫视两眼四周接亲之人。 在喜婆的引领之下,他背着苏倾澜,一路进了院中。 顾安与老夫人也相继进了屋中,坐在正厅之上,等着顾霆和苏倾澜行礼奉茶。 顾霆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让苏倾澜站稳之后,才自己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 他才走出几步,就立即转过身,扶住苏倾澜的手腕,牵着她走上前。 喜婆拿出已经备好的蒲团,放在两人身前,顾霆搀扶着苏倾澜跪在蒲团之上。 两人才要行礼,身后围观的人群却传来一阵骚动。 大监常悦捏着嗓子,高声喊道,“陛下到,钰嫔娘娘到。” 众人大惊,就连苏倾澜也顾不得许多,掀开盖头,站起身,往外望去。 只见陛下一身素衣长袍,手中握着一柄青玉扇子,一边往屋内走来,一边笑道,“朕没有来晚吧?” 诸人皆是大惊失色,顾安携老夫人匆匆上前,对皇上行礼道了万福,“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顾将军乃是国之栋梁,苏倾澜也是朕看重的才女。他们二人的婚事更是朕亲自下旨,他们大婚,朕怎么能不来呢?” 顾安慌乱地赔着笑脸,立即侧身,将皇上往正座之上引去。 皇上摆摆手,“今日是顾将军大婚的时日,顾老将军是公爹,自然要受儿媳一拜。顾老夫人更要接受儿媳奉茶,朕坐在正座算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放松些,朕今日只是来观礼的。” 说完,皇上便缓步走到一边,往人群之中挤了挤,站定身子,又对顾安轻轻摆手。 顾安这才赔着一脸笑意,坐在正座上。 大婚典礼继续。 唐婉立在皇帝身侧,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躲在人群最后的夏芳芳。 她挑动眉角,对夏芳芳送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自己可是千方百计才让皇上亲自来观礼,若是夏芳芳没有将那东西放在儿媳茶中,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番筹谋? 待到看到夏芳芳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唐婉才安下心来。 苏倾澜和顾霆已经行完了叩拜大礼,喜婆高声喊道,“请儿媳茶。” 话音才落,一侧便有小丫头端着茶托缓步走了上来。 那小丫头跪在苏倾澜身侧,见茶托高高地举过头顶。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掀开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才跪在地上,将茶碗举过头顶,低着头,对老夫人高声道,“请老夫人饮下这杯儿媳茶。” 老夫人答应一声,笑呵呵地接过苏倾澜手中的茶杯。 她唇瓣搭在那茶碗的杯沿之上,仰起头,杯中的茶水顺着老夫人的喉咙一点点滑进她的胃中。 唐婉眼瞧着老夫人一口将碗中的茶喝了个干干净净,才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两下。 一侧的皇上被她触碰两下,不悦地转过头,盯着唐婉看了看。 唐婉这才一脸尴尬地站直身子,向后撤了一步,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凝视着老夫人。 “新人礼成,送入洞房。” 接亲的军汉们闻言,立即上前,闹着要将苏倾澜送进婚房之中。 老夫人和顾安也是一脸笑意。 两人才站起身,老夫人却觉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全身上下酥软难耐。 她晃动了两下身子,右手捂着额头,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去。 一侧的嬷嬷见状,立即扶住老夫人,惊呼,“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老夫人吸引。 只见老夫人嘴唇青紫,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已经逐渐失焦迷离。 顾霆与顾宁两步冲到老夫人身边,一把扶住她的两条胳膊,两人异口同声,高声喊道,“娘亲。” 老夫人终于体力不济,身子向后一倒,摔进椅子之中,不省人事。 众人大惊失色,皇上更是几步上前,盯着老夫人苍白的面颊。 “快,快请大夫。” 顾安慌乱起来,高声喊道。 人群之外的管家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唐婉立在皇上身后,佯装慌乱,盯着老夫人看了许久,才高声惊呼,“陛下,老夫人好像是中毒了。” 她的音量控制的刚刚好,既可以让全场的人都听到她的声音,又能不失分寸礼仪。 果真,听到唐婉的话,众人都安静下来,皇上更是诧异地转过头,盯着唐婉。 “臣妾儿时曾经见过同样的症状,嘴唇发紫,面色发白,看着像是中毒。” 众人不由地议论起来,“中毒?什么人敢在将军府投毒?陛下尚且还在这里呢。” “老夫人方才都用过什么?” 皇上沉声问道。 “回禀陛下,老夫人晨起什么都没有用过。方才只饮了少夫人的一碗儿媳茶。” 话音才落,众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到了苏倾澜的身上。 那碗儿媳茶,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苏倾澜亲手端给老夫人的…… 第152章 人证物证俱全 顾宁身为老夫人独女,加之往日里本就对苏倾澜多有不满,此刻更是大爆发。 她几步冲上前,一把拎住苏倾澜的衣领,扯动她的身子,晃动几下,高声喊道,“苏倾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娘一心向着你,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她都从未疑心过你的目的,你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苏倾澜也正在慌乱之中,突然被顾宁如此粗暴地对待,更是缓不过劲头。 她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不是我……我没有……” “你还敢说不是你!那碗儿媳茶是不是你奉给我娘亲的?” 顾宁已经失去理智,发髻散落,盯着苏倾澜声嘶力竭地喊道。 待到顾宁喊完之后,整个人才泄去了一半的气力。 顾霆冲上前,一把将顾宁的手打掉,把苏倾澜护在身后,盯着顾宁,“事情还没有查问清楚,你不许胡闹!” 顾宁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霆。 眼前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兄长吗? 分明是这个歹毒的女人给娘亲下毒在前,怎么他竟然还能如此高声呵斥自己,如此护着这个女人呢? 顾霆见顾宁不再上前,这才转过身,一只手扶住苏倾澜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将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再而后,轻声道,“澜澜,你没事吧?” 苏倾澜一动不动,微微摇头。 “好了。” 还是顾安第一个冷静下来。 他对皇上抱拳行礼,“陛下,事情尚未查清,还是等到大夫来了再说吧。” 皇上犹疑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才缓缓点头。 不一会的功夫,府医已经拎着医药箱,在管家的带领之下,快步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他第一时间跪在老夫人身前,拿出脉诊,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之下,点动手指,眉头越蹙越深。 许久之后,府医站起身,走到顾安和皇上身边。 “将军,老夫人要挪到榻上去歇着。屋内要保持通风和干燥。” 府医行了礼,便道。 管家闻言,即刻照做。 顾安不安地望着府医,“老夫人到底为何会突然如此?” “老夫人中了一种名唤厥麻子的毒。” 听闻此话,厅内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一次望向苏倾澜,似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就是苏倾澜所为。 “中毒?” 顾安慌乱不已,“可还有救?” “王爷放心。”府医微微点头,“好在这下毒之人并未下致死的计量。只是,这厥麻子的毒会引起不同的反应,具体还要根据不同人的体质。这一点,只能等到老夫人醒了,才能看出厥麻子对于老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 听到大夫说此毒尚且不致命,顾安的心中已经安稳了几分。 他这才得了功夫,转过头望向始终站在顾霆身边,一脸慌乱的苏倾澜。 见顾安望向苏倾澜,顾霆立即挡在她面前,凝视着顾安,“父亲,此事定然还有误会。澜澜不会这么做的。” 苏倾澜与顾安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遇。 苏倾澜的眸子清澈无比,内里或许有些事发突然的慌乱,却没有半分投毒之后的惧怕。 顾安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看到这双眸子的时候,心中已经信了苏倾澜几分。 “陛下。” 一侧的唐婉见状,对皇上行礼,“老夫人毒发蹊跷,为了证明少夫人的清白,还是请大夫瞧一瞧那碗儿媳茶中可有什么问题吗。” 皇上蹙眉点头。 府医见状,拿出医药箱之中的银针,走到端着茶托的丫头身边,将银针的尖头放进了茶碗之中。 众人屏息凝神,盯着那银针。 不一会的功夫,银针的顶端果真变黑了。 “陛下,这茶中有毒。”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向后退了两步,盯着苏倾澜。 如此一来,苏倾澜倒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她拎着裙角,慢慢地走上前,盯着大夫手中的银针看了许久,才高声喊道,“不……这不可能!” “苏倾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顾宁疯了一般地冲上前,一把将苏倾澜推开。 苏倾澜重心不稳,向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一脸惊讶地盯着那茶碗还有那根已经变黑的银针。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婉也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苏倾澜,厉声呵斥。 苏倾澜却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缓缓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 “陛下。” 唐婉对皇上躬身行礼,“按照规矩,这碗儿媳茶乃是由新妇烹煮,再装进壶中,带进夫家,进献给婆母,以示对婆母的尊敬之意。如今,这儿媳茶中竟然被查出有毒,少夫人难辞其咎。” 皇上也缓步上前,盯着那碗儿媳茶,侧头望向苏倾澜,“苏倾澜,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倾澜的情绪这才缓和了几分,却还是无力为自己辩解,只是抬起头,凝望着皇上,“陛下,臣女没有做过。” “陛下。” 顾霆急切不已,跪在苏倾澜身侧,双手抱拳,对皇上叩首行礼,“臣相信澜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此事定然还有蹊跷。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将此事调查清楚。” “将军固然爱护少夫人,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少夫人所奉的儿媳茶查出有毒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将军可不要因为爱护少夫人,就白白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声。” 唐婉立在一侧,瞥了一眼顾霆,沉声道。 “我……” 顾霆想要反驳两句,可抬起头,却对上了皇上那双阴沉恼怒的目光。 “陛下。” “够了!” 不等顾霆再说,皇上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他盯着苏倾澜,看了好一会,“不管怎么说,老夫人的确是喝了苏倾澜送来的儿媳茶才会如此的。苏倾澜难辞其咎,此事还是交给大理寺问询之后再行定夺吧。” “陛下……” 顾霆闻言,还要辩驳。 “将军。” 苏倾澜打断顾霆的话头,望向他的双目,轻轻摇头,“眼下老夫人的身子要紧,其他事情都可以稍后再议。” 第153章 真相 顾霆却根本就没有将苏倾澜的话听到耳中,他沉思片刻,还是望向皇上,“陛下,苏倾澜既然已经与我拜堂,便是我顾府的少夫人,绝对不能交由大理寺问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地望向顾霆。 就连苏倾澜也十分惊讶顾霆竟然会当众与皇上如此对抗。 果真,皇上的面色阴沉下来,侧过头,微微挑动眉角,不悦地盯着顾霆,沉声问道,“顾将军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成了你顾府的少夫人,就不受国法管控了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顾霆抱拳行礼,“苏倾澜今日才刚刚过府,还请陛下看在我们新婚燕尔的份上,将苏倾澜留在臣府上。臣自会将她禁足,不许她出府半步。” “朕若是不依呢?” 皇上的剑眉向上勾动,目光阴沉不满,凝视着顾霆。 一侧的顾安见状,才要上前缓和两句,顾霆却已经掀开身前长袍,跪在皇上面前,重重叩首行礼,高声道,“若是陛下不依,臣愿替妻前往大理寺。” 闻言,厅内瞬间便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皇上的面颊之上。 皇上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深吸一口气,“顾霆,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 皇上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一身鲜红的嫁衣,盯着跪在地上的顾霆,心中感动,双眸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好。朕答应你。” 皇上盯着苏倾澜看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凝视着顾霆,“可若是真的查实此事乃是苏倾澜所为,到时候朕要如何处置,就不是顾将军你能控制得了。” “是。” 顾霆跪在地上,抬起头,望了皇上的侧脸一眼,又别过头,望向身后的苏倾澜。 两人对视一眼,那个瞬间,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化为须有,他们只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其他周遭的一切都已经逐渐消失不见。 几个丫头得了指令,这就要推着苏倾澜往外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紫兰突然上前,跪在众人面前,“陛下,奴婢想起一件事情,或许能证明我们小姐的清白。” 皇上别过头,瞥了紫兰一眼。 唐婉和夏芳芳闻言,在人群之中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慌乱。 “小姐当日探知老夫人身子不佳,担心传统的儿媳茶之中有一味五味子,会冲撞老夫人的身子,特意吩咐奴婢将五味子换成了大香叶。” 紫兰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一侧的茶碗,“奴婢尝试烹茶的时候特意闻过,大香叶的香味浓郁,只要一点就能传遍整间屋子。所以擅自减少了用量,即便如此,却还是比寻常的儿媳茶香出许多。可是,这么长时间,奴婢并未在屋中闻到任何大香叶的味道。可见,这茶或许有问题。” 夏芳芳听闻此话,整张脸瞬间变得苍白,躲在人群之后,甚至都不敢探头望向紫兰。 皇上还在发愣,尚未反应过来,顾霆却已经站起身,吩咐管家将茶端来。 他迅速将杯中的茶水全部倒掉,留下杯底的茶叶。 顾霆和紫兰一同翻找一番,果然没有找到大香叶。 “紫兰,按照规矩,儿媳茶是苏倾澜从丞相府带来的,可是你一直端着?” 紫兰想了想,摇摇头,“进府之前的确是我一直端着的,可是进来之后就交给府里的丫头了。” 方才端着茶托的小丫头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双眸紧蹙,眼睛打着哆嗦,“奴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就是将紫兰姐姐交给奴婢的茶倒在这碗中,然后端给少夫人的。” “你中途可有离开过?”顾霆立即问道。 小丫头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有。我中途被夏小姐身边的翠兰叫出去过。” 夏芳芳听到小丫头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发慌。 可是众人没有给她慌乱的机会,已经将目光投了过来。 夏芳芳瞬间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双手捂住胸口,慌乱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顾霆才没有那么好的性子。 他几步走上前,一把捏住了夏芳芳的手腕,将她拉到厅中,沉声问道,“你的丫头唤她出去做什么?” 夏芳芳慌乱不已,急切地蹙着眉头,两只手攒在一起,手心之中满是冷汗。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瞧了夏芳芳一眼,接着道,“翠兰唤奴婢出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奴婢,明日她们小姐进了府中,想要第一时间来给老夫人请安。奴婢还在奇怪呢,这样的事情,告诉奴婢做什么。想不到,夏小姐竟然是要将奴婢支开,好做这样的事情。” 夏芳芳后背一软,整个人都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泪水顺着面颊滴落而下,还不甘心地摇着,“不是我。不是我。” 紫兰眼疾手快,一眼看到了夏芳芳手指上沾染着的白色粉末。 她一步上前,一把捏住夏芳芳的手腕,露出夏芳芳那根沾染着白色粉末的手指,沉声问道,“夏小姐手指上这是什么?” 顾霆即刻覆手而上,用手指粘上些许白色粉末,立即往大夫身边走去。 大夫很快就看出这东西正是厥麻子的粉末。 他将这结论告诉皇上的同时,夏芳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不再挣扎。 “这不可能。” 顾宁惊讶地盯着夏芳芳,诧异地向后退了两步,“夏芳芳,你为什么要给我娘下毒?” 夏芳芳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立在自己眼前的顾霆。 “夏芳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皇上厉声呵斥。 夏芳芳抬眸望向顾霆,“霆哥哥,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啊。明明该嫁给你的人是我。明明该成为顾家儿媳 的人是我,怎么能……怎么能便宜了苏倾澜这个贱人!” 说着,夏芳芳骤然转过头,盯着苏倾澜。 两人四目相对,夏芳芳突然站起身,拔下发髻上的金簪,冲着苏倾澜扑了过去。 第154章 解开心结 事发突然,就算是苏倾澜也难以反应。 她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凝视着夏芳芳,眼看着那金簪就冲着她的双眸刺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顾霆一步上前,一把捏住了夏芳芳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夏芳芳挣扎两下,可是顾霆的手就像是一只铁钳子一般,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顾霆一把将夏芳芳推开,顺势挡在苏倾澜面前。 夏芳芳向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已经无力挣扎,脸上的泪水将精致的妆容全部哭化。 唐婉立在皇上身侧,眼看着夏芳芳当众暴露,生怕她情急之下会供出自己。 “陛下。” 唐婉即刻上前,跪在皇上面前,“夏芳芳下毒谋害顾老夫人,还当众行凶妄图对少夫人不利。请陛下下旨严厉责罚夏芳芳,以平定朝局人心。” 皇上的目光落在唐婉身上,犹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 夏芳芳听到唐婉的话,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盯着唐婉的侧脸,冷哼一声,“唐婉,你……” 唐婉立即盯着夏芳芳的双眸,高声道,“夏芳芳,你可知道谋杀朝廷命妇是什么罪名?若是今日你真的得手,你全家都要给你的愚蠢陪葬!你若是不希望全家都跟着你倒霉,最好乖乖地认罪伏法。” 旁人或许听不出唐婉这话中的意思,可是夏芳芳却再明白不过。 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若是自己敢将唐婉与自己共同筹划此事说出来,唐婉一定会让夏家覆灭。 想到这里,夏芳芳转过头,望向还站在人群最前面,错愕地盯着自己的夏明。 他四周的人本能地散开,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夏明。 从小到大,夏明总是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夏芳芳。 这次,夏芳芳设计让皇上下旨,逼迫顾霆迎娶自己为妾室,夏明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夏芳芳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了。 如今,自己又被当众拆穿,竟然敢下毒谋害朝廷命妇。 日后,夏明在这京城之中该如何立足呢?他一生好强,将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自己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夏芳芳哭得更加厉害。 她低下头,抿着唇瓣,深吸一口气,才重新望向皇上,“是,一切都是民女的主意。我不满顾老夫人袒护苏倾澜,所以才对她下毒,还妄想要将此事栽赃在苏倾澜的身上。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听闻此话,围观的众人面色迥异。 唐婉自是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心虚地低下头,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 苏倾澜蹙目盯着夏芳芳,心思飞动。 顾霆立在苏倾澜身边,一只手还护着苏倾澜,冷目凝视着夏芳芳。 独独顾宁几乎奔溃! 她尖叫一声,扑上前,半跪在夏芳芳的身前,握住夏芳芳的肩膀,前后晃动着她的身体,高声喊道,“夏芳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旁人怎么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吗?你为什么要谋害我娘!那是我亲娘!” 夏芳芳一动不动,由着顾宁晃动自己的身子,一双通红的眼睛凝视着顾宁,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许久之后,顾宁终于喊不动了,才瘫坐在夏芳芳对面,通红的面颊上也是一片泪水。 皇上这才吩咐一侧的侍卫将夏芳芳拖走,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等候审问。 侍卫们即可上前,一把拉住了夏芳芳,便往外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夏芳芳才突然高声对夏明道,“父亲,是女儿对不住你……父亲,是女儿对不住你……” 好好的一场婚宴,因为老夫人的中毒和夏芳芳的被抓闹成了一场闹剧,众人也皆没有心思再继续下去。 苏倾澜和顾霆的婚事就这样粗粗收场了。 送走各位宾客后,苏倾澜折返回老夫人的屋中。 老夫人已经在顾宁的伺候之下用了药,安静地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尚未醒来。 顾宁一双眼睛通红,凝视着老夫人,双手紧紧地握住老夫人的手腕,偶尔抽搐两下,轻声道,“娘亲,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识人不明。女儿应该早早听你的话,不该与夏芳芳有所往来。如今,不仅将您害成了这副样子,还害得兄长被众人耻笑。” 苏倾澜立在顾宁身后,听闻此话,一只手搭在顾宁的肩膀上,轻轻拍动两下。 顾宁别过头,见来人是苏倾澜,立即擦掉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 苏倾澜‘哦’了一声,眉目带笑,凝视着顾宁,“我要说什么?” “还不就是责怪我。父亲和兄长已经来说过了。” 苏倾澜却微微一笑,与顾宁对面而坐。 “顾宁,我能理解你。” 闻言,顾宁诧异地抬起头,凝视着苏倾澜,“什么?” 苏倾澜望了一眼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前不久,我也刚刚被自己以为的好朋友出卖了。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顾宁不可思议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无法将宇文明和自己之间的那些事情一一告诉顾宁,只能回望着顾宁,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我们不能奢求每个人都和我们一样。或许你对夏芳芳是真心付出,可是你却不能奢望夏芳芳也会对你真心付出。” 顾宁一愣,挑动眉角,对苏倾澜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夏芳芳有自己倾情以待的事物。就好像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嫁给你兄长,可是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太过于固执,所以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顾宁似乎听懂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和她一样,在一个注定得不到回报的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苏倾澜抿唇点头,“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今日的事情你不必过于自责,终究这件事情不是你所为。” 顾宁微微愣了愣,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轻声道,“多谢你。” 第155章 太子殿下病危了 苏倾澜笑着拍了拍顾宁的手背,站起身,望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老夫人,“我吩咐厨房做些饭菜,你守了一日,也该进些饭食了。” 说完,苏倾澜便往外而去。 她刚刚走到门边,顾宁突然站起身,唤住苏倾澜,“苏倾澜。” 苏倾澜停住脚步,别过头,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顾宁。 “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也会是个好妻子的。” 苏倾澜笑着对顾宁摆摆手,没有答话,径直走出了屋子。 宫中。 从将军府回宫的一路上,皇上都闭目养神,没有说一句话。 唐婉在马车之中如坐针毡,不管自己怎么调整坐姿,皆不如意。 好容易挨到宫中,唐婉下了马车,才要对皇上告礼离开,皇上却沉声唤住唐婉,“随朕一道回御书房。” 唐婉的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方才在将军府中,唐婉已经看出皇上面色不佳,许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如今,皇上又命令她一同去御书房,定然是要对自己问罪。 唐婉惴惴不安,随着皇上回了御书房。 皇上将所有伺候的奴才都支了出去,自己坐在书桌之后,打开奏折,拿起一边的毛笔,批阅起来。 唐婉立在殿中,低着头,不敢乱动,一双腿站的几乎麻木。 许久之后,直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沉袭来,皇上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盯着唐婉。 此时,距离唐婉进入御书房已经过去快要两个时辰了。 见皇上望向自己,唐婉的心中一紧。 他目光阴沉,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看穿唐婉所有的心事。 “当初,是你来告诉朕,夏芳芳对顾霆痴情一片,朕才下旨要夏芳芳嫁给顾霆为妾。” “是。” “昨日,也是你来请求朕,说今日是苏倾澜大婚的日子。你到底也是苏倾澜的表妹,她虽然不认你,你却不能不认她,哭闹一番,要朕带着你一同前往。” “是。” “方才在将军府中,还是你在得知夏芳芳乃是行凶之人时,第一时间跳出来,要求严惩夏芳芳,且言语之中警告夏芳芳若是胡言乱语,会祸及家人。” 唐婉抬起头,胆战心惊地望向皇上,许久之后,才微微垂眸,“是。” “唐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骤然站起身,将手边的砚台顺势便扔了出去。 那砚台砸在唐婉面前,跳动两下,最后咔嚓一声,碎成了几瓣。 唐婉全身打着颤抖,紧张地抬起头,望向皇上。 “陛下,臣妾也是被夏芳芳蒙蔽了。臣妾以为夏芳芳一心爱慕将军,只是想要成全她的一片痴心而已。臣妾也没有想到哦啊……” 唐婉的话还没有说完,皇上已经绕过书桌,几步走到唐婉面前,抬脚狠狠地踹在唐婉的肩膀上,“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你以为朕是瞎的?这满朝的文文武大臣都是瞎子吗?” 唐婉哆哆嗦嗦地跪直身子,抬起头,望向皇上怒气冲冲的侧脸。 “今日之事,谁都看得出来与你唐婉脱不了关系。如若不是朕在这里,如若不是你还有个钰嫔的身份,你以为今日顾霆和顾安父子会放过你?” 唐婉泪流满脸,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双手,“陛下,臣妾也是一时糊涂。臣妾……臣妾日后不敢了。陛下……” 唐婉的手才刚刚触碰到皇上的衣角,就被皇上一把推开。 “唐婉啊唐婉,当初朕的万龙节上,你一支南舞妩媚多情。不管是太子想要将你送进宫中,还是老二想要将你送到朕的身边,朕皆可以看在那支南舞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可是,你却变本加厉,如今竟然敢串通夏芳芳谋害朝廷命妇。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唐婉低着头,重重地叩首道,“陛下,臣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是夏芳芳同臣妾要了厥麻子,只说希望能够借助此事让老夫人与苏倾澜心生嫌隙。臣妾没有想那么多,就将厥麻子给了她。臣妾真的不知道她是要谋害老夫人啊。” 唐婉说着,又往前挪动几步,抬着头,哀哀切切地凝望着皇上。 皇上盯着唐婉,也不知为何,皇上总觉得自己可以从她那双眼睛当中看到寰儿的样子。 每每当唐婉用这样哀求的目光望向自己,皇上的心便没有来由地软了下来。 许久之后,皇上还是对唐婉摆摆手,沉声道,“罢了,你起来吧。” 唐婉这才慢慢站起身。 在快要起身的时候,唐婉的身子一歪,整个人都摔在皇上的怀中。 她一只手抵在皇上的胸膛上,抬起眸子,凝视着皇上,那样的目光更是让皇上心中一动,心中的怒气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回去吧。” 皇上沉声道。 唐婉这才低下头,轻轻点头,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臣妾告退。” 看着唐婉一瘸一拐地走出御书房,皇上长叹一口气,走回书桌之后坐了下来。 他知道,其实自己应该责罚唐婉,至少该训斥她两句,让她知道,不得妄动朝廷命妇。尤其是顾家这样在朝中颇有威望的朝廷命妇。 可是,只要看到唐婉的那双眼睛,那双与寰儿如出一辙的眼睛,皇上便会缴械投降。 想到寰儿,皇上又一次想起了香语。 寰儿到现在还不肯原谅自己,那不如就让香语进宫来为与她作伴,也算是宽慰自己爱了她一世的心。 想到这里,皇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颜。 就在皇上安稳下心思,想要好生歇一歇的时候,常悦却匆匆从御书房外冲了进来。 常悦扑通一声跪在殿中,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望向皇上,“陛下,太子殿下病危了。” “什么?” 皇上腾地站起身,诧异地盯着常悦。 常悦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今日太子殿下率领一支府兵出京,不知在追赶什么人。没想到,对方人多势众,伤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抬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太医方才诊断,太子殿下伤到了心脉,只怕是……只怕是……” 第156章 行针救人 太子府。 宇文明的侍妾们皆跪在卧榻之边,抽泣声在殿中蔓延。 皇后已经得了消息,早就来了府中,守在卧榻边。 见这些女人哭哭啼啼,皇后烦心不已。 “太子殿下还活着,尚未殡天,你们哭什么?” 众人闻言,皆缓缓抬起头,望向皇后。 跪在最前面的侍妾姜氏擦了擦自己面颊上尚未凝干的泪水,“皇后娘娘说的是。太子殿下尚未殡天,咱们应该打起精神来伺候,而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擦干泪水,振作精神,望着榻上的太子。 皇上在常悦的搀扶之下快步进了屋中。 “太子怎么样了?” 听到皇上的声音,皇后才匆匆起身。 她迎了上去,对皇上屈膝行礼,“陛下,明儿他……” 皇后虽然刚刚训斥完这些侍妾,可是自己提起太子的病情,却也是红了双目,“明儿他怕是不好了。” 皇上心中一紧,拨开皇后,两步走到卧榻边。 只见宇文明躺在榻上,身前裹着白色的纱布,已经被鲜血全部浸透。他一张脸十分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嘴唇紧闭,眉头紧锁。 “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只看了太子一眼,心中的不安便越发浓重。 “飞影,你来说。” 皇后对一直守在一侧,也是一身鲜血的太子贴身护卫飞影沉声道。 飞影答应一声,匆匆上前,跪在卧榻之下。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带着暗卫追捕想要趁着京城大乱逃出城中的反贼。没想到对方人多势众,且武艺高强,伤到了太子殿下。” 飞影一句话就将所有事情概括其中。 皇上不解地凝视着飞影,“反贼?什么反贼?” 飞影抬眼望向皇上,微微摇摇头。 “太子殿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属下等到底在追杀什么人。只知道对方其中一人摔下了悬崖,还有一人身负重伤。” 这飞影若是不解释还好,如此一解释,皇上更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到底在追捕什么人?” 飞影叩首道,“属下的确不知。” 皇上蹙眉转过头,盯着躺在卧榻上,命悬一线的宇文明,心中疑窦丛生。 皇后没有皇上那么多心思,看着宇文明,只觉得心脏绞痛,不知所措。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 若是宇文明真的就此撒手人寰,不仅仅意味着自己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还意味着她这一生将无所依靠。 “陛下,顾少夫人来了。” 屋外守着的一个小太监躬身走进屋内,轻声道。 皇上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有恍惚,不知他所谓的顾少夫人是谁。 待到看到苏倾澜手持一只药箱,走进屋内,皇上才反应过来,如今该称苏倾澜一句顾少夫人了。 “你怎么来了?” 皇上扫视了苏倾澜一眼,沉声问道。 “回禀陛下,妾身听说太子殿下受伤,特来探望。” 皇上怀疑地打量着苏倾澜,“你怎么知道太子受伤?” “太子殿下是从南门出城,南门回城。南门是将军的防务。” 皇上闻言,瞥了一眼飞影。 飞影点点头。 皇上这才放下了心中的疑问。 “陛下,妾身母亲会些医术,儿时也曾经传授过些许给我。不如让妾身为太子殿下诊断一二,如何?” “你?” 皇上怀疑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扫视一圈。 苏倾澜也不管皇上如何看待自己,只是凑上前,瞥了一眼躺在榻上,呼吸困难的宇文明。 “殿下这是受了外伤,心脉受损。必得要立即封锁殿下几个大脉,保住心脉,不让血气上涌。之后,再慢慢调养才能保住殿下性命。” 皇上见苏倾澜只瞧了一眼,就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宇文明的伤势,这才对她多出了几分信任。 “你有法子?” 皇后关切地上前,凝视着苏倾澜的侧脸,轻声道。 苏倾澜微微点头。 “是个江湖郎中用的法子,用银针封锁殿下的奇经八脉,然后再服下补血之药。待到殿下醒来之后,再按照顺序打开血脉。此法子虽然古书有所记载,可是甚少有人尝试。” “为什么?” 皇后不解。 “这法子实在凶险,若是一个不注意,也许反而会害了病者性命。” 皇上和皇后闻言,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 苏倾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重大,不敢妄言,只能立在一边,等着皇上和皇后决断。 许久之后,皇后深吸一口气,望向苏倾澜,“有劳顾少夫人。” 苏倾澜这才答应一声,将医药箱放在一边,吩咐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从医药箱之中拿出了银针。 第一根银针,苏倾澜从宇文明的右边太阳穴扎了进去。 宇文明呻吟一声,整个上半身都翘了起来,离开卧榻。 皇后的心瞬间便揪了起来,担忧地凝视着宇文明。 第二根银针,苏倾澜从宇文明左边的太阳穴扎了进去。 宇文明发出一声沉闷的喘息。 皇后的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捏成碎片。 苏倾澜拿起第三根银针,盯着那银针的头看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将银针扎进了宇文明脖颈上那根动脉之中。 宇文明的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面颊通红,瞬间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米。 皇后见状,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 皇上抬手拦住皇后的肩膀,轻轻地拍动两下。 宇文明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却还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苏倾澜扎完了所有的针,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望向皇上和皇后,轻轻点头。 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皆是满目欢喜。 “大概过三个时辰之后,殿下就会醒来。我一会就给殿下写下一副药方,只要按照药方抓药,殿下很快就会无事了。” 皇后长出一口气,快步冲到宇文明身边,握住他的肩膀,凝视着宇文明,低声唤道,“明儿……明儿……” 宇文明没有任何反应。 “娘娘不必着急,殿下现在还听不到任何声音。”苏倾澜道。 第157章 凤溪之死 皇上皇后坐在卧榻之边,焦急不已。 苏倾澜立在二人身后,秀眉凝蹙,盯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宇文明。 今日如若不是宇文德前来告知,宇文明或许真的会就此撒手人寰。 原来,凤河和凤溪才刚刚出了城,就被人盯上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一直就在那些人的监控之中。 凤河第一时间发现身后的异样。 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深知若是早就被人盯上,能够逃走的概率微乎其微。 凤河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连累了苏倾澜和顾霆。 他驾着马车,载着凤溪一路狂奔。 终于还是距离京城快要三四十里的丁卯山上被身后的人追到了。 来人足足有十七八个,各个胯下皆是日行千里的骏马。 他们一个个面色冷峻,盯着独身一人站在马下的凤河。 宇文明和飞影是最后出现的。 宇文明跨马缓缓靠近凤河,瞧了一眼马车的方向,盯着凤河的双目,沉声道,“我无心为难你。我要的是她。” 凤河顺着宇文明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即刻重新转过头,望向宇文明,“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如今,她眼盲口哑,太子殿下要她做什么呢?” 宇文明冷笑一声,抬起头,向前看去,“凤河,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吗?只要她活着一日,本宫的心中就不得安宁。” “殿下,我们会走,走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 不等凤河说完,宇文明已经冷哼着望向他。 凤河一生好强,从未求过谁。 可是看到宇文明目光的那一刻,凤河服软了。 他掀开身前长袍,双手抱拳,跪在马下。 “太子殿下,我们二人只想要寻个安身地,绝对不会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说出去半分。” 宇文明面无波澜,凝视着跪在马下的凤河,心中升起了异样的征服快感。 良久,他挥动马鞭,示意凤河起身。 “凤河,冲你今日这一跪,我可以让她死的痛快些。” 说完,宇文明已经对身后的飞影摆了摆手。 飞影即刻带着人往前而去。 十几个人,用整齐的方式跳下马,皆躬着后背,双手垂在腿侧,一路往马车之边靠近。 近了! 更近了! 就在他们马上就要靠近马车之时,马车内突然飞出了七八根银针。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应声倒下。 紧接着,马车的顶部飞出一人,立在车顶之上。 她那对空洞的眼眸呆呆地凝望着前方,半握着的手势,表明了方才那几根银针的出处。 宇文明的人根本没有想到,凤溪已然如此,却还能反抗! 就连凤河,都诧异地抬起头,盯着站在车顶的凤溪。 他看得出来,凤溪的耳朵正前后翕动,判断着来人的方向和人数。 “看到了吧?”宇文明扬手指了指马车顶的方向,“你们云霞派的人只要不死,就不会服输。” 似乎是听到了宇文明的声音,凤溪骤然转过头,虽然没有眼神,却可以看到出,她正在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挑衅一般地抬起手,还晃动了两下,故意提高声音,“凤溪,从你跟我回京的那一日,就该知道,你早就是个死人了。何苦挣扎?” 凤溪的唇角抽动了两下,捏着银针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宇文明看出了她的不满和恼怒,却还是接着道,“插手朝政的人,输家没有活着离开京城的。” 宇文明的话音才落,那些黑衣人瞬间就冲上了车顶。 凤河见状,飞身而起,落在车顶之上,一手护住凤溪,一手从腰间拔出软剑,冲着那些人刺去。 “凤河。”宇文明的声音提得极其高,厉声道,“我说了,你可以走。” 凤河一边和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一边喊道,“我们师兄妹发过誓,永远都不会分开。我已经让她身处险境一次,我不会走!” 凤河可以感受到身后的凤溪动作顿了顿,或许也曾回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自己。 可惜,如今凤溪什么都看不到了。 宇文明摇摇头,抿着嘴唇,“既然如此,一个不留。” 早就该知道的。 宇文明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就被一具假尸体骗过呢? 这么久,他之所以没有出手,只是因为凤河二人躲在丞相府。 宇文明即便是再血腥冷酷,却还是想要在苏倾澜的面前,保持最后的体面。 这些人各个都是宇文明手边的好手,多年训练,武艺高强。 很快,凤河和凤溪就支撑不住了。 凤溪一把握住凤河的手腕,凭借着感觉,将他往南边推动两下,那是他们选择离开的方向。 凤河知道凤溪的意思。 “我不走。” 凤溪张开嘴,被裁去一半的舌头在空荡荡的口腔之中晃动。 “我不走!” 凤河再度高呼,顺手击退了冲到自己身边的黑衣人, 闻言,凤溪松开凤河。 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紧接着,便见凤溪腾空而起,凭着感觉和回忆,在半空之中蹬动了两下玉足,竟然直直地冲着宇文明的方向而去。 “殿下!” “凤溪!” 两伙人同一时间停止了动作,诧异地望向宇文明和凤溪。 凤溪执剑,从半空转了方向,利刃发着寒光,就往宇文明的胸口刺去。 宇文明面带笑意,没有丝毫慌乱。 他抬起右手,调动内里,周身的真气全部都涌动在手掌之中。 凤溪转瞬就到了宇文明的面前,真气和利剑相冲! 凤溪瞬间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饶是如此,她却还是忍着周身的疼痛,将利剑扎进了宇文明的胸口之中。 宇文明吃痛,本能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打出了更狠一掌。 凤溪已经失去了还击的能力,被掌风带着,向后冲出许多。 掌风停止之时,凤溪的身子开始下落。 下面,却是万丈悬崖! 凤河和黑衣人们都放弃了缠斗,纷纷冲向宇文明和悬崖。 凤河趴在悬崖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撕心裂肺地喊道,“凤溪!” 第158章 我等着,我就在这东宫等着 凤河几近疯狂,在被身后的蒙面人拉起的时候,还红着双目。 那蒙面人死死地握着凤河的手腕,沉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凤河看到,宇文明已经被那些黑衣人抬着,一边战,一边退,匆匆忙忙想要离开。 蒙面人一伙大概只有五六人,也不恋战,见为首的蒙面人已经将凤河拉了起来,跨上马匹,一路往南狂奔而去,这些蒙面人才纷纷上马离去。 又狂奔出几里地,蒙面人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他取下脸上的黑色面罩,望向一侧还在失神的凤河。 “往南一路走,就能回到云霞派。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说着,蒙面人便要离开。 凤河侧头唤住他,“三皇子,为什么要帮我?” 来人正是宇文德! 宇文德立在凤河左侧,转过头,看着他失神苍白的面颊,长叹一口气,“云霞派乃是江湖大派,不该就这样没落。” 言毕,宇文德轻轻拍了拍凤河的肩膀,往前而去。 凤河拦住宇文德,“凤溪最后一招用了全力,定然已经断了宇文明的心脉。他撑不过几日了。” “什么?” 宇文德闻言,诧异地望向凤河。 凤河面带狰狞的笑容,肩膀上下耸动,“宇文明说得对,设身朝政之后,非赢不得生。云霞派和朝政联系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怎么会没有保命的方式呢?” 说着,凤河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只小葫芦,递给宇文德,“里面有能保住他性命的方式。” 宇文德接过那只小葫芦,看了两眼,才犹疑地抬眸望向凤河。 凤河冷哼一声,“我不会就这样让他死的。宇文明,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言毕,凤河也不等宇文德回话,已经勒紧缰绳,打马狂奔而去。 苏倾澜还在回忆之中,卧榻上的宇文明轻声咳嗽了两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皇上和皇后欣喜上前。 皇上一把握住了宇文明的手腕,“太子,你感觉如何?” 宇文明呆滞的目光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终于望向握着自己手腕的皇上。 “父皇。”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皇上即刻扶住宇文明的肩膀,让他躺好,“还好,顾少夫人拿来了保命的法子。否则,朕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闻言,宇文明抬眼望向苏倾澜。 二人四目相对,苏倾澜那张还尚未卸去妆容的脸将她如今的身份昭示在宇文明眼前。 为了追捕凤溪,自己都没有去参加苏倾澜的婚事。 不过,她终究还是为了自己,大婚之夜来了太子府,或许这是他另外一种胜利的方式吧! 皇上盯着宇文明的侧脸,沉声道,“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去追捕何人的?” 宇文明这才收敛心神,思量片刻,有气无力地道,“是个寻常的江湖人士。” “寻常的江湖人士,怎么会让你亲自带人去追呢?” 宇文明刚要答话,可是胸口却猛烈的疼痛起来。 他捂住胸口,后背躬了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有什么话还是等太子好些了再问吧。”皇后即刻拦住了皇上的话头。 无奈之下,皇上只能不再多问。 见到宇文明醒来,皇上和皇后又看着他服了药,这才离开。 整个屋中,只剩下宇文明和苏倾澜两人。 “澜澜。” 宇文明望向苏倾澜,唇角勾动,挤出一抹笑意。 他吃力地抬起手,对苏倾澜摆动两下。 苏倾澜终究还是坐在了榻边,望着宇文明的侧脸,“太子殿下早就知道凤溪在我的府中?” “是。” 宇文明丝毫不否认。 “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涉及朝政,跟在我的身边,知道了太多事情,必须要死。” “既然如此,殿下当初为何要将凤溪带来京城呢?” 宇文明听出了苏倾澜语调之中带出了些许激动之意。 他咳嗽两声,凝视着苏倾澜,“澜澜,哪个君王不是在白骨上登基的呢?” “我以为,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君王。” 宇文明低下头,垂眸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悲切的神色。 “我若是想要坐稳了这个位置,不得不如此。” 苏倾澜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缓和了良久情绪,才重新睁开眸子。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擅自保重吧。” 说完,苏倾澜便站起身。 宇文明立即扯住了她的手腕。 他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拉着苏倾澜,望着她的侧脸,“澜澜,不要走。不管我对旁人如何,对你,始终如一。” 苏倾澜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宇文明。 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看着自己的双眼中有往日没有的哀求之色。 许久,苏倾澜还是抬起另外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宇文明的手指。 “殿下,我已经是顾霆的妻子。今日,我与顾霆便是生死一体的夫妻。” 说完,苏倾澜转过身,双手搭在腰间,对宇文明屈膝行礼。 礼毕,她便要离开。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的背影,唇角抖动,好像站起身,将她抱回来。 可是,他不能! 太子不能! 眼睁睁地看着苏倾澜就要出了寝殿,宇文明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起来,厉声道,“今日救走凤河的,是老三吧。” 平地炸雷一般。 苏倾澜的后背一紧,右手搭在门框上,才准备抬起的左腿停在了半空之中。 “老三一直在暗中调查当日的事情。只有他有可能知道我今日的行动。” 苏倾澜听着身后那鬼魅一般的声音,那样熟悉,却又陌生。 她一动不动,冷汗顺着脊柱滴落而下。 “让老三去军中历练的是老二,可是,将老三要到自己帐下的,却是顾霆。” 原来,宇文明知道的,远远要比苏倾澜以为得多。 “你如此狠绝地斩断我们之间的往来,难道不是因为顾家要扶持老三了吗?” 此言一出,苏倾澜诧异地转过头,惊讶地望向宇文明。 “你回去告诉老三,我等着。我就在这东宫等着,等着他来找我。” 第159章 镇定自若的老夫人 明明还是夏日,可是苏倾澜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别过头,挑动眉角,只用自己眼角的余光望向宇文明,投去一个略带惊讶的目光。 宇文明身上还绑着白色绑带,上半身已经坐了起来,y一双手搭在身侧,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镇定自若地凝视着苏倾澜。 夏风从廊下一路吹进了屋中,屋里的蜡烛被风吹得晃动了两下,仿佛让整个屋子都抖动起来。 许久,也许也没有多久。 苏倾澜打了一个寒战,立即别过头,转身往外而去。 她走出去老远,才听到宇文明唤了人进去伺候。 宇文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今日救下凤河的人是宇文德? 难道宇文德被人跟踪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 所有的问题几乎是同一时间汇集到了苏倾澜的脑海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一路上阴沉着脸,回了府中。 紫兰掀开马车帘,伸手将苏倾澜扶下马车的时候,见她面色阴沉得吓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去老夫人房中。” 紫兰答应一声,扶着苏倾澜往老夫人院中而去。 老夫人中了毒,尚未苏醒,顾安被陛下唤去询问,想必也是为了宇文明受伤之事。 顾霆正老夫人守在屋中。 老夫人躺在榻上,一双手交叠地放在腹部,双眼轻轻地眯在一起,一动不动。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见顾霆坐在榻边,依靠着一侧的柱子,也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了动静,顾霆骤然睁开眼睛。 “澜澜。” 他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宇文德将凤河的消息带来,三人商定之下,只能让苏倾澜以寻到旧法为名,前去太子府。 一来,是为了保住宇文明的性命。 二来,也是为了侧面探听今日之事到底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怎么样?”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苏倾澜身边,顺势将自己身下的椅子推给苏倾澜。 苏倾澜望了一眼老夫人,压低声音,“三皇子走了吗?” “还在府上。我怕惊动旁人,安排他宿在我的书房了。” “太子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乃是三皇子所为了。” “什么?” 顾霆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犹豫片刻,还是缓缓点头,将方才宇文明的话一一告诉顾霆。 为了不惊扰到老夫人,苏倾澜的声音压得很低。 “若是如此,就要立即通知三皇子。” “即便是三皇子知道了,又如何呢?” 苏倾澜想起离开太子府之时,宇文明那副阴沉的面色,后背再度僵直起来。 她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恐惧和无力之感。 “太子在朝中势大,即便是宇文然也未见得能与他抗衡。更何况,三皇子这些年在朝中并无任何势力。” 苏倾澜顿了顿,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去。 即便他不说,顾霆也与她心照不宣:若是要让宇文德和宇文明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想到这里,两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皆露出难为之情。 “去唤三皇子来。” 一个沉吟苍老的声音从卧榻上响起。 宇文明和苏倾澜大吃一惊,两人骤然别过头,惊讶地望向卧榻。 只见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眼睛,虚弱地转过头,望着他们。 虽然老夫人面色苍白,整个人萎靡不已,可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说话之时也颇有底气。 “娘。”顾霆两步上前,“你何时醒的?我这就唤大夫来。” 说着,顾霆就要往外走去。 老夫人却摇摇头,“去唤三皇子来。” “娘?” 顾霆诧异不解地望着榻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坚定地凝视着顾霆,一动不动。 见状,顾霆无奈,与苏倾澜对视一眼,这才匆匆离开。 不一会的功夫,他引着宇文德走进屋中。 老夫人已经在苏倾澜的照拂之下坐了起来,喝过药,气色总算是好了些。 宇文德对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今日顾霆大婚,我本不该前来麻烦他。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找到了将军府。” 来的路上,顾霆已经将自己和苏倾澜在屋中谈话,老夫人的反应告诉了宇文德。 老夫人听闻此话,抿唇笑了笑,忙摆手,“三皇子乃是龙子,怎么能给老身行这样的大礼呢?三皇子快些请坐吧。” 苏倾澜从一侧挪过椅子,放在卧榻边,对宇文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德回以淡然的笑容,坐在椅子上,将椅子往前挪动些许。 “三皇子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当年你母妃柳贵妃进宫的时候,也就和你现在一般大小。” 从未听老夫人提起过她和柳贵妃之间的往来,因而屋中三人听到这句话,皆是面色一愣。 “老夫人与母妃相熟?” 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苏倾澜为她摩挲着后背。 “老朋友了。”老夫人的双目微微垂下,沉吟了半晌,“今日的事情我方才听了个大概,澜澜也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苏倾澜身上,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 “太子得圣宠这么多年,在京城自然有些人脉关系。你们的行动看似严密,实际上却过于大张旗鼓,难免会露馅。” 苏倾澜和顾霆都低下头,两人的眉头皱在一起,露出了愧疚之意。 “只是,你们也不必担心会牵连府上。” 老夫人那双眼睛洞若观火,很快就看出了他们为了何事忧烦。 老夫人说完这句话,重新望向宇文德,问了一句和今日之事全然无关的事情,“老身听闻,三皇子有意前往边关历练几年?” 三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老夫人会突然问出这话。 愣了愣,宇文德才缓缓点头。 “这是好事。三皇子何不明日早朝就上书陛下,早日前往边关呢?” “娘亲是想让三皇子以此避祸?” 老夫人凝视着宇文德的双眸,嘴角带笑,一言不发,似是在等着宇文德的答案。 第160章 顾家与三皇子同荣辱 宇文德低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双眼睛转动一番。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望向老夫人,“还请顾老夫人指点。”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看那样子仿佛是安心不少。 “柳贵妃在后宫得宠多年不假,可终究不是皇后。当年,陛下为何会突然对一个姿色平平,没有什么家世的柳贵妃起了宠爱之心,其中缘由,即便我不说,三皇子也该知道。” 宇文德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的确,皇上为何宠爱柳贵妃,其中缘由,人尽皆知。 当年,皇上初登帝位,皇后母家势大,在前朝把持朝政。 还在潜邸的时候,皇后就生下了宇文明。 皇上一登基,立即在皇后母家的要求之下,立了宇文明为太子。 恰逢当时,还只是个小小贵人的柳氏竟然怀了身孕。 更加令人奇怪得是,一向能够掌管后宫,稳妥行事的皇后竟然容不下这个柳贵人,甚至还险些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皇上见此机会,立即以皇后行事偏颇为由,夺了她六宫的辖制权,交给柳氏。 同时,为了能够让柳氏更好地坐稳这个位置,皇上还进封她为柳妃。 第二年,柳氏诞下宇文德,便晋升为贵妃。 如此一来,皇后的权利才被皇上淡化。 一直到今日,皇后虽然有统管六宫的权利,可是柳贵妃却位同副后,始终钳制着皇后。 “我母妃不过是父皇拿来钳制皇后娘娘的一颗棋子罢了。这些年,我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看似春风得意,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对于宇文德通达,顾霆和苏倾澜皆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感。 本以为,三皇子深厚龙恩,赐居宫中。又不涉朝政,是个难得的通透豁达之人。 想不到,原来他也不过是深宫之中的可怜人而已。 “难道三皇子就从未想过去改变如今的局面吗?” 老夫人此话一出,屋中其他三人皆是一脸震惊。 顾霆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顾老夫人。 他目光在顾老夫人和宇文德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对顾老夫人道,“娘,您说什么呢?” 顾老夫人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始终凝视着宇文德,一动不动。 顾霆的记忆之中,从未见过顾老夫人如此样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苏倾澜轻轻地拉扯了顾霆两下,微微摇头,才让顾霆收回了话头。 顾霆这才向后退了一步,颤动着双目,继续望着顾老夫人。 许久之后,宇文德终于在顾老夫人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但凡为人子女,哪一个不希望能够为自己的母亲出力呢?” “那三皇子就要走。去边关。一来避祸,二来蛰伏。” “蛰伏什么?” 宇文德明知故问。 “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是明君之选。放眼望去,朝中只有三皇子一人可以为君。” 这一次,即便是苏倾澜也难以平静。 她颤抖着抬起头,双眼望向顾老夫人,气息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亢奋。 这是苏苏倾澜第一次如此打量顾老夫人,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将军夫人之所以受人敬仰,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出身名门,又嫁给顾安而已。 更重要的是,在顾老夫人的身上,可以看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霸尊之气。 那是寻常女子没有的! 即便是当今的皇后,和眼前的顾老夫人比起来,也是难以望其项背。 宇文德慌乱起来,惊讶地转过头,望向顾霆。 “娘亲。” 顾霆还要上前,顾老夫人抬手打断了顾霆的话头。 “三皇子不必惊讶。老身今日既然能说出这番话,便是早对朝中局势有了判断。今日,老身只要三皇子一句话,是否愿意一争?”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宇文德的身上。 他秀气的面庞上多出了一丝红晕,胸腔上下起伏着,紧张起来,呼吸短暂而急促。 许久,宇文德坚定地点点头,“愿意。” 顾老夫人对于宇文德的答案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诧异之情。 可见,她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宇文德的心思。 “老身可以全权代表顾家表态。若是三皇子有心一争,顾家当全力以赴,保三皇子上位。” 很多年之后,宇文德每每想起那一夜,在顾府的这一番对话,还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身中剧毒,缠绵病榻的老夫人,竟然成为了改变宇文德一生命运的重要人物! 良久之后,宇文德凝视着顾老夫人的双眸,问道,“老夫人可有何条件?” “无论成败,顾家自当与三皇子同荣辱。” 此话的个中含义再清楚不过。 若是宇文德成功,顾家便是荣辱加身。 若是宇文德失败,顾家便是万丈深渊。 宇文德凝望着老夫人,眼皮不住地跳动着,几乎要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他心血澎湃,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之中,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慌,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抖。 宇文德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离开顾府的。 站在顾府后门之外,看着顾霆双手抱拳,对自己深深鞠躬行礼,宇文德恍惚之中似乎还在梦中。 直到马车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宇文德才全然苏醒。 从今日开始,他的身后就是顾家。 不,还有苏家。 宇文德昨日还是朝中最无权无势的一个皇子,一转眼,竟然就变成了坐拥两大家族之人。 顾家为武,苏家为文,朝中两派势力竟然在今夜,阴差阳错之间,都成了拥护宇文德之人。 其实,这并非阴差阳错。 从老夫人的表现来看,只怕有今日,早就在老夫人的算计之中。 送走了宇文德,老夫人几近虚乏。 苏倾澜伺候着老夫人躺下,将被子向上拉动,掖在老夫人的下巴处。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何要扶持三皇子吗?” 见苏倾澜行礼要走,老夫人转头望向她,沉声道。 第161章 原来如此 苏倾澜立在卧榻一侧,望向老夫人那双底色发着浑浊,可却目光炯炯的眼睛。 “夫人此举,自然有夫人自己的道理。” 顾老夫人笑着凝望着苏倾澜,虽然没有答话,可是那双眸子却已经将心底的答案说得清楚明白——她在等苏倾澜开口问自己。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耸动肩膀,微微偏了偏头,这才点头,“我的确不理解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老将军一向和二皇子走得颇近,在朝中,众人也一直认为顾老将军一力主张二皇子上位。 可是,听今日老夫人和宇文德的对话,就不能听出,或许顾家早就有了要扶持三皇子的念头。 顾老夫人听到苏倾澜的问话,这才笑了笑,凝视着苏倾澜,仿佛这才该是苏倾澜正确的反应。 “顾家一向被人认为支持二皇子,那是因为顾安和二皇子已故的母妃有往来。” 对于这些宫中秘闻,苏倾澜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见她没有寻根问底,顾老夫人的心中也再度打量起眼前这个颇为聪慧的女子。 “那都是往事,不提也罢。可是,顾家终究不是不明事理的家族。二皇子冲动易怒,城府不深,不是个明君人选。” 听着顾老夫人评价起宇文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个隔壁家的小孩,苏倾澜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这才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风范。 “太子殿下……”顾老夫人说到太子,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苏倾澜,“他年少登位,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皇位更加重要之事。因此,他急功好利,凡事总是先往坏处想。” 苏倾澜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之人,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得了皇位,便会偏信权谋制衡。长此以往,对百姓不利。” 顾老夫人几句话,便将苏倾澜心中,长期以来,所有的疑问都打开了。 的确,苏倾澜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觉得二皇子和太子都不是皇位的合适人选。 今日听了顾老夫人的一席话,她所有的想法都被解开了。 “三皇子。” 顾老夫人终于将话头引到了宇文德的身上。 她暂停了一会,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将气息调匀,这才接着说道。 “他心怀大志,从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宫中的诡谲风云,心中对于皇位自有看法。” 顾老夫人说着,笑了笑,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可是,苏倾澜却已经心中明了。 正是因为如此,宇文德才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 只有从小在如此诡谲的环境之中长大, 却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才能为天下百姓考虑。 说完这些话,顾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苏倾澜,没有开口,在等着苏倾澜。 “所以,老夫人和老将军早就想好了要支持三皇子。” 苏倾澜凝望着老夫人,见她轻轻点头,才接着问道,“那为何老夫人直到今日才表明心迹呢?” 对!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些年,顾家有很多次机会,能够表明立场。 可是,顾老夫人和顾老将军都没有做。 独独在今日,说出了他们的打算。 “因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顾老夫人笑着,脸上的皱纹因为她温柔的气质也显出了些许和善之色。 苏倾澜显然还是不大明白顾老夫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顾老夫人也无心再对她解释。 “今日你出手救了太子,明日殿上,陛下一定会嘉奖你。到时候,你便有机会为三皇子说话,让陛下同意他前往边关。而且,是前往霆儿所管辖的军队。” 不用多说,苏倾澜也理解顾老夫人的意思。 她微微点头,屈膝对顾老夫人行礼,“夫人放心,明日朝上,我会全力以赴,支持三皇子。”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了疲乏之态。她对苏倾澜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苏倾澜行礼告辞离开。 屋中只剩下老夫人一人。 摇曳的烛光让整个屋子都忽明忽暗。 老夫人坐在卧榻上,干枯的双手搭在身前,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胸口上下起伏一番,别过头,望向窗外的一片黑暗。 寰儿的脸再度出现在老夫人的眼前。 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机会了! 老夫人的手握得更紧,指节都已经苍白起来。 儿时的闺中密友却因为龙椅上那个人的一己私欲,到现在还被关在宫中。 可是那个人,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人,那个杀了她所有血脉的人,却还口口声声,说爱她。 只要想到这里,老夫人都会对皇上嗤之以鼻。 这么多年,她始终蛰伏,对外只说自己抱病难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等待机会。 等待一个救出闺中密友的机会! 等待一个为李家上下报仇的机会!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微风抚动而过,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苏倾澜立在长廊之下,双手环抱在胸前,抬头盯着那一轮明月。 今日是自己大婚的第一日,仿佛已经走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 紫兰已经为她铺好了床铺,顾霆要处理今日之事,尚未回来。 “小姐。” 紫兰凑上前,低声唤道。 苏倾澜这才收敛思绪,对她微微点头。 “今日管家带着奴婢熟悉府中环境,说起了流云和流朱。” 提到这二人,紫兰的口吻之中带出了一丝惆怅。 当日,顾霆和苏倾澜设计让流云带上秀珠的人皮面具,混入了二皇子的府中,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虽然顾霆对流云的能力十分信任,可是苏倾澜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紫兰见苏倾澜没有答话,这才接着道。 苏倾澜无奈摇头,“流云很机灵,受过训练,应该可以应付。若是有了流朱的消息,她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 紫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苏倾澜回望了一眼屋内,想到明日朝上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你先下去歇着吧。” 说完,她径直走进屋内。 第162章 夜半谈话 顾霆新婚,整间屋中都由老夫人做主,将所有的被单、床褥全部换成了波斯新进贡的鸭绒单子,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正深厚皇恩的顾霆之外,只怕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荣宠了。 即便是苏倾澜,也甚少见到全屋都是如此鸭绒单子的配置。 屋中燃着的松花檀香顺着窗格一路向上攀岩而去,在窗框的位置上被撞出了一朵大花,随即便落了下来。 由此再沿着墙边在屋中逐渐萦绕而开。 紫兰熄灭了蜡烛,那檀香的烟气竟然愈发浓烈,让整间屋子都仿佛笼罩在香气之中。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是大婚之时,夏芳芳投毒,还是宇文明遇刺,再加上今夜在老夫人屋中听到的那些话。 每一桩,每一件都让人脱力,甚至还会生出浓浓的无力之感。 苏倾澜靠在软垫上,没有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梦中,她又一次看到了挣扎的夏芳芳和坐在卧榻上,一脸阴沉地望向自己的宇文明。 梦中的宇文明勾动唇角,对苏倾澜投来一个阴沉冷气的笑容,让苏倾澜全身紧绷,高喊一声,从梦中惊醒。 才睁开眼睛,苏倾澜一个回头,便看到躺在身后,呼吸均匀的顾霆。 他似是被苏倾澜吵醒,慢慢地睁开眼睛,瞥了苏倾澜一眼,又将她身上的被单向上拉扯了两下,轻声问道,“可是做恶梦了?” 那样子,和上一世并无任何不同。 恍惚之中,苏倾澜甚至觉得自己从未亡故,也从未重生,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顾霆的话,而是睁着一双眼睛,手足无措地四下里打量了一圈。 目光在看到屋中攀岩着的雾气之时,终于安稳了下来。 “是啊。” 苏倾澜轻声回答,慢慢地坐起身子。 她本想要独自起身,去廊下冷静几分。 哪知道,顾霆竟然也坐直身子,双手随意在脸上擦了一把,清醒些许,“我去给你倒水。” 说完,也没给苏倾澜犹豫的机会,顾霆已经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 奶白色的月光洒在顾霆的身上,苏倾澜看出了他那条熟悉的睡衣。 睡衣上还有一只攀岩而上的雄狮,雄狮仿佛卧在顾霆的肩头,正睁着一双眼睛,盯着顾霆身后之人。 还记得上一世,苏倾澜与顾霆大婚之夜,看到顾霆的这件睡衣,不由啧啧称奇。 顾霆只说,这睡衣乃是老夫人为他绣制而成。 彼时尚且不知,老夫人竟然是个胸中有此沟壑之人,也难怪会有这等作品出自老夫人的手中。 苏倾澜正想着,顾霆已经端着茶杯,坐在塌边,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苏倾澜。 他满面倦容,青紫色的眼圈,一圈黑色的胡茬围绕在唇边。 看样子,顾霆歇下还没有多久。 苏倾澜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凝望着顾霆,低声问道,“事情都处理完了?” 顾霆先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苏倾澜话中之意。 他接过苏倾澜手中的茶杯,随意放在卧榻边的小方几上,翻身上了榻。 苏倾澜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往卧榻一角靠近几分。 顾霆抬手扯过被子一角,瞥了苏倾澜一眼,也有些局促尴尬。 “没有。” 他用简短的两个字打断了这让人窒息的尴尬。 “父亲的意思是,明日上朝还有听听二皇子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想起顾安被陛下唤进宫中,自是不知老夫人和苏倾澜二人的对话,能说出此话,倒也不足为奇。 “二皇子府中可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慌乱。”顾霆打了一个呵欠,随意地说道。 见状,苏倾澜将身后的枕头轻轻地拍打两下,捋平整了些许,自己便缩着身子,靠在卧榻的一边,将被子搭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顾霆。 顾霆无奈地摇摇头,也缓缓地躺了下来。 他一只手弯曲枕在脑后,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部,轻声道,“太子此次受惊不小,怕是要有些时日不能上朝。明日三皇子定然会上书陛下,你我只管顺着他的话,劝慰陛下,让三皇子早日离京。” 此话顾老夫人也已经叮嘱过了,苏倾澜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你怎么看今日老夫人的话?” 苏倾澜最后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借着月光,她看不清楚顾霆的脸,可是却听到顾霆似有似无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娘亲出身侯府,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加上后来,嫁给了身为将军的父亲。我早就应该知道,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多年,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感情二字。” 苏倾澜明白顾霆此话的含义,也深吸一口气,“是啊。今日听了老夫人一席话,才知道,老夫人心中多有沟壑。咱们想的那些,只怕老夫人和老将军一早就已经考虑过了。” 苏倾澜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竟然将顾霆和自己比作老夫人与顾安。 谁都知道,老夫人和老将军这些年感情深厚,情比金坚。 听到她如此比喻,顾霆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抿着唇瓣,望着苏倾澜笑了笑。 苏倾澜一愣,摩挲着自己的脸,“怎么了?” 顾霆摇摇头,接着道,“只是,顾府从前与二皇子走得近些,尚且会被人诟病。如今,若是真的公开支持三皇子,日后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苏倾澜慢慢地转过身,面朝着卧榻顶端,若有所思,“老夫人今日不是说了吗?荣辱与共。” 四个字,多么轻而易举,却又多么难为。 顾霆没有回答,苏倾澜也没有再多言,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檀香的缘故,苏倾澜沉默着,竟然过了没有一会,就泛起了困意。 她闭上双眸,本能地转过身,面朝右,却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顾霆的面颊,只能看到他双眸正盯着自己,头枕着左手,右手轻轻地抬起,慢慢地放在了苏倾澜纤细的腰肢上。 第163章 怎么能睡成这样? 苏倾澜一愣,全身紧绷,血液倒涌,才刚刚泛起的困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警惕地凝视着顾霆,“将军,做什么?” 两人已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可是同睡一榻之时,苏倾澜才敏锐地意识到,不是自己抗拒顾霆,而是这身体对顾霆似乎天然就多出了一分敌意。 想必顾霆也察觉到了。 他缓缓收回手,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没有多言。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一会的功夫,苏倾澜听到了顾霆有节奏的呼吸声。 想来他已经歇着了。 苏倾澜这才安下心,闭眼陷入了沉沉的梦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了屋中,此刻这鸭绒和降纱缎子的好处便都显现出来了。 阳光无法穿透降纱缎子,待到光芒落在卧榻上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温婉和煦了。 那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鸭绒上,将整张卧榻映衬得更是暖洋洋,却没有半分焦热。 紫兰在门外轻轻地叩了两下,低声唤道,“小姐,将军,该起了。” 被这一声呼唤惊醒,苏倾澜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挡在面前,揉动了两下,才适应了白日的光芒。 她慢慢地直起身,待到看到她与顾霆的睡姿之时,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 屋外的紫兰和小武子听到动静,立即推开门,火速冲了进来。 却见苏倾澜一条酥白的大腿搭在顾霆的身上,顾霆的左手拦着苏倾澜的腰,右手落在苏倾澜的胸口,还在迷糊之中,就被苏倾澜惊醒。 他睁着一双眼睛,蹙动眉头,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紫兰和小武子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模样,也是一脸尴尬之色。 还是小武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转过身,背对着苏倾澜和顾霆,急切地推住紫兰的一对肩膀,就往外而去。 紫兰这才如梦初醒,也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摊开一双手,极其地四下扫视,“我们怎么会睡成这样?” 看着她那副慌乱的样子,顾霆倒是不由自主地抿着唇瓣,呵呵一声笑了出来。 见顾霆非但不着急,反而还笑了出来,苏倾澜更加恼羞成怒。 她抬手拍打了两下顾霆的肩膀,高声道,“你还笑!” 顾霆顺势搂住了苏倾澜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拉近怀中。 两人都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又骤然之间如此靠近。 她的脸瞬间便红了。 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顾霆,也是面色一红。 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双手在苏倾澜的后背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在她的耳畔轻声道,“我们是夫妻,难道不该这么睡吗?” 也许是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也许是方才已经看到了二人的身体那样痴缠在一起,苏倾澜对于此刻的顾霆没有了想象之中的抗拒,竟然还有些贪恋他的怀抱。 她从顾霆的怀中抬起头,眸子清澈地望向顾霆。 两人对视一眼,顾霆只觉心跳加速。 “小姐,将军……” 屋外再度响起了紫兰的声音,才打断了二人的遐想。 苏倾澜立即推开顾霆,低着头,忙蹟上一侧的鞋子,随意扯过一件单薄的纱衣,披在身上,这才将紫兰唤了进来。 紫兰低着头,一张笑脸涨得通红,走进屋内,将手中的铜盆放在桌上,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轻声道,“小姐,将军,老将军和老夫人吩咐你们洗漱后去前厅一同用早膳。” 说完,紫兰转身要走。 苏倾澜未免屋中再出现什么尴尬的局面,忙唤住紫兰,吩咐她为自己梳妆打扮。 顾霆躺在他上,看着紫兰为苏倾澜盘好了发髻,点上胭脂红唇,一个让人不舍挪开目光的美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新婚第一日,顾霆的心中便是忍不住的欢喜愉悦。 二人收拾妥当,赶到前厅时,老夫人和顾安已经等在厅中。 老夫人的毒素未尽,面色还不大好,可以看出,她是强打着精神等在厅中。 想必,也是因为担心今日之事。 顾安瞧到二人走进,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吩咐管家起菜。 他与苏济民一向政见不合,起初听说自家儿子去求了陛下赐婚,还一肚子的恼怒。 如若不是因为顾老夫人也喜欢这丫头,顾安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进自己府中。 顾霆拉开一侧的椅子,请苏倾澜坐下,这才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盛了一碗汤,先递给了苏倾澜。 “今日你父亲会同你们一起上朝。” 四个人中,还是顾老夫人率先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顾霆闻言,抬眸望向顾安,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父亲许久未曾上朝,怎么今日要去?” 比起那个儿媳,顾安对儿子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 “昨日朝中出了那样的大事,陛下特意吩咐,这几日要我上朝听政。” 虽然不知顾安在这位皇帝的心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可是听到皇帝因为朝中出事,就要顾安听政,想必对他定然十分信任。 苏倾澜一边思量着,一边端起自己的粥碗,轻轻地搅弄了两下。 顾安瞥了苏倾澜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丞相府的教养可不大好。” 闻言,苏倾澜诧异地放下粥碗,抬起眸子,望向顾安,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就连老夫人都有些尴尬地拍了顾安一眼,沉声道,“你说什么呢?” 顾安哼了一声,竟然有几分孩子一样骄傲的神色,“苏济民成日里就会对人吹嘘他的女儿多么了不起。可是,这新妇入门,就让公婆在厅中等着,又是个什么规矩?” 苏倾澜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旁人要应对的婆媳问题,却有了要应付的公公?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顾安的双眸,轻轻地舔动了两下唇角,砸吧着嘴,不知如何答话。 顾安见苏倾澜无言以对,竟然真的露出了胜利的神色,对其他二人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快些用膳。” 第164章 为何非要是东境顾家军 整顿早膳,除了‘胜利’的顾安以外,其他三人皆是食不知味。 苏倾澜起初还有些不习惯顾安的刁难,可是后来,她便想明白了。 顾安和苏济民在朝中相争多年,两人皆有输赢。 如今,自己嫁进了顾府,对于顾安而言,便是最大的胜利。 他终于可以在苏济民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也难怪,顾安会故意出言刁难苏倾澜。 他分明是将苏倾澜视为出气筒,好将这些年他在苏济民身上输过的部分全部都赢回来呢! 苏倾澜想通了这些,不仅没有那么恼怒,反而还觉得顾安多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三人用过早膳,在老夫人的目送之下,各自乘上一顶轿撵,慢慢地往宫中而去。 昨日太子遇刺,今日整个京城都肃穆严谨。 无论是城门还是宫门,都有侍卫把守,严查每个人的通行令。莫说是寻常老百姓进出城了,即便是朝中大员,如若没有腰牌,也不能进宫。 京城,因为太子的遇刺紧张了起来! 苏倾澜、顾霆、顾安三人从东门而入,一路随着上朝的文武百官进了紫金朝鸾殿。 龙椅上尚且空空如也,可殿中的长阶之下却立着一个人影。 苏倾澜瞧了一眼,便匆匆上前,凑近那人,屈膝行礼,低声道,“父亲。” 苏济民转过头,沧桑的双眸望向苏倾澜。 只一夜之间,苏倾澜觉得苏济民似乎苍老了不少。 “您怎么来上朝了?” 自从苏济民以中毒为由歇朝之后,一直未曾回朝,众人也逐渐开始习惯苏倾澜替父上朝了。 苏济民环视了四周一圈,这才将声音压到最低,确保只有苏倾澜和自己能够听到,“陛下十分看重此次太子遇刺之事,连夜吩咐我上朝议事。” 先是吩咐了早已多日不曾上朝的顾安,后又将苏济民也唤上了朝中,可见陛下对于太子此次遇刺之事有多看重。 苏倾澜蹙着一双秀眉,思量了片刻,就听到顾安已经从外走了进来。 他一边靠近苏倾澜与苏济民,一边高声道,“丞相今日也来了。丞相昨日嫁女,今日怎么不好好歇息歇息?” 又是那孩子气似得语气。 苏倾澜略显尴尬地对苏济民挤出一抹笑意,别过身子,对顾安屈膝行礼。 顾安十分受用。 “丞相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如今嫁给了我儿子,日后便也要唤我一声公爹。不知丞相这心中是何感受?” 苏倾澜听着顾安的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顾安分明就是在向苏济民炫耀,炫耀他日后可以由苏济民的女儿来照顾。 苏济民显然不吃顾安这一套。 他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便道,“顾将军应该和我一样欢喜。毕竟,顾将军府中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还不是一样要唤我一声爹?” 顾安的面色一顿,喉咙窜动,眉心蹙在一起,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苏倾澜见状,忙打断了这两个老小孩的对话。 “父亲,昨日之事,您可对陛下表明过自己的看法?” 苏济民冷眼瞥了顾安一眼,这才别过头,望向苏倾澜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慈祥的笑意,“陛下倒是问起了。可是我什么也未曾说。此事事关重大,岂是能随意议论的?” 说话的功夫,文武百官已经纷纷入殿站好。 不一会的功夫,常悦已经走了进来,掐着嗓子,高声唤道,“上朝。” 紧接着,便见皇上从后殿缓缓地走进殿中。 今日的皇上虽然依旧身着龙袍,头上的王冠随着皇上的走动,晃动着前半截的珠帘。 一切似乎都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苏倾澜却还是敏锐地意识到,皇上的面色不佳,气色似乎也不大好。 他正襟坐在龙椅之上。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高呼万岁。 皇上对众人摆摆手,将众人唤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朝中文武大员的身上游走了一圈,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苏倾澜等人的身上。 “昨日,京中出了一件大事,朕相信诸位都已经有所耳闻了。” “回禀陛下,天子脚下,胆敢刺杀太子,此事简直让人骇然。” 黄司学第一个上前,对皇上拱手行礼,高声道。 皇上点点头,“此事,朕已经全权交给大理寺追查。诸位爱卿,若是有什么线索,也要第一时间通秉大理寺。” 众人皆高声应是。 声音落下,皇上的目光在厅中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宇文德的身上。 他没有封位,加上未曾挪府独居,每每上朝,总是站在朝臣堆中。 如若不是今日太子和二皇子都不在朝中,的确难以见到他。 “德儿。” 宇文德闻言,拱手走出队伍,对皇上躬身行礼。 “你的奏折朕已经看到了。” 除了苏倾澜等几个知情人之外,其他人皆是一脸惊讶地望向宇文德。 “你要去边关历练,朕不反对。可是,为何非要选在东境呢?” 闻言,众人的面色一紧,纷纷将目光投向顾霆。 谁不知道,东境的顾家军乃是顾霆统领。 这些年,朝中没有战事,顾家军一直都在东境训练。 可是,谁不知道,顾家军可是朝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顾霆这些年如此得陛下倚重,也正是因为这支顾家军。 顾霆低着头,垂着眼眸,尽力避开众人的目光。 “回禀父皇,儿臣决定之前,翻看了许多近些年我朝中练兵法则。唯独顾将军的顾家军,练兵严苛,从来不以身份另眼相看。儿臣想,既然是历练,自然应该选择一个更加平等的去处。” 皇上听闻此话,微微眯着双眸,犹疑地盯着宇文德,好一会之后,才咳嗽一声,冷声道,“是吗?” 此言一出,宇文德即刻掀开身前长袍,跪在殿中,对皇上重重地叩首行礼,“儿臣不敢相瞒父皇。” 顾霆也从一侧走出百官队伍,对皇上拱手行礼,“陛下,三皇子早就私下与臣商议过此事。臣以为,东境如今平稳无战事,的确是个历练的好去处。”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恰好对上了皇上阴沉的目光。 第165章 斗智斗勇 皇上居高临下,双手搭在膝上,目光阴沉可怖,正死死地凝视着苏倾澜,像是在等待苏倾澜的回话。 苏倾澜垂下眸子,沉吟片刻,很快就意识到剧情的走向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原本,老夫人认为,苏倾澜昨日救下了太子,陛下定然会奖赏她。 如此一来,即便是她当朝表态,陛下也不会多思,甚至会因为是她的态度而更加赞成几分。 可是,陛下显然要比她们想的更加多思。 整个大殿中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苏倾澜抬起头,望了一眼皇上,深吸一口气,这才从队伍之中走了出来,对皇上屈膝行礼。 “陛下,臣女以为,三皇子去东境历练着实……” 苏倾澜顿了顿,抬起头,却见顾霆等人都正望着自己。 “不妥。” 这两个字才刚刚出口,苏倾澜就听到大殿上一片哗然。 顾霆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解和诧异。 好在,很快,顾霆的眼光便恢复了镇定。 想必,他定然也是明白了苏倾澜的用意。 “有何不妥?说来听听。” 皇上对苏倾澜的话倒是来了兴趣,身子向前倾斜几分,凝视着苏倾澜的眸子,沉声道。 “陛下。”苏倾澜沉吟了一会,接着道,“东境顾家军训练严苛,且在边境一向受民众敬仰。如若三皇子前往顾家军历练,怕只怕会有那有心人可以谣传,诋毁三皇子名声。到时候,不仅会让三皇子名誉受损,只怕还会牵连顾家军。” 苏倾澜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皇上正用阴沉可怖的目光盯着她。 良久之后,皇上才扯动唇角,冷笑一声。 整个大殿都因为这声冷笑噤若寒蝉。 苏济民的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若是皇上发起怒来,自己该如何为女儿补救。 苏倾澜方才这番话,简直就是在告诉皇上——顾家军只认顾家人,不认皇室之人。 这可是触犯了皇上的大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都仿佛在整个大殿之中凝固了一半。 良久,皇上才干笑两声,“顾家军虽然治军严明,可到底也是我华国的军队。德儿乃是皇族之后,去顾家军历练,朕看没有什么不妥。顾霆,你觉得呢?” 听了皇上的话,苏倾澜和顾霆皆是长出一口气,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顾霆对苏倾澜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苏倾澜方才的一番话表示赞同。 “陛下。” 顾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皇上,“臣认为并无不妥。若是三皇子在历练期间,发觉臣治军有何不妥,也可为臣整改。” 皇上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露出些许笑意。 直到这个时候,苏济民的心才安定下来。 他终于明白,今日这出‘历练大戏’根本就是苏倾澜和顾霆,甚至还有可能是和宇文德商议好的。 至于为什么非要让宇文德去东境历练,个中缘由,只怕也只能问过苏倾澜之后才能明了。 待到下朝,苏倾澜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在朝上与陛下对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为了避免引起旁人议论,宇文德只是对顾霆和苏倾澜微微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苏倾澜借回门之名,一下朝就随着苏济民一道离开了。 顾安今日在朝上亲眼目睹苏倾澜如此大胆,也信了几分朝中的传闻——此女决计不是笼中之人。 皇上下朝回了御书房,却见桌上摆着一只精致的碟子,碟子之中还摆放着白色的莲子。 常悦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瞧到那些莲子,轻声道,“是柳贵妃着人送来的。” “莲子。” 皇上冷哼一声,行至桌边,随意拿起其中一颗,放在手中把玩了一圈,又轻轻地放回碟中,长叹一口气,“她这是要提醒朕,德儿也是朕的孩子,要朕多多疼爱他一些呢。” 常悦陪着笑,未曾多言。 “常悦,你觉得让老三去东境历练,可有什么不妥吗?” 闻言,常悦忙向后退了一步,连连对皇上摆手,“此事乃是陛下您圣心独裁之事,奴才怎么敢随意议论?” “朕许你说。” 皇上盯着常悦,沉声道。 常悦这才垂眸思索起来。 他本是太子的人,可是昨日太子遇刺,一切都太过突然,根本就没有机会对常悦交代什么。 如今,常悦更是难以分辨,宇文德究竟是敌是友,是否与太子遇刺一事有关。 常悦心思飞速转动,却久久寻不出一个法子,更是焦灼不安。 偏生皇上又在这个时候投来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常悦眼看着躲不过去,只能行了礼,“陛下,三皇子在诸位皇子之中一向最是势单力薄。且三皇子一向安稳度日,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未曾生出过什么是非。奴才瞧着,三皇子前往东境,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皇上对常悦的话,原本就会天然的信上几分。 加之今日听了苏倾澜的那些话,即便是他不愿意,却也非得将宇文德送去东境,才能证明顾家军还是皇室的军队! 想到这里,皇上长叹一口气,吩咐常悦拿来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圣旨,命令宇文德择日启程,前往东境顾家军。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早有人将此事传到了玉清宫。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消息的时候,柳贵妃却还是蹙着眉头,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攒在一起,险些就要哭出来。 “娘娘。” 一侧的丫头见状,凑上前,一手轻轻地摩挲着柳贵妃的后背,轻声道,“三皇子能去东境历练,不是您想看到的吗?” 柳贵妃蹙眉点头,喉咙轻动。 虽然是她期望看到的,可是真正要面对母子分离的时候,柳贵妃的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 眼下,宇文明遇刺,宇文然踌躇不,皇后母族与宇文然一党更是紧咬对方不放,此事倒的确是他们母子崛起的时日。 不得不说,顾老夫人信中所言句句中的! 第166章 以下犯上 轿撵停在玉清宫门外,皇上一袭龙袍,坐在轿撵之中,久久没有下轿。 常悦始终侯在一侧,眼瞧着轿夫和四周的侍卫都微微转过头,用眼睛的余光望向自己,常悦这才欠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低声道,“陛下,到了。” 皇上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证明了他方才并未睡着。 皇上双手杵在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站起身。 常悦忙对前方的轿夫摆摆手。 那轿夫缓缓下蹲,让轿子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落了下来。 皇上在常悦的搀扶之下,走下轿子,站在玉清宫的门外,抬头看着那匾额。 自从柳贵妃封了贵妃以来,皇上每月只有一两日宿在贵妃宫中。 柳氏这个贵妃,说好听点叫贵妃,说的若是难听些,只不过是个关在玉清宫的弃妇而已。 皇上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像前次那样,无奈之下,扶柳氏上位。 可是,如今,太子遇刺,真相不明。 宇文然惶惶不可终日。 放眼整个朝中,皇上能够信赖的皇子竟然只有宇文德一个。 即便是为了她的儿子,皇上也不得不多看柳氏两眼。 想到这里,皇上对常悦扬动下巴,带着不悦和无奈的神色,指了指玉清宫紧闭的大门。 常悦应承一声,上前才要推门,那门却已经被人从内里打开了。 覆子站在门边,身后还立着一声华装的柳贵妃。 “问陛下安。” 对于门前所立众人,柳贵妃并没有露出任何诧异之色,似乎早就已经想到了皇上会来。 皇上只淡然地哼了一声,便径直往宫中而去。 常悦吩咐众人等在宫外,自己随着皇上走了进去。 玉清宫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宫院之中栽种着两棵梨树,如今正是梨树开花的季节,整个院中都被梨花的香气包围着。 “贵妃还是钟爱梨花。” 皇上瞥了两眼梨树,沉声道。 柳贵妃顺着皇上的目光望了两眼,淡然一笑,低垂着眸子,轻轻摇摇头,“陛下忘记了,这两棵梨树是臣妾封妃之时,陛下吩咐人移植过来的。臣妾并不喜欢梨树。”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皇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 他是忘记了,他从来都不记得柳氏喜欢什么花。 柳贵妃对于皇上的沉默十分满意,她知道自己赢得了第一局。 柳贵妃将皇上引进了屋中,两人对面而立,只留下覆子和常悦伺候。 “臣妾备下了皇上爱喝的普洱。” 柳贵妃的话音才落,覆子已经将一壶烹好的茶,放在了桌上,且给贵妃和皇上一人倒了一杯。 柳贵妃已经许久没有和皇上如此清净地坐着了,二人竟然都有些不习惯。 “德儿自请要去东境顾家军历练。” 柳贵妃点点头。 “你不是一直不希望德儿离开你身边吗?” 那日,柳贵妃在御书房大闹的场面还在皇上眼前浮现,很难将今日低眉顺眼的柳贵妃和那日的女人对在一起。 柳贵妃微微一笑,抿了两口杯中的茶水,竟然露出几分认命的神色,“德儿是陛下的皇子,早晚都会离开臣妾的。” 皇上淡然地点点头,“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同朕说吗?” “陛下这个时候往我玉清宫来,不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知道,陛下再度宠幸了臣妾和臣妾的儿子吗?臣妾说什么,对陛下而言重要吗?” 柳贵妃挑衅地望向皇上,一双杏目微微上提,眼中带着些许愠怒。 她到底还是有些怨恨皇上。 她怨恨皇上分明不爱她,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真心,却非要将她捧到今日的位置,让她和宇文德都成为了这后宫的众矢之的。 皇上不悦地勾动眉角,盯着柳贵妃。 二人对视了许久,皇上才冷笑一声,“你该庆幸,朕将你送到了今日的位置上。否则,以你当初卑贱的身份,怎么可能有今日这前呼后拥的好日子?” 柳贵妃脸上的笑意更加阴沉,只是轻轻地扯动唇角,抬起右手,指了指殿中所有的布置。 “如若不是陛下宠幸,臣妾不过是一介宫女,既做不了陛下的贵人,也做不了如今的贵妃。可若是那样,臣妾早就离开这大内深宫了。” 柳贵妃慢慢地站起身,在皇上的注视之中,走到一侧的牌位边,望着那空空如也,上面什么也没有刻的牌位,“臣妾又何至于连双亲亡故都不能祭拜。” 皇上的目光越来越冷,喉咙上下蹿动,一双眸子之中满是怒气。 他盯着柳贵妃,一言不发,指望着柳贵妃能够自己察觉到他的愠怒。 许久,柳贵妃冷笑着转过头,凝视着皇上,“皇上定然十分希望将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关在这宫中吧。” 柳贵妃意有所指。 皇上彻底被她激怒了,腾地一下站起身,盯着柳贵妃看了许久,厉声道,“德儿去东境历练,回来之后便会进封王爷,赐府独居。” 说完,皇上就要走。 可是,柳贵妃却不依不饶。 她几步冲到皇上面前,一把扯住了皇上的衣袖,凝视着皇上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陛下,严勤宫关着什么人,当年李思明一案到底谁是谁非,难道皇上的心中不清楚吗?” 此话彻底触怒了皇上的逆鳞。 皇上一把将柳贵妃推开,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尖,厉声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柳贵妃却挑衅地盯着皇上,甩开前来搀扶自己的覆子,“皇上生气了?皇上是不是想要废了臣妾的贵妃之位啊?可是皇上不会那样做的。因为皇上,还指望着德儿来为你平衡前朝,指望着臣妾,来为你平定后宫呢!” 皇上气得发抖,全身的肌肉都颤动着,一步上前,一手已经拎住了柳贵妃的衣领,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落在柳贵妃的面颊上。 “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小公公急切的声音。 那小公公跪在屋外,对内里叩首行礼,高声道,“严勤宫来话了。” 第167章 天罗地网 那声音才传进屋中,屋中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就连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切的柳贵妃,也停下了那挑衅的笑容,直勾勾地凝视着皇上。 皇上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不可思议地站直身子,别过头,往屋外看去。 常悦最是了解皇上的心思,立即拉开门,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公公,“说清楚,哪个宫?” “陛下,是严勤宫的嬷嬷来回话。说……”小公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皇上,“严勤宫要见陛下。” 皇上的后背僵直,不敢上前,抖动着眉角,凝视着那个小公公,颤颤巍巍地问道,“严勤宫?” 小公公立即点头。 皇上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先是扯动了两下唇角,接着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紧接着,皇上哈哈大笑着,惊喜地环顾了一圈。 他无视了方才柳贵妃的顶撞,也无视了刚才心中的怒气,一心只剩下了欢愉。 严勤宫来回话了。 严勤宫要见他。 皇上来不及多思,立即吩咐常悦,即刻前往严勤宫! 覆子将柳贵妃搀扶起来,轻轻地为她拍掉裙边上沾染着的灰尘。 见柳贵妃凝望着皇上离开的方向,覆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轻声问道,“娘娘这是做什么?您这不是故意要让皇上恼了您吗?” 柳贵妃没有回答覆子的话,依旧盯着前方那空空荡荡的院子。 顾老夫人的信中说得清清楚楚,皇上越是厌烦后宫诸人,就越是会对失而复得的寰儿爱慕,到时候,老夫人自然会有法子让柳贵妃母子得到自己想要的。 更何况,今日这些话,原本也是她想要对皇上说的。 想到这里,柳贵妃只是对覆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长叹一口气,便转身走进了屋中。 皇上兴奋不已,站在严勤宫门外,还不忘拉展了自己的衣角,对常悦挤出一抹笑容,急切问道,“朕看上去如何?” 常悦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还没有见到皇上如此小心翼翼过。 他忙陪着笑容,点点头,“圣上龙颜英俊,旁人难以企及。” 皇上这才呵呵一笑,转身亲自推开严勤宫的宫门。 才要向内而去,皇上便看到了一袭红衣,站在长廊之下,正抬头盯着月亮的寰儿。 她清澈的眸子,白皙的皮肤,一切都似乎和第一次相见之时一模一样。 皇上站在廊下,小心翼翼地呼唤道,“寰儿。” 听到他的声音,寰儿慢慢地转过头,眼角轻轻地挑动了两下,没有笑,依旧是冷若冰霜。 一侧伺候的嬷嬷拿上了一叠纸,递给皇上,“回禀陛下,今日寰儿姑娘请老身为她更换了这身衣服,这些东西,是姑娘要交给皇上的。” 皇上急切地接过那叠纸,打开看了两眼,更是欢喜异常。 他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对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她终于愿意做自己的妃子了! 皇上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立在廊下,望着寰儿那双清澈的眸子,唇角肌肉抖动,心中满是欢喜。 这一夜,是皇上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夜! 翌日。 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几乎和圣旨同时传达各个府邸。 陛下下令,休朝三日。 同时,陛下新得一位嫔妃,赐号为默,位份为妃。 看着桌上放着的圣旨,老夫人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苏倾澜伺候在一侧,顺着老夫人的目光望向那圣旨。 即便是老夫人不说,苏倾澜也猜得到这位新进的默妃到底是什么人。 老夫人盯着那圣旨看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体内所有的浊气都排出来。 虽然老夫人此次中毒颇深,可是她的气色反而比从前好了许多。 苏倾澜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鲜为人知的理由。 苏倾澜本能地察觉到,有一张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布置的网,正一点点地往京城席卷而来。 “将圣旨收好。” 老夫人瞥了一眼桌上的圣旨,对苏倾澜道。 苏倾澜答应一声,收好圣旨,又搀扶着老夫人坐回了卧榻上。 “这几日休沐,你们得了机会将三皇子送出京吧。” 老夫人才坐在榻上,便望了一眼苏倾澜,沉声道。 “可是昨日陛下下旨,要三皇子本月底出发。” “你不是说,依着那个什么凤河的法子,太子的身子不出半个月就会好转吗。” 苏倾澜点点头。 “夜长梦多。三皇子只有离开京城,我们才能安心。放心吧,这几日陛下新得了美人,心情大好,不会阻拦的。” 苏倾澜答应一声,将卧榻上放着的软枕铺平,扶着老夫人缓缓躺下。 “都察院之事这几日你也可以同陛下提着。” 老夫人虽然躺在卧榻上,可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心思飞速转动,还在思考。 苏倾澜缓缓点头,“这位默妃娘娘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老夫人饶有兴致地望了苏倾澜一眼,冷哼一声,“有了这位默妃娘娘的相助,日后不管你说什么,宫中都会有人助力。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了。” 苏倾澜闻言,后背一僵,诧异地凝视着老夫人。 她本以为,默妃这个时候得宠,想必是为了不让香语进宫。 可是,看着老夫人的样子,似乎默妃如今得宠,还另有旁的目的。 想到这里,苏倾澜试探着道,“大婚之前,陛下提及,想要让顾霆为他征纳一个新人。乃是满红楼的头牌,香语姑娘。” 说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瞥了老夫人一眼。 见老夫人没有什么旁的神色,苏倾澜才接着道,“如今这默妃上位,想必陛下会忘了香语姑娘之事吧。” 老夫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陛下心思难测,过几日就有分晓。” 老夫人说完,便对苏倾澜轻轻摆摆手,微微闭上眼睛,露出了几分疲乏之色,“你先下去吧。” 待到苏倾澜离开,老夫人的目光才骤然清晰起来。 寰儿,蛰伏了这么多年,你失去了舌头,咱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68章 一丘之貉 书房。 苏倾澜才刚刚走进书房,顾霆便紧张地将桌上原本铺着的白纸一把拉到了桌面之下,还对苏倾澜挤出一抹笑意,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娘亲歇下了?” 立在他身侧的小武子也是一脸慌乱。 瞧着二人这副神色,苏倾澜双眼微微一眯,扫视一圈,道,“我来的可不是时候?” 她试探着问道。 顾霆和小武子立即摇头。 顾霆对小武子扬动下巴,小武子上前,扯着紫兰便离了书房。 屋中只剩下顾霆和苏倾澜两人。 虽然顾霆已经恢复了往日镇定的模样,可是苏倾澜却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顾霆对苏倾澜笑了笑,故意将苏倾澜的注意力引开。 苏倾澜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将方才老夫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顾霆。 “娘亲说得对。宇文德只有离开京城,我才能吩咐暗卫保护他。否则,在京城之中,没有人有能力与太子抗衡。” 苏倾澜一双手交叠在身前,虽然对顾霆点点头,可是心中却在思量方才顾霆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姐……小姐……” 紫兰在外面敲了敲门,轻声唤道。 顾霆被苏倾澜疑问的目光盯得心中发紧,只能干笑两声,匆匆上前,拉开屋门,佯装不悦地瞥了紫兰一眼,沉声道,“怎么了?” “黄司学来了。” 紫兰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内瞥了一眼,低下头,不满地嘟囔着,“说是要见小姐。是为了都察院的事情。” 闻言,苏倾澜再顾不得猜测方才顾霆的所作所为,偏过头,望向紫兰。 顾霆也是眉角挑动,不解地凝视着紫兰,沉声道,“都察院?可说了是都察院何事?” 紫兰无辜地摇摇头。 苏倾澜上前,轻轻地拉动了两下顾霆,“黄司学不是个行事鲁莽之人,怎么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紫兰。” 说完,苏倾澜已经出了屋子,吩咐紫兰引着自己去见黄司学。 黄司学等在正厅中,焦灼地坐在椅子上,时而探出身子,往屋外瞧上两眼。 “父亲。”黄文仁对于父亲这幅样子十分不满,他哼了一声,“您那么着急做什么?不过就是让苏倾澜将我安排在都察院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她还会不答应?” 黄司学闻言,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这混蛋,当初你当街调戏苏倾澜,害得为父也在朝上和她起了龃龉。如今,是为父求着她将你收进都察院中,她还不好好刁难一番?” 听到黄司学的话,黄文仁也有些紧张。 他轻轻地砸吧了两下嘴,蹙着眉头,盯着黄司学,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她真的记着当日的事情,只怕就算是咱们说破了嘴皮,她也未见得肯将我放在都察院吧。” 黄文仁的话才说完,便见几个小厮一边往后退着,一边抬起手,似乎在阻拦什么人。 “您真的不能进去。我们少夫人说了……” 小厮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来人已经拨开那小厮,一脸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是少夫人的姨夫,有什么不能进的?” 待到看清楚来人,黄司学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转过头,摆出一副高冷不屑的样子,盯着悬挂在高处的那块匾额,“我还以为是什么泼皮无赖,竟然敢有胆子在将军府闹事。原来是唐大人啊。” 唐远志的面色一愣,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他虽然心中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上前对黄司学抱拳行礼,“见过黄司学大人。大人怎么也在这里啊?” 黄司学听到唐远志阴阳怪气的声音,心中便是不满。 他与唐远志虽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是这唐婉却将黄家的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自从唐婉进宫以后,就处处耀武扬威,偏生皇上还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几次与黄贵人都起了冲突,可是皇上却次次都向着唐婉。 好不容易,前几日唐婉不知为何惹得皇上不悦,夺了封号,禁足在自己的宫室之中,可算是让黄家心中舒畅了几分。 也正是因为此事,黄司学才对唐远志一百个看不上,总是背地里说黄司学乃是靠着女儿上位的窝囊玩意儿。 他全然忘记了,黄家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当初将黄贵人送进了宫中。 黄司学此刻听到唐远志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就许你来将军府,不许我来?” 唐远志呵呵地赔着笑脸,忙摇摇头,“黄司学这说的是哪里话。” 唐远志扫视了一圈屋内,看到了摆在一侧小方几上的各色点心礼品,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转过头,瞥了一眼立在身后,低着头,一脸局促不安的男子,“唐虎啊,你可要好好学着些。黄司学在朝中可是大员。这带着儿子前来送礼,都送的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让人另眼相看啊。” 那个被称为唐虎的男子抬起眼眸,也看到了桌上的点心和礼物。 他呵呵一笑,露出了一嘴的白牙,“叔父,送礼就送礼,有什么好高风亮节的?这不是又要当那什么,又要立那什么吗……” 唐远志闻言,抿着嘴,肩膀上下耸动,险些就笑了出来。 黄司学的脸色铁青,一脸愤怒地盯着唐虎,很快也注意到了唐虎手中拎着的东西。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背对着唐远志,哈哈一笑,“唐大人,我看你我也是彼此彼此。你这侄子手中拎着的是什么东西?莫不是你们自家要用的东西?” 唐远志也是一脸局促难堪。 黄文仁见状,冷笑一声,嘲讽地盯着唐远志,话却是对黄司学说的,“父亲,儿子记得,当初唐大人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不是极力想要和顾少夫人家中撇清关系吗?怎么现在倒是想起前来瞧自己的外甥女了?莫不是看着钰嫔在宫中失宠,着急了?” “钰嫔,如今不是被夺了封号,禁足了吗?” 黄司学大笑一声,嘲讽地说道。 第169章 恬不知耻 看着黄司学和黄文仁哈哈大笑,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唐远志心中的怒气更甚。 如若不是唐婉在陛下面前失了圣心,他又怎么会沦落到前来求苏倾澜的地步呢? 盯着黄司学那张假道仁的脸,唐远志气得直咬牙,却不敢反驳。 “将军到,少夫人到。” 厅中四人的互相嘲讽,终于在顾霆和苏倾澜地到来之下停止了。 苏倾澜与顾霆走进屋中,一眼看到了黄司学和唐远志手中拎着东西,急切地往两人面前涌来。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 “你们做什么。” 小武子一步上前,摊开手,将两人拦住。 黄司学和唐远志这才呵呵一笑,皆向后退了一步。 “顾少夫人,你大婚当日,我本就准备了礼物。哪里知道大婚当日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这才将这些东西都耽误了。” 黄司学一边说着,一边对黄文仁打了个眼色。 黄文仁拎起黄司学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笑着将东西往前推动两下。 一侧的唐远志也是有样学样地将东西交给唐虎。 “是啊。澜澜,当日人太多,我这个做姨夫的,也没能凑近些,表示表示。” 唐虎闻言,将东西拎高几分,故意在苏倾澜的面前晃动了两下。 见苏倾澜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些许波澜。 黄司学和唐远志自讨了个没趣儿,这才往一边让开,将顾霆和苏倾澜让进了屋中。 两人在主座落定,黄司学和唐远志也在客座落定。 顾霆坐在苏倾澜的左手边,望了她一眼,没有多话。 “黄司学和唐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在我这里,不用耍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 唐远志与黄司学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尴尬的笑容。 “顾少夫人。”黄司学第一时间道,“这都察院陛下交给少夫人一力主导。我听闻,少夫人已经选定了一些合适的人选,只等着宣召呢。” 苏倾澜瞥了一眼黄司学,微微点头,“是啊。名单早就交给陛下了。陛下有令,等到我与顾霆大婚之后,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都察院之事。” 黄司学连连点头,“我的犬子早就敬仰顾少夫人良久,一心一意想要跟在少夫人的身边,不求建功立业,只求能为少夫人效犬马之劳。” 黄文仁闻言,也是匆匆站起身,陪着一脸尴尬的笑容,一双手紧紧地攒成拳,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一愣,下意识地别过头,望向坐在一侧的顾霆。 顾霆撇着嘴,虽然低着头,却不难看出,他正憋着笑。 就连唐远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司学这话说的可真是奇怪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前便是你家公子当街调戏少夫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想要为少夫人效犬马之劳呢?黄司学这前后的作风相差如此之大,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 黄司学的面色难堪,不悦地瞥了一眼唐远志,脸上一阵青紫,一阵白,“那都是小儿年少轻狂之举。少夫人是做大事的人,陛下连筹办都察院这样的大事都交给少夫人来做,想必少夫人自然不会与小儿斤斤计较。” 黄司学说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没有回答黄司学的话,而是第一时间别过头,望向唐远志。 “不知唐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唐远志正色,收敛笑容,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子,不屑地瞥了一眼黄司学,才对苏倾澜道,“澜澜,你筹办都察院辛苦。这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陛下看重都察院,你可千万不能随意敷衍。” 苏倾澜不置可否。 “我都已经替你想过了。我这侄子唐虎,为人颇为忠厚老实,如今不过是汝州府上的一个小小衙头,也不是什么显眼的官职,做事自然不怕得罪人。你不如将他收到都察院呢,就当做是为你自己添置一个保驾护航之人。” 唐远志的话都还没有说完,黄司学已经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盯着唐远志,“唐大人一脸正人君子的样子,本官还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好人呢。原来也不过是想要借着少夫人的势力,为自己谋算些福利啊。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早就说过,少夫人和你没有关系吗?” 唐远志尴尬地瞥了一眼苏倾澜,见苏倾澜并未多言,唐远志的胆子在大了起来。 “黄司学,我与顾少夫人说到底也是亲眷。这血浓于水的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无耻!” 黄司学别过头,看也不看唐远志,便冷声道。 唐远志的面色一沉,“那也比自家儿子登徒浪子,调戏顾少夫人,好有脸将儿子送进都察院得强。难不成,你是想让你儿子在都察院中还做那些市井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吗?” “你……” 黄司学被唐远志气得不轻,一双眼睛蹙在一起,鼻尖之中冒出了一阵阵白色的雾气,胸口上下起伏,怒目瞪着唐远志。 自然了,唐远志也是不甘落后,用同样恼怒的目光凝视着黄司学。 “两位。”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拦住二人。 她笑着望了一眼黄司学,又瞥了两眼唐远志,“你们二人今日的来意我都明白了。但是,请恕我不能为您二位效劳。” “顾少夫人……” “澜澜……” 不等两人说完,苏倾澜已经抬手制止了两人的话头。 “陛下创办都察院,便是为了更好地监察百官。此事既然已经落在了我的肩上,我自当全力以赴。都察院筹办名单,乃是经过精挑细选之人,除非陛下有令,否则不会轻易更改。” 闻言,唐远志和黄司学对视一眼,两人没有了方才的窘迫之色,反而都多出了几分不满。 “澜澜,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黄司学举荐的人不合适啊?还是因为我们将曾经与你有过过节,就故意卡着不放啊。” 唐远志一边说着,一边哼了一声,靠在椅子当中,凝视着苏倾澜。 第170章 区别对待 苏倾澜凝视着唐远志。 只见他上半身靠在椅子之中,两只手搭在扶手上,全身都不住地打着颤抖,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颤抖一上一下,那样子看上去萎缩至极。 她本就对唐家深恶痛绝,此刻见到唐远志这幅样子,更是怒从心起。 “唐大人,今日之事,不管是你,或者换成任何一个人前来,答案都是一样的。” 唐远志闻言,正要反驳两句,苏倾澜却抬手拦住了唐远志的话头,接着道,“自然了,唐大人和旁人还是有大不同的。” 唐远志的目光之中放出了一丝明亮,惊喜地凝视着苏倾澜,似乎看到了机会。 就连唐虎也欢喜了几分。 “旁人若是前来,我自然是委婉谢绝。可今日既然是唐大人找到了我的门上……” 苏倾澜瞥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紫兰,沉声道,“吩咐人,将唐大人还有这位唐虎公子叉出去!” 此话一出,屋中其他人皆是一惊。 唯独顾霆,只是侧过头,带着笑意,凝望着苏倾澜。 他心中暗道:这唐远志未免有些太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了,想要用这种插科打诨,死皮赖脸的方式威胁苏倾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自取其辱。 紫兰屈膝行礼,答应一声,便对守在屋外的几个小厮摆摆手,“你们几个,将唐大人和唐公子叉出去。” 几个小厮闻言,立即答应一声,走进屋内。 “苏倾澜!” 唐远志没有想到苏倾澜做事竟然会这般决绝。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略带惊慌地打量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厮,高声道,“我可是你的姨夫。我女儿是宫中嫔妃,你敢这样对我,就不怕陛下怪罪你吗?” 苏倾澜对几个小厮摆摆手,站起身,走到唐远志身前。 两人对面而立,四目相识。 唐远志晃动肩膀,将几个正抓着自己不放的小厮甩开,这才一脸怒气地凝望着苏倾澜。 他尽力做出一副镇定模样,不让苏倾澜看出自己内心的慌乱。 “唐大人,第一,当日在丞相府门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我苏倾澜与你唐家非亲非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更提不上什么姨夫不姨夫。” 唐远志眼下的肌肉抖动两下,露出了极其难堪的神色。 “第二,既然你女儿是宫中妃嫔,此事你大可以去求求唐婉。看看唐婉是不是能将你这侄子安排进我都察院中。” 苏倾澜说着,还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侧,胆战心惊,头都不敢抬的唐虎。 “一个小小的衙头就敢往都察院里塞。此事莫说是被陛下知道了,即便是朝中文武百官,一人一口唾沫,只怕道台大人你的官位都要不保了吧?” 唐远志闻言,后背紧绷,全身出了一阵冷汗,低垂着目光,紧张起来,眼下的肌肉不断跳动。 苏倾澜冷哼一声,不再多说,只对那几个小厮扬动下巴。 小厮们立即上前,一边一个,将唐远志和唐虎架了出去。 眼看着唐远志和唐虎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黄司学与黄文仁对视一眼,两人一脸尴尬惶恐之色。 好在,苏倾澜将唐远志与唐虎扔出去之后,面色和缓了几分,才别过头,望向黄司学与黄文仁。 “黄司学,我敬你才高八斗,称你一声司学。今日之事,我不会上报陛下。也请黄司学日后能够自重,莫要再做今日这等自丢脸面的事情。” 黄司学一脸尴尬地抬起头,拎起身侧放着的礼物,对苏倾澜陪着笑意,微微欠身点头,“苏小姐说得是。今日之事……” 他无法将自己的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抬起头,一脸尴尬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没有言语,侧过身子,对黄司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手势,倒是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黄司学的尴尬。 黄司学立即拿好自己的东西,一手扯着黄文仁,便在紫兰的引领之下,往外而去。 这四人出了将军府,虽然境地各不相同,可是却都是一脸的尴尬之色。 立在廊下的顾安看得清楚,也停住了前往正厅的脚步,抿唇笑了笑,转身往书房而去,还不忘叮嘱下人,将顾霆请到书房。 眼瞧着四人离开,顾霆呵呵一笑,站起身,站到苏倾澜身侧,顺着她的目光往府门之外瞧去。 “黄司学和唐远志今日在你这里碰了钉子,想必回去之后,一定会大肆宣扬。” 顾霆说着,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他指望着想从苏倾澜的脸上看到些许惧怕之色,自己好出言安慰。 没想到,苏倾澜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转身走进屋中。 顾霆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气馁,反而还随着她走进屋内,“你就不怕这两人在外面诋毁你吗?” “他们若是要诋毁,就让他们去吧。横竖不过是说我六亲不认,或者是因为他们与我有过节,我就不肯让他们入都察院。”苏倾澜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抬眸望向顾霆,“我就是要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都察院,都不会答应他们塞人进来!” 顾霆凝视着眼前的苏倾澜,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老夫人。 她坐在正座之上,手边放着一只青玉茶杯,轻轻地端起,搭在口边,抿了两口,目光坚定自信。 那样子,不正是老夫人的样子吗? 顾霆凝望着苏倾澜,一时哑然,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深情。 许久,没有听到顾霆说话,苏倾澜才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顾霆,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苏倾澜的心中发紧。 她不由自主地面色一红,低下头,轻声咳嗽了两声,躲开顾霆的目光。 这一躲之下,顾霆才再一次意识到,眼前之人和老夫人的不同之处。 她还保留着一股属于女子特有的娇俏之感。 “将军。” 小武子立在门外,低着头,轻声道,“老将军吩咐您去书房一趟。” 顾霆这才收回目光,答应一声。 第171章 辞行 顾府有两间书房,一间在东院,自是顾霆的书房。 还有一间在西院,是顾安的书房。 比起顾霆满是竹简的书房,顾安的书房看上去便更加符合他武将的身份。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柄尚方宝剑。 先帝在世的时候,曾经将此剑授予顾安,但凡五品以下的官员,顾安皆可以先斩后奏。 这么多年以来,顾府之所以成为朝中人人仰赖的存在,不仅仅因为顾霆的军功,自然也离不开这宝剑的存在。 此刻,顾安正立在宝剑之前,手持一只白色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宝剑锋利的剑刃。 “父亲。” 听到顾霆的请安声,顾安才转过头,瞥了一眼顾霆。 他扬动下巴,点动了两下面前的凳子。 顾霆上前,并未坐下,只是立在顾安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顾安才将宝剑放了回去,转过头,望向顾霆。 “先帝赐顾家尚方宝剑,自是看重顾家做事不偏不倚,不涉及朝政。” 顾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又一次对顾霆扬动下巴。 这一次,顾霆才坐在了顾安对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家做事还是可以不偏不倚,可是却早已经身陷朝政的漩涡,难以自拔。” 顾安说着,长叹一口气,肩膀耸动两下,眼中多出了一丝不安和愧疚。 顾霆没有答话,只是倒了一杯茶水,推在顾霆面前。 “每每念及此事,我总觉得,是我对不住先皇。是我执意要涉足朝政,让先皇失望了。” 顾霆望向顾安,见父亲那双瞳孔之中已经多出些许浑浊之色,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顾家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顾家了。如今,顾家身披盔甲,手掌顾家军。乃是朝中一等一的武将之家。即便是父亲有心想要独善其身,可是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父亲,父亲又岂能那么简单做到呢?” 顾霆宽慰道。 顾安这才苦笑两声,“当初,刚刚知道你与苏倾澜涉及筹办都察院之事,为父的心中百般不愿。” 顾霆回以淡然一笑。 顾安素来不喜顾霆过于出风头。 筹办都察院之事,做好了,乃是个风头大胜的事情。 可若是做不好,就是人人喊打之事了。 不管结果如何,都不符合顾安对顾霆的期望。 “可是今日,看到苏倾澜将唐远志和黄司学两人都赶了出去,为父的心中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闻言,顾霆抬头望向管,带上了几分骄傲之色。 “苏倾澜虽然出身丞相府,可是行事却没有她那个父亲那般迂腐。看着,倒像是个成大事之人。” 顾霆不由一笑,顾安到底还是不能放下与苏济民之间的芥蒂。 “澜澜成立都察院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够正本溯源,让朝中文武相争的局面得以缓和。” 顾霆说着,别有深意地望向顾安。 顾安却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你别以为她能够持身中正,做事还算是进退有度,我就会对她父亲改观。苏济民此人,迂腐不堪,行事颇多那些文人的顽固气质。他掌管吏治,每年在他手中,就有不少武将被他以各种理由赶走,不许入朝。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还记着。” 顾霆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顾安与苏济民之间的矛盾,正是如今朝中的局面。 文臣不满武将从寒门一跃成为朝中新贵,处处打压。 武将认为文臣迂腐不堪,行事板正顽固,不堪大用。 两派每日都在朝上争个你死我活,谁都不肯让步。 “苏相并不是父亲您想得那么不堪。据我所知,苏相每年筛选掉的武将,的确也有不少是行事悖乱之人。” 顾霆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安已经一连不悦地打断他。 顾安侧眼凝视着顾霆,“你不必来同我说这些。这些事情,我自有定论。今日我唤你前来,是要告诉你。苏倾澜是个成大事的人,在都察院的筹办上,你们二人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可以来寻我。” 顾安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的那柄尚方宝剑,“若是有什么人不服,先让他来问问,可能过了尚方宝剑这一关!” 不管怎么样,顾安能够全力支持苏倾澜筹办都察院,对于顾霆和苏倾澜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顾霆起身抱拳,对顾安躬身行礼,以示感谢,“父亲今日的话,儿子全都记下了。儿子替澜澜谢过父亲。” 顾安这才慢慢地收回手,扬动唇角,露出些许笑容。 “老将军,小姐求见。” 管家轻轻地叩了叩门,低声唤道。 自从夏芳芳投毒,老夫人一病不起以来,顾宁便一直将自己锁在院中,甚少出来走动。 今日倒是肯主动来见顾安。 顾安露出欢喜之色,忙站起身,对屋外高声道,“快让小姐进来。”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顾宁低着头,一身白色长裙,长在门外。 她拎着裙角,缓缓走进屋中,瞥了一眼顾霆,对顾安屈膝行礼。 顾安对这女儿自幼便是关怀备至,此刻瞧到顾宁面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眼中也早就没有了往日里的神采飞扬,更是心中一痛。 他匆匆走到顾宁身边,扶住顾宁一对纤细的肩膀,“宁儿,快快起来。” 顾宁抬眸望向顾安,双眼轻轻地抖动了两下,鼻尖发红,面颊也泛起了红晕之色。 “父亲。” 一句‘父亲’,立即让顾宁哽咽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安心疼地抱住女儿,双手在顾宁的后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一边安慰女儿,一边还不忘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就像儿时哄着女儿入眠一般。 顾宁靠在顾安的怀中,肩膀上下耸动,双眸颤抖,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滴落在顾安的肩膀上。 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顾安将顾宁引到桌边坐下,自己坐在顾宁身侧。 “父亲,兄长。”顾宁的目光环视一圈,又低下头,“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 第172章 完了完了,三皇子要暴露了 “辞行?” 闻言,顾安和顾霆几乎是异口同声,惊讶地重复道。 见顾宁点点头,并未否认,两人这才有些慌乱。 “宁儿,你要去哪里?当日不是说,此次回京,便不再离开了吗?” 顾安焦灼地问道。 顾霆也随之点头,凝望着顾宁,“娘亲如今抱病在榻,正是需要你在旁伺候的时候,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 听到顾霆提起了老夫人,顾宁的双眸又一次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咳嗽了两声,仿佛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愧疚全部都咳出去。 “我引狼入室,害得娘亲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没脸再待在府中了。” 顾宁望向顾安,说完之后,又低下头,肩膀抽动着。 “傻丫头,你娘和我没有怪罪你。”顾安忙解释道。 顾宁撇着嘴角,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我知道父亲和娘亲不会因此怪罪我。可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好再在府中待下去。” 她抬眸望向顾霆,泪水就在眼眶之中打着转,“苏倾澜入府之前,我被夏芳芳挑唆,对她多有不敬。如今,我哪里还有脸面再面对她?” “澜澜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些事情,她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我会。” 顾宁却坚定地望向顾霆,打断了他的话头。 “一想到娘亲如今缠绵病榻,还要苏倾澜来伺候。我这心中便百般地不是滋味。”顾宁的鼻尖都憋得通红,望了一眼顾霆,又别过头,望向顾安,“兄长,父亲,我本就是江湖之中散漫惯了的,或许根本就不适合这京城。何不就让我回到江湖,也不给府中添麻烦呢?” 顾安和顾霆对视一眼。 他还想要再劝慰两句,顾霆却摇头制止。 “宁儿,你若是想要离开京城,也未见得只有闯荡江湖一条路可走。” 顾霆凝视着顾宁的双眸,轻声道。 闻言,顾宁和顾安的目光都落在了顾霆的身上,挑眉望去。 “东境。”顾霆只说了两个字,顾安便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顾家军如今在东境休整,不日三皇子宇文德也要出发前往东境。 这些年,顾家军镇守东境,东境风调雨顺,民生安康。 那里也不乏一些江湖门派,可各个都对顾家礼敬有加,相处也算和顺。 顾宁前往东境,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三皇子马上就要出发前往动静,宁儿何不与他一道同行?一来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二来,东境到底也是顾家军自己的地盘。你若是在哪里,府中也可安心,自己也能时不时得到府中的家书。即便是来日,你想要回来,也易如反掌。” 顾安将所有的好处一一罗列给顾宁,期待地望向顾宁。 顾宁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其实,她早就不想再孤身一人闯荡江湖。 此次,如若不是身陷此困境之中,她也不愿意离家远行。 此刻听到顾安这些话,顾宁心中也颇为赞同。 见她答应了下来,顾安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了笑意。 “你准备准备,若是不出意外。三日之后,三皇子便会启程。”顾霆道。 想到三皇子,顾宁又想起了那个自称是三皇子贴身奴才的小凌子。 不知,若是三皇子动身前往东境,他是否也会一同前去。 …… 和老夫人料想的一样,宇文德上书陛下,希望能够早日启程前往东境。 果真,陛下丝毫没有阻拦,便应承了下来。 宇文德还在府上打点收拾东西,顾霆便亲自上门。 宇文德未曾开府独居,就连如今的府邸也只是从前陛下潜龙之时的住处,暂时落脚罢了。 整个府中都空空荡荡,除了极个别贴身伺候的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宇文德将顾霆引进了书房,吩咐人点了茶,便将所有的下人都打发出去。 “瞧这样子,三皇子已经收拾妥当了?” 顾霆扫视了两眼书房之内,轻声道。 “本也没有什么好打点收拾的。只是母妃不放心,才非要我带上些东西。”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摇头。 “柳贵妃娘娘只有殿下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要远行,难免心中不安。” “是啊。我这一走,倒是避祸。可是母妃在宫中无依无靠。从前,父皇尚且能月月去她宫中一两次,可是自从默妃娘娘上位以来,父皇这几日都宿在严勤宫,大有专宠之意。日后,母妃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宇文德说着,饶有深意地望向顾霆。 他早已经听闻,这位默妃之所以突然上位,也离不开顾老夫人的指点。 顾家先是表明态度,要扶他上位,却又安排出一个默妃,让她扰乱了皇上的心智。如此局面,倒是让宇文德看不懂了。 顾霆对于宇文德目光和言语并没有给于太多的回应。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笑呵呵地抬起头,凝望着宇文德,“三皇子不用将默妃娘娘放在心上。她无儿无女,又不会说话,怎么能是贵妃娘娘的敌人呢?” 顾霆一句话,巧妙地阐述了顾家的立场,又打消了宇文德怀疑。 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顾霆,宇文德实在想不出,顾家两面三刀的理由,只得作罢。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顾霆才接着道,“此次三皇子前往东境,臣有一人想要让三皇子带着一同前去,不知三皇子可能答应?” 宇文德犹疑地打量着顾霆,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顾霆也有要求我的时候?说吧,什么人。” 宇文德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杯。 “臣的妹妹,顾宁。” 顾霆的话才说完,宇文德便是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好在顾霆眼疾手快,瞬间便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一脸诧异地打量着宇文德。 宇文德拿起一只帕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吞咽两口口水,才紧张地望向顾霆,“谁?顾宁?” 顾霆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试探着点点头,“是。顾宁。” 第173章 情愫暗动 三日之后。 一队车马停在京城东门之外。 宇文德正襟坐在马车之中,面上毫无波澜,可是一双手却紧紧地攒在一起。 若是有人此刻上前,多问两句,定然会发现,宇文德今日就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一会就要见到顾宁了。 想到顾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宇文德心中便是不安混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欢愉。 “殿下,他们来了。” 小凌子轻轻地掀开马车帘子,往内里探头瞧了一眼。 只见宇文德猛然睁开双眼,喉咙窜动,竟然紧张地站起身,连连点头,一手扶着马车的一边,另外一只手慌乱地不知落在哪里。 他才要下马车,却又缩了缩身子,退了回去。 见状,小凌子不解地望着宇文德,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你……你先去迎。” 宇文德说着,便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 小凌子伺候宇文德这么多年,倒是甚少见到他这副样子。 无奈,小凌子答应一声,便匆匆往前迎去。 顾府的车马缓缓地停了下来,顾霆翻身下马,行至马车边,轻轻地敲了敲马车厢壁,“到了。” 紧接着,便见苏倾澜掀开帘子,第一个探出头。 顾霆伸出手,将她搀扶了下来。 顾宁从马车之中探出头,也不用顾霆搀扶,自己就跳下了马车。 小凌子躬着身子,快步迎上前,笑着对几人点点头,“顾将军,我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凌子。殿下让我来迎接诸位。” 闻言,顾宁骤然挑动眉角,诧异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小凌子,惊讶地问道,“你是谁?” 小凌子一愣,目光在顾霆和苏倾澜的身上环顾了一圈,才尴尬地陪着笑意,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奴才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凌子。” “你是小凌子?” 顾宁脸上的惊讶之色却没并没有因为小凌子再度的重复而减缓半分。 小凌子也是一脸不解茫然,扯动唇角,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 顾霆见状,轻轻地拉扯了顾宁两下,沉声道,“宁儿,不得无礼。” 顾宁却皱着眉头,指着小凌子,“不可能!我见过小凌子,不是你。”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地望向小凌子。 “顾姑娘说笑了。”小凌子倒是不恼,呵呵地笑着,“奴才在三皇子身边伺候多年,可是如假包换啊。” 这次,轮到顾宁诧异不解。 此刻身边这么多人,三皇子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这小凌子绝对没有胆量胡编乱造。 可若是他是小凌子,那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难道说,是重名? 这宫中重名之事倒是常有发生,可是自己遇到的那个小凌子分明说得清楚,他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凌子,总不能宇文德身边伺候的人都叫小凌子吧? 想到这里,顾宁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皇子身边,可有旁人唤小凌子?” 小凌子‘啊’了一声,对顾霆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还是苏倾澜拦住了顾宁的话头,轻轻握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宁儿,这宫中虽有重名,可是伺候三皇子的人并不多,定然不会有重名的。” “可是……” 顾宁正要解释,却见宇文德已经掀开马车帘子,从内里探出头,往这边望来。 顾宁一眼便看到了宇文德。 她诧异的向前两步,盯着马车之上的宇文德。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袍,虽然没有龙纹,看上去低调不少,可是却难以掩盖他周身散发的王者气质。 宇文德的目光与顾宁在半空之中相遇,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他干笑两声,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众人面前。 小凌子忙凑上前,赔着笑意,“殿下,顾姑娘问您身边伺候之人,可还有唤作小凌子的?” 闻言,宇文德微微低头,随即扯动唇角,尴尬一笑,“当日与姑娘相遇,事发突然,加上场景不大合适。我担心会对姑娘的清誉有损,只能假冒小凌子。还望姑娘勿怪。” 顾宁一动不动地盯着宇文德。 眼前的宇文德和前两次见到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虽然之前,顾宁便觉这个‘小太监’气质非凡,不是一般人。 可是,今日看到宇文德,她才算是真正明白,什么是王者之尊。 宇文德的眉眼之间,透露着专属于皇室的霸气。 举手投足,却是温文尔雅的文人做派。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宇文德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让人不痛快之感。 “三皇子见过舍妹?” 顾霆见二人四目相对,缓步凑上前,瞥了一眼宇文德,又望了一眼顾宁,轻声问道。 宇文德淡然一笑,微微点头,将当日的事情简短地同顾霆重述了一遍。 顾霆还记得,万龙节第二日,他入宫拜见陛下,还曾经遇到了宇文德。 当日,宇文德的确提及顾宁。 可是,顾霆只以为是顾宁进宫叨扰了柳贵妃,却不想二人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关系。 他一时不知所措,只是笑着点头,“如此说来,三皇子和舍妹也算是故交。看来,这一路上,倒是不用担心无趣了。” 顾霆的话才说完,顾宁和宇文德竟然同一时间红了脸。 顾宁更是转过身,没有理会顾霆,快步走到苏倾澜身边,拿过了自己的行李。 苏倾澜到底是个女子,一看二人这反应,便已经猜到了两人之间的过往。 她将行李交给顾宁,又探头望了一眼正盯着顾宁的宇文德,“三皇子缘何前往东境,昨日我已经同你说清楚了。这一路上,还不知会遇到多少事情。你们二人守望互助,切莫大意。” 看着苏倾澜关怀的目光,顾宁的心中也是一暖。 她抬手环住苏倾澜的肩膀,将下巴放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苏倾澜的后背,低声道,“嫂嫂,从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如今,我走了,将府中交给你打点。我自知,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 第174章 又有贵人? 宇文德的车马一路沿着东城门外的大道狂奔而去,扬起了一路的尘土。 苏倾澜和顾霆比肩而立,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视线之中,两人才纷纷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宁儿和你说了什么?” 顾霆追上苏倾澜,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 苏倾澜淡然一笑,转过头,凝望着顾霆,“我却不知,将军竟然如此八卦,就连女子之间的悄悄话都想要听上一听。” 顾霆对于苏倾澜带着玩笑意味的‘耻笑’并未往心中去。 他双手背在身后,与苏倾澜一边往前走,一边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高深模样。 “先是我娘对你青眼有加。之后,就连父亲也因为你将黄司学等人赶出府的事情,对你另眼相看。”顾霆说着,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如今,就连宁儿都对你如此亲热。苏倾澜,你还敢说你对我不是有所图谋?” 苏倾澜实在是不解顾霆的理解能力。 她停下脚步,盯着顾霆还在往前走的背影,“将军莫不是对自己有些太过于自信了?” 顾霆这才停下脚步,望向苏倾澜,随意耸动了两下肩膀,哦了一声,“我不觉得啊。” “无论是老夫人、老将军还是顾小姐,我都觉得他们人品贵重,为人处世值得尊重。唯独将军,轻浮不堪,难委以重任。” 苏倾澜赌气一样地瞪着顾霆,沉声说道。 顾霆却呵呵一笑,肩膀向上耸动,一双眼睛轻轻地眯在一起,望着苏倾澜。 他对于苏倾澜的指责并不否认,自然也未曾承认。 顾霆盯着苏倾澜,却对跟在远处的小武子高声道,“小武子,你可觉得我人品轻浮?” 小武子一愣,慌张地摇摇头。 “瞧见了吧。” 顾霆竟然还骄傲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扯动唇角,带着阴沉的笑容,两步走到顾霆面前,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顾霆的脚背上。 顾霆吃痛,脸都涨得通红。 待到苏倾澜撤了脚之后,顾霆忙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脚面,抬起头,瞪着苏倾澜,高声道,“苏倾澜,你做什么?” “这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的一个将军,如此大呼小叫,还敢说自己不轻浮?” 苏倾澜说完,冷哼一声,绕过顾霆,便径直往前而去。 身后传来了顾霆痛苦的呻吟,还有哆哆嗦嗦的一声站住。 苏倾澜并未理会顾霆,接着往前而去。 突然,身侧的山坡上滚下一个庞然之物。 苏倾澜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往反方向退去。 她人都尚未走出几步,却已经靠近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一只手揽着苏倾澜的肩膀,侧过身子,将苏倾澜护在身后。 他鞋上的印记还清晰可见,脸上因为疼痛而泛起的涨红尚未消散。 那庞然之物滚动了两下,到了苏倾澜和顾霆的身前。 紧接着,便见那人抬起眸子,望向苏倾澜与顾霆。 二人这才看到,竟然是个出落的颇为伶俐的女子。 那女子望着两人,眼中满是泪水。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手指握住苏倾澜的衣角,仰着头,高声道,“这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 话音才落,便见一侧的山坡上追着下来了几个男子。 那几个男子几步冲到了这女子的面前,抬手便要去扯她的肩膀。 不等他们的手碰到这女子,苏倾澜已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扯到自己身后,盯着那几个男子。 男子们也纷纷停了下来,回望着苏倾澜。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一个小姑娘?” 苏倾澜厉声问道。 那几个男子扫视了一圈,自是看到了苏倾澜身侧站着的顾霆。 “不要多管闲事。此人乃是京中贵人要的。” “贵人?哪个贵人?” 苏倾澜沉声问道。 “说了贵人,便是贵人,岂是寻常人能够听得的?” 其中一男子说着,便抬手要去抓那女子的肩膀。 苏倾澜尚未给出反应,顾霆已经一把捏住了男子的手腕,将他向后推去。 男子吃痛,一边往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一边高声道,“你……你松开我……” 他身侧的其他人也纷纷拔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对着顾霆。 看得出来,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些舞刀弄枪之人,可是此刻,他们被眼前顾霆逼人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只能围绕着顾霆,虚张声势。 躲在苏倾澜身后的女子哭哭啼啼地站了出来,凝视着几个男子,高声道,“他们几个非要说是奉了京城贵人的命,在我们村中四处搜寻年轻女子,要送进贵人的府中去。” 女子一边哭着,一边转过头,望向苏倾澜,“我们村中,已经有三四个女子被送走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苏倾澜闻言,心中更是火起。 她恼怒地瞪着那几个男子,厉声呵斥,“什么贵人?竟然敢让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在外面强抢民女!” 几个男子迫于顾霆的威慑,不敢上前,已经十分没有面子,此刻听到苏倾澜的声音,哪里还肯相让? “我劝你们若是聪明的话,最好滚远一些!京城的贵人说了,只要她们能将贵人伺候好,日后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霆已经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腹部。 男子瞬间就飞出去几米远,才落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痛苦的呻吟。 其他人见状,更是不敢上前。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颇为肥胖的男子接着道。 苏倾澜将女子交给已经跟上来的紫兰,快步走到顾霆身边,盯着那男子,“你们说是受了京城贵人的指使,今日我倒要带你们去看看,是哪位贵人!” 说着,苏倾澜便一步步地往前逼近而去。 几个男子见状,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瘦小的男人低声对其他人道,“这两个人看着有些来头,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否则,若是贵人责怪下来,咱们怕是扛不住啊。” 其他人闻言,皆面露怯意,纷纷向后退去。 第175章 流云回来了 眼瞧着那些壮汉退了下去,一侧还落着泪的女子这才收敛了几分泪水。 她随意擦了擦自己的面颊,抬眸望向顾霆与苏倾澜,“多谢两位贵人出手相救。” 被宇文明和这些大汉惹得,如今苏倾澜听到贵人两个字,只觉得像是故意在奚落她一般。 她忙对女子摆摆手,扶住女子的手臂,轻声细语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那个贵人是什么人?” 女子垂着双眸,缓缓道来。 原来,女子名唤翠岚,本是京城五里地外陈家村的女子。 这些日子,陈家村突然来了几个外乡人。 他们操着十分浓重的南方口音,个个都带着利剑,凶神恶煞。 他们声称自己乃是京城贵人派来的,特意来寻陈家村年满十六,尚未婚配的女子,将这些女子都带进京城,送去伺候贵人。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 “你说的那些外乡人可就是方才的那几个?” 翠岚忙摇摇头,抬手又擦了擦自己险些落下的泪水。 “一开始,的确是那几个人在村中四处寻找女孩。可是后来,他们不知怎么的,就又寻了村中的人前来。刚才那几个,原本都是我们村里的自己人,可是却投靠了那几个人。” 翠岚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下了泪水。 苏倾澜气得紧咬牙关,面色阴郁,双手抖动。 “那些人可知道京城的所谓贵人到底是何人?” 比起苏倾澜,顾霆则显得冷静许多。 他盯着翠岚,沉声问道。 翠岚抿唇摇头,深吸一口气,鼻尖翕动了两下,低下头,没有答话。 苏倾澜瞧着翠岚那样子着实可怜,心中也是一阵不安。 她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拿出了一锭银子,交给翠岚,轻声道,“这银子你先拿着。那些人只怕一时半会还不能放过你。你倒不如先出去躲上几日。” 翠岚看着手中的银锭子,盯着瞧了许久,才试探着抬起头,望向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姑娘,你们是什么人啊?” 苏倾澜的目光轻轻顿了顿,与顾霆对视一眼。 翠岚见苏倾澜和顾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忙摆摆手,“我并不是有意要打探你们的身份,只是,我方才见那些人的确有些惧怕你们。若是你们真的是贵人,不知能否帮我救出那些已经被他们送进城中的姐妹?” 对于翠岚这样的要求,苏倾澜和顾霆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苏倾澜点点头,翠岚欢喜不已。 她竟然跪在地上,对苏倾澜一连叩了好几个头,口中高声喊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为了了解更多事情,苏倾澜只能暂时将翠岚带在身边,扮做伺候她的丫头,带着翠岚回了京。 车马才刚刚停在顾府的门前,苏倾澜尚未下马车,便听到紫兰的声音从府门之内传了出来。 她脚步很快,一到车马前,就一把掀开帘子,往车厢之内探头望去。 眼瞧着紫兰的脸色紧张,嘴角还有几分苍白,苏倾澜的心中微微一顿。 她心中不由主地“咯噔”一声,一阵不祥的感觉瞬间弥漫而开。 “怎么了?” 苏倾澜试探着问道。 “小姐,流云回来了。” 才听到紫兰的话,苏倾澜的目光便骤然蹙在一起,诧异地望向紫兰。 紫兰见苏倾澜望着自己,抿着唇瓣,轻轻地点点头。 自从流云随着二皇子的人一道离开,带着秀珠的人皮面具,埋伏在二皇子府中之后,这么久以来,是苏倾澜第一次得到了流云的消息。 苏倾澜顾不得许多,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来,拎着裙角,快步往府中而去。 苏倾澜一边走,一边问道,“流云在哪里?” 紫兰急切地跟在苏倾澜身后,脚步虽然加快几分,可是却一直没有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 久久没有听到紫兰的回话,苏倾澜停住脚步,别过头,挑动眉角,带着几分不解的目光凝视着紫兰。 紫兰抿着唇瓣,缓缓上前,局促不安地双手攒在一起。 “小姐,流云她……”紫兰没有将自己的后半句话说出来,而是紧张地抬起眸子,望向苏倾澜。 “流云怎么了?” 苏倾澜的心骤然悬了起来,诧异地凝视着紫兰。 “流云她不大好。” 苏倾澜的心中咯噔一声,盯着紫兰看了半晌,便立即转身,往府中而去。 紫兰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苏倾澜才进了正院之中,便看到院中停着一只担架,流云躺在上面,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她身上还盖着一只破旧的被单,如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简直无法让人相信,那里躺着的人还活着。 虽然流云跟着苏倾澜的时间并没有紫兰那么久,可是苏倾澜却早已经将这二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此刻看到流云久这样躺在自己面前,苏倾澜猛然停下脚步,抬起两只手,捂着嘴,不可思议地一步一步上前。 待到走到担架边,苏倾澜才缓缓地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 苏倾澜冰冷的之间刚刚触碰到流云的手腕上,便立即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 她骤然转过头,盯着同样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的紫兰,高声问道。 紫兰双手交叠在身前,一边向前挪动步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望着流云。 她的喉咙打着哆嗦,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攒在一起,每上前一步,似乎都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 “小姐,是几个男人将流云抬回府的。” 紫兰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交给苏倾澜。 苏倾澜回身接了过来,急切的一把扯开了信封,从内里取出信件。 才看了两眼,苏倾澜便恨恨地将信扔在一边。 “宇文然!” 苏倾澜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二皇子的名字。 见到苏倾澜如此样子,顾霆才捡起被苏倾澜扔在地上的信,拆开看了两眼,双眼也蹙得越来越紧,恨不能现在就冲进二皇子府中,将宇文然拉出来,好问个一清二楚。 第176章 神秘的酒楼 那封信,是一封交代了这些时日流云下落的信。 当日,流云随着二皇子府中前来营救的秀珠才回了二皇子府,时间不久,就被宇文然看了出来。 秀珠到底是宇文然贴身伺候之人,她的一举一动,宇文然自然最是了解。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流云的人皮面具撕扯去,露出了流云那张稚嫩而又倔强的面颊。 宇文然捏住了流云的下巴,盯着她那张脸,冷笑了两声,便吩咐人将流云带去了京城一栋宅子之中。 这些时日,流云在宅子中被一群人轮番蹂躏,时至昨日,流云终于忍受不住,晕了过去,被他们送到了将军府中。 信中说得清楚,若是日后,苏倾澜还想要将人送到自己府中,至少也要寻个聪明的人来。不过,这一次,她送来的人还算是长相清秀,自己就勉强接受了。 看完那封信,顾霆的手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府医已经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匆匆地赶来了。 府医才瞧了流云一眼,便露出了几分慌乱之色。 他向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怎么会这样?” 紫兰握住府医的手,“大夫,请你快给她瞧一瞧吧。” 大夫慌乱地点点头,答应一声,便吩咐小厮将担架抬进了东边的堂屋之中,自己也火速跟了进去。 苏倾澜和顾霆站在院中。 苏倾澜不敢上前,一双手抬在半空之中,不知该落下,还是该抬起。 最后,还是顾霆上前,拦住了苏倾澜的肩膀,上下摩挲了一圈,低声唤道,“流云不会有事的。” 顾霆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倾澜已经一把甩开了顾霆的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双眼恼怒地盯着顾霆。 只要想到宇文然与顾霆之间的关系,她便不由自主地会将心中的怒气全部都牵扯在顾霆身上。 “顾大将军,你看到了?这就是那位二皇子,你支持的二皇子做出的事情。” 苏倾澜侧过身子,抬手指着屋中的方向,声音提的更高几分,“流云是将军送到我身边的,也是将军亲手调教的。我只想知道,将军看到如今的流云,心中作何感想?” 顾霆抿着唇瓣,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他没有反驳苏倾澜的话,也没有回答,即便是顾霆自己也未曾想到,宇文然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两人还在争论之时,府医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府医眉头紧锁,右手上满是献血,走出屋中,蹙眉走上前。 “将军,夫人。” 府医对二人躬身行礼。 顾霆和苏倾澜这才停下了争论,苏倾澜转过身,背对着府医,抬起头,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面颊,将情绪稳定下来。 “流云姑娘遭受了不少折磨。她……”府医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抬起头,望了一眼立在一边,背对着自己的苏倾澜,试探着道,“她的下身已经全部溃烂,日后怕是不能再嫁人了。” 听到此话,苏倾澜的泪水再一次抑制不住,顺着自己的面颊滴落而下。 顾霆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稳定了些许情绪,接着道,“能保住她的命吗?” 府医点点头,“我已经给流云姑娘用了药,保住性命不是什么难事。” “还劳烦府医好生照料流云的身子。” 闻言,府医忙对顾霆躬身行礼,“将军切莫这样说,这本就是我的指责。” 顾霆这才对府医微微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下去吧。” 府医答应一声,望了一眼苏倾澜,这才快步离开。 待到府医离开之后,顾霆才缓缓走到苏倾澜身侧。 他试探着抬起手,手指轻轻地落在苏倾澜身上,轻声道,“澜澜,我也未曾想到宇文然真的会……” 听到“宇文然”三个字,苏倾澜立即抬起眼眸,恼怒地望向苏倾澜。 顾霆见状,眉头蹙得更紧。 苏倾澜背对着顾霆,一动不动。 她未曾和顾霆说一句话,可是颤抖的后背已经将苏倾澜的情绪出卖得一干二净。 顾霆还要上前,紫兰却已经快步从屋中走了出来。 “小姐,流云醒了。” 闻言,苏倾澜也顾得再遇顾霆争论,随意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便快步冲进了屋中。 流云躺在卧榻上,虚弱地睁着眼睛,挣扎着转过头,望向站在门边,楞在原地,不敢上前的苏倾澜。 流云凝望着苏倾澜,看了许久,才缓缓地扯动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苏倾澜从流云那样的笑容之中,似乎看到了一朵冬日里的鲜花,正迎着寒风,用力挣扎地生长着。 苏倾澜打着哆嗦,缓步走进屋内 才走到卧榻边,苏倾澜却又停住了脚步。 “小姐。” 流云微微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低声唤道。 苏倾澜即刻答应一声,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流云的手腕。 “流云。”苏倾澜才唤了一声,眼泪便砸在了流云的手背之上。 流云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搭在苏倾澜的脸颊上,微微摩挲了两下。 “流云,你不用怕。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流云双眼缓缓地闭在一起,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别过头,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胸口起伏着,眼角不住地抖动着。 许久之后,一滴泪水从流云的面颊滑落。 紧接着,流云却抬手擦掉了泪水,侧过头,望向苏倾澜,轻声道,“小姐,他们在那间酒楼当中关了许多女子。” 苏倾澜眉头挑动,眉心蹙在一起,诧异地盯着流云,“女子?” 流云虚弱地点点头,“那间酒楼之中有十七八个女子,还有不少江湖人士。他们不知为何,从来都不离开酒楼,每日里……” 流云说到这里,又别过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消解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望向苏倾澜,“那些女子,都是被强迫的。我离开之前,已经有不少受不了折磨,死在酒楼之中了。每日,还有新的女子被送来。” 第177章 我愿意娶你 流云的话让苏倾澜和顾霆皆是一愣。 两人诧异地望向对方,苏倾澜的目光更是骤然抖动了两下 “你还记得那些女子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流云的嘴唇干涩,长了张嘴,喉咙上下滑动了两下,待到情绪稳定几分,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她转过头,盯着天花板,一双眼睛慢慢地蹙在一起,“我只记得,那些女子似乎都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 听到这话,苏倾澜和顾霆很快就明白了那些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的话,流云遇到的那些女子,恐怕正是翠岚同村的女孩子。 苏倾澜收回目光,望向流云,轻轻地笑了笑,低声道,“流云,你只管好生修养,其他事情,交给我们便是。 ” 见流云缓缓地点了点头,苏倾澜起身想要离开。 “小姐。” 流云沧桑的声音再度从苏倾澜的身后响起。 苏倾澜才站起身,身子还半向前倾斜着,对流云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流云的眸子轻轻地颤动了两下,一双眼睛注视着苏倾澜,盯得她心中发紧,“小姐,我日后是不是不能再生育了?” 苏倾澜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流云的话,只能求助地望向顾霆。 顾霆沉吟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啧了两声,走到流云身边,“流云,你放心。将军府一定会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的。” 这话已经回答了流云。 流云没有多言,眼底颤动着的情绪,却更加让人心疼。 她别过头,眼中还带着泪水,可是却抬起手,随意地擦了擦面颊,“多谢将军。”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皆不知该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 突然,屋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小武子站在门外,双眼通红,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屋内的人。 苏倾澜和顾霆同一时间转过头,望向小武子。 小武子没有顾及二人的目光,慢慢地走到卧榻边,凝视着卧榻上的流云。 流云被他盯得心中微微一紧,眉角上挑,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流云,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娶你。” 此话一出,屋中众人的面色均是一变。 顾霆惊讶地望向小武子。 小武子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虽然知道小武子心有所属,却不知小武子心中的人竟然是流云! 就连流云自己,也是一脸惊讶的盯着小武子。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汇,这么多年的相处,告诉流云,此刻的小武子所言皆是出自真心。 绕是如此,流云却还是蹙着眉头,盯着小武子,试探着问道,“你?” 小武子见她神色不定,慌乱起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流云,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小武子结结巴巴,说话之时,两只手紧张地握住衣角,似乎生怕流云不答应自己,“只要你…” 小武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流云突然直起身子,一双玉臂已经绕上了小武子的脖颈。 小武子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局促不安,放下也不是,举起也不是。 “谢谢你。”流云轻声道。 初时,小武子还有几分没有理解流云的意思。 他呆呆地直起身子,双眸轻蹙,望向流云。 当他的目光再度与流云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到了流云眼底流转的星辉,这才明白了流云此话的含义。 饶是如此,小武子却还是试探着问道,“流云,你是答应了?” 见流云再度点头,苏倾澜和顾霆也不由地笑了出来。 苏倾澜上前,握住流云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流云,你们的婚事由将军府全权负责。” 流云的身子还十分虚弱,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她凝望着苏倾澜,扯动唇角,娇媚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让人我见犹怜的笑容。 顾霆拍了拍小武子的肩膀,绕有深意地盯着他。 小武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露出一个略带羞怯的笑容。 紧接着,屋中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对于流云而言,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武子留在屋中照料流云,苏倾澜和顾霆退了出来。 顾霆这才凑到苏倾澜身边,轻声道,“你还怨我吗?” 原本因为宇文然迁怒顾霆,就是苏倾澜一时恼怒之下所做的事情,此刻她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多半。 她嗔怪地瞥了一眼顾霆,“若是还怪你,就不该再理会你。” 顾霆微微一笑,抬手揽住了苏倾澜的肩膀。 苏倾澜却还是愁眉不展。 “流云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从她的话中判断,翠岚村中的那些女子,只怕都是被送到了这个酒楼当中。” 虽然已经被宇文然用一封信挑衅,可是顾霆的潜意识中却还是不能相信,他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 “此事倒未必是二皇子所为。” 仿佛看透了顾霆的心事,苏倾澜轻声道。 听闻此话,顾霆对苏倾澜投去一个惊讶不解的目光。 为着余文明的关系,苏倾澜对宇文然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京城之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即便是没有证据指向宇文然,苏倾澜还会怀疑几分。 可如今,这一个个证据都摆在两人眼前,苏倾澜竟然会说出如此的话。 “二皇子就是再笨,也不会如此挑衅你。”苏倾澜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 顾霆跟在苏倾澜身侧,“你的意思是,此事是太子做的?” “慢说太子如今还在病中,即便太子身子清朗的时候,也不大会做这样的事情。”苏倾澜停下脚步,别过头,望着顾霆,嘴角微微抿了抿,似乎在思考什么,“这件事情,不像是朝中任何一个人的手笔,更像是江湖人士的所作所为。” “江湖人士?” 顾霆不解。 “这像是一种刻意地挑衅,故意的报复。”苏倾澜蹙眉思量了片刻,才将自己心中所思,一一告诉顾霆。 闻言,顾霆的心下一紧。 第178章 她可是你的徒弟 京城靠近南门有一条颇为繁华的酒楼街。 这里从街道的北边开始,一直蔓延到南边,整整一条街上,足足有十几家酒楼。 虽然酒楼很多,可是却家家都是爆满。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站在这条街上,就会看到每一家酒楼中都已经坐满了客人。 这其中,有的是京城本地出来访友请客的富家公子,还有的是外地来的商客。 总之,不管是什么时候,这里任何时候,都是家家爆满。 可是,这段时日,这条街上却多出了一家十分奇怪的酒楼。 这家酒楼在这条街的最南边,最是接近南门,按理来说,应该是生意最红火的地方。 不管是南来北往的客人,只要是进了南门,都会第一时间看到这家酒楼。 可是,这酒楼只有一楼坐满了客人。二楼的窗户却始终紧闭着,从未打开过。 小武子立在顾霆身后,抬手指了指二楼靠近正街的位置,“自从将军下令要我们严密监视京城各个酒楼开始,暗卫每日都在京城之中巡逻。最后发现了这家酒楼最是奇怪。” 顾霆微微点点头。 距离流云回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之中,暗卫在顾霆的授意之下,四处搜索城中有古怪的酒楼,最后终于锁定了这一家。 “咱们已经有兄弟进去探看过了,这家酒楼的确只有一楼对外开放,二楼的楼梯口有一个小二始终把守在那里,不许任何人进入。” 小武子盯着酒楼的门楣,沉声道。 顾霆蹙眉凝视,“今日安排人了吗?” “自从发现这家酒楼之后,每日都会有兄弟前去。” 两人正说着话,果真看到酒楼之中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先是站在酒楼门口,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看样子似乎是喝得有些微醺,可是那双眼睛却四下里环顾一圈。 看到无人注意自己,那人这才装作漫不经心,慢慢地往顾霆和小武子身边走来。 “将军。” 那人行至两人身边,微微拱手行礼。 “怎么样?”顾霆依旧盯着酒楼,沉声问道。 “二楼还是有人把守。方才那小二前来通知酒楼之中的客人,午后他们就要打烊,请诸位客人正午之前就离去。” 顾霆挑眉,冷哼一声,“今日乃是京城上集之日。过了午后,南门放松巡逻通行,才是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也是酒楼最赚钱的时候。今日打烊?果真有鬼。” 小武子的神色之中已经多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 “将军,要不要吩咐人,现在动手?” 流云遭受了那样的打击,对于小武子而言,早就对这帮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早日就这些人通通都捉拿归案,好为流云报仇雪恨。 比起小武子,顾霆显得冷静了许多。 他慢慢地摇摇头,“再等等。” 小武子吩咐那人先回酒楼去,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来回禀。 顾霆和小武子索性选择了那家酒楼对面坐下,点了一壶清酒,时刻注意着对面酒楼的一举一动。 正午过后,南门放松了门禁,人流果真密集了起来,街道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颊出现在人群之中。 顾霆只看了一眼,目光便是一紧。 那人正是当日在京城之外遇到的那些追捕翠岚之中的一个。 他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人群之中的那人,“看好他。” 小武子答应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那人的身后便多出了一个面孔。 小武子回到酒楼坐下,“此人将军识得?” 顾霆将当日之事粗略地对小武子说了一遍,小武子这才点头道,“看来,咱们怕是寻到了点子上。” 顾霆没有回答。 他皱着眉头,心中却总觉得这未免也太顺利了些。 那人从南门而入,并没有直接进酒楼,而是直奔了街北头而去。 足足过了快要一炷香的时间,酒楼职中的客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那人才再度折返回来。 派去跟着他的暗卫前来回禀,那人从酒楼的后门进入,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小武子等人已经摩拳擦掌,只等着顾霆的吩咐。 “进。” 顾霆皱着眉头,思量良久,还是沉声道。 小武子答应一声,即刻带着人往对面的酒楼冲去。 顾霆坐在原处,始终没有起身。 他将所有的步骤在心中过了一遍,虽然没有寻到什么破绽,似乎处处都合情合理。 可是,顾霆总是觉得,这些事情太过于顺利,似乎总是何处有些问题。 过了没一会,小武子匆匆地回了酒楼。 “将军,人赃并获。” 闻言,顾霆抬起眼眸,惊讶地望向小武子。 他盯着小武子看了一会,这才站起身,与他一道往对面而去。 酒楼之中已经分出了两伙人。 靠近大门的都是顾霆的暗卫,一个个正怒目而视地瞪着对面的人群。 靠内的,从衣着打扮看上去,似乎都是店内的小二等人,那个鬼头鬼脑,偷偷混进城中的人,也站在其中。 顾霆拨开众人,缓缓走进酒楼之内。 他立在暗卫之前,盯着那些小二打扮的人,沉声道,“掌柜的,在哪里?” 话音才落,便见那些小二侧过身子,让出了身后一人。 那人身着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柄玉扇,别过头,目光望向顾霆的一瞬间,让顾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果真是他! 顾霆的目光骤然阴冷下来。 他缓缓上前,双眼始终凝望着那人。 “想不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顾将军如今竟然还敢插手二皇子府中的事情。不知上一次,我给顾将军送去的礼物,顾将军还满意吗?” 顾霆的目光抖动起来,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早在苏倾澜分析,送信此举未必是二皇子所为的时候,顾霆便已经猜到了或许会是眼前之人的杰作,可是在听到他亲口承认之后,顾霆的心中还是蔓延而起一阵阵的怒火。 “她可是你的徒弟。”顾霆冷声道。 第179章 他竟然退却 眼前的白衣男子咧着唇角,露出一嘴的白牙,搭配上他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看上去宛如一颗白骨扯着嘴笑了一般,鬼气森森。 “她和流朱早已经是将军你的人了。怎么?难道将军忘记了?她们可是你亲自从我手中要走的。” 听着二人的对话,小武子的目光也逐渐惊讶起来。 他别过头,望向顾霆的侧脸。 对于流云和流朱的身份,小武子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们二人的确是小武子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 可是,众人却无人知道,当日在小武子选人之前,是顾霆告诉他,这两个女子定要入选。 顾霆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小武子的目光,依旧盯着那人。 “从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冷血了,想不到,你还和从前一样。” 从风。 听到白衣男子的名字,小武子骤然转过身,警惕的双手已经落在腰间的利刃之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人。 原来,此人便是从风! 关于他的传说,在江湖之中由来已久,可是却从未有人见到过此人。 想不到今日,小武子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从风本人。 从风笑呵呵地望着顾霆,目不斜视,可是话却是对小武子说的,“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与你家主子是多年的故交了。我不会伤他,至少今日不会。” 顾霆也缓缓的走到小武子身边,抬起手,轻轻地将小武子的手从他的利刃上拿了下来。 “从风,你都已经回京城了。看来二皇子,是要做最后一搏了。” 听到这句话,从风的目光才难得的正经起来。 他不置可否地耸动肩膀,嘴角微微一撇,像是默认了顾霆的话, 又像是根本就不屑和顾霆争论到底谁对谁错。 “当初你我一同扶持二皇子,你曾经说过,和太子比起来,二皇子可谓仁义。怎么如今,你倒是与二皇子为敌了呢?” “我从来没有想要与二皇子为敌。” 顾霆一字一句地说到。 从风显然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他身子向后考了靠,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盯着顾霆,目光在顾霆身上上下打量着。 “那些女孩都是被你安排人带到这来的,对吗?” 顾霆沉声问道。 从风微微点头。 “她们人呢?” “采阴补阳。你该知道她们的结局才是啊。流云能活着,也是因为我看在当初她跟过我一段时间的份上,才没有让手下的人将她折磨死。” 听到此话,小武子的双眼猛然抖动起来。 他的身子向前倾斜着,眸子颤动,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从风,二皇子知道你在做这些事情吗?” 顾霆盯着从风的双眼。 从风的那双眼睛早已经见惯了江湖的风风雨雨,对于顾霆这样的问话,显然并不能引起他心中的半分涟漪。 从风慢慢地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顾霆身后的暗卫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利刃,一个个都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从风。 然而,小武子知道,若是眼前的人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从风眼中的一碟开胃菜罢了。 果真,从风也未曾将他们的举动放在心上,依旧是笑盈盈地往前而去。 他慢慢的走到顾霆面前,抬起手,指尖落在顾霆的肩膀上,从左往右地扫动了两下,“顾霆,我回来了,京城的局势会大不相同。我若是你,就会选择回来帮二皇子。女人这种东西,只要你想要,我手中多的是。” 对于从风这样的立场和言论,顾霆已经听了太多,见怪不怪。 他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多谢你和二皇子的好意。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二皇子既然已经不再信任我,何必还要演出这么一场戏呢?” “二皇子几时说过他不信任你?” 从风慢慢地收回手,凝望着顾霆,眉角向上挑动一番。 “当日,二皇子让秀珠带着人皮面具潜入我府中,难道还足以说明问题吗?” “那是因为你迎娶了苏家小姐。你若是愿意休了她,二皇子还是会像从前一样信任你……” 不等从风的话说完,顾霆已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从风,我今日是为了那些姑娘而来。其他事情,我不想与你争论。” 从风的目光逐渐冷淡了下来,眸子泛着阴郁的光芒,眼角轻轻地向上挑动,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一声。 许久之后,从风才转过身,背对着顾霆,“如此说来,顾将军是不准备回来与我并肩作战了?” 顾霆没有答话。 从风慢慢地走到椅子边,重新坐了下来。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姑娘。” “从风,那些姑娘都是无辜的。” 从风盯着顾霆,一动不动,摊开双手,仿佛在说,“你不用多说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一样的答案。” 见状,小武子凑上前,“将军,我这就带人去搜。” 不等小武子行动,顾霆已经拦住了他。 从风如此淡定,如若不是那些女子早已经被他转移了,便是还留有后手。 今日的一切,都是从风早就算准了的。 他就是要自己进入这酒楼,就是要自己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风,就是要让顾霆知道--他回来了!宇文然最大的助手,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从风,又一次回来了。 对于顾霆拦住小武子的举动,从风显然十分满意。 他轻轻的耸动肩膀,嘴角带笑,凝望着顾霆。 “退出去。” 尽管心中有上百个不愿意,可是顾霆却还是不得不说出这三个字。 “将军?”小武子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他跟在顾霆身边开始,顾霆便始终是个目空一切之人,不管是江湖势力,还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在顾霆的眼中,仿佛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可是,顾霆在从风的面前,却退却了! 小武子凝视着顾霆,不可思议。 “退出去。” 顾霆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同时,他也向后退去。 第180章 从风 这是顾将军府暗卫最落魄的一次。 当顾霆的车马从酒楼门前匆匆驶过的时候,酒楼中传来了小二们的奚落之声。 从风就站在酒楼之外,冷笑着,盯着那些车马越来越远。 他身后的掌柜陪着一脸的笑意,“还是从风先生有法子。这三言两语之间,竟然能够将顾将军打发了。” 从风闻言,别过头,不满地瞥了一眼掌柜的,冷哼一声,“他还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轻易议论的。” 原本想要拍马屁,没想到却被从风一句话就揶揄了回来,掌柜的面色难堪,只能尴尬地陪着笑脸。 从风没有理会他,转身走进了酒楼之中。 他每走一步,从前和顾霆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便会一点点地浮现在眼前。 马车之中的顾霆,双目紧蹙,两只手死死地握在一起。 从风这个名字,对于顾霆而言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不,或许说,他对江湖而言是一场梦更加妥当。 当年,顾霆还不是顾家的少将军,只是和二皇子一同在学堂念书,大人们都唤他为陪读公子。 虽然顾霆不大理解陪读公子的含义,可是,他很喜欢和宇文然在一起读书的感觉。 宇文然虽然性子跋扈了些,可是对于身边的人,却总是和善友睦。 可是,大人们都不知道,宇文然并不喜欢朝堂的枯燥。 只要一有时间,宇文然总会想法子偷偷地溜出去,在外面晚上整整一日,等到学堂快要下学,他身边伺候的公公前来迎他回宫的时候,再偷偷地溜回去。 自然了,每一次都是顾霆陪在他身边。 一日,两人再度溜出了学堂,却在竹林之中,遇到一个满身是血,几乎已经没有呼吸的小男孩。 顾霆和宇文然将这孩子救起,送进医馆,没想到却错过了回学堂的时间。 也正是那一次,他们的小把戏终于被发现了。 宇文然被陛下禁足,不许他离开,要他好生反思。 顾霆则被狠狠的毒打一顿。 两人再度见面,已经是整整半个月之后。 那个被他们送进医馆的孩子早已经被大夫医好。 大夫按照宇文然的要求,将那孩子留在医馆之中。 这孩子伤势才刚刚好,就每日都帮着大夫打扫院子。 干活倒也算是伶俐勤快,十分惹人喜爱。 可是,唯独只有一点--这孩子从醒来那一日开始,便始终一言不发。 大夫甚至以为,他或许根本就是个哑巴。 然而,在顾霆和宇文然来到医馆的那一日,大夫终于知道,原来这孩子会说话。 他在看到宇文然的第一眼,便挑动眉角,偏着头,盯着宇文然,沉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就连宇文然和顾霆也惊讶不已。 宇文然指着自己的鼻尖,盯着那个男孩,,“你怎么知道?” 当日,他们遇到这个男孩的时候,男孩已经全身都是伤,昏迷不醒。 很难想象,这男孩竟然会认出宇文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男孩有些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扬动下巴,双手插在腰间,一反这几日的态度,竟然流露出几分孩子该有的天真,“我的嗅觉很好。” 宇文然对于这孩子更加好奇了。 “你叫什么?” “从风。” …… 顾霆的回忆随着马车的暂停,也暂时中断。 小武子走上前,掀开马车帘,探进头,蹙着眉头。 看着他那霜打茄子一般的神色,顾霆想要将今日的事情一一解释给小武子,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他走下马车,只见所有的暗卫都和小武子是一样的目光。 显然,他们十分想不通,为何一向桀骜不驯的将军,竟然会对一个江湖之人低头。 苏倾澜已经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 “如何?”她带着几分期待和惊喜,望向顾霆。 顾霆没有答话,低着头,微微晃动两下,便径直向府中走去。 苏倾澜不解,瞥了一眼小武子,却对上了小武子那近乎绝望的眼神。 苏倾澜的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她快步跟着顾霆走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 苏倾澜一把扯住顾霆的手腕,强迫他停下脚步,盯着顾霆的眸子,沉声问道。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过了许久,竟然颤抖着唇角,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他。” 初时,苏倾澜并没有意识到顾霆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从顾霆那难得一见的惊慌神色之中,苏倾澜便明白了他口中所谓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苏倾澜本能地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特意将声音压低,“是从风?” 顾霆点点头。 苏倾澜的心中一紧。 她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顾霆到底结局如何。 从风这个名字,上一世她几乎已经听腻了。 这个人,在江湖之中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可是,只要提到这人,人人都会将他的名字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这人虽然对于旁人而言,十分可怕。 可是,对于宇文然,他却是一个坚定的护卫。 顾霆也一直将此人视为好友。 然而,上一世,从风却是死在了顾霆的手中! 想不到,他又一次出现了,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我无法下手。”顾霆打着哆嗦,沉声道。 苏倾澜挽住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他强行带进了厢房之中。 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霆,一只手搭在顾霆的后背,上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顾霆的情绪这才安稳了几分。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苏倾澜,“那些女子,的确是从风抓起来的。可是,她们定然不在那家酒楼之中。” 苏倾澜微微点头。 她虽然从未与从风交手,可是心中却也明白,像是从风这样的江湖之人,将流云送回府中的当日,一定就已经将那些女子尽数转移。怎么可能会给她们机会找到那家酒楼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微微眯起眼睛,“如此看来,这件事情真的与二皇子无关。”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第181章 夜会 夏日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多半,虽然尚未到秋天,可是京城的街道若是到了晚上,却也已经寂静了下来。 微风扯动着最后一点属于夏天的温暖,从街道的北头一路呼啸而过,吹到街道的南头。 夏天的味道越来越远,取而代之得,是逐渐浮现出来的秋景。 一辆马车拨开北面的黑暗,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一路往前而来。 车夫扯着缰绳,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落在马的臀部,口中还高喊着,“驾。” 马车之中的人被他这一声高呼惊醒,不满地掀开车帘,瞥了一眼车夫,沉声道,“夜已经深了,你还如此大呼小叫,是想要将周围的人都吵醒吗?” 车夫一愣,连连陪着小心。 他在京城伺候了这么多年,也遇到过不少富贵人家,可是却从未有人像这位主子一样,这么难伺候。 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苦大仇深,仿佛人人都与他有仇。 然而,他却又总是体贴入微,稍有不慎,就责怪车夫不为京城那些贫苦百姓考虑。 就拿此刻的事情来说。 从酒楼出发之前,主子叮嘱,一定要一路疾行。 可是现在,他却又责怪自己不顾及周围百姓。 想到这里,车夫的面色也不大好看,饶是如此,却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对车里的从风挤出一个笑容,“主子说的是。” 从风这才冷哼一声,重新缩回了马车之中。 依着他的功力,完全不必乘坐马车前往二皇子府。 可是,从风便是如此。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到了宇文然的身边。 那些妄图对宇文然不利的人,都该知道,现在他们该收手了! 马车在二皇子府的后门停了下来,阿杰等在府门之外,一见到从风,便立即迎了上去。 “殿下等了你好久了。” 从风瞥了阿杰一眼,冷哼一声,将衣服向上拉扯了两下,让整个人都被白衣包裹起来,这才道,“前面带路。” 这么多年,从风从未给过阿杰好面色,阿杰已经习惯了。 他走在从风之前,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埋头走路。 身后的人疾步而行,掀起了一阵轻风,让阿杰的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此人似乎早就和‘死亡’二字挂上了勾。 只要看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两个字。 两人行至书房门前,阿杰正要上前叩门,从风却已经一步上前,推开了屋门。 屋内的蜡烛被突然吹进的风刮得胡乱窜动了两下。 宇文然从书桌之后抬起头,一眼看到从风,脸上即刻挂上了笑意。 而从风,也是在这一刻开始,才有了笑容。 他快步走上前,正要对宇文然行礼,却被宇文然一把扶住。 “你回京这么多日,怎么不先来府上?” 宇文然拍着从风的肩膀,沉声问道。 从风难得地露出笑容,眼底满是笑意,“总得要问问清楚如今京城的局势。” 宇文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指了指一侧的椅子,让从风坐了下来,自己重新走回书桌之后。 “这么说,你都已经知道了?” 从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太子几次想要用苦肉计栽赃殿下,没想到如今,自己却身负重伤。此次,三皇子救下了他要追杀的那两个人,无奈之下,才远遁东境,妄图在顾家的保护之下,留下一条性命。” 宇文然听完从风的话,微微点头。 对于宇文德,他倒并未放在心上。 虽然柳贵妃得宠,可终究是个贫寒出身,没有什么母族势力,不足为惧。 倒是太子,一直将他宇文然视为眼中钉,几次出手,也都是想将宇文然拉下马。 如此举动,倒是让人更加心慌。 “顾霆迎娶了苏家小姐。如今,顾家庇护宇文德。他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与殿下你翻脸,可是看得出来,心中怕是早就有了反意。所以,此次我顺水推舟,算是帮了殿下一把。” 宇文然知道,从风是指流云之事。 “流云和流朱到底都是从你手下出去的。本宫原本还指望着她们能够听命于本宫。没想到,两人竟然都是硬骨头。只是,这样一来,本宫可算是与顾霆撕破了脸皮,之后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从风眸子阴郁起来,眉头蹙在一起,右手搭在右腿上,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在一起,目光放着阴冷,“已然生出反意的人,殿下若是非要用他,岂不是给自己寻麻烦?如今,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殿下和他斩断往来。日后,无论是殿下也好,还是顾霆也罢,所行之事都不关乎对方。倒也是好事。” 宇文然闻言,长出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儿时的玩伴,走到今日,却形同陌路,对于宇文然和从风而言,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太子动用了云霞派,宇文德和顾家联手。放眼朝中,二皇子您无依无靠。我此次回来,自然是要助二皇子登上大统之位。” 宇文然的心中多出了些许温暖。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从风还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身边。 “殿下。” 两人正在说话,听到屋外传来了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从风的面色骤然一沉,诧异地别过头,看着映在门框上,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你走了三年多,还不知道,我已经迎娶了一位侧福晋。” 说着,宇文然便对屋外道,“进来吧。” 屋外走进一个倩丽的身姿。 她嘴角扬动,眼中带笑,双手叠放在身前,目光直视着宇文然,快步走到书桌之前,对宇文然屈膝行礼。 “安媚,这位是从风。” 宇文然指了指坐在一侧的从风,对安媚道。 安媚的眉角一挑,诧异地望向从风,口中念念有词,“原来,这位就是从风啊。妾总是听殿下提起你的名字,今日得见,是妾的荣幸。” 从风没有答话,冷眼盯着安媚,一动不动。 第182章 又有女子失踪了 安媚被从风盯得心中发紧,蹙眉抬眸,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然。 宇文然知道,从风对于女子从来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 “安媚,可是有什么事情?” 安媚忙收敛心神,对宇文然笑了笑,“妾见殿下许久没有来歇着,特意过来问安。” 不等宇文然回话,从风却已经打断了安媚的话头,冷哼一声,“殿下是朝中诸位大臣的表率,自然要以朝政为主。难道,侧福晋日日都是用这种法子,扰乱殿下的心神吗?” 安媚闻言,眉头一蹙,不安地望了宇文然一眼,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宇文然呵呵一笑,对从风摆摆手,“从风,你不要这么严肃。安媚是个胆小的。你这样子,会吓坏她的。” “殿下。” 哪知道,从风的声音非但没有温柔起来,反而还加重了几分,“殿下如今应该以朝中之事为主,怎么能被一个女人蛊惑了自己的心神呢?” 闻言,宇文然和安媚的脸上皆露出了尴尬之色。 “安媚,你先出去候着。” “殿下……” 安媚原本还要撒娇一番,可是却遇上了从风冰冷的眸子。 无奈之下,她只能不情愿地屈膝行礼,往外而去。 待到安媚离开之手,宇文然才悻悻然地对从风道,“从风,你何苦如此?安媚进府这些年,一直谨慎小心,从未插手朝政之事。她胆小,你这幅样子,会吓坏她的。” 从风深吸一口气,胸口上下起伏,瞥了一眼还立在屋外的女人,“殿下,女子就是祸水。若是要靠着她们采阴补阳,习得一身上乘武艺,倒也无妨。可若是殿下对什么人动了真感情,那我要劝殿下一句,定然要以大事为主。” 宇文然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从风的话头。 “好了。”他瞥了一眼屋外,“不说这些了。” 从风也调整了一番情绪,“宇文明如今缠绵病榻不起,殿下,我们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从风抬起手,变掌为立,向下砍去。 宇文然十分清楚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不可!” 不等从风往下说,宇文然已经打断了从风的话头。 从风不解地挑动眉角,望着宇文然。 “他虽是太子,却也是我的兄长。” 从风抬眼望向宇文然。 他坐在书桌之后,虽然已经不是从前那稚嫩的长相,可是在从风的眼中,宇文然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始终以为皇家的兄弟还能和寻常人家的一样。 殊不知,那个位置,却只有一人。 想着,从风猛然站起身。 宇文然的视线随着从风一同向上,两只手搭在桌上,一动不动。 “二皇子,你拿他当兄长,可是他呢?” 宇文然看着有些愠怒的从风,眸子之中依旧没有半分怒气,还是同一句话,“他是我的兄长。” 这一次,倒是轮到从风哑然了。 从风知道,不管自己说多少,只要是宇文然认定的事情,一定不会变的。 想到这里,从风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他转身要走,宇文然沉声唤住从风,“你去哪里?” “殿下放心,从风忠心于殿下,只要是殿下不愿意我做的,我绝对不会做。” 说完,从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在长廊之下,他遇到了一脸错愕,望向自己的安媚。 不得不说,安媚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她那双眸子之中顾盼生辉,怯生生地望向从风,让他也心下不由一动。 从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安媚,径直离开。 安媚再度折返进书房,却见宇文然还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从风离开的方向。 看到安媚,他才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挤出些许笑容,凝望着安媚,轻声道,“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好像谁都欠着他的。” 安媚对宇文然递上一个温暖的笑容,“可是殿下,还是看重他,不是吗?” 宇文然没有否认,只是走上前,握住安媚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苏倾澜才刚刚醒来,就听到紫兰在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她半撑着身子,瞥了一眼昨夜被自己赶去睡在小榻上的顾霆,这才将紫兰唤了进来。 紫兰对于二人分榻而睡,似乎已经习惯了。 她径直走到苏倾澜身边,一只手搭在唇边,凑到苏倾澜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听完,苏倾澜的眉头猛然蹙在一起,诧异地凝视着紫兰。 紫兰坚定地点点头,“今日京兆尹赵大人进宫之时路过咱们府门之前,奴婢亲耳听到的。” 苏倾澜的眸子蹙在一起,盯着眼前的地面,心思飞速转动,“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解地别过头,望向紫兰。 “京城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也是闹的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等着看朝廷的反应呢。” 紫兰一手将卧榻边的降纱帘子掀开,凝望着苏倾澜,轻声道。 小榻上的顾霆被主仆二人说话的声音吵醒,坐起身子,望向苏倾澜,“怎么了?” 紫兰和苏倾澜对视一眼,看到苏倾澜对自己点点头,才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昨日,京城之中有三家小姐失踪了。而且,都是从自己的闺房之中,被直接带走的。” 闻言,顾霆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赵大人一早就进宫了,想来是去回禀此事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此事还是从风做的! “紫兰,吩咐下去,府中的人不得随意议论此事。” 紫兰应承一声,匆匆往外而去。 苏倾澜这才坐起身子,双腿搭在卧榻之下,亵衣紧紧地贴在腿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从风到底要做什么?” 苏倾澜盯着顾霆,沉声问道。 顾霆微微摇头,“他要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让别人轻易知道。即便是有人知道,也一定是二皇子。除了二皇子的,从风谁都都不会听。” 说着,顾霆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第183章 接手此案 紫金朝鸾殿上站满了人。 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朝中亲贵之中,不乏家中有女儿的,更是惴惴不安。 此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地方,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这里是京城! 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顾霆和苏倾澜穿过众人的目光,快步走到最前方站定。 两人对于此事皆已经有了定论,比起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朝臣,反而显得淡定许多。 “二皇子到。” 听到殿外大监的声音,两人的目光诧异地对在一起。 自从宇文明受伤以来,宇文然便一直称病不肯上朝,今日怎么来了? 苏倾澜挑动眉角,对顾霆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却见顾霆也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以示自己并不知其中缘由。 不一会,宇文然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他瞥了一眼苏倾澜,见苏倾澜对自己屈膝行礼,才冷哼一声,站在了顾霆身前。 “陛下到。” 常悦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陛下一身黄色龙袍,从后殿缓缓上前。 京兆尹赵升紧随其后,探出头后,便匆匆沿着大殿往前,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后边。 皇上的眉头紧锁,面色难看,接受了百官叩拜之后,便沉声道,“昨夜之事,想必诸位也已经听说了。这是在皇城之中,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会惹出这样的事端,着实令人震惊恼怒!” 众人皆看得出来,皇上是真的因为此事动了怒,纷纷跪地行礼,“陛下息怒。” 皇上的目光在诸位大臣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最后对他们摆摆手。 “朕意已决,定然要彻查此案。只要找到行凶之人,一定严惩不贷。” 殿中诸人皆低着头,不敢高声言语。 “京兆尹人力有限,即便是有心要查办此案,却也无力。诸位爱卿,不知谁肯毛遂自荐,负责此案啊?” 方才还在议论昨夜之事的诸位大臣们听到这句话,却一个个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瞥向身边跪着的人。 敢在太子脚下做这等恶事,而且还是一晚上接连掳去了三个女子,这样的人,如若不是江湖高手,就是在朝堂之中有什么深不可测的背景。 朝中诸人皆是浸润朝堂已久的人,一个个都老奸巨猾,哪里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接手这等案子。 这样的案子,无论办得好坏,都会得罪不少人。 轻则被江湖人士寻上门来。 重则得罪了朝中大佬。 不论怎么做,都是出力不讨好之事。 皇上见众人不答话,心中恼怒起来。 “怎么?你们刚才不是一个个都在议论此事吗?怎么让你们追捕真凶,你们倒是不说话了?” “父皇。” 宇文然从顾霆面前向右侧迈出一步,站在正中的空荡之处,对皇上拱手行礼,“此事怨不得各位大臣。敢在京城做这等事情的人,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儿臣不才,愿意为父皇分忧,接手此案。” 苏倾澜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顾霆。 顾霆却也正惊讶地盯着苏倾澜。 见她望向自己,顾霆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 苏倾澜的眉头蹙得更紧。 “老二,你果真愿意接手这案子?” 皇上凝望着宇文然,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 “为父皇排忧解难,是儿臣的使命。” “皇上闻言,抬手才要吩咐宇文然全力彻查此案,一侧的苏倾澜却也站了出来。 “陛下。” 她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皇上挑眉凝视着苏倾澜,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此贼一夜之间连掳三女,可见定然是个采花大盗。臣以为,此案该交给女子调查,更为妥当。臣愿意接手此案。” 宇文然挑眉不悦地别过头,盯着苏倾澜的侧脸,“苏小姐。不对,顾少夫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玩味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妻,不宜抛头露面。更何况,你方才也说了,此贼乃是个采花大盗。到时候,若是处理不当,让他对你生出了歹心,岂不是更加不妥当?我看,你还是不要与我争了。” 听完宇文然的话,苏倾澜依旧半躬着身子,慢慢地侧过身,望向宇文然,笑了笑,“二皇子此言差矣。我虽然已经嫁人,可是我参与朝中的权利乃是陛下赋予我的。只要陛下未曾收回此权,我自然该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 说着,苏倾澜还不忘对皇上微微行礼。 “采花大盗,最喜侵犯闺阁之地。臣为女子,最是了解女儿心思。也比二皇子的心思更加细腻几分。由臣来主理此案,自会从细节之处,寻找到那采花大盗的踪迹,早日了却此案。因此,臣以为,此案由臣来主理查证,最合适不过。” 说完,苏倾澜掀开身前的半扇长衫,跪在地上,对皇上叩首行礼,“请陛下允许臣彻查此案,还京城百姓一个安稳公道。” 宇文然向后退了一步,不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苏倾澜。 他冷哼一声,抬眼望向皇上,“父皇,儿臣……” 宇文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皇上却对他摆摆手。 “苏倾澜,你真的愿意接手此案?” 顾霆和宇文然的目光皆是同一时间聚在了苏倾澜的身上。 见苏倾澜点点头,顾霆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望向宇文然。 宇文然显然没有想到苏倾澜竟然会这样做,双目怒视着苏倾澜,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唯独皇上,见到苏倾澜应承下此案,脸上的笑意加重了几分。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说着,站起身,对常悦伸出手。 常悦匆匆从一侧小太监的手中接过托盘。 “苏倾澜,朕赐你金牌。见到此金牌如同见到朕。朝中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听从你的号令。你只管安心彻查此案便是。” 说着,皇上对常悦扬动下巴。 眼看着常悦走到苏倾澜面前,半躬着身子,将托盘放置苏倾澜眼前,宇文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第184章 初进严勤宫 紫金朝鸾殿上的众人散去。 人人在离开之时,都若有所思地别过头,望向身后的苏倾澜。 她与顾霆比肩而立,腰间挂着方才那块陛下赏赐的玉佩。 “澜澜,你可想到过后果?” 顾霆一边与苏倾澜向前踱步,一边轻声问道。 “从风是二皇子的人,若是让二皇子来审问此案,这件事情,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倾澜说话之时,目光始终凝视着已经走出大殿,正在和身边的小厮说话的宇文然。 顾霆的双目微动,凝望着苏倾澜的侧脸,好一会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地神色。 苏倾澜不解地望向顾霆。 “早就该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了。” 顾霆摇摇头。 两人才走出大殿,宇文然便阴沉着面色走了上来。 “苏倾澜,你插手此事,可有想过你有几条命来管这件事情?” 苏倾澜挑眉望向宇文然,淡然地‘哦’了一声,轻轻对他屈膝行礼。 “殿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她说话之时,还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身子往一侧倾斜些许,露出了腰间的金牌,“此事乃是陛下在朝上问起,殿下想要为陛下分忧,我也想要为陛下分忧。怎么就要思量自己有几条命呢?莫不是,殿下想要为陛下分忧是假,想要借助自己的势力隐瞒此事真相是真?” “你……” 宇文然还要发火,身后却传来了常悦急切的声音。 “殿下,将军,苏小姐。” 闻言,三人皆停住了话头,侧过头,望向常悦。 常悦躬着身子,双手搭在身前,快步上前,对三人躬身行礼,“苏小姐,陛下请您入后宫,要与您一同商议朝中之事。” 苏倾澜瞥了一眼宇文然,又望向顾霆,微微点头。 随即,她便仰起头,头也不回地随着常悦往后宫而去。 长廊之下只剩下了顾霆和宇文然两人。 “顾霆,你真的要看着她插手此事吗?” 宇文然别过头,盯着顾霆的双眼,沉声问道。 顾霆没有立即答话,依旧凝视着苏倾澜的背影。 直到她和常悦拐了个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顾霆才转过身,双手搭在一起,对宇文然躬身行礼。 “殿下,此事你我皆知到底是何人所为。若是殿下真的拿到了此事的审理权,会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吗?” 宇文然闻言,面色一顿。 “顾霆,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你该知道,他为何需要这样做。” “我知道,可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不赞成。” 顾霆凝视着宇文然,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事父皇亲自过问,若是真的查出些蛛丝马迹,可是抄家问斩的罪名,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看在我们好歹兄弟一场的份上吗?” 顾霆闻言,面色倒是沉静了几分,一双眼睛轻轻地转动两下。 许久之后,顾霆还是长叹一口气,重新凝视着宇文然。 “殿下,你我三人一同长大,是兄弟。可是,被从风掳去的那些女子,难道就没有兄弟手足了吗?” 宇文然盯着顾霆,扯动右边的唇角,冷笑两声,“我竟然不知道,顾大将军原来是个如此胸怀天下之人。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各自为所在乎的人尽力吧。我只提醒你一句——从风,可不是苏倾澜能够随意招惹的。” 说完,宇文然转身大步离开。 顾霆心中一顿,眉头紧锁,却还是对宇文然拱手行礼,高声道,“恭送二皇子殿下。” 苏倾澜在常悦的引领之下,穿过了长廊,一路往后宫而去。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们走了许久,眼看着就要错过御书房,常悦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倾澜不由好奇,低声问道,“常公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常悦微微侧过身子,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身前,整个人看上去恭敬严肃,“回禀苏小姐,陛下不在御书房,在严勤宫。” “严勤宫?” 苏倾澜重复了一遍,眼中便即刻泛起了一道光芒。 那是默妃娘娘的住处! 常悦似乎察觉到了苏倾澜情绪的变化,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声音压的更低,“这些时日,陛下一直都宿在严勤宫,就连一些朝务也都搬去严勤宫处理了。” “后宫不是不能干政吗?当初柳贵妃娘娘那般得宠,却也未曾听说陛下将朝务挪到她宫中去处置啊。” 常悦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几分。 “后宫的确不得干政,可是默妃娘娘早年间舌头受了些病,如今说不得话,又如何干政呢?” 闻言,苏倾澜的心中更是诧异。 她知这位默妃娘娘的真实身份,也大概猜到了她这些年定然一直被幽禁在宫中。 却不知,她竟然是个不能说话的。 当今圣上素日里喜欢品鉴一些诗词歌赋,不少得宠的后宫嫔妃,都是因为能同他聊上几句,才被他看重。 可如今,圣上竟然会对一个无法说话的女人如此入迷,这倒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穿过长廊,走到了严勤宫门前。 如今的严勤宫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人问津的冷宫了。 门前的花花草草都是刚刚移植过来,每日里有花房的人亲自照料,生长的茂盛繁育。 宫门上的匾额也是新换的,瞧着那个字体样式,竟然仿佛是出自皇上的手笔。 一进院中,便见院门两侧各摆放着两只齐腰高的水缸,水缸之中还种植着正在盛开的莲花。 “常公公,我听说陛下体寒,一向不喜欢这些水中植物。怎么这严勤宫倒是有这么几缸水莲呢?” 常悦瞥了一眼,脸上带着一贯那样慈眉善目,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这是默妃娘娘喜欢的。娘娘素日里就喜欢这些东西,陛下为了让娘娘足不出户,就能看到水莲,特意吩咐人移植过来的。” 常悦一边说着,一边扬动下巴,点动了两下院中其他的布置,“这宫中的各种样式,都是默妃娘娘 第185章 原来他都知道 穿过正院,沿着长廊,苏倾澜很快便在常悦的引领之下,到了正厅之前。 皇上已经换下了朝服,身着便衣,正坐在屋中,手边放着一盏茶水,还有一叠厚厚的纸。 那些纸上,有的已经写满了东西,有的却还空空如也,看样子或许是等着再用。 想到默妃娘娘不能言,也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和皇上交流。 苏倾澜的目光本能地往一侧的寰儿身上看去。 寰儿端坐在皇上对面,手中捧着一只竹简,时不时地用葱白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滑动两下。 她手边也放着一叠纸,可是纸上却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字。 似乎,只有皇上在和默妃娘娘说话,可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回过。 “苏小姐。” 身后的常悦低声唤道。 苏倾澜打了一个激灵,缓缓点点头,快步走上前,掀开身前的半扇长袍,对皇上叩首行礼,“见过陛下。” 皇上这才抬起头,望向苏倾澜,他的眼底竟然有一股往日里甚少见到的欢愉。 “苏小姐来了。” 皇上笑着对苏倾澜摆摆手。 一侧的寰儿也缓缓抬起头,望向苏倾澜,扯动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方才她低着头,苏倾澜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倒是未曾注意,这寰儿的一双眼睛生得那般好看,盈盈的笑意在眉眼之中一点点地绽放,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些疲累,可是却难掩她明眸生辉的姿色。 苏倾澜盯着寰儿,一时之间看愣了。 皇上对于苏倾澜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也欢愉地点点头,骄傲地指了指寰儿,“默妃自从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外臣呢。” 默妃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皇上的话,只是站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转身走回了殿内。 苏倾澜这才收回目光。 可是,寰儿那白衣纤纤的样子,却始终都在她的眼前萦绕不去。 “陛下召见,不知可是有何吩咐?” 皇上先是抬眼望了一眼屏风之后的方向,确保那里无人,才正襟危坐,脸上的神色也瞬间就阴沉严肃下来。 “今日殿上所议之事,朕还想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苏倾澜低着头,蹙着眉心,思量了片刻,才道,“这采花大盗一夜之内,连入三府,臣女想着,总该从这三府之间的关系入手,先瞧一瞧,看看是不是报复性行为。” 皇上点头,对于苏倾澜的话表示了赞同。 “如若三府之间没有什么关系,那便该从京城周边入手。看看京城周边各个村落、府宅,是不是都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皇上挑眉凝望着苏倾澜,再次投去一个赞同的目光,可是那目光之中同时还多出了一丝犹疑和不信任。 苏倾澜感受到了皇上目光之中的怀疑,眸子动了动,抬起头,望向皇上。 “这几日,苏小姐可曾听到京城四周有什么传闻吗?” 苏倾澜心中一动,不知皇上所谓的传闻是否便是那日翠岚所言及之事。 她想了想,没有答话,试探着望向皇上。 “臣女不知,皇上所谓何事?” 皇上将手边的一只奏折递给常悦,看着常悦将奏折递给了苏倾澜,他缓缓地开口,“这是朕收到的密报。” 苏倾澜双手接过,翻开一瞧,便是一愣。 那上面写着的的确是翠兰所言之事,可是比起翠岚说的却要清楚更多。 不仅仅将哪些女子被莫名地送进了京城,就连那些掳劫她们的人姓甚名谁,都写得一清二楚。 苏倾澜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皇上。 他正襟坐在正座之上,一双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苏倾澜,晨间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恰好落在了皇上的身侧,让苏倾澜看不清楚皇上究竟生得什么样子,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仿佛是个镀了金身的菩萨一般。 比起那些庙中的菩萨,皇上却又多出了一丝阴森可怖。 苏倾澜打了一个寒战,全身冰冷。 “这从风乃是二皇子身边长大之人。”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慢慢地往苏倾澜身边走来。 “他一向迷恋什么高深的武功,相信采阴补阳之说。如今,既然已经有人在京城附近看到了他的踪迹,朕有理由怀疑,此事或许是从风所为。” 皇上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苏倾澜面前。 他居高临下,玩味地盯着苏倾澜,似乎试探一般地接着道,“从风与你家顾将军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 苏倾澜闻言,立即明白了皇上今日为何要在朝上选定一人调查此案。 不是因为京兆尹忙不过来,而是因为,皇上要看看,从风到底是谁的人。这样的案件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朝堂势力。 苏倾澜想通了这一点,全身上下的冷汗更是不住地往外而来,双手攒在一起,手心之中满是汗渍。 她本以为,皇上在深宫之中,即便是能掌控宫外之事,也不过只是通过那些宦官而已。 可那些宦官可决计没有法子,将这些事情说得如此清楚。 今日宇文然第一个跳出来,想要查明此案。 皇上心中对他一定也有疑心。 接着,自己就跳了出来。 看皇上的样子,或许是对自己也起了疑心,甚至对顾霆也有同样的思量。 想到这里,苏倾澜立即对皇上叩首行礼,“陛下,将军绝对不敢做这等事情。据臣女所知,将军与从风已经多年未曾往来了。” “是吗?” 皇上的眸子更加冷冽阴沉。 苏倾澜不敢再随意答话,她实在不知,皇上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陛下。” 就在此时,屏风之后传来了侍女低微的声音。 “默妃娘娘请苏小姐留下来一同进午膳。” 闻言,皇上骤然别过头,惊喜地挑动眉角,目光在那侍女和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不可思议地道,“进午膳?默妃要谁同她一起?苏倾澜吗?” 侍女屈膝行礼,答应一声。 待到皇上再度望向苏倾澜的时候,眼中竟然已经没有了怒气,反而还有孩子一般的惊喜。 第186章 请你救救香语 还不等苏倾澜反应过来,皇上已经急切地对苏倾澜摆摆手,“既然默妃宣召,苏小姐还在等什么呢?快进后殿与她一同叙话吧。” 此刻,倒是轮到苏倾澜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跪在地上,抬起双眼,诧异不解地凝望着皇上。 皇上却侧着身子,一只手还不住地在身前晃动,似乎在催促着苏倾澜快些起来去后殿。 苏倾澜自从见到皇上第一面开始,便知他是个稳重大气,从来不会慌乱行事之人。 可是此刻瞧到皇上这副样子,苏倾澜仿佛根本就不认识眼前之人。 饶是如此,她还是微微屈膝行礼,站起身,随着那侍女,快步走到了后殿之中。 皇上似乎也要进来,可是寰儿却抬手快速地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了什么。 侍女见状,拿着那张纸走了出去,对皇上行了礼,“陛下,娘娘说,她与苏家小姐一见如故,想要聊些女儿家的事情,就不请陛下进去了。” 皇上缓缓地停住脚步,站在屏风之外,往内里探头瞧了一眼,长叹一口气,答应一声,对着内里高声道,“那朕便先回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果真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了常悦宣旨的声音。 苏倾澜立在寰儿身后,待到皇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寰儿才慢慢地转过头,望了一眼殿外的方向,又对苏倾澜微微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 苏倾澜行了礼,缓缓上前,坐在椅子上。 寰儿望着苏倾澜,清冷的眉眼之中终于带出了一则笑意。 她摊开面前的纸,写到:我与你家老夫人乃是故交。 苏倾澜看了一眼,正要提笔写字,寰儿却立即摇头。 “你家老夫人早就托人告诉我,她得了一个好儿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多谢娘娘谬赞。”苏倾澜起身对寰儿行礼。 寰儿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一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昨夜之事,将军可身涉其中?” 苏倾澜见状,立即摇头。 寰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安心不少。 “陛下已经都将事情告诉我了。你只管安心查案,我会在宫中为你打点一切。” 苏倾澜看着寰儿那好看的字迹,不解地抬起眼眸,凝望着寰儿。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寰儿入宫这么多年,却从未对陛下屈服,始终不曾为妃为嫔,何以在这个时候进宫为默妃? 似乎意识到了苏倾澜目光之中的不解,寰儿脸上的笑容更重了。 “请你们一定要想法子保住盼儿。” 初时,苏倾澜还有几分没有回过神来,将盼儿这个名字在自己的脑海之中过了一遍,立即想起了盼儿如今的身份——香语。 她凝眉望着寰儿,见寰儿正一脸焦灼期待地望着自己,苏倾澜这才郑重其事地起身,对寰儿搭手行礼,“娘娘放心,我和将军一定会想办法将香语姑娘救出。” 寰儿这才舔着唇角,安心地点点头。 侍女已经传唤了午膳,寰儿将那几张纸放进罐子之中,点燃火烛,一把烧了个干净,才对苏倾澜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一同用膳。 午膳后,苏倾澜在侍女的带领之下,离开严勤宫,穿过御花园,一路往宫门而去。 方才寰儿的一举一动还在苏倾澜的面前不断浮现。 难怪皇上会对寰儿如此痴迷不忘。 这么多年过去了,寰儿身上风韵犹存,不仅如此,还多出了一股气定神闲之感。 苏倾澜很难想象,若是自己被关在宫中这么多年,是否还能和她一样,如此优哉游哉。 “苏小姐请留步。” 就在苏倾澜快要走到宫门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公公捏着嗓子的呼唤。 苏倾澜停下脚步,别过头,却见一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正缓步往这边走来。 那女子一身黄色凤袍,发髻上的玉簪也做成了凤凰的样子。 她生得白皙,虽然眼角边已经有了些许皱纹,可是却难以掩盖她的风华正茂。 此人真是宇文明的母妃,当朝的皇后。 苏倾澜儿时,因为宇文明的缘故,倒是经常进宫拜见皇后。 可是后来,日渐长大,与皇后相见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最近一段日子,也只有在宇文明遇刺当日,她前往太子府诊断,才见了皇后一面。 当时,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又是一身素衣长袍,根本就没有今日半分的雍容华贵。 苏倾澜对皇后屈膝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摆手示意她起来,盯着她的眸子,将四周的人都屏退,向前走了两步,立在苏倾澜眼前,沉声问道,“你去过严勤宫了?” 苏倾澜一愣,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如何?” 苏倾澜不解地凝望着皇后,“娘娘说什么?” “那个默妃如何?” 苏倾澜垂下眸子,不知该如何答话。 见她久久没有回话,皇后才冷哼一声,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攒得更紧,扬着下巴,尽力不去看苏倾澜,“她自从封妃以来,便得了陛下的应允,可以不朝拜,不行礼。就连宫中的晨昏定省,都已经给她省去了。这么多日,本宫都未曾见她一面。” 听出了皇后口吻之中的不悦和抱怨,苏倾澜更加不知该如何回答。 “默妃娘娘只是留臣女在宫中用了午膳,并未多说什么。恕臣女难知,默妃娘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皇后闻言,面色不满,挑眉瞪着苏倾澜。 “苏倾澜,本宫还以为,你肯出手相助太子,好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却不想也是如此愚笨之人。” 苏倾澜未曾回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本以为能从她口中探听到什么,可是如今瞧着她这副样子,自己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不由地心中有些恼怒焦灼。 “皇后娘娘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臣女就先告辞了。” 说完,苏倾澜也不等皇后答话,已经向后倒退两步,随即转身就走。 第187章 竟然是流朱 顾霆早已经在宫门外不远处的酒楼等了许久。 好不容易看到苏倾澜的轿撵,忙吩咐人拦住,将她请上了二楼。 见苏倾澜的面色不佳,顾霆侧着头,试探着凝望着苏倾澜,笑声问道,“澜澜,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陛下又给了你什么难为之事?” 苏倾澜摇摇头,抬眸望向顾霆,“将军,香语姑娘被关在何处?” 听到苏倾澜提起了香语,顾霆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自从香语被带进皇家别院以来,听说皇上总是三五日地就要去瞧一瞧她。 虽然皇上每一次前去都是从后门进入,可是这时间一久,自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朝中也有人听到了风声,总是旁敲侧击,希望皇上能克制自己,不要对一个风月女子动了真心。 可是,自打这位默妃娘娘进宫以来,倒是甚少听到皇上前往皇家别院了。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霆面色不自然地望向苏倾澜,低声问道。 苏倾澜将今日寰儿的话一一告诉顾霆,“香语姑娘身份特殊,如今,默妃已经为了不让她进宫,做出了如此牺牲,我们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香语姑娘落在陛下手中吧。” 苏倾澜说话之时的语气稍重了些许,就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顾霆忙对她摇摇头,指了指屋外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苏倾澜隔墙有耳。 苏倾澜收敛声音,缓缓低下头。 饶是如此,可是她涨红的面颊,却将她内心所思出卖得一干二净。 她一向是个怜悯天下女子之人,眼看着寰儿和香语如此经历,这心中难免义愤填膺。 顾霆将椅子往苏倾澜的身边挪动了两下,双手撑在身前,将身子前倾,往苏倾澜的耳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前些时日,陛下倒是经常去见香语姑娘。可是如今,却不常见了。” “为何?” 苏倾澜问完这话便后悔了。 还能为何? 左不过便是因为陛下得了默妃,已经不再需要香语姑娘这个替身了。 “若是真的想要带香语姑娘离开,本该是默妃娘娘相劝陛下最为妥当简单。可是,如今,默妃娘娘的身份已经被朝臣诟病,想来她也是因为实在不便开口,这才想要托你我之手,救下香语姑娘。” 顾霆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生怕被什么人听到。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议论皇家秘闻,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举报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苏倾澜也垂眸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顾霆本要唤小二点菜,可得知苏倾澜已经在宫中用过膳,这才吩咐人点上了一盏茶。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顾霆见苏倾澜的面色缓和了几分,才指了指对面,“你瞧,那边。” 苏倾澜顺着顾霆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酒楼对面,有一条小巷子。 目力所及的地方,恰好能够看到小巷子边有一个小小的木门,看样子,似乎是谁家宅院的后门。 “那是哪里?” 顾霆盯着那木门,看了许久,才对苏倾澜轻声道,“是二皇子手下一个谋士的府邸后门。这几日,小武子他们暗中跟着当日在酒楼之中的几个小厮。其中一个经常出入他家府中。” 苏倾澜闻言,挑眉别过头,望了顾霆两眼。 “我觉得,若是真的要彻查昨夜的事情,或许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入手处。” 苏倾澜立即就明白了顾霆的意思。 京城如今宵禁之令十分严明,一旦宵禁,城门紧闭,各个坊正口都有人守着,不许通行。 昨日夜间,家中女眷被虏走的,都是在宫门外的坊正内,但是,那家酒楼可是在南门那边。 即便是从风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带着三个女子,通过各个坊正口,定然会现在这附近用个地方,安顿了那三个女子,等到风声过去之后,再想办法将她们接走。 顾霆的想法显然和苏倾澜一致,“我已经仔细问过了,这些日子,他们跟着那些人,所见过的府邸之中,只有这一个是在案发的坊正之中。” 苏倾澜抿着唇瓣,缓缓地点头。 想不到进展如此顺利,竟然这么快,就能发现了从风有可能落脚的地方。 “今夜,我预备让小武子他们夜探此府邸,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三个女子的下落。” 没想到,苏倾澜却立即摇头。 顾霆见状,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上一次酒楼的事情,便是他故意设局。这一次,我们必得要小心些。此事事关重大,又在宫城之外,若是真的惊扰了陛下,你我便是活罪难逃。” 顾霆闻言,也缓缓点头。 “这样吧。今日我先去酒楼看一看,想想法子,看看除了派人跟踪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能打探到从风的踪迹。” 顾霆虽然不知道苏倾澜所谓的别的法子究竟是什么,可看着她那副坚定的模样,却还是轻轻点头,应承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再度望向那扇小小的屋门,屋中进入了一片安静。 就在苏倾澜和顾霆都以为没有什么好看的时候,那扇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人探出脑袋,四下里打量了一圈,这才将门拉大了几分,从里面迅速走出几个人。 那几个人神色匆匆,其中两人在出院的时候,特意将头低下,还将走在两人中间的那人也按着低下头。 虽然那人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男装,发髻也梳成了男子的模样,可是苏倾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她猛然站起身,一脸诧异地盯着那边的方向,缓缓回过眸子的时候,只见顾霆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望着那边的方向。 “你看到了吗?” 苏倾澜的手都抖动了起来。 顾霆缓缓点头,“看到了。” 苏倾澜骤然转过头,凝望着顾霆,“是流朱!” 难怪这么久,即便是流云进了二皇子府,却没有找到流朱的踪迹。 原来,流朱竟然被关在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流朱送走?” 苏倾澜诧异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第188章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流朱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双手被身侧的两个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自从被宇文然抓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前不久,宇文然派人来告诉她,流云为了救她,带着秀珠的人皮面具,偷偷地潜入了他们府中。 可是,却被他发现。如今,已经将流云交给了从风。 听到‘从风’两个字,流朱几近奔溃。 她太清楚从风是什么人了! 更加清楚,对于从风而言,女子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昨夜,又有三个女子被他们绑来,关在了屋中。 其中一个,哭闹了一宿,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被带走,不知去了哪里。 紧接着,便有人前来将流朱带走了。 她坐上马车,身边的两个人始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丝毫未曾松懈。 流朱听着马车之外熙熙攘攘的人声,尽力想要判断出,他们到底在往什么地方去。 她听了许久,才试探着转过头,想要从微微掀开的帘子之中往外看去。 哪知道,坐在那边的男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往一侧挪动了些许,挡住了流朱的视线。 他略带不满地瞥了流朱一眼,沉声道,“老实点!” 流朱无奈地收回目光,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指尖相扣,将手背上掐住了一道道红色的印记。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轿帘,那两个男子即刻便架着流朱跳下马车。 马车似乎停在了哪家酒楼的后门,还能依稀嗅到酒楼之中饭菜的香味。 木门内很快就有人探出了脑袋,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这才抬手将流朱等人引了进去。 “路上没有尾巴吧?” 一走进院中,那人便急切地轻声问道。 带着流朱来的两个男子,立即点点头,“没有。” 那人这才将三个人引进了内院。 流朱打量着这间院子。 和她想的一样,这里的确是一家酒楼。 她随着三人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后院一间书房模样的屋子门前停了下来。 带着他们进院的男子轻轻地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了一个流朱十分熟悉,却有毛骨悚然的声音,“进来。” 紧接着,屋门被人打开,三个男子将流朱一把推了进去,便立即关上了门。 流朱错愕地站在门前,感受到来自右边阴沉的目光,这才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 屋中烟雾缭绕,隔着一层浓密的烟雾,流朱看不清楚坐在榻上的人,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他那双阴沉的眸子。 “好久不见啊。” 一个鬼魅一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流朱的心中一紧,后背僵直,瞬间便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立即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卧榻上的人却已经站起身,拨开屋中缭绕的烟雾,往流朱的身边走来。 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流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呆呆地凝望着那人靠近自己。 “怎么?跟了顾霆一段时日,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吗?” 流朱双膝打着哆嗦,一双手搭在腰间,微微对从风躬身行礼,“从……从……” ‘师父’两个字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从风似乎也并不急着听到流朱的话。 他瞥了一眼屋外,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要将你带来吗?” 流朱摇摇头。 “今日紫金朝鸾殿上,苏倾澜已经向陛下请旨,彻查昨夜的案件。” 流朱垂眸思索了片刻,便立即明白从风所谓的案件是指什么。 “想必,没有多久,她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从风笑呵呵地别过头,望向流朱,“我可是听说,自从你被带来之后,苏倾澜一直在四处搜寻你的下落。今日,我倒是要让她见一见你。好圆了她心头之梦。” 流朱诧异地抬起头,凝望着从风。 果真,从风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做事一向乖张狠戾,无人能够猜到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流朱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两下。 “主子,他们来了。” 屋外守着的小厮轻轻地叩动房门,低声对屋内二人道。 闻言,从风嘴角扬动得更加深刻几分,那双眸子之中满是笑意地凝望着流朱。 “看来,苏倾澜比我想的要快。” 话才说完,从风已经站起身,收敛了笑意,走到门边。 他拉开门,指了指身后的流朱,对小厮道,“看好她。不唤你们,不许出来。” 言毕,从风便整理了一下衣角,迅速往前厅而去。 苏倾澜并不是一人来的。 她身后除了跟着几个顾府的侍卫之外,还有七八个京兆尹的人。 酒楼的小二们聚在一起,皆是一脸横肉,冷漠地凝视着苏倾澜。 顾府的侍卫倒还好,可是京兆尹府的人,却已经有些打哆嗦,心虚地环顾四周,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惹得那些小二们皆是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苏倾澜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人来呢? 正思量的功夫,只见从风已经拨开众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是苏倾澜第一次见到从风。 他一身翩跹白衣,手中握着一柄青白色的玉扇,嘴角虽然带着笑意,可是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感。 “这是怎么了?” 从风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苏倾澜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试探着望向对方。 从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这不是顾府的少夫人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我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你带着这么多人,会吓到我的客人。” 苏倾澜淡然一笑,毫不畏惧地凝望着从风,“奉陛下命,调查昨夜京城女眷失踪之案。” “哦?”从风的眉角挑动了两下,“这案子和我有关?” “有没有关,总得要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顾少夫人想要看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这酒楼之中藏着昨夜的三个女子吗?” 一句话,让本就肃穆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第189章 什么也没有 众人的目光皆在苏倾澜和从风之间来回游走。 从风眉目之中带着笑意,嘴角微微扬动,如若不是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或许苏倾澜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如沐春风的男子。 反观苏倾澜,眉心轻蹙,虽然双目之中没有畏怯之意,可是却总觉得比起从风的坦然淡定,似乎少了几分举重若轻的情绪。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自然是不管哪家店都要查。哪家店都有嫌疑。” 说着,苏倾澜便微微侧过身子,对立在身后的几个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们尚未上前,从风已经咳嗽一声。 随着这声咳嗽,立即就有小二涌了上来,立在从风身后,恰好拦住了几个侍卫的去路。 这些侍卫都是顾府的精锐,皆是受过精密的训练,哪里会将这么几个小二放在眼中? 他们还是直着身子,往内里而去。 那些小二纷纷抬起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顾少夫人,我这里可是正经的买卖。你就靠着一张嘴,说你有调查的权利,就想要闯进我店中。这于情理,只怕都是多有不适吧?” 从风轻轻地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小二的肩膀,吩咐他给自己让开些许道路,向前一步,凝视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神色,反而扯动唇角,淡然一笑。 “掌柜的,误会了。”她拦住冲在最前面的侍卫,凝视着从风吗,“我们并非要闯店,只是循例检查。你店中这些小二的反应如此大,倒是让大家以为,你们心虚呢。” 说着,苏倾澜的目光在所有小二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小二们闻言,面色也是一顿,纷纷紧张地转过头,望向从风。 这是从风与苏倾澜的第一次交锋,没想到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从风的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暗道一声:看来这个女子不好对付。 可他的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方才那副淡然的样子。 从风对几个小二摆摆手,自己走到苏倾澜身前,微微颔首盯着苏倾澜,“我只想问顾少夫人,若是我店中什么都没有,顾少夫人又当如何呢?” “那便恭喜掌柜的,可以安心开门做生意了。” 苏倾澜笑吟吟地凝视着从风。 从风这才冷笑一声,露出几分让人心中不安的笑意。 他率先侧过身子,对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侍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怀好意地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打量着,沉声道,“请吧。” 侍卫们闻言,纷纷上前,往后院而去。 几个小二见状,面露惊慌之色。 “掌柜的?” 其中一个低声唤道。 不成想,从风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神色的反常,依旧盯着苏倾澜。 听到小二呼唤自己,从风还随意摆摆手,“你们去给顾少夫人点茶来。” 小二们闻言,虽然不愿意上前,却还是应付地敷衍两声,立即有人前去给苏倾澜点茶。 “不必了。”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跟那些侍卫一道往二楼而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他们。 从风将其他人遣散,自己独身一人跟在苏倾澜身后。 他脚步很轻,如若不是看到他就在自己身侧,苏倾澜定然意识不到,队伍之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少夫人,什么都没有。” “少夫人,这边也没有。” …… 侍卫们一个个都传回了消息,随着他们每一个前来回禀,从风的面色越来越舒缓,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 反观苏倾澜,却是面色越来越沉重。 虽然她极力想要克制自己的神情,可是只要想到流朱方才被人架着的样子,苏倾澜的心中便愈发惴惴不安。 从风始终凝视着苏倾澜,嘴角挑衅的笑意越来越浓重。 待到最后一个侍卫回来,对苏倾澜回禀了消息,从风终于笑着走上前,“怎么样?顾少夫人现在可以相信了吧?我这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楼,绝对不会做那些违反乱纪的事情。” 苏倾澜凝视着从风,已经将脸上的担忧,和眼中的怒气全部都收敛得一干二净,“多谢掌柜的配合。” 说着,苏倾澜就要离开。 从风却抬手拦住了苏倾澜的去路。 “你做什么?” 几个侍卫见状,立即要冲上前。 苏倾澜抬手拦住他们。 他盯着从风,“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 “顾少夫人这样就想走吗?难道顾少夫人不想知道点别的吗?” 苏倾澜凝望着从风的一脸挑衅,轻轻地耸动肩膀,嘴角向下撇动两下,“不知掌柜的能为破案提供什么线索?” 从风冷哼一声,右手已经拦在苏倾澜的身前,身子慢慢地向下伏低,凑在苏倾澜的耳边,轻声道,“顾少夫人,听说你府上前段时间走丢了一个丫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丫头现在在哪里吗?” 苏倾澜别过头,冷漠的目光落在从风的脸上。 她的笑意越来越重,可是笑意背后的冰冷却也越来越浓厚。 从风感受到了苏倾澜的目光,也缓缓别过头。 二人的目光直对,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苏倾澜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能够将从风一眼看透。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风倒是甚少遇到这样的眸子。 那双眼睛分明还是年轻模样,可是目光却已经多出了一股属于老年人的沧桑感。 从风一时挪不开目光,呆呆地盯着苏倾澜。 良久,苏倾澜才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掌柜的消息倒是灵通。可是,那丫头不过是我府上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而已。虽然府上也在找,却也不至于我亲自寻找。” 说完,苏倾澜便不理会从风如何答话,带着人,拨开从风,径直离开。 店中其他小二都围了上来,“掌柜的,就让她这么走吧?” 从风盯着苏倾澜的背影,冷哼一声,心中却对这女子生出了些许说不出的好奇之心,“否则还能怎么办?她可是顾霆的妻子。难不成,还真的让我在这里办了她吗?” 第190章 少女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苏倾澜在一众侍卫的护送之下,离开了酒楼。 一行人一路走到了接到东口,确保酒楼之中并没有人跟上来,才停下了脚步。 苏倾澜将京兆尹府的那些衙役们都打发走,只剩下自己和将军府的侍卫。 “都安排妥当了吗?” 众人一边往前,苏倾澜一边别过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轻声道。 那侍卫快步上前,对苏倾澜答应一声,“夫人放心,每间屋子里都撒上了亮光粉。此物在白日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旦到了夜间,便会留下痕迹。只要到时候,我们用专门的铜镜去看,便能看到。” 苏倾澜满意地点点头。 “夫人,将军吩咐了,您若是忙完这边之后,可以直接回府。他在府中等您。” 苏倾澜回应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今日,她眼睁睁瞧着那些人将流朱架进了酒楼之中,若说心中不挂念,是绝对不可能。 可苏倾澜与顾霆都知道,从风是个十分擅长捕捉人心思之人。 他既然已经知道,苏倾澜正在为了寻找流朱焦灼,定然会抓住这一点不放。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决计不会对流朱如何。 越是如此,苏倾澜越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让从风去猜测,这流朱在苏倾澜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好以此牵制他,也好为他们营救那些女孩和流朱找到空隙和机会。 今日酒楼这出戏,不过是苏倾澜和顾霆计划之中的第一步。 方才,那是侍卫已经趁着搜查的时机,将整个酒楼都洒上了亮光粉。 这东西乃是股将军府专用,只有用专门的铜镜才能照的出来。 有了这东西,不管他们是否贴身跟着从风,也不管从风到底去了哪里,都可以查出来。 入夜。 夏末初秋的风虽然没有秋季那些寒冷,却也早就失去了夏季的温暖。 苏倾澜和顾霆坐在马车之中,前面是一条黝黑狭长的窄巷。 马车之外不远处立着一个身着一身朴素单衣的男子,正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从风酒楼外的一条暗巷。 这暗巷本就不起眼,到了夜间,更是无人能够注意到。 可是,这条暗巷,却能将酒楼捕捉的清清楚楚。 “你怎么就知道,今日从风一定会去寻那些少女呢?” 苏倾澜焦灼不安地坐在马车之中,左等右等都没有消息传来,不由地有些焦灼不安。 顾霆微微闭着双目,如若不是手中的盘珠还在有规律的转动,苏倾澜简直要以为他根本已经睡着了。 好一会之后,顾霆骤然睁开眼睛,望向苏倾澜。 见她面色焦灼,顾霆不由地长叹一口气,“你可知,从风为何要将那些女子掳来?” “不是为了采阴补阳吗?” “那你可知所谓采阴补阳,究竟是什么法子吗?” 苏倾澜闻言,面色不由一红。 她别过头,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还能是什么好事吗?左不过就是将人家姑娘的清白祸害了。” “不……” 顾霆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马车之外传来了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将军,他出来了。” 顾霆收住话头,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远远地跟着。” 顾霆对外面道。 很快,马车便缓缓地向前驶动而去。 虽然方才,顾霆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苏倾澜却也不想再追问。 若是她想到是对的。这采阴补阳的法子,就算是告诉她,她也不想知道。 苏倾澜和顾霆坐在车中,再无旁的话说。 直到快要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苏倾澜正要掀开帘子,顾霆却抬手拦住她。 等了好一会,才听到马车之外的人低声道,“将军,他们进去了。” 顾霆这才松开苏倾澜的手。 两人掀开帘子,往外瞧去。 这是一处看上去十分贫穷的贫民窟。 四周的房子都乱七八糟,没有些许规律,有的是砖瓦房,还有的是泥土房,更有甚者,根本就是一个草棚。 很难想象,在京城之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苏倾澜拎着裙角,跳下马车。 摆在她面前的有三四个巷口,每一个都通往幽深的巷子深处。 “这里地方实在太窄小了,我们跟不上去。” 车夫有些懊恼地对苏倾澜道。 苏倾澜摆摆手,示意无事,自己从衣袖之中掏出了铜镜。 果真,地上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粉末痕迹。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二人便跟着那粉末的印记追了上去。 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两人终于在一栋民宅面前停了下来。 这民宅虽然已经算是这里十分不错的居住地了,可是和京城那些豪门望族的宅子比起来,却连猪圈都不如。 苏倾澜与顾霆面面相觑。 顾霆率先飞身跳上墙壁,伸出手,想要将苏倾澜拉上来。 没想到,苏倾澜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自己抓住墙壁,两下翻了上来。 顾霆悻悻然地收回手。 两人翻墙进了院中,看到东边一件厢房之中亮着光。 他们蹑手蹑脚地靠近厢房。 这厢房四周有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气味。 苏倾澜的眉角越蹙越紧,不由低声对顾霆道,“将军,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顾霆点点头,可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解之色,“是血。煮熟的血。” 闻言,苏倾澜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望向顾霆。 顾霆没有答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腕,蹲在墙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将窗纸点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屋中关押着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都缩在角落之中,一个个面黄肌瘦,双目惊慌失措地望着屋子的正中央。 那里坐着一人,白衣纤纤,手中握着一双筷子,正在翻动身前的铜锅。 苏倾澜向前凑近了些,此时更加能够确定,那血腥气味正是从这屋中传出来的。 “这少女的鲜血,味道就是不一样。” 从风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筷子,慢慢转过头,望向墙角之中,哆哆嗦嗦的那些女孩子,嘴上还有一抹鲜红,咧着唇角,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 第191章 采阴补阳的真相 从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缓缓地往那些女孩们身边走去。 女孩们皆是一脸慌乱,纷纷向后挪动身子,想要躲开从风。 他这一起身,苏倾澜倒是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了那锅中的东西。 竟然是一锅正在沸腾的热血! 苏倾澜胃中翻涌而起一股恶心,险些就吐了出来。 她惊异地转过头,诧异地望向顾霆。 却见顾霆除了蹙着眉头,脸上出现了几分厌恶之色,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惊异。 顾霆感受到了苏倾澜灼灼的目光,这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伏低身子,原路折返回去。 这一次,在两人翻墙出院之时,苏倾澜只觉得胃中一阵阵翻涌而起的恶心,让她头晕目眩,根本无力支持。 她这才意识到,或许从风所谓的采阴补阳,和自己想象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 苏倾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顾霆搀扶回了马车之上。 坐在车上,她才逐渐回过神来,鼻腔之中的血腥气味也减弱了不少。 苏倾澜这才缓缓回过头,望向顾霆,眉角不住地跳动。 她想要问问顾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话才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实在无法接受,将方才的画面才回想一边。 或许是猜测到了苏倾澜心中的想法,顾霆将一只帕子递给苏倾澜,同时抬起手,在她的后背轻柔地摩挲着。 “你们都以为所谓的采阴补阳,便是将处子捉来,破了她们的身子。” 顾霆长出一口气,两只手有些局促地搭在一起。 “其实,是要用她们的鲜血,来烹煮食物之后吃下。” 仅仅是听顾霆说起这话,苏倾澜又是一阵恶心翻涌而上。 她强忍着恶心,做了好几个深长的呼吸,“可是,为何要抓那么多女子?” “因为,不同的女子,血液的浓稠程度并不相同。” 顾霆说着,似乎自己也有些受不了。 他闭起眼睛,胸口上下起伏两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顺手将盘珠拿了起来,轻轻地转动两下,接着说道,“从风是个典型的武痴……” 在顾霆的叙述之下,那个杀人如麻的从风逐渐在苏倾澜的面前活了起来。 原来,当初顾霆和宇文然偶遇,并且救下从风之后才知道,他是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他被自己的师父捡了回去,师父每日都要练武,他便在一边伺候。 他的师父性子十分暴虐,动辄对他打骂。 他们遇到从风的当日,便是因为他不堪师父的打骂,想要还手,最后引来了更加猛烈的殴打,随即便不省人事了。 从风也曾经问过,既然师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当初还要将他带上山呢? 师父告诉他,因为他天生就比别人好的嗅觉。 从风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自己被留在师父的身边,竟然是因为他的嗅觉。 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武,学最上乘的武功,超越师父。 最重要的是,有一日,若是他练成了,便要将这世上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全部杀了。 终于,让从风等来了一本所谓的武林秘籍。 那密集之中记载了一种法子。 便是所谓的采阴补阳的法子。 根据记载,这种法子能够使人提升功力,即便是你只练了一年,也能比得上旁人练上十年八年。 从风信了这个法子,不管旁人如何劝说,他都要去尝试一番。 “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风便开始一边寻找少女之血,一边潜心练功。”顾霆长叹一口气,接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法子真的有用,或者是从风潜心练功,从风的功力竟然真的一年强过一年。他开始试着自己闯荡江湖。” 之后的故事,便是江湖传闻之中的版本。 从风杀了曾经的师父,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却又将他们屠戮。 因为他的父母当年分开之后,又各自成家,所以那些新的家眷也没有逃出从风的手掌心。 从风就这样一路杀…… 一路杀…… 听着顾霆的叙述,苏倾澜的后背都湿透了。 她素来只听闻从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从不知他背后的这些故事。 如此一来,苏倾澜倒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 “从风的出现,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不少人打着正义人士的旗号,要征讨从风。”顾霆舔着唇角,肩膀向上耸动,长出一口气,又重重落下,“可是这些正义人士,却无一步死在从风的剑下。从风,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风才更加迷信采阴补阳之术。 他认为,正是这个神秘的法子,才让他有了这一身武艺。 苏倾澜抿着下唇,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一侧的椅子上,“可是,不能让他在这样下去。否则,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 顾霆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苏倾澜,“小武子他们已经调查清楚,昨夜京城消失的三个女眷,都是商人后裔。他们都与太子来往密切。” 苏倾澜看着顾霆放在自己手中的那张纸,上面记载的清清楚楚。 包括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太子做事的,都为太子办过那些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我怀疑,这东西根本就是从风有意准备好,交给我们的。” 顾霆有些无奈地望着那张纸,“他是个极其聪慧之人。每行一步,定然都会算好后招。如若不是童年的悲惨遭遇,从风能够安稳科举入仕,想必是个能够执掌一方之人。” 苏倾澜也微微点头。 从风自从回京以来,每一步都是步步为营,好几次,差一点都让苏倾澜掉入他的陷阱之中。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能够入仕为官,一定大有作为。 只是可惜,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 他做这些事情,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子欲望和可悲罢了。 第192章 怎么会是这种地方? 如今,已经知道了那些女子的确切位置,苏倾澜的调查便算是已经进行了一多半。 回府之后,她与顾霆连夜商定计策,决定两侧同时行动。 由顾霆带领一队人,前去民宅,救出那些女子。 而苏倾澜则带领另外一队人,前往酒楼,将流朱救出来。 顾霆又将苏倾澜的计划看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二人才安置歇息。 苏倾澜躺在榻上,看着小榻上的顾霆,两只手撑在后脑处,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外。 “将军可是睡不着?” 苏倾澜轻声问道。 顾霆微微顿了顿,眉角轻挑,深吸一口气,别过头,眼眸向下垂着,望向苏倾澜。 “我与二皇子和从风算是一同长大,可是如今,我们三人却南辕北辙,走得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不知,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苏倾澜闻言,愣了愣,坐直身子,将被子披在身后,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被角,望向顾霆。 “将军可是要听我说说?” 顾霆也坐起身子。 “二皇子或许是个好玩伴,可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为君者,仁义为先。无论是二皇子也好,太子殿下也罢。他们缺乏的都是这个仁义。” 苏倾澜没有望向顾霆,而是垂着眼皮,似乎是盯着面前的地面。 “至于从风。”她砸吧了两下嘴,“他的经历,我十分同情。可是,他如今已然走火入魔。什么修炼上乘武功,不过是将自己的成功凌驾于他人的痛苦之上。更何况,还是和你根本就不相关的人。” 苏倾澜说完这些,才重新抬起眼,望向顾霆。 顾霆一时有些发愣。 他也从未想到,苏倾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他的心中,虽然苏倾澜和别的女子不同,可却只是在政治见底上强出旁人不少,若是真正这样去剖析一个人,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倾澜和顾霆四目相对,两人虽然隔着些距离,可是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熠熠的光辉。 苏倾澜一愣,立即低下头。 她略显局促地把弄着手指,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咳嗽两声,“都是我胡说八道,将军切莫往心中去。” 说着,苏倾澜便重新躺下,转过身,背对着小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仿佛一瞬间涌到了脸颊上。 方才顾霆看向自己的那个目光…… 苏倾澜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不就是他们初次大婚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吗? 一夜无话。 苏倾澜和顾霆几乎都是一夜为未眠,可是两人却都没有再与对方有过多的交流和攀谈。 翌日,阳光刚刚洒进屋中,苏倾澜和顾霆便在紫兰等人的呼唤之下,从睡梦之中醒来。 昨夜二人定在今日晚膳过后出发,白日里,两人又将所有的细节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只待时间。 京城上下,似乎都因为前几日的事情人心惶惶。 尚未到宵禁之际,街上的人已经逐渐少了下来,特别是见不到年轻的女子。 苏倾澜一行人从将军府出发,在这略显寂静的街道之上,多出了几分喧闹。 马蹄在青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苏倾澜坐在为首的第一匹马上。 为了以防万一,今日顾霆特意吩咐小武子跟着苏倾澜。 此刻小武子正策马走在苏倾澜身侧。 似乎是担心事情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苏倾澜再度勒住僵绳,别过头,望向小武子。 “将军那边可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小武子凑上前,轻轻地点点头,“夫人不必担心。跟着将军的都是暗卫的好手。” 苏倾澜这才缓缓点头,心中也安稳了几分。 才到从风的酒楼之下,守在门口的小二看到这么一群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就往酒楼之中跑去。 好在,小武子眼疾手快,立即纵马上前,在酒楼之外拦住了小二。 小二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盯着小武子。 不一会的功夫,他便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妥当,扫视了一圈小武子,还有正在下马的苏倾澜等人。 “顾少夫人不是已经盘查过我们店面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倾澜不慌不忙地行至小二面前,嘴角微微扬动,轻轻一笑,“既然来了,自然有事。” 说完,她拿出皇上的令牌,“奉命调查所有可疑人员。” 言毕,也不等小二回话,苏倾澜已经对身后众人摆摆手。 这些侍卫可不像是昨日白天那些京兆尹府中的草包衙役。 他们一个个都身经百战,还有不少人本身就是出身战场。 对于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更是没几个瞧得上眼的。 果真,听到苏倾澜一声令下,众人已经纷纷拨开挡在面前的小二,径直冲进了酒楼之中。 酒楼里其他小二即刻便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人从账台下拿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 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一转眼的功夫,那些侍卫已经将账台团团包围起来,手中拎着的利刃在桌面上磕动了两下,皆是面色阴沉地盯着那些小二。 被一群大汉这样盯着,原本已经是一件让人极其不适之事,更何况这些人还各个都身怀利器,酒楼中的小二们对视一眼,纷纷泄了气。 小武子已经带着人冲上了二楼,苏倾澜则带着人往后院而去。 众人在后院翻了个底朝天,非但没有找到半分流朱的身影,就连从风竟然都没有见到踪迹。 难不成,是已经收到风声,跑了? 苏倾澜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们的行动并不是秘密进行,可是以从风的性格,绝对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跑掉。 再不济,难道是去那栋民宅,行什么采阴补阳术了? 苏倾澜正想着,小武子快步从前院匆匆而来。 他面色凝重,一见到苏倾澜,便急忙上前,双手搭在身前,对苏倾澜拱手行礼,露出几分难为之色,“夫人,二楼是妓馆。” 闻言,苏倾澜诧异不解地望向小武子,“妓馆?” 第193章 蠢货 早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开放了京城妓馆,只是定下,所有妓馆一定要经过报备,在官府登记造册才算成立。 久而久之,妓馆便都开在了一条街上。 香语所在的妓馆便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条规矩,才让没有登记在册的黑妓馆变成了真正的黑色地带。 如若真的被朝廷知道,哪里开着一家黑妓馆,非但要重金处罚,就连掌柜的,也面临着被抓进牢狱的风险。 看着一个个衣衫单薄的女子或站,或跪在自己面前,苏倾澜的眉心蹙在一起,心中也是一阵阵不安。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查案子,竟然会查到黑妓馆中。 随着她一同前来的这些侍卫,显然也未曾想到竟然会查到黑妓馆,同样都是一脸的诧异之色。 苏倾澜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思量许久,吩咐侍卫将这些女子全部都带去大理寺暂行关押。 整个酒楼之中,都没有流朱与从风的踪影。 “少夫人,怎么办?” 小武子站在苏倾澜身后,声音压的很低,情圣问道。 苏倾澜不动神色地摇摇头,“先回去。看看将军那边如何。” 眼看着苏倾澜等人已经将二楼妓馆之中的女子全部都搜查出来,那些刚才还牛气哄哄的小二,也无力再争论辩驳,一个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倾澜等人在门口贴上封条,将那些女子一一都带走了。 苏倾澜吩咐小武子将那些女子们送去大理寺,暂时关押,自己策马回了府中。 顾霆早已经回府,正在府中急切地等待苏倾澜回来。 “怎么样?” 一瞧到苏倾澜在府门之前下马,顾霆忙迎了上去,一边停下她的马,一边问到。 苏倾澜缓缓摇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将今日在酒楼发现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 顾霆听完,心中一沉。 “从风怎么会不在酒楼?” 苏倾澜同样也是一脸迷茫之色。 她本以为,或许顾霆会有所收获,如今看顾霆的样子,只怕也未曾见到从风。 南门的宵禁比起其他几个城门要晚上些许。 一辆黄色的马车,在宵禁之前,从城门之外,缓缓地往城内而来。 流朱面色苍白,坐在马车之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马车长椅上的布罩。 从风坐在她身侧,闭着双目,面色沉稳,一动不动。 如若不是还能听到从风的呼吸声,流朱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怎么样?”从风似乎意识到了流朱的目光,虽然还是闭着眼睛,却低声问道。 流朱后背一紧,“你说什么?” “今日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从风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利剑一般地望向流朱。 流朱不由心中一沉,低下头,一双手搅弄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那个地方?”、 “流朱,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如若不是我,就没有今时今日的你。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做。” 流朱垂着双眸,一双手攒得更紧,手背都已经泛起了青紫之色。 “流朱……” 从风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突然晃动了两下。 从风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尽管如此,可是他的面色上,却没有半分不悦。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张急切的脸探进马车之中。 那是从风贴身小厮阿六。 “主子,不好了。” 阿六警惕的目光在流朱身上扫视了一圈。 从风依旧是笑盈盈地望着阿六,似乎不管他说的是什么,自己心中都有了应对之策。 “酒楼被查封了。” 从风只是坦然一笑,肩膀向上耸动两下,“被什么人查封了?” “苏倾澜。” “怎么?她将那件事情全部都栽赃在我的头上了?” 说话之时,从风还特意将“栽赃”两字压重了几分。 同时,饶有兴致地望向坐在一侧的流朱。 流朱很快就明白了从风那目光的意思--他在告诉流朱,他才是整场游戏的掌控者。 阿六望了从风一眼,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她是以黑妓馆为由查封酒楼的。” 听到此话,从风的目光骤然阴沉下来,猛然别过头,盯着站在马车之下的阿六,“你说什么?” 阿六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盘在一起,犹豫了好久,才低声将方才的又重复了一遍,“苏倾澜是以黑妓馆的由头查封酒楼的。” “我不是吩咐过你们,这两日不要在酒楼做这样的事情吗?” 从风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阿六的衣领,扯着嗓子,高声喊到。 流朱和阿六都甚少见到从风这幅样子。 两人皆有些惶恐地望着从风。 阿六直面了从风如此狰狞的神色,心中颤动,凝望着从风,喉咙紧张地上下攒动,一动也不敢动。 “主子,我的确叮嘱过他们。可是……”阿六挑动眉角,“可是,这些小子没能忍住。没想到,苏倾澜昨日才刚刚搜查过酒楼,今日又会来。” “够了!” 从风打断阿六。 酒楼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负责人是阿六,不是他。 如若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只管将阿六顶住去便是了。 阿六见从风的面色和缓下来,这才长处一口气,试探着道,“民宅也被人袭击了。顾霆带着人,将民宅之中的女子全部都救走了。” 这一次,从风真的恼怒起来。 他盯着阿六,未曾上前。 阿六被他那样的目光,盯得心中发虚。 “蠢货!” 突然,从风一步上前,生生地将阿六从地上举了起来,两只手青筋都跳了起来。 阿六慌乱不已,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全身麻木起来,动弹不得。 “阿六,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我的采阴补阳马上就要完成了!你竟然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带走了那些女子。” 阿六几乎喘不上气,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慌乱地拍打着一双手,“主子,我……我知道错了。我可以再想办法给您找来新的女子。” “新的女子?你知道这些女子的血有多么纯正吗?” 说完,从风一把将阿六扔在地上,同时,将阴毒的目光落在流朱身上。 第194章 流朱,走了…… 天色更黑,墨一般的漆黑在眼前一点点晕染而开的时候,似乎要将整个京城都吞没了一般。 从风将阿六扔下马车,便亲自驾车,策马往顾府而去。 黑妓馆这个由头,是从风没有想到的。 和别的理由不同! 哪怕是苏倾澜指认自己是那三桩女子失踪案背后的凶手,从风都能从容应对。 可唯独不能是黑妓馆之事! 从风知道,自从妓馆合法之后,朝廷对于黑妓馆便抓的甚严。 一旦被发现有人暗中经营黑妓馆,轻则抄家充公。 重则要全族被没为下等奴才。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已经回京城之事,便会暴露在皇上面前。 从风自己固然不怕,可如若被皇上知道了,定然会牵连二皇子,那才是让从风真正惧怕之事! 想到这里,从风策马而行,速度更快了几分。 马车之中的流云只能死死地抓住马车一边的扶手,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马车摔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的速度才逐渐慢了下来。 从风掀开马车帘子,一把将流朱从内里拉了出来。 流朱的眼前罩着一只黑色布袋,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只能听到仿佛有人拦住了从风的去路,高声道,“什么人?胆敢夜半擅闯将军府!” “闪开!我要见苏倾澜!” 从风阴沉冰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流朱凭借着自己对于他的了解,知道此刻的从风一定气急了。 侍卫们显然不肯如此轻易地将从风放进府中。 其中一个侍卫对身后一人道,“去请将军和少夫人。” 其他人还是一脸警惕地盯着从风。 从风一手紧紧地勒着流朱,大踏步地往前而去。 那些侍卫拿不准从风的身份,不敢贸然向前,只能随着他的前进,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不一会的功夫,便听到顾霆和苏倾澜已经从后院匆匆而来。 “从风,你要做什么?” 顾霆尚未站稳,便厉声道。 从风闻言,目光跃过众人,直接望向顾霆。 “顾将军,听闻你今日抓了一批人,我特意来带他们回去。” 说话的功夫,苏倾澜和顾霆已经走到了从风面前。 苏倾澜盯着从风身侧之人,看那身段,当是流朱无疑。 她盯着那曼妙的绳子,微微往顾霆的身边,靠近几分,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道,“将军瞧,这女子看着倒像是流朱。” 顾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从风,那些人如今都关押在大理寺之中。”顾霆盯着从风的眸子,“我没有办法让你带走。” 从风冷笑一声,“你会有办法的。” 说着,从风一把扯掉了流朱额头上盖着的黑色布罩。 流朱的目光适应了好一会,才逐渐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苏倾澜。 果真是流朱! 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一动。 “流朱,你还好吗?” 苏倾澜高声道。 流朱才要回话,从风却一把将她拉住。 “顾少夫人,这丫头在我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若是不肯将那些人交出来,我只能不怜香惜玉了。到时候,若是这丫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是真的死在我的手上,顾少夫人可不要怪我啊。” “不……” 苏倾澜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好在顾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苏倾澜。 他微微侧过身子,对苏倾澜道,“他就在等着你焦急。” 闻言,苏倾澜的面色终于强迫地安定了几分。 “从风,你好歹也是江湖大侠,却为难一个弱女子,若是传出去了,只怕第一个没有面子的人会是你吧!” 顾霆侧过头,一只手还握着苏倾澜,凝望着从风,沉声道。 “顾霆,你我一同长大。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吗?那些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对我而言,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顾霆嘴角的笑容更加深刻几分。 “那么,二皇子呢?” 听到顾霆的这句话,从风的面色一动。 “你连失踪案都不放在心上,今日会如此冲进我府中要人,不就是担心如若黒妓馆的事情传开,陛下会得知幕后之人,那么你回京的消息难免暴露。如此一来,自然会牵连二皇子了。说到底,你还是因为担心二皇子,我说得可对?” 听闻此话,从风的脸色更加古怪。 他抿着下唇,喉咙蹿动,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紧接着,从风突然将流朱推开。 用一种极其古怪的步伐往前冲了两步。 好在侍卫们挡在顾霆和苏倾澜身前,瞬间便拔出了腰间的利刃,才将从风堪堪阻挡在面前。 “顾霆,你和二皇子也是一同长大的。难道,你就真的丝毫都不为他考虑吗?” “不为他考虑的人是你!” 不等顾霆答话,苏倾澜已经沉声道。 她盯着从风,秀眉蹙在一起,“是你在京城开黒妓馆,也是你,关押那些少女,只为了满足你那令人恶心的采阴补阳之术。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二皇子会被你牵连。” “你说什么?” 从风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这一生,唯独听不得的便是二皇子三个字。 从风的话音才落,一道寒光从苏倾澜的眼前一闪而过,冲着她的面门便刺了过来。 “澜澜。” 顾霆本能地转过身,捂住苏倾澜的眼睛,背对着从风,已经迎着那利刃而去。 疼痛和鲜血都并未袭来。 良久之后,顾霆和苏倾澜只听到了从风的利刃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顾霆松开苏倾澜的眼睛,缓缓转过头。 待到看到眼前的场景,二人皆是一愣。 从风手持利刃,尖端已经扎进了流朱的腹部。 鲜血顺着苍白的利刃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流朱一只手扶着利刃,抬起头,无神的目光迎着从风。 “师父,徒弟无法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流朱咳嗽了两声,低下头,盯着那柄利剑,“师父,您收手吧。” 说完,流朱的身子慢慢地向下蔓延摔去。 “流朱!” 看到这一幕,苏倾澜疯了一般,大吼着冲上前去,丝毫不顾侍卫的阻拦。 第195章 我说得出,做得到! 流朱的身子倒在庭院之中,苏倾澜半跪在她身侧,一双手托住她的肩膀,身子还在不断地打着颤抖。 流朱的腹部有一个血窟窿,内里还在不住地往外涌动着鲜血。 “流……流朱……” 苏倾澜抱着流朱,高声呼唤,“快,府医。” 流朱却拦住苏倾澜的话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王妃。” 流朱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你和王爷,定然要好好的。王爷为了你……” 流朱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来,突然口中涌动而起一阵甜腻腻的鲜血。 她喉咙蹿动了两下,一口血顺着她的唇角滴落而下。 只见流朱缓缓地别过头,两只手从身体上滑落,跌在一边,没有了动静。 “流朱……流朱……” 苏倾澜高声呼唤两声。 然而,流朱却再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从风显然也未曾想到,流朱竟然会跳出来,拦住自己。 他诧异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流朱,就连身后的侍卫们已经冲了上来,扭住他的胳膊,他也未曾反抗。 流云听到了正院的动静,才冲到长廊之下,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双腿打着哆嗦,慢慢地移动到院中。 流云的唇角打着颤抖,双手向前伸出,才落在流朱的肩膀上,便高声喊道,“流朱!” 她与流朱一同长大,一同在从风身边学武,又一同被送到了顾府之中…… 这么多年,流云和流朱虽然不是亲姐妹,可是在流云的心中,流朱早已经是自己的亲人了。 如今,流朱就这样倒在自己的面前。 流云的喉咙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想要大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她想要哭,可是泪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 天刚亮的时候,顾府便已经被一片白色笼罩。 苏倾澜身为主子,竟然亲自披麻戴孝,跪在正院临时搭起的棚子之中。 棺材停在棚子中央,上面用白色的布条挽成了一朵大花。 流云跪在一边,身前还放着一只火盆,她时不时地将纸钱放进火盆之中,惹得那火盆的火焰瞬间便向上冲起。 紫兰立在苏倾澜身后,一双眼睛也已经哭肿了。 “小姐,您还是起来吧。” 紫兰一边擦掉脸上的泪水,一边抬手想要将苏倾澜搀扶起来,“您是主子,为流朱筹办葬礼,已经不合规矩。如若被外面的人看到,您竟然跪在她的灵棚之中,只怕是又要诟病咱们府中没有规矩了。” “外面的人要说,就由着他们去说。” 苏倾澜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依旧凝视着眼前的棺材,“流朱是为了救我才惨死的。难不成,我连为她守孝的勇气都没有?如若真的那样,那她死的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小姐……” 紫兰还要劝慰两句,却听到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苏倾澜缓缓别过头,望向府外的方向。 只见一伙大汉正不顾家丁的阻拦,一路往里闯来。 苏倾澜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猛然站起身,冷着面色,走到家丁们面前,盯着那些大汉,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敢闯将军府!” 为首的大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右脚向前伸出,还在地上磕磕绊绊地点动两下。 “你就是顾少夫人吧?” 那壮汉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凑近几步。 他正要低下身子,用市井之中那些对付少女的流氓法子,不成想,苏倾澜却骤然抬起头,一只手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壮汉的肩膀。 她顺势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壮汉的肚子。 壮汉吃痛,身子整个都躬了起来。 他左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右手抬了起来,诧异地盯着苏倾澜,“你……你这女人……竟然敢!” 让壮汉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苏倾澜非但没有半分畏惧之意,反而还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向后掰去。 壮汉疼得哇哇大叫,苏倾澜这才一把将壮汉推翻在地。 她冷目盯着壮汉,向前走了两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将军府中撒野!”说着,苏倾澜抬起眸子,环视了一圈剩下的壮汉,“还有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受谁指使,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如果现在还不退出去,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壮汉们本想趁着顾霆前去宫中回话的机会,府中只有苏倾澜等一干女眷,好来捣乱流朱的葬礼。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苏倾澜竟然会如此强硬。 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惊讶地望着对方。 方才被苏倾澜殴打的那个壮汉抬起头,盯着苏倾澜,“顾少夫人,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今日这样对待我们,难道就不怕……” 话还没有说完,苏倾澜已经投来了阴沉利箭一样的目光。 那壮汉看到苏倾澜这样的目光,不由心中一紧,喉咙窜动,立即低下头。 苏倾澜冷笑一声,“从风被关进牢中,那是因为他乃是黒妓馆的经营人。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别说是二皇子了,就算是陛下也决计无法为他翻供。” 说着,苏倾澜对那男子投去一个阴沉的笑容,“你们二皇子让你们来闹上这么一出,不过是想要让我放了从风而已。麻烦你们回去转告二皇子,我,无能为力!” 那壮汉见苏倾澜竟然已经猜到了他们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却还是一副如此神色,不由地慌了神。 他在身侧人的搀扶之下,直起身子,“顾少夫人可要为今日的话负责。” “我苏倾澜既然已经说了,便不怕任何人来找!” 说完,苏倾澜盯着那壮汉,对紫兰道,“紫兰,送他们走!” 紫兰答应一声,一侧的家丁们也瞬间就来了精神。 众人上前,怒目瞪着那些壮汉,将他们赶出了将军府。 灵棚四周再度回归了平静。 早已经有人将正院的事情,一一回禀了老夫人与顾安。 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她满意地点点头,“我早说过,这丫头是个不畏强权之人,配得起咱们霆儿。” 第196章 如果她怀孕呢 宫城的东门之外,停着两辆马车。 其中一辆朝着东边,另外一辆朝着西边。 小武子坐在面朝西边的马车之上,局促不安,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身前的缰绳。 他眉心紧蹙,喉咙蹿动。 自从将军进宫以来,二皇子的马车就停在了宫门之前。 虽然二皇子未曾出现,可是小武子知道,二皇子就在马车之中。 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顾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的东门的门洞之外。 小武子面色一紧。 他即刻翻身下马,立即往宫门那边而去。 “将军。” 小武子快步迎了上去。 他的身子挡在顾霆之前,眼角挑动两下,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方向。 他声音压得很低,“二皇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其实,即便是他不说,顾霆也早已经认出了那辆马车,正是二皇子府的马车! 顾霆对小武子微微点点头,应承一声。 小武子这才侧开身子,随着顾霆一道往前而去。 两人行至马车边,顾霆对马车拱手行礼,“殿下久候了。” 马车的帘子被人慢慢掀开,宇文然从内里探出头,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 “本宫还是慢了一步。” 宇文然盯着顾霆,唇角扯动,冷笑一声。 顾霆闻言,躬身垂手行礼,“殿下这话何意?” “顾霆,从风和你我一同长大。难道你真的要将他逼上绝路吗?” 顾霆抬起头,凝望着宇文然,“二皇子此言差矣,并非臣要将从风逼上绝路,而是从风自己做的,根本就是他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宇文然的目光骤然阴沉下来,“顾霆,你若是执意与我为敌,非要将从风送进牢中。日后,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顾霆凝望着宇文然,二人四目相对。 阳光从顾霆的身后一点点洒了下来,将宇文然的面颊衬得一片金黄之色。 依稀之中,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儿时的样子。 顾霆的眉眼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两下。 良久,他还是对宇文然拱手行礼,“殿下,此事已经交由陛下论断。日后无论祸福,自然由陛下圣心独裁。” “你……” 宇文然还要再辩驳两句,却见顾霆对他恭恭敬敬地垂手行礼。 “殿下想必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说完,顾霆便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待到退到自家马车边后,才翻身上了马车。 小武子驾车,马车很快就扬长而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宇文然缓缓地放下帘子。 曾经最是亲密的三个人,如今却成了这幅样子。 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感。 “二皇子,人已经到了。” 不远处,又出现了一辆马车。 宇文然将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微微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过去。” 两辆马车相遇。 对面马车上的人立即跳了下来,迎上前,站在宇文然的马车之侧,拱手行礼,“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可像?” “八分相似。牢中昏暗,想必不会被人察觉。” 宇文然掀开帘子,瞥了一眼那人,微微点头。 他轻声咳嗽两声,立即有人将马车的门帘掀开,搀扶着宇文然下了马车。 那辆马车上的人也掀开帘子,宇文然只是微微偏过头,瞧了一眼,便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就他吧。现在就随我去刑部大牢。” 说完,宇文然重新折回马车。 两辆马车一路往前而去。 从风早已经被关在了刑部大牢之中。 因为涉及二皇子,皇上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随意提审从风。 宇文然靠着在牢中的关系,轻而易举地便将马车之中的人与从风调换,带着从风回了府中。 经过一夜的折腾,从风略显疲惫。 上了马车,他便依靠在马车上,双眼微闭,抬起右手,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你暂时住在我府上。” 宇文然轻声道。 听到这话,从风骤然睁开眼。 他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宇文然的身上,“顾霆呢?” “他?” 宇文然眉角动了动。 “今日是他亲手将你的案卷送进宫中,呈给父皇的。” “这么说,他便是真的希望我被斩首了?” 宇文然一时哑然,未曾答话。 “若是那个姓苏的女人,不设法除掉,日后顾霆与我们便算是真正的再也无法同心同德了。” 宇文然深吸一口气,一股白色的雾气,从他的鼻尖一点点吐了出来。 “经过此次之事,想必父皇对我也有所忌惮。” 闻言,从风的目光更沉。 “对不起。” 宇文然忙摆摆手,打断了从风的话头。 “父皇原本就更加看重太子。不管有没有这次之事,父皇都不会对我高看一眼。” 听出了宇文然口吻之中的无奈和悲凉,从风的心不由一沉。 这么多年,从风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男男女女,可是只有在宇文然面前,他才会有此等感受。 “也罢。” 宇文然见从风盯着自己,无奈地耸动肩膀,微微一笑,“这皇位本就与我无关,如今不过只是离我更远些而已。” “二皇子。” 从风沉声打断宇文然。 宇文然送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若是我有法子,能让二皇子得到这皇位呢?” “你?” 从风好奇不解。 “二皇子,我记得,你信中曾经提过,汝州道台的女儿唐婉被你设计送进了宫中。” 宇文然点点头,“从前还能指望着她在父皇面前说上两句。就连老三离京,也少不了她的功劳。可是,如今,她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父皇,自己都在困顿之中,只怕难以助我。” “如若她怀孕呢?” 宇文然淡然一笑,“怀孕自然是好。父皇看重子嗣,若是她有了孩子,复位……” 说到这里,宇文然缓缓地停住话头,慢慢地别过头,带着几分诧异,上下打量着从风,“你的意思是?” “陛下只是看重子嗣,这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嗣。” 从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刻,宇文然却通身冰冷。 第197章 我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后宫本就是一个偌大的名利场。 唐婉以官娘入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得封嫔位。 不仅如此,还得了一个封号。 如若她当真一直都如此顺风顺水,超过柳贵妃,倒也在片刻之间。 只可惜,唐婉一着不慎,如今落得个被禁足宫中的下场。 这宫中之人,本就是捧高踩低,加上她从前嚣张跋扈,早就得罪了宫中不少人。 唐婉的宫中,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整个皇宫最凄惨的地界。 这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别的宫中早就开始添置过秋的衣衫,可是唐婉的宫中,却还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缩在卧榻的角落之中,两只手环抱在胸前,偶尔打着寒战,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腿。 宫中伺候的宫女只是将茶水放在桌上,便都退了出去。 当初,唐婉春风得意,对这些宫女一向是非打则骂,如今她们更是没有一人给唐婉好脸色瞧。 ‘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唐婉微微抬起眸子,尚未看到人影,就高声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现如今,她也只有用声高的方式,来表示自己尚且是旁人不能凌辱之人。 “娘娘好大的威风啊。” 宫门之外,传来了一个男子轻挑的声音。 那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唐婉听闻,立即站起身,小跑着往屋外迎去。 她一边跑,一边还唤道,“陛下,您终于肯来瞧臣妾了。” 才冲到门边,唐婉便呆住了。 她诧异地盯着屋门之外站着的人,脸上已经多出了难以掩盖的失落之色。 “二皇子怎么来了?这宫中难道都没有人看守吗?” 说着,唐婉便扭动着身子,转身要往卧榻边走去。 宇文然脸上的笑意加重了几分。 他随着唐婉一同走进内殿,不管唐婉都他投来了怎样诧异的目光,都直接坐在唐婉身边,“娘娘这些时日在宫中过得可好?” 唐婉对于他明知故问的神色,露出了几分不满。 她哼了一声,别过头,“二皇子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宇文然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依旧是一副玩味的表情,盯着唐婉,“这话从何说起?” “二皇子明知,我被陛下禁足在宫中,还特意前来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唐婉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宇文然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宇文然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他缓缓地走上前,转眼的功夫已经站在卧榻边,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卧榻一边的降纱帘子。 “你是我送进宫中的,你被父皇禁足,便是我没有了面子。我为何要开心?” 唐婉哼了一声,侧过身子,两只手盘在一起,手背上泛起了一圈白色。 “二皇子现在倒是说起这样的话了。当日,我着侍女去二皇子府上报信的时候,二皇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宇文然闻言,也为难地笑了笑。 他将身子往前送了几分,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唐婉的肩头,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随意地别在她的耳后,“当日太子遇刺,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自身难保。和你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唐婉不屑地挑动眼角,凝望着宇文然,“安全?二皇子,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吧。” 宇文然对于唐婉的话不置可否。 他的鼻尖已经凑到唐婉的耳旁,呵出的气息在唐婉的耳垂上前后游动。 “唐婉,你如今在父皇身边成为了个可有可无的人,可全然不复从前的容光焕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着急?”唐婉神情落寞,“我不过是二皇子敬献给陛下之人,陛下欢喜了,便对我好些,可若是不喜欢了,就将我弃之一旁。” 唐婉说到这里,无奈地低下头,双手攒在一起,“我即便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陛下也不会因为瞧着我着急,就真的再来疼疼我。” “我有法子。” 宇文然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落在唐婉嫩白的肌肤上,还前后晃动了两下。 唐婉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宇文然,“你?” “父皇这些年,最看中的就是子嗣二字。若是你能给父皇添上个一儿半女,父皇即便是不?疼你,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多来看你几回。” 唐婉哼了一声,恼怒地将宇文然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打落,“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如今,陛下成日里就歇在严勤宫,我哪里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横空变一个孩子出来吧。” 唐婉说完,就想要起身,没想到,宇文然却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强势地将她压倒在卧榻上。 唐婉的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两只手本能地撑在身后,睁着一双惊慌的眼睛,凝望着宇文然。 她抬起双手,挡在自己的胸口,警惕地盯着宇文然,“你做什么?” “难道你就不想要个孩子,好拴住父皇吗?” 唐婉突然明白了宇文然的意思。 她一个花季少女,入宫以来,成日里就能面对着皇上那样已经有不少儿女,还妻妾成群的男人,早就烦躁不已。 此刻,眼看着宇文然那张英俊的面颊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两只手轻轻地扶住自己的肩膀,呼吸近在咫尺,又说着如此暧昧的话。 唐婉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宣告了投降。 “二皇子难道是想要与我做那等有违人伦,掉脑袋的事情吗?” 唐婉越是如此说,宇文然的心中便越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 他呵呵一笑,右手缓缓地落在唐婉衣领的盘扣处,一颗一颗地勾开了她的盘扣。 唐婉低着头,呼吸浓重,盯着宇文然的手指在自己的衣衫上游走,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骤然上涌。 终于,唐婉露出了外衣之下的亵衣。 那曼妙的身姿看的宇文然更是心中一动,双腿之间,竟然猛然生起了一阵膨胀之感。 宇文然怪叫一声,翻身将唐婉压在身下。 第198章 我让你重回巅峰 阳光从屋外再度突破了一片乌云,重新洒进了屋中。 唐婉一只手搭在宇文然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还在他的胸口之处轻轻地摩挲。 “二皇子,我与你如今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若是来日,事发东窗,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宇文然将鼻尖往唐婉的秀发上凑近几分,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动,冷笑一声,“放心,我今日既然敢来,便是有法子让你日后过得安安稳稳。” 闻言,唐婉猛然直起身子,秀发从肩膀上一泻而下,凝望着宇文然的双目,“二皇子有什么法子?” 宇文然右手垫在自己的脑后,凝望着唐婉,轻轻笑了笑,“你可知道父皇为什么赐严勤宫那位封号为“默”?” 提起默妃,唐婉不由地瞥了瞥嘴,哼了一声,又一次转身躺回卧榻上。 “谁知道?这默妃自从伺候皇上以来,便一直高人一等,从未曾离开过自己的严勤宫。这往日里,若是喜欢什么都是由皇上亲自吩咐人送去她宫中的。” 唐婉说完,还不忘长叹一口气,一直是搭在自己的胸口,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像我这样的人,只怕是见她一面都难吧。哪里会知道,她因为什么被封为默妃呢?” 宇文然转过身,一只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之下,盯着唐婉的侧脸,缓缓地抬起手,手指尖落在唐婉的侧脸上。 他轻柔地上下滑动了一分,“那是因为,她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 可以看到出,唐婉的确是第一次知道默妃不会说话知识。 她睁着一双眼睛,惊讶地凝视着宇文然。 见宇文然点点头。 她这才发着愣,呆呆地开口,“既然她不会说话,陛下为什么还会对她如此疼爱呢?难道是会什么媚术吗?” 宇文然微微摇头,“这便不得而知了。严勤宫前几日派遣了一些新的宫女,其中就有我的人。据她们说,这默妃真的不会说话。父皇每日里和默妃沟通,大多都是用纸写了,再以纸回。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默妃对父皇也一直十分冷淡,惹得父皇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唐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的确未曾想到,这默妃竟然不会说话。 “父皇如此疼爱一个女人,的确是难得一见。如若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让默妃开口说话,或者是给父皇送去一点希望,相比父皇也会对此人刮目相看的。” 说完,宇文然的两只手撑在身后,坐起上半身,凝望着唐婉。 唐婉不解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二皇子这有的人不会是说我吧?” 见宇文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唐婉才腾地一下翻起身。 她盯着宇文然的双目,“二皇子,你不会是在同我开玩笑吧?我怎么有法子让默妃开口说话呢?” 宇文然笑盈盈地伸出手,握住唐婉的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已经给你物色了一个江湖之人。你只需要去告诉父皇,此人有可能会让默妃娘娘开口说话便是了。 “可若是此人不行呢?” “我的傻娘娘。”宇文然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唐婉揽进怀中,另外一只手还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他行不行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是否相信他行。” 唐婉送去一个更加不解的目光。 “只要父皇相信了,就会因为此人的出现,对你另眼相看。在这期间,如若你能顺利地怀上一个孩子,那你还愁日后不会稳住父皇对你的恩宠吗?” 闻言,唐婉蹙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散开。 她犹疑的目光在宇文然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还是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皇子前翻送我进宫,如今又如此为我谋划。二皇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宇文然哈哈一笑,脸上的笑意便是盖都盖不住,“果真是个聪明人。我如此助你,自然是希望,若是有朝一日,你一朝得宠,得要在父皇面前为我吹一吹耳边风。来日,我若是登基为帝,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唐婉冷眼盯着宇文然,看了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轻轻捶动了两下宇文然的胸口,“二皇子放心,如若真的有那一天。不管宫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一定第一时间回禀给你。” 闻言,宇文然的笑容更加深刻了几分。 他看了看屋外逐渐西沉的阳光,“今日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你想想该如何让父皇相信你,肯见此人。” 说完,宇文然便要下卧榻。 看着他半裸露的背影,唐婉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 她两只玉臂上前,紧紧地环住宇文然的脖颈,“二皇子还会来吗?” 宇文然笑着转过头,凝望着唐婉的侧脸,“自然了。到时候,那人进京,我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我说的是,二皇子还来吗?”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对宇文然送去一个暧昧的目光。 瞧着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宇文然的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他捧住唐婉的脸,弓下身子,嘴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当然。” 说完,宇文然不再犹豫,也不等唐婉如何回答自己。 他站起身,跻上一侧的鞋子,看都不看唐婉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唐婉不知,宇文然到底是怎么溜进她一个后宫妃子的宫室之中。 瞧着宇文然离开的背影,她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温暖,仿佛在这深宫之中,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最后一点跻身之处。 殊不知,这才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宇文然从宫院后门离开,特意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一番,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保无人注意自己,才快步往前而去。 他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假山边,转了一个弯,没有了踪迹。 宇文然未曾发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常悦正皱着眉头,盯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准确说,从宇文然进入唐婉的宫中以来,常悦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此刻,看到宇文然离开,常悦冷笑一声,往反方向而去。 第199章 初见 这还是唐婉第一次前来严勤宫。 从前她只知道这宫中有这么一个地方,可是却从未来瞧过。 本以为,这默妃如此得宠,陛下该封给她一个距离御书房较近的宫院。 哪知道,陛下竟然让她住在这么偏远的院子之中。 如若不是因为这里才刚刚返修过,多出了几分清贵之气,唐婉简直要以为,这里不过是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住的宫院罢了。 她才要上前扣门,那宫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丫头手中还拎着一只食盒,脸上带着几分愠怒,嘟着嘴,一看到唐婉, 却立即换上了一副神色。 “婉娘娘,您怎么来了?” 自从唐婉失去封号之后,宫中的人都以此来唤她。 虽然不是什么折辱之词,可是听在唐婉的耳中,却总觉得她们都在奚落自己。 “默妃娘娘在吗?” 唐婉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望向那丫头,低声问道。 提到默妃,那丫头的面色更加难堪了。 当着唐婉的面,她自然不敢对默妃有什么抱怨,可是那双眼睛却已经将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在。”小丫头往宫院之内瞧了一眼,又别过头,带着几分警惕望向唐婉,“婉娘娘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寻我们娘娘?” 唐婉的眉眼之间多出了几分不悦。 她顺着小丫头的目光,往宫院之中瞧了两眼,淡然一哼。 “本宫自己进去同娘娘说吧。” 说着,唐婉便要入内。 那小丫头见状,却立即上前,抬手想要拦住唐婉。 唐婉眉角微微挑动,不满地斜眼觑了两眼小丫头,“做什么?” 小丫头慌乱地放下手,“婉娘娘,我们娘娘不喜与人往来。这素日里,即便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来了,我们娘娘也不大见面的。您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告诉奴婢,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放肆!” 唐婉不满地瞪着那小丫头,“本宫来拜访默妃娘娘,难不成还要被你一个丫头两句话就拦在外面?我看,不是默妃娘娘不喜与人往来,定然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瞧着本宫失势,就想要变着法子的打压本宫。”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小丫头闻言,忙跪倒在滴,匆匆对唐婉行礼。 唐婉没有与她多说,抬脚便要往宫院中去。 不成想,那丫头虽然跪在地上,却还想要阻拦。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唐婉不悦地瞪着那丫头,厉声呵斥道。 那丫头连连叩首,“婉娘娘,我们娘娘真的有吩咐,不管是谁来,都要先问过她的意思,才能决定是否见面。” 唐婉见这丫头实在是顽固,恼怒不已。 她抬起手,正要发作,想要狠狠地给这丫头两巴掌。 “这位娘娘如此恼怒做什么?” 长廊之下传来了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 唐婉的手停在半空中,缓缓别过头,顺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嬷嬷打扮的女人,扶着一个面容姣好,衣着朴素的女子,站在长廊之下。 那女子虽然已经有了些年岁,可是保养得极其好,脸上没有半分细纹。 她站在长廊之下,面无表情,可就是让人望而生畏。 “李嬷嬷。”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匆匆转过身子,对李嬷嬷叩首行礼,“婉娘娘要来拜见咱们娘娘,奴婢拦不住,她非要进来。” 那嬷嬷对小丫头摆摆手,又欠着身子,转过头,望向身侧的女子。 见女子对她轻轻地点点头,李嬷嬷道,“婉娘娘,你来见我们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唐婉一时拿不准,这位嬷嬷搀扶着的女子究竟是不是默妃,不敢轻易开口。 “嬷嬷,我只是来拜见默妃娘娘。” 李嬷嬷不悦地瞥了唐婉一眼,“那婉娘娘见过了,可以走了。” 唐婉这才佯装惊讶地别过头,望向李嬷嬷身侧的女子,“莫不是这位就是传闻之中的默妃娘娘?臣妾失礼。见过默妃娘娘。” 说着,唐婉便将双手搭在腰间,对默妃屈膝行礼,“臣妾第一次拜见默妃娘娘……”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却见长廊之下的默妃竟然早已经转过身子,在嬷嬷的搀扶之下,往前走去。 见状,唐婉大惊。 李嬷嬷别过头,上下打量了唐婉一圈,才对跪在一侧的丫头道,“送婉娘娘离开。” 尚未进到宫院之中,竟然就被人下了逐客令,唐婉一双眼睛睁得溜圆,诧异不解地凝视着李嬷嬷和默妃的背影。 默妃根本就没有要回头多看她一眼的意思,似乎这院中根本就没有唐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眼瞧着身侧的丫头已经站起身,往自己身边走来,唐婉索性豁出去,立即对默妃高声喊道,“难道默妃娘娘就不想治好自己的哑症吗?” 闻言,默妃果真缓缓地停下脚步,慢慢地别过头,眼中也已经多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见状,那丫头也不敢再上前赶人,只能立在一侧,不解地打量着唐婉。 唐婉心中安定几分,拎起裙子的衣角,缓步上前,对默妃再度行礼,“臣妾得知,娘娘无法开口说话。今日特意来向娘娘举荐一位神医。这位神医虽然是江湖人士,可是却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听说,在他手中,不少哑症之人都开口说话了。” 说完,唐婉怯生生地抬起头,望向默妃。 即便是唐婉也不得不承认,这默妃娘娘生的实在是貌美。 那双杏目,别说是放在她这个年岁的人身上了,即便是放在年轻些的女子身上,也绝对是顾盼生辉,惹人怜爱。 可是,这双眼中却是极其的冷漠和平静,即便是方才听到自己说起能够治疗她哑症之事,也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 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如若不是她那微弱的呼吸声,旁人根本就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见默妃凝望着自己,唐婉也送去一个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好一会之后,默妃才对李嬷嬷点点头。 “婉娘娘随我们进来吧。” 第200章 他的大夫? 紫金朝銮殿上,皇上正在与诸位大臣议事。 随着刑部对于从风一案的调查,判处了从风秋后问斩。 虽然明明知道是假从风,可是宇文然的心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苏倾澜听了皇上与刑部尚书的对话,本能地别过头,望向宇文然。 见宇文然低垂着双眼,似乎并没有对皇上这些话影响,她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 原来,对于宇文然而言,从风也不过如此。 亏得从风当日落网之时,还在处处维护宇文然。即便是到今日,也没有攀咬宇文然一口。 如此想来,她竟然还有几分同情从风。 就在此时,却见一个小太监匆匆从众人的身侧绕了过去,快步走到常悦身边,一只手搭在唇边,凑近常悦,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常悦闻言,挑眉凝望了那小太监一眼,本能地望向宇文然。 他只是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立即快步往皇上身边走去。 一个小太监贸然闯进紫金朝銮殿中,本就已经让人十分惊讶,如今再看到常悦竟然还当众与皇上窃窃私语,大臣们更是诧异无比。 然而,更让众人奇怪的是,不知常悦对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听完常悦的话,先是猛然站起身, 紧接着又瞥了一眼殿中立着,正满目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诸位朝臣。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启奏吗?” 众人心中都觉皇上今日的反应有些古怪,却无人敢多言。 他们对视两眼,纷纷面面相觑。 倒是宇文然,竟然率先对皇上拱手行礼,“臣等无事上奏。” 皇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动几分,便立即转身往后殿而去。 就连常悦都愣了一跳,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陛下退朝。” 随着常悦一声高呼,诸位大臣这算是反应过来几分。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皇上高声道,“恭送陛下。” 这些人中,尤其数宇文然的声音最高。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明显瞧出对方也正为了宇文然这反应诧异不已。 才要退朝,诸位大臣离开紫金朝銮殿,苏倾澜趁着这个时机,快步凑到宇文然身边。 “二皇子请留步。” 宇文然闻言,停下脚步,挑眉不满地瞥了一眼苏倾澜。 虽然从风已经被他用掉包计换下,可是每每只要看到苏倾澜,他还是会想起苏倾澜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从风送进牢狱中之事。 “顾少夫人。” 宇文然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轻蔑,哼了一声,便别过头,“有何吩咐?” “听闻二皇子这两日身体不佳?”苏倾澜望了宇文然一眼,沉声问道。 宇文然闻言,面色一顿,挑眉盯着苏倾澜,“怎么?此事也要同顾少夫人回禀吗?” “臣不是此意。只是,臣想不明白,二皇子府中该有不少大夫,即便是宫中也有太医伺候。怎的就让二皇子劳动了江湖大夫呢?” 闻言,宇文然的面色更加不悦。 他转过身,盯着苏倾澜。 宇文然虽然比苏倾澜高出几分,苏倾澜不得不抬头仰望着他,可是她的目光之中,却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相比之下,倒是宇文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比苏倾澜低出了一头一般。 “顾少夫人,允我提醒你一句。这京城之中,不是你顾家的天下,什么事情都由着你插手。本宫不过是宣个大夫进京来瞧一瞧?怎么,哪里碍着你顾少夫人的事情了?” 宇文然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逼近一步。 本以为,苏倾澜会同寻常女子一样,至少向后退上两步,没想到,她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抬眼望着宇文然。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苏倾澜眼中的笑意。 正是苏倾澜这幅样子,让宇文然的心中更是恼怒不满。 “二皇子。” 就在宇文然想要发作的时候,顾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在小武子的陪伴之下,匆匆从殿中走了出来,不动神色地将苏倾澜挡在自己身后,“今日陛下突然退朝。方才我着人去问了问,原来是默妃娘得了一个好大夫,听说是唐婉举荐的。” 言毕,顾霆饶有兴致地望向宇文然。 “是吗?” 宇文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冷哼一声,瞧了一眼远出,“如此说来,倒是婉娘娘有心了。” 说完,宇文然便要离开。 “二皇子,臣还听说,唐婉举荐的那位江湖大夫,正是您前些时日接进京城的。” 听闻此话,宇文然停住交互,只是微微侧过身子,带着些许挑衅和不满地目光,望向顾霆。 良久之后,他才冷笑一声,“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说完,不等顾霆答话,宇文然便转身往外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高声道,“顾将军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眼瞧着宇文然的背影越来越远,顾霆这才收回了目光,望向苏倾澜。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顾霆点点头。 “唐婉和宇文然会有那么好心?会特意给默妃娘娘安排大夫?” 顾霆又摇摇头。 见他这副样子,苏倾澜有些焦灼,“你倒是说话啊。” “我一时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有一条,今日殿上,陛下说起如何处置从风,这二皇子却没有些许反应,会不会有些不大正常?” 闻言,苏倾澜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倒是注意了他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看上去,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如何处置从风。” 顾霆的目光更加深沉了几分。 良久之后,待到廊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霆才望向苏倾澜,“娘亲今日出来之前,特意吩咐了。马上就要到秋日祭祀之时,今年府中得了新人,娘亲想要带着你一道前去。” “我?” 苏倾澜指着自己的鼻尖,带着几分惊讶地神色望向顾霆。 顾霆答应一声,微微点头,“娘亲已经在吩咐人准备了,我也同陛下告假了。明日就前去。” “可是……” “宫中之事,就算生变,也不会在这几日的。” 第201章 婆媳相处之道 顾家的祖坟乃是先皇亲赐之地,每日还有人始终伺候洒扫,其实原本也不必人亲自前往收拾。 可是,老夫人到底也是侯门之女,一向看重礼数。自从她嫁给顾安一来,每年到了初秋之际,一向是洒扫照顾,从未有一年断过。 今年府中添置了新人,老夫人更是宁可抱着病躯,也要亲自前往。 只是,她特意吩咐了,今年只需要苏倾澜跟着自己便是了。 两人的车马从京城东门一路而行,足足用了将近一日的功夫,才赶到了顾家的陵园。 苏倾澜匆匆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老夫人的马车边,抬起手,掀开帘子,将老夫人请了下来。 “夫人,今日已经晚了,儿媳伺候您早日安歇,明日一早再祭拜吧。” 老夫人的手搭在苏倾澜的手背之上,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笑意,望了一眼陵园的方向,轻轻摆摆手。 “吩咐她们先去将东西都收拾好,你随着我一道去转一转。” 苏倾澜闻言,这才扶着老夫人,又对身后的丫头们嘱咐了一番,这才与老夫人一道往陵园之中走去。 “澜儿,你可知道顾家是如何得来的功名?” 苏倾澜闻言,后背一僵,微微一楞。 她别过头,嘴角扬动,带着几分淡然的笑容,凝望着老夫人,却还是慢慢地摇摇头,“只是听些议论,倒是不大知道内里细节。” 老夫人别过头,右手搭在苏倾澜的手上,左手垂在身侧,手中还攒着一只白色的帕子。 “顾家起初,不过是一介武夫。原是大将军救过先皇的命,这才博得了如今的功名。”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内里走去。 对于顾家如何功成名就,苏倾澜早已经听过些许。可是,倒是从未听到这些话从老夫人的口中说出。 她未曾插话,依旧别过头,望着顾老夫人的侧脸。 “霆儿乃是我与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年少的时候,便一直悉心教导。好在这孩子倒也算是个有出息的。自从如今陛下登基之后,他倒是能独处自省,这才一再立下功名,让顾家有了如今的地位。” 苏倾澜听到这话,心中倒是咯噔一下。 顾霆六岁习武,军功也是他刀剑里面夺来的。这么多年,顾家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他一个人想必扛过了不少事情。 顾老夫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苏倾澜正望着自己,竟然停下脚步,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骤然遇上了老夫人的目光,这才慌乱地收敛心神,对老夫人淡然一笑。 “这外面的人都只看到霆儿富贵。可是,我这个做娘亲的,却看得清楚。我们霆儿自小就比旁的孩子更能吃苦些。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只是随意说两句而已,从不抱怨。” 苏倾澜的眉心蹙在一起,眉角微微向上挑动一番,眼底已经多出了些许疼惜。 顾老夫人历经这么多事情,怎么会看不清楚这些呢? 她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如今,你们已经成家了。我观你们也算是夫妻恩爱。日后只望你们能琴瑟和鸣。两人如若都能在朝堂上有所建树,自然都好。可如若真的不成,只要你们二人能举案齐眉,我也安心。” 苏倾澜的面色一动,嘴角抽动两下,就连面颊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看来,顾老夫人之所以会叮嘱只要苏倾澜一人跟着,想必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自己和顾霆如今还在分榻睡之事,特意寻了这么个由头, 前来同自己说这些。 顾老夫人见苏倾澜盯着自己,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愠怒,反而还多出了几分淡然的笑意。 “我知你们并不是在你闺阁之中的感情,可是如今,既然已经结为夫妻。我只盼望着你们能够安稳度日。” 顾老夫人虽然没有半分责备之意,可是苏倾澜便会意,立即跪倒在地,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顾老夫人叩首行礼。 “儿媳自知行事有差,日后定然自省自改。” 闻言,顾老夫人倒是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肩膀,让她站起身,笑着望着苏倾澜。 “澜儿,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不必行如此厚礼。” 这一番前来洒扫陵园,顾老夫人和苏倾澜婆媳二人倒是得了机会,独处了足足三日。 这三日之中,顾老夫人将顾霆从前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苏倾澜。 她每每言语之中,都包含着对顾霆的百般慈爱,即便是苏倾澜听了,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酸楚。 苏倾澜自小就没有了娘亲,看到这有娘亲疼爱的,自然是心中羡慕。 好在顾老夫人似乎看出了苏倾澜这番心思,回京的路上,特意嘱咐了人给苏倾澜买来了不少锦缎,又叮嘱人给她置办了些首饰衣物,倒是宽慰了几分苏倾澜的心。 二人的车马尚未到府门之前,便看到顾霆和顾安两人已经在府门之外等着了。 顾安一见到马车,比顾霆还要心急,竟然急切地踱步而上。 “回来了。” 听到顾安的声音,老夫人掀开马车帘子,对他送去一个淡然的笑容,在顾安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下马车。 顾霆见状,也急切地追了上去。 可是,才到了马车边,却见苏倾澜竟然自己跳下了马车,立在他对面,双手交叠在腰间,对顾霆屈膝行礼。 “回来了……” 顾霆的一双手才刚刚伸出去,却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二人对视一眼,竟然都多出了几分局促之感。 这对新婚的夫妻,倒是比顾安和老夫人那对多年的老夫妻还多出了些许疏远之感。 见顾安和老夫人都望向自己,苏倾澜这才收回目光,对顾霆挤出一个笑容,“将军这些日子可安好?” 顾霆忙不迭地点点头。 苏倾澜从紫兰的手中接过一只纸袋子,双手捧上,递给顾霆,“这是回京的路上,特意给将军买的。将军尝一尝,可是儿时的味道。” “儿时的味道?” 顾霆闻言,面色一愣,慢慢地接过那袋子,却四下里环视着,一脸迷茫。 第202章 油炸糕糕 看到顾霆略带诧异的目光,顾安也是一愣。 几人之中唯独顾老夫人倒是一副什么都明了的模样。 她笑呵呵地望着顾霆,对他送去一个笑意,扬动下巴,示意顾霆打开便是。 顾霆微微一愣,就接过那只纸包。 纸包的外面已经浸上了一圈圈的油脂,将整个纸包浸润得更加透亮明黄了几分。 纸包才打开,就闻到一股淡然的甜味。 那味道瞬间就在空气之中弥漫开,若是仔细地嗅起来,还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花椒味道。 “这……这是……”顾霆抬起头,诧异惊喜地望向苏倾澜,“这是油炸糕糕?” 苏倾澜垂眸笑了笑,面色微微泛着红,还带着几分娇羞之色,“听婆母提起,将军儿时十分喜欢吃这油炸糕糕。我特意给你寻来的。” 顾霆的眉眼动了动,一双手捧着那只纸包,手指紧紧地收回,攒紧了那纸包,指节都泛着白色,手心之中满是鲜红之色。 他自从十六岁带兵上阵以来,就再没有吃过这油炸糕糕了。 往日里,即便是自己想要吃这东西,也一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 想不到,今日倒是由苏倾澜亲手送来了这油炸糕糕。 顾霆的目光在油炸糕糕和苏倾澜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激动得全身都打起了颤抖,嘴角抖动着,眉目之间满是欢喜之色。 苏倾澜微微低着头,只抬起眼皮,用清澈的眸子望了苏倾澜一眼,便立即低下头。 顾霆欢喜难以自已,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动,别过头,望向顾老夫人。 见顾老夫人也是一脸慈祥地望着二人,顾霆的心中更是欢愉。 他顾不得许多,将纸包交给身后的小武子,倒是自顾自地一把抓起一个油炸糕糕,就放进口中,咀嚼了一番。 那花椒的味道混合着甜味瞬间便在顾霆的口中弥漫开,那些味道,在顾霆的口中四处翻动。 见顾霆只是唇角微动,眼中的笑意浓郁,却没有半分回话,苏倾澜不解地挑动眉角,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觉得味道如何?” “好……” 顾霆一个字才刚刚说出来,口中的油炸糕糕便喷洒出些许,嘴角瞬间就多出了几分油渍。 那样子,不像是个在外领兵打仗的,倒像是个贪嘴的小孩自己一般。 瞧着顾霆这幅样子,苏倾澜不由自主地勾动唇角,帕子就搭在自己的唇边,呵呵一笑,眼中满是笑意。 看着她这幅样子,顾霆更是欢愉。 顾老夫人与顾安见他们夫妇如此和睦,对视一眼,倒也笑了起来。 顾老夫人不过一点小小的办法,就让苏倾澜与顾霆的感情回暖几分。 自从那日回京之后,顾霆和苏倾澜的感情便逐渐好了起来。 几日里,他们总是一同上朝,一同下朝,每每晚饭之后,苏倾澜总也陪着顾霆一同在书房之中看朝务,聊诗书。 这么几日下来,两人竟然是形影不离。 整个京城都道,顾将军果真是个疼惜夫人的。 京城秋季的风光越来越浓厚,几日的功夫,这夏日里还绿油油的叶子,如今竟然已经全然都变成了黄色。 秋风吹过,总是会将树上的叶子吹落一多半。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浓郁的秋色之中。 这日,苏倾澜和顾霆和往日一样,正在书房之中聊诗书,却听到紫兰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流云,你怎么来了?” 听到紫兰的声音,苏倾澜抬起头,往外瞧去。 自从流云回来之后,便一直卧榻修养。 原本从前身子都要好起来了,哪知道又遇到了流朱之死。 如今,又歇了半个多月,这身子可算是逐渐地好了起来。 正思量的功夫,紫兰已经推开门,笑盈盈地从外面探进头,望向顾霆和苏倾澜,“将军,小姐,流云来请安了。” 顾霆和苏倾澜同时站起身。 紫兰见状,已经将门拉得更开。 只见流云在小武子的搀扶之下,站在门外,小武子满面关切之色。 这小子自从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之后,每每见到流云,都是一副挪不开目光的模样,看着倒是让人颇为艳羡。 此刻,流云才要上前行礼,小武子也急切地抬起手,想要扶住流云。 流云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躲开了小武子的双手,对苏倾澜和顾霆屈膝行礼。 “小姐,将军。” 苏倾澜匆匆上前,扶住流云的胳膊,“快些起来。这身子才刚刚好些,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流云直起身子,对苏倾澜送去一个笑容,“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想要回来伺候小姐。” “你不用多歇些时日吗?” 流云忙摇摇头。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才要点头,一侧的小武子却即刻上前。 他拱手对苏倾澜和顾霆行了礼,“少夫人,将军。流云这是羞于将今日所求之事说出口,那便只能我自己来说了。” 苏倾澜和顾霆闻言,对视一眼,两人皆愣住了。 苏倾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小武子。 “少夫人,奴才之前就同您和将军说过,有心想要迎娶流云过门。从前,流云的身子一直都没有恢复,自是不适合提起此话。如今,流云的身子已经好起来了,奴才希望……” 说到一半,小武子羞怯地抬起眼睛,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这才明白,小武子今日这是来求娶流云的。 她望了一眼顾霆,抿着唇瓣,嘴角扬动,眼中满是笑意。 良久,苏倾澜才装作一副冰冷的模样,别过头,上下的打量了小武子一圈。 “小武子,你可是真的想要迎娶流云?” 小武子忙点点头。 “那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少夫人不管说什么,奴才都应承。” “这日后,你可要好生待流云,不能负了她。” 小武子立即对苏倾澜叩首,高声道,“少夫人只管放心。我小武子日后只要娶了流云姑娘过门,一定会好生对待她,绝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说着说着,小武子竟然还结巴了起来,面露焦急之色。 第203章 大闹婚宴 大婚定在五日之后,流云本就是出身顾家,后来又成为了苏倾澜身边的贴身之人,小武子更是顾霆的贴身之人。 这两人的大婚,由顾霆和苏倾澜亲手操办,自是与旁人不同。 苏倾澜特意给流云赔上了不少嫁妆,甚至还特意嘱咐人在外面给流云置办了不少田产铺子。 她特意吩咐,如若流云成婚之后,不想要回府伺候,可以打点这些田产铺子为生。 可是,流云却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 比起在外面,她更愿意留在苏倾澜身边伺候。 顾霆给小武子置办了一处宅子,距离顾府不远。如此一来,他们往返顾府倒也算是方便。 大婚当日,苏倾澜给流云请来了京城之中最好的妆娘,为她打点妥当,更是亲自送她出府。 府门之外等着瞧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将顾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倾澜握着流云纤细嫩白的手腕,慢慢地从府中走了出来。 小武子早已经等在府门之外,身披红衣,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望向流云。 她穿着一身红色长袍,头上的鲜红盖头垂下,将那张面颊挡的死死地,独有当微风吹起几分的时候,才能偶然看到红盖头之下的面颊。 隐隐约约之中,小武子看到,流云点着一张朱唇,画着一双柳叶眉,眉梢微微向上挑起,直入鬓角。 她双眼之下,点着一颗星星一样的朱砂痕迹,相比也是妆娘特意为她画上的。 从盖头之下望去,流云抿着唇瓣,嘴角微微扬动,眼中满是笑意星光。 “新娘到。” 一侧的喜娘高声喊道。 小武子两只手在衣服上随意抹动两下,便伸出手,想要将流云搀扶到自己身边。 他的手尚未触碰到流云,就听到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冷笑之声。 “想不到这样的女子也有人要啊。” 闻言,流云才抬起来的手,又猛然收了回去。 周围瞬间就寂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看着十分粗狂的男人。 那男人站在人群之中,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双手环抱在胸前,正冷目盯着流云。 “你说什么?” 一侧拉着马的小厮,不满地瞪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却毫无畏惧和后悔地回望了小厮一眼,便冷哼一声,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他抬起手,指着站在顾府门外长廊之下,一袭红衣待嫁的流云。 “怎么?大家难道都不知道,这位新娘子是什么人吗?”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在这男子和流云的身上来回游走。 男子的目光环视一圈,高声道,“这位流云姑娘,当日可是在酒楼之中伺候爷们取乐的。这一转眼,倒是成了良家妇女,还如此高调的出嫁。也不知,是这将军府邸之中,随意打发女子。还是,这新郎官本就是个想要做乌龟的人。”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窃窃私语。 苏倾澜下意识地别过头,望向身侧的流云。 她盖着盖头,看不到面颊,可是那双手却已经攒在一起,手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经跃动而起。 看得出来,流云的心中对于这些话,十分在意。 苏倾澜抬手轻轻地握住流云的手腕,慢慢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流云的手这才缓缓松开,侧过头,对苏倾澜轻轻地点头。 那男子见流云和苏倾澜都无人回答自己的话,更是来了兴致。 “这女子,当日在酒楼之中每日伺候不同的男子,这一转眼就要嫁于人妇。这样的女子,来日,即便是生下孩子,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的种呢?” “你说什么?” 小武子闻言,骤然红了双眼,一步上前,便一把拎住了那人的衣领。 那人初时还有些慌乱,可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挑衅地盯着小武子,“这位相公,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被这样的女子给骗了。这入过烟花暗巷的女子,要想从良,可没有那么简单……” 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武子的拳头已经狠狠地落在了男子的面颊之上。 男子被他打得发懵,惊讶地别过头,盯着小武子的双眼。 那双眼中满是愤怒,红着双目,转眼就又要往前而来。 男子焦灼起来,翻身而起,向后退了一步,高声喊道,“怎么?相公难道还如此地狗咬吕洞宾个,不识好人心吗?我这可都是为了相公你考虑啊。这样的女人……”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小武子已经又一次拎住了他的衣领。 男子被小武子凶神恶煞的目光吓得不轻,却还是不肯轻易认输,依旧挣扎着,想要推开小武子。 “这位相公,你越是如此,只能证明你心中越是有鬼。莫不是,你根本就是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不过是要……” 小武子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将这男子压倒在地上,抬起手,拳头便狠狠地落在男子的脸颊之上。 四周的人见状,纷纷冲上前去,想要将小武子拉开。 可是,小武子却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加上他力气极大,任凭身侧的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他拉开。 方才还一片喜气的顾家门前,一转眼的功夫,竟然闹了一个人仰马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这个无耻的男子拉开!” 苏倾澜对身侧的小厮厉声道。 小厮们闻言,纷纷想要上前,可是却都无能为力。 身侧的流云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掀开盖头。 她一张精致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红着双眼,盯着在地上扭打的男子和小武子,高声喊道,“够了!” 闻言,小武子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望向流云。 眼看着她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那盖头已经落在了地上,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也正望向小武子。 “小武子,我们这桩婚事,还是作罢吧。” 说完,流云转身就要往府中而去。 小武子在顾不得和男子缠斗,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就往流云的身后冲去。 第204章 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 不给旁人反应的机会,小武子已经冲到了流云身后。 他抬手握住了流云那只纤细的手腕,将她转过身,两只手一把环住了流云的肩膀。 那男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凝视着抱在府门口的两人,“大家看到了吧,这女子便是如此的水性杨花。大庭广众之下,就与人如此亲亲我我,简直可耻。” 流云闻言,挣扎着想要将小武子推开。 她越用力,小武子却抱的越紧。 许久之后,怀中的可人终于不再挣扎,小武子这才直起身子,望着流云的双眸。 他反手握住流云,转过身,将流云挡在自己身后,凝视着站在府门之外,正看得津津乐道的众人。 “今日,是我小武子与流云大婚之日。日后,她便是我的娘子。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我的妻子!” 听了小武子这句话,众人都愣住了。 流云更是在他身后抬起头,抖动着双眼,望着小武子的侧脸。 阳光从空中挥洒下来,恰好落在了小武子的侧脸上。 虽然小武子不似顾霆那般英勇,也不似旁的贵子男儿那般英俊,可是此刻,趁着这些阳光,小武子竟然也是谪仙人儿一般。 苏倾澜站在长廊之下,眼瞧着小武子立在流云身前,护着她,苏倾澜的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她抬起右手,帕子刚刚搭在面颊之上,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了。 苏倾澜诧异地别过头,望向身侧的男子。 却见顾霆眼中带笑,凝望着苏倾澜,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地将她的手放了下来。 顾霆取过苏倾澜手中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面颊,嘴角扬动,脸上的笑意更浓重了几分。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敢在我府门之前如此撒泼?怎么,你是打量着我顾家无人了吗?” 那闹事的男子闻言,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顾霆将苏倾澜往后拉扯了几分,慢慢地走上前,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员外家的看门小厮啊。” 那小厮显然没有想到,顾霆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你们刘员外和二皇子关系不错,今日你在这里,到底是受了刘员外的指使,还是受了二皇子的指使?” 那小厮闻言,低着头,眼角抽动了两下。 “我府中的婚事,你也敢来闹事。今日如若不发落了你,还让这整个京城都以为我顾府落魄了!” 说罢,顾霆便对身边的几个小厮摆摆手。 那几个小厮见状,立即往前而去。 闹事的男人想要起身,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人一把按住。 “敢在当朝将军府门前闹事,打一百军棍,然后扔回刘员外府中去。告诉他,让他好好打量打量,指使这么个货色来我府门之前闹事,配不配!” 小厮们答应一声,便扭送着那男子往人群之外而去。 围观的人群见这闹事的被这样三两句之间打发了,一个个倒是安稳了许多,也不敢多言,都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一条允许花轿通过的路。 小武子别过头,打量了流云两眼,嘴角轻松,微微一笑,一把打横将流云抱了起来,就往花轿边而去。 苏倾澜欢喜不已,忙对那些送亲的人高声道,“快些热闹起来。” 送亲之人闻言,一个个都吹吹打打起来,这送亲的队伍再度热闹起来,倒似乎将方才所有不悦地事情都赶走了一般。 顾霆眼瞧着送亲的队伍穿过人群,慢慢地往前而去。 苏倾澜的一双眼睛始终凝望着队伍,眼中带笑,可是脸上却落下了泪水。 他缓步走上前,立在苏倾澜身侧,抬起手,轻轻地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 苏倾澜的后背传来了一阵温暖,慢慢地别过头,恰好看到了顾霆的侧脸。 顾霆微微偏着头,扬动唇角,带着一抹笑脸,凝望着苏倾澜。 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顾霆的心中也是一动。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上,慢慢地抚摸两下。 那温热之感瞬间便在苏倾澜的身上弥漫而开。 “澜澜。”顾霆低声唤道。 苏倾澜许久没有听到他这样温柔地唤自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睁着一双眼睛,凝望着顾霆。 顾霆的目光带笑,双手捧住苏倾澜的脸颊,将她缓缓地带进自己的怀抱之中。 苏倾澜从未与顾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亲热过,不由有些局促。 她双手抵在身前,略带惊慌地抬起头,望向顾霆。 “澜澜,你方才听到了吗?” 顾霆低声问道。 苏倾澜一愣,不解地凝视着顾霆,“听到什么?” “小武子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流云都是他的妻子。” 苏倾澜不解地缓缓点头。 顾霆峰抬起右手,手掌落在苏倾澜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澜澜,他们都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呢?” 苏倾澜的心咯噔一下。 她唇角打着颤抖,眉眼抖动,慢慢地抬起眸子,望向顾霆。 “不管是如今的事情,还是从前的事情,我们都让它过去吧。”顾霆双手还环在苏倾澜的腰间,身子向后靠动几分,低下眼眸,凝视着苏倾澜的双眼,“好吗?” 那双眼中满是恳切和期待,眉目之下,还露出了试探之色。 他那般小心翼翼,似乎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了眼前的女子一般。 终于,在看到苏倾澜慢慢地点点头,眼中的泪水顺着面颊,啪嗒一下落下之后,顾霆才用力将苏倾澜抱进怀中。 他用尽了全身的起立,甚至让苏倾澜有几分喘不上气,这才放松了几分。 顾霆那样子,仿佛身前的人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唯独将她抱紧些,才能让这女子留在他身边,让他心中更加安稳。 秋风滑动而过,可苏倾澜第一次觉得,这个秋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第205章 东境,起乱了 秋季到了深夜,四周寂静,万籁无声。 夏日里还偶尔能听到几声知了的叫声,可是如今,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苏倾澜倚在卧榻上,全身酸痛。 白日里的热闹逐渐褪去,身上只有热闹之后留下的疲乏。 她始终未曾听到小榻上传来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自从嫁给顾霆以来,虽然每一夜两人都是分榻而睡,可是却总能听到他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就连苏倾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个呼吸声,早已经成为了她的夜晚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好一会之后,小榻上传来了顾霆压制的声音,“澜澜,你睡着了吗?” 苏倾澜翻个了身,背对着顾霆,枕着自己的左手,右手搭在面前,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送出一个小小的‘嗯’声。 顾霆似乎也翻个了身,没有再多说。 可是苏倾澜知道,他也没有睡着。 “流云和小武子成婚,如若流朱地下有知,也算是安心了。”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轻声道。 顾霆闻言,重新翻身回来,望向苏倾澜的背影。 “今日我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 苏倾澜知道,他指的是那句希望他们能够重新开始,让过去的一切全部都过去。 苏倾澜正要起身,好与顾霆好生聊一聊,屋外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声音。 “将军,不好了。将军……” 顾霆的眉头蹙在一起,喉咙轻动,将自己的话头收了回去,只能起身走到门边。 他才拉开门,便见管家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右手还抬着,显然刚刚要叩门。 “何事?” “东境,起乱了。” 闻言,就连卧榻上的苏倾澜也立即起身,披上一件单薄的纱衣,便快步随着管家和顾霆往外而去。 府中已经亮起了灯,绵延的长廊之下,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小厮,手中执掌着降纱灯。 显然,将军府对于应付这些突发事件,早就有了自己的准备。 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之下,一路进了顾安的书房之中。 老夫人已经坐在书房中,眉头拧在一起,盯着书桌之后的顾安。 地上还跪着一个一身素衣的男子,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还在不住地瑟瑟发抖。 “父亲,怎么回事?” 一进屋,顾霆便立即问道。 顾安扬动下巴,点了点跪在地上的男子。 那男子抬起头,转过身子,见顾霆立在身后,全身的哆嗦打得更加厉害。 “将……将军……” 顾霆没有问话,只是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子。 男子跪着,将上半身转了过来,与其说是在对顾霆叩首,还不如说是整个人都趴在了顾霆面前。 “前些时日,三皇子到了军中。不少人都认定三皇子是陛下派到军中的细作,暗中欺辱他。”男子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离,两只手始终泛着青白之色。 “前几日,军中有人让三皇子守夜。原本,大家只是想要捉弄一番。哪知道,大飨的人连夜偷袭,将三皇子掳了去。如今,大飨在东境作乱,三皇子下落不明。” 虽然这人只是几句话之间就将所有事情说完,可是在座众人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丢了一个皇子,何其严重! 就连顾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一个颤抖,向前探出几分,盯着那男子的侧脸。 见那男子目光躲闪,他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还有什么事情?” 顾霆问道。 男子猛然抬起头,惊异的目光在顾霆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说!” 顾霆厉声呵斥。 男子的面色微微一动,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大飨此次作乱,乃是收到了军中密保。” 这一次,就连顾安都骤然站了起来,诧异地盯着男子,“你说什么?” 男子忙重重叩首,压低了声音,“老将军,咱们军中的布防上个月才刚刚重新轮换过。可是,此次大飨作乱,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军中布防的短板之处。因此,兰襄理认定,是有人里应外合,泄露了军中布防。” 顾安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顾家军乃是他一手创立的,这些年,也是因为这支军队战斗力强悍,才能让顾家在朝堂上如此硬气。 说什么,顾安都不相信,顾将军内部会有人与大飨里应外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顾安打着颤抖,站起身,走到那男子的身边,高声喊道。 男子也只能抬起头,望着顾安的侧脸,不敢多言,可是那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有这一个解释! 顾霆上前,扶住顾安,压低声音,“父亲,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言毕,他重新望向男子,“襄理只派了你一人进京报信吗?” “还有一人。小人率先进京,襄理吩咐,要先与两位将军通信,得一个方案,才行。” 顾霆的目光慢慢阴沉下来。 眼下这种局面,有什么方案可行? 唯一的法子,就是上报朝廷。 否则,事情越拖越久,到时候,更是麻烦。 顾霆与顾安商议一番,决定明日一早,先让人进宫,将此事一一回禀陛下。 然后,由顾霆带人,急速赶往动静,整饬军队,找到宇文德。 男子听完顾霆的吩咐,面色和缓了几分。 可是,令顾霆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消息却在第二日一早就传遍了个整个京城。 消息比昨夜带回的更加令人心惊。 顾家军勾结大飨,绑架三皇子,图谋东境。 顾霆的车马尚未出府,府门之外便已经围满了百姓。 人人都高呼,要顾霆出去给他们一个交代,为何顾将军会反,会和顾家要联合大飨,挑起战争? 苏倾澜与顾霆站在庭院左侧,顾安与老夫人站在庭院右侧,外面的呼喊声,一声一声全部都传进了庭院之中。 “将军,从后院出府吧。” 苏倾澜听着那些声音,转过头,对顾霆屈膝行礼,轻声道。 第206章 大闹顾府 苏倾澜的手才刚刚落在顾霆的胳膊上,他却向后撤了一步,不动神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苏倾澜微微一愣,抬起头,带着几分诧异,望向顾霆。 “不能走。” 顾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 苏倾澜盯着他的双眼,心中也是一紧。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顾霆鲜有地并未望向苏倾澜,而是坚定地望向顾安。 让苏倾澜不安的是,顾安竟然和顾霆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将军。” 老夫人缓缓别过头,凝视着顾安。 顾安嘴角轻动,抬起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径直往府外而去。 顾霆也望了一眼苏倾澜,双手捧住她的面颊,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吻,便立即随着父亲一同往外而去。 “顾霆。”苏倾澜还想要追上去,却被老夫人唤住。 她看着老夫人缓步走过来,轻声咳嗽了两声,虽然老夫人的目光之中也有担忧,却显然并不打算拦住顾霆父子两。 “老夫人。” 苏倾澜焦灼地望着顾霆两人的背影。 从府门之外传来的声音不难听出,此刻守在府外的人一定不少。 虽然京城的百姓,往日里对于顾家还算是尊敬。可那是建立在他们认为,顾家保卫着东境。 如若顾家真的造反,对于京城这些人而言,顾霆和顾安便是最大的敌人。 “顾家军是他们二人的心血,他们必须要面对。” 老夫人坚定而慈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闻言,苏倾澜微微一愣。 她别过头,却见老夫人正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向苏倾澜,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不知为何,看到老夫人这样的神色,苏倾澜的心中真的突然安定许多。 顾府的门传来‘吱呀’一声,府门之外方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头发已经苍白的老人。 他们的眼眸颤动着,见到顾安,一只手握着拐杖,打着哆嗦,慢慢往前走去。 “顾将军。” 其中一个老人用沧桑的声音,低沉地唤道。 这是京城霍家的耆老,算是京城之中最有地位的望族之一。 “霍老先生。” 顾安对霍老先生微微点头,投去一个敬意的目光。 “将军,东境的传闻可是真的?” 霍老先生立在顾安面前,抬起头,凝视着顾安的双眼,口吻之中带着几分颤抖。 顾安知道,那是因为京城所有望族都对顾家抱着最深的希望。不少人正是因为顾家军在东境,所以才将自己的生意放在了东境。 如若东境真的生乱,他们的生意便也都保不住了。 “顾家,不会允许东境生乱。” 许久,顾安沉声说道。 闻言,几个老人的面色都和缓了几分。 “诸位,东境之事我们也在询问调查。”顾霆接过父亲的话头,抬起双手,微微摆动了两下,想要将所有人的情绪安定下来。 众人的目光果真都落在了顾霆的身上,一个个皆送去了期待的目光。 “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东境绝对不会生乱!”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面色再度放松了几分。 “东境是你顾家的地盘,自然是由你们说了算。” 人群之中再度响起了一个声音。 声音传来的方向十分模糊,难以辨别到底是从何人的口中说出。 可是,那人语气之中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他在质疑,顾霆和顾安根本就是为了缓解众人的猜测,才故意这样说。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人群之中,一道阴鸷的目光一闪而过。 顾霆看得并不清晰,可心中却还是咯噔一下。 百姓的情绪激动起来,不管顾安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人率先扔出了一颗白菜。 紧接着,四周都扔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管顾安怎么说,四周的人皆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顾霆匆匆上前,身子挡在顾安面前。 他两只手搭在顾安的肩膀上,想要将顾安推进府中。 “顾家人根本就是有意谋反。还编出这些瞎话来,今日非要他们给咱们一个说法才行!” 声音更大,砸在顾霆后背的东西也越多。 苏倾澜想要冲出去,却被老夫人拉住。 她别过头,眉眼轻动,凝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抿着唇瓣,眉头也簇在一起。 她微微摇摇头,眼底虽然有担忧,可是却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上前。 老夫人深知,顾霆和顾安这样的人,宁可自己扛起外面的一切,也不想让后院的女人牵扯半分。 苏倾澜想要上前,却这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到。 “圣旨到。” 听到府门之外传旨太监的声音,老夫人才长叹一口气,慢慢地送来苏倾澜。 四周再度平静下来。 大监翻身下马,双手从身后拿出一只黄色卷轴,立在顾霆身前,高声道,“传陛下口谕,宣战顾安、顾霆两位将军立即进宫。” 顾安的目光已然有些涣散,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几分,掀开身前的半扇长袍跪了下来。 “臣接旨。” 看着顾安重重叩首在地上的额头,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连顾霆也愣在原地。 顾安本不用行如此大礼,可他如今,却跪在自己身前。 身后一片寂静,没有半分声音。 顾霆抬手想要扶起顾安,可顾安却已经抬起头,凝视着四周的百姓。 “诸位,我以顾家的列祖列宗起誓,东境不管生出多少事情,我顾家都会拼尽全力,稳定东境。” 此言一出,没有人再高呼,甚至没有人再用血红的双目盯着顾安。 顾安这才深吸一口气,才顾霆的搀扶之下,慢慢站起身,往府中行去。 两人的身上满是各种污渍,早就无法再穿着这身衣服去面圣了。 顾府门前的人逐渐散去…… 方才人群之中那道阴鸷的目光,也逐渐消失,低着头,快步往一侧的暗巷而去。 暗巷之中,停着一顶红顶轿子…… 第207章 早有对策 御书房。 皇上盯着放在案头上的奏折,双目紧皱,眉头簇在一起。 大飨作乱,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大飨在东境这么多年,始终是虎视眈眈。 皇上对于大飨的作乱,早就有了准备。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顾家军内部竟然会生出这等乱事! “陛下。”常悦站在门外,撩子搭在右手手腕上,声音压得很低,“两位将军来了。” 闻言,皇上骤然抬起头,冷声道,“请。” 不一会,便见顾安和顾霆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的面色极差,顾安的气色瞧着也不大好,垂着双眸,混浊的眼睛之中没有半分生气。 两人对皇上行了礼,却久久没有听到皇上让他们起身的命令。 顾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皇上。 只见皇上目光阴沉,正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二人。 那般目光,顾安曾经在先皇的眼中也看到过一次。那次之后,朝中一家叛臣便被全族收绞。 看到这样的目光,顾安的心中更是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别过头,望向身侧的顾霆。 顾霆的面色动了动,并未抬头,可心中却已然清楚皇上定然面色不佳。 “东境之事,你们怎么看?” 良久,皇上才沉声问道。 屋内弥漫起一阵阵的雾气,混杂着些许令人全身发紧的香味。 不等顾安答话,顾霆已经率先抬起头,“陛下,臣愿意带人前往东境。两个月之内,定然平定大飨之乱。” 皇上唇角一动,眼中的寒意更重。 “大飨本就不是顾家军的对手。朕倒是并不担心大飨。” 皇上说到这里,刻意停下了话头,盯着顾霆。 皇上言语之中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陛下,顾家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决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之事。” “是吗?” 皇上冷笑一声。 他将案头上的奏折“啪”地一下扔在地上。 “顾家军连三皇子都不放在心中,你还敢说顾家军对皇室忠心耿耿?” 顾霆与顾安对视一眼。 他躬着身子,将落在地上的奏折拿了过来。 才看了一眼,顾霆便是通体冰凉。 那奏折之中,写的都是宇文德到东境之后的点点滴滴。 其中不少事情,甚至比顾霆知道的都要详细。 顾霆对顾安投去一个诧异地目光。 “陛下,这……” 不等顾霆开口,皇上已经打断他,“朕将顾家军这样庞大的队伍交给你们,是朕相信你们,也是朕遵循先帝的意愿。可是,你们呢?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朕与先帝的期望的?” 原来,皇上早就在顾家军中留下了眼线和间谍。 难怪! 难怪昨日消息才刚刚传回顾府,今日这奏折便已经摆在了皇上的案头上。 “从三皇子第一天到东境,顾家军就处处针对他。这上面,可一笔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顾霆手中的奏折。 “此次倒好,宇文德失踪这么久,顾家军却没有丝毫反应。顾霆,这样一支队伍,你告诉朕,朕该如何相信?” 顾霆愣在原地,没有答话。 “朕已经决定,由老二暂时代替朕前往东境,一方面平定大飨,一方面找到宇文德。” 闻言,顾安和顾霆骤然抬起头,两人皆是同一时间望向了皇上。 “陛下,二皇子前往东境?” 顾安第一时间问道。 皇上露出几分不悦地神色,点点头。 “东境情况复杂,即便是我亲自前往,也未必就能保证全部处理清楚。二皇子对于东境更是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能让二皇子贸贸然前往东境呢?” 顾安这番话才刚刚说完,皇上的面色却更加难堪了。 顾霆忙阻拦住顾安。 他凝视着皇上,叩首行礼,“陛下,二皇子一人前往东境,只怕是不了解情况,许多事情都难以下手。” 皇上的目光更加冷淡,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随意瞥了一眼顾霆。 顾霆接着道,“请陛下应允,臣陪同二皇子一同前往。” 皇上的眉角挑动一二,沉声道,“你?” “臣愿意以监军的名义随二皇子一同前往。” 顾霆的头埋得更低了。 皇上犹疑的目光在顾霆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好。” 许久之后,皇上终于沉声道。 闻言,顾霆重重叩首行礼。 “常悦,请宇文然来。” 常悦在外答应一声。 不一会的功夫,常悦便引着宇文然走了进来。 宇文然穿着一身黄色的朝服,显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想必,对于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宇文然一早就已经有了预备。 甚至…… 顾霆的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念头:甚至,这些事情根本就是宇文然一手策划的。 皇上将自己的意思同宇文然说完,瞥了顾霆一眼,“顾霆随你一同去。” 宇文然微微别过头,对顾霆送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随意地冷哼一声,“能劳动顾将军随我一同前去,是我的荣幸。” 知道宇文然语气之中的冷意,顾霆并不焦躁,反而还对宇文然投上一个笑意,微微拱手行礼。 “父皇。”宇文然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皇上,“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上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东境除了大飨之外,还有一批江湖势力。儿臣想,这朝廷若是想要应付江湖势力,靠着官兵只怕不妥。儿臣倒是有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可以应付江湖之事。” 皇上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不满地凝视着宇文然。 宇文然手中的江湖势力,除了从风之外,别无他人。 在皇上的眼中,假从风早已经没有了能力,难道,宇文然的手中还有旁的江湖势力? 此话一出,即便是顾霆和顾安,也是骤然抬起头,凝视着宇文然。 “京城的刘员外手下有一位江湖人士。他原本乃是江湖百灵鸟。这江湖之中,就没有任何事情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人是他说不上话的。或许此次东境之行,将此人带在身边,更加妥当。” 说完,宇文然对皇上叩首行礼,“请父皇应允。” 第208章 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 大军在京城东门之外,整军出发。 顾霆立在宇文然身侧,眼看着他身着一袭军衣,双目死死地凝视着前方。 他另外一侧的马上,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寒光,从顾霆第一日见他开始,便觉此人的心术不正。 尤其是,那人每每望向顾霆的时候,总让顾霆的心中满是一阵阵不舒适。 “前往东境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 宇文然瞥了一眼那人,沉声问道。 这几日的相处之下,顾霆知道,此人虽然出身江湖,可是却是个不善言辞之人。 他甚少与人交流,即便是偶尔对视,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口,也多半是在和宇文然交流。 此刻,听到宇文然的问话,那人微微点点头。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宇文然满意地点点头。 他别过头,望向顾霆,“顾将军今日离京,怎么都没有人来送一送吗?” 顾霆淡然一笑,“该还有啥 说的话,昨日都已经说过了,还有什么好送的?” 顾霆的回忆被宇文然两句话扯回了昨夜。 苏倾澜将他的东西一一打点好,将包袱放在桌上,一双眸子慌乱、不知所措。 “如今已经要入冬了,东境怕是要冷起来了。”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一件棉衣放进包袱之中,将包袱往前推动了两下。 说完这话,苏倾澜忙转过头,目光在屋中打量了一圈,眼底竟然弥漫起一阵急切。 本得知顾霆要前往东境,苏倾澜吸一心想要跟着他一同前去。 哪知道,顾霆却说什么都不肯。 东境局势纷乱,可是京中也未见的就会比东境好出多少。 顾霆担心,如若东境之乱尚未平定,京城再度纷乱起来,那对于他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这些道理,苏倾澜固然都明白。可是,想到顾霆要一人前往东境,她的心中总是不安。 “我……我……” 苏倾澜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双目簇动在一起,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都泛着白。 “澜澜,”见状,顾霆一步上前,握住苏倾澜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眸子。 苏倾澜慢慢地抬起头,虽然已经极力想要克制眼中的担忧和急切,可是顾霆却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担忧。 “对不起。” 没有来由地,顾霆轻声道。 闻言,苏倾澜挑动眉角,不解的望着顾霆。 “此次东境之事,必得我亲自出面。东境虽然不妥,可是京城也未必就会更加安稳。我将你一人留在京城之中,照顾父亲母亲,我这心中终究不是滋味。” 顾霆说完,双手向下滑动,轻轻地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拍动两下。 苏倾澜闻言,抬起头,凝望着顾霆的侧脸,嘴角轻轻动了动,“你我既然已经结为夫妇,你的双亲便是我的双亲。” 顾霆将苏倾澜散在耳边的碎发别在他的耳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可那目光之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 为了不让他多思,苏倾澜接着道,“老夫人未雨绸缪,宫中自有默妃娘娘主持。这府中,有我撑着,你不必担心。” 顾霆笑了笑。 “顾将军?” 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人。 男子挑动眉角,带着几分笑意,凝望着顾霆。 顾霆微微一愣。 “高先生有何指教?” “东境是顾家的地盘,顾将军对东境了解多少?” 瞧着高先生那副淡然的目光,顾霆的心中却有几分不安。 “东境江湖势力交错,大飨时刻都盯着东境。东境的局面,在几个边境线中都算得上艰难。” 对于顾霆的这些话,高先生似乎十分同意。 他笑着点点头,接着问道,“还有呢?” “还有?” 顾霆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高先生。 “难道顾将军不知道东境之中,还有不少朝堂势力?” 高先生用冷漠的眼光盯着顾霆,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看着似乎多出了几分讥笑之色。 初时,顾霆十分惊异。 很快,他便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冷哼一声,“当日二皇子举荐先生,只说先生是江湖百灵鸟。但凡是江湖之中的事情,就没有先生不知道的。怎么?先生除了江湖之事以外,对朝堂也有所了解?” “朝堂和江湖本就是一家,谁又离得开谁呢?” 听到这句话,顾霆骤然别过头,诧异地盯着高先生。 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曾经,他在从风的口中也听到过此话! 正是因为如此,从风才始终相信,只要他能在江湖上取得一席地位,就一定能助宇文然一臂之力。 看着顾霆阴晴不定,诧异地目光,高先生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 顾霆正要再问个清楚,宇文然却已经下令出发。 高先生也对顾霆微微点头回礼,紧接着,便勒着僵绳,一路往前而去。 远处的山包上,紫兰将外衣披在苏倾澜的肩膀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大军已经逐渐往前而去,站在苏倾澜的角度上,恰好能够看到顾霆的背影。 顾霆坐在白色的马匹之上,身子顺着马匹的起伏也上下波动着。 眼看着顾霆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苏倾澜忙又往前追了两步。 紫兰也随着苏倾澜一同上前。 “小姐为何不去送将军呢?” 紫兰扶住苏倾澜的右手,低声问道。 “他不想我送。” 苏倾澜的这句话才说完,顾霆终于完全消失在苏倾澜的视线之中。 她长叹一口气,微微低下头,轻轻晃动两下。 看着苏倾澜这副神色,紫兰的心中疼惜无比。 “既然如此,小姐何必非要来这里相送呢?将军又看不到。” 苏倾澜也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 初时,紫兰并未看懂苏倾澜的表情,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里相送。总觉得,要亲自看着他离开,心中才安稳些。” 就连苏倾澜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言语之中,竟然已经多出了几分关切之意。 紫兰更是诧异地望着苏倾澜,扬动唇角,笑了笑。 第209章 留为人质 秋风萧瑟,拂动而过的冷风将地上的落叶纷纷卷了起来。 眼看着一片黄色从山下一路卷动着往自己面颊上吹来,苏倾澜才眨动了两下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双手交叠,搭在身前,对紫兰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微微点头,轻声道,“回去吧。” 马车才下了山,尚未进城,便见两人骑着快马,正从城中而来。 为首之人,竟然是常悦。 因为太监早已经净身,即便是乔装打扮,可是这身材气质,却还是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 此刻,马匹之下的小商贩们,或者明目张胆地盯着二人,或者小心翼翼地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两个男子。 两匹马拦住了苏倾澜马车的去路。 常悦率先跳下马,快步走上前,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背上,对马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见过顾少夫人。” 紫兰掀开马车帘子,两只手将车帘拉到一边,蹙目望向立在车下的常悦。 “是大监啊。” 苏倾澜瞥了一眼常悦,心中不由升起些许不安之感。 “大监甚少出宫,这是要去何处啊?” 常悦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抬起头,一双阴鸷的目光望向苏倾澜。 这常悦在宫中一向是卑躬屈膝,见到谁都是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可是一旦出了宫,却又是趾高气扬,谁都瞧不上。 唯独在那些世家大族的面前,才会露出几分恭敬。 他盯着苏倾澜看了看,才扬动唇角,微微一笑,“奴是来寻少夫人的。” “寻我?” 苏倾澜不解。 “宫中大喜,少夫人大喜。”常悦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抬起右手。 身后的另外一人,立即将手中捧着的黄色卷轴递给常悦。 见状,苏倾澜匆匆跳下马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四周的小商贩们听到常悦这句话,也都纷纷跪倒在地,叩首行礼。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上去如此格格不入,气质猥琐的男子,竟然会是宫中的太监。 “兹钰嫔唐婉怀有身孕,特许母家表姐进宫伺候。” 常悦念到这里,还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苏倾澜,“即日起,册封苏倾澜为宫中正八品女官,宿宫中伺候钰嫔身孕,直到钰嫔生产。” 闻言,苏倾澜骤然抬起头,诧异地望向常悦。 常悦的脸上早已经换上了一副看上去慈爱无比的笑容。 他眼角下的褶子向上推起几分,笑呵呵地凝视着苏倾澜,“恭喜顾少夫人,母家表妹如此得力。如若来日,钰嫔娘娘诞下皇嗣,那便是一家子鸡犬升天的好机会啊。” 苏倾澜的眉角挑动,凝视着常悦,右边的嘴角勉强向上送了送。 唐婉怀孕了? 苏倾澜的心思飞速转动。 这个时候,唐婉却让自己进宫伺候她的身孕,定然不是巧合! 如若自己此刻进宫,顾家上下无人照料,该当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苏倾澜先是叩首接过常悦手中的圣旨,接着又笑了笑,对常悦道,“常公公,陛下可说了,何时进宫?” “陛下的意思是,即刻。” 苏倾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正中心的那道纹路盛满了诧异。 “我这才刚刚从外面回来,这顾府之中还有不少事情要交代。不知常公公可否应允我先回府交代一番,也好拿些东西,再随公公一道前去?” 常悦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可是却啧啧两声,“这怕是不行。” 他故作神秘地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陛下既然说了是即刻,还是请少夫人立即随着老奴一起进宫吧。顾家那边,想必陛下早有打算。” 说话之时,常悦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双眸子也越发的清亮,看上去让人心中不由一震。 苏倾澜的心底闪过一丝不安之感。 很快,她还是尽力对常悦挤出一抹笑容,轻轻地点点头,“好。” 苏倾澜才要吩咐紫兰先行回府。 不成想,常悦却将紫兰也拦了下来,“少夫人进宫做了女官,这身边少不得有人伺候,还是让紫兰姑娘一同前去吧。” 苏倾澜的眸子阴沉,不满地别过头,瞪着常悦。 看来,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让自己进宫,伺候唐婉的身孕固然不假,可是皇上这也是摆明了不相信顾霆,想要将自己留在宫中,做为人质。 甚至都不肯让任何人回去通风报信! 君王之心,果真是深不可测。 苏倾澜想到这里,双眼才轻轻地放松,对常悦笑了笑,屈膝行礼,“多谢常公公为我考虑。烦请常公公上马吧。” 常悦的面色这才缓和几分,眼底的冷漠终于消散些许。 他眼睁睁瞧着苏倾澜上了马车,才安心地翻身上马,引着马车往宫中而去。 待到几人走开之后,四周跪着的小商贩才一个个站起身。 众人凝视着常悦等人离开的背影,皆是长出一口气。 待到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个身影急切地转身就往顾府而去。 小武子刚刚成婚,流云的身子尚未完全稳定,此次顾霆出京,并未带他一起,只叮嘱他好生照顾府中。 小武子本还有些闷闷不乐,可是方才看到城门之外发生的一切,他越发觉得,还好将军将他留在了京城之中。 否则,但凭少夫人一己之力,只怕是难以应付京城这些牛鬼蛇神。 小武子一路穿街走巷,从后门入了将军府,寻到老夫人,将方才城门外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面色也冷淡几分。 “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的眉头蹙在一起,身子半依靠在椅子上,咳嗽了两声,后背耸动。 一侧的丫头忙轻轻地摩挲着老老夫人的后背,为她顺气。 “老夫人,陛下这个时候将少夫人扣进宫中,只怕还另有深意。如若将军知道了,难免会担心少夫人。” “不能说!” 不等小武子说完,老夫人已经厉声打断。 她盯着眼前的青石地面,摆摆手,“霆儿对澜澜一番真情,如若被他知道,他前脚离开京城,皇上后脚就将澜澜带入宫中,难免会情急生事。此事,千万不能让他知晓。” 第210章 小心他全家性命 苏倾澜的马车在东门之外停了下来,常悦掀开帘子,将苏倾澜请下马车,一边早已经有备好的轿撵。 常悦将苏倾澜请上了轿撵,却吩咐侯在一侧的小太监们,将紫兰等人带下去。 “小姐。” 紫兰见那些小太监围在自己身边,不让她与苏倾澜一道进宫,焦急起来,两只手搭在那些小太监的胳膊上,想要将他们推开。 “常公公这是做什么?” 苏倾澜瞧着,心中也是不满,瞪着常悦,沉声道。 “少夫人不要误会。” 常悦依旧是那副让苏倾澜讨厌的笑容。 “紫兰姑娘奴才自会吩咐人好好照顾,少夫人还是先前往钰嫔娘娘宫中。问过安之后,奴才再安顿娘娘和紫兰姑娘见面也不迟。” 苏倾澜心中有火,却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眼下,她已经身处宫中,即便是想跑也不成。 唯一的法子,就是好生听从安排,待到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行想法子。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动声色地对紫兰微微点头。 紫兰无奈之下,只能对上苏倾澜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以让苏倾澜安心。 看着紫兰放弃了挣扎,苏倾澜才转身上了轿撵。 轿撵在宫中的红墙绿瓦之间来回穿梭,足足走了快要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唐婉的宫门之前。 唐婉从一个小小的官娘一路走到今日,这嫔位也是得来了,又差些丢了。 如今,靠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再度登上嫔位,得了皇上的宠爱,其中曲折,不可谓不艰辛。 现下,唐婉宫中的布置极其奢靡。 院中四处都栽种着火红似锦的牡丹花。 牡丹国色天香,原本是皇后配享。 想来,定然也是唐婉求了陛下,才得了这么多牡丹花。 苏倾澜一路往宫院之中走去,心中一边思量。 不一会的功夫,她和常悦便已经走进了正厅之中。 正厅摆放着一张七八人用膳之时才会打开的圆桌,桌边却围绕着皇上和唐婉两人。 桌上各色山珍海味,美味珍馐。 唐婉笑容如烟,一双美目眯在一起,右手轻轻地抬起,落在皇上的胳膊上,半个身子都靠在皇上身侧,“那么,臣妾就借陛下的吉言了。日后,臣妾定然给陛下生下一堆小阿哥。” “陛下,顾少夫人到了。” 唐婉的话音才落,便听到了常悦的通传之声。 她非但没有因此有半分收敛,反而还笑得更加大声,花枝乱颤。 “给陛下问安。” 苏倾澜立在正厅门外,对皇上屈膝行礼。 皇上只随意对苏倾澜摆摆手,吩咐她起来,又让常悦给她安排了位置。 直到此时,唐婉才收敛了笑容,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她嘴角的笑意尚未褪去,可是眼中却已经带上了一沉冰霜一般的神色。 “表姐可算是来了。”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对身后跟着的丫头扬动下巴。 小丫头们见状,纷纷上前,为苏倾澜准备了碗筷、茶水。 “我有孕,本该宫中的太医伺候便是。姐姐乃是将军府少夫人,正得宠爱,我本不该讨嫌让姐姐前来伺候我的身孕。”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又笑着望向皇上。 她的身子往皇上身边凑了凑,“可是陛下看重妹妹腹中这一胎,担心那些太医伺候得不好。这才劳动了姐姐前来。自家姐妹在宫中,总好过妹妹一人,孤苦伶仃的。” 对于唐婉的这些手段,苏倾澜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刻看到她这副狐媚的样子,她也只是一笑而过,“能伺候钰嫔娘娘的身孕,是臣女的荣幸。” 皇上瞥了一眼苏倾澜,“顾霆带兵前往东境,你在府中想必也是闲来无事。朕将你唤来宫中,一来是为了让你伺候婉儿的身孕,二来也是为了如若和你商议什么事情,能更加方便些。你不会怪朕吧?” 闻言,苏倾澜忙站起身,退到一侧,对皇上行礼,“臣女不敢。” 皇上这才淡然地摆摆手,站起身,“既然苏倾澜已经来了,你们姐妹想必还有不少话要说。朕就不妨碍你们了。朕去瞧一瞧默妃。” 听闻此话,唐婉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怀着身孕,皇上也不过只是每日空闲时来瞧她一眼。 可是严勤宫那边,皇上却跑得越发勤快了。 想到这里,唐婉嘟着嘴,神情更加凝重。 皇上只别过头,瞥了她一眼,分明将那些不悦都看在眼中,却偏偏一个字都没多说,起身就往宫外而去。 无奈之下,唐婉只能露着勉强的笑容,屈膝行礼,高声喊道,“恭送陛下。” 待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唐婉才站起身。 她不满地瞥了一眼苏倾澜,冷哼一声,又望了两眼摆在桌上的各色菜点。 “你,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收下去吧。” 唐婉只用下巴尖对着苏倾澜,冷声道。 苏倾澜不动声色,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唐婉一眼,“钰嫔娘娘的戏演完了?” 闻言,唐婉抬手将自己散乱的发髻随意整理一番,扭动着身子,走到苏倾澜身边。 她分明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可是却双手插在腰间,将肚子往前送了送,仰着头,用阴沉而骄傲的目光盯着苏倾澜,“苏倾澜,没有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将军府少夫人怎么样?丞相府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一句话,你就要乖乖进宫,还要伺候我的身孕吗?”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又往苏倾澜的身边走近几步,趾高气扬地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右边的唇角扯动,笑容愈发阴沉可怖。 比起唐婉,苏倾澜倒要淡定许多。 她淡然一笑,“那我可要提前恭喜钰嫔娘娘了。希望钰嫔娘娘一朝得子,能保住你唐家上下的荣华富贵。” 唐婉的肩膀左右晃动,整理了两下衣角,神情轻蔑,“苏倾澜,你要是能将我这身孕伺候好了,日后,我还能赏你一碗饭吃。可你若是有个什么不小心,或是害得龙胎不适。你可要当心你一家人的性命啊。” 第211章 下马威 唐婉和苏倾澜对面而立,两人皆凝视着对方。 唐婉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眼中的笑意似是冰山一般。 “唐婉,你若是敢动我府中之人,我与你没完。” 闻言,唐婉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啧啧了两声,“我倒是很想要看看,你要如何与我没完呢。” 说完,唐婉冷哼一声,转过身,将外面的几个小宫女唤了进来。 她指了指苏倾澜,“从今日开始,宫中的粗重活,就交给顾少夫人去做吧。你们都只管贴身伺候我便是。” 其中一个小宫女闻言,担忧地别过头,望了一眼苏倾澜,对唐婉微微屈膝行礼,“娘娘,这顾少夫人是您母家的姐姐,又是顾将军的新妇。那些粗活,怎么好交给她去做呢?” 小宫女的还没有说完,唐婉已经送去一个不满的目光。 小宫女被唐婉看得心中一紧,立即心虚地低下头。 唐婉这才又笑了笑,唇角轻动,缓缓走到苏倾澜身边。 她左手搭在腹部,右手抬起,轻轻地扫动了两下苏倾澜的肩膀,“是我母家的姐姐不假,是顾将军的新妇也不假。可是,这宫中,却还是我说了算。” 唐婉的一双眼睛都眯在一起,眼底满是冰冷的笑意。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肩膀上下耸动,想到今日顾霆才刚刚离开京城,东境不知还有多少险境,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度给顾家招惹麻烦。 苏倾澜垂下眸子,双手搭在腰间,对唐婉屈膝行礼,“钰嫔娘娘说得是。” 看着苏倾澜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唐婉的心中欢愉起来。 她冷笑着转过身,抬手指了指一侧的桌子,“烦请姐姐将这里收拾妥当,本宫要回去歇一歇了。” 说完,唐婉已经在婢女的搀扶之下,扭动着身子,往后殿而去。 见苏倾澜当真要收拾那满桌的菜品,方才为苏倾澜说话的小宫女忙凑上前。 “少夫人,您身娇肉贵,这些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苏倾澜望了小宫女一眼,便握住她的手腕,送上一个感激的笑容。 “罢了。既然娘娘想让我做,这些事情还是我来做吧。省的娘娘迁怒你,更加不悦。” “可是……” 苏倾澜摆摆手,打断了小宫女的话头,将那些装满菜肴的碟子一个个装进食盒之中。 这一桌子的菜,苏倾澜一个人收拾,没有人帮忙,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是打点清楚。 苏倾澜端着最后一盆水离开正厅,才要将污水倒出去,却见后殿之中探出一个女子。 “少夫人。” 那女子虽然口口声声称呼苏倾澜为少夫人,可是语气轻蔑,神色傲慢,没有半分尊重之意。 “娘娘说想要喝鸡汤。还请少夫人想想法子。” 苏倾澜端着水盆,别过头,望着那女子。 原来,是唐婉身边的贴身婢女娇儿。 “我这就去吩咐御膳房。” 说着,苏倾澜转身要走。 “站住!” 娇儿唤住苏倾澜,冷笑着,扭动身子,走到苏倾澜身前,“少夫人,您莫不是真的想要对龙胎不利?” 苏倾澜不解地盯着唤儿。 “娘娘才刚刚用了这么多油腻的东西,如何还能喝得下鸡汤?娘娘吩咐了,要少夫人您去御膳房候着。随时等着她传唤。少夫人可要记住了,娘娘只喜欢喝热的。” 娇儿的眼中带着嘲弄的笑意,凝视着苏倾澜。 对于她这副样子,苏倾澜不过送去一个满不在乎的冷笑。 果真,这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丫头。 瞧着娇儿,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行事作风,都活脱脱是唐婉的样子。 也难怪,她就能得了唐婉的欢心。 苏倾澜故意提高了声音,对着内殿高声喊道,“还请娘娘放心,这鸡汤啊,娘娘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一定是热的。到时候,娘娘可别说自己吃不下去!” 说完,苏倾澜将水盆放在一边,瞪了娇儿一眼,转身要走。 “这水盆你放在这里做什么?” 娇儿挥动手中的帕子,指着脚下的水盆,对苏倾澜高声喊道。 苏倾澜摆出一副夸张的神色。 “娇儿姑娘,这娘娘要我去给她做鸡汤,可没有说,要我端你脚下的水盆啊。” 说完,苏倾澜抿着唇瓣,嘴角扬动,眨动了两下眼睛,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看着苏倾澜转身就走,娇儿气得直跺脚。 哪知道,她这一跺脚之下,竟然踹翻了面前的水盆。 那污水瞬间便洒了娇儿满鞋,绣缎的鞋面立即被浸湿,上面的彩线竟然浮起了各种颜色。 “娇儿姐姐,你的鞋子……” 听到身后小宫女的声音,苏倾澜转过身,往娇儿的鞋面看了看,哈哈大笑。 娇儿的鞋面已经被彩线掉的颜色染成了七彩缤纷的模样。 她抿着唇,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偏生又听到了苏倾澜嘲讽的声音,更是心中火起。 娇儿抬起头,望向苏倾澜,却见苏倾澜已经大笑着,转身往外而去。 “你……你……你欺人太甚!” 娇儿跺着脚,脚底才刚刚踩到地面上,水渍便全部从鞋底之中渗透出来。 如此一来,倒是惹得周围的小宫女们更是一个个憋着笑。 娇儿哪里出过这样的丑?只能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后殿而去。 她打定了主意,自己定然要在唐婉面前狠狠地告上一状才是。 眼瞧着娇儿进了后殿之中,方才围成一圈的宫女们才都笑了起来。 这娇儿往日里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她们多有压榨,简直将自己当成了主子一般。 难得有人能让娇儿出这样的丑,这些宫女们只觉得心中平日里积攒的怨气和恼怒都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呢。不过是靠着巴结娘娘才坐到了今日的位置上。早就该有个人收拾收拾她了。” 不知是人群中谁高声说了两句,四周的宫女们皆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刺耳的铃声一般,传进了娇儿的耳中。 第212章 招谁惹谁 御膳房距离唐婉宫中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这苏倾澜赶到的时候,御膳房正是筹备晚膳之时。 管事公公听说苏倾澜这个时候要准备鸡汤,也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少夫人,这不是我们不准备,实在是各宫的娘娘们都等着用晚膳呢。白日里,钰嫔娘娘的宫中,已经因为要和陛下共同用膳,耽误了不少时辰。如若再为了钰嫔娘娘赶制鸡汤,耽误了其他宫中的娘娘们用晚膳,这奴才就算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啊。” 苏倾澜瞥了一眼御膳房中忙碌的众人,也不由心中犯难起来。 “也罢。” 她思索了一会,对管事公公道,“公公只管将做膳用的锅碗给我一份,我自己来熬制便是了。” 管事公公闻言,诧异地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似乎不大相信地低声道,“你?” 见苏倾澜对自己露出了落落大方的神色,管事公公这才算是相信几分。 他吩咐人送来了一套锅具,还准备了一只已经处理好的乌鸡。 这御膳房中没有旁的灶台,管事公公只得给了苏倾澜一只小小的吊炉。 苏倾澜倒是没有什么抱怨之词,带着那吊炉行至一边的角落之中。 她将一切都安置好,搬来一个小椅子,坐在吊炉边,时而用扇子扇动两下,不多一会的功夫,便已经点着了小吊炉,煨上了鸡汤。 管事公公在一侧看得啧啧称奇。 都说顾将军对少夫人疼爱有加,想不到这少夫人竟然还有这手本事。 站在他身后,躲在门内的小太监见状,却蹙着眉头,心中不满。 “这顾少夫人倒是有些法子。” 管事公公听到那小太监的声音,脸上才露出的笑意立即收拢,缓缓别过头,对小太监送去一个谄媚的笑容,“齐公公,您可已经瞧到了。不是我不尽力,是这顾少夫人法子多。若是钰嫔娘娘闻起来,公公可要为我美言两句。” 齐公公随意瞥了那管事公公一眼,冷哼一声,“你若是没有法子让娘娘满意,害得娘娘动了胎气,到时候,我便是替你美言上千句,也无用啊。” 管事公公闻言,面色更加难看。 “这……这……” “你呀,还是好生想想法子吧。” 齐公公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了拍管事公公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便径直走到屋中的桌边,坐了下来。 瞧着他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管事公公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 他只能瞪了齐公公一眼,便走出屋子,径直走到苏倾澜身侧。 “我的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管事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一步上前,将苏倾澜好不容易点着的吊炉推翻。 火苗瞬间就熄灭了。 苏倾澜诧异地抬起头,盯着管事公公。 管事公公自知理亏,面色有些不安,只能轻声咳嗽两声,稳住自己的情绪,才盯着那倒在一边的吊炉,道,“这里是御膳房,不是少夫人你自己府中的厨房。你在这用这些东西,如若点着了什么木炭柴火的,少夫人可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苏倾澜站起身,侧眼盯着管事公公。 阴沉的目光让管事公公的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只能侧过头,低下眸子,堪堪地躲过苏倾澜的目光。 苏倾澜似乎猜到了什么,“这么说,我是不能自己用这吊炉给钰嫔娘娘准备鸡汤了?” “少夫人,老奴不是不让你给钰嫔娘娘准备鸡汤。实在是这吊炉也太危险了。如若是……” 不等管事公公说完,苏倾澜已经扔掉手中的扇子,拍了拍手,竟然径直往外走去。 “少夫人这是去做什么?” 管事公公见状,匆匆上前,拦住苏倾澜的去路,诧异地盯着她。 苏倾澜嘟着嘴,侧过身子,指了指被管事公公踢翻的吊炉。 “公公不是说了吗?这吊炉实在是太危险了。御膳房又如此忙碌,我怎么好在这里给公公添麻烦呢?我这就回去回了钰嫔娘娘的话。公公,到时候,娘娘若是怪罪下来,你可要担着些啊。” “这……这……”管事公公焦灼地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我不是不让你做,只是……” “只是危险。公公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全考虑。我自然能理解。”苏倾澜点点头,一只手拢在唇边,对着方才公公走出来的那间屋子高声喊道,“钰嫔娘娘怀着子嗣,自然也不会许人做如此危险的事情。我看啊,公公你如此体贴钰嫔娘娘的心思,还是等着娘娘的奖赏吧。” 言毕,苏倾澜便要离开。 管事公公哪里敢就这样放苏倾澜离开? 他忙拦住苏倾澜,“少夫人,要么你就在外面煮汤吧。这一来能避免了明火蜡烛的危险,二来也能对钰嫔娘娘交差。” 苏倾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还不忘对管事公公笑了笑,“多谢公公成全。” 说完,苏倾澜就重新走回吊炉边。 看着那已经变成灰烬,没有丝毫火光吊炉,苏倾澜再度抬起头,盯着管事公公,“公公瞧一瞧,这可怎么办啊?” 管事公公不解上前。 “这吊炉都熄灭了。” “那就再点上啊……” 管事公公才说完,便见苏倾澜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虽然看似在笑,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瞬时便明白了。 管事公公陪着尴尬的笑脸,坐在一侧的小椅子上,自己扶起吊炉,一边用火石将吊炉点着,一边还用扇子扇着炉火。 那炉火之中燃起的味道一路顺着空气就往管事公公的鼻腔之中钻去,呛得他连连咳嗽两声,眼泪都下来了。 管事公公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为自己暗自叫屈: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分明是钰嫔一心想要针对苏倾澜,自己只是听命行事。怎么到最后,倒是让自己好端端一个御膳房的管事公公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管事公公越想越气,手中的扇子幅度越来越大,那浓烟也越发大了起来…… 第213章 偶遇珲大夫 好容易等到那吊炉着了起来,管事公公将鸡汤放在吊炉上煨好,这才对苏倾澜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少夫人,汤好了。” 苏倾澜对管事公公屈膝行礼,笑颜如花,“真是多谢公公了。” 她将已经熬好的鸡汤,小心翼翼地倒进碗碟之中,放在食盒里,这才拎着食盒,就往院外而去。 瞧着苏倾澜的背影越来越远,管事公公这才起了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抻了抻后腰。 屋内的齐公公这才从内里走了出来,盯着苏倾澜的背影,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齐公公,您可看到了。这……老奴可已经尽力了。” 齐公公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琢磨的笑容,只是冷冰冰地盯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背影。 良久,他才瞪了管事公公一眼,哼了两眼,仰着下巴,转头离开了。 苏倾澜拎着食盒,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 这宫中逐渐亮起了降纱灯。 长廊之下,被一片明亮的烛火点燃,倒是将这皇宫点的比白日里还要亮出几分。 苏倾澜进宫的次数不多,加上每次都有太监在前面引路,第一次独身在宫中穿梭,还是在这样的晚上,苏倾澜走了没有几步,便发现身边的一切她似乎都不大熟悉了。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淡,苏倾澜的心中也焦灼起来。 如若一会天色完全黑了,自己却还不能寻到路,被旁人瞧见了,难免会给她扣上一个私闯后宫内围的罪名。 就在苏倾澜焦灼不安,四下里寻路的时候,一个回头,却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面前闪动而过。 放眼四周,除了这个黑影之外,再没有旁的人。 苏倾澜无奈之下,只得快速跟着那影子追了上去。 穿过身侧的一片矮灌木丛之后,苏倾澜瞧到眼前多出了一片空旷之地。 那个黑影正站在那里,只是身前似乎还多出了一个人。 “钰嫔娘娘便是再焦灼,这默妃娘娘如若不配合,老夫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那多出的人言语之中似乎涉及了唐婉,苏倾澜停下脚步,蹲低身子,屏吸凝神,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方才那黑影冷哼一声,“珲大夫,你可得要想好了。我们娘娘和二皇子当初保着你进宫,可就已经说清楚了。你如若真的能将默妃娘娘的哑症治好了,自然是千般的好处。可你如若治不好,那你就等着用自己的人头来谢罪。” 珲大夫闻言,身子一紧,后背僵直,双足打着颤抖,险些就跪了下来。 他一双手交叠在身前,面露为难之色,“这……这……罢了,我实话说了吧。我哪里是什么名医,不过是当年碰巧让一个哑子开了口罢了。这默妃娘娘娘的哑症,可是……” 说着,那珲大夫往黑影的面前凑动了两下,声音压得很低,苏倾澜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往珲大夫那边看去,只见他似乎抬起手,做了一个割舌的动作。 “这样的情形,莫说是我了,即便真的是大罗金仙在世,只怕也难让她开口啊。齐公公您就行行好,好生同娘娘说一说吧。” 珲大夫说着,就想要给齐公公跪下。 齐公公非但没有本分同情,反而还向后撤了一步,由着珲大夫跪在他身前,上下打量了一圈。 他站在一侧,双手交叠在身前,只是微微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随意扫了珲大夫一圈。 “珲大夫如若不愿意再留在宫中,我一会就回去回禀娘娘,让珲大夫早日出宫便是了。” 珲大夫闻言,抬起头,对齐公公送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这……这……齐公公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齐公公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只是,是活着出宫,还是抬着出宫,可就不知道了。” 闻言,珲大夫的后背一松,全身都瘫软下来,几乎跌坐在地上。 齐公公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眼瞧着齐公公要往自己这边走来,苏倾澜忙沿着矮灌木丛,往一边的长廊迅速移动而去。 她翻身进了长廊之中,躬低身子,确保齐公公看不到了,这才小心翼翼起身,快步往前而去。 苏倾澜又往前走出没有多远,恰好遇到了前来寻她的娇儿。 那娇儿一看到苏倾澜,便冷着脸色,几步走到苏倾澜身前,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不满地道,“少夫人去做什么了?娘娘还在宫中等着鸡汤呢,你倒在这里四处闲逛。” 这丫头仗着她是唐婉身边的贴身之人,那鼻孔都快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苏倾澜速来不喜欢这样的人,瞥了娇儿一眼,就两步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塞给娇儿。 “熬煮鸡汤,难道不用花费时间吗?” 娇儿一愣,却已经本能地接过了食盒。 待到她反应过来,却见苏倾澜已经走出去了老远,头都没有回一个。 “你……你……” 娇儿见状,快步想要跟上去。 可是,这手中拎着食盒,又担心一个不小心,将内里的东西洒了出来,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地放慢了几分。 苏倾澜在前,时不时回过头,瞥上两眼娇儿。 见娇儿没有制止她往前去,这才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娇儿气呼呼地走在苏倾澜身后,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苏倾澜,跺着脚,手背都泛着白。 两人一前一后,好容易回到了宫中。 到了宫门之前,娇儿才加快了两步,从苏倾澜的身侧挤了过去。 娇儿一边往宫中快步而去,一边高声喊道,“娘娘,少夫人回来了。” 烛光之内映出了唐婉的身影。 她走到门边,立在屋内,一脸冰冷地盯着苏倾澜。 娇儿快步上前,躬着身子,将手中的食盒高高地举过头顶,“娘娘,奴婢出去寻少夫人不久,就遇到了她正在宫中四处闲逛呢。” 苏倾澜眉角挑动,不屑地瞥了娇儿一眼,对唐婉屈膝行礼,“这宫中颇大,我不熟悉宫内道路,在宫中迷了路。并非乱逛。” 第214章 不如去御前分辩两句? 唐婉的目光更加阴沉了几分,先对跪在地上的娇儿摆摆手,吩咐她起身。 接着,唐婉又缓步走上前,接过娇儿手中的食盒。 她打开食盒,右手撑在腰后,微微欠低身子,嗅了嗅食盒之中的味道。 “这鸡汤都已经凉了。” 唐婉说着,抬起头,眸子之中阴沉的目光像是两支利剑一般,“嗖”地一下射到了苏倾澜的身上。 苏倾澜却毫无畏惧之意,抬起头,抿着唇瓣,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波笑意,回望着唐婉。 “少夫人,本宫要喝的是热鸡汤。本宫记得,本宫应该同你说得清楚吧?”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的盖子重新扣上,这才一步步地走到苏倾澜身边。 她看似在笑,可是脸上却满是冰冷,仿佛在等着苏倾澜回话,好寻个由头找些事情。 让唐婉没有想到得是,苏倾澜竟然没有半分恼怒或是畏怯的模样。 她依旧带着笑意,迎上唐婉的目光,往前走了两步,“娘娘说过这话。我也都记着呢。” 这一下,倒是轮到唐婉不知所错了。 她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倾澜,“你……你记得?” 唐婉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扬起下巴,面色更加阴沉冷漠。 “既然记得,还在宫中逛什么?莫不是故意要给本宫这凉了的鸡汤?” 苏倾澜不置可否地抖动肩膀,双手摊开,嘟着嘴,想了想,才重新笑盈盈地凝视着唐婉,“我倒是想要早些回来。可是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件怪事。” 说着,苏倾澜上上下下打量着唐婉,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玩味之色。 瞧着她那副样子,唐婉的心中不安起来。 唐婉向后退了一步,一双手环抱在胸前,凝视着苏倾澜,偏着头,“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宫中竟然还能有公公和大夫私下见面。” 听到这话,唐婉的心中一沉,面色瞬间落了下来。 “什么公公?什么大夫?” 苏倾澜转过身子,背对着唐婉,来回踱步一番,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她的右手半握拳,轻轻地在左手的手掌心中点动两下,“这大夫倒是对公公毕恭毕敬,言语之中总是说起什么哑症不哑症的。钰嫔娘娘,”苏倾澜猛然别过头,盯着唐婉的双目,“您说,这大夫为何要和一个小公公说这些呢?” 唐婉的脸色更加难堪,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中帕子的一角都被攒了起来,皱皱巴巴,简直要变成抹布一般。 苏倾澜上下打量着唐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嘴角的笑容加重了些许。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打量着唐婉的面颊,眼看着唐婉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哎呦,钰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凑到唐婉身边,抬起手,便将手中的帕子往唐婉的额头上凑去。 唐婉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身子,目光阴沉,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倒是也没有些许难为之色,还是带着一样的笑意,慢慢地收回手,凝视着唐婉。 “娘娘。” 便在此时,那齐公公也已经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院内的场景,心下一沉,才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带着几分惊讶的神色瞧着院内的唐婉和苏倾澜。 苏倾澜别过头,往门边看去,眉眼很快就紧紧地蹙在一起,“这不就是方才我看到的那位公公吗?” 齐公公的面色一顿,紧张起来。 “这位公公原来是钰嫔娘娘宫中的人啊。” 苏倾澜盯着唐婉,嘴角轻轻扬动,冷哼一声。 “你撞进来做什么?” 唐婉不满地盯着齐公公,“滚出去!” 齐公公忙应承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而去。 苏倾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齐公公的手腕,“公公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不如就同我们说一说,那珲大夫到底有什么法子能治好默妃娘娘的哑症吧?” 齐公公向后退了一步,扯开自己的手,“什么珲大夫?奴才不知道少夫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苏倾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唐婉一眼,“那不如,我们一同去陛下面前理论理论。那珲大夫分明说了,他对默妃娘娘的哑症无力为之。可你却非要他留在默妃娘娘身边,又是个什么道理?” 齐公公闻言,本能地抬起头,望向唐婉。 两人四目相对,唐婉的面颊抖动了两下,连连对齐公公扬动唇角,示意他快些离开。 哪知道,苏倾澜却半分都没有要放过齐公公的意思。 她一只手扯着齐公公的衣袖,侧过身子,对唐婉送去一个疑问的目光,“钰嫔娘娘,您说呢?” 唐婉气得不轻。 她能二次得宠,全都靠着这珲大夫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能够治好默妃的哑症。 这一转眼,快要两个月了。 这个时候,若是要珲大夫去告诉陛下,这默妃的哑症根本就治不好,岂不是让陛下怀疑,当初唐婉根本就是欺君吗? 如若真的那样,别说是她了,即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只怕都会被陛下厌恶。 想到这里,唐婉索性一把扯住了苏倾澜的另外一只手,别过头,盯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娇儿,“顾少夫人失心疯了,竟然说出这般诅咒默妃娘娘的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顾少夫人带下去。” 娇儿闻言,匆匆上前,抬手便扯住了苏倾澜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后院而去。 苏倾澜的两只手被这主仆二人紧紧地握住,挣扎了两翻,却无果。 苏倾澜索性高高抬起双手,一把向下摔去。 唐婉险些被苏倾澜甩了个跟斗,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右手撑着自己的后腰,左手指着苏倾澜的鼻尖,高声道,“苏倾澜!陛下唤你进宫,可是为了要安置本宫的胎,你可倒好,竟然敢在本宫宫中如此撒野。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本宫腹中龙胎有个什么闪失,你能负担得起吗?” 第215章 闺蜜相见 天色尚早,几个衣着朴素的丫头已经候在了严勤宫的后门之外。 瞧见一只轿辇吱呀吱呀地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几个丫头才快步迎了上去。 那轿辇慢慢地停了下来,帘子掀开,一张沧桑的面颊从内里探了出来。 一个丫头快步上前,掀开轿帘,另外一只手已经送到了老夫人的身前。 “我们娘娘特意吩咐奴婢们在这里候着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一只手搭在那丫头的手背上,在她的搀扶之下走下轿子。 苏倾澜一夜未归,老夫人思前想后,终究还是一早就进了宫中。 好在昨夜,顾安得知此事之后,便已经吩咐宫中的眼线打点好一切,早已经将话传到了严勤宫。 今日一早,寰儿才得以吩咐丫头们候在这里。 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之下,一边往宫中而去,一边低声问道,“你们娘娘可都知道了?” 丫头点点头,往老夫人的身边凑近了几分,声音压得很低,“昨夜老将军吩咐人进来传话,我们娘娘倒是吩咐人去瞧了瞧。可是,钰嫔娘娘宫中严防死堵,什么消息都没有。” 老夫人闻言,也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她长叹一口气,蹙着眉头,没有再多言。 倒是那丫头又道,“不过,我们娘娘今日一早,已经吩咐人给钰嫔送去了拜帖。只说是庆贺她有孕,想要去她宫中瞧一瞧。” 老夫人这才安心了几分,微微点点头,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不一会的功夫,老夫人已经在丫头的引领之下,进了寰儿的宫室之中。 寰儿一瞧到老夫人,便猛然站起身,身子打着些许颤抖,快步迎上前。 虽然这些时日,她们总是有书信往来,可是今日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寰儿凝视着老夫人的眸子,眼中满是泪珠,喉咙上下窜动。 她缓缓抬起手,对身侧的人摆摆手,待到众人下去之后,这才快步冲到了老夫人身边。 寰儿紧紧地握住老夫人的手,泪珠已经顺着面颊滴落而下,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嘴唇也打着哆嗦。 眼瞧着寰儿如此样子,老夫人也情动难以自已。 她们本是闺中密友,可时过境迁,两人如今却活成了这般两个境地。 寰儿在闺阁之中,便是明艳动人。 一朝嫁人,与夫君也算得上是和恩爱和睦。 想不到,却也因为自己的容颜,给自己、给夫君一家惹来了这么多祸端。 如今,虽然苟延残喘,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不得不委身于自己的仇人。这寰儿心中的苦楚,想必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寰儿凝望着老夫人,嘴唇抖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话,可是却只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老夫人听到那声音,心中更是一动,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凝视着寰儿。 两人对视了良久,寰儿才侧过身子,指了指窗边的小榻。 老夫人走到小榻边,坐了下来。 寰儿也走到一侧,坐了下来,手边还放着一叠厚厚的白纸。 寰儿拎起毛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今日,我已经送上了拜帖,想必一会就有答复。你先将前因后果说给我听。 老夫人看了,将这些时日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寰儿。 说完之后,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对寰儿道,“如今,霆儿不在京城之中。如若这澜澜再深陷宫中,我们一家怕是天都要塌了。这钰嫔本就是她娘家表妹,当年还在闺阁之中,就与澜澜之间多有龃龉。她在这个时候,将澜澜唤进宫中,这个中缘由,不必我说,想必娘娘也清楚。” 寰儿微微点点头,右手搭在小方几上,眉头轻轻的蹙在一起,微微吐出了舌尖,沉思片刻,这才接着写到。 “她如今怀着身孕,即便是我去说了,只要她闹起来,只怕也未必就肯放人。” “这放人我是没敢想。” 老夫人低垂着眼睑,“只是希望,如若你能在宫中多多帮衬几分,让她安稳些,切莫被钰嫔用了手段便是。” 寰儿这才点点头,才要提笔再写东西的时候,却听到屋外已经有丫头叩门。 “娘娘,钰嫔娘娘宫中传了话,请您过去呢。” 老夫人和寰儿对视一眼,寰儿指了指老夫人身下的蒲团,示意她在宫中稍候自己片刻。 寰儿这才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对几个丫头点点头。 老夫人目送着寰儿离开,这才重新坐回小榻上,心急焦灼地等着寰儿回来。 唐婉在宫中备下了午膳,准备好了瓜果点心,只等着寰儿前来。 这位默妃娘娘在后宫之中甚少与人往来,别说是她一个嫔位了,即便是皇后和贵妃都难得见她一面。 想不到,这默妃娘娘竟然肯给自己下拜帖,来瞧一瞧她。如此一来,倒是让唐婉在后宫之中长足了面子。 “默妃娘娘到。” 听到院外小太监的通报,唐婉一脸欢喜地迎了上去。 “默妃娘娘来了,臣妾可已经恭候多时了。”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立在寰儿身前,双手搭在腰间,对寰儿屈膝行礼,投去一个谄媚的笑容。 “不过是有了身孕,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想到,倒是惹得娘娘亲自前来臣妾宫中。”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迎上前,抬手就想要挽住寰儿。 寰儿不动神色地向后退了两步,抿着唇瓣,对唐婉微微一笑。 她别过头,瞧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嬷嬷。 李嬷嬷递上一只盒子,笑盈盈地盯着唐婉,“钰嫔娘娘,这是我们娘娘给您的一些心意。” 唐婉的双目瞬间便放出了精光。 她凝视着那只盒子,想要抬手去拿,可是却看到了寰儿的目光,慢慢地收回手。 “这怎么好意思呢?” 唐婉瞥了一眼身后的娇儿,示意她接过盒子。 “默妃娘娘屋中请吧。” 寰儿拎着裙角,微微屈膝,算是对唐婉回礼,慢步往前而去。 唐婉这才凑到娇儿身边,轻声道,“去告诉皇后娘娘一声,默妃娘娘在我宫中。我今日没法子去给她请安了。” 说完,唐婉一脸不屑傲娇,拎着裙角,就快步追到了寰儿身侧。 第216章 大闹 唐婉和默妃对面而坐。 她吩咐人点了茶,一脸笑意凝望着默妃,时而还将右手搭在肚尖上,轻轻地摩挲着那尚未凸起的肚子。 “默妃娘娘今日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待到唐婉显摆够了自己的肚子,这才笑呵呵地望向寰儿,眉角轻轻地勾动两下,凝望着寰儿,轻声问道。 寰儿拎起一侧已经备好的毛笔,“听闻陛下为了助你安胎,派了一个女官来你宫中。” 看到那几个字,唐婉的笑容一点点地收敛,眼中的目光逐渐阴郁下来。 她挑动眼角,眉心微微蹙在一起,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几眼,又将目光落在了寰儿的脸上。 “娘娘今日来我宫中,就是为了此事?” 寰儿唇角扬动,淡然一笑,接着写到:这位女官我曾经也见过几次,倒是颇为投缘。既然陛下派她来伺候你的身孕,怎么今日倒是不见她? 唐婉的目光更加阴沉几分,微微抬起头,下巴向前指了指,“这女官在本宫宫中不大安分。昨日,被本宫关在后院反省呢。” 闻言,寰儿的眉心簇动,双目之中流露出几分关切之意。 “不大安分?”寰儿接着写到,“不知这女官做了什么?” 唐婉端起手边的茶杯,杯口轻轻地搭在唇瓣边,轻轻抿了两口,才放下被子,顿了顿心神。 “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本宫倒是不知,默妃娘娘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竟然关心起一个小小的女官了?” 唐婉说着,对寰儿投去一个冷清的目光。 寰儿微微一愣,紧接着便送上一个笑容。 寰儿身边的嬷嬷拿起了一侧的纸,双手递给唐婉。 唐婉的眉角挑动了两下,眉心也微微蹙在一起,“默妃娘娘想要这女官?” 唐婉惊讶地抬起头,盯着寰儿的眸子,上下打量着。 寰儿双手交叠在身前,嘴角扬动,脸上维持着淡定的神色。 “这女官本是陛下赏赐给臣妾的,怎么好给了默妃娘娘呢?难不成,默妃娘娘的身上……”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了寰儿的肚子上。 寰儿忙笑着摇摇头,接着写到:只是因为和那女官见过一两面,倒是挺喜欢这女子。 唐婉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拢。 她将那张纸拍在一边的桌上,抬起头,盯着寰儿。 “默妃娘娘既然开口求了,本也不该回绝了娘娘。实在是,这女官乃是陛下应允点头的,臣妾也实在不好做主。这样吧,娘娘如若真的想要这个女官,那不如就请娘娘去求一求陛下吧。” 唐婉说完,便双手撑在腰间,站起身,手掌在后腰之上,上下摩挲了一番,不屑地瞥了寰儿一眼,“默妃娘娘,臣妾的身子不大舒服。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寰儿闻言,半仰起头,盯着唐婉的侧脸,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投去一个冷漠的目光。 唐婉被寰儿盯得心中一紧,后背发僵,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仰起头,尽力回给寰儿一个坚定的目光。 “娘娘。”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头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立在唐婉身侧,“少夫人晕倒了。” 听到这话,寰儿的目光也骤然落在那小丫头的身上。 寰儿打量了一圈那丫头,才猛然望向唐婉。 一侧的李嬷嬷立即拿起纸笔,递给寰儿。 寰儿写字的速度飞快,不一会,李嬷嬷就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唐婉。 “这位女官,虽说只是个八品女官,可是却是顾将军府中的少夫人。你将她关起来,如今还害得她晕倒。如若陛下追究下来,钰嫔,你有几分命?” 唐婉看着那纸上的内容,每一个字都是铿将有力。 她心中慌乱起来,可是脸上却尽力维持着方才的模样。 “默妃娘娘不必如此揶揄我。即便她在外面是高门显贵的女子,也都是陛下的奴才。我怀的是龙种,她伺候龙种不利。难不成,还要我看着她的脸面过日子?” 说完,唐婉拔腿就要往外而去。 见状,寰儿一步上前,拦住唐婉。 她抬起手,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右手半握拳,食指和中指在左边的手掌之中活动两下,做了一个走路的姿势。 一侧的李嬷嬷见状,立即对唐婉行礼,转述了寰儿的话,“钰嫔娘娘,我们娘娘说了,今日一定要将顾少夫人带走。” 唐婉挑眉盯着寰儿,“我只当默妃娘娘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庆贺我的身孕。想不到,却有这样的目的在等着臣妾呢。” 唐婉说完,别过头,扬动下巴,脸上的神色越发阴郁,“如若臣妾不许娘娘将苏倾澜从我宫中带走,难不成,娘娘还要硬抢吗?” 寰儿盯着唐婉的侧脸,看了许久,别过头,望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即刻点点头,应承一声,冲着屋外的几个小太监道,“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娘娘吩咐了,去将少夫人接出来。” 几个小太监答应一声,便往后院冲去。 “你们!你们!” 唐婉没有想到,寰儿竟然真的会用如此强硬的手段。 她挥着手中的帕子,指着屋外的方向,高声喊道,“默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虽然位分比臣妾高出几分,可是臣妾如今怀着身孕,你在臣妾宫中如此无礼,难道就不怕穿进陛下的耳中吗?” 哪知道,寰儿只是瞥了唐婉一眼,半分也没有要拿起纸笔的意思。 那些小太监们的力度极大,很快就撞开了那些妄图拦路的小宫女。 小宫女们摔得七零八落,倒在一边。 “默妃娘娘,快些让他们住手!” 李嬷嬷回首望了一眼寰儿,这才对唐婉道,“钰嫔娘娘,您若是真的不想将事情闹大,还是让他们早些将顾少夫人送出来吧。否则,闹到御前去,娘娘你的脸上也不好看。” “你……” 唐婉还要答话,可院外却已经传来了常悦通报的声音。 “陛下到。” 这声通报才落下,院中的太监宫女们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往门边望去。 第217章 徒劳无功 唐婉转过头,却见皇上已经走进了院中。 她自知,皇上看重默妃,单单靠着自己一己之力,想要在皇上面前和默妃对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唐婉竟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两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又慢慢地落下,右手扶在自己的后腰之处,抬起眸子,双眼颤抖着望向寰儿。 寰儿显然没有想到,唐婉会突然作出这样的举动。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眸子轻轻地动了动,惊讶地挑动眉角,凝望着唐婉。 “默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啊?难道非要逼死臣妾和腹中的孩子才肯罢休吗?” 李嬷嬷见状,一步上前,将寰儿拦到自己身后,不满地盯着唐婉,“钰嫔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唐婉没有理会李嬷嬷,而是继续高声道,“臣妾怀着陛下的孩子,那可是龙种。即便是苏倾澜她有上百条命,如若真的是伤到了龙种,她也担待不起。臣妾不过只是关了她,让她好生自我反省一番,难道就值得娘娘您如此大动干戈吗?” 寰儿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低着头,带着几分诧异。 她万万也想不到,后宫争宠,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这唐婉无中生有的法子,简直让寰儿打开眼界! 说话的功夫,皇上已经走进了屋内。 他瞥了一眼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唐婉,忙对常悦摆摆手,“将钰嫔扶起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像什么样子?” 常悦匆匆上前,才伸出手,唐婉却甩开了常悦的手。 她一边哭着,一边伸出一双手,往皇上的身下爬动几分,抬起头,凝望着皇上,“陛下,臣妾有罪。昨日,顾少夫人冲撞了臣妾,臣妾一时气恼,就将她关在后院。想不到,今日一早,竟然惊动了默妃娘娘前来。臣妾不该在言语之中冲撞默妃娘娘,让默妃娘娘对臣妾动了这样的怒气。陛下,您责罚臣妾吧。” 唐婉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对皇上叩首行礼。 皇上的眉目都蹙在一起,不满地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 见状,常悦忙躬着身子,握住唐婉伸出的手臂,“娘娘还是先起来说话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都会给娘娘一个公道的。” 说完,常悦半拉半扯地将唐婉扶起身。 唐婉低着头,泪眼婆娑,还在不住地用帕子擦着面颊。 她时不时抬起眸子,往皇上的侧脸望去,每每看向皇上的时候,还不忘啜泣两声,好让皇上时时刻刻都记得她的委屈。 “寰儿。” 皇上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寰儿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纤细的腰间。 寰儿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之中苏醒过几分,别过头,诧异不解地凝视着皇上。 “寰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皇上依旧是一副温柔的神情,可是语气之中却多出了几分冰冷和不满。 寰儿挑动眉角,凝望着皇上。 “回禀陛下。”一侧的的李嬷嬷接过话头,将寰儿为何会前来这里,又是如何和唐婉发生了冲突,一一告诉皇上。 “你胡说!” 唐婉猛然向前冲了两步,好在被身后的常悦拉住。 “陛下,臣妾知道,默妃娘娘是您心中至宝,怎么会冲撞默妃娘娘呢?这个老奴,分明是担心您会因为臣妾腹中的龙胎责罚默妃娘娘,这才编造出了这样的谎言。陛下,臣妾真的未曾……” 唐婉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抬头撞上了皇上不悦的目光。 见状,唐婉即可低下头,嘟着嘴。 寰儿对皇上屈膝行礼,走到桌边,拿出一侧的白纸,写了几个字,递给皇上。 皇上看完,也笑了笑,“当日苏倾澜前去你宫中拜见,我便看得出来,你十分喜欢她。” 皇上说着,将手中的字条放在一边,瞥了一眼唐婉,“苏倾澜虽然如今在你身边伺候,可那是因为朕看在你怀有身孕,她又是母家姐姐的份上,才破例让她进宫伺候你。你倒好,竟然敢将朝廷命妇擅自关押起来。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唐婉闻言,眉角抽动,右手攒着帕子,搭在自己的胸口之处,向后退了两步,垂着眸子,鼻尖翕动一番。 “陛下……” 不等唐婉说完,皇上已经不悦地沉声道,“还不快些将苏倾澜放了!” 唐婉低着头,心中恼怒,却不敢辩驳,只能对身后的娇儿微微点头。 不一会的功夫,苏倾澜已经在娇儿等人的陪同之下,一道来了殿中。 默妃一瞧到苏倾澜,便快步迎了上去,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圈。 她用手势比划着,似是在问苏倾澜有没有受伤。 苏倾澜抿着唇瓣,微微摇头,嘴角扬动,对默妃屈膝行礼,轻声道,“有劳娘娘挂念,臣女无事。” 默妃这才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别过头,望向皇上。 不用等默妃请求,皇上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从今日开始,苏倾澜你就住在严勤宫。白日里前来钰嫔身边,与她说话逗乐。晚膳后就回严勤宫去,也能与寰儿作伴。寰儿,你觉得可好?” 皇上望向默妃,眼中竟然带出了几分孩子气一般的询问。 那目光小心翼翼,却又充满希冀。 如若不是知道皇上对默妃做过些什么,就连苏倾澜也觉得,皇上对于默妃有着超乎常人的喜爱之情。 见默妃对皇上屈膝回礼,皇上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重了。 “寰儿,今日就让她随你一同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来伺候吧。” “陛下……” 唐婉试探着想要揽住皇上,可却被皇上阴沉的目光吓了回来。 她缩了缩脖子,不满地嘟着嘴,甩动了两下手中的帕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默妃倒是对皇上行了个落落大方的礼节,转身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对她莞尔一笑,便拉着她一同往外而去。 唐婉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倾澜被默妃带走,却毫无办法,心中烦闷焦躁,面色也阴晴不定。 第218章 揭发 严勤宫。 老夫人焦灼地等待着寰儿,看到她与苏倾澜一同回了宫中,才欣喜若狂地迎了出去。 “老夫人。” 苏倾澜见状,也快步迎上,抬起手,才要行礼,却被老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澜澜,你没事吧?”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苏倾澜,眼眸之中满是关切之色,眉角打着些许颤抖,凝望着苏倾澜,轻声唤道。 苏倾澜送上一个笑容,微微抿着唇瓣,笑了笑,“无事。只是还要老夫人专门进宫一趟,倒是儿媳的不是。” 老夫人忙摆摆手。 寰儿将二人引进了屋中,坐定之后,吩咐李嬷嬷等人出去伺候。 她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下,交给老夫人。 “这唐婉一向是个不老实的,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做出如此无中生有之事。” 看着寰儿的字条,苏倾澜的面色也阴沉难看,冷声道。 说完,苏倾澜别过头,望了一眼寰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听闻,有位珲大夫在为娘娘诊治哑症,可有效果?” 寰儿淡然一笑,微微摇头,虽然未曾答话,可是那神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倾澜将自己昨日是从何处见到珲大夫,珲大夫又是怎样与齐公公交流,一一告诉了寰儿。 寰儿的面色倒是微微一动,可却不是惊讶之色,反而露出了些许了然于心的神色。 她立即在纸上写到:自从这珲大夫入宫以来,我便早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三人正在说话,院中传来了常悦的通传之声。 皇上已经快步走进了屋中,一眼看到屋中的三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便逐渐暗沉了下来。 几人对皇上问了安,皇上这才带着几分冷峻的笑容,瞥了一眼苏倾澜,“苏小姐可真是好本事啊。在钰嫔的宫中,却能惹得寰儿出面。” 苏倾澜与老夫人对视一眼,“陛下明鉴。今日之事,的确是老夫人求到了默妃娘身上。只是,如若不是钰嫔娘娘刻意为难,臣女也不敢如此为之。” 皇上本也不过只是随意一说,此刻听到这话,更是淡然一笑。 “陛下,臣女还有一事,不知是否该回禀陛下。” 皇上瞥了苏倾澜一眼。 “陛下可知,为默妃娘娘诊治的珲大夫,其实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根本就没法子让娘娘开口说话。” 皇上闻言,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他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停留了一会,便立即落在了默妃身上。 眼看着默妃回望着自己,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似乎对于苏倾澜此话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皇上的心中更是诧异不已。 “陛下,如若您不相信,可以唤这位珲大夫前来,臣女问他两句便什么都知道了。” 皇上愣了愣,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望了一眼常悦。 不一会的功夫,便见常悦引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走进殿中。 那男子看到殿中如此多人,微微一愣,这才赔着笑意,缓步走进了殿中。 待到男子对众人行了礼,苏倾澜才快步上前,对男子微微一笑,“可是珲大夫?” 珲大夫答应一声。 “听闻珲大夫医术超群,臣女不才,有些问题,想要问问珲大夫,不知可否?” 珲大夫面色尴尬,微微点头。 “珲大夫以治疗哑症闻名于天下。不知珲大夫可知哑症的来源分为哪几种?” 珲大夫的面色一动,“毒症、天生……”说到这里,珲大夫别过头,看了一眼默妃,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断舌。” 皇上和默妃的面色皆是一变。 “那每一种又如何医治呢?” “毒解,天生无法,至于断舌……” 珲大夫愣了愣,“或许可以通过后天锻炼,再度令患者发出音节。” “锻炼?” 苏倾澜冷哼一声。 “不知珲大夫觉得如何锻炼?” “自然是每日多用舌,以药调理……” “珲大夫,你进宫已经两月有余,却不知这些法子都给默妃娘娘用了吗?又是否管用?” 珲大夫的面色更加难堪,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就连手背都升起了一片青筋。 “答话。” 皇上见珲大夫始终没有答话,厉声呵斥道。 珲大夫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陛下,草民的确已经给默妃娘娘用了法子。可是默妃娘娘自己不愿配合草民……” 不等珲大夫说完,苏倾澜也掀起身前的半扇裙子,跪倒在皇上面前,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皇上叩首行礼,“陛下,珲大夫根本就无医治哑症的本事。早年间治好的人,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已。陛下若是不相信,只管派人去查问便是”。 “不……不是的……” “珲大夫,陛下面前,如若你还胡言乱语,可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珲大夫面如筛糠,全身打着缠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望向皇上。 见皇上面色凝重,坐在上首的位置,一动不动,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珲大夫原本准备好的话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嘴唇打着哆嗦,叩首高声道,“都是草民该死,都是草民该死。草民不该为了那点子功名,便进宫邀赏,都是……” “珲大夫,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难道,非要陛下亲自去查,你到底是什么人安排进宫中的吗?” 珲大夫咬着下唇,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陛下,臣女昨日亲耳听到珲大夫和唐婉身边的齐公公在御花园对话。珲大夫分明就是在唐婉的指使之下,才混进宫中。唐婉想要为默妃娘娘治疗病症是假,想要以此争宠才是真!”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珲大夫终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暴露在苏倾澜的面前。 今日,苏倾澜早已经做足了准备,才将他召到御前对质。 想到这里,珲大夫连连对皇上叩首,一边求饶,一边将自己是如何被二皇子召到宫中,又是如何被唐婉安排在默妃娘娘身边之事,一一告诉皇上。 “陛下,草民也是被逼无奈,请陛下明查。” 第219章 深夜出入内宫 “查,这件事朕自然是要查的。” 皇上说着,令人查明了珲大夫如何进宫,进宫后接触过最多的人都有谁。 这么一看,唯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唐婉了。 人证物证都在这里,皇上捏了捏双拳,一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寰儿一直都在和唐婉的人接触,他的心里就是一阵的担心,连忙去找了太医来为寰儿好好的检查一下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好在,太医的检查下表明默妃娘娘并无大碍。 “这珲大夫的办法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也没有对娘娘的身子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皇上还是怒气满满。 “常悦,你去告诉钰嫔,朕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暂时不做处置,令她自己禁足在自己宫中,非旨不得外出。”皇上面色阴鸷的说道。 唐婉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苏倾澜无意间听到的些许话,竟然将她精心策划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不!臣妾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墨菲的事情!臣妾只是想引起陛下的注意而已!求陛下明鉴啊!”唐婉不顾自己还怀着身孕,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挣扎去。 然而她的哭喊和挣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常悦挥挥手,面色冰冷的看着花容失色的唐婉。 门缝关上的时候,屋子里最后一道光也被隔绝在外面了,整个屋子里有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地上冷冰冰的,但是唐婉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地上。 皇上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而常悦在从唐婉这里出来之后,将手中的一封信交给了身后的一个小宫人:“立马将这封书信送到太子府中,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小宫人应了一声“是。” 宇文明没想到常悦会在这个时候悄悄的给他送来这样一封书信。 他拆开信封,从头看到尾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殿下,您这是?” 刚刚在宇文明身边一直和他在讨论事情的幕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的不解,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宇文明将书折叠好后整整齐齐的塞进了信封里:“一个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二皇子深夜出入钰嫔娘娘宫里,被人发觉了,送了一封书信来告知我,你们说觉得应该怎么办啊!”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那几个幕僚的神色各异的低头思考了一下。 “殿下,这皇宫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让二皇子这么轻易的深夜出入呢!这其中怕不是有诈?咱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不可!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我们能够好好的利用起来的话,说不定可以扳倒二皇子的!再说了皇宫虽然守卫森严,但是二皇子定然有自己收买的人。”一个幕僚站出来说道。 太子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下面的人争论。 半晌后。 “好了,这件事我的心里已经有定数了,你们都别吵了。”太子抬手,下面的人立马就安静了。 常悦送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的,再说了这段时间他自己的人在皇宫中,隐隐的也听说过这件事的。 思虑片刻后,太子写几封信,令人立马送出去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就算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唐婉现在怀有身孕,说不定从这里就可以查到什么破绽的。 父皇的疑心一向很重,就算是查不到什么,对于唐婉和二皇子两个人也会起疑心的。 次日,朝堂上。 “陛下,近日臣听闻二皇子深夜出入后宫,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一文官站出来说道。 皇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绿了脸。 “张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晚膳后一个时辰宫门就会下钥的,谈何深夜?”皇上皱眉问道。 “陛下,这深夜自然就是下钥后依旧在后宫中,臣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张大人不动声色的说道。 皇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仔细询问,就听到还有两个大人也站出来,表示自己也听说了这件事。 宇文然人在东境,可是朝上留下的势力却不少。 “荒唐!二皇子行事一向规规矩矩,怎么会深夜出入后宫内围呢?” 没成想身着白衣高领的文官莫氏,刚说完这句话,张大人就紧接着说道:“莫大人,也不必着急,这件事毕竟不是微臣一个人听说的,今日进宫上朝的时候有好几位大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有没有您的心里是清楚的,此事关乎了皇室清誉,皇家血脉,二皇子若是真的冤屈的话,还是等陛下做决断比较好。” 说到皇室血脉的时候,皇上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了。 眼看着朝堂上就要吵起来了,皇上抬手制止了下面的人说话。 “好了,今日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吧!张大人朕能够明白你的意思是什么,但是这件事毕竟是后宫的事情,放在朝堂上说不合适。”皇上的脸色难看的说道。 这就有一种自己被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还被人拿出来说的感觉是一样的。 “可是……”张大人欲言又止。 皇上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责令敬事房的来查这件事吧!” 见皇上到底是要查,莫大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若是心里没有鬼的话又为何会露出这样的一副神态出来? 然而因为唐婉还在禁足,所以这件事她暂时还不知道。 只是…… 敬事房若是不查还好,这么一查,果然查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看太医院的记载来说,钰嫔娘娘的胎,似乎比最后一次侍寝的时间要早了一个月左右啊!”小太监拿着敬事房的本子看着主管说。 兹事体大,他不敢自己做决断。 就连主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 以为只是例行检查,可是万万没想到还真给查出了问题了。 这要是真怪罪下来的话,他们敬事房不能及时查出问题来,这可也是一件大事啊! “公公,咱们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报给陛下?”小太监紧张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管咬着牙,一捏拳:“报!反正这件事太医院也有责任!” 第220章 凌迟处死 可是小太监不敢报,主管想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去比较合适。 “荒唐!” 御书房外面好远就能够听到皇上怒吼的声音。 主管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他的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的汗珠都已经把衣服的布料给浸湿了一大片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才告诉朕!”皇上怒不可遏道。 主管见状,连忙低头说道:“回禀陛下,是奴才的过失,但是当时奴才将日子告知给太医院的时候,那边回的是无事啊!是奴才失察了,请陛下责罚!” 皇上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屋子里的温度冷的几乎要能结冰了。 主管的膝盖都已经跪的生疼了,可是依旧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常悦在外面听着,听着屋子里面的东西,心里却没什么感觉。 他昨天把消息送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比预想的来的要快一点而已。 “常悦!去,把那个贱人给朕带过来!”皇上怒道。 说完后,大概是看眼前的主管就一肚子的火,皇上将桌子上的本子直接丢在了他的脑袋上:“敬事房主管失职,罚俸半年!滚!” 还好……只是罚俸半年,主管连声说多谢,然后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御书房。 常悦带着人快步的来到了唐婉寝殿门口的时候,里面安安静静的。 门被打开了,坐在桌子前面的唐婉听到动静后连忙侧头看过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常悦。 现在不是用膳的时间啊! “来人,带走!”常悦说着,一抬手就令人将唐婉直接从屋子里面拖出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的话,这些人还会顾忌唐婉肚子里面的孩子而小心一点,但是现在,既然孩子不是皇上的了,那留着也就只能让皇上心烦而已。 唐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是一路被拖拽着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御书房中。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想害默妃娘娘的心!求您明鉴!”唐婉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连滚带爬的朝着皇上去了。 但是却被皇上一脚给踹开了。 这一脚下去,唐婉只觉得自己肚子一阵的剧痛。 她下意识的捂着自己肚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痛……几乎是要窒息的痛! “贱人!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皇上指着唐婉,怒不可遏的问。 唐婉突然愣住了,她捂着肚子一脸惊恐的看着皇上,拼命的摇头像是极力的要否定什么似的。 “敬事房的记载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比侍寝的日子早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别说是之前的,说,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皇上指着她问道。 这样暴怒的样子,让唐婉丝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打死。 “臣妾……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是默妃,一定是默妃在陷害臣妾!”唐婉的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挣扎着支起身子,指着外面说道。 这个贱人,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把事情往寰儿身上推。 皇上见她不肯说,哼了一声的:“既然这样的话,来人,把她送到内宫审讯处,嘱咐那里的嬷嬷,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务必要让她吐出真话来。” 听到这句话的唐婉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送她进内宫审讯处?那里面的嬷嬷可是比刑部的那些人都要厉害的多啊!若是进了那里面,不吐出一点真话来的话,只怕不能活着走出来的。 就算是吐出真话了,出来估计也是非死即残了。 不!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可是唐婉的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个孩子只会是她的催命符。 苏倾澜知道唐婉被送进了内宫的审讯处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意外,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怀着孩子呢! 可是在知道孩子不是皇上的时候,苏倾澜瞬间就觉得这是正常的了。 内宫的那些嬷嬷当真是厉害,唐婉进去后不到半天的时间,孩子就保不住了。 这样她都不承认,最后连着上了三道刑罚,血肉模糊了后才承认了。 “臣妾……臣妾的确和二皇子有私情,但是孩子绝对不是二皇子的!一定是默妃陷害的!孩子绝对不是!”唐婉哭喊着说道。 但是她的哭喊皇上根本就听不到,孩子现在是谁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也已经没有了。 至于她?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就算是好了,皇上也不会看这个不忠的女人一眼的。 “陛下,钰嫔娘娘已经招认了,自己的确和二殿下有私情,但是不管如何都不承认孩子是二殿下的。”常悦把嬷嬷们审问出来的消息送到了皇上的眼前。 皇上沉默了几秒,下一刻果不其然直接将桌子上的茶杯扫落到了地上。 这个贱人。 “传令下去,钰嫔秽乱宫闱,怀上野种,择日凌迟处死,唐家……”皇上说到这里的时候沉默了一下。 常悦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附身在皇上的耳边说道:“陛下,这唐家前几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就说唐氏不守妇道,污蔑了唐家清誉,祖宗家法,连夜将她从族谱中给除名了。” 这唐远志倒是一个老狐狸,动作倒是快的很啊! 皇上冷笑着:“既然他这么识相的话,那便算了吧!” 只是他口中说的是算了吧,实际上日后会不会算账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常悦应了一声是。 但是这事情另一个重要的人都还没有被处置呢!二皇子又要怎么处理呢! 宇文然人本在东境,对于京城发生的一切尚且不知。 可是,就在前日,莫大人一纸文书却也飞鸽传书,今日午后,便送达东境。 书信之中写的明白:唐婉身孕之事败露,还望二皇子殿下早作打算。 宇文然看完那封书信,整个人都呆坐在椅子之后,目光阴沉不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纸张。 “怎么会这样?”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第221章 受计回京 十几匹颜色不一致的马匹一路沿着大路从东边狂奔而来。 宇文然身着一身黑衣,手中拎着长鞭,额头上满是汗珠,也不知是冷汗还是因为这一路赶得太急,生出了疲劳之意。 他身后的一匹枣红色高脚马快步上前,坐在马上的士兵喘着粗气,望了一眼前面还起着雾气的长路,“殿下,怎么这么急着回京,是不是该吩咐人先去宫城回禀一声?否则,这外派的官兵私下里回京,如若被陛下知道了,可是重罪啊。” 宇文然甚至都没有回头,手中的长鞭再度落在马臀部上,一双眼睛冷淡地盯着前方,“不必。” 言毕,宇文然胯下的高脚马又一次极速往前而去。 见状,身后的几个侍卫只得加速跟上。 自从宇文然收到了莫大人的书信,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五日。 唐婉被判凌迟处死,唐远志为了保着唐家安稳,一早就已经将她踢出了族谱。 听说,唐婉的尸首在京城的大街上足足扔了三日,才被收走。 足以可见,皇上对此事的恼怒之意。 然而,让宇文然更加不安的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了,皇上却依旧没有下达任何处置宇文然的圣旨,似乎皇上,早已经将他忘在脑后。 又似乎,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宇文然与唐婉之间地关系。 宇文然知道,依着父皇的性子,不说话,才是最大的可怕之处! 京城就在不远处的薄雾之中,雾气顺着空气一点点浮动,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股白蒙蒙之中。 距离宇文然离开京城,前往东境,已经快要半个月的时光了。 “什么人?” 城楼上的侍卫看到了这十几匹马匹,立即提起了警觉,纷纷立起了手中的剑刃,冲着城楼之下高声喊道。 宇文然一把勒住了僵绳,从腰间取下腰牌,高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乃是二皇子宇文然,快些开城门,让我进去!” 城楼上的侍卫们往下瞥了一眼,领头之人对身边的人微微点头,那人答应一声,就转身往城楼之下而去。 城楼下的小院子之中,立着一只小小的茶幡,摆着一张红木桌面,四周摆放着只厚重的太师椅。 一个男子正倚在太师椅中,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 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套玉白色的茶具,杯中还冒着一阵阵乳白色的热气。 茶香的味道在空气之中一点点弥漫开,嗅上去更是清甜之中带着一丝苦味。 “太子殿下。” 侍卫立在太师椅之后,拱手行礼,“他果真回来了。” 宇文明的身子缓缓向前,握住杯子,在手中轻轻地晃动两下,重新窝回了椅子之中。 “这个时辰,带着兵马闯城门,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侍卫答应一声,即刻行礼,转身往城楼之上而去。 宇文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子“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他手边还摆放着一纸书信,那才是莫大人吩咐人飞鸽传书给宇文然的亲笔书信。 信上分明写得清楚:唐婉身孕有疑,陛下虽查,需得自行稳住阵脚。 这分明是要宇文然不要再这个时候急切回京。 宇文然做梦也想不到,这封信竟然会落在宇文明的手上。 更想不到,千里飞鸽传书,送到东境的书信,竟然会是出自宇文明的手。 皇上本就在气头上,可此事到底也事关皇室脸面。只要宇文然不要轻举妄动,想必过上一段时间,皇上自然会为宇文然将此事遮掩过去,做不过只是终生禁足而已,至少能保住他一条性命,还能让他一生衣食无忧。 可是,宇文然这一回京,一切可就都不一样了! 宇文明想到这里,面色更加阴郁,嘴角微微扬动,露出一抹冷笑。 “太子殿下,二皇子要硬闯。” 侍卫急匆匆地从城楼之上狂奔而下,高声喊道。 宇文明只是微微挑眉,瞥了一眼那侍卫,“硬闯京城?可是谋逆反叛!你们还怕什么?” 侍卫离开之后,不一会的功夫,宇文明便听到了城门之下,传来了宇文然的叫骂之声。 “你们疯了吗?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一看,我是什么人!你们敢对我下这样的杀手,你们不想活了吗?” “二皇子,京城尚未开门。这个时候,您本该在东境,却突然回京。于情于理,属下们都无法将您放进京中啊。” 宇文然的双目蹙得更紧,抬起头,恼怒地盯着城楼上说话的侍卫,“父皇急召本宫回京,有要事商议。你们如若耽误了父皇大事,仔细想想你们有几个脑袋。” 侍卫们对视一眼,领头的侍卫抬手拦住了正在向下放箭的侍卫。 “二弟弟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就在此时,城楼上传来了宇文明冷漠的声音。 宇文然抬起头,却见宇文明一身华服,脸上带着一抹阴沉的笑容,看起来,身上的伤势早已经大好。 “宇文明!果真是你!” 宇文然咬着后槽牙,盯着宇文明,从口中挤出了几个硬生生的字。 宇文明转眼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几个侍卫面前,站在城楼之下,盯着宇文然。 “皇弟,你领命前往东境,这个时候,应该在东境带兵与大飨血战。怎么此时回来了?” 方才那套说辞,宇文然哄得住城楼上的侍卫,却哄不住宇文明。 宇文然索性没有再开口,只是怒目凝视着宇文明。 看到宇文明出现在城楼上,宇文然的心中已经尽数明了,自己这是中了宇文明的计。 只怕是,从他收到那封所谓莫大人的书信开始,自己便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这陷阱之中。 “皇弟也不必着急。我已经吩咐人进宫去请父皇的旨意了。如若父皇同意皇弟进京,我自然吩咐他们打开大门,迎皇弟入京。” 宇文然闻言,心中更是一沉,眉心蹙在一起,眉角挑动,与宇文明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的一瞬间,胜负便已经分明! 第222章 终生幽禁 宇文然这一等,足足等了三四个时辰。 城门之内,已经排起了长队,百姓们手中拎着各式各样的包裹,有的还推着自家的板车,正焦灼地等在城内。 城门楼子上的侍卫们整装待发,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城门之下的宇文然和那十几个侍卫。 “圣旨到。” 几声宣告之声,混合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宇文明从椅子之中站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缓缓向前两步,跪在身前的地面上,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来人叩首行礼。 “儿臣领旨。” 宣旨的公公翻身下马,站在宇文明身前,打开手中的黄色卷轴,掐着嗓子一般的声音高声喊道。 “二皇子宇文然,私自回京,欲行不轨。陛下有旨,着宇文然逐出皇族,女眷一律没为官妓。宇文然幽禁夹蜂道,非死不得出。朕无意再见此等逆子,着太子宇文明代为处置。” 宇文明叩首,高声道,“儿臣领旨。” 说完,宇文明缓缓站起身,躬着身子,两只手举过头顶,快步走到宣旨公公身前,接过了那道黄色卷轴。 宇文明盯着手中那纸黄色卷轴,嘴角微微扬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几分。 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宇文明双手执着手中的卷轴,慢慢地走上长长的阶梯,站在城门楼子之上,盯着已经在日头之下晒了许久的宇文然。 宇文然看到他手中的卷轴,面色一愣,将手中的僵绳勒紧了几分,抬起头,盯着宇文明那张已经满是笑意的面颊。 宇文明将旨意再度宣了一遍。 宣完之后,宇文明带着几分挑衅玩味的目光,凝望着宇文然,“宇文然,父皇的旨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宇文然挥着手中的长鞭,指着宇文明的鼻尖,高声喊道,“宇文明,你休要假传旨意!父皇都尚未见我一面,怎么会不听我分辩,就下这样的旨意?我要进宫见父皇!你若是不让我进去,我便踏平了这东门。” 闻言,宇文明非但没有半分愠怒之色,脸上的笑意反而还加重了几分。 “你们可都听到了。二皇子口口声声要踏平了东门。这里是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如若有人强行攻城,你们该知道怎么办! “是!”侍卫首领双手抱拳,对宇文明躬身行礼。 宇文明瞥了宇文然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往城门楼子之下走去。 “宇文明!你给我站住!” 闻言,宇文明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 他立在城门之下,缓缓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宇文然一眼,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宇文明便吩咐传旨公公,将宇文然的意思尽数传给陛下。 又过了快要一个时辰,那宣旨公公才再度回来。 这一次,公公并未将旨意公开,而是快速凑上前,对宇文明拱手行礼,往前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 “太子殿下,陛下有话要奴才带给二皇子。烦请太子殿下打开城门。” 宇文明挑眉望了宣旨公公一眼,这才对身后的侍卫摆摆手,吩咐他们打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传来“吱呀”一声,宣旨公公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侍卫。 那宣旨公公一身紫衣,双手交叠在一起,快步行至宇文然的马匹之前,拱手行礼,“二皇子,陛下有话要奴才带给殿下。” 宇文然闻言,翻身下马,急切上前,伸出一双手,“父皇可要见我?” 宣旨公公向后退了一步,晃动了两下衣袖,似乎是嫌弃宇文然那一双满是汗渍的手。 “二皇子,陛下说了,你有今日,并非是一朝一夕的缘故。二皇子仔细想一想,前番京城失踪女子案、暗妓馆子,还有此次东境之事,哪件事情与你无关?” 闻言,宇文然骤然抬起头,眉角挑动,诧异地盯着宣旨公公的双眸。 宣旨公公凝视着宇文然,“陛下说了,如若数罪并罚,二皇子可要好生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扛得住才是!” 宇文然向后退了两步,目光逐渐涣散,全身瘫软,唯独后背僵直。 他跌跌撞撞,如若不是身后的侍卫及时搀扶住,宇文然定然会在众人面前跌出一跤。 “二皇子……” 侍卫扶住宇文然,低声呼唤道。 宇文然甩开搀扶着自己的侍卫,抬起头,往城楼之上望去,恰好遇到了宇文明阴沉的目光,正像一对利剑一样,照在宇文然的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宇文然的唇角打着哆嗦,去哪身上下都不住地颤抖。 良久之后,宣旨公公身后的几个侍卫快步上前,拿出了手中的铁链铐子,就要往宇文然的身上戴去。 宇文然身后的侍卫正要阻拦,宇文然自己却抬起手,冷哼一声,“不必拦了。” “二皇子!” 几个侍卫诧异、委屈地盯着宇文然。 宇文然对于这个结局,似乎早就有了决断,只是扬动唇角,冷笑一声。 宇文然缓步上前,自己伸出一双手,由着那铁链子拷在自己的手上。 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宇文然一直以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却不想,父皇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想来,即便是没有唐婉、没有今日之事,父皇要处置自己,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想到这里,宇文然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任由那些侍卫将手铐铐住,半拉半扯着他往城中而去。 “太子殿下,您看那……” 宇文明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呼,有人从他身后抬起手,指着城楼之下的方向。 宇文明眉角一动,半偏着头,诧异地往城楼之下看去。 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城楼之下,一个女子已经从内里跳下马车,拎着裙角,一边往前而去,一边高声道,“等等。” “是顾少夫人。” 身后的侍卫接着道。 闻言,宇文明的眉心都紧紧地蹙在一起,两只手死死地握住,手背上跳起了一阵青筋。 第223章 早有打算 苏倾澜一手拎着裙角,快步走到宇文然身前。 宇文然面色苍白,嘴角微微颤动两下,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宇文然屈膝行礼,唤了他一声二皇子。 宇文然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顾少夫人怎么来了?是来瞧的笑话的吗?” 苏倾澜低着头,嘴角微微动了动,从侧脸来看,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宇文然也顾不得去瞧她的笑容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不过是想要嘲讽自己罢了。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抬起头,盯着宇文然的双眼,“二皇子切莫误会了。虽然现在我们与二皇子不相往来。可是,我家将军从前到底也与二皇子有过往来。今日,我不过是替我家将军来送送二皇子罢了。” 宇文然的面色动了动,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苏倾澜。 “送我?” 听到宇文然的话,苏倾澜再度向后退了一步,对宇文然恭敬行礼。 “二皇子,此去夹蜂道山高路远,还望二皇子好生珍重。” 宇文然冷眼瞥了一眼苏倾澜,嘴角向上抽动两下,冷然一笑,转身就往后走去。 走出去几步之后,宇文然再度回过头,对苏倾澜送去一个冰冷的目光,“不管今日顾少夫人是否出自真心,有句话,还望顾少夫人记住。” 苏倾澜依旧立在原地,除了对宇文然微微屈膝行了行礼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即便是我去了夹蜂道,还有的是办法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如若今日,你只是替顾霆来送我,便当做我没有说过。可如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奉劝顾少夫人,山不转水转。” 说完,宇文然已经转身离开。 苏倾澜盯着宇文然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咀嚼回忆着宇文然放下的话。 突然,一道灵光从苏倾澜的心中一闪而过。 她猛然别过头,想要拦住宇文然的时候,侍卫却已经押着宇文然走出去了很远。 苏倾澜立在城门楼子之下,一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眉角不住挑动,心中一阵阵的不安闪动而过。 “澜澜。” 直到身后传来了宇文明的声音,苏倾澜才收敛了心神,别过头,望向身后。 宇文明的眉心蹙在一起,右手搭在身前,左边的眉角微微向上扬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与宇文明的目光对在一起,心中一动,立即垂眸对宇文明屈膝行礼,“给太子殿下问安。” 说完,苏倾澜转身要走。 宇文明却两步上前,拦住苏倾澜的去路,“澜澜,你如今对我难道就如此陌生吗?” 苏倾澜被宇文明拦住了去路,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凝望着宇文明,“殿下这是做什么?” 宇文明才刚刚伸出去的手,尴尬地留在半空之中。 良久之后,他才慢慢地收回手,长叹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宇文明站了许久,抿了抿下唇,“澜澜,你怎么来了?” “唐婉固然可恶,可二皇子此刻回京,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吗?” 苏倾澜抬起眸子,凝视着宇文明的双眼,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笑。 宇文明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他嘴角颤动了两下,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澜澜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分明知道妾身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必明知故问呢?” 宇文明的面色更加难堪。 苏倾澜右半边脸颊的肌肉向上颤动两下,“太子殿下如今在朝堂之中已然没有了敌手。妾身祝愿太子殿下一切顺心顺遂。” 说完,苏倾澜侧过身子,从宇文明的身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才要路过宇文明之时,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苏倾澜诧异地别过头,盯着宇文明的侧脸。 宇文明慢慢地别过头,凝望着苏倾澜的眸子。 “澜澜,如若我不这样做,他早晚会害我。” 苏倾澜没有答话,盯着宇文明的双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望向宇文明之时,让他心中不由一颤,后背僵直,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似乎在一瞬间就涌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 良久,不用苏倾澜说,宇文明已经自己慢慢地松开手,别过头,看向一侧。 苏倾澜这才对宇文明屈膝行礼,径直往前而去。 两人一个背对着城门,一个大步流星地往城中走去。 终归,儿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的往来,都背道而驰,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苏倾澜心中惴惴不安,一路叮嘱马车快些,再快些。 方才宇文然的话,不住地在苏倾澜的心中回响。 她越发觉得,宇文然似乎话中意有所指。 苏倾澜才赶回府中,看到管家正在门外急切地来回踱步,心中便是一沉。 那管家看到苏倾澜,两步迎了上去。 “少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那管家两眼,面色微微一动,攒着帕子的手握的更紧几分。 “东境生出祸事了。” 闻言,苏倾澜险些跌倒。 她搭在紫兰手背上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紫兰忙扶住苏倾澜,一边搀扶着她往前而去,一边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两下苏倾澜的后背,“小姐当心。” 正厅之中,顾安蹙着眉头,坐在正座上,右手搭在一侧的小方几上,左手手中握着盘珠,搭在腿上,不住地转动着。 老夫人坐在一侧,也是面色紧张,两只手紧紧地攒住,时不时咳嗽两声。 见到苏倾澜走进屋中,二人都抬起头,望了苏倾澜一眼,又都纷纷别过头去。 “老夫人,老将军。”苏倾澜对顾安和老妇人屈膝行礼,随即便将目光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投去一个疑问不安的目光。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将手边的一张纸条往前推动了两下。 “瞧瞧吧。” 苏倾澜答应一声,接过那张字条,才看了一眼,面色便是一变。 她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老夫人,“怎么会这样?” 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只怕是二皇子离开东境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 第224章 交托兵符 宇文然从东境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五日的时间。 昨日夜间,东境突然生出兵变。 宇文然的那个手下高先生,以二皇子的手令为命,带着从京城带去的那些将士,一路西进,已经往京城杀来。 苏倾澜将手中的纸条慢慢地放在一侧的桌上,诧异不解地抬起头,凝望着顾安,“可是,就靠宇文然从京城带去的那些人,怎么能斗得过顾家军呢?” 顾安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手中的盘珠甚至都还在转动。 他抬起眼,瞥了苏倾澜一眼,似乎在思量该怎么回答。 良久之后,还是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颇有些为难地望向苏倾澜,“澜澜,好孩子。此事,只怕你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苏倾澜闻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她抖动着双眸,凝望着老夫人,嘴角微微颤动了两下,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高先生为了能够掌控顾家军,昨夜用了手段,已然将霆儿扣押起来。” “什么?” 苏倾澜闻言,眉角挑动,一双眼睛骤然张开,诧异不安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 顾安轻声咳嗽两声,这才望向苏倾澜,“顾霆身为顾家如今的掌事人,顾将军顾及着顾霆的安危,自然不敢胡乱行事。只能由着这高先生指挥。” 苏倾澜心中一紧,双眼不住抖动,上眼皮已经酥麻起来。 “那……那……” 苏倾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两步,还好被紫兰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澜澜。” 见状,老夫人也忙抬起手,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扶住苏倾澜。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对老夫人微微摆摆手。 她稳住了自己的心神,这才抬起头,凝望着顾安,“将军,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顾霆落在他们手上,如若顾家没有个人出面,顾家军群龙无首,又投鼠忌器,自然难以成事。” 顾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盘珠“啪嗒”一声拍在一边的方几上,骤然站起身,盯着眼前的苏倾澜。 “此事,非得要我亲自去一趟东境才行。” 顾安的话才说完,老夫人立即摇头。 “不可。” 顾安和苏倾澜别过头,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凝视着顾安,抿着唇瓣,摇摇头,“将军不能去。” 顾安不解。 “二皇子离开东境不过这么几日,却已经能将后手全然准备好。谁知道,他在京城有没有筹备了什么旁的手段。” 闻言,顾安蹙在一起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可是脸上的郁结之色却浓重了几分。 “陛下对顾家的信任早已经不负从前。如若这个时候,将军也不在京城之中,京城生乱,单靠我与澜澜两个女子,如何能成事?” 老夫人看事情可谓通透明了,几句话便已经说到了要害之处。 顾安的目光逐渐收紧,眉心攒在一起,微微低着头,唇瓣动了动。 “那……那……那怎么办?” 屋中骤然陷入了寂静之中,一时之间,似乎只能听到三人有规律的呼吸声,其他声音都一点点地远去,最后消失在耳畔之中。 “老夫人,我去。” 苏倾澜的声音,打断了屋中的寂静。 顾安和老夫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望向苏倾澜,两人的目光都动了动,诧异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回望着二人,目光动了动。 她双手搭在腰间,对顾安屈膝行礼,“老夫人说得对。此时,京城也不能没有人。老将军若是真的离了京城,如若京城之中生出什么乱事,咱们更是慌了手脚。必得要将军留在京城之中主持大局才是。” “澜澜,可是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去东境这样的地方呢?” 老夫人凝望着苏倾澜,低声问道。 苏倾澜微微别过头,只对老夫人颔首行礼,接着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在闺阁之中,也习过些许武艺。虽然不能像将军那般上阵杀敌,可总是能护住自己的安危性命。” 闻言,老夫人的面色这才和缓了几分。 “就算如此。”顾安打断了苏倾澜和老妇人的对话,“你一个女子,怎么能上东境这样的地方呢?如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见顾安和老夫人都不肯让自己前去,苏倾澜掀开身前的半扇长裙,跪在顾安身前,叩首行礼,“将军,老夫人,他如今在东境生死未卜,我身为他的嫡妻娘子,如若不能再这个时候,和他共进退,那我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情意。” 闻言,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老夫人的双眼都微微红了起来。 她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轻轻地握住苏倾澜的肩膀,让她站起身。 老夫人一手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苏倾澜的手背,凝视着她的双眸,轻声道,“澜澜,霆儿能够得妻如你,我真的安心不少。” 苏倾澜微微低着头,垂着双眸,眼角也轻动两下。 “既然如此。” 顾安也立在一侧,盯着苏倾澜和老夫人,面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满意之色。 “去取我的兵符来。” 屋外的管家闻言,快步走进东边的厢房之中,不一会就又折返了回来,手中已经捧着一只红木盒子。 管家跪在顾安身侧,将红木盒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顾安打开那只盒子,从内里取出了一只用白玉雕刻而成的兵符,上边还用描金字体,写着一个小小的“顾”字。 顾安右手握住兵符的一角,左手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将兵符放在苏倾澜的手掌心中。 “顾家军只要看到顾家兵符,不管生出什么事情,一定会听从执兵符之人的命令。” 苏倾澜盯着自己手中这小小的兵符。 兵符虽然没有多重,可是苏倾澜却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出不少。 她握住兵符,对顾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老将军放心,我必会将顾霆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第225章 阳城外 一行高脚马从京城东门一路快走,往东边狂奔而去。 秋季已经越来越深,四周的杏树早已经是一片枯黄之色。 当瑟瑟的秋风卷动而过的时候,树叶随着风一同落下,抖动的树枝尖端,传来了一阵阵瑟瑟的声响。 流云在左,紫兰在右,两人皆已经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小姐。” 流云在紫兰的暗示之下,催马向前,与苏倾澜并排而行,望了一眼前方,低声道:“前面就是阳城了。这三日,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马怕是也要熬不住了。” 苏倾澜闻言,顺着流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巍峨的城池果真已经出现在眼前不远处的朦胧之中。 见苏倾澜的面色和缓下来,流云轻声咳嗽一声,接着道,“这些兄弟们都是从将军府带出来的精锐,可若是一路上这么不眠不休,他们也受不了啊。” 苏倾澜回过头,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虽然没有一句怨言,可是脸上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疲惫之色的男子们。 这些人都是暗卫,是顾霆留在她身边的暗卫。 当日,顾霆将这些人留在苏倾澜身边,便是为了有一日,若是京城出现了什么意外,还有人能为她斡旋。 想必,顾霆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些人再度跟着苏倾澜离开京城,竟然会是为了救他! 想到这里,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抬起手,对众人轻轻地摆动两下,“连夜进城。暂时在阳城之中歇息。” 身后的人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回答声。 三日了! 这三日,苏倾澜不眠不休,一路狂奔,除了每日午后,会在路边的小茶社中微微歇脚以外,她没有一刻不再赶路。 苏倾澜想要快点赶到东境,哪怕只是近一点也好。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阳城之外。 可才穿过树林,走上大道,苏倾澜便敏锐地意识到阳城似乎有些不妥。 小武子盯着阳城的城门楼子看了许久,忙催马上前,“少夫人,城门楼上的旗帜好像已经换了。” 苏倾澜立即勒住缰绳,顺着小武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吗,那旗帜上面原本该有的“华”字已经没有了踪迹,反而是一个大大的“然”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宇文然的人。” 苏倾澜侧头,与小武子的目光对在一起。 小武子并没有反驳,也微微点头,抿着下唇,“应该是。” “怎么会这样?算脚力,他们不该已经到阳城了啊。” 一侧的流云也急切起来,轻声道。 小武子微微摇摇头,“或许是沿途的几个城池根本就没有反抗。” 苏倾澜的心中却有几分窃喜。 本以为,总要再过上几日,才能见到顾霆。 没想到,一转眼,顾霆就在自己眼前了。 既然宇文然的人已经到了这里,那顾霆也一定就在城中。 似乎是看出了苏倾澜的欢喜,小武子忙接着道,“咱们这些人,想要和这么大一支军队硬拼,一定不行。少夫人,还是先在城外找个地方住下来,慢慢谋划吧。” 苏倾澜心中的欢喜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慢慢地落了下去。 她抿着唇瓣,微微答应一声。 距离阳城不远的地方,有一间供来往客商居住的小客栈。 这个时节,已经过了客商往来的时日,客栈之中生意萧条,小二正依在柜台之后,打着呵欠。 看到苏倾澜一行人进店,小二脸上的倦容一扫而光,欢喜地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武子从衣袖之中拿出几锭银子,丢给小二,“准备几间上好的房间,再安排一些吃食来。” 店中许久没有生意,小二见小武子出手阔绰,眉心都蹙在一起,脸上满是笑颜。 他立即吩咐人将几人的包裹带到二楼,又吩咐人立即准备了酒菜。 苏倾澜等人在二楼的包厢之中落座,从这包厢的后窗,恰好能够看到阳城的城门楼子。 小二端着菜点进来,瞧着几人正望着城门楼子,一边将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轻声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进阳城?” 苏倾澜瞥了小二一眼,“这阳城怎么看着怪怪的,没有插华国的旗帜啊。” 小二长叹一口气,眉毛也蹙在一起,就连脸上的喜悦之色都消散了几分,“客官,您是不知道啊。自从东边的顾家军反叛之后,一路西进,阳城,前日就已经被拿下了。听说,是阳城的守将亲自开门,欢迎大军入城。” “顾家军?”小武子挑眉不满地盯着小二。 小二丝毫没有意识到小武子言语之中的不悦,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接着道,“是啊。顾家军如今已经追随了二皇子。听说,此次顾家军之所以会反叛,就是因为京城之中,陛下处置了二皇子。他们要为二皇子寻一个公道。想当年,顾家军也是咱们老百姓心中响当当的一支军队,想不到,有朝一日……” 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武子恼怒的目光已经在他的身上走了一个遍,逼得小二不得不收住话头,惊慌失措地盯着小武子。 苏倾澜低声呵斥了小武子两声,对他微微摇头。 “既然是守将开门迎接顾家军入城,为何今日又城门紧闭啊?” 小二见苏倾澜还是个慈眉善目地,这才往她的身边凑近了几分,接着道,“昨日,有一伙人杀进了阳城之中。听说是要救什么人。可是,失败了。所以,才紧闭城门,到处在搜索这伙人呢。” 小二说完,眼看着小武子还盯着自己,忙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几位客官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小二匆匆离开。 “可恶!” 小武子拳头砸在桌面上,“分明是二皇子自己狼子野心,如今还全部都赖在了顾家军的头上。将军这些年,呕心沥血,为顾将军挣得的颜面和声誉,难道就要被这些人毁掉吗?” 比起这个,苏倾澜更加关系,那些进城营救的人到底是谁,他们救的又是什么人? 第226章 惊现 夜色越来越浓重,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秋风,苏倾澜的心始终难以安定。 阳城近在咫尺,顾霆就在城中,可是她却无法与他相见。 这么多年以来,苏倾澜第一次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产生了无助之感。 她多想现在就冲进城中,抱着顾霆,告诉他,自己再也不要与他分开了。 什么前尘往事,什么过往恩怨,都让它烟消云散吧。 老天给了他们二人重逢的机会,他们二人为什么还要用那些往事将自己桎梏住呢? 突然,窗外闪动而过一道人影。 苏倾澜立即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抽出了枕头之下压着的匕首。 人影从窗户之下探出头,慢慢地推开窗户。 苏倾澜站起身,后背贴靠在卧榻的一角,围帐恰好将她挡在卧榻之内,从外面看不到内里的布置。 人影从窗户边慢慢地走到卧榻边,缓缓伸出手,探出头,往卧榻之内看去。 苏倾澜的手才刚刚抬起来,眼看着就要将匕首搭在那人影的脖颈上。 人影一回头,苏倾澜看清了他那张秀气的脸庞,手中的匕首也停了下来。 “凤河?” 苏倾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是凤河! 自从京城一别之后,已经快要几个月的时光了。 凤河蓄起了一小搓胡子,那双眼睛也没有初见的时候那般清澈,反而多出了狠戾之色。 他身着一身黑衣,看到苏倾澜手持匕首,也不由地笑了出来,“苏小姐。” 见是凤河,苏倾澜这才安下心来。 她放下手中的匕首,下了卧榻,点上蜡烛,披上一件纱衣,与凤河二人落座在桌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倾澜盯着凤河的侧脸,急切地问道。 几个月没有见,凤河看上去比京城分开的时候要憔悴不少。 “我离开京城之后,得知三皇子前往东境。原本想要跟过去。可是路上有些事耽搁了。等到我赶到阳城的时候,就听说顾家军反叛。已经到了阳城。” 说话之时,凤河对苏倾澜投去一个小心翼翼的目光。 好在苏倾澜似乎并未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凤河接着道:“我多方打听之下,听说将军被人困在军中,猜测所谓的顾家军反叛,只怕是别有洞天。所以,我暗中筹划,营救将军。只可惜,失败了。” “原来,进城营救的人是你。”苏倾澜惊讶地盯着凤河。 凤河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今天白日里,我看到了你们。但是,我不敢肯定,所以才想要深夜进来瞧瞧。想不到,真的会是苏小姐。” 苏倾澜连连点头,也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一一告诉凤河。 听说二皇子也输给了太子,凤河的面色不佳。 他冷哼一声,右手紧紧地握拳,“太子心机深沉,擅长谋划人心。这样的人,即便真的是登上帝位,也只能让百姓更加水深火热罢了。” 对于凤河的话,苏倾澜并未表示赞同,却也没有表示反对。 “眼下,如若顾家军真的被操纵,攻进京城。非但京城陷入危局,就连顾家只怕都要被天下人唾骂。” 苏倾澜说着,慢慢低下头,搭在桌面上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上跳动而起的青筋分外惹眼。 “我这次前来,就是要救出顾霆。好让顾家军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将宇文然的人尽数拿下。”说着,苏倾澜抬起头,望向凤河,一道坚定的目光落在凤河的脸上。 凤河也点点头。 “对了,我听说,此次二皇子从京城带来的那位高先生,也是个披着人皮面具之人。” “什么?” 此事,苏倾澜倒是第一次听说。 似乎没有想到苏倾澜会有这样的反应,凤河微微愣了愣。 “昨夜我夜半潜入顾家军军营的时候,听到两人对话。其中一人,说什么高先生竟然就是从风。”凤河停顿了一番,“这个从风,可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个从风?” 听到这个名字,苏倾澜的后背都僵直前来,全身上下仿佛被冰冻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睁着一双眸子,不可思议地凝望着凤河,“你可确定,是从风?” 凤河点点头,“因为这名字在江湖之中实在是过于有名气,我当时还在想,他们所谓的从风,是不是我理解的从风。不会错的。” 苏倾澜头疼欲裂,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是同一时间涌动到头上。 原来,从风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还被宇文然假扮成高先生的模样,送出了京城。 难怪,难怪宇文然会说那样的话。 难怪宇文然会说,即便是他人在夹蜂道,也会有人为他报仇,会有人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世上,除了从风之外,只怕没有人会为宇文然做这些事情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眉心蹙得更深了几分。 “苏小姐?” 见苏倾澜不说话,凤河又低声呼唤。 苏倾澜这才如梦初醒,望了一眼凤河,将从风的事情一一告诉凤河。 听完之后,凤河也是大惊失色。 “如今看来,从离开京城,到在东境的这番折腾,早就是宇文然想好了的。或许,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苏倾澜的后背僵直,全身冰冷,可是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话。 “不管从风到底是如何到了这里,也不管宇文然究竟想要怎么样,眼下,救出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苏倾澜微微点头,心中却暗自道:恐怕还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从风敢带着人从东境离开,丝毫没有理会大飨的威胁。这是不是意味着,大飨和从风之前,也有旁人不知道的关系。还有宇文德,他还在大飨人的手中,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心中那点因为已经与顾霆近在咫尺产生的喜悦又一点点地从身体之中抽离。 凤河将一张地图摆在苏倾澜的眼前。 “这是阳城周围的地图。我想,既然从风是要带着顾家军进京的,这几日之内,他们必然动身。他们在城中,我们自然无法动手,可若是他们离了阳城,那我们就好办多了。” 第227章 成功! 阳城的大门再度打开,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风沙卷起了军旗,布缎在风中呼啸作响,仿佛哀嚎着一首让人心惊的歌曲。 大军从阳城的门楼之中探出了半截身子,走在最前面的,果真是已经褪下了人皮面具的‘高先生’。 那双阴毒的眸子,即便是死,苏倾澜也会记得。 此刻,他骑在马上,后背挺直,微风凌冽,目光四处扫视,仿佛一个视察自己疆土的王上一般。 身后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队伍明显被分成了两批。 前一批的手中扛着写着“然”字的大旗,士兵们雄赳、气昂昂地向前快步前进。 后一批的手中,则都握着写着一个大大的“顾”字的大旗。和前面那波人比起来,后面的这些人显然更加萎靡不振。 两批人的精神面貌,已经将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展现无疑。 苏倾澜头上裹着一只抹布的三角布块,那布块上还被抹上了一层一层灰色的泥渍。 为了显得逼真些,昨夜,苏倾澜还吩咐紫兰她们,特意将这布块放在歪念风干了整整一夜。 如今,这布块上还有一股属于风沙的味道。 苏倾澜将布块的两个角,往前拉扯了几分,别过头,小心翼翼地往自己四周环视了一圈。 凤河站在不远处的杨树之后,身上穿着一件平民的衣物,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队伍。 小武子带着几个暗卫,散落在四周不同的角落之中。 这些人每一个都紧盯着这支军队。 苏倾澜相信,靠着这些人,或许不能够打败这支军队,可只要能够将顾霆救下,顾家军自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随着队伍的进程,所有的士兵已经尽数都走了出来。 走在最后的,是一辆马车。 马车从车夫到四周的人,脸上都是肃穆之色,双目坚定而警惕地来回扫视着,注意着四周的状况。 苏倾澜望向远处的凤河。 见凤河点点头,抬起手,伸出手指,指了指那马车,苏倾澜的心跳再度加速。 就是这辆马车了! 苏倾澜和身边的流云对视一眼。 二人皆点点头,流云握住手推车的右边扶手,苏倾澜握住左边的扶手,两人一同乏力,将那手推车往前推去。 “让一让……让一让……” 流云一边向前,一边口中还高声呼喊着。 马车边的人听到这女人的呼声,纷纷往马车之前走了过去,挡在马车之前,对流云和苏倾澜摆手,“闪开!闪开!” 苏倾澜和流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力,然后松手。 那手推车瞬间便冲着马车撞了过去。 见状,挡在马车之前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往一侧闪开。 就趁着这个时机,凤河等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从四周围了上来。 马车周围的人,注意力正被手推车和苏倾澜与流云吸引,待到凤河等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众人才回过神来。 凤河武艺最高强,自然立即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少人都围在凤河四周,警惕地盯着他。 如此一来,马车四周的防卫倒是松懈了不少。 走在马车前面的队伍大多都是顾家军的人,此刻瞧着这伙人似乎是要救顾霆,所有人都自发地围了上来。 小武子带着暗卫,将马车四周的人全部击倒,已经跳上了马车。 他们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苏倾澜看到了坐在马车之中的顾霆。 顾霆的两只手都被紧紧地拴在马车壁上,双脚也被铁链绑住,不难看出,为了能够控制住顾霆,从风可谓是想尽了法子。 小武子跟着顾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小武子险些哭了出来,鼻头一红,忙对身后几个人摆摆手,“快。” 几人砍开了顾霆的手链和脚链,苏倾澜一回头,看到从风已经调转马头,往这边而来。 “小武子,快走!” 小武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自然也看到了从风。 他搀扶起顾霆,将他的右臂环绕在自己的胳膊上,半扛着顾霆跳下马车,按照他们商定好的路线,先往阳城之内跑去。 从风转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小武子身后,眼看着就要冲到小武子身前。 就在这个时候,从风的衣领却被人一把握住。 那股力道,让从风的心中一紧。 他骤然转过头,等待他的却是一只拳头。 拳头稳稳地落在从风的脸颊之上,甚至没有给从风躲避的机会。 很快,从风就低下身子,闪开了下一掌。 从风这才抽出时间,望向来人,对上了凤河冷厉的双目。 从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甚少在什么人的手中吃过这样的亏,一时之间面色难堪。 他蹙着双目,盯着凤河,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凤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冷酷凝视着从风,“早就听说了从风大侠的名声,本以为是个侠骨之人,想不到却也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 从风闻言,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抬起手,右手的手背在脸上随意摩挲两下,凝视着凤河,“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说着,从风便抬掌冲着凤河的面颊而来。 让从风没有想到是,凤河竟然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衣袖随着微风掀起了一个角,仿佛仙人一般。 从风的手掌收回来,挑动眉角,诧异地盯着凤河。 凤河这样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掌,倒是更加让从风更对他刮目相看。 “从风先生,他们已经不见了!” 从风闻言,面色一沉。 苏倾澜的声音也从一侧传了过来,“凤河,走!” 凤河这才瞥了从风一眼,冷哼一声,便向后退了一步,对从风高声喊道,“从风大侠,我们来日再战。” 说完,凤河已经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跳出了从风的视线。 从风这才回过神来,再转身往身后看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半分顾霆的踪迹? 顾家军见状,纷纷四目相对,也都露出了欢喜之色。 “有人绑架将军!” 从风见状,高声喊道,“立即回城,彻查此事。” 说完,他率先翻身上马,往城中而去。 第228章 他又回来了 凤河早已经在城中准备好了一处民宅。 这宅子在阳城的最南边,藏在一丛贫民窟之中,即便是阳城的官府来找,只怕也要费上些功夫。 小武子已经将顾霆安置在了东边的厢房之中,早已经有随行的大夫为顾霆诊脉。 好在,从风虽然将顾霆软禁起来,可是却并未对他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如此一来,顾霆除了手脚上的淤青之外,其他各处倒是没有什么伤势。 苏倾澜和凤河在城中转了一圈,确保没有人跟着自己,才从贫民窟的后边潜入,一路匆匆行至民宅。 苏倾澜一进院子,就急匆匆进了屋中。 昏暗的屋中,点着一根小小的蜡烛。顾霆坐在卧榻之上,虽然看上去疲累无比,可是双眸却依旧炯炯有神。 苏倾澜才冲进屋中,背对着阳光,站在门边。 两人四目相对,苏倾澜的鼻尖一酸。 顾霆缓缓站起身,想要上前,苏倾澜却已经狂奔而去,一把抱住了顾霆的脖颈,整个人都依偎在顾霆的怀中。 顾霆从未见过苏倾澜这幅样子,心中一动,手缓缓地抬起,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落在苏倾澜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澜澜。”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倾澜将顾霆抱得更紧了几分。 顾霆的心中一动,双手环绕在苏倾澜的腰间,嘴角轻轻扬动,“澜澜。” 这一声声地低呼,传进苏倾澜的耳中。 从前,苏倾澜从未觉得这个称呼那样难得。可是此刻,她无比珍惜顾霆在自己身边唤她苏倾澜的样子。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过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了小武子和流云低沉的呼唤声,苏倾澜才缓缓松开顾霆,直起身子。 直到这个时候,苏倾澜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 流云和小武子对视一眼,两人快步上前,小武子对顾霆抱拳行礼,“将军,阳城已经封锁了。从风手下的人正在阳城之中四处搜索。” 顾霆蹙着双眼,微微点头,左手将苏倾澜往身后拉动了两下,半个身子已经挡在苏倾澜身前,凝视着小武子。 “这一路上,所有的守将都已经被宇文然买通了。这些时日,不管从风走到哪里,这些城池的守将都会主动打开城门。我们若是一直在这里,只怕不久就会被发现。” 小武子微微点头,“将军,咱们只有这么几个人,此刻与他们硬拼,只怕不是好时机。” 苏倾澜思量片刻,从自己的荷包之中拿出兵符,上前轻轻地拉扯了两下顾霆的衣袖。 “这东西是父亲要我带给你的。” 顾霆微微别过头,吹下眼眸,轻轻地握住了苏倾澜手中的兵符。 苏倾澜抬起眼眸,望向顾霆,“顾家军本就是你的。只有你能掌控他们。” 顾霆紧紧地握住兵符,眉角轻轻地动了动。 顾霆这才望向小武子,“从风应该在城中驿站暂时落脚,我们这就去找他。” “将军,您要去找他?” 小武子诧异地凝视着顾霆,看了许久,才别过头,望向一侧的苏倾澜。 苏倾澜的脸色也动了动,微微上前,轻轻地车动了两下顾霆的衣袖。 “将军,你要自己去?” 顾霆微微侧过身子,一只手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苏倾澜的手背,“你放心。从风能软禁我一次,难道我还会再让他软禁我第二次吗?” 苏倾澜的心中这才安稳了几分,长出一口气,抬起头,凝视着顾霆。 许久之后,她才扯动 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顾霆将手中的兵符握紧,别过头,在苏倾澜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也不管苏倾澜作何反应,转身离开。 苏倾澜看着顾霆和小武子的背影,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又慢慢地松开。 “小姐。” 流云在一侧轻声唤道。 苏倾澜别过头,望了一眼流云,挑眉送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将军能控制住顾家军吗?” 苏倾澜坚定地点点头。 “可以。” 说完之后,她侧过头,望了流云一眼,嘴角微微扬动,露出一个笑容。 从风才在驿站之中歇了下来,派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答话,却无一人有好消息传来。 院落之中的顾家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与宇文然从京城带来的士兵,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 “从风先生。” 突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快步冲进了屋中。 来人跪在从风身前,“他……他回来了。” “什么?” 从风不解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话还没有说完,顾霆和小武子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 从风的双眼微微簇动,诧异地盯着顾霆。 “顾霆?” 从风缓缓站起身,目光始终落在顾霆的身上。 顾霆还穿着那一身离开马车之时的衣服,可脸上的阴霾却早已经消失,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立在门边,嘴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从风。 “从风,上一次在京城,二皇子用了这么大的功夫保下你,你本该好生躲起来,过完你的下半辈子。想不到,你还敢在这里如此上上下下地折腾一番。” 从风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之中,凝望着顾霆。 “我也没有想到,你只要安心离开,就能保住一条性命,为什么要回来?” 顾霆冷哼一声,慢慢地走上前。 小武子不管那些小厮如何阻拦,已经从一侧搬过了椅子,放在顾霆身后。 顾霆斜着身子,依靠在椅子之中,慵懒地盯着从风,“你我一同长大,今日我前来,便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机会?”从风不屑地勾动唇角,冷哼一声。 “从风,如果你现在出去,告诉那些人,停止造反,我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从风往屋外瞧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边,“这些人都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被囚禁,他们如若不能为旧主报仇,还算得上是忠仆吗?” 第229章 从风之死 顾霆顺着从风手指的方向看去,驿站之外的院子之中,士兵们都望着这边。 顾霆也是领军之人,自然知道,为将者不管做什么,这些士兵都从来只有听命的份。 不管为将者是造反也好,或是做了什么好事也罢,士兵的眼中,都只有自己的将军。 正如现在。 宇文然恶事做尽,甚至觊觎自己父亲的女人,可是在这些士兵的眼中,却只能看到,是陛下将宇文然囚禁在夹蜂道。 “这么说,你是不肯让步了。” 许久之后,顾霆才盯着从风,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从风回望着顾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遇,他不屑地耸动肩膀,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与态度。 顾霆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一个‘好’字从口中挤了出来。 顾霆抖了抖手臂,兵符跌落在他的手掌心中。 “顾家军听命。” 顾霆冷漠的声音响起。 小武子率先跪倒身子,右手掀开了半扇长袍,左手垂在身下,“但凭将军吩咐。” 这种遵命的号令似乎会传染一般。 很快,驿站之中的顾家军全部都单膝跪地,一只手掀开长袍,一只手垂在身下,高呼,“但凭将军吩咐。” 这就是顾家军! 眼中只有顾霆的顾家军! “二皇子宇文然,现已被废除皇子身份,手下之人,欲行不轨谋逆之事。顾家军身为边境之军,自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但凡犯上作乱者……” 顾霆收住话头,盯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从风。 他颤抖着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才将手高高地举过头顶,高声喊道,“斩!” 驿站的院中,响起了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斩”声。 紧接着,院中便是武器与武器相碰之时,传来的叮铃咣当之声。 “将军?” 小武子往院中瞧了两眼,关切地抬起头,望向顾霆。 顾霆对小武子摆摆手,“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小武子再度望向从风。 从风依旧是那副淡定的让人心中生厌的表情。 他唇角向下,肩膀抽动,不屑地撇着嘴,也对身后的几个人摆了摆手。 那几个人从窗户之中跃了出去,也加入了院中的战局。 小武子带着身后的暗卫,冲进了院中。 屋中只剩下顾霆与从风二人。 顾霆凝望着从风,从风回看着顾霆。 儿时的第一次相遇,再度在两人的面前浮现而出。 “本以为,你我二人会携手一同辅佐二皇子,拿下皇位……” 从风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子,慢慢地走进屋中,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顾霆一动不动,依旧立在原地,警惕地盯着从风的背影。 “二皇子不是明君之选。” “明君?你是说宇文德吗?” 从风对顾霆投来一个阴郁深邃的目光。 顾霆迎着他的目光走进屋内,坐在从风对面。 对于从风的答案,顾霆不置可否。 “如若不是因为苏倾澜,你会改投在宇文德的门下吗?” 从风冷哼一声,不屑地问道。 “从风,你在江湖多年,根本看不懂朝堂之事。二皇子与你我固然一同长大,可是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你不得而知。你又怎么知道,他还是当初那个宇文然呢?” “顾霆!” 从风的眉角骤然挑动,情绪激动起来,不满地盯着顾霆,“变的人根本就是你!是你因为一个女人,就背叛了我们三人的友情。” 顾霆无奈地摇摇头。 他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上一世,从风便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本以为,这一世,总能避过这样的结局。 可是,今日,从风与自己,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驿站。 顾霆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手搭在腰间的利刃上,凝望着从风,口中挤出几个字,“动手吧。” 从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顾霆没有答话。 见状,从风也慢慢站起身,甚至都未曾去拔出腰间的利剑,只是凝望着顾霆。 两道白色的光芒骤然相遇,从风和顾霆已经缠斗在一起。 儿时,顾霆便不是从风的对手。 每每比武论剑,顾霆总会输给从风。 可是,从风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每一次,顾霆都刻意相让。 一步、一步、又一步。 顾霆将从风从屋子的正中央,逼到了角落之中。 他手中的利刃从未上前,左手握着剑,搭在身后,全程只有右手在与从风过招。 从风从未被人逼到如此地步,眼看着自己节节后退。 从风急切起来,从腰间拔出了利剑。 寒光在顾霆的眼前闪过。 顾霆向后撤了一步,身子后仰,躲过了从风的第一剑。 如此一来,从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不肯罢手,第二剑很快就冲着顾霆的面颊刺了过来。 让从风没有想到的是,顾霆又一次躲了过去。 第三剑、第四剑…… 眼看着自己没有一剑刺中了顾霆,从风焦灼起来。 就在此时,顾霆一个翻身,利剑从身后抽了出来,脚尖抵在一侧的桌面上,飞身而起,跃到了半空之中。 他的身子,一转眼的功夫,便已经扑到了从风的面前。 从风招架不住,那利剑几乎是瞬间,就刺中了从风的胸膛。 从风甚至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他喘着粗气,不解地抬起头,诧异地盯着扎在自己胸口的利刃。 顾霆凝望着从风,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这才闭着眼睛,将那利刃一把从从风的胸口之中抽了出来。 鲜血,瞬间就洒在了洁白的墙壁之上。 从风的身子僵直,向后倒退了两步,终于,扑通一声跌落在角落之中。 顾霆也扔掉了手中的剑,几步冲到从风身侧。 他抱住从风的肩膀,右手哆嗦着想要捂住从风胸口上那个被自己亲手刺出来的血窟窿。 从风的脸色慢慢地苍白下来,他盯着顾霆的眼睛,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了一个苍白而又无奈的笑容,“原来,你真的是每一次都故意让着我。” 从风的话断断续续,顾霆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第230章 要回去 从风,死了! 京城那些成日里养尊处优的士兵,哪里能比得过在边关苦练了这么些年的顾家军? 很快,顾家军便收服了那些士兵。 东境的祸乱,终于在阳城宣告结束。 小武子的盔甲上满是鲜血,走进屋中,眼看着顾霆呆坐在从风的尸体边,一动不动。 他不敢上前,只能吩咐人立即去请苏倾澜前来。 顾霆仿佛听到了小武子的声音,抬起头,眼底的悲伤已经小心翼翼地收敛好。 “吩咐下去,马上派人前往大飨。” 小武子一愣。 “将军,我们不回京吗?” 顾霆摇摇头,站起身,手中的利剑上还在向下滚动着血珠子——从风的血珠。 “三皇子还在大飨人的手中。” 小武子后背僵直,诧异地凝望着顾霆。 东境之乱到底因何而起,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团。 或者说,对于京城的人而言是个谜团。 可是,顾霆却早已经清楚了。 宇文德以皇子之身前往东境,顾家军之中固然有人对宇文德不满,可眼看着顾家小姐也跟在宇文德身边,怎么会有人胆敢为难宇文德? 那些人,不过是宇文然早就安插在顾家军之中的眼线。 他们之所以处处刁难宇文德,便是为了让陛下以为,顾家军,根本就不屑于为皇族之人服务。 大飨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掳走了宇文德。 宇文德消失的当天夜里,顾宁便已经跟了上去。 也不知,她有没有救下宇文德。 可是,顾宁的确和宇文德一同消失了。 “可是,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回话呢。” 小武子听完顾霆的话,轻声道。 “此刻回京,京城等待顾家军的会是什么?” 顾霆骤然抬起头,血红的眸子,盯着小武子。 小武子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顾霆这话的含义。 顾家军虽然平叛了东境之乱,可是却也证明了,顾家军只听从顾家人的调派。 这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而言,可谓是最大的威胁。 他绝对不会允许,一支军队,竟然只听从顾家的调派。 加上此刻,京城只有宇文明一人,只要他在皇上面前进些谗言,顾家军便会荡然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那……” 小武子的话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经急匆匆地进了屋内。 目光才与顾霆相遇,苏倾澜便打了一个寒战。 她快步冲了上去,当众一把抱住了顾霆。 他身上的血腥味道瞬间就扑进了苏倾澜的鼻腔之中。 那股浓重的腥味,唤醒了苏倾澜心底对顾霆的依赖。 她不敢想象,如若这些血气都出自顾霆身上,自己是否还能看到他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身前。 顾霆也是一愣,随即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苏倾澜纤细的腰肢。 顾霆甚至有些感谢宇文然和从风设下的这些计谋。 如若不然,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苏倾澜走到今日? 许久之后,顾霆松开苏倾澜,对她笑了笑,将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轻轻地别在耳后。 “我要回东境去。” 几个字,便让苏倾澜才刚刚展开的眉角又一次蹙动在一起。 随即,苏倾澜便明白了顾霆此话的含义。 她立在顾霆对面,抬手握住了顾霆的右手,“我随你一同去。” 顾霆挑眉,便要拒绝。 “大飨并非安然之地。我父亲年轻之时,曾经与大飨的宰相有过往来,想必,他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苏倾澜不等顾霆说话,便已经堵住了他要拒绝的那些话。 顾霆望着苏倾澜颤动的双眸,长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好。” 苏倾澜修书回了京城,特意请苏济民写一封书信,好让她能凭着这书信,见到大飨的宰相。 东境的动乱平定了。 可是,顾霆和苏倾澜却没有按照宇文明计划的那般回京。 宇文明得知苏济民修书给大飨宰相,恼怒之下,将身前方几上的茶盏和点心全部都推翻在地上。 屋中的小厮丫头们跪了一地。 “殿下。顾家军没有班师回朝,咱们之前做的所有谋划,便都落空了。若是,顾霆和苏倾澜这一次能够顺利救下三皇子,那咱们……” 小厮的话尚未说完,宇文明便已经投去了阴毒不满的目光。 见状,小厮立即收住话头。 “若是顾霆班师回朝,我自有法子对付他。若是他不班师回朝,我也有法子对付他。” 说完,宇文明冷笑一声,慢慢站起身。 人人都以为,大飨人与宇文然勾结,绑架了宇文德。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事乃是出自宇文明的手笔。 凭宇文然那些本事,哪里能和大飨的将军勾结在一起? 从京城郊外,宇文德救走凤河开始,宇文明便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让这个眼中钉,无声无息地消失。 本以为,此次可以一举两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宇文然的身上。 然而,这顾霆却非要从中间横插一杆,那就不要怪自己,连带着将他和顾家也送上绝路了! 宇文明独身进了内殿之中,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书信。 他用火烛将书信烤炙了一番,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字迹全部消失,这才将小厮唤了进来,吩咐他立即将书信送到北街胭脂铺的掌柜手中,掌柜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这是宇文明和大飨通信的方式。 这么多年以来,宇文明与大飨一直有所往来。 他和大飨的漠将军做了不少交易! 大到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小到朝廷对于大飨的各项政策,只要是漠将军能够提供给宇文明需要的东西,宇文明便自然也会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一一告诉他。 此次,漠将军突然西进,趁夜色绑架了宇文德,便是得了宇文明的指令。 漠将军一向想要自立为王,也指望着自己绑架了朝廷的三皇子,能够得到陛下的支持,登上大飨的王位。 如今,顾霆想要去将宇文德营救回来,便是断绝了漠将军上位的念头。 宇文明相信,漠将军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是,他在信中特意提到,顾霆可以死,可是他身边的女人,必须要活着! 第231章 李相 东境。 韩城之外,便是缠绵无边的黄褐色沙漠。 寒风吹动而起,将黄色的沙子全部都卷动起来。 分明只是一座城墙的隔阂,韩城内部,却是热闹非凡,外面,则是一片荒凉。 苏倾澜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 她站在城门楼子之上,往外看去,满目黄沙。 沿着一排排的杨树往前望去,依稀之间,似乎还能看到不远处扎在沙地之中的帐篷。 顾霆将一件外衣披在苏倾澜身上。 距离离开阳城,已经七日了。 昨日,他们在大军之前,率先赶到了韩城。 苏倾澜想过无数次,韩城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当这黄沙出现在她眼前之时,苏倾澜却还是愣住了。 “大飨人之所以连年抢夺我东境,便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若是想要存活,实在是困难。” 顾霆顺着苏倾澜的目光望去,长叹一口气,解释道。 苏倾澜也微微点头。 “中原人以农耕为生,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高墙之中,哪里能理解沙漠、草原上,这些民族的痛苦之处。” 顾霆若有所思,“先帝在位的时候,倒是出台过不少针对大飨的策略。那些策略,的确也让东境安稳了许多年。可是如今的陛下,登基之后,却一一废除。这才惹得这些年,边境矛盾如此剧烈。” 苏倾澜别过头,望向顾霆的侧脸,“将军的意思是?” 不等苏倾澜说出口,顾霆已经抬手,摆动两下,“我没有任何意思。只是,顾家军常年镇守东境,为的是能够保住一方百姓的安稳。可是,总有人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丝毫不顾及边关百姓的性命。澜澜,对于这些百姓,这本就不公平。” 顾霆凝望向苏倾澜,眼中波涛汹涌,似乎有数不尽的故事正在翻涌而来。 苏倾澜也愣住了,回望着顾霆。 她从未见到顾霆这幅样子。 “将军。” 身后传来了小武子的声音。 他一手拎着盔甲一角,一手还握着一只子信封,匆匆从城楼之下向上而来。 顾霆很快就收敛了目光,转过身,接过小武子手中的信封。 “李相说,明日午后,愿意与少夫人一见。” 顾霆拆开了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纸,正是大飨宰相李成毅的回信。 “可说了在何处?” 苏倾澜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将回信捡了起来,自己已经打开读了起来。 “城外的三十里坡。” 顾霆的眉心骤然蹙在一起,眉角不悦地向上挑动。 “那是大飨的地界。” 小武子似乎也有些难为,只是微微点点头,“是啊。可是李相派来的人十分坚定,定然要在三十里坡见少夫人。如若我们不答应,李相不会前来。” “可恶!”顾霆握着拳头,狠狠地向下砸动两下,“还敢与我们谈条件。” 不等顾霆说完,苏倾澜已经握住他的衣袖,晃动两下,拦住了他的话头。 “去告诉来人,明日我定然前去。” 小武子与顾霆对视一眼,见顾霆也并未阻拦苏倾澜,小武子这才答应一声,起身又原路折返回去。 黄沙飞扬的午后,苏倾澜坐着一辆马车,流云驾车,一路从韩城东门离开,往三十里坡而去。 顾霆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小武子也紧张地站在顾霆身后,看着马车扬起的黄沙,“将军,我们真的不派人跟着吗?” 顾霆的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心中担忧了上千遍,无数次地想要让人跟上去,可是最终,却摇摇头。 “可若是这李成毅……” 不等小武子说完,顾霆已经抬起手,打断了小武子的话头。 “李成毅与苏相乃是旧交。此次,又有苏相作保,他必然不会对苏倾澜如何。” 小武子按耐下心中的焦灼,长叹一口气。 虽然不知将军为何如何坚定,可是,既然将军都这样说了,想必不会有麻烦的。 马车在三十里坡的长亭之下停了下来。 流云率先跳下马车,转过身子,抬手将苏倾澜从马车之中扶了下来。 苏倾澜抬眸望了一眼长亭之内,已经坐着一个人,身后还立着一个男子。 坐着的那人虽然后背挺直,可是从他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不难看出,他已然上了年岁。 苏倾澜在流云的搀扶之下,走进亭中,对那人屈膝行礼,“见过李相。”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鹰钩鼻、深眼窝、厚嘴唇,不管怎么看,都是典型的大飨人的长相,也不知父亲当年到底为何与李成毅有了交情。 李成毅也盯着苏倾澜,上下打量起一番之后,才摆摆手,让苏倾澜起身。 “你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李成毅笑吟吟地凝望着苏倾澜,轻声道。 苏倾澜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容,也微微点头。 “父亲也总说,我与他生得相似。” “我与你父亲也多年未见。前几日收到他的来信,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仿冒的。如若不是得知你已经到了韩城,我定然寻人去京城问问,什么人竟然敢冒充当朝丞相的字迹。” 李成毅的中原话说的很好,完全听不出一丝丝大飨人的味道。 苏倾澜微微点头,轻轻一笑,“李相玩笑了。” 李成毅也呵呵一笑。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蒲团,示意苏倾澜落座。 瞧着苏倾澜坐在自己对面,李成毅深吸一口气,眉眼带着几分笑意,“即便是你父亲不说,我也知道,你此次前来,定然是为了你朝三皇子之事。” 闻言,苏倾澜诧异地挑动眉角,望向李成毅。 “宇文德的确在我们大飨。”李成毅对于此事,并不否认。 “他还好吗?”苏倾澜急切地问道。 李成毅似乎有些为难。 “他是被漠将军请到大飨的。若说好,如今大飨也无人敢对他怎么样。可如若说不好,他太倔强,难免会在漠将军的手中受了些罪。” 听着李成毅的话,苏倾澜心中一沉,“李相可有法子救出他?” 第232章 李成毅的交易 李成毅那双眸子轻轻地动了动。 他没有答话,而是微微低下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将杯子的沿边搭在口边,抿了两口,才将杯子放在一侧。 “我倒是听说苏家的小姐嫁给了顾家的将军,怎么倒关心起这三皇子的事情了?难不成,是苏家和三皇子之间还有所往来?” 苏倾澜知道,像李成毅这样的人,心中的算计不是她能轻易猜透的。 相反,自己坐在李成毅对面,只怕是早就被他看了个透彻清楚。 想到这里,苏倾澜索性不再隐瞒,将自己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同他问起三皇子之事,一一告诉他。 李成毅听完,慢慢地抬起头,望向苏倾澜的双眼。 “这么说,顾将军这次前来韩城便是为了能够救出三皇子?” 苏倾澜不置可否,微微点头。 李成毅露出几分难为的神色。 “李相,此事可是难办?” 李成毅抬眸凝视着苏倾澜,良久之后,才缓缓摇头。 “那是李相不愿助我?” 李成毅再度摇头。 苏倾澜更加不解。 许久之后,李成毅带缓缓开口,“前些年,大飨尚且可以做到文武并立。可是,这两年,漠将军在大飨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统领这朝中的一切了。” 苏倾澜的双眼微微挑动一番,眉心蹙在一起,盯着李成毅。 “听闻大飨一向看文臣,漠将军怎么会成为大飨朝堂的一把手呢?” 李成毅的目光更加阴郁,凝视着苏倾澜,双眸之中带着一分冷漠的笑意。 “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苏小姐瞧一瞧。” 说着,李成毅对身后的人摆摆手。 那人立即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面上,微微往前推动几分。 苏倾澜瞥了那人一眼,这才接过那信封,拆开之后,内里却掉出了一张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的白纸。 苏倾澜不解地凝视着李成毅。 李成毅别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 那人躬下身子,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只红色瓶子。 他反转瓶口向下,手指点动着瓶子的尾部,将里面的墨汁一点点倒了出来。 墨汁滴落在纸张上,那纸张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排笔记。 待到纸上的字迹全部都浮现出来之后,苏倾澜才整个阅读了一遍。 看完之后,苏倾澜骤然抬起头,诧异地凝视着李成毅。 “这只是我截获的书信之中的一封而已。这几年,你朝太子宇文明,与我大飨的漠将军总有书信往来。据我所知,此次宇文德被绑入大飨之事,便是漠将军听了宇文明的指令,才做出了这等事情。” 听完,苏倾澜的后背僵直,全身上下的冷汗随着脊柱一点点渗透出来。 她长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纸条放在桌上,“是宇文明?” 李成毅不置可否。 “为什么?” 苏倾澜似乎在问李成毅,又似乎再问自己。 她的眉角挑动了两下,这才望向李成毅。 “太子为什么要将三皇子绑来大飨,难道苏小姐不明白吗?” 看着李成毅那阴郁的目光,苏倾澜心中更是一紧。 “李相将此事告诉我,意欲何为?” “如若没有太子殿下,漠将军怎么会在我大飨朝中崛起如此之快呢?大飨本也不是什么大族,这朝中之人,只要得了些许助力,总能说上两句话。此次的事情,若是苏小姐想要让我在朝上开口,总得让我先有身份,为了此事开口才是……” 苏倾澜的目光与李成毅的双眸对在一起,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苏倾澜什么都明白了。 李成毅这是指望着,若是他真的出手救下宇文德,顾霆或是宇文德?与他联手,好让他在大飨的朝上得到些许好处。 苏倾澜的眼角微微挑动了两下,目光也逐渐沉了下来。 她凝望着李成毅。 本以为,李成毅与父亲相交颇深,定然也是个为人忠诚之人,想不到原来也是个心思如此深沉之人。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嘴角轻轻地向上扬动一番,双眼也微微眯在一起,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相,如若三皇子能离开大飨,安然回到朝中,自然能为李相在大飨助力。可若是三皇子回不去呢?” “如若三皇子能为我助力几分,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三皇子陷在大飨之中呢?” 苏倾澜这才站起身,双手交叠在一起,对李成毅躬身行礼,“多谢李相。” 李成毅也起身,对苏倾澜回礼。 苏倾澜这才向后退了两步,待到退出亭子之后,才转身离开了。 当马车再度回到顾霆的视线之中,顾霆急切地吩咐人打开城门,自己更是拎着长袍一角,便火速往城门楼下跑去。 马车在顾霆的面前停下,他一只手撩起一侧的帘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将苏倾澜从马车之中搀扶下来。 顾霆顾不得询问苏倾澜事情如何,只是上下打量着苏倾澜,确保她安然无恙,才长出一口气,心中安稳许多。 “如何?” 顾霆这才问道。 苏倾澜抿着唇瓣,微微摇摇头,只在顾霆的搀扶之下,往城中而去。 苏倾澜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顾霆轻声道,“宇文德深陷大飨,乃是太子的手笔。” 闻言,顾霆也是诧异地别过头,凝望着苏倾澜的侧脸。 见苏倾澜蹙着双目,对自己点点头,顾霆的心中更是不安。 “李相给我看了太子与漠将军往来的书信,不会有错。” 苏倾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她一边随着顾霆往前而去,一边将自己方才和李成毅的对话,一一告诉顾霆。 待到说完,二人已经走进了军帐的大殿之中。 顾霆坐在苏倾澜对面,凝望着她的双眼,“这么说,李成毅有法子救出三皇子。” “他到底也是大飨的丞相,如若真的想要救出三皇子,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那意思也明显得很。三皇子若是安然无恙地回了京城,他便要三皇子助力他在大飨朝中立足。” 第233章 突然出现的倩影 大飨与华国不同。 风沙将这个国家打造得愈发粗糙,就连他们的落脚地也不过就是多了几顶帐篷而已。 苏倾澜和顾霆的下巴上都粘着有些发黄的胡子,苏倾澜的头上还裹着一只白色的头巾。 她速度很慢,一边走,一边还四处打量着。 顾霆跟在苏倾澜身侧,同样用警惕的目光四处扫视。 李成毅走在二人之前,面色倒是和缓不少。 时不时有人与李成毅打招呼,用的都是苏倾澜和顾霆听不懂的大飨语言。 李成毅将两人引进了一只帐篷之中,吩咐帐篷外的人走远些。 他看着顾霆坐在自己对面,取下帽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和他的打扮倒是半分也不相冲。 “李相。” 顾霆对李成毅拱手行礼。 李成毅微微摆摆手,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这才镇定心神,道,“昨日我已经吩咐人打听过了。三皇子被漠将军带来之后,就一直关在他的府中。”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不知自己所理解的府中和李成毅的话是否相同。 看着苏倾澜开始打量自己的帐篷,李成毅才摆摆手。 “这里不过是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漠将军已经将三皇子带进了都城。” 大飨的都城距离韩城还有两日的路程。 “漠将军既然与宇文明达成了往来,就该待在韩城四周等消息,怎么倒是回了都城?”顾霆不解地扫视着李成毅,沉声问道。 李成毅对于顾霆的问题似乎也表示了同意。 他一只手撑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胡须,另外一只手搭在桌上,也点动几分,道,“此事,我也想过。许是因为,漠将军担心,若是将三皇子留在韩城四周,或许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如若将他带进我们的国度,就安全许多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李相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成毅的嘴角扬动,一双眼睛之中多出了些许算计之意。 他轻轻地笑了笑,露出了满嘴黄褐色的牙齿。 看着他那样鬼气森森的笑容,苏倾澜的心中也不由一动。 “我只能将你们带进国都,而且只能进去七八个人。其他的就要你们想办法了。” 好一个奸诈之人! 苏倾澜凝视着李成毅,搭在桌下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 不过是将他们七八个人带进都城,李成毅就想让宇文德和顾霆全力支持他做大飨的新王。这李成毅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也有些太好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目光更加阴沉不悦。 即便是李成毅,也察觉到了她眼底的不满。 李成毅淡然一笑,“到了都城,我自会再提供给你一份漠将军府的地图,还有几个帮手。除此之外,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说完,李成毅望向顾霆,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顾霆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苏倾澜,微微摇头。 苏倾澜明白他目光之中的含义,也缓缓低下头,喉咙动了动,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多言。 “李相什么时候能安排我们动手?” “今夜。” 这是顾霆和苏倾澜坐在帐篷之中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 宇文德人在异乡,这漠将军又与宇文明之间交往匪浅,能越早见到他自然越好。 三人商定一番,决定今夜子时,从落脚地三里远的地方相汇出发。 苏倾澜和顾霆离开帐篷,才往外走了几步,苏倾澜和顾霆的目光突然被一个身影吸引。 两人对视一眼,皆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身影却在人群之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没有了踪迹。 苏倾澜和顾霆一连追出去了好远,才停下脚步。 二人皆往左右扫视了几眼,确保见不到那人了,才望向对方。 “是她吗?” 苏倾澜紧张地问道。 顾霆的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两只手也死死握住,“是。” “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倾澜闻言,立即别过头,诧异不解地凝望着顾霆。 对于苏倾澜的问题,顾霆显然也并不知情。 他抿着唇,慢慢地摇摇头,喉咙窜动了两下。 方才那个倩丽的身影,分明是远在皇城帝都的香语! 香语自从被皇上关进皇家别院之后,无论是苏倾澜还是顾霆,都甚少见到她。 苏倾澜进宫面见默妃之时,她还曾经提起过香语,希望苏倾澜能够尽力,保住香语,让她免遭进宫之罪。 可是,香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皇上大发慈悲,将香语放走了? 即便如此,香语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大飨的地界! 苏倾澜和顾霆二人心中皆是诧异之情,可是此刻两人身处大飨的营地之中,虽然经过乔装打扮,可是面容上到底也与真正的大飨人有区别。 他们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耽误了正事。 “如若真的是香语姑娘,总会再遇到的。” 苏倾澜和顾霆达成一致,两人这才不甘心地四处扫视了一圈,往营地之外而去。 两人走出不远,那个倩影再度从帐篷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已经围上了一只白色的纬纱,那双倩丽的眼睛凝望着苏倾澜和顾霆的背影。 帐篷之中跟出了一个男子,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瞧了两眼,用一口十分别扭的中原话问道,“他们发现你了吗?” “苏小姐和顾将军都是极其聪慧之人,他们定然已经发现我了。” 那倩影取下自己脸上的纬纱,那张好看的面颊,除了香语之外,这世上只怕是都难以寻出第二个人了。 “宇文明为了能够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可真是胆大包天,连你都从皇家别院偷了出来。” 听到身后男子的话,香语的面色变动了一番,冷哼一声,重新将纬纱戴好,摇摇头,转身走进了帐篷之中。 几日之前,她被宇文明偷偷地带出了皇家别院,又被送到了东境,便是为了靠着她的身份,进入大飨。 此次,香语的任务是——刺杀宇文德! 帐篷之中等着的人看到香语,纷纷站了起来,对她恭恭敬敬地垂手行礼。 第234章 各方势力交错 从韩城到大飨的都城,足足有两日的路程。 顾霆等人快马加鞭,用了一日多一点的时间,便已经到了大飨都城之外。 站在黄沙之中,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城池,苏倾澜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的预感。 顾霆将马交给身后的小武子,走到苏倾澜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两眼,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 自从她赶到阳城,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半个月的时光。 深秋已经从人间迈出了一步,如今更多的是冬季的景色。 如若是在京城,现在能看到最多的便是干枯的树枝,和满街王宫贵女们越来越厚的衣物。 想到往年的这个时候,苏倾澜定然是已经抱着手炉,坐在吊炉边,让紫兰给她烤着各式各样的芋头或是牛羊肉,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可是今年,苏倾澜却要跟着自己在边关苦寒之地如此奔波劳碌,顾霆的心中只觉得不安、愧疚。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苏倾澜别过头,望了一眼顾霆,嘴角微微扬动,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顾霆的手腕。 两个人的温度在冬季严寒的面前融为一体,一时之间,竟然给顾霆造成一种错觉——只要两个人握着手,这个冬季就能安稳度过的错觉。 “李相已经安排了人接应,小武子方才已经按照他给的接头方式将信号发了出去。” 顾霆轻声道。 苏倾澜的眉头依旧紧紧地蹙在一起。 对于李成毅此人,她已经有几分不信任。 “恐怕进了城,要想成事,还要靠我们自己。” 顾霆点点头。 他本也没有将成功的可能压在李成毅身上。 “三皇子自幼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也不知在这苦寒之地,能否熬住。” 听到苏倾澜这句话,顾霆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搭在苏倾澜肩膀上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低着头,眉心攒在一起,眉角向上挑动了两下。 苏倾澜不解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本不该将你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来。” 苏倾澜忙摇摇头,捂住他的嘴,“你我已是夫妻,何必还要说这些?” 顾霆凝望着苏倾澜,脸上的香味顺着空气一点点弥漫进他的鼻腔之中。 “况且,此次,若是真的能顺利地救下宇文德,对于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顾霆不解。 “都察院建立在即,可是我在朝中的威望却还远远没有到能够统领都察院的地步。如若真的能够顺利救出宇文德,定然能让文武百官更加信服于我。” 虽然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苏倾澜用来安慰他的话,可是顾霆的心中却还是不由升起了一阵安心。 他正要再回话的时候,却见黄沙坡之下,多出了一支七八人的队伍。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皆向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便是要让所有人隐蔽起来。 黄土坡上却跑下一人。 那人往那只队伍的方向看了两眼,便立即冲到顾霆和苏倾澜身边,“是相爷安排的人。” 这人乃是李成毅留在他们身边的向导,多亏了他,才让顾霆一行人顺利抵达了都城。 听到他的话,两人的心中才安定几分。 不一会的功夫,那只队伍已经到了二人面前。 为首之人跳下马匹,快步上前,先是与向导亲热地打了招呼。 两人操着大飨话说了几句,向导才指了指苏倾澜和顾霆。 那人与向导快步走到二人身边。 “这位是大虎,相爷安排他在都城内接应你们。” 向导指了指那位被称为大虎的人,对顾霆和苏倾澜道。 大虎上前,右手搭在胸口之前,对二人躬身行礼。 “宇文德被漠将军关在自己府中,不许任何人靠近,守着他的也都是漠将军的亲信。” 这大虎倒是个直白人,说话直来直去,没有些许遮拦。 只是他那口蹩脚的中原话,听得苏倾澜和顾霆十分不舒服。 “可有什么法子靠近他吗?” “漠将军每三日就会安排人往府中送一次食材。只有那个时候,陌生人可以走进他的府中。” 大虎倒是将一切都调查清楚,眉眼轻轻地蹙在一起,沉声道。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皆是一动。 大虎扫视了两眼二人,接着道,“若是你们真的要行动,就一定要快。” “为何?” 苏倾澜和顾霆更是不解,诧异地望向大虎。 “这几日,都城之内出现了一伙人。那伙人虽然不是中原人,可也是生面孔。漠将军定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伙人。”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的心下皆出现了香语的身影。 “可知道是什么人?” 大虎摇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身份,所以才可疑。” 向导闻言,面色也是一紧,蹙着眉头,抿着唇瓣,微微点点头,对于大虎的话表示了同意。 “大飨不似中原。即便是国都之中,人口也不多。如若是从未露面的陌生人,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 向导望着苏倾澜和顾霆,解释道。 对于此种现象,苏倾澜和顾霆也早有所耳闻。 不管突然出现在大飨国都的这这伙陌生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目的是什么,总之,他们的出现,一定引起了漠将军的注意,给此次他们营救宇文德的任务添加了难度。 “还有一件事情。” 大虎说着,转过头,望向向导。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用中原话来形容这件事情,只能用大飨话对向导说了一遍。 看着向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甚至还时不时地打断大虎,苏倾澜和顾霆的心中更是不安。 “三皇子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待到大虎说完之后,向导诧异地转过头,盯着苏倾澜和顾霆,沉声问道。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 顾霆立即意识到了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她是我妹妹,顾家二小姐,顾宁。” 向导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右手握拳,在掌心之中点动了两下,连声道,“不好……不好……” “怎么了?”顾霆立即问道。 第235章 顾宁的安危 顾宁与宇文德是同一天落入了漠将军的手中。 顾宁似乎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也许是希望留有余地,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总之,漠将军并不知道,顾宁就是顾家的二小姐。 大虎有些心虚地望向顾霆,喉咙轻轻动了动。 见他面色不对,顾霆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顾霆盯着向导,目光挑动两下,不安地跳动眉角。 “漠将军素来是个好色之徒。这……” 向导说到一半,也心虚地低下头,别过双眼,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大虎,微微扬动下巴,似乎在暗示大虎接着说。 大虎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手指节都泛着白色,喉咙滑动,思量了许久,才慢慢地,用那一口蹩脚的中原话,接着道,“漠将军将那女子带在自己身边。只是不知,他是否……” 大虎眼看着顾霆的脸色越来越差,后半句话也不敢再说出来,收住声。 顾霆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胳膊都打起了颤抖。 他嘴唇发白,脸色青紫。 苏倾澜见状,忙一把握住了顾霆的手,手心与手心相对,温度从一个人的手心,传递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心之中。 “宁儿是个聪明人,当不会被漠将军这样的人伤到。” 苏倾澜说着,可是自己却都有些不自信。 一来,她并不知这漠将军到底是何方人物。 如若他是个看重颜面之人,不会对女人用强硬手段,只要顾宁反抗,他便无济于事。 可是,怕就怕这漠将军是个不重颜面,只看重女色之人。 若是真的那样,只怕是…… 苏倾澜不敢将自己的推测告诉顾霆。 可是,即便她不说,顾霆的心中却也有了计算。 大飨本就不是什么开化的民族,这漠将军又是大飨带兵之人,若是要他懂得怜香惜玉,顾霆宁愿相信,有一日,大飨会自己归顺朝廷。 想到这里,顾霆的面色更加难看,一双手也握得更紧。 他颤动着唇角,喉咙窜动,良久之后,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如若漠将军真的伤到了我妹妹,我必与他誓不罢休。” 苏倾澜知道,顾霆是个说一不二之人,心中的不安更加浓郁。 向导和大虎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也多出几分惶恐和不安。 不管怎么说,大虎还是按照李成毅的吩咐,将这七八个人全部都带进了都城之中。 向导还要回去复命,率先离开了。 大虎为几个人准备的,是一间靠近城门的民宅。 和中原不同。 大飨的民宅,大多都是用土堆砌起来的土堡。 就连漠将军和一众王公贵族的府邸,也不过都是中原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大宅样式。 苏倾澜一行人挤在一个土堡之中,外面冷风呼啸,时不时便有风灌进了土堡之中。 好在,这土堡之中已经架起了火炉,内里倒是十分暖和。 大虎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张地图,摆在桌上。 他把身上的狐裘等物都放在一边,指了指桌上的地图,“这就是漠将军府邸的地图。” 顾霆和苏倾澜凑了上去。 漠将军的府邸外面虽然看上去是中原大宅的样式,可是内里却还是离不开土堡。 这地图之上看去,只觉得这宅子之中都是一个个椭圆形的屋子,丝毫没有任何布局可言。 “这里。”大虎指了指图上最靠近右手角落的一个房子,“这里是漠将军府邸最靠里的位置。宇文德就被关在这里。” 顾霆盯着大虎所指的方向看了许久,指了指一侧的一面类似于墙的位置,“这是什么地方?” “后门。” 大虎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地方从前倒是能进去,可是这些时日,漠将军加固了将军府四周的防卫,这后门之中……” 大虎收住了话头,抿着下唇,一只手指还搭在那地图上。 “这里周围人多吗?” 顾霆的目光依旧落在那里,蹙着眉头,沉声问道。 大虎似乎有些不解顾霆为什么非要盯着那一个地方。 他抬起头,略带不满地瞥了一眼顾霆,深吸一口气,应付一般地道,“人倒是不多。可是,那地方的守卫十分森严,若是想要轻易混进去,只怕是困难。” 这一次,不等顾霆说话,立在身后,久久没有说话的凤河接过了话头,冷哼一声,“谁说我们要混进去?” 听到这话,顾霆别过头,望向凤河。 长到这么大,这倒是顾霆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心照不宣。 闻言,大虎诧异不已。 “难道你们想要硬闯?” 他哆哆嗦嗦地望向顾霆,惊讶地问道。 大虎问话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担心自己的声音若是太大,会吵醒什么人一般。 顾霆盯着那张地图,指了指前门的位置,“澜澜带着流云,可以从前门混进去。到时候,只要我们进入了后院,前院的警卫一定会放松。” 苏倾澜也点点头,“我和流云可以打扮成卖香包的人。我方才已经看了,这城中有不少卖香包之人。” 顾霆接着道,“我们从这里离开如何?” 他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已经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长道。 凤河的目光随着顾霆的手指看去,他抿着唇瓣,微微摇摇头。 “不妥。” 凤河说着,抬起手,沿着那条道路指了指,“这里看着像是个城防。” 大虎也顺着凤河手指的方向看去,待到看清楚凤河指着的地方,大虎骤然抬起头,一脸诧异。 那地方的确是城防! 可是,这城防可是大飨前几日才更换的。 怎么这人倒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地图上,可是什么都没有。 大虎第一次以一种诧异不解地目光望向凤河。 凤河看也不看大虎,依旧盯着地图。 “不用看了。这位置是都城正中。四通八达,如若你们没有在这里设置城防,只能证明,你们负责城防的人实在是太疏忽了。” 说话的功夫,凤河的手已经落在了另外一条路上,向上推送了两下,轻轻地点动一番,便道,“这条吧。” 第236章 暗夜逃命 大飨的夜晚,冷风拂动,即便是走在都城之中,也是一阵寒风烁烁。 大飨的都城并不热闹,入了夜之后,百姓们也纷纷歇息,街上偶尔出现的几个人,也是脚步匆匆,急火火地往家中而去。 苏倾澜与顾霆穿戴着大飨人的衣物,低着头,两个人的脚步匆匆,尽力和周围的人融为一体。 “看到了吗?” 顾霆一边往前走,一边别过头,瞧了一眼苏倾澜,轻声问道。 苏倾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 她将衣物的一角又往身上拉扯了两下,这才将那些寒冷之意完全堵在外围。 顾霆见状,索性抬手将苏倾澜揽进怀中。 温暖从背后骤然袭来,苏倾澜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恰好遇到了顾霆的双眼。 他唇角轻轻扬动,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在京城之中,两人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却从未像今日这样亲密过。 苏倾澜愣住,抬着头,清澈的眸子凝望着顾霆。 “这是在大飨。” 苏倾澜低声道。 顾霆却耸动肩膀,也是一脸无畏,“对啊,这是在大飨。” 苏倾澜闻言,不由抿唇笑了出来。 她靠在顾霆的身上,抬起右手,轻轻地击打在顾霆的肩膀上。 苏倾澜一个转身,却看到黑暗之中,闪动而过几个人影。 苏倾澜立即直起身子,压低声音,扬动下巴,指了指方才黑影闪过的方向,低声道,“你瞧。” 顾霆顺着苏倾澜指的方向看去,眉心也紧紧地蹙在一起。 那些人虽然和顾霆他们一样,身着大飨人的服装,可是那头维之下的面庞却是典型的中原人的长相。 最让苏倾澜和顾霆不安的是,他们之中,立着一个身量不高的人,看样子,似乎是个女子。 想起那日看到的那个身影,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 两人迅速猫着腰,快步跟了上去。 那些人脚步轻盈,动作极快,不一会的功夫,已经穿过了都城的几道长街,行至一个暗巷之中。 暗巷实在太窄,苏倾澜和顾霆不敢轻易跟进去,担心暴露行踪。 二人一跃而上,猫着腰,在屋顶上一路跟着那行人向前。 终于,在暗巷的尽头,那行人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四处扫视了一圈,便凑到左手边的土堡门前,轻轻叩动两下。 内里也传出了节奏相同的叩门声音。 紧接着,那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苏倾澜和顾霆这才得了机会,跳下屋顶,也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趁着夜色,跟着那行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中。 这院中有三四个土堡,那行人走到了靠近左手边的那一个之中。 土堡之外还守着两个守卫。 苏倾澜和顾霆不便上前,只能蹲在土堡之外,开着半扇窗户的地方。 很快,窗户之中露出了些许蜡烛的光芒。 借着那盈盈的光芒,苏倾澜看到土堡之中坐着七八个人。 除了方才那行人之外,还多出了一个老者。 老者坐在正首,对着门的位置。 他的对面坐着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子。 “他一定要要了三皇子的命吗?” 坐在二人中间的男子缓缓开口。 似乎是因为这两人语言不通,由这男子做了翻译。 三皇子。 听到这个称呼,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如若他不死,华国必定不能尽数收归太子殿下。” 苏倾澜和顾霆两人的目光更加深邃。 翻译的人将这些话用大飨语言转述给老者。 老者顿了顿,眉头挑动两下,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女子,“可是,漠将军也是太子的人。”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老者的中原话说得极其标准。 女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取下头维,慢慢地站起身。 借着蜡烛的光芒,苏倾澜看得清清楚楚。 这女子不是旁人,竟然真的是香语! “那又如何?” 香语的盯着老者,沉声问道。 “如若宇文德死在了漠将军手中,那这笔账岂不是会记在漠将军的身上?” “他不听话。” 香语云淡风轻地说道。 屋内两人的对话没有任何波澜,可是屋外,苏倾澜和顾霆几乎已经愣在原地。 香语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竟然是宇文明的人! 宇文明要杀宇文德? 为什么宇文明说漠将军不听话? …… 所有的问题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涌入了苏倾澜的脑海之中。 顾霆的声音压的很低,往她的身边凑近了几分,轻声道,“别冲动。” 话音才落,却听到院中传来了一个男子的高呼。 那男子用的是大飨话,苏倾澜和顾霆听不明白。 可是,瞧着那男子已经拎着灯笼,往两人这边冲来,便不能想明白,这男子说的是什么。 “不好。” 顾霆一把握住苏倾澜的手,两人一同发力,翻身跳上了一侧的屋顶。 黑暗之中,顾霆拉着苏倾澜,一路往前狂奔。 身后不时传来大飨人的脚步声,还有他们的叫骂之声。 顾霆和苏倾澜顾不得回头。 这里是大飨。 若是被大飨的王上知道,他们一个华国的将军,一个丞相的女儿,竟然偷偷潜入大飨的都城,说不定会引起两国的纷争。 因此,顾霆和苏倾澜谁也不敢停留,一路快步往前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有了脚步声,顾霆和苏倾澜这才停下了步伐。 二人躬着身子,手都搭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不知多久之后,苏倾澜才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别过头,望着顾霆。 顾霆也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 两人稳住了心神,纵身跳下屋顶,这才发现,一通乱跑之下,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香语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倾澜一落地,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便沉声问道。 顾霆也摇摇头。 “她好像是受了太子的命令,前来追杀宇文德。” 顾霆答应一声。 “怎么办?” 苏倾澜还喘着粗气,别过头,望向顾霆。 却见顾霆的面色苍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第237章 毒标 “顾霆。” 苏倾澜惊呼一声,扑了上去,握住顾霆的手腕,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 顾霆的面色苍白,唇角不住地打着颤抖,后背之上已经被献血浸红。 苏倾澜的手指才刚刚触碰到顾霆的手背,便觉手指尖上传来了一阵热乎乎的黏腻之感。 那种温热的感觉,顺着苏倾澜的手指,一点点地弥漫开。 顾霆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低下头,望了一眼苏倾澜的手指,嘴角扬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手指尖上一圈鲜艳耳朵殷红之色,提醒着苏倾澜,顾霆身上不知什么地方,还在往外渗透着献血。 苏倾澜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她颤动着唇角,肩膀上下耸动,全身都抖动着,手指打着颤抖,想要捂住顾霆身上的伤口,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顾……顾霆……”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低声,用颤抖的声音,唤出了顾霆的名字。 顾霆抬起手,手指尖轻轻地落在苏倾澜的脸颊上,嘴角扬动,露出笑意。 “不哭。” 顾霆将所有的力气都汇集在一起,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越是如此说,苏倾澜的泪水却越是抑制不住。 “怎么回事?” 苏倾澜两只手握住顾霆的肩膀,抬起头,盯着顾霆的眸子,高声问道。 她不知顾霆究竟是什么时候受伤的,也不知他用这受伤的躯体,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久,是否还能支撑得住。 看着苏倾澜如此急切,顾霆的目光却愈发清澈,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浓郁。 “本以为大飨人都是骑马打仗的人,善用弓箭,想不到竟然还有用暗器的好手。”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微微别过头,望向自己的后背。 借着月光,苏倾澜看到顾霆后背,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一圈红色。 红色之中,翻起了一团血肉,依稀之间,似乎还能看到他伤口之下,隐藏着一直黑色的暗标。 苏倾澜蹙着一双秀眉,凝视着那只暗标,右手颤抖着抬了起来,拇指和食指夹住了暗标的尾部。 她尚未移动暗标,顾霆已经疼得呲着牙,后背都弓了起来。 见状,苏倾澜反射一般地望向收回手。 泪水还在不住地向下滴落,苏倾澜全身无力,没有半分气力,除了落泪,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顾霆握住苏倾澜的手。 他手指冰凉,全身无力,只是握着苏倾澜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大飨都城道路多,又是夜色,你待在这里。明日凤河若是见不到我们,自然会出来寻你的。” 顾霆说到一半,再度咳嗽起来。 他每咳嗽一次,全身都痛的他蹙着眉头,肌肉打着颤抖。 “你说什么呢?” 苏倾澜几乎是高呼着打断了顾霆的话头,“我们一起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顾霆吃力地抬起手,往前方指去。 苏倾澜顺着顾霆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散落的血迹,一路蔓延向前。 难怪,难怪那些大飨人追了这么些路之后,便没有再咬着不放。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 只要有这条血路,不管顾霆和苏倾澜跑到哪里,他们都会顺利找到二人。 苏倾澜急切起来,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顾霆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靠在墙上,一路向下滑落。 苏倾澜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顾霆搀扶起来,可是却无济于事。 “顾霆……顾霆……” 苏倾澜声嘶力竭,高声喊道。 顾霆一动不动,眼中虽然还有笑意,可是身子却已经失去了力度,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苏倾澜几乎奔溃。 她双手抱着顾霆的肩膀,用尽全身的气力,晃动着顾霆的身子,高声呼喊着顾霆的名字。 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之中,苏倾澜的呼喊之声愈发显得凄厉。 就在此时,一边土堡的木门突然打开,从内里冲出几个人。 苏倾澜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有人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嘴,另外几个人冲到外面,将顾霆拖进土堡之中。 苏倾澜挣扎着,想要让身后的人松开自己。 可是,她越挣扎,那人却抓得越紧。 “苏小姐,我是来帮你的。” 突然,身后的人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 听到这声音,苏倾澜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下来。 身后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苏倾澜的放松,缓缓松开手。 一侧有人点上了蜡烛,方才还昏暗一片的土堡之中,瞬间便明亮起来。 苏倾澜这才别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中原长相,一双丹凤眼向上挑起,鼻梁不算高挺,可那面颊却棱角分明,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英俊之像。 “你是什么人?” 苏倾澜盯着那人,沉声问道。 那人微微笑了笑,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牌子,递给苏倾澜。 只瞧了一眼,苏倾澜便立即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云霞派的人?” 苏倾澜偏着头,盯着那人的双眼,沉声问道。 那人微微点头。 “凤河前些日子就已经发了消息,让我们前来大飨助他一臂之力。今日,你和顾将军倒在我们门前,倒也是天意。” 闻言,苏倾澜心中的不解更加浓郁。 “凤河一早就让你们来了?” 那人点点头。 “师兄。” 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 那男子快步冲到苏倾澜和师兄身侧,“顾将军中了毒标,血止不住了。” 闻言,苏倾澜也顾不得再和师兄多说,大步往土堡之内冲了进去。 顾霆已经被人搀扶着睡上了卧榻,衣衫已经被除去了,背后的伤口裸露在外面。 蜡烛光芒之下,苏倾澜才看出来,那伤口足足有巴掌大小,中间已经化脓,血色之下,还有一层白色的水泡。 鲜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涌动。 苏倾澜盯着顾霆的伤口,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转过头,凝视着立在身侧的人,“他这伤口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标上有毒,加速了伤口溃脓的速度。如若不能止血,将毒挤出来,只怕是……” 第238章 行动继续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看向站在苏倾澜身后的那位师兄。 眼看着二人对视一眼,师兄的面色也是一变。 苏倾澜不等二人说话,便腾地一下站起身,盯着那人,“会怎么样?” 师兄微微点头。 “将军怕是会保不住性命。” 苏倾澜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的眉角动了动。 师兄上前,伸出手,握住了顾霆的手腕,点动两下。 他的面色也逐渐阴沉下来,“拿沐丹来。” 言语才落,便见有人拿上了一只玉白色小小的瓶子。 师兄打开那只瓶子,从中间倒出了几粒药丸,放在手心之中,轻轻摩挲两下,药丸碎成了粉末。 他将那些粉末洒在顾霆的伤口上。 想必那粉末落在伤口上一定极痛,顾霆的眉心蹙在一起,整个身子都躬了起来。 苏倾澜焦灼起来,伸出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师兄对苏倾澜微微摆摆手,沉声道,“苏小姐不必担心。这药丸之中有止血的良药。” 苏倾澜闻言,这才安心几分,可却依旧凝视着顾霆。 良久之后,顾霆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身子也慢慢舒展开。 “血算是止住了,可是这毒若是不能解,将军还是有性命之忧。” 苏倾澜的眉头蹙得更紧,两只手紧紧地盘在一起,喉咙上下攒动。 “这毒标既然是出自那伙人的手,他们的手中一定有解药。” 良久之后,苏倾澜沉声道。 闻言,师兄和那人对视一眼。 “烦请师兄,”苏倾澜站起身,对师兄拱手行礼,“想法子稳住顾霆的伤势,我定然有法子寻到解药。” 那师兄忙对苏倾澜摆摆手,“苏小姐不必客气。” 说完,他又吩咐人唤来了随行的大夫,叮嘱大夫为顾霆熬制药物。 做完一切,师兄又吩咐人放出约定好的消息烟雾。 大夫熬制完药物之后,退了出去,屋中逐渐恢复了平静。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苏倾澜趴在卧榻的一角,尚未苏醒,便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的功夫,屋外就传来了一阵阴风,将苏倾澜吹醒。 她直起身子,将身上披着的衣物向上拉扯了两下,转过头,便见师兄已经引着凤河,站在门外。 “苏小姐。” 凤河快步走进屋中,瞧了一眼卧榻上的顾霆,眉心也蹙在一起。 他走到苏倾澜身侧,“将军还没有醒吗?” 苏倾澜抖动着双眸,望了顾霆一眼,缓缓点头。 师兄也已经走上前,“顾将军身上的毒若是不能尽数解除,要想醒来,只怕是难。” 凤河望了一眼顾霆,又将目光落在苏倾澜身上,“明日便要行动了,将军若是醒不来,那明日……” 凤河本要问问,是不是取消明日的行动,待到顾霆的伤势好些了再做定夺。 没想到,苏倾澜却骤然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面颊,瞥了一眼顾霆,望向凤河,“继续。” “继续?” 凤河诧异地挑动眉角,回过头,又望了一眼立在身后的师兄,这才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苏小姐,可若是将军不醒来,那咱们的人手只怕不够。” 苏倾澜望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师兄,“你不是一早就已经安排了人吗?” “师兄?” 那师兄这才点头答应。 苏倾澜吩咐流云照顾顾霆,便引着凤河等人走到了桌边。 她这才知道,这师兄名叫凤林。 他原本要比凤河入门早一些,可是因为在一次下山期间,遇到了一位心爱的姑娘,这才退出了云霞派。 他和凤河之间,自然还有旁的故事要说。 总之,这凤林对于凤河倒是十分关心,此次大飨之事,凤林也是在收到凤河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来。 “将军若是没有醒来,还要烦请凤林师兄暂时顶上。” 凤林只是对苏倾澜淡然一笑,虽然并未多说,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又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小姐,你确定明日还要行动吗?” 凤河还有些不敢相信,轻声问道。 苏倾澜没有回答凤河,只是接着道,“明日我与流云会以卖香包之人的身份上门。只是,如今有件事情更加难办。”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将昨日,她和顾霆听到的对话一一告诉凤河二人。 “这些人来自京城,他们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刺杀三皇子。从将军的伤势,就不难看出,他们这些人各个都是身怀绝技,也不知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若是他们要动手的时间,和我们相冲,那我们营救三皇子便是难上加难。” 苏倾澜说完,别过头,望了一眼卧榻之上的顾霆,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去--顾霆的解药也只有寻了这些人,才能有下落。 “那倒不必担心。” 凤河与凤林对视一眼,他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苏小姐还不知道,我这位师兄,不仅仅入门比我早出许多,这武功造诣,更是远在我之上。” 苏倾澜知道, 凤河的武艺的确不是常人能比。 想不到,这凤林的武艺竟然还在凤河之上! 三人商定了明日的行动路线,凤河带着人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苏倾澜和卧榻上的顾霆。 苏倾澜坐在顾霆身侧,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顾霆的手腕。 他的手腕冰凉,面色苍白,禁闭双眼,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出宇文德。” 苏倾澜望着顾霆的面颊,轻声道。 “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解药的。” 让苏倾澜诧异的是,顾霆的手指竟然勾动了两下。 苏倾澜的眉角挑动,诧异地望向顾霆。 然而,顾霆的手指动了动,面色随即却还是方才那副样子。 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慢慢俯低身子,靠在顾霆的胸口上,右手搭在他的肩头,微微摩挲了两下。 “等到这次回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可定要早日醒来才是。” 第239章 行动 翌日。 午后,大飨的街上倒是喧闹起来,和昨日晚间判若两地。 苏倾澜和流云穿着一身大飨衣物,两人的手中还拎着两只竹子编成的筐子。 两只筐子之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们从大飨各个地方寻来的各种样式的香包。 流云为了装扮得像些,还特意去学了些大飨话,此刻喊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两人穿过街上的热闹,走到将军府门前,苏倾澜和流云对视一眼。 流云微微点头,便快步上前,叩门高声道,“有人吗?好看的香包。” 她敲动了两下,内里没有穿传出些许声音。 流云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见苏倾澜再度对自己点点头,流云又一次上前,重重地叩门。 又叫了两次,那门才慢慢地打开。 大门内里探出一个脑袋,望了流云一眼,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流云身后,沉声道,“什么人?” 流云将手中的筐子举到那小厮的眼前,“香包,这位哥哥瞧一瞧吧。” 那小厮不屑地瞥了一眼流云手中的筐子,眉眼动了动,便要赶人。 流云见状,却递上一个更加温柔的笑容,“瞧瞧吧。即便是这位哥哥你不要,这府中的诸位姐姐们,难道也不要吗?” 小厮似乎想起了什么,别过头,看向身后。 借着门缝之中透出的些许光芒,苏倾澜看到了院中似乎还围着几个小厮和丫头,开门的小厮,仿佛在和那几个丫头小厮商量。 苏倾澜见状,几步上前,扬动唇角,凝视着那小厮,“这位小哥,瞧一瞧吧。” 看着苏倾澜姣好的面容,听着她甜甜的声音,那小厮的心中倒是一动。 这小厮也不再与那几人商讨,已经拉开门,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苏倾澜身上,“进来吧。” 流云和苏倾澜对视一眼,流云侧过身子,让苏倾澜走在前面,两人走进了将军府院中。 一侧的凤河眼瞧着二人已经顺利进去,这才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没进了的一侧的暗巷之中,对身边的人点点头。 几人立即转身,猫着身子,一路往后门的方向而去。 后门的墙边,早已经等着七八个人,一瞧到几人过来,纷纷警惕地别过头,往将军府中瞧去。 其中几人半躬下身子,将后背留了出来。剩下的人一跃而起,迅速跳进了屋檐之上。 他们立即从屋檐上转过身,伸出手,将其他人也从墙下拉了上来。 众人跃到墙头之后,又纷纷跳了下去。 大约是因为正在午后,这府中倒是没有几个巡逻之人。 众人蹲在后墙边,趁着假山的遮盖,凤河拿出了手中的地图,手指在地图上走动两下,又指了指面前的几个土堡。 其他人点点头,凤林带着人快步冲了上去,其他人皆等在原地。 凤河打量着四周,随时准备着,若是瞧到什么人,好随时给凤林送去消息。 凤林一路冲到了那土堡边,处理掉土堡之外守着的几个人,他带着人,进入了土堡之中。 宇文德坐在土堡内侧有,听到外面的动静,骤然别过头,看到进来的竟然是陌生人,宇文德也紧张起来,腾地一下站起身。 他本能地探出手,似乎是想要去摸索武器,可是寻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宇文德这才警惕地盯着凤林,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凤林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从腰间取出了苏倾澜交给自己的玉佩。 “三皇子,我是顾霆将军和苏小姐派来救你的。” 宇文德往凤林的身前凑近几分,一眼就认出了那玉佩之中的‘顾’字。 “顾霆让你来的?” 宇文德试探着问道。 凤林点点头,“三皇子,快些走吧。” 说着,凤林几步上前,他才握住了宇文德的手腕,宇文德却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眉角挑动着,眉心也紧紧地蹙在一起。 “我不能走。” 闻言,凤林的双眼骤然放大,不解地盯着宇文德。 “三皇子说什么?” “顾家二小姐还在漠将军的手中,若是我走了,漠将军一定会对她不利的。” 此事凤林倒也早就听苏倾澜提起过,“三皇子放心,苏小姐既然已经来了,便不会放任顾小姐不管。” 宇文德却立即摆摆手,摇摇头,“这里是大飨,且漠将军看中了顾宁,即便是苏倾澜在,又有什么用呢?” 凤林焦灼起来,“三皇子,今日我们可是用尽了所有的法子,才混进来的。你若是不肯跟我们去,这前番的所有谋算可就都白费了。” 宇文德闻言,也焦急起来。 “三皇子,先走吧。我们便是再商定如何营救顾小姐也好啊。” 宇文德这才定了定心神,缓缓点头,便要随着凤林一同往外而去。 一行人才刚刚走出屋子,便见一个穿着一身华服的男子,站在长廊尽头,双手揣在身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匆匆出了屋子的人。 “你们带着三皇子走。” 凤林与那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感觉到这人的武艺高强,周身散发着冰冷气质。 他微微侧过头,吩咐身后的人。 那几人闻言,便上前扶住宇文德,往身后一步一步退去。 几人没有退出几步,长廊的尽头便再度出现了几个人,堵住了去路。 “三皇子还说自己在京城之内没有什么势力。” 那身着华服之人冷笑一声,慢慢地往前走去。 “将军,前院也闹起来了。” 看来,眼前之人便是漠将军了。 凤林心中暗道。 漠将军的双肩耸动,瞥了瞥嘴,哼了一声,“瞧一瞧,我还以为这前院之中的人不过是两个小女子而已呢。原来,也是冲着你来的。” 宇文德目光紧紧地锁在一起,向前两步,拨开挡在面前的凤林,盯着漠将军的双眸,“漠将军,在你府上住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回去了。” 漠将军‘哦’了一声,挑眉凝视着宇文德,“可是三皇子觉得我招待不周?” 漠将军说着,便一步一步地走到宇文德身前,二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第240章 对战 凤林在一侧瞧着,这宇文德和漠将军四目相对。 虽然从身姿和脚步之中,不难看出,宇文德武艺远远在漠将军之下,可是他周身散发的气质,却半分也不逊色于漠将军。 “漠将军,这些时日,你将我留在你府中,却迟迟没有对我动手。这其中缘由,我大抵也知道些。” 宇文德说话之时,虽然言语温柔,可是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落在周边人的耳中,都如若雷鸣一般。 这样的对话,想必漠将军和宇文德早已经说了许多次。 听到宇文德说起这些话地时候,漠将军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之色,还多出了几分敬佩神色。 “今日,既然已经有人前来寻我。上面的人自然也怨不得是将军您办事不利。” 宇文德的目光和漠将军对视在一起,两人的唇角皆是微微扬动。 “三皇子今日是仗着你的人马都已经到了我的府中,便觉得自己有条件来与讨论这些事情了吗?” 漠将军说完,便抬起手,轻轻地摆动两下。 他身后的人立即冲了上来,一手握在腰间的利刃之上,纷纷虎视眈眈地盯着宇文德。 凤林见状,也是一步上前,护在宇文德身前,盯着那些人。 宇文德却不动神色地将凤林向后拉扯了两步,慢慢上前,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地回望着漠将军。 “漠将军真的敢杀了我,杀了这些人不成?” 漠将军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对身后的人摆动两下。 见状,身后那群人即刻涌动而上,将宇文德围在一群人的正中心。 眼看着这人群围的越来越紧,凤林也蹙着眉头,不由往宇文德的身边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沉声道,“三皇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德凝望着漠将军,“顾宁呢?” “三皇子到这个时候还在想顾家小姐呢?” 听到顾宁的名字,漠将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带着这么多人,妄图从我的府中闯出去。今日你若是走了,顾家二小姐便再也没有什么由头与我对峙了。” 漠将军说着,冷然一笑,对身后之人摆摆手。 紧接着,他摩挲着一双手,往宇文德身边凑近了几分,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神色。 “从前,她还能以三皇子的名义,推脱推脱我。如今,她可没有什么名义了。这么一想,倒是刚刚好。” 漠将军脸上的猥琐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三皇子今日一离开,明日,我就迎娶顾家小姐过门。三皇子觉得如何?” 方才宇文德的脸上还维持着镇定之色,听到这句话,却骤然蹙起眉头,一步上前,抬手拎住了漠将军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 漠将军的眉眼之中笑意更加浓重了几分。 “三皇子还走吗?” 宇文德拎着漠将军衣领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三皇子。” 凤林在宇文德身后轻声唤道。 宇文德的手慢慢松开,低垂着脑袋,向后退了一步,长出了一口气,“让顾宁和他们走。我留下。” “三皇子!” 凤林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三皇子确定?” 漠将军嘴角的笑容加重几分。 “让顾宁和他们走。” 话尚未说完,便见顾宁已经在小厮们的陪同之下,站在人群之外,一步一步上前,拨开了人群。 “我不走。” 顾宁盯着宇文德的双眸,看也不看漠将军,便沉声道。 宇文德的双眼蹙在一起,眉角也挑动起来。 “宁儿。” “漠将军,让他走。我愿意留下来,伺候将军。” 顾宁的话头才落,便见漠将军的目光更加阴郁几分。 自从漠将军将顾宁和宇文德掳来之后,这顾宁和宇文德便摆出了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每次漠将军想要靠近顾宁,宇文德都会以三皇子的名义压制他。 若是漠将军想要处置了宇文德,顾宁又会恰到好处地冲出来,护着宇文德。 漠将军一边顾及着日后自己还要利用宇文德,好在中原的朝廷上多出一个支柱,另一边,又想要霸占着顾宁的美色。 这两边都想要求,反而是两边都求不得。 此刻,看着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如此亲亲我我,漠将军的心中更是火起。 他哼了一声,扬动唇角,眉眼之中皆是冰冷之色。 “我看,你们都不用走了。” 一言才落,漠将军便顺势从身侧的人腰间拔出了利剑,一个翻身,已经往宇文德的眼前冲来。 谁也没有想到,漠将军竟然会突然发难。 宇文德一把拉住顾宁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 漠将军的利剑尚未刺到宇文德身前,凤林已经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冲到了二人身前,一把握住了漠将军刺过来的利剑。 “三皇子,走!” 宇文德反手拉住了顾宁,便要往外冲去。 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纷纷护住宇文德,挡住了周边冲上来的小厮。 漠将军盯着凤林的双目,眉角微微挑动了两下,厉声道:“云霞派?” 凤林哼了一声,两只手从剑刃上一路向下滑动而去,虽然没有见到凤林如何用力,可是漠将军手中的利刃,却已经被他一把扯到了手中。 漠将军一愣,这么久以来,凤林是第一个从他的手中用这样的方式,夺过利刃之人。 漠将军也向后退了一步,与凤林的目光相对。 凤林扔掉手中的利刃,冷着双目,盯着漠将军。 两人一分开之下,都已经对对方有了新的估量。 眼看着那些小厮就要拦不住顾宁和宇文德了,漠将军发起狠来,再度上前。 这一次,他虽然是空手前来,可是招式却要比方才凌厉得多。 好在,凤林一眼就看破了其中端倪。 他不紧不慢地一把抬起手,紧紧地抓住了漠将军的手腕。 凤林看似纤瘦,可是这手中的力道却是极大,竟然一把将漠将军举到了半空之中。 漠将军正挣扎一番,在半空之中翻了个身,落在地上。 “将军,不好了。” 院外冲进一个小厮,高声喊道。 第241章 我在等你呢 漠将军本就在与凤林对线,不该有任何的分心。 偏生这小厮这个时候出现,漠将军猛然别过太头,趁着这个时机,凤林已经冲上前。 他手中的掌风凌厉,已经一掌打在了漠将军的身上。 漠将军向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喉咙之中涌动而起一阵甜腻腻的血气。 待到漠将军再度转过头的时候,凤林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小厮几步上前,扶住了漠将军,“将军。” 漠将军盯着屋顶的方向,嘴角竟然微微扬动,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滴落而下。 “将军……” 小厮见状,声音压得更低,怯生生地唤道。 漠将军却是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冷笑一声,“这中原武林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小厮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将军,前厅也闹起来了。” 漠将军的眉眼挑动了两下,“如何?” “那两个妇人竟然也是怀着几分武艺在身上的。” 小厮说完,便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漠将军的面色一变,骤然别过头,在小厮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往外而去。 前厅的院中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后院的人得了手,小武子等人也立即护着苏倾澜和流云离开了。 看着前院的狼藉之色,漠将军竟然还勾动唇角,笑了出来。 “瞧瞧,这就是中原人的本事。” 漠将军哈哈大笑了两声,向后退了一步,不再多言。 苏倾澜等人已经跃上了马车,宇文德和顾宁看到苏倾澜进了马车,两人也是面色一喜。 “嫂嫂。” 顾宁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眼眶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苏倾澜反手握住顾宁的手腕,目光在顾宁和宇文德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三皇子。” 苏倾澜对宇文德问安行礼。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与顾将军。”宇文德忙抬起手,扶住了苏倾澜的肩膀,让她直起身子。 顾宁满眼皆是泪水,望着苏倾澜,“嫂嫂,你来了,那我兄长是不是也来了?” 苏倾澜听到顾霆的名字,心中也是一动,两只手不由攒在一起。 她沉思了片刻,却还是点点头,“来了,在住处等着你们呢。”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马车突然抖动了一番。 宇文德和顾宁身子不稳,险些从马车之中甩了出去。 好在顾宁两只手撑在了马车壁上,这才没有摔出去。 待到马车停了下来,苏倾澜才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便见马车之前已经拦着几个黑衣人。 不必细看,苏倾澜也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首之人似乎也无心对苏倾澜遮掩身份。 她取掉脸上的黑色面纱,一双精致的面颊出现在苏倾澜等人面前。 “果真是你。” 苏倾澜的嘴角微微抖动两下,目光阴沉。 她慢慢地掀开帘子,在小武子的搀扶之下,跳下马车。 香语站在苏倾澜面前,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凝望着苏倾澜。 “苏小姐。” 香语双手搭在腰间,对苏倾澜行了个礼。 她如今和在京城的时候已经既然不同了。 在京城时,香语总是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眉眼之中带着几分笑意,虽然美艳,可是和那些京城的莺莺燕燕们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可是如今,她穿着一身大飨人的衣物,不施粉黛,腰间还别着一柄利刃,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 搭配上她这张百看不厌的面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甚至比起在京城的时候,更加动人几分。 看着香语那双眼睛,苏倾澜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之感。 不知为何,苏倾澜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在想--若是皇上看到了香语如今的样子,只怕是又要为她着迷了。 “苏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香语见苏倾澜盯着自己,却一言不发,心中也是一动,对苏倾澜轻声道。 苏倾澜的眉眼动了动,这才回过神来。 “香语,你是怎么离开皇家别院的?” 苏倾澜问出了第一句话。 香语淡然一笑,摊开一双手,微微耸动肩膀,哼了一声,“苏小姐玲珑剔透,难道看不出来吗?” 苏倾澜扫视了两眼香语身后跟着的人。 旁人让香语离开皇家别院或许不易,可若是太子出手,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苏小姐。” 香语顿了顿,“把人交出来吧。” 马车之中的顾宁和宇文德对视一眼。 宇文德心思玲珑剔透,很快也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香语姑娘只怕也是出自京城,在太子的授意之下,前来取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宇文德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拦住了顾宁,警惕地盯着马车之外的方向。 “什么人?” 马车之外传来了苏倾澜冰冷的声音。 香语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马车之内的方向,眼中的冷意又加剧了几分。 “苏小姐不会真的觉得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飨之内无人知道吧?” 苏倾澜顺着香语的目光看去,瞧了一眼马车之内,“你可知马车之中是什么人?” “如若不知,何苦来这里?”香语的眉眼又动了动。 “既然知道,还敢在这里叫嚣。你只管试一试便是了。瞧瞧这里的人,你有没有本事带走!” 苏倾澜冷厉的声音在马车之外响起,阴郁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香语。 她虽然不是个带兵打仗之人,可是,此刻立在香语身前,无论言行还是举止,皆不弱于外面那些带兵打仗之人。 香语的眉心紧蹙,凝视着苏倾澜。 许久之后,香语对身后的人摆摆手,“搜。” 一言才毕,香语身后的人立即涌了上去。 凤林等人见状,也快速在马车四周散开,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香语见状,冷笑一声,肩膀轻轻抖动两下,“靠这些人,你就想拦住我们?” “你错了。”苏倾澜目光更重,“香语,我就在等你前来呢。” “等我?” 第242章 娘亲? 苏倾澜的目光镇定自若,两只手轻轻地叠放在身前,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慌乱,盯着香语,嘴角带着一抹镇定自信的笑容。 香语不是第一次和苏倾澜过招,看着她这样的笑意,香语的心中也是一阵不安一闪而过。 “姑娘。” 她身后的人凑近香语,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道,“她不可能在等我们,一定是强装镇定。三皇子若是不能死在大飨境内,我们没办法同太子殿下交代。” 听了那人的话,香语微微侧过头,眉角蹙在一起,显出几分不满,动了动唇角,那样子似乎在对那人说:不用你来告诉我。 接着,香语再度望向苏倾澜,唇角扬动,“苏小姐既然在等我,我已经在你的面前了。你把人交出来,你我之前,还能和从前一样,和平相处。” 香语说着,再度将目光落在马车之中。 苏倾澜顺着香语的目光瞧了两眼,冷哼一声,转过头,收回目光,凝视着香语,“你我之间早已经无法和平相处了。” 香语‘哦’了一声,一脸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顾霆还昏迷未醒,你我之间如何和平相处?” 香语的眉角挑动,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顾霆之时,他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也是不由一动。 “顾将军之事,的确是我手下的人行事不当。” 香语难得地垂下眼眸,竟然真的露出了几分愧疚模样。 瞧着香语这副样子,苏倾澜心中一动。 她侧过身子,盯着香语的侧脸,“香语,顾霆对你也算不差。当日,如若不是他一力相保,如今你哪里还能离开京城?只怕早已经是陛下的娘娘了。” 苏倾澜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香语却立即望向苏倾澜,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将解药交给你。” “为什么?” “即便是我现在不要顾霆的性命,回到京城,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他的。” 香语直视着苏倾澜,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香语的目光和口吻之中,不难看出,她话中的含义。 宇文明想杀了顾霆,乃是因为苏倾澜。 良久,香语收回了目光,“苏小姐,既然你不肯将人交出来,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言毕,香语对身后的人摆摆手。 那些人可不是香语,和苏倾澜之间还有那么多的交情。 他们看到香语对自己摆摆手,纷纷上前,已经摆开了架势。 见状,凤河也一步上前,将苏倾澜挡在身后。 他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苏倾澜一眼,低声道,“那人必定会再度出手,姑娘只要看清楚了人,告诉我便是。” 话音才落,对面的人已经冲了上来。 不管是暗卫还是云霞派之人,各个都是好手翘楚。 饶是如此,可香语所带领的人却也不是寻常人士。 两伙人战在一起,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胜负。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黑衣人侧过身子,抬起右手,往自己的怀中掏去。 苏倾澜眼疾手快,一看到那人的动作,便立即高声道,“在那里!” 紧接着,凤河回过头,顺着苏倾澜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发力,从半空之中凌空而上,踩着众人的肩头和头顶,一路往前跨步而去。 那人怀中的东西都尚未掏出,便已经被凤河一把抓住了右手。 那人吃痛,怪叫一生,惊讶地转过头。 凤河的唇角微微扬动,冷哼一声,手中发力,一把将那人的手腕向下压去。 “得手了!” 苏倾澜也分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人喊的。 只见云霞派和暗卫的人都突然发力,似乎是商量好的一般,猛然发动了进攻。 香语带来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还留着后手,瞬间便出现了败退之姿。 凤林带着云霞派的人,小武子带着暗卫,皆是步步紧追,丝毫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从凤河得手,到香语一伙人完全战败,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香语被小武子押解上勤,推搡到苏倾澜眼前。 “你是为了解药来的?” 香语盯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顾霆身上的毒,只有下毒者才有解药。我若是不这么做,如何寻到解药?” “你就不怕你们这些人难以与我们相敌吗?” 香语凝视着苏倾澜,不解地问道。 此刻,她对于眼前的苏倾澜,倒是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换成任何人,在这样的境地之中,都只会想着先将宇文德安全送离为主。 没想到,苏倾澜却能在这个时候,如此镇定地想出了这样一举两得的法子。 其实,如若香语仔细思量,不难想到,苏倾澜等人好不容易将宇文德救出,最佳的离开办法,绝对不是乘坐马车,而是混进街道上,迅速消失。 她如此大张旗鼓,一来迷惑了漠将军,二来也引起了香语等人的注意。 香语想通了这些,看着苏倾澜的目光之中满是敬佩之意。 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慢慢摇摇头,抿着唇瓣,“香语,其实,如若这次你不来东境。等我回去,也有不少事情要与你说。” 香语愣了愣。 她印象当中,自己和苏倾澜的交集并不多。 除了上一次的事之外,两人甚至都很少见面。 见香语疑惑地望着自己,苏倾澜慢慢走上前,握住了香语的手腕,轻声道,“你可知道宫中的默妃娘娘是什么人吗?” 香语不解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她往香语的身边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默妃娘娘进宫,便是为了不让你进宫伺候。” 香语似懂非懂地抬起头,盯着苏倾澜。 “默妃娘娘让我告诉你,若是有机会,千万离皇宫,离皇室的人都远一些。当年的仇,她自有办法。” 说完,苏倾澜将随身带着的一块玉佩放进了香语的手中。 香语看着手中的玉佩,猛然抬起头,诧异地凝视着苏倾澜。 “娘……娘亲?” 香语几乎是颤抖着唤出了这两个字。 第243章 以身喂药 苏倾澜等人在大飨的都城之内绕了一圈,最后确保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穿过了暗巷,到了临时下榻之地。 宇文德和顾宁进了院中,顾宁四下里环视一圈,侧过头,望向苏倾澜,“兄长呢?” 苏倾澜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东厢房。 在来的路上,苏倾澜已经将顾霆是如何中毒的,一一告诉了顾宁。 顾宁对自己的这位兄长,感情很深。 加之经过了这么一遭,她心中更是升起了对家人无限的眷恋。 见苏倾澜指了指东厢房,顾宁也顾不得犹豫,拎着裙角,便快步冲到了东厢房之中。 阳光透过窗户,一点点洒进土堡之内,映衬在土堡的墙壁之上,阳光又折返在卧榻之上。 顾霆双眼禁闭,两只手搭在身体两侧,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微弱。 顾宁站在门边,才要迈步,却有一股异样的力量,让她没有胆子上前。 苏倾澜立在顾宁生后,往屋内的方向瞧了两眼,“放心,有了解药,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听到这句话,顾宁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慢慢地转过头,眼眶之中泪花闪烁。 “都是我不好。” 顾宁的身子颤抖着,肩膀上下耸动,喉咙也跳动着,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忙抬手在顾宁的身后轻轻摩挲了两下。 “不是的。即便是你平安无事,宇文德被扣押在大飨境内,他也会来的。” 顾宁的泪水顺着面颊,啪嗒啪嗒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两个女人都站在门外,凝望着屋内的顾霆。 良久之后,就连阳光都已经不再那么刺眼。 凤河端着一只瓷碗,碗中盛满了褐色的药汁。 那药汁之中传出一阵阵苦涩的味道。 苏倾澜接过凤河手中的药碗,慢慢地走到卧榻边。 顾宁立即跟着她走了进去。 顾宁托住顾霆的肩膀,将一侧的金丝软枕垫高了些。 苏倾澜用勺子搅弄起些许药汁,勺子往顾霆的嘴边送去。 那药汁才刚刚触碰到顾霆的嘴巴,顾霆的身子立即躬了起来,猛烈地咳嗽起来,将那些药汁又尽数全部吐了出来。 顾宁焦灼起来,泪水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抿着唇瓣,担忧地凝望着顾霆。 “将军若是不肯用药,这毒解不了,将军……” 凤河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张着嘴,诧异不已。 只见苏倾澜仰起头,将那药尽数倒进了自己口中。 接着,她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顾霆的脖颈,将他往自己身边推送几分。 苏倾澜的唇瓣顺势搭在顾霆的嘴唇之上,药汁从她的口中一点点顺进了顾霆的嘴中。 他们虽然是夫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亲近,却也从未有过。 许久之后,待到顾霆不再向外吐药,苏倾澜才直起身子。 她的嘴角上,还有残存的药渣,将嘴唇四周都染成了褐色。 顾宁小心翼翼地将顾霆的身子放平,用帕子为顾霆擦了擦嘴角,担忧地凝望着顾霆。 “药要想起作用,总也得三四个时辰之后。这段时间之内,我会吩咐人打点好东西。等到将军醒来,我们第一时间离开大飨。” 苏倾澜的目光始终落在顾霆的身上,只是微微点点头,未曾多言。 凤河这才将顾宁叫了出来,两人一同退出了东厢房。 凤河的时间估算得十分准确,三个时辰之后,顾霆醒了。 他先是手指轻轻勾动了两下,立即将趴在一侧,正在小憩的苏倾澜惊醒。 苏倾澜骤然直起身子,朦胧的双眼瞬间便清醒几分。 “你醒了?” 苏倾澜的眉角抖动着,诧异地凝望着顾霆,轻声唤道。 顾霆的眉眼抖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转过头,往天花板上看了两眼,才缓缓地望向苏倾澜。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倾澜立即起身,端来一本茶水,递给顾霆。 她一只手扶住顾霆的肩膀,让他坐直身子,另外一只手,已经将茶杯送到了顾霆的唇边。 茶水顺着顾霆的唇瓣,一点点流动进他的口腔之中。 待到一杯茶水下肚之后,顾霆才清醒了几分。 “你一直守着我?” 顾霆轻声问道。 苏倾澜点点头,将他们如何寻得解药,一一告诉顾霆。 听到苏倾澜等人已经将宇文德救了出来,顾霆的双瞳骤然放大,往屋外的方向瞧了两眼,“三皇子没事吧?” 苏倾澜摇摇头,“没事。”说着,她又接了一句,“宁儿也没事。” 顾霆这才安心地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他别过头,有气无力地望向天花板。 “嫂嫂。” 还不等苏倾澜和顾霆说话,顾宁已经冲进了屋中。 她一眼看到顾霆已经醒来,欢喜地上前,坐在顾霆的卧榻边,扑进他的怀中,“兄长……” 顾宁靠在顾霆的肩膀上,泪水夺眶而出,将顾霆的肩膀全部打湿。 顾霆抿着嘴唇,微微笑了笑,抬起手,手掌落在顾宁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许久之后,顾宁才直起身子,收敛了泪珠,可脸上却还是一片红色。 “兄长,你醒了可太好了。” 顾宁与顾霆对视一眼,欢喜地说道。 顾霆眼带笑意,轻轻地摩挲了两下顾宁的青丝。 顾宁擦掉脸上的泪水,将凤河等人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离开的消息告诉二人。 “顾霆,你的身子可以吗?” 苏倾澜担忧地望着顾霆,轻声问道。 顾霆咳嗽了两声,身子剧烈地抖动一番。 苏倾澜忙扶住顾霆的肩膀,轻轻地为他拍打后背。 良久之后,顾霆才抬手摆动两下,反手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背,“我无事。凤河的决定是对的。越早离开大飨,我们就越安全。” 顾宁答应一声,“那我这就去告诉凤河他们。” 说完,顾宁便急切起身,往外而去。 苏倾澜担忧地望着顾霆,想要问话,可顾霆却已经望向她,唇角扬动,淡然一笑,“我没事。” 第244章 肌肤之亲 三日,昼夜兼程,韩城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苏倾澜等人的眼前。 顾霆的毒虽然已经解了,可是身子却还是十分孱弱。 这几日,他几乎一直在马车之中,很少下车走动。 马车到了韩城之外,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小武子勒马行至马车之外,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往内里瞧了一眼,压低声音,“将军,马上就要进城了。” 冷风从车帘之内一路吹了进来,顾霆的身子打了一个颤抖。 苏倾澜立即将一侧的棉毯披在顾霆身上。 小武子见状,也将帘子的向下放了放,只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小武子。” 顾霆咳嗽两声,身子躬动两下。 小武子闻言,立即往马车边凑近了几分,声音压得很低,“在,将军。” “你带着流云立即回京。” 闻言,小武子的眉心骤然蹙在一起,诧异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将军,这……” 顾霆吃力地抬起手,摆动两下,“三皇子已经顺利离开大飨,总得要有人回京报信。” “我这就安排人回去。将军,我要跟着你。” 小武子探进头,凝视着顾霆,沉声说道。 顾霆却立即摇头,“不是你回去回禀,我不放心。” “可是……” 小武子还要说什么,可一回头,却看到了顾霆冷冽的目光。 他跟随顾霆多年,自然懂得顾霆这个目光的含义。 小武子无奈之下,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抿着唇瓣,微微点点头,“是。” 说完,小武子勒着僵绳,策马往流云身边而去。 进了韩城,凤河等人的紧张情绪才逐渐放松下来。 顾霆决定,暂时留在韩城之中修养一段时间,待到他的身子好些了,再出发回京。 凤林做完了一切,在韩城之外便与众人告别离开。 凤河本也想先行离开,可却被宇文德留了下来。 宇文德此次回京,境况定然会和从前大不相同,有的是需要江湖认识的地方。 凤河想到凤溪之死,太子还在京城之中逍遥法外,只简单思索片刻,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几人暂时留在韩城落脚。 天色已经越来越寒冷了,冬季的讯息逐渐到了韩城。 边关的冬天,比苏倾澜想象得还要寒冷。 这几日,她几乎一直都留在屋中,甚少出门。 这日,顾霆才刚刚醒来,瞧着苏倾澜倚在卧榻边,禁闭双眼,呼吸均匀平缓。 顾霆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落在苏倾澜的侧脸上。 手指尖才刚刚触碰到苏倾澜,她立即睁开双眼,朦胧的目光落在顾霆的面颊之上。 “你醒了。” 苏倾澜动了动身子,想要靠近顾霆。 顾霆却已经靠近苏倾澜。 他的手掌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之上,上下摩挲一番。 苏倾澜一愣,目光与顾霆的双眼对在一起。 “将军。” 苏倾澜低声唤道。 顾霆闻言,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 他猛然躬下身子,抬起手,一把抱住了苏倾澜。 苏倾澜的双手还停在半空之中,许久没有放下来。 顾霆的头埋在苏倾澜的肩膀上。 苏倾澜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点点地喷洒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呼吸的浓重之感,似乎将苏倾澜唤醒了一般。 她慢慢别过头,唇瓣准确无误地落在顾霆的侧脸上。 顾霆一个翻身,就苏倾澜压在自己身下。 成婚这么久,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肌肤之亲。 苏倾澜双手环绕在顾霆的脖颈上,双眸凝视着顾霆的面颊。 她的脸颊上浮现了两坨绯红之色,呼吸也逐渐凝重起来。 顾霆的唇瓣落在了苏倾澜的面颊上,又落在她的唇瓣上,最后落在她的耳垂上。 身下的女子仿佛被点燃了一般,两只玉臂紧紧地贴在顾霆的胸口,一边承接着来自顾霆的吻,一边发出一阵阵的喘息声。 顾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世与苏倾澜的肌肤之亲,竟然会发生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屋外,冬日的寒风携带着韩城的气息,一点点拂动而起。 屋内,苏倾澜依靠在顾霆的胸腔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顾霆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卧榻上的被单顺着二人的肌肤铺展开。 苏倾澜发丝上的香气顺着空气,一点点弥漫进顾霆的鼻腔之中。 他的心绪一路弥漫开,朦胧之中,似乎看到了两人的从前。 “将军。” 直到屋外传来了凤河的声音,两人才如梦初醒。 苏倾澜打点妥当,将凤河唤了进来。 凤河并未意识到屋中有什么不妥,走到卧榻边,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顾霆,“小武子已经顺利回京了。” 顾霆拆开信封,看了两眼,目光也逐渐收拢,缓缓点头。 “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 翌日。 一早,宇文德便在众人的拥护之下,坐上了车队的第一辆马车之中。 这只车队,会一路向西,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顾霆和苏倾澜坐在第二辆马车之上。 苏倾澜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瞧了两眼,心中微微动了动,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口气。 顾霆别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两眼,抬起手,指尖将她的青丝绕在手指上,轻轻地拉到一边。 他轻柔的动作将苏倾澜唤醒。 苏倾澜淡然一笑,别过头,望向顾霆。 进过这些时日的修养,顾霆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了许多,可比起从前,却总是显得有些虚弱。 “怎么了?” 顾霆轻声问道。 苏倾澜放下帘子,长叹一口气,“此次回京,只怕京城的局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霆闻言,眉心也不由自主地蹙在一起,微微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是啊。三皇子顺利回了京城,太子雇凶杀人的事情便瞒不下去了。” 顾霆说话之时,目光之中精光闪烁,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朝堂恐怕会生变。” 苏倾澜的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翼翼的凝望着顾霆。 顾霆对于此话,似乎早就有了打算,并未表现出什么诧异之色,“只要我在,就不会让顾家,让苏家出任何事。” 第245章 负荆请罪 京城。 十里亭。 寒风从亭外呼啸而过,宇文明不得不将衣衫往一起拉拢几分,盯着眼前的茶台上,那正在冒出雾气的茶杯。 “殿下,他们还有好一会的功夫才到。您何苦这么早就在这里候着呢?” 小厮眼瞧着宇文明的面色都已经被冻得青紫,担忧地凑上前,轻声道。 宇文明将衣领向上竖了竖,冷哼一声,目光越发阴沉。 “你懂什么?古有负荆请罪,我若是想要占得先机,让老三无话可说,总得将这礼数做周全了才是。” 闻言,小厮不再多言,只是拎起茶壶,给宇文明添满了茶水,退在一边。 宇文明的目光慢慢地落了下来,盯着眼前氤氲的雾气,若有所思。 本以为,香语带着的人都是个中好手,即便是不能除了顾霆,可对付一个宇文德总是没有什么问题。 哪知道,非但顾霆和宇文德都顺利地回了京城,这香语还不知下落。 如今,朝堂之上那些从前归附于宇文然的人,都将宇文明视为眼中钉。 若是这个时候,宇文德一跃而起,那些人必定会投靠在宇文德门下。 加之顾家和苏家,宇文德虽然尚未回京,可是宇文明却已然能够察觉到,他一旦回京,便是这朝堂之上,能与自己抗衡,最大的力量。 就在宇文明沉思的时候,小厮抬起手,指了指远处,“殿下,他们来了。” 宇文明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逐渐落了下来。 旗幡在半空之中闪动着,车马足足排出了半里多路。 第一辆马车通体皆是黄色,一看便是宇文德的马车。 第二辆马车全身为蓝,想必是顾霆和苏倾澜的马车。 宇文明站起身,将长袍拉动了两下,深吸一口气。 白色的气体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痕迹。 宇文明在小厮的陪同之下,往外而去。 车队也注意到了宇文明的身影,在距离亭子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快步折返到马车边,掀开帘子,对着马车之内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紧接着,便瞧着那马车之上探出一个人。 宇文德在身边人的搀扶之下,慢慢下了马车。 让宇文明奇怪得是,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子。 宇文明打量了两眼那女子,待到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心中更是一沉。 竟然是顾宁! 顾宁居然是与宇文德同乘一辆马车回来的! 宇文明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了几分。 难道,顾宁和宇文德在一起了? 宇文明心下不按,面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待到宇文德走到他面前,拱手行了礼,道了一声,“皇兄。”宇文明这才如梦初醒,望向宇文德,赔上一个尴尬的笑容。 “三弟回来了。”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亲热地抬起手,想要握住宇文德的手。 宇文德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依旧欠着身子,微微抬起头,望向宇文明,“皇兄在这里做什么?可是要离京?” 宇文明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 看着宇文德的反应,他心中已然确信,宇文德定然已经知道了香语是受自己的指使。 “不,我在这里专门等你。” 宇文德‘ 哦’了一声,挑动眉角,不解地望向宇文明,“等我?” 宇文明点点头。 他侧过身子,对宇文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宇文德回过头,望了一一眼顾宁,微微点头。 顾宁转身往车队的方向走去,并未随着一同进入亭内。 宇文明和宇文德在亭内落座,宇文明亲自为宇文德斟上茶,笑着望了宇文德一眼,“三弟此次在大飨受苦了。好在顾将军忠心为主,将你救了回来。父皇也正为此事欢愉呢。” 宇文德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触碰茶杯,温暖的触感随着手指一同向上。 他收敛笑容,望向宇文明,“不知皇兄可也为我开心啊?” 那阴鸷的眸子,有着能将宇文明一眼看穿的能力。 宇文明的心中不由一动。 他飞速思考,脸上的神色还维持着方才的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的温度似乎再度降了下来。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许久之后,宇文明长叹一口气,沉声道。 宇文德未曾想到,宇文明竟然会如此痛快地承认他做过的事情。 一时之间,宇文德不知如何答话,只是直勾勾地凝望着宇文明。 “当日,我也是事出无奈。” “事出无奈?” 宇文德勾动眉角,冷哼一声,凝望着宇文明。 “皇兄的意思是,你事出无奈,所以千里派人前去杀了我?” 宇文德刻意将‘杀’字压重了几分。 宇文明闻言,心下紧张起来。 他不由地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一早就已经等在这里。 瞧着宇文德这副恼怒的样子,只怕他进了宫中,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父皇面前参自己一本。 想到这里,宇文明脸上的神色更是凝重了几分。 他望着宇文德,看了好一会,慢慢站起身。 宇文德的目光始终追随者宇文明。 只见宇文明走到一侧,掀开身前的长袍,竟然跪在了宇文德身前。 宇文德大惊,腾地一下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惊讶地望着宇文明,“皇兄这是要做什么?” “香语之事,的确是我所为。”宇文明跪在地上,仰起头,盯着宇文德,“可我也是事出无奈。老二在时,便处处为难我,几次三番地想要杀了我。我不得不有些自保的法子。” 宇文德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冷着双目,盯着宇文明,“皇兄自保的方式,便是杀人?” “我也不想!” 宇文明厉声打断了宇文德。 他仰头望着宇文德,“若是有别的法子,我怎么会对自己的骨肉兄弟下此毒手呢?” 宇文明的声音之中多出了几分颤抖,喉咙窜动,嘴唇干裂,看上去分外可怜。 “三弟,你我虽然不是一个娘亲生得。可是,这些年,我对兄弟们都如何,你该是知道的。如若不是被逼急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呢?” 第246章 交换 宇文德的心下微动,向后退了两步,垂着眼皮,抿着下唇,右手搭在身前,深吸一口气,肩膀也随着呼吸上下抖动一番。 良久,他正要抬手将宇文明扶起,身后却传来了顾霆冷漠的声音。 “殿下不去唱南曲,可当真是可惜了。” 说话的功夫,顾霆已经在苏倾澜和顾宁的搀扶之下,走进了亭中。 宇文明盯着顾霆,慢慢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顾将军,别来无恙啊。” “托殿下的福。” 宇文明冷哼一声,“顾将军方才的话,可知是什么罪?” “犯上。” 顾霆面带微笑,凝望着宇文明,一字一句地回答。 “原来你知道。” 宇文明冷笑一声,“你知道,还敢说。” 顾霆抬起手,从苏倾澜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他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了不少,可还是很虚弱,每走一步,伤口都被牵扯着发出一阵阵疼痛。 “殿下,臣的这条性命,都险些丢在了大飨。如今,没有臣不敢说的话。” 顾霆和宇文明四目相对。 宇文明的唇角扬动两下,冷哼一声,“怎么?顾将军是要与我秋后算账吗?” “殿下多虑了。” 顾霆别过身子,背对着宇文明,“殿下是储君,臣不过是殿下的马前卒而已。殿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宇文明深吸一口气,仰着头,尽力作出一副骄傲的模样。 “可是,三皇子是殿下的弟弟,殿下对他却也狠下毒手。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一副可怜模样。殿下,”顾霆别过头,盯着宇文明,“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宇文明的眼角抖动了两下,心中也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咳嗽两声。 宇文德见状,缓步上前,将顾霆拉到一侧,凝视着宇文明,“皇兄,我知你今日来的目的。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宇文明的目光动了动,一脸惊讶之色。 “你不过是希望我在父皇面前,莫要提起你在大飨所做之事。我说的可对?” 宇文明微微低下头,喉咙窜动 ,没有答话。 “我可以答应你。同时,顾将军在父皇面前,也会三缄其口。” 这一次,宇文明更是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宇文德。 这是宇文德将自己从朝堂上踩下去最好的机会,他怎么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 宇文明想到这里,心中飞速转动,暗道:难不成,这宇文德还留有后手? “但是,我也有条件。” 果真! 宇文明冷哼一声。 他心中暗道:还以为宇文德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过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 想到这里,宇文明挑眉望了宇文德一眼,“什么?” “此次回京之后,都察院便要创办。还望皇兄能够管住你手下的那些人,不许他们随意插手都察院之事。” 宇文明千算万算,却也没有想到,宇文德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略带惊讶的别过头,望向立在一侧的苏倾澜。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宇文德沉声道。 宇文明的目光在顾霆、宇文德和苏倾澜三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最后望向宇文德,“为什么?”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目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悲切。 “皇兄,自古以来,皇室手足便总是多自相残杀之事。二皇兄已然被囚禁夹蜂道,这一辈子,只怕是都难以离开。如今,京城之中,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我自是不希望,你我之间再起嫌隙。” 宇文明凝望着宇文德的双眼,心中虽然对他的这套说辞并不相信,可是目光却已经和缓了几分。 “好。” 等了一会,宇文明沉声道,“我答应你。” 宇文德闻言,面露惊喜之色,“当真?” “自然。” 宇文明扫视了一眼顾霆和苏倾澜,“但凡我手下门人,绝对不会有人插手都察院之事。” 宇文明说完,还抬起手,做了一个击掌盟誓的手势。 宇文德的心中安定许多,也露出几分欢喜神色。 一场本以为会在朝堂之上掀起皓然大劫的风波,便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已然平息了下来。 回府的路上,顾宁不解地望着苏倾澜和顾霆。 “兄长,嫂嫂,你们为何要劝三皇子放弃追查呢?我们手中有香语的证词,难道还愁无法将宇文明拉下马吗?”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苏倾澜抿唇笑了笑,望向顾宁,“我知道你对三皇子情深意重,此番见他遭受如此不公,心下自然不平。” 闻言,顾宁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面颊已经红润起来,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嫂嫂说什么呢?什么情深意重。” 苏倾澜没有回答顾宁的话,而是接着道,“三皇子此次回京,定然会成为朝堂之上一股兴起的势力。咱们这位皇上,一向迷恋权衡之术。二皇子倒台,他急于寻找一个能够和太子抗衡之人。自然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三皇子。可若是,此时,三皇子将太子逼得太急,陛下反而会对三皇子心生不满。到时候,三皇子的结局未必会比二皇子强。” 顾宁只觉得头疼欲裂。 什么三皇子、二皇子,这些在她看来算得上是陌生的称呼之中,让她没有半分头绪。 “更何况,你与三皇子情深。他此番回京,定然会向父皇开口求娶。三皇子势力如此之大,若是还对太子穷追不舍,必然会让陛下起了忌惮之心。” 顾霆接过苏倾澜的话头,接着对顾宁道。 顾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此时,三皇子若是退上一步,实际上是进了一步。在陛下心中,三皇子的地位定然会更高。所以,我们看似让三皇子放过太子,实际上,却是希望能够借助此事,让陛下对三皇子放松忌惮。” 苏倾澜笑着握住了顾宁的手,眉眼弯弯,凝望着顾宁。 顾霆也盯着顾宁,嘴角扬动,同样露出了笑容。 顾宁被二人盯得心中发紧,咳嗽两声,“你们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还有件事,你就不想听听吗?” 第247章 早已定下的婚约 顾府的门外,顾安和老夫人早已经等了许久。 苏济民也站在一侧,急切地望着巷口的方向。 终于,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了过来。 “他们回来了。” 流云指着马车的方向,高呼一声,已经率先跑了出去。 见状,小武子也快步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顾安和苏济民等人也迅速跟了上去。 马车在距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顾宁第一个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抬起手,将苏倾澜搀扶了下来。 两人同时等在马车之下,抬手才要将顾霆搀扶下来,顾霆却摇摇头,自己跳下了马车。 在顾安和老夫人面前,顾霆不想让他们担心。 “霆儿、宁儿。” 顾安和老夫人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了二人身边。 老夫人红着眼眶,一把握住了顾霆的手,“霆儿,你没事吧?” 顾霆对老夫人笑了笑,摇摇头,“娘亲这不是都看到了吗?孩儿无事。” 老夫人立即转过头,望向顾宁,“宁儿没事吧?” “娘……” 顾宁红着眼眶,扑进老夫人的怀中,鼻尖翕动了两下,“女儿无事。女儿无事。”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顾宁紧紧地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倾澜也看到了随着人群一同走上前的苏济民。 她快步迎到苏济民身前,屈膝正要行礼,苏济民却立即拦住她。 “父亲。” 苏倾澜凝望着苏济民,低声唤道。 苏济民答应一声,抬手想要抱住苏倾澜,却又顾及着苏倾澜如今的身份。 他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凝望着苏倾澜,“回来便好。” 一行人入府落座,顾宁还黏在老夫人身侧,右手和老夫人紧紧地握在一起。 苏倾澜将他们此次在东境和大飨的经历,挑选了一两件重要的,告诉众人,特意省去了顾霆受伤之事。 虽然小武子和流云早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和顾安,可若是能让他们少担心几分,便少担心几分吧。 “此次东境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三皇子怕是要成咱们府中的女婿了。” 苏倾澜说完,笑了笑,侧过头,望向顾霆。 顾宁的面色一红,低着头,跺了跺脚,一脸娇羞之色,“嫂嫂说什么呢?” 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父亲、娘亲。” 顾霆握住苏倾澜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对顾安和老夫人微微颔首行礼。 “回来的路上,三皇子已经对我表明,他想要迎娶宁儿过门。” 说完,顾霆起身,走到二人面前,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张纸条,交给顾安和老夫人。 “当时情况紧急,三皇子只将这字条留下。” 顾安打开字条看了两眼,目光逐渐落了下来。 “三皇子果真有心迎娶宁儿?” 他惊讶地别过头,望向顾宁。 “宁儿和三皇子在大飨也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三皇子说了,此生若是不能迎娶宁儿,便是他负了宁儿。” 顾宁听到这话,眼眸垂得更低了几分,脸上的红晕也一点点散开。 老夫人别过头,望了顾宁一眼,虽然对顾宁笑了笑,看似对三皇子十分满意,可是苏倾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老夫人笑容之中,别有深意。 “三皇子和你……” 顾安正要说话,老夫人拦住了顾安,不动声色地对他摇摇头。 “你们才刚刚回京。此事尚且不急。先看看陛下如何说。” 这一次,除了顾宁之外,屋中其他人都意识到了老夫人和顾安的不安之处。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对对方送去了一个惊讶的目光。 苏倾澜不动声色地微微扬动下巴,示意顾霆暂时不要声张。 众人又在厅中坐了好一会,苏倾澜才起身将苏济民送出了府邸。 方才,苏济民听到三皇子中意顾宁的时候,倒是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可却也没有几分欢喜。 苏倾澜和苏济民穿过长廊,她望了苏济民一眼,轻声问道,“父亲可是对顾宁和三皇子之事,有什么想说的?” 苏济民别过头,凝望着苏倾澜,抬起手,一边点动了两下,一边摇摇头,“我就知道,定然是逃不过你这只小狐狸的眼睛。” 苏济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三皇子中意顾宁,固然是好事。可是,三皇子乃是皇族之人。早年间,我朝曾经与胡人有过盟约。朝中有一位皇子,照例要迎娶胡人的公主。当年,诸人皆以为陛下会指定太子迎娶。可是,陛下却只说,等到胡人公主到了及笄之年,再商议也不迟。” 苏倾澜闻言,眉角动了动,思索片刻,“这些年,倒是从未听说此事。难不成是胡人一直没得公主?” 苏济民犹豫了片刻,还是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倒也不是。前些年,胡人首领还有两位公主,可是都没有活过及笄的岁数。算起来,胡人首领最小的公主,明年便到了及笄之年。到时候,必然要进京求婚。” “父亲是觉得,陛下会将这位小公主嫁给三皇子?” 苏济民不置可否。 “太子虽然尚未婚配,可是他身为储君,必定不会迎娶他国女子为正妃。胡人首领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屈居侧室。” 苏倾澜蹙着眉头,点点头,接过了苏济民的话头,接着道,“从前,朝中还有二皇子。可是,如今,二皇子幽禁夹蜂道,放眼整个朝中,除了三皇子之外,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济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三皇子虽然中意顾家二小姐,可是他的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便算的。为父是担心,这二小姐只怕是要白白托付了。” 苏倾澜闻言,目光也逐渐沉了下来。 她与顾宁从前虽有诸多误会,可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却觉顾宁实在是个性情中人。 若是顾宁知道此事,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第248章 当朝求娶 紫金朝鸾殿。 文武官员,各自立在一边。 文臣之首为苏济民,身着一身红衣,半躬着身子,对正座上的皇帝,躬身行礼。 武臣之首,为顾霆,身着一身蓝衣,腰间还佩戴着利刃,站在一侧,颔首行礼。 皇上正襟危坐,双腿分开,一双手搭在膝盖上,后背挺直,眼瞧着宇文德从大殿之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坐在皇上下手右侧的宇文明目不斜视,可余光之中,却总是能够看到宇文德那一身十分惹眼的黄色长袍。 斗倒了老二,如今,这老三又再度起了势。 宇文明搭在右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在一起,将长袍都拉起了些许褶皱。 宇文德跪在大殿之中,对皇上叩首行礼,听着宣旨公公,用捏着嗓子一般的声音,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宇文德,勤勉恭敬,德行为佳。特进封为亲王位,赐协理六部之权。钦此。” 听到宣旨公公言毕,宇文德重重叩首,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高声道,“儿臣多谢父皇隆恩。” 皇上淡然一笑,才要起身,身子却是一斜,竟然又跌进了椅子之中。 好在一侧的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皇上,低声道,“陛下?” 皇上挣扎着对那太监摆摆手,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上前,望向宇文德,“我儿经过东境一事的历练,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能够在朝中为朕分忧了。” 宇文明也站起身,望了一眼宇文德,“是啊。三弟如今可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皇上凝视着宇文德,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身子,指了指宇文明,“以后,你与太子,便是朕的左膀右臂,可要好生为朕分忧才是。”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宇文明和宇文德同时道。 皇上面露疲倦之色,微微摆摆手,接着道,“朕有些乏累了,要先去歇着。今日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情,便到这里吧。” 说完,皇上转身要走。 众臣正要恭送的时候,宇文德却拦住了皇上的步伐,“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闻言,皇上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就消失殆尽。 “何事?” 立在一侧的宇文明紧张起来,生怕宇文德所奏之事与自己有关。 “父皇,此次东境之事中,顾家二小姐顾宁,一直与儿臣死生相伴,不离不弃。儿臣颇感顾小姐之恩。” 听闻此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霆的身上。 顾霆一愣,心中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皇上也凝视着顾霆,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他重新走到龙椅边,坐了下来,将身前的龙袍向前扯开,微微点头,“此事,朕也已经听说了。顾家二小姐,与皇儿你共赴虎穴,还舍身救下皇儿,此事朕自会重重奖赏顾家。” 顾霆躬身谢恩。 “父皇。” 宇文德却接着道,“顾家自然要赏,可是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 顾霆忙侧过身子,对宇文德摇摇头,低声道,“三皇子!” 宇文德没有理会顾霆,继续望向皇上,“儿臣想要迎娶顾家二小姐,顾宁过门。” “什么?” 闻言,皇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诧异地盯着宇文德。 朝中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唯独宇文德,依旧仰着头,双手抱拳,凝视着皇上,一动不动。 “父皇,儿臣与顾宁早在前往东境之前,便已经有过一面之缘。儿臣对顾宁一见钟情。此次,顾宁又在东境之中帮了儿臣这么多,儿臣不得不给她一个交代。” 宇文德越说,皇上的面色越是难看。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宇文德话头,瞥了一眼顾霆,沉声道:“顾家要赏,至于你的婚事,今日不做议论。” “父皇?” 宇文德不解地望向皇上。 顾霆见状,立即上前,跪在地上,对皇上叩首行礼,“陛下,顾家谢过陛下恩赐。臣等恭送陛下。” 见顾霆都已经这样说,朝中其他大臣也是立即行礼,“臣等恭送陛下。” 皇上这才安定了情绪,扫视了两眼顾霆和宇文德,转身往后殿而去。 待到众人散去之后,宇文德才不满地盯着顾霆,厉声问道,“顾将军方才为何要阻拦?” 顾霆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 “三皇子不觉得此刻提起你和宁儿的婚事,甚为不妥吗?” 宇文德一愣,“有何不妥?回京的路上,我便已经告诉过你,今生今世,除了宁儿之外,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了。” 顾霆盯着宇文德,舌头盯着上齿的边缘,让人中突出几分。 这是他沉思之时常有的样子。 良久之后,顾霆才重新望向宇文德,沉声问道,“三皇子如今刚刚在朝中得势,正是势力大涨之时。此刻你要与我家议亲,我固然知道你对宁儿的一片心意,可是在外人的眼中,便是你拉帮结派的证明。陛下最恨的,就是皇子在朝中拉帮结派。难道三皇子才刚刚上位,就要被陛下厌弃吗?” 闻言,宇文德的眉心蹙在一起,愣在原地。 他素来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可是,遇到了顾宁的事情,却乱了分寸。 “三皇子不必着急。今日,你既然已经在朝堂上提出了想要迎娶宁儿之事,想必陛下也会多家思忖。到时候,自会给你一个答案。只是,在陛下给出结论之前,臣希望三皇子能够谋定后动,切莫冲动才是。” 宇文德这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明白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迎了上来,立在二人身后,垂手行礼。 “三皇子、顾将军,陛下有旨,请两位去御书房议事。” 顾霆和宇文德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诧异之色。 宇文德对小太监摆摆手,“我们这就去。” 言毕,顾霆和宇文德在小太监的引领之下,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两人的背影落在宇文明的眼中,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第249章 郡主要进京了 御书房。 皇上已经披上了一件风披,在书桌之后来回踱步。 他一边走,一边抬着右手,指着跪在殿中的宇文德和顾霆,高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宇文德不解地抬起头,望向皇上,“父皇,儿臣不明白。儿臣只是想要求娶顾家二小姐而已,怎么就是胡闹了呢?” 皇上才要说话,瞥了一眼顾霆,将话头收了回去。 他沉思了一会,接着道,“若是从前,你还是那个娇养在你母妃身边的孩子,你要迎娶顾宁,朕自然会答应。可是如今,你已经是三皇子了,协理六部,日后便与太医一样,是朕的左膀右臂,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迎娶顾家二小姐?” 闻言,宇文德更是不解。 他猛然直起身子,凝视着皇上,重重叩首,“请父皇明示。顾家,乃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这些年,无论是顾老将军,还是顾将军,对于朝堂的贡献,大家皆是有目共睹,为何儿臣就不能迎娶顾家二小姐?” 皇上心下更是恼怒,气得不住地拍打着桌面。 他胸口猛烈地上下起伏,每拍打一下,都剧烈地咳嗽两声。 见状,顾霆忙拦住了宇文德的话头。 “三皇子,别说了。” 好一会之后,皇上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盯着宇文德,道,“怪朕没有将此事告诉你。你可知,大飨与我朝廷早就定下了一纸婚约?” 宇文德闻言,微微一愣,与顾霆对视一眼,随即便望向皇上。 看着两人皆一脸迷惑的目光,皇上慢慢地坐回书桌之后,长叹一口气,接着道。 “当年,大飨国君得了首位郡主。欢喜之下,便上书朝廷,希望能够与我朝皇子结为姻亲。当时,就连太子都尚且年幼,朕只得将此事压下。好在后来,大飨国君连得几位女儿,却都未曾过及笄之年。本以为,这桩婚事就要如此夭折在摇篮之中。” 宇文德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心中的不安之感,也越发浓郁。 “哪知道,上个月,大飨国君来信,他最小的郡主,马上就要过了及笄之年。这两日之内,他便要带着郡主前来朝廷参拜,同时也想要趁着这个时机,将婚事落定。” 皇上说到这里,再度望向宇文德,咳嗽两声,用帕子遮住嘴唇,等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接着道,“太子乃是储君,按照律例,自是不能迎娶番邦女子为正妻。可是,大飨这两年国力日渐鼎盛,大飨国君膝下又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更不会让她屈于妾室之位。朕思前想后,这朝中最合适迎娶郡主之人,便是你了。” 听闻此话,宇文德骤然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诧异地凝视着皇上,“父皇,儿臣不愿意!” 宇文德高声喊道。 皇上的面色阴沉,不满地盯着宇文德。 “父皇,儿臣与顾宁两情相悦。儿臣早在回京之前,便已经将顾宁视为自己的嫡妻,也曾与她海誓山盟。儿臣绝对不会再迎娶任何一个女子过门,还望父皇明察。” 皇上闻言,恼怒之色越发浓重了几分。 他指着宇文德的鼻尖,右手在桌上拍动两下,情绪激动起来。 好在身后的大监忙上前,在皇上的后背轻轻地摩挲,好让他舒缓情绪。 “你听听,你自己听一听!” 皇上怒声呵斥。 顾霆忙拦住宇文德,对皇上拱手行礼。 “陛下,三皇子与舍妹共度生死,自是看重舍妹,因此才一时胡言,还望陛下恕罪。” “我不是胡言!”宇文德却一把甩开了顾霆,“父皇,儿臣从小就被教导,做人行事,定然要言出必行,重情重义。顾宁对儿臣不离不弃,儿臣也曾对她海誓山盟,难道这个时候,却要儿臣为了迎娶什么郡主,就抛弃这段感情吗?儿臣做不到!” “你……你……” 皇上恼怒地指着宇文德的鼻尖,气得气喘吁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柳贵妃来了。” 便在此时,殿外的小太监恰好通传到。 “宣。让她进来,瞧一瞧自己养下的好儿子。” 言毕,皇上便坐回书桌之后,恼怒地盯着宇文德。 偏生这宇文德却也是个犟种,毫不畏惧地回望着皇上。 顾霆在殿中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他的身份,实在不知该不该此刻开口。 柳贵妃在太监的陪同之下,缓缓走进御书房内,对皇上躬身行礼。 “你来的正好,你瞧一瞧。这便是你生养的好儿子。刚刚封了亲王,便与朕顶撞起来了。” 柳贵妃瞥了一眼宇文德,倒是没有什么责备之色,只是对皇上再度行礼,“臣妾已经听说了今日之事。” 柳贵妃望向皇上,“陛下有意要让德儿与大飨郡主联姻,是德儿的福气。” “母妃?” 宇文德惊讶。 柳贵妃拦住他的话头,接着对皇上道,“可德儿与顾家二小姐情深意重,也是德儿重情义。陛下这么多年,始终等着默妃娘娘,不也是陛下重情义吗?怎么到了德儿的身上,便要让陛下如此恼怒呢?” 皇上不满地挑动眉角,盯着柳贵妃,“贵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妾的意思是,不妨等大飨的郡主进了京,见了德儿,到时再定也不迟。”柳贵妃忙垂下眼眸,虽然一副恭敬的样子,可是脸上的讽刺之色,却怎么也无法掩盖。 这皇上自己在后宫之中扮演着痴情种的角色,成日里恨不能住在严勤宫不出来,怎么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倒是如此申斥责骂? 宇文德才刚刚登上了亲王之位,皇上便对他如此严苛,日后这朝中哪里还有人会信服宇文德呢? 柳贵妃一边思索着,一边抬起头,望向皇上。 在她心中,自是郡主和顾宁都想要得来,成了宇文德的妻室才好。 宇文德若是得了这两方的势力,那自己还为他谋划什么?这天下,便眼看着就要落进宇文德的口袋中了。 可是,座上的皇上,自然不会让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他们母子的头上! 第250章 誓言 宇文德的白色骏马在前,顾霆的褐色马匹在后,两人之间相隔着一个马头的距离。 “三皇子。” 从离开宫中,这一路上,宇文德便是一言不发,也未曾理会顾霆。 顾霆又一次低声唤道。 这次,宇文德倒是转过头,脸上的怒气已经消退些许,蹙着眉头,倒是多出了几分愁容。 “去你府上吧。” 宇文德轻声道。 顾霆点点头。 看出他心绪不佳,顾霆也未曾再多说什么。 顾府。 宇文德与顾霆在门前下了马,将手中的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小厮,顾霆便道,“小姐呢?” “小姐和少夫人在院中呢。” 宇文德听到小厮的话,大步流星地走进院中。 顾宁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来顾府,诧异地睁大双眼,盯着宇文德,“三皇子,你怎么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宇文德已经一步上前,握住了顾宁的手腕,将她往后院拉扯了几分,“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倾澜本要阻拦,却被顾霆拦住。 眼睁睁瞧着宇文德将顾宁带走,苏倾澜不解地望向顾霆,“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同苏倾澜讲述了一遍。 虽然昨日听父亲提起,苏倾澜的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真正听到顾霆再对自己复述一边,苏倾澜的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 顾宁被宇文德一路拉扯进了后院,终于在自己的院中,甩开了宇文德的手。 “三皇子到底要说什么?在这里说便是了。” 顾宁揉着自己有些生疼的手腕,转过身,背对着宇文德。 宇文德见状,心中愧疚。 他绕到顾宁的面前,再度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吹了吹她的手背,低声道,“宁儿,你可相信我?” 顾宁不解地抬起眸子,望向宇文德,“你说什么呢?你我是经过生死之人,我若是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好。”宇文德立即点头,“那你记住我一句话。” 顾宁眯着眼睛,意识到了今日的宇文德面色过于沉重,和寻常不同。 她微微挑动眉角,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轻声道,“什么?” “无论来日发生什么事情,我宇文德只会娶你一人为妻。终生,不纳妾、不娶旁人。” 顾宁的眼眸一点点舒展开,眉角向上挑动,惊讶地凝视着宇文德。 “三皇子说什么?” 顾宁轻声道。 “你只管记住我这句话。无论未来发生何事,我都会像今日说的一样,爱你、敬你。” 顾宁的心跳加速,面颊上也染上了一层绯红之色,双手紧紧地盘在一起,将衣角攒住。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便微微扯动唇角,送上一个淡然的笑容。 “记住了。” 顾宁缓缓点头。 宇文德闻言,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几分,欢喜地点点头。 “到底怎么了?” 顾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宇文德沉思片刻,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顾宁。 听完,顾宁向后退了两步,挑动眼角,不可思议地凝望着宇文德。 “你放心,不管是大飨郡主也好,还是公主也罢。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不管谁来强迫,我都不会答应。若是实在拗不过父皇的心思,我愿意放弃我皇族的身份,随你一同浪荡江湖。” 身为皇子,能够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言语,顾宁的心绪不宁,心跳再度加速。 她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低着头,只是偶尔抬起眸子,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似乎担心顾宁不相信自己,又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右手,拇指和小指搭在一起,便要起誓。 顾宁忙拦住宇文德,轻轻摇头,双眸轻动,望着宇文德,“不必如此。” 宇文德一愣。 “我信你便是。” 顾宁接着道。 宇文德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 顾宁转过头声,背对着宇文德,深吸一口气,肩膀向上提起,又缓缓落下。 “只是,大飨郡主身份尊贵。若是陛下非要将她塞给你,你还真的能回绝了不成?” 顾宁说着,心中也涌起了一阵委屈之意。 “宁儿……” “我知道。”不等宇文德说完,顾宁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重新望向他,“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我只是不愿,你真的为我付出太多。若是那样,你我之间,岂不是不对等。” “什么对等不对等?” 宇文德挑眉盯着顾宁。 “我知道,我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什么皇权、富贵,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你的一颦一笑来的温暖。” 顾宁抬起眸子,凝视着宇文德。 她抿着唇瓣,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终于多出了几分笑意。 “可若是有一日,你后悔了呢?” 顾宁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宇文德立即摇头,“绝不!” “绝不什么?” 顾宁再度询问。 “我绝对不会后悔。” 听完宇文德的话,顾宁的心底泛起一阵娇羞。 身为女子, 能够得到一个男子如此倾心相对,饶是顾宁这样的性子,心中也难免感动。 宇文德慢慢地走到顾宁身前,抬起手,将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看着顾宁仰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自己,宇文德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激荡而起的情绪。 他捧着顾宁的双耳,唇瓣已经慢慢地凑到顾宁的脸颊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淡淡地吻。 顾宁愣住,诧异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看着她泛红的面颊,嘴角扬动,淡然一笑。 两人四目相对,无人说话,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被吞进了两人的心中。 冬日虽然寒冷,可是冷风之中,却夹杂着暖阳。 顾宁将宇文德送到府门外,瞧着他翻身上了马,勒着缰绳,转过头,望了自己一眼,才打马离开。 她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却恰好看到了站在庭院之中,面带微笑,似乎正在等待自己的苏倾澜。 “嫂嫂。” 顾宁上前行礼。 “知道你心中不好受,想必需要个人同你说说话。” 苏倾澜轻声道。 第251章 旧人 苏倾澜点上了一盏猴头魁,将屋中伺候的人全部支走,只剩下自己和顾宁两人。 她给顾宁填满茶水,对顾宁笑了笑,轻声道,“三皇子可是什么都同你说了?” 顾宁深吸一口气,抱住茶杯,微微点头。 “怪只怪,如今他的身份特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后宫之中养大的皇子了。” 顾宁没有答话,垂着眼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失落之色。 “大飨的郡主,绝不会做妾室。” 苏倾澜接着道。 顾宁闻言,抬起头,望向苏倾澜。 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凝望着苏倾澜,嘴角扯动两下,冷哼一声,“嫂嫂以为,我会做妾室?” 苏倾澜抿唇摇头,“即便是你想,老将军和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顾宁又一次垂下眼眸。 “可陛下的态度如此决绝。这大飨的郡主,陛下定然要配给他。我又能如何?总不能,真的让他为了我,丢掉这好不容易博下的大好前程吧?” 顾宁说着,语气之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 苏倾澜抬手,葱白的手指,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动了两下。 “你切莫着急。我和你兄长合计了一下。今日柳贵妃在御书房也说的清楚。大飨的郡主入京还有些时日,待到她入京之后,若是她自己不喜欢宇文德。即便是陛下,也无话可说。” “可当朝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子,陛下没有别的选择?” 苏倾澜笑吟吟地凝望着顾宁,“没了三皇子,多得是王宫贵族之子。陛下横竖只是想要与大飨联姻,若是大飨郡主真的看中了旁的人,难不成,陛下还能棒打鸳鸯吗?到时候,只要我和你兄长去同陛下说,请陛下为那人赐号,封了身份,便可迎娶郡主了。” “可以吗?” 顾宁怯生生地凝望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倾澜抿唇点头。 顾宁这才勾动唇角,露出了些许笑颜。 大飨的使者,三日之后,便如期而至。 眼下,冬季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重。 初冬的第一场雪,伴随着大飨使者,一同前来。 洁白的雪花在空中盘旋飞舞,大飨使者的车马队伍从东门而入,一路穿过长街,往皇城而来。 皇上率领着一众大臣,等着皇城之外。 宇文明立在皇上右侧,宇文德陪在皇上左侧。 宇文明从始至终,一直咧着嘴,始终保持着笑容。 反观宇文德,却始终耷拉着嘴角,没有一丝笑颜。 按照礼法,女子不得迎拜使者,顾宁和苏倾澜皆在府中等候消息。 礼炮的声音在京城的半空之中乍然响起。 顾宁原本就十分紧张,突然被这声音惊动,猛然站起身子,往外走了两步,依靠在门框边,凝望着皇城的方向,“郡主进宫了。” 她别过头,紧张地望向苏倾澜,沉声道。 大飨郡主一袭鲜红长衣,一双手拎着裙角,手背从纱幔之下滑落出来,和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宫室之中,仿佛从天外突然飞旋而进的乐声一般。 皇上与大飨主君在前,郡主在后,缓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殿上早已经备好了酒宴,众人纷纷落座。 “想不到,汗王这一次会亲自前来。” 皇上与汗王比肩而坐,端起手边的酒杯,对汗王道。 汗王回以同样的礼节,“陛下知道,我一生得了不少女儿,可是却都未等到及笄就离我远去。我的这小女儿,可是我掌中之宝。如今,她要与陛下你的儿子议亲,我自然要随着一同前来才是啊。” 皇上哈哈大笑两声,高高地举起酒杯。 殿中臣子也纷纷举起就对,被皇上和汗王示意。 一杯饮尽。 皇上望向一侧的郡主。 郡主以纱覆面,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单单从那双眼睛来看,却不难看出,这郡主定然是绝世容颜。 “汗王的掌中之宝,朕倒是想要看看是什么样子。” 汗王大笑一声,转过头,对郡主微微点头。 郡主站起身,躬身行礼,抬起右手,慢慢地取掉自己脸上的纬纱。 只一眼,皇上便愣住了。 这郡主肤若凝脂,唇如点绛,一双眸子清澈动人,漆黑的瞳孔望向旁人的时候,似乎有能观透人心的本事。 她的柳叶眉向下弯动,搭配上那恰到好处的大眼睛,让人挪不开目光。 “见过陛下。” 郡主开口,声音更是宛如天籁。 皇上骤然打了一个寒战,猛然苏醒过来,连连对郡主点头。 “汗王果真是得了一个人间至宝啊。” 汗王听闻此话,也是骄傲一笑,“我的这位小郡主,是我们天神给我的礼物。她天生貌美,便是在这中原,也能排上名号吧。” 皇上的目光早已经被郡主吸引,只是呆呆地点点头。 她那身段、容颜,每一个都是恰到好处的精致完美。 这么多年,这是第二个让皇上一看就挪不开目光的女子。 许久之后,皇上终于定住了心神,收回目光,望向一侧的宇文明和宇文德。 “这是朕的两个儿子。” 二人起身,对郡主回礼。 郡主垂着眼眸,微微屈膝,却并未多看二人一眼。 这郡主倒是慢慢地转过身子,目光往臣子们的方向扫去,最后落在了顾霆身上。 从看到郡主的第一眼开始,顾霆便觉此女子十分眼熟。 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何处见到过她。 此刻,见郡主望向自己,顾霆心中那股异样的熟悉之感,越发浓重起来。 郡主凝望着顾霆,看了好一会,嘴角扬动,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轻声道,“那位呢?” 皇上顺着郡主的目光看去,却见顾霆竟然也正盯着郡主。 皇上愣了愣,还是指了指顾霆,“这位是我朝如今的大将军,顾霆。” 汗王听到这名字,面色动了动,微微挑眉,低声道,“顾霆?” 顾霆起身,对皇上和汗王抱拳行礼。 汗王目阴鸷,在顾霆的身上扫视了一圈,“他可是个名震天下之人啊。” 第252章 休妻吧 顾霆微微颔首,对汗王赔上一个笑意,“汗王过誉了。” 郡主却没有汗王那么多言语。 她眉眼弯弯,拎起自己的裙角,便快步跑下了长阶,走到顾霆身边,身子微微向前探出,一脸笑意地望着顾霆,“你还记得我吗?” 郡主此举,让殿中所有人都是一惊。 皇上更是诧异不解地回过头,望向汗王。 汗王显然也并不知道郡主为何会突然如此,尴尬地笑了笑,沉声道,“灵儿,回来。” 郡主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立在顾霆身侧,别过头,笑吟吟地凝望着汗王,“父王,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众人一愣,纷纷诧异地别过头,望向郡主。 汗王更是面色一动,诧异地挑动眉角,盯着郡主,小心翼翼地道,“你要找的人?” 郡主立即点头。 “你还记得我吗?” 她别过头,天使一般的容颜上挂着笑意,凝望着顾霆。 顾霆此刻才再次审视起眼前的可人。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顾霆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何处见到过这张容颜。 “是你?” 顾霆诧异地指着郡主的鼻尖,沉声道,“你是那个小女孩?” 郡主见顾霆想起了自己,十分满意,抿着唇瓣,冲顾霆点点头,“是我。当日,如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死在那群叛军的手下了。” 这是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 当年,十几岁的顾霆第一次领兵,便随着顾安一同前往北境。 北境靠近大飨,那里生出了叛乱,皇上下令顾安半月之内剿除叛乱。 顾安到了北境,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人心惶惶,人人都道那叛军个个皆是宛如天神,都有神力,普通人根本敌不过他们。 顾安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却无人敢前去迎战。 无奈之下,顾安本要亲自披甲上阵。 没想到,顾霆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替父上阵。 当日,他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却敢迎战那些老将都不敢面对的叛军,一时之间,军中对于顾霆的议论沸沸扬扬。 顾安瞧着自己的儿子如此雄心壮志,自然不会拒绝。 他亲自送顾霆前往前线。 在那里,顾霆一举捣毁了叛军的老巢,将传闻之中,不可一世,宛如天神的叛军一一拿下。 也是在那里,顾霆救下了一个小姑娘。 彼时,那姑娘已经被叛军带到了军帐之中,正欲行苟且之事。 如若不是顾霆出现,那姑娘的清白,只怕就要保不住了。 只是,顾霆怎么也想不到,那姑娘竟然会是大飨的郡主——灵儿。 灵儿凝望着顾霆,见他想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重了几分。 “我一直在找你。” 灵儿天籁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顾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唇角轻轻勾动,淡然一笑。 “父王说,要我前来中原朝廷和亲,我便想着,说不定我能见到那位少年英雄。想不到,真的让我找到你了。” 灵儿是个在塞外长大的姑娘,于男女礼仪上本就没有什么忌讳。 她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抬起手,一把挽住了顾霆。 顾霆一愣,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他双手抱拳,对灵儿躬身行礼,“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臣能有幸救过郡主一命,是臣的荣幸。” 灵儿的手还在半空之中,愣了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 她有些不解地望着顾霆。 “想不到,当日救下小女的,竟然会是顾霆将军。” 汗王听了灵儿的话,也对顾霆的大为改观,站起身,匆匆行至顾霆身前,端起酒杯,对顾霆道,“我早就下过旨意,定然要找到当日救下小女的英雄。可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杳无音讯。若是早知道是顾将军,我早就前来朝中拜见了。” 顾霆大为震动,忙端起酒杯,躬着身子,“汗王折煞臣了。” 汗王却没有那么多规矩,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转过身,望向皇上,大笑两声,“陛下,今日可真是痛快啊!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我灵儿的救命恩人。早知道,我早就来中原了。” 皇上的面色难看,却不得不对汗王陪着笑意。 “郡主今日寻得救命恩人,可喜可贺,大家喝酒,喝酒!”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 群臣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也纷纷端起酒杯,对皇上敬酒。 顾霆心中七上八下。 他眼瞧着皇上的目光一点点阴沉冰冷下来,知道皇上定然是对自己生出了不满和怀疑。 宇文明也用阴沉的目光瞥向顾霆,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显然若有所思。 整个大殿之中,只有灵儿欢喜地望着顾霆,一脸娇媚的笑意。 酒过三巡,灵儿又一次来到了顾霆身边。 此刻,大殿之中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人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可顾霆却还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英雄,你成婚了吗?” 灵儿盯着顾霆的侧脸,轻声问道。 闻言,顾霆的心中一动。 他向一侧挪动了些许,刻意与灵儿拉开距离,对灵儿抱拳行礼,“回禀郡主,臣已经成婚了。” 灵儿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失落,微微嘟着嘴,又往顾霆的身边凑近几分,“她漂亮吗?” 顾霆没有抬头,双手依旧抱拳在身前,只是微微点头。 见状,灵儿不屑地挑动眉角,哼了一声,“有我漂亮吗?” “郡主貌美,吾妻不敢与郡主相比。” 灵儿自幼就在草原上长大,哪里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她摆摆手,嘟着嘴,“你这样说,她便是没有我漂亮了?” 听到灵儿如此解释,倒是让顾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父王这一次是带我来中原和亲的。我不懂你们中原的规矩。父王说,配的上我的,必得是嫡妻,是吗?” 顾霆立即点头,“郡主身份高贵,若是要迎娶郡主,自然得是嫡妻才是。” 灵儿欢喜地扯动唇角,“那你将你的妻子休了吧?” 闻言,顾霆骤然抬头,诧异地望着灵儿。 第253章 我要嫁给顾将军了 “顾将军在和郡主聊什么呢?” 宇文明端着酒杯,面色也有些发红,缓步走到二人身边,望了一眼灵儿,又望向顾霆,沉声道。 灵儿本能地对宇文明不大有好感,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道,“顾将军要娶我为妻。” 闻言,不仅仅是宇文明,就连一侧的顾霆也是大吃一惊。 他骤然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诧异地盯着灵儿,“郡主说什么呢?” 见顾霆慌乱的样子,灵儿不解地望着宇文明,“难道不是吗?” 她挑动眉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自然不是。” 顾霆躬着身子,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灵儿躬身行礼,“臣家中已经有一位嫡妻,怎么能再迎娶郡主过门呢?” 灵儿撇了撇嘴,双目轻轻地挑动一二,转头望向坐在主座之上的汗王,挥了挥手。 汗王立即就注意到了灵儿,停下了和皇上的话,转过头,宠溺地凝视着灵儿,“怎么了?” 父女二人的互动,很快就让大殿之中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灵儿站起身,指了指身侧的顾霆,“父王,女儿选定夫婿了,便是他。” 闻言,众人皆惊。 灵儿笑着,转过头,对顾霆吐了吐舌头。 “这……” 皇上也是一脸惊讶地盯着灵儿。 汗王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望向皇上,“陛下,咱们的约定本是要成为儿女亲家。可是,我这女儿既然已经看中了她的救命恩人,还请陛下成全她吧。” 皇上的眉头蹙在一起,目光落在顾霆的身上。 顾霆忙上前,对汗王躬身行礼,“汗王,此事只怕不能成。” 汗王闻言,目光骤然阴沉下来,不满地盯着顾霆,“为何不能成啊?” “回禀汗王,臣家中已经有一位嫡妻。郡主身份尊贵,绝不可为臣妾室。” 顾霆说完,抬起头,望向汗王。 皇上也点点头,“是啊。这顾霆前些日子,才刚刚迎娶了正房娘子。两人感情恩爱。郡主金尊玉贵,怎么好为他做妾呢?汗王和郡主还是再看看吧。” 说着,皇上便对宇文德挥挥手,“这是朕的三皇儿,也是……”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汗王便已经起身,摆了摆手,“那有什么?女儿,你可愿意和他的那个什么正房娘子,一同为妻?” 灵儿娇笑着跳上前,也不管顾霆是否愿意,便挽住他的胳膊,“女儿自然是愿意的。” “你瞧瞧。” 汗王转过头,望了皇上一眼,“我女儿都不在意。他那个正头娘子,可以和我女儿共侍一夫,也不算是委屈她。” 皇上为难地望向汗王,“这……这名分无法定论啊。” “那有何难?便只都做大夫人就是了。来日,若是谁先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便尊为长大夫人就是。在我们在草原上,都是这样做的。” 汗王丝毫不在意此事,脸上还洋溢着笑意。 事已至此,皇上倒不知该如何回绝。 眼瞧着皇上正在权衡利弊,一言不发,顾霆索性跪了下来,对汗王重重叩首,“多谢汗王和郡主抬爱。可是臣与家中妻子,生死与共。臣曾经发誓,此生除了她之外,绝对不会与第二个女子再有感情纠葛。汗王和郡主的好意,只怕是臣无福消受。” 闻言,汗王的面色冷峻下来,不满地盯着顾霆。 “顾将军是觉得我的女儿配不上你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这位夫人,不能容下我的女儿了?” 汗王的声音更加阴沉。 灵儿也收敛了笑容,立在顾霆身侧,垂着脑袋,两只手交叠在身前,眼睫毛抖动了两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眼瞧着汗王焦躁起来,一侧的宇文德忙站起身,跪在殿中,对汗王道,“汗王,今日是汗王和郡主第一日入京。这京城之中,到处都是王公贵子,人人皆是文武双全,风流之辈。汗王何不再多等几日。若是到时候,郡主真的还只属意于顾将军,再议此事也不急。” 汗王闻言,面色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皇上也道,“是啊。这京城之中有才之人多了去了,汗王和郡主何必焦急呢?” 灵儿蹙着双目,望向汗王。 眼瞧着父王满脸怒气,她生怕父王一怒之下,会对顾霆不利,忙道,“父王,三皇子和陛下说得正是。此事,我们再等等吧。” 说完,灵儿小心翼翼地望了顾霆一眼。 汗王见女儿已经做出了退步,这才长叹一口气,点点头,没有多言。 趁着汗王和皇上说话的功夫,宇文德忙对顾霆打了个眼色。 顾霆站起身,退出了殿中。 宇文德紧随其后,跟着他一起离开。 两人立在殿外,眼瞧着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事你准备怎么和苏倾澜交代?” 宇文德立在顾霆身侧,沉声问道。 “交代什么?” 顾霆不解的跳动眉角。 “若是汗王真的要你迎娶郡主?” “不可能!” 宇文德的话都尚未说完,顾霆便沉声道。 “我知道你和苏倾澜情深意重,可如若真的是汗王的意思,只怕就算是父皇,也难以劝说。” 顾霆的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番,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朝廷虽然国库丰盈,可却无力支撑大战。这两年,大飨的兵力,你应该清楚。这个时候,父皇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和大飨翻脸。” 顾霆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宇文德说的,他都知道。 前番,宇文德要求娶顾宁,陛下尚且顾及宇文德和大飨之间的婚事,绝对不许他再提及半个字。 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他不过只是一个将军而已,皇上怎么会为了他的婚事与大飨大动干戈呢? 眼瞧着顾霆蹙着双目,正在沉思,宇文德也不好多言,只陪他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花。 “若是真的那样,我便带着澜澜离开京城。” “什么?” 宇文德骤然转过头,盯着顾霆。 第254章 怎会如此 苏倾澜和顾宁坐在正厅之中。 老夫人已经早早地歇下了,顾宁心中挂念着今日大飨郡主进宫的事情,怎么也不肯一个人待着。 担心她心绪不佳,会做出过激举动,苏倾澜陪在顾宁身边。 两人吩咐丫头摆了棋盘,煮了茶,对面而坐,对弈起来。 温热的茶水慢慢地往半空之中氤氲而去,带起了一片片温吐吐的白色雾气,茶叶的香味顺着这雾气在四周散开,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茶叶的香甜之中。 顾宁一连下了几个子,却都出了错,一时之间心烦气躁,推开棋盘,嘟着嘴,坐在一边,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罢了,嫂嫂棋艺精湛,我不是嫂嫂的对手。” 看着顾宁这副样子,苏倾澜不由抿唇一笑。 顾宁见状,不解地别过头,望向苏倾澜,略带几分不满之色,“嫂嫂笑什么?” “这玩不过就耍赖,可真正是学足了那些小家子气。” 苏倾澜知道顾宁心绪不佳,有意逗弄她,微微眨动了两下眼睛,凝望着顾宁。 顾宁深吸一口气,抿着唇瓣,低下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揪出了好长一段。 “嫂嫂,你说,若是皇上执意要将郡主嫁给三皇子,他能怎么办?” 苏倾澜的目光温柔,走到顾宁身边,将椅子往她的身侧挪动两下,抬手握住了顾宁的手腕,“三皇子对你一片情真,自是不会辜负你。若是到时候,陛下非要三皇子迎娶郡主,我们再想办法。” 听到苏倾澜说‘迎娶’二字,顾宁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耸动肩膀,低着头,眼眶肿胀发红,泪水险些就夺眶而出。 “从前我行走江湖,一向只知道快意恩仇。我喜欢谁,便告诉谁。我不喜欢谁,便不理会谁。本以为,回到京城之后,我还是能和从前一样。可是,这京城却远远要比我想的复杂。” 看着顾宁那张憋得通红的面颊,苏倾澜的心中也对她多出了几分关切。 苏倾澜抬起手,手掌落在顾宁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小姐……” 便在此时,院外传来了紫兰急匆匆的声音。 听到紫兰的声音,顾宁骤然站起身,两步冲到了门边,一把握住紫兰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了?可是陛下下旨了?” 紫兰慌乱地摇摇头,下意识望向苏倾澜。 “宁儿。” 苏倾澜快步上前,握住顾宁的手腕,让她松开紫兰,一边安慰道,“便是要下旨,也不会这么快。” 顾宁闻言,面色逐渐和缓下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收回手,低下头。 “怎么了?” 苏倾澜这才转过头,凝望着紫兰,还不忘轻轻摇摇头,以示紫兰,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千万不要当着顾宁的面说。 紫兰的唇瓣抖动了两下,却哀切地凝视着苏倾澜。 “小姐,宫中传来消息了。” 顾宁的眉头骤然蹙在一起,猛然转过头,盯着紫兰。 “什么消息?” 顾宁急切问道。 “紫兰,可是和郡主有关?” 苏倾澜盯着紫兰的眸子,道。 紫兰点点头。 顾宁更是慌张起来。 她两只手搭在一起,上前一步,想要询问,却又有些不敢问出口。 “难不成,陛下真的今日就定了三皇子迎娶郡主?” 苏倾澜将顾宁最不敢问出口的话问了出来。 顾宁抬起眸子,紧张地盯着紫兰。 不成想,紫兰却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顾宁更是焦灼不已,“你这丫头,倒是快点说啊。” “是郡主……郡主……郡主她……” 紫兰担忧地望着苏倾澜,说话也结结巴巴。 她越是如此,倒是让苏倾澜和顾宁越是焦急。 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紫兰,等着她说出后半句话。 良久之后,紫兰终于道,“郡主和将军一早就认识。在大殿上,便已经对陛下和百官表明了心意,想要嫁给将军。” “将军?” 初时,顾宁和苏倾澜还不大明白紫兰口中的将军所指是何人。 待到顾宁低声重复了一遍紫兰的话,苏倾澜和顾宁才对视一眼。 “郡主看中了我兄长?” 顾宁诧异地望向紫兰,高声道。 苏倾澜虽然没有答话,可跳动的眉角,和紧握的双手,却将她心中的紧张出卖无疑。 紫兰再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望向苏倾澜。 “不会的。” 顾宁立即道,“不是说,这郡主金尊玉贵,绝对不会为人妾身吗?嫂嫂和兄长已然成婚,难不成这郡主肯嫁过来做妾室吗?” 紫兰再一次低下头,肩膀也耸动起来,说话之时,带上了几分哭腔。 “还有什么?快些说啊。” 顾宁见状,心下更是焦灼不安。 “郡主还说,她愿意和小姐一同伺候将军。” 闻言,苏倾澜向后跌跌撞撞退了两步。 她的腿磕在身后的桌子上,这才停下了脚步,两只手抵在身后,惊讶地凝视着紫兰,眼角不住地跳动着。 “嫂嫂。” 见状,顾宁慌乱上前,扶住苏倾澜。 “将军怎么说?” 苏倾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紫兰,沉声问道。 “将军自然不肯。在殿上就已经拒绝了。可是,将军虽然拒绝了,汗王却还是不肯。听说,如若不是三皇子出来打了圆场,只怕今日,将军就要惹得汗王不悦了。” 苏倾澜只觉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紫兰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的耳畔之中,只有‘嗡嗡、嗡嗡’的声音在响动。 突然,苏倾澜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身边之能听到顾宁慌乱急切地呼唤声,“嫂嫂……嫂嫂……” 苏倾澜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慢慢地抬起手,指尖向上,却什么都出触碰不到。 苏倾澜每向前走上一步,便又是同样的黑暗,在不断地重复。 在这些黑暗之中,突然,一道光芒洒进了苏倾澜的眼中。 一个人影站在光芒之中,低声唤道,“澜澜……澜澜……” 第255章 我不和离! 苏倾澜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仿佛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嫂嫂,你醒了。” 顾宁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将苏倾澜的意识慢慢地拉了回来。 她缓缓回过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 周围围满了人。 顾宁坐在苏倾澜对面,身后站着三皇子。 紫兰蹲在卧榻一边,身后立着的流云正在搅动药汁。 苏倾澜的双肩被人握住,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温暖。 她意识到了这温暖的来源,慢慢地别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自己身后的顾霆。 “澜澜,你还好吗?” 顾霆抬起手,手背落在苏倾澜的额头上,试了试,长出一口气,“高热已经退了。” 周围的人这才安心下来,皆笑了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倾澜却盯着顾霆的眼睛,沉声问道。 她声音冰冷,说话的时候,已经直起了身子,往卧榻的角落之中蜷缩了两下。 “嫂嫂?” 见状,顾宁蹙着眸子,慢慢抬起手,想要扶住苏倾澜。 她的手才刚刚伸到苏倾澜的肩膀边,却被宇文德握住。 宇文德对顾宁摇摇头,又对屋中其他人道,“既然少夫人已经醒了,我们出去等着吧。” 众人随着宇文德一同离开寝殿。 方才还站了一屋子的寝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澜澜,你听我说……” 顾霆抬手,想要握住苏倾澜的肩膀。 没想到,苏倾澜却立即抬起手,将顾霆的手打开。 “将军不必说了。今日殿上的事情,我已经都听说了。” 苏倾澜说着,落寞地垂下眼眸,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握着被子的一角。 良久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望向顾霆。 “将军能被郡主看中,是将军的福气,也是顾府的福气。郡主愿意和我共侍一夫,也是我的福气。”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勾动唇角,一个无奈、失落、沧桑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颊上。 “只是,我福薄,无力与郡主称姐妹。我自会准备了和离书来,不会让将军难做的。” 听闻此话,顾霆的眉心蹙在一起,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将苏倾澜的身子前后晃动了两下,高声道,“澜澜,你在说什么?什么和离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你和离?我又是什么时候说过,要迎娶郡主呢?” “郡主已经在大殿上请了陛下赐婚,难道将军还能抗旨不成?” 苏倾澜说话之时,垂下了眼眸,只盯着被子上那对龙凤呈祥。 这还是大婚当日的喜被呢。 说来讽刺,大婚当日,她便是独自一人,盖着这喜被入眠。 难道,当时,便已经注定了,她与顾霆的结局吗?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红了眼眶。 泪水落在喜被上,迅速晕染开,在喜被上留下一个湿润的水渍痕迹。 看着苏倾澜的泪水,顾霆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松开苏倾澜的肩膀,向后坐了坐。 顾霆的双手搭在膝盖上,眉头挑动了两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话。 “将军能有今时今日,实属不易。不用为了我为难。” 苏倾澜抬起眼眸,凝望着顾霆,接着说道。 顾霆心中的焦灼再一次被点燃,立即别头,盯着苏倾澜,沉声道,“我说了,我不会迎娶郡主。” “将军……” 不等苏倾澜说完,顾霆的身子已经往苏倾澜的身边考靠来。 他盯着苏倾澜的双眼,抬起手,从身后环住了苏倾澜,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右手还不住地在她的后背上摩挲。 “澜澜,你相信我。若是陛下真的非要逼迫我迎娶郡主,我宁可一死。” 闻言,苏倾澜挣扎了两下,想要直起身子。 没想到,顾霆却越抱越紧。 “你我成婚当日,我便说过,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负你。” 听到这句话,苏倾澜终于不再挣扎,任凭顾霆抱着自己。 她也慢慢地抬起手,环住顾霆的后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紧紧相拥,良久无话,屋中一片安静。 顾宁和宇文德等在院中,听着屋内迟迟没有动静传来,顾宁焦灼起来,便想要上前叩门。 宇文德拦住顾宁,上下打量了一圈,“你做什么?” “我去瞧一瞧啊。” 顾宁指着屋内的方向,“嫂嫂是个好强之人,若是兄长真的要迎娶郡主,对嫂嫂而言,该多难受啊。” 顾宁嘟着嘴,两只手盘在一起,着急起来,竟然好跺了跺脚。 她这副关切的样子,让人半分也想不起从前她为难苏倾澜之时的模样。 宇文德见状,有意逗她,笑了笑,“怎么?我可听说,这郡主是有些武艺在身上的。你不是一直都认定,顾家的儿媳,一定要武艺高强吗?” 知道宇文德是在奚落从前之事,顾宁的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不满地瞪了宇文德一眼,“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 宇文德这才笑了笑,拉住她,将她带到一边的院中,“顾霆和苏倾澜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当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先自乱了阵脚。更何况,苏倾澜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知道这个时候,如何处置这些事情为上佳。你不必为他们担心。” “可是……” 顾宁的话尚未说完,屋门已经打开,顾霆拉着苏倾澜,站在门边。 瞧到二人,宇文德对顾宁递去一个眼神。 顾宁欢喜上前,望向二人,“嫂嫂,兄长,你们没事吧?” 顾霆望了一眼苏倾澜的侧脸,轻柔一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成日里只会寻三皇子出气吗?” 顾宁闻言,嘟着嘴,做出一副不满的样子,瞪了宇文德一眼。 “你们无事便好。我们还是尽快商量要怎么应对郡主之事吧。只怕,郡主在殿中想要父皇赐婚之事,不仅我们难为,父皇也难为。说不定,太子还盯着将军府呢。” 宇文德立在顾宁身侧,望向二人,沉声道。 第256章 若是顾霆死了呢? 宇文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大宴才刚刚结束,宇文明随着百官一同离开宫殿,在宫门外转了一圈,却又重新折返回宫中。 这一次,宇文明直奔了御书房。 皇上一筹莫展,听闻宇文明前来,立即将他唤了进来。 宇文明进殿要行礼,皇上却立即拦住。 “今日殿上之事,皇儿心中可有应对的法子?” 皇上急切开口。 宇文明望了皇上一眼,长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皇儿也没法子?” 见宇文明摇头,皇上的心中更是一紧。 他激动起来,身子猛然抖动,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父皇。” 宇文明想上前,被皇上抬手拦住。 他立在原地,望了皇上一眼,垂下眼眸。 待到皇上的咳嗽好些了,宇文明才重新望向皇上。 “这大飨的郡主,竟然会看中了顾霆。实在是出乎朕的意料。” 皇上的情绪稳定下来,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垂着眼帘,沉声道。 宇文明用眼角的余光望了皇上一眼,瞧着皇上神色不佳,心思飞速转动。 他立即将如今朝堂上的形势分析了一遍,这才对皇上道,“父皇会答应郡主的请求吗?” 虽然已经明白了皇上心中所思,可宇文明却还是要确认一遍。 果真,听到这句话,皇上立即抬起头,盯着宇文明,“自然不可!” 皇上慢慢站起身,右手搭在身前,手中还紧紧地攒着一方帕子。 “顾家如今在朝堂上已经是声名显赫。今日汗王提起顾霆之时,也多少露出了畏怯之意。若是再让他迎娶了大飨的郡主,那岂不是如虎添翼?日后,这天下岂不是要姓顾了?” 听完皇上的话,宇文明也立即点头附和,“儿臣也是此意。这郡主若是不能与皇室结亲,大飨和朝廷的关系终究不稳。顾家虽然如今对父皇您忠心耿耿,可是这羽翼渐锋之后,若是生出歹意,那对朝廷可是太大的威胁。”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望向皇上。 皇上显然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听了宇文明的话,面色更加难看。 “郡主身份尊贵,若是想要匹配郡主,怎么也要是亲王之尊。难不成,父皇还要给顾霆抬位吗?” 宇文明火上浇油。 听了此话,皇上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恼怒地瞥了宇文明一眼,冷声道,“我朝自开国以来,异姓王爷只有太祖皇帝在位之时,曾经立过一位。他顾霆什么本事,能让朕将他立为亲王?” 闻言,宇文明忙躬身行礼,连连答礼,“父皇说的是啊。既然如此,这顾霆便无身份匹配郡主。” “话虽如此。” 皇上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你不知道,大飨汗王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位小郡主。今日殿上便能看出一二。这小郡主说什么,汗王便应承什么,丝毫未曾推诿。即便是顾霆没有身份匹配,只要这小郡主认定了顾霆,只怕汗王也难以违拗其心意。” “若是顾霆死了呢?” 宇文明声音压得很低,慢慢抬起头,望向皇上的侧脸,沉声道。 “死了?” 皇上骤然睁大眼睛,盯着宇文明。 宇文明见皇上并未发怒,心中也安定几分。 他对皇上拱手行礼,“父皇,有些话,儿臣埋在心里长久,今日借着这机会,也不得不说了。” 皇上没有拒绝宇文明。 “顾家,掌握着东境的军力。在朝堂之中,也是权势滔天。从前,文武相争,尚且有丞相能与之抗衡。可如今,苏倾澜已经嫁进了顾家,朝堂之上,看似文武已经分立,可背地之中,却早已经是两家和心,其利断金。长此以往,父皇在百官之中的威望,岂不是要便他顾霆还低上几分?” “放肆!” 宇文明闻声,立即跪倒在地。 他虽然叩首,露出了敬畏之色,可是话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儿臣知道此话放肆,可却还是要说。父皇,您希望文武停止内耗,归心一处,这本是好事。可是,父皇此举,却给了顾家趁机拓展自己势力的机会。若是顾霆再娶得大飨郡主回府,这造反便是早晚的事情了。” 皇上向后退了两步,好在被身后的桌子拦住,这才未曾跌坐在地上。 屋内一片死一般地沉寂。 皇上没有说话,宇文明也未曾再说。 香炉之中氤氲的雾气,将整个御书房都笼罩在一股浓烈的龙涎香之中。 良久之后,皇上终于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凝视着宇文明,慢慢问道,“你想怎么做?” 宇文明心中狂喜,面上却还是一副冷静神色。 “父皇,您若是放心,此事可以交给儿臣来做。儿臣保证,将事情做得漂亮干净,绝对不会给父皇留下任何后患。” 皇上蹙着眉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宇文明,迟迟没有开口。 “父皇?” 宇文明再度问道。 “可……顾霆若是死了,我朝的护卫又该……” “父皇,我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会打仗的,又不止他顾霆一人。” 宇文明打断了皇上的话头,沉声道。 皇上思量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记住,一定要暗中行事。切莫被人察觉了。他到底也是为国征战多年的将军。” “是。” 宇文明说完,缓缓站起身,双手抱拳,躬着身子,慢慢向后退去。 直到出了屏风之后,宇文明才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的门再度关上,宇文明背对着御书房,长出一口气,双手叉腰,抬头看了看被云层遮住的月亮。 他盯着那黑漆漆的天空,扯动唇角,冷哼一声,微微一笑。 除掉顾霆,便是剪去了宇文德最大的助力。 到时候,以宇文德如今的能力,根本无法与他抗衡,这朝堂,这天下,他若是想得,还不是犹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苏倾澜便成了无主之人,岂不是任由他宇文明说了算? 想到这里,宇文明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第257章 又和小姑子比武了 雪下了一夜,到了快要早上的时候,终于停了。 顾霆一早便前往兵营。 东境的危机虽然已经解除,可是却也暴露出不少军中的问题。 顾霆和顾安商议之后,决意这些时日,好生整顿军中事务。 昨夜,宇文德、顾霆和顾宁、苏倾澜等人商议了许久,决定解铃还需系铃人。 若是真的想要让灵儿郡主死了嫁给顾霆的心,只怕最好的法子,还是顾霆去寻郡主说个清楚。 灵儿虽然爱慕顾霆,可到底也不是个坏人,只要能好生同她说说,她总会听得。 顾霆下定决心,等到今日从军中出来,便去寻郡主说个清楚。 哪知道,灵儿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顾霆才离开没有多久,灵儿便带着婢女上了将军府的门。 二门上的小厮前来回禀,府门之外,有位声称自己是大飨郡主的女子,直言想要见一见顾家少夫人。 顾宁听到此话,拍了拍桌子,猛然站起身,盯着屋外的方向,沉声道,“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嫂嫂你尚未娶寻她,她倒是先找上门来了!嫂嫂,你安心坐着,让我先去会一会这位郡主。” 话音才落,顾宁已经气势汹汹地拿起放在一侧的剑,起身就往院外冲去,苏倾澜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却已经冲出去了老远。 苏倾澜生怕顾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端,忙随着一同追了出去。 顾宁的脚步极快,不一会的功夫已经从后院冲到了府门之前。 灵儿和婢女站在府门之外,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一瞧到从府门之内冲出一个手持利刃,一脸杀气的女子,初时,灵儿还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顾宁里在门边,上下打量了灵儿一圈,沉声问道,“听说是你要寻顾家少夫人?” 灵儿望向顾宁,抿着唇瓣,微微点头,“你是顾家少夫人?” “你寻顾家少夫人做什么?” 顾宁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让灵儿更加摸不着头脑。 她与婢女对视一眼,见婢女也对自己点点头,灵儿索性认准了这就是顾家少夫人。 “顾将军一世豪杰,本以为夫人定然是个灵动动人之人,想不到却也是个江湖气息颇重的女子。” 灵儿盯着顾宁,冷然一笑,沉声道。 顾宁闻言,心下恼怒,却未曾发作。 她上下打量了灵儿一圈,冷哼一声,“都说大飨的郡主是个国色天香之人。瞧着姑娘,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可也不过如此。想要靠着你这张脸,就嫁进我府中,只怕是差强人意吧!” 灵儿的双目骤然沉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宁,唇角微微扬动,笑容更加冷漠了几分。 “我今日不是来寻你吵架的,我是来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共侍一夫,也愿意和你平起平坐。你不必因为身份不如我,就羞愧难当。” 顾宁挑眉,瞪着灵儿,除了一口长气,冷笑两声,“我身份不如你?郡主殿下,你再尊贵,也不过只是大飨的一位郡主而已。若是要论起和将军的情谊,或是一同经历过的事情,郡主哪一条比得上我?再或者,论起女子的眼界、本事,郡主又哪一条能比我强?郡主口口声声愿意和我平起平坐,怎么不去问问,将军愿不愿意迎娶你呢?” 昨日,灵儿就在大殿上被顾霆拒绝了一番,本就为此,心中不满。 此刻听到顾宁如此羞辱自己,更是恼怒难当。 她跺着脚,指着顾宁,顺势从腰间抽出了一条软鞭,“好你个顾少夫人。我本以为,你能让将军对你死心塌地,即便不是个美人,也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出口伤人。既然如此,我瞧着你也不必和我平起平坐了,早些递了和离书,下堂离开将军府吧!” 顾宁心中火起,拔出腰间利刃,“想让我下堂,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着,顾宁已经手持利剑,往灵儿的面前冲来。 灵儿倒也不是个文弱之人。 她手中一条软鞭耍得虎虎生风。 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一侧的石狮子上,跃动到半空之中。 同时,手中的软鞭已经投掷出去,缠绕在顾宁的剑上。 顾宁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一柄剑,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见剑被她缠绕住,顾宁索性转攻为守,将灵儿骗到自己的身侧之后,骤然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灵儿的胸口上。 灵儿往日里与人比武,不是被他们相让,就是用远程的兵器,哪里被人这样重击过? 她倒退了两步,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低头一看,胸口之上,已经出现了两个脚印。 灵儿焦灼起来,怒目瞪着顾宁,便要再度上前。 顾宁自然也不甘示弱,摆好了架势,等着她前来。 “宁儿。” 便在此时,院内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顾宁和灵儿同时望向院内。 苏倾澜在紫兰的搀扶之下,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而来。 灵儿盯着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番,手中的动作倒是慢慢地收了回来。 这女子,看着明艳动人,眉目之中,自有一股风情在。 “嫂嫂。” 顾宁也收住了自己的动作,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顾宁的手腕,对她摇摇头,“不得胡闹。” 顾宁这才不情愿地嘟着嘴,向后退了一步。 “见过郡主。” 苏倾澜上前,上手交叠在腰间,对灵儿屈膝行礼。 闻言,灵儿呆呆地盯着苏倾澜,“你才是顾少夫人?” 苏倾澜抬起头,对灵儿送去一个淡然的笑意。 她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生动好看。 即便是灵儿一个女子,看着苏倾澜这幅样子,也是心中一动。 同样,苏倾澜眼瞧着眼前的女子生得如此貌美,心下也是微微一动。 “这位是顾家二小姐,将军的妹妹,顾宁。” 苏倾澜侧过身子,指了指顾宁,对灵儿道。 灵儿这才收敛了心神,深吸一口气,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苏倾澜。 第258章 挑衅 苏倾澜将灵儿请进院中,吩咐人点上了茶水,又将屋中伺候的一干女使全部打发出去,只留下流云和紫兰两人伺候。 灵儿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苏倾澜。 不得不承认,这苏倾澜气质出众,一双眉眼微微垂下的时候,也似含着风情。 苏倾澜坐在主座的位置上,侧过头,对着灵儿露出一抹笑意,“昨日将军回来,还说起了和郡主从前的缘分。本想着,这两日就去拜见郡主,却不想郡主自己寻上门了。” 灵儿回望着苏倾澜,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苏倾澜对于灵儿的打量,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也用同样的目光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了良久,灵儿才淡然一笑,回过头,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眉眼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看似舒缓轻松,实际上,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心跳也不由地加了速度。 和苏倾澜这样的女子相争,灵儿的心中并没有底气。 别的不说,只说苏倾澜这行事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便是灵儿学不来的。 “少夫人既然已经知道我和将军之间的关系了,倒也省的我费口舌了。” 许久之后,灵儿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别过头,盯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依旧是那副神色,凝望着灵儿,一动不动,似乎灵儿的话根本就未曾影响到她。 灵儿微微挪动了两下身子,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盯着苏倾澜,接着道,“我与将军乃是天定的缘分,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父王也有心让我与将军联姻。少夫人如此深明大义,当不会阻止我和将军吧?” “什么缘分?我兄长每年要救不少人,难道人人都和我兄长有缘分?” 顾宁闻言,已经恼怒地瞪着灵儿,高声道。 灵儿闻言,立即将不悦地目光落在了顾宁身上。 “宁儿。” 苏倾澜即刻望向顾宁,冷着双目,摇摇头,“不得胡言。” 顾宁这才嘟着嘴,一副不满的样子,缩了缩身子。 “郡主与将军的缘分,自是让人艳羡。可是,我已经嫁给将军为妻,我与将军便是同心同德,夫妻一体。将军若是愿意迎娶郡主过门,我自是欢迎郡主。可若是将军不愿意,便是郡主拿刀架在我的脖颈上,我也无力为之。” 苏倾澜说话之时,总是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直视着灵儿,让灵儿即使想要躲,都无处可躲。 她索性回望着苏倾澜,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后牙,凝望着苏倾澜,眼中露出了些许凶狠之色。 “这么说,苏小姐是不想让我过门了?” 苏倾澜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非但没有半分愠怒之色,反而还多出了几分大气华贵的模样,“郡主误会了。我方才已经告诉郡主了,这府邸,自是一切都由将军做主。将军若是想要迎娶郡主,我自会欢迎。” 苏倾澜言语之间,滴水不漏,让灵儿没有嫌隙可寻。 她瞪着苏倾澜,心中饶是有多少火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之后,灵儿才扯动唇角,冷然一笑,“少夫人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啊。少夫人今日的话,我记住了。若是我能劝得将军迎娶我过府,希望少夫人到时候,还要如自己所说,欢迎我加入才是啊。” 苏倾澜心中一紧,后背骤然僵直,可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方才的笑容,“那是自然。” 灵儿眼瞧着苏倾澜对于自己的挑衅并未表现出些许的恼怒,心中反而更是烦闷。 她别过头,却见顾宁竟然也用挑衅的目光盯着自己,心中烦躁起来,更是哼了一声,便站起身,身子前后扭动了两下,道,“今日得了顾少夫人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我瞧着,少夫人许是也有不少事情要忙,今日我便不打扰了。等到改日,我再来见将军。” 说完,灵儿转身便走。 苏倾澜见状,也起身随着灵儿一同走了出去。 这苏倾澜走在灵儿的身侧,让灵儿的心中更是好不舒服。 她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可是因为身材纤细,看上去就像是个纸片人一般,越发显得轻巧动人。 反观自己…… 灵儿不由地低下头。 其实,她的身材并不差,可是站在苏倾澜的身边,总觉得显得有些过于粗壮了。 两人才走到门口,便见顾霆和宇文德正在门下下轿。 “将军回来了。” 紫兰望了一眼府门之外,对苏倾澜道。 苏倾澜抬首,才要往前而去,哪知道灵儿却已经追了出去,一脸笑颜。 “将军回来了?” 顾霆一愣,诧异地盯着灵儿,又惊讶地别过头,望了一眼苏倾澜。 灵儿说话的功夫,已经凑到顾霆身边,抬手环住了顾霆的胳膊。 顾霆见状,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道,“郡主怎么来了?” 灵儿的手还在半空之中抬着,眼看着顾霆抽回了手,一时之间尴尬无比。 她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抿着唇瓣,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昨日你说,若是要娶我,总要和府中的夫人说上一声才是。今日,我来同夫人说一说啊。” 闻言,顾霆骤然望向苏倾澜,一脸慌乱。 他想要上前解释,可苏倾澜却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抬手环住了顾霆的胳膊,抬起下巴,凝望着顾霆的侧脸,“郡主今日是来告诉我,你们之间那些缘分的。郡主对将军如此情深意重,我瞧着也真是羡慕。也不知,将军这些年,还有没有救过郡主这样的可人呢?” 眼看着二人如此亲密,灵儿的心中更是火起。 她冷哼一声,鼻尖向上翕动一番,眉目之间,满是恼火之色。 “少夫人这话说的便有些不妥当了。这世上,能有几个郡主?” 说着,灵儿用挑衅的目光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明白她这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想要向自己展示,她出身高贵罢了。 苏倾澜对于这样的挑衅倒也并不往心中去,只沉声道,“这世上,又能有几位顾少夫人呢?” 第259章 邀约 灵儿眼看着苏倾澜挽着顾霆,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容,眼中饱含深意地凝望着顾霆,她心中火起,可偏生自己却没有什么身份和法子为难苏倾澜。 灵儿凝视着两人,冷哼了两声,才慢慢上前,立在顾霆身侧,抬起头,盯着顾霆。 她脸上的笑意浮现在眼前,望向顾霆的时候,仿佛在看自己的郎君,“将军,我今日前来,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说着,灵儿瞥了一眼苏倾澜。 让她心下恼火得是,这苏倾澜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依旧凝望着顾霆,根本未曾理会自己。 见状,灵儿稳住心神,盯着顾霆,沉声道,“将军,我听闻,中原的寺庙都十分豪贵好看,且里面的神佛皆灵验无比。父汗本想带着我去祭拜,可是那样,必定会兴师动众。不知将军是否愿意,带着我,私下走一趟?” 说完之后,灵儿还往前凑动了几分,凝视着顾霆的侧脸,将声音压低了些许,“就你我二人。” 她挑衅的目光落在苏倾澜身上,微微扬动下巴,鼻尖翕动了两下,冷哼了几声。 苏倾澜的心中发紧,挽着顾霆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可是,常年累月的经验,让苏倾澜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波动,反而还多出了些许笑意。 “郡主要去拜佛,我自会安排好人随郡主一同前去。” 顾霆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灵儿两眼,便沉声道。 灵儿闻言,挑眉冷对,面色阴沉下来。 “将军。” 苏倾澜轻轻晃动了两下顾霆的衣袖,抬起头,眼中包含深意地凝望着顾霆,嘴角微动,笑了笑,“郡主初次前来中原,这人生地不熟,难免害怕。将军还是随郡主一道前去吧。” “澜澜,你……” 顾霆正要说话,苏倾澜却抿唇一笑,“将军不必担心妾身。只管去便是了。” 看着她眉眼弯弯,丝毫没有恼怒之色,灵儿倒是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女子多出了几分佩服之意。 父汗也有不少妾室,她们各个都争风吃醋,成日里没少给父汗带来麻烦。 若是她们人人都能像苏倾澜这般,想必父汗的后宫也能安稳不少。 想到这里,灵儿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眼,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已经多出了几分柔和之色。 顾霆无奈,只得应承下来。 打发走了灵儿,他与苏倾澜回了房中,才气鼓鼓地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扔在桌面上,不满地望向苏倾澜,沉声道,“你便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让顾霆气恼得是,苏倾澜竟然眨动着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说什么?” “你就如此放心,让我与郡主一同前去拜佛?” 苏倾澜凝望着顾霆,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 好一会之后,她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倾澜越是如此,顾霆的心中越是恼火不解。 她缓步走上前,葱白的手指搭在顾霆的衣扣之上,解开几颗衣扣,将他的外衣放在一侧。 待到做完这一切,苏倾澜才折返回桌边,凝视着顾霆的双眼,轻声问道,“将军可会真的与郡主生出情谊?” 顾霆恼火起来,眉毛都立了起来,睁着一双眼睛,瞪着苏倾澜,“那日,我都已经将话同你说的那样清楚,你怎么还问我这样的问题?” 苏倾澜越瞧顾霆这样子,心中便越是好笑。 她垂着眼帘,抿着唇瓣,走到顾霆的身边,将他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仰着头,凝视着顾霆,“我便是因为知道将军对我的情谊,才会让你和郡主一同前去。” 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略显娇小的可人,顾霆的心跳猛然加速。 他一把揽住了苏倾澜纤细的腰肢,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唇瓣已经凑到了苏倾澜的耳边,轻轻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苏倾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娇喘,双手抵住顾霆坚实的胸膛,抬起头,怯生生地凝望着顾霆,轻声道,“将军……” 分明是一句推诿之言,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却让顾霆全身都酥麻起来,只觉得她是在半推半就之间,向自己发出了许可之言。 屋外虽然还是一片晴朗,可屋内的纬纱之下,却是春光一片。 宇文明拦住了灵儿的轿撵,眼瞧着她从内里探出头,一脸火急火燎,恼怒神色。 灵儿瞥了宇文明一眼,点动了两下轿面,示意外面的人停轿。 虽然知道宇文明的身份,可是灵儿也不知为何,天生就对宇文明有几分不悦之意。 她瞥了宇文明一眼,冷哼了两声,走出轿子,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上前之意,沉声道,“太子殿下安。殿下是要出城吗?” 宇文明翻身下马,行至灵儿身旁,拱手作礼,“听闻郡主才从将军府出来?” 宇文明抬眼望向灵儿,眼底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灵儿最是不喜欢人跟踪自己,此刻听到宇文明这话,更是挑眉怒视,“你跟踪我?” “郡主误会了。” 宇文明立即摆手。 “这京城看似大,实际上却并不大。郡主在将军府中之事,现在想必,已经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 灵儿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她垂下眼帘,想起父汗的叮嘱:她是大飨的郡主,切记不能在中原人面前丢了脸面。 今日在将军府门前,她可是输给了那个什么顾宁。 若是此事,被父汗知道了,岂不是要被父汗责怪? 眼看着灵儿的面色一阵青紫,一阵白,宇文明不由一笑,“郡主不必过于担心。不过是女儿家的玩闹而已,旁人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灵儿抬起头,盯着宇文明,偏了偏脑袋,怯生生地问道,“真的?” 宇文明摊开双手,肩膀耸动,做了个安心的姿势。 灵儿这才露出几分笑颜,对眼前之人的讨厌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太子殿下赶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 宇文明四下打量了一圈,指了指前方,“郡主可有空,和我一同走走?” 第260章 凭空捏造 冬日的京城,阳光虽然不似大飨那般烈焰,倒也算是温暖。 灵儿和宇文明比肩而立,沿着长街,一路向前。 到了冬天,街道两边的小商贩少了许多,叫卖的人不似夏日里那般多,倒是让街道显得空旷许多。 灵儿和宇文明走了良久,宇文明却始终一言不发。 灵儿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别过头,望向宇文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沉声道,“太子殿下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宇文明只是别过头,对灵儿笑了笑,依旧没有开口,还是继续向前走。 灵儿虽然好奇,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跟着宇文明往前走去。 终于,两人走到了护城河畔,一处凉亭边。 如今,已经入了冬,凉亭的屋檐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白雪。 凉亭被四周的枯树围绕起来,看上去平添落寞。 宇文明抬手指了指凉亭的方向,凝视着灵儿,沉声道,“郡主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吗?” 灵儿只觉得这太子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 莫说自己是大飨的郡主,只怕即便是京城的郡主,他随手指出个亭子来,也未免知道。 见灵儿不解地望着自己,摇摇头,宇文明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那里是我和苏倾澜一起长大的地方。” 闻言,灵儿诧异地别过头,盯着宇文明,“和谁?” 她有几分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宇文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苏倾澜?” 见宇文明再度点了点头,灵儿才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她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宇文明,“你……你不是太子吗?你从小难道不是长在陛下身边?” 宇文明抿唇笑了笑,摇摇头。 “我们中原的规矩和你们不同。皇子一旦过了该上私塾的年纪,便会被送到专门的地方居住,不会和父皇住在一起。” “那你与苏倾澜又是如何结实的?” “她父亲乃是当朝的宰相。当初,也随着我们一同读过几年书。” 想到苏倾澜那落落大方的样子,的确不是寻常粗俗人家能够教导出来的女子。 只是,灵儿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和太子也是同窗。 想到这里,灵儿的心下却更是不解。 她凝视着太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和苏倾澜一同长大,下了学堂,也总是来这亭中嬉戏玩闹。后来,我因为父皇的旨意,前去巡查疆土,有许久未曾见到苏倾澜。”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笑了笑,别过头,望向灵儿,“没想到,等到我再回京,她竟然已经嫁给将军做了夫人。” 灵儿看着宇文明眼中的悲切,心底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被她一把抓住了那丝诧异。 她凝视着宇文明,试探着问道,“她背叛了你?” 宇文明虽然没有正面回答灵儿的话,可是他低下头,垂着眼眸,两只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看着宇文明深吸一口气,露出痛苦的神色,抬起头,眺望着那亭子,灵儿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你是当朝的太子,她为什么放着你不要,非要嫁给将军呢?” 灵儿问道。 宇文明抿唇一笑,无奈摇头,“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时日,我朝二皇子被幽禁夹蜂道了。” 灵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此事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父汗提起过。 父汗特意叮嘱灵儿,切莫在中原皇上的面前,提起二皇子。 “他就是因为与我在朝堂上起了嫌隙,几次想要陷害我,才会被父皇幽禁夹蜂道。那个时候,我的日子过的十分艰辛。朝中甚至有人在议论,或许我会被父皇罢黜。就是那个时候,苏倾澜嫁给了顾霆。” 灵儿的眉角竖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什么?她未免有些太无耻了吧!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她不能和你荣辱与共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你!” 看着灵儿义愤填膺的模样,宇文明心中有一丝好笑,他紧握着一双手,尽力表现出悲切的模样。 “即便是她对我如此无情,我却还是念及着我们年少一起长大的情谊。郡主,当我听到你请求父皇赐婚的时候,我太开心了。” 灵儿不解。 “我想请郡主帮我一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 “若是郡主能够嫁于将军为妻,还请郡主能助力我迎娶苏倾澜。” 听闻此话,灵儿对宇文明刮目相看。 她知道,中原的男人,不像草原上的男人那般。 在大飨,若是一个女子离开了自己的丈夫,还能再次嫁人,而且不会受到任何非议。 可是,在中原,若是一个女子已经嫁过人,再度嫁人,不仅仅是她,即便是她的夫家,也会被人非议。 想不到,宇文明为了苏倾澜,竟然完全不在意她背叛过自己,也不在意她早已经嫁做人妇。 单单凭借这一点,就让灵儿心中对他多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可是,将军都尚未松口,肯迎娶我。” 灵儿心中的激动划过之后,逐渐恢复了冷静,有些落寞地低着头,轻声道。 “只要郡主肯帮我,我自会帮郡主。” 灵儿的眉眼再度充满欣喜,望向宇文明,欢喜地点点头,“只要我能成为将军的正妻,我自会想办法圆了太子情谊。” 宇文明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对灵儿躬身行礼,“多谢郡主成全。” 灵儿自幼在草原上长大,即便是大飨也有争权夺利之事,可大多数却都是在明面上。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宇文明,心中诡计多端,根本不是她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子能够应对的。 此刻,在灵儿的心中,宇文明是个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愿意牺牲一切,甚至不惜被世人鄙视、议论,重情重义的太子。 而那个苏倾澜,却是个为了权利,抛弃了青梅竹马,心思歹毒,简直不配为人的女子。 灵儿甚至开始为顾霆担忧,也不知这苏倾澜嫁给顾霆,可是看中了顾霆的家事背景?来日,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伤害顾霆? 第261章 埋伏 大飨的车马停在将军府门之外。 苏倾澜和顾霆一同候在门外。 看到灵儿从轿撵之中款款走了下来,苏倾澜才侧过头,望着顾霆,嘴角微微扬动,送上了一个淡然的笑容。 昨日看着苏倾澜的笑容,灵儿还觉得她气质非凡。 可是,见过宇文明之后,今日再度看像苏倾澜,却只觉得她眉眼之间,尽数皆是算计之意。 灵儿盯着苏倾澜,眼底的怒火燃烧。 “将军,我们走吧。” 灵儿高声道。 顾霆恋恋不舍地望向苏倾澜。 眼看着苏倾澜眉眼之中带着几分笑意,顾霆不得不长叹一口气,转身接过了小厮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率先往前而去。 见状,灵儿立即钻进了轿撵之中。 苏倾澜始终站在府门之外,眼看着顾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昨日,他们二人已经商定,今日顾霆,会寻个机会,和灵儿说清楚。 虽然苏倾澜已经在心中劝慰了自己无数遍,可是眼看着顾霆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苏倾澜的心中却还是升起了一股异样之感。 待到车马尽数消失在自己眼前,苏倾澜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不再胡思乱想,回过头,做了一个伸长的呼吸,捏了捏自己生疼的眉心,往府中而去。 车马一路从东门出城,前往宝华寺。 一出了城,灵儿便吩咐人牵来了马,自己也跳下了轿撵,翻身上马,快马往顾霆的身边凑去。 “将军怎么一脸严肃?” 灵儿勒着缰绳,走在顾霆身侧,望着他那张英俊的侧脸,沉声问道。 “郡主,臣多谢郡主对臣的抬爱。今日,臣陪郡主前去拜佛烧香,也是希望能将话和郡主说清楚。” 闻言,灵儿偏着头,“说什么?” “臣已经有了爱妻。臣恋慕自己的妻子,希望与她白头偕老,绝对不会对她生出二心。还望郡主能够成全臣的一片心意。” 若是这些话,昨日灵儿听了,或许还会知难而退。 可是今日,灵儿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分外刺耳。 “难道,你宁可要一个为了权势,背叛自己的青梅竹马之人,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吗?” 听闻此话,顾霆不解地挑动眉角,望向灵儿,诧异地道,“郡主说什么呢?什么为了权势,背叛自己的青梅竹马?” 灵儿嘟着嘴,手中的鞭子轻轻地落在马的臀部,“原来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顾霆更是好奇。 灵儿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是想起昨日宇文明的吩咐,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罢了,你不知道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蹙着眉心,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你们中原的天可没有我们大飨的蓝。” 顾霆对灵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好奇,可却不好多问,也不再回答灵儿的话,只勒紧了缰绳,往前晃动而去。 灵儿见状,哼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苏倾澜吗?” 听到苏倾澜的名字,顾霆的唇角竟然不自居地扬动了两下,一脸骄傲、幸福。 瞧着他这副样子,灵儿的心中更是不满。 顾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如此多有失礼不妥,立即收拢了笑容,却还是点点头。 “哪怕她和你在一起不是真心的?” 灵儿的身子往前探动了两下,急切地问道。 对于灵儿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顾霆十分不解。 “澜澜是与我共同经历了生死之人,怎么会不是真心的呢?” 灵儿真想将昨日宇文明的话一股脑地全部告诉顾霆,可是,想起宇文明的叮嘱,她却不得不白了顾霆一眼,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早晚有一日,你会知道,到底谁对你是真心的。” 灵儿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顾霆没有听清,别过头,望向灵儿,轻声道,“什……” 他的话尚未说出,目光却瞥到了一侧的树丛。 顾霆立即抬起手,示意后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灵儿回过头,本要将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却恰好看到了顾霆紧张的样子。 灵儿见状,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望向树丛,也紧张起来,吞咽了两口口水,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灵儿的话音才落,树丛之中便飞起了一只乌鸦。 那乌鸦扑闪着翅膀,一路向天空飞去,一边飞,一边还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灵儿长出一口气,转过身,略带嗔怪地凝望着顾霆,“嗨,我还以为……” ‘是什么’三个字尚未出口,却见眼前的顾霆骤然直起了身子,两只脚在马镫上用力向下踩去,整个人已经跃到了半空之中,一个转身,顺势抽出了腰间的利刃,往树丛的方向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灵儿才看清楚,那树丛的深处,竟然真的藏着七八个黑衣人。 她大惊,勒紧了手中的缰绳,立即从腰间拔下了软鞭,在头顶甩动了几个圈,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上前,将灵儿围了起来。 树丛和这里还有些距离,灵儿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顾霆一跃进树丛之中,似乎就和那几个黑衣人战在了一起。 黑衣人虽然人数众多,可一时半会,却也无法将顾霆怎么样。 同样,顾霆虽然武艺高强,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的确无法同时应对这么多黑衣人。 灵儿正要上去帮忙,道路两侧,却也冲出了不少人。 那些人各个都用黑布蒙着面,穿着一声黑衣,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到底是出自何门何派。 “你们是什么人?” 小武子冷着双目,手中的利刃已经拔了出来,盯着眼前的这些黑衣人,厉声呵斥道。 黑衣人们没有答话,而是对视一眼,纷纷往前而来。 侍卫们很快就在小武子的带领之下,加入了战斗,还有几个黑衣人,奔着灵儿便来。 灵儿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上,可那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若是真的到了实战上,却还是难以施展。 不一会,灵儿便落在了下风…… 第262章 将军不见了 树丛之中,黑衣人和顾霆战得正酣。 突然,顾霆听到身后传来了灵儿的尖叫声。 原来,灵儿方才已经落入了下风之中,一个不留意,手中的皮鞭都已经被人夺走。 此刻,她已然落入了几个黑衣人手中。 其中一个黑衣人翻身跃上了灵儿的马背,将她箍在身前,火速往前而去。 灵儿尖叫,惊呼,转过身,两只手胡乱地在黑衣人的身上拍打。 可是这样的拍打,在这些身经百战的黑衣人身上,仿佛只是在给他挠痒痒一般。 侍卫们都被黑衣人托住了脚步,无法前去营救。 顾霆见状,不敢再与眼前几人恋战。 他匆匆抬手,几剑逼退了眼前的黑衣人,便翻身从丛林之中跳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马背上。 顾霆一边策马向前,一边别过头,对小武子高声道,“小武子,速唤救援。” 小武子答应了一声,待到他抬起头,却见顾霆已经跑远了。 那黑衣人驾马,速度极快。 马背颠簸,灵儿又不敢大幅度地挣扎,只能扭动着身子,一边喊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若是敢绑架我,大飨汗王不会对你客气的?” 可是那黑衣人却充耳不闻。 灵儿焦灼起来,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黑衣人吃痛,大呼一声,手松开了缰绳。 如此一来,灵儿的身子滚动了两下,从马匹上摔了下来。 她的身子借着惯性,又往前滚动了几圈,眼看着便要碰上眼前一块石头。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劲风。 只见顾霆从马背上跃动而起,在空中晃动了两下身子,最后落在灵儿身侧,一把抱住了灵儿,随着她一同向前滚动两圈,后背磕在了那块石头上,终于算是停了下来。 灵儿从顾霆的怀中挣扎着直起身子,只见顾霆痛苦的呲着牙,后背躬起,像是一只虾米一般。 “顾将军。” 灵儿焦急起来,忙扶住顾霆的肩膀,将他搀扶起来。 顾霆坐直身子,痛苦地抬起手,摆动两下,另外一只手,却还紧紧地握着利刃。 那黑衣人也停住了马,调转马头,盯着二人。 顾霆一手拉住灵儿,慢慢站起身,警惕地盯着那黑衣人。 “你是什么人?” 顾霆沉声问道。 黑衣人凝望着顾霆,嘴角微微扬动一番,似乎是发出了些许冷笑。 紧接着,黑衣人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呼哨。 那口哨之声,将四周的寂静打破。 灵儿怯生生地握住了顾霆的衣角,往他的身后钻了钻。 随着黑衣人的这一声呼哨,四面八方的草丛、树丛之中,都多出了不少人。 见状,顾霆心下也不由一紧。 他微微侧过头,对灵儿沉声道,“郡主抓紧我。” 灵儿答应一声,死死地拉住顾霆的衣角,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两人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四面八方的黑衣人也缓缓地凑了上来。 随着那马上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人尽数扑了上来…… 苏倾澜伺候老夫人用了午膳,将她送回屋中,叮嘱人在老夫人的屋中点上了安息香。 方才用午膳的时候,老夫人便一直说自己胸口又痛又闷,难受得厉害。 苏倾澜思忖着,或许是入了冬,老夫人的身子不适引起的。 她做完一切,才刚刚退出老夫人的院子,便见流云急匆匆从长廊一侧快步而来,身后还跟着满身是血的小武子。 “小姐,不好了。” 流云人都尚未走到苏倾澜的身前,便高声道。 看到小武子,苏倾澜的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丝不安。 她立即迎上前,一把握住了流云的手腕,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和小武子扯到了一边的院中,确保老夫人的院中听不到,才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望向小武子,“怎么了?” 小武子凝视着苏倾澜,眼眶发红,没有多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见状,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不安。 “到底怎么了!” 她后背上滑动而过一阵阴冷之气,将整个后背都冻住了一般。 “少夫人,将军不见了。” 闻言,苏倾澜向后倒退两步,好在被流云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什么叫做不见了?” 小武子抬起头,望向苏倾澜,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待到属下带着暗卫赶到,将军已经不见了踪迹。还有,大飨的郡主也不见了。” 苏倾澜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动了两下,一把扶住了一侧的石桌。 “小姐。” 流云也慌乱地扶住苏倾澜,一边抬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 “宫中知道了吗?” “属下已经派人进宫传话,叮嘱了,定然要只对陛下一人讲。” 苏倾澜坐在石凳上,盯着眼前的青石板,右手搭在桌面上,左手死死地握住帕子。 不见了……不见了…… 只有这三个字在苏倾澜的耳中不断回响。 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 小武子和流云对视一眼,二人却无人敢打扰苏倾澜。 “小武子,那些黑衣人可有活口?” “没有。” “都死了?” 苏倾澜诧异地盯着小武子。 小武子望向苏倾澜,摇摇头,“不是。都跑了。” “跑了?” 苏倾澜更加诧异。 暗卫的实力她是知道的,若说不留活口,倒有可能。 可是,怎么会都跑了? “今日将军特意叮嘱了,只许暗卫在远处跟着,近处保护的都是普通的侍卫。待到暗卫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都跑了。” 苏倾澜蹙着眉头,心思飞速转动。 跑了,便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京城不远的地方劫杀大飨郡主和当朝的将军? 如今,连个追查的方向竟然都没有。 苏倾澜紧紧地握着手,指节泛着白,盯着面前的地面。 良久之后,她才骤然抬起头,眸子之总,已然多出了几分淡定。 “小武子,立即吩咐所有的暗卫,沿途搜查,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破绽。还有,启动城中所有的明哨、暗哨,告诉他们,排查城中所有的可疑人员!” 第263章 独力支撑 往年,京城的冬季便是寒风瑟瑟。 今年,京城又是多事之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侍卫,急匆匆从路上奔驰而过的马匹,每一样似乎都在预示着,京城之中即将有大事发生。 苏倾澜一夜未眠,直到正午时分,还坐在院中,焦灼地等待着消息。 流云和紫兰陪在苏倾澜一侧,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关切地望向苏倾澜。 最后,还是紫兰匆匆上前,对苏倾澜行了礼,将手中的食盒往前推动几分,关怀地凝望着苏倾澜,低声道,“小姐,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吃些东西吧?”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抬起手,对紫兰晃动了两下,“我吃不下。你出去瞧一瞧,小武子可回来了?” 紫兰转过头,求助地望向流云。 “小姐。” 流云快步上前,“昨夜已经将咱们府中的暗卫全部都派出去了,还有京城的暗哨、明哨,只要能用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想来不久就会有结果。将军已经一夜未归了,之后定然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小姐您处理。若是此时,您的身子支撑不住了,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紫兰忙附和道,“小姐,您还是吃些东西,再等等吧。” 苏倾澜盯着那食盒看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点点头,扬动下巴,示意紫兰打开食盒。 食盒才刚刚打开,饭菜的香味都还没有冒出来,小武子便急匆匆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这一下,苏倾澜更是没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关切上前,盯着小苏子,沉声问道,“如何?” 小武子摇摇头,这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却还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没有将军的下落。” 苏倾澜跌坐回椅子上,右手搭在桌面,紧紧地蹙着眉头,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点动,“怎么会这样呢?暗卫加上所有的哨岗,怎么会还是找不到呢?” 小武子虽然不愿再给苏倾澜添麻烦,可是想到外面那几个人,却也不得不上前开口,“还有一件事情。” 苏倾澜抬起头,望向小武子,眼中还有一丝期待,仿佛期盼着小武子能送来什么好消息。 看到苏倾澜这样的目光,小武子的心中难免对自己责备起来。 “宫中来人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院中的其他人皆是一惊。 紫兰和流云对视一眼,忙道,“是汗王的人吗?” “那倒不是。是陛下的人。” 紫兰和流云这才长叹一口气,安心了些许,“还好不是汗王的人。” “即便现在不是汗王的人,汗王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苏倾澜凝视着眼前的青石板地面,无奈地摇摇头。 她的心中,尚且还有一块大石头,无法落地。 宫中之人的到来,无疑是在这块大石头上添砖加瓦。 苏倾澜做了一个伸长的呼吸,右手撑在桌面上,慢慢站起身。 她已经整整一日未曾合眼,就连水都没有喝上几口。 才站起身,眼前一黑,身子晃动了两下,险些跌倒。 紫兰和流云同时上前,托住了苏倾澜的后背,才让她稳定了身子。 “小武子,你继续派人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 小武子双手抱拳,坚定行礼。 苏倾澜转过头,望了一眼流云,“流云,你心思细腻,留在府中。老夫人身子不适,切莫被她知道将军之事。” 流云为难地凝望着苏倾澜,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小姐,我不行。” “除了你,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倾澜说完,长出一口气。 她自是知道,即便是想要瞒着老夫人和顾安,也瞒不了多久。 可眼下,能瞒一阵是一阵吧。 说完,苏倾澜在紫兰的搀扶之下,轻轻跺了跺双脚,将衣服拉扯平整,定好心神,凝视着眼前的院门,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宫中等着她的,才是重头戏。 眼看着苏倾澜柔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流云和小武子对视两眼。 “若是此事熬不过去,可如何是好?” 流云被过头,盯着小武子,沉声问道。 小武子一手握住腰间的利刃,摇摇头,未曾答话。 苏倾澜跪在御书房中,龙涎香的香气一点点弥漫进她的鼻腔之中。 皇上坐在书桌之后,脸色难堪,时不时地咳嗽声,才能勉强将这书房的安静打破几分。 “这么说,顾霆和郡主已经一夜未归了?” 苏倾澜低着头,双手搭在地上,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昨日刺杀之人可调查清楚了?” 皇上凝视着苏倾澜的侧脸。 若是苏倾澜此刻抬起头,定然可以看出,皇上的目光之中,不仅仅有担忧,似乎还有几分关切。 她摇摇头,“这行人身份成谜,动作迅速,定然是专业杀手。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所为,现在还不能确定。” 皇上猛然站起身,指着苏倾澜的鼻尖,高声道,“苏倾澜!已经一夜了。大飨的郡主和你的夫君被人刺杀,一夜未归。到现在,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苏倾澜这才望向皇上,“陛下,臣女已经尽力了。顾府能派出去的人全部都已经派出去了。可是,将军和郡主依旧是杳无音讯。陛下,臣女请命,自己前去寻找。” 皇上的双眼挑动一番,慢慢地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瞪着苏倾澜,“你若是再离开京城,岂不是人人都看得出顾家出了事情?顾家一门不要紧,可若是被汗王知道,他的女儿也生死未卜,你是想要拉着朝廷给你顾家陪葬吗?” 苏倾澜忙叩首行礼,“臣女不敢。可是眼下,若是宫中不能派出禁卫军,臣女也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想了。顾家便是再怎么样尽力,却也是难敌四方啊。况且,如今还不知,这伙人究竟是冲着将军去的,还是冲着顾家来的。我实在不敢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总要留下人护着顾家长辈的周全。” 第264章 亲寻 “陛下。” 皇上还要说话,却听到屋外传来了大监低沉的声音,“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苏倾澜的心中一动,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书房大门的方向。 皇上将抱怨和责怪的话咽了下去,吩咐人将宇文明请了进来。 屋门打开,宇文明缓步走进屋内,将手中的暖炉交给大监拿了出去,上前对皇上拱手行礼。 “父皇。” 他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倾澜,接着道,“郡主之事,儿臣已经知道了。” 苏倾澜闻言,眉角挑动,略带惊讶地望向宇文明。 似乎是为了给苏倾澜一个解释,宇文明接着道,“昨日郡主邀约顾将军一同前往宝华寺,京城之中不少人都看到了。郡主和将军被刺杀,虽然少夫人已经用最快的手法封锁了现场,可还是有消息传出来了。” 皇上紧皱双眉,坐在书桌之后,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若是你知道了,那大飨的汗王,岂不是……” 说着,皇上抬起眼,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却对皇上送上一个安心的神色。 他摇摇头,“父皇只管放心。儿臣得知郡主之事,已经安排人将汗王带去了酒楼。汗王一直想要领略中土的风情,想来一时半会暂时顾及不到郡主。可是,也瞒不了多久。” 皇上收回目光,眼中的焦灼更加浓郁。 “父皇,儿臣认为,少夫人与将军一同生活了这么久,若是论起了解将军,只怕没有人会比少夫人更多。儿臣以为,此刻让少夫人前去寻找将军的踪迹,最为合适不过。” 听闻此话,莫说是皇上,即便是苏倾澜,也挑着眉角,诧异不解地盯着宇文明。 她怎么也想不到,宇文明此刻前来,竟然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反而是为了替她开口求皇上允许她出京调查此事。 皇上盯着宇文明看了好一会,又望向苏倾澜, 双手搭在桌面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在一起,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宇文明的话。 好一会之后,皇上才重新盯着苏倾澜,“可若是她此时离开,怕是顾家会生出乱子。” “父皇,眼下,找到顾将军和郡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我们能尽快找到他们二人,京城必定出不了大乱子。” 皇上再度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 “好。苏倾澜,朕就许你前去寻找顾霆。记住,一定要快!” 苏倾澜叩首行礼,连声谢恩。 她和宇文明一同退出了书房。 苏倾澜心中急切,只匆匆对宇文明行了礼,“今日殿下大恩,臣女都记住了。等到寻到了将军,一定……” 不等苏倾澜说完,宇文明对她摆摆手,“我可没有说,让你一个人去。” 闻言,苏倾澜不解。 “顾霆到底在哪里,我并不关心。可郡主和他在一起。此事事关两国邦交,我必得要同你一起去,才能安心。”宇文明不等苏倾澜回话,便接着道,“还有,顾家那些已经派出去的人,你还是让他们都回来吧。若是那伙人真的是穷凶极恶之人,看到这么多四处搜寻顾霆和灵儿,一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会作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明,上下打量着他,想要从宇文明的小动作之中,看出他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宇文明目光真诚,丝毫未曾躲避苏倾澜的双眸。 两人对视了良久,苏倾澜才狐疑地点点头,从口中挤出一个‘好’字。 宇文明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苏倾澜定然会答应他,立即吩咐小厮,前去备马。 苏倾澜则叮嘱紫兰,回府告诉小武子等人,暂时收队回府。 天色再度暗沉了下来,乌云将太阳的一半都遮盖了,整个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似乎随时随地都要压下来似得。 宇文明和苏倾澜一人一匹快马,从皇宫东门而出,一路往郊外疾驰而去。 一路上,两人无话,只能听到马蹄咯噔咯噔的声音。 昨日顾霆和灵儿遇袭的地方并不难寻,就在出了京城,没有多远的一处山坡上。 那里虽然已经被暗卫打扫过,却还是有不少血迹。 苏倾澜看着洒在地上的血迹,心中更是不安。 她若是未曾看到这些场面,尚且无法意识到昨日的战况到底多么惨烈。 可眼下,看到那已经浸润进泥土之中的血渍,苏倾澜的心整个都悬了起来。 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念头。 “顾将军是个征战沙场之人,不管情况多么恶劣,他定然能想出法子来。你且瞧一瞧四周,依着你对他的了解,若是他陷入了包围之中,会怎么做?” 宇文明今日倒是显得十分同情道理,丝毫没有为难苏倾澜的意思,反而还主动翻身下马,将周边的草丛都往下按压一番,尽力想要找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苏倾澜环视四周。 这里已经是半山腰,进退皆需要不少时间。 那些杀手选择埋伏在这里,想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在这里动手,顾霆不管是想要往山中逃脱,还是想要迅速脱身,原路返回,都实属不易。 苏倾澜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望向那浓密的山坡。 虽然已经是冬季,山坡上落满了树叶,可是这里却枝桠丛生,从丛林之外往内看去,密密麻麻,什么都看不到。 方才上来的一路上,苏倾澜已经仔细看过四周的地形。 按照小武子所说,当时他们的地势要比顾霆和灵儿低出不少,若是顾霆带着灵儿原路返回,小武子等人没道理看不到他。 更何况,以顾霆的心性,知道上下也是一片修罗战场,定然不会原路折返! 想着,苏倾澜的目光再度落在密林之中。 他一定会选择从密林之中脱身! 宇文明瞪了良久,却始终没有等到苏倾澜的回话。 他不解地抬起头,只见苏倾澜已经一马当先,率先往密林之中快步而去。 见状,宇文明急速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加快脚步,高声呼唤着苏倾澜。 第265章 你早有准备 身处密林之中,不难发现,这里远远要比外面看上去更加难行。 鞋子才落在树叶上,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每走两步,脚下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后打滑。 那是因为,这密林之中常年不见太阳,加上前段时间刚刚下了雪,想来是树叶之下还有不少没有消融的雪花。 苏倾澜一马当先,走在密林之中,目光四处环视,想要从林中寻到些许的蛛丝马迹。 宇文明跟在苏倾澜身后,走了没有多久,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这里是个逃生的好去处。” 苏倾澜沉声道。 她停在了一棵松树之下,抬起头,往树顶看去。 树干一人多高的地方,果真有一道鲜红的血迹。 宇文明顺着苏倾澜的目光看去,自是也看到了那血迹。 “可这地方这么难行,如何逃生?” “灵儿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苏倾澜别过头,盯着宇文明,深吸一口气,将胸口之中的浊气全部都排了出去,又跺了跺脚,让自己的身子温暖起来,“他们二人若是想要脱身,比起寻常人来讲,要轻便不少。我听小武子说起过那些刺杀之人,各个都是武艺高强。像这样的刺杀阻止,一定会有人负责专门的追踪。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血迹定然就是追踪之人留下的。” 宇文明的目光骤然阴沉下来,右边的眼睛挑动了两下,不由打量着苏倾澜,心中惴惴不安。 她说得没错,那些人之中,的确有一个轻功高超之人。 他负责追踪! 昨日,也是那人前来回禀宇文明,告诉他,顾霆和灵儿跳下了悬崖! 宇文明慢慢地凑到苏倾澜身边,手臂抖动,一只小小的匕首已经落在了手心之中。 他下定决心,若是苏倾澜有任何疑心,定然要让她永远都无法开口。 苏倾澜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依旧仰着头,盯着那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往另外一棵树干望去。 宇文明顺着苏倾澜的目光看去,看到她目光所及的那棵树,手中的匕首却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 那是一颗胡杨树。 宇文明想起了自己书房之中,夹在竹简里的那片胡杨叶子。 那叶子还是苏倾澜送给自己的! 他望着苏倾澜的背影,心中对于自己骤然想起的回忆,也多出了几分无奈和不屑之情。 苏倾澜并未察觉到宇文明有任何不妥之处,她只是看了看那胡杨树,便接着道,“将军怕是走投无路,带着郡主上了山。” 说着,苏倾澜已经往山坡之上而去。 宇文明迅速收好了匕首,也快步跟了上去。 如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对苏倾澜下手。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向上,走了足足大半日的功夫。 从早晨就憋着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雪。 白色的雪瓣落在树上,微风一吹动,树枝摇晃了两下,雪瓣全部都落了下来。 那些雪瓣落在地面上,将地上映衬成一片银装素裹。 越往上走,空气越发稀薄,雪也越下越大。 终于,宇文明完全走不动了。 他半躬着身子,两只手抵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那白色的气体冒进空气之中,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宇文明对走在前面的苏倾澜摆摆手,高声道,“澜澜,不能再这样寻下去了。雪眼看就要越下越大,若是我们再往上走,怕是难以下山了。” 苏倾澜也停住脚步。 她同样气喘吁吁,可是心中的挂念,却让她本能地往前走去。 此刻,苏倾澜停下脚步,转过头,才看到他们上来的路已经完全成了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到了。 才留下的脚步,很快也被雪花覆盖,眼中只剩下白色的雪瓣,还有干枯的树枝。 宇文明顺着苏倾澜的目光望了两下,也焦灼不安起来。 “此刻下山,只怕也太危险。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到雪停了,再想办法。” 苏倾澜犹豫地抬起头,往山顶的方向望去。 那山顶却也是一眼望不到头,除了白色,便是白色。 见苏倾澜还在犹豫,宇文明已经快步上前,不管她是否愿意,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就拉着她往一侧的山洞之中快步而去。 两人躲进了山洞中,宇文明用随身带着的火石点上了一堆篝火,又将身上带着的干粮递给苏倾澜。 苏倾澜看着宇文明递给自己的东西,慢慢地别过头,怀疑地盯着宇文明。 “怎么了?” 宇文明被苏倾澜的目光盯得心中发紧,不由一愣,后背僵直,回望着苏倾澜,低声试探着问道。 “太子殿下的东西如此齐全,可是早已经料到了,我们会上山?” 宇文明凝视着苏倾澜,眼底翻涌而起不安。 看着他的目光,苏倾澜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骤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宇文明,沉声问道,“太子殿下可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昨日将军和郡主是上了山?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陛下?” 苏倾澜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般地往宇文明的身上砸来。 宇文明也站起身,两只手向前探出,握住了苏倾澜的肩膀,轻轻晃动两下。 “澜澜,你误会我了。今日我进宫之时,便想好了,不管父皇是否同意你亲自去寻找顾霆,我都会支持你前去。所以,才准备了这些东西。” 苏倾澜依旧盯着宇文明,还是那副狐疑的样子。 “我虽然不喜欢顾霆,可是灵儿是大飨的郡主,她的安危直接关乎了大飨和朝廷的关系。难道,我还会用两国的关系,来做赌注,去谋害顾霆吗?” 听闻此话,苏倾澜眼中的怀疑才慢慢散去。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宇文明安下心来,也坐回篝火边,取出腰间的水壶,往苏倾澜的身边推动几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到风雪过去了,再上山。” 第266章 都背叛了这段感情 苏倾澜接过了水壶,对宇文明道了谢,也未曾多想,便仰起头,咕咚咕咚,将水喝去了一多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水放了许久的缘故,苏倾澜总觉得水中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她将水壶递给宇文明,抬眸望了他一眼,“今日之事,多亏了殿下。否则,陛下定然不会答应我就这么离开京城,寻找将军。” 宇文明接过水壶,并未饮水,反而将塞子塞住,对苏倾澜笑了笑,摇摇头,“我是为了能尽早找到灵儿,切莫引起两国之间的邦交恶化。” 苏倾澜没有再接宇文明的话头,露出些许疲累无奈的笑容。 山洞之外的冷风再度袭来,苏倾澜不得不将衣服向上拉扯两下,让整个身子都往山洞的岩壁上靠近几分。 奇怪的是,这一次的冷风席卷而来,苏倾澜却并未觉得冷,反而身上还涌动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暖意。 接着,那股暖意在她的身上散开,逐渐变成了一阵阵炎热之感。 苏倾澜不由动了动身子,松开一双压着衣领的手,将衣角向下拉动几分。 她细白的脖颈暴露在寒风之中。 冷风落在她的肌肤上,她却没有丝毫不适之感,反而还多出了几分轻松。 苏倾澜的身子越来越热,脸颊都烧得通红。 宇文明始终用眼角的余光凝望着苏倾澜,看到她不住地扭动着身子,面颊通红,脖子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也已经是一片鲜红之色。 他心中微动,站起身,凝望着苏倾澜,轻声道,“澜澜,你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抬起眼皮,迷惘的双眼望向宇文明,却只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热。” 紧接着,苏倾澜便自己一颗一颗地解开了盘扣,脱掉身上的狐裘外衣,喘着粗气,全身发烫。 宇文明盯着苏倾澜,唇角扬动,一抹诡异的笑容慢慢地顺着他的脸颊盘动而上。 他蹲下身子,缓缓伸出手,指尖已经落在了苏倾澜的衣纽之上…… 大雪将山路完全封锁,灵儿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篝火,别过头,望着依靠在一边的岩壁上,闭着双眼,呼吸均匀却又微弱的顾霆。 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 今日一早,灵儿偷偷地离开了山洞,寻了一些食物和水。 她依稀之间,似乎听到了山坡上有人在高声呼喊顾霆的名字,想必是苏倾澜派来的人。 灵儿缩身回了山洞之中,又将山洞之前的干草铺厚了几分。 她不希望苏倾澜这么快就寻找到二人。 既然苏倾澜不过是利用顾霆,若是知道顾霆失踪,顾家失势,想必不久就会自己寻找出路。 到时候,顾霆回京,看到已经背叛了他的苏倾澜,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等到那时,她再去请求皇上赐婚,想来顾霆一定不会拒绝了。 打定了主意,灵儿索性将顾霆又往山洞之内挪动了几分,确保无人能够找到二人,这才安心下来。 灵儿正在思量着,手中的无花果徒突然传来了一声爆裂的声音。 紧接着,灵儿的手中一烫,将无花果咕咚一声,扔进了篝火之中。 她慌张起来,蹲在地上,抬手竟然就要去拨无花果出来。 便在此时,身后的顾霆终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摩挲声音。 灵儿听到他的声音,也顾不得什么无花果,立即转过头,果真见顾霆的脑袋动了动,‘嘶啦’呻吟了一声,抬手捂住了他的后脑,慢慢地睁开眼睛。 灵儿匆匆上前,一把抓住了顾霆的手,“可千万不要乱动。你的后脑上有伤。” 顾霆迷茫的目光在灵儿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立即抬手,一把将灵儿推开,警惕地盯着灵儿,“你是什么人?” 灵儿诧异地望着顾霆,偏着头,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你不认识我了?” 顾霆没有回答灵儿,四处环视了一圈,这才慢慢站起身。 他全身都是伤,起身的时候,关节还发出了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 可顾霆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些伤放在心上。 他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将警惕的目光重新落在灵儿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澜澜呢?” 闻言,灵儿愣在原地。 “什么澜澜?” “我的妻子啊。” 顾霆的身子向后缩了缩,一本正经地盯着灵儿,道。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灵儿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话,顾霆却蹙着眉头,抬起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后脑,露出了极端痛苦的神色。 “我……我……” 他越是想要记起来苏倾澜的模样,越是记不得她的样子。 顾霆着急起来,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我不记得了。” 灵儿双目一动,惊喜地凑上前,抬起手,在顾霆的眼前上下晃动一番,“你当着不记得了?” 顾霆呆呆地盯着灵儿,“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忘记了澜澜的样子?我……我……” 他越是挣扎,便越痛苦,脑中浮现出了一阵阵的疼痛。 见状,灵儿忙扶住顾霆的手腕,望着他的双眸,低声道,“我就是你的澜澜。” 灵儿扑闪着一双眼睛,凝望着顾霆,一字一句地说道。 顾霆愣住了。 “你是澜澜?” 他挑着眉角,不解地盯着灵儿。 灵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啊。你不记得了吗?” 说着,灵儿将自己散落的发丝向后别动,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顾霆,“我就是你的妻子,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苏倾澜。” 顾霆的目光之中还有几分惊异,可看着灵儿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眼底的惊异终于一点点地消失。 他重复了一遍灵儿的话,“你就是澜澜。” 灵儿目不转睛,盯着顾霆。 许久之后,顾霆似乎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肯定了她的身份。 他抬起手,一把将灵儿抱进怀中,凑在她的耳畔,“还好你没事,这我就安心了。” 第267章 替身就替身! 灵儿的手抬在半空之中,眼角抖动了两下,全身紧绷,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地落下了手,搭在顾霆的肩膀上。 她能够感受到顾霆微微浮动的呼吸,已经胸口轻微地上下起伏。 顾霆受了伤,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可是身上的血腥气味却依旧十分浓郁。 此刻,那些血腥气味尽数顺着空气,弥漫进灵儿的鼻腔之中。 奇怪的是,灵儿非但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当之处,反而还十分享受这样的甜腻气息。 良久之后,顾霆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直起身子。 他左手捧住灵儿的侧脸,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面颊上,指尖在她的脸上上下摩挲了一圈,似是在确认眼前的女人没有受伤。 “太好了。” 顾霆的手终于慢慢地收了回去,低声道。 灵儿闻言,不解地挑动眉角,盯着顾霆,低声问道,“什么?” “你跌落悬崖,我还以为你会丢了性命呢。” 灵儿偏着头,凝望着顾霆,“你还记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顾霆愣了愣,温热的手掌覆盖在灵儿的额头上,唇角轻轻扬动,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一笑之下,似乎是牵扯了脸上的伤口,不由自主地嘶啦呻吟一声。 瞧着顾霆这副样子,灵儿的心中一紧,半跪在地上,伸出一双手,想要握住顾霆的手腕。 顾霆却摆摆手,揉了揉灵儿的头顶,眼中依旧带着那抹让灵儿心动的笑意。 “傻丫头,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顾霆温柔的眼神,轻柔的动作,每一句话之中皆是含情脉脉。 灵儿愣在原地,抬起的手久久未曾放下,只是挑动眉角,一脸不解地凝视着顾霆。 好一会之后,顾霆才捏了捏灵儿的脸庞,“你放心,那些人,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等到我的伤势好些了,我再陪你一同前去宝华寺祈福。” 说完,顾霆向前倾斜身子,一只手环住了灵儿纤细的腰肢,唇瓣已经凑到她的耳畔。 他侧着头,一双狡黠的眼睛落在灵儿的脸上,嘴角扬动,压低声音,“我还指望着,你能给我生一群大胖小子呢。” 说完之后,顾霆才直起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灵儿。 灵儿突然明白了眼前的顾霆究竟是怎么了。 在大飨之时,灵儿也曾经见到过和顾霆情况相似的一个人。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记不起身边每一个人的样貌,可是却能死死地记住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东西。 顾霆的情况和他大致相似。 顾霆记得他为何离开了京城,也记得他之前遭遇了什么。 可是,在他昏迷之前,一定只想到了苏倾澜,想到了他最在乎的人,和最在乎的事情,于是清醒之后,记忆产生了错乱。 也就是说,现在,在顾霆的脑海中。 他是在和苏倾澜前去宝华寺祈福的路上,遇到了劫杀。苏倾澜坠崖,为了保护苏倾澜,他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什么灵儿,什么大飨,那些人和事,在他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未曾出现过…… 想到这里,灵儿凝望着顾霆,不由自主地勾动唇角,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她真想给顾霆一个大大的巴掌,让他好生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本以为,他那样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即便是看在她是大飨郡主的份上,也足以让她感动。 想不到,在他的世界之中,他不过是在救苏倾澜罢了! 见灵儿盯着自己,目不转睛,顾霆也有些慌乱地凑上前,捧住了灵儿的面颊,依旧是那副极其温柔的模样,“怎么了?澜澜。” 灵儿骤然站起身,低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顾霆那双眼眸。 他正无措地望着灵儿,探出的双手都尚未来得及收回。 许久之后,灵儿才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我出去瞧一瞧,雪停了吗。” 说完,不等顾霆给出反应,灵儿已经大步流星,快步走了出去。 山洞之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一个极其幽暗的峡谷,峡谷之内从前应该有一条浅浅的山涧,可是因为冬季的缘故,如今已经全部都结冰了。 山涧因为地势低,冷风仿佛是从山涧的口子里一路往内灌了进来,一走进山涧之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打起寒战。 为了不惊扰到山洞内的顾霆,灵儿索性走远了些。 早晨山坡上那些寻找顾霆的人已经都回去了,想必是一时没有找到,只能回京城想法子了。 灵儿在山洞周围转了一圈,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见一侧的灌木丛中发出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灵儿一愣,立即从腰间抽出了鞭子,警惕地往灌木丛的方向望去。 莫说是那些杀手了,如今她和顾霆的情况,即便是来一头野猪,只怕也够二人喝上一壶。 好一会,沙沙的声音才停了下来,一个男子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他瞧了一眼灵儿,便立即快步上前,试探着唤道,“郡主?” 灵儿并不认识眼前之人,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手持软鞭,警惕地盯着那男子,“你是什么人?” “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萧倪。” 闻言,灵儿的秀眉向上挑动两下,依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男子,低声道,“太子的人?” 男子答应一声,从腰间取下了一只腰牌,递给灵儿。 灵儿不许他靠近,只让他从地上滑了过来。 她打量一眼,便认出了那东西,的确是宇文明给她看过的腰牌。 “你们可算是找到我了。” 灵儿一边说着,一边将软鞭收了起来。 她指了指山洞的方向,“顾霆受伤了,我正要想法子给太子殿下递送消息呢。” 说着,灵儿就往山洞走去。 萧倪快步跟着灵儿上前两步,在她要走进山洞的时候,将灵儿拦了下来。 灵儿又一次警觉起来,盯着萧倪,“你做什么?” “郡主,那边说话。” 萧倪说着,指了指远处的灌木丛。 第268章 回去做什么呢? 灌木丛中不仅仅是萧倪一人,还有三四个和他同样打扮,也是太子府暗卫之人。 很明显,他们早就已经找到了顾霆和灵儿,只是迟迟没有现身。 看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灵儿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你们既然早就已经找到我们了,为什么不进来?” 萧倪和周围几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诡异、让人不适的笑容。 “郡主难道不想和将军独处一段时间吗?” 灵儿闻言,挑眉盯着萧倪,心中虽然对他的话多出了几分不满,可是更多的却是对他话中内容的期待。 她的确想要和顾霆独处一段时间。 特别是,如今顾霆已经失忆,将自己当成了苏倾澜。 虽然为人替身的感觉并不舒服,可是能和顾霆在一起,灵儿也顾不得什么舒服不舒服了。 然而,这些话,她无法对萧倪这样的小喽啰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 眼瞧着灵儿的眼底满是不屑,萧倪也微微摇头,淡然一笑。 “殿下着我们来寻找郡主的时候,便已经告诉我们,若是找到了郡主,有句话要我们带给郡主。” “什么话?” “郡主若是能和顾将军独处的时间越长,殿下便越有把握,能让顾将军和少夫人夫妻离心。如此一来,郡主日后若是想要嫁进顾府,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个条件对于灵儿而言太有诱惑力了! 能够让顾霆和苏倾澜离心,或者让顾霆看清楚苏倾澜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一来,自己的出现,就像是给即将溺水的人送去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愁顾霆日后对自己不上心。 “你们殿下当真有这样的办法?” 灵儿警惕地问道。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双美目瞪着萧倪,看似十分警觉,可是萧倪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灵儿对自己的敌意减弱了不少。 萧倪和身后几人对视一眼,不置可否地对灵儿点点头,“郡主,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只要是殿下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他做不到的。” 灵儿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张绝美的容颜,搭配上这不屑一顾的笑容,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更是让其他人愣住了。 良久之后,灵儿才收敛了神色,压制好心中的欢愉。 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接着道,“可是,这里的条件这么艰苦,即便是我想要和顾霆独处,他也会急着回京的。” 萧倪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把钥匙,双手呈上,递给灵儿,“山间有间木屋,本是殿下夏日里用来避暑的地方。殿下的意思,还请郡主和将军暂时住在那里。一应吃食,会有人专门送进山中。” 灵儿接过萧倪手中的钥匙,打量了两眼,沉思片刻,又望向萧倪期盼的眼神。 许久之后,灵儿终于点点头,“好。我就相信你们殿下这一次。” 说完,灵儿将钥匙收好,转过身,才拨开身后的灌木丛,又停住脚步,别过头,环视了一圈立在身后的众人,沉声道,“此次暗杀,可是你们殿下指使的?” 空气骤然阴沉下来,气氛凝固,灵儿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那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还是萧倪打破了沉默。 “郡主说什么呢?殿下和郡主可是有约定在身,殿下怎么会用郡主的性命开玩笑呢?” 听到这里,灵儿才嘟着嘴,哼了两声,转过头,往灌木丛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想他也不敢。” 待到灵儿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就连灌木丛沙沙作响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后,其中一人才凑到萧倪的身边,“殿下辛辛苦苦,从刺杀到如今布局,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成全这郡主的一片痴心?” 萧倪的目光阴鸷,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灵儿离开的背影。 好一会之后,他才冷哼一声,扯动唇角,依旧是那个诡异阴沉的笑容,“殿下岂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 苏倾澜全身上下皆是一阵说不出来的酥麻疼痛。 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才微微开了一条缝隙,便从内里洒下了些许刺眼的光芒,逼得她不得不别过头,抬起另外一只手,挡在自己的眼前,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 四周似乎有人正在低声说话,他们的声音十分轻,苏倾澜听不大清楚。 良久之后,她透过指缝,终于慢慢适应了光芒。 直到这个时候,苏倾澜才翻了个身,右手撑在自己身前,慢慢地坐了起来。 身上一件明黄色的长袍从肩膀之处向下滑落,苏倾澜本能地抬手将衣服向上拉扯,一股熟悉的味道顺着空气便往鼻腔之中扑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身上盖着的竟然是宇文明的衣物! 回忆潮水一般地涌进苏倾澜的脑海之中。 她和宇文明为了躲避大雪,在山洞之中落脚,然后…… 眼前再度浮现了那只水壶,苏倾澜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依稀记得,自己用水壶喝了水,随后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倾澜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想起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宇文明从山洞之外快步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物,看样子,外面也一定有人跟了上来。 “你醒了。” 宇文明快步走到苏倾澜身边,半蹲着身子,将那件长袍又往苏倾澜的身上拉扯了两下,“雪才停,还很冷。可千万不要着凉。” 苏倾澜抬手想要将宇文明推开,没想到,却被他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苏倾澜大吃一惊,刚要挣扎,宇文明已经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另外一只手还在苏倾澜的后背上上下摩挲。 苏倾澜大惊失色,忙推开宇文明,腾地一下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宇文明,惊慌失措地抬起手,抱在胸前,“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宇文明凝望着苏倾澜,竟然送上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第269章 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殿下。” 苏倾澜稳住了心神,将身上的长袍抖落,向后退了些许,才试探着伸出手,将长袍递给宇文明,小心翼翼地道,“多谢殿下好意。” 宇文明没有接过苏倾澜手中的长袍,而是慢慢站起身,一双手垂在身侧,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苏倾澜。 不知宇文明为何会这样望着自己,苏倾澜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微微发干的唇角,挑眉凝望着宇文明。 “你……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良久之后,宇文明挑动眉角,右手在后脑上挠动几下,才望向苏倾澜,沉声问道。 闻言,苏倾澜的心立即悬到了嗓眼。 她挑眉盯着宇文明,想要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些什么来。 只可惜,除了惊讶之外,苏倾澜什么都看不到。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倾澜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宇文明没有回答她,慢慢走上前,右手向前伸出。 就在指尖要触碰到苏倾澜的一瞬间,却见苏倾澜猛然向后跌跌撞撞,退了两步,高声道,“殿下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山洞之外的侍卫,立即有人探进头,高声道,“殿下没事吧?” 宇文明怒斥山洞之外的侍卫,“没有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接着,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倾澜,眉目之中,竟然已经多出了几分温存之感。 “澜澜,昨夜是你说,其实你心中有我。还同我……” 宇文明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去,似乎难以启齿。 看着他那副神色,苏倾澜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她后背升起一股温凉,心跳加速,眉心蹙动,紧张地盯着宇文明,喉咙吞咽一番,“还同你怎么了?” 宇文明并未回答苏倾澜的话,而是抬眼望着苏倾澜,严肃地道,“澜澜,你只管放心,我会亲自去同顾将军将话说清楚,绝对不会让你担半点干系。” 这次,不用宇文明告诉苏倾澜,她心中也已经明了。 一股血气冲上了苏倾澜的脑海,她只觉眼前一黑,胸口发闷,本能地抬起手,抵住一侧的岩壁。 见状,宇文明还要上前。 “别动!” 苏倾澜立即高声呵斥。 宇文明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一手抵在岩壁上,一手捂住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拼命想要记起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切才刚刚冲到脑海之中,却又卡在那水壶上,一动不动。 从喝下那口水之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 一道灵光从苏倾澜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猛然昂起头,凝视着宇文明,脸部的肌肉抖动一番,试探着道,“你在水里动了手脚?” 宇文明的脸上没有些许波澜,依旧是镇定地盯着苏倾澜,嘴角向上扬动,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如今的这个神色,说是关切不为过,可若说是在观察被自己捕捉到的猎物,却也恰合适宜。 苏倾澜同宇文明从小一起长大,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她成日里都跟在宇文明的身后。 对于苏倾澜而言,宇文明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自己的明哥哥。 即便是如今,宇文明在朝堂之上和顾霆斗得如火如荼。 即便是苏倾澜已经亲眼目睹,他做过不少丧尽天良之事。 可是,在苏倾澜的心中,却始终不肯相信,宇文明真的会如此丧心病狂,拿着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然而,看到宇文明这神色,苏倾澜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在宇文明的心中,除了他自己和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外,其他人都是可以拿来随意牺牲的棋子罢了。 寒凉,从内心涌动而起的寒凉。 那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苏倾澜竟然哭不出来,反而勾动唇角,笑了起来。 笑容从唇边开始,一路往苏倾澜的脸中央扩散而去。 全脸上下,所有的肌肉似乎都在尽力想要拼凑出一个笑容,可唯独那双眼睛,寒凉至极,没有丝毫笑意。 “澜澜?” 看到苏倾澜这副模样,宇文明终于急切起来。 他探出一只手,想要将苏倾澜扶住。 不等宇文明的手到自己面前,苏倾澜已经红着眼,盯着宇文明,厉声道,“你别碰我!” 这四个字,苏倾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吐了出来。 她双手攒拳,身子向前探出,红着双眼,全身上下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见状,宇文明忙摆摆手,试图想要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让苏倾澜冷静下来。 “我不碰你。” 他沉声道。 宇文明抬起手,举在脑袋两侧,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澜澜。你听我说。昨夜,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我……”宇文明结巴起来,看上去倒是真的有了几分紧张的样子,“我可以不同任何人说起。当然了,若是你愿意离开顾府,我定然三书六礼,迎你过门。我府中那些姬妾可以全部散去,只要你一人。” 宇文明焦灼起来,一时之间,竟然真的有些分不清自己的真心。 “宇文明!” 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再也无法哄骗苏倾澜。 “事已至此,你竟然还能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苏倾澜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昨日那水分明是你递给我的,也是你在水中动了手脚,我说的可对?” 对于苏倾澜的话,宇文明不置可否,并没有否认。 “澜澜,可是,和我发生肌肤之亲的人是你。”宇文明的手缓缓放了下来,站直身子,慢慢地收敛了眼中的关切,“和我在山洞之中共度一夜的人也是你。此事,只要传回京城,你以为旁人的眼中,你我之间还能是清清白白的吗?你以为,顾霆还会相信,你只有他一个男人吗?” “住口!住口!住口!” 苏倾澜捂住耳朵,跳着脚,高声道。 她一边制止了宇文明的话,一边绝望地摇摇头,浑身都丧失了力度,滑落着蹲在地上,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泥土之中。 第270章 该来的,终究会来 四周安静得出奇,宇文明虽然站在一侧,可是却一言不发,就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他居高临下,盯着蹲在地上,几近绝望的苏倾澜。 心,还是没有来由地痛了一下。 宇文明只能紧握双手,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够达到目的。 等到日后,苏倾澜进了自己府中,他自会好生补偿苏倾澜。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宇文明的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许久之后,蹲在地上的苏倾澜,终于抬起头,眼底泛着红,脸上还留着泪渍。 她盯着宇文明,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问道,“昨日刺杀,可是殿下所为?” 宇文明立即摇头。 “这么说来,殿下进宫为我求情,请陛下放我出京寻找顾霆,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宇文明没有回答。 “殿下如此处心积虑地布下此局,难道就为了得到我?” 苏倾澜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露出些许荒凉的笑容。 此话才落,宇文明的眼中却多出了欢喜之意。 他急切地点了点头,“澜澜,当初,我只是比顾霆慢了一步而已。若是我没有犹豫,那现在,你的夫君便是我,不是顾霆。” 苏倾澜冷笑两声,别过头,望向山洞之外。 阳光洒落在白雪之上,将远处也映衬得一片苍茫。 苏倾澜难以想象,这个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拿走了自己清白的男人,如今竟然可以站在她的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 她听着宇文明那看似真心,实际上却满纸荒唐地告白,心底也翻涌而起一阵说不出的恶心之感。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收回目光,盯着宇文明的双眼。 “殿下。” 宇文明的话头被苏倾澜打断,惊喜、期待地凝望着苏倾澜,期盼着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即便是在闺中,我对殿下也只有兄妹情谊。” “澜澜……” 不等宇文明说完,苏倾澜已经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深吸一口气,“如今,我的清白已然被殿下毁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说完,苏倾澜猛然转过头,半躬着身子,就往岩壁便飞驰而去。 见状,宇文明大惊。 他一步上前,率先靠在岩壁上。 苏倾澜重重地撞在了宇文明的腹部,痛得宇文明呲牙咧嘴,痛苦呻吟。 山洞之外的侍卫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不敢再充耳不闻,立即冲了进来。 两个侍卫拉着宇文明,两个侍卫拖开了苏倾澜。 苏倾澜疯狂地扭动身子,口中还在高声呼唤,“放开我!放开我!” 那些侍卫哪里肯放开苏倾澜? 宇文明捂着自己的腹部,过了良久,待到疼痛终于消散了几分,才对侍卫摆摆手,沉声道,“放开她。” 闻言,侍卫们缓缓松开苏倾澜,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苏倾澜全身无力,已然泄了气,半躬着身子,任凭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仇恨地瞪着宇文明,一动不动。 宇文明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 这一次,他并未尝试着扶住苏倾澜,而是冷静地问道,“你真的想死?” 苏倾澜没有回答宇文明,可是那仇恨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顾霆尚未找到。很快,汗王那边也就瞒不住了。他最珍爱的女儿,可是和顾霆一起失踪的,你以为,汗王会如何?” 苏倾澜的理智被宇文明几句话拉了回来。 顾家一家上下,还指望着苏倾澜。 见苏倾澜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情绪也慢慢地稳定了许多,宇文明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与苏倾澜比肩而立。 “你若是要寻死,我不拦着你。只是你死了,汗王会以为,你是畏罪自杀,到时候,更会坐实了顾霆的罪名。顾家失去了顾霆这唯一的顶梁柱,顾老将军和老夫人便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在丧子之痛面前,也无能为力。想来,不久,顾家就会全盘奔溃。” 说完,宇文明微微侧过头,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勾动唇角,冷漠一笑。 “自然了,你或许还指望着宇文德能帮上顾家一把。可是,宇文德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上,靠的便是顾家的鼎力相助。若是顾家都倒台了,宇文德又能翻起什么波浪呢?还有,你若是死了,苏家,苏济民,又会如何呢?” 苏倾澜的后背僵直,仿佛被人从头到脚地倒了一盆冷水,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坑坑洼洼的地面。 “澜澜。” 宇文明转过身,抬起手,握住了苏倾澜纤细的肩膀,强迫她转过头,看向自己。 苏倾澜双眼无神,呆滞地抬起头,盯着宇文明。 “昨夜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可以气我、恼我,可你若是要为了此事寻死,那便是将顾家、苏家还有宇文德尽数逼上了绝路。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想清楚了。”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苏倾澜全身发紧,喉咙发烫,一动不动,抬眼盯着宇文明。 她无力再挣扎,也无力再与宇文明争吵。 宇文明盯着苏倾澜,看了许久,对几个侍卫摆摆手。 待到山洞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宇文明才将苏倾澜缓缓地抱进怀中,下巴抵在苏倾澜的肩膀上,沉声道,“昨夜之事,我可以不说出去,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三缄其口。” 苏倾澜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不用说,她也知道,即便是宇文明现在不说,甚至以后都不说,又有什么用呢? 此事,就是一柄悬挂在苏倾澜头顶的匕首,只要宇文明愿意,这匕首随时可能跌落在苏倾澜的头顶上,将她劈成两瓣,毁了她所有的生活。 许久,宇文明才接着道,“只是,你我既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日后,澜澜是否能在朝堂上助我一臂之力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宇文明算计了这么久,不过就是为了苏倾澜手中那点权利罢了。 苏倾澜哑然失笑…… 第271章 皇上晕了 御书房。 皇上看着一脸怒气,站在身前的汗王。 他不由蹙着眉头,右手在桌面上点动了两下,心思飞速转动。 “陛下,我的宝贝女儿可是在京城被人劫杀的。如今,她生死未卜,你却让太子安排我在酒楼之中欢饮。陛下,你我都是为人父母者,怎生能做出这等事情?” 皇上站起身,对汗王摆了摆手,“汗王莫急。太子也是担心你若是知道了实情,会担忧。你放心,太子已经向我保证了,他一定会尽快找到郡主的。” 汗王盯着皇上,冷笑两声,双手环抱在身前,上下打量了皇上一圈,沉声道,“陛下以为,这样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闻言,皇上微微一愣。 汗王猛然上前,两只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向前倾斜,一脸怒气地凝视着皇上,“今日,我便将话说清楚了!皇上,你儿女成群,儿子多,女儿更多。可是,我却只有这么一个郡主。若是我的女儿,在京城出了任何事情,我定然要将这中原搅个天翻地覆!”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便从来没有人被人这样威胁过。 他凝视着汗王,眉角微微上挑几分,眼中多出了些许怒气。 “汗王这是在威胁我?” 汗王对于此话,不置可否。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寒光四射。 许久之后,还是皇上妥协了。 灵儿在京城周边被人劫杀,本就是朝廷的过错。 若是此刻,再激怒了汗王。 他恼怒之下,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汗王不用着急,太子已经……” 皇上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周海匆匆忙忙外面走了进来。 他望了一眼汗王,立在一侧,微微低着头,面色焦灼,却不敢开口。 皇上瞥了周海一眼,才要开口,汗王却也看到了周海。 “有消息了?” 汗王几步上前,走到周海身边,盯着周海,急切地问道。 周海怯生生地望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也是一脸关切地盯着他。 他慢慢垂下脑袋,缓缓摇头,低声道,“不是郡主有消息了。是太子殿下和顾少夫人回来了。” 闻言,汗王一把拨开周海,快步冲出了御书房。 苏倾澜和宇文明跪在院中。 “我女儿呢?” 汗王才出了御书房,便盯着二人,高声喊道。 “汗王。” 宇文明抬眼望向汗王,“郡主尚未找到。请汗王稍安勿躁。” 汗王几步上前,本能地抬起手,便要往宇文明的脸上而去。 可很快,他就收住了自己的动作。 汗王换上了一副冷笑,盯着宇文明,“太子殿下可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一面假意替我安排各种饮宴,一面隐瞒我女儿被劫杀之事。怎么?太子殿下是认为,这里不是我们大飨,我们大飨的郡主,便可由着你们欺负吗?” “汗王误会了。” 宇文明忙道,“当日事发突然,我也只是希望,能暂时稳住汗王。” “那现在呢?” 汗王暴怒起来。 “这么多日已经过去了,我女儿在哪里,你们却还是杳无音讯。难道太子现在也是为了稳住我吗?” 宇文明无言以对。 “汗王。” 皇上在周海的搀扶之下,站在御书房门外,望了一眼宇文明,沉声对汗王道,“郡主之事,我们全权负责。汗王切莫焦躁。一旦有了郡主的下落,朕一定第一瞬间通知汗王。” 汗王没有回头,背对着皇上,冷眼盯着宇文明。 “三天。” 他沉声道。 皇上没有听清汗王的话,‘啊’了一声。 汗王这才别过头,盯着皇上,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就三天。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我的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否则,大飨大军誓死与中原一战!” 说完,汗王冷哼一声,怒目扫视了宇文明两眼,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待到汗王走出了御书房的院子,皇上的面色才凝重起来。 他瞥了宇文明和苏倾澜一眼,也未曾答话,只转身走进了御书房中。 宇文明见状,站起身,才要抬手去搀扶苏倾澜,苏倾澜却已经自己站起身,没有理会宇文明,径直往御书房之中走去。 “怎么样了?” 两人才进了屋中,皇上便冷着面色,沉声问道。 宇文明双手抱拳,对皇上躬身行礼,“父皇,儿臣和少夫人去了山中,看了顾将军和郡主遇刺的地方。少夫人推测,顾将军当时,应该是带着郡主,往山顶的方向去,才逃脱了杀手。” 对于宇文明的这些分析,皇上显然并不关心,“人呢?找到了吗?” 宇文明收敛目光,低着头,晃动了两下。 皇上长出一口气,后背僵直,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面色也是微微发僵。 “你可知道,若是大飨和我们开战,那意味着什么?” 宇文明并不否认,也不急着回话,依旧低着头,面色凝重。 “这灵儿是大飨汗王的掌上明珠,如今竟然在我国都附近被人劫杀。我……我……” 皇上情绪翻飞,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挣扎着才要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向后摔去。 周海忙扶住皇上,高声道,“陛下……陛下……” 宇文明和苏倾澜也是快步上前。 “快传太医。” 宇文明高声喊道。 苏倾澜已经一把握住了皇上的脉搏,手指点动两下,面色越来越沉。 看着她蹙着一双秀眉,面色难看,宇文明也不敢高声问话。 “陛下这些时日,可有食用过什么东西?” 苏倾澜盯着周海,沉声问道。 周海愣了愣,心中的焦灼翻动着,一时之间,似也想不起皇上这些时日用过什么东西。 “就是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还有……” 周海想了想,才道,“还有严勤宫送来的乳鸽汤。” “严勤宫?” 苏倾澜的目光骤然一紧,将自己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可有什么不妥吗?” 宇文明见状,别过头,盯着苏倾澜,急切地问道。 苏倾澜摇摇头,没有答话,只盯着皇上发青的面颊,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第272章 有消息了 皇上骤然在御书房晕倒,所有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了皇上身上,对于灵儿和顾霆之事,暂时被抛之脑后。 半个时辰之后,太医给皇上行了针,他终于缓缓苏醒。 “父皇。” 看到皇上醒来,宇文明第一时间凑了上去。 皇上虚弱地睁开眼睛,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望着宇文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他的呼唤。 “陛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太医轻声问道。 皇上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摇头。 “陛下怕是连日来伤神疲累,才会突然晕倒。臣已经给陛下行了针,也开了药,陛下连服几日,就会没事了。” 皇上眨动了两下眼睛,算是应答。 太医这才退了出去,寝殿之内,只剩下皇上、宇文明还有苏倾澜和周海。 皇上握住宇文明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沉声道,“大飨虎视眈眈,郡主一定要尽快找到。” 宇文明在皇上的卧榻之前,倒是表现出了少有的孝子模样。 他连连点头,眼中还泛着泪花,“父皇只管放心,儿臣一定会全力寻找郡主。” 皇上这才疲累地闭上眼睛。 他才要歇息一会,周海却凑到卧榻边,瞥了一眼宇文明,脸上露出几分难为之色,“陛下,默妃娘娘来了。” 听闻此话,宇文明不满地别过头,瞪了周海一眼。 “她来做什么?不是吩咐你们,不许惊动任何人吗?” 周海为难地望了宇文明两眼,撩子搭在右边的胳膊上,半躬着身子,“这……老奴并未惊动任何一位娘娘,实在是这些时日,默妃娘娘总是这个时辰来。” “父皇?” 宇文明不解地望向皇上。 皇上的双手撑在身侧,慢慢地坐直身子。 宇文明立即将他身后的软枕扶了起来。 “让默妃进来吧。” 不一会的功夫,寰儿便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走进屋中。 她先是看到了苏倾澜,微微一愣。 紧接着,便见苏倾澜对寰儿缓缓地摇摇头。 寰儿不明所以,又看到了守在卧榻边的宇文明。 寰儿的面色微变,快步上前,瞧了一眼卧榻上的皇上。 她打着手势,凝视着皇上。 “朕无事。” 皇上对于寰儿的手势已经完全能够看懂了,此刻见她焦灼地盯着自己,立即扬动唇角,笑了笑,对寰儿摆摆手。 寰儿向前走近两步,宇文明只得起身,退到一边。 “这几日,前朝忙着,朕没有功夫去瞧你。你可还好?” 寰儿坐在皇上身边,轻轻点头。 她疑问的目光望向宇文明。 “你们先出去吧。” 皇上对宇文明摆了摆手。 如此一来,便是宇文明有再多的话,却也只能暂时退了出来。 苏倾澜同宇文明一起退出寝殿,目光却始终盯着寰儿提来的那只食盒。 两人退出屋中,宇文明眼瞧着周海关上了房门,才别过头,扫视苏倾澜一眼,沉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宇文明就要往苏倾澜的身边靠近。 苏倾澜却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和宇文明拉开距离,屈膝行礼。 她垂着眼眸,沉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说完,也不等宇文明回话,苏倾澜已经率先转过身,径直往外而去。 宇文明看着苏倾澜离开的背影,不由冷笑一声。 不管她如今如何冷冰冰地对待自己,只要她认定,自己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就不担心,苏倾澜不向自己臣服! 苏倾澜回了将军府,府内也早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老夫人和顾安已经将府中的人派出去了一拨又一波,不仅仅寻找顾霆,还要寻找苏倾澜。 两人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 得知苏倾澜回来,二人匆匆迎了出来。 “澜澜,你回来了。” 老夫人快步上前,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没事吧?昨夜你一夜未归,我……我还以为……” 看着老夫人关切的目光,苏倾澜的心更是一疼。 想到昨夜,自己在山洞之中,和宇文明做出那等苟且之事,老夫人和顾安,还有顾府上下,却在这里为自己揪心,苏倾澜的心中更是愧悔不已。 她下定决心,只要顾霆能够平安回来,自己立刻让他写休书。 可是此刻,她却还要为顾霆撑起这个家。 “娘,我没事。” 苏倾澜望了一眼顾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才接着道,“我刚刚从宫中回来。汗王已经因为郡主之事,与陛下翻脸。责令三日之内,定然要找到郡主的下落。否则,便要与朝廷开战。” 顾安的面色阴沉,手中的竹杖在地上磕动了两下,冷哼一声,“开战?大飨拿什么和朝廷开战?便是朝廷再怎么样,若是想要打赢大飨,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苏倾澜并未接过顾安的话。 她知道,顾安戎马一生,自然不会领受这样的威胁。 可今日,看到皇上对汗王的态度,苏倾澜便知道,若是真的开战,只怕皇上也没有把握定然能赢大飨。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找到将军和郡主。” 苏倾澜说着,眼前浮现了顾霆那张笑脸。 她心中更是一紧,抿着唇瓣,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宁儿也已经请她江湖上的朋友出手相助了。他们常年在江湖游走,自会比我们多些门路。” 苏倾澜并未反驳老夫人的话,只是点点头,算是认同。 其实,她心下怎么会不明白? 这里是京城。 若是连顾家都找不到一个人,仅仅凭借江湖上那些人,怎么可能找到呢? 苏倾澜正要搀扶着老夫人回屋,却见一个小厮匆匆从外面冲了进来。 “将军……将军有消息了……” 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院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苏倾澜等人高声道。 “在哪里?” 苏倾澜和老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姐来了消息,说是有人在山间一间木屋中见到了将军。她和三皇子已经赶过去了。” 不等老夫人答话,苏倾澜立即吩咐,“备马!” 第273章 再急切,也不过如此 下过一场大雪之后,山路更加泥泞难行。 马儿每走上几步,马蹄上都会带出一大坨泥泞。 当马儿再度落下马蹄的时候,那泥泞又会在地上踩出一个一个的印记。 苏倾澜心急如焚,根本顾不得马儿这样行路,会不会从山间滚落下去。 她扯着缰绳,急切地夹着马肚子,手中的鞭子,重重地落在马臀上,身子还随着马不住地前后晃动。 马的速度非但没有提高几分,反而还越来越慢。 苏倾澜无奈之下,只能翻身下马,徒步而行。 身后的顾宁和宇文德等人见状,也随着她一同下马,往半山腰走去。 顾宁江湖上的朋友早已经告诉她,那木屋之中,除了顾霆之外,还有一个女子。 她生怕苏倾澜若是率先看到,看到那女子,只怕会经受不住。 顾宁加快了步伐,赶上苏倾澜,拉住她的衣袖,深吸一口气,做了几分心理准备,才道,“嫂嫂,有件事情,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苏倾澜心急如焚,满心皆是如何早些赶到木屋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管其他事情? 她只是微微点头,随口应付了一句,“好。” “嫂嫂。” 顾宁见状,上前两步,拦在苏倾澜的身前,盯着苏倾澜的眼眸,关切地道,“我的朋友告诉我,那木屋除了兄长之外,还有一个女子。” 闻言,苏倾澜的步子骤然收住,抬起眼眸。 漆黑的瞳孔,在雪光的折射之下,更加晶亮。 “什么?” “或许是郡主吧。” 顾宁有些不敢面对苏倾澜的眼神。 事实上,那些人不仅仅告诉她木屋之中还有一个女子,同时还告诉她,那女子看起来与顾霆十分亲近。 虽然顾宁不肯相信,以顾霆对苏倾澜的情谊,当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对那个什么灵儿生出旁的感情。 可是,那些人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欺骗她。 顾宁小心翼翼地回答了苏倾澜的话,抬起眼眸,试探着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眉眼抖动了两下,两只手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色,右手的指甲生生地陷入了她掌心之中。 “我……” 顾宁瞧着苏倾澜这样子,还想要为顾霆再多说两句。 苏倾澜抬手拦住了顾宁的话头。 顾宁不知道,苏倾澜并不是为了顾霆是否和郡主一同留宿在那木屋之中,而反心恼火。 相反,她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顾宁那怯生生,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苏倾澜想起了自己和宇文明在山洞中共同过了一夜。 良久之后,苏倾澜还是对顾宁挤出了一抹笑意,“只要将军安好。其他我都不在乎。” 眼看着顾宁长出了一口气,或许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苏倾澜的心中却更加惴惴不安。 也不知,若是顾霆知道了自己和宇文明之事,会不会…… 苏倾澜不敢往下想。 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留在山中的小武子,从一侧的树后探出了脑袋,警惕地望向山下。 看到来人的模样,小武子才安心了不少,快步迎了上来。 “小武子,如何?” 苏倾澜急切地问道。 小武子面露为难之色,立在苏倾澜身前,拱手作揖,“少夫人,将军好像……” 他抬起头,望了苏倾澜一眼,那些话如鲠在喉。 “怎么了?” 苏倾澜的心下一紧,上前一步,抬手便要拨开小武子,立即上前。 小武子快速后退两步,依旧拦在苏倾澜的身前。 “将军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武子道。 闻言,苏倾澜和顾宁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目诧异之色。 “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宁惊异地问道。 小武子缓缓点头。 “我按照三皇子的吩咐,一直守在这里,不敢上前。可是,前不久,将军从屋中出来了一次,老远看到了我,可是他似乎根本就不认识我。” “怎么会?” 苏倾澜挑眉,两步上前,那间木屋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在干枯的树枝之后,那木屋显得更加单薄、简陋。 木屋的窗户已经被推开了,从山下望去,依稀之间,还能看到木屋之中的确坐着两个人。 看样子,顾宁的消息并没有错。 “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苏倾澜望了木屋许久,才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小武子,轻声道。 小武子环视一圈四周之人,也是为难地摇摇头,“奴才也不知道。可是,依着将军的性子,方才分明都已经看到奴才了,绝对不会丝毫不搭理奴才啊。” 苏倾澜蹙着一双秀眉,微微低着头,思量良久,还是自己往木屋走去。 见状,顾宁快步跟了上去。 木屋之前的雪已经消融了一多半,这地面显然早就被人清扫过,露出了灰褐色的地面。 一侧还堆放着不少干枯的树枝,看样子是两人为了长期在这木屋之中生活,而存下的木柴。 苏倾澜扫视了两眼那堆树枝,再抬眸看去,却见木屋的廊檐之下,竟然还挂着几只熏肉。 这木屋看着不像是常年无人生活的地方。 想到这里,苏倾澜抬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顾宁。 她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确保除了她和顾宁之外,没有人听到,“去打听一下,这木屋从前都是什么人在住。” 顾宁投去一个不解地目光。 苏倾澜扬动下巴,指了指廊檐之下的熏肉。 很快,顾宁便意识到了苏倾澜话中的意思。 这么短短几日之内,他们二人便能寻到这样一间木屋。 如若不是他们之中有人早就知道了这木屋,便是暗中有人相助。 顾宁立即点头,答应一声,便唤来了小武子。 苏倾澜这才缓缓上前,走到木屋廊下,抬起手,想要叩门,却又有几分不敢。 她不知道,打开门,自己看到顾霆,不管他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又该如何面对顾霆呢? 屋内的人,没有给苏倾澜想通这些问题的机会,木门已经被人一把从内里拉开。 清秀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秀发挽成了发髻,望向苏倾澜的眸子微动,低声道,“是你?” 第274章 你叫她,澜澜 苏倾澜立在门外,双眼轻动一番,微微侧过身子,往屋内的方向看去。 木屋之中虽然简洁,可是一切却都是井井有条。 顾霆正坐在桌边,一手拎着茶壶,另外一只手扶着茶杯。 那涓涓的茶水落进杯中,冒出氤氲的白色雾气,和屋中暖炉上茶壶之中的水汽混在一起,让整个屋子看上去都似乎处于一片云雾之中。 苏倾澜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最靠近内侧的卧榻上。 整间屋子,也就只有那卧榻能够歇息。 苏倾澜衣袖之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几分。 屋外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顾霆的注意。 他别过头,漆黑的瞳孔,望向苏倾澜。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苏倾澜打起了颤抖,心底似有一个声音正在疯狂地呐喊。 她想要冲上前,扑进顾霆的怀中,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全部都呐喊出来。 最终,苏倾澜看到顾霆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步一步地往自己面前走来。 她已然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上前,紧紧地抱住顾霆。 没想到,顾霆停在灵儿的身后,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脸迷惑地盯着苏倾澜,低下头,对灵儿道,“澜澜,这是谁?” “澜澜?” 苏倾澜诧异地望向灵儿,惊讶地抬起眼眸,盯着顾霆,唇角颤动了两下,将顾霆的话重复了一遍,才低声问道,“你叫她什么?” 顾霆没有理会苏倾澜的问题,搭在灵儿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将灵儿往自己的怀中拉近几分。 顾宁也已经走到了门外,看着三人,同样注意到了顾霆搭在灵儿肩膀上的手。 “兄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宁指着那手背,高声道。 她说着,便一步上前,准备将顾霆的手拉扯开。 不成想,灵儿和苏倾澜却几乎是同一时间拦住了顾宁的动作。 “你做什么?” 灵儿一脸怒气地瞪着顾宁,“你虽然是将军的妹妹,可若是再这样不识礼数,可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顾宁的手被苏倾澜拉扯着,动弹不得,挑着眉角,满目怒气地盯着灵儿,“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你身为一国郡主,却如此不知廉耻,和我兄长如此亲密,你可曾想过,大飨百姓若是知道了,会如何看待你?” 顾宁恼火起来,高声叫骂。 灵儿还要反驳,苏倾澜却别过头,拦住顾宁,对她摇摇头。 顾宁哪里能这么简单就息事宁人? 好在宇文德已经快步上前,拉住了顾宁。 苏倾澜这才得了空子,转过头,望向灵儿。 她的目光在灵儿和顾霆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望着顾霆,沉声问道,“你唤她澜澜?” 顾霆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皆是一脸茫然不解,可是却本能地侧着身子,将灵儿挡在自己身后。 他盯着苏倾澜。 那双明艳的眸子,让顾霆的心中发紧,不由一愣。 他侧着头,无数个影像在顾霆的脑海之中浮现。 可是,那些画面的速度太快,快到顾霆根本无法捕捉。 许久之后,顾霆才茫然地点点头,不确定地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是……是啊。” 苏倾澜无奈地扯动唇角,盯着顾霆,抬起手,指着灵儿,“她是澜澜?” 苏倾澜说着,又调转手指,指向自己,“那我是谁?” 顾霆一愣。 这个问题,让顾霆全身紧绷。 原本抬起,挡在灵儿面前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你……你……” 顾霆有几分不确定地勾动眉角,望着苏倾澜。 “兄长,她才是嫂嫂!” 顾宁已经被宇文德紧紧地握住了手腕,却还是急切地探出身子,对顾霆高声喊道。 “你胡说!” 灵儿厉声呵斥。 顾霆站在两个女人之间,目光来回游走了一圈。 他一会望向苏倾澜,一会又望向灵儿,脑袋憋得生疼,不由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见状,苏倾澜心疼不已。 “罢了。” 她忙抬手上前,想要握住顾霆的手腕。 不成想,灵儿却将顾霆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慢慢地收回手,瞥了灵儿一眼,又望向顾霆,“将军若是想不起来,不要紧。只要将军好好地就成。将军,随我们回府吧。” 顾霆低着头,侧着身子,两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太阳穴,似是还在思考,眼前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苏倾澜的这句话,顾霆才微微抬起头,望了苏倾澜一眼,慢慢地点头。 灵儿也侧过身子,扶住顾霆,“将军,你要回去吗?” 苏倾澜凝望着顾霆的侧脸,她浑身发冷,如若不是用尽了气力,只怕现在也是打着颤抖,在望着顾霆。 顾霆愣了愣,慢慢地瞥了苏倾澜一眼。 他的余光也看到了站在木屋的前院之中,一脸期盼与焦躁的顾宁。 许久之后,顾霆收回目光,关切地望向灵儿,“澜澜,你想回去吗?” “兄长……” 顾宁的话尚未说出口,苏倾澜已经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 灵儿凝望着顾霆,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晃动两下,“将军,京城每日都有不少繁杂的事情要处理。我更愿意,在这里,和你两个人在一起。” 说着,灵儿故意欠下身子,靠在顾霆的怀中。 顾霆一愣,下意识地望向苏倾澜。 怀中的灵儿抬起头,眨动了两下眼睛,顾盼生辉的目光望向顾霆。 良久之后,顾霆才抬起手,环住了灵儿纤细的腰肢。 他一双眼睛依旧盯着苏倾澜,心中多出了几分异样之感。 似乎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该发生。 “好。” 顾霆虽然挤出了这个字,可看着苏倾澜,心中却没来由地升起了愧疚之感。 “兄长!” 顾宁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霆,高声喊道。 苏倾澜全身泄了气,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顾霆本能地推开灵儿,才要上前扶住苏倾澜,她却已经抓住了一侧的柱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第275章 夫人亲自守着将军 灵儿就势靠在顾霆的怀中,一双嫩白的手抵在顾霆的肩膀上,微微抬起眼眸,眉角向上立起,眼中带着挑衅,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一手扶着一侧的柱子,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手背上青筋也跳起了几分,指尖泛白,手心之中一片湿润之感。 她回望着灵儿,自是看出了灵儿眼眸之中的威胁和挑衅。 “兄长,你说什么呢?这是嫂嫂啊。” 顾宁还要上前,却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她凝望着顾霆,轻声问道,“如此说来,将军是不准备和我们回去了?” 看着苏倾澜那双颤抖的眸子,顾霆的心下也是微微一动。 他抿着唇瓣,思量许久,还是慢慢地点头,沉声道,“是。” “好。” 苏倾澜再度点头。 “嫂嫂?” 顾宁诧异。 苏倾澜却回过身子,眼角轻挑,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算是稳住了心神。 “既然如此,将军只管在这屋中住着。妾身,亲自保护将军的安危。” 说完,苏倾澜也不理会顾宁和宇文德诧异的目光,径直往外而去。 天光在积雪的折射之下,更加清澈透亮,在这样的天色之中,仿佛一眼就能看透所有的灰暗。 顾宁快步跟着苏倾澜走了出去。 “嫂嫂,你为什么要答应兄长?” “将军不记得我,却口口声声唤灵儿澜澜。此刻让将军回京,不是白白让老夫人和老将军担心吗?” “可是……” 顾宁还要再说,宇文德握住她嫩白的手,别过头,对顾宁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话头。 “少夫人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苏倾澜抬眸望向宇文德,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她十分庆幸,这个时候,宇文德还能如此镇定地询问自己,也让她不用那样尴尬地独自面对顾宁。 苏倾澜点点头,双手搭在腰间,对宇文德屈膝行礼,道,“烦请三皇子送宁儿回去。且传回消息,已经找到将军和郡主。只是他们二人暂时不肯回京。我会留在这里,保护他们二人的周全。” 顾宁和宇文德对视一眼。 “嫂嫂,这里只有这么一个间木屋。你如何能留在这里?要我说,都是那个什么郡主做下的妖。说不定,兄长失忆,根本就是她做的手脚。嫂嫂,你不用留在这里,我这就去绑了兄长回去。” 说完,顾宁转身就要往木屋之中而去。 好在,苏倾澜和宇文德匆匆上前,拦住了顾宁的去路。 “你不必为我担心。” 苏倾澜指了指山坡上的一块空荡,“一会我就让小武子他们在这里搭起帐篷来。自然会有落脚的地方。此刻将军回京,实在不是什么上上之策。且不说老将军和老夫人会不会担心将军,只说那些刺杀之人,尚且还不知到底是谁,在哪里。若是他们知道,将军无碍,说不定会再度出手。到时候,怕是会白白连累了旁人。还不如,我们暂时在这里落脚,等等再说。” 眼看着苏倾澜言语坚定,不容置疑和反驳,顾宁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她与宇文德对视一眼,瞧着宇文德的神色,似是也赞同苏倾澜的话。 无奈之下,顾宁只得哼了一声,跺着脚,蹙着一双秀眉,恼怒地走到一边,回过头,不满地望着木屋的方向。 屋门已经被关上了,就连窗户都紧紧地闭着。 看来,这灵儿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放顾霆回京了。 “可恶!”顾宁沉声道。 看着顾宁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苏倾澜才对宇文德微微点头,“劳烦三皇子了。” 宇文德摆手示意她不必往心中去,上前拉住了顾宁的手腕,便带着她往山下而去。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苏倾澜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望向木屋的方向。 从阳光的折射之中,苏倾澜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顾霆和灵儿已经坐在桌边,两人仿佛在饮茶说话。 她无奈地低下头,唤来小武子,将自己的打算一一告诉小武子,叮嘱他带着人,在山下的空荡之处,扎起帐篷,派人轮流守卫木屋,以防止刺客得知顾霆尚在人间,会对他出手。 小武子瞥了一眼木屋的方向,心中一紧,也蹙眉望了苏倾澜一眼。 要苏倾澜这么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在野外扎营,保护顾霆和那个什么郡主,当真是为难她了。 小武子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随即便快速往山下而去,按照苏倾澜的吩咐行事。 屋中。 顾霆和灵儿对面而坐。 想到方才苏倾澜那副哀切的神色,灵儿便觉心下大为欢畅。 她倒要看看,像苏倾澜这么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能在这里坚持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只要苏倾澜坚持不住,去同陛下求了和离,自己就立即嫁给顾霆,谁也别想拦着她。 灵儿想着,抬起眸子,望向顾霆。 却见顾霆虽然坐在自己对面,可是神色恍惚,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木屋之外瞧去。 灵儿见状,往前凑了些许,顺着顾霆的目光看了两眼,不满地挑眉凝望着顾霆的侧脸,沉声道,“将军瞧什么呢?” 顾霆如梦初醒,骤然收回目光,抿着下唇,扬动唇角,对灵儿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方才那个女子,为什么说她是我的妻子?” 顾霆盯着灵儿的双眼,沉声问道。 灵儿面露不悦,抬手握住顾霆的手腕,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低声问道,“将军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顾霆未曾答言,一动不动地盯着灵儿。 灵儿被他看得心中发紧,不由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将军身居高位,又是青年才俊,这京城之中多少女子都希望能够嫁给将军为妻。她不过也是众多女子之中的一个罢了。我猜测,她或许是瞧着将军落了难,又想不起从前的事情,才假意说自己是将军的妻子,好趁机谋得些许好处罢了。” 顾霆狐疑地盯着灵儿,显然并未相信灵儿的话。 第276章 她说的是真的吗? 谁也没有想到,今年京城的冬天,竟然会如此寒冷。 前几日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这雪都尚未消融,到了夜间,山间竟然又下起了雪。 小武子等人已经在营帐之中架起了篝火,可是却难以抵御这般大雪纷飞的寒冷。 苏倾澜更不必说。 她缩在角落之中,将身上的狐裘大衣向上拉扯两下,捧好手中的暖炉,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双眼发直,盯着眼前忽明忽暗,还传来一阵燃烧木柴声音的篝火。 小武子将一只烤好的鸽子递给苏倾澜,望了一眼她的侧脸,低声道,“少夫人其实不必和我们一起守在这里。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做便是了。” 其他人听到小武子的话,也纷纷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脸颊冻得发红,身子缩在一起,只从衣袖之中伸出了两根手指,夹住了那竹签。 烤鸽子冒出的热气,将她的脸笼罩起来,更是多出了些许神秘模样。 “将军是我的夫君,若是连我都不肯守在这里,那你们更没有必要守在这里了。” “少夫人?” 小武子诧异地凝望着苏倾澜。 “我知道,你们对将军皆是忠心耿耿。可你们也都是有家有业之人。说白了,于你们而言,若是有一日,将军没了,你们还能转投在他人门下。可对我而言,若是有一日,将军没了,那边是顾家的天塌了。” 苏倾澜若有所思,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篝火。 小武子等人不解地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回味着苏倾澜方才的话。 “苏小姐可真是唱话本的好做派啊。” 身后传来了灵儿清澈空灵的声音。 小武子率先抬起头,一脸怒气地望向灵儿。 苏倾澜也站起身,将手中的烤鸽子交给小武子,盯着灵儿的眸子,“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还未歇着?” “我若是歇下了,去哪里听苏小姐这番高谈阔论呢?” 灵儿冷哼一声,环视了两眼众人,冷淡地瞥了苏倾澜两眼,转过身,随手指了指前方。 苏倾澜明白灵儿的意思,她是要自己跟过去。 苏倾澜并未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她与灵儿站在山坡上的密林之中,一人站在一棵树下,两人皆是警惕地盯着对方。 “苏倾澜,我知道,你嫁给将军,是因为看重了他的家世还有门第。如今,他已经失忆,不记得你是谁了。日后,我便是他眼中唯一的澜澜。你若是个聪明的,还是早些回去,求了你们陛下,让你与将军和离。你若是肯,我向你保证,会给你一笔银两,让你的后半生都衣食无忧。” 苏倾澜仿佛在听一个笑话。 她盯着灵儿,看了许久,一言不发。 灵儿被苏倾澜盯得心下发紧,心虚地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面颊,不解地凝望着苏倾澜,“你笑什么?” “郡主可曾寻人问过我的身份?我不仅仅是郡主口中的顾少夫人,我父亲位居三公,乃是当朝宰相。郡主何以觉得,我会贪图将军的身份,看重郡主许诺的银两呢?” 灵儿闻言,微微一愣,似乎是在品味苏倾澜的这番话。 良久之后,灵儿重新望向苏倾澜,厉声道,“你若不是贪图将军的地位,何以在太子殿下潦倒的时候,嫁给将军为妻呢?” “潦倒?” 苏倾澜更是不解,挑眉凝望着灵儿,想要让灵儿再多说两句,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太子殿下与你青梅竹马,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你却因为他失势,便转头嫁给顾霆为妻。你这不是贪图富贵,是什么?” “我……” 苏倾澜骤然明白了什么,站定身子,双手垂在身侧,急切地想要解释。 “顾霆?” 便在此时,灵儿却抬眼往苏倾澜的身后望去,脸上方才的冷厉之色已经尽数收敛,转而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她不理会苏倾澜的目光,快步冲到顾霆身边,拉住他的右手,晃动两下,“你不是已经歇下了吗?怎么起来了?” 顾霆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苏倾澜,话却是对灵儿说的,“起来瞧着你不在,想出来寻你。” 苏倾澜闻言,心中一动。 她想起那间屋子的布置,那张能容得下两人的卧榻。 苏倾澜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白,方才想要解释的话全部都吞进了喉咙之中。 苏倾澜低头走上前,想要从两人身边擦肩离开,却被顾霆一把抓住了手腕。 顾霆这小小的动作,却让三人再度陷入了极端诡异的气氛之中。 灵儿诧异地抬眼望向顾霆,轻声道,“将军,你……” “澜澜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顾霆轻柔地呼唤‘澜澜’二字,苏倾澜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仿佛他还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别过头,颤动着眉角,望向顾霆。 顾霆冰冷的目光落在苏倾澜的双眼之中,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见苏倾澜不答话,顾霆不死心地再度问道,“澜澜说的是真的吗?” 苏倾澜抬眸望着顾霆,眼底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她眼角的余光望到了站在一侧,一脸傲娇的灵儿。 灵儿居高临下,盯着自己,一手还紧紧地握着顾霆的衣袖。 苏倾澜突然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嘲讽。 她慢慢地抬起手,一点点掰开了顾霆的手指,缓缓向后退了两步,红着双眼,盯着顾霆,沉声道,“将军,您既然只记得她是您的妻子,为何要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说着,苏倾澜抬起手,指着灵儿。 灵儿心中一紧,也心虚地低下头,握着顾霆衣袖的手慢慢地松开。 顾霆一愣,别过头,才要再问的时候,却见苏倾澜的身后骤然飞过一根利箭。 顾霆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双手抱住苏倾澜的后脑,在原地打了一个转,躲过了那根利箭。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苏倾澜在下,顾霆在上。 四目相对之下,顾霆的心,骤然一紧。 第277章 不肯放过 四周的冷风呼啸而过,冷箭扎进树杆之中的声音,很快就让顾霆和苏倾澜清醒过来。 顾霆一个翻身而去,顺手便握住了苏倾澜纤细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抬起,护住苏倾澜的后脑,半躬着身子,拉着她往一侧的树后躲去。 灵儿眼看着二人如此默契,心下满是醋意,却也顾不得发作,躲在了一侧的树杆之后。 箭是从山上的方向向下射来的。 顾霆和苏倾澜躲在树杆之后,等到箭雨小些了,苏倾澜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干之后探出头。 在一片漆黑之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稀听到树丛之中似乎有一阵阵摩挲的声音。 听得出来,那是山上的人正在急速地往这边靠近。 就在苏倾澜探出脑袋,想要再看个清楚的时候,突然多一道利箭再度冲着苏倾澜的面颊便射了过来。 不等苏倾澜回过神来,身后的顾霆已经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 那熟悉的温暖在苏倾澜的身后蔓延而开,她一双手抵在顾霆的肩膀上,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向顾霆的侧脸。 那双美目,让顾霆的心中微动,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正在一点点地为她打开。 “别动。” 顾霆沉声道。 自从顾霆和灵儿出事以来,这是苏倾澜第一次这样靠近顾霆。 听着他沉着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响起,苏倾澜的心仿佛坠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她抬着眸子,望着顾霆的侧脸,听着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山下的小武子等人也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往山上靠近。 山上的人自然也已经看到了他们,调转箭头,纷纷对准了小武子等人。 顾霆一手环着苏倾澜纤细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已经熟练地往他的腰间摸去,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小武子等人的方向。 看到顾霆这样娴熟的动作,苏倾澜的心下也是微微一动。 原来,即便是已经失忆了,他的动作却还是可以那样娴熟。 “将军。”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抬眸望了他一眼,轻声唤道。 听到这一句呼唤,顾霆也是一愣,随即便低下头,用和煦温暖的目光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眉眼颤动了两下,收敛神色,望向山顶,“咱们不能就等在这里,要想办法离开。” 顾霆随意回应了一声。 接着,便听到那边的灵儿骤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 顾霆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他猫着腰,半躬着身子,火速往灵儿方才躲藏的方向而去。 苏倾澜正要探出头,却被利箭逼了回来。 她看着顾霆急切的背影,心中一阵吃味。 “你怎么了?” 说话的功夫,顾霆已经冲到了灵儿身侧,扶住灵儿的肩膀,急切地盯着灵儿的眸子。 灵儿抖动着眉眼,抬起头,望向顾霆,鼻尖翕动了两下,楚楚可怜地凝望着顾霆,“我……我扭到脚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抖动着双眼。 顾霆心中不由一沉,恼怒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看到灵儿那双眼睛的时候,生生地咽了回去。 “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灵儿见状,半个身子依旧挂在顾霆的身上,紧张地四处张望,轻声问道。 顾霆竟然本能地躲开了她的胳膊,往山顶望去,“有杀手。” 密林之中再度恢复了一片寂静。 黑暗中,山坡上方的人冷着一双眼睛,将身上的衣物向上拉扯了两下,不满地盯着半跪在自己身前,手中举着弓箭,还在往上下瞄准的黑衣人。 “无能!” 黑衣人们不敢答话,只能继续尽力寻找着目标。 “殿下。” 小厮扶住宇文明,压低了声音,“天太黑了,这样很容易误伤到郡主。” 宇文明的目光阴沉,狐裘大衣下的右手搭在身前,拇指和食指摩挲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盯着山坡之下的黑暗。 “谁让她这么愚蠢,这么快,就被顾家的人找到了呢?” 小厮有些不解地顺着宇文明的目光看了两眼,又干笑两声,重新抬起头,望向宇文明,“殿下到底是希望郡主被找到,还是不希望郡主被找到呢?” 宇文明冷笑一声。 他收回手,眉眼动了动,“希望。我希望,在我能做完想做的事情之后,她再被找到。” 小厮半知半解地点头。 “你们继续给我射。我就不相信,顾霆就这样厉害。” 言毕,黑衣人们手中的弓箭便再度拉开,利箭从山上,一路向下而去。 “殿下,好像是顾少夫人。” 小厮顺着利箭射出的方向望了两眼,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半躬着腰,急速地在山坡上跑。 闻言,宇文明忙上前两步,从小厮的手中接过了远目筒。 他透过远目筒看了一眼,也看到了苏倾澜。 宇文明一愣,立即抬手,沉声道,“住手!” 黑衣人们再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宇文明。 宇文明从远目筒中再度往前看去。 只见灵儿趴在顾霆的背上,苏倾澜立在两人身侧,一只手轻轻地搭在灵儿的后背上,正警惕地环视四方。 “澜澜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明急切地环视一圈,沉声问道。 黑衣人们纷纷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宇文明的问题。 宇文明的目光落在了小厮身上。 小厮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两只手握在一起,喉咙动了动,“这……这……咱们的消息,只说顾家有人在山坡上搭起了军帐,没有说少夫人也在这里。少夫人金枝玉叶,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地守着呢……” 小厮的话尚未说完,宇文明已经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落在小厮的脸上。 小厮被打得七荤八素,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自己的面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撤。” 宇文明沉着双目,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沉声道。 “撤?可是,咱们人多,只要扑上去,即便是顾霆再怎么厉害,也能杀了他!” 第278章 失忆不是刚好吗? 冷箭终于没有了声音。 苏倾澜蹲在顾霆和灵儿的身后,眼看着灵儿一双藕白的胳膊搭在顾霆的脖颈上,脚下轻轻用力,跃上顾霆的后背,双腿盘在顾霆的腰间,面颊靠在他的肩膀上,挑衅地盯着苏倾澜,偏生口中却还是咿咿呀呀地呻吟个不停。 顾霆才往前走了一步,灵儿便高呼,“将军,痛……” 顾霆立即小心翼翼地停住脚步,双手往上滑动几分,拦在灵儿的腰上。 眼看着二人如此亲密,苏倾澜心中的怒气终于再也无法克制。 她一把握住了灵儿搭在顾霆脖颈上的手,几乎是将灵儿扯了下来,沉声道,“郡主,我扶你进去。” 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将灵儿拉了起来,不管灵儿如何娇滴滴地喊疼,直接托着她就往屋中而去。 顾霆才要阻拦,小武子等人却也已经冲上了山坡,警惕地将顾霆围了起来,根本就没有给顾霆任何阻拦的机会。 灵儿被苏倾澜拉扯着胳膊,跳着往前走了两步,不满地压低了声音,“苏倾澜,你要做什么?” “郡主,将军失忆,可我没有失忆。他是我的夫君。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不拆穿你,只是不希望让将军不适。可你若是还如此不知廉耻地倒贴,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话的功夫,苏倾澜已经将灵儿托到了木屋门边。 她一把推开木屋,看到屋内的布置,瞬间便愣住了。 只见屋内靠近火炉的地方铺着一席草甸,上面还有一床被子。 那被子很单薄,似是夏季里才会盖的单被。 苏倾澜扶着灵儿的手也慢慢松开,诧异地转过头,盯着灵儿,送上一个惊讶的目光。 “将军是在地下睡得?” 想到今夜安歇之前,不管自己怎么说,顾霆都非要睡在这个小被单上,灵儿的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怒火中烧。 她冷哼一声,盯着苏倾澜,晃动双肩,“将军说了,担心我身娇肉贵,睡习惯了府中那些高榻,在这破旧的屋子中会睡不习惯,所以他要为我守着,这才睡在地下了。” 不管灵儿怎么说,看到顾霆并未和灵儿同床,苏倾澜的心中又欢喜又难过。 她欢喜的是,饶是在已经失忆的情况之下,顾霆还是未曾与其他女子有任何肌肤之情。 可是,自己呢? 想到了那夜在山洞之中发生的事情,苏倾澜深吸一口气,一把松开灵儿,“郡主早些安歇吧。” 她才转过头,便见顾霆也是一脸急匆匆地挤进了屋中,蹲在灵儿的身前,握住她的脚踝,柔声问道,“如何?还疼吗?” 苏倾澜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听到屋外小武子等人的请安之声,顾霆握着灵儿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目光本能地寻着苏倾澜而去。 经过这一轮的刺杀,苏倾澜等人不敢再掉以轻心。 她将目前的侍卫排了班,分为两班,分别守着上半夜和下半夜。 苏倾澜担心顾霆的安危,索性没有歇息,自己选择守了整整一夜。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苏倾澜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靠在廊下的柱子边,浑然睡了过去。 木屋的门从里面打开,惊动了另外两个守班的侍卫。 他们猛然站起身,却见顾霆站在门边,对二人摆摆手,慢慢地蹲下身子。 两人见状,识趣地走远了些。 顾霆蹲在苏倾澜身边,看着她睡梦之中的侧脸。 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两只手随意地搭在腹部,小巧的鼻尖时不时向上翕动一番,还传出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顾霆盯着苏倾澜,不由自主地抬起手。 他的指尖才刚刚落在苏倾澜的侧脸上,苏倾澜却抬起手,在面前晃动了两下,将一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向一侧拉扯两下。 她这可爱的举动,让顾霆心中发痒。 他越发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才是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个澜澜。 至于屋中的那一个…… “将军。” 不给顾霆多思的机会,屋内的灵儿传来了一声低呼。 这声呼唤,不仅仅打断了顾霆的遐思,也将苏倾澜唤醒。 顾霆猛然站起身,冷着脸,假意自己只是刚刚路过,看也不看苏倾澜,便往屋中走去。 苏倾澜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活动了一番自己僵直的胳膊身躯。 她瞧了一眼屋内的方向,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本要离开,一个回首,却已经撞上了宇文明带着人从山下急匆匆地而来。 苏倾澜快步迎了上去,拦住宇文明的去路,仰着头,盯着宇文明,沉声道,“太子殿下要做什么?” “做什么?” 宇文明勾动眉角,盯着苏倾澜,“这顾将军和郡主都已经找到了,我自然是来接他们回去的。否则,你还准备让他们在这里待多久?” 苏倾澜回过头,眼看着顾霆和灵儿已经走出了木屋,站在廊下,往这边看来。 “昨日我已经问过了,是郡主不愿意回去。将军在这里陪着她。而且……”苏倾澜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的很低,轻声道,“将军失忆了。如今,杀手到底是什么人都尚未找到,将军这个时候回京,实在是太危险了。” 苏倾澜言毕,才要抬起头,望向宇文明。 不成想,宇文明却骤然抬起一只手,一把将苏倾澜揽进了自己怀中。 苏倾澜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摔上了宇文明的胸膛。 宇文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极度用力,让苏倾澜挣扎不得。 宇文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霆,话却是对苏倾澜说的,“将军失忆岂不是更好?如此一来,我便可以顺水推舟,让他休了你,好迎娶你过门。你说呢?” 苏倾澜闻言,骤然抬起头。 宇文明也半低着头,眼角带着一抹笑意,凝望着苏倾澜。 “宇文明!你……” 苏倾澜的话都尚未说出口,宇文明已经欠低了身子,唇瓣就凑在苏倾澜的耳边,“他失忆了,才不会追究当日你我之事。这个时候让他与你和离,可是最佳时机了。” 第279章 她是侍妾 苏倾澜从宇文明的怀中抬起头,一双瞳孔直勾勾地凝望着宇文明,早晨的阳光在白雪的折射之下,洒进她的瞳孔之中,让她的目光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 可只要想到怀中的这个女子,昨日还不顾一切地救下了顾霆,宇文明的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怒气骤然而起。 “恭喜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啊。” 身后传来了灵儿阴阳怪气的声音。 苏倾澜猛地直起身子,本能地站直身体,下意识转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的一只胳膊被灵儿拉扯着,脸上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心中一紧,便要往前走去。 不成想,她尚未走出两步,却被宇文明一把抓住了手腕。 宇文明和灵儿的目光对在一起,勾动唇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微微耸动肩膀,“多谢郡主。” 灵儿不屑地瞥了苏倾澜一眼,哼了一声,再度望向宇文明,“太子殿下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正是。” 宇文明将苏倾澜拉到自己身后,缓步走上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收回目光,冷然一笑。 “听说将军失忆了。” 灵儿一只手挽住顾霆,整个人都靠在顾霆的怀中,小巧的鼻尖向上耸动两下,“是啊。如今,将军只记得我,不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乱七八糟。 听到这个词,宇文明下意识地望向苏倾澜。 看到她对灵儿的话根本充耳不闻,正立在一侧,与顾霆四目相对。 宇文明心中的怒气更甚。 他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先恭喜郡主了?” 宇文明和灵儿一来一往,说得倒是十分热闹。 可不管是顾霆还是苏倾澜,对于二人的话根本就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们呆呆地凝望着对方。 苏倾澜的眼底泛着些许晶光。 反观顾霆,却是满目恼怒之色。 从他醒来开始,灵儿便没有见过他这样恼火的神色。 灵儿轻轻拉扯了两下顾霆的衣袖。 许久之后,顾霆才收回目光,缓缓望向灵儿。 灵儿仰望着顾霆,淡然一笑,“将军觉得,这位苏小姐和殿下匹配吗?” 顾霆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苏倾澜。 他不知,为何方才自己看到宇文明和苏倾澜亲密的模样,心中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开自己的心房。 看着她那双藕白的手抵在宇文明的胸口,身子向后扬动,一双大眼眨动着,扑闪扑闪地望着宇文明,他简直想要冲上去,将她一把拉开,再狠狠地给宇文明几拳。 太奇怪了! 顾霆收敛目光,抬手环住了灵儿的肩膀,报复一般地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拉扯了几分,嘴角微动,低着头,只露出冷漠的侧脸,“倒是般配。” 言毕,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宇文明的身上。 饶是知道顾霆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看到他那冰冷的目光之时,宇文明的心中还是一动。 他喉咙窜动,向后退了两步,躲开顾霆的目光,侧过身子,对灵儿和顾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郡主,我们回去吧。” 灵儿这才半拉扯着顾霆,往前而去。 顾霆路过苏倾澜之时,两人的目光再度撞在一起。 苏倾澜只看了他一眼,便立即收敛目光,低下头,一双手紧紧地搅弄在一起,黯然神伤。 待到灵儿和顾霆的背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宇文明才上前,立在苏倾澜身前,盯着她,淡然一笑。 “澜澜,我们也回去吧。” 苏倾澜只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冷着脸,转身便走。 她心中的无力之感已然到了巅峰。 顾霆不记得自己,可京城人人都知道他们曾经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 现下,回到京城之中,苏倾澜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顾霆,面对京城那些即将迎面而来的流言蜚语。 车马一路在白雪之中狂奔而去。 顾霆和灵儿坐在马车之中,马车外还能听到马蹄咯噔的声音。 顾霆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两眼。 眼看着宇文明和苏倾澜并肩策马而行,他的心下一阵恼火。 “将军。” 灵儿靠在顾霆的肩膀上,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两眼。 待到看清楚顾霆目光所及之地,她心下微微一紧。 灵儿撒娇地挽住顾霆的手,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在顾霆的怀中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顾霆的侧脸,轻声道,“将军,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实话。” 顾霆心不在焉,只低着头,从鼻腔之中涌出了几个淡淡的‘嗯’声,算是回答。 “这个苏小姐,其实也是你府中的侍妾。” 顾霆骤然挑眉,一把将灵儿推了起来,不满地上下打量了灵儿一圈,冷声道,“什么?” 灵儿做出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她进府的时间要比我早。从前便一直在府中处处都欺压我。将军从前总是为了我,和这个侍妾生气。如今,将军您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想,这侍妾,咱们是不是可以放她出府了?” 灵儿说话之时,微微垂着脑袋,只用眼角的余光望向顾霆,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那晶亮的眸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之间,会让顾霆想起什么。 “放她出府?” 顾霆再度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场景,眉角向上挑动,双眼微微一沉。 “将军怕是也看出来了吧?太子殿下对她似乎是情有独钟。如今,太子殿下在朝中势大。咱们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开罪了太子殿下,就不好了。” 顾霆的眉角紧紧地蹙在一起,没有答话,面色铁青难看,一言不发。 第280章 当众逼婚 顾府。 车马停在顾府门外,顾霆率先跳下马车,回过身,抬手将灵儿也搀扶下来。 老夫人才要上前,一眼瞧到了灵儿,也是一愣。 她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站在原地,手中的竹杖抵在地上,眉头轻轻挑动,目光环视一圈,终于看到了快步从车队前折返回来的苏倾澜。 “娘……”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出口,灵儿已经抢先上前,双手搭在腰间,对老夫人屈膝行礼 老夫人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灵儿慢慢地抬起眼眸,扇子一样的睫毛抖动两番,望向老夫人,“老夫人,将军失忆了。如今只能记得儿媳,记不得旁人了。” 老夫人的眉眼颤动,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忧愁的双眼凝望着顾霆。 “霆儿?” 老夫人低声唤道。 顾霆本能地立在原地,回望着老夫人。 “你……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霆慢慢点头。 老夫人侧过头,瞧了一眼灵儿,又回过身子,抬手指了指苏倾澜,“这是谁?” 顾霆的目光顺着老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望向立在一侧的苏倾澜。 她微低着头,两只手半握成拳,骨节泛着白,从手掌心的侧面,不难看出,她的手心泛红,似乎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霆的心中动了动,喉咙上下滑动,才要回答老夫人的话,却见宇文明也已经快步走上前,立在苏倾澜身后。 宇文明眉眼带笑,双手随意地搭在腰间利刃上,扬动下巴,带着些许挑衅的神色,盯着顾霆。 顾霆心中腾然而起一阵怒气,冷哼一声,别过头,仰着头,收敛目光,看也不看苏倾澜,“姬妾。” 报复似的,顾霆将‘姬妾’两个字压重几分。 言毕,他还不满地别过头,瞪了苏倾澜一眼。 苏倾澜一双杏目正凝望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顾霆被她那震惊的双眼盯着,心中不由一紧。 顾霆咳嗽两声,收敛目光,对老夫人微微颔首,“您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歇着了。” 言毕,也不管老夫人和周边众人如何答话,顾霆已经径直往府中而去。 灵儿赔着一脸尴尬的笑意,抬眸望向顾霆的背影。 顾霆停在门边,侧过头,瞥了一眼灵儿,最后还是转过身子,对苏倾澜摆摆手,沉声道,“我有事情要同你说,跟我进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便落在苏倾澜身上。 灵儿更是抖动双眼,抬手指了指苏倾澜。 她话都没有说出口,顾霆已经转身离开了。 灵儿见状,两步要追上去,却在经过老夫人的时候,被老夫人一把拦住。 老夫人右手拦在灵儿身前,左手握着手中的竹杖,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灵儿。 灵儿被她逼停在原地,侧过头,盯着老夫人的侧脸,想要发作,可顾及着老夫人的身份,还是赔上了一个笑容,微微屈膝行礼,轻声道,“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老身听说,大飨汉王十分看重郡主,却不想,郡主竟然是个如此悖乱之人。” “悖乱?” 灵儿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样说过,她诧异地抖动双眼,盯着老夫人,将老夫人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澜澜和霆儿,上有陛下指婚,下有我顾家夫妇认同。如今,只是霆儿失忆,却不是顾家上下失忆。郡主指望着能用‘失忆’两字,就这样轻易地混进我顾家的门中。倒是不知,是郡主轻浮,还是郡主以为,是我顾家的府邸好进!” 老夫人说完,转过身,冷眼盯着灵儿,目不转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夫人如此揶揄,言语之中还这样冷淡不屑,灵儿只觉得面颊通红,一阵热气从脸上骤然卷起。 老夫人那双晶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灵儿。 她看似嘴角带笑,看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灵儿的眉角颤动了两下,想要反驳,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立即收了回去。 “这么看来,老夫人今日是不准备让我进这府中了?” 灵儿回望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老夫人扬起下巴,目光阴沉,盯着前方,沉声道,“烦请太子殿下,送郡主回客栈吧。” “你……” 灵儿还要发作,却被宇文明一把拦下。 宇文明回首瞥了老夫人一眼,身子向前探动,凑在灵儿的耳边,轻声道,“将军只认郡主,郡主何愁老夫人?不如先回客栈,见了汗王。到时候,请汗王前来做主也好。” 灵儿的脚步收住,瞪着老夫人,看了许久,才慢慢地收敛面色,向后退了一步。 宇文明见她已然退步,这才对老夫人拱手行礼,“将军得回,是将军府之喜。稍候,我会派太医前来为将军诊治。” 老夫人面无表情,只颔首笑了笑。 宇文明立即望向灵儿,侧过身子,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看着宇文明和灵儿离开,老夫人高声对身侧的小厮和婢女嘱咐道,“关门!没有我的命令,一个无关之人都不许放进来!” 老夫人的话,灵儿听得清楚。 她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指甲扎进了手心皙白的嫩肉之中。 灵儿停住脚步,用尽全身之力,才控制着自己没有转过身。 宇文明立在灵儿身后,微微靠近几步,“郡主可要忍耐。” 灵儿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两眼身后的顾府大门。 府门已经关上了,只有几个小厮立在门边,警惕地环视四周。 灵儿回过头,深吸一口气,抿着下唇,大步流星,往前而去。 府门之外围着看热闹的人,眼瞧着灵儿离开,顾府大门紧闭,这才纷纷散去。 众人却议论纷纷。 “想不到,这大飨的郡主竟然如此厚颜。明知将军和少夫人恩爱,还非要如此逼婚。” “你懂什么?若是大飨能和顾将军联姻,对于顾家和大飨都是好事一桩。将军何乐而不为呢?我看,这不过只是一出戏码罢了。” 第281章 你要休了我? 顾霆一言不发,面色冷得难看。 他径直走进书房,将领口的褐黄色绑带松开几分,随意地扔在一边,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跟在自己身后,一脸怯生生地走进书房的苏倾澜。 苏倾澜低着头,一双手交叠在身前,慢慢地走进屋内,紧紧地靠在门边,一动不动。 “你想要离开将军府吗?” 顾霆收回目光,背对着苏倾澜,沉声问道。 闻言,苏倾澜猛然抬眸,凝望着顾霆的背影,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什么?” 不知为何,原本只是一句十分简单的问话,可是只要从她的口中冒出来,便足够让顾霆满腹怒气。 他的剑眉向上挑动,冷哼一声,慢慢地转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凝望着苏倾澜。 “回府的路上,澜澜告诉我,你和太子殿下情投意合。我瞧着,你们也算得上是登对。” 顾霆特意顿了顿,盯着苏倾澜,等着她的回话。 苏倾澜回望着顾霆,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她那双秀目微微向上挑动两下,清澈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淡然的冷漠和失望。 那失望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一点点地割开了顾霆的心,让他全身上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喉咙滑动,收在衣袖之中的手,也握得更紧了几分。 顾霆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期待苏倾澜否认他的话。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冷然一笑。 那勾动的唇角之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此话将顾霆心中所有的烦躁都呼唤了起来。 顾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越发冰冷,回望着苏倾澜。 他只觉自己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捏住苏倾澜的脖子,让她立即收回这句话,按照自己的希冀来回答。 顾霆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将这冲动克制下去。 “若是你真的想要离开将军府,我可以休了你。” 像是报复一样,顾霆特意将‘休’字加重了几分。 “将军要休了我?” 苏倾澜诧异地盯着顾霆。 虽然知道顾霆失忆,忘记了从前所有的事情,如今眼中除了灵儿之外,再无他人。 可苏倾澜还是难以接受,那个曾经将自己捧在手心之中的男人,竟然要休了她! 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打中。 顾霆的喉咙不由上下滑动一番,将自己后边准备好的狠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澜澜不希望我的身边还有其他女人。” 听到他如此轻柔地呼唤‘澜澜’二字,说着本该给自己的表白,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一阵说不出的苦闷,和疼痛。 她想冲上前,告诉顾霆,自己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澜澜。 可是,她不能那样做! 苏倾澜知道,顾霆的情况,若是骤然受到外部的刺激,非但对他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加重他的病情。 更何况,苏倾澜也未曾想好,若是顾霆想起了从前的一切,自己该如何对他解释,自己想要与他和离之事? 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向上提起,又慢慢地落下。 “将军和少夫人如此恩爱,看得旁人当真是眼热。如今,将军失忆,我身为将军的……”犹豫了许久,苏倾澜终于还是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侍妾,自该留在将军府尽心尽力。待到将军您的身子好些了,再谈休我之事也不迟。” 顾霆拧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心中多出了些许窃喜。 可是,那窃喜只在心中维持了一小会,便立即消散不见了。 原来,她只是想要留在自己的府中,做一个侍妾该做的事情。 待到自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她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可以离开了? 所以,在她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太子是吗? 顾霆才刚刚展开的眉头,再度蹙在一起。 苏倾澜没有注意到顾霆情绪的波动,始终低着头,两只手收在衣袖之中,手指尖掐进了手掌心的肉中,一阵阵疼痛感顺着她的手掌和胳膊一路向上席卷而来。 顾霆看着她的侧脸,那抖动的睫毛,因为呼吸而扩张收缩的鼻头,还有那张有些泛红的面颊,虽然心中有上千句怒气堆砌出来的狠话,却都被自己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长出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苏倾澜,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顾霆抬起右手,挥动两下,沉声道,“你出去吧。” 苏倾澜抬眸望了他的侧脸一眼,最终还是垂下脑袋,双手搭在腰间,屈膝行礼。 “是。” 紧接着,身后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倾澜出了书房,翻身关上门,似乎还在关门之前犹豫了一会,或许是在思考,该不该留在这府中吧? 待到苏倾澜的脚步声走远之后,顾霆猛然转身,恼火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都推在地上。 砚台掉在地上,又因为惯性瞬间崩了起来,磕坏了一个角。 瓷片崩裂地遍地都是。 即便是站在院门边的苏倾澜也听得清楚。 原来,就因为自己暂时不用离开将军府,便让他如此恼火吗? 苏倾澜心底升起了一阵阵的委屈。 分明知道,他只是不记得从前之事。 分明知道,他从未忘记自己。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般委屈? 苏倾澜垂眸,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再度重整精神,往外而去。 “少夫人……” 丫头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听到这丫头的称呼,苏倾澜别过头,不等她开口,率先纠正道,“在将军恢复之前,不得用这样的称呼来唤我。” 丫头抿着唇瓣,微微点头,心中也为苏倾澜暗暗叫屈。 “老夫人请您过去。” 苏倾澜调整情绪,答应一声,随着丫头一同往老夫人的院中而去。 她心中的那些情绪已然消弭了不少。 苏倾澜只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要顾霆能恢复记忆,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第282章 郡主要嫁将军了 老夫人眼看着苏倾澜面色不佳,低着头,除了进屋行礼的时候,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问了一声安之外,便始终是一言不发。 她的心下也是一动,吩咐下人都在外面守着,自己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 “澜澜。” 老夫人一声低沉的呼唤才出口,苏倾澜抬起眼帘,眉角打着几分颤抖,凝望着老夫人。 她眼底闪烁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泪花,泛着白色的光芒,在天光的映衬之下,更是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放心,我不会看着霆儿做出对不起你之事的。” 苏倾澜的眼角颤动几分,搭在一起的一双手攒得更紧。 她右手的指尖一个个地扎进了左手的手背之中,将手背上的肉掐出了一层鲜红之色。 “娘亲。” 自从嫁进顾府以来,苏倾澜总是以‘老夫人’来称呼她,倒是甚少用上娘亲这样的称呼。 老夫人听到这两个字,面色微动,心中一软。 “将军失忆,不能受刺激。若是此时,他知道,郡主并非自己的嫡妻,怕是会接受不了打击。到时候,还不知情况会恶化成什么样子。还是请您也代为隐瞒,同时嘱咐府中所有人,在将军恢复记忆之前,咱们府中只有以为少夫人,便是郡主。” 老夫人的眉角紧紧地攒在一起,诧异地盯着苏倾澜,抬手握住了她藕白的手腕,轻轻拍了拍苏倾澜的手背,“澜澜,你对霆儿的一片苦心,我都明白。” 苏倾澜眼眉微动,凝望着老夫人,嘴角轻轻扬动。 两人对视许久,老夫人才长叹一口气,再度松开苏倾澜的手。 她转过身,背对着苏倾澜,走到主座边。 “这大飨的郡主,行事荒唐可笑,着实让人恼火。” 老夫人的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右手搭在桌面上,泛白的指节轻轻地在桌面上点动着。 许久之后,老夫人才冷笑一声,“她既然想要进我顾府的门,我就成全她。” “娘亲?” 苏倾澜挑眉,送上一个惊讶、不可思议的目光。 老夫人冷笑两声,微微侧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望向苏倾澜,“我倒要看看,她进了我顾府的门,还如何兴风作浪。” 顾将军回京,已然与大飨郡主共处一室,相处了整整五六日。 这样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 京城虽然不是什么民风保守的地方,可是一个是番邦的郡主,一个是当朝的将军,如此不守礼法,在一起共度了几日,这样荒诞的事情,还是很快就引起了京城百姓的议论。 汗王听着手下人的回话,一双眼睛通红,搭在桌面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那回话的人越说声音越低,还时不时地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向坐在一侧的灵儿。 灵儿虽然低着头,不敢直视汗王的目光,可是嘴角却还是带着那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消息本就是在宇文明的指使之下放出去的,为的就是逼迫顾家。 她哪里知道,宇文明放出这消息的同时,还告诉皇上,这是顾霆为了迎娶灵儿而做出的手段。 如今,在汗王的眼中,顾霆是个不知廉耻、危及自己女儿清誉的无耻男子。 在皇上的眼中,顾霆是个妄图想要用联姻来稳固顾家地位、狼子野心之人。 在苏济民的眼中,顾霆更是个为了美色和权利,不惜抛弃糟糠之妻的登徒浪子。 如此一招,对于宇文明而言,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 待到小厮说完,汗王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 小厮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地叩首行礼,“汗王息怒。” 灵儿也站起身,对汗王行了礼,“父汗,息怒。” 汗王冷着双目,抬起眼皮,扫视了灵儿一眼,满目怒色。 “顾霆如此不顾及你的名誉,你还要让我息怒?” 灵儿一脸委屈地抬起头,嘟着嘴,两只手搅弄在身前,望着汗王,小心翼翼地道,“父汗,女儿已经与顾将军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几日,任凭是谁,也都不会往好处想。再者说了,将军如今,心中只有女儿一人。便是京城如何传言,将军也不会放手的。” “可是,你可知道,若是你以这样的方式嫁进顾府之中,日后会如何被顾霆家中之人折辱?” 灵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扇子一样的睫毛抖动着,望着汗王,“既然当初,是女儿作出的决定。日后,不管女儿受多少苦,都无怨无悔。” 汗王看着灵儿坚定的眼神,自知自己根本无法劝阻这个女儿。 他长叹一口气,也站起身,拉扯了两下自己的衣角,凝望着灵儿,深吸一口气,做了些许准备,道,“来人,备马,前往顾府。” 汗王的话音才落,却见老夫人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之下,走到了门外。 她才走到门边,便听到了汗王的话。 “汗王不必前去顾府了,我来了。” 灵儿闻言,诧异地别过头,恰好与老夫人的目光对在一起。 想起那日在顾府门前,老夫人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当众那番为难自己,灵儿的心中猛然一动。 “老夫人?” 老夫人不管汗王用什么惊讶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在丫头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进屋中,四下里打量了一圈,重新凝视着汗王,“汗王这是要去我顾府为郡主提亲吗?” 汗王与灵儿对视一眼。 不等汗王回答,老夫人便接着道,“我今日来,也是为了郡主和我顾家的婚事。” 闻言,灵儿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欢喜之色。 果然,宇文明的话半分也没错。 只要将这消息散布出去,顾家自会松口。 想着,灵儿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老夫人这是肯松口让我灵儿嫁进你顾府了?” 汗王不屑地扬动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老夫人,摆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老夫人不卑不亢,淡然一笑,“是。但是,我有条件。” 第283章 无婚宴大婚 汗王脸上的寒意一点点消失,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扯动了两下,尽力露出些许笑容。 “有什么要求,老夫人只管说便是了。” 汗王说着,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灵儿一眼。 灵儿也满面喜色,缓缓凑上前,站在老夫人身侧。 老夫人的面色没有些许变化,只是不经意地扫视了灵儿一眼,冷哼一声,便接着道,“郡主可以进我顾府的门,但是不办婚宴。” 闻言,汗王脸上才展露的笑容,又一点点地收敛。 他目光之中才消失没有多久的寒意,再度一点点地弥漫而上。 汗王微微挑动眉角,不满地盯着老夫人,“不办婚宴?” 老夫人毫无畏惧之色地回望着汗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 “老夫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汗王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望了一眼灵儿,眼角微微跳动两下,“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我大飨唯一的郡主。她大婚,老夫人要我不办婚宴。难道老夫人不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吗?” 老夫人冷然一笑,往汗王的身前走近几分。 她已然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和畏惧,只仰着头,直视汗王,“汗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老身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霆儿失忆,一心只以为郡主便是他的嫡妻。既然已经是嫡妻了,为何还要再度操办婚礼呢?若是霆儿追问起来,伤到身子,难道汗王是想要郡主守着一个伤了身子的夫婿过一辈子吗?” “你……” 汗王恼火起来,才要发作,却被灵儿一把拉住。 灵儿对汗王摇摇头,再度别过头,盯着老夫人的双眼,眉角向上挑动,沉声问道,“若是我能劝说将军,让将军同意举办婚宴呢?” 老夫人未曾直视灵儿,只用眼角的余光随意扫视一番。 她两只手都撑在身前的竹杖上,仰起头,“那也不办。” “为何?” 灵儿有些焦躁,声音也提高几分。 “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我霆儿早已经迎娶了苏家小姐为嫡妻正室。如今,他要迎娶郡主过门,京城之中早已经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他看中了郡主的身份,想要抛弃糟糠之妻。也有人说,他苛待发妻。若是此时,郡主还要大动干戈,兴师动众地嫁进我顾家,岂不是坐实了我霆儿抛妻的罪名?” 灵儿面上的肌肉抖动几番,眼底闪烁着泪花,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手背发着白,指节也泛着白色。 “老夫人这是寻了一套说辞,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和将军办婚宴了?” 直到这个时候,老夫人才慢慢地望向灵儿,眼中的冰冷越发浓郁几分。 “若是郡主实在不能接受老身的条件,那就请郡主另择夫婿吧。这京城上下,多的是王公贵族,豪门子弟,也有的是人想要迎娶郡主。” “你……” 汗王再度恼火起来,甩开灵儿的手,便要冲上前。 老夫人只是不卑不亢地对汗王行了礼,道,“汗王和郡主好好商量。若是不肯答应我的条件,那么就请郡主日后与我霆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言毕,老夫人在丫头的搀扶之下,转身往外而去。 灵儿的眉眼抖动着,盯着老夫人的背影,直到她快要走出房门,才高声道,“我答应!” 此话一出,莫说是汗王,即便是老夫人也是后背一僵,站在原地,背对着灵儿,一动不动。 她心下微紧,两只眉毛紧紧地扭在一起。 “灵儿,你在胡说什么!” 汗王一步上前,拉住灵儿,沉声道。 灵儿却不管不顾,依旧凝望着老夫人的背影,“我愿意。老夫人,只要你肯让我进顾家的门,即便是不举办婚宴,我也答应。” 良久之后,老夫人慢慢地转过身,盯着灵儿看了良久,道,“好。” 灵儿不顾汗王的阻拦,走上前,对老夫人屈膝行礼,“不知老夫人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入府?” “三日之后是个好日子。郡主三日之后入府吧。” 说完,老夫人转身,不再理会郡主,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郡主目送着老夫人离开之后,再度转过头,望向汗王。 汗王满面怒气,抬着手,指着灵儿的鼻尖,上下点动了一番,沉哼一声,最后还是将所有的怒气都咽了回去,拂动衣袖,转身离开。 院中只剩下了灵儿一人,嘴角向上扯动,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眼中泛着泪花,迎着寒风站着。 三日之后。 虽然没有婚宴,可灵儿却还是给自己准备了一身全新的行头,头上戴着的,是她母妃亲手为她做的发簪。 轿子在顾府门前停下。 灵儿掀开轿帘,往内瞧了一眼。 顾府的大门紧闭,门上没有一条缎子。 顾府平静得仿佛今日什么都不会发生。 “郡主?” 冰橘掀着帘子,将灵儿从轿子之中扶了下来,别过头,瞧了一眼顾府的大门,嘟着嘴,满脸不悦,“这顾府的人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今日是您过门的日子,他们不办婚宴也就算了,最起码要用红布绸子装点一番才是吧?这空空荡荡的,没有半分喜色,哪里是要娶亲的样子?” 灵儿搭在冰橘手背上的手握得更紧,抿着唇瓣,口中都已然泛起了一阵阵甜丝丝的血腥气味。 最终,她还是挤出一抹笑容,仰着头,望着府门之内的方向,沉声道,“去叩门。” 冰橘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小厮上前叩门。 那小厮尚未叩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虽然府门之外什么布置都没有,可是府门之内,倒是有一条鲜红的毯子,一路从府门沿着走廊,铺往正厅。 见状,冰橘脸上的恼怒之色才消减几分。 “看来,顾府还是懂事的。” 灵儿没有答话,可心中却也多出了些许喜色,微微扬动唇角,在冰橘的搀扶之下,往府门之中走去。 才走到门边,府内的小厮抬手拦住灵儿,赔着一脸笑意,道,“郡主稍等。” 第284章 郡主何尝不是可怜人 灵儿才欢喜几分的神色再度僵持在唇边。 她不满地别过头,冷目盯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小厮,“怎么?” “老夫人吩咐了,郡主是新过门的儿媳,自然要有新规矩。” 小厮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对立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微微扬动下巴。 那小丫头将一只茶托举过头顶,跪在灵儿身前,“老夫人吩咐,请郡主手持茶托,赤足行至正厅,为公婆敬茶。” “赤足?” 不等灵儿答话,一侧的冰橘已经恼怒地高声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你们家老夫人不知道我们大飨的女子,从不赤足吗?” 小丫头从茶托之后抬起头,回望了冰橘一眼,重新凝视着灵儿,“老夫人说了,既然郡主一心想要嫁进顾府,自然是该按照顾府的规矩行事。赤足敬茶,就是顾府的规矩。” “你们……” 冰橘还要辩驳,却被灵儿抬手拦下。 已经到了这里,还差一步,自己就能彻底以‘顾少夫人’的名头留在顾霆身边,不管旁人如何为难自己,她定然都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想到这里,灵儿抬手,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托盘,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淡然一哼,“带路。” 小丫头站起身,双手叠放在自己身前,向后退了两步,待到与灵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之后,才转身火速往正厅的方向而去。 “小姐。” 冰橘的一双眼睛始终凝视着灵儿的侧脸,想要抬起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却被灵儿用眼神拒绝。 其他人纷纷立在两人身侧,站在红毯之下,一路跟着,走进了正厅之中。 正厅上,并没有见到顾霆的身影。 老夫人和顾安比肩而坐,两人穿着往日里的常服,正襟危坐。 灵儿行至殿内,跪在地上,将手中的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儿媳大飨郡主灵儿,今日过门,特为公婆献茶。” 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并未起身。 老夫人将自己身前的半扇长袍拉动两下,缓缓整理好,一只手搭在一侧的小方几上,目光沉着地望向灵儿,“想不到,郡主竟然真的肯赤足敬茶。” 灵儿抬起眼帘,回望着老夫人,嘴角微微扬动,送上一个淡然的笑意,“既然是婆婆的指令,儿媳自然不敢违逆。” 老夫人冷笑两声。 一侧立着的小丫头即刻上前,接过了灵儿手中的茶杯,折回老夫人身侧,将茶杯呈给老夫人。 “既然郡主今日进了我顾府,便该知道我顾府的规矩。日后,晨昏定省,一日三拜。孝敬公婆,友爱兄妹。后宅之内,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惹霆儿不安。” 老夫人盯着灵儿,一字一句,沉声道。 灵儿只一一记下,始终都是那副乖巧模样,倒是让老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单的敬茶之后,老夫人吩咐丫头将灵儿带去自己的院子。 “自己的院子?” 灵儿闻言,诧异地望向老夫人,“儿媳和将军不住一间院子吗?” “你和霆儿乃是半路夫妻。虽然霆儿不知,可你和外面的人却都清楚。既然是半路夫妻,断然没有你和霆儿同住一院的规矩。”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两只手都搭在扶手上,只微微抬起眼皮,斜眼睨了睨灵儿,不屑地道。 灵儿心中火起,第一次恼怒起来,一双杏目紧紧地攒在一起,便要上前与老夫人争论个清楚。 可是,看到老夫人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灵儿只得将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咽了下去。 她唇角的肌肉抖动着,眉眼颤抖,一双手缓缓舒展开,深吸一口气,放松几分,再度对老夫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老妇人说得是。儿媳都记住了。” 说完,灵儿站起身,在冰橘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往外而去。 冰橘搀扶着灵儿,跟着丫头,一路穿过了院中长廊,行至最靠近后院的一处小院之中。 这院子显然是刚刚翻修过,虽然已经被简单地布置过,可却难以掩盖院子的破旧气息。 “回禀少夫人,老夫人吩咐,让您暂时住在这院中。” 小丫头说完,也不管灵儿如何回话,已经转身快步离开。 “这院子怎么住人啊?” 冰橘恼火地高声喊道。 那小丫头虽然没有回话,可是院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院门边。 灵儿看到那对眼眸,便是心中一阵恼火。 “苏倾澜。” 她勾动唇角,冷哼一声,盯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回望了灵儿一眼,立即低顺着眼眉,快步上前,对灵儿屈膝行礼,“恭喜郡主。” 灵儿未曾让苏倾澜起身,只扬动下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苏倾澜,冷哼一声,“恭喜什么?” “郡主如愿以偿,如今已是将军府少夫人,自是值得恭喜。” 苏倾澜低着头,看都不看灵儿,沉声道。 灵儿脸上的神色更加难堪。 苏倾澜明明知道自己方才遭受了多少屈辱,还在这里恭喜自己? 她这分明就是折辱自己! 想到这里,灵儿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多谢你的恭喜了。日后,咱们同在一府之中,伺候将军,希望你能安守本分。别再以为你还是从前的身份。如今,你不过只是个侍妾而已。” 苏倾澜依旧低着头,搭在腰间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尖掐住手心,传来的疼痛感,让苏倾澜的心中微痛。 许久之后,她还是重新抬起头,递给灵儿一个淡然的笑容,嘴角微微扬动一番,低声道,“少夫人说得是。只要郡主能够让将军安心接受治疗,郡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倾澜越是如此低眉顺眼,灵儿的心中便越是窝火。 “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看不穿?你不过是想等着将军恢复了心思,好让他想起你是谁。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再也别想和从前一样。” 灵儿说着,嘴角向右扯动,露出了一个阴沉算计的笑容,直视着苏倾澜,纹丝不动。 第285章 给我擦鞋 苏倾澜与灵儿四目相对,两人回望着对方。 从苏倾澜的面颊上,难以看出,她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那双乌黑晶亮的眸子之中,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她凝望着灵儿,嘴角微微扬动,一双手依旧搭在腰间两侧,看向灵儿的时候,波澜不惊。 “少夫人说的是。妾身不敢奢求。” 苏倾澜如此低眉顺眼,言语之间,对自己也满是尊敬,倒是让灵儿的心中不安恼火。 灵儿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抬脚才要往院中走去,低下头,却看到自己的鞋尖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坨白色。 “冰橘,你也不小心引路。瞧瞧,这鞋尖上可是方才沾染上的雪?” 灵儿言语之中,看似在揶揄冰橘,实际上,却始终盯着苏倾澜。 冰橘跟在灵儿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这话的含义。 “是奴婢不小心。主子,这新鞋才配得上新身份。如今,鞋上被弄脏了一块,怕是要擦干净,才能进这院子呢。” “是吗?” 灵儿凝视着苏倾澜,眉角微微挑动。 流云一步上前,半蹲着身子,“奴婢这就为郡主擦拭干净。” 不等她凑上前,灵儿已经收回脚步,冷笑一声,盯着苏倾澜看了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我擦鞋?” 灵儿一边说着,一边扯动了两下长裙的衣角,将衣服整理妥当,凝视着苏倾澜,沉声道,“你不肯擦?” 苏倾澜回望了灵儿一眼。 “若是不肯擦就算了。只是方才老夫人还教导我。在这顾府之中,要有规矩。如今,我是正室娘子。你不过是个侍妾。让你给我擦个鞋都不肯,可见是规矩有失。今日,我便要正正家风,教教你规矩。” 说着,灵儿别过头,对冰橘不动声色地扬动下巴。 冰橘见状,一步上前,扭住苏倾澜的肩膀,便要让她跪下。 流云匆匆上前,想要拦住冰橘。 苏倾澜忙握住流云的胳膊,将她拉开。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倾澜缓缓蹲下身子,抬起手,从腰间抽出一只帕子,用食指撑住,帕子轻轻地落在灵儿的鞋面之上。 灵儿见状,更是直了直后背,扬动下巴,居高临下,盯着苏倾澜的侧脸,鼻尖之中吹出两口冷气。 “小姐……” 流云见状,诧异地高声喊道,便要往前冲去。 冰橘一把拉住了流云的胳膊,捏得流云胳膊生疼,流云恼火之下,便要动手。 冰橘丝毫没有意识到流云的怒气,冷眼盯着苏倾澜,对流云沉声道,“你最好乖乖地不要乱动。否则,惹怒了新夫人,有你好看。” 流云才不管那些,一把甩开冰橘,就要上前。 苏倾澜立即回首,用眼神制止了流云。 流云在苏倾澜眼神的示意之下,收住脚步,盯着苏倾澜,嘴角颤动,心中也是一阵说不出的痛楚。 苏倾澜收回目光,继续用帕子在灵儿的鞋面之上,前后擦动两下。 从进府以来,这是灵儿第一次拔得头筹,羞辱了苏倾澜。 她心中欢愉,喜不自胜,嘴角也扬动着,眉目含笑。 “澜澜。”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顾霆冷漠的声音。 一声澜澜,让苏倾澜和灵儿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往那边望去。 顾霆立在廊下,一身墨色漆黑常服。 他那双眼眸晶亮乌黑,眼中带着些许怒气。 看到顾霆,灵儿猛然收回脚,立即换上一抹笑容,欢喜地往前迎接而去。 “将军,怎么才来啊?” 说话的功夫,灵儿已经走上前,挽住了顾霆的胳膊,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依旧半蹲着身子,手中的帕子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淤泥的乌黑。 冰橘在灵儿的示意之下松开流云,流云立即上前,将苏倾澜搀扶起来。 顾霆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苏倾澜的手背有些青紫,手心之中的帕子上那抹乌黑的印记分外惹眼。 “你们在做什么?” 话虽然是顾霆询问灵儿的,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都盯着苏倾澜。 “我们……” 灵儿露出了几分难为的神色,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挽住顾霆的胳膊也不由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回禀将军。” 苏倾澜对顾霆屈膝行礼,抬眼望向顾霆,眼底皆是脉脉深情,“少夫人的鞋子脏了,妾身在帮她擦鞋。” “这么多下人在这里,哪里用得上你擦鞋?” 顾霆的言语冷漠,语气如冰山一般,只是无法听出,他这怒气到底源自何方? 灵儿听到顾霆这话,心下一沉,仰起头,望着顾霆的侧脸,本能地慢慢收回手,胆战心惊地低下头。 “将军……” 灵儿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苏倾澜已经接着道,“是妾身自己要为少夫人擦鞋的。” 灵儿闻言,用眼角的余光望向苏倾澜,嘴角微微扬动。 “少夫人千金之躯,这双鞋子更是万金之数。妾身担心,下人们擦不干净。” 苏倾澜接着道。 顾霆的脸色更加沉郁,目光之中的恼怒也多出几分。 他冷哼一声,瞥了灵儿一眼,眉角微微扬动。 “难怪已经嫁进了我顾府,还总是想着攀高枝。果真是个下贱胚子!” 顾霆冷声道。 这一次,众人都从他的用词之中,听出了顾霆的怒气究竟来自何方。 “将军,小姐她不是……” 流云第一个沉不住气,一步上前,便要解释。 “不是什么?不是姬妾?还是未曾嫁进将军府?” 灵儿用冰冷的目光将流云制止住,声音提高了几分,“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丫头说话的份?没规矩!” 流云还要反驳,却被苏倾澜拉住。 苏倾澜对顾霆微微屈膝行礼,“将军教训得是。今日,是将军和少夫人的好日子,妾身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完,苏倾澜便扯着流云,转身离去。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顾霆的心中猛然一动。 自从回府之后,这个身影就总是在他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反而是澜澜…… 顾霆低下头,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侧的灵儿。 如若不是她出现在自己眼前,顾霆已经要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第286章 她到底是谁? 灵儿搀扶着顾霆进了院中,吩咐人点上了茶水,将所有人都打发下去,屋中只剩下她与顾霆两人。 灵儿在顾霆的杯中填满茶水,抬起眼眸,望了顾霆一眼。 她顾盼生辉,眼底仿佛有晶亮的星星正在眨动一般。 “将军,请用茶。” 灵儿将茶杯往前推动几分,望着顾霆,轻声道。 顾霆抬手扣住了那只茶杯,双眼依旧盯着灵儿。 他沉思了片刻,沉声问道,“澜澜,你为何非要再举办一次婚宴?” 灵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之色。 那丝局促闪动得飞快,如若不是顾霆刻意捕捉,定然也要滑过去。 待到那局促之色消散几分,灵儿才挤出一抹笑容,重新凝望着顾霆,轻声道,“将军已然忘记了从前之事,现在在我面前的将军,对于我而言,便是个重生之人。既然如此,我自是希望能与将军重新举办一次婚宴。只可惜,老夫人说什么都不答应。” 言毕,灵儿低着头,眉眼之中已然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 当日醒来,第一次见到灵儿这副神色的时候,顾霆着实觉得心中一动,满腹皆是心疼之情。 可这么久过去了,现在每次瞧到灵儿这样的神情,顾霆只觉得心中烦躁,焦躁不已,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心疼。 他甚而觉得奇怪,自己的心中对于澜澜分明是满怀疼惜,可为何对眼前这女人却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难道说,是他自己变了心? 意识到了顾霆的冷漠,灵儿收敛神情,抬起眸子,望向顾霆,轻声道,“将军怎么了?” 顾霆这才回过神来,投以一个尴尬的神色。 他摇摇头,“娘亲倒是问过我。是我觉得,骤然再举办一次婚宴,或许会对你我二人的名声不利,这才没有答应。” 灵儿诧异地勾动眉角,惊讶地盯着顾霆,本能地便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将军知道?” 她本以为,难为自己,只是老夫人的意思,顾霆当并不知情。 灵儿本还想着,自己可以借着此事,在顾霆的面前大作文章,至少能让顾霆为自己出口恶气。 没想到,一切顾霆竟然都知情,倒是让灵儿惊讶。 “是啊。” 顾霆点点头。 “如此大事,娘亲自是要问过我的意思。” 灵儿已经回过几分神,抿着唇瓣,尴尬地扬动唇角,笑了笑,垂眼点点头,随意地应承两声,算是回答。 “澜澜,你还好吧?” 见灵儿神色难堪,顾霆轻声问道。 灵儿心下虽然尽是不悦,却也只能抱以淡然的笑容,微微摇摇头。 顾霆又在灵儿的院中坐了好一会,才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灵儿的心中越发焦躁起来。 “郡主。” 冰橘意识到了灵儿情绪的波动,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压低声音,轻声道。 灵儿抬手落在冰橘的手背上,“去告诉苏倾澜,从明日开始,她晨昏定省,不得有半分差池,否则,不要怪我对她不客气!” 灵儿将所有的怒气都洒在了苏倾澜身上。 顾霆离了灵儿的院中,一路沿着长廊往正院而去。 在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内里有些许动静。 听声音,似乎是顾宁正在和老夫人说话。 “这郡主用这样腌臜的手段入了咱们府中,不过是仗着我们不敢在兄长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戳破她的真实身份。可她还敢如此当众羞辱嫂嫂,实在是可恶!”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两只手皆撑在身前的竹杖上,一双眼睛蹙在一起,“如今,即便是你兄长恢复了记忆,这郡主也已然是我顾府的正头娘子了。” 顾宁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老夫人,“那嫂嫂呢?嫂嫂为了兄长,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如今,却要让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比下去吗?” 老夫人抬眼望向顾宁,眼中也满是心疼之色。 对于苏倾澜这个儿媳,老夫人一向不吝喜爱。 她行事得体大方,不管是在后院,还是在朝堂,都是个数一数二的女子。 如今,却因为顾霆失忆,将那什么狗屁郡主认成了苏倾澜,顾家便要忍气吞声,迎接这郡主入府。 虽然将灵儿放在府中,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许多事情,老夫人总好掌管。 可是,看着灵儿那般欺辱苏倾澜,老夫人的心中却也是恼火混杂着心疼。 见老夫人不说话,顾宁凑上前,坐在老夫人身侧,挽住她的胳膊,晃动两下,“娘亲,您可要想想办法。那个郡主若是真的在咱们府中如此耀武扬威,还让外面那些人,都以为咱们顾府是害怕大飨的势力呢。” 老夫人对顾宁投去一个不悦的目光。 “这种话,你在这里说说便也罢了,千万不要在外面胡说。” 顾宁嘟着嘴,收回目光,缩着身子,低声道,“是。” 顾霆在外面听得清楚,心中也是猛然一动。 为何从顾宁和老夫人的话中听起来,他与澜澜和那侍妾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同寻常? 顾宁一口一个唤那个侍妾为‘嫂嫂’。 难道说,她才是自己的正头娘子吗? 顾霆只觉得脑海之中许多纷乱的场面夹杂在一起,那些混乱的场面,一会从他的脑海之中猛然浮现,一会又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欢笑之声。 那声音那般悦耳动听,那样熟悉…… 顾霆捂着自己的脑袋,身子慢慢地失去力量,靠在柱子上,缓缓地向下滑落。 “少将军?” 身后传来了小厮急切的声音。 这声音,也打断顾宁和老夫人的对话。 待到书房的门打开,小厮冲到顾霆的身边,顾霆的眼前已经一黑,什么都不知道,晕倒在地。 “快……找大夫来。” 顾宁快步上前,和小厮一同将顾霆搀扶起来,便对着众人高声喊道。 她与小厮一同将顾霆搀扶进书房之中。 顾霆早已经不省人事,一双眼睛紧闭,眉头也拧在一起,干裂的嘴还在一开一合,似乎在呼唤什么。 第287章 针锋相对 苏倾澜脚下急促,如若不是流云和紫兰搀扶着,几次差一点就摔倒在地。 “小姐,老夫人已经唤了府医过去,想必不会有事的。” 流云紧紧地握着苏倾澜的手腕,以防止她摔倒,低声安慰道。 这话对于苏倾澜,非但没有起到半分安慰的作用,反而还让苏倾澜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怎么好端端地会突然晕倒呢?”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又加快了速度。 眼看着还有一个转弯,就要到书房门外,苏倾澜却和另外一条长廊之下疾步而来的灵儿撞了个满怀。 灵儿向后踉跄了两步,揉着自己的额头,猛然抬起头,盯着苏倾澜,高声道,“你瞎了吗?在这府中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 苏倾澜也被灵儿撞得全身生疼,可听到她的责备,却还是赔着笑脸,匆匆上前,抬手扶住灵儿,轻声道,“郡主没事吧?” 灵儿一把甩开苏倾澜,冷眼瞥了她两眼,沉哼一声。 “你要去做什么?” 灵儿冷声问道。 苏倾澜收回半空之中举着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满面尴尬神色,轻声道,“妾身要去书房。” “你的身份,凭什么去书房?” 灵儿扬着下巴,用眼角的余光冷眼盯着苏倾澜。 “将军突然晕倒,我们小姐自然要去探望。” 紫兰沉声道。 灵儿闻言,冷哼一声,扭动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冷笑一声,“一个侍妾,也想 往将军身边去?不好生瞧一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小姐是……” 紫兰还要说话,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苏倾澜一心挂念顾霆的安危,才没有心思和灵儿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郡主说的是。” 苏倾澜垂眸,“请郡主先行,妾身在后面跟着就是。” 灵儿瞧着苏倾澜这副样子,更是心中恼火。 “你去吩咐小厨房,备下些吃食。若是将军醒了,定然要用。” “郡主,我放心不下将军。去瞧过将军之后,我自会去厨房吩咐的。” “让你去,你就去!” 灵儿拧着眉心,盯着苏倾澜,双眼通红,恼怒不已,“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可是……” “你既然不愿意去厨房,也不用去书房瞧将军了。就在这里等消息。”灵儿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眼底的冷光更加凝聚了几分。 苏倾澜急切不已,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这才对灵儿屈膝行礼,“是,妾身这就去。” 说完,苏倾澜立即带着紫兰和流云往反方向而去。 灵儿冷眼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才冷哼一声,在冰橘的搀扶之下,扭动着身姿,往书房走去。 老夫人和顾宁都守在卧榻边,府医为顾霆行了针,平稳了顾霆的脉搏,才满头大汗地直起身子。 “怎么样了?” 老夫人急切地问道。 “夫人放心。”府医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将军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晕倒。我已经为将军稳住了心脉,想必不久将军就会醒来了。” “急火攻心?怎么会急火攻心呢?” 顾宁望了一眼顾霆,急切地问道。 府医低着头,微微摇动两下,才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可知道将军是否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或者是骤然受到了什么外部刺激?” 老夫人蹙着眉心,思量许久,摇摇头,“他突然晕倒在书房之外,我……” 话尚未说出口,老夫人便想起了自己方才和顾宁的对话。 难道说,那个时候,顾霆就已经站在门外? 两人的对话,顾霆早已经听到了? 顾宁显然和老夫人有同样的想法,也猛然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摇摇头,“老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烦请大夫一定要稳住将军的病情。日后,我自会注意的。” “是。” 府医答应一声,便拎起一边的医药箱,往外退去。 不等府医离开,屋外已经响起了灵儿尖锐的声音。 “将军……将军……” 府医一愣,往一侧退开两步,微微抬起头,瞥了灵儿一眼。 灵儿急匆匆地从屋外两步冲了进来。 她尚未走进屋中,顾宁便已经快步迎了出去,在屏风处便已经拦住了灵儿。 “你来做什么?” 顾宁冷眼盯着灵儿,沉声道。 灵儿探出头,往顾宁的身后瞧去,依稀之间,看到卧榻上的顾霆。 “将军骤然晕倒,我身为将军的夫人,自是要来瞧一瞧。” 说着,灵儿就要往屋中而去。 顾宁往侧边挪动一步,拦住了灵儿的去路。 “你做什么?” 灵儿满目不悦地盯着顾宁,沉声问道。 “你已经看过了,不用再进去了。” 灵儿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盯着顾宁的双眼,冷哼道,“妹妹这是要做什么?我的夫君晕倒了躺在里面,你这个做妹妹的,不迎接我进去就算了。还拦在这里?怎么?你这是不认我这个嫂嫂吗?” “我自是有嫂嫂,却也不是你!” 顾宁语气冰冷,沉着声音,盯着灵儿。 灵儿闻言,心中怒气更甚。 她冷哼两声,向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指着顾宁的鼻尖,“好好好……这话今日可是你说的。这满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堂堂将军府的小姐,竟然是个如此目无尊长,狂悖忤逆之人。此事若是传出去,将军府的清誉岂不是都要跟着你白白葬送了?” 顾宁还要争论,老夫人拦住她的话头。 “澜澜呢?” 老夫人沉声问道。 灵儿不敢与老夫人对抗,只撇着嘴角,瞪了顾宁一眼,不情愿地对老夫人屈膝行礼,“我来的路上倒是遇到她了。她说自己有些饿,要先去厨房,一会再来瞧将军。” “你胡说!”顾宁打断灵儿的话,“嫂嫂和兄长感情深厚,她怎么会先去厨房?一定是你,故意支开了嫂嫂,来兄长这里博脸面!” “我支开她?她有手有脚,我如何支开她?”灵儿高声道,“你就算是与她关系匪浅,却也不至于这样来污蔑你的亲嫂嫂吧?” 第288章 有劳‘夫人’ “宁儿。” 不等顾宁再度与灵儿争吵,老夫人已经沉声打断了顾宁。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竹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一脸得逞的灵儿,“让她进来。” 顾宁闻言,这才不满地嘟着嘴,哼了两声,向后退了一步。 灵儿上前,对老夫人微微屈膝行礼,满面皆是笑意地凝望着老夫人。 “你是霆儿的正室嫡妻,该当你在这里陪着。” “娘亲……” 听了老夫人的话,顾宁诧异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扫视了两眼灵儿,惊讶地道,“您真的让她在这里陪着?” 老夫人没有回答顾宁的话,已经站起身,轻声咳嗽了两声,扬动下巴,指了指顾宁,沉声道,“你随我一同出去。” 顾宁便是心中再有怒气,可是眼瞧着老夫人已经这样说了,只得不满地嘟着嘴,答应一声,便搀扶着老夫人往外而去。 老夫人这番举动,莫说是顾宁,即便是灵儿,也是一阵诧异。 这老夫人对自己分明是恨之入骨,怎么今日倒是肯让她守在顾霆的身边? 眼瞧着老夫人在顾宁的搀扶之下出了书房,冰橘上前,扶住灵儿。 见她依旧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老夫人离开的方向,冰橘压低了声音,“郡主,怎么了?” “你说,这老夫人为何突然就让我守在这里?她不是应该最讨厌我守在这里才对吗?” 灵儿的心思飞速转动,说话之时,还在思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郡主多思了。” 冰橘倒是不以为然。 “你是将军府的少夫人,此事便是她再不想承认,也是事实。如今啊,郡主您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即便是这老夫人,日后也要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自然是要对您好些了。不像那个什么二小姐,张牙舞爪,成日里吆五喝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呢。” 听着冰橘的话,顾宁的面色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她冷哼一声,眉角微微向上挑动。 “这顾宁的确惹人讨厌。我总要寻了由头,将她打发出去才是。” 灵儿说完,快步走到卧榻边,坐在一侧,握住顾霆的手,望着他的面颊。 那张英俊的面颊,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微闭的眼睛,每一个都让灵儿觉得如此天衣无缝。 这样的美男子,分明只该天上有。 每每看到这张脸,灵儿便会想起她和顾霆的第一次相遇。 那一次,如若不是顾霆救下自己,只怕自己早就命丧叛军之手了。 好在,顾霆及时出现。 那个时候的顾霆,对于灵儿而言,简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灵。 便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灵儿便在心中暗自决定,日后不管有多少困难,她都要想法子找到当年的那个少年英雄,嫁给他为妻。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当年的英雄。 想到这里,灵儿握着顾霆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当初,他那般信誓旦旦,坚决不肯迎娶自己过门。 可转眼之间,便因为遇到刺杀,而丧失记忆,甚至还将自己记成了他的妻子。 这番姻缘之下,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二人根本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至于那个什么苏倾澜,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家世,才得了几分顾霆的喜爱罢了。 只要自己与顾霆多相处上一些时日,她相信,早晚,顾霆的心中都只会有自己一人! 就在灵儿陷入深思的时候,卧榻上的顾霆微微蹙动眉毛,被灵儿握住的手也轻轻地点动了两下。 灵儿立即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往顾霆的身上靠去,顺势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将顾霆耳边的碎发整理了一番。 她凑在顾霆的耳畔边,压低了声音,“将军?”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顾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反手握住了灵儿的手,虽然眼睛依旧紧闭着,可是那手掌心之中的温度却骤然升高。 他握得很紧,让灵儿的心中不由一阵荡漾,更是确信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她和顾霆的缘分,根本就是上天注定的。 一侧的冰橘看到这场面,也不由笑了出来,匆匆上前,一只手拢在自己的唇边,凑到灵儿身侧,压低了声音,“郡主,将军在昏迷之中,也难以忘却郡主呢。” 灵儿娇羞地别过头,挑动眉角,递上一个略显不满的神色。 可冰橘却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自是可以看出,灵儿虽然看似不满,可那双眼中,分明充满了欢喜之色。 “将军……” 灵儿又将身子向前倾斜几分,衣袖顺着白嫩的肌肤搭在顾霆的手腕上。 顾霆的眉头蹙得更紧,握着灵儿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灵儿心下越发欢喜。 “澜澜!” 就在此时,顾霆骤然睁开眼睛,猛然坐直身子。 他速度太快,根本不给灵儿反应的机会。 灵儿和顾霆凑得极近,险些就被顾霆撞到了额头。 她本能地直起身子,已然松开了顾霆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在冰橘的搀扶之下,才没有跌倒在地。 灵儿慌乱地凝望着顾霆,眉眼打着颤抖,小心翼翼地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顾霆双眼发直,盯着灵儿看了许久。 那双眼中,没有半分怜惜、疼爱之情。 不知过了多久,顾霆的目光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发痛的眉心,凝望着灵儿,“你怎么在这里?” 那语气冰冷得让灵儿全身一颤。 她陪着几分尴尬的笑意,抬起手,缓缓向前两步,坐在卧榻边,“将军,你晕倒了。我特意来照顾你。” 灵儿凝望着顾霆。 不知为何,顾霆此番醒来,灵儿从他的眼中,已然看不到前几日的疼爱。 顾霆上下打量了灵儿一圈,逐渐也已经冷静下来。 直到此时,他的目光才缓和几分。 “有劳……” 顾霆顿了顿,“夫人了。” “夫人?”灵儿不解地勾动眉角,盯着顾霆,重复了一遍他对自己的称呼。 第289章 太子求娶 苏倾澜拎着食盒,匆匆从厨房赶到书房门外。 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空荡荡的院子,苏倾澜的心中一紧。 她加快脚步,走到房门之前,才要抬手推门,便听到了内里传来的声音。 “夫人?” 听声音,似乎是灵儿。 “夫人照顾我辛苦了,先回去吧。” 是顾霆的声音! 苏倾澜愣在原地。 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紫兰和流云对视一眼。 “小姐。”紫兰上前,“您怎么不进去?” 说着话,紫兰便要推门。 苏倾澜却一把握住了紫兰的手腕,别过头,摇了摇头。 她将食盒放在门边,低着头,蹙着一双秀眉,沉思了良久,道,“走吧。” “走?” 紫兰更是惊讶。 “小姐,您不进去瞧一瞧吗?奴婢听着,将军像是醒了。” 苏倾澜没有再回答紫兰的话,而是转身立即往院外而去。 见状,紫兰和流云也无法多问,只得两步跟了上去。 苏倾澜的速度极快,紫兰和流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在走出院落之后,追上了苏倾澜。 紫兰加快两步,走到苏倾澜的身前。 直到此时,紫兰才看到,苏倾澜的脸颊之上竟然已经满是泪水。 “小姐……” 紫兰愣住了,站在苏倾澜身前,低声呼唤道。 苏倾澜低下头,别过身子,用帕子随意地擦了擦面颊,才稳住了情绪,再度望向紫兰和流云。 两个丫头皆是一脸慌乱,紫兰更是紧张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之事,不许你们和任何人提及。” 苏倾澜沉声道。 紫兰和流云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小姐,将军失忆了。不管将军和郡主说了什么,他只是将郡主当成了小姐你而已。” 紫兰一双手还向前探动着,几次想要握住苏倾澜的衣袖,却在半空之中收了回去。 旁人或许不知,可是紫兰陪着苏倾澜一路走到了今天,却最是清楚,苏倾澜对于顾霆的感情。 虽然明知顾霆如今失去了记忆,可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和别的女子成日里卿卿我我,苏倾澜心中的痛,岂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听到紫兰的这句话,苏倾澜还是礼貌地笑了笑,似乎是想要宽慰紫兰的心。 “小姐……” 紫兰还要说什么,苏倾澜已经笑着望向紫兰,“不必说了。” 言毕,她抬手拍了拍紫兰的肩膀,也不多言,便径直往前而去。 紫兰和流云对视一眼,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苏倾澜也不知为何。 其实,前些日子,看着顾霆和灵儿卿卿我我,她也总是能用紫兰的那句话来安慰自己。 只是方才,在屋外听到了顾霆唤灵儿一句‘夫人’,却让苏倾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唤她‘夫人’,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的心中,已然认准了灵儿。 苏倾澜失魂落魄,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文渊阁的。 才进了文渊阁,便瞧着院中摆满了几只一米多长的红木箱子。 文渊阁的院中站满了人,看衣着打扮,却都不是将军府的人。 紫兰和流云诧异地四处扫视,院中忙忙碌碌地却都是一些生面孔。 三人一路进了正厅,却见老夫人和顾安坐在正座之上,两人面色难堪,见到苏倾澜进来,才抬起头,愁容满面地望向苏倾澜。 正厅之中也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 桌上放着的托盘之中,满是金银玉石,还有一只托盘中,放了厚厚的一叠纸张,凑近一看,那竟然都是些房契、店契。 苏倾澜打量了一圈,不解地望向老夫人和顾安,唇角微微颤动了两下,惊讶地问道,“这……这是?” 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这都是太子吩咐人送来的。” 顾安沉声道。 闻言,苏倾澜猛然抬起头,惊讶地望向顾安,“太子?” 顾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情绪,才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自从顾霆病了,苏倾澜一心照顾他,两人皆未曾再上朝。 可国中不可无武将,于是顾安只得再度上朝。 今日在朝上,太子骤然提出,如今,顾霆既然已经迎娶了大飨郡主为正妻,断然没有还要再留下丞相之女为妾室的道理。 顾安的眉头拧在一起,似乎是想到了今日朝上发生之事。 “太子以若是顾家一面迎娶大飨郡主为正妻,一边又以丞相之女为妾室,难免让朝中众人猜测顾家是否有反叛朝廷之心为由,请求陛下下旨,令霆儿休妻。” 顾安说完,抬眼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与顾安的目光对在一起,一双手搭在身前,紧紧地搅弄在一起。 “休妻?”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低声重复了一遍顾安的话,“郡主才嫁进将军府,怎么可能休妻?只怕,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让将军休了我这个妾室吧。” 苏倾澜将‘妾室’两个字压重了几分。 如此撕心裂肺的话,被苏倾澜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顾安和老夫人的心中皆是一紧。 老夫人率先站起身,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 “澜澜,你是我顾家的儿媳,我顾家绝对不会休了你。” 苏倾澜抬眼凝望着老夫人。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之间,早已经看透了对方的心思。 早在第一眼见到老夫人的时候,苏倾澜便知道,老夫人是个胸中自有沟壑的女子。 她绝对不是那些只知道在内围之中争斗之人。 相反,老夫人明事理、通人情,是个极其开明的婆母。 可如今,此事不是老夫人一人说了算。 顾家是否休妾,早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家事,而已然变成了国事。 想到这里,苏倾澜扬动唇角,对老夫人淡然一笑,接着问道,“既然是休妾,为何太子还要派人送来这么多东西?难道,是要庆祝我被夫家休了吗?” 她嘲讽地说道。 顾安也站起身,低着头,沉思了良久,犹豫着要不要说。 “事情都已经如此了,公爹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太子殿下向陛下求娶你为妻。” 第290章 兴师动众要个妾 ‘求娶你为妻’。 短短几个字,落在苏倾澜的耳中,却没有止境地拉长,再拉长。 她愣在原地,眉角向上扬动,带着些许惊讶和不解,凝望着顾安。 苏倾澜没有说话,屋中也无任何声响。 整间屋子都沉浸在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之中。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顾安的话,“求娶我为妻?”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顾安满面愁容,虽然不想承认,最终却也不得不点点头。 “太子殿下说,早就霆儿求娶之前,他与你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当初,碍于霆儿已然开口,他无法再度开口,所以才与你遗憾错过。” 顾安的每一句话,落在苏倾澜的耳中,都满是讽刺。 “太子还说什么了?” 苏倾澜的面色阴沉下来,接着问道。 “太子说,如今,既然顾霆已经要休妾,他愿意迎娶你过门。这些,都是他送来的聘礼。” 闻言,苏倾澜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 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屋中摆放着的各种金银玉石,嘴角向上勾动,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沉冷漠。 “聘礼?” 苏倾澜缓步走到方几边,拿起托盘之中的房契,看了看。 那是一桩京郊的四进四出院落。 苏倾澜儿时曾经去过两次,院落气派华贵,往日里都是皇室之人拿来避暑的去处。 想不到,太子竟然肯将这院落当成是聘礼送给她。 看来,宇文明为了迎娶她,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苏倾澜冷笑着,将手中的房契撕得粉碎。 她将碎片扔进托盘之中,一把将桌上的托盘尽数推到地上,高声道,“宇文明以为我是什么人?” 苏倾澜尖锐的声音将院中的寂静划破。 那些金银玉石尽数跌落在地上,一只玉镯在地上弹动了一下,磕在一侧的柱子上,碎成了几片。 苏倾澜两只手撑在桌上,身子向前探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看着她如此悲痛的模样,流云和紫兰也是心中恼火。 “太子殿下和我家小姐虽然是旧相识,可是这些年,小姐和他始终是谨守礼法。何来青梅竹马之说?况且,小姐嫁给将军之前,便已经说与太子殿下将话都说清楚了。太子殿下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纠缠呢?” 紫兰到底是苏倾澜的陪嫁丫头,率先沉不住气,站了出来,沉声道。 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也是满面担忧之色。 “澜澜。” 老夫人望着苏倾澜的背影,接着道,“我知道你心中恼火。可眼下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太子既然已经将这些东西送进了府中,便意味着,他已然下定决心,甚至还劝服了皇上。这个时候,咱们还是该想想,到底怎么办才是。” 苏倾澜背对着老夫人,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强迫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抿着唇瓣,转过身,双手搭在腰间,对老夫人和顾安屈膝行礼。 老夫人见状,匆匆上前,抬起手,想要扶起苏倾澜。 苏倾澜倒吸了一口气,凝望着老夫人的双眸,“娘亲和公爹疼我一场。我自是不该让你们难做。既然宇文明想要的是我,我嫁便是。” “澜澜。” 老夫人的言语之中,带出了几分罕见的责怪。 苏倾澜回望着她的眸子,摇摇头,“娘亲不必再说了。如今,将军失忆,皇上对顾家颇多猜疑。若是此刻,顾家再得罪了太子,日后顾家之路,更是如履薄冰。儿媳身为顾家人,怎么好不为顾家考虑?若是能以儿媳一人之身,平定顾家后患,儿媳愿意嫁给宇文明。” 老夫人握着苏倾澜的手腕,痛心疾首,眉心拧在一起,“皇室的儿媳岂是那么好做的?莫说你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即便是那些未出阁之女,若是嫁进了皇室为太子妃,也要诸多磋磨。我……我怎么放心你嫁给太子?” “若是太子要你为正妃,倒也无话可说。” 立在一侧,久久未言的顾安又开了口。 听闻他的话,老夫人诧异地转过头,盯着顾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安的眉心蹙得更紧,长出了一口气,“太子殿下要你,是去做妾室的。” “妾室?” 老夫人诧异地打量着屋中所有的东西,一只手握着苏倾澜,另外一只手指着屋中还有院中的东西,“太子如此大动干戈,这么多的聘礼下到咱们府中,却是为了让澜澜去做妾室?” 顾安不安地望了苏倾澜一眼,碰到她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立即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太子本是想要求澜澜为正妃。可是,陛下和群臣不肯松口。无奈之下,太子只得求娶澜澜为妾室。” “胡闹!” 老夫人厉声道。 “澜澜在我将军府,是正室嫡妻。何至于到了太子府,便是妾室?太子这是看不起我们顾家,还是瞧不上苏相?” 顾安尚未回答老夫人的话,屋外已经传来了宇文明那令人生厌的声音。 “老夫人切莫动气。” 宇文明笑着,走进屋中,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倾澜身上。 他看着苏倾澜那双红肿的眼睛,啧啧两声,快步上前,当着老夫人的面握住了苏倾澜的另一只手,夺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地为她擦了擦面颊。 “我也是想要澜澜为正妻的。” 见苏倾澜的身子向后闪躲了一番,宇文明才收回手,转过头,望向老夫人,沉声道。 老夫人满目怒气,瞪着宇文明。 “不然,这么多的聘礼,却只求娶一个侧室,岂不是浪费?” 宇文明环视了一圈屋中的东西,笑吟吟地说道。 “太子殿下既知是浪费,何故还要如此兴师动众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别过头,白了宇文明一眼。 “老夫人,澜澜已经是二嫁。能让父皇同意她嫁给我,我已经费了不少功夫。若是再忤逆父皇,非要澜澜为正室,父皇一怒之下,反对她嫁给我,那可如何是好?” 第291章 顶撞太子 屋中一片寂静。 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眉眼上挑,满目不悦,若是眼前之人不是储君,想必她定然会冲上前去,给这人狠狠一巴掌。 顾安低着头,站在一边,虽然刻意躲避着苏倾澜和老夫人的目光,可是从他微微发抖的侧脸之上,不难看出,对于宇文明如此挑衅的行为,他心中自是不满。 苏倾澜知道,眼下的境况之中,莫说是为了自己,即便是为了顾霆,顾安也决计不会轻易得罪宇文明。 顾家的处境如今岌岌可危,若是在这个时候,再开罪了储君,岂不是要将顾家这些年做下的所有努力,统统白费? 因而,对于顾安的反应,苏倾澜并不奇怪,也没有半分怨言。 宇文明双手环抱在胸前,扬着下巴,满面皆是骄傲之色。 想必,他也是因为断定顾家不敢轻易得罪他,才如此骄横霸道。 只要想到,不久之后,苏倾澜便是自己的枕边人,宇文明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笑意。 “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 突然,从院外传来了顾霆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地靠近,让屋中的人都有一种,凑近了寒冬冰山的感觉。 宇文明的眉角微微一挑,环视了屋中其他人一眼,慢慢地转过头,挑眉望向顾霆。 顾霆衣着单薄,面色苍白,虽然穿着一身常服,可是腰间却别着一柄利剑。 苏倾澜抬眼往院中望去,举目之间,恰好与宇文明的目光对在一起。 他眼中含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站在院中,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和苍茫的天色融为一体。 “顾将军说什么?” 良久之后,宇文明才回过神来,挑眉不悦地凝视着顾霆,冷声问道。 顾霆已然走进了屋中。 他站在宇文明身前,比起宇文明还要高出半个头。 顾霆微微下垂着眼眸,盯着宇文明的侧脸。 “太子殿下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吧。她是我顾府的人,不外嫁。” 听着顾霆冷漠的声音,苏倾澜的心中却多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她依旧垂着脑袋,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往顾霆的侧脸望去。 那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冷若冰山,可苏倾澜却总是觉得,这张脸比起这几日看到的,那张眼含笑意的脸要熟悉许多。 “顾将军既然已经迎娶了大飨郡主为妻,难道还要我朝丞相的女儿为妾?顾将军这是谁都不想放手。恕我直言,日后,怕是顾将军无福消受啊。” 宇文明向后退了一步,挑衅地目光在顾霆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他眉眼微弯,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似不经意的神色之间,却充满了对顾霆的不屑。 顾霆侧过头,抬起右手,准确无误地环住了苏倾澜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苏倾澜一时不备,险些被顾霆拉倒。 她踉跄了两步,本能地抬起手,往前抵去,恰好抵在顾霆结实的胸膛上。 顾霆就势握住了苏倾澜嫩白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将苏倾澜垂在耳畔的碎发轻轻地别在手中,微微绕动了两圈。 他凑到苏倾澜的脸颊附近,深吸一口气,苏倾澜发梢上的桂花香气,瞬间便弥漫进了顾霆的鼻腔之中。 顾霆温热的气息在苏倾澜的耳畔游走,让她全身仿佛通了电一般,打了一个寒战,猛然抬起头,凝望着顾霆的侧脸。 他垂着眼眸,那双漆黑晶亮的眸子正凝望着苏倾澜。 从眼底泛起的精光之中,苏倾澜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她的顾霆! 下一秒,顾霆收敛了神色,别过头,凝视着宇文明,冷笑一声,“那也是我的事情。太子殿下请回吧。若是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不满,只管上书陛下便是。我,顾霆,奉陪到底。” 四个字,将顾霆的态度展露无遗。 莫说是宇文明,即便是老夫人和顾安听了,面色也是一紧,纷纷紧张地望向宇文明。 果真,宇文明的面色难看,冷哼一声,环绕在胸前的一双手恼怒地握拳。 他瞥了一眼苏倾澜,嘴角扬动,冷笑挂在唇边。 宇文明没有再多言,转身便走。 尚未等到他走到门口,顾霆已经沉声道,“那些东西,还是请太子殿下带回去吧。我顾家,还不缺这些玩意儿。” 宇文明停住了脚步,从他紧绷的背影上,不难看出他心中愤怒。 许久之后,宇文明才一言不发,拔腿大步流星地离开。 屋外的小厮们见状,纷纷抬起了院中的大木箱子,也灰溜溜地跟着宇文明离开了。 宇文明行至院门,灵儿也急匆匆地从院外而来。 她与宇文明对视一眼,见宇文明面色不佳,便知定然是事情出了变故。 再瞧瞧那些和宇文明一样,灰头土脸的小厮,灵儿更是紧张。 宇文明冷哼一声,侧过身子,径直离开。 灵儿这才匆匆进了院中。 “霆儿。” 老夫人诧异地望着顾霆的背影,低声唤道。 顾霆的手还紧紧地缠绕在苏倾澜的腰间,身上的柑橘香味始终萦绕在苏倾澜周围。 听到老夫人这句呼唤,顾霆突然松开了苏秦的勾栏,别过头,对老夫人拱手行礼。 陌生感再度袭来,仿佛方才那个为了苏倾澜和宇文明对抗的男人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苏倾澜抬在半空之中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尴尬地低下头,抿着唇瓣,两只手搅弄在一起。 “你……”老夫人凝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都想起来了?” 顾霆挑眉,“娘亲说什么?她是我的侍妾,太子殿下却要迎娶她过门,未免欺人太甚。” 闻言,老夫人失望地摇摇头。 她抬眼望向苏倾澜,也对上了苏倾澜失落的目光。 苏倾澜盯着顾霆的侧脸,原本她也以为,顾霆这样维护自己,想必是已然想起了什么。 可此刻听到他的话,心下的失落堆积在心房之中,胸口一窒,传来些许疼痛。 就在苏倾澜胸口的疼痛尚未消散的时候,身子被人一把转动而过,紧接着,就是一个巴掌,落在了苏倾澜的脸上。 第292章 欺人太甚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厅中响起,依稀之间,似乎还能听到一阵回声。 苏倾澜捂着面颊,偏过头,脸上的疼痛瞬间便让她红了眼眶。 “你做什么?” 苏倾澜尚未回过神来,老夫人已经恼怒上前,挡在苏倾澜身前,盯着还扬着手,站在一侧的灵儿。 灵儿颤抖着睫毛,盯着苏倾澜,一脸恼火之色。 “老夫人,她身为妾室,便该为了府中的荣耀付出一切。如今,太子殿下求娶她,那是给足了她脸面。她倒好,还不知廉耻,蹬鼻子上脸,我也只是替将军教训教训她。” 老夫人一手拄着竹杖,满面皆是怒气。 她瞪着灵儿,冷哼两声,“教训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起教训她?” 老夫人才要发作,顾霆却将灵儿拉到自己身后,望了一眼苏倾澜,“娘亲,澜澜也是为了顾家着想,一时气急,娘亲不要和她计较才是。” 苏倾澜半偏着头,脸上已然泛起了一片红色。 鲜红的五指印在她嫩白的脸上更加清晰无比。 顾霆又望了她一眼,面色变了变,很快却又变成了最初的冷漠之色。 他别过头,瞥了两眼立在身后的灵儿,“回去吧。” 说完,顾霆便扯着灵儿离开了。 老夫人拦不住顾霆,只得安慰苏倾澜。 “澜澜,你千万不要往心中去。霆儿他……” 不等老夫人说完,苏倾澜已经红着眼眶,对老夫人挤出些许笑容,摇摇头,“娘亲不必往心中去。我没事。” 老夫人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下生出了无限的怜惜,奈何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白天的闹剧很快就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不仅仅是大街小巷,即便是顾府之内,那些丫头和小厮,看待苏倾澜的目光也逐渐多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加之灵儿暗中买通了几个文渊阁伺候的丫头、小厮,这整整一日,苏倾澜的院中,到处都能看到丫头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只要苏倾澜靠近,那些丫头便立即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到黄昏时分,紫兰拎着食盒,带着满面的怒气,嘟着嘴,冲回屋中,咚的一声,将食盒放在桌上。 苏倾澜和流云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惊讶地望向紫兰。 苏倾澜微微挑动眉头,凝望着紫兰,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姐。” 紫兰蹙动着双目,委屈巴巴地别过头,望向苏倾澜,两只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手中的帕子都被攒起了一个角。 “奴婢方才去厨房取今日的晚膳,厨房那些不长眼的婆子们,竟然说小姐你都要改嫁了,作何还要在她们哪里取吃食?好在二小姐及时赶到,训斥了她们一顿,她们才将晚膳给了奴婢。” 紫兰越说越委屈,一双眼睛憋得通红,两只手指节泛白,眼中带着泪花,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流云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苏倾澜,见她也垂着眼帘,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泪花。 “紫兰,你和小姐说这些做什么?” 流云凝视着紫兰,不悦地走上前,拿过桌上放着的食盒。 她才打开盒子,看到内里的饭菜,却也骤然变了脸。 “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紫兰脸上的委屈更加凝重了几分,“你以为是我愿意和小姐说这些啊?如若不是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欺人太甚,我何至于要和小姐说这些污遭话?” 苏倾澜见二人皆是满目不悦,起身走到桌边,探头往食盒之中瞧了一眼,面色也是一紧。 “这……” “小姐,厨房这些不开眼的,给咱们都是一些已经快要馊掉的饭菜。”紫兰颤动着双眼,委屈巴巴地凝望着苏倾澜,“她们这是瞧着那边院中的郡主进了府,便上赶着要去巴结那边的郡主,一个个的都以冷落小姐,来给他们巴结新主子做秀呢。” 苏倾澜盯着食盒之中的饭菜,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她可以容忍灵儿嫁进顾府,并不是因为她性子弱,好欺负,而是担心如若顾霆受到了外部刺激,或许会引起情绪上的波动。 可是,这些丫头未免也有些欺人太甚! 想到这里,苏倾澜‘啪嗒’一下扣上食盒,瞥了一眼屋外,对紫兰道,“拿上东西,我们去瞧瞧,这些东西是给什么人吃的。” 紫兰和流云对望一眼,即刻拎起食盒,随着苏倾澜一同往厨房而去。 正值冬季,厨房的婆子们忙完了一日的事情,围在炉边,吃着饭食,讲着主人家的八卦。 今日最大的八卦,自是宇文明上门求娶苏倾澜之事。 她们凑在一起,更是说的不亦乐乎。 “我听说,是咱们府中那位,不要脸的勾引了太子殿下。” 说话的,是灵儿带来的厨娘春秀。 其他人对春秀还有些不熟悉,对她的话,自然也是将信将疑。 “是啊。听闻,咱们府中的那位,早年间就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如若不是因为咱们将军求娶,她早就嫁给太子殿下了。” 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了说话者身上。 若说春秀是新来的,还有诽谤苏倾澜的可能,可这位却是将军府中做惯了的。 她唤作芝娘,早年间也是伺候过老夫人之人,后来不知因为犯了什么事情,才被打发来了厨房。 听到芝娘也这么说,众人这才坚信不疑。 “早就瞧出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咱们小姐不是也一门心思地不答应她进府吗?当初,她为了进府,就是不顾一切地栽赃夏家小姐,将夏家害成了如今的样子。现在,又瞧着咱们将军落势,便瞅准了太子,简直是……”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寒风瞬间便灌进了厨房之中。 苏倾澜冷着面色,站在门外,盯着屋内围在炉子边的女人们,冷声道,“简直是什么?” 众人听到她冰冷的声音,皆是一惊,纷纷站起身,惊讶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人手中才烤好的芋头瞬间便又跌落进了炉子之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293章 行家规 流云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苏倾澜身后。 紫兰将手中的食盒递上前,放在厨房之中的小方几上。 苏倾澜坐在椅子之中,右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地歪靠在椅子背上,盯着那几个厨娘,面无表情,目光冷淡。 芝娘和春秀隔着人群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晚膳是你们谁准备的?” 苏倾澜环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食盒之上。 其中一人露出了几分怯生生的神色,望了一眼苏倾澜,又瞥了一眼那食盒,低声道,“今日各房中的晚膳都是芝娘准备的。” “芝娘?” 苏倾澜微微挑眉,一双精致的眼睛环视众人,最后落在了芝娘的身上。 四周的人也是本能地往一侧闪动两步,将芝娘让了出来。 芝娘抬起眼眸,目光恰好与苏倾澜对视在一起。 看着苏倾澜阴沉的目光,芝娘心中一沉,立即上前,对苏倾澜微微屈膝行礼,“见过苏……”芝娘瞥了一眼苏倾澜,又将称呼改了过来,“见过少夫人。” 苏倾澜没有答话,只抬起眼眸,冷眼瞥了芝娘一眼。 她未曾让芝娘起身,芝娘也不敢擅作主张,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芝娘已经觉得自己的膝盖传来了一阵说不出的疼痛感,这才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苏倾澜。 “少夫人?” 芝娘的话音才落,苏倾澜便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一侧的小方几上。 见状,芝娘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仅是芝娘,其他厨娘也纷纷跪倒在地。 芝娘全身发抖,两只手撑在身前,慢慢地抬起头,胆战心惊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目光阴沉,凝视着芝娘,唇角微微上扬,一时之间,倒是让芝娘等人看不出她究竟是何情绪。 “芝娘。”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起身,缓步走到芝娘身边,盯着她的眼眸,“我记得,你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过的人。” 芝娘闻言,满面笑意,抬起头,凝望着苏倾澜的侧脸,“是啊。奴婢当初的确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夫人……” 芝娘的话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然冷着脸,瞪着芝娘,厉声道,“既然是跟过老夫人的人,我还以为,你该是个懂规矩的。想不到,却也是个攀龙附凤,见利忘义的无耻之辈!” 芝娘听闻此话,全身打着颤抖,抬眼望了苏倾澜一眼,立即慌乱地道,“少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奴婢……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 苏倾澜绕到桌边,抬手将食盒一股脑洒在了地上。 地上的饭食和汤汤水水瞬间便顺着地砖散开,一股馊味瞬间就在屋中弥漫而开。 莫说是苏倾澜,便是屋中其他的厨娘,也是纷纷掩住口鼻,向后退了两步,有的甚至已然发觉自己的胃部翻涌而起一阵酸味。 就连芝娘自己,也是骤然抬起眼帘,蹙着鼻尖,身子微微向后倾斜了几分,挥着手,将散在自己鼻腔边的味道挥走。 “这便是今日你送到我院中的东西?” 苏倾澜挑动眉角,瞪着芝娘,“芝娘这是瞧着府中有了新来的少夫人,再瞧不上我这从前的少夫人了,才敢将这东西送到文渊阁中!” 芝娘打着颤抖,连忙对苏倾澜叩首,“奴婢不敢。奴婢不是存心的,这东西……这东西……” 她思量了许久,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东西的来历。 一侧的春秀冷哼一声,低着头,往人群之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少夫人,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春秀以为,她的声音已经很低,当无法惊动苏倾澜。 谁知道,她的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骤然别过头,对春秀送来了一个阴沉的目光。 春秀见状,惊慌失色,立即低下头,想要躲开苏倾澜的目光。 然而,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倾澜一步上前,一把将春秀从人群之中拉了出来。 春秀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往人群之外冲了两步,便跌坐在地上。 “这不是郡主带进府中的厨娘吗?”流云一步上前,盯着春秀,“在你们大飨便是这样的规矩吗?背后议论主上,谁给你的胆量?” 春秀慌乱地叩首,“奴婢……” 话尚未落下,苏倾澜便已然望向流云,“流云,不敬主上,什么惩罚?” “杖责!” 流云瞪着跪在地上的春秀和芝娘,沉声道。 “动手。” 苏倾澜说完,便转过身,走回椅子边。 春秀和芝娘对视一眼,皆慌乱起来。 流云本就有些武艺在身上,加之这些时日,已然受了不少委屈,此刻更是心中怒起,一把将春秀和芝娘扯了起来,便拉着她们往院中而去。 紫兰早早就吩咐人备下了打板子的长凳还有竹板,此刻瞧着流云拉着两人往外而去,立即掀起了帘子。 春秀慌乱起来,“你凭什么打我?我是郡主带进府中的,即便是做了什么错事,也该是郡主出面惩罚。你算是……” 春秀话都没有说完,流云已经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春秀脸上。 春秀的右半边脸,瞬间就肿起了一块。 她嘴角带着鲜血,不可思议地盯着流云。 流云一手拎着芝娘,另外一只手还抬在半空之中。 见春秀盯着自己,她反手又是一巴掌。 春秀被流云打倒跌倒在地上,两边的脸都肿了起来,倒是让她不知该捂哪边。 见到流云下手这般狠,芝娘愣在原地,不敢吱声。 苏倾澜冷哼一声,走上前,捏住春秀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你口口声声,你是郡主带进府中的。那冲撞主上,便是郡主的意思了?” 春秀回望着苏倾澜,眼底闪烁着些许泪花。 听到这句话,立即摇头,“不……不是。不是郡主的意思。” “既然不是郡主的意思,那我责罚你,便是行了家规。你搬出郡主来,可是觉得,郡主比家规大?” “不……不是……” “既然都不是。”苏倾澜望了一眼流云,“行家规。” 第294章 行刑 院中点着几只灯笼,挂在长廊之下,正随着风,来回晃动着。 正中央摆放着的,是一条一人多长的长条凳,凳子两边,还立着两个手持竹杖的小厮。 芝娘和春秀被流云拖到了正院之中,单手用力,一手一个,将二人推到了院中。 两人被流云一甩,纷纷跌跌撞撞向前,跌进了院中。 芝娘知道顾家是个家规极其森严的地方,见到那只长条竹凳,心中的胆气便已经减少了一多半,哪里还有胆子敢同苏倾澜争嘴? 倒是那春秀,方才争论不过苏倾澜,心中本已经满是怒气,此刻又被流云如此无情地丢在院中,全身摔得生疼,她更是揉着自己的胳膊,眼中带着泪花,抬起头,恼怒地瞪着流云。 “瞧我做什么?你不敬主上,行家规已经是小姐对你仁慈了。叫我说,你这样势力的东西,就该被扔出去,喂了野兽。” 春秀没想到,流云看着如此瘦弱,想不到这言语之中竟然是个如此狠毒之人,所有的怒气只得全部都缩了回去,撇着嘴角,虽然心中还有不少怨气,可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两侧候着的小厮见状,几步上前,已经扭住了春秀的胳膊,将她往竹凳边拖去。 春秀这才慌乱地高呼起来,可那两个小厮却丝毫不留情面。 他们转瞬的功夫,已经将春秀车到了竹凳边,竹杖落在春秀的身上,春秀疼得呲牙咧嘴,眼中的泪花瞬间便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一时之间,院中混杂着竹杖落在肉上的声音、春秀的哭声还有其他厨娘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议论声。 苏倾澜坐在院中,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长桌。 桌上还摆放着厨房的各种用具,有的上面尚未擦拭干净,还有水渍正在向下滴落。 “紫兰,去告诉流云,让芝娘替行刑的数着数,切莫打多了。” 苏倾澜侧过头,望了一眼紫兰,沉声道。 紫兰闻言,淡然一笑,屈膝行礼,答应一声,便快步往外而去。 行至院中,她将苏倾澜的意思传达给芝娘。 芝娘哆哆嗦嗦地跪在长凳边,抿着唇瓣,小心翼翼地高声道,“一、二、三……” 如此一来,其他厨娘更是慌乱不已。 谁也没有想到,往日里看上去如此和善的苏倾澜,一朝若是狠戾起来,竟然也是这般令人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倾澜不悦地起身。 她才要往门边而去,那些厨娘们已经自觉地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苏倾澜立在门边,瞧着院中。 只见春秀的腰部以下已经被打得一片血肉模糊,满头大汗,垂着脑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跪在一侧的芝娘瞧着春秀这么狼狈的样子,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 听到屋中的动静,她向前依着身子,缓缓转过头,看到站在门边的苏倾澜之时,芝娘简直要哭出来了。 “小姐。” 流云上前,对苏倾澜屈膝行礼,又回过头,瞥了一眼芝娘,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春秀才打了一半,就已经招架不住了。要不要换成芝娘?” 芝娘闻言,后背一紧,全身的冷汗已然顺着肌肤滑落。 她跪在地上,跪膝前行,双手高高抬起,对苏倾澜高声道,“少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少夫人开恩。” 芝娘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对苏倾澜叩首。 苏倾澜冷眼瞥了芝娘一眼,抬手对小厮们摆动两下。 院中的惨叫声终于停止了。 春秀全身发凉,浑身无力,一个侧身,从长凳上滑落下来,倒在一边,一只手还担在长凳上,低着头,垂着眼眸,鼻尖不住翕动,全身颤抖。 “芝娘,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苏倾澜盯着芝娘的侧脸,沉声问道。 芝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苏倾澜,轻轻舔了舔自己微微干裂的唇角,“奴婢……奴婢不该在少夫人的饭菜之中动手脚。” “错。” 苏倾澜冷声打断了芝娘的话头。 “你不是错在不该在我的饭菜之中动手脚,你是错在不该与外人联合,在府中兴风作浪。” 闻言,芝娘本能地别过头,看向趴在一侧,苟延残喘的春秀。 “你是府中做惯了的老人,可是一朝被人收买,便敢在府中作出这等背主之事。若是这府中人人都像你一样,对老东家不敬,那岂不是人人都要背叛了顾府?” 苏倾澜说着,微微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圈其他厨娘。 众人听到苏倾澜的这番言论,皆吓得跪倒在地,纷纷高呼不敢。 “不敢?”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盯着她们,“老夫人对你们一向恩重,厨房的采买事宜,只要是你们报上去的账目,老夫人向来不多问你们一句。你们满京城的问问,可有哪个主家还能像顾家一样?可你们倒好,眼看着新主入了府,便不将我这旧主放在眼中,竟然眼睁睁地瞧着这些腌臜东西入了我文渊阁。我可记得,当初我入府的时候,各个院中的奴婢都未曾前来巴结讨好,便是你们厨房的,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 苏倾澜说着,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芝娘,“当初,芝娘你还在我院中嚼了不少二小姐的舌根。口口声声说二小姐刁顽任性,我说得可对?” 芝娘全身打着颤抖,低着头,脸上的神色一阵青紫、一阵白,看上去好不热闹。 “当日,我念你曾经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只是斥责了你,却未曾将此事告诉二小姐,也未曾重罚。如今看来,倒是我姑息养奸了。竟然纵得你敢和这新来的一起联合起来,在我的饭菜之中下这样的手脚。” 芝娘忙抬起头,慌乱地对苏倾澜摆摆手,“少夫人,我原是不肯的。都是这春秀,是她逼我的啊。” 苏倾澜冷目盯着芝娘,唇角扬动,冷笑一声,“今日她逼你,你便做。来日若是她逼你陷害其他人,你也肯了?” “我……” 第295章 春秀之死 “我当是谁,在这院中如此威风。” 灵儿不知何时侯在院外,身后还跟着不少掌着灯的小厮,将整条长廊都映照的灯火通明。 春秀听到灵儿的声音,骤然转过头,仿佛突然之间来了气力。 她大喊一声,哭着道,“郡主您可算是来了。这苏少夫人是想要逼死奴婢啊。” 灵儿没有回答春秀的话,缓步走进院中,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盯着苏倾澜,“谁给你的权利,让你一个妾室在这府中管教下人?” 灵儿说话之时,还特意加重了‘妾室’二字,故意羞辱苏倾澜。 没成想,苏倾澜却只是淡然一笑,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之色。 她回望着灵儿,“少夫人初入府中,许多事情尚且不知。这府中的丫头们行事不利,我身为主子,自是要好生管教。” 苏倾澜回答的滴水不漏,不卑不亢,倒是让灵儿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灵儿冷哼一声,别过头,瞧了一眼趴在地上,还哭哭啼啼的春秀。 “她做了什么?让你对她下了这样的狠手?” 灵儿不满地别过头,瞪着苏倾澜。 不等苏倾澜答话,流云已经率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灵儿。 末了,流云还不忘加上一句,“我们小姐替少夫人你管教下人,省的被人说,这从大飨带来的人,不懂规矩。” 灵儿依旧盯着苏倾澜,只挑动眼角,露出几分不悦之色。 “到底是我从大飨带来的人不懂规矩,还是你主子公报私仇?” 苏倾澜闻言,‘哦’了一声,回望着灵儿,撇着唇角,递上一个不解的神色。 “你分明是因为斗不过我,在将军面前也没有我得宠,这才拿我带来的下人出气。既然厨房的人都说了,今日的晚膳是芝娘做主,你为何要打春秀?” 灵儿与苏倾澜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说道。 跪在苏倾澜面前的芝娘闻言,骤然回过头,诧异地望向灵儿。 “芝娘,你都听到了?” 不等苏倾澜说完,芝娘已经高声道,“郡主,您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分明是您让春秀来寻我,说什么我是府中的老人,若是我能出头为难少夫人,众人定然会跟随。我这才做下了这等事情。” “你胡说什么!” 灵儿跺了跺脚,恼怒地瞪着芝娘,“我堂堂一个少夫人,作何需要和这等贱妾争斗?又为何要指使你在这等贱妾的饭菜中动什么手脚?你到底是受谁指使,竟然敢随意攀诬我?” 灵儿说着,抬起手,对冰橘道,“给我掌她的嘴!” 冰橘答应一声,才要上前,却被拦在面前的流云挡住了去路。 流云本就是个习武之人,此刻面色阴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冰橘,看上去更是让人心生恐慌。 “我看看谁敢!” 流云厉声道。 闻言,冰橘本能地停住脚步,胆战心惊地别过头,看向灵儿。 流云才不管灵儿如何答话,只沉声道,“只要我家小姐没有发话,你们动一步试试。” 不仅仅是冰橘,即便是灵儿也愣在原地,诧异地盯着流云。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苏倾澜身边的丫头竟然会是如此硬气之人。 冰橘也愣在原地,胆战心惊地别过头,小心翼翼地望向灵儿。 灵儿冷哼一声,满面不悦,“苏倾澜,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个刁奴胆敢出言不逊,攀诬我,难不成还不许我教训她吗?” “芝娘到底是不是攀诬郡主,总得要查证之后,才能确定。” 苏倾澜说着,微微扬动下巴,对紫兰道,“紫兰,去请老夫人。” 紫兰答应一声,一双眼睛还警惕地扫视着灵儿和冰橘,慢慢地向后挪动了两步,随即便快步跑开了。 冰橘见状,胆战心惊地望向灵儿。 灵儿双目微微蹙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冰橘这才收敛心神,继续摆出一副恼怒的神色,不满地盯着流云。 不一会的功夫,紫兰便已经引着老夫人进了院中。 一瞧到老夫人,灵儿的面色立即一变。 她低垂着眼眸,用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的面颊,快步迎上前,对老夫人屈膝行礼,“老夫人……” 让灵儿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话都尚未说出口,老夫人却头也不回,甚至都未曾多看灵儿一眼,便径直往前而去。 灵儿尴尬地站直身子,嘴角还挂着一抹尴尬的颤抖。 “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芝娘,问道。 苏倾澜将方才的事情一一又对老夫人复述了一遍。 其实在来的路上,老夫人已经听紫兰说了一多半,此刻询问,不过是想要当众给灵儿一些好看罢了。 “这还了得?” 老夫人满目不悦地瞪着芝娘,“你也算是我们府中的老人了,怎么敢在我府中做出这等事情。我看,就是我往日里对你们太过于纵容,才惹得你们成了如此样子!” 芝娘抬起头,慌乱地上前,一双手高高抬起,口中还高声喊着,“老夫人,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了。” 老夫人没有理会芝娘的苦苦哀求,只是盯着一侧的春秀,沉声问道,“芝娘说的可是真的?” 春秀已经脱了力,脸上渗透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双手向前探出,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话,可是话到了唇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老夫人。” 不等春秀答话,灵儿已经快步上前,立在老夫人身边,一双藕白的手向前探出,握住了老夫人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望了老夫人的侧脸一眼,轻声道,“这芝娘满口胡言,胡乱攀咬。我和春秀,从未与她说过那样的话。” “郡主!” 芝娘闻言,猛然望向灵儿,高声喊道,“您可不能不管奴婢啊。分明是您和春秀将奴婢唤到屋中,亲口承诺奴婢,若是奴婢肯和你们一同为难少夫人,你便会赏赐奴婢上千两黄金。如今,事发,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芝娘越喊,声音越大,灵儿的面色也随之越来越差。 第296章 他们独处一室? 老夫人面色阴沉,双眼轻轻地跳动两下,不满地盯着灵儿。 眼看着灵儿的那张脸从最初的青紫,到后来的阴沉,即便是她什么也不说,老夫人也已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澜澜。” 老夫人抬起手,由着苏倾澜向前,产扶住她。 她微微瞥了一眼灵儿,对苏倾澜道,“此事,我全权交给你来处置。” 苏倾澜闻言,微微屈膝,答应一声。 “紫兰、流云。” 苏倾澜瞥了二人一眼。 紫兰和流云上前,对苏倾澜屈膝行礼,“将芝娘带下去。” 紫兰答应一声,率先搀扶起芝娘。 “春秀,在府中胡乱言语,蛊惑人心,杖毙。” 言语一出,灵儿猛然抬起头,睁着一双眼睛,恼怒地瞪着苏倾澜。 苏倾澜只是别过头,对灵儿行了礼,“少夫人,这府中自是以你为尊。可若是你定要放纵自己的奴婢在府中兴风作浪,府中诸人,却也不会坐视不理。今日之事,便当做是给少夫人的一点教训吧。” 灵儿的双眼抖动着,睫毛上下颤抖,满脸怒气,可当着老夫人的面却又无法发作。 耳听着春秀的惨叫之声再度响起,灵儿的手也越握越紧。 “娘亲,我送你回院中去。”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搀扶着老夫人往院中而去。 许久之后,春秀的惨叫之声终于停了,前来回话的小厮证实,她已然熬不住酷刑,气断而亡。 灵儿全身紧绷,如若不是冰橘搀扶着她,她简直要跌倒在地。 那小厮见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问道,“郡主,这春秀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灵儿不满地侧过头,瞪了小厮一眼,没有答话,只一把推开小厮,便径直往前离去。 见状,灵儿也快步跟了上去。 长廊的尽头,顾霆站在角落之中,眉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眼看着苏倾澜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他才缓缓转过身,身影重新没进了黑暗之中。 灵儿回到房中,眼瞧着顾霆还坐在桌边,面色阴沉,额头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听到灵儿回来,顾霆甚至都没有抬起头,多看她一眼。 灵儿嘟着嘴,坐到一边,垂着双手,攒紧自己衣裙一角。 “将军就不想知道,厨房到底生出了什么事情吗?” 顾霆闻言,这才抬眼望向灵儿。 自从他昏迷醒来之后,灵儿便总觉得,顾霆和自己之间,似乎隔出了一条老远的距离。 他虽然就坐在自己对面,可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那般陌生,没有半分熟悉之色。 “如何?” 顾霆挑眉,凝望着灵儿,低声道。 灵儿娇嗔着站起身,快步走到顾霆身边,嘟着嘴,晃动了两下顾霆的衣角,“还不是那个妾室。她未免也有些太骄横了些。竟然在厨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处置了我从自家带来的厨娘。将军,此事,你可不能不为我做主啊。” 顾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角从灵儿的手中抽了出来。 他拿起放在手边的竹简,往一侧挪动些许,刻意与灵儿保持了距离。 “我如何为你做主?” “将军,那厨娘可是我从自家带来的。她若是要处置,总该要问过我才是啊。” “这里是顾府。她虽然是妾侍,却也是主子。主子要处置一个奴才,有何不妥?” 闻言,灵儿诧异地盯着顾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握住膝盖之前的裙角。 灵儿抿着唇瓣,满脸皆是委屈之色。 许久之后,顾霆才挤出一个笑脸,别过头,望向灵儿,“夫人若是真的觉得心中不平,明日再上街买个厨娘便是了。何苦非要为了一个下人在府中如此吵嚷呢?” 灵儿闻言,嘟着的嘴这才缓和了几分。 她低着头,抿着嘴巴,眼角还有几抹泪花。 “好了。” 顾霆已经站起身,看也不看灵儿,便道,“我有些乏了,先去歇着了。” 说完,顾霆径直往外而去。 见状,灵儿猛然站起身,“将军要去何处歇着?” 顾霆扫视了灵儿一眼,她一脸惊讶,一只手已经指向屋中的卧榻。 “书房。” 言毕,顾霆不给灵儿回应的机会,已经径直往外而去。 灵儿往外追了两步,可顾霆却没有半分要停步的意思。 顾霆才刚刚醒来,身子还有些虚弱。 他一路向前,眼中无光。 走过了院中一多半的长廊,顾霆停下脚步,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文渊阁门外。 文渊阁大门紧闭,只有些许烛光从院内洒了出来。 顾霆四下里环视一圈,确保无人,这才翻身进了文渊阁中。 正厅已经熄烛了,唯余寝殿还亮着蜡烛。 顾霆漫步往寝殿走去,思量着自己若是推开门,对上她那对眼睛,该如何说话。 “太子如此擅闯后宅,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可是要治罪的!” 顾霆才刚刚靠近屋门,突然听到屋中传来苏倾澜的声音。 听到她的称呼,顾霆骤然停住脚步,挑动眉头,诧异地望向屋内。 “白日里,京城上下都已经知道,我曾动过想要求娶你的心思。便是他们知道,我夜半在你的房中,左不过也只是以为,是你勾引我。” 听声音,竟然是宇文明! 顾霆的后背僵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向前一步,便要推门。 “你别以为我与你在山洞之中过了一夜,你就可以随意攀诬我。当日,你我之间到底有无肌肤之亲,全是你一人所言!” 听到此话,顾霆的手再度停住。 屋中,宇文明听到苏倾澜这句话,也停住了脚步,只带着一抹冷笑,站在桌边,看着躲在角落之中,全身瑟瑟发抖,唯独那双眼睛,还坚定不移地盯着自己的苏倾澜。 “的确。正因为如此,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明冷笑一声,双手环抱在身前,凝视着苏倾澜,一动不动。 苏倾澜回望着宇文明,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太子想做什么?” “我想娶你。” 第297章 你用这样的词来说我 屋内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呻吟声,还有女子克制却再尽力反抗的声音。 顾霆不再犹豫,立即抬起手。 他才要推开门,却听到屋内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紧接着,屋中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太子若是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顾霆闻言,心下一紧,立即往前两步,透过门缝,向屋内看去。 苏倾澜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尖端抵在自己嫩白纤细的脖子上,一双眼睛,坚定地凝视着宇文明。 宇文明捂着侧脸,脸上还有一道红色的印记。 “你……” 他眉眼颤动了两下,死死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扬起下巴,脖子又一次凑近了匕首的尖端,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宇文明。 良久之后,宇文明终于向后退了一步,捂在脸上的手也抬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 “好。”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向后倒退两步。 他依旧凝视着苏倾澜,心下满是怒气。 “我走可以。” 许久之后,宇文明才沉声道。 “可你要想清楚了。便是你不肯从了我,来日,若是顾霆知道了那夜山洞的事情,也未见得就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再想要进我太子府的门,可就不是如今这么简单了?” 宇文明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苏倾澜,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将苏倾澜逼到松口。 苏倾澜的面色微微颤动了两下,扬动的唇角,再一次收了回来。 她冷然一笑,凝视着宇文明,“太子殿下,当日在山洞之事尚未查清真相。我的水中被人动了手脚,若是到时候,鱼死网破,众人皆知,堂堂一国太子,竟然敢在将军夫人的水中动手脚,只怕到底是太子殿下你没有脸面,还是我没有脸面,还要两说。” 宇文明的目光再度阴沉下来,良久之后,才扯动唇角,冷哼几声,“好。言已至此,你我之间,也无话可说了。” 言毕,宇文明便转过身。 才要离开,他心中却又生出了一丝不舍之情。 宇文明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苏倾澜两眼,“澜澜,不管怎么说,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只要你肯回头,我定然会对你百般好。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说完,宇文明不再犹豫,径直往外而去。 顾霆立即闪身,躲在柱子之后,待到宇文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闪身出来。 再往屋中看去。 苏倾澜一人呆坐在卧榻上,匕首已经跌落在地上。 烛光映照在苏倾澜的面颊之上,她双眼微微泛红,鼻尖上还有一丝红晕。 苏倾澜抬手随意擦了擦面颊,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平稳下来,这才抬头,往外看去。 这一看之下,目光却与顾霆撞在一起。 顾霆双手握拳,立在门外,眼中愠怒和怜惜混杂在一起。 “将……将军……” 苏倾澜不知顾霆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瞬间便慌乱起来。 她猛然站起身,向前两步,“将军,你听我解释……” 顾霆没有给苏倾澜说话的机会,转身往反方向而去。 见状,苏倾澜快步追了出去。 “将军。” 她拦住顾霆的去路。 顾霆周身散发着怒气,全身打着颤抖,只抬眼看了苏倾澜一眼,便让苏倾澜通体发寒。 “你都听到了?” 顾霆抿着唇瓣,冷然一笑,“怪不得,太子会上门求亲,原来,你们二人早已经是暗中苟合。” ‘苟合’两个字戳痛了苏倾澜。 她猛然抬起头,闪动着一双睫毛,凝视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说什么?” 眼看着苏倾澜眼底闪动的泪花,还有她颤抖的鼻尖,顾霆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半。 可是,想到方才宇文明的话,什么山洞,什么不可见人之事,顾霆却无法说服自己,好生与苏倾澜说话。 “难道不是吗?” 良久之后,顾霆才沉声道。 苏倾澜指着鼻尖,将顾霆的话重复了一遍,“将军说,我与太子苟合?” 这一次,苏倾澜将‘苟合’两个字压重了几分,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顾霆收回此话。 然而,顾霆非但没有收回,反而还扬着下巴,凝视着苏倾澜。 看着他这副神色,苏倾澜的心被沉入了一片冰湖之中。 她冷然一笑,双肩提起,又慢慢地落下。 苏倾澜侧过身子,给顾霆让开一条去路,“既然将军认为,我与太子殿下苟合,我无话可说。将军请吧。少夫人,还在等着将军呢。” “你……” 顾霆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右手骤然握紧,手指甲都快要将他手心的肉扎破。酥麻和疼痛感顺着胳膊一路向上,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等着苏倾澜开口挽留自己。 然而,让顾霆越发恼怒得是,她竟然也半低着头,侧着身子,看也不看自己,更别提开口挽留。 “好!” 许久之后,顾霆终于爆发。 他甩袖,仰头,大步流星,往前而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留。 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最后,顾霆离开了文渊阁。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苏倾澜才回过神来,侧过头,往院外的方向望去。 那里早已经是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什么顾霆的身影。 苏倾澜全身脱了力,胸口没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只觉得一口浊气挡在胸口之中,想要排出,却难以为事。 苏倾澜抬手扶住身侧的柱子,半倾斜着身子,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过了不知多久,苏倾澜才觉得胸口令自己窒息的闷热消散了几分。 她再度抬起头,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稳住了情绪,冷然一笑,转身往屋中而去。 天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划过了一道云朵,将月光完全遮掩起来,整个顾府都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在这漆黑里,苏倾澜坐在卧榻上,双目紧蹙,沉思发呆。 直到天蒙蒙亮,院中传来了流云和紫兰的声音,苏倾澜才全然回过神来。 第298章 我们走吧 “小姐。” 紫兰轻轻叩了叩门,没等她用力,那门竟然已经开了。 紫兰诧异地回过头,与流云对视一眼,半探进身子,环视了一圈,看到了坐在卧榻上的苏倾澜。 她穿戴整齐,除了发髻有些松散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小姐,您怎么已经起来了?” 流云也进了屋中,扫视一圈,偏着头,盯着苏倾澜,轻声问道。 苏倾澜这才缓缓抬起头,对二人挤出一丝笑容。 “紫兰,收拾收拾行李。” 紫兰不解,本能地答应一声,“是。” 言毕,便要往寝殿而去。 流云比她要镇定许多,拦住紫兰的去路,小心翼翼地凝视着苏倾澜,“小姐要出远门?去哪里?要不要和老夫人说一声?” 苏倾澜抬眼凝视着流云,眼中满是红血丝。 看着她悲切的目光,流云心下一紧。 “小姐,你怎么了?” 她缓步上前,立在苏倾澜身侧,试探着问道。 苏倾澜垂着眼皮,抿着唇瓣,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她没有回答流云的话,而是抬眼望向紫兰,“只收拾几件简单的衣物就好。” “小姐?” 流云又一次低声唤道。 这一次,苏倾澜终于抬眼望向流云。 “流云,你在我身边伺候的这些时日,尽心尽力,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中。” 流云的眼帘打着颤抖,猛然跪下身子,双手抬起,落在苏倾澜的膝盖上,“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别这样。” 苏倾澜站起身,握住流云那对纤细的肩膀,将她搀扶起来。 “你本就不是我的陪嫁,原本便是将军府的人。即便是我走了,老夫人也会善待你的。” “走?” 流云慌乱的目光四处环视,“小姐,您要去哪里啊?” 这一次,不仅仅是流云,紫兰也慌忙上前,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小姐,我们要去哪里啊?” “回府。” “回府?”紫兰不解地凝视着苏倾澜。 过了许久,紫兰才依稀明白了苏倾澜的话,“您的意思是,回相府?” 苏倾澜垂着眼帘,握住流云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出一口气。 她松开流云,再度看向紫兰,“对。” 说完,苏倾澜也不管紫兰和流云用多么惊讶的目光盯着她,转过身,打开衣柜,从柜子之中拿出了几件衣物,指了指一侧的圆桌,“拿包裹来。” 紫兰便是再怎么惊讶,可是听从苏倾澜的指令,早已经刻在她的骨血之中。 听到苏倾澜的命令,紫兰也不再犹豫,立即从一侧寻来了一块锦缎,铺在桌上,接过苏倾澜手中的衣物,放在正中央。 “小姐……” 流云立在一侧,一双手高高抬起,想要阻止苏倾澜,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插话。 “小姐,您便是要走,总要同将军和老夫人说一声吧?老夫人昨日还在念叨,如今,这郡主入府,只怕小姐您心中多有不悦,想着怎么补偿您。可您现在,骤然要走,总要知会老夫人一声才行啊。” 苏倾澜一边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桌上,一边看向流云,“我便是因为不想老夫人难过,才没有知会老夫人。等我回府安顿了一切,自会来同老夫人告罪的。” “小姐……” 不管流云再怎么阻拦,苏倾澜却没有半分要停止的意思。 流云焦急起来,目光在苏倾澜和紫兰之间游走了一圈,急得直跺脚。 流云对紫兰摇了摇头,可紫兰却始终凝视着苏倾澜。 无奈之下,流云只得快步离开,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眼下,只能寻老夫人来劝小姐了。 老夫人才起,屋中伺候的丫头婆子们才刚刚将早膳端上来。 “老夫人……老夫人……” 流云跑得极快,尚未进屋中,便高声唤道。 老夫人挑眉望向屋外,却见流云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老夫人知道,流云一向行事稳重,甚少见到她如此慌乱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流云才要行礼,老夫人抬手拦住了她,急切地问道。 “老夫人,您去瞧瞧吧,少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就要走。” “什么?” 老夫人猛然站起身,盯着流云的双眼,“走?走去哪里?” 流云回望着老夫人,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今日一早,少夫人突然就要收拾东西离开。奴婢拦不住,只能来寻您。” 老夫人心急如焚,在流云的搀扶之下,快步往文渊阁而去。 流云的回禀,不仅惊动了老夫人,就连灵儿和顾霆也被惊动。 “走?” 灵儿听完冰橘额回话,诧异地盯着她,“走去哪里?” “不知道啊。” 冰橘笑吟吟地摇摇头,望向灵儿,“不管她去哪里,只要她肯离开将军府,郡主您不就安心了吗?” 灵儿慢慢回过头,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碟,缓缓点点头,“那倒是。可是,她为何突然就要走呢?” 冰橘抿着唇瓣,低着头,微微晃动两下,一脸不解之色,“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明白,在这府中,她根本无法斗赢郡主。与其到时候狼狈离开,还不如现在自己做了了断得好。” 对于冰橘的话,灵儿却不以为然。 从昨日顾霆的态度来看,这顾霆虽然已经失忆,可是对苏倾澜却还是有一种本能地眷顾。 只要苏倾澜能好好地把握这眷顾,即便不能在府中寻得一个高位,可要在府中立足,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好端端的,她为何突然就要离开呢? 想到这里,灵儿也坐不住了,“咱们去瞧瞧。” 整个顾府,都因为苏倾澜要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文渊阁中,很快就站满了人。 主子们都站在屋内,丫头小厮们皆等在门外。 老夫人看着桌上已经扎好一半的包裹,抬眼扫视了苏倾澜一眼,轻声道,“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垂着眼帘,站在桌边,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始终未曾抬眼。 “嫂嫂,娘亲问你话呢。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给那个狐狸精腾地方吗?” 第299章 不许 顾宁的话音才落,却见灵儿已经扭动着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已经到了隆冬,所有人早都已经换上了冬衣,可是这灵儿今日却是单薄衣衫,一走一动之间,依稀还能看到她衣服之下嫩白纤细的手腕。 “什么狐狸精啊?” 灵儿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屋内,瞥了一眼顾宁,又抬眸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双眼微红,如若不是刚刚哭过,便是一夜未眠。 她立在桌边,桌面上还摆放着一只已经打了一半的包裹,抬眼看去,那包裹之中,一多半都是一些简单的衣物,并无其他任何金银玉石之类的东西。 灵儿的眉头微蹙,很快就舒展开,抬眼扫视了苏倾澜两眼,淡然一笑,“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苏倾澜没有答话,只侧过身子,对老夫人屈膝行礼,“娘亲,我回到府中之后,自然会将一应和离书送来。在顾府的这些时日,多亏了娘亲照应,日后,便是我离了顾家门,还是会将娘亲视为自己的亲生娘亲。” “澜澜……” 老夫人的眉眼打着颤抖,抬起手,颤栗的双手向前送出,凝视着苏倾澜的眼眸。 苏倾澜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意,可是那双眼睛之中的悲切却瞒不过老夫人。 顾宁在一侧焦灼不已,眼看着苏倾澜对老夫人行了礼,真的要离开,她猛然转过身,一把推开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灵儿。 灵儿正聚精会神地瞧着热闹,突然被顾宁一推,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冰橘一把将她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灵儿诧异地别过头,盯着顾宁,上下打量了一圈,高声道,“你做什么?” “都是你做的好事!” 顾宁指着灵儿的鼻尖,高声道,“是你非要嫁给兄长,才惹得我们府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这些波澜来。如今你开心了?我嫂嫂被你气得要与兄长和离,你满意了?” “二小姐说话可要负责任!是她苏倾澜自己要走,并非是我逼着她走。怎么?也要怪在我头上不成?” 顾宁听到灵儿此话,还要发作,却被苏倾澜拦下。 苏倾澜对顾宁摇摇头,又重新看向灵儿,“郡主日后便是这府中名正言顺的少夫人,不必再遮遮掩掩,也不必再让手下的人用那些腌臜手段了。” 言毕,苏倾澜对老夫人和顾宁笑了笑,便吩咐紫兰拿起包裹,往外而去。 顾宁再想要阻拦的时候,老夫人摇摇头,“澜澜突然要走,你我都拦不住。过些时日再说吧。” 顾宁无奈之下,只得立在原地,眼看着苏倾澜和紫兰走出屋子,背影逐渐向前而去。 眼看着苏倾澜便要出了院子,却停住了脚步。 她和紫兰挡在院子门口,顾宁等人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顿了顿,便瞧着苏倾澜在紫兰的搀扶之下,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了站在门口,顾霆冷漠的脸。 顾宁欢喜起来,快步上前,几步冲到门边,望向顾霆,“兄长,你可算是来了。嫂嫂她……” 顾霆抬起手,拦住了顾宁的话头。 他望向苏倾澜,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只包裹之上。 顾霆的眉角挑动,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 “你要去哪里?” “回府。” “回哪个府?” “丞相府。” 两个人你来我往,对话简单明了。 “不许。” 顾霆冷声道。 闻言,苏倾澜冷然一笑,抬起头,盯着顾霆,“将军既然已经将那样的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还有什么不许的?” 二人四目相对,顾霆能从苏倾澜的眼中看到恼怒和焦躁之色。 他知道,苏倾澜在为了昨夜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而恼火。 其实,他回去之后,仔细想过。 苏倾澜和宇文明的话中,分明说得清楚,当夜,她是被人下了药,且下药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宇文明。 自己明明知道,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却还是对她说出了那般伤人的话。 眼下,一切局面未定,他也无法告诉苏倾澜,自己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之下,顾霆也不知如何是好。 本想着,今日一早,来同苏倾澜好生道歉一番,顺便找时间将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之事告诉她。 可是,一早,就收到了下人的消息——她正闹着要离府。 灵儿见二人立在院中,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心下火起。 她快步走到二人身边,故意贴在顾霆的身上,别过头,打量了一圈苏倾澜,又扬起下巴,娇滴滴地凝视着顾霆,道,“将军,老夫人和我都已经尽力阻过了。可她非要回去。这……她既然对将军府没有什么留恋,将军就让她回去吧。也算是成全了她对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 灵儿的话音才落,顾霆和苏倾澜两人冰冷的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投射在了灵儿的身上。 灵儿被两人盯得打了一个激灵,后背僵直,慢慢地松开了自己挽着顾霆的手,嘴角难看地向上勾动了两下,眉眼轻轻地动了动,“将军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畏怯之色浓郁了几分。 良久之后,顾霆才收回了冷冰冰的目光,重新看向苏倾澜,“对太子的一片心意?” 他将灵儿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倾澜垂着眼眸,面色难看。 这话若是寻常说也就罢了,她听到只当做没有听到。 可是,经历了昨夜的事情,再听到顾霆说出这样的话,苏倾澜只觉得心中一阵焦灼,不知该如何释放。 突然,顾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倾澜一时不备,竟然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向前两步,险些摔倒。 “将军,你要做什么?” 灵儿眼瞧着顾霆扯着苏倾澜往外而去,心下大惊,高声喊道。 顾霆没有回答灵儿,拉着苏倾澜,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快步往院外走去。 第300章 原来你都想起来了 苏倾澜被顾霆强行扔到了马上,正要反抗的时候,顾霆却也已经翻身上马。 灵儿才追着二人到了府门之外,映入眼帘得,已然是两人绝迹而去的背影。 “冰橘,备马!” “郡主不用想了,我兄长马术超群,你追不上的。” 顾宁眼看着两人同乘一马,绝迹而去,心中满是欢喜,出言讽刺灵儿道。 灵儿骤然转过身,恼怒地瞪着顾宁。 可顾宁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扬着下巴,回视着她,只瞧得灵儿心中发怵,没了脾气,跺着脚,露出一脸委屈神色,快步进了府中。 顾宁没有回头,只听到冰橘一路追着灵儿进了府中,高声问道,“郡主,还备马吗?” …… 苏倾澜在前,顾霆在后。 他两只手皆从苏倾澜的身侧探出,握紧缰绳,双腿不住地夹着马肚子。 马儿飞速向前奔驰而去,街上众人看到来着皆是纷纷让路,倒是让马儿跑得更加欢脱起来。 “将军要带我去哪里?” 苏倾澜被顾霆的身子压着,也向前探动着身子,一双秀眉蹙在一起,两只手紧紧地抱着马脖子,高声问道。 顾霆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只收回右手,手掌托在苏倾澜纤细的腰肢上,掌心之中一阵温热之感,顺着苏倾澜的腹部一点点滑动而开。 苏倾澜的身子在顾霆的辅助之下,慢慢直了起来,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正对上了顾霆的侧脸。 冬日的阳光洒在顾霆的面颊之上,倒是将他那高挺的鼻梁映衬得更加好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凑近看,更是晶莹透亮,分明是一双清澈眸子,哪里能看得出,他是纵横朝堂之上? 苏倾澜呆呆地凝视着顾霆,倒是忘记了自己如今的状况,也忘记了挣扎。 足足跑了有半柱香的功夫,顾霆终于长吁一声,勒住缰绳。 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苏倾澜才得了功夫,四下里环视一圈,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顾霆竟然已经带着她,跑出了城。 四周一片苍茫,前些时日,尚未消融的白雪还在远处泛着一阵阵晶亮的光芒。 顾霆翻身下马,又抬起手,想要将苏倾澜抱下来。 苏倾澜只低眼瞧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自己翻身下了马。 顾霆见状,倒也不阻拦。 他将马拴在一边的树上,一回头,却见苏倾澜已经跑出去了老远,正站在已经结了冰的护城河边,不知在瞧什么。 经过这番折腾,她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多半,瘦削的背影和天地融为一体,看上去更加单薄,惹人怜爱。 顾霆缓步走到苏倾澜身后,解下自己身上的坎袖马甲,披在苏倾澜身上。 苏倾澜晃动两下身子,双手握住马甲,想要将马甲脱给顾霆。 “澜澜。”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苏倾澜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苏倾澜低垂着脑袋,睫毛颤动了一番,许久之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惊讶地望向顾霆。 顾霆的双眼之中闪动着些许光芒,凝望着苏倾澜。 他眼底还有一丝笑意,一双手原本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见她凝视着自己,这才慢慢地向下滑落,握住了她那双嫩白的柔夷。 直到手腕被他的温度包围,苏倾澜才回过神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可思议地挑动眉角,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道,“将军?” 顾霆唇角带笑,凝视着苏倾澜。 看着他温暖的目光,苏倾澜再无任何犹疑,“你想起来了?” 顾霆想要抬手,将苏倾澜揽入怀抱之中,可是却担心这里人来人往,被有心人看到,汇报给太子。 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手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苏倾澜眼中满是惊讶之色,两只手打着颤抖,凝视着顾霆,“什么时候?” “那日晕倒之后,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顾霆的声音压得很低。 苏倾澜喃喃自语,回忆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的确,那日顾霆在书房外晕倒之后,再醒来,她便可以在顾霆的身上找到熟悉的身影。 可那就意味着,昨日,顾霆在屋外听到了一切…… 看着苏倾澜阴晴不定的目光,顾霆也明白她所顾及地究竟是何事。 “山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霆沉声问道。 和昨日比起来,那声音之中已经多出了几分平稳和温暖之情。 苏倾澜抬眼凝视着顾霆,看着他那双晶亮的眸子,心中竟然多出了几分安定之意。 顾霆已然想起了从前的种种,如今,自己即便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人四目相对,顾霆眼底并无半分波澜,抬起手,直视着苏倾澜。 那目光温暖坚定。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收敛目光,缓缓低下头,抿着唇瓣,思量许久。 终于,她还是鼓足勇气,将当日发生的一切,一一告诉顾霆。 听完苏倾澜的话,顾霆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苏倾澜心中微动,凝视着顾霆,“将军,我知道,我说再多,也不能表明我的清白。我……”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完,顾霆已经拦住了她的话头。 “澜澜,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 苏倾澜诧异地抬起眼眸,凝望着顾霆。 对于顾霆这样身份的男子,自己的妻子和太子在山洞之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醒来之时,还是那番难看的场景,任凭是谁,都难以咽下心中的耻辱。 可是,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苏倾澜盯着顾霆,眉眼抖动一番,喉咙上下窜动,“将军……” 顾霆紧握着苏倾澜的手,“且不说宇文明是否真的动了你,即便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能忘记从前之事。我认准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其他。” 苏倾澜心绪翻涌,全身一震躁动,热血涌上了脑海之中。 她顾不得许多,猛然扑进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的一双手还在半空之中举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落在苏倾澜的后背,轻轻地上下摩挲。 第301章 做戏 不知过了多久,苏倾澜才从顾霆的怀中直起了身子。 顾霆抬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珠,轻抿唇瓣,漆黑的眼眸向下弯曲,露出些许笑意。 “澜澜,眼下朝中局势紧张。我还不能表明我已经想起了从前之事。当日,到底是谁想要刺杀郡主,还未知。如今,她又进了顾府。凡此种种,我……” “我知道。” 苏倾澜不等顾霆说完,便浅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头,“太子每一次出手,郡主都会相继在府中有所举动。这两人之间,说不定还有什么往来。三皇子如今才刚刚在朝中站稳脚跟,唯一的依靠便是顾家。我明白将军的顾及。” 顾霆满意地点点头。 这许久以来,他担负着家族的荣光,和顾氏一族的辉煌,身边甚少有人能够了解他的难处。 可苏倾澜,却是能在合适的时候,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四目相对,解开了所有的心结,两人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爱意,凝望着对方。 如若不是眼下的境况,顾霆真想抱着苏倾澜回府,在她的耳边,说上几千几万句情话。 “将军……” 就在二人望着对方出神发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灵儿的高呼。 顾霆的眉心骤然拧在一起,满目不悦地别过身子。 灵儿已经在不远处下马,匆匆往顾霆这边跑来。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苏倾澜立即递上一个安心的目光。 “将军,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灵儿跑至二人身前,打量了两人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等顾霆答话,苏倾澜率先高声道,“将军话既然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那妾身无话可说。妾身愿意,暂时回府居住几日,等到将军和妾身都冷静下来,再说后话。” 顾霆心中欢愉,面上依旧是那副恼怒神色。 他佯装不满地转过头,瞪着苏倾澜,“我话都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要回丞相府?” “将军,你我各退一步。我回府小住,不与你和离。”苏倾澜说完,别过身子,背对着顾霆。 顾霆恼火地抬起手,指尖点动,“好。”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才收敛了目光,“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只是,若你日后还想要回我顾府,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苏倾澜只不屑地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灵儿一脸茫然地扫视着二人,“将军,这……” 她抬手才指向苏倾澜,却被顾霆一把握住了手腕,顺势拉到自己怀中。 温暖的胸膛瞬间就将灵儿包围,灵儿在顾霆的怀中抬起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顾霆的侧脸。 “她要走,让她走便是了。” 顾霆看似抱着灵儿,可目光却始终凝视着苏倾澜。 看到苏倾澜对他笑了笑,坚定地点头,随即跑开,顾霆这才松开了灵儿。 灵儿心中已然充满了喜悦,并未意识到顾霆和苏倾澜之间有任何异常。 她半低着头,娇羞的神色从脸颊一路向上。 “将军……这……” 不等灵儿再说话,顾霆已经拉着她,就往两匹马那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灵儿道,“她要回府,就让她回府去住。这样,府中只有你一个,我们也算是求了个清净。” 灵儿低着头,瞧着顾霆拉着自己的手,嘴角扬动,心跳加速。 此刻,苏倾澜是否回府,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顾霆还在自己身边,只要顾霆还相信,她就是他的澜澜,一切便都是安好之色。 顾府闹出了这番动静,就连苏倾澜都一气之下,回了丞相府。 此事很快就惊动了朝堂。 宇文明听了手下之人的回禀,却蹙着眉头,没有半分喜色。 “太子殿下,这苏小姐若是回了府中,下一步定然是要与顾家和离,这是您迎娶顾小姐的好时机,您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宇文明没有答话,拧着眉头,右手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动桌面,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看向小厮,“你确信,苏倾澜是因为与顾霆闹了性子,才离了顾府?” 小厮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啊。今日一早,苏小姐便已经打包行李,回了丞相府。听说,顾将军一开始不许,还带着苏小姐出了城。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又闹开了。” 宇文明站起身,背对着小厮,在屋中来回踱步,双目蹙得越来越紧。 看着他这副样子,小厮更是不解。 “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宇文明抬眼瞥了小厮一眼,缓缓点头。 “有何不妥?” 宇文明未曾答话,心思飞速转动。 昨夜自己前往顾府,想要寻苏倾澜问个清楚,可她还是那般义正言辞,甚至不惜用生命相逼,以示自己,她绝对不会离开顾霆。 怎么今日便闹出了这样一出? 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到底出了何等事情? 见宇文明犹豫不决,小厮忙上前,接着道,“殿下若是心中有疑问,何不去丞相府亲自见一见顾小姐呢?如今,三皇子只有顾家做靠山。从前,苏小姐是顾家的儿媳,苏家和一众文臣,自然也是态度摇摆不定。可如今,苏小姐若是真的离了顾家,那丞相和那些文臣可就没有什么顾及了。此刻若是殿下迎娶了顾小姐,那殿下您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样的道理,宇文明怎么会不懂。 可昨日才与苏倾澜闹成了那番样子,难道今日就要去丞相府吗? 想了许久,宇文明还是决定暂时压下,看看消息。 “吩咐安插在苏府的眼线,好生看着苏小姐,若是有什么情况,要他们速速来回禀。” 小厮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宇文明坐在桌边,心思飞动,思量着如若苏倾澜真的要和顾霆和离,自己之后该如何布局? 他自是想要迎娶苏倾澜过门,可如今的境况之下,宇文明更关心的是,迎娶苏倾澜过门,会不会给自己在朝堂上带来助力?能不能让他一举压垮了老三! 第302章 父慈女孝 许久没有回到丞相府。 自从苏倾澜出嫁以后,这府中便是冷冷清清。 府中虽然还有下人们忙进忙出地打点,可是却总是少了些苏倾澜在府中之时有的热闹。 苏济民得知苏倾澜拎着包袱回了府,在管家的搀扶之下,急切地赶到前厅。 “澜澜。” 苏济民立在门外,一眼便看到苏倾澜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疾步上前,立在苏倾澜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苏倾澜的肩膀。 苏倾澜听到父亲克制的呼唤,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她即可转过身,凝望着苏济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苏济民叩首行礼,“父亲……” 苏济民眼看着女儿跪在地上,眼中含泪,高声呼唤,一时之间悲喜交加。 他忙扶住苏倾澜纤细的一对肩膀,让她站起身,上下打量着苏倾澜,轻声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瞧着苏济民唇角的笑容,和眼中闪烁着的泪花,苏倾澜的心中更是愧悔难当。 这么多年了,自己与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虽然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却并未像其他朝臣那般,一得势,就迎娶二房。母亲离世之后,他更是含辛茹苦,一手将自己带大。 本以为,出了嫁之后,一切便都安稳下来,总归可以让苏济民少担忧几分,没想到,却还是要父亲跟在自己身后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双眼更是胀得生疼,泪花闪烁。 苏济民担心她情绪奔溃,忙收住了心神,凝视着苏倾澜,轻声道,“澜澜,不必担心。只要父亲还在一日,你便是这丞相府的大小姐,任凭是谁,都不能欺辱你。” 看着他已经有些发白的发髻,和满是皱纹的面颊,苏倾澜百感交集。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水,对苏济民点了点头。 “你此番回来,可是要与将军……” 苏济民虽然收住了话头,可苏倾澜知道,他要问的,是自己是否要与顾霆‘和离’。 局势未定,苏倾澜无法将顾霆和自己的筹划告诉苏济民,只能垂着脑袋,眼皮向下落去,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日后,怕是女儿还要在府中叨扰父亲。” 苏倾澜言语之中模糊不清,只让苏济民认为,他的猜测是对的。 “无妨。” 苏济民笑着望向苏倾澜,“这偌大的丞相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你吗?你此番回来也好。都察院已经筹办了这么久,人选也都定好,已然训练得差不多了。陛下不止一次地问过,什么时候都察院可以正式赴朝堂。只是顾霆一直病着,加上顾府那些污遭事情,此事朝中便一直没有人去打扰你。如今,你回来了,恰好可以将都察院之事接手筹措。” 苏倾澜拧着眉头,双手垂在身侧,慢慢地点点头。 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府中那些事情,倒是放松了都察院的监管。 如若不是陛下一早就下了旨,都察院只能由苏倾澜掌管,只怕早就将掌管都察院的权利交给旁人了。 苏济民见她神情缓和了几分,才立即吩咐人将苏倾澜的行李拿到她的院中。 虽说是回了娘家,在外人眼中,是件极其不光彩之事。 可对于苏倾澜而言,却是个无比轻松之事。 苏济民将她送回院中,便暂时离开。 这院中,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变过。 下人告诉苏倾澜,苏济民吩咐,他们每日都会将院中洒扫一遍。就连苏济民,只要有空,也会来院中坐上一两个时辰。 苏倾澜知道,那是因为父亲思念自己。 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苏倾澜与紫兰两人简单收拾了屋子,紫兰始终小心翼翼地凝望着苏倾澜。 “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了。” 紫兰闻言,这才深吸一口气,做了一番准备,轻声道,“小姐,奴婢便是不明白,您为何非要回府?那郡主在将军府中耀武扬威,您这样就离开,倒像是真的怕了她一般。” 苏倾澜不停手中的活计,抿着唇瓣,嘴角带着些许笑意,“连你也这么觉得?” 说着,她望向紫兰。 紫兰嘟着嘴,满面皆是不愿。 “奴婢自然不觉得小姐真的怕了她,可外面那些人,还有郡主自己,可不会像奴婢这样觉得。” “若是她们都觉得我怕了她,倒也是个好事。” 闻言,紫兰更是不解。 她挑动眉头,凝望着苏倾澜,低声道,“好事?” 苏倾澜日后若是要与顾霆暗中有所往来,能代替她传话之人,便只有紫兰一人。 想着,苏倾澜对紫兰摆摆手,将她唤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搭在唇边,凑到紫兰的耳畔,低声说了两句。 紫兰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张着嘴,诧异地‘啊’了一声。 就在她要喊出来的时候,苏倾澜立即捂住了紫兰的嘴。 “所以,我只能暂时回府来住。” 苏倾澜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紫兰欢喜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动,脸上的不悦之色也逐渐消退,“既然如此,小姐为何不早些告诉奴婢啊?” “我也是刚刚知道。此事绝密,定然不许外传。否则的话……”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完,一个回眸,却见窗外闪动而过一个人影。 “谁?” 苏倾澜冷声呵斥一声,立即站起身,两步追到窗外,从窗户之中飞身而去。 然而,窗外除了一盆被撞到的花之外,再无其他。 紫兰也快步跟了出来,瞧着那碎成几片的花盆,还有洒了一地的泥土,“这……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敢偷听?” 苏倾澜站在廊下,四下里环视一圈。 为了苏济民的安全,早在苏倾澜出嫁之前,便已经将府中的所有下人都调查了一遍,将那些身世不清白的,或是行为鬼鬼祟祟的全部赶了出去。 想不到,她出嫁不过这些时日,那些个牛鬼蛇神,便又偷偷摸摸地混进了丞相府中。 苏济民一向善待下人,只怕还不知道,这府中早就多出了不知主子是何人的耳目! 第303章 小姐的心思你别猜 大小姐回府才刚刚一日,便吩咐府中所有人都到前厅听训。 府中那些老人倒还好,到底也是丞相府中做惯了的,对苏倾澜本就有敬畏之心。 可是,那些在苏倾澜出嫁之后,才进了府中的下人,却各个都是哭丧着脸,满面的不悦之色。 有那胆大的,甚至在私下议论,“大小姐未免也有些太牛气哄哄得了。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还是这府中的主子吗?不过就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小姐罢了,还要在府中训话,就不觉得惭愧吗?” 新来的下人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之间,都是对苏倾澜的诋毁。 紫兰和苏倾澜站在角落之中,那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紫兰嘟着嘴,盯着那些人,沉声道,“小姐,这些奴才也太胆大了。” 说着,她便想要出去好生教训一番。 苏倾澜却抬手拦住紫兰,微微摇摇头。 紫兰虽然停住了脚步,却依旧抿着唇瓣,盯着院中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口中还在不住地说些羞辱苏倾澜言语的下人们。 许久之后,等到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苏倾澜才和紫兰两人快步从一侧走了出去。 方才那些凑在一起羞辱苏倾澜的下人们看到她走了出来,一个个停住脚步,皆赔着一脸的笑意,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缓缓地垂了下来,对身后的紫兰轻轻地扬动下巴。 紫兰答应一声,便快步上前。 “小姐昨日回府,清点院中的财务,却发现院中丢了不少东西。你们往日里都是谁在小姐的屋中伺候,自己站出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皆是面露惊讶之色。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丫头,抬起头,望了紫兰一眼,低声道,“紫兰姑娘,小姐都出嫁多久了,这院中有些什么东西,哪里还能记得那样清楚?别是小姐自己不知道自己院中有多少东西,倒是哪来怪罪我们吧?” 紫兰挑眉盯着说话的丫头,双眼微微动了动,鼻尖翕动一番,冷哼一声。 她依旧仰着头,扫视一圈,接着道,“小姐房中的东西,都有登记造册。哪怕是一根银针,都在造册范围之内。小姐出嫁之后,固然带走了不少,可多半还是停在了这院中。你们若是担心是小姐自己记错了,我可以让管家将登记册给你们。到时候,核对之下,便什么都清楚了。” 听闻此话,那丫头哑口无言,低下头,两只手盘在一起,指尖扎在手背的肌肤上,印出了一道道红色的鲜红印记。 苏倾澜始终没有说话,只用阴沉的目光,打量着众人。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丫头的身上,对那丫头摆摆手。 紫兰见状,也唤了那丫头一声。 丫头抬起头,怯生生地目光望向苏倾澜。 “你叫什么?” 苏倾澜低声问道。 丫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确认苏倾澜问的是自己,这才低着头,双手搭在身前,快步上前,对她屈膝行礼,“奴婢名唤莺儿。” “莺儿?” 苏倾澜淡然一笑,慢慢地走到莺儿身前,轻轻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苏倾澜在做这些的时候,看似一直凝视着莺儿,实际上余光却始终都在扫视四周的丫头。 那些丫头们眼看着苏倾澜对莺儿那般温柔,目光之中的情绪复杂。 有的带着羡慕的神色,有的眼中还泛着嫉妒,皆是满目怒火地盯着莺儿。 莺儿嫩白的柔夷被苏倾澜握住,缓缓地抬起头,递上一个水汪汪的目光,凝望着苏倾澜。 “昨日我回府匆忙,倒是没有仔细瞧咱们院中都有哪些人伺候。可是,我记住你了。” 苏倾澜的声音温柔,似水波一般,让莺儿心中微动,眉眼轻蹙。 “奴婢确实是在小姐院中伺候。可奴婢只是负责伺候小姐院中的花草,绝对没有进过小姐您的屋中。更别提,还要拿小姐的东西了。” 莺儿眼底泛着水光,楚楚可怜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点点头,又拍了拍莺儿的手背,让她不必这样惊慌。 “那你可还记得,在我院中伺候的,还有什么人?”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人群中便有几个丫头头埋得更低了,其中就包括方才那个与紫兰顶撞的丫头。 “还有……” 莺儿缓缓转过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角,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只在几个人的身上停了下来。 苏倾澜始终没有催促,只是看着莺儿,嘴角带着丝丝笑意,仿佛莺儿不是今日才到了她的眼前,而是早已经跟随她多年。 良久之后,莺儿才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方才注视的几个人。 “只有他们?” 苏倾澜轻声道。 莺儿缓缓点头。 那几人见已经藏不下去了,只能站出队列,对苏倾澜行了礼。 “方才问你们,为何不说?” 紫兰冷眼盯着几人,沉声道。 那几人微低着头,一个个都握着手,“奴婢们是不知小姐要问的到底是内屋伺候的,还是外院伺候的。” 其中一个丫头解释道。 苏倾澜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抬手拦住了正要出言责备她们的紫兰。 “昨日我的院中,被人砸碎了一只花盆。你们哪些是伺候外院的?” 两个穿着一声藏青色长袍的丫头低着头,背着手,躬着身子,从人群之中快步走了出来。 “回禀苏小姐,是奴婢二人。” 紫兰看了看手中的造册,“小姐,左边这个唤作巧儿,右边那个唤作苜儿,都是咱们离府之后,才进府中伺候的。” 苏倾澜扫视了两人一圈,缓缓点头。 “剩下的便是伺候内屋的?” 其余几人,皆是屈膝行礼,应答一声。 苏倾澜满意地点点头,对巧儿、莺儿和苜儿道,“你们随我一同进去。” 闻言,所有人都抬起眼眸,投去诧异的目光。 谁也没有想到,苏倾澜分明是内屋丢了东西,为什么却要三个伺候外院的丫头跟她一同进去呢? 第304章 你是他的人吧 苏倾澜屋内点着梨香,清甜的香味从围帐之中一路弥漫而开,顺着空气,一点点地散进了几个丫头的鼻腔之中。 “紫兰,你先出去。” 苏倾澜将紫兰打发走之后,坐在主椅上,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将身前的半截长袍又拉展几分,盯着她们三人,沉声道,“你们不用怕。院中的那盆雏菊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可却因为我着实喜爱,昨日被打碎了,这才想着追问一番。你们是谁做事的时候不小心,只管说便是了。我定然不会责怪你们的。” 苏倾澜注意到,苜儿和巧儿倒是对视了一眼,可莺儿却依旧低着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见状,苏倾澜低声道,“莺儿,你可知道?” 莺儿闻言,这才猛然抬起头,看着苏倾澜,慌乱地摆动了两下脑袋,“奴婢不知。” 眼瞧着莺儿那双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苏倾澜不由一笑,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莺儿的话。 “你怎么不知?” 巧儿立即反驳,“小姐屋门廊下,分明就是你在伺候。” 听闻此话,苏倾澜挑动眉角,微微别过头,望向巧儿。 巧儿见她看着自己,两只手盘得更紧,声音也压得更低几分,“小姐,奴婢与苜儿一直在伺候院外的花草,唯独莺儿才伺候廊下的。若是廊下的什么东西碎了,定然是这小丫头所为。” 苏倾澜冷然一笑,唇角上扬,眉眼之中的寒意加重了几分。 “莺儿,你先出去吧。” 苏倾澜道。 莺儿不解地望了苏倾澜一眼,对上了她温柔的目光,懵懵懂懂地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巧儿和苜儿两人。 这两人见苏倾澜分明不按照常规行事,心中都惊慌起来,微微侧过头,瞧着对方。 等到二人稳定了心神,收回了目光,苏倾澜才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二人身边。 她盯着巧儿,淡然一笑。 苏倾澜笑起来,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温暖。 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一片冰冷。 瞧着苏倾澜这样子,巧儿和苜儿皆是后背一紧,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心虚地低下头。 “我只说是院中有花盆碎了,却没有说,到底是何处的话。怎么巧儿你就这么清楚,是我廊下的花呢?” 巧儿心中一紧,搭在身前的两只手攒得更紧了几分。 她胆战心惊地别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立在身侧的苜儿。 苜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喉咙上下滑动,虽然也是一脸的紧张之色,却根本未曾看向巧儿。 巧儿见状,只能自己抬起头,鼓足勇气,望向苏倾澜,“奴婢……奴婢是记得那雏菊是放在廊下的。所以才……” 巧儿的话都尚未说完,苜儿已经急切地咳嗽两声,轻轻拉扯了两下巧儿的衣袖,摇了摇头。 巧儿不解地转过头,看向苜儿。 苏倾澜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环视了一圈,冷然一笑,唇角扬动,“我院中根本就没有雏菊。” 巧儿猛然别过头,看向苏倾澜,双眼之中满是震惊之色,“没有……没有雏菊?” 巧儿惊慌地打量着苏倾澜,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看向苜儿。 苏倾澜冷然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却对巧儿摇摇头,看向苜儿,道,“巧儿,你可以出去了。” 巧儿惊魂未定,听到苏倾澜这句话,她猛然别过头,惊异地看向苏倾澜,抖动着唇角,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说什么?” “你可以出去了。” 苏倾澜回望着苜儿。 这苜儿此刻的目光倒是逐渐坚定了下来,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慌乱和羞怯,反而是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凝视着苏倾澜。 两人对视一眼,苏倾澜便即刻从苜儿的眼光之中,瞧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就是从前的流朱啊! 流朱总是用这样坚定的目光盯着苏倾澜,一双美目之中,还有些许冷血的杀意。 这样的目光,如若不是常年做杀手的人,怕是甚少能够拥有。 此刻,苏倾澜十分确信,眼前的苜儿,就是昨夜在自己屋外偷听的人。 等到巧儿退出去之后,苏倾澜双手环抱在胸前,绕着苜儿走了一圈,唇角扬动,冷然一笑。 最后,眼看着苏倾澜停在了自己身前,苜儿只瞥了她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做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 “你是何时入府的?”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巧儿一圈,沉声问道。 巧儿浅然一笑,嘴角微微向上扬动几分,凝视着苏倾澜,“小姐出嫁之后,奴婢才来了府中。” “为何入府?” “小姐离开之后,丞相府自是缺了奴婢。丞相大人寻奴婢,我便来了。” 闻言,苏倾澜缓缓点点头。 她转过身,背对着苜儿,往前走了两步,才骤然停住脚步,猛然转过头,盯着苜儿的双眼,沉声问道,“派你来的人,看来没少下功夫啊。” 听闻此话,苜儿的面色一紧,骤然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苏倾澜阴沉的目光。 苜儿立即重新低下头,嘴角微微扬动,淡然一笑,接着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苜儿听不明白。” “昨夜在我屋外偷听的人是你吧?” 苏倾澜盯着苜儿,沉声问道。 苜儿的眉角向上挑动两下,并未答话。 “所以,也只有你才知道,我廊下那盆花根本就不是什么雏菊。方才巧儿为了掩护你,情急之下,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莺儿,可你却十分清楚,那盆花到底是什么。” 苏倾澜凝视着苜儿,每一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让苜儿的心中更是发紧。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安排进府中的?” 苏倾澜接着问道。 苜儿低垂着脑袋,眼珠飞速转动,显然是正在思索,要不要将实情告诉苏倾澜。 瞧着她如此样子,苏倾澜接着道,“丞相这些年在朝中一向严谨,为人恭敬,没有什么敌人。若说还有什么人会在我府中安插眼线,也只有他一人了。” 第305章 细节暴露身份 耳听着苏倾澜语气坚定,似乎已经猜到了究竟是什么人,苜儿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苏倾澜见她眉眼紧蹙,两只手盘在一起,喉咙因为紧张,也上下滑动,心中也已经确信了几分。 她唇角扬动,淡然一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凝视着苜儿的双目,沉声问道,“是太子殿下派你来的,是吗?” 苜儿骤然抬起头,望向苏倾澜。 她眼角颤抖着,鼻尖向上翕动两下,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苏倾澜。 苜儿自问,就算是自己露出了马脚,却也不会这么快就让苏倾澜看出她到底是谁派来的,却不知这苏倾澜为何会如此断言? 哪知道,苏倾澜回望着她,良久之后,也勾动唇角,微微一笑。 苏倾澜缓步上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苜儿的肩膀,若有所思,“我原本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可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 苜儿心下一紧,握紧双手,重新低下头,眉眼之中,已经多出了恼火之色。 “他让你来做什么?” 苏倾澜接着问道。 苜儿还想要再瞒,可却也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苜儿索性不再开口,只低着头,做出一副抵死不认的样子。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苏倾澜绕着苜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苜儿的右手边。 她下垂的右手,从衣袖之中探出藕白的手腕,手腕上还带着一只红色的编制手链。 从那手链的样式来看,这手链想必已经有些时日了,上面都已经发灰。 尽管手链样式陈旧,可是却不难看出,手链的主人十分珍爱,定然是时不时地拿下来赏玩,所以才会导致手链上有一圈十分严重的破损。 见苏倾澜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手链,苜儿下意识地将手向下垂了垂,想要将手链握住。 就在这个时候,苏倾澜却突然捏住了苜儿的手,一把扯下来了她手中的东西。 方才还十分镇定的苜儿,在手链从腕间滑落的一瞬间,陡然紧张起来。 她猛然望向苏倾澜,几乎是同一时间,已经抬起手,想要从苏倾澜的手中夺过手链。 可惜,苏倾澜却十分轻巧地将手链向后躲了躲,轻易就躲开了苜儿的手。 苜儿红着一双眼睛,不满地瞪着苏倾澜,“还给我!” 苜儿语气冰冷,和方才那个胆怯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宇文明还是喜欢玩这套把戏。” 苏倾澜将手链挂在自己的手指上,轻轻地绕动两下,却始终盯着苜儿,一动不动。 “不是他的。” 苜儿沉声道。 “即便不是他的。你这般喜欢这东西,想必也是你极其贵重的东西。” 说着,苏倾澜将紫兰唤了进来。 “将这东西送到太子府去。” 苏倾澜抬起右手,指尖上套着那手链,往紫兰的眼前送去。 紫兰虽然不解,却还是答应一声,快步往苏倾澜的身边走去。 “还给我!” 苜儿焦躁起来,两步上前,抬手便要与苏倾澜动手。 她掌心之中的真气已经调动起来,才要往苏倾澜的面颊上拍去的时候,却看到苏倾澜的右手挡在她的眼前,手中还拿着那只手链。 苜儿的动作猛然收住。 趁着这个空隙,紫兰快步上前,一把从苏倾澜的手中接过了那只手链,十分警惕地盯着苜儿。 “小姐,这手链的主人真的不是太子。请您将手链还给我吧。” 苜儿见状,情绪逐渐安宁下来,说话之时的口吻,也平和了不少。 “不是太子?”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苜儿一圈,嘴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苜儿双眼微红,轻轻地点点头。 “要我将手链还给你也行。” 苏倾澜别过头,不动声色地对紫兰扬动下巴。 紫兰立即会意,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苜儿。 “告诉我,太子为什么要让你来丞相府?” 苏倾澜凝视着苜儿,一字一句地问道。 苜儿闻言,抬眼望向苏倾澜。 二人的目光对在一起,苏倾澜在苜儿的眼中看到了情非得已之色。 她盯着苏倾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抿着唇瓣,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喉咙翕动,几个字从口中吐了出来,“我不能说。” “既然如此。”苏倾澜抬起手,虽然依旧望着苜儿,话却是对紫兰说的,“将那手链送去太子府,告诉宇文明,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已经被我拔掉了。” 紫兰答应一声,往外而去。 苏倾澜始终凝视着苜儿,等着苜儿对此事作出回应。 果真,不等紫兰走到门边,苜儿已经高声道,“我说!” 闻言,紫兰停住脚步,望向苏倾澜。 苜儿也顺着紫兰的目光望去,“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那手链你要还给我。” “你先说来听听。” 苜儿瞥了一眼紫兰。 苏倾澜吩咐紫兰出去候着。 屋中只剩下苜儿和苏倾澜两人,苜儿这才缓缓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屋外的长廊之下,莺儿侯在长廊一边,,低着头,面无波澜,一双手紧紧地扣在身前。 巧儿几次想要进屋,却都被紫兰拦下。 紫兰还十分不客气地吩咐巧儿,不要乱动。 巧儿无奈之下,只能愤愤转过身子,一眼看到莺儿,便没好气地瞪着莺儿,“都怪你。” 莺儿依旧低着头,只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抬眼望了巧儿一眼,“巧儿姐姐这话我听不明白?怎么能怪我呢?” “如若不是你在院中指认了我们几个,小姐怎么会找到我们?又怎么会害得苜儿到现在都出不来?” 莺儿嘟着嘴,满面委屈,虽然不敢顶撞巧儿,却还是小声嘟囔,“即便是我不说,小姐也查得出来,是我们在她的院中伺候。” “你还敢顶嘴?” 这巧儿看着就是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听到莺儿顶嘴,面色更加难看,抬起手,就要动手打人。 好在紫兰一把拦住,不满地白了巧儿一眼,“这是在小姐院中,小姐还没发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第306章 皇上病重 巧儿被紫兰呵斥,这才收回手,不满地瞥了紫兰一眼,哼了两声,转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扬动着下巴,一副不满之色。 “不过是条小姐养在身边,听话的狗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巧儿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一字一句,却都被紫兰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 紫兰不满地望向巧儿,冷哼一声,几步上前,也不等巧儿细思,抬手便给了巧儿狠狠的一巴掌。 巧儿被紫兰打得有些发懵,捂着自己的面颊,诧异地转过头,惊讶地盯着紫兰,“你……你做什么?” 紫兰自幼就跟在苏倾澜身边,这些时日,随着她一同在将军府中过活,早已经不是从前哪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遇到事情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看到巧儿如此恼怒地瞪着自己,紫兰非但没有着急,还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双美目盯着巧儿,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后进府的,就是不知道府中的规矩,不知道什么事情可以议论,什么事情不能议论。今日,我便教教你们规矩。” 巧儿还要反驳,一侧的莺儿却小心翼翼地握住巧儿的衣袖,晃动了两下,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望了紫兰一眼,对巧儿轻声道,“巧儿姐姐,算了吧。” 巧儿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她的话? 她一把甩开莺儿的手,便预备拉开架势,和紫兰好好说道说道。 就在这时,屋门再度打开。 苜儿站在苏倾澜身后,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 看到苜儿,巧儿再没有心思和紫兰吵架,快步上前,扶住苜儿,低声道,“苜儿,没事吧?” 苜儿面色难看,没有回答巧儿的话,依旧低着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地面。 “紫兰,带苜儿去账房领了银子,送她出府。” 紫兰答应一声,才要上前,巧儿却抬手拦在苜儿的面前。 她诧异地盯着苏倾澜,高声道,“小姐,不过是碎了个花盆而已,小姐至于要赶走苜儿吗?那花盆值多少银子?从奴婢们的月例银子里扣除便是了。” 紫兰停住脚步,抬眼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沉着面色,上下打量了苜儿一圈,接着道,“苜儿离府,是她自己的决定。并非我要赶她走。” 巧儿闻言,诧异地转过头,盯着苜儿,小心翼翼地道,“苜儿?” 苜儿没有回话,只是对苏倾澜屈膝行礼,拨开巧儿的手,便转身跟着紫兰离开了。 眼看着苜儿离开的背影,巧儿许久才回过神来。 苏倾澜盯着莺儿和巧儿看了两眼,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浓郁了几分。 据苜儿所说,昨日在屋外偷听的人的确是她,可她也是被人指使。 苏倾澜本以为,指使苜儿的人该是宇文明。 哪知道,苜儿却说,指使她的人,她从未见过,那人只是拿住了她的情郎,每日里都会送书信来,将任务布置给她。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苜儿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她一面,更别提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可是,苜儿猜测,这人应该也是府中的丫头。 因为,每一天,那书信送来的时候,都是夹杂在厨房送来的饭菜之中。 如若不是府中的丫头,只是寻常府外的人,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 可如此以来,怀疑的人可就更多了。 重要的是,这眼线知道利用其他人,自己便一定隐藏得更深,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到时候,只怕还没有等捉到那个眼线,这府中便会生出更多的事情。 如此关键的时候,自己定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苏倾澜越想越觉得头疼不已,又环视了巧儿和莺儿一圈,吩咐她们下去伺候,这才转身回了屋中。 昨夜为了调查眼线之事,苏倾澜想了一夜,没有睡好。 如今,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好歹也是知道了,这府中的确有个宇文明的眼线,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苏倾澜的心中安定了几分,躺在卧榻上,没有一会,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苏倾澜睡得并不安稳。 她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一阵急切地敲门声,还混合着紫兰焦灼的声音,“小姐,醒醒。不好了。” 苏倾澜骤然坐起身,还发着懵,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地面,一时之间,竟然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有些迷惑。 许久之后,紫兰再度喊了起来,才将苏倾澜拉回了现实之中。 “怎么了?” 苏倾澜对着屋外高声道。 紫兰得了许可,这才推门进了屋中,快步行至卧榻边,对苏倾澜屈膝行礼,抬眼紧张地望向苏倾澜,“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怕是不行了。” “什么?” 苏倾澜骤然站起身,诧异地盯着紫兰。 紫兰抿着唇瓣,眼中也泛着些许泪花。 原本陛下病重,这样的消息不该传到后院来。 可是因为苏倾澜身份特殊,加上顾家的关系,宫中的大监,这才递了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情?” 紫兰快步凑到苏倾澜身边,一只手拢在唇侧,凑到苏倾澜的耳畔,低声道,“听大监的意思,是今日早朝之后,皇上就突然在严勤宫晕倒了。眼下,宫中的几位娘娘全部都在严勤宫候着。大监给几个重臣的府中都传了话。” 苏倾澜的眉眼蹙在一起,眉心拧动,面色凝重。 “小姐,这陛下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中纷乱的局势,只怕就……” 紫兰后半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苏倾澜又怎会不知呢? 苏倾澜眉目轻动,慢慢地坐回卧榻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摩挲。 早就听说,陛下病重,却不知道,陛下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 若是陛下真的就此龙驭归天,那倒是真的棘手难办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抬眼看向紫兰,“将军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紫兰摇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丞相推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几位皇子都要进宫侍疾,说不定,将军也会去。” 第307章 布置一切 严勤宫。 内殿之中,嫔妃们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哭哭啼啼。 皇后坐在卧榻边,眼睁睁地瞧着皇上呼吸微弱,面色苍白,也时不时地抹着泪水。 院中,皇子公主们都跪在院中,长廊下跪满了奴才,偌大的严勤宫,虽然到处都跪着人,可却是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害怕。 “皇后娘娘。” 在这众多哭哭啼啼的嫔妃之中,柳贵妃倒算是冷静。 她跪直身子,望向皇后,帕子握在身前,轻声道,“这个时候,娘娘要主持大局啊。” 皇后娘娘擦了擦眼下的泪痕,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柳贵妃。 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一片寒冷的杀气。 “默妃。” 许久之后,皇后才收回目光,不满地望向跪在一侧的寰儿。 寰儿低着头,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皇后叩首行礼,算是回应。 “陛下是在你的宫中晕倒的,暂时留在你宫中休养。你宫中的奴才伺候不当,不能再用,全部都换成本宫带来的人。” 寰儿对于皇后的安排,并无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异议。 倒是柳贵妃,瞥了寰儿一眼,对皇后道,“默妃宫中的人都是伺候惯了的,这个时候换人,若是混进些什么人,伤到皇上和默妃,那默妃岂不是有口也说不清楚了吗?” “柳贵妃是怀疑本宫带来的人吗?” 皇后不满地瞪了柳贵妃一眼。 “臣妾不敢。” “刘太医伺候皇上最久,现在就还是交给他照顾皇上的身子。其余的妹妹们,轮番侍疾。至于皇子们……” 皇后说到这里,目光再度与柳贵妃对在一起。 宇文明是她的儿子,宇文德是柳贵妃的儿子,眼下朝中,最得力也正是这两人。 皇上骤然病重,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两个皇子,若是此刻,两人之中,有谁略微得力一些,这日后,怕是皇位就是谁的。 虽然宇文明有太子之名,可这历朝历代,只要不是皇上临终认定了太子,在登基之时,被人从皇位上生生推下来的太子,却也不在少数。 如今,宇文德只怕就盯着宇文明,等着皇上驾崩,好将他这太子之位吞个一干二净呢! 想到这里,皇后深吸一口气,“太子身为皇上嫡子,自然该在身边洒扫侍奉。这朝中的一应事务,暂时交给老三处置。” 皇后会做这样的安排,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柳贵妃在内,也是诧异地望向皇后,低声道,“交给德儿?” 皇后点点头,站起身,不再理会柳贵妃,只环视一圈众人,高声道,“此诚危急存亡之际,诸位姐妹,应当齐心合力,共度难关。切莫被本宫发现,有什么人想要趁着这个时候,中饱私囊,给自己寻了好处。否则,本宫定然不会轻饶了她。诸位姐妹可都清楚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对皇后叩首行礼,高声称是。 皇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便让默妃妹妹守在这里,其他人都暂时散了,回去歇着吧。”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站起身,在各自婢女的搀扶之下,离开寝殿。 柳贵妃一路面色沉重地回了宫中。 才进了宫,便吩咐宇文德关上屋门,屏退所有的下人。 两人留在屋中。 “陛下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皇后娘娘一力掌管后宫。如今,她又下旨,要太子侍奉皇上,让你接管朝中之事。我总觉得,这是皇后娘娘在密谋什么。” 宇文德也点头表示同意。 “宫外的情况如何?” “太子得知父皇病重,已经暗中召集了他手下兵马回京。离京城最近的虎贲军,估计三日之内,就会到。” “太子要逼宫?” “逼宫倒还不至于。”宇文德轻轻摇摇头,咬着下唇,眉头拧在一起,深思片刻,才别过头,忧心忡忡地看向柳贵妃,“只怕太子,是要对付我。” 柳贵妃的心骤然收紧,帕子也不由自主地挡在身前,蹙着一双眉头,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宇文德的话,“对付你?” 宇文德最怕的就是她露出如此担忧之色,“母妃放心,我有顾家支持,一个小小的虎贲军,还不至于放在眼中。” “可顾霆失忆,顾安早就不管军务。这顾家军,还会听命于你吗?” 宇文德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总不能就坐以待毙。” 宇文德的话才说完,便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三皇子,二小姐进宫了,想要见您。” 宇文德和柳贵妃对视一眼,柳贵妃缓缓点头,示意宇文德先去。 宇文德在宫女的带领下,一路行至皇城东门,顾宁早已经等在东门之外。 见宇文德前来,顾宁从马车之中探出头,对他摆摆手。 宇文德也摆摆手,屏退左右,快步走到马车边。 “三皇子上来说话。” 顾宁眨动眼睛,对宇文德打着眼色。 宇文德见状,答应一声,跳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果然不止顾宁一人。 顾霆穿着一身红色朝服,坐在马车之中,看到宇文德,才要行礼。 宇文德摆摆手,以示他不必行礼。 “如何了?” 宇文德坐在顾宁身侧,看向顾霆,沉声问道。 “虎贲军已经出发了。我也飞鸽传书,去了东境。可即便是顾家军昼夜兼程,也不会比虎贲军快的。” 顾霆一双眼中闪烁着精光,哪里有半分失忆之色。 “也就是说,在顾家军进京之前,一定要阻止虎贲军?” 顾宁接过顾霆的话头,看向宇文德,沉声道。 顾霆和宇文德对视一眼,两人皆点点头。 “那你们有什么法子吗?” 顾宁轻声问道。 宇文德和顾霆的目光撞在一起,很快却又分开了。 二人皆是无奈地低下头,摇摇头。 “没办法?” “虎贲军一直听命于太子,从来都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宇文明一声令下,虎贲军定然会第一时间进城。到时候,便是顾家军来了,也是为时晚矣。” 第308章 自然有办法 马车之中一片沉默。 见顾霆和宇文德皆是面色沉重,顾宁也低着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蹙着眉头,思量着办法。 可是,她本就是江湖出身,要她拎刀上阵,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要让她去想些法子,阻拦一支军队,那对她而言,简直是难若登天。 往日里,顾霆和宇文德倒也是机敏之人,可是眼下,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却也是束手无策,什么办法都没有。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马车的车厢壁外传来了一阵轻轻地叩动之声。 三人猛然抬起头,对视一眼,顾宁立即摇头,低声道,“我已经吩咐人在周围看着,不会有人擅自靠近的。” 离车帘最近的宇文德第一时间握住帘子。 他才要掀开帘子,帘子的另一边,却已经被人掀开,露出了一双绝美的眼睛。 “嫂嫂?” 看到来人,顾宁欢喜起来,眉眼弯弯,眼中满是笑意。 苏倾澜环视了一圈马车中的三人,一只手抓住马车厢壁,足下用力,翻身上了马车。 顾霆看到苏倾澜,也是满脸的喜色,可那喜色只维持了一会,就立即消散了。 这个关键时候,实在不是他们互诉衷肠的时候。 “我猜,这个时候,三皇子不会白白等着,坐以待毙的。本想着去柳贵妃的宫中转转,没想到一进宫,就看到了宁儿的马车。” 苏倾澜粗粗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便看向宇文德,道,“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在诸位嫔妃的面前,吩咐太子侍疾,三皇子暂代朝政之事?” 宇文德缓缓点头,“母妃认为,这是皇后还有什么筹划。” “自然了。” 苏倾澜勾唇冷然一笑,“让三皇子你暂代朝政,你便是做的好与不好,都只是暂代。可太子在宫中侍疾,可是能第一时间,了解皇上的病情。若是皇上真的要龙驭归天,也是太子伺候在侧。到时候,那诏书上,到底是传为于谁,还不是太子说了算?” 其他三人皆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进宫之前,瞧到太子的贴身侍卫正都匆匆往城外去。我猜想,该是太子下令,让虎贲军进京了吧?” 顾宁有些佩服地望向苏倾澜,“嫂嫂你可真是厉害。兄长他们找了许久的消息,才知道了此事,你却只是从几个侍卫就看出来了。” 苏倾澜没有回答顾宁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将军,顾家军山高路远,即便是现在出发,也未必能及时赶回来。若是你们指望着用顾家军来托住虎贲军,还是作罢吧。” “那嫂嫂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宁此刻,对于苏倾澜只剩下了佩服。 顾霆和宇文德神神秘秘,商量来,商量去,却也只是立刻唤了顾家军进京,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可是苏倾澜来不过半刻的功夫,三言两语之间,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整理得一清二楚,着实让人敬佩。 “只要不让宇文明下达指令,虎贲军就算是到了京城之外,也不敢随意进京。” 苏倾澜盯着顾霆,一字一句地说道。 顾霆的目光慢慢收紧,凝视着苏倾澜。 她说的法子,顾霆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宇文明急召虎贲军进京,为的就是要确保皇位万无一失,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不下达指令呢? 见顾霆和宇文德都是一脸为难地盯着自己,苏倾澜接着道,“宇文明身为当朝太子,却在大臣府中安插眼线,还暗中与大飨来往,意图对我朝廷不利。凡此种种加起来,仅仅是朝中文官的谏书,便让宇文明难以自保。更别提,在这个时候,对虎贲军下达进京的指令。那不是明摆着要造反吗?” 听完苏倾澜的话,顾霆和宇文德茅塞顿开。 “这倒是个好法子。” 宇文德点点头,对苏倾澜的法子予以肯定。 “可是,证据呢?” 宇文德看向苏倾澜,沉声问道。 “我府中便有太子安插的眼线,我已经设局,今夜,不出明日一早,他一定会现身。至于和大飨之间的来往……” 苏倾澜侧过头,看向顾霆。 顾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没有回答苏倾澜,可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我们兵分两路,只要能够抓抓到证据,交在御史台的手中。到时候,三皇子掌管朝政,只需要给文臣一些说话的权利,便足以将事情闹开。” 宇文德也缓缓点头。 三人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下了大计。 苏倾澜掀开一侧的帘子,往外看了看,确保四周无人,才要下车。 “我送你回去。” 顾霆急切地站起身,道。 苏倾澜一手扶着车帘,回过头,对顾霆送上一个淡然的笑容,微微摇摇头,“将军可别忘了,如今,您还失忆呢。” 她虽然是一句玩笑之话,可是那语气之中,却有些许悲凉之意。 顾霆听着她用看似轻松的口吻,说出了最痛心的话,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他皱着眉头,慢慢地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这才缓缓点头。 苏倾澜环视了一圈马车之内的其他两人,笑了笑,便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车中再度只剩下三个人。 顾霆黑着脸,宇文德若有所思,独独顾宁,一脸喜色。 “我便知道,兄长对嫂嫂情深意重,怎么会轻易忘记嫂嫂呢?”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挪动了两下身子,别过头,笑吟吟地望向顾霆。 顾霆却冷着面色,即便是听到顾宁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心中百感交集。 要找到宇文明和大飨私下来往的证据,便要从灵儿的身上下手,可是,这该怎么做呢? “再说了,这灵儿总是鬼鬼祟祟的,我不止一次看到过她深夜偷偷地从后门溜出府,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即便是兄长失忆了,也绝对瞧不上这样的女子。兄长,我说的可对?” 说着,顾宁便对顾霆投去一个喜悦的目光。 哪知道,她才望向顾霆,顾霆却也正惊讶地看着顾宁,“溜出府?你怎么知道是灵儿?” “我看到的。”顾宁不解地解释道,“她总是乔装打扮,偷偷出府。” 第309章 府中议论朝事 天色暗淡下来。 原本如今,已经到了快要年下的时候。 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可是,今年,因着陛下身子骤然恶化,整个京城也都死气沉沉,没有人敢对新年露出半分期待之色。 苏倾澜和苏济民用了晚膳,吩咐人备了暖炉和焦糖橘子,两人在屋中坐着说话。 苏济民是当朝丞相,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等着瞧瞧他会对如今的局面表何种态度,还确定自己究竟该如何站队。 好在苏济民在这些事情上,素来把持稳定,不会被人随意诓骗,不管旁人怎么说,苏济民始终没有理会,也未曾过多议论朝政。 因此,虽然朝上热火朝天,可是府中,却还是一片祥和宁静。 “父亲,今年这个年不好过。瞧着陛下的身子,只怕也要提前备好才是。” 苏倾澜坐在苏济民身侧,一手接过紫兰剥好的橘子,轻轻地扯掉橘子上面的白丝,望了一眼苏济民,嘴角轻轻扬动,低声道。 苏济民的眉心拧在一起,长叹一口气,也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是啊。今日我进宫,皇后娘娘说,陛下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这已经两日了,陛下尚未醒来。” 苏倾澜哦了一声,将橘子放在一边,身子向前探动,又往苏济民的身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皇后娘娘可说了,若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朝中要如何?” 苏济民抬眼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苏倾澜这才收敛话头,只瞥了紫兰一眼。 紫兰答应一声,便引着其他一种丫头,全部都退出了厅中。 厅中只剩下苏济民和苏倾澜两人,苏倾澜索性将椅子又往苏济民的身边挪动了几分,凑在他的身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丫头们站在厅外的长廊之下,紫兰和管家一人一边,挡住了屋门。 “小姐和老爷有要事要商议,其他无关人等,还不速速离去?” 紫兰和管家对视一眼,便不满地扫视了一圈站在廊下的其他丫头,沉声道。 其他人倒好,独独就是巧儿,嘟着嘴,一脸的不悦。 她虽然也随着众人一道对紫兰和管家行了礼,转身往外而去,可是那面色却始终阴沉着,耷拉着唇角,“明明知道这些事情不许议论,还要拉老爷下水。这嫁出去的女儿,果真就是不靠谱。” 紫兰也听到了巧儿的话,却并未接茬,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巧儿和其他丫头退出了院中,才往外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巧儿姐姐。” 巧儿正和身边的丫头说着话,听到那声音,不满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怎么了?” 莺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对巧儿屈膝行礼。 自从苜儿的事情之后,苏倾澜便将她们二人都带在身边,虽然还只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可在小姐内屋伺候,总好过在外院伺候。 莺儿快步上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巧儿姐姐,借一步说话。” 巧儿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安,四下里打量了一圈,还是镇定心神,强装平静地抚平自己的衣角,仰着头,冷哼一声,和莺儿走到一边的院墙之下。 才刚刚走到那院墙之下,一向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莺儿,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冷着脸,一双眼睛阴鸷,上下打量了巧儿一眼,冷哼几声,“巧儿姑娘,你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吧?” 巧儿也收起了往日里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半躬着身子,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我不去。刚才你也听到了,她将所有的奴才都赶了出来,我若是贸然过去,只怕会引起注意。到时候,岂不是会更加给太子殿下添麻烦吗?” 莺儿不满地一步上前,抬手捂住了巧儿的嘴。 她别过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目光更加阴冷。 “你可想清楚了。你弟弟的命可在我的手中。” 听到莺儿的话,巧儿面露紧张之色。 她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可莺儿的一双手,却紧紧地扣住她,根本不给她跪下的机会。 “我求你了,莺儿姐姐。” 巧儿带着哭腔,抬起头,望向莺儿,一双眼睛发红,“我……我只有那么一个弟弟,若是我弟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去见我死去的爹娘。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了,千万不要动我弟弟。” 莺儿冷笑一声,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块帕子。 她揪住帕子的一角,让那帕子自然地垂落,在巧儿的面前展示了一番,脸上阴沉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些许。 “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情,太子殿下自然不会亏待你弟弟。可你若是推三阻四,不肯办事的话。你弟弟……” 莺儿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帕子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另外一只手,抓住帕子的一角,嘶啦一声,那帕子从中间断开。 见状,巧儿大惊失色。 她想要叫,却被莺儿一把捂住了嘴巴。 两人四目相对,巧儿看着莺儿那双冰冷的眼睛,所有的胆气都停留在了喉咙之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打着颤抖。 好一会之后,巧儿才红着双眼,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落在莺儿的手背上。 同样都是女人,对于巧儿的眼泪,莺儿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同情之色。 她只是冷笑着,将巧儿一把推开,握住巧儿的手腕,将那只已经被撕成两片的帕子,拍在巧儿的手中,冷笑一声,扬动下巴,指了指院中的方向。 巧儿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面颊,这才胆战心惊,打着颤抖,挪动步子,往院中走去。 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胆战心惊地转过头,看向莺儿。 莺儿依旧保持着冰冷的笑容,抬起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的手势。 见状,巧儿立即转过头,快速往院中走去。 第310章 落网 苏倾澜和苏济民坐在屋中,在烛光的映衬之下,依稀之间,还能看到他们二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紫兰和管家站在门边,两人皆是神情严肃,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巧儿从侧门溜进了院中,动作轻柔,半躬着身子,刻意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月光之下,倒是并未引起二人的注意。 她一路猫着腰,快步冲到了侧面窗户之下,一只手扒在窗沿上,慢慢地抬起头,直起身子,耳朵贴在窗纸上,仔细地听屋内的动静。 屋内十分安静,风轻轻拂动而过,让烛火摇曳了两下,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 紧接着,巧儿便听到苏倾澜长叹了一口气,“太子若是登基,顾家可算是就这样完了。” “也未见得。顾家毕竟是武将的代表。太子为了平衡文武,应该不会对顾家出手。” 苏济民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两口,放下杯子,对苏倾澜微微一笑。 “可顾家当日在朝堂上,可是公开支持了三皇子。太子殿下怎么会留着将军呢?更何况,陛下对顾将军已经颇为忌惮,等到太子上位,岂不是要将顾家军斩草除根?” 或许是对苏倾澜的话也有了几分赞同,苏济民无奈地摇摇头,抿了一口茶水,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父亲,您说,若是此事,我暗中去寻太子一趟,可能让太子看在我与他昔日的交情上,不要牵连咱们府中?” 苏倾澜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清楚,一字一句全部都落在巧儿的耳中。 巧儿不由地瞥了瞥嘴,冷哼一声,“还以为你是个什么贞洁烈女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贪恋权位之人。” 紧接着,苏济民凑到苏倾澜的耳边,说话的声音很低,什么都听不清了。 接下来,两人都是用这样的方式对话,惹得趴在窗外的巧儿,什么都听不到。 她愤愤不平地直起身,从窗纸上那个小洞望进去,却见苏倾澜似乎已经和苏济民商定了什么,站起身,对苏济民行了礼,便对屋外唤道,“紫兰。” 很快,紫兰就快步走进了屋中,听了吩咐,又匆匆离开。 瞧着紫兰匆匆离开,巧儿更加确定,这紫兰定然是帮苏倾澜前去邀请太子。 想到这里,巧儿缩回身子,靠在墙壁上,唇角扬动,冷笑两声。 她斜眼瞥了一眼屋内的方向,心中暗道:若是此事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立你贞洁痴情的人设? 想到这里,巧儿不再犹豫,爬起身,就火速往院外而去。 待到巧儿离开之后,拐角处的紫兰探出脑袋,盯着被巧儿打开的侧门,嘴角扬动,冷然一笑。 看来,小姐说得果然对。 局势越是紧张之下,越是有人坐不住,要急切地出手! 巧儿一路飞奔,穿过前院的长廊,火速赶到了下人的芜房院中。 莺儿已经打好了洗漱用水,正倚在小椅子上,看着茶壶在暖炉上一点点冒着白色的雾气。 屋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吓了莺儿一跳。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警惕地看向来人。 “巧儿姑娘?” 看到巧儿那双略显焦躁的眼睛,莺儿不满地扬动眉角,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小椅子上,懒洋洋地闪动暖炉,沉声道,“怎么了?” 巧儿探出脑袋,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确保外面没有其他人,这才忙关上门,匆匆走到莺儿身边。 她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像只鹦鹉一般,一一告诉莺儿。 莺儿越听,眉角蹙得越紧,握着扇子的手,也越发地加重了力道。 “听到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这苏倾澜摆明了就是要利用太子殿下,你还不快去将此事告诉太子殿下?” 莺儿侧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随意扫视了巧儿两眼,便重新收回目光,没有答话。 巧儿见状,也不着急,只微微低着头,慢慢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瞥了莺儿一眼,低声道,“我把知道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可以走了吧?” 莺儿不置可否地耸动肩膀,嘴角微微向下撇动两下。 “那我弟弟?” 莺儿笑着站起身,围着巧儿转了一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只要你肯好好听话。你弟弟,殿下自然不会亏到他的。” “你……” 巧儿的话才说完,屋门突然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来人的动静极大,吓得莺儿和巧儿皆打了一个哆嗦,本能地转过头,看向来人。 却见苏倾澜冷着面前,站在屋门之外,一双眼睛微微动了动,上下打量了巧儿和莺儿一圈。 “小姐……” 巧儿慌乱起来,一双眼睛眨动两下,双手紧紧地盘在一起,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向莺儿。 起初,莺儿也是一副慌乱地神色。 可等到她确认苏倾澜正用阴沉的目光看着自己之时,莺儿的面色便逐渐安定下来。 她勾动唇角,冷然一笑,“看来这一切都是小姐布的局?” 苏倾澜没有回答莺儿的话,而是慢慢地走上前。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盯着莺儿的双眼,嘴角微微扬动,带着一丝阴沉、冷漠的笑容,“如若不是今日,看到巧儿进了你的屋中,又听到你们的对话,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是宇文明安插在府中的眼线。” 苏倾澜和莺儿四目相对。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从莺儿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和羞怯。 相反,莺儿仰着头,嘴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苏倾澜,那模样淡定冰冷,让人心中发紧。 “小姐如此信任我,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苏倾澜冷然一笑,“既然已经被我找到了,就随我一同去书房聊一聊吧。” 说着,苏倾澜侧过身子,依旧冷眼盯着莺儿,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莺儿回望着苏倾澜,犹豫许久,还是淡然一笑,抚平衣角,仰着头,往前走去。 她竟然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挣扎,倒是让苏倾澜诧异不已。 第311章 好戏还在上演 今夜,和丞相府一样忙碌的,还有顾府。 顾霆用了晚膳,便借口头疼,先去了书房休息。 老夫人和顾安本就不大喜欢灵儿,自是不会和她留在前院之中说话。 至于顾宁,从今日一早,就没有见到她。 这几日,府中冷气沉沉的气氛,也早已经让灵儿浑身不适,倒是巴不得能早早地和他们一家人分开,自己回屋中修养一番。 到了三更之后,灵儿屋中的蜡烛再度点亮,她低声对着屋外唤道,“冰橘?” 冰橘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正闭着眼睛,睡得酣甜,听到屋内的呼唤,还是打了一个冷战,立即回应一声,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将小褥子拖到一侧,快步走进屋中。 “你在屋中扮我。” 冰橘才进了屋中,已经看到灵儿已然穿好了衣物,正在镜子面前描眉。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冰橘诧异地转过身,快速关上门,匆匆凑上前,惊讶地问道。 灵儿只从镜子当中看了一眼冰橘,不满地啧啧两声,“自然是去见太子殿下。” “郡主。” 冰橘闻言,更是快步凑到灵儿身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就连咱们汗王都为了避免牵涉进朝政之中,提前离京了。您怎么还要去寻太子呢?您这不是要自己卷入朝局之中吗?” 灵儿不满地侧过头,将手中的簪子啪嗒一声拍在桌上。 她脸上带着怒气,让冰橘也不敢多言,只小心翼翼地望着灵儿,喉咙窜动,吞咽了两口口水,胆战心惊地伺候在侧。 “父王急着离京,是不希望大飨牵涉进朝局之中。可是,我是将军的妻子,我早就是朝局中的一员了。我还怕牵连不牵连吗?” “郡主。” 冰橘半蹲着身子,一双手搭在灵儿的膝盖上,抬起头,望着灵儿的侧脸,急切地接着道,“汗王早就吩咐了,若是中原的朝局有变,便要奴婢护着郡主您立即启程,赶回大飨。等到中原的朝局安宁了再说。有大飨给郡主撑腰,才能保着郡主的安全。” “胡说!” 灵儿拍着桌子,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冰橘见状,忙跪在地上,慌乱地对灵儿叩首行礼。 她不解地抬起头,望向灵儿,眉角轻轻地向上挑动,“郡主?” “我既然已经嫁给将军,将军便是我的天,这将军府,就是我的家。我可不是苏倾澜那等货色。在将军好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想要往将军的身上扑。如今看到将军府没落,太子殿下要再度得势,便一脚踹开了将军。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可是……” 冰橘还要规劝两句,却对上了灵儿那双恼火的目光。 见状,冰橘只能缩了缩身子,嘟着嘴,缓缓低下头,不情愿地答应一声。 “还不快点躺倒床上去。” 灵儿扬动下巴,指了指卧榻的方向。 冰橘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一声,缓缓站起身,慢慢地凑到卧榻边,躺了下来。 眼瞧着灵儿收拾妥当,便要出门,冰橘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郡主可要早些回来,切莫……” 不等冰橘说完,灵儿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得了,我知道了。你就好好在这里扮作我便是了。” 说完,灵儿转身关上门,不一会的功夫,脚步声便消失在院中。 她一路沿着墙沿,出了院中,就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而去。 这些时日,她和宇文明的往来,都是通过这样的法子。 只是,从前,每每她需要前往宇文明府中议事,总是会先让冰橘通知了宇文明,再夜半乔装而去。 可是,这两日,她已经吩咐冰橘去了好几次太子府,得到的回复却都是太子不在府中,无暇与自己相见。 灵儿不知,宇文明到底是真的不在府中,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见自己。 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朝中便是宇文明和宇文德相争。 而顾家,始终站在宇文德那一边,难免会被宇文明针对。 她要做的,就是为顾霆和宇文明从中说和。 在灵儿的眼中,他们二人之所以会闹得不可开交,一多半还是因为两人都上了苏倾澜那个坏女人的当。 只要将这其中的误会说开了,一切就都可以安然无恙了。 灵儿心中有事,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待到出了门之后,她戴上毡帽,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灵儿一路急匆匆的,倒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的地方,始终跟着一个身影。 她按照从前和宇文明的约定,到了太子府的偏门之处,敲了三下门,等了许久,院内才传来一阵懒散的问候声,“谁啊?” 灵儿将声音压得很低,“我。” 院门打开,一个黄门从内里探出头,看到灵儿,大惊失色。 黄门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忙让开半条路,让灵儿进来,沉声问道,“郡主怎么亲自来了?” “太子殿下呢?我要见太子殿下。” 灵儿说着,就要往府中冲去。 黄门见状,即可拦住灵儿的去路。 那黄门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敢强行阻拦,只能赔着一脸的笑意,“太子殿下进宫侍疾,不在府中。郡主还是明日再来吧。” “不在府中?” 灵儿诧异地打量了黄门一眼,又偏过头,看向府内,“我知道太子殿下这两日忙碌,可这大半夜的,怎么会还在宫中呢?冰橘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你们都推三阻四,不许她进去传话。怎么?你们各个都要背叛太子殿下吗?” 黄门闻言,急忙抬手,摆动两下,“郡主可不能这样说。我们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敢背叛。” “那你为何还拦着我?” “奴才拦着您,实在是太子殿下真的不在府中。实话跟您说了吧,殿下已经几日都没有回府了。否则,殿下便是不见谁,也不会不见您的啊。您可在将军府中,如今,太子最想知道的,便是将军府的下落。” 听闻此话,灵儿的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第312章 碰了个正着 黄门见灵儿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似乎也没有那么急着要进府中,才赔着一脸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往灵儿的身边凑近些许,轻声道,“郡主,这天色也已经晚了。奴才瞧着,郡主还是早些回去,省的被将军府的人盯上,对郡主不利。” 灵儿垂着眼睑,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一双手嫩白手,还垂在身体两侧。 她抬眼扫视了一眼黄门,见那黄门满副谄媚之色,瞧着便心烦。 “罢了。” 灵儿不悦地摆摆手,“若是太子回来了,定要替我传个话。我要见太子一面。” 黄门连连点头,虽然口中一直答是,可心中对于灵儿的提议却不屑一顾。 谁不知道,只要陛下闭了眼,太子殿下就是下一任皇上了。 当日,第一个选择站在三皇子那边的就是顾府。 这个情况之下,太子殿下若是还能对顾府网开一面,那才是可笑之极。 至于早已经嫁给顾霆的灵儿,太子殿下看在她是大飨郡主的份上,不牵连她,便已经是给足了大飨汗王面子。 灵儿不解中原朝廷这些无谓的纷争,上下打量了黄门一圈,长叹一口气,这才扭动着身子,转身往太子府门外而去。 黄门一路将灵儿送出了府,瞧着她取下毡帽,疾步离开,这才匆匆关上了府门。 灵儿才拐了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倩丽的身影。 那身影站在她眼前,嘴角带着一抹冷然的笑容,上下打量了灵儿一眼,用冰冷的声音问道,“嫂嫂这是去了哪里啊?” 这还是顾宁第一次唤灵儿嫂嫂,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灵儿一时愣住,诧异地挑动眉角,惊讶地盯着顾宁,口中打着结巴,“你……你……你……” “嫂嫂可是想要问,我为何在这里?” 顾宁淡然一笑,慢慢上前。 她知道灵儿功夫不错,因此不敢大意,即便是往前走的时候,也总是十分警惕地盯着灵儿。 “你怎么在这里?” 灵儿好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盯着顾宁,沉声问道。 顾宁面带笑容,站在灵儿对面,“郡主在这里看到我十分惊讶吗?我倒是觉得,郡主深夜乔装打扮,潜入太子府,令我十分惊讶。也不知郡主当日,费尽心思,嫁给我兄长,到底是出自一片真心,还是因为被太子安排,不得已而为之?” 灵儿听到顾宁此话,一双秀眉拧在一起。 她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郡主不必想了。” 不等灵儿思索完,顾宁已经盯着她的眼眸,沉声说道,“今日我来,便是受了兄长的指令。想必此刻,兄长正在府中,等着郡主给我们满府上下,一个交代呢!” “将军?” 灵儿挑眉盯着顾宁,诧异地唤道。 顾宁早已经猜到了她的反应,对于她的呼唤,并未露出多少诧异之色,而是侧过身子,一只手向前,看似恭恭敬敬地对灵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其实,顾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灵儿,一只手停在半空之中,另外一只手却背在身后,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软鞭。 上一次,顾宁和灵儿比武,虽然没有输,可却也只是个平手而已,她早就憋着一股气,想要和灵儿在决高下。 灵儿四处扫视了一圈,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此事,来日我自会对将军禀明,不必你惺惺作态!” 说完,灵儿便抖动身形,想要跳上一侧的屋顶,疾步离开。 没想到,灵儿才动了动身子,顾宁已经一步上前,顺势便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冲着灵儿就去。 如此一来,灵儿只能和顾宁战在一处。 原本顾宁就要比灵儿的功夫高上些许,加上现在灵儿心慌意乱,满心担忧着顾霆知道了自己当初和宇文明的计策,这招式之间,更是没有了套路。 她手中的九节鞭,也无法发挥出往日的力道,很快就被顾宁夺了鞭子,将她的双手束缚在身后,拉着她,往府中而去。 顾府和灵儿离开的时候,截然不同。 冰橘已经跪在正厅之中,老夫人和顾安坐在正座上,顾霆坐在一侧,三人皆是满目冰冷地盯着冰橘。 灵儿离开后不久,顾霆便带着人前来。 冰橘无法应对,早就被顾霆捉住,带到了前厅。 此刻,见到顾宁带着灵儿回来,冰橘知道,她们主仆二人,今日怕是难安全地离开将军府了。 “将军……” 灵儿一进厅中,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至顾霆身边,仰着头,望着顾霆的侧脸,嘴角打着些许哆嗦,“妾身有话要说。” 顾霆看也未看灵儿一眼,只望向顾宁。 顾宁盯着灵儿,点了点头,“兄长,我是在太子府门外,眼看着她进府的。不过,想来是太子府中也未曾将她当回事。被门上的小厮,没有两句话就打发走了。” 灵儿心下一沉,更是怯生生地抬起眼,望着顾霆,“将军,我去太子府,可全都是为了将军您啊。” “为了我?” 顾霆慢慢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灵儿,“当日你和太子一同设计,用下作的手段嫁进我府中,也是为了我?” 闻言,灵儿骤然拧着眉头,诧异地盯着顾霆,双眼打着颤抖,喉咙上下滑动,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早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顾霆冷然一笑,“想起来了。不仅想起了从前的事情,还想起当日那些刺客的言行举止。那些刺客,明明有机会要了我的性命,却偏偏要留我一条命。难道不是为了方便郡主你布局吗?” 灵儿不急地眨动双目,“布局?” 她沉思半晌,突然明白了顾霆这些话的含义,“将军是怀疑,那些刺客,是妾身安排的?” “你一个大飨郡主,在我中原的京城,若是有法子动用这么多人,那我中原,也算是疲软了!” 灵儿这才安心几分,长出一口气。 她正准备对顾霆解释之时,却听到顾霆冷漠地接着道,“那些人,都是太子安排的。” 第313章 不过被骗 “太子?” 灵儿闻言,猛然抬起头,诧异地望着顾霆。 见顾霆面色阴鸷,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依稀之间,还能看出,他手心之中,似乎还泛着些许鲜红之色。 “不……不会是太子的。” 灵儿跪直了身子,探出一双手,惊慌失措地摆动两下。 “我特意问过,他说了,不是他。” 听到这句话,厅中其他几人皆冷笑起来。 灵儿环视了一圈众人,更是焦灼不已,“真的不是他!” 灵儿急切地摆着手,“太子为什么要行刺将军你呢?他说了,他自然有别的办法,能让我嫁给将军。绝对不至于……” 灵儿越说,自己却也越来越没有信心,头慢慢地低下了下去。 灵儿回响顾霆和自己被刺杀前后,一系列之事,心下终于没有了勇气。 一切都过于巧合了! 她和顾霆,要去庙中拜佛,想起来,不也正是宇文明暗示自己的吗? 难道说,宇文明真的做出了这等事情? 灵儿慌乱起来,内心中虽然已经相信了顾霆等人的话,可情绪却总是不肯让她如此轻而易举地推翻从前种种。 良久之后,灵儿再度望向顾霆,眼底已然满是沧桑,可却还是硬着头皮,盯着顾霆,沉声道,“即便是那些刺客,真的是宇文明安排的。他也只是为了能让将军您早日看透苏倾澜到底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倒是让顾霆不解。 他挑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偏着头,上下打量着灵儿,不解地问道,“澜澜,是什么人?” 灵儿见顾霆的眉眼之中,蒙上了些许不解之色,只以为是他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兴趣。 “将军难道不知道吗?她根本就是因为看到太子殿下在朝中失势,才故意勾引了将军,惹得将军前去求亲。她根本就是趋炎附势,为了攀龙附凤,没有任何底线的女子!” 顾霆闻言,先是直勾勾地凝视着灵儿,仿佛在判断灵儿的话。 灵儿见状,继续直了直身子,仰望着顾霆,接着道,“此次,将军骤然失忆,她眼看着自己在将军府中的地位不保,又动起了太子殿下的主意。甚至还想要勾引……” 这一次,灵儿的话尚未说完,顾霆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哈哈大笑。 不仅仅是顾霆,就连顾安和老夫人的脸上,也带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灵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收住话头,眨动着一双眼睛,不解地凝视着顾霆。 许久之后,顾霆终于收住了笑声,盯着灵儿,一字一句地道,“我从前,只以为郡主你什么都知道,根本就是故意与太子串通。想不到,原来郡主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过是被太子蒙在鼓中罢了。” 灵儿迷茫地望着顾霆。 “郡主。” 顾宁摇摇头,盯着灵儿的侧脸,“若是我嫂嫂真的是你口中这样的人,那我们府中怎么会全家都如此认同嫂嫂呢?你以为,我父亲和娘亲,都是吃素的吗?” 灵儿的心,骤然收紧。 她一双藕白的手,攒在一起。 “不……不可能……你们不知道,只是那苏倾澜实在是太会演了,所以才将你们一个个都蒙骗过去了。” 老夫人实在瞧不下去,长叹一口气,慢慢地走到灵儿身边。 她扶住灵儿的肩膀,让灵儿站起身,凝视着灵儿的双眼,“别的不说。澜澜本就是丞相之女,还深受陛下器重,就连都察院这样的事情,也都交在了她的手中。这样一个女子,怎么用得着攀龙附凤呢?若说真的要攀龙附凤,只怕也是别家,去攀她家吧!” 灵儿自从嫁进将军府以来,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对待她,没想到,说出的话,却给了灵儿重重一击。 她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两步,眸子之中装满了惊讶和迷惑。 只是此刻,看到灵儿这副样子,老夫人对她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恼火,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可怜。 “若是扳倒了太子,能否让她安然地回大飨?” 老夫人凝视着灵儿,话却是对顾霆说的。 顾霆也盯着灵儿,长出一口气,慢慢地摇头,“一旦太子串通大飨的罪名成立,她便是证人。” 灵儿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一紧,后背僵直,整个人都呆呆地跪直了身子。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重新转过身,走回椅子边,坐了下来。 “宁儿,带郡主下去。” 顾霆瞥了一眼顾宁,沉声问道。 顾宁答应一声,便上前,握住了灵儿的肩膀,将她拉了起来,便要带着她往外而去。 灵儿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一把甩开了顾宁的手。 她盯着顾霆,“将军,你方才说什么串通大飨。将军想要对大飨如何?” 顾宁也没有想到,灵儿竟然会突然作出这样的举动,一时不稳,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顾霆别过头,瞥了灵儿一眼。 “郡主该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既然已经嫁进了我府中,便是我府中之人。可你却总是三番两次,与太子往来。你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如此不清不楚。如今还涉及到串联谋害朝臣之事。郡主既然是大飨人,郡主的一举一动,自是都代表了大飨。郡主以为,一旦事发,大飨和郡主,还能全身而退吗?” 灵儿的心揪了起来,全身紧绷,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指尖才刚刚触碰到顾霆,便眼看着顾霆猛然向后退了一步,惊异地望着她。 灵儿抿着唇瓣,缓缓收回手,低下头,垂着眼眸,泪水从眼眶之中夺眶而出。 “将军,能不能请你看在我好歹已经是你名义上的妻子,饶过我父汗。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汗没有半分关系。” 灵儿眼底泛着泪光,抬眼望向顾霆。 这是顾霆第一次真正从灵儿的眼中看到了‘楚楚可怜’四个字。 许久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慢慢地点头,沉声道,“只要汗王不与太子联合,我会尽力扯开大飨与太子的关系。” 第314章 朝堂风云 天色蒙亮,宇文明被外面的天光吵醒,翻了个身,想要再睡,却已经难以入睡。 已经三天了。 皇上的病情不见好转,眼看着是日益恶化。 昨日,宇文明私下里请了太医前来,以问诊为由,询问了太医。 太医说,皇上的大限,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算起来,明日也就是虎贲军到京城的日子。 自己离皇位,不过几步之遥了。 每每想到这里,宇文明心中便是激动难安,更加难以入睡。 他索性起身,准备去见了皇上,再吩咐人去瞧一瞧虎贲军到了何处。 便在此时,却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地敲门声,“太子殿下,不好了。” 宇文明心下一紧,本能地以为是皇上那边出了新消息。 他匆匆翻身而起,快步行至门前,一把拉开门,看到屋外站着的小厮。 “怎么了?” 宇文明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喜色,努力沉着脸,问道。 小厮凝视着宇文明,啪嗒了两下嘴,一双手叠在身前,显出了些许紧张之色。 “殿下,朝中有大臣参了您一本。” “参我?” 宇文明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厮,“为何要参我?” “朝中大臣说,说……” 小厮低着头,组织着言语,甚至都不敢抬首看向宇文明。 宇文明着急起来,跺了跺脚,“说什么?” “朝中大臣,说殿下您串联大飨、谋害顾将军,还有,在丞相府中安插眼线,欲对丞相不利。” 宇文明蹙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诧异地盯着小厮,“是谁参的我?” “参您的人很多。原本只有御史台,后来,众臣见三皇子放任御史台参您,竟然人人都有本上奏。还有人参您在行为不端,在府中养了杀手。刑部甚至怀疑,京城之中,几桩行刺、谋逆的案子,都与您有关。” 宇文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如若不是身后的凳子拦住了宇文明的脚步,他险些跌坐在地上。 “太子殿下……” 小厮见状,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宇文明。 宇文明对小厮摆摆手,倒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去,去紫金朝鸾殿。” 小厮见状,忙扶住宇文明,往紫金朝鸾殿而去。 两人才行至一半,便看到一队侍卫,正在匆匆往这边而来。 侍卫统领见到宇文明,加快了脚步。 他对宇文明行了礼,“太子殿下在这里刚刚好,三皇子请殿下去朝上。” 宇文明盯着统领,上下打量了一圈,冷哼一声,甩开搀扶着自己的小厮,将衣角向下拉扯,仰着头,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道,“走。” 小厮见状,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明身后。 紫金朝鸾殿。 为了显示出自己只是代行朝务,宇文德在龙椅的下方,置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此刻那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叠奏折。 见宇文明上了殿中,众臣都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一步,给宇文明留出了更宽的道。 “太子来了。” 宇文德目光沉着,盯着宇文明,慢慢站起身。 宇文明回望着宇文德,冷然一笑,“听说老三你正要派人去寻我呢。可是有何事?” 宇文德匆匆下了阶梯,先对宇文明拱手行了兄弟之礼,接着才道,“太子伺候父皇辛苦,本不该为了些小事叨扰太子。实在是,这朝中的参本太多,臣弟才不得不派人前去请了皇兄来瞧一瞧,看看对于这些参本,皇兄可有什么要说的。” 宇文德与宇文明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寒意。 “什么参本?” 许久之后,宇文明才不屑地收回目光,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宇文德,便径直走到那张小方几边。 他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奏折,翻开看了两眼。 也不知是不是宇文德故意的,那第一本奏折,便是参他在丞相府中安插眼线的折子。 “在丞相府安插眼线。” 宇文明慢慢地将奏折放在桌上,一只手还抵在那奏折之后,猛然抬起头,看向宇文德,“这可不是个小罪名啊。” 宇文德背对着宇文明,目光阴鸷,良久之后,才转过头,回望向宇文明,“皇兄说的是。自我朝开国以来,便有明文,不许任何人监视朝臣。此次御史台上奏,参皇兄您在丞相府中安插眼线,也着实让超也震惊。” 宇文明眼皮跳动了两下,深吸一口气,“可有人证?” 一位已经白发苍苍的大臣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对宇文明拱手行礼,“回禀太子,人证莺儿,昨夜已经被带进了大理寺,正在审问。据她供认,她混进丞相府中,正是听命于太子殿下。而且,大理寺的人,也已经在莺儿的身上,找到了太子府中的腰牌。还有,这莺儿暴露之前,曾经指使丞相府中两个丫头为她做事,所说也是,受命于太子殿下。那两个丫头皆可以作证。” 闻言,宇文明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侧眼看向宇文德。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宇文明一瞬间便通体寒凉。 他骤然明白,今日这些奏折之所以能递到案上,定然是宇文德授意所为。 看来,这一本本奏折,只怕都有人证、物证,自己若是只想要靠着这张嘴,怕是难以抵赖。 想到这里,宇文明不由垂下眼皮,心思飞速转动。 “皇兄,此事不知皇兄还有什么想说的?是不是需要提审这莺儿?” 宇文德饶有兴致地盯着宇文明,道。 宇文明心中猛然收紧,冷然一笑,重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不必了。” 他慢慢地走下长阶,环视了一圈众臣,“那莺儿的确是我派去的。” 不仅仅是众臣,即便是宇文德闻言,也骤然望向宇文明,心中诧异。 “太子殿下这是承认了?” 不知是谁问道。 宇文明没有回答,也未曾理会,而是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 他凝望着苏倾澜,张了张口,用唇语对苏倾澜慢慢地道,“帮我。” 第315章 肌肤之亲 苏倾澜面色轻动,慢慢地抬起头,送上一个迷茫的目光。 见状,宇文明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环抱在身前,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番。 他唇角扬动,眼中带着十分淡定的笑意,似乎断定苏倾澜定然会帮自己。 等了许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苏倾澜和宇文明,人人都带着惊讶之色。 可苏倾澜却始终一动不动,凝视着宇文明,嘴角微微向上,似笑非笑。 看着苏倾澜如此神色,倒是让宇文明拿不准她究竟是如何想的。 “殿下,可是想让澜澜出手帮你?” 顾霆冰冷的声音在宇文明身后响起。 听到顾霆对苏倾澜的称呼,宇文明后背一紧,垂在身侧的一双手骤然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慢慢地转过头,望向顾霆。 宇文明恰好与顾霆的目光对在一起。 顾霆阴沉、冷漠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宇文明,右边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逼仄寒凉,看的宇文明更是心下不安。 “你想起来了?” 良久,宇文明才蹙着眉头,偏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于宇文明的话,顾霆并未否认。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宇文明追问道。 “殿下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臣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以防殿下对臣和府中家眷下手。” 朝中众臣闻言,也是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众人从来只知顾霆忘记了从前之事,以为他误将灵儿认成了从前的苏倾澜。 想不到,顾霆竟然早就记起了从前之事! 宇文明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上下打量着顾霆。 看着顾霆坚定的目光,宇文明知道,他非但已经想起了从前之事,怕是也知道了自己在这些事情之中扮演的角色。 不,不仅仅是顾霆,恐怕连灵儿也什么都知道了…… “将军既然已经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那澜澜可有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将军?” 宇文明冷然一笑,重新凝视着苏倾澜,眼底带着笑意,沉声道。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顾霆,也面露紧张之色。 且不管宇文明和苏倾澜在山洞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要宇文明当着众臣的面,将当日之事说出来,苏倾澜的清白怕是难以维护。 想到这里,顾霆紧张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回望着宇文明,抿着唇瓣,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浑身打着颤抖。 看着她发白的指节,苍白的面色,宇文明的心中也猛然一紧,心生怜惜之情。 如若不是如今的情况,宇文明定然不会逼着苏倾澜帮自己。 “太子殿下是想让澜澜,将当日山洞之事告诉臣吗?” 顾霆眼看着二人四目相对,苏倾澜面色苍白,猛然一步上前,挡在二人之中,抬起一只手,将苏倾澜护在身后,盯着宇文明,冷声问道。 宇文明一愣,偏着头,对苏倾澜递上一个诧异的目光。 顾霆竟然知道当日山洞之事,此事的确让宇文明十分吃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倾澜居然会将山洞之事告诉顾霆! 旋即,宇文明收回了目光,右手抬起,挡在唇瓣之前,轻声咳嗽一声,心思随即飞速转动。 既然顾霆知道当日之事,竟然还当着众臣的面维护苏倾澜。 难道说,顾霆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与苏倾澜有过肌肤之亲? 想到这里,宇文明的面色又慢慢地舒展开,再度抬眼看向顾霆,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将军已经知道当日山洞之事,将军认为,所谓在丞相府安插眼线一事,还是真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二人的话,皆有不解之色。 什么山洞之事,为何山洞的事情又会与宇文明在丞相府安插眼线之事有关? 众臣茫然不解,皆望着顾霆和苏倾澜。 “太子!” 顾霆心中多出了怒气,冷目瞪着宇文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高声呵斥道。 宇文明见他动了怒,反而比刚才安心了许多。 他眉眼带笑,凝望着顾霆,等待着顾霆做出让步。 两人皆是漆黑如墨的瞳孔,眼下却又都是冰冷无比。二人的对视之下,让四周的环境都骤然降低了几分温度。 所有人,甚至宇文德,都不再说话,略带慌乱地瞧着二人。 “有些话,殿下若是要说,可要想好这结果,殿下能否承担。” 许久之后,还是顾霆率先开口。 宇文明唇角扬动,冷然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他转过身,背对着顾霆,环视了一圈殿中的大臣,抬起手,指了指小方几上放着的奏折,“那奏折上写的都是真的。” 众人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宇文德也没想到宇文明会如此坦荡地承认此事。 他本能地向长阶之下跌撞两步,才停住步子,右手搭在身前,惊讶地盯着宇文明的侧脸,“皇兄说什么?” 宇文明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宇文德,嘴角扬动,冷然一下,“我的确派了人前往丞相府。” 众臣哗然。 “可那是因为,顾霆,顾将军的少夫人苏倾澜,与我私下有情。” “太子!” “皇兄?” 顾霆和宇文德几乎是同时喊道。 宇文明没有理会二人,冷笑一声,瞥了苏倾澜一眼,心虽然动了动,却还是狠下心,看向众臣,高声道,“不仅如此,少夫人还与我有肌肤之亲。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派人前往丞相府,就是因为担心顾将军知道我们二人的事情,会杀人灭口!” 紫金朝銮殿上一片沉寂。 那沉寂之中没有半分声音,只有大臣们的呼吸声。 在寂静的大殿之上,这样的呼吸声,反而让大殿多出了几分诡异之色。 “胡……胡说!” 苏济民一步上前,全身打着颤抖,双眼抖动着,盯着宇文明高声呵斥道。 “太子殿下,我敬你是皇子,才尊称你一声太子。你若是如此玷污我女儿的清白,我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第316章 剑拔弩张 紫金朝銮殿上鸦雀无声,众臣皆低着头,虽然有胆大的,偶尔会抬头望向站在长阶之下的几人,可也只是偶然一撇,便立即低下头,收回目光,和身边的人对视两眼。 宇文明盯着立在身前的苏济民,看着他为人父,所以恼怒的双眼,宇文明的心中,多出了几分不安。 他不是因为苏济民的威胁不安,而是因为自己将要说出的话,会给苏倾澜带来的伤害不安。 宇文明甚至期待着,顾霆会因为自己所要说的事情,态度缓和几分。 他始终没有回答苏济民的话,依旧拧着一双眉头,盯着顾霆。 寂静,整个紫金朝銮殿寂静得让所有人都有发狂之心。 看着四目相对的两人,苏倾澜只觉自己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中,心跳加速,胸闷气短,只觉得一阵阵窒息感涌动而上。 在快要被淹没的时候,苏倾澜终于清醒过来。 她拨开挡在身前的顾霆,大步上前,站在宇文明面前,倔强地抬起头,凝视宇文明,唇角还有一丝冷冰冰的笑容。 “太子殿下真的想让所有人知道当日之事吗?” 冷冽中带着些许天生温柔的声音,让宇文明后背僵直,竖着眉头,漆黑如点墨的眼睛凝望着苏倾澜。 “澜澜……” 后话未落,苏倾澜已经冷然一笑,一步上前,环视殿中众臣。 她看着眼前这些都用异样目光盯着自己的大臣,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劝服了自己。 “我与太子,的确有肌肤之亲。” 一言已毕,寂静的大殿瞬间像炸了锅的马蜂窝。 众人大惊,议论纷纷,面面相觑。 “住口!” 顾霆冷着脸,半低着头,冷声呵斥。 一声已出,大殿再度回到了寂静之中。 顾霆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别过头,望着她的侧脸,嘴角打着颤抖。 他伸出手,缓缓地握住苏倾澜的手。 温暖瞬间便将苏倾澜包围。 她抬眼望向顾霆。 方才,她还能控制自己,可是在看的顾霆的一瞬间,苏倾澜终于无法忍耐了。 “别怕。” 顾霆用极其温暖的声音,对苏倾澜道。 一句‘别怕’,让苏倾澜唐突不安的心逐渐宁静下来。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重新望向众臣,“当日,太子在我的茶水中下药,趁我失去意识之际……” 后边的话,苏倾澜吞咽回去,可众臣却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敢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别过头,重新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颤抖着眼睑,盯着苏倾澜,双手打着战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倾澜为了能让顾霆全身而退,竟然可以在如此多人面前,掀开伤疤,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所有人。 “太子殿下,既然你要我说,那我敢问殿下,给朝廷命妇下药,这等罪名,该当如何?”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明,一字一句地问道。 “敢给朝廷命妇下毒,自是死罪。” 宇文德第一时间回答道。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臣女不敢因此为殿下定下死罪。” 苏倾澜收回目光,望向宇文德。 她掀开身前长袍,跪在宇文德身前,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叩首行礼,“请三皇子暂押太子,以防太子再对其他命妇做出同样的行为,致使她人受过。” 宇文德扶起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他别过头,看向宇文明,“皇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人证、物证俱全,只怕还要委屈皇兄,暂时留在自己府中。待到查明诸事,再行决断。” 宇文明没有回答宇文德,纹丝不动,盯着苏倾澜。 见状,宇文德对两侧侍卫摆摆手。 侍卫们纷纷上前,想要扭送宇文明,却被他一个冰冷深沉的目光吓退两步。 “太子可是不服?” 顾霆拨开侍卫,两步上前,冷眼瞪着宇文明,沉声问道。 宇文明冷笑一声,抬起手,指尖点动,在所有人的身上一一滑动而过。 “宇文德!” 他骤然收回目光,望向宇文德,“为了皇位,你既然可以算计我至此!我若是没有猜错,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对于此话,宇文德不置可否。 “我告诉你!”宇文明狰狞着双目,瞪着宇文德,声音提得更高,“父皇缠绵病榻,母后有懿旨,要我伺候两侧。这是懿旨,更是为了父皇的身子考虑。我就不信,你敢在此时囚禁我。难道,你就半分也不为了父皇的安危考虑吗?” 宇文德一愣,心中也骤然一动。 他与宇文明四目相对,两人虽然相顾无言,可看着彼此阴沉的目光,却已然将所有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宇文德心思飞动,思量着究竟该如何回话。这宇文明已然将他的退路和进路全部斩断,生生地将宇文德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许久之后,就在宇文德不知如何的时候,大殿之外,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女子声音。 “默妃娘娘到。” 闻声,众臣皆大惊失色,骤然转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默妃在姑姑的搀扶之下,慢慢地走进大殿之中。 她走得很难,却异常坚定。即便是众人都惊讶地盯着她,她却没有半分犹豫。 良久,默妃终于走到了长阶之下。 她双手搭在腰间,对宇文德屈膝行礼。 宇文德匆匆而下,扶住默妃双肩,连连摇头,“默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儿臣怎么能受得起娘娘这一拜?” 默妃站起身,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姑姑。 姑姑答应一声,拿过一只黄色卷轴,双手逞给宇文德。 宇文德不解地望了一眼默妃,见她对自己微微扬动了下巴,才犹疑着接过那道黄色卷轴。 姑姑对宇文德行了礼,道,“陛下早就留有一封圣旨,一直放在娘娘宫中。娘娘本不想涉足朝政之事,可是得知今日殿上之事牵连深广,才特意赶来,将卷轴交给三皇子处置。” 宇文德慢慢打开卷轴,看了两眼,便是一愣。 第317章 皇后谋逆 紫金朝鸾殿上一片寂静。 众臣皆屏住呼吸,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面色凝重,环视一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凑在寰儿身边。 姑姑微微侧过身子,挡住宇文德,站在他与寰儿之间,拉开了些许距离。 宇文德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眼前之人可是父皇的宠妃,算起来也是他的半个母妃,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失礼。 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对默妃躬身行礼,“默妃娘娘,这旨意当真是出自父皇之手?” 众人闻言,迷茫地望向宇文德。 宇文明心中焦急如焚,想要亲自看一看旨意当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寰儿瞥了宇文德一眼,才慢慢地点头。 姑姑见状,对宇文德行了礼,“三皇子慎言,圣旨怎可仿冒?” 宇文德匆忙点头。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宇文明,“父皇有令。” 殿上众臣,纷纷跪倒在地。 “朕身子欠佳,自知时日无多。朕若是昏迷,或御龙而去,后宫之事,一应交由柳贵妃处置,前朝之事,一应交由三皇子宇文德处置。钦此。” 宇文德将圣旨上的内容一一念了出来。 众人大惊,甚而忘记了接旨。 宇文明更是猛然站起身,挑动眉角,诧异地盯着宇文德,“你胡说!” 说着,宇文明便一步上前,抬手要从宇文德的手中夺过圣旨。 宇文德向后猛然撤步,侧过身子,将圣旨护在身前,“皇兄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违抗圣旨不成?” “你这圣旨定然有假!” 宇文明指着宇文德的鼻尖,高声呵斥道。 “宫中有皇后娘娘,本宫也是一早就被父皇封了太子,何以父皇会让一个妃子,和一个皇子代管后宫前朝?此圣旨定然有假!我倒要看看,是谁胆敢仿造圣旨,她有几个脑袋!” 宇文明说着,目光已经落在寰儿身上。 寰儿瞥了一眼姑姑,递上一个眼色。 “太子殿下。” 姑姑上前,对宇文明行了礼,“此圣旨的确是陛下昏迷之前就已经备好的。陛下如今,只是身子不适,并未御龙而去,默妃娘娘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仿造圣旨,若是陛下醒了,岂不是要给自己背上一个忤逆造反的罪名吗?” “父皇哪里还……” ‘醒得来’三个字,最终还是被宇文明吞了回去。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出自他一个当朝太子的口中。 可若是不将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承认了这姑姑说得的确有道理,进而肯定了这圣旨的可靠度? 想着,宇文明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心中也愈发不安。 见状,寰儿倒是不再犹豫。 她走上前,从宇文德的手中接过圣旨,双手托住,呈给宇文明。 姑姑在旁解释道,“娘娘的意思是,殿下若是不相信,只管看便是了。这圣旨乃是陛下亲手所写,难道还会有错吗?” 宇文明狐疑地望着寰儿。 这默妃久居深宫多年,那双眼睛却还是和年轻女子一样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的算计模样。 他盯着默妃,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父皇会为了这女子,神魂颠倒,这么多年,都一心一意。 “即便如此,这圣旨上的意思也有逆人伦。且不说前朝,后宫皇后娘娘尚在,怎么能由一个贵妃越俎代庖?此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百姓笑话?” 寰儿面上闪动而过一丝不安,旋即便立即低下头,垂着眼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宇文明见状,来了些许兴趣。 他侧着头,盯着寰儿的侧脸,轻声道,“默妃娘娘,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今日朝上,都是我朝中股肱之臣,定然不会向着那些狼子野心说话!” 宇文明说话之时,但还不忘暗示一般地望向宇文德。 寰儿慢慢抬起眼,蹙着一双秀眉,看了看宇文明,长叹一口气,抬起右手,左手做了个执笔的手势,在右手手掌上滑动两下。 “殿下,殿中可有纸笔?” 姑姑望向宇文德。 很快,便有太监送上纸笔。 那太监躬着身子,双手抵在腿上,保持后背平整,将纸张放在后背之上。 寰儿拿起笔,奋笔疾书,很快便写出了足足百十来字。 她交给宇文德,抿着唇瓣,眼露为难。 宇文明见二人目光往来,生怕宇文德会威胁警告寰儿,索性从寰儿手中一把扯过了那纸张。 他才看了两眼,便骤然愣住,诧异地别过头,惊讶地望向寰儿。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寰儿无奈地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搭在身前,垂着眼帘,并不想解释那纸上的内容。 倒是宇文德上前捡起被宇文明扔在地上的纸,看了两眼,也勃然大怒。 “皇后娘娘竟然敢行此悖逆之事!” 言毕,只听殿上还有回音盘桓。 众臣的耳中响彻云霄地回响着那身高呼,“悖逆之事……悖逆之事……” 苏济民身为文臣之首,自是第一个上前,接过了宇文德手中的纸张。 “皇后暗中私通太医,在陛下的饮食之中下药。此事查有实证。陛下因与皇后多年夫妻之恩,不愿此事惊动朝堂,给皇后按上大不敬之罪,因此才不肯将此事说出。” 苏济民一字一句地念道。 他每多说一句话,朝中大臣们的震惊便多出一分。 当朝皇后,私通太医,在陛下的饮食之中下药,以至于陛下昏迷不醒。 这些事情,不管哪一桩,都足够让皇后死上上百次,上千次。 事发之后,皇后非但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反而还在后宫之中发号施令,作威作福,妄想与太子二人一手遮天,一个掌管后宫,一个掌管前朝,将此事遮掩过去。 如此狼子野心,弑君弑父,实在是可恶至极! 这样的一对母子,怎么配统领后宫?怎么配掌管前朝? 众臣皆恼怒地瞪着宇文明,目光之中满是怒火。 他们并不想听宇文明解释,只想为皇上讨回一个公道! 第318章 尘埃落定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宇文明茫然地摇着头,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最后才跌坐在地上,双眼迷茫地盯着苏济民手中的黄色卷轴,头似拨浪鼓一般摇来摇去,“母后怎么会害父皇呢?他们一世夫妻,感情深厚,母后怎么会害父皇呢?” “太子殿下。” 姑姑对宇文明行了礼,“此事已经查有实证,如今,后宫之中,正由柳贵妃做主,在核查此事。若是殿下对此事有什么异议,可宣召内务司前来问个清楚。” 宇文明没有回答姑姑的话,依旧盯着眼前的地面,尚未从震惊之中苏醒过来。 寰儿盯着宇文明看了好一会,无奈地摇摇头。 她与姑姑对视一眼,姑姑立即对宇文德道,“三皇子,娘娘该带的东西都已经带到了。娘娘本是后宫之人,不该插手前朝之事。这里的事情,便请三皇子自行决断吧。” 说完,姑姑便搀扶着寰儿往殿外而去。 经过苏倾澜时,寰儿微微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虽然相顾无言,可苏倾澜却立即明白了寰儿目光之中的含义。 她不动声色地对寰儿点了点头。 随着寰儿的离开,大殿上再度恢复了宁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朝中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之事,最后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三皇子。” 顾霆瞥了宇文明一眼,对宇文德抱拳行礼,“此事究竟如何决断,还请三皇子拿个主意。” “既然父皇有令,且皇后之罪已被查实。自今日起,将太子宇文明幽闭太子府,无令不得出。剥夺太子所有下辖权利,府中只留随行人员伺候。待到父皇身子好些了,再行处置。” 宇文德盯着宇文明,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听完他的话,宇文明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后背发软,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侍卫前来将他架走,他也未曾反抗。 一场朝堂上的闹剧落下帷幕,虽然宇文德未曾说什么,可是众臣皆知,接下来,便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无论皇上还能否醒来,以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是醒了,也无法亲临朝政。 这天下,已然是宇文德的囊中之物了。 紫金朝鸾殿,诸人纷纷散去,殿中只剩下顾霆、宇文德、苏倾澜三人。 今日这场腥风血雨,前半场,是由三人主导,可后半场,随着默妃的出现,事情的走向却逐渐逃出了三人能够掌控的地步。 看着众臣散去,又将殿中伺候的太监们支开,宇文德才长出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早已经是一片汪洋。 “皇后为何会作出这等事情?” 宇文德盯着小方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呆滞地开口道。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今日,默妃带来的这个消息,不仅仅让宇文明震惊,更让他们三人震惊。 皇后和皇上虽然算不得情深意重,可终究也是结发夫妻。 这些年,两人始终相敬如宾,倒也未曾听说,二人之间曾经出过何等大事,竟然让皇后不惜下此毒手,要了皇上的性命。 苏倾澜心底存有疑惑和猜测,却顾及着宇文德的身份,不敢轻易开口。 宇文德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二人开口,才抬眼望向二人。 眼看着若是不开口,怕是躲不过询问,顾霆只得道,“皇后娘娘最是疼爱太子这个儿子,想必这次兵行险招,也是为了能让这个儿子顺利继承皇位。” 宇文德拧着眉头,看得出来,对于这个说法,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可却也未曾再追问。 “三皇子,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太子已经被禁足在府中,可是虎贲军还在京城外虎视眈眈。这个消息若是传到了虎贲军军营之中,尚且不知虎贲军会作出何等反应。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控制住虎贲军才是。” 顾霆低声提醒道。 宇文德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顾将军说得是。” 顾霆与苏倾澜离了大殿,眼看着苏倾澜似乎心中有事,总是蹙着那一双眉头,顾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一双柔夷。 苏倾澜骤然转过头,眉眼微微挑动,望向顾霆。 让顾霆没有想到的是,苏倾澜的手竟然挣扎了两下,似乎是想要顾霆松开她。 顾霆不解,手中的力道加重几分。 他越是如此,苏倾澜的挣扎却愈发浓重起来。 “澜澜?” 顾霆略带不悦地停住脚步,别过头,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趁着这个空隙,竟然生生地将手抽了出去。 她低着头,抿着唇瓣,喉咙上下滑动一番,声音压得很低,轻声道,“我……我去严勤宫看看默妃娘娘。” 说完,苏倾澜转身要走。 顾霆几步追了上去,拦住苏倾澜的去路。 他凝望着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圈,鼻尖微微翕动。 顾霆正要说话,苏倾澜却匆匆对他屈膝行礼,拨开顾霆,便径直离开。 看着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顾霆的心一路向下沉去。 他自是知道,即便是今日,在朝堂上,看似一切是他们大获全胜,可是对于苏倾澜而言,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朝堂众臣都得知苏倾澜与宇文明有了肌肤之亲,纵使众人皆知,那是宇文明在苏倾澜的水中下了药,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在他们看来,苏倾澜已经不配再做顾家的儿媳了。 想到这里,顾霆的手越握越紧。 这一局,从一开始,宇文明便设计的天衣无缝。 就像嫁进顾家的灵儿一般。 不管顾霆是否回忆得起从前之事,也不管顾霆与灵儿是否有夫妻之实,可如今,灵儿已然是顾家的儿媳,对于天下百姓而已,顾霆迎娶了灵儿,便是与大飨联姻,已然成为了不争的事实。 如今,即便是顾霆与灵儿没有感情,却还是要应允灵儿留在自己府中,担着顾府少夫人的名头。 而对于宇文明而言,如此,便已然足够了! 第319章 怀孕了? 严勤宫。 整个宫中一片寂静。 因为要调查皇后与太医私通谋害皇上之事,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被唤去了柳贵妃宫中,这严勤宫倒是十分安宁。 苏倾澜才进了宫中,便见寰儿在方才那个姑姑的陪同之下,站在院中,正在逗弄廊下鸟笼中的那只八哥。 八哥在鸟笼里蹦蹦跳跳,时不时地口中还发出些许类似人声的呼唤。 “娘娘,苏小姐来了。” 姑姑瞥了一眼苏倾澜,对寰儿屈膝行礼,轻声道。 寰儿一手握着喂食的勺子,转过头,阳光洒在她的面颊之上,她眼中还泛着晶光。 那盈盈的光芒,看上去让寰儿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苏倾澜望着寰儿,笑了笑,快步走到廊下,对寰儿行了礼。 寰儿望了姑姑一眼。 很快,姑姑就从屋中拿出了一叠纸,和一只暖手炉,放在廊下的圆桌上,匆匆离去。 苏倾澜和寰儿对面而坐。 算起年纪,寰儿和老夫人应该不相上下,就连她的女儿,都已经和苏倾澜差不多大了。 可是寰儿周身却还是散发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少女气息,一双眉眼之中包含着笑意。 她亲手给苏倾澜斟了一杯茶,眉眼弯弯地凝望着苏倾澜。 “默妃娘娘离开大殿之前,示意我前来寻您。不知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默妃放下手中茶杯,拎起笔,在纸上写到:谢谢你留了她一条性命。 苏倾澜看着纸上的内容,递上一个笑容,“娘娘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皇上命不久矣。” 默妃的第二句话,便让苏倾澜通体发寒,惊讶地凝视着默妃。 她喉咙上下滑动一番,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不可思议地看着默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下的毒,是我给她的。” “什么?” 苏倾澜骤然起身,高声惊呼。 她本能地抬起手,捂住嘴,诧异地勾动眉角,盯着默妃。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重新坐回桌边,眉眼打着颤抖,凝望着默妃,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给的?” 苏倾澜焦灼起来,就连行礼问安都顾不得。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苏倾澜的反应,默妃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 她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容,肩膀向上耸动两下,抿着唇瓣,眼中闪烁着晶光。 可以看得出,对于此事,默妃并不慌张,甚至还有些隐隐绰绰的喜悦。 想起寰儿从前经历过的种种,对于她的心思,苏倾澜也有些许理解。 饶是如此,苏倾澜却还是一脸惊恐地凝望着默妃。 默妃接着写到:你放心,她并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我的圈套之中。如今,一切都只是她一人所为。将此话带给你家婆母,告诉她,不管将来我命运如何,我都感谢她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 苏倾澜更是震惊不已。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后背僵直,整个人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寰儿。 苏倾澜难以想象,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娘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苏倾澜压低声音,凑在默妃的耳边,“我……我这就回府,想办法接您出宫,送您离开。” 默妃对苏倾澜慢慢摇头,眼中坚定不移。 苏倾澜望着她漆黑的瞳孔,突然明白了什么。 只怕,不看到皇上死,默妃是不会轻易离开皇宫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试探着问道,“娘娘想要看着他死?” 默妃缓缓点头。 “那娘娘还让我进宫做什么呢?” 默妃笑着,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块玉佩,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将玉佩放在她的手心之中。 那玉佩通体呈现净白之色,是一块完整的玉佩,上面竟然没有任何的雕刻。 “这是我从皇后身边拿到的。” 默妃写到。 见苏倾澜不解地望着自己,默妃接着写到:我已经证实,这些年,皇后联合了不少人,给宇文明送去了许多奇怪的药草。不仅如此,她手下的人也都听命于宇文明。我知道你和宇文明之间发生的事情,你不妨从此下手,好知道当夜的真相。 默妃写完,将纸往苏倾澜的面前推动几分,葱白的手指,却始终都压在那纸张上,似乎在考虑,这东西该不该让苏倾澜看到。 苏倾澜接过纸张,看到上面的内容,心骤然向下沉去,眉心也蹙在一起。 因为与她有相似的经历,所以和那些朝中的大臣们比起来,默妃最清楚,苏倾澜的心中到底在惧怕什么。 苏倾澜不惧怕宇文明是否会因为此事而威胁她,也不惧怕自己是否会因为此事被外人瞧不起。 苏倾澜真正惧怕的是,她真的和宇文明有了肌肤之亲,她真的做过对不起宇文明之事…… 苏倾澜和默妃四目相对,虽然两人之间年岁相隔甚大,可是此时,看到默妃,苏倾澜知道,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此时此刻心境之人。 许久之后,默妃才收回了目光,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苏倾澜。 苏倾澜接过茶杯,才喝了一口,便觉胃中一阵恶心翻涌而上。 她胃部翻腾的酸味,令苏倾澜难以克制。 苏倾澜躬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桌上,另外一只手捂住唇瓣,干呕两声。 原本她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可是,当苏倾澜抬起头,对上了默妃惊讶的目光,才心中不安,微微挑眉,轻声问道,“娘娘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默妃提笔疾书:本月花信可至? 苏倾澜看着这几个字,只觉眼前几个字虽然都十分熟悉,可让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却是那样遥远。 花信有多久没有来了? 苏倾澜拧着眉头,回忆着这几个月的情形。 自从回京以来,顾家和苏家便一直在各式各样的漩涡之中打着转,她每日里都疲于应对各种事情,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身子,跟不曾记得,究竟有几个月没有见到花信了…… “这……” 苏倾澜心下不安。 第320章 请将军休妻 整整一日,京城忙忙碌碌,街上满是骑着高头大马,从城东狂奔往城西的侍卫。 百姓们收到命令,皆是大门紧闭,不敢外出。 偶然听到街上马匹路过的声音,也只敢微微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听一听动静。 至于各个王公贵族的府中,更是紧锁府门,就连热闹都不许任何人听。 顾府也不例外。 虽然今日之事,顾府也算是其中一员,可顾府一家上下都明白,决不能有顾家人,在明面上牵涉进这场纷争之中。 除了这个原因,顾府大门紧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顾安和老夫人想要问清楚,今日朝堂上,苏倾澜诉说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不是迂腐顽固之人,却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媳,真的曾经与旁人有过肌肤之亲。 她与顾安坐在正厅之中,盯着跪在厅中的顾霆,两人均是一脸哀切。 “这么说,澜澜的确和太子在山洞之中独处一夜,醒来之后,也的确衣冠不整?” 静默了许久,老夫人才低声问道。 虽然话问的十分赤裸,可她却还是唤苏倾澜为‘澜澜’,不难听出,在老夫人的心中,至少未曾将苏倾澜定性为那种女子。 “嫂嫂才不是那样的人。” 顾宁立即高声道,“定然是嫂嫂被宇文明算计了。” 顾安和老夫人皆转过头,不满地瞪了顾宁两眼。 顾宁见二人目光恼火,嘟着嘴,低下头,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霆儿,澜澜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此事你怎么想?” 顾霆才要答话,却听到院中响起了小厮和丫头们问安的声音。 “少夫人,您回来了。” 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吩咐顾霆起来答话。 不一会的功夫,苏倾澜走进厅中,扫视几人一圈,见老夫人和顾安面色不佳,心中也明了几分。 她上前对二人行了礼,低着头,问了安。 “默妃娘娘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老夫人问道。 苏倾澜微微点头,“娘娘吩咐我转达,她十分谢谢婆母这些时日对她的照顾。” 老夫人只浅然一笑,并未多言。 “还有一事,儿媳想要恳求婆母。” 苏倾澜说着,掀开身前长袍,跪在地上,对老夫人叩首行礼。 见状,老夫人忙站起身,上前几步,扶住苏倾澜的肩膀,想要让她起身。 就连一侧的顾宁也匆匆想要上前,将苏倾澜搀扶起来。 苏倾澜却对顾宁微微摇摇头,依旧凝视着老夫人,道,“儿媳恳请婆母,传令将军休妻。”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皆是一脸惊讶地望着苏倾澜。 顾霆更是跌跌撞撞,上前两步,半蹲在苏倾澜身边,盯着她的侧脸,唇角还带着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什么?” 苏倾澜抬眼对上了顾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眉眼动了动,“请将军休妻。” 得到了苏倾澜肯定的回答, 顾霆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骤然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苏倾澜,“澜澜,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休妻?我为何要休妻?” 苏倾澜仰头望着顾霆,眼中闪烁着几抹晶光,“今日在殿上,我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了我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将军不适寻常男子,你是朝廷的支柱,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朝臣们是不会允许你身边的女子是个与他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 不等苏倾澜说完,顾霆已经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头。 “不可能!” 顾霆别过身子,背对着苏倾澜,分明是最狠戾的声音,却说着最柔情的话,“我不可能休妻!朝堂上若是有人说三道四,便让他们去说。大不抵,我辞官便是。” 言语一出,厅内其他三人皆是大惊。 “三皇子对宁儿情深意重,来日若是登基,定然会迎娶宁儿为后。如此一来,顾家便是皇亲国戚,父母也得以颐养天年,我随你一同在江湖上游历便是,管什么朝堂之事?” 顾霆说完,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凝视着苏倾澜,沉声道。 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和坚定的背影,落在苏倾澜的眼中,让苏倾澜心下感动。 知道顾霆对自己如此坚定的情谊,已经让苏倾澜热泪盈眶,至于其他,对她而言又有何重要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顾霆叩首行礼。 顾霆心下一动,猛然转过身,想要将苏倾澜搀扶起来。 苏倾澜却半躬着身子,缓缓摇头,慢慢开口,“多谢将军对我的一片情谊。” 苏倾澜声音柔和,眼中泛着泪花,“将军能在这种情况下,接纳我,已然不容易了。” 她抬眼望向顾霆。 那双杏目直视顾霆,一眼,便将顾霆的心完全融化。 “可我不能那样自私。” 苏倾澜眼带泪花,嘴角扬动,弥漫上些许笑意,凝望着顾霆,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自私?” 顾宁也帮着顾霆劝慰,“嫂嫂和兄长情深意重,难道要为了这子虚乌有之事便分开吗?莫说是那宇文明说的未见的就是真的,即便是……”顾宁侧过头,望了顾霆一眼,接着道,“兄长都不在乎,难道嫂嫂还要放在心上吗?” 顾霆也望着苏倾澜,虽然未曾开口,可苏倾澜知道,他要说的,大抵和顾宁说的也差不多。 “可是,我怀孕了。” 苏倾澜半低着头,做了许久的准备之后,才抬眼望向顾霆,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厅中再度落入了沉默和寂静之中。 大厅之内,一片安静,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顾宁望着顾霆,苏倾澜低着头,等待着顾霆开口。 “怀孕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霆才沉声道。 苏倾澜缓缓抬头,望向顾霆。 “多久了?” “太医瞧过,两个月了。” “是回京之前?” 顾霆接着道。 苏倾澜没有答话,只垂着双眸,算是回答。 “那……那你为何还要与兄长分开?”顾宁更是不解,“回京之前,哪里有什么太子?” 第321章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厅中一片寂静,顾安和老夫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可两人都已经从对方的眼中明白,他们都已经知晓了苏倾澜为何非要让顾霆休妻。 顾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眉目紧紧地攒在一起,盯着苏倾澜,肩膀时而上下抖动,心绪尚未平静。 苏倾澜回望着顾霆,鼻尖翕动了两下,抿着唇瓣,思量了片刻,慢慢地低下头。 她眼眶酸楚难忍,泪水就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如若不是自己用力忍着,只怕早就要涌动而出了。 “将军,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将军休妻。”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抬起头,望向顾霆,沉声道。 顾霆更加不解苏倾澜言语之中的含义,惊讶地凝视着苏倾澜,挑动眉角,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苏倾澜眼眉轻轻颤动一番,睫毛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栗。 “将军固然知道这孩子的身份,可是,外面的人却不知道。” 一言已出,即便是顾宁也明白了苏倾澜此举意欲何为。 前有宇文明声称苏倾澜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在前,后苏倾澜便宣称怀孕,很难不让朝中那些大臣们猜测苏倾澜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的。 这些大臣们或许可以忍住不插手顾家家事,可却绝对不能容忍一个不知身份的孩子,诞生在顾家。 就算是大臣们不多管闲事,宫中的几位娘娘,还有三皇子,只怕都未必坐得住。 在他们眼中,这孩子有可能是宇文明的孩子。 若是那样,便是叛臣贼子之后,岂能留他活着? 换言之,如今这个时候,不管苏倾澜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了以绝后患,他们只会将这孩子和苏倾澜一同处死,才能够安心。 想到这里,厅中再度落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顾宁抖动着双眸,望着苏倾澜,心中为她委屈不已。 “嫂嫂,就算他们怎么说,这孩子只要兄长和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足够了。” “不够!” 苏倾澜冷声打断了顾宁的话头。 她仰着头,倔强地望着顾霆。 “将军,为了我和孩子的安危,请将军放我们离开吧。” 顾霆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猛烈地打起了颤抖。 他骨节苍白,手心里泛着一片鲜红之色。 顾霆回望着苏倾澜,咬着后槽牙,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不行。” “将军?” 苏倾澜压低了声音,语气之中,多出了些许哀求之意。 “你和孩子,一个都不能走!” 顾霆沉声道。 闻言,苏倾澜彻底愣住了。 她惊讶地望着顾霆,准备好的话,全部到了唇边,却一句都说不出去。 “你放心,我有法子。” 顾霆对苏倾澜投去一个安心的目光,便转身掀开身前长袍,跪倒在顾安和老夫人身前。 顾安和老夫人都本能地起身想要扶起顾霆。 “父亲,娘亲。” 顾霆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二人重重叩首行礼。 他抬起头,望向两人,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儿子知道,澜澜留在府中,定然会让外面那些小人有流言蜚语。可是,她是儿子一生挚爱,如今腹中又有了儿子的骨肉。儿子绝对不能让她和孩子流落在外。请父亲和娘亲应允,允许儿子将澜澜留在身边,永不休妻和离。” 说完,顾霆再度对二人叩首行礼。 他一连对顾安和老夫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停住动作,直着身子,低着头,等着老夫人和顾安的回话。 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 老夫人起身扶起顾霆,又望了望苏倾澜。 “霆儿,你和澜澜能有此心,愿意携手共度难关,我和你父亲十分开心。”老夫人说着,握住苏倾澜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轻轻地拍了拍苏倾澜的手背,接着道,“澜澜,在我心中,你早已经是顾家唯一的儿媳了。不管日后,外面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我都不许你再生出离开顾家的心。你听清了吗?” 苏倾澜惊讶地凝视着老夫人,眉眼不住地打着颤抖。 她几乎无法想象,经历了这种事情,老夫人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与苏倾澜对视一眼,老夫人似乎也猜到了苏倾澜心中所思。 她勾动唇角,淡然一笑,对苏倾澜轻轻地摆摆手,低声道,“我顾家一向以武立于朝堂之上,绝对不是那等迂腐不堪之人。且不说你与太子之事,未曾查有实证。即便是你真的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你也是被他下药,是受害者。本就已经极其无辜,我们身为你的家人,为何还要因为那些闲言碎语,二次施加伤害于你呢?” 苏倾澜诧异地宁望着老夫人,心中涌动而起一阵暖流。 她嘴角打着颤抖,即便是用尽全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娘……” 苏倾澜哭着哀嚎一声,扑进了老夫人的怀中。 她素来是个稳重自持之人,甚少会出现情绪崩溃之时。 可是此刻,苏倾澜却全然情绪崩溃,难以自持。 她扑进老夫人的怀中,肩膀上下抖动,后背不住地打着颤栗,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老夫人的肩膀上。 老夫人慈祥地环住苏倾澜的肩膀,手轻轻地在她的后背上上下摩挲着,眼睛也泛起了红,轻声在苏倾澜的耳畔安慰着,“好孩子,不用怕。” 顾霆等人看着眼前一幕,也都红了眼眶。 在这京城之中,人人都道世家大族之间,除了争权夺利,争夺丈夫宠爱,儿媳与婆婆的争斗,再无半分缱绻留恋,没有些许人情冷暖。 可是,此刻,老夫人和苏倾澜之间的举动,若是被那些人看到了,还不知会如何思量他们的浅薄无知。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稳住了情绪,直起身子,凝望着老夫人的眼眸,红着眼睛,将泪水全部都收了回去。 “你还要霆儿休妻吗?” 老夫人抬手摩挲了两下苏倾澜的侧脸,轻声问道。 苏倾澜回过头,望了顾霆一眼,娇羞地低下头,未曾答话。 第322章 我们离开可好 太子府。 自宇文明十六岁开府独居以来,这是第一次,他的府中如此冷静。 寒风瑟瑟地拂过前院,将树枝上残留的白雪全部抖落,让干枯的树枝发出一阵沙沙之声。 宇文明独身一人坐在书桌之后,只点了半根残烛,罩在苍白的绸缎之下,将整间屋子映衬得越发苍白起来。 他桌上放着一张手掌大小的纸张,上面是虎贲军将领送来的消息。 宇文明被禁足在府中,宇文德已经以皇上的名义,派遣人接管了虎贲军。 如今,虎贲军虽然兵临城下,可是实际的掌权人却早已经换成了宇文德的人。 宇文德此次这一套完整的连环招,将宇文明的前程和后路全部斩断,让宇文明如同一个无根之木,独自飘零在这宦海之中。 突然,窗户动了动,窗外传来一个轻微的摩挲之声。 宇文明骤然转过头,望向窗外。 只见窗户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白得有些吓人的脸从窗户之中探了出来。 那人对宇文明挤出一抹笑容,便翻身进了屋中。 “风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宇文明虽然欢喜起身,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行至窗边,侧过身子,将那人让进屋中。 那人反身关上窗户,摩挲了两下手掌,口中还呼出一阵白色的氤氲雾气。 “太子殿下此次可是栽了个大跟斗。”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这些年,始终在太子和皇后身后助他们一臂之力的江湖人士——风抿中。 风抿中早年间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后来不知得罪了京城的什么人,才被流放至关外。 要说这风抿中实在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一身武艺,在流放的途中,竟然还与押送的官差攀上了关系,也不知许诺了那官差什么,惹得官差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放走。 风抿中在江湖上飘摇十几载,更是练得一身绝技,身后还跟着上百个徒弟。 待到他再度回到京城之后,便托人与皇后攀上了关系。 自从那时开始,这风抿中,便始终为皇后和宇文明效力,一方面,为他们调动江湖杀手,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另一方面,风抿中也会暗中为他们研制一些药物。 例如此次宇文明放在苏倾澜水中的迷魂药。 “风大哥都知道了。” 宇文明上下打量了风抿中一眼,沉声道。 风抿中没有答话,“皇后娘娘如何?” “我自紫金朝鸾殿上离开,就被送回了自己府中,哪里还能知道母后的情况。不过,母后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料想他们也不敢对母后如何。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虎贲军被宇文德那小子换了统帅。如此一来,虎贲军千里奔袭京城,可就失去了意义。若是过几日,这顾家军赶到了,我更加没有机会翻盘。” 风抿中不屑地冷哼一声,“宇文德到底还是年轻,难道这一军将领,只要换个统帅就能成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宇文明,“你这就写封手书,我带出去,给虎贲军的将领。让他们立即起兵,包围京城。只要能将宇文德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你还愁没办法收服朝堂吗?” 宇文明沉思片刻,警惕地扫视了两圈风抿中,最后还是决定,将手书交给他。 风抿中临行之际,宇文明扯住他的衣角,抬眼望了他的侧脸一眼,低声问道,“风大哥能否帮我去瞧个人?” 风抿中不满地上下扫视宇文明,“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我去帮你瞧那苏家的姑娘吧?” 宇文明垂首,虽然没有答话,可那眼神却已经说明了而一切。 “皇后娘娘不是都已经吩咐了,不许你和苏家姑娘有往来吗?你怎么还……” 风抿中话说到一半,见宇文明对他投来一个哀切的恳求目光,无奈之下,只能摇摇头,“也罢,我就替你跑一趟吧。” 到了后半夜,天上再度飘起了雪花。 风抿中轻功不错,在这雪地之中行走,竟然没有留下半分脚印。 顾府的大门紧闭,大多数殿中已经熄了灯,唯独顾霆和苏倾澜的寝殿还掌着蜡烛,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方几旁,吩咐人点了茶水,又将伺候的人都支开,屋中只留下二人。 顾霆的左手,搭在苏倾澜的手背上,眉眼带着笑意,凝望着苏倾澜漆黑的双眸。 苏倾澜被他盯得有些许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低着头,只留给顾霆一个近乎完美的侧脸。 “澜澜。” 顾霆低声唤道。 经过此次朝堂之事,顾霆更觉自己和苏倾澜之间,仿佛更加亲近。 他越发肯定,自己这一生,不管经历什么,只要能和苏倾澜在一起,便无甚遗憾。 “待到你腹中的孩子出生,朝堂也早已安定。你我不如带着父母,一同出外远游可好?” 闻言,苏倾澜诧异地抬起头,望向顾霆,眉眼微微挑动,送上些许惊讶的目光。 “远游?” 顾霆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立即点头。 “我已经想好了。” 他将身子往前凑动几分,凝望着苏倾澜的双眸,唇角扬动,眼中尽数皆是笑意。 甚少见到顾霆笑得如此欢愉,苏倾澜也不由笑了笑。 “父亲征战一生,如今既然已经不再插手朝堂之事,便该好好地感受惬意人生才是。至于娘亲,宁儿是行走江湖之人,自会好生保护好他。你我也早该放下这朝中的一切,在江湖上感受一番快意。” 看着顾霆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未来之事,苏倾澜不忍心打断,也不忍心戳破,只陪着笑意,望着他。 顾霆将手放在苏倾澜的肚尖上,上下摩挲了一番,接着道,“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去瞧瞧中原的大好河山。若是可以,再去关外看看。等到累了、倦了,就寻一座小岛,定下来。你觉得可好?” 苏倾澜与顾霆对望一眼,眉眼弯弯,笑意盎然。 她正要答话的时候,却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冷声呵斥,“什么人?胆敢夜闯将军府!” 第323章 夜探将军府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往屋外冲去。 小武子已经追了上去,两个人影在屋顶上来回蹿动着。 黑暗之中,倒是看不真切,只能依稀之间判断出,前面那人的速度极快,显然不是小武子能够轻易追上的。 顾霆吩咐流云照顾好苏倾澜,不再犹豫,也追了上去。 流云急切地将苏倾澜护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院中。 “怎么回事?” 苏倾澜沉声问道。 “不知道。” 流云一边摇摇头,一边侧过脸,对苏倾澜压低了声音,“方才我和小武子去厨房给小姐和将军拿些晚点,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窗户外趴着一个影子。” 苏倾澜回过头,往窗户边看去,果真看到窗边的地上还有一对若隐若现的脚印。 会是什么人呢? 苏倾澜的心中不由一紧,一双眉头也蹙得越来越紧。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顾霆和小武子才回来。 二人都垂头丧气,小武子捂着胳膊,手心之中满是鲜血。 “这是怎么了?” 流云忙迎了上去,握住小武子的手腕,拉开一看,他的胳膊上赫然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此刻,那窟窿之中还在向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流云忙吩咐外面的丫头拿棉纱和止血药进来。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苏倾澜看着小武子胳膊上的伤口,担忧地别过头,望向顾霆。 方才看小武子和那人,倒是能看得出来,那人的轻功远在小武子之上。 可小武子到底也是顾霆身边跟了这么多年的人,武功虽然比不得那些江湖高手,可比起寻常人来,却也高出一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来人武功极高。还好是我们二人,若是小武子一人追上去,怕是性命都难保。”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流云,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慌失措地望着小武子。 丫头们已经将面纱和止血药拿来,流云拉着小武子走到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 “看来,京城还有人不安稳。” 顾霆拧着眉头,盯着小武子,沉声道。 苏倾澜自是明白他口中之人是谁,也不由心下一沉。 “我进宫之时,默妃娘娘倒是给了我一些名单,吩咐我可以按照名单上所列的人员,去追查一番。不知会不会和今夜之人有关。” 苏倾澜说着,找到寰儿交给她的名单,递给顾霆。 顾霆打量了两眼,视线被‘风抿中’三个字吸引。 “风抿中?” 顾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小武子听到顾霆的话,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大,牵连了伤口,发出‘嘶啦’一声痛苦的呻吟。 “别乱动。” 流云不满地按住小武子的肩膀,瞪了他一眼。 小武子只得垂着脑袋,呲着牙,等了好一会,待到那伤口上的疼痛感消散了几分,才望向苏倾澜和顾霆。 “风抿中不是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苏倾澜并未听过这人的名头,也不知小武子和顾霆为何都对此人如此在意。 她惊讶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最后还是被顾霆深锁的眉头吸引了目光。 “风抿中当年在京城犯下大案,才会被父皇追查。他远遁江湖这么多年,想不到竟然和皇后还有往来。若是此事被父皇知道了,皇后这后位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顾霆将手中的纸张拍在方几之上,眼中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凶狠目光。 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屋中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说话,一时之间,厅中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好一会之后,苏倾澜才望着顾霆的侧脸,小心翼翼地拿过那张纸,眉头轻轻地挑动了两下,低声道,“这风抿中到底是什么人啊?” “风抿中当初也是京城的豪门望族。算起来,他和陛下算是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之人。可是,后来,风抿中却在除夕之夜,杀了风家上下满门,独身一人逃走了。当初,这案子震动朝野,即便是陛下想要维护他,却也无力为之。这么多年,陛下始终没有放弃追查风抿中的下落,想不到,风抿中竟然早就和皇后娘娘有所往来。” 小武子一边解释着风抿中的身份,一边还捂着伤口,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未减低半分。 可他这解释,却让苏倾澜更加云里雾里。 “风家全家?可是风抿中难道不是风家人吗?” 小武子本还要解释两句,奈何伤口实在是太疼,只能嘶啦两声,低着头,不再多言。 “此事说来话长。既然默妃娘娘能将这份名单交给你,想必也是查有实证。我看,今夜的来人,八成就与风抿中有关。” 顾霆拧着眉头,心思飞速转动。 他虽然没有和风抿中打过交道,可是对于风抿中的故事,却也是早就如雷贯耳。 如若今夜前来府中的真的是风抿中,就连顾霆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对付他。 还有,这风抿中为何要夜探将军府呢? 这名单是默妃交给苏倾澜的,也说明了是皇后私下往来之人。 难道,风抿中与宇文明还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风抿中今夜前来,就是要为宇文明探听消息? 想到这里,顾霆的心中一沉,立即看向小武子,“小武子,马上去三皇子府……” 小武子才要起身,顾霆却抬手拦住,“罢了,我自己去吧。” 说着,顾霆就往外而去。 苏倾澜见状,跟着他一同向外走了两步。 “外面不太平,你还是留在府中吧。” 眼看着顾霆转身要走,苏倾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顾霆诧异地别过头,侧眼望向苏倾澜。 “我和你一同去。”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沉声道。 她目光坚定,手心的温度顺着顾霆的胳膊一点点攀岩而上。 顾霆眉眼蹙在一起,心中微微一动,良久之后,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反手握住苏倾澜嫩白的柔夷,“好。” 月色,将二人的背影逐渐淹没…… 第324章 丞相难保性命 整整一夜过去,苏倾澜和顾霆离开三皇子府邸的时候,晨风凌冽,薄薄的雾气在发丝上结下了一层冰渣。 苏倾澜熬了一夜,身子有些不济,打着哈欠,双眼无神。 顾霆贴心地将外衣披在她身上,抬起她的右手,挽在自己的臂膀上。 “三皇子是个有主意的。” 苏倾澜靠在顾霆身侧,一边走,一边轻声道。 顾霆微微点头。 昨夜,二人才将风抿中之事告诉宇文德,宇文德第一时间,便派了人前往城外的虎贲军军营,防止有人暗夜传递消息。 一直到今日晨间,得知虎贲军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宇文德才安心上朝。 虽然是件小事,却不难看出,宇文德能够居安思危,算是个明智之人。 可是,宇文德越是如此,苏倾澜便越是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担忧。 昨夜,宇文德看向苏倾澜的神色之中,已经多出了些许耐人寻味的目光,若是他知道苏倾澜已经怀孕了,还不知会如何看待苏倾澜腹中的孩子。 顾霆玲珑心思,自是知晓苏倾澜心中所思。 他轻轻握住苏倾澜搭在胳膊上的手臂,对她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那笑容,在这寒风刺骨的晨间,平添了几分温暖,疏散了苏倾澜心中的不安。 “待到朝廷安稳之后,我就带你和孩子离开。” 顾霆凑在苏倾澜的耳边,轻声道。 他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苏倾澜听来,却是掷地有声,郑重其事。 她凝望着顾霆的侧脸,没有像昨夜那般犹豫,而是坚定地点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情,苏倾澜越发看重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在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即便是在朝堂上位居三公,可若是没有爱人陪伴,没有子孙承欢膝下,人生又有何乐趣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扬动唇角,露出了坦然幸福的笑容。 然而,这暖阳下的幸福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马车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小姐。” 紫兰从马车之中探出脑袋,急切地对苏倾澜挥着手,高声喊道。 马车尚未停稳,紫兰已经跳下马车,冲到苏倾澜身边,“小姐,您快跟我回去吧。老爷不好了。” “我爹怎么了?” 闻言,苏倾澜也焦灼起来,反手握住紫兰,沉声问道。 紫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正要答话,被身侧的顾霆拦住。 “先上马车,边走边说。”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行。 苏济民昨日下朝回了府中,用了晚膳,便不大舒服。 他吩咐下人不要打扰,自己去书房歇息。 结果,今日一早,管家前去敲门,久久没有人应门。 管家觉得事情不大对,吩咐人踹开了门,却见苏济民趴在桌上,已经气息微弱。 苏倾澜从未觉得如此慌乱过。 她全身打着寒战,手足无措,眼眶泛红,泪水就在眼中打着转。 “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急切地转过头,惊讶地凝视着顾霆,“怎么会这样?昨日,下朝之时,我还和爹爹说了,让他不必将那些腌臜事情放在心中,我自会处置。他……他定然是因为我和太子之事,才会一时想不开,才会……” 眼看着苏倾澜越来越焦灼,顾霆忙一把握住她的右手,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澜澜,你别着急。丞相能从一介白衣走到今日,岂是常人?他绝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想不开。等我们看了情况之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苏倾澜慌乱的心终于安稳了几分,却还是迷茫地盯着眼前的马车厢壁,泪眼婆娑,全身打颤。 好容易挨到了马车停下,苏倾澜第一时间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快步往府中冲去。 丞相府内气氛压抑,众人皆是神色肃穆,进进出出的下人们只顾着忙碌,脸上没有半分神色。 苏济民素日里对待下人极其和善,他们对苏济民也早已经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感情。 看到苏济民一病不起,这些下人也难免揪心。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管家第一时间迎上苏倾澜,脸上的泪痕尚未完全凝干。 “我爹怎么样了?” 苏倾澜急切地问道。 管家情绪上涌,鼻头一红,低着头,摆动两下。 见状,苏倾澜心下更是不安。 她几步冲进寝殿之中。 却见府医正守在卧榻边,虽然还在为苏济民请脉,可神色严肃,既没有开药,也未曾对苏济民行针。 “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苏倾澜看到府医那神色,心中咯噔一下,不安越发浓郁起来。 府医望了苏倾澜一眼,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见状,苏倾澜一步上前,拨开府医,自己搭上了苏济民的脉搏。 脉象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跳动。 如若不是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已然和死人无异。 “丞相的经脉尽断,若是要保命,怕是不易了。” 府医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倾澜一眼,轻声道。 苏倾澜难以置信地躬着身子,盯着眼前的苏济民,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父亲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经脉尽断呢?” 说着,苏倾澜骤然转过头,盯着站在屋中的一众下人。 管家第一时间跪在地上,对苏倾澜急切行礼。 “小姐,昨日老爷用了晚膳之后,就回书房歇着了。他不许人伺候,我们也不敢进去。这……的确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管家和紫兰说的大同小异。 苏倾澜知道,管家跟着苏济民这么多年,当不会欺瞒自己。 苏济民突然之间经脉尽断,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苏倾澜心中悲切,顾不得深思。 “大夫,当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顾霆一手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轻地拍动她的肩膀,给她些许安慰,望着大夫,沉声问道。 大夫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倾澜一眼,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不用他说,苏倾澜也知道,以苏济民眼下的情况,除非有奇迹降临,否则,苏济民定是难以保住性命。 第325章 有人能救 “澜澜。” 就在顾霆与大夫说话之时,卧榻上的苏济民缓缓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有气无力地望向苏倾澜,低声唤道。 听到苏济民的声音,苏倾澜立即别过头,顺势便握住了苏济民搭在腹部之外的右手。 “父亲。” 苏倾澜与苏济民四目相对,看到他浑浊的瞳孔,心下也是一沉。 “你回来了。” 苏济民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 苏倾澜强行压下心中涌动而起的悲痛之感,只一个劲地点着头,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抖,望着苏济民,“父亲,你不过只是小病,休养几日就好了。你……” 不等苏倾澜说完,苏济民已经摇摇头。 他早就到了看透生死的年岁。 这些年,在朝为官,眼睁睁看着朝中局势纷乱,所有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苏济民已然看透人世,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苏倾澜这个女儿。 苏济民撑着力气,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之上。 苏倾澜本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感受到苏济民的手指,瞬间便落了泪。 她全身颤抖,低着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卧榻的被单之上,很快就浸透了一片。 苏济民眼看着女儿哭成了泪人,心中更是难以割舍,情绪翻涌而起。 他本要说话,可一口气堵在喉咙之中,竟然憋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见状,苏倾澜忙扶住苏济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下摩挲,打着哆嗦,尽力稳住情绪,对苏济民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您……您要保重身子。” 许久之后,苏济民终于不再咳嗽了。 他只觉喉咙里泛起了一阵甜丝丝的血腥味,用了许久,才克制住那股味道,没有喷涌而出。 “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苏济民气若游丝,言语之声,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原本,将你托付给将军,我倒也可心安。可是……” 说着,苏济民转过头,望向顾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另外一只手,向前探出。 见状,顾霆忙握住苏济民的手腕,“丞相。” “将军,澜澜与你情投意合。本也算是郎才女貌。可……可太子他……” 苏济民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猛然抖动着身子,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瞧着苏济民这样子,顾霆立即道,“丞相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澜澜分开。” 闻言,苏济民蹙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带着惊喜与欣慰之色,凝望着顾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可不少声音都被他的咳嗽盖住。 苏倾澜早已经成了泪人,一边拍着苏济民的后背,一边急切地道,“父亲,您别说了。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别担心那些事情。” 苏济民全身的力道都被卸去了一多半,已然无力再说什么,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瘫倒在卧榻上,浑浊的眼中没有半分光芒。 苏倾澜守在卧榻边,紧紧地握着他沧桑的手,看着苏济民脸上一道道皱纹,心中难安。 娘亲去得早,她几乎是苏济民一人带大的。 京城多少达官贵族,想要将女儿塞进这丞相府中,哪怕只是来给苏倾澜做继母都不介意。 可为了能让女儿少吃些哭,苏济民一一拒绝了。 他守着这丞相府,守着女儿,过往了这一生。 苏济民在朝堂上,忧国忧民,从未做过半分对朝廷、对百姓不利之事。 在府中,也是尽心尽力,呵护女儿,关怀下人。 却不知,为何到最后,竟然回落得如此结局。 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是好人难行一步吗? 就在苏倾澜出神难过之际,管家欣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对苏倾澜行了礼,高声道,“小姐,您快去瞧瞧吧,外面来了个江湖术士,说是能治好丞相的病。”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苏倾澜虽然忧心苏济民,可却没有失了理智。 苏济民全身经脉尽断,别说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即便是医术高超的名医,要想救下苏济民,只怕也是回天乏力。 更何况,苏济民今日才刚刚病倒,就连她这个嫡出的亲生女儿都是才得了消息,作何这术士来得就这样快呢? “你去前厅瞧瞧,我在这里陪着丞相。” 顾霆显然和苏倾澜的想法一致,两人只对望了一眼,他便沉声道。 苏倾澜点头应承一声,已然起身,跟着管家,快步往外而去。 来人是个已经两鬓斑白,脸上遍布皱纹的老人。 他佝偻着背,手中拄着一根竹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下的草鞋还露着脚趾。 这寒冷冬季之中,那脚趾上已经生了褐红色的冻疮。 “小姐,就是他。” 管家指了指前厅之中的老人,对苏倾澜道。 如若不是管家说,苏倾澜只以为这是个上门乞讨的乞丐,半分也无法将眼前之人和江湖术士联系在一起。 那江湖术士听到管家的介绍,抬眼望了苏倾澜两眼,倒是不畏生,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对苏倾澜伸出手,“苏小姐,我姓雨,你叫我雨伯便是。” 闻言,管家已经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好在被苏倾澜拦住。 “雨伯。” 她没有与雨伯握手,而是屈膝行礼,侧过身子,指了指厅中的椅子,对雨伯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伯倒也未曾将苏倾澜的举动放在心上,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慢慢地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不仅如此,雨伯还扬动下巴,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反请苏倾澜入座。 那样子,不像是在苏倾澜的府中,倒像是苏倾澜才是客人。 待到二人落座之后,雨伯仰头扫视了两眼管家,对苏倾澜沉声道,“你我二人谈话,旁人还是不要在场的好。” 苏倾澜吩咐管家下去伺候,越发对眼前之人捉摸不透。 她盯着雨伯的侧脸,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时时刻刻警惕着雨伯的一举一动。 第326章 两世为人的秘密 屋外寒风瑟瑟,冷风拂动而过,吹得廊下的纸灯笼来回拂动着。 苏倾澜和雨伯坐在厅中,两人四目相对,雨伯已然一动不动地直视她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方几上的茶杯,进来的时候还冒着白色的氤氲热气,可是现在,却已经温热,没有半分热气。 终于,还是苏倾澜率先熬不住,动了动身子,掉转了些许姿势,轻声咳嗽两声。 待到感觉雨伯也收回了目光,苏倾澜才小心翼翼地望向雨伯,轻声道,“雨伯说可以救我父亲,可是真的?” 雨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他别过头,侧脸对着苏倾澜,鼻尖翕动了两下,“两世为人,你可修够了福气?” 闻言,苏倾澜后背一紧,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慢慢地站起身,惊讶地盯着雨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雨伯这话从何说起?” “首世既然已经伤了心脉,又何苦还要二世转入同一门下,受想死离别之苦,还害得血亲也难得善终呢?” 听到这里,苏倾澜已经可以肯定,雨伯知道的远远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她诧异地凝望着雨伯,唇角打着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些言语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实在是过于单薄,一一吞咽了回去。 雨伯也调转脑袋,浑浊的双瞳之中放射出些许精光。 他虽然看上去十分狡黠,可却因为那些皱纹,多出了几分慈祥之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雨伯的身上,融合得极其令人舒适。 “苏小姐,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个总和。有人两世为人,便有人提早撒手人寰。你父如今遭受如此劫难,难道个中缘由,你还不懂吗?” 看着雨伯那双瞳孔,苏倾澜全身发凉,后背僵直,几乎动也不敢动。 雨伯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生生地扎在苏倾澜的心中。 两世为人,自然要有人为她担着风险。 想到苏济民这些年,分明是身强体健,即便是小病小灾,也甚少见到。 可是,骤然之间,却经脉尽断,的确让人怀疑。 “雨伯如此神通,可有办法救我父一条性命?” 雨伯佝偻着背,站起身,口中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在如此空旷的屋中,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苏倾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胆怯地望向雨伯。 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将这雨伯视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江湖术士。 如今,苏倾澜几乎可以断定,这雨伯的身上,有自己难以料想之事。 许久之后,雨伯终于停住了他那让人胆战心惊的笑声,慢慢地抬起头,凝望着苏倾澜,用沙哑的声音道,“苏小姐应该怀有身孕吧?” 苏倾澜低头,本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尖,上下摩挲了一圈,眼中泛着泪花,骤然明白了什么。 见她这副样子,雨伯无奈地摇摇头。 “这世上本就没有重新来过,更没有谁能白白享受了两倍的天伦之乐。” 此言之中的含义,即便是雨伯不说明,苏倾澜却也已然明了。 他这是要自己在孩子和苏济民之中选一个。 苏倾澜低着头,右手搭在肚尖上,摩挲着,全身紧绷,喉咙滑动,一动也不敢动。 雨伯淡然一笑,摇摇头,一副看透生死的神色。 “血亲皆是难以割舍之人。要你做如此决断,自是困难重重。可却也只有这一个法子,能保住你父亲的性命。苏小姐自行决断吧。” 说着,雨伯转身要走。 见状,苏倾澜忙上前两步,抬起双手,拦住雨伯的去路。 她双眼打着颤抖,凝望着雨伯,小心翼翼地道,“雨伯,能否为我父拖延几日。哪怕是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也好。” 苏倾澜哀求地望着雨伯,探出的一双手轻微地颤抖着。 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让雨伯实在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雨伯思量了片刻,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玉白的瓶子,递给苏倾澜。 “里面有两粒药丸,每服用一粒,就可以让你父多一日可活。只有两粒。苏小姐好生想清楚了。” 言毕,雨伯不再多做停留,绕过苏倾澜,径直走到门边。 苏倾澜猛然转过身,跪在地上,对雨伯重重叩首,“多谢雨伯救命之恩。” 雨伯一双手已然握住了门框,背对着苏倾澜,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本是世间逍遥之人,奈何却被‘情’字绊住了脚。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因为旧人,才不得不出手救你一命。既你如此,我再劝你一句。若是要定下决心,还是问过你父为好。” 说完,雨伯不再犹豫,飘然远去。 屋外的管家和紫兰等人立即进屋,搀扶起苏倾澜。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满目茫然。 苏倾澜为何会突然对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如此叩拜,难道此人真的有法子救丞相一命? 管家扶住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的侧脸,轻声道,“小姐,可有什么法子救丞相一命?” 苏倾澜将手中的玉瓶交给管家,“给父亲服下一粒。” 管家双手接过药瓶,面露欢喜之色,点了头,也顾不得行礼,便匆匆往外而去。 紫兰眼看着苏倾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秀眉拧在一起,心中也升起不安。 “小姐,怎么了?” 紫兰轻声问道。 苏倾澜闻言,如梦初醒,呆滞地摇摇头,长出一口气。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右手在肚尖上打着转,面色凝重,全身紧绷。 虽然只有两个月,可是这孩子已然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是她的血亲。 她如何才能割舍了这孩子呢? 可父亲还躺在卧榻上。 他生养自己一场,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孩子,放弃了父亲的性命吗? 见苏倾澜面色阴晴不定,紫兰也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始终凝视着她的侧脸,不敢撒手。 “紫兰,孩子和父亲,你会选择谁?” 闻言,紫兰大惊,诧异地望着苏倾澜,低声唤道,“小姐?” 第327章 我要孩子 紫兰闻言,不解地凝视着苏倾澜,“小姐说什么呢?” 苏倾澜的眉眼微微挑动了两下,眼瞧着紫兰面露紧张之色,一双杏目四下里转动着,那双藕白的手向前探出,挣扎着想要握住苏倾澜的手。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才对紫兰淡然地笑了笑,缓缓地摇摇头,“罢了,没什么。” 紫兰听到这话,却是更加惊讶。 苏倾澜收敛心神,微微侧过头,对紫兰勾动唇角,没有再多说,只叮嘱紫兰将药给苏济民用下。 雨伯送来的药,果真十分管用。 苏济民用下之后,不过半个时辰,果真来了精神。 他面色逐渐有了血气,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苏倾澜与紫兰进了屋中,坐在卧榻边,看到守在一侧的顾霆,下意识地转过头,躲开顾霆的目光。 “父亲?” 苏倾澜抬手轻轻地握住苏济民的手腕,低声唤道。 卧榻上的苏济民慢慢地睁开眼睛,虚弱地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他那双混浊的瞳孔,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光芒。 “父亲……” 苏倾澜再次低声唤道。 许久之后,苏济民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他挣扎着抬起另外一只手,慢慢地落在苏倾澜的手背上,轻轻地拍动两下。 这几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苏倾澜的心中波澜壮阔,一阵温暖之意涌动而起。 想起雨伯那番话,苏倾澜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她的唇角打着颤抖,凝望着苏济民,终于,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落在苏济民的手背上。 看着苏倾澜的泪珠,顾霆的心也猛然揪在一起。 他右手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地点动两下,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顾霆哪里知道,此刻的苏倾澜,能挑起她最后情绪的人便是顾霆。 苏倾澜感受到了顾霆的动作,她缓缓转过头,冷眼扫视了顾霆一圈,骤然站起身。 顾霆被苏倾澜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诧异地凝视着苏倾澜,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圈。 “请将军回府吧。” 苏倾澜低着头,躲开顾霆的目光,沉声道。 眼看着苏倾澜对自己如此冰冷,顾霆眉眼蹙在一起,满是诧异之色。 “澜澜?”顾霆不解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动而去,轻声唤道。 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苏倾澜的胳膊,苏倾澜便立即转过身,躲开他的手。 “将军,从今日开始,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往来。请将军拟了休书来吧。”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顾霆,便是卧榻上的苏济民也猛然睁大了眼睛,望着苏倾澜。 苏济民想要说话,可一张口,却是血气上涌,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之中,猛烈地咳嗽起来,险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苏倾澜见状,忙坐回卧榻边,扶住苏济民的肩膀,一只手抵在苏济民的后背,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苏济民的胸口,想让他安定下来。 许久之后,苏济民终于停止咳嗽,抬眼盯着苏倾澜,沉声道,“澜澜,你胡说些什么?你是顾府的少夫人。” 苏济民言语之中,特意将‘少夫人’三个字加重了几分。 苏倾澜听到这句话,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她垂着眼睑,低着头,一手还抵在苏济民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 “过了今日,便不是了。” “为什么?” 这一次,不等苏济民说话,顾霆一步上前,高声问道。 苏倾澜抬眼,望向顾霆。 她忍着心中的剧痛,倒吸一口气,全身打着颤抖。 随后,她慢慢地低下头,躲开顾霆炙热的目光,“将军只管写下休书便是。从今往后,将军是将军,我是我。” “澜澜……” 苏济民挣扎着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他才要说话,苏倾澜的手已经被顾霆一把握住。 苏倾澜一时不妨,险些从卧榻上摔落。 苏济民勉强撑住身子,抬起右手,对顾霆摆动两下。 顾霆吩咐其他人进来伺候,便扯着苏倾澜往屋外而去。 他走得极其快,苏倾澜跟在顾霆身后,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 直到听到苏倾澜痛苦的呻吟声,顾霆才放慢了脚步。 他一路扯着苏倾澜走到后院,眼瞧着四周已经没有多少伺候的下人,顾霆才松开苏倾澜。 他背对着苏倾澜,肩膀上下耸动,做了几个深长的胡夏,才猛然转过头,望向苏倾澜,沉声问道,“澜澜,你到底见了什么人?” 苏倾澜半垂着脑袋,一双手攒着帕子,放在胸前,抿着唇瓣,没有答话。 “澜澜。” 见状,顾霆一步上前,捏住苏倾澜一双纤细的肩膀。 苏倾澜被顾霆捏的生疼,不得不抬起头,望向顾霆。 “到底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分开吗?为什么你要让我写休书?你分明知道,我绝不会写。” 苏倾澜眉眼一动,抬眼看向顾霆。 “将军,若是要你在亲爹和孩子之中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呢?” 顾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苏倾澜,嘴唇动了动,将苏倾澜的话重复了一遍,“选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苏倾澜拧着一双秀眉,凝望着顾霆。 她眼眶发红,就连那对睫毛上都凝结着淡淡的忧伤。 过了许久,苏倾澜终于将今日雨伯的话一一告诉顾霆。 听完苏倾澜的话,顾霆呆若木鸡,似乎被人推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他一动不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皱着眉头,左手搭在腹部之前,仔细地思量着苏倾澜的话。 这个雨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知道苏倾澜乃是重生之人?既然苏倾澜要为重生付出代价,那他是不是也要为重生付出代价? 眼瞧着顾霆没有回答自己,拧着一双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苏倾澜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抬眼望着顾霆的侧脸,“为了父亲,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第328章 虎贲军有变 冬日的寒风,在两人的耳畔边,呼啸而过。 院中廊下的枯树枝,在寒风的吹拂之下,发出一阵阵摩挲作响的声音。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他手中的力道极大,苏倾澜被他捏的全身发痛,一双秀美的眉毛,紧紧地攒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顾霆终于意识到了苏倾澜的痛苦,慢慢地松开手。 他垂下脑袋,眼帘向下耷拉着,抿着嘴唇,脸部的肌肉不住地上下抖动。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的侧脸,眉目之中也满是忧虑之色。 可她无法再劝慰顾霆。 在雨伯离开之后,短暂的时间之内,苏倾澜早已经想清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让苏济民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意外身亡。 从小到大,苏倾澜只有这么一个父亲。 她和苏济民相依为命,这些年,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劝慰苏济民,他为了苏倾澜,却从未续弦纳妾。如此深厚的父爱,苏倾澜怎么能为了自己有个孩子,而自私地抛弃父亲呢? 许久之后,顾霆才慢慢地抬起头,凝望着苏倾澜。 “这个雨伯,到底是什么人?” 顾霆沉声问道。 苏倾澜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着顾霆,微微摇摇头。 “从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苏倾澜回忆着方才雨伯的面容,愈发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今日都是苏倾澜第一次见到雨伯。 “他知道你是重生之人,那也该知道我是重生之人。可为何,他没有来寻我呢?” 闻言,苏倾澜骤然转过头,诧异地凝视着顾霆。 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与顾霆皆是重生之人,这雨伯若是真的是个神通了得之人,为何只知道自己是重生之人,却未曾去殉国顾霆呢?难道,雨伯不知道顾霆是重生之人吗? 看着苏倾澜惊讶的目光,顾霆慢慢地走上前。 他轻轻地握住苏倾澜的肩膀,眉眼动了动,“澜澜,丞相此次大病。我知对你是个不小的打击。可你不要因为心中挂念丞相,就乱了分寸。” 苏倾澜抖动双手,将顾霆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甩开。 她抬眼盯着顾霆,“我如何能不乱了分寸?父亲生命垂危,我……我……” 苏倾澜说到一半,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之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霆知道她心中顾念苏济民,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凝望着苏倾澜的双眸,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将军,不好了。” 突然,长廊一头传来了小武子急切的声音。 他站在长廊那头看了看,看到顾霆,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顾霆略带不满地瞥了小武子一眼,剑眉上挑,“怎么了?” “将军,城外的虎贲军有异样。” 顾霆和苏倾澜收敛心神,两人皆是同一时间转过头,看向小武子。 小武子被二人诧异的目光盯得心中发紧,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接着道,“方才,咱们守城门的兄弟,发现虎贲军的军帐减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准备撤军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 不等顾霆做出反应,苏倾澜第一个摇摇头。 “不会的。” 苏倾澜沉声道,“如今,太子被囚,即便是有风抿中这样的高手,可京城防卫森严,只靠他一人根本无法解救太子。若是宇文明还有心想要离开京城,那只有仰仗城外的虎贲军了。” 小武子的目光蹙得更紧了几分。 他侧过头,望了一眼苏倾澜,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霆,“将军,要不要派人去彻查?” 顾霆心乱如麻。 这苏济民之事尚未解决,偏生在这个时候,虎贲军又有了新的动向。 如此多的巧合汇聚在一起,让顾霆的心中惴惴不安,难以做出决断。 见顾霆许久没有答话,苏倾澜忙对小武子道,“不必了。” 闻言,顾霆和小武子都对苏倾澜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苏倾澜按捺下心中的焦灼,侧过身子,望了一眼顾霆,“将军,虎贲军突然有异常举动,与其彻查,倒不如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万变不离其宗。既然虎贲军的目标,是营救宇文明,那只要我们固守太子府,确保宇文明在咱们手上。便是虎贲军又再多花样,也无济于事。” 顾霆对苏倾澜投去佩服的目光。 他难以想象,在这个时候,苏倾澜却依旧头脑清晰,分析起问题来,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更加清晰几分。 苏倾澜的眉眼动了动,凝视着顾霆。 顾霆思索片刻,也对小武子点点头。 眼看着小武子离开,苏倾澜的心思总算是安定了些许,也没有方才那样焦灼不安。 顾霆缓步上前,握住苏倾澜嫩白的手腕。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对苏倾澜道,“澜澜,雨伯的事情,你给我一些时间,慢慢解决。他的身份实在诡异,他的话也不能尽信。至于丞相的病,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丞相瞧病。若是……” 顾霆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去,他垂着眼睑,低着头,那后半句话实在是过于残忍,让顾霆根本无法说出。 许久之后,顾霆才鼓足了勇气,重新凝视着苏倾澜,低声道,“若是雨伯的话是真的,丞相和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我答应你,我会选择丞相。” 听闻此话,苏倾澜骤然抬起眼眸,凝视着顾霆。 她之所以会要顾霆休妻,便是担心,若是自己在孩子和父亲之间,选择了父亲,对于顾霆而言,未免过于自私。 可如今,听到顾霆这话,苏倾澜的心底涌动而起一阵温暖之意。 她与顾霆四目相对,泪眼婆娑。 顾霆一把将苏倾澜扯入怀中,一双大手在苏倾澜的后背上轻轻摩挲。 他时不时别过头,唇瓣在苏倾澜的耳畔上轻轻地摩挲两下,“澜澜,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千言万语都拥在苏倾澜的喉咙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无言了…… 第329章 雨伯的真实身份 虎贲军营。 布局四方四正的军营,将一只黄色帐篷围绕在正中央。 帐篷中,摆放着一只方几,方几后面的凳子上还铺着一张虎皮。 虎贲军首领宁宸,名字虽然听上去极其清秀,可却是出身武将世家。他为人十分粗悍,长得也与他的名字实在不符合,一只蒜头鼻,那双眼睛生的凶狠吓人,只要随意瞥上一眼,就会让人心中慌乱。 他的下首还摆放着两张小方几,每张方几之后,都有一个小小的凳子。 那些凳子和宁宸坐的虽然大体相同,可却并没有虎皮。 此刻,右手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气质绝伦的男子。 那男子虽然面上已经有了些许沧桑之色,可那双眼睛倒算是清澈。 “这雨伯到底可靠吗?” 宁宸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向前探出,盯着风抿中,沉声问道。 风抿中只微微侧过头,瞥了宁宸一眼,便别过头,一脸冷漠,看也不看他,冷声道,“雨伯是我的人,自然可靠。” 宁宸最不喜欢的,就是风抿中这副样子。 风抿中和自己一样,不过都是太子手下的奴才罢了,自己好歹还统帅三军,他却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利的江湖人士罢了。 自从这风抿中来了虎贲军营之后,他处处都指使着自己,倒像是他才是这虎贲军的统帅一般。 宁宸强行将自己心中的恼火压了下去,别过头,气得握紧双手。 宁宸的指节上已经泛起了一片白色,手心之中渗透着些许热汗。 良久之后,军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雨伯已经换上了一身锦衣,进了军帐,对宁宸抱拳行礼,又别过头,望向一侧的风抿中。 风抿中只微微抬眼,瞥了雨伯一眼,送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雨伯看到那目光,便心领神会。 “我已经将话都告诉顾少夫人了。她深信不疑。” 风抿中冷然一笑,端起方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眼底满是笑意。 “只要苏倾澜相信了你的话,一定会在孩子和丞相之中做出一个选择。不管她做出的选择是什么,对我们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雨伯听着风抿中的话,低下头,眼底闪过些许犹豫之色,没有回答。 风抿中知道雨伯的性子,对他也早有几分不耐烦。 此刻看到雨伯这副样子,也无心与他多言,更不想让宁宸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宁统帅。” 风抿中别过头,扫视了宁宸两眼,命令道,“你还是按照咱们的计划,故意将虎贲军向后撤军,随时准备好。只要我传消息给你,我们就杀一个回马枪,打京城一个措手不及。” 宁宸不满地打量了风抿中两眼,淡淡地哼了一声,“知道了。” 雨伯听到宁宸那不悦的声音,侧过头,扫视两眼,心中也有了主意。 “走吧。” 风抿中已经站起身,抚平了衣角,不理会宁宸和风抿中,径直往外而去。 雨伯跟在风抿中身后,一路穿过灯火通明的军帐,出了大营,走出老远,待到将身后的光芒都甩开了许多,风抿中才停住脚步。 雨伯随即停住脚步,和风抿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风抿中背对着雨伯,一动不。 他的背影,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雨伯直视着风抿中的背影,仰着头,眉眼紧蹙。 良久之后,风抿中骤然转过身,盯着雨伯的眼睛,沉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雨伯与风抿中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风大侠此话何意?” 风抿中用一个极其怪异的步伐挪动到雨伯眼前。 他盯着雨伯,双眼轻轻地挑动两下,眼底闪过一抹冷峻的笑意。 “雨伯,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可答应过我,要替我办三件事情。这才是你办的第一件事情。” 雨伯的后背一紧,脊柱上渗透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风抿中盯着雨伯看了许久,才慢慢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一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雨伯。 这雨伯乃是风抿中行走江湖之时,救下的一个奇人。 他不知出身何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他对于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十分通透清楚,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仅仅是那些宫城之中的王公贵族,就连寻常的老百姓,只要是雨伯看上一眼,便能知道此人的过往未来。 正是因为雨伯拥有如此能力,才让风抿中另眼相看,将他带在身边。 这一次,雨伯随着风抿中一同进京,无意之中见到了苏倾澜。 雨伯看到苏倾澜之后,便变得十分紧张,成日里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风抿中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雨伯竟然看出,这苏倾澜乃是重生之人。 起初,风抿中也不相信雨伯的话。 可是,风抿中打探了许多,才知道苏倾澜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和从前的她相差甚远,这才相信了雨伯的话。、 风抿中一心想要将宇文明救出京城,得知了苏倾澜身上的秘密,这才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见风抿中目光阴沉,雨伯长叹一口气。 风抿中的双目,立即落在雨伯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 雨伯的眉眼动了动,抬眼望了风抿中两眼,“苏济民一生为国为民,未曾做过一件坏事。这苏倾澜虽然是重生之人,却也并未做过伤人之事。此次,用了这等法子,我……” 风抿中打量了雨伯两眼,“我知道,你一向不希望伤到旁人。可我也是为了扶保太子,为了日后的大业安定。牺牲了苏倾澜,牺牲了苏济民,若是能换来中原日后的安稳,也算是功德一桩。对吗?” 雨伯闻言,垂下双眼,脸上的褶皱也向下垂落几分。 风抿中见雨伯露出如此神色,挑动两下眉角,盯着雨伯,沉声问道,“今日去丞相府,应该也见到了顾霆吧?可能瞧出,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雨伯闻言,骤然抬起头,只看了风抿中一眼,便立即垂下头,不再答言。 第330章 杀心已起 虎贲军的军营,除了第一日减少了三四个帐篷之外,第二日再度减少。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还要多。 宇文德已经派出不少人前去侦查,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一样的。 尚且不知,虎贲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苏济民还在病中,苏倾澜和顾霆都无心朝事,宇文德只得亲自前往丞相府探望苏济民。 名为探望苏济民,实际上却是想要和苏倾澜还有顾霆商议朝堂之事。 苏济民服用了药丸,虽然已经清醒了,可身子却还是萎靡不振,只醒来一会会的功夫,就又昏睡过去。 京城最好的大夫,还有宫中的太医都在府中忙碌,却始终未曾寻到一个解决方法。 苏倾澜和顾霆,陪着宇文德去了书房。 将所有的丫头和下人都打发走,只留下三人。 宇文德眼瞧着二人面色萎靡,精神不振,也知此时,实在不是和他们二人商讨朝政的时候。 可是,这朝中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宇文德实在是寻不到一个值得信任之人。 “顾霆,依你看,此次虎贲军驻军城外,非但没有对京城发起攻击,反而还有退兵之象到底是为什么?” 宇文德瞧着顾霆,沉声问道。 顾霆一双剑眉紧紧地攒在一起,眉眼微微动了动,抿着唇瓣,垂着脑袋,缓缓地摇摇头。 见顾霆摇头,宇文德更是不解。 “连你也猜不出吗?” 顾霆别过头,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三皇子。” 还是苏倾澜上前,将只要围住太子府,便可保证虎贲军无碍的理论,再度与宇文德说清楚。 宇文德却长叹一口气,眼眸之中非但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还愈发担忧起来。 见状,顾霆不解地上前,“三皇子可是还有什么顾及吗?” 宇文德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苏倾澜一眼,微微摇摇头,“若是真的如此,倒也好说。可如今,怕只怕虎贲军根本就无心营救宇文明,而是别有所图。” 闻言,苏倾澜心中一紧,对宇文德投去一个诧异的目光。 宇文德犹豫再三,还是站起身,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 他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面露难为之色。 苏倾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护在自己的腹部之前,警惕地凝望着宇文德。 “少夫人腹中的孩子,说不定就是虎贲军的指望。” 说着,宇文德抬起手,眼看着手指尖便要落在苏倾澜的腹部之上。 苏倾澜立即侧过身子,躲开宇文德的手。 不等她回话,顾霆也快步上前,挡在宇文德和苏倾澜之中。 他望向宇文德,心下满是疑惑。 “三皇子如何得知澜澜怀有身孕?” 顾霆凝视着宇文德,诧异地问道。 苏倾澜怀有身孕的消息,除了顾安、老夫人、顾宁还有寰儿之外,再无人知道。 而这几人,都是知道轻重缓急之人。 他们每一个都清楚,苏倾澜腹中的孩子,加上如今京城的传闻,一旦泄露出去,会给苏倾澜带来怎样的危机。 即便是顾宁,也绝对不会拿着这消息告诉宇文德。 宇文德慢慢地收回手,长叹一口气,狐疑地凝视着顾霆。 “这孩子是谁的?” 没有想到,宇文德会问的如此直接,顾霆和苏倾澜对望一眼,两人心下皆是‘咯噔’一声。 “自然是我的。” 顾霆沉声道。 显然,宇文德并未完全相信顾霆的话。 他向后退了一步,上下狐疑地扫视着顾霆,冷哼一声,“你的?” 宇文德笑容狰狞,半分也不似从前那般阳光。 看着宇文德的笑容,顾霆心中惴惴不安,突然升起了一阵不妙之感。 “将军便如此肯定,少夫人腹中的孩子就是你的?” 宇文德说着,转过身,往书桌之后走了两步,停下脚步,一双手撑在书桌上。 顾霆微微侧过头,望了一眼胆战心惊,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站在自己身后,正怯生生地望着宇文德和顾霆的苏倾澜。 “三皇子想说什么?” 顾霆收回目光,冷眼看向宇文德。 “将军,顾家对我有大恩。当初,如若不是顾家出手相助,我早就死在东境了。少夫人有喜,本该是大喜之事,普天同庆。可是,少夫人才刚刚在朝堂上承认了自己与太子有过肌肤之亲呢。将军要我如何相信,少夫人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呢?” 宇文德侧过头,冷冰冰的一双眼睛,凝视着顾霆,一动不动。 他那冰冷的目光,莫说是苏倾澜,即便是顾霆看到,心中也是一紧。 顾霆的手缓缓抬起,将苏倾澜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凝视着宇文德,“三皇子想怎么样?” 宇文德别过身子,冷眼扫视着顾霆和苏倾澜。 其实,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若没有朝堂之事,如若苏倾澜和宇文明没有肌肤之亲,没有山洞中的一夜,对于宇文德而言,顾霆和苏倾澜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日后他还准备将都察院继续交给苏倾澜。 可如今,知道苏倾澜和宇文明有过肌肤之亲,知道苏倾澜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这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宇文明的孩子! 宇文德如何能够忍受? 他辛辛苦苦斗败了太子,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信任的手下,竟然为太子生儿育女吗? 眼见宇文德眼中的冰冷愈发浓郁起来,顾霆拦着苏倾澜的手也越抬越高。 宇文德一步一步往二人身边走来。 顾霆护着苏倾澜,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看着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宇文德,顾霆越发肯定,今日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是有人一早就已经设计好了,想要看着顾霆等人迈入他的陷阱之中! “三皇子,澜澜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之前,我们尚未回京呢。” 顾霆高声对宇文德喊道。 可这些话,宇文德哪里还听得进去? “两个多月?我又如何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第331章 远遁江湖 顾霆一手将苏倾澜护在身后,另外一只手已经慢慢地往自己腰间的利刃上摸去。 苏倾澜知道,若是顾霆出手,便是谋逆! 顾家和顾霆为了自己已经付出太多,就连她与宇文明之间的传闻,顾霆都一力承受下来,自己不能再让顾霆为了自己,担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想到这里,苏倾澜一拨推开顾霆的手,自己跑了出去,跪在宇文德身前。 她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倒是将宇文德也震住了。 宇文德停住脚步,不解地凝望着苏倾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倾澜。 苏倾澜跪在地上,只微微抬起头,眼眸打着颤抖,凝望着宇文德。 “三皇子,我知道你心中顾虑。只要你能放过顾家一家,我和孩子任凭你处置。” “澜澜!” 顾霆高声喊道。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盯着顾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她苍白的脸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花,那眸子之中,闪烁着些许晶光。 “多谢将军一路维护之恩。”苏倾澜扯动唇角,对顾霆笑了笑,笑容之中的悲凉,除了顾霆之外,无人能懂。 当苏倾澜再度转过头,望向宇文德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笑容和泪水,只凝视着宇文德。 “太子与我山洞一夜,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苟且之事,在众人眼中,此事已然发生。不管我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在众人的眼中,这孩子就是太子的。三皇子登位,绝对不会允许还有太子的余孽存在。三皇子,我不求你放过我和孩子,我只求你放过顾家,放过我父亲。” 苏倾澜说完,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重重地叩首行礼。 宇文德原本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何事,定然要杀了苏倾澜和她腹中的孩子,才好保全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 可是,听到苏倾澜这番话,看着苏倾澜跪在自己面前,重重地叩首行礼,宇文德一时之间,精神恍惚,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霆站在苏倾澜身后,警惕地凝视着宇文德。 却见宇文德只是盯着苏倾澜,久久没有答话,也没有任何举动。 顾霆无法再等,一步上前,将苏倾澜扯了起来,挡在身后。 “若是我能为三皇子平定虎贲军,能设计囚禁太子,让太子永远断绝了与你争夺皇位之心,三皇子能否放我全家一条生路。” “顾将军!” “三皇子,当初,你与宁儿两情相悦,一心一意想要迎娶宁儿,尚且可以不要帝位,不要天下。澜澜与我情定三生,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夺走她和孩子的性命,我做不到!” 顾霆看似恭恭敬敬,可言语之中却满是杀气。 他双手抱拳,搭在身前,垂着脑袋,可却抬着眼皮,眼中充满杀气的精光,落在宇文德的身上,让宇文德不由全身一凉。 “顾将军想怎么样?” 宇文德沉声问道。 听到此话,顾霆眼中的杀气才缓和了几分。 他侧过头,扬动唇角,对苏倾澜露出了极其温暖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冬日过去之后,第一抹春天的阳光。 虽然只是那样一个淡然的笑容,却让苏倾澜瞬间就安了心,只呆呆地站在原地,凝望着顾霆,等候他的法子。 “待到虎贲军撤出京城,三皇子顺利登基之后,我会带着澜澜离开朝堂。日后,我夫妻二人,绝对不会踏入京城半步。至于宁儿和我父母,若是她们愿意随我夫妻二人一同离开,我们一家自是江湖逍遥。可若是她们不肯,还望三皇子看在你与宁儿一段感情的份上,好生赡养她们。” 顾霆言毕,甩开身前的半晌长袍,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仰着头,直勾勾地凝望着宇文德。 平心而论,宇文德并不希望失去顾霆,失去苏倾澜。 他们夫妻二人,一文一武,日后若是能为朝廷尽心尽力,何愁朝廷不强盛? 可苏倾澜留在朝中,实在是过于危险…… 宇文德心思飞速转动,一双剑眉紧紧地攒在一起,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三皇子。” 见宇文德许久没有给出答案,顾霆再度提高了声音,高声问道。 宇文德凝视着顾霆,思量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只要顾将军真的能说到做到,我自会让你们夫妻二人江湖逍遥。” “多谢三皇子。” 顾霆这才对宇文德叩首行礼。 许久之后,宇文德上前,将顾霆搀扶起来,盯着顾霆,沉声道,“顾将军打算如何?” “敢问三皇子,澜澜怀有身孕一事,三皇子是如何得知的?” 宇文德有些犹豫,抬眼扫视了苏倾澜一眼,温温吞吞,却不肯告诉顾霆,他是如何得知此事。 “三皇子,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若是有人刻意将此事告诉您,怕是此人心机叵测,也正说明了,此人或许与京城乱局有关。” 顾霆一脸期待地凝视着宇文德,焦灼地问道。 宇文德这才将自己是如何得知苏倾澜怀孕之事,一一告诉二人。 听完宇文德的话,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愣住了。 “你是说,是雨伯?” 苏倾澜不可思议地凝视着着宇文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德微微点头。 “他说得十分仓促,看样子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像是靠着贩卖一些小道消息为活之人。京城中,这样的人不少。”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苏倾澜拧着一双眉头,向后退了两步,好在及时抬手撑在身后的桌上,才没有让她摔倒。 即便雨伯前来,另有所图,可他能够说出苏倾澜是重生之人,这样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可瞧着雨伯的做派,却又是一副江湖术士的做派,竟然还牵涉进朝堂之中。 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想要看着自己一己之身,将这朝堂交的翻天覆地吗? 苏倾澜越想越觉得奇怪,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清楚,像雨伯这样身怀绝迹,神通广大之人,为何要作出这等事情? 第332章 原来如此 “三皇子。”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李太医的声音。 李太医是宫中医术最高明之人,此次也是宇文德特意带来,想要为苏济民相看一二。 宇文德将李太医唤了进来,却见李太医一脸愁容。 “三皇子。” 他跪在宇文德身前,行了礼,抬眼望向宇文德,面色更加阴冷难看。 “丞相的身子如何?” 宇文德沉声问道。 李太医微微摇摇头,拧着一双眉头,担忧地别过头,扫视了两眼站在一侧,同样也是一脸愁容的苏倾澜。 “丞相,是中毒。” “中毒?”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宇文德,也是大吃一惊。 苏倾澜惊讶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盯着李太医,不可思议地抖动唇角,“太医可瞧仔细了?父亲发病之时,我也来瞧过,的确是经脉尽断,可却没有中毒之象啊。” 李太医微微点点头,认同了苏倾澜的说法。 顾霆握住苏倾澜纤细的手腕,递上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医,如实回禀。” 李太医对宇文德回了礼,接着道,“这种毒药很奇怪,可以暂时屏住人的呼吸,使得人的脉象摸上去仿佛是经脉尽断。就算是臣,第一次摸到丞相的脉搏之时,也以为丞相是经脉尽断。可是,我问过相府伺候的下人,丞相今日吃过药,用了药之后,身子就好些了?” 李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挑眉望向苏倾澜。 见太医看着自己,苏倾澜忙点点头。 “是啊。那药……”苏倾澜微微抬起头,望向宇文德,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正是雨伯给的。” 闻言,宇文德大惊。 只是此刻太医也在这里,宇文德无暇问清楚,这雨伯到底是如何和苏倾澜扯上了关系,只能借着望向利用太医,“怎么?可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药物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李太医皱着一双眉头,眼珠急速转动着,抿着下唇,啧啧了两声。 他似乎是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通俗易懂,让屋中其他人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丞相的身子,就好像是一匹被割断的绸缎。那药,就是一种将绸缎缝合起来的办法。” 李太医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也就是说,只要用下那药,就能将丞相体中的毒素解除一些。等到再用第二颗药的时候,又能让丞相体内的毒再度减少一些。太医是这个意思吗?” 顾霆凝视着李太医,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沉声问道。 原本顾霆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是神乎其胡,几乎是一种奇迹。 怎么会有一种药,可以如此精准地计算,到底能将人的身子治愈到什么地步呢? 可让顾霆没有想到的是,李太医听了顾霆的话,竟然缓缓地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闻言,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震惊之色。 “这法子,如今这世上,包括臣在内,超不过三人知道。” 李太医说着,眉头拧得更紧了,“却不知,给苏小姐药丸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苏倾澜抿着唇瓣,缓缓摇头。 那雨伯来无影去无踪 的,她从哪里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太医也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可惜啊。能知道这法子的人,定然是个绝世的医术高手。若是能和这人交流一下,倒是人生一件幸事。” “李太医既然已经知道丞相乃是中毒,那太医有法子救丞相吗?” 顾霆才不管那雨伯的医术到底有多精良,只急切地问道。 李太医沉思片刻,慢慢地点点头,“要说法子,自是有。只要臣按照那药丸的配方,配得新药便是了。只是,不知这药丸之中,还有没有别的古怪,臣不敢轻易用药。” 李太医说完,将目光落在了苏倾澜身上。 苏济民是她的父亲,这用药与否,自是苏倾澜说了算。 苏倾澜低垂着脑地,心思飞速转动。 瞧着李太医的说法, 他也未必就有把握能救苏济民。 可若是不让他试一试,那可就连最后的门路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宇文德即可吩咐太医这就去准备配药之事。 待到李太医离开之后,三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今,事情已经十分清晰地摆在三人面前。 这雨伯乃是事情的关键人物。 他知道苏倾澜乃是重生之人,也知道苏济民根本不是什么一命换一命,不过是中了毒,甚至很有可能,那毒根本就是雨伯下的。 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来,若是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始末,还要找到这雨伯才行。” 宇文德说着,便要吩咐人进来。 顾霆却拦住宇文德的话头。 “三皇子不必寻雨伯了。万变不离其宗。眼下京城的局势,最大的两方势力,除了三皇子,便是太子。既然三皇子不知这雨伯的身份,那只有太子知道了。” 顾霆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死死地凝视着前方,沉声道。 苏倾澜知道苏济民并非因为自己,才会陷入如此境地之中,心情也缓和了些。 她心思飞速转动,听到顾霆这番话,抬眼扫视了顾霆两眼,“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弄清楚虎贲军到底想要做什么。能保证宇文明始终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管雨伯或者那个什么风抿中到底想要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看着苏倾澜眼中闪动而过的精光,顾霆似乎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苏倾澜。 他略带欣喜地摇动唇角,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要如何才能弄清楚虎贲军的用意呢?” 宇文德凝视着二人,冷声问道。 一句话,便让屋中的气氛再度陷入了冰冷和僵局之中。 虎贲军举动如此诡异,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若是想要弄清楚虎贲军此举意欲何为,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第333章 皇后宫中还有人 皇上尚未醒来,宫中的一切都交在宇文德的手中。 柳贵妃在宫中,原本就是一把手,如今自己的儿子这样风光,她更是成为了满宫上下,尊敬敬仰之人。 自从虎贲军开始有异动之后,柳贵妃便时时刻刻紧盯皇后,想要从皇后这边入手,找到破绽。 奈何,这皇后宫中,却是格外平静。 别说是有什么破绽了,就连些许错处都难以寻找出来。 如此一来,柳贵妃拿不住皇后的破绽,焦急不安。 这日,她守在皇上的乾清宫,已经有些迷糊的时候,骤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柳贵妃身边的嬷嬷一进屋中,就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快步走到柳贵妃身边。 “娘娘,那边有冲动静了。” 这些时日,一直都是这个嬷嬷盯着皇后的宫中。 听到嬷嬷如此说,柳贵妃立即来了兴趣。 她的瞌睡和迷糊瞬间被赶走,直起身子,猛然别过头,盯着那嬷嬷,“怎么了?可是有人来见了她?” 嬷嬷的面色之中也多出了几分欢喜之色。 她微微垂着脑袋,往柳贵妃的身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奴婢一直盯着皇后宫中。自从前些时日,皇后因为谋害皇上被囚禁在宫中开始,她那宫中,就冷冷清清,除了贴身伺候的丫头之外,再无他人。可是今日一早,奴婢却看到一个侍卫,鬼头鬼脑,鬼鬼祟祟地在皇后的宫外踱步。奴婢偷偷地跟了上去,您猜怎么着?” 柳贵妃心中的兴趣都被嬷嬷两句话勾了起来。 她忙站起身,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上,才对嬷嬷道,“怎么了?” “那侍卫竟然偷偷地溜进了皇后宫中,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呢。奴婢已经吩咐人在宫门外盯着了。奴婢急着回来回禀娘娘。” 柳贵妃欢喜不已,一双手搭在身前,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的指节,跺了跺脚,满脸笑意。 “好啊。太好了。本宫等皇后出手,等得可太辛苦了。你立即吩咐侍卫,去皇后娘娘宫中,务必要将那个侍卫堵在皇后宫中!” 嬷嬷答应一声,扬着唇角,对柳贵妃屈膝行礼,瞥了一眼卧榻上的皇上,便立即往外而去。 很快,皇后的宫外便站满了人。 柳贵妃唤来了宇文德,宫外站着的侍卫们看到这二人,纷纷侧过身子,对二人行礼。 “母妃,你确定皇后娘娘的宫中藏了侍卫?她虽然被禁足在宫中,可到底也是皇后。若是我们带着人围了皇后的宫邸,说不好,还会被这对母子翻了盘。” 柳贵妃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抬眼往宫室的方向瞧了两眼,心中也是猛然一紧。 “这样,你带着人先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瞧一瞧。若是真的发现有什么不妥,你再带着人进去,也不迟。” 宇文德思量再三,这才对柳贵妃点点头,对她抱拳行礼,“有劳母妃了。” 沉重的木门传来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 等了好一会,宫门之内才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女人声音,“什么人?” “是我,柳贵妃。来拜见皇后娘娘。” 宫门之内许久没有声音,等了足足快要半盏茶的时间,沉重的宫门才慢慢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一脸皱纹的老嬷嬷,从宫门之内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一圈。 “贵妃娘娘。” 那嬷嬷警惕地盯着柳贵妃,微微屈膝,算是行礼,“贵妃娘娘来做什么?皇后娘娘不见外人。” 柳贵妃向后退了一步,侧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丫头。 丫头们见状,纷纷上前,也不管那嬷嬷如何惊慌,一把推开了宫门。 柳贵妃没有再理会嬷嬷,径直走进宫室之中。 皇后娘娘虽然是一国之母,这宫中从前也是繁华富贵,可是现在,却是一片荒芜。 满院子都是枯枝败叶,寒风吹过,卷动着满地的叶子飞卷而上。 往年,到了冬季,不管外面多么寒冷,这宫中四处都是暖炉,依旧温暖如春。 可是今年,这宫中冷得异常出奇。 柳贵妃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心中也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平心而论,皇后娘娘对待后宫各个妃嫔,虽然算不得慈爱,但也绝对不是个歹毒之人。 如若不是因为她生下了那么个儿子,不管是谁登上了帝位,柳贵妃倒是十分愿意和她和平相处。 “娘娘?” 见柳贵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的丫头低声唤道。 柳贵妃微微一愣,收敛心神,这才径直往宫室之中走去。 到了殿内,荒凉之感更加浓郁。 皇后穿着一身旧样式的长袍,倚在椅子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只微微抬起眼,瞥了一眼站在宫门之的柳贵妃。 “大胆。见了贵妃娘娘竟然不拜!” 柳贵妃身后的丫头恼火地指着皇后,高声道。 皇后冷笑一声,头都没有抬,只是抬起眼皮,扫视了柳贵妃一眼,冷哼一声。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另外一只手也搭在椅子扶手上,肩膀轻轻地晃动了两下。 “贵妃?本宫是皇后。只要皇上一日未曾废后,本宫便是皇后。要拜,也该她来拜本宫。” 那丫头还要说话,却被柳贵妃抬手拦住。 柳贵妃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缓缓走进殿中。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冷然一笑,抬起手,随意摆动两下。 眼看着柳贵妃起了身,皇后才接着道,“三皇子如今掌管朝政,你打理后宫之事。如此忙碌,怎么还有时间来本宫这里?” 柳贵妃惊奇地发现,虽然经历了这些事情,皇后的面颊之上看上去更加沧桑了几分,可是她的那一双眼眸之中,却还是闪烁着精光,没有半分衰败之色。 “底下的人来回禀,说有人进了皇后宫中。臣妾担心皇后的安危,特意前来瞧瞧。” 说话之时,柳贵妃的一双眼睛始终未曾离开皇后。 听到柳贵妃的这句话,皇后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张皇失措,可很快就被皇后掩盖起来。, 第334章 我要带皇后走 柳贵妃环视了一圈,目光微微动了动,别过头,扫视了一圈殿中每一个角落。 皇后的目光也跟随着柳贵妃一起,四下里环视了一圈。 最终,柳贵妃终于收回目光,和皇后对视两眼。 “皇后娘娘还是让臣妾看一看得好。如此一来,也可安了臣妾的心。” 柳贵妃说完,便侧过身子,对身后的丫头们微微摆了摆手。 那些丫头们见状,便要上前。 皇后立即站起身,抬手拦住那几个丫头,一脸怒气地凝视着柳贵妃。 “柳贵妃,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本宫的宫室你也敢搜?” 皇后的声音冰冷,抬起来的手,却微微打着颤抖。 看着皇后如此神色,柳贵妃更加肯定,那嬷嬷看到的定然是真的。 说不定,那个鬼鬼祟祟溜进皇后宫中的侍卫还在这宫中的某个角落。 柳贵妃盯着皇后,看了许久,还是将身后所有的丫头都拦住,盯着皇后,冷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是为了您好。” 说着,柳贵妃已经将皇后拦住,对身后的丫头们厉声道,“给本宫搜!” 话音才落,便见柳贵妃身后的几个丫头,乌央乌央地全部涌进了皇后的寝殿之中。 皇后急切起来,蹙着一双眉头,便想要将这些人拦住。 然而,皇后阻拦的话都尚未说出来,柳贵妃已经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柳贵妃的那双手仿佛铁拷一般,将皇后死死地固定在自己身后。 看到所有的丫头都进了后殿之中,柳贵妃才微微转过头,侧过眼睛,目光阴鸷,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才冷声道,“皇后娘娘急什么?若是您宫中没有其他人,她们搜索一圈,自然会出来。臣妾会吩咐人将东西全部都归于原处。” 皇后挣扎了两下,那些挣扎对于柳贵妃而已,却无济于事。 许久之后,后殿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这尖叫声很快就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宇文德。 宇文德带着侍卫,立即冲了进来。 “母妃。” 看到宇文德,皇后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恼怒地盯着宇文德,厉声呵斥道,“大胆!宇文德,你身为皇子,竟然敢带着侍卫闯进本宫的宫中。怎么?不要命了吗!” 皇后的话尚未说完,却见方才进了后殿的几个丫头,已经慢慢地退了出来。 几个丫头皆是手持手帕,拧着一双眉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寝殿的方向。 很快,便见到一个丫头,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从屋中,一步一步地向外退了出来。 宇文德等人的目光骤然落在那几个丫头身上。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穿着一身侍卫打扮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利刃,尖锐的尖端对准了那丫头的喉咙,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 他每走一步,那丫头就向后退一步。 “母妃,当心。” 宇文德说着,将柳贵妃一把拦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待到看到那男子的面颊,宇文德的心中一动。 他立即握住腰间的利刃,拧着一双眉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之人。 即便是柳贵妃,看到那男子,双目也是骤然一紧。 “是你!” 柳贵妃盯着一脸阴沉,面色严肃,嘴角却带着一丝玩味笑容的风抿中。 柳贵妃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多年未曾见到的人,竟然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皇后看到风抿中的出现,心中更加紧张,侧过身子,便要上前。 柳贵妃是众人之中,第一个回过神来的。 她见到皇后要上前,忙扯住皇后,厉声呵斥道,“皇后娘娘要去哪里?” 风抿中盯着宇文德瞧了两眼,便注意到了被柳贵妃扯着的皇后。 他的剑眉向上挑动两下,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风抿中,你竟然还敢进宫。” 宇文德没有意识到风抿中的目光,冷目凝视着风抿中,声音阴沉冰冷。 风抿中唇角微微一动,笑容更加玩味冷漠。 “三皇子,上一次我离开皇宫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 风抿中说着,还抬起另外一只手,比划了些许。 宇文德目光一沉。 风抿中没有理会宇文德的神色,侧过头,扫视了两眼,对柳贵妃淡然一笑,“多年未见,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托风大侠的福。” “三皇子,既然今日,你已经见到我了,我也不再瞒你了。今日,我是来带皇后离开的。” 闻言,不仅仅是宇文德,即便是皇后,也猛然收回目光,诧异地望向风抿中。 “风抿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宇文德厉声呵斥道。 风抿中却耸动肩膀,淡然一笑,不屑地扫视了两眼宇文德,哼了一声,“怎么?皇后去哪里,难道还要你一个皇子批准吗?” “皇后娘娘身为我朝皇后,还不是你一个江湖人士说带走就带走的。” 宇文德说着,便对守在屋外的侍卫们摆摆手。 侍卫们见状,立即冲进屋中。 风抿中看着满屋子站着的侍卫,不慌不忙,淡然一笑,扬动下巴,“三皇子不会以为,这些人就能留住我风抿中吧?” 宇文德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的确,以风抿中的功夫,别说是这些人了,只怕就算是再来一倍的人,也难以奈何风抿中。 想到这里,宇文德心中更加紧张。 他搭在腰间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指节泛着白,额头上不由自主地渗透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风抿中盯着宇文德,冷然一笑,对皇后扬动下巴,沉声道,“皇后娘娘过来吧。” 皇后闻言,挣扎两下,让柳贵妃松开自己。 在风抿中这样强大的气场之下,柳贵妃也不得不松开了皇后的手。 皇后缓缓地向前走去。 她每向前一步,宇文德的眉头便蹙紧一分。 反观风抿中,只要皇后靠近一步,脸上地笑容,便加重一丝。 “德儿。” 柳贵妃低声唤道。 可宇文德连头都没有回,依旧死死地盯着风抿中。 就在皇后马上要走到风抿中身边的时候,屋外突然蹿出一个人影。 第335章 昔日情人 眼前的顾霆,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剑,一双冷峻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风抿中。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拦住风抿中的去路,眼底的寒光,让风抿中也不由后背一紧。 “顾少将军。” 风抿中勾动唇角,冷然一笑,嘴角微微扬动,那笑容越发阴沉几分。 “顾霆?” 便是宇文德,也是大吃一惊。 这里可是内功,这顾霆怎么就这样拎着剑闯进来了呢? 顾霆没有理会宇文德的惊讶,依旧盯着风抿中。 “我找你好久了。” 听了顾霆冷漠的话,风抿中的心下微微一沉。 他‘哦’了一声,扬动下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嘴角抿在一起,眼中带着玩味的笑容,“不知顾少将军找我做什么?” 顾霆回望着风抿中。 他看着风抿中那双满是戾气的眼睛,骤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风抿中之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风抿中还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小护卫。 而顾霆,年纪尚小,随着顾安一同进宫拜见陛下。 风抿中穿着一身旧式侍卫的衣服,站在皇上身边,那双眼睛,比寻常的侍卫还多出了一些凌厉之色。 他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利刃之上,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体一侧,时而转过头,警惕地环视四周,时而将高傲的目光落在顾安和顾霆的身上。 正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风抿中,顾霆才下定决心,自己日后,也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后来,没有过多久,便传出了风抿中被陛下赐死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年,风抿中就像是一个谜一样飘荡在江湖之中。 相信当年,风抿中已经死在皇上一纸诏书之下的人,认定风抿中早就死了,江湖上那些关于他的传闻,只是有人想要冒充风抿中。 而那些不相信当年风抿中死在宫中的人,却坚定地相信,在江湖上飘荡的风抿中,才是真正的风抿中。 至于当初,风抿中为什么会从赐死的圣旨之下活下来,对于这件事情,更是众说纷纭。 然而,看到今日的场景,顾霆明白了,明白为何风抿中会在皇上的赐死之下,顺利地活了下来。 因为,皇后在庇护他。 当年皇后对风抿中的庇护,亦如今日,风抿中非要带走皇后一般坚决。 “雨伯是你的人?” 顾霆盯着风抿中看了许久,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张张老旧的画像,在顾霆的眼前闪动而过。 风抿中没有想到,顾霆竟然这么快,就已经能察觉到雨伯和自己的关系。 他微微侧过头,带着些许惊讶之色,瞥了顾霆一眼,不置可否地耸动肩膀。 “雨伯和澜澜说那些话,到底意欲何为?” 风抿中撇着唇,一脸不屑之色。 对于雨伯,风抿中也并不完全信任。 至于雨伯能够看透一个人的过往和未来,这样的话,风抿中更是半信半疑。 什么重生之人,这种话风抿中也只不过随意听听,倒是并未完全相信。 “一命换一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看着风抿中狡诈的笑容,顾霆的心中更是一颤。 “一命换一命?” 他盯着风抿中,唇角微微扬动,笑容愈发阴冷可怖。 “怎么?这苏倾澜不愿意用腹中的孩子来交换丞相的性命。” 风抿中拧着眉头,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那怕是要好好想想了。丞相……” 风抿中的话尚未说完,顾霆已经打断他的话头,“丞相的毒已经找到解药了。” 闻言,风抿中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惊慌。 他诧异地望向顾霆,惊讶地张着嘴,下巴打了几个磕巴,“找……找到了?” “多亏了太医。” 顾霆沉声道。 眼瞧着顾霆如此镇定,风抿中知道,他所言定然不假。 看来,自己想要利用苏倾澜想要谋害皇嗣,起兵之事,只进行到第二步,就宣告了全盘失败。 风抿中的面色,一阵青紫,一阵白。 他垂在身边的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也泛着白,全身都打着颤抖,不可思议。 “风抿中,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许久之后,风抿中才抬起一双冷厉的眼睛,盯着顾霆。 “即便如此,今日我也要带走皇后。” 风抿中说着,对皇后提高了声音,“皇后,过来。” 皇后拎着裙角,缓缓地往风抿中的身边走去。 她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就在皇后要走到风抿中身边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皇后低垂着头,一双好看的手拎着裙角,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骤然抬起头,望向风抿中。 “抿中,你走吧。” 风抿中闻言,不可思议地凝视着皇后,唇角打着几个颤抖,惊讶地望着皇后。 看了皇后许久,风抿中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说什么?” 皇后低垂着双眼,眉角轻轻地跳动了两下,“抿中,我必须留下来。否则,明儿的一切就都毁了。” 说完,皇后转过身,坚定地往柳贵妃等人的身边走去。 这皇宫就是一个莫大的监牢,只要走进来了,便别想再出去。 若是有一日,进来的人还想要出去,除了死,别无他法。 就连风抿中当年,不也是以一具死尸的模样抬出去的吗? “皇后!” 风抿中凄厉的叫声在皇后身后响起。 可皇后却不能回头。 她身为一国之母,不仅仅是皇上的正室嫡妻,更是宇文明的母亲。 在她诸多的身份之中,最不重要的,便是风抿中的情人。 她若是今日跟着风抿中走了,那便是完全断了宇文明东山再起的机会和念头。 “皇后!” 风抿中再度喊道。 泪水在皇后的眼眸之中打着转,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可皇后,却还是一步一步地往柳贵妃的身边走去。 她只有留在这里,只有留在这里,保住自己皇后的身份,才能助力宇文明东山再起。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江湖的传说,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风抿中,竟然半跪在地上,颤抖着面颊,几乎要哭出来了。 第336章 皇上驾崩 皇后在宫中二十余载,今日,这宫中却是最热闹的一次。 一个是江湖浪子,在江湖上负有盛名多年。 一个是深宫闺秀,在宫中执掌六宫,与后宫的女人们缠斗多年。 他们二人的相爱,从一开始就是错。 可是,皇后和风抿中,却让这段感情一错再错,终究到了今日,两人都无法回头的地步。 看着皇后慢慢地走到柳贵妃等人身边,分明穿着一身正宫娘娘才能着的明黄之色,却要对柳贵妃一个妾室行礼。 她跪在地上,一双嫩白的手搭在额头之前,对柳贵妃叩首行礼。 不仅仅是风抿中,便是柳贵妃也是大吃一惊。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皇后,“你……你要做什么?” 柳贵妃慌乱之下,忘记问安,忘记敬语,甚至忘记将皇后搀扶起来。 皇后慢慢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柳贵妃,“贵妃娘娘,你主持六宫。请你放他走吧。”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皇后却在为风抿中求情。 这是她为他们这段感情,所做的最后的挣扎。 听到皇后这话,便是柳贵妃,也大吃一惊。 她惊讶地凝视着皇后,抬起手,指着远处的风抿中,不可思议地问道,“皇后娘娘说什么呢?你要让臣妾,放他走?” 皇后没有答话,跪直身子,盯着柳贵妃的双眸。 顾霆和宇文德的目光也落在柳贵妃身上。 一国之母,如此哀求一个贵妃,不管是在谁的眼中,都荒谬可笑。 可是,皇后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为了那个江湖浪子。 “皇后,你既然与他如此情深意重,连这般下作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何苦不随他一起走呢?” 皇后抬眼,凝视着柳贵妃,肩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下巴也抖动两下,“我朝律法,后宫母在不杀子。只要我还在这宫中一日,你们谁也别想杀了太子。” 皇后说完,那原本婆娑的目光之中,骤然多出了一丝闪动而过的精光,让众人皆是一愣。 原来,她费尽心思,想要留在宫中,只是为了能够保住宇文明一条性命罢了。 同样身为母亲,同样经历过儿子在生死边缘徘徊之事。 柳贵妃听到皇后这番话,骤然心软,一双手搭在身前,侧过身子,盯着跪在地上的皇后。 “贵妃娘娘。” 周海从外面急匆匆地狂奔而进,跪在柳贵妃身边,重重地叩首行礼。 他尖锐的声音,和仓促的举动,让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从这诡异的情景之中苏醒过来。 众人皆诧异地望向周海。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柳贵妃第一个怒声呵斥道。 周海跪在地上,慢慢地抬起头,眼眉打着颤抖,望向柳贵妃,声音还在止不住地抖动。 “贵妃娘娘,皇上驾崩了。” 此言一出,屋中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一众太监和宫女都跪了下来。 “什么?” 柳贵妃诧异地凝视着周海,不可思议地上前半步,盯着他,“驾崩了?” 就连皇后也站起身,惊讶地望向周海。 周海哭得像是泪人,“皇上已经没了气息。太医方才宣布,皇上,已经去了。” 屋中的丫头和太监们瞬间便齐声高呼,“皇上。” 皇后也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两步,呼吸急促,一双眼睛抖动个不停。 整个屋中,除了顾霆和风抿中之外,所有人都在为了皇上的驾崩而痛苦哀悼。 趁着众人不备,风抿中骤然一个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顾霆毫不犹豫,立即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一蹿上屋顶。 风抿中本以为,顾霆比自己小那么多,练功的时日没有自己多,这功夫和自己比起来,只怕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当顾霆追上来的时候,风抿中便立即意识到自己恐怕想错了。 这顾霆的轻功了得,在屋顶之上,速度飞快,却不发半点声音。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像是一只正在捕捉猎物的老鹰,死死地盯着风抿中。 风抿中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仓促,不筹备一切,就匆匆进宫,想要将皇后带走。 如今,非但皇后没有跟着自己走,他还被顾霆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缠上,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风抿中一边思索着脱身之策,一边四处扫视屋檐下的情况。 虽然皇上驾崩,乃是突发事件。 可是,这宫中如此多的太监宫女,很快就已经将皇上的一应后事全部都准备好。 此刻,宫中各个长廊之中,都站满了宫女太监,正在往长廊上挂白布条。 有些宫室已经挂好了白布条,支起了灵棚,内里哀恸的哭声响起。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肃穆、悲伤之中。 唯独一个宫室,非但没有灵棚,甚至没有白色布条。 风抿中看到那宫室的方向,心中一动,侧过头,眼看着顾霆离自己越来越近,立即沿着长廊,往那宫室之中飞奔而去。 风抿中从屋顶上落下的时候,寰儿还在屋中。 骤然听到院中传来的动静,寰儿与嬷嬷对视一眼,立即在嬷嬷的搀扶之下,往外而来。 风抿中手持利刃,站在树下。 顾霆也立即跟着风抿中跳了下来。 风抿中冷笑一声,盯着顾霆。 “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 “这些年,你一直在和皇后母子往来?” 顾霆没有理会风抿中的话,沉声问道。 对于顾霆的问话,风抿中不置可否。 “这几日,虎贲军突然退军,也是你在暗中指使?” 风抿中抬眼凝视着顾霆,打量了一圈,“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你父亲这么早,就会放弃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将所有的军权都交在你的手中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魄力。” “风抿中,你到底要做什么?如若你只是要扶持太子,大可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指使虎贲军作出如此异动,分明是想要扰乱朝堂。你到底想怎么样?” 风抿中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难测。 第337章 娘娘要救他 “哎呦,这是怎么了?” 嬷嬷搀扶着寰儿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二人拎着剑,对峙着,也是大吃一惊,诧异地喊道。 听到嬷嬷的声音,风抿中微微偏了偏头,望向嬷嬷的方向。 见到嬷嬷身边的寰儿,那双美艳的杏目,带着些许惊慌失措,可更多的却是好奇,此刻,正惊讶地盯着自己。 第一眼,风抿中只觉得这女子一双美目,十分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到他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寰儿。 听到嬷嬷的惊呼声,顾霆侧过头,望了嬷嬷一眼,沉声道,“带着娘娘进去。” 嬷嬷见状,立即扶住寰儿,想要将她搀扶进屋中。 寰儿非但没有动,还对嬷嬷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顾霆收回目光,盯着风抿中,“风抿中,今日无论如何,你也逃不了。我劝你,还是束手投降的好。” 听到顾霆对风抿中的称呼,寰儿的目光骤然落在风抿中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 眼前的男子,虽然已经沧桑了许多,看上去比从前要苍老不少,可是那双眼睛,却无法骗人,还是那样的阴鸷,那样的沉稳。 顾霆这一唤之下,寰儿便越发觉得眼前的男子和记忆当中的风抿中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风抿中没有意识到寰儿的目光,冷然一笑,“就凭你们宫中的这些侍卫?顾霆,别忘了,这些人从前都是我的手下,他们的武艺都是我教的。凭他们,也想打赢我?” 看那骄傲的神色,和目无一切的语气,寰儿更加肯定,眼前的风抿中,正是当年的风抿中。 “那不妨试试看。” 顾霆说完,便拎起胳膊,就要对风抿中动手。 就在顾霆手中的利剑要抵住风抿中喉咙的一瞬间,寰儿突然冲了上来。 她一把拦住顾霆,仰着头,对他慌乱地摇摇头。 顾霆不解地望着寰儿,“默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风抿中也诧异地盯着寰儿,对于她的举动,惊讶不已。 寰儿仰着头,盯着顾霆,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看着寰儿这样子,顾霆更是不明所以。 他别过头,望了风抿中一眼,重新看向寰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默妃娘娘是要让我放了他?” 寰儿闻言,眉眼轻动,别过头,望了风抿中一眼,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看到寰儿这动作,不仅仅是顾霆,即便是风抿中也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生得美艳,风抿中的确多看了她两眼,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这女子有什么交情,竟然能让她为自己出手拦住顾霆。 顾霆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寰儿,“默妃娘娘,这人几次三番,想要扰乱朝政,颠覆朝堂,臣好不容易才将他拿下,怎么能轻易放了他呢?” 寰儿急切不已,奈何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手紧紧地握着顾霆的胳膊,不让他动手,四下里扫视着,焦灼地想要表示自己心中所思。 好在嬷嬷伺候寰儿多年,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寰儿心中所思。 很快,嬷嬷已经拿了纸笔来。 寰儿立即接过纸笔,却只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吩咐嬷嬷交给风抿中。 风抿中才看到纸上的内容,便是一愣。 “寰儿?” 他诧异地望着寰儿。 当日,寰儿一家老小,放逐的放逐,砍头的砍头,可以说是全家脉断。 而风抿中,也正是在寰儿全家都被屠戮之后,才离开皇宫的。 虽然说,他离开皇宫的起因,是因为他对皇后的感情被皇上察觉。 可是,寰儿一家被屠戮之事,才是风抿中心中始终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和寰儿一家,感情深厚,亲厚得便像是一家人。 看到那两个字,风抿中立即抬起头,诧异地望向寰儿。 对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寰儿因为消瘦,和当年的长相已经大不相同。 可是,当风抿中细细分辨的时候,还是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之中,看到当年寰儿的模样。 “真的是你。” 风抿中瞬间便降低了警惕性,惊讶地望向寰儿。 顾霆更是惊讶两人的变化。 他虽然知道寰儿的真实身份,可到底是皇上那一辈人的恩恩怨怨,他对于此,知道的并不多。 “你怎么会在宫中?” 很快,风抿中便意识到了不对,脸上的警惕再度凝重起来。 寰儿垂下脑袋,抿着唇瓣,微微摇头。 “寰儿,你的舌头?” 见寰儿不答话,风抿中明白了什么。 寰儿抬起眼,望向风抿中,泪眼婆娑,鼻尖微红。 这么多年在宫中,她始终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如今,见到风抿中,总算是有了些许旧日之色。 “是他干的?” 寰儿没有答话,可那神色,已经将什么都说清楚了。 难怪。 难怪这满宫中都是白色的布条,哀恸的灵棚,却唯独她这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对着一个屠戮了自己满门,还将自己囚禁在这深宫之中的恶魔,若是寰儿能够哭得出来,才是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很快,风抿中便想到一个让他毛骨悚然之事。 风抿中盯寰儿,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顾霆身上。 “顾少将军。这位娘娘与我乃是经年旧交。不知少将军能否让我与这位娘娘聊两句。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顾霆本要拒绝,可是看到寰儿哀求的目光,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对于上一辈的恩怨,顾霆知之甚少。 可对于寰儿的身份,顾霆却十分了解。 娘亲与寰儿乃是闺中密友,所以这么多年,才会一心一意,策划着要为寰儿报仇。 而且,寰儿在后宫的这些时日,也帮助了顾霆不少。 此时此刻,顾霆不能不看在寰儿的面子上。 他微微侧过身子,虽然还冷着脸,可却躬了躬腰,对寰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眼看着寰儿和风抿中进了屋中,顾霆拧着一双眉头,索性守在屋外,以防万一。 屋内冷清得可怕,寰儿连伺候的嬷嬷都支开,只留下风抿中和她两人。 第338章 你我扯平了 风抿中在屋中打量了一圈,眼看着屋中陈设简陋,实在是不像宫中其他宫室那般繁华。 看来,寰儿这些年,虽然人在宫中,却吃了不少苦。 “寰儿,皇上的死,是你做的?” 风抿中环视了一圈,便收回目光,盯着寰儿,沉声问道。 寰儿一愣,挑动眉角,略显惊讶地望着风抿中。 显然,寰儿并没有想到,风抿中竟然能猜出幕后真正的主宰会是她。 看到寰儿盯着自己,风抿中越发肯定了方才的猜测。 大概是几个月之前,皇后突然来信,想要一种无色无味,起效极慢的毒药。 当时,风抿中便意识到,皇后或许是想要对皇上动手。 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风抿中眼中的皇后,是那般的柔弱,不谙世事。 当初,他那样劝说皇后跟自己走,皇后都未曾离开。 想要皇后无缘无故地谋杀皇上,如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怕是难以做到。 当日,风抿中想了许久,却还是没有想到,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皇后决定要暗中谋杀皇上。 也真是因为如此,风抿中才会急切地赶回京城。 方才看到寰儿的一瞬间,风抿中什么都明白了! 寰儿的父兄,当初也是朝中大员。 她出嫁之后,更是日日在丈夫身边,修习兵法。 加上她对皇上早已经恨之入骨,若是她想要谋害皇上,倒是在情理之中。 而且,风抿中相信,以寰儿的智计很容易便能利用皇后,谋害皇上。 如今,所有的罪名都由皇后一力承担,寰儿却高枕无忧。 想到这里,风抿中一双阴鸷的眸子越发阴冷。 “是你利用了她。” 风抿中冷声道。 寰儿微微一愣。 令风抿中诧异地是,寰儿对于风抿中的话,不置可否。 她甚至对风抿中露出一个极其凄美的笑容,抿着唇瓣,缓缓地摇摇头。 “为什么?” 风抿中难以置信地凝望着寰儿。 寰儿眼眸轻动,眉眼颤抖了两下。 “为什么要利用她?” 风抿中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寰儿垂着脑袋,眼睑向下耷拉着,眉眼轻轻地蹙在一起。 瞧着寰儿这样子,风抿中心中的怒火一点点消散。 许久之后,寰儿才提起笔,在纸上写到:除了她,我别无选择。 风抿中看着寰儿那一手秀气的笔记,想起从前,他在寰儿家中,和她一同练字,还曾经说起,他们这些人中,唯独寰儿的字,着实秀气好看。 风抿中收回目光,望向寰儿。 她那双清澈的杏目,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让风抿中根本无法将心中的怨气怪罪在寰儿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风抿中仰起头,长出一口气。 “寰儿,从前,你曾经有恩于我。这一次,我放过你。我们之间,便算是扯平了。” 说完,风抿中骤然收回目光,盯着寰儿。 寰儿和他朋友一场,知道他这神色的含义。 寰儿几乎可以肯定,方才风抿中有上百种的办法杀了自己。 他也一定已经动了要杀自己的念头。 可是,风抿中都忍下了。 风抿中抱拳对寰儿躬身行礼,沉声道,“保重。” 说完,风抿中便往外走去。 寰儿两步上前,拦住风抿中的去路。 她抬眼凝视着风抿中,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屋外。 即便是寰儿不说,风抿中也知道她的意思。 “就凭那个毛头小子,还不能将我怎么样。” 寰儿却依旧没有让开。 她张开一双手,挡在风抿中面前。 瞧着寰儿带着些许求救的目光望向自己,风抿中向后退了一步,微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沉声道,“你是担心我会杀了他吧。” 寰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是顾安的儿子,杀了就杀了。当初,顾安在那些事情里,对皇上可是鞍前马后,热心的不得了。” 说着,风抿中便要往外走去。 寰儿拦着风抿中的去路,仰着头,盯着风抿中,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寰儿。” 风抿中露出几分不满之色,盯着寰儿,“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利用她,我不和你计较。可你要是想救下顾霆,恐怕,我们便要另外分说了。” 寰儿垂着脑袋,一双眼睛向下望着,胸口上下起伏,眉头紧锁。 老夫人只有顾霆这么一个儿子,她可不想自己的闺中密友,老了老了,自己的儿子还死在老友手中。 “让开!” 风抿中逐渐被磨得没有耐性,言语之中,也冷漠了许多。 寰儿摇摇头,没有让开。 “寰儿!” 风抿中一把拨开寰儿,将她往一边推搡过去。 寰儿脚下不稳,跌跌撞撞两步,最后摔倒在一边的桌子旁。 她一双手抵在桌面上,半斜着身子,别过头,望向风抿中。 风抿中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下手竟然如此狠,差点将她推倒。 风抿中收回目光,瞥了寰儿一眼,还是径直往外而去。 他才拉开门,顾霆便立即别过头,一脸警惕地望着风抿中。 “小子,你当真要抓我?” 风抿中盯着顾霆,冷声问道。 顾霆毫无畏惧之色,“我身为皇城护卫,责无旁贷。” “就凭你。” 风抿中一边说着,一边运气,已经骤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往顾霆的面前扑去。 顾霆未曾想到,风抿中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出手迅猛,稳准狠,半分也没有给他思量的机会。 顾霆本能地向后倒退两步,手中的利刃已经拎了起来,挡在脸前,堪堪接住了风抿中的利剑。 钢刃触碰在一起,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顾霆向后撤退两步,风抿中步步紧逼。 两人退进之间,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止。 风抿中那柄利剑挽着剑花,一路往顾霆的面颊上刺去。 顾霆跌跌撞撞,一边向后退着,一边四下里打量宫中环境,寻找解围之法。 就在此时,风抿中突然变了动作,原本在上方的利刃,转了个方向,从下方往顾霆的鼻尖上刺去。 这是风抿中的奇招,在江湖上无人能破。 风抿中没有想到,竟然会被顾霆破解! 第339章 寰儿之死 却见顾霆不紧不慢,微微侧过头,身子向右边倾斜几分。 紧接着,他抬起手,手中的利刃已经从右手腋下伸了出去,直勾勾地往风抿中的心脏位置扎了过去。 风抿中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这一剑刺中。 就在此时,一侧的寰儿却一把推开风抿中,两步冲了上去。 她摊开一双手,挡在风抿中面前。 那柄利剑,不偏不倚,扎进了寰儿的胸口。 鲜血瞬间就将她白色的衣裙染成了一片红色。 风抿中和顾霆皆是大惊失色。 顾霆扔掉手中的利剑,两步上前,托住了寰儿的后脑。 寰儿吃力地抬起头,胸口汩汩向外冒着鲜血,痛得她呲牙咧嘴,额头上全部都是豆大的汗珠。 “默妃娘娘。” 顾霆大惊失色,想要帮寰儿压住伤口,可手才抬起来,却又想起了寰儿的身份,实在没有勇气按下去。 寰儿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一张苍白的脸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上去仿佛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黑洞。 她呆滞地凝视着顾霆,唇角微微扬动,挤出了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 “寰儿。” 风抿中半跪在一边,盯着寰儿那张苍白的脸,高声唤道。 寰儿慢慢地转过头,用同样苍白无力的笑容,凝望着风抿中。 她张了张口,可鲜血却从喉咙之中涌动而出。 一时之间,寰儿的脸上也满是鲜血。 “寰儿……” “默妃娘娘……” 见状,顾霆和风抿中同时高声唤道。 始终守在一边的老嬷嬷见到这情形,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老嬷嬷涕泪横流,低着头,哭成了泪人。 可比起顾霆和风抿中,老嬷嬷却要冷静地多。 自从皇上一病不起以来,老嬷嬷便能够感觉到,寰儿早就有了轻生的念头。 想必,她就在等待这一天,等待皇上闭眼的这一天。 嬷嬷虽然是皇上派到寰儿身边的,可是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对寰儿超出了主仆之情。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在深宫之中,忍辱负重,为了报仇,不得不委身于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男子。 这个中苦楚,除了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的老嬷嬷之外,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呢? 寰儿听到了老嬷嬷的哭声,慢慢转过头,看向老嬷嬷。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老嬷嬷眼看着寰儿的目光在顾霆和风抿中的身上扫视了一圈。 她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寰儿重重叩首,高声道,“娘娘,您就放心的去吧。老奴会完成您的心愿的。” 闻言,寰儿才放心地点点头,慢慢地闭上眼睛。 她搭在腹部的手,缓缓地从腰间滑落,垂落在地上。 双眼缓缓闭住,呼吸也慢慢地微弱下来。 想不到,多年未见的好友,再见面,竟然就是如此生离死别的场景。 风抿中崩溃不已,一把推开顾霆,将寰儿抱进怀中,放声痛哭。 “不!寰儿!” 顾霆从风抿中身后慢慢站起身,眼看着这个江湖上传闻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抱着寰儿的尸身,却哭得像是个孩子一般。 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江湖传闻之中的风抿中。 “风抿中,束手就擒吧。” 顾霆冷声道。 不管顾霆如何说话,风抿中都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环抱着寰儿,痛哭流涕。 顾霆见状,便要强行将风抿中拉起来。 “少将军。” 嬷嬷阻止了顾霆的举动。 “娘娘临终,希望您能放他一条生路。” 嬷嬷望了一眼顾霆,又微微侧过头,瞧了一眼抱着寰儿的尸身,痛哭流涕的风抿中。 闻言,顾霆的手逐渐收了回来。 放过风抿中,不知他还要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到几时。 如今,皇上驾崩,紧接着,便是朝堂的大位之争。 虽然宇文明犯有重罪,被禁足在自己府中。 可是到底,在皇上临终之际,也未曾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若是现在,宇文明在虎贲军的协助之下,起兵造反,依旧有五成胜算,顾霆实在不知,自己该不该冒这样的险。 他的目光跃过嬷嬷,盯着风抿中,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风抿中慢慢地别过头,回望向顾霆。 他一双眼睛通红,眼底泛着鲜红的血丝。 “你支持三皇子登基,是吗?” 风抿中冷声问道。 这样敏感的话题,朝中无人敢如此直接地询问。 多年以来,顾霆早已经养成了顾左右而言他的习惯。 “风抿中,我今日若是放了你,你要向我保证,日后不会再理会朝堂之事。” “我问你,你支持三皇子登基,是吗?” 没想到,风抿中却是不依不饶,接着问道。 顾霆拧着一双眉头,盯着风抿中。 从风抿中的双眼之中,顾霆看到了不属于风抿中这个年纪该有的固执。 他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算是回答。 “好。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稳住虎贲军,不许他们胡乱生事。但是,我有个要求。” 顾霆凝视着风抿中,挑动右边的眉角,送上一个略带狐疑的目光。 “我要你,保着太子和皇后安全离开宫中。让我带他们逍遥江湖。” “不可能。” 顾霆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回绝道,“大位之争,非此即彼。太子若是不能登基,便只有一条路走。三皇子绝对不会放他一条生路的。” 闻言,风抿中站起身,将寰儿的尸首慢慢地放在地上。 他缓步走到顾霆面前。 风抿中的气场极其强大,让顾霆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两步。 饶是如此,风抿中也不得不承认,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顾霆的确是他见过最坚定之人。 即便是自己拿出了泰山压顶的气势,可顾霆却也毫无畏惧之色的回望着自己。 “若是你不肯答应,那我现在就可以下令虎贲军攻城。顾霆,你可以不在乎京城百姓的死活,可你猜,虎贲军入城,拥护宇文明上位,到时候,苏倾澜腹中的孩子,会是谁的?” 闻言,顾霆骤然抬起头,诧异地望向风抿中。 第340章 交易 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顾霆,宇文德一双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茶杯碎片散落了一地,茶水还顺着地砖流动,茶叶粘在地砖上,茶碗里的其他东西,滚落了一地。 “你开什么玩笑?” 宇文德盯着顾霆,冷声呵斥道,“放了宇文明?顾霆,你在说笑是吗?” 顾霆跪在地上,抬眼望向宇文德,双手抱拳,对宇文德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三皇子,臣并未玩笑。” “并未玩笑?” 闻言,宇文德更是诧异不解。 “你让我放了宇文明!你可知道,他是父皇生前钦定的太子。就算是现在被禁足在府中。可是父皇根本没有下旨废除太子,严格来说,宇文明还是储位的第一继承人。这样一个人,你不来跟我研究如何杀了他,倒是来跟我研究如何放了他!” 宇文德说完,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冷笑一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顾霆,“你不觉得你太可笑了吗?” 顾霆早就料到了,若是将此事告诉宇文德,会是这样的下场。 可是,风抿中最后的话,让顾霆不得不前来与宇文德协商,放掉宇文明。 “可若是三皇子不肯放了宇文明,虎贲军真的造反呢?虎贲军战力强劲,三皇子以为,整个京城,有哪支队伍,是虎贲军的对手?” “顾家军不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吗?” 宇文德骤然转过身,盯着顾霆,冷声道。 顾霆仰着头,没有回答宇文德话,却送上了一个让宇文德不寒而栗的眼神。 “顾霆,你不会想告诉我,若是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会让顾家军旁观战局吧?” 宇文德原本只是狐疑地盯着顾霆,试探着问道。 可是,看到顾霆点头的一瞬间,宇文德几乎炸裂。 他向前两步,手已经高高地扬起。 如若不是最后的理智,宇文德定然要将这巴掌,落在顾霆的脸上。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许久之后,宇文德还是收回手,恼怒地甩动两下,背在身后,冷声道。 “三皇子。” 顾霆再度对宇文德叩首行礼,“只要您登上大位,宇文明对您而言,根本就不足为据。即便他是太子又如何?他早已经失了朝堂中的人心,又没有民望基础。他对您的威胁,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反观您。” 顾霆抬眼盯着宇文德,“只要你登上了大位,手握兵权,难道还担心一个区区的宇文明不成?” 宇文德冷然一笑,嘴角扬动的弧度,越发阴沉起来。 “虎贲军为了宇文明,肯攻打京城,肯造反,你却告诉我,他手中没有兵权?顾霆,你是打量着我傻是吗!” 顾霆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到底是谁让你来同我说这些?是谁让你改变了主意?” 宇文德向前两步,将顾霆往后逼退几步,盯着顾霆的眼睛,“是风抿中,是吗?” 顾霆低下头,躲开宇文德的目光。 就算如此,宇文德还是能从他略显惊慌的面部,看出自己猜对了。 “顾霆,你可知道,若是放了宇文明,我要担多少责任吗?” 宇文德说完,慢慢地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霆。 这样的目光,顾霆太熟悉了。 他自从入朝为官以来,便总是能在大大小小的官员脸上,见到同样的目光。 而那些目光的背后,要顾霆付出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代价。 别如现在,宇文德用同样的目光盯着顾霆,显然是希望顾霆能够拿出让他满意的交换代价,好顺利地放了宇文明。 顾霆的心中不由划过一丝悲凉和无奈。 本以为,宇文德从开始争夺储位,到如今眼看着就要登基称帝。 这每一步,都是顾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的。 往后的生活,便是顾家不会在朝中独当一面,却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可如今看来,不管上位者是谁,对于顾家而言,只怕都是一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顾霆不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顾霆?” 见到顾霆这样的笑容,宇文德不解地勾动眉角,盯着顾霆,轻声唤道。 顾霆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你笑什么?” 顾霆没有回答宇文德的问题,而是对他重重地叩首行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是三皇子肯放了太子殿下,臣愿意交出顾家军的治兵之权。” 顾霆说完,低着身子,保持着叩首的动作。 他虽然没有看到宇文德的表情,可是却也不难想象。 若是顾霆没有猜错的话,此刻的宇文德,正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扬动着下巴,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顾霆,一脸骄傲之色。 跪在他面前的顾霆,对他而言,是一种臣服之姿。 他要的便是人人都像今日的顾霆一样,跪在他的面前,对他臣服。 饶是如此,宇文德却还是轻声对顾霆道,“少将军将话说到哪里去了。我这一路走来,都是顾家在为我保驾护航。顾家的恩情,我都记在心中。日后若是我能登基为帝,自是倚重顾家,怎么还能收了你的治兵之权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宇文德却并未下令让顾霆起身。 顾霆心中了然,这只是宇文德测试自己是否出自真心的手段罢了。 顾霆抬起头,双手抱拳,对宇文德恭敬行礼。 “三皇子,当日,臣便说过,若是有朝一日,臣愿意带着一家老小,远遁江湖,再不问朝堂之事。” 闻言,宇文德的唇角扬动,露出了满意之色。 “好。” 宇文德这才站起身,语调之中,有难以隐藏的欢喜。 他对顾霆满意地点点头,“既然顾将军早就有了退隐之心,我也不能阻拦你。这样吧,明日子时,我会撤去太子府一半护卫。至于能否将太子带走,就要看顾将军自己的本事了。” 能够做到如此,顾霆已经十分满意。 他对宇文德叩首,“多谢三皇子成全。” 说完,顾霆直起身,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第341章 改变 相府。 苏倾澜依靠在床榻的柱子上,双眼微微眯在一起,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自从李太医来为苏济民瞧过之后,苏济民已经醒来过一次,用了些茶水点心,便又浑然睡去。 不过,好在现在有了李太医,能守在苏济民身边,对苏倾澜而言,也算是安心了。 “小姐。” 紫兰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中,立在一边,低声唤道。 苏倾澜打了一个寒战,立即睁开眼睛,慌乱地望向紫兰,“怎么了?可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宫中有新的消息传来了?” 紫兰看着苏倾澜一身白色孝衣,已经有些发皱,忙上前将她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小姐安心,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老爷也很好,正睡着。” 闻言,苏倾澜这才长出一口气,微微点点头,重新缩了缩身子,靠在柱子上。 “小姐,您要不还是歇一歇吧。这些日子,您几乎就没有合眼。” 苏倾澜呆滞地盯着眼前的青砖,缓缓摇摇头,“将军还没有消息吗?” 紫兰不敢答话,只是慢慢摇头。 苏倾澜心急如焚。 自从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后,宫中便始终没有动静。 苏倾澜不知,宫中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生变故。 她本想进宫探查,可又担心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府中或许会生出旁的事端,无奈之下,只能守在府中。 这一来二去之间,更加让苏倾澜心急如焚。 “澜澜。” 就在主仆二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不知顾霆何时已经走进屋中,将帽子放在一边的桌上,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 “怎么样了?” 苏倾澜瞬间便来了精神,立即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顾霆眼看着她一张苍白的脸颊,更加消瘦,心中便是微微一动。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摇摇头,抬起手,轻轻地将苏倾澜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宫中无碍。” 四个字,便让苏倾澜的心安定下来。 她吩咐紫兰下去伺候。 屋中之剩下苏倾澜和顾霆两人。 似乎担心方才顾霆没有和自己说实话,苏倾澜凝视着顾霆,接着问道,“宫中当真无事?那为何这么久,都没有谁登基的消息?” 顾霆凝视着苏倾澜,虽然已经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是在苏倾澜那双慧眼之下,还是什么都暴露无遗。 “到底怎么了?” 苏倾澜沉声追问道。 顾霆握住苏倾澜一双嫩白的柔夷,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滑动两下。 组织了许久,顾霆终于缓缓开口,低声道,“默妃娘娘,殁了。” 苏倾澜一双眼睛骤然放大,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霆。 她一双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唇角向上勾动两下,很快便落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呢?默妃娘娘怎么会殁了呢?” 顾霆知道,寰儿对苏倾澜一向十分亲近,苏倾澜对她也有一种异样的情感。 看到苏倾澜这副样子,顾霆十分心疼。 他环住苏倾澜的肩膀,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地拍动两下,想要让苏倾澜安定下来。 待到苏倾澜的情绪平稳了几分,顾霆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他尽可能地做到事无巨细,好让苏倾澜明白个中缘由。 “放了宇文明。” 苏倾澜的一双眉角蹙得更紧。 她侧过头,盯着顾霆的侧脸,“三皇子真的答应了?” 顾霆长叹一口气,“答应了。明日子时,他会撤走一半的守卫。至于我们能不能顺利地放了宇文明,还要看宇文明自己的造化。” 苏倾澜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身子骤然瘫软下来。 她靠在顾霆的怀中,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将苏倾澜紧紧地包围起来。 “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第一次感觉到对朝堂之事的无力。 自从她进入朝堂以来,已经快要一年的时光,她从未有如此无力之感。 “澜澜。” 顾霆握住苏倾澜一双纤细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盯着苏倾澜那双好看的杏眼,做了一番心里准备,才沉声道,“等到此事结束之后,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归隐江湖?” 苏倾澜凝望着顾霆,她第一次看到顾霆的眼中竟然闪动而过一丝失望。 很快,苏倾澜便明白了顾霆眼中失望的来源。 想必,他是对这朝堂失望,对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宇文德失望,甚至,可能对这天下,也逐渐失去了勇气和信心。 此刻,在顾霆的心中,这朝堂显然已经失去了挽留的余地。 朝堂上,上至君王,下至官员,每一个都在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争夺,倒是忘记了,争权的初衷,是为了让这国家更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更加安稳的日子。 想到这里,苏倾澜反手握住顾霆的手,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恰好遇上了顾霆焦灼的目光。 “我答应你。” 苏倾澜低声道。 四个字,让顾霆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惊喜地凝望着苏倾澜眉角挑动。 “若是宇文德真的容不下顾家,容不下你我,我们归隐江湖。” 说完,苏倾澜抬起手,环住顾霆的腰,靠在他的肩上,耳朵紧贴着顾霆的胸膛。 隔着顾霆灼热的胸膛,苏倾澜还能听到他强劲的心跳。 至于顾霆,听到苏倾澜这番言语,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一双大手,在苏倾澜的后背轻轻地上下摩挲,下巴抵在苏倾澜的肩膀上,侧过头,伏在苏倾澜的耳畔边,低声道,“谢谢。” 一声谢谢,让苏倾澜愣在原地。 她认识的顾霆,那样骄傲,骄傲到从来不会用这样卑微的口吻,说出如此客套的话。 尤其是,对着她。 可是,如今,顾霆变了,变得连苏倾澜都要不认识了。 许久之后,顾霆才松开苏倾澜。 二人四目相对,只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在那双眼睛中,他们似乎看到了最初的自己,真实的自己。 顾霆偏过头,唇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苏倾澜的唇瓣,轻轻地覆盖而上。 空气中都有暧昧散过。 第342章 暗潮汹涌 从入冬开始,京城便是风波连连。 如今,加上皇上驾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团冷雾当中。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街道两旁的长廊下,挂着的也都只有白色的灯笼。 这许多年以来,京城还是第一次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帝都。 可是,细心的百姓还是发现,今日一早开始,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就有一些奇怪的变化,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先是京城东门的守卫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被撤去了一半。 东门之外,就是虎贲军大营,这些时日,一直被严防死守,京城之中有人戏谑地称,从东门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不成想,今日竟然会撤掉一半的守卫。 一时之间,老百姓之中传闻迅速密布。 有人猜测,或许是京城真的要与虎贲军开战了。 也有人推论,也许是太子殿下要登基了。 总之,对于这一消息,京城之内,各有各的说辞。 到了午后,一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府外守着的层层重兵,竟然也撤走了一多半。 这一下,更是让百姓们断定了自己的猜测——太子殿下要登基了。 朝臣们紧闭大门,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无人出去看热闹。 做为最接近皇权中心的他们,自然最是了解,这些动向意味着什么。 太子想要登基,已然无望。 这种情形之下,太子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三皇子格外开恩了。 此刻这些举动,任凭是谁都瞧得出,这是三皇子要发落太子。 只是,众臣皆不知道,这一战,到底是三皇子为太子准备的圈套,还是三皇子真的要放了太子。 皇城之中的斗争,第一次用这样赤裸裸的方式,出现在百姓眼前。 大臣们的视线要比百姓们宽阔许多,他们知道,除了皇城和太子府,还有两个地方,十分值得关注。 顾府和丞相府。 苏济民重病未愈,这些时日,顾霆都住在丞相府中,为老泰山祈福治病。 因此,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丞相府。 自从东门开始撤兵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往丞相府递了帖子,想要拜见苏倾澜与顾霆。 自然了,这些帖子一一被苏倾澜送了回去。 这个时候,顾霆不会有心思接见任何人。 终于,熬过了正午,眼线传来消息,太子府外的侍卫率先撤走了一半。 顾霆心中微喜,可担忧也随之而来。 “宇文德这么早就开始撤兵,难道还有后手准备?” 顾霆一只手抵在下巴上,拧着一双眉头,沉声道。 苏倾澜瞥了顾霆一眼,抿着朱唇,低着头,几次欲言又止。 到底是夫妻二人,很快,顾霆就意识到了苏倾澜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 顾霆侧过头,望向苏倾澜,轻声问道。 “我想去一趟太子府。” 苏倾澜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准备告诉顾霆。 “为何?” “风抿中想要带走宇文明,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宇文明为人傲气,未必就肯跟他一起离开。更何况,三皇子作出这么大的阵仗,如若不是还留有后手,就是故意羞辱宇文明。如此一来,对于宇文明而言,他是出逃,是逃跑。这样有损尊严的事情,他必然更加不肯为之。” 闻言,顾霆也缓缓点头。 不得不说,作为和宇文明一起长大之人,苏倾澜对宇文明的了解,要超过许多人,甚至可能比宇文德这个做弟弟的还要了解。 “可是,昨日我答应了三皇子,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若是你去太子府,一个不留神,被什么人注意到,只怕……” 苏倾澜美艳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她轻轻地对顾霆摆摆手,“你放心,我有法子。宇文明虽然被禁足在府中,可是已经供给都还是按照太子的份例。我可以扮作前去府中送菜的丫头。” 顾霆依旧皱着一双眉头,忧心忡忡。 苏倾澜见状,轻轻地勾住顾霆的衣角,微微晃动了两下,抬起眼,美艳的杏目望向顾霆,“你就安心吧。” 听到苏倾澜这么说,顾霆也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和苏倾澜预测得几乎一模一样。 宇文明瞧到府外的侍卫被撤走了一半,又收到了风抿中送进的密信,得知风抿中要让他子夜时分离开太子府,果真说什么都不肯按照风抿中的计划行事。 前来送信的小厮眼看着宇文明怒气冲冲地将信全部撕碎,一脸迷茫地抬眼望着他。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风抿中拿我当什么?逃犯吗?我是太子!父皇临终之际,并没有废除太子的旨意。只要我还在这里,只要我还没有死,他宇文德,就别想顺利登基。” 宇文明被困的这些时日,心态早已经失常,说话之时,提高了音调,还故意指着屋外的方向,扯着嗓子,高声喊着。 小厮见状,大惊失色。 小厮探着一双手,急切地对宇文明摆动两下,微微侧过头,往屋外看去。 见屋外没有什么动静,小厮才安下心来。 “太子殿下,风大侠说了,宇文德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是今日这一点口子,还是他用尽办法才设计出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是不随我们一同离开京城,留在这太子府中,日后便是你为鱼肉,他为刀俎。这……” 小厮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宇文明冷箭一样的目光。 小厮立即低下头,将所有的后话都收回喉咙当中。 “风抿中倒是聪明。你回去告诉他,他是我的手下。他只需要听我的安排,我不需要他来告诉我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我不会走的。这样逃走了,和越狱有什么两样?” 小厮闻言,面露为难之色,刚要上前劝阻,却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轻轻地敲门声。 小厮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快步上前,立在门边,手扶在腰间,沉声道,“谁?” 第343章 你还肯来见我 “太子殿下。” 屋外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 听到那声音,宇文明心中所有的怒气骤然消散了一半。 小厮正要再问话的时候,宇文明已经一把拨开小厮,拉开门。 果真,门外站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澜澜。” 宇文明没有想到,在自己如此落魄的时候,竟然还能见到苏倾澜。 他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倾澜,不知该如何答话。 苏倾澜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这衣服并不合身,小了许多,将她才微微隆起的小腹,衬托得分外明显。 宇文明的目光落在苏倾澜的小腹上,心中一沉,骤然抬起头,拧着一双眉头,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意识到了他目光之中的惊讶,只得侧过身子,对宇文明挤出一抹笑容。 “太子殿下,能让我进去说话吗?” 宇文明机械地侧过身子,将苏倾澜让进了屋中。 那小厮看到苏倾澜,依旧神经紧绷,搭在腰间的手,都未曾离开。 倒是苏倾澜看上去自然不少。 她扫视了一圈小厮,唇角扬动,淡然一笑。 “殿下,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小厮本想借故离开,没想到却被苏倾澜唤住。 “你是风抿中的人吧?” 一言已出,小厮眼中的恭敬之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骤然腾起的一股杀气。 他侧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苏倾澜的后背上。 苏倾澜虽然没有回头,可仿佛已经猜到了他会用这样的目光望向自己。 “别那样看着我。” 苏倾澜沉声道。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厮一圈,“这个时候,能来看太子殿下的,一定都是和今夜之事有关的人。” 小厮闻言,一头雾水,倒是弄不清楚苏倾澜的身份,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凝视着苏倾澜。 不仅仅是小厮,便是宇文明,听到此话,也是一脸诧异之色。 他慢慢地走上前,惊讶地望着苏倾澜,“什么今夜之事?澜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经不是年少时分的样子。 苏倾澜瞥了宇文明一眼,很难想象,不久之前,自己还和宇文明剑拔弩张,抱着两败俱伤的心,在朝堂上和他当面对峙山洞之事。 可是,今日,她前来宇文明府中,竟然是为了劝他保住性命,早日离开。 都说世事无常。 如今,苏倾澜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望了宇文明一眼,长出一口气,慢慢地摇摇头。 “太子殿下。” 苏倾澜和宇文明保持着安全距离,还是对他行了一个屈膝礼,“我来,是想要劝说太子殿下,今夜子时,准时离开。” 这一次,宇文明和小厮都怔住了。 宇文明本能地转过头,望向小厮。 小厮忙对宇文明摆摆手,以示自己并不知道苏倾澜为什么会前来劝说宇文明。 “风抿中一心想要带走殿下,只是希望殿下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为了这一目的,风抿中不惜在宫中露了脸。还用我腹中的孩子威胁将军,才让将军在三皇子面前开口。” 苏倾澜简单地将风抿中的事情一一告诉宇文明,说完之后,抬眼凝视着宇文明,“待到太子殿下离开京城,三皇子顺利登基,顾霆会交出顾家军的兵权。太子殿下,为了能让您保住一条性命,牺牲的人已经太多了。若是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反而不肯离开京城,那岂不是让大家白白做了这一番筹划。” 听完苏倾澜的话,宇文明愣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苏倾澜,眉角向上挑动两下,惊讶地问道,“可是,为什么?” 苏倾澜不解。 “为什么顾霆要帮我离开?难道顾霆不该恨我吗?顾家一直都是宇文德强有力的支持者,难道顾霆不该在这个时候,坚定地站在宇文德的那一边吗?”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肩膀重重地向上提起,又慢慢地落下。 她垂着脑袋,眼底泛起了一丝晶莹之色。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苏倾澜却十分清楚。 此次,顾霆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因为他本就和那些争权夺利之人不同。 对于顾霆而言,当初选择宇文德,不是因为要与宇文明为敌,而是因为,已然看出,宇文明不是一个明君。 如今,帮着宇文明离开,不是因为遗弃了宇文德,正是因为想要为宇文德保住明君的称号,才肯顺水推舟,送走宇文明。 至于顾家军,顾霆早就想要将顾家军交还朝廷了,索性顺了宇文德的意,有何不好? 这些话,苏倾澜无法告诉宇文明。 “太子殿下,请您看在顾霆的一片好心上,今夜子时,随风抿中一同离开吧。” 宇文明抬眼望向苏倾澜,眼睑抽动两下,眼眶之中蔓延着些许泪水。 他仰起头,将那些泪水都收了回去,缓缓地走到苏倾澜身前。 苏倾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对宇文明的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 宇文明抬起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指尖弹动了两下,低着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苏倾澜的肚子上。 “可若是我走了,他会对你好吗?”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若有所思。 苏倾澜知道,宇文明的言外之意。 她侧过身子,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小腹,似乎是想要将宇文明的视线,和她的小腹隔绝开。 “将军当日知道山洞之事,未曾介意。这孩子,是将军的。” 苏倾澜两句话,便将宇文明所有的骄傲全部都拍落。 当日,为了能够得到苏倾澜,宇文明不惜用出了那样龌龊的手段。 这些日子,只要宇文明回想起当日之事,都会恼火自己为何会作出那样的事情? 也许,是他太想要得到苏倾澜了,想到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甚至顾不得苏倾澜的脸面尊严,只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她。 “我走可以,有个条件。” 第344章 太子不会喜欢的是将军吧 苏倾澜期盼的目光,让顾霆心中发紧。 “他要见我?他为何非要见我?” 顾霆回过身子,背对着苏倾澜,拧着一双眉头,心中满是疑问。 苏倾澜也微微摇摇头。 对于宇文明提出这样的要求,苏倾澜也难以捉摸他的用意。 他定然要顾霆今夜见他一面。 即便是苏倾澜已经再三对他解释,顾霆无法前来见他。 可宇文明却说,若是顾霆不肯见他,他便是死,都不会离开太子府。 “将军。” 苏倾澜在顾霆的身后,轻轻地唤道。 看到顾霆的肩膀抖动了两下,苏倾澜才试探着接着说道,“他要见你,想必自有他的理由。若是他真的不肯就此离开京城,日后才是后患无穷。” 苏倾澜明白的道理,顾霆自然也明白。 可是,顾霆实在不愿面见宇文明。 不仅仅因为他答应宇文德,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在今日的事情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更是因为,在那次朝堂论争之后,对于顾霆而言,宇文明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禁忌之地。 若是可以的话,顾霆宁愿一辈子都听不到‘宇文明’这三个字。 可苏倾澜说得对,若是宇文明不肯安然离开京城,日后,才是后患无穷。 “好。” 许久之后,顾霆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在看向苏倾澜之时,他已经收好了眼中的不满,以免苏倾澜难堪。 “我见。” 苏倾澜心中一动,颤抖的眉眼望向顾霆。 即便是他不说,苏倾澜也知道,对于一个男子而言,顾霆要去见宇文明,付出了多少代价和心酸。 入夜。 梆子才响过。 子时,京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和安详之中。 太子府门外,却是灯火通明。 上面有令,今夜子时,太子府的护卫撤出一半。 此刻,领兵之人,正在门前点人。 少了一半守卫的太子府,瞬间便显得更加冷清。 突然,屋顶上冒出了几个身着夜行服之人。 那几人身手极佳,伏在屋顶上,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几乎难以判定那几人的位置。 “在那里。” 为首之人抬手指了指太子寝殿的方向,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跃身而起,沿着屋顶,一路狂奔。 在宁静的夜色之中,这些人的行走并未传来半分声音。 宇文明早已经等在屋中,听到外面的动静,屋内守着的小厮立即上前,附耳在门上。 “布谷、布谷、布谷。” 三声鸟叫传来,屋内的小厮也有样学样地回以三声同样的鸟叫。 过了一会,小厮才拉开门,屋外站着的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 “风大侠。” 小厮看到为首之人取下了面罩,忙抱拳,对风抿中躬身行礼,沉声道。 风抿中不经意地抬了抬手,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却让小厮心中欢喜异常。 “太子殿下,时不待人,跟我走吧。” 风抿中望向宇文明,急切地说道。 “我要见顾霆。” 没想到,宇文明却冷声道。 风抿中闻言,咬着后槽牙。 今日宇文明和苏倾澜的话,已经有人传给了风抿中。 风抿中实在有些不解,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这宇文明怎么就非要见顾霆呢? 若是宇文明要见的人是苏倾澜,风抿中倒是能理解几分。 毕竟他与苏倾澜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可是那顾霆,有什么好见的? “他不回来见的。” 风抿中沉声道。 闻言,宇文明挑动眉角,对风抿中送去一个不解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今日的事情事关重大,他已经在暗中帮了不少忙。若是要来见你,岂不是要自己暴露身份?到时候,整个朝堂会将所有的怒气都对准他。顾霆是什么人?在朝中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会看不透这一点?太子别想了,跟我走吧。” “不!” 尽管风抿中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宇文明却坚定得出乎意料。 “他一定会来见我。” 风抿中不由扶额。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宇文明,第一次对宇文明的爱好产生了疑问。 有那么一刻,风抿中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将话问出口了。 风抿中环视了一圈四周之人,将自己那荒诞的想法抛之脑后,焦灼起来,“他不会来了。顾霆是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话都尚未说完,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听到那声音,宇文明的目光之中,瞬间便有了光泽。 风抿中也是诧异地别过头。 和宇文明比起来,风抿中却多出了一丝警惕。 他一只手已经搭在腰间,警惕地盯着门外的方向。 小厮扫视了两眼风抿中,得到许可之后,才低声问道,“谁?” “太子不是要见我吗?” 是顾霆的声音! 风抿中简直难以相信,顾霆竟然真的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见宇文明。 他惊讶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顾不得许多,两步上前,拨开小厮,拉开门。 顾霆乔装打扮,穿着一身小厮装扮,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婢女装扮的苏倾澜。 “太子。” 顾霆冷眼环视了宇文明一圈。 宇文明侧过身子,将顾霆让了进来。 见到屋中站着的众人,顾霆的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看来,风大侠已经准备带太子殿下离开了。” 风抿中扬着下巴,只用眼角的余光睨了睨顾霆。 此次能够营救宇文明,离不开顾霆的帮助。 风抿中对顾霆也少了些戒备之心,“顾将军放心,此次离开之后,我会遵守诺言,绝对不会让太子返回京城半步。” 对于风抿中的话,顾霆十分满意。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宇文明。 却见宇文明的一双眼睛,几乎要长在苏倾澜的身上。 顾霆略带不满地挪动两步,挡在苏倾澜身前,盯着宇文明。 “难得你还肯来见我。” 听到宇文明的话,风抿中越发觉得这宇文明和顾霆之间,有一种令人遐思的情感。 顾霆挑动眉峰,显然也对宇文明这话有几分不解,“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第345章 都过去了 宇文明收敛目光,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 良久之后,他才重新看向顾霆。 “顾霆,有件事情,我定要当着你的面说清楚。” 顾霆心中升起一团火焰。 出于男人的直觉,顾霆已经猜到,宇文明要说的,或许正是当日山洞之事。 而这件事情,恰好是顾霆最不想面对之事。 “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呢?太子殿下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顾霆故意岔开话题,一边说着,一边还侧过身子,想要将宇文明让出屋子。 不成想,宇文明却打断顾霆的话头。 “那晚,我没有动过澜澜。” 此言一出,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始终站在一侧,想不通宇文明为何非要见顾霆的风抿中,听到这话,也骤然转过头,诧异地望向宇文明。 苏倾澜更是惊讶地放大瞳孔,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宇文明。 她想起那日一早,自己衣衫不整地在山洞之中醒来,分明是宇文明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们二人昨夜有一夜春宵。 为何,宇文明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顾霆才侧过的身子,猛然收了回来,震惊地凝视着宇文明。 一度,他为了不让苏倾澜多思,一直告诉苏倾澜,自己并不在乎当日山洞之中发生过什么。 可身为一个男子,有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多思,甚至偶尔,眼前还会浮现苏倾澜和宇文明赤身裸体,缠绵纠葛的模样。 此刻听到宇文明此话,顾霆更是诧异无比。 宇文明深吸一口气,别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 苏倾澜望着他,眉眼之间满是惊讶。 “我为了能让澜澜和你心生芥蒂,才给她的水中下了药。我承认,我原本真的很想要了澜澜。可是……” 宇文明微微闭着双眼,似乎在回忆当日的场景。 苏倾澜中了迷药,失去理智,全身热的烫手。 她靠在山洞壁上,两只手背红的吓人,后背时不时在山洞壁上来回蹭动。 宇文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伏在她的耳边,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那一刻,苏倾澜似乎被点燃了一般,骤然转过头,两只玉臂已经缠上了宇文明的脖颈。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宇文明的耳垂上,让宇文明全身酥麻。 宇文明翻了个身,两只手撑在苏倾澜的身侧,闭着眼睛,想要去寻找苏倾澜的唇瓣。 就在这个时候,宇文明听到苏倾澜轻声唤着,“顾霆……顾霆……你在哪里?” 宇文明骤然清醒过来,猛然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在自己身下,神志不清的苏倾澜。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苏倾澜心中所思、所想,还是只有顾霆。 当下,宇文明便犹豫了。 即便是他要了苏倾澜的身子又如何呢? 苏倾澜对顾霆如此情深,若是知道她做了对不起顾霆的事情,想不通之下,会不会作出什么让宇文明后悔终生之事? 最终,宇文明还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翻身而起,靠在山洞壁上,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太子殿下。” 最终,宇文明的回忆,被苏倾澜一声轻声的呼唤打断。 他微微颤动了两下眼眸,抬起眼皮,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立在宇文明身侧,一双眼睛打着颤抖,眼底闪过些许不可思议,还有一丝惊讶之色,“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她难以相信宇文明的话。 宇文明直视着苏倾澜,做了几个伸长的呼吸,似乎想要将胸中所有的怒气都排出去。 好一会之后,他才郑重其事地对苏倾澜道,“是。” “你真的从未……”苏倾澜说话之时,本能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了顾霆一眼。 见顾霆面色凝重,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紧张地凝望着宇文明。 苏倾澜这才稳住心神,将所有的情绪赶走,盯着宇文明的双眼,沉声问道,“你真的从未碰过我?” “是。” 再度得到了宇文明肯定的回答,苏倾澜的心中涌动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之感。 她肩膀上下抽搐着,打了好几个颤抖,人都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手捂在自己胸前,眉眼颤栗,泪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这些日子以来,苏倾澜心中所思,最多便是当日山洞之事。 为了当日之事,她甚至曾经动过赴死的念头。 终于,听到宇文明亲口承认,他从未碰过自己,苏倾澜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终于倒塌了。 她不再惊慌,不再害怕,脸上终于有了多日未见的沉稳之色。 许久,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苏倾澜的眼中夺眶而出。 望着苏倾澜面颊上滚落的那滴泪水,宇文明甚至有种莫名的欢喜之感。 虽然明知,这滴泪水不是为自己所落,在这滴泪水的背后,甚至包含着苏倾澜对顾霆的一番爱意。 可是,看到苏倾澜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宇文明竟然比任何时刻都要开心。 这是唯一一次,自己真的做了件让苏倾澜欢喜之事…… 宇文明直视着苏倾澜,心中又一次响起了年少时候,才有的心跳加速之感。 他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时隔多年,苏倾澜终于在宇文明的眼中,再度看到了年少时候的模样。 苏倾澜抿着唇瓣,嘴角扬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她的笑容,宇文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些年,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如同过往云烟,一个个消失在两人面前。 苏倾澜知道,过了今天之后,他们还是年少时候的样子。 对于苏倾澜而言,宇文明还是明哥哥。 对于宇文明而言,苏倾澜依旧是那个澜澜。 苏倾澜上前两步,摊开一双手,也不管宇文明如何震惊,只一把抱住了宇文明。 她的下巴抵在宇文明的肩膀上,一双手在宇文明的后背轻轻摩挲两下,轻声道,“明哥哥,此去山高水长,江湖凶险,你要自己多多保重。” 许久之后,宇文明才将手落在了苏倾澜的后背,“好。” 第346章 高处不胜寒 这个冬季,对于京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格外得难熬。 宇文德站在皇宫最高的云雀楼顶端,任凭寒风吹过,在他的脸上,留下刀割一样的疼痛之感。 周海吓得躲在柱子之后,不敢上前,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向宇文德。 他每看向宇文德一眼,眼角的余光都会带到云雀楼下的一片漆黑,心底更是慌乱惧怕。 “三皇子,您还是进来吧。” 周海哆哆嗦嗦,低声唤道。 眼前的宇文德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安静地盯着脚下的一片黑暗。 宇文德已经在外面站了快要一盏茶的时间了,他始终面色凝重,不发一言,让周海无法拿捏他心中所思。 许久之后,宇文德目光动了动,抬起手,指了指远处,微微侧过头,扬动唇角,对周海笑了笑,轻声问道,“你瞧,那里是什么?” 周海闻言,本能地探出脑袋,才要往前走,却被心中的恐惧吓住,再度缩回脖子。 “三皇子,奴才求您了。奴才实在是惟高。这……”他只用眼角的余光向下看了看,便立即捂住自己的心口,哎呦两声,“您还是进来吧。” “那是太子府。” 宇文德没有理会周海的长吁短叹,沉声道。 闻言,周海的后背一紧,不由收住了话头,紧张地顺着宇文德的目光望去。 周海早就投靠了宇文明,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他曾经暗中送过不少消息给宇文明。 如今,宇文明也倒台了,真正上位的人,竟然会是当初谁也瞧不上的宇文德,这一度让周海紧张万分。 他从前为了讨好宇文明,可做过不少出卖宇文德之事。 因此,在宇文德执掌朝政的这些时日,周海处处殷勤讨好,只怕自己哪里一个不注意,得罪了宇文德,连这颗脑袋都保不住了。 此刻听到宇文德的话,周海心中紧张,生怕宇文德是故意试探自己,好对自己下黑手。 “奴才不敢瞧。” 周海垂下脑袋,刻意地回避着宇文德的目光。 宇文德别过头,盯着周海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他那冰冷的笑声,让周海通体发凉。 周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勉强勾动唇角,尽力对宇文德送上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你从前是为太子效劳。” 闻言,周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哀求的话才到嘴边,却见宇文德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为了自己项上的人头,投靠储君,这无可厚非。” 周海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宇文德,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宇文德,一个即将登基为帝的人口中说出的。 “其实,生在皇家,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主子痛苦,你们更痛苦吧。” 听到宇文德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倒是让周海不知如何是好。 周海低着头,勉为其难地扯动了两下唇角,算是回应。 “儿时,二哥仗着父皇疼爱,在兄弟们之中,一向十分傲慢。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护着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只有太子。” 宇文德说着,垂下脑袋,深吸了两口气。 他的脸都埋在黑暗之中,周海看不清楚宇文德脸上的表情。 可是,从宇文德颤抖的声音之中,周海还是听出,他似乎在落泪。 “我还记得的,我第一次吃玉露糕,还是太子拿给我的呢。” 宇文德回忆起儿时的那些往事,嘴角不由自主地扬动两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见状,周海也忙陪着笑,连连点头,“太子小的时候,的确是个友爱兄弟之人。” “是啊。” 宇文德对周海的话给于肯定,“可是,为什么?这骨肉血亲,依旧有走到今日的时候?” 说到这里,宇文德骤然抬起头,眼中还泛着红血丝,可一抹狠戾也从眼底一闪而过。 周海被宇文德这样的目光震住,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两步。 待到他再度望向宇文德的时候,宇文德的目光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宇文德的眼中,已经带上了一股君王之气。 那君王之气在他的眼中,仿佛与生俱来,令人难以抗拒。 此刻,他右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身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周海,背后的黑暗与他脸上的冷峻浑然融为一体。 有那么一刻,周海似乎能从宇文德的脸上,看到先帝的影子。 那个瞬间,周海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诸多皇子之中,最后会是最不起眼的宇文德夺得帝位——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透了皇家争夺,从一开始就学会了韬光养晦。 在他默默无闻的这些年里,他已经深刻了解到,这朝堂之上什么人能够真正地帮助他,他也早已经看到,二皇子和太子的弱点与短处。 与其说,这些年,宇文德最不起眼,倒不如说,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能让他一举拿下帝位的时机。 如今,宇文德终于等到了! 这天下,已然在宇文德的手中。 明日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要奔赴紫金朝阳殿,在那里登基上位,让朝廷,让他的人生都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 看透彻了这些,周海仿佛被人推进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全身寒冷,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抖。 难以想象,竟然真的会有人,如此韬光养晦。 如此静待时机。 有那么一瞬间,周海甚至觉得,眼前的宇文德不是人,而是一头在黑暗中潜行,等着捕猎的豹子。 一头认准目标,一动不动的豹子! “三皇子。” 身后传来小太监的请安声,打断了周海的遐思。 周海侧过身子,将那小太监让到宇文德的眼前。 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冷风吹过,让后背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顾小姐来了。” 小太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周海,似乎要对周海说什么。 周海胆战心惊,并未注意到小太监的目光。 “好。” 宇文德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慢慢地从外面踱步走了进来。 第347章 周海之死 宇文德停在周海面前,上下打量了周海两眼,走上前,将周海的衣领整理了一番。 周海受宠若惊,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略显诧异地望向宇文德。 直到这个时候,周海才不经意地注意到了小太监眼中的胆怯之色。 小太监虽然低着头,却抬着眼皮,胆战心惊地望着周海。 不等周海细思小太监那眼神的来源,宇文德已经沉声对小太监道,“为父皇殉葬的人可都定下了?” “定下了。” “周大监跟随父皇这么多年,忠心耿耿……” 宇文德转过头,眯着双眼,盯着周海。 “父皇这一去,周大监定然悲痛欲绝。赐周大监殉葬。” 一言已毕,宇文德转身便走。 许久之后,周海才回过神来。 他本想追上去,可双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三皇子,老奴……” 宇文德已经走到门边,停下脚步,侧过头,狠戾的双眼盯着周海,“若是大监不想殉葬,我只能为大监寻一个更好的去处了。” 看着宇文德那般阴森的目光,周海几乎已经能猜到他要为自己寻找的‘更好的去处’是何处。 宇文德会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然后将他放入最下等的奴才汇集之地,让他受尽那些奴才们的折磨。 到时候,对于周海,当真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周海重重地叩首在地,“老奴多谢三皇子。” 宇文德收回目光,扬动下巴,冷哼一声,“不必了。” 说完,他迈腿往外而去。 屋外的回廊下点着红灯,让屋内窗框上溅起的红色血珠看上去模糊了许多。 宇文德侧过头,望了一眼屋内两个影子。 一个已经倒在地上,那是方才周海跪着的地方。 还有一个,站在那影子之后,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 宇文德知道,那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着李金升为大内总管,统管宫中一应调度。” 说完这句话,宇文德不再停留,径直往楼下走去。 在萧瑟的寒风之中,宇文德依稀听到了李金的谢恩之声。 这个大内总管的位置,可是他杀了带领自己多年的师父才换回来的。 宇文德相信,日后李金一定会对自己尽忠职守,忠心耿耿。 他走出云雀楼,却见顾宁等在院中。 在寒风之中,顾宁一张嫩白的面颊冻得通红,时不时地摩挲着一双手,跺着脚,来让自己温暖起来。 “你们怎么当差的?”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顾宁身边,握住她那一双小巧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哈了两口气,为她摩挲了两下手,不满地别过头,瞪着站在院中的太监和宫女们,“瞧着顾小姐冷成这样,怎么不知道让她进去等?” 宫女太监们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对宇文德叩首行礼,一个个口中都高呼‘奴婢错了,奴婢有罪。’ 顾宁见状,忙拦住还要责怪他们的宇文德。 “宇文德,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久没有听到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宇文德愣了一下,望向顾宁。 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映衬着些许蜡烛的光芒,眨动两下,望着自己。 顾宁的双眼,还是那样让宇文德动心。 他立即回以淡然的笑容,反手握住顾宁的手腕,拉着她往殿中走去。 两人行至殿中,宇文德吩咐人在外面伺候,反身关上门,望向顾宁。 “宇文德,你和我兄长怎么了?” 宇文德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尚未说出口,便被顾宁的问话打断了。 闻言,宇文德一愣,挑动眉角,带着些许不解,凝视着顾宁,“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顾宁望着宇文德,一双通红的手在身前摩挲了两下,拧着秀眉,似乎在思索自己该不该将听到的话告诉宇文德。 看到顾宁这副神色,宇文德已然明了,顾宁定然是听到了什么让她不安的消息。 这消息,很可能对自己也是百般得不利。 想到这里,宇文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顾宁的手腕,“宁儿,到底怎么了?” 自从回京以来,顾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深情款款的宇文德。 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人都愣在原地,茫然地抬起眼,凝望向宇文德,嘴角打了几个小小的颤抖,沉声道,“兄长今日出门之前,让我娘准备好行囊。他说,要带着我们一家离开。” 宇文德眉心骤然蹙在一起,“什么时候?” “早则今夜,晚则明日。” 顾宁沉声道。 她说完,还反手握住了宇文德,“宇文德,你和我兄长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明日就要登基为帝。为什么?我兄长这个时候,要离开京城呢?” 顾宁将自己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自从回京以后,先是大飨郡主,接着又是陛下突柄,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顾宁根本没有机会深思,这一桩桩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好不容易等到现在,眼看着宇文德就要登基为帝,顾宁还以为,一切都会安定下来。 可这个时候,顾霆却突然要带着一家离开京城。 这让她再度慌乱起来。 她本就是个江湖儿女,哪里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她只能连夜进宫,前来寻宇文德,想要问个清楚。 宇文德没有回答顾宁的话,他抬眼望着顾宁,心思飞速转动。 “丞相的病好了吗?” 顾宁等了许久,宇文德才沉声问道。 闻言,顾宁先是一愣,随即便缓缓摇头,“没有。” “既然丞相的病都未好,顾霆怎么会离开京城呢?” 顾宁未曾想到,宇文德竟然会反过来询问自己。 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蹙着一双眉头,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兄长此举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我才急着进宫,想要问个清楚。难道,你也不知道个中缘由吗?” 看着顾宁焦灼的目光,宇文德愣住了。 他凝望着顾宁,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对顾宁解释他与顾霆之间的事情。 第348章 别去 顾宁眼看着宇文德盯着自己,那双从前神采奕奕的眼中,此刻满是担忧和回避。 顾宁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她挑动眉角,微微侧过头,用不解地目光上下打量了宇文德一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宇文德,你和我兄长闹矛盾了,是吗?” 很难想象,这样怯生生,听上去又有些幼稚的语言,竟然会出自当朝将军府的女儿之口。 可就是顾宁这行为和身份上的反差,让宇文德最是心中难安。 许久之后,宇文德终于抿着唇瓣,缓缓地点头。 他速度很慢,点头之时,也始终凝视着顾宁。 宇文德不知道,自己和顾霆之间的战争,顾宁会站在谁那一边,也不知道,顾宁究竟会对此作出何等反应。 就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动作当中的谨慎。 看到宇文德点头,顾宁本能地向后倒退一步,一双秀气的眉毛再度蹙在一起。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宇文德一圈,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 宇文德被顾宁问的一愣,挑眉凝视着她。 “你和我兄长为什么会闹矛盾呢?” 顾宁满脸皆是疑问,似乎认为是宇文德在和自己玩笑。 “我兄长一心一意辅佐你。你若是登基为帝,兄长即便是算不得头功,可也是榜上有名之人,你们为何要闹矛盾?” 听到顾宁的这番话,宇文德的心不由冷了下来。 他盯着顾宁的侧脸,向后退了两步,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上下打量着顾宁。 顾宁被他盯得心中发紧,一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原来,在你心中,是我挑起了这场战争?” 宇文德低声问道。 不知为何,看到宇文德低着头,垂着眼皮,顾宁的心竟然动摇了。 他身为皇子,顾宁从为在他的身上看到如此落寞的神色。 顾宁一时哑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要上前握住宇文德的肩膀,轻轻地摩挲两下他的后背,告诉他不必担心,自己会陪在他身边。 可是,想到顾霆,还有全家老小,顾宁才抬起来的手,硬生生地落了下来。 她垂着脑袋,向后退了一步,鼻尖微微翕动了两下,沉声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都不等顾宁说完,宇文德已经骤然抬起头,一脸恼怒地瞪着顾宁。 “宁儿,我将你视为我最亲切的人。即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与顾霆为敌。非但如此,待到我登基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迎娶你,册立你为后。可是,顾霆非要与我作对,我有什么法子?” “与你作对?” 顾宁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睑,凝视着宇文德,“兄长为何要与你作对?” “你知道吗?明日我就要登基了。” 宇文德直视着顾宁,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顾宁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依旧是满面不解地望着宇文德。 “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皇上!可是,顾霆在这个时候,要送宇文明离开京城!” 闻言,顾宁才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宇文德,“不可能!” 顾宁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兄长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兄长怎么会送宇文明离开京城呢?” 起初,顾宁的声音还十分坚定,可是,她抬眼望向宇文德,却只能看到宇文德坚定地盯着自己。 顾宁瞬间便明白了,宇文德说的都是真的。 顾霆真的会放宇文明离开京城。 可是,为什么? 顾宁难以想象。 宇文明与苏倾澜有了肌肤之亲,顾霆恨他还来不及,为什么会为了宇文明,不惜与宇文德作对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顾宁拎着裙角,转身往后跑去。 见状,宇文德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顾宁纤细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边,盯着顾宁,沉声道,“你去哪里?” “我去问清楚。” 顾宁别过头,凝视着宇文德,“我去找兄长问个清楚。兄长为什么要帮宇文明离开?他不是应该恨宇文明才对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宁说着,挣扎两下,想要让宇文德松开自己。 不成想,她的挣扎非但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宇文德手中的力道还加重了许多。 “不许去。” 宇文德沉声道。 闻言,顾宁诧异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宇文德,“什么?” “你不许去。” 宇文德接着道。 “为什么?” 顾宁不可思议地问道。 宇文德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不愿让顾宁前去寻顾霆问个明白。 她是顾霆的妹妹,顾霆素来最是疼爱这个妹妹。 若是让她去,说不定还能解开顾霆和自己之间的误会,让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不知为什么,宇文德就是不愿意让顾宁再去询问顾霆。 似乎,在他的心中,宁可自己和顾霆之间,永远都保持着如今的样子,也不要再回到以前。 过了许久,宇文德才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只有他和顾霆保持着现在的样子,顾家军才会交到他的手中。 比起顾霆,宇文德更需要顾家军。 想到这一点,宇文德全身都生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意。 他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 顾宁还在尽力做着挣扎。 宇文德盯着顾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让他恐慌的念头。 会不会在他的心中,就连顾宁都没有顾家军重要? 想到这里,宇文德突然烦躁不已。 他骤然发力,一把将顾宁抱进自己怀中。 顾宁被宇文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靠在宇文德的怀中,诧异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宇文德的侧脸。 “宇文德?” 顾宁一双手抵在胸前,靠在宇文德的怀中,怯生生地唤道。 宇文德没有给顾宁多问话的机会,他一只手捏住顾宁的下巴,唇瓣转瞬已经覆盖在顾宁的樱桃小嘴上。 顾宁骤然被他吻住,挣扎两下,可腰肢被他死死地握在手中,只能堪堪作罢。 宇文德侵城略地的吻,狂乱地落在顾宁的唇上…… 第349章 明哥哥 京城东门。 顾霆和苏倾澜一路将宇文明与风抿中等人送到了东门之外。 城门的守卫看到顾霆,二话不说,便吩咐人开门放行。 直到马车出去将近一里多地,顾霆才吩咐人停下马车。 他率先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将苏倾澜也搀扶下来。 宇文明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三人站在寒风之中。 宇文明眼看着顾霆紧紧地揽着苏倾澜那双纤细的肩膀,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心中也是一阵五味杂陈。 从前,宇文明看到二人如此亲密,只会满腹怒气。 可是今日,看到二人这样亲密的举动,宇文明的心中,竟然多出了几分欣慰之感。 他望着苏倾澜和顾霆,眉眼轻轻地弯了弯,带出些许淡然的笑意。 “此去路途遥远,今日怕是与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宇文明双手抱拳,对二人拱手作揖,沉声说道。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对宇文明抱以同样的回礼。 “太子殿下珍重。” 苏倾澜沉声道。 闻言,宇文明却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 他微微摇摇头,对苏倾澜摆了摆手,“说什么太子殿下?日后,这茫茫江湖,只有宇文明,再无什么太子殿下。” 苏倾澜一时哑然,凝视着宇文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澜澜。” 宇文明抬眼望向苏倾澜,犹豫再三,还是道,“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苏倾澜别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却已经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对宇文明点了点头,自顾自地退出去老远。 顾霆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介意宇文明对苏倾澜的感情,却也知道,这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这一生都注定要纠葛在一起,哪里那么容易说断就断? 眼看着顾霆退出去老远,苏倾澜才向后退了一步,刻意与宇文明保持着距离。 “殿下。”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出口,宇文明已经对她摆摆手。 宇文明凝视着苏倾澜的眼眸,轻声道,“澜澜,能唤我一声明哥哥吗?” 苏倾澜一愣。 这是她儿时对宇文明的称呼。 其实,即便是不久之前,苏倾澜在私下也一直用明哥哥来称呼宇文明。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苏倾澜与宇文明之间越走越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管私下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苏倾澜对宇文明只有一个称呼——太子殿下。 骤然听到宇文明这样的要求,苏倾澜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宇文明。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要求的过分,宇文明无奈地垂下脑袋,轻轻地耸动肩膀,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 “我……我只是很久没有听到你这样唤我了……我……” 宇文明慢慢抬起眼眸,望向苏倾澜。 他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的黑暗之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宇文明本能地一步上前,将苏倾澜拦在身后,高声道,“小心。” 苏倾澜一时不防,跌跌撞撞向前两步,只能握住宇文明的胳膊,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待到苏倾澜稳住自己,再度往前看去,却见眼前一个黑影正手持利剑,飞速往二人身边跑来。 宇文明一只手拦着苏倾澜,盯着那黑影,高声道,“有埋伏!”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顾霆和风抿中。 风抿中跃下马车,几乎不做任何停留,便直奔宇文明而来。 顾霆也急切地往宇文明和苏倾澜的身边跑来。 饶是两人的速度再快,可他们和苏倾澜与宇文明终究有一段距离,加上事发突然。 待到二人赶到宇文明和苏倾澜身边之时,这两人已经被七八个黑衣人重重包围。 隔着包围圈,顾霆看不到内里两人的情况。 他急切不安,手中的利刃也失去了规律,不管是谁迎上前,他都本能地抬手便刺。 和顾霆比起来,风抿中的情况要差的多。 那些人似乎早已经知道了风抿中的身份,去对付他的,足足有顾霆的两倍之多。 不仅如此,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也极其厉害,一个个身形跃动,在黑暗之中,宛如一只只狩猎的野狼。 风抿中虽然武艺高强,可是面对这么多强敌,还是逐渐落于下风。 至于被众人围在正中的宇文明和苏倾澜,情况则更加糟糕。 苏倾澜虽然会些武功,可终究只是一些皮毛功夫。 加上她如今怀着身孕,出招之时,必得要护着自己的肚子,一时之间,也是顾此失彼,应接不暇。 再看宇文明,比起苏倾澜,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几个皇子之中,宇文明的功夫本就最差。 他素日里专攻文治,这武功方面,若是应付起一些小毛贼,倒还算是得心应手,可若是应付起真正的高手,就有些差强人意。 加上他身边还有一个苏倾澜。 宇文明一心想要护着苏倾澜的周全,结果反而得不偿失。 好几次,他想要上前护住苏倾澜,都被黑衣人的利剑阻挡回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宇文明逐渐落于下风,高声质问道, 黑衣人们并未答话,手中的招数也未曾停止。 不仅仅如此,随着战斗时间的增长,黑衣人们的招数也纷纷变成了杀招。 见状,宇文明更是焦躁起来。 宇文明的招数越发没有规律,体力也已经快要到临界点。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黑衣人骤然从半空跳了起来,手中的利剑往宇文明的脸颊上刺来。 宇文明一愣,本能地抬起手中的剑刃,想要挡住那黑衣人。 哪知道,那剑刃在黑衣人手中的利剑砍伐之下,竟然断成了两截。 几乎是同一时间,宇文明的右边,立即冲出另外一个黑衣人,同样的手持利刃,便往宇文明的腰间扎来。 宇文明躲闪不及,只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再度站起身的时候,两个黑衣人的利剑都已经到了宇文明的眼前。 宇文明一时愣住,甚至都忘记呼救,只呆呆地望着那两柄利剑到了自己身边。 “明哥哥……” 远处传来了苏倾澜的声音…… 第350章 原来如此 寒光在苏倾澜的眼前闪过,眼看着那两柄利剑都冲着宇文明而去。 苏倾澜有心上前营救,却被几个黑衣人绊住脚步,根本无法上前。 那两柄剑,一柄冲着宇文明的心脏,一柄冲着宇文明的腹部,若是扎中,宇文明绝对难逃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半空之中一跃而起,踩着那两柄利剑,冲到了宇文明的身前。 那人摊开双手,一手握住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们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手中的利剑已经被那人夺走。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似乎认出了来者,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滚!” 来人厉声道。 其中一个黑衣人还想要辩驳两句,却被另一个拦住。 紧接着,其中一个黑衣人打了一个呼哨。 其他黑衣人纷纷往这边看来。 待到那些黑衣人看到了来者,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不一会的功夫,那些黑衣人纷纷跃动而起,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切发生的如此快,快到似乎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待到身边的黑衣人们都消失了,宇文明才瘫坐在地上,方才看到利剑的恐惧终于一点点地弥漫而上。 他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胸口。 “宇文明。” 方才那个突然冲出来的来人盯着宇文明,厉声道。 宇文明听到那声音,眉头微微蹙了蹙,抬起头,惊讶地望去。 却见寒风之中,凤河负手站在宇文明身前。 “是你。” 宇文明盯着凤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感。 才刚刚从那些黑衣人的手中死里逃生,却不想竟然又遇到了凤河,宇文明一时哑然,无奈地摇摇头,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只望着眼前黑压压的月色。 “凤溪的一条性命落在你的手上,今日,我便是来取你首级。” 说着,凤河已经拔出腰间的利刃,对准了宇文明的额头。 “凤河。”苏倾澜见状,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别过头,瞧了两眼瘫软在地上的宇文明,“你做什么?” “我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凤溪报仇!今日,仇人就在我眼前,你说我做什么!” 苏倾澜压住他的手腕,别过头,看着凤河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因为凤溪之事,凤河早已经投奔了宇文德。 方才那些黑衣人看到凤河的出现,那般慌乱,可见,他们定然是了解凤河的实力。 甚至,那些人很可能根本就是凤河受宇文德所托,训练出来的杀手。 这埋伏,竟然是宇文德做下的! 想到这里,苏倾澜凝视着凤河的双眸,沉声问道,“是三皇子让你来的?” 对于苏倾澜的猜测,凤河不置可否。 “三皇子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放他离开?苏小姐,你对我和凤溪都有救命之恩,我之所以出现,是不想看着你们白白随他一同丢了性命。可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还请苏小姐莫要插手。” 说着,凤河的利剑再度向前,眼看着就要扎进宇文明的胸膛之中。 “凤河!” 苏倾澜死死地握住凤河的手腕,盯着他的双眼,“凤溪已经死了,即便是你现在杀了太子,也无济于事。” 凤河的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抖。 想到凤溪的死状,凤河一双眼睛再度红了起来。 宇文明凝视着凤河,嘴角微微扬动,带出了些许苍凉的笑意。 “你真的以为,凤溪是我逼死的?” 宇文明沉声道。 闻言,凤河一愣,蹙着双目,眼睛微微眯了眯,盯着宇文明,冷声道,“否则呢?” 宇文明冷然一笑,“凤河,你仔细想想,当日,宇文德为什么会来的那么快?” 听闻此话,不仅仅是凤河,即便是苏倾澜都骤然一愣,诧异地转过头,盯着宇文明。 “什么意思?” 凤河沉声问道。 “你们不会真的相信宇文德的那套说辞吧?” 宇文明双手撑在身后,向后挪动了两步,慢慢地站起身。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才重新盯着凤河,沉声道,“我早就已经查问过了,在我找到凤溪之前,早就有人找过凤溪。当日,凤溪之所以会不顾一切地答应来我身边帮忙,根本就是被人指使。” 这消息,不管是对于凤河,还是对于苏倾澜,都太过骇然。 正是因为宇文德在凤溪之死时,救下了凤河,才会因此与顾霆还有苏倾澜扯上关系,他们才会鼎力相助宇文德。 可若是按照宇文明如今的说法,当日之事,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宇文德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宇文德的夺位之心,也不是因为先皇要派他去东境才生出的。 若是那样…… 苏倾澜瞬间便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几乎不可抑制地打着颤抖。 她惊讶地凝视着宇文明,“明哥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切莫攀咬三皇子。” 宇文明冷然一笑,微微摇摇头,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包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他将那东西交给凤河,沉声道,“这东西,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凤河没有接过宇文明手中的东西,只是微微低下头,扫视了一眼,便是=一愣。 “是凤溪的玉佩。” 宇文明不置可否地耸动肩膀,“我一直以为,凤溪交给我的那块,就是她身份的象征,直到我在三皇子的府中,看到了这一块。凤河,你是她的师兄,应该知道这玉佩的重要性。” “这是凤溪的亡母留给她的。” 凤河盯着那玉佩,唇角打着颤抖,沉声道。 “原本,我是准备靠着这件事情,让澜澜和顾霆相信我,宇文德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的什么明主。可是如今,已经不需要了。这东西,我交给你了。如果,你还是想杀了我,为凤溪报仇,那就动手吧!” 说完,宇文明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摊开一双手,作出一副慷慨就死的神色。 这一刻,宇文明的唇角竟然不由自主地向上扬动…… 第351章 一个女人,算得上什么? 本就天寒地冻,加之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众人的体力都有些消耗殆尽,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几人已经觉得自己身上凉气骤然而起,全身上下皆是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抖。 听到宇文明的这番话,加上他扬动而起的下巴,和慷慨就死的表情,苏倾澜等人更是心生寒意。 苏倾澜紧紧地握着凤河的手,侧过头,蹙着一双秀气的眉毛,凝视着凤河,嘴角打着些许颤抖,想要努力地将凤河拉开。 “凤河,不要啊。” 苏倾澜知道,在凤河的心中,早已经将宇文明视为自己的头号敌人,便是苏倾澜说什么都无用。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若是真的像宇文明说的那样,那凤河的头号敌人,不该是宇文明,而是在宫中,即将登位为帝的宇文德。 她希望,凤河能够在最后关头冷静下来,至少再给她一次劝慰的机会。 凤河的手再度抬了起来。 即便是苏倾澜用尽全身的气力,也再难控制凤河半分。 凤河冷眼凝视着宇文明,“凤溪,是死在你的手中。” 言语已毕,苏倾澜的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便是自己要拦,只怕也难以成事。 虽然苏倾澜紧张无比,可宇文明却逐渐安详下来。 他唇角微微扬动,眼角向下,露出些许释然的神色。 宇文明甚至还自己仰起头,故意往凤河的剑锋上靠近几分。 “凤河……” 苏倾澜的声音已经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抿着唇瓣,时而别过头,望向宇文明,时而紧张地望向凤河。 凤河每向前一步,苏倾澜的手都会加重些许力道。 一步、两步…… 凤河离宇文明越来越近,那利剑眼看着就要刺穿宇文明的肩膀,扎进他的身躯之内。 突然,凤河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他手中的利剑‘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凤河几近崩溃,高声喊道。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后倒退两步,捂着自己的双耳,眼中泛着一片鲜红之色。 “凤河?” 苏倾澜紧张地望向凤河,向前追了两步,却被紧追而上的顾霆拦住她的去路。 顾霆拉着苏倾澜,扬动下巴,指了指凤河,对苏倾澜沉声道,“别过去。” 苏倾澜收住脚步,凝视着凤河。 凤河仰天长啸,后退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全身无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手撑在膝盖之前,慢慢地抬起头。 凤河的发丝洒落在眼前,那通红的眼眸之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你说的都是真的?” 凤河凝视着宇文明,言语之中,异常冷静。 宇文明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凤河,慢慢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你从前不说?” “你已经投靠了宇文德,即便是我要说,也要在最合适的时候说。从前不说,实在是因为不是时候。” 凤河冷笑着,慢慢站起身,脸上的冷峻之色,从唇角,一路蔓延到双眼之中。 “你们这些高门显贵,皇族之后,在你们的眼中,一条人命,难道就如此的不值钱吗?难道对你们而言,凤溪的存在,就只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吗?” 对于凤河的这番话,宇文明并未表示反对,也未曾回答。 其实,凤河说的,未尝不对。 皇室之族,连兄弟姐妹、父母儿女都可以算计,其他人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今日,自己被宇文德算计至如此地步,可曾想过,二皇子宇文然也曾经在自己的算计之下,沦落至幽禁地步。 孰是孰非,早已经说不清楚了。 凤河凝望着宇文明,两人四目相对,望了许久。 凤河侧过身子,垂着脑袋,发丝挡在他的眼前,看不清楚凤河眼中的情绪,“你走吧。” 凤河的声音很低。 起初,莫说是宇文明,就连苏倾澜和顾霆也难以相信,凤河竟然真的会这样放走宇文明。 宇文明抬眼望向凤河,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则,凤溪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说完,凤河转过身,背对着宇文明。 见状,风抿中快步上前,将宇文明搀扶起来,不再做停留,径直离开。 待到宇文明与风抿中上了马,走远之后,苏倾澜才缓步走到凤河身边。 她知道凤河对凤溪的感情,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凝视着凤河的侧脸,低声道,“凤河?” 凤河扬动下巴,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似乎在有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转过头,望向苏倾澜,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三皇子早已经安排了人,前来劫杀宇文明。” 许久之后,凤河才缓缓开口哦。 苏倾澜和顾霆已经猜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倒是没有露出多少惊讶之色。 宇文德原本也只是答应了要撤走一半的守卫,根本未曾松口,要放走宇文明。 宇文明能够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逃走,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凤河望向顾霆,犹豫再三,还是道,“顾将军,我若是你,不会再回京城。”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皆惊讶地望向凤河。 “凤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凤河低着头,抿着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听到的话告诉二人。 “凤河!” 苏倾澜见凤河不答话,高声唤道。 顾霆扯住苏倾澜的胳膊,对她摇摇头。 他凝视着凤河,“三皇子要对顾家怎么样?” 凤河再度抬起头,“三皇子说了,顾将军你违逆圣意,本就该是死罪。更何况,若是顾将军不除,顾家军又怎么能安心跟着三皇子呢?”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宇文德若是动了顾家,宁儿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苏倾澜高声道。 凤河扬动唇角,冷然一笑,眼底满是悲凉之色。 “天就要亮了。过了今日,宇文德便是这天下之主。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要不得的呢?” 闻言,苏倾澜通身寒凉…… 第352章 下马威 紫金朝鸾殿。 先帝已然下葬,这大殿之中的白色围帐,已经在昨夜之后,就全部换成了鲜红布缎。 紫金朝鸾殿已经被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那些早先时候,蒙了灰尘的摆件,都被撤走,换上了宇文德喜欢的青铜器。 大臣们也都褪去了服丧之时的暗灰色衣物,换上了颜色鲜明的朝服。 先帝已故,太子失势,后宫之中,柳贵妃独掌大权,前朝那些曾经支持过太子的人,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会被太子之事连累。 经过这番大变,朝堂的局面大变,那些曾经跟随三皇子,被视为愚蠢之人,如今一个个都昂着头,骄傲地环视着四方,等着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的人,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宇文德在众臣的注视之下,身披一件黄色礼袍,脚下是五龙金丝靴,身后跟着的李金,着一身大统管之服,每走一步,都警惕地环视四周。 他在宫中苦熬这么多年,总算是因为看准了新主,而走上了大统管的位置。 龙椅就在宇文德眼前,可是,从大殿之外,到大殿之内的这几步,宇文德却故意放慢了些许,似乎是在好好地感受,这些距离带来的落差之感。 “新帝继位。” 终于,宇文德行至龙椅之前,李金高声唤道。 众臣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对宇文德叩首行礼,口中高呼万岁。 一时之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在紫金朝鸾殿中铺展而开。 宇文德面带微笑,扫视着跪在殿中诸人,待到他们行礼结束,才摆手吩咐他们起来。 “朕今日登基,特册封生母柳氏为孝恭太后,移居寿安宫。” 众臣未曾行礼道贺,都低着头,抬起眼睑,等着宇文德的下言。 “嫡母皇后,谋害先帝,本该赐死,贬为庶人。念在她多年侍奉先帝的份上,特命皇后殉葬先皇,一同合葬陵寝。” 闻言,众臣皆惊,大殿之内,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皇帝登位,不尊嫡母,还要命她殉葬,实在不是礼法所容之事。 因而,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礼部尚书的脸上。 尚书大人面色严峻,知道这些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本要上前,可才抬起头,就看到宇文德冰冷的目光,骤然往自己身上扫射而来。 尚书大人不敢多言,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见状,众人更是不敢多言。 一时之间,偌大的紫金朝鸾殿上,却是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臣女有异。” 大殿之外,传来苏倾澜镇定而冰冷的声音。 闻声,莫说是殿中的诸位大臣,即便是宇文德也诧异地挑动眉角,望向殿外之人。 按照计划,此刻的苏倾澜和顾霆,都应该已经是杀手们的刀下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德心中虽然惊讶无比,可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 “少夫人。” 宇文德凝视着从殿外一步一步走进大殿之中的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仰着头,双手举着一卷黄色卷轴,坚定、执着,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 众臣皆面面相觑,偶尔有人敢望向坐在龙椅上的宇文德,都会发觉,他面色铁青,没有一丝笑意。 苏倾澜跪在大殿之中,卷轴依旧高高地举过头顶,对宇文德叩首行礼。 “陛下,臣女有异,请陛下听臣女一言。” 苏倾澜的每一个举动,都和礼和规,即便是宇文德想要挑毛病,也无处可寻。 他只得对苏倾澜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摆手,“少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说着,宇文德便吩咐李金赐座。 不成想,苏倾澜却拒绝了宇文德的好意。 她抬起头,凝望着宇文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紫金朝鸾殿的光线,不管是什么人坐在那龙椅之上,看上去都如此让人难以挪动双眼,威严异常。 在那威严之中,还夹杂着些许冰冷之色。 “陛下,臣女执先帝遗命,掌管都察院。” 苏倾澜沉声道。 宇文德的心中一紧,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是啊。”虽然心下惴惴不安,可面上却还是冷静异常,“自入冬以来,京城诸事繁杂,加之父皇病重,倒是忘记了都察院之事。少夫人如今已经怀有六甲,实在不易在外抛头露面,朕早有心,要将都察院交由……” 宇文德的话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经沉声打断,“陛下,先帝在时,曾有明令,无论日后,臣女是何身份,都察院皆由臣女一力掌管。便是要更替掌管之人,也由臣女推选合适之人。” 宇文德的面色阴沉下来,嘴角勉强向上扯动两下,目光之中的寒意更加冷峻。 “那少夫人是想要亲力亲为,还是换人掌管呢?” 宇文德的目光越发阴沉。 “今日臣女已经跪在这里,手持先皇遗命,自是要亲力掌管都察院。不仅如此,臣女今日便有本上奏。” 谁也未曾想到,这昔日一力扶持宇文德的顾家,竟然会在宇文德继位第一日,就给了他如此一个下马威。 众臣皆是大惊,噤若寒蝉,落针可闻,只静静地等待着朝堂是否会再度发生巨变。 宇文德心下大怒,已经站起一半的身子,可瞧到那些大臣们的面色,却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扬动的唇角之中,更多的是不屑和恼火。 “何事?” 许久,宇文德才冷声问出了这两个字。 “请陛下尊嫡母皇后为皇太后。” 苏倾澜与宇文德四目相对,冷声说道。 宇文德搭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眼底也掀起了一阵恼火之色。 “少夫人可知皇后忤逆犯上,谋害先帝?” “此事朝中人人皆知。” “少夫人可知,先帝之所以会撒手人寰,便是因为这毒妇所为?” “臣女知道。” “少夫人都知道,还要朕尊她为皇太后?” “是。” “荒唐!” 这一次,宇文德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猛然站起身,恼怒地瞪着跪在眼前的苏倾澜。 第353章 逼迫 眼看着宇文德发怒,众臣皆跪倒在地,一个个打着颤抖,哆哆嗦嗦,只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一双眼中满是怒气。 反观苏倾澜,虽然跪在地上,看上去要比宇文德低上一截,可却面色镇定,仰着头,凝望着宇文德。 她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气,还扬动着唇角,带着些许笑意。 与这样冷静的苏倾澜比起来,宇文德更是少了些为人君主该有的气度。 他与苏倾澜对视良久,情绪终于慢慢平稳下来。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凝视着苏倾澜,嘴角微微扬动,那冷漠的样子,让人瞧了便是心中发紧。 “皇后谋害先帝,以至于先帝亡故。如今,还想要让她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少夫人简直是危言耸听!”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德,轻声问道,“敢问陛下,先帝可曾废后?” “未曾。” “那先帝可曾有过明昭,要求皇后殉葬?” “未曾。” 宇文德越说,心下越是发紧。 “既然先帝未曾废后,也未曾要求皇后殉葬。可见,先帝对皇后还是留有情面。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嫡母,陛下初登大位,就要赐死嫡母。恐怕,先帝地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苏倾澜眼看着宇文德要反驳自己,重重地叩首在地,声音提高几分,“请陛下收回成命,册封皇后为皇太后,赐居寿安宫。” “你……” 宇文德心中怒起,手指不住地点动着桌面,咬着后槽牙,满面怒色。 对于宇文德的怒气,苏倾澜视而不见,只垂着眼帘,跪在殿中,纹丝不动。 殿中诸位大臣见状,无人敢上前劝慰,只能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众人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朕不肯呢?” 良久之后,宇文德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微微侧过头,冷眸盯着苏倾澜,沉声道。 “此事事关陛下清誉,皇族颜面。若是陛下不肯,臣女只得跪在这殿中,长跪不起,以此死谏。” 登基第一日,便遇到如此之事,宇文德心烦气躁。 最让宇文德不安的是,苏倾澜说完这番话,朝中那些原本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大臣,皆抬起头,仰望着宇文德。 他们中,大多都是从前一心一意追随宇文明之人。 若是苏倾澜请旨,能被宇文德答应,便意味着这些人,日后在后宫之中,也多出一层庇护和保障,他们自是希望苏倾澜此所请之事能够成功。 可宇文德知道,若是真的随了苏倾澜的意愿,日后这后宫便是两位太后。 且在出身上而言,柳氏原本就比皇后低上许多。 若是平起平坐,只怕日后后宫之事还是要交还给皇后。 到时候,前朝后宫沆瀣一气,自己这个帝位还能坐的稳吗? 想到这里,宇文德的面色越发阴沉下来。 “李金。” 不知过了多久,这压抑的气氛,被宇文德一句呼唤打断。 李金闻言,快步上前,半躬着身子,凑到宇文德的身边。 “退朝。” 宇文德既没有答应苏倾澜的请求,也未曾驳回。 他对李金言毕之后,便即可站起身,转身往后殿而去。 朝上诸人,甚至连李金在内,都有些反应不过。 看到宇文德已经退至后殿,李金才再度高声道,“退朝。” 众臣不敢忤逆宇文德之意,纷纷散去。 大殿之上,只留下苏倾澜一人跪候。 宇文德才至后殿,将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赶了出去,将后殿之中的金银玉石砸了个干干净净。 李金守在外面,不敢入内。 “混账!” 李金听到宇文德在殿内高声喊道。 听到这声音,李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李金。” 过了许久,宇文德似乎已经稳下了情绪,对着屋外高声喊道。 闻言,李金才快步走进大殿之内。 “陛下。” 他垂首而立,不敢抬头。 “她还跪在外面吗?” 宇文德冷声道。 李金微微抬起眼睑,扫视了宇文德一眼,缓缓点头。 “顾霆呢?顾霆在哪里?” “顾将军今日告假,未曾上朝。也未曾露面。” 宇文德冷笑着点点头,脸上的阴鸷之色,让他原本英俊的五官,几乎变了一个样子。 “好啊。他们夫妻二人,这是要等着朕先退步啊!他们夫妻二人算的可真好啊!” 李金不知宇文德这话何意,只得立在一侧,小心伺候着,不敢多言。 “李金。” 良久之后,宇文德别过头,望了李金一眼,沉声道。 李金答应一声,匆匆上前,对宇文德屈膝行礼。 “去将军府,请顾霆来。让他将这疯妇带回去。” “是。” 李金的言语才落,却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陛下。” 一小太监匆匆入内,对宇文德躬身行礼,“顾将军来了。” 小太监说完,小心翼翼地扫视了李金一眼。 李金一愣,“陛下,这……” “顾霆一人?” “还有顾安老将军、顾家老夫人,和丞相大人。” 听完小太监的话,宇文德的面色越发阴鸷。 他一怒之下,倒是忘记了,这苏倾澜可不仅仅是顾家的儿媳,还有一个做丞相的父亲! 看来,今日在城外没有杀了这对夫妻,日后,自己若是想要对付这对夫妻,倒是难为了…… 想到这里,宇文德的面色更加难看。 他抬手对李金摆动两下。 李金见状,立即吩咐小太监,“请三位大人在前厅等候。” “是。” 小太监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待到屋中只剩下自己和李金,宇文德高声狂笑,慢慢地别过头,望向李金,“李金,你看到了吗?朕今日才刚刚登基,他们就如此威逼朕!当日,要扶持朕上位的,可是他们!” 李金赔着一脸笑意,慢慢地走上前,头埋得愈发低沉,“陛下,这少夫人所请之事,陛下为何定然不准呢?何不先听听贵妃娘娘的意思呢?” 宇文德别头,凝视着李金,“贵妃娘娘?” 第354章 以此折辱 顾安等人在前厅等候,早有眼疾手快的太监给几人上了茶水。 顾安坐在老夫人身侧,眼看着老夫人焦灼不已,时不时探头往后殿之中张望,顾安沉声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三皇子新皇登基,不会对得力大臣之女过于苛责的。” 老夫人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顾安的话。 她往后殿瞧了两眼,手中的竹杖在地上磕动两下,“澜澜还怀着身孕,如今跪在前殿之中,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我看,我还是先去拜见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下旨,最起码,先让澜澜起来。” 说着,老夫人便起身要往殿外而去。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老夫人尚未走到殿外,就见柳贵妃已经从外缓步走了进来。 她如今已然被册封太后,伺候的人数早已经比从前多出了一倍。 看到柳贵妃老夫人一愣。 “贵妃……” ‘娘娘’二字尚未出口,老夫人已经改了称呼,“太后娘娘。” 柳贵妃环视一圈殿中众人,对老夫人颔首回礼。 她行至屋内,坐在正座之上,对几人点点头,示意他们落座。 “今日之事,我都听说了。” 柳贵妃扫视一圈,沉声道。 闻言,老夫人忙对柳贵妃颔首行礼,“太后娘娘,澜澜身怀六甲,怎么好让她一直跪着?若是陛下真的有什么不满,也请让她起来说话吧。” 柳贵妃的双眼微微攒在一起,眼角向上挑动两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老夫人一圈,终于淡然地笑了出来。 见状,老夫人和顾安对视一眼。 他们二人皆不是经常走动后宫之人,哪里知道这些女人的心中都打着什么算盘。 柳贵妃也不答话,只别过头,望向坐在下首的顾霆。 “顾将军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柳贵妃盯着顾霆的双眼,沉声问道。 顾霆抬眼,目光轻动,望着柳贵妃。 二人四目相对,顾霆从柳贵妃的眼中读出了些许狠戾。 他沉思半晌,终于站起身,双手搭在身前,对柳贵妃躬身行礼,“太后娘娘,臣以为,澜澜今日所请,看似实在是为了皇后娘娘进谏,实际上,却是在保全贵妃娘娘和陛下的颜面。” “哦?” 柳贵妃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扶住自己的额头,饶有兴致地望向顾霆,“此话怎讲?” “贵妃娘娘细思。”顾霆对柳贵妃点点头,接着道,“若是陛下真的让皇后娘娘为先皇陪葬,那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陛下?又会如何看待您?皇后娘娘虽然有错,可到底也是嫡母。陛下不敬嫡母,反而将贵妃娘娘您抬至太后一位。那岂不是意味着,陛下在向臣民宣扬,这尊卑嫡庶不过是摆设之物罢了?” 闻言,柳贵妃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唇角向下耷拉着,一双眼睛暗淡无光地凝视着顾霆。 老夫人与顾安听了顾霆这番话,心下也是惴惴不安,纷纷望向对方。 老夫人眼瞧着柳贵妃许久没有答言,只得低声唤道,“霆儿,你在胡说什么?” 顾霆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老夫人的话,依旧凝望着柳贵妃。 苏倾澜为皇后请命,乃是顾霆和她商议之后的结果。 宇文德对人处事如此狠辣,若是真的不留人钳制皇权,日后这朝堂岂不是成为了宇文德一人专断独行之物? 他们夫妇二人,既然已经搅入了这一趟浑水之中,总不能置之不理,任凭这朝廷混沌发展。 顾霆和柳贵妃对视良久,柳贵妃终于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她盯着眼前的地面,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脸上带着那似有似无的笑容。 就在老夫人要起身为顾霆说话之时,柳贵妃骤然抬起头,望向顾霆。 “那么,以将军之见,这皇后该当封为皇太后?” “是。” 顾霆答应得干脆利落。 柳贵妃与顾霆对视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顾将军见识清明,日后若是能安心辅佐陛下,定然能够为安邦兴国作出贡献。本宫看,此事就照苏倾澜说的,皇后侧封为皇太后,赐居寿安宫。” 谁也没有想到,柳贵妃竟然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让顾霆心下不安。 “陛下?” 屋外的李金眼瞧着宇文德听到此话,眉头蹙得更紧,低声道。 宇文德一只手搭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往殿内瞧了两眼,无奈地摇摇头,才转身往院中而去。 殿内。 “顾老将。” 柳贵妃骤然转过头,望向坐在一侧的顾安。 顾安突然被唤,略带惊讶地站起身,对柳贵妃抱拳行礼,不解地望向柳贵妃。 “本宫记得,顾老将军除了少将军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吧?” 闻言,顾安本能地望向老夫人,随即便对柳贵妃道,“是。” “陛下新皇登基,这后宫空虚。本宫瞧着,你那女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今日,便由本宫做主,让顾家小姐,进宫做了昭仪,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殿中众人,就连才要离开的宇文德都停住脚步,重新折返到窗下,惊讶地望向殿内。 “昭仪?” 顾安诧异地凝视着柳贵妃,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 柳贵妃的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大将军之女,本该封了妃或是贵妃才对。这昭仪一位的确是有些委屈顾小姐了。可是,方才顾少将军也说了,这尊卑嫡庶有别。本宫不过是个妃子出身,如今虽然得封太后,可终究上面还有个皇太后。陛下的婚事,自是皇太后说了算。本宫,也只能做主,让顾家小姐入宫,做个昭仪了。” 顾霆抬眼凝视着柳贵妃,眼底满是怒气。 这柳贵妃摆明了是故意报复顾家,以贬低顾宁的身份,来羞辱顾家。 自己和苏倾澜为了朝堂安定,才故意闹出这么一折。 想不到,竟然会白白连累了小妹的幸福。 顾霆的心中不由一沉,心下竟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插手此事? 顾安和老夫人更是面面相觑,面色难看。 第355章 算是条件 “母妃。” 前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宇文德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垂着眼睑,盯着厅内几人。 他眼中自是有一股怒气,眉宇之间满是焦躁和不满。 柳贵妃只抬眼扫视一圈,便收回目光,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 她别过头,对老夫人勾动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眼底的寒意却越发浓重起来。 “其实,只要能入宫伺候陛下,也算是全了陛下和顾家小姐的一番情谊。本宫身份有限,怕是不能给顾小姐太高的位份。可这后宫之中,顾小姐有陛下的疼爱,本宫自会看顾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老夫人觉得如何?” “母妃!” 宇文德又向殿内走了两步,凝视着柳贵妃,高声道。 这一次,便是顾安等人也能听出宇文德言语之中的不悦,柳贵妃自是无法再装作没有听到。 柳贵妃唇角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笑意,一只手撑在额头边,慢慢地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陛下,并非本宫不想给顾小姐妃位。本宫上面还有皇太后,本宫哪里能做的了后宫的主呢?” 柳贵妃凝视着宇文德,眼珠转动两下,不住地同宇文德打着眼色。 见状,宇文德心下虽然对柳贵妃这决定十分不满,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扫视了两眼殿中其他人,只得闷哼一声,径直走到柳贵妃身边,在另外一张主椅上坐了下来。 殿中其他人的面色皆是一阵青紫,一阵红。 自古大将军之女入宫,起封便是妃位,最不济总也要是个贵人,哪里有昭仪身份入宫的说法? 可柳贵妃说得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封皇后为皇太后,那她这个太后,自是无法管理妃位以上之事,能让顾宁入宫做了昭仪,又的确是她份内最大的权利。 至少,对于民间的百姓而言,对于礼法而言,的确如此。 宇文德不满地望向顾霆。 他盯着顾霆,缓缓摇了摇头,示意顾霆开口服软。 只要顾霆能去劝慰苏倾澜两句,自己自是有法子让柳贵妃收回成命。 宇文德以为,这顾霆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皇后,而搭上自己妹妹一世的幸福吧? 顾霆与宇文德对视一眼,慢慢起身。 瞧着顾霆有了行动,宇文德的心中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可让宇文德万万难以想到的是,顾霆站起身,行至里柳贵妃身前,双手抱拳,对柳贵妃作揖行礼,“贵妃娘娘,舍妹年岁尚小,自幼又是在江湖之中散漫惯了的,只怕难以入宫伺候陛下。” 此言一出,宇文德腾地站起身,恼火地凝视着顾霆,沉声道,“顾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顾霆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重新对他拜了拜,“陛下,你与舍妹素有往来,舍妹的性子,您最是清楚。宁儿她,实在不适合在这宫闱之中生活。若是陛下真的看重舍妹,就请陛下,让舍妹重回江湖,逍遥一生吧。” 谁也没有想到,顾霆竟然会反将一军。 本以为,握住了顾宁的身份,便是拿住了顾家的七寸。 如今,这顾霆竟然直接请命,不让妹妹进宫,如此一来,倒是让柳贵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顾霆,为了一个皇后,你非得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宇文德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沉声呵斥道。 顾霆抬眼望向宇文德,那双眼中,却出乎意料地镇定自若。 “陛下,皇后如何册封,不仅仅是后宫之事,也不仅仅事关皇后,更是事关礼法,事关朝廷稳固。” 顾霆一字一句,镇定地回答道。 “难道,你就不管宁儿是否幸福了?” “宁儿本是我顾家之人,虽然自小在江湖长大,可心中自有礼法规矩。她会理解为兄的用意。莫说今日,太后娘娘能给宁儿的只是一个昭仪位份,即便是陛下要给宁儿一个贵妃的位置,以宁儿的性子,是否愿意入宫,还未可知。” “你……” 宇文德哑口无言,只能将所有的怒气重新咽了下去。 他与顾霆四目相对,两人周身皆散发着冰冷气息,让整个大殿的气场都阴沉几分。 老夫人等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终究是宇文德第一个软了下来。 他慢慢地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垂着眼睑,耷拉着脑袋,盯着眼前的大理石地板。 没有人知道宇文德在想什么,只觉得他面色阴晴不定,实在是难看至极。 “李金。” 过了许久,宇文德对殿外喊道。 李金闻言,急切入殿。 “传朕令,封嫡母皇后为皇太后,赐居寿安宫。封顾家女顾宁为宁贵人,即日起进宫伴随圣驾,赐居祺祥宫。” 说完,宇文德对顾霆投去一个阴沉的目光。 “另着,顾霆交出顾家军军权,贬为三品御前。” 顾安闻言,骤然起身,对宇文德抱拳行礼,“陛下,请三思啊。” “三思?” 宇文德依旧盯着顾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顾安一眼,声音越发阴沉,“顾将军还是好好劝一劝邵将军吧。顾家对朕有辅佐之恩,朕看在此恩的面子上,几次三番地饶恕了少将军的忤逆之罪。可如今,少将军的手都伸到朕的后宫里来了。难道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吗?” 顾安还要在说什么,顾霆却侧过头,打断了顾安的话。 “臣,谢陛下隆恩。” 顾霆掀开身前的半晌长袍,跪在宇文德身前,重重地叩首行礼。 接着,他直起身子,双手抱拳,“不知陛下,臣是否可以将苏倾澜带回府中了?” “朕原本也并未责罚她,是她自己要跪在殿中不起。” “多谢陛下。” 言毕,顾霆起身,转身往外而去。 宇文德凝视着顾霆的背影,一双手垂在身侧,握得更紧了几分。 他的骨节泛白,手心之中一片汗水。 其他人或许未曾听到,可是坐在宇文德身侧的柳贵妃却听得一清二楚,宇文德的骨节正在咔咔作响…… 第356章 我们不能走 车马一路从皇城之外疾奔而出,车内的苏倾澜虚弱地靠在顾霆的肩上,嘴唇已然青紫,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跪了快要两个时辰,苏倾澜早已经是通身无力,尤其是后腰部位,简直快要断开了一般。 她跪在殿中,还要顾及着腹中的孩子,即便是腰酸背疼,却也不敢躬下身子,生怕伤到腹中胎儿。 此刻,苏倾澜靠在顾霆的肩头,鼻腔之中,满是那股让她安心的橙皮味。 “如何?” 苏倾澜虚弱地开口问道。 顾霆一只手拦在她的肩头,上下摩挲一番,微微点头,“他答应了。条件是,要宁儿入宫,做了他的贵人。” 苏倾澜眉眼微蹙,挑动眉角,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 顾霆见状,忙侧过身,扶住她那对纤弱的肩膀。 “入宫为贵人?” 顾霆缓缓点头,将今日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给苏倾澜。 “贵妃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此番,我们虽然救下了太子,可是皇后并不知情。在她眼中,顾家一力辅佐宇文德上位,日后在后宫之中,又怎么会善待宁儿呢?” 顾霆也长叹一口气。 他垂下脑袋,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他本也无心顾宁进宫为妃。 奈何这宇文德根本不想放过顾宁,不惜以同意册封皇后为条件,将顾宁带进宫中。 一如宫门深似海。 顾宁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顾霆也着实为她担心。 见顾霆面露担忧之色,苏倾澜用足全身气力,砸了砸马车厢壁。 “你做什么?” 顾霆见状,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进宫。” 苏倾澜全身无力,打着颤抖,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进宫做什么?” “我去见宇文德,我去同他说清楚。我们要他册封皇后为皇太后,本也只是为了牵制皇权。断然没有为此,就让宁儿断送幸福的道理。” 说着,苏倾澜已经掀开车帘,便要吩咐车夫掉头。 不成想,顾霆却死死地拉住苏倾澜。 他一把夺过苏倾澜手中的车帘,挡在苏倾澜身前,盯着她那双虚弱无神的眼眸,“即便是你去说了,宇文德就会答应吗?即便是宇文德答应了,宁儿就会答应吗?” 苏倾澜通体无力,缓缓地坐回长椅上。 见她逐渐冷静下来,顾霆吩咐车夫回府,这才蹲在苏倾澜身前,握着她一双苍白的手,低声道,“宁儿与宇文德也算是情深意切。此刻,册封她为贵人的旨意,应该已经传回府中了。宁儿生性单纯,自是想不到宫中那些艰难。在她的眼中,宇文德册封她为贵人,只是全了他们二人的一片情谊而已。” “可是,宫中那些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宁儿若是进了宫……” 苏倾澜将自己的后半句话收了回来。 她难以想象,像顾宁那样单纯的性子,若是进了宫,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即便是有宇文德的庇佑又如何呢? 后宫相争,远远不是有陛下的庇佑便可。 退一步讲,即便是宇文德庇佑,可谁又能保证宇文德对顾宁能有多久的真心呢? 先帝对寰儿那般宠爱,为了得到寰儿,不惜令她夫家一家命丧黄泉,可最终呢? 还不是三两日的热情? 顾宁又如何能让宇文德一生一世都只钟情于她一人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垂下眼眸,凝视着蹲在自己身前的顾霆。 “顾霆,我们不能走。” 顾霆诧异地望着苏倾澜。 他们本已决定,待到皇后之事了却,便禀明宇文德,他们二人,愿意辞去朝中所有事务,逍遥江湖。 见顾霆盯着自己,苏倾澜只得刻意别过头,躲开他的目光。 她气虚体弱,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要耗费自己一多半的体力。 “宁儿只身入宫,凶险莫测。老夫人和将军对后宫鞭长莫及,我父亲虽然挂名为相,实际上,经过此次一番之后,多半会被宇文德逐渐边缘化。若是我们走了,那宁儿一人在后宫之中,更是独木难支,不知会将日子成什么样。我们不能走。” 苏倾澜言毕,再度别过头,望向顾霆。 没想到,顾霆却唇角带笑,凝视着苏倾澜,眼中并没有苏倾澜初期预估的那般恼火。 如此一来,倒是让苏倾澜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望着顾霆。 “澜澜。” 顾霆握住苏倾澜双手,轻声唤道。 “我本还在想,该如何对你开口。” 顾霆深吸一口气,“宁儿是我的妹妹,虽然平日里性子刁顽了一些,可终究是我一母同胞的血亲。我自是不能放着她一人在宫中不管不顾。我本还想着,不知给如何请你留下来。待到宁儿在后宫足以自保的时候,我们在行离开。” 两人四目相对,顾霆的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得妻如此,能为他一家老小如此思量周全,与顾霆而言,早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苏倾澜凝望着顾霆,嘴角微微扬动,也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马车一路向前,车内两人深情对望。 虽然不知,留在京城,又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可是只要他们二人还在一起,苏倾澜相信,不管遇到何等危险,总有法子安然度过。 即便是无法安然度过,两个人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独自承担。 苏倾澜一时情动,慢慢地挪动身子,靠在顾霆的怀中。 顾霆将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上下摩挲一番,唇角的笑容也越发浓郁了几分。 京城的冬季被马车厢壁阻挡在外,车内倒是一片暖洋洋。 如今,距离新春已经不久了。 这个新年,恰逢新帝登基,想必要比往年更加盛大热闹。 只是不知,这个新年过去之后,朝中的局势又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顾霆和苏倾澜二人,又该何去何从? 苏倾澜思量着,不由自主地将右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打着圈,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腹中那个小生命,还有十个月,就要来到这人世间了。 也不知,到时候,他看到的,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357章 新春之色 新春。 新帝登基十五天后,京城迎来了一个喜气洋洋的新年。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寒冬,京城的百姓本以为今年的新春,定然是死气沉沉,没有半分活力。 没想到,在新春来临之际,新帝登基,从前那些围绕在京城之中的沉寂,就此被一挥而去,似乎从未出现过。 京城的新春,再度回到了往日的热闹。 城中的几条主干道,早已经挂上了鲜红的纸灯笼,映衬着白雪皑皑之色,倒是越发热闹起来。 小商贩们也早就备好了各色过新年的瓜果点心。 孩子们爱吃的糖人自是不可少,还得要备下些大人们裁衣用的绫罗绸缎。 今年不似往年。 新帝登基,自是冒出了不少新的达官贵人。 那些贵人们,除了要给自己裁定新衣之外,还要变着法地给宫中的人送礼。 一时之间,小商贩们的生意热火朝天,好得不得了。 顾霆搀扶着苏倾澜,等在市集东口。 顾宁已经进宫有些日子了,传来的消息,倒都还是好消息。 为了顾宁位份之事,宇文德和柳贵妃闹了些时日。 不过,眼瞧着宇文德对顾宁实在是情深意重,太后也只得作罢,由着他去。 然则,太后也下了懿旨,待到新春过去之后,便要为宇文德选秀,好充实后宫。 今日,苏倾澜和顾宁便是来为顾宁添置些行头。 这选秀之事,原本轮不到她一个贵人插手。 奈何宇文德的后宫,除了她一个贵人之外,剩下的两个昭仪和一个答应,都是宇文德潜邸时期,伺候在身边的丫头,本就上不得台面,更是无法主持选秀这样的大事。 无奈之下,这些事情,只能交给顾宁来置办。 “宁儿也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好端端地,作何非要从宫外做了衣物送进去?难不成,宫内的锦衣局那么多能工巧匠,就做不出一件她喜欢的样式?” 顾霆瞧着苏倾澜的笑脸冻得通红,不由埋怨起顾宁。 苏倾澜侧脸扫视他两眼,抿着唇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状,顾霆更是不解。 “宁儿非要我进宫送衣物,摆明了是有话想要和我说。你这个做兄长的,往日里处理起那些政务来,也算是耳聪目明,怎么到了这些后院的事情上,就如此愚钝呢?” 顾霆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苏倾澜这样灿烂的笑容,看着她扬动的唇角,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你们这些……” 话尚未说出口,便见从集市西边,几个大汉,追着一个小乞丐,一路狂奔而来。 一边跑,那几个大汉还一边高声喊着,“站住!别跑!” 小乞丐手中拿着几只刚刚出炉,还热气腾腾的馒头,一路跑,一路不忘将周围的摊子全部掀翻。 一时之间,惹得所有摊位的小商贩们都恼火地大声呵斥起来。 然而,那小乞丐却对此乐此不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顾霆生怕这些追逐的人会撞到苏倾澜,忙将她搀扶到一边,上前两步,拦住了小乞丐的去路。 哪知道,这小乞丐看着身材娇小,身上竟然还有几分武艺。 他瞥了一眼顾霆,将手中的馒头一股脑地往顾霆的身上砸去。 “哪里来的不着眼,竟然敢挡住小爷我的去路。” 小乞丐言语之中,满是傲娇语调,倒是让顾霆心下好笑。 只是,这小乞丐虽然满脸污渍,声音却是清秀动听。 “你偷人家的馒头,自己倒还有理了?” 说着,顾霆伸手,一把扭住了小乞丐的胳膊。 小乞丐被他扭得转过身,却不忘抬起脚,便往顾霆的腿上踹来。 顾霆不慌不忙,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发力,将小乞丐捏的哇哇喊疼。 就在此时,那些追着小乞丐的大汉们终于赶了上来。 “多谢好汉出手相助。” 其中一个大汉对顾霆抱拳行礼,上前便扭住小乞丐的耳朵。 小乞丐疼的呲牙咧嘴,却还不忘恼火地转过头,冲着那大汉呸了两口。 大汉火起,抬腿便往小乞丐的腰间踹去。 这一脚若是真的踹了下去,那小乞丐怕是要躺在床上好几日难以动弹。 一侧的苏倾澜瞧不下去,忙喊道,“住手!” 大汉见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解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 “为了几个馒头,大哥何必如此动怒呢?” 苏倾澜说着,从荷包之中拿出几吊铜钱,晃动两下,“这些铜钱,就当做是赔大哥那几个馒头的钱,就放了这孩子吧。” 哪知道,那大汉对此却嗤之以鼻。 他依旧扭着小乞丐的耳朵,冷哼一声,“这小乞丐可不是偷馒头那么简单。他偷偷地潜入我院中,鬼鬼祟祟,不知是哪里来的细作。说不好,是奸细!” 小乞丐呸了一声,踮起脚尖,好让自己耳朵上的疼痛缓和几分。 “你才是细作!你们图谋往宫中送秀女,谁知道安的什么心。还倒打一耙,说我是细作?” 大汉闻言,手中的力道加重几分,拧得那小乞丐更是哇哇喊痛。 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也就算了,多半只当做是玩笑话而已。 可顾霆和苏倾澜都是朝中之人,加上顾宁又在后宫为妃,不得不对这话多加留意几分。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些许疑问之色。 苏倾澜忙对大汉摆摆手,“这位大哥,这些银子够让我将这小兄弟带走了吧?” 苏倾澜说着,索性将荷包之中所有的银子都拿了出来,递给大汉。 那荷包中,足足有五十两。 大汉瞧了,也是一愣,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这位大哥,若是这小弟真的是奸细,你只当做自己摆脱了一个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苏倾澜说着,眉眼弯弯,对大汉投去一个俏丽的笑容。 那大汉见状,心中一动,一把松开小乞丐,拿过苏倾澜手中的荷包,掂量了两下,又与其他人交换了个眼色。 那几人显然已经瞧出苏倾澜和顾霆身份不凡,都无意再多事,不动声色地对大汉点点头,收下银子,转身离开了。 第358章 女扮男装小乞丐 苏倾澜见那些人走远,这才扶住小乞丐的一双肩膀。 那小乞丐起初并不愿意让苏倾澜触碰自己,他扭动着身子,挣扎了一番,险些将苏倾澜推倒。 “澜澜。” 好在,顾霆及时搀扶住苏倾澜,才让她稳住了身形。 “你……” 顾霆才要对小乞丐发火,却被苏倾澜拦了下来。 苏倾澜凝视着那小乞丐,一双秀气的眼睛,虽然脸上满是泥渍,可是却难以遮掩双目之中的灵动之色。 她的第一反应告诉她——这小乞丐,根本就是个女孩子。 苏倾澜抬手制止了顾霆,慢慢地走到小乞丐身前,居高临下, 望着小乞丐,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小乞丐许是没有想到,苏倾澜很专业那个锦衣玉食的人,竟然会如此柔声柔色地对自己说话。 他怯生生地抬起头,望着苏倾澜,虽然面色之中已经多出了些许缓和之色,可语气却还是和方才一样坚定顽劣,“想偷就偷了。” 苏倾澜微微一怔,别过头,与顾霆对视一眼。 顾霆不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救下这么一个顽劣不堪的小偷? “你跟我回府,我拿件新衣服给你,好吗?” 苏倾澜凝望着小乞丐,低声道。 闻言,不仅仅是小乞丐,便是顾霆,也是一愣。 “澜澜?” 顾霆惊讶地望向苏倾澜。 小乞丐自是听出了顾霆口吻之中的诧异。 他吊儿郎当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手揣在一起,不屑地扫视了两眼顾霆,对苏倾澜道,“听到了吗?这位夫人,还是不要假好意了吧。你家相公会不开心的。” 苏倾澜对这孩子的成熟无奈地笑了笑。 她伸出手,半躬着身子,凝望着那小乞丐,“走吧。” 这一次,小乞丐愣住了。 他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对自己如此温柔。 小乞丐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就在要触碰到苏倾澜指尖的时候,却又突然收了回去。 他已经流浪了这么久,早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好心人了。 谁知道,这女人将自己骗去,想要做什么。 看着小乞丐这样子,苏倾澜不由一笑。 她蹲下身子,扶住小乞丐的一双肩膀,凑到小乞丐的耳边,低声道,“你是个女孩子,是吗?” 说完,苏倾澜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眉眼弯弯,凝视着小乞丐,眼底满是笑意。 听到苏倾澜这句话,小乞丐完全愣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苏倾澜,一双睫毛打着颤抖,眉眼之中皆是惊讶。 许久之后,苏倾澜的手慢慢从小乞丐的肩膀上滑动到她的手心处,不管那孩子的手上满是泥渍,握住她的小手,便牵着她往马车边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小乞丐竟然乖巧地跟在苏倾澜身后,半分也未曾反抗,由着苏倾澜拉着自己往前而去。 即便是站在一边的顾霆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他怎么会想到,苏倾澜竟然能让这孩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 “将军,这……” 紫兰已经带着买好的衣料走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顾霆瞥了一眼紫兰手中的布料,顾不得说太多,只吩咐紫兰等人跟上,自己便快步追着苏倾澜上了马车。 小乞丐坐在苏倾澜身边,看着洁净的马车,一双小脚局促地在鞋子里窜动。 虽然已经是隆冬,可是她穿的却还是夏季的单鞋,那小脚趾在鞋子里来回蹿动的时候,看着十分显眼。 “紫兰。” 苏倾澜掀开帘子,“去买双小孩的鞋子。” 才刚刚走到马车边的紫兰闻言,好奇地往马车之内瞧了一眼,打量了两眼那小乞丐,点点头,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 顾霆也上了马车,小乞丐忙往一侧缩了缩身子,虽然那双眼睛还狡黠地凝视着顾霆,可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怯生生的羞愧之色。 “澜澜,你要带着他去哪里?” 顾霆瞥了一眼小乞丐,倒是并未露出嫌弃之色。 小乞丐看到顾霆的是神色并无什么异常,才安心了些许。 “一个小女孩,怎么好总是在外面孤身流浪呢?” 苏倾澜盯着那小乞丐,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轻声道。 闻言,顾霆大吃一惊,诧异地望着那小乞丐,低声道,“小女孩?” “怎么将军瞧不出来吗?” 苏倾澜凝视着那小乞丐,唇角扬动,“她是个小女孩。” 听闻此话,顾霆也对小乞丐送上给一个疑问之色。 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地脱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头长发。 那长发虽然已经及腰,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未曾好好护理过头发,头发枯燥得就像是一堆枯草一般。 不过,露出了这一头长发,小乞丐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女孩的样子。 “怎么……怎么会是个女孩?” 顾霆诧异地盯着那小女孩,惊讶地问道。 “你是谁家的姑娘?” 苏倾澜柔声柔气,轻声问道。 小女孩咬着唇瓣,脸色涨得通红,低着头,一脸局促之色。 “我家原是河东的。” “河东?”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河东原本在北方,距离京城少说也得有几百里路,这孩子年纪尚小,又独身一人在京城之中,怎么会是河东人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二人的惊讶,小乞丐接着道,“秋天的时候,河东遭了水灾,我爹娘都死了。我和同村的几个同伴一路逃亡,来了京城。进京不久,他们就都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小乞丐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咬着自己的下唇,尽力不让眼泪落下。 苏倾澜心疼地挽住小乞丐的肩膀,轻轻地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拿出帕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怜的孩子,从今日开始,你就跟着我,留在我府中,可好?” 闻言,小乞丐猛然抬起头,露出了几分欢喜之色,不可思议地望着苏倾澜,怯生生地问道,“可以吗?” 苏倾澜微微一笑,缓缓点头,带着些许宠溺之色,“当然可以。” 第359章 关东李家 回府的路上,苏倾澜仔细地询问了小乞丐的来历。 原来,小乞丐姓萧,唤作婉词,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可看着却还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模样。 本是河东人氏,家中不过是农民而已,有几亩良田,一家三口勉强度日。 去年秋天的那场水灾,让他们一家三口失去了农田,父母也在那场水灾之中,萧婉词无奈之下,只能随着同村的伙伴,一同来了京城。 在京城的这几个月,萧婉词年纪尚小,没有地方肯让她做工。 她只能住在城外的城隍庙中。 很快,身上的银两也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萧婉词无奈之下,只能靠着偷盗一些馒头小菜为生。 今日,她便是溜进了那几个大汉下榻的院子中,偷了几个馒头要跑,却被那几个大汉追上。 “我瞧着你身上有些功夫?” 苏倾澜听完萧婉词的话,轻声问道。 萧婉词微微点点头,“前几年,我爹娘在田中劳作的时候,救了一个小道士的性命。那小道士为了报答我爹娘的救命之恩,就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我虽是女孩,可那小道士说,我有练武的天赋。只可惜,小道士只是在我们家待了半个月,我也只学了一些皮毛。” 萧婉词说起这些,还一脸的骄傲之色。 苏倾澜瞧着她那张小脸上的傲娇模样,也不由捏了捏她的面颊,淡然一笑。 “你说你在那院中,听到那几个大汉想要送秀女进宫?” 经过这么一会的相处,顾霆对这小丫头的敌意也减弱许多。 萧婉词瞥了顾霆一眼,重新将目光望向苏倾澜。 显然,比起顾霆,萧婉词更喜欢苏倾澜。 她凝视着苏倾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啊。那几个大汉正在商量将什么李家的小姐送到宫中去呢。” “李家小姐?” 苏倾澜微微愣了愣,在脑海之中搜索了一圈,却也不知道萧婉词所谓的李家小姐到底是何人。 萧婉词想了想,显然也是在回忆方才的场景。 “对了,他们说,李家小姐从前就和陛下有恩情往来。陛下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想到究竟是哪个李家小姐,反而还越发糊涂。 “夫人,我……我是不是没有帮上你们……” 萧婉词见二人一脸茫然,低下头,抿着下唇,怯生生地问道。 这孩子在京城的这些时日,被这里的达官贵族们吓得不轻,总担心自己会做错事,惹得这些贵人们不悦,对她而言,又是灭顶之灾。 见到萧婉词这副样子,苏倾澜也心生怜惜。 她轻轻摩挲了两下萧婉词的肩膀,对萧婉词笑了笑,“无所谓。这李家小姐到底是谁,到了选秀那一日,就清楚了。” 听到苏倾澜的话,萧婉词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抹笑意。 她环视了两眼苏倾澜和顾霆,低声问道,“夫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们是不是宫里的人?”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未曾回答萧婉词的话。 马车一路行至将军府门前,顾霆率先下了马车,又转头将二人搀扶下来。 看到将军府高大的门楣,萧婉词再度愣住了。 她在京城的这些时日,虽然已经见过不少高门大户,可是和将军府比起来,却都显得渺小了许多。 “将军,少夫人,你们回来了。” 虽然宇文德已经夺去了顾霆的军权,可是众人称呼他为将军的习惯,尚未改掉。 听到小厮的称呼,萧婉词诧异地转过头,盯着顾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不可思议地道,“将军?你是将军?” 顾霆并未曾理会萧婉词的诧异,只吩咐小厮将东西拿进去,又叮嘱人给萧婉词安排个住处。 “婉词。”苏倾澜握住萧婉词的一双肩膀,让她转过身,望着自己,轻声道,“你先同他们去后院,我办完前院的事情,就去寻你。” 萧婉词对苏倾澜有股天生的好感。 闻言,立即点点头,随着那小厮一同离开了。 苏倾澜和顾霆入了前院,却见院中摆放着不少红木箱子。 见二人对那红木箱子送去了惊讶的目光,一侧的小武子低声道,“将军,少夫人,这些都是京城那些王宫贵女们托人送来的。” 虽然顾霆被夺去军权,又贬为三品御前,可是,顾宁如今在宇文德眼前得宠,加上苏倾澜到底还是都察院的掌权人,顾家在京城的地位并未曾一落千丈。 “送这些来做什么?” 顾霆拧着一双眉头,不满地扫视了一圈,冷声道。 小武子听出了顾霆言语中的不悦,为难地垂下头,对苏倾澜送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宁儿主管此次选秀,这些东西,看似送进了将军府,其实都想要送到祺祥宫去,好让宁儿看在这些东西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让他们的女儿能够雀屏中选。” 果真,苏倾澜一开口,顾霆脸上的恼火之色便淡了几分。 “这些人,一贯就会玩弄这些手法。”顾霆扬动下巴,指了指那几只大箱子,“小武子,都给我送回去。告诉他们,选秀乃是圣心独裁之事,即便是小姐,也无力改变结果。” 小武子答应一声,便要吩咐人将那几只箱子全部抬走。 “等一等。” 苏倾澜转眼扫视着那些箱子,看到其中一个黄梨木的箱子,倒是眼前一亮,低声道。 她缓步走到那箱子边,上下打量了一圈,沉声道,“小武子,这箱子是哪个府中送来的?” 小武子打开礼薄,瞧了两眼,“是关东李家。” “李家?”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顾霆,也挑动眉角,投来几分玩味之色。 “关东李家……” 苏倾澜低声重复了一遍,在脑海之中迅速搜索着关于关东李家的一切消息。 蓦地,苏倾澜想到了什么,别头望向小武子,“可是那个父亲曾经随着先帝一同游江南的关东李家?” “正是。” 小武子不明所以,只对苏倾澜垂手行礼,沉声道。 第360章 李家过往 关东李家,原本是北方的富户。 李家祖上三辈,都以商为业。 李家和寻常商人不同,一般的商人,卖则只卖一样东西,靠着这一样东西发家致富。 可李家的祖上似乎早就已经察觉到,做生意,若是只卖一样东西,怕是养家容易,发家难。 所以,李家从祖上就已然开始卖各式各样的东西。 大到各色家具,下到首饰玩物。 那个时候,有个传闻,只要是你家中木头制成的东西,都是出自李家。 就这样,李家做了几辈子的生意,慢慢地积攒起不少财富还有名气。 先帝初登大宝之时,曾经号召天下群商进京,面见群商。 这李家当日的掌权人,李三少爷,也不知带了什么东西进京,更不知道,他与先帝说了些什么,两人竟然一见如故,从此结为挚友。 先帝十分看重这位李三少爷,那次面见群商之后,先帝更是钦定李三少爷与他一同南浔。 一路上,李三少爷认真记录了南方家用的各种器物。 他发现,南方人的家中,大多都用青铜或是铁制之物,打探之下,才知道,原来南方潮湿,那些木质品很快就容易在气候当中发霉,所以才甚少有人使用。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李三少爷回到关东北方,竟然下令,大肆修造了一匹木质家具,送往南方。 最初,有人说李三少爷是骤然得到了圣眷隆恩,得意忘形,竟然做起了亏本的买卖。 谁人不知,南方人甚少用木质之物? 哪知道,李三少爷制作出的这批木家具,到了北方,很快就抢购一空,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下来。 就在大家都诧异之时,李三少爷出来为众人解密。 原来,他吩咐人打造,送去南方的家具,正是这种黄梨木。 这种木头,十分耐潮,加上他在外面镀上了一层银水。 因此,黄梨木不仅可以在南方长期保存,与其他木质家具比起来,还多有不同,自然是惹得人人喜爱。 不少人想要趁机也学李三少爷所为,往南方兜售一批木制家具。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却下发了限制令,只允许李家一家兜卖黄梨木制作的家具,已然让李家垄断了所有的黄梨木家具市场。 虽然众人知道,朝廷之所以会下达这样的政令,都是因为李三少爷与先帝的关系匪浅,不少人也在背后议论纷纷。 可是,即便是心中再恼怒,在法令面前,却也是无可奈何。 因此,从李三少爷到现在的李家,已然成为了整个中原之内,最大的木材商人。 听说,李家除了木材之外,还卖一些小器物,以及在南北两地来往,贩卖一些两地没有的东西,赚取些许差价。 总之,如今的李家,早已经是如日中天。 曾经也有人问过,李家与先帝爷关系那样密切,为何不将家中的小女嫁过去几个,也好稳固李家的地位。 可实际上,李三少爷膝下共有四个儿子,偏偏没有一个女儿。 此事只能堪堪作罢。 看来,此次京城大选,如今的李家少主李四爷,也想要趁机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好分上一杯羹,稳固李家的生意。 苏倾澜在脑海之中,粗略地将关东李家的身份背景过了一遍,吩咐小武子暂时不要将那些东西送回去,自己要和顾霆好好商议此事。 顾霆倒是不解,苏倾澜为何看到那黄梨木就要将东西留下。 他与苏倾澜一同进了屋中,苏倾澜只留下流云伺候,吩咐其他人出去候着。 “将军,关东李家骤然送女入宫。只怕是另有所图。” 顾霆闻言,哦了一声,诧异不解的望向苏倾澜。 对于关东李家,虽然顾霆知道一些,可却远远没有苏倾澜了解得多。 “将军可知,为何李三少爷当年入宫,就能在那么多富商当众脱颖而出,让先帝留意到他?后来,还为了他下达那样的政令?” 顾霆茫然地摇摇头。 当日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顾霆等人年纪尚小。 加上顾霆乃是武官之后,本就不关心那些事情,自是不清楚。 “当年,群商参加陛下,我父亲曾经是伴驾之人。据我父亲说,这李三少爷入宫之后,直言自己要单独面见陛下。他不过是北方的一个商人,敢在御前如此出言不逊,让我父亲等人,都十分诧异。” 顾霆也点点头。 “当日的大监周海,将李三少爷的话带给陛下。陛下觉得,这人倒是十分有趣,便吩咐人将他带了进来。上殿之后,李三少爷也不管先帝如何盘问,只吩咐殿中其他伺候的奴才下去,自己有话要和陛下单独说。” 听到这里,顾霆也不由蹙起了一双英眉。 他在先帝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朝中的文武大员,也没有人会这般无礼。 先帝初登大宝,正是对万事好奇之时,便吩咐其他人在外候着。 这李三少爷与先帝在御书房中密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待到李三少爷出来的时候,先帝与他竟然比肩而立,先帝对他更是以李家哥哥称呼。 “我父亲为了此事,曾经劝谏先帝。可先帝却说,李三少爷带来的东西,远远要比先帝能给他的重要得多。” 苏倾澜说完,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在一侧,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后边的话。 “将军细思,当日先帝与李三少爷同游江南之后,朝廷发生过何事?” 顾霆的心思飞速转动。 他依稀记得,自从先帝从江南回来之后,父亲顾安便成日里早出晚归,忙得不得了。 时间不久,先帝便下令要征战北方韩厥一族。 韩厥本与中原多年为敌,始终征战不下,想不到,那一战,却在新帝的手中,被打得一败涂地,从此以后,再难与中原匹敌,这才得来了中原月韩厥一族之间,多年的平静。 想到这里,顾霆骤然抬起头,诧异地凝视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道,“你是怀疑,当初李三少爷,给先帝送去的,正是韩厥的消息?” 第361章 韩厥一族和李家 此言一出,就连站在一边的流云也是大吃一惊。 “可是,李三少爷不过是商人而已,而且一直都雄踞关东,怎么会知道韩厥一族的消息呢?” 苏倾澜别过头,扫视了两眼流云,又将目光落在顾霆身上。 她抿着唇瓣,微微摇了摇头。 “我也只是猜测。”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一番,似乎在思忖该怎么将这些年自己的猜测一一告诉二人。 “韩厥一族自从被先帝征服以来,便始终十分安宁,这些年,并未再生过事端。对于韩厥一族,大多数人已经不慎了解。可我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幼便看过这些东西。” 苏倾澜拧着眉头,慢慢地转过身,望着顾霆,“韩厥一族之所以能雄踞这么多年,和中原分庭抗礼,实际上是因为韩厥一族,有一个十分了得的军师。若是这军师只是一人,倒也罢了。奇怪的是,这军师似乎世世代代都在辅佐韩厥,却从未露面。因此,有人怀疑,韩厥的军师,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部族。或者,是一个大家庭,在不断地延续。” 这话不管怎么听,都有些晦涩难懂。 即便是这军师乃是一个大家族,世世代代都在辅佐韩厥的王上,总不至于,这大家族,世世代代都有博古通今的本事吧? 要知道,一个家族,能够培养出一个国学之士,已经十分不易,更别提还要代代都饱读诗书,足以辅佐一族君王了。 若是真的有这么个大家族,只怕韩厥的王族,也早已经对这家族十分忌惮,早就想方设法地干掉这个家族,或是被这个家族干掉,哪里还能相安无事? 对于苏倾澜这个说法,顾霆显然也并不相信。 “不管韩厥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强盛,有一点,我父亲与我都十分坚信。”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瞧了一眼屋外,往顾霆的身边凑近几分,将声音也特意压低了些许。 “这李家一定与韩厥一族有什么神秘的往来。” 言毕,苏倾澜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似乎将胸腔之中所有的浊气都排了出去。 这些事情,顾霆身为一朝大将军,也是第一次听到,更别说流云了。 她几乎已经被这样神秘的故事,惹得通体发寒,全身的汗毛都已然竖了起来,正惊喜地凝望着苏倾澜,等着她接着说后面的故事。 可苏倾澜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拧着一双眉头,慢慢地摇摇头,“李家此次趁着选秀,要送秀女入宫。难保是否还有其他意味。还有,婉词说,那些大汉说的也恰好是什么李小姐。也不知,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若是那些大汉说的李小姐,正是李家的秀女,那此事更是突兀奇怪。这次负责选秀的是宁儿,选进宫中的秀女,无论好坏,日后不管身份如何,都与宁儿脱不了关系。因此,咱们更要将这些身份独特的秀女多多官关注一些,也好为宁儿扫除后顾之忧。” 顾霆闻言,点了点头。 他不否认,苏倾澜的话的确有道理。 既然李家有如此神秘的背景,加上那些大汉的说法,无论他们口中的李家小姐是不是关东李家送进宫中的秀女,都要多加注意才是。 “那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呢?” 顾霆望着苏倾澜,低声问道。 苏倾澜抿着下唇,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摩挲打圈,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她才抬眼望向顾霆。 “既然李家已经送了东西来,我们不妨先见一见李家的秀女,再做打算。” “好。” 顾霆答应一声,便吩咐流云去告诉小武子,请小武子给李家下了拜帖,只说明日将军府中,要答谢各位送礼之人,请李家人也务必前来。 流云行礼走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苏倾澜和顾霆两人。 苏倾澜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那双紧蹙的秀眉,却并没有因此,就放松几分。 待到流云离开之后,顾霆缓步上前,一只手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倾澜闻言,诧异地别过头,惊讶地望向顾霆。 顾霆站得比自己高出许多,低着头,眉眼之中,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宁儿对宇文德一往情深,而宇文德继位以来,朝中的大臣们早已经上书无数遍,要求宇文德早日立后。” 苏倾澜紧蹙在一起的眉头,终于慢慢地舒展开,微微眨动了两下眼睛,凝望着顾霆。 “此次选秀,各个世家大族都有秀女进宫。宇文德即便是不想在这些秀女当中选出皇后,也总得选妃位出来,到时候,宁儿的处境便危险了。” 苏倾澜长出一口气,眼皮闪烁着,眉眼之中,带着感激之情,“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了解我了。” “宁儿在进宫的那一日,就该对这种局面有所准备。” 顾霆的叹息声更加厚重了些许。 他握住苏倾澜一双纤细的肩膀,让她转过身,与自己对望一眼。 “即便是此次秀女入宫,有人承继为后,宁儿也会有自己的应对之策。她虽然多年在江湖游历,可到底也是我顾家的女儿,这些争斗,她便是听也该听明白了。再说了,这往后几十年的日子,总不能是我们处处为她负担。她总要学着,自己承担这些事情。” 苏倾澜知道,顾霆虽然看上去十分冷静,可心中却比谁都担心那个妹妹。 顾宁是他唯一的妹妹,血浓于水,他怎么会不担心顾宁?不过都是因为害怕自己担忧过多,才说出这些话来安慰自己罢了。 心中虽然已经清楚了一切,可苏倾澜却还是对顾霆挤出一抹笑容,点点头,抿着唇瓣,眉眼带着些许笑意,“是。我不担心了。” 两人四目相对,顾霆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起来。 对视之中,苏倾澜只觉得似乎一切都云淡风轻,还和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第362章 李悦 翌日。 将军府。 一早,流云便带着丫头们,将将军府里里外外都布置得喜气洋洋。 每一条长廊之下,都张灯结彩地挂着鲜红的布缎,每一张石桌上都摆满了各色瓜子点心。 因为顾霆通知得仓促,昨日小武子只能连夜从城外请来了一个戏班,一早就已经在院中搭好了戏台,不到正午,便已经敲锣打鼓地唱了起来。 顾家大宴宾客,还是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几乎都惊动了。 尚未到晌午,将军府中已经站满了人。 各个府邸,不仅仅是府上的当家人,便是府中此次参加选秀的小姐们也都前来赴宴。 大伙儿都想在苏倾澜这里,好生打探一番,顾宁的喜好。 好在选秀当日,投其所好。 即便是不能被宇文德看中,哪怕是被顾宁选进宫中,日后再慢慢地向上爬,也好。 苏倾澜的身边已经围绕了一群人,每个都生得精致玲珑,说话之时,轻声细语,宛如黄鹂一般。 “少夫人与将军情意绵绵,如此恩爱,想必顾宁姑娘对少夫人也是尊敬有加。若是少夫人能在贵人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怕是胜过千军万马呢。” 一个满头珠翠的夫人,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女儿,另外一只手握着苏倾澜的手,眉眼弯弯,轻声对苏倾澜道。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圈那个女子,虽然生得十分精致,可是自从进来,便始终唯唯诺诺,低着头,着实没有什么大家的风范。 这样的女子,莫说是到宇文德面前殿选了,只怕是连前几关都未必能过的下来。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可苏倾澜还是对夫人和那女子都笑了笑,“小姐如此美貌,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那夫人还要说什么,流云却已经快步上前,一只手拢在唇边,凑在苏倾澜的耳畔,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眼瞧着苏倾澜面色凝重,别过头,严肃地望向流云,那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随着她一道看向流云。 “当真?” “就在前院。” 闻言,苏倾澜起身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圈人颔首行礼,“诸位自便,我府上来了一位客人,要去迎接。” 其他人自是不好阻拦,纷纷对苏倾澜行礼。 流云搀扶着苏倾澜起身,快步往前院而去。 顾霆早已经在前院迎上了关东李家诸人。 这关东李家,不愧为一方首富,单单是护送一个秀女进京,竟然足足有三十几人。 其余人都留在了将军府外,仅仅是跟着进来伺候的小厮和丫头们便有十几人。 站在最前的一位翩跹公子,正在和顾霆说话。 那公子眉眼十分清俊,和顾霆比起来,竟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谁?” 苏倾澜一边往前院走去,一边变偏过头,低声询问走在自己身边的流云。 流云顺着苏倾澜目光望了一眼,“那是此次送李家秀女进京之人。听说,是秀女的哥哥,如今也是李家的第二把交椅。” 苏倾澜拧着眉头,低声重复了一遍,“第二把交椅。” 像关东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自是不能将大权交在一个人的手中。 如今,关东李家掌家之人李四公子,在李三少爷留下的四个儿子之中,排行老四,虽是正房嫡出,可到底年纪太小,想来李家内部也有不少人盯着他的位子。 只怕眼前这位所谓的‘第二把交椅’便是其中一位。 一边思量着,苏倾澜已经走到顾霆身边。 她对顾霆和那翩跹公子屈膝行礼,“听说关东李家来访,妾身特意出来迎接。” 那翩跹公子忙对苏倾澜躬身答礼,“少夫人切莫如此说,倒是折煞我了。” 近距离再度看去,苏倾澜才得了空子,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这男子虽然保养得十分得当,可是瞧着总也有四十上下的年纪,难得的是,他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没有半分苍老之象。 特别是他的气质,更是活力十足,半分也看不出年岁。 “这位是李家的二公子,李饵。” 顾霆对苏倾澜介绍道。 “见过李公子。” 苏倾澜言毕,侧过头,目光落在站在李饵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微微垂着脑袋,脸上戴着一只红色的面纱,遮盖住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饶是如此,却不难看出,这女子鼻梁高挺,倒是有几分异域风情。 “这位是?” 苏倾澜凝视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这位是小女李悦。” 李饵别过头,对李悦笑了笑,微微扬动下巴。 李悦缓步上前,一双手搭在腰间,对苏倾澜屈膝行礼。 她双手藕白,手背上没有一丝褶皱,甚至都能看到手上青色的血管。 “见过少夫人。” 李悦说完,垂着首,只慢慢地抬起眼皮,眼中含笑,望向苏倾澜。 只一眼,苏倾澜便觉心跳骤然停顿半拍。 她不由怔住,诧异地望着李悦。 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眼神,只用惊为天人四个字,只怕都难以形容。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回过神来,对李悦笑了笑,“李小姐如此貌美,当真倾国倾城。” 李悦没有答话,只是弯动了两下眉眼,似乎是在笑。 可是在那笑容之中,却看不到半分笑意,反而还多出几分沧桑悲凉之感。 “少夫人过奖了。” 还是李饵接过了苏倾澜的话头。 他上下打量了李悦一圈,唇角抿动,淡然一笑,重新望向苏倾澜,“陛下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却独独立了顾家小姐为贵人。可见,陛下爱重顾家小姐。只怕是小女的容貌,连顾家小姐的一半都不及。” 说完,李饵抬眼,望向顾霆。 不知为何,李饵无论是说话时的姿态,还是言语,都极其恭敬。 可是,苏倾澜却总觉得,李饵似乎是话中有话,仿佛暗示着什么。 她别过头,颤动眉角,望向顾霆的侧脸。 顾霆凝视着李饵,并未注意到苏倾澜,只扬动唇角,露出些许冷漠的笑意。 第363章 献舞 众人落座,世家贵族的小姐们都在宴客厅的前端。 李家虽然也算得上是大户,可终究只是富商出身,因此被安排在了靠近宴客厅后端的位置,几乎已经在末座了。 饶是如此,李悦却生生地靠着那双异域风情的眼睛,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身上。 “这李家小姐可真是了不得啊。” 老夫人与顾安未曾出来迎客,顾霆和苏倾澜坐在正座首位。 苏倾澜借着端杯的时机,往顾霆的身边凑近几分,高高地抬起手,将杯子挡在自己的衣袖之下,轻声说道。 顾霆带着笑,对客座上的诸位一一点头,接着,身子向后靠动几分,先是往李悦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是低声道,“怎么了?” “李家小姐容貌如此了得,这气度更瞧不出是个商人之后。李饵又言语逼人,口口声声将李家小姐和宁儿做了比较。看来,李家对于此次选秀,可谓是势在必得。” 比起苏倾澜,顾霆对于这个李悦倒是并无什么特殊之感。 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看着下人上前,为自己添上酒水,这才低声对苏倾澜道,“我看未必。” 苏倾澜不解地挑动眉头,‘哦’了一声,略带惊讶地望向顾霆。 “我看,这李悦自己倒是不大想要进宫。” “是吗?” 苏倾澜诧异地望向李悦,上下打量了一圈。 她正坐在末端的一张小几边,虽然手中握着筷子,却不曾夹起一块菜肴或是点心。 李悦自从入席以来,便始终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也未曾多看四周众人一眼,即便是有人上前与她攀谈,她也只是淡然处之,三两句,便将那人打发走。 如此清冷,看上去的确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只是不知,怎么顾霆会觉得她根本就不想入宫。 “你是从何处瞧出她不想入宫的?” 苏倾澜望向顾霆,挑动两下眉角,惊讶地问道。 顾霆抿着唇瓣,微微笑了笑,看似无意,实际上,目光却在众位亲贵之女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遍,才道,“你瞧这些女子,与李悦比起来,可有什么不同?” 苏倾澜愣了愣。 身为女子,她更多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打量这些女子的装束上,都是京城时兴的花样、缎子,并无什么不同。 又打量了众人一圈,苏倾澜才不解地转过头,望向顾霆,微微摇了摇头,“不知。” 顾霆虽然未曾看向苏倾澜,可眼中却已经带上了一层浓烈的笑意。 “她们比李悦心急。也比李悦更跋扈。” 带着顾霆的这句话,苏倾澜再度望向众人,倒是真的看出了几分。 “的确,可那又如何呢?” “如何?” 顾霆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接着道,“李悦不心急,也不跋扈。最重要得是,她对于未来要和自己竞争的人到底是什么品性也不急着打听。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容貌自负甚高,确信,只要陛下见了她,就会选择她。” “要么便是无心后宫之位,所以才不在乎旁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倾澜接过顾霆的话,沉声道。 对于苏倾澜的聪慧,顾霆点头,予以肯定。、 “你再瞧李悦的打扮。”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李悦一圈。 这李悦穿的虽然都是全新的绫罗绸缎,可无论是花样的选择,还是颜色的搭配,都显得素净了许多,甚至还有些俗气。 “她若是真的有心艳压群芳,便不会穿的如此素净了。” “今日毕竟只是将军府设宴,或许她不想这么早,在众人面前博得头彩呢?”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道。 顾霆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笑颜,并没有急着打断苏倾澜的话。 “李悦这样的长相,即便是她今日穿着粗布麻衣来,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再张扬一些也无妨。更何况,你瞧瞧李饵的性子,若是李悦真的有心与在座诸位一争高低,难道李饵会放纵自己的爱女,穿的如此朴素前来吗?” 的确,瞧着李饵的性子,若是李悦也有心与这些女子一争高低,只怕李饵会着她穿的越是鲜艳夺目越好。 毕竟,若是那样,定然可以先声夺人,在未来的选秀之争中拔得头筹。 想到这里,苏倾澜也与顾霆产生了同样的想法——看样子,李悦并不想入宫,甚至都不情愿参加此次选秀。 就在二人讨论既然李悦不愿意入宫,为何李饵还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的时候,李饵却站起身,站在厅末,对苏倾澜和顾霆拱手作揖。 “将军,少夫人。” 顾霆与苏倾澜收住话头,皆望向李饵。 “李公子有何指教?” “小女李悦,有半分胡人血统。今日,为了面见将军和少夫人,她特意准备了一支胡人舞蹈,供将军与少夫人赏乐。” 说着,李饵别过头,望向坐在自己身侧,低着头,垂首不语的李悦。 闻言,李悦这才抬起头,脸上也写满了不情愿。 李饵对于她的表现,显然十分不满。 只见李饵对李悦努了努嘴,点动着前方。 良久之后,李悦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厅中,对苏倾澜和顾霆屈膝行礼。 虽然她周身都散发着不甘愿,可是行礼之时,便立即换上了一抹笑颜,倒是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看到李悦这副样子,苏倾澜和顾霆更加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二人对视一眼,顾霆对李悦摆摆手,“李小姐请。” 李饵闻言,立即吩咐等在厅外的李家小厮进来。 那些小厮的手中,已经拿好了各式各样的胡人乐器,看样子,定然是有备而来。 苏倾澜趁着李悦做准备的时候,侧过头,凑在顾霆的耳畔,“将军猜测得如此准确,不如再猜一猜,这李饵为何非要在咱们府中如此大张旗鼓地让李悦出风头呢?难道就不怕被别的秀女嫉妒吗?” 顾霆也愣了愣,凝视着背对自己的李悦,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苏倾澜的话。 第364章 有备而来 就在顾霆和苏倾澜说话之时,李悦已经背对着二人站好,那些李家的小厮们也纷纷手持胡人乐器,坐在一侧。 李悦别过头,对他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只是那微微侧过脸的一瞬间,苏倾澜看到了李悦的侧脸。 若说方才,她看到李悦的正脸,还只是觉得,这等女子,实在是生得美艳。 那么现在,看到李悦的侧脸,苏倾澜只觉得放眼整个京城,即便是当年的寰儿,也未必能够与眼前的李悦一较高低。 只见李悦背对着二人,右手扯住面纱的一角,左手抬起,手肘微微向下压动些许,手指点在一起,做出一个兰花指。 随着她的动作,四周的乐声也缓缓响起。 李悦的右腿有节奏,有控制地向上抬起,直到与地面快要垂直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那悠扬的乐声也骤然急转直下,只见她左脚的脚尖踮起,隐藏在垂纱之下的小腿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大多数中原女子,穿着打扮都十分保守,莫说是像这样的线条,即便是露出些许雪白的肌肤,也会让她们面红耳赤。 可是,反观李悦,动作舒展,并无半分在众人面前展露舞姿而带来的羞涩之感。 李悦骤然转过身,一手扯动着面纱,随着她的转动,面纱的一角骤然拂动而起,一双眼睛带着些许笑意。 直到现在,苏倾澜才第一次在李悦的双眸之中看到了笑意。 从进门到现在,李悦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即便是偶尔与人打招呼,也是面色阴沉,嘴角扬动着,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一抹笑意,倒是让苏倾澜没有想到。 就在苏倾澜沉思的时候,李悦已经在正厅当中,转了不下数十个圈,让人惊叹得是,竟然每一个圈,都能稳稳地停在原本的位置,不仅如此,还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面带笑意地对眼前众人一一颔首行礼。 如此功力,如若不是苦练过些年头,只怕是难以做到。 一舞已毕,满堂喝彩,便是苏倾澜,也忍不住站起身,鼓着掌,含笑凝视着李悦。 “好啊。” 顾霆大点其头,上下打量着李悦,一脸笑意,“关东李家的姑娘,果真不同寻常。” 李饵从人群中踱步走出,对顾霆抱拳行礼,“多谢顾将军赞赏。不知将军觉得小女的舞姿,若是与宫中的宁贵人比起来,可有何不同?”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地抬眼望向顾霆。 李饵此话,分明就是挑衅。 无论顾霆说什么,显然都不合时宜。 即便是李悦,也一脸尴尬。 她向前凑了两步,抬起手,轻轻地扯住李饵的衣袖,微微晃动了两下,抬眼望了顾霆一眼,低声道,“爹……” 话尚未说出口,便见李饵对李悦投去了一个不满的目光。 李悦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还是乖巧地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紧紧地握着一双手,一张脸已经红透,分明是个极其尴尬的动作,可是在这样的美人脸上,就偏偏显得那样的令人心摇。 李饵依旧凝视着顾霆,唇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挑衅的笑意。 众人的目光皆在李饵和顾霆之间来回游走,在等待着顾霆的回话。 与其说,他们是在等待顾霆的回话,还不如说,他们是在等着瞧顾霆出丑。 自从宇文德登基以后,顾家虽然还是群臣当众最受恩宠之人,可到底大不如前。 不少人对顾家都持观望态度,等着瞧宇文德会如何对待顾家。 奈何,这顾霆从小便游历在官场之中,实在是游刃有余,应对起来,毫不费力。 这些人,伸长了脖子,却是一个笑话都没有看到。 想不到,今日倒是关东李家将这笑话送到了众人眼前。 许久,顾霆终于缓缓开口,“李公子常年久居关东,许是不大了解京城之事。吾家小妹与陛下情定东境,彼此共过生死。吾家小妹实在是不善歌舞,这不是才想要选些能歌善舞之人入宫,好伴随圣驾吗?” 一言已毕,厅中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对顾霆竖起了大拇指。 这顾老将军亲自选出的少将军,果真是非同寻常。 一番话下来,竟然让众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句‘常年久居关东’,已经点明了李家虽然是商人世家,可却并非上得了席面的豪门大户,与顾家这样的几世功勋比起来,着实是相差甚远。 再加上几句情定之话,更是表明了宇文德与顾宁之间,情谊深厚,不是一般美色可以撼动。 毕竟,不管多么艳丽的美人,只要过了年岁,都不过只是回忆,只有那些一同经历过生死之人,才能永生难忘。 最后,顾霆以一句简简单单的‘伴随圣驾’,便将这李家之女,定成了歌舞姬,更是点明了李家不入流的尴尬身份。 这番话下来,便是李饵再咄咄逼人,准备了多少言语,都顿时就愣在那里,恼火地凝视着顾霆,纹丝不动。 倒是李悦,抬起眼眸,望向顾霆,眉眼之中,竟然还多出了几分钦佩之色。 “便是再怎么出生入死,还不是只得封了贵人之位。今年选秀,怕是陛下就是为了给后宫择定天下主母。” 李饵恼怒起来,也失去了对顾霆最起码的尊重。 他‘唰’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晃动两下,嘲讽地望着顾霆。 “选秀并非宁贵人一人可定。”苏倾澜接过李饵的话头,站起身,向前一步,与顾霆比肩而立,“既然李公子觉得,宁贵人只是贵人之位,又何必,非要送进那般贵重的礼物?倒是折煞了我顾府,也折煞了宁贵人。” 说完,苏倾澜侧过头,瞥了一眼站在一侧,早已经怒不可遏的流云。 流云收回自己愤怒的目光,只对苏倾澜微微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流云就带着一众小厮,每人手中都抬着一只偌大的箱子,吃力地从院中缓步走了进来。 众人看到那箱子,皆是面色一红。 第365章 一脸愁容 厅中瞬时便放满了大箱子,大多都是红木箱子,也有一些,是金丝楠木制成的。 唯独关东李家的黄梨木箱子,十分显眼。 只一眼,众人便都认出了那箱子。 “李公子。” 苏倾澜缓步上前,站在那箱子边,抬手指了指箱子,嘴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转头望向李饵,“这箱子是李家送进我府中的。今日,将这箱子归还给李公子。日后,若是李小姐能在宫中飞黄腾达,我等自是祝福。可若是李小姐不能在宫中取得一席之地,也请李公子记住我今日之话。” “什么话?” 李饵警惕地别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倾澜一圈,沉声问道。 “宫中富贵,虽然本只能靠自己。可若是总指望着靠别人衬托,只怕是走不长久。” “你……” 李饵怎会不知苏倾澜言语之中的意思? 他一时恼火,一脸愤怒地凝视着苏倾澜。 对于李饵的愤怒,苏倾澜并未流露出些许惊慌之色。 “送客。” 她别过头,对身后的流云沉声道。 流云和几个小厮上前,纷纷对气恼之中的李饵做出了请的手势。 李饵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也羞愧难当,哪里还有什么脾气? 他恼火地吩咐立在自己身侧的几个小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说完,那几个小厮便纷纷上前,抬起了那只黄梨木的箱子,灰溜溜地往外而去。 待到那几个小厮离开之后,李悦才望了苏倾澜一眼,微微屈膝行礼,也快步离开。 她此举倒是让苏倾澜十分诧异。 这李悦的所作所为,实在与众不同。 便是自己当众如此回绝了李饵,李悦非但没有半分怒气,眉眼之中,甚至还有几分欢愉之色。 看到李家人全部都退了出去,顾霆才咳嗽两声,将厅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诸位。” 顾霆高声道。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顾霆,“宫中的宁贵人,虽是我顾家之女。可宫中诸事,都是陛下说了算。诸位的这些厚礼,我顾家实在是担待不起。这些东西,就请诸位都带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顾霆似乎并未打算为难这些人。 “诸位府中选出的秀女,若是真的秀外慧中,自是能入了陛下的眼。到时候,入了宫中,也希望诸位秀女能够与宁贵人一同伺候陛下。” 顾霆一边说着,双手抱拳,对厅中众人作揖行礼。 看到一朝将军尚且能够如此礼待,厅中诸人便是心中有再多怒气,也都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诸位,请将自己的东西带回去吧。” 苏倾澜沉声道。 不一会的功夫,各家的小厮便都将自家的箱子抬走,纷纷离开了。 这场宴席,到了这个时候,也总算是完成了最初的目的,众人又说了些许客套话,就纷纷散去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之中,瞬间便只剩下顾家诸人。 且说李饵离了顾府,一路灰头土脸,恼火不已。 回客栈的路上,李饵始终未曾多言。 李悦坐在马车之中,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探看两眼,却瞧着李饵皆是面色不佳。 “爹。” 终于,在马车要到客栈的时候,李悦鼓足勇气,轻声唤道。 闻言,李饵带着些许不悦之色,别过头,望了一眼李悦,只淡然地哼了一声。 “顾霆都已经这样说了,如此表态,我是不是就没有进宫的机会了?” 李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眉眼之中带着几分怯生生之感,望向李饵。 李饵的目光动了动,斜眼瞥了李悦一眼,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缰绳勒紧几分,不屑地扬动下巴,“那算什么?他当众将咱们赶了出来,这选秀你才必中。” 李悦不解地‘啊’了一声,挑动眉角,诧异地凝望着李饵的侧脸,“为何?” “若是你真的选秀不中,顾霆岂不是要被扣上一个以权谋私的罪名?即便是顾霆肯,顾宁也不肯。你啊,只管安心,好好准备选秀便是。” “可是……” 李悦还要说什么,马车却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 看到客栈的小厮已经迎了上来,李悦收住了话头,垂下脑袋,放下帘子,不再多言。 李悦下了马车,在小厮的引领之下,回了自己的屋中。 从小便跟在她身边伺候的秋雁快步迎上前,搀扶住李悦,轻声道,“小姐,如何?” 李饵就走在李悦身后不远处,李悦也不敢多言,只是对秋雁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抿着唇瓣,露出了些许笑容。 只有秋雁知道,李悦的笑容之中夹杂着无数的苦涩之感。 “悦儿,你回去做好准备。一会,礼仪嬷嬷会来教导礼仪。” “是。” 李悦答应一声,便在秋雁的搀扶之下,走回屋中。 一进屋中,秋雁翻身关上门,快步上前,行至李悦身边,轻声道,“小姐,那顾家将军不肯帮忙?” 李悦小心翼翼地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确保屋外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还不忘抬起一只手,拢在自己的唇边,低声道,“我根本就没有得了机会与顾将军说话。” 说完,李悦垂下眼睑,泪水不由地充盈了眼眶。 “小姐,那……” 见李悦一脸愁容,秋雁已经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小姐,公子说了,便是你真的进了宫门,他也会等着你。此生此世,公子都非你不娶。” 李悦抬眼望向秋雁,唇角向上扯动一番,看似在笑,可眼中却没有笑意。 “小姐不开心?” “便是他要等我一生一世又如何?若是我真的进了那宫中,日后,我们便是连见一面都难,还有什么厮守终生的机会呢?” 说完,李悦再度低下头。 她一脸哀愁,看得秋雁也是心中一阵阵的酸楚。 “都怪这新帝,好端端地,作何非要选秀呢?” 她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之下,倒是让李悦更加难过,趴在卧榻一端,痛哭起来。 第366章 说了些什么? 秋雁眼瞧着自家小姐哭得伤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站在一侧,一时之间慌张不已。 许久之后,李悦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她望着秋雁,鼻尖翕动两下,泪水顺着面颊滑落而下,低声问道,“秋雁,你说我若是死了,爹是不是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小姐……” 秋雁扑在李悦卧榻边,一把握住李悦的手,跪在地上,仰着头,凝望着李悦,“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咱们一定可以想到法子的。一定可以想到法子的……” 秋雁越说,李悦哭得越厉害。 她鼻头通红,一双眼睛也肿了起来,喉咙上下滑动着,一双手被秋雁紧紧地握着,手背发着白,还在啜泣不止。m “小姐。” 就在主仆二人诉苦之时,骤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一小厮的声音。 李悦别过头,垂着眼睑,擦了擦面颊,未曾答话。 秋雁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对着屋外高声道,“等等,就来了。” 说完,秋雁别头看向李悦。 眼瞧着李悦已经逐渐收敛了心神,秋雁才快步往外而去。 她拉开门,已经稳住了情绪,盯着小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沉声道,“怎么了?” 小厮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向秋雁,“宫中的礼仪嬷嬷已经来了。老爷让我请小姐过去。” “老爷说了,这礼仪嬷嬷难请得很,只怕是怠慢不得。还请……” 小厮话尚未说完,秋雁已经冷言打断了小厮的话,“怎么?难不成还要小姐亲自来告诉你吗?” 小厮立即摇摇头,“奴才不敢。” 说完,小厮便转身往外而去。 眼瞧着小厮离开,秋雁这才反身关上门,快步走进屋中。 “小姐,礼仪嬷嬷来了。” 秋雁望着李悦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道。 李悦红着一双眼睛,倒吸了两口气,直起身子,将衣服上的褶子一一打点好,“给我更衣吧。” 看着李悦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秋雁的心中也是一紧。 她为李悦打点好一切,将李悦送出了后院,去了礼仪嬷嬷处。 临行之际,李悦交给秋雁一张字条,“将这字条交给他。” 待到李悦去随着礼仪嬷嬷学习,秋雁快步离开,去了京郊。 顾府。 顾霆和苏倾澜皆是一身乏力,两人将前院之事交给下人们打点,自己回了后院歇息。 “将军瞧着,这位李家小姐到底是如何思量的?” 苏倾澜将一杯茶水递给顾霆,轻声问道。 顾霆接过茶杯,缓缓摇摇头。 他只瞧得出来,这李悦根本就无心进宫。至于,她心中到底作何思量,顾霆实在是瞧不出什么。 “不管李悦怎么想,这李饵如此来势汹汹,想必若是不将李悦送进宫中,只怕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话音才落,却见萧婉词从外快步而进。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新衣服,经过流云等人的一番打扮之后,如今的萧婉词,和在街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简直是判若两人。 “将军,少夫人。” 萧婉词对二人屈膝行礼,抬眼望向苏倾澜,眉眼动了动,笑起来还是那副清澈模样。 看到这样的笑容,苏倾澜心中的烦闷,不由自主地便被驱散几分。 “婉词。”苏倾澜对萧婉词摆摆手,将她唤到自己身边。 萧婉词和同龄的女孩比起来,虽然看上去要稚嫩许多,可是心思却要比她们还细腻不少。 她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低垂着眼睑,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倾澜和顾霆。 “将军和少夫人可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吗?” 苏倾澜闻言,诧异地抬眼望向顾霆。 却见顾霆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望着她。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扶住萧婉词的手腕,淡然一笑,轻声道,“你为何这样问?” “瞧将军和少夫人两人面色严肃,便知道了啊。” 苏倾澜‘哦’了一声,“说说看。” “这众人才刚刚走,将军和少夫人就回了后院。你们将所有的下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你们二人。难道不是要商议什么事情吗?” 苏倾澜和顾霆谁也未曾想到,这小小年纪的萧婉词,竟然有如此洞若观火的观察力。 “前厅的事情,我也听下人们说起了。这关东李家的李公子,来势汹汹,言语之间如此咄咄逼人,也难怪会让将军和少夫人不悦。最重要的,那位小姐听说容貌出众。想必,更是让少夫人和将军心忧吧?” 顾霆和苏倾澜再也不敢对眼前这小小年纪的女子轻视了。 苏倾澜试探着望了顾霆一眼,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李家小姐,怕是不愿进宫。依你之见,会是为何呢?” 萧婉词抿着唇瓣,低着头,眼珠转动两下,背过身子,在苏倾澜和顾霆的眼前来回踱步一番。 许久之后,萧婉词才转过身,狡黠地望了苏倾澜一眼,低声道,“少夫人,这皇宫之内,可是多少人都羡慕的荣华富贵。竟然还有女子不想去?” 苏倾澜凝视着萧婉词,目光动了动,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若是真的有女子不愿意进宫伺候陛下,想必只有一个原因……” 萧婉词的目光在苏倾澜和顾霆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她有心上人。”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倒是对这个想法表示了肯定。 “最近,这京城之中倒是有不少来自关东之人呢……” 萧婉词垂着脑袋,思量了一会,骤然抬起头,重新望向苏倾澜和顾霆,抿着唇瓣,“对了,那日那几个大汉,听口音好像也是关东人。” 若是萧婉词不说倒也罢了,她这样一说,苏倾澜和顾霆倒是都想起,那日那几个关东大汉,操得的确是关东口音。 难道说,他们猜对了? 那几个关东汉子所说的李家小姐,竟然真的是李悦? 想到这里,苏倾澜忙对萧婉词道,“婉词,你还能准确记得那日那几个大汉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第367章 怎么可能会在殿前落选 秋雁一路出了京,便往东郊而去。 她才随着李家人一同上京,尚且没有几日,对京城的地形还不大熟悉。 好在,这往东郊的一路,秋雁倒是都已经跑熟了。 从东城出了京城,不远处有一座城隍庙。 穿过这城隍庙,往后山而去,是一座小小的竹林,竹林之中,还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子。 原本,那茅草屋并无人居住,可是这几日,却来了一位关东的贵公子,住在里面。 说起这位贵公子的名头,在关东也算是能排的上名号之人。 他姓吕,名舍,字道薄。 吕舍家中本也算得上是关东首屈一指的富商,只是几年之前,不知为何,突然没落下去。 好在,这吕舍自幼,除了学商之外,还读过不少书。 在落魄的那几年,吕舍便靠着一手好诗,出了名。 不仅仅是在关东,即便是在整个中原,若是说起道薄之名,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曾经在朝堂上夸赞过道薄先生写得一手好诗,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悦才与吕舍得以一面。 只见了一面,李悦便被吕舍满身的才华吸引。 两人一见钟情,随即便陷入了热恋之中。 吕舍与李悦商定,择日便上门求娶。 不成想,朝廷一纸诏书,为新帝选秀。 李悦年纪恰好,加上容貌出众,自是被李家寄予厚望。 就算是李饵,也指望着若是李悦能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他在李家也算是扬眉吐气,总不至于一直瞧着自己那个四弟的面色过活。 终于,李饵还是决定,将李悦送上京城。 吕舍一路相随,几次想要找时机将李悦夺下,可全部以失败告终。 秋雁在茅草屋前下了马,依稀之间,听到茅草屋内传来了一阵阵琴声。 在那琴声之中,还夹杂着一个十分清丽的男子声音。 “情断愁肠,魂归关东,数不尽哀怨情仇。” 只听了一句,秋雁便听出那是吕舍的声音。 她上前轻轻叩动柴扉,低声道,“公子,是我,秋雁。” 秋雁的话音才落,那琴声便骤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见吕舍拉开屋门,一脸期待地望向秋雁。 他的目光往秋雁身后望去,奈何却什么都未曾看到。 秋雁知道,吕舍一直期盼着能够再见李悦一面。 可是自从进京以来,李饵将李悦看守得越发严格起来,两人别说是见面了,李悦就连离开客栈都难。 见到秋雁身后空空如也,吕舍长叹一口气,垂着脑袋,原路退了回去,坐在琴边。 “公子。” 秋雁随着吕舍,慢慢地走进茅草屋内,瞧了一眼吕舍落寞的侧脸,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姐有书信让我带给公子。” 秋雁说着,便将手中的字条往吕舍面前递去。 不曾想,吕舍只是微微瞥了一眼,甚至都未曾接过,便摆摆手,“你拿回去吧。” 秋雁不可思议地望着吕舍,诧异地抖动着眉角,惊讶地凝视着他,“公子都不打开瞧一瞧,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写了什么?左不过只是寄托一片情思。只可惜,若是不能相见,那些情思又有和用呢?” “公子!” 秋雁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恼意。 她几步上前,盯着吕舍,“小姐对你一片痴情,难道你连看看她的心思都不肯吗?” 吕舍闻言,扶住琴弦,抬起眼,盯着秋雁。 他双眼发着些许红色,看得出来,定然也是早已经哭过数回了。 看到吕舍的双眸,秋雁那些埋怨的话,倒是全部都咽了回去。 就在二人还要再说两句之时,柴扉却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高身大汉站在门外,看着屋内两人。 “你们做什么?” 吕舍猛然站起身,快步上前,盯着那大汉。 大汉并未答话,而是侧过身子,望向从屋外走来的一位锦衣公子。 “身为男儿,失去自己的情人,却只能躲在这茅草屋中,假装深情,却不能想些法子。堂堂的吕道薄,我看也不过如此。” 吕舍盯着来人,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才面露喜色,迎上前,“公路兄,怎么是你?” 对这位公路兄,秋雁也算是有所了解。 在关东,他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只是,和李家还有吕舍家都不同。 公路兄靠得是一股子蛮力发家,做的都是最末等的生意。 可这位魏公路,却是个翩翩有礼,文质彬彬的公子,这在关东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道薄兄啊,这李家妹妹马上就要被送进宫中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念这些酸诗滥调?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爱人,就这样入了他人的卧榻吗?” 闻言,吕舍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长出一口气,“我也不想啊。可这选秀乃是天子定下的,送悦儿进宫,也是她父亲的主意。我一个潦倒书生,有什么法子能改变如今的现状呢?为今之计,于我而言,最好的法子,也是等着选秀之中,悦儿不被皇帝看中罢了。” 魏公路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合住,在掌心之中点动两下,略带不满地凝望着吕舍。 “吕道薄,亏你还是关东富户之后,一手诗也写的不赖,怎么你竟然能说的出这番话?” 才刚刚见面,就被魏公路如此讽刺,吕舍的脸上挂不住,面色也难看了许多。 “我且问你,李家妹妹姿色如何?” 吕舍垂着眼,思量了一会,点点头,“悦儿生得精致,秀美。别说是关东,即便是京城这些女眷,也是无人能敌。” “李家妹妹自幼便被以礼乐诗书相教,处处都将她教得大家风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婀娜身姿,跳起胡人的舞蹈来,更是楚楚动人,这样的妙人,怎么可能会在殿前落选呢?” 分明每一句都是赞扬李悦之话,可是落在此刻的吕舍耳中,只觉得越听越怒,全身都打着颤抖,手背发白,满脸怒气。 第368章 妙计 秋雁也略显不解地打量着魏公路。 这魏公路说话虽然也算是一针见血,颇有几分见底,可是这样的话,如今落在吕舍的耳中,只怕会令吕舍更加如坐针毡。 果真,听完这些话,吕舍的目光如炬。 他抿着一张唇瓣,手背发白,跳动着青筋,一双眼睛更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公路,显然是敢怒而不敢言。 “吕舍兄也不必恼火。” 魏公路似乎已经料到了吕舍会对自己的话心中不悦,笑吟吟地凝望着吕舍,接着道,“我今日来,便是有法子想要献给吕舍兄。此计或许能助你与李家妹妹终成眷属。只是不知,吕舍兄肯吗?” 闻言,秋雁和吕舍对视一眼。 吕舍诧异地上前,“公路兄有何见教?” 魏公路没有答话,只是将犹疑的目光望向秋雁。 吕舍顺着魏公路的目光看去,“公路兄,这是悦儿的贴身丫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魏公路‘哦’了一声,双瞳放大,在秋雁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他本以为,即便是自己劝服了吕舍,总也要花些功夫却劝服李悦,想不到这李悦的贴身丫头就在这里,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你家小姐可愿意入宫?” 魏公路望向秋雁,沉声道。 秋雁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若是小姐真的想要进宫,奴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魏公路向前凑了两步,对秋雁和吕舍都摆摆手,将他们唤道自己身边。 “我手下有一位高人,他精通易容之术。在来寻吕舍兄之前,我已经找到了一位和李家妹妹身形差不多的女子,也经过了一系列调教。如今,她虽然没有李家妹妹那番风骨,可是比起寻常女子,却也高出不少。” 说到这里,魏公路故意停住了话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吕舍和秋雁,似乎在等着他们二人询问自己。 秋雁和吕舍对视一眼,两人之中,倒是秋雁第一个反应过来,“魏公子是想要狸猫换太子?” 秋雁凝视着魏公路,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公路闻言,对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到底是李家妹妹身边的丫头,果真是机灵,一点就通。” 本以为,这个主意若是被吕舍和李悦知道了,一定会第一时间同意。 没想到,秋雁听到魏公路这句话,却是立即摇头。 “魏公子这法子虽然是个好办法,可我家小姐未必就会同意。” “为何?” 魏公路不解地望向秋雁,满目皆是诧异之色。 “魏公子不知道,我家老爷之所以要将小姐送入宫中,实在是因为家中四房子嗣,独独我家老爷所占财力最弱。这些年,又被其他三房吞得差不多了。我家老爷无子,若是再不能靠着小姐进宫,一举改变了我家老爷在李家的地位,只怕小姐会日夜忧心。即便是真的和吕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郁郁寡欢,终日不得志。” 秋雁说完,长叹一口气,垂下眼帘,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吕舍。 显然,对于秋雁的话,吕舍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他了解李悦的性子,也尊重李悦的决定。 从前,李悦尚未入京,二人总觉得,还能为了爱情拼搏一番。 可如今,李悦已经入了京城,尽管能否被陛下相中,是天意为之。 可李悦为了家族,也绝对不会轻而易举,便放弃一切,随吕舍离开。 且不说若是那样,李饵在李家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秀女擅自离京,可是大罪,若是陛下心狠些,怕是要株连九族。 李悦便是与吕舍如何情定,也绝对不会拿着自己全族人的性命玩笑。 因而,当吕舍看到秋雁无奈的神色之时,也垂下脑袋,慢慢地呼出了胸中的无奈之气。 “姑娘多虑了。” 闻言,魏公路心中的担忧倒是消散许多。 “只要我们不说,怎么会有人知道,真正的李小姐已经离开,而进宫的却是假的李小姐呢?且我送进宫的这位姑娘,只会一心一意留在陛下身边伺候,绝对不会心猿意马。至于真正的李小姐,只管随着吕舍兄天涯海角,众臣卷式便是了。” “你是说,不让老爷知道此事?” 秋雁被魏公路大胆的想法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地睁着一双眼睛,诧异地凝望着魏公路,喉咙上下滑动,不可思议地高声道。 魏公路虽然未曾答话,可是那双坚定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秋雁与魏公路对视两眼,向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凳子绊倒,跌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她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地板,口中还在重复着魏公路的话,“不让老爷知道……不让老爷知道……” 此计可为妙哉。 既能够全了李饵的念头,又能够让李悦与吕舍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可为不成功。 可是,一旦东窗事发,却也是砍头的大罪。 这样的主意,秋雁这么一个小丫头自是无法决定。 许久之后,她才收敛心神,缓缓抬起头,望向魏公路,“此事,我还需要回禀了小姐,问过小姐的意思,才能再做决定。” 魏公路满意地点点头,‘唰’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饶有兴致地凝望着秋雁。 “那是自然。只是,选秀之日迫在眉睫,还要请小姐早日拿定主意,才好准备后续一切事宜。” 秋雁不等魏公路说完,已经站起身,对他屈膝行礼,“魏公子放心,奴婢自当好好劝说小姐。” 言毕,秋雁别过头,看向吕舍。 他那双原本无力的眼睛,已经多出了几分光芒。 秋雁知吕舍,虽然性情软弱了些,可是对待自家小姐,却是情真意切。 她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不管小姐作何决定,都请吕舍公子早日做好准备。若是小姐真的愿意同公子离开,只怕日后天涯海角,公子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吕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好。” 第369章 究竟有何算计 李悦手中的杯子,几乎是在秋雁说完之后,同一时间跌落在地上。 她睁着一双满是异域风情的眼睛,凝视着秋雁,缓缓站起身,唇角打着哆嗦,“这……这也太大胆了……我……我……” 李悦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背对着秋雁,一只手捂住胸口,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接着道,“我不能这么做。” “小姐。” 秋雁绕到李悦面前,抬眼凝望着她的眼眸,“为什么不能?难道,您真的愿意进宫做陛下的妃子吗?难道,您真的愿意和吕公子分开吗?” “我自是不愿意。可是,魏公路是什么人?他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助我?又为何要费尽心思,为我做这番筹谋安排?那个被他安排进宫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那女子会不会对李家不利?若是这些事情,我都无法弄清,又如何能使得?” 李悦说完,重新坐回椅子上,又倒了一杯茶水,磕磕巴巴地抿了两口,几次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 秋雁知道李悦心中所思,知道她一心一意只是为了李饵那个几乎不能算是父亲的‘父亲’考虑。 “小姐,”秋雁凝视着李悦,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奴婢知道,您对这位魏公子有不少怀疑。可是,您想一想,若是您真的进了宫,魏公子未必就没有办法将那个女子送进宫中。他要做的事情,也未必就完成不了。既然如此,您何苦还要在意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秋雁的话,让李悦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葱白的手指在桌面上点动了一番,一双杏目微微蹙在一起,思量了好一会,才别过头,试探着望向秋雁,轻声道,“你觉得,可行吗?” “奴婢自然觉得可行。” 秋雁接过李悦的话头,接着道,“奴婢觉得,便是魏公路真的安排人进了宫,也未必就是要行不轨之事。如今,多少人都想要借着此次宫中选秀,为自己家族挣得一席之地。魏家虽然在关东也算得上是大户,可是和京城这些王公贵族比起来,什么都算不得。魏公路无奈之下,想出这样的法子,又有何不可呢?” “可他想要那女子冒充我进宫。日后,那女子不管在宫中得了什么位份,或是做了什么祸事,岂不是都要牵连李家?” 李悦凝视着秋雁,担忧地道。 闻言,秋雁也有些不知如何答话。 李悦所言非虚。 若是来日,这女子在宫中享受了荣华富贵,自是能造福李家。 可若是这女子在宫中做出什么祸事呢?那岂不是白白牵连了李家? 想到这里,秋雁低下头,抿着下唇,思量着其中利弊。 “不如这样,你先去传话,我要见一见魏公路,再行决断。” 李悦思量片刻,还是对秋雁道。 “是。” 秋雁对李悦行了礼,答应下来。 主仆二人在屋中商定了下一次,如何与魏公路和吕舍见面,又议论了一番魏公路之事,待到李饵吩咐人前来传膳,才结束。 另一边,在萧婉词的回忆之中,那日的几个大汉,口口声声皆是关东口吻,他们在议论的,似乎是要怎样将李家小姐送入宫中,且是万无一失地送入宫中。 听了萧婉词的回忆,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目茫然。 “少夫人,怎么了?” 萧婉词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瞧到苏倾澜这副样子,便轻声问道。 苏倾澜知道,有些事情,便是想要瞒,只怕也瞒不住萧婉词。 “此事着实有些古怪。李家既然要送李悦进宫,大可不必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那日那几个大汉,瞧样子,便是京城的街边混混。这样的混混能有什么手段送李家的姑娘入宫呢?” 萧婉词低着头,一双手搅弄在一起,抿着唇瓣,思量了好一会。 她虽然心思活泛,可到底是个孩子,加上见识有限,从不知宫中那些争斗的阴狠之处,哪里能想通这其中的关窍? “这……” “或许,是有人不想让李家小姐入宫。” 坐在一侧,许久没有说话的顾霆,骤然开口。 闻言,萧婉词和苏倾澜几乎是同一时间,别过头,望向顾霆。 “将军的意思是?” “或许,是有人不想让真正的李小姐入宫。” 他的话,更是让苏倾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很能说清,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总觉得,虽然李饵和婉词见到的那伙大汉,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要送李悦入宫。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是一方的。也许,还有一股实力,想要送李悦入宫。” “那为何要送一个假的李悦入宫呢?” “若是那伙势力也要送真的李悦入宫,就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只要随着李饵的步骤去做便是了。” 听闻此话,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萧婉词,都恍然大悟。 “是啊。但如果,那些大汉,只是负责送李悦入宫,至于李悦到底是不是李饵手中的李悦,并不重要。如此,便能说的通,为什么这伙大汉行事如此秘密。” 萧婉词道。 顾霆对他送去一个满意的目光,这还是萧婉词第一次在顾霆的目光之中,看到对自己的赞许之色。 她虽然心中感动,却还是别过头,哼了一声,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少夫人,那我们该怎么做?” 便是苏倾澜也知道,这句话并非是在问她,而是在问顾霆。 这萧婉词,小小年纪,便如此看重‘面子’二字。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皆无奈地笑了笑。 “澜澜,你明日便进宫。告诉宁儿,留意这李悦。选秀之日在即,我们要想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想要玩什么花样,怕是不易。可只要我们守住了宫中,便什么都知道了。” 苏倾澜点头,抬手摩挲了两下下巴,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 “只怕,还要再同宁儿说一说,这关东李家的身份,好让宁儿对这李家也有所防备。以备不时之策。” 第370章 一改往日 翌日。 祺祥宫。 顾宁身着一袭浅黄色长衫,坐在靠近窗户的小方几边,方几上摆放着一盘尚未下完的残局。 “贵人,少夫人进宫了,正在院外求见贵人。” 闻言,顾宁立即起身,吩咐宫女将苏倾澜请了进来。 苏倾澜进殿便要行礼,却被顾宁抬手一把拦住。 “我真盼着你呢。”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挽住苏倾澜的胳膊,便托着她往方几边而去。 “嫂嫂最是擅长棋艺,快帮我瞧一瞧,这残局该怎么破?陛下昨夜与我下了一夜的棋,偏生这一盘,我是怎么都破不了。” 苏倾澜侧头望了一眼,看到犬牙交错的棋子,眉头微微蹙了蹙。 “这是天衍梅花局。” 闻言,顾宁即刻对苏倾澜投去了赞扬的目光。 “嫂嫂果真好见识。陛下昨夜便说,此局乃是天衍梅花局。我们下了七八盘,却终究不得要领,破不得此局。” 苏倾澜对顾宁淡然一笑,缓步行至棋局边,拿起白色的棋子,落在靠近右上角的棋格上,别过头,望着顾宁,“贵人瞧一瞧,现在呢?” 顾宁再度望去,眼中已然出现了喜悦之色,“破了!竟然真的破了!” 看着顾宁为了自己能破这天衍梅花局而露出的欢喜模样,苏倾澜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顾宁一向是喜刀剑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呢? “贵人倒是研究起这些东西了。” 苏倾澜望着顾宁,笑了笑,低声道。 顾宁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收敛许多。 她将手中握着的一把棋子扔到一边,长叹一口气,“还不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宫中,只能拿着这些东西斗闷取乐。若是从前,我哪里会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 说完,顾宁抬手对伺候在一侧的宫女和太监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伺候。 殿中只剩下几个顾宁的心腹。 “嫂嫂帮我置办的东西,置办得如何了?” “方才已经吩咐他们送去你宫中的库房了。这些东西,宫中的自是要比宫外的强出不知多少倍,作何非要从宫外拿进来呢?” 顾宁抿着唇瓣,垂着眼皮,眼角向下耷拉着,露出几分悲凉之色。 “这东西都是其次。自从我进宫以来,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家人了。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瞧一瞧嫂嫂罢了。” 顾宁的言语之中,自有难以言说的悲切之处。 苏倾澜听着,也颇为心疼。 这顾宁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自从认可了她这个嫂嫂之后,也是处处礼敬有加,对她更是维护得厉害。 在苏倾澜的心中,早已经将顾宁视为自己的家人,哪里能看到她受这样的委屈? “宁儿。” 苏倾澜心疼地望着顾宁的侧脸,抬起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拍动两下,那些要叮嘱顾宁的话,突然之间如鲠在喉。 最后,还是顾宁仰起头,勾动唇角,对苏倾澜送上一个强迫的笑容,故作坚强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颊,望着苏倾澜,“嫂嫂不用担心我。我在宫中,一切都好。这不,便是太后娘娘多不喜欢我,这次选秀不还要由我一力操办?好在,陛下总是疼我的。” 苏倾澜凝望着顾宁,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咙之中,最后只化成一个长长的叹息。 “嫂嫂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瞧着苏倾澜几次欲言又止,顾宁索性自己开口道。 苏倾澜扫视了两眼在一侧伺候的宫女。 “你们先下去吧。” 待到宫女离开之后,苏倾澜才将李家,以及李悦之事,一一告诉顾宁。 “李悦。” 顾宁蹙着一双秀眉,思量了一会,才慢慢地点头,“这选秀名单当中,的确有她名字。我记得,她初选之时,便得了陛下的许可,许她破格直接进入殿试。” “哦?” 这消息,苏倾澜倒是第一次听到。 她诧异地望着顾宁,“为何?” “许是因为关东李家和先帝之间的关系吧。不过,此次选秀,陛下说,只准备选几个姿色平平之人进宫,便当做是安太后的心。我曾经试探着问过,对于关东李家,陛下似乎并不大中意。” 苏倾澜眉头蹙得更紧,“可知陛下为何不喜关东李家?” 顾宁垂首晃动两下,“具体缘由我并不知晓。似乎是因为,陛下从前,曾经随着先帝在关东李家待过一段时日。因着当时,先帝乃是微服私访,并无多少人知晓。不知当日发生了什么,才让陛下对关东李家印象不佳,甚至并无打算,要立李家之女为后妃。” 苏倾澜从来不知道,宇文德竟然与关东李家也有这样的渊源。 如今瞧着,这事情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关东李家,为什么会和皇室又如此多的牵扯? “嫂嫂,这李悦当真是倾国之貌吗?” 顾宁低声问道。 她微微抬起眼,望向苏倾澜,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之色。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或许连顾宁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苏倾澜望着顾宁,心中猛然一动。 这些日子,她总安慰自己,顾宁虽然进了宫中,可总算也是得了陛下宠爱之人,想必陛下对她不会太差。 可是,看着顾宁这样子,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苏倾澜对顾宁在宫中的处境,倒是不由地担忧起来。 “宁儿,宇文德对你如何?” 苏倾澜望着顾宁的双眸,低声问道。 她有些担心听到顾宁的答案,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闻言,顾宁眼中的换乱之色,终于消失。 她换上了一番淡然的笑意,凝视着苏倾澜,轻轻地扯动两下自己的衣角,“自然是好的。” “好的?” 苏倾澜望着顾宁,低声道。 顾宁站起身,背对着苏倾澜,往前走了两步,一双手交叠在一起,指节泛着白,“陛下登基这些时日,后宫空虚,只有我一个后妃。陛下怎么会不疼我呢?” 话岁如此,可顾宁的语气之中,却带上了几分颤抖。 第371章 情深不过如此 眼瞧着苏倾澜担忧地望着自己,顾宁的心中微微一紧,侧过身子,只留给苏倾澜一个背影。 她一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背对着苏倾澜,不经意地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低声道,“嫂嫂不必为我担心。” 看到顾宁这泪眼婆娑,却又不愿意将委屈尽数说出的样子,苏倾澜却更加心疼她。 “宁儿……” 苏倾澜低声唤道。 顾宁才要转头,却听到屋外响起了李金的通传之声。 “陛下到。” 听到这声通传,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顾宁,也立即站起身,略显惊慌地望了苏倾澜一眼。 宇文德天性多疑,若是被他看到,苏倾澜和顾宁将左右屏退,只是二人在殿中叙话,还不知道会将事情想成什么样子。 “嫂嫂,怎么办?” 顾宁焦灼起来,四下里环视一圈,想要给苏倾澜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然而,她的话都尚未说完,便见宇文德已经大笑着,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宁儿。”宇文德一边往殿中走来,一边还在呼唤顾宁的名字,直到行至殿中,看到苏倾澜,脸上的笑意才骤然收住,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原来是少夫人在这里啊。” 和顾宁与苏倾澜想得基本相同,这宇文德看到二人单独留在殿中之时,脸上的笑意立即收拢,甚至还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寒意。 “陛下。” 顾宁对宇文德屈膝行礼,快步上前。 苏倾澜也对宇文德行了礼,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躲开宇文德炙热的目光。 “陛下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顾宁一边帮宇文德取掉了身上的外披,一边望着宇文德的侧脸,轻声道。 宇文德依旧凝视着苏倾澜,话却是对顾宁说的,“边关尚书,韩厥一族马上就要来京城朝拜了。” “朝拜?” 顾宁将手中的外皮交到身后的丫头手中,挑动眉角,望着宇文德,“可是,这新帝登基,前朝后宫皆尚未安定。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前来朝拜?” 闻言,宇文德这才收回了冷冰冰的目光,望向立在自己身侧的顾宁。 他唇角微微扬动,淡然一笑,“不管韩厥一族为何前来,这都是韩厥在向我朝示好之象,无论如何,都是大喜。” 说着,宇文德走到一边,坐在小方几旁,斜眼扫视了两眼苏倾澜,眼中带着笑意,沉声问道,“少夫人觉得呢?” 韩厥一族乃是边关之事。 从前,有关边关一应的事务,先帝皆是文寻苏济民,武找顾安。如今,这文武已然合为一家,宇文德询问苏倾澜的意见,看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苏倾澜的眉眼动了动,依旧垂着脑袋,只是微微抬起眼皮,望了宇文德一眼。 “如此国家大事,自是陛下说了算。” 苏倾澜答话倒还算是进退得当,并未触怒宇文德。 饶是如此,顾宁眼瞧着宇文德眼神如此冰冷,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任凭是谁也瞧得出来,这些日子,宇文德有意疏远顾家,虽然在后宫中还如从前一般,疼爱着顾宁,可在前朝,却已经将顾家的权利削弱了不少。 宇文德听了苏倾澜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少夫人坐。” 苏倾澜顺着宇文德的目光望去,立即向后退了两步,对宇文德行了礼,“陛下玩笑了。这地方怎是妾身坐得的?” 宇文德的唇角扬动,冷笑就挂在唇边,缓缓地点了点头,“看来,少夫人虽然已经是顾家的人,可对于规矩二字倒是还记得清楚。那不知,少夫人与宁贵人两人在殿中,可是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竟然还需屏退左右。不妨请少夫人说出来,让朕也听一听?” 果真,宇文德还是怀疑了苏倾澜与顾宁。 顾宁怯生生地扫视宇文德一眼,半躬着身子,快步上前,脸上还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陛下说什么呢?少夫人是臣妾的嫂嫂,臣妾自是……” “宁儿,就是因为少夫人是你的嫂嫂,朕才要多问两句。” 闻言,顾宁和苏倾澜皆愣住了。 二人对视一眼,顾宁才转眼看向宇文德,挤出一抹尴尬的笑意,“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选秀在即。你该问问,你兄长和嫂嫂在府中做了何等好事?朕听说,你府中大宴群臣,特别是那些家中有秀女的文臣武将。怎么?难道朕的后宫如何选定,还要将军先为朕瞧过不成?” 宇文德面色,随着言语的冰冷,一点点沉了下来。 苏倾澜猛然抬眼,望向宇文德,眉眼微微跳动两下。 虽然当日,府上宴请群臣之事,并未对外保密,可宇文德知道得如此快,看他的模样,只怕是内情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真让苏倾澜胆寒。 “陛下误会了,是臣妾……” 不等顾宁的话说完,宇文德已经抬手拦住顾宁。 “宁儿,你如今已经是宫中的贵人。日后,朕还要册封你为妃、贵妃,你要知道,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言毕,宇文德侧过头,对顾宁送去一个冰冷的目光。 见状,顾宁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蹙着一双秀眉。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宇文德有心要扶持顾宁。 对于旁人而言,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是要乐开怀。 可是,落在顾宁的耳中,却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顾宁始终认为,自己能与宇文德走到今日,靠得是二人生死与共的感情,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宇文德竟然将二人的感情,与宫中的地位挂上了联系。 她凝望着宇文德,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之中,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许久之后,顾宁还是对宇文德屈膝行礼,垂着脑袋,尽力平稳住自己的语调,“陛下说的是。臣妾多嘴了。” 虽不知宇文德有没有听出顾宁口吻之中的委屈,苏倾澜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也难怪顾宁委屈,自己以为能够白首到老的男子,只不过,将她当做这后宫万花丛中的一个罢了。 任凭是谁,都会委屈。 第372章 怪事 “陛下。” 苏倾澜望了一眼宇文德,赌气似地扬动下巴,凝视着宇文德,“陛下若是觉得,是将军府干涉了陛下选秀,那又何必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礼箱入了将军府的大门呢?” 宇文德抬眼,凝视着苏倾澜,微微挑动眉角,哦了一声,倒是对苏倾澜的话多出了几分兴趣。 “陛下对将军府中之事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会不知道,那些府中有秀女之人,早就因为得知此次选秀乃是贵人操持,已经将成箱成箱的礼都送进了府中?” 闻言,顾宁忙对苏倾澜投去一个制止的目光。 宇文德最不喜贪官,若是被他知道,竟然还有人因为他选秀,而大行贪污贿赂之事,岂不是要更加恼火? 哪知道,往日里瞧着行事分寸感十足的苏倾澜,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完全没有理会顾宁的目光,而是回望着宇文德,接着道,“这些礼中,尤数关东李家的礼最厚。单单是装礼的箱子,便是黄梨木的箱子。陛下是知道的,这箱子可是价值不菲啊。” “嫂嫂。” 顾宁不敢再由着苏倾澜说下去,沉声打断她的话头。 苏倾澜未曾理会顾宁的劝阻,扬着下巴,凝视着宇文德,嘴角带着一抹冷漠的笑容。 宇文德回望着苏倾澜,二人四目相对,周遭的气场都瞬间冰冷下几许。 顾宁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宇文德,忙掀开身前长袍,跪在地上,对宇文德叩首行礼,高声道,“陛下,嫂嫂无意冒犯,请陛下开恩。” 其他在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顾宁跪下,也纷纷跪了下来,虽然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却皆高声喊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整个祺祥宫中,除了宇文德和苏倾澜,皆是跪倒一片,慌乱不已。 在这样一片山呼开恩的声音之中,倒是更加衬托得苏倾澜冷峻许多。 二人对视良久,身边的开恩之声让宇文德心烦气躁。 终于,宇文德冷笑一声,起身将顾宁扶了起来。 院中到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宁儿这是做什么?” 宇文德装作无意地微微拍了拍顾宁的肩膀,眉眼动了动,侧过头,望着苏倾澜,“少夫人不是都将那些礼退回去了吗?怎么还要再提起呢?” 闻言,顾宁的心中终于安稳几分,对苏倾澜送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见到苏倾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顾宁才算是彻底安心。 “听说,关东李家在将军府的宴会上,对顾霆出言不逊?被顾霆当众折辱了?” 宇文德凝视着苏倾澜,一只手无意地抓起放在一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沉声道。 苏倾澜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宇文德在将军府中,定然有内线。 只是,将军府都是用惯了的人,有些更是在顾霆尚未当家做主之前,便已经进府做奴的。 难道说,宇文德如此有先见之明,竟然早就在股将军府中安插了人? 若是真的那样,那这宇文德未免也有些太令人胆寒了。 想来想去,苏倾澜也只觉得,宇文德更有可能收买了将军府的下人。 至于究竟是谁,或者说是哪些人,只怕要等到详细调查之后,才能知道。 “陛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妾身实在是佩服。” 宇文德含笑望着苏倾澜,虽然扬动着唇角,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如此神态,保持的时间越久,苏倾澜便越觉得遍体生寒。 “少夫人说笑了。” 宇文德终于收敛了神色,“便是朕再怎么样,也难敌顾少将军在顾家军心中的威望。少将军辞去军务已经有些时日了,可是,这顾将军却还只是认定了少将军一人。这军务之事上,朕派去的人,可是一概不管,一概不听。” 苏倾澜抬眼望向宇文德,终于找到了宇文德今日对自己如此冷言试探的根本原因。 看来,是顾家军军心有变,才让宇文德再度对顾霆起了不满之意。 可是,这几日,倒是未曾听说,军中有何变故? 苏倾澜不知事情全貌,自是无法回答宇文德的话,只望着宇文德,心思飞速转动。 宇文德倒也不着急,一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苏倾澜。 许久之后,还是顾宁试探着道,“陛下,顾家军跟随臣妾父兄多年。臣妾斗胆,不如请父兄前去安抚顾家军。也算是全了父兄的忠心之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少夫人觉得呢?” “若是陛下有意,妾身自愿意为陛下劝慰夫君。” “好!” 宇文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喜色。 他凝望着苏倾澜,满意地点点头。 “朕给顾少将军一个月的时间,请顾少将军整顿军马之事。新年过后,朕要看到一个全新的顾家军。” 闻言,苏倾澜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退半分,反而还愈发浓重起来。 以她对宇文德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能如此安心,将军马大权,如此随意便交给顾霆之人。 除非,军中的动乱,已经到了皇权都无法掌控的地步。 可若是真的如此,顾霆揽下这样的活,岂不是成也不行,败也不行? 想到这里,苏倾澜一双秀眉蹙在一起。 不仅仅是她,便是顾宁,也心生担忧,微微抬眼,望了宇文德一眼。 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对宇文德行了礼,应承此事。 “时间也不早了。少夫人若是没有什么大事,便先回去吧。这等军国大事,还请少夫人尽心尽力才是。至于后宫妇人之事……” 宇文德抬眼望了顾宁一眼,长叹一口气,“就不劳烦少夫人忧心了。” “是。” 苏倾澜难以拿捏宇文德言语之中的别意,只低着头,对宇文德行了礼,又小心翼翼地望了顾宁一眼。 见顾宁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点点头,苏倾澜才安下心来,行礼告辞。 她行至院中,回过头,看向祺祥宫那巍峨的大殿,一时精神恍惚,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也不知顾宁在这大殿之中,究竟生活得如何。 第373章 选秀 “要我整顿顾家军。” 听完苏倾澜带回来的话,顾霆诧异地抬眼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确保苏倾澜并非玩笑,顾霆的眉眼之中更是多出了些许惊讶。 “军中近日可有什么动乱之事?” 顾霆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只是抿着下唇,似乎在思索军中之事。 良久,他慢慢摇头。 “除了韩厥一族马上就要进京朝拜之外,其他倒是别无他事。可既然是进宫朝拜,又怎么会关乎军中呢?大不抵便是要军中安稳一些,莫要惹出什么事端罢了。这等事情,莫说是陛下,便是兵部尚书,也足以指挥顾家军。” 说到这里,顾霆心中更是不解。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苏倾澜眼瞧着顾霆左思右想,只怕是也不得要害,只能将话题岔开,“还有,咱们这府中……” ‘眼线’二字尚未说出,苏倾澜四下里扫视一圈,吩咐流云关上门,自己往顾霆的耳边凑近几分,“有眼线。” 和苏倾澜意料得一样,听到这话,顾霆也是一脸惊讶地望向苏倾澜。 顾府之中那些用惯了的老人,顾霆十分信任,从不曾怀疑过他们。 顾霆坚信,这些老人都是与顾家同生共死之人,绝对不会有人出卖顾家。 那还会是谁呢? 顾霆蹙着剑眉,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微微摩挲着,苦思冥想。 “军中之事,我无能为力。可是,这府中眼线之事,若是将军放心,不妨交给我吧。” 苏倾澜望着顾霆的侧脸,沉声道。 苏倾澜在丞相府中,曾经下手捉拿过两次眼线,每一次都准确无误。 对于料理这样的事情,苏倾澜早已经有了经验。 更何况,如今老夫人身子不佳,早已经将这后院的料理之权,全部交给了苏倾澜,顾霆又有何担心? 两人对视一眼,不用顾霆回答,苏倾澜便已然明白他眼神之中的含义。 当下,二人虽然未曾言语,却已经用目光告诉对方——二人兵分两路。 顾霆调查军中之事,而苏倾澜,则全心全意,调查府中之事。 至于关东李家究竟意欲何为,恐怕,只能顾宁自己趟着这浑水,慢慢摸索了。 天家选秀,乃是大事。 一早开始,无论是宫中,还是京城,都是一片热闹非凡。 宫中张灯结彩,京城的每一条道上都站满了瞧热闹的百姓。 送秀女入宫的车马从东边入,一路往西边去。 每一辆都华贵异常。 秀女们皆带着面纱,一个个只露出秀气的眼睛。 这些秀女,虽然生得各不相同,可是无一例外,那双眼睛都十分灵动,普通人之中,只怕是难以寻出这么好看的眼睛。 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尤其是那些男人,更是有‘果真什么美女都送进了宫中’的言论。 吕舍与魏公路站在距离皇城最近的街道口,眼看着送秀女的马车,缓缓从西边往两人面前而来。 “那是李家的马车。” 魏公路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对吕舍道。 吕舍眉目微动,顺着魏公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到他所指的方向中,有一辆马车,一边正随行着一个长相熟悉的丫头。 秋雁此刻也正伸着脑袋,四下里打量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这丫头,怎么如此耐不住性子?” 魏公路看到秋雁的目光,不由低下头,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她和悦儿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自是会为悦儿多考虑几分。” 吕舍并未看向魏公路,而是一直盯着那辆马车。 微风将马车的帘子掀起些许,依稀之中,还能看到马车中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和其他秀女一样,皆是以纱覆面,遮盖住唇部和鼻梁,只露出一双眼睛。 饶是通过那帘子的缝隙望去,也不难看出,那女子长相清丽,那双眼睛更是生得异域风情,让人心动。 即便是吕舍,在看到这双眸子的时候,也是一愣。 他缓缓转过头,惊讶地望向魏公路。 魏公路倒是一脸淡定。 他耸动肩膀,微微撇了撇唇角,对于吕舍眼中的惊讶和赞赏并不往心中去。 看到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魏公路才对吕舍低声道,“我早就说过,一模一样。” 吕舍呆望着那马车的方向,缓缓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请各位秀女下车。” 宫中主事的太监高声喊道。 已经停下来的马车,纷纷掀开帘子,一个个丫头们都行至马车边,对马车上的小姐伸出手。 紧接着,便看到车厢之中,伸出了一双双藕白如玉的手,轻轻地搭在丫头们的手背上,缓缓往马车下走来。 和方才在马车上看到的不同,如今这些秀女们一下车,更是一阵令人炫目的曼妙身姿。 秀女们腰肢纤细,走起路来,宛如扶柳。 瞧着她们轻盈的步态,不少女人都露出了艳羡之色。 说话的功夫,秀女们已经一字排开,纷纷站在主事太监之前,凝望着主事太监。 吕舍再度转过头,在人群之中找到了秋雁和那个假李悦。 秋雁搀扶着李悦,走到了靠近右边的一列队伍之中。 瞧着那列队伍,该是第一批入宫的队伍。 “她能行吗?” 吕舍盯着那个假李悦,沉声道。 虽然那李悦的样貌与真李悦一模一样,身姿倒也算得上婉转曼妙,可若是仔细瞧去,还是能看出这二人行走姿态相差甚远。 当然了,能发现这样的异常,必得是十分熟悉李悦之人。 想来,那宫中的陛下,根本就未曾与李悦见过面,又怎么会认出这样的细微末节呢? 魏公路凝视着假李悦,淡然一笑,在这严寒的冬季之中,打开手中的扇子,“怎么?莫不是吕舍兄信不过我?” “不不不。” 吕舍即可摇头。 “我只是担心,她若是不能顺利入选。那……” 吕舍扫视了四周一眼,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么这几日对你而言,便是黄粱一梦?” 魏公路笑着打趣道,“放心吧,不会的。” 第374章 皇太后钦定 顾宁坐在凝香殿下首第一个位置,面含笑意,看着那些秀女们一个个走进大殿之中。 那些秀女皆低着头,即便是走到了大殿前段,也皆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向任何一个高高坐在主座上的人。 宇文德坐在正殿主座的位置,右手坐着柳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左手坐着皇后,如今的皇太后。 二人看到上殿的秀女,皆低下头,扫视两眼手中的名单,再抬起头,重新看向那些秀女。 “你就是关东李家选送的秀女李悦?” 太后看了两眼手中的名单,抬起眼眸,望向这一批站在最左侧的女子,沉声问道。 李悦缓缓抬起头,对太后送去一个熠熠生辉的目光,微微点头,“奴家正是关东李家女子李悦。” “你父亲可是李家的李四少爷?” 太后对李悦的相貌倒是十分满意,合上手中的名单,凝望着李悦,道。 李悦垂着脑袋,抬起眼帘,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太后一圈,嘴角扬动,含笑望着太后。 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半分也不像是关东李家能够教养出来的女子,倒是让太后十分满意。 “奴家的父亲是李家二少,李饵。” 闻言,太后喜悦的目光逐渐阴鸷下来。 “李饵。”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拧着眉头。 这李饵在如今李家当权的这一代之中,排行老二,虽说也是个厉害角色,可到底比不上四少爷那般,掌握着李家全部家产。 “你父亲可随你一道进京了?” 坐在一侧,始终未曾开口的皇太后骤然问道。 听到那巍峨的声音,不仅仅是李悦,便是顾宁,也不由自主地抬起眼,带着些许惊讶之色,望向皇太后。 坐在这里瞧秀女们,已经快要一早上,单单是秀女们都看了十几波,皇太后始终未发一言,就连顾宁都以为,她许是有些困顿了。 想不到,这一个关东李家的小姐,倒是能让皇太后垂询。 太后听到皇太后的声音,冷哼一声,虽然不满她对自己儿子的后宫之事指手画脚,却也不能露出过多不满,只瞥了皇太后一眼,就低下头,只装作在瞧手中的名单。 “父亲倒是随着奴家一同进了京。”李悦抬眼望向皇太后。 和太后不同,皇太后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探寻之色,望向李悦之时,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回避的威严之感。 “哀家与你父亲也算是有旧交,他进京倒是没有派人来告诉哀家一声。” 闻言,太后骤然蹙了蹙眉头,别过头,看向一脸严肃的皇太后。 “只听说关东李家与先帝交往匪浅,却不知姐姐您竟然也与李家有往来。” 皇太后听闻此话,也只是侧眼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一只手还搭在椅子扶手上,不屑地摇摇头,“哀家是陛下的正宫皇后,哀家与陛下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宫妃能知道的?” 当众被皇太后如此反驳,太后面上无光,却不好发作,只恼火地低下头,一双手交叠在一起,指节也泛着白,双眸颤动,一言不发。 这太后一脸不满尴尬,是因为皇太后的疾言厉色,可这李悦听到皇太后这番话,却也是面色大变,抬眼扫视皇太后一眼,眉眼动了动,喉咙上下窜动,竟然露出几分慌乱。 “娘娘与家父相识?” 此言一出,倒是惹得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太后面色阴沉,侧过头,扫视太后两眼,又将不悦的目光落在李悦身上。 李悦见状,心中微紧,不由缩了缩身子,眨动两下眼睛,紧张地望着皇太后。 “都是长辈的事情,你不知倒也正常。” 李悦这才长出一口气,心下安定许多。 “皇上,哀家瞧着,这李家教导出来的姑娘不会差的。你父皇也与李家关系匪浅,这秀女不妨就留在宫中吧。” 闻言,太后也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就连顾宁,也猛然抬眼看向宇文德。 瞬间,宇文德被三个女人盯住,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两下身子。 宇文德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两只手,死死地扣住扶手。 许久,他慢慢地抬起眼,凝视着李悦。 “皇额娘,先帝在位之时,李家尚未有秀女进宫。可见,先帝爱重李家,却并非要选李家的秀女入宫。儿子不敢忤逆父皇的意思,这李家的姑娘虽好,还是撩牌子,赐金吧。” 顾宁长出一口气,心下也安定许多。 本以为,宇文德话都已经说到了这地步,皇太后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哪知道,皇太后却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作风,而是对宇文德摆摆手,露出些许坚定之色。 “先帝之所以未曾选择李家秀女入宫,是因为当年,李家无女。如今,既然李家已经推选了秀女,有意送入宫中,那陛下自该延续两家之好。” 宇文德拧着眉头,盯着皇太后,心中微微不安起来。 他的双眼眯在一起,上下扫视了皇太后一圈,右手半握拳,指尖印在手心之中,印出些许红色印记。 顾宁想起苏倾澜的话,也有意阻止李悦进宫。 “陛下,先帝和李家关系如此亲厚,以臣妾看,不若就请陛下将这李悦姑娘收为义妹。也算是延绵皇家与李家的世交了。如何?” 宇文德满意地望向顾宁,对于她恰到好处的解围,显然十分欢愉。 “宁贵人说的是。朕看……” “哀家年岁大了,身边也无人伺候。皇帝只当是选一个秀女入宫,伴随哀家。” 皇太后不等宇文德说完,便沉声道。 这次,众人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托辞,也再无理由推脱。 只是,皇太后如此坚定,非要迎李悦入宫,倒是让其他人对这李悦多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便是同批秀女,也纷纷别过头,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悦。 宇文明虽然已经离京,可是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对宇文明母子忠心耿耿,若是为了这些小事,惹得皇太后不满,只怕是前朝也要大动干戈。 想到这里,宇文德只得勉强同意,让李悦入宫,暂为贵人。 第375章 赐居祥清宫 随礼的太监,见宇文德已经定下了李悦的位份,便要引着这一批秀女离开。 “等等。” 就在此时,皇太后再度开口,拦下一众秀女。 随礼太监也别过头,望向皇太后,陪着一脸笑意。 “母后,还有什么不妥吗?” 宇文德虽然依旧恭恭敬敬,可是却不难听出,他的言语之中,已然带上了几分不悦之色。 皇太后没有回答宇文德的话,而是站起身。 身后的宫女们立即上前,躬着身子,帮她将衣裙全部抚平,才搀扶着皇太后,慢慢地往长阶之下走去。 她这一起身,其余人也只能起身,眼巴巴地望着皇太后。 “只是一个贵人,的确有些委屈你了。” 皇太后行至李悦身边,握住她藕白如玉的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眉眼带笑,低声道。 李悦对于皇太后骤然而来的询问,带出几分慌乱之色。 她微微抬起头,望了皇太后一眼,眉眼轻动,许久之后,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能入宫伺候陛下、皇太后,已经是奴家的福气了,不敢做过多奢望。” 皇太后闻言,对于李悦更加满意。 她拍了拍李悦的手背,眉眼带笑地凝望着李悦,轻声道,“瞧瞧,多好的孩子啊。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便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果真,他教导出来的孩子,的确不差。” 李悦凝望着皇太后,眉眼弯了弯,送上一个淡然的笑意。 “陛下。” 皇太后握着李悦的手,转过头,望向宇文德,沉声道,“哀家看,这李悦就赐号为祥,赐居祥清宫吧。” 闻言,殿中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即便是李悦自己,也一脸惊慌地望向皇太后,指着自己的鼻尖,喉咙上下窜动,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唇角,“太后娘娘要赐号给奴家?” “怎么?不喜欢?” 皇太后素日里都是一副严肃模样,今日对着这关东李家的小姐,倒是处处都亲善无比,让人艳羡。 便是李悦,也对皇太后的亲热表现出了惊异之色。 “不不不……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姐姐。” 太后终于坐不住了,盯着皇太后与李悦,冷声道,“这后宫之事,还是交给宁贵人做主吧。” 说着,太后别过头,冷眼盯着顾宁,微微挑动眉角,对顾宁送去一个示意之色。 顾宁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 这关东李家与先帝关系匪浅,如今又知李悦的父亲,与皇太后竟然还有交情。 这样的女子,进宫已经是太后莫大的威胁,如今竟然一进宫就要赐号,还要赐居祥清宫,着实让人惊讶。 即便是不顾及太后的想法,顾宁自己,也有千百个不愿,将这样貌美,且身世过硬的女子送到宇文德的龙榻上。 然则,心中虽然如此思量,这些话,却不能当着皇太后的面说出。 否则,自己便要落下个善妒的名号。 想到这里,顾宁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局促地站起身,只对太后行了礼,拧着一双眉头,想不出该如何答话。 “宁贵人,你说呢?” 最要命的是,皇太后还冷声接着追问道。 如此一来,顾宁更是不知所措。 “母后,母妃。” 宇文德眼看着顾宁搅弄着一双手,低垂着眉头,满脸难为之色,索性也站起身,对皇太后和太后纷纷行礼,沉声道,“既然是母后想要李家小姐为伴,我看,就让李家小姐进宫,赐居祥清宫。这封号,就免了吧。若是一进宫就赐号,怕是会惹得其他秀女不满。不仅不利于后宫安宁,对李家小姐也有诸多不利。” 宇文德说完,抬眼望向李悦。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李悦立即向后一步,双手搭在腰间,对皇太后屈膝行礼,“悦儿多谢皇太后垂爱。陛下说得对。悦儿能够进宫伺候陛下和皇太后,已经实属荣耀。怎好一进宫就有赐号这样的殊荣呢?” 说着,李悦微微抬起眼皮,笑吟吟地望了皇太后两眼。 既然话已至此,皇太后也知道,若是将宇文德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就这样,只要李悦入了宫,以她的姿色,就不怕不能笼络住宇文德。 想到这里,皇太后缓缓点头,拍了拍李悦的手背,“到底是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女子,就是比那些小门小户要懂规矩的多。” 说着,皇太后还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顾宁。 和苏倾澜与顾霆料想的一样,虽然他们二人曾经救过宇文明一命,可是在皇太后的眼中,显然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皇太后眼中,除了宇文德之外,顾家便是她的第一死敌。 想必,这一次她如此强硬地将李悦迎进宫中,固然有希望以此来绵延皇家与李家关系之由,可更多的还是希望借此机会,来打压顾宁在宫中的势力。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顾宁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自己在这宫中 ,本就是进退两难之人,除了宇文德之外,再无人会袒护自己。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之处,又何必非要耿耿于怀呢? 宇文德扫视两眼太监,那太监便引着这一批秀女们出了大殿。 “母妃,儿子有些累了。不如歇上片刻,再瞧如何?” 经过方才这一番折腾,太后心中也是一阵阵怒气翻涌。 闻言,自是立即点头应承下来。 眼看着这对母子匆匆宣布暂歇片刻,皇太后倒是越发兴奋起来。 在秀女当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才是她的第一步,便已然让皇帝母子如此慌乱,皇太后越发觉得,若是日后,自己所有招数全部用出之时,只怕这对母子就要哭着哀求自己了。 想着,皇太后仰着头,脸上的冷笑浓郁几分。 这皇宫之中的争斗,从来都是一代伴随一代,绵延不断。 皇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对于这一点,自是瞧得比谁都清楚。 她走回椅边,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这是这些时日以来,皇太后最舒心坦荡的一日…… 第376章 陈采办 李家小姐李悦,进宫即封为贵人,赐居祥清宫。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一片哗然。 虽然关东李家身份独特,与先帝也交情匪浅。 可是,李家终究只是商户之家,加上李悦也并非是李家家主李四公子嫡出,竟然都能在殿前得到如此厚待,难道是朝廷要再度出手,维系李家如今的地位了? 京城之中,一时之间,传言纷纷。 消息自是也传进了将军府中。 眼看着流云答完话,向后退了两步,垂着脑袋,一脸为难之色,苏倾澜的心下也惴惴不安。 “是陛下钦定的吗?” 许久之后,老夫人才沉声打破了府中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感。 “回禀夫人。” 流云小心翼翼地望了老夫人一眼,眉眼轻轻地动了动,喉咙上下滑动,低声道,“宫中传出的消息,听说是皇太后看到李家小姐之后,十分喜欢,才定下了李家小姐为贵人。可是,这赐居祥清宫,是陛下亲自下旨。” 老夫人一双苍老的眉头蹙在一起,两只手上下交叠,眉眼微动。 “娘。” 眼看着老夫人满心担忧之色,苏倾澜只得接过话头,对老夫人送去一个淡然的笑容,快步行至老夫人身边,“您不必担心。陛下既然已经答应选秀,定然是要选新人入宫。可是,这选秀也是宁儿一手操持的,陛下定然不会为了新人,冷落宁儿的。” 话虽如此,可只要想起顾宁拧着的一双秀眉,苏倾澜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自古无情是皇家。” 老夫人历经世事,自是了解宫中情形,绝非苏倾澜所说如此简单。 闻言,苏倾澜准备好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眼前坐着的,可是顾家的老夫人。 自己要说的那些,都是老夫人曾经亲身经历的。 老夫人心中,自是比什么人都清楚。 自己说了,又有何用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垂下脑袋,收回了自己的话头。 许是因为察觉到了苏倾澜的为难,老夫人再度抬头,对她送上一个慈眉善目的笑容。 “不过,澜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宁儿和宇文德,到底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之人,在宇文德心中,宁儿的地位自是要高出旁人不少。” 屋中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少夫人。” 待到这沉默再度被打破,便是小武子匆匆从外而来之时。 小武子的额头上还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只脚才进了厅中,看到老夫人,立即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扫视了苏倾澜一眼。 为了让老夫人安心,这府中眼线之事,并未告知老夫人。 此刻,瞧到小武子这副模样,苏倾澜已然明了他要说什么。 “娘,我早起嘱咐小武子前往丞相府探望父亲。想来,是有消息了。我先去听听父亲如何了。” 小武子听到此话,索性收住脚步,只站在厅外,等候着苏倾澜。 老夫人满心担忧,自是顾不得许多,只随意点头,算是同意。 待到苏倾澜退出厅中,小武子才快步凑上前。 “少夫人,都已经问清楚了。” “如何?” “咱们府上,最近的确没有什么新人进来。可是,咱们府中有一个采办,此人姓陈,本是管家的侄子。后来,因为老家遭了大劫,进京投奔管家。老将军瞧着实在可怜,所以将他收入府中,做了采办。” “采办?” 苏倾澜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这采办虽然是后院的杂事,可知道的东西着实不少。 就比如说,前番将军府中大宴前来送礼的宾客,自是要提前一日,便筹备好礼乐一干事宜。 这些东西,若是想要落在实处,自是少不了采办。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 “这采办可有什么陋习?” “府中丫头小厮们都知道,这采办不喜饮酒,素日里的穿衣打扮也极其朴素。可只有一条,让人心惊。” 小武子说着,微微抬眼,望向苏倾澜。 他虽然未曾明说,可看到小武子的目光,苏倾澜已经明了几分。 苏倾澜抬起手,做了个摇色子的动作。 “是。” 小武子即刻点头。 他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叠票据,递给苏倾澜。 苏倾澜接过瞧了两眼,眉角便深深地蹙在一起。 “这么多。” “是啊。这城中基本上所有的赌坊,他都去过。且多少都有借银。属下已经仔细瞧过了,这些借银,足足有三百多两。以一个采办的月例银子,怕是难以归还这些银子。” 苏倾澜拧着一双秀眉,一边探看着手中的借据,一边缓缓点头。 “少夫人,属下问过了,从前,这采办住在府中,偶尔出府。可是这几日,采办出府可是越来越频繁,且出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好几次,险些误了府中的事情。” 苏倾澜冷然一笑,将手中的借据递给小武子,抬眼扫视一圈,“要么便是出去逍遥了,要么便是出去回话了。小武子,你吩咐人盯住这陈采办。记住,切莫惊动了他。” 小武子郑重地点点头,将那叠借据收进衣袖之中。 “少夫人,若是确定了他便是眼线,咱们要怎么做?” 这问题,苏倾澜早已经想过了。 这等眼线,可不似寻常的眼线。 他是皇上安插在顾府中的人,自是不能简单地拖出去打死。 可若是将这样的眼线留在府中,可谓是处处陷阱。 唯一的法子,便是将计就计,索性将这采办留到府中,且留在正院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苏倾澜心中虽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却并未告诉小武子,只吩咐他按照自己的指令做事便是。 看着小武子快步离开,苏倾澜拧在一起的眉头,才慢慢地舒展开。 新皇登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就连一个府中的采办,都以为可以靠着出卖主子,在皇上面前得一席之地。 殊不知,比起他这样小打小闹的眼线,皇上更在乎的,是能为他的军国大事,出谋划策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倾澜才敢将这采办留在府中,以待来日。 第377章 提拔 顾家在先帝和宇文德的帐下效力,颇得赞誉,就连顾宁如今也已经是宫中唯一一位得了品级的贵人,按说顾府即便算不得是京中最豪贵的府邸,总也能算得上是前三位才对。 可是,这府邸却不似寻常亲贵那般豪华,反而还多出了几分简朴平易。 下人们的芜房都在后院之中,男女分开,一些贴身伺候主子的奴才,会得一间单独的屋子。 像流云与小武子这样,原本就是家生奴才,如今两人又喜结连理,自是得了一间比寻常奴才更大的屋子。 此刻,陈采办就站在这屋子之外,胆战心惊地望着屋内的方向。 小武子吩咐人唤自己前来,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却还没有见到小武子的面。 陈采办不禁有些焦灼,不耐烦。 今日,他可是约了街头的小三子,一同去赌坊大展拳脚,眼看着时辰就要过去了,小武子若是再不出来,只怕自己今日就要爽约了。 越想,陈采办的心中便越是焦灼。 他四下里环视一圈,眼瞧着四周无人。 这个时辰,所有的丫头和小厮们应该都在前院当值。 也不知,这小武子唤自己来,到底要做什么。 陈采办往屋门之前凑近几分,贴在门缝上,撅着屁股,挣扎着往屋内瞧去。 只可惜,这屋内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采办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询问之声。 陈采办吓了一跳,立即直起身子,腾地一下回过头,才要答话,却看到了苏倾澜一张笑脸。 陈采办进府的时日已经久了,自是见过苏倾澜。 他腿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苏倾澜连连叩首,“少夫人吉祥,奴才给少夫人请安。” 陈采办埋着头,不听到苏倾澜的声音,不敢起身。 许久之后,才见眼前的那双绣花鞋挪动了几步,行至他身前,抬起手,葱白的手指落在陈采办的肩头上。 陈采办素来不近女色,自问对女子的抵抗能力也不弱。 可是,肩膀被苏倾澜这么握着,他骤然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全身上下,涌动而过一阵温暖的热流。 “你就是陈采办吧?” 苏倾澜温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采办怯生生地抬起眼,不敢直视苏倾澜,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一圈。 只见苏倾澜面含笑意,扬动的唇角,弧度都保持得刚刚好。 看到这样的笑容,陈采办心中的忌惮倒是消减了不少,也不由直了直身子,“是。” “听小武子说,你差事办得不错。是我让他唤你来的。” 苏倾澜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对小武子扬动下巴。 很快,小武子上前打开了门,将苏倾澜引了进去。 听到苏倾澜方才的话,陈采办心下非但没有半分欢喜,反而还多出几丝疑虑来。 若是放到从前,能得了主家的赏识,自是好事。 可是,如今,他做下了悖逆主上的事情,躲着主家都来不及,又怎么敢主动往主家的身边凑呢? 只一会儿的功夫,陈采办便在心中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过了一个遍,思量着苏倾澜究竟为何要寻自己。 “进来啊。” 小武子对陈采办呼唤一声,摆摆手,才将陈采办从惊梦当中唤醒。 陈采办答应一声,快步走进屋中。 苏倾澜已经坐在正座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意,凝望着陈采办。 她越是如此,陈采办的心中便越是惴惴不安。 “这几日,将军前往顾家军大营,他临行之时,不放心府中,才让小武子留在府中伺候。” 苏倾澜望着陈采办,慢慢地说道。 陈采办不知自己该如何答话,只是维系着表面的笑容,尴尬地对苏倾澜点点头。 “可是,将军身边不能无人。我吩咐小武子暗中观察了有些时日,倒是觉得,你做事警醒、仔细,是个老实忠厚的。不知,你是否愿意跟随将军呢?” 初时,陈采办似乎根本就未曾听到苏倾澜的话,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待到苏倾澜收住了话头,笑意满满地望着她,就连小武子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陈采办才恍然大悟。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苏倾澜,唇角打着几分哆嗦,小心翼翼地问道,“我?” 苏倾澜点点头。 “少夫人要让我去将军身边伺候?” 似是难以相信苏倾澜的话,陈采办在答话之时,还特意将‘将军’二字压重几分。 见到苏倾澜再度点头,陈采办才确信,自己方才并不是幻听。 可这,也有些太突然了吧? 他自从进府以来,便一直在后院做采办之事。 从前,也不是不想去前院伺候。 为了此事,陈采办还几次三番地去求了管家。 哪知道,这管家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说什么前院伺候之人,都是顾府的家生奴才,他一个靠着面子进来的采办,怎么好去前院伺候? 想不到,今日,这苏倾澜竟然是要自己去顾霆身边伺候。 虽然同为奴才,可是能在主家身边贴身伺候,和在后院做一个区区的采办,这本就是天上人间,两码子事情。 哪个后院伺候的奴才不想去前院?不想去主子身边? 只是,这好事骤然降临在自己身上,陈采办还有些难以置信。 他惊讶地望着苏倾澜,许久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敢问少夫人,可是认真的?” 不等苏倾澜回答,小武子已经轻声咳嗽两声,不悦地望向陈采办,“少夫人怎么会和你开这种玩笑?” “奴才知道。奴才言语有失,请少夫人恕罪。” 陈采办忙对苏倾澜叩首行礼,高声道。 他这副局促的模样,倒是惹得苏倾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便说定了。等到过几日将军回来,我便禀明此事,让你随着他一道去军营,贴身伺候。这几日,你且做做准备,问问小武子,贴身伺候将军需要留意哪些事情。” “是。” 陈采办还在喜悦之中,重重点头,沉声道。 第378章 还真是骚操作 距离选秀过去,已经足足三日了。 这几日,被选中的秀女,都陆陆续续地送进宫中。 按照宫规,这些秀女都要在后宫先由嬷嬷们调教一段时日,才能侍寝。 此次选秀,宇文德共选定秀女六人,其中两位文臣之女,皆封了昭仪。还有两位武将之女,一个封了答应,一个封了昭仪。剩下一位贵人,乃是太后母家选送秀女,自是由太后做主,封了贵人,赐号为喻。 剩下的,就是被皇太后青眼有加,相中的李悦,封为贵人,进宫便赐了宫室独居。 如今,这宫中可谓是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加上快要到年下,宫中的大小节庆本就多,又添置了这么几个新妃子,整个后宫都喜气洋洋。 在顾宁的主持之下,后宫定下了大宴。 说是大宴,其实也不过就是给这几个新进宫的妃子接风洗尘。 宇文德本无心参与,耐不住顾宁的苦苦哀求。 她虽是宇文德亲口册封的贵人,可在后宫之中,没有皇太后和太后的帮助,又只是以贵人身份代行管理后宫,这其中的艰酸,便是她不说,宇文德也知道。 为了能让顾宁好做一些,宇文德只能答应她,自己定会前往。 宫宴定在晚膳时分,顾宁还特意吩咐宫人们准备了不少宇文德喜好的吃食。 礼乐都已经在殿中安置好,淡然的啸声加上跌倒起伏的琴声,倒是别具风采。 “陛下。” 顾宁端着酒杯,站起身,仰头望着坐在正座上的宇文德,将手中的酒杯向上扬动几分,眉眼弯弯,“这杯酒,臣妾敬您。恭贺陛下得了这几位新妹妹,日后咱们宫中便更热闹了。” 宇文德凝望着顾宁,眼看着她虽然脸带笑意,可眼中分明蕴含着泪水。 自从进宫以来,顾宁处处都被限制,上面有皇太后和太后压着,下面的宫人们又都以她不过是个贵人为由,所下命令,竟然十有八九不肯遵守。 有时候,就连宇文德自己都有些后悔,为何当初,非要让顾宁进宫呢? 也许,让顾宁逍遥江湖,才是正确选择。 他长叹一口气,还是起身,端起酒杯,望着顾宁,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新宫妃入宫,该有礼教嬷嬷先行教导宫规。宁贵人虽然未曾封妃,可却掌管着六宫事宜,你们定要尊重她。若是被朕知道,谁对她德行有失,朕定不会轻饶。” 殿中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皆对宇文德屈膝行礼,异口同声,高呼,“是。” 顾宁心中一动,用侧眼再度望向宇文德,温暖之意席卷而来。 待到众人坐定之后,李悦瞥了两眼顾宁,又望了一眼宇文德,淡然一笑。 她看似笑得云淡风轻,可实际上,笑声在这无人说话的大殿之中,倒是分外清晰。 “悦贵人笑什么?” 宇文德不满地扫视了李悦两眼。 今日的李悦,画着淡淡的妆容,眉心之中点了一只红色的花钿,加上她异域风情的那双眼睛,倒是让人瞧着心动。 便是宇文德,瞧了她一眼,那满腹的怒火,竟然也有一半消失了。 “陛下恕罪。” 见宇文德不悦地望向自己,李悦立即站起身,慌乱地对宇文德屈膝行礼,低着头,抬起眼皮,望向宇文德,眉眼之中,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劲道。 宇文德只得别过头,躲开李悦的目光,冷眼盯着大殿前方。 李悦瞧着他这样子,不仅没有失望,反而还在安心不少。 “陛下,臣妾是觉得,宁贵人虽然只得了一个贵人的位份,可是有陛下如此隆恩浩荡,处处维护,便是一生都只有一个贵人的位份,也是死而无憾啊。” 李悦说着,怯生生地望向宇文德。 她早已经料到,这番话说出口,只怕非但不会让宇文德感激半分,反而还会惹怒他。 果真,宇文德听到这话,一双剑眉不悦地向上挑动,冷眼打量了李悦一番,哼了一声,沉声道,“悦贵人,你初进宫中,看来还是不懂规矩。在宫中,这生死二字,岂是你能随便挂在嘴上说的!” 眼瞧着宇文德动了怒,其他几位嫔妃都战战兢兢,不敢答话,就连乐师都停下了奏乐,整个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顾宁心下一动,本想要起身为李悦解围,哪知道,这李悦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手搅弄着帕子,搭在胸前,泪眼婆娑地凝望着宇文德,“陛下恕罪,臣妾初入宫中,不识规矩。若是冲撞了陛下和贵人,臣妾这就给贵人道歉。” 说着,李悦便转过身,膝行至顾宁身前,竟然冲着顾宁便重重叩首,“贵人,好贵人。都是妹妹的错,请贵人勿要责怪。” 她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顾宁别说是责怪她了,即便是多说一句重话,都会被冠上得理不饶人的称号。 眼看着李悦楚楚可怜地跪在自己身前,一边急切地对她叩首行礼,一边还胆战心惊地望着她,顾宁手足无措,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对宇文德投去求救的目光。 其实,李悦的这番行为,别说是顾宁了,便是宇文德也实在是意料不到。 眼瞧着李悦跪在顾宁面前,哭哭啼啼,身侧的皇太后更是面色难看,宇文德焦灼不安。 “陛下亲封的贵人果然不一般啊。这同是贵人的位份,怎么就要悦贵人跪拜,宁贵人却安心受着呢?” 皇太后扫视了顾宁一眼,冷哼两声,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两口。 她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早已经对身后立着的嬷嬷扬动下巴。 嬷嬷见状,快步上前,扶起李悦。 李悦似是全身脱力,靠在嬷嬷身上,还低着头,垂着泪水。 “得了,悦贵人,不必如此惧怕。你与宁贵同是贵人位份,她不过是暂时代管后宫,你也不必如此自轻。” 顾宁背对着皇太后,听了这番话,不由冷笑一声,心中已然明了,这李悦如此楚楚可怜,分明是想要逼迫自己,让她在后宫诸位嫔妃的面前,留下个善妒的罪名罢了。 第379章 独当一面 不仅仅是顾宁,这一次,就连宇文德也听出了皇太后言语之中的含义。 他更是担心顾宁无法应对。 宇文德正要插话,身侧的太后却不动声色地咳嗽两声,待到宇文德转过头,望向太后,却见她已经拿起一块点心,送进口中,还对宇文德摇了摇头。 宇文德不禁扶额。 顾宁在后宫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便是自己身边这两位,就没有一个瞧得上她。 今日自己可以开口维护顾宁,可来日呢? 若是哪一日,自己不在宫中,那顾宁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里,宇文德只能硬生生地控制着自己不要起身,望着顾宁,等着顾宁的答复。 李悦虽然低着头,靠在嬷嬷身上,却也用眼角的余光望着顾宁,几次三番地送上挑衅的目光。 本以为,依着顾宁的性子,即便是不当众翻脸,也不会给李悦什么好面色。 若是那样,皇太后便可以借题发挥,趁势夺了顾宁管理后宫的权利。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宁身上,等待着顾宁做出回应。 许久,或许也没有多久,只是紧张的气氛,会在无意之间,将时间拉成。 顾宁终于动了。 皇太后看似品茶,实际上,却密切关注着顾宁的行为。 却见顾宁走上前,对嬷嬷摆摆手,示意她让开。 嬷嬷本能地看向皇太后,见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才往一边退了两步,给顾宁让出位置。 随着顾宁的靠近,李悦有些胆战心惊。 她依旧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盯着顾宁。 却见顾宁缓缓上前,行至李悦身边,抬起一只手,搭在李悦的肩头。 顾宁本就是个习武之人,这一搭之下,让李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顾宁。 只见顾宁唇角带笑,凝望着李悦,搭在李悦肩膀上的手,还轻轻地拍动两下。 她虽然力道不大,可是每拍动一下,都让李悦不由自主地颤抖两下。 “皇太后说得是。”顾宁望着李悦,眉眼轻轻地弯动两下,“悦贵人,你我同为贵人,侍奉皇上。你是皇太后亲自选定的人,皇太后的眼光,自是不会差的。” 宇文德闻言,不由抿嘴一笑,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位宁贵人,终于成了可以独当一面之人。 她看似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李悦定成了皇太后之人,这等于是堵住了皇太后的嘴。 若是皇太后再度开口,便是干预后宫之事,莫说顾宁会不会答应,即便是太后也不会答应。 宇文德想着,侧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果真看到太后已经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警惕地盯着皇太后。 “我只是比妹妹早进宫了几日。我能有代管后宫的权利,说起来,还是因为宫中暂时无人。如今,几位妹妹入宫了,日后这些大权,自是要几位妹妹一同担起来。妹妹们之中,若是有出挑者,得了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的赏识,日后能一跃登上妃位或是后位,这后宫,自是要几位妹妹打点的。” 宇文德一双剑眉挑动,笑意泛起,还要经理克制着自己,一时之间,脸上的神色,倒是有些不自然。 好一个顾宁啊。 她果真是将军府长起来的小姐,即便是在江湖之中游历这么多年,可这后院争斗的戏码,早已经刻在她的骨血之中。 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让这几位新进宫的妃嫔,意识到她们不过是后来之辈,自是要对她这个之前进宫,且得了陛下独宠的妃子尊敬几分,又让她们之间互起争端,让她们知道,这后宫并非良善之地,若是想要在后宫之中夺得一席之地,可是要剥了一层皮,才能血粼粼地站在众人之前。 听了顾宁的这番话,那几位宫妃果真是面色一紧,纷纷低下头,有胆小的,才喝了一口茶水,便噎住自己,险些全部都喷了出来。 即便是李悦,也被顾宁这句话吓得面色青白,不由后退两步。 顾宁却依旧面带笑意,轻轻地握住李悦的手腕。 她看似毫不费力,可习武之人手中的力道,岂是李悦这样一个柔弱女子能够受得了的? “悦贵人既然得了皇太后的青眼,日后只要能安心伺候陛下,想必封妃指日可待。到时候,咱们姐妹,可能还要唤悦贵人一句娘娘呢。” 顾宁一边说着,一双玉白的手,一边慢慢地向上探索。 待到她的手指搭在李悦的腕间,感受到那强劲有力的脉搏,骤然一愣,蹙着一双秀眉,诧异地望着李悦。 不给顾宁惊讶的机会,李悦已经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多谢贵人。” 李悦的心绪稳定了许多,只对顾宁送上一个淡然的笑容,微微屈膝行礼,“借贵人吉言,若是来日真的有这样的福气,定然不忘贵人今日之恩。” 说完,李悦别过头,仓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独独留下顾宁一人,诧异地站在殿中,还在回忆方才那脉搏的强劲度。 看着顾宁几句话,三两拨千斤,倒是让李悦自己甘拜下风,仓皇而逃,宇文德十分满意。 他哈哈大笑两声,起身走到顾宁身边,当着诸位嫔妃,和两位太后的面,握住顾宁的手腕。 直到此刻,顾宁才从方才的震惊当中苏醒几分,微微抬起眼,望向宇文德。 “朕的宁贵人果真是非比寻常啊。” 宇文德眼带笑意,凝望着顾宁,笑呵呵地道。 顾宁也送上一抹笑容,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宁儿,朕今日去你宫中。” 今日宫宴,当着诸人的面,宇文德如此宠溺地对顾宁说出这句话,无疑是在肯定顾宁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实在告诉殿中所坐诸人,若是有人胆敢为难顾宁,便是为难他宇文德。 果真,宇文德说完这话,几个嫔妃,就连李悦,都匆匆低下头,躲开宇文德炙热的目光,纷纷不敢言语。。 “陛下。” 李金从外快步而今,凑在宇文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宇文德即刻告礼离开。 第380章 通风报信 厅中跪着的陈采办,膝盖都已经麻木了。 今日可真是倒霉,在将军府中,就硬生生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在宫中,又跪着等了半个多时辰。 陈采办挪动了两下膝盖,揉了揉大腿,不由长叹一口气,心中暗道:看来,便是想要在宫中和将军府来回游走,混口饭吃,只怕都有千百个不易。 终于等到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陈采办忙打起精神,别过头,却见一人站在门外,饶是逆着烛光,陈采办也被宇文德压人的气魄,惹得睁不开眼。 宇文德大步走进殿中,打量了陈采办两眼,“起来吧。” 陈采办谢了恩,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一个不注意,险些重新跌坐回去。 见状,宇文德吩咐李金赐座。 “你急匆匆地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回禀?” 宇文德坐在书桌之后,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两眼,沉声问道。 其实,他早就十分期盼陈采办能进宫回话。 这几日,顾霆在军营当中办差,军营之中,口风颇紧,他已经有日子没有收到顾霆的消息了,早已经有些烦躁。 “回禀陛下。” 陈采办对宇文德抱拳行礼,躬着身子,上半身向前探出,只抬起头,望向宇文德,“奴才已经得了少夫人的允许,要将奴才派到将军身边去。” “派到顾霆身边?” 宇文德大喜过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陈采办,“你将话说清楚些,为何要将你派到将军身边?派你去做什么?” 陈采办凝视着宇文德,淡然一笑,“自是要奴才去伺候将军。” 宇文德诧异地‘啊’了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腾地一下站起身,惊讶地望着陈采办,“你不是说,将军府规矩严明,前院伺候之人,比得是家生奴才吗?怎么突然要让你去顾霆身边伺候?” 虽然陈采办能够去顾霆身边伺候,对于宇文德而言,乃是一件最有利之事。 可是,这消息未免来得太过突然,便是宇文德,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陈采办也低着头,抿着唇瓣,蹙着一双眉头,不解地摇摇头。 苏倾澜骤然作出这样的决定,陈采办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苏倾澜既然都已经将指令下达给自己,总不会再收回去吧? 想着,陈采办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宇文德。 “前几日,这小武子倒是的确在后院转悠了不少时日。听说,他也确实打听了不少后院奴才的事情。想必,是在为前院选定合适的伺候之人。” 宇文德狐疑地打量着陈采办。 他了解顾霆与苏倾澜,绝对不是行事马虎之人。 这陈采办虽然是顾家管家推介之下才入府当差的。 可是,他嗜赌如命,欠下一屁股赌债,这等事情,自己这个远在皇宫的皇上都能查到,难道说,苏倾澜和顾霆竟然毫无察觉吗? 若是已经察觉陈采办是个嗜赌如命之人,以他们二人的性格,不将他赶出府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又怎么会将他调到顾霆身边伺候呢? 宇文德越想,越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只怕是还要问个清楚才是。 “你的赌债呢?” 陈采办不知宇文德为何会突然问起赌债之事,一脸局促尴尬。 “小人那些赌债,在小人眼中固然是件天大的事情,可是在陛下眼中,只怕什么都算不得。陛下当初答应过小人,若是小人……” 不等陈采办说完,宇文德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朕是说过要替你还赌债,朕问你的是,你那些赌债,近日可有人去查过?” 陈采办得了自己要去前院伺候的消息,便一路欢喜着进了宫,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去询问有没有人查问过自己的赌债。 此刻,眼瞧着宇文德一本正经,严肃地询问,总不好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去问过吧? 想着,陈采办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连连点头,“有啊。前几日,我赌坊的朋友还告诉我,有人特意去询问过我的赌债。” “可是苏倾澜?” 陈采办一愣,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答。 他们这些人,成日里游历街头,别的本事或许没有,可这插科打诨,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比旁人强出不少。 此刻听到宇文德这样问,陈采办立即点头,“陛下不说,小人都忘了。没错,的确是将军府的人去查问了小人的赌债,可是不是少夫人的人,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这一次,倒是轮到宇文德不知所措。 苏倾澜竟然真的派人去查问过陈采办那些赌债的事情。 那她便不该还让陈采办去伺候顾霆,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宇文德再度对陈采办投去几分不信任的目光。 “陛下。” 陈采办立即低下头,躲开宇文德的目光,“那这差事,小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宇文德未曾答话,思量再三,终于对陈采办点点头,“这差事,你可以应下。” 陈采办欢喜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当真?” “自然。” “那小人若是应了这差事,小人的那些赌债……” “朕自会派人去给你还清。你要记住,日后,你在顾霆身边伺候,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前来告诉朕。否则,朕可以替你还赌债,也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直勾勾地凝视着陈采办,让他不由全身发紧,喉咙上下窜动,吞咽了两口口水,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连连点头。 “李金,送他出宫。” 李金闻言,答应一声,便上前一把扯起了跪在地上的陈采办,几乎是托着他,就往殿外而去。 陈采办一路被李金托出了御书房,不屑地扔在院中,才要发作,偏生却对上了李金一副恭敬的面色。 “送采办出宫。” 接着,两边的侍卫上前,重新托着陈采办,就往宫外疾行而去。 陈采办不由呸了两声,“不过是条狗,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 第381章 军营之游 顾家军军营。 苏倾澜一路快马,狂奔至军营之前,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紧随其后的小武子。 “少夫人。” 守在营帐两边的士兵立即快步迎了上来,对苏倾澜抱拳行礼。 “将军可在?” 苏倾澜扬动下巴,指了指军营内的方向,沉声道。 “在。” 士兵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将苏倾澜往军营之中迎去。 顾家军虽然是东境的守军,可是自从为了保着宇文德登基,入京以来,便守在京城之外,如今俨然要变成京城的护卫军。 顾家军军纪严明,这军帐一顶顶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即便是白日里,也有巡逻的士兵穿插其中。 苏倾澜一路行至主帅帐前,掀开帘子,一股暖流,瞬间便迎面袭来。 便是在这样的寒冬之中,顾家军的军帐之中,各个都是如此热火朝天。 可见,顾家军待遇之好,怕是其他军队都难以求得的。 顾霆穿着一袭单薄的衣衫,坐在矮几之后,桌面上还放着一只陶瓷大碗,内里还在向外冒着一阵阵氤氲的白色雾气。 听到帐外的动静,顾霆立即抬起头,看到苏倾澜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过,即刻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将军。” 苏倾澜与顾霆多日未见,自是思念得紧,两人紧握双手,凝视对方。 “这冰天雪地的,你还出府做什么?左不过我今夜就要回府。” 顾霆一边嗔怪着苏倾澜,一边拿起搭在一侧的裘皮大衣,披在苏倾澜身上。 “有事想要和将军相商,无奈之下,只能来军帐寻将军了。” “哦?” 顾霆不解地挑动眉角,望向苏倾澜,带着几分惊讶之色,“何事?” 苏倾澜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帐中一眼。 “你们下去候着。” 军帐几位军士纷纷答应一声,便快步退了出去。 顾霆这才拉着苏倾澜,走到军帐之内坐下,望着她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关切问道,“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情?” 苏倾澜摇摇头,将耳边的碎发整理一番。 “是府中的眼线。” “查出来了?” 苏倾澜点点头。 “是谁?” “后院一个采办,是管家的侄子。” 闻言,顾霆的一双瞳孔骤然放大。 苏倾澜立即解释道,“将军放心,管家并未牵涉其中。” 顾霆这才安定下来。 管家在府中做了这么多年,若是都牵涉这种事情当中,那这顾家,只怕是早就成了一只处处漏风的大漏斗。 “既然已经查出来了,可已经严办?” 苏倾澜望着顾霆,抿着唇瓣,思量了好一会,却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顾霆更是不解。 “难不成,惊动了他?” 苏倾澜再度摇头。 顾霆有些焦灼,“到底怎么了?” “我想让那采办在将军身边伺候。” “什么?” 顾霆挑动一双剑眉,惊讶地望着苏倾澜,诧异地道,“在我身边伺候?” 见苏倾澜只含笑望着自己,并未急着做出解释,顾霆的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想要将计就计,借着他的口,给宇文德送去假消息吧?” 苏倾澜唇角扬动,立即露出了欢喜无比的笑容。 “还是将军了解我。” 她凝望着顾霆,慢慢地道,“这采办知道多少,是受宇文德亲自指挥还是只不过是他座下一个小喽啰,我们都不知道。与其找到他,便将他严办,让宇文德知道,咱们不许他放眼线进府,激怒于他。倒不如,就将这眼线留在身边,能够将府中的消息传给宇文德,也算是为我们所用。” 顾霆垂着眼睑,一双手十指交扣,抵在下巴上,手指不住地点动着手背。 他思量着苏倾澜的话。 这主意虽然好,可若是稍不留意,让这采办传去些许不利于顾家的消息,顾家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加之,也不知这采办的消息,要过多少人,才能传到宇文德的耳中。 若是采办一人便可传递消息给宇文德,倒还好说,可若是采办与宇文德之中,隔着不少人,那消息传递的速度,和真实程度都会下降,稍不留意,便会被误传,甚至讹传。 到时候,若是牵连了顾家,该如何是好? 见顾霆久久未曾回话,苏倾澜心中已经明了几分。 顾霆所想之事,她早已经有了准备。 “将军若是想要试一试这陈采办与宇文德之间,究竟是否是直系,只要放出几个真切的消息便是了。如此一来,若是他的确是宇文德的直系,我们也好将计就计。若是他不是宇文德的直系,立上几个大功,难道还担心宇文德不会提拔重用他吗?” 闻言,顾霆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 他凝望着苏倾澜,看了许久,竟然扬动唇角,笑了出来。 顾霆笑容灿烂,倒是让苏倾澜心中微动,不知所措。 “是妾身说错什么了吗?”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望着顾霆,轻声问道。 顾霆立即摆摆手,“非也。”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侧,一只手搭在苏倾澜的肩头,躬下身子,唇瓣在苏倾澜的耳垂上来回摩挲一番。 “我只是在想,上天将你赐给我,当真是对我恩赏有加。” 苏倾澜微微一愣,随即便扬动唇角,别过头,看向顾霆,露出笑容。 顾霆抬手将苏倾澜耳边的碎发向后拨动,两只手捧住她的面颊,向前欠动身子,唇瓣往苏倾澜的额头上凑去。 两人虽是两世夫妻,可是每每他靠近苏倾澜,或是有意想要求欢之时,苏倾澜还是会面红耳赤,让顾霆心动不已。 顾霆的身子离苏倾澜越来越近,眼看着便要吻在苏倾澜的额头上。 “将军……” 就在此时,大帐的帘子再度被掀开,一个身穿战甲的军士站在营帐外,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往军帐之内冲来。 顾霆和苏倾澜几乎是同时,立即弹动而开。 苏倾澜向后倒退两步,一双手抵在小方几上,低着头,碎发散落在脸颊两侧,脸上浮现出一片绯红之色。 第382章 打韩厥? 那军士看到苏倾澜,也立即别过头,顺势抬起右手,挡在自己的眼前,连声对顾霆道歉,“将军,属下不知少夫人在这里。属下……属下一会再来。” 说着,军士便要快步往外而去。 顾霆忙抬手拦住军士,急匆匆上前两步,拦住那军士,“无妨,有什么事情。” 军士这才慢慢转过身子,目光与苏倾澜对在一起,还是略带娇羞地低下头。 这军中的汉子们,长年累月,身边都只有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莫说是看到像苏倾澜这样貌美的女子了,即便是有年轻稍轻的女子,从自己眼前而过,都会不由兴奋起来。 “这位是邬余振,如今是顾家军的左将军。” 顾霆指了指军士,对苏倾澜道。 苏倾澜颔首行礼,脸上方才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散去,看上去更是娇媚动人。 邬余振双手抱拳,对苏倾澜躬身行礼,“见过少夫人。” 礼毕,他立即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许往苏倾澜的身上望去。 “将军,朝廷有密旨。” “密旨?” 顾霆低声重复一遍,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的面色皆是一动。 苏倾澜收敛面上的害羞之色,快步上前。 邬余振本还有些忌惮,可瞧到顾霆并未拒绝苏倾澜上前,这才低声道,“属下方才前去巡军,看到一个清秀的男子进了右将军的帐中。属下偷偷摸了上去,听到右将军和那男子的对话。” 自从顾家军到了京城,宇文德便一直想要在顾家军中安排自己的势力。 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安插进一位跟随他多年的将军,做了顾家军的右将军。 这右将军魏豹凭着自己的靠山是宇文德,在顾家军中一向是横行霸道,简直将自己当成了整军之人。 此次,顾霆奉命前来顾建军整治军规,头几日,还和他起了冲突。 这好不容易才将魏豹控制住,想不到这个时候,宇文德竟然会派人传来密报。 “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顾霆瞥了邬余振一眼,沉声道。 邬余振立即点头。 他本就是顾家军的左将军,这魏豹来了之后,处处与他作对,邬余振早就瞧魏豹不顺眼了。 “属下摸了上去,偷偷地在军帐之外听到,前来传信的是宫中一位小太监。他带来的消息,韩厥一族马上就要进京朝拜。陛下要让顾家军趁机赶到韩厥,灭了韩厥。” 闻言,不仅仅是顾霆,便是苏倾澜,也是一脸诧异地望向邬余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为何?” 邬余振被两人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一脸局促之色。 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才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之色,“这……属下便不知了。属下还要再听,就被打断了。” 顾霆转过身,背对着邬余振,来回踱步一番,一双剑眉蹙得越发浓重起来。 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要攻打韩厥一族呢? 顾霆在心中设想了几百种可能,又一一推翻。 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件事情,抬眼望向苏倾澜。 “你还记得关东李家和韩厥一族的往来吗?” 苏倾澜瞥了两眼邬余振,缓缓点头。 邬余振听得云里雾里。 这关东李家和韩厥一族,他倒是都听说过,可这关东李家竟然还与韩厥一族有往来,倒是邬余振第一次听说。 “关东李家才送了李悦入宫,陛下就要攻打韩厥一族,难道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情巧合得过于诡异了吗?” 苏倾澜的眉眼微微动了动,拧着一双秀眉,望着顾霆,“你是说,攻打韩厥一族,和此次李悦入宫有关?” 顾霆并不敢肯定这想法,可是眼下,除了这两件事情之间,存在着似有似无的联系,其他的,顾霆实在想不到更多。 苏倾澜拧着眉头,思量再三,也拿不定主意。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倒是邬余振一句话点醒了二人,“将军,韩厥一族和咱们朝廷可修好多年了,若是陛下真的贸然攻打韩厥一族,只怕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还有……” 邬余振向外看了两眼,挪动步子,快步行至顾霆身边,一只手拢在唇边,压低了声音,“咱们军中还有不少是韩厥一族的人。若是咱们攻打韩厥一族,那顾家军……” 后边的话,便是邬余振不说出来,顾霆的心中也已经明了。 若是真的要顾家军去攻打韩厥一族,能否成功暂且不说。 顾家军内部就会大乱。 到时候,顾家军的实力大减,按照朝廷一贯的做法,会将顾家军拆散,化整为零,送至各个军中。 顾霆的心骤然一紧。 难道说,宇文德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为了拆散顾家军? 他对苏倾澜送去些许惊异的目光。 苏倾澜的眉眼也微微动了动。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不会吧?” 苏倾澜率先低声道。 “以他的心智,未必不会。” 邬余振站在二人之间,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更是不解。 他偏着头,看了一眼苏倾澜,又看了一眼顾霆,“将军,您倒是说说,咱们要怎么办啊?” 话音才落,便听到军帐之外传来了魏豹瓮声瓮气的声音,“将军,右将军魏豹求见。” 顾霆忙对苏倾澜扬动下巴,示意她暂避屏风之后。 很快,魏豹便被人请了进来。 此人人如其名,豹头环眼,一双浓眉在那张粗糙的脸上,看上去平添几分粗狂之色。 “魏将军。” 邬余振照例对魏豹拱了拱手。 不成想,这魏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随意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便径直走到顾霆身前。 邬余振被他这无礼的举动气得不轻,当着顾霆的面,却不好发作,只能哼哼了两声,退到一侧。 “少将军,属下收到陛下旨意,有一事要请少将军决断。” 魏豹说完,掀开身前的长袍战甲,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看上去倒是毕恭毕敬,可实际上却满脸冷漠地盯着顾霆。 第383章 假传圣旨! 顾霆盯着跪在身前的魏豹,眼睛刻意地眯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魏豹一圈,没有接下魏豹的话头,也未曾开口。 魏豹被顾霆不动声色的模样震慑,面上的冷漠逐渐被慌乱取代。 待到他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两下身子,看上去有了几分紧张之色,顾霆才淡哼一声,问道,“何事?” 站在一侧的邬余振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对顾霆又多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他也是个领兵之人,自问身上也有几分血气。 可是,每次遇到魏豹这副傲气凌人的样子,他只会与魏豹真枪实刀地对峙一番,从未想过,竟然有人,能仅仅靠着几个眼神,就让魏豹这样目中无人的家伙软了下来。 不仅邬余振没有想到,就连魏豹自己也未曾想到,竟然会被顾霆的几个目光,就让他心生胆怯之意。 魏豹咳嗽两声,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绪,打起精神,重新看向顾霆。 顾霆不动声色,凝望着魏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 魏豹只得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道,“连日来,韩厥一族屡屡犯我边境。陛下命令顾家军立即集结,出兵韩厥,务必在韩厥使臣离京之前,拿下韩厥。一雪前耻。” 说完,魏豹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久久没有再答话,等着顾霆的回话。 可是,等了许久,却依旧未曾等来顾霆的回话。 魏豹的心中不由一紧,索性自己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顾霆。 却见顾霆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神色,眼中没有些许惊讶,波澜不惊。 魏豹不由心惊。 这样沉稳之力,除了顾霆之外,魏豹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便是当今圣上,宇文德。 “将军?” 魏豹有些按捺不住心神,抬眼凝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唤道。 “这消息是何时传来的?” 顾霆慢慢开口。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依靠在椅子之中,一只手撑在额头两侧,微微闭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豹,低声道。 魏豹闻言,心中微紧,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饶是他已经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可这顾霆的话都已经询问到了自己身上,便是他此刻想要将话收回,已是覆水难收了。 “回禀将军,一炷香之前到的。” “邬余振。” 顾霆依旧盯着魏豹,话却是对邬余振说的,“你可有收到消息?” 邬余振冷笑着扫视了两圈魏豹,对顾霆抱拳行礼,“回禀少将军,属下并未收到。” 顾霆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看向魏豹,“本将也未曾收到消息,不知魏将军所谓的消息,是从何处传来呢?” 魏豹蹙着眉头,低着头,搭在身前的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良久之后,魏豹犹豫再三,还是接着说道,“是宫中的密报。” “密报?” 顾霆冷笑一声,才闭在一起的眼睛又缓缓睁开,一道精光瞬间便洒在魏豹身上。 在那道精光之下,魏豹只觉得自己周身寒凉,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慢慢地抬起头,胆战心惊地看向顾霆。 这一看之下,险些让魏豹摔在地上。 这顾霆竟然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样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消减半分。 “这倒是奇怪了。” 就在魏豹看向顾霆的一瞬间,顾霆缓缓站起身,绕过面前的小方几,慢慢地往魏豹身前走来。 “这宫中的密报,没有传到本将军的手中,倒是传到了魏将军你的手中?还请魏将军告诉我,这顾家军,到底是我是主帅,还是你是主帅?” 言毕,顾霆已经走到魏豹身前,冷着双目,居高临下地盯着魏豹。 魏豹打着颤抖,垂着眼睑,喉咙窜动,不敢抬头看向顾霆。 “魏将军?” 见状,邬余振恰到好处地接过了顾霆的话,“少将军问你话呢。” 魏豹心下火起,却不敢发作,只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顾霆。 “自是少将军是主帅。” “我身为主帅,尚未收到要攻打韩厥的消息。你一个右将军,竟敢假传圣旨!” 顾霆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声音也提高几分。 魏豹闻言,心中大惊,连连对顾霆叩首行礼,高声道,“少将军,属下的确是收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您便是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假传圣旨啊!少将军,请您明鉴啊!” 不等魏豹说完,顾霆已经高声将帐外的军士唤了进来,以魏豹假传圣旨为名,要求军士将其拖出去打死。 “少将军。” 没想到顾霆行事竟然如此狠辣,不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机会,魏豹终于焦灼起来。 身后的军士已经上前,扭住他的胳膊,便要托着他往外而去。 魏豹甩开身后两人,慌乱地跪在顾霆面前,抬手抓住顾霆的裤角,声音更高了几分,“少将军,您听属下解释。真的是陛下传来的消息,传旨的公公现在就在属下的军帐致中国,属下立即可以唤他前来。” 顾霆面色一顿,居高临下,依旧冷着面色,扫视了魏豹两眼,冷哼一声,“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顾霆对那几个军士摆摆手。 “你,亲自去请那个传旨公公来。若是他当真有陛下的圣旨,我便饶了你假传圣旨之罪。” 魏豹慌乱地答应一声,匆匆起身。 顾霆吩咐那几个军士随他一同前去。 待到几人出了军帐,顾霆才立即对邬余振嘱咐道,“你马上出去,散播消息,就说右将军魏豹假传圣旨,祸乱军心。记住,定然要将这道圣旨钉在魏豹的身上。不管何人问起,皆是他假传圣旨,陛下根本未曾下过要攻打韩厥的旨意。” 邬余振立即答应一声,便即刻出了军帐。 苏倾澜这才从屏风之后缓步而出,“将军直到现在,还对宇文德抱着侥幸之心吗?” 苏倾澜望着顾霆的侧脸,长出一口气,轻声问道。 “他是个好君王。我与他,只是立场不同。” 第384章 何等威严 魏豹回了自己军帐之中,才将那宣旨公公引了出来,便见军帐之外,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他们一个个怒目而视,瞪着魏豹和宣旨公公。 魏豹倒还好些,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可是那宣旨公公看到这些军中将士横眉冷对的模样,七魂八魄早已经丢了一半,向后跌跌撞撞地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满脸紧张地望着这些将士。 魏豹环视一圈,很快就发现,这些将士都是出身韩厥的将士。 自从东境平定之后,韩厥一族与中原往来便简易许多。 这些年,顾霆治理顾家军,讲求才干二字,只要有本事,能打仗,便统统都能招入麾下,再行教导。 因此,顾家军中,有不少出身韩厥的将士。 “你们做什么?” 魏豹虽然依旧能维持着自己疾言厉色的神态,可心中却早已经是七上八下。 这些将士,便是一人一口唾沫,只怕都足够将他钉死在这里。 “右将军帐中何人?” 其中一位将士瞪着那已经跌坐在地上的宣旨公公,沉声问道。 宣旨公公双腿发软,只呆滞地抬起头,才看了那将士两眼,便立即又低下头,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放肆!” 魏豹见状,恼怒地呵斥道。 “本将乃是陛下钦定的右将军,本将在军帐之中宴请本将的客人,难道还要同你一个小兵说吗?” 魏豹环眼怒视,满目愤懑,指望着用自己的目光将那将士逼退。 没想到,将士只是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若是右将军真的只是宴请客人,属下自是无话可说。可属下怎么听说,右将军宴请的客人,还带来了陛下的密令。” 那将士的话音才落,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汇集在宣旨公公的身上。 宣旨公公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军中汉子盯着,后背发紧,全身打着颤抖,冷汗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将士见状,不屑地冷哼一声,走上前,一只脚踏在公公身前,胳膊撑在腿上,向前探着身子,凝视着公公的双眸,厉声道,“公公,陛下可是要你传令,攻打韩厥?” 宣旨公公骤然与那将士四目相对,看着那将士豹头环眼的样子,更是吓破了胆子,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奴才……奴才只是……只是传陛下的旨意……其他的,奴才……奴才一概不知。” 将士闻言,这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重新望向魏豹。 “右将军既是陛下派来的,敢问右将军,陛下为何要下旨打我韩厥?” 其他将士闻言,纷纷附和,冷眼望向魏豹。 魏豹心中发紧,喉咙干涩,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要想还和从前那般疾言厉色,维持自己的军威,已然难以成事。 他在这些将士们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 那宣旨公公眼看着连魏豹都如此惧怕这些将士,自己这样的小身板,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们,岂不是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里,宣旨公公索性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的身上,偷偷地翻过身,便想要趁机离开。 岂知,宣旨公公才转过身,还没有爬出两步,就被一人一把拎住了脖颈。 “公公要到哪里去?” 宣旨公公慌乱地转过头,望向立在自己身后的豹眼军士,一脸尴尬之色,“奴才……奴才是想……” “公公不必想了。” 不等宣旨公公说完,那军士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 那军士瞥了一眼魏豹,又看向宣旨公公,“今日此事若是说不清楚,公公哪里也别想去了。我们留公公在军中饮宴如何?” 身后诸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声响震天。 “你们要造反吗?” 就在此时,人群之后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 众位军士听到那声音,纷纷让开一条道,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凶神恶煞,一个个倒像是安静的小羔羊一般,对从身后缓缓而来的人半躬着身子,毕恭毕敬。 “少将军。” 为首的军士小心翼翼地道。 顾霆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对立在他身边,宛如一个小鸡崽子一般的宣旨公公摆摆手,将公公唤道了自己身边。 宣旨公公在宫中见过几次顾霆,知道他性格和善,平易近人,此刻跟着他,应该错不了。 再说了,在这些军士之中,也唯独顾霆瞧上去慈眉善目一些,即便是从未见过顾霆的人,在这样的场面之下,只怕是也会选择乖乖地跟在顾霆身边。 顾霆仰着头,缓步走上前,立在所有军士之前,环视一圈。 他不似魏豹那样冷峻,反而还带着几分如沐春风的温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那些军士之前,却让他们纷纷住了口,不再似方才那般一个个怒目而视。 “这里是军营。” 顾霆缓缓开口。 声音虽然不大,可却是铿锵有力。 “你们是军人!” 在说出‘军人’二字的时候,顾霆倒是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 那些将士们闻言,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向顾霆。 “别的将军帐下如何,我不管,也管不着。可是,在我的帐下,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斥闹的现象。你们一个个地,还将军令放在眼中吗?” 此话才落,宣旨公公的眼前,便发生了一件让他震惊无比的事情。 只见那些军士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军械,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宛如犯了错的孩子。 顾霆这才别过头,对宣旨公公淡然一笑,“今日吓到公公了。” 顾霆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宣旨公公的眼中,比这些军士还要可怕。 到底是什么样的威严,能够让这些人高马大的军士们,如此乖巧地跪在面前,一言不发。 宣旨公公胆战心惊地望着顾霆,喉咙上下滑动,吞咽了几口口水,一脸尴尬地摆摆手,“少将军多虑了。” “今日之事,公公也都看到了,还请公公实言转告陛下,这些将士,便是顾家军的代表。” 第385章 早就没有忠心了 一言已落,跪在地上的将士们纷纷抬起头,惊讶地望着顾霆。 却见顾霆已经掀开身前的半晌长袍,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对宣旨公公行了礼。 宣旨公公大惊失色,忙想将顾霆搀扶起来。 没想到,顾霆却拒绝了宣旨公公。 他侧过身子,指了指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将士,对宣旨公公道,“公公,这些将士,皆是韩厥一族出身。那里,是他们的家乡,还有他们的家人。我们怎么让他们去攻打韩厥呢?” 宣旨公公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些将士。 此刻再看,这些将士的面色倒已经和缓下来,非但没有了方才的凶神恶煞,反而还多出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少将军的意思,奴才懂了。” 宣旨公公忙将顾霆搀扶起来,“只是,这旨意是陛下下达的。奴才只是传达陛下的意思,这圣旨……” “我知道,公公无权修改圣旨。我只是想请公公,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陛下,至于如何决断,自是陛下说了算。” 宣旨公公这才安心地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又环视了一圈这些将士。 “给公公让路。” 顾霆沉声道。 他的命令才刚刚下达,那些将士们纷纷侧开身子,给宣旨公公让出了一条道路。 众人目送着宣旨公公离开军帐,才纷纷起身。 “少将军,陛下真的会攻打韩厥吗?” 一个将士收回目光,望着顾霆,高声问道。 立在一侧的魏豹听到此话,心中也是一动。 在今日之前,魏豹从未见到过顾家军对顾霆的服从。 在他的心中,顾霆只不过是一个子承父业的王公贵族罢了。 可今日,看到顾家军对顾霆的服从性,就连魏豹,也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顾霆。 他难以想象,顾霆年纪轻轻,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这些一个个叱咤战场的将士对他如此言听计从。 顾霆望向那将士,一双剑眉拧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才沉声道,“我不知道。” 闻言,将士们再度焦躁起来。 “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顾霆重新抬起头,环视一圈,望着这些将士,沉声道,“若是陛下真的要顾家军攻打韩厥,顾将军所有将士,绝对不会伤韩厥百姓一分一毫。” 此话,比那些虚假的承诺,更加让这些将士们安心。 这也是顾霆能在忠义二字之间,找到的最后一个平衡点了。 站在远处的苏倾澜,眼睁睁地望着那些将士们高举双手,高呼感恩,心潮澎湃,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小武子立在苏倾澜身后,一双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就是那个他用性命保护的将军!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将军都是如此! “小武子,我们走。” 许久之后,苏倾澜泪流满面,收回目光,擦了擦自己面颊上的泪痕,转身便走。 顾霆此举,虽然维护了顾家军中韩厥出身的将士,可是无疑却在挑战宇文德的君威。 宇文德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三皇子了。 他如今是皇上! 至高无上的皇权,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的挑衅。 更加不允许手握军权之人的挑衅! 想来,比起手握军权,顾霆更加让宇文德忌惮的该是他手中的军心。 此举若是激怒了宇文德,不知他会作出何等行径。 苏倾澜必须立即回京,敢在宇文德出手之前,安顿好顾家。 这是她能为顾霆做得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事实证明,苏倾澜的想法不错。 宣旨公公回了宫中,才将今日在顾家军中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宇文德,宇文德便骤然大怒。 他将桌上的奏折和茶杯全部推翻在地,一脸怒色地瞪着宣旨公公,高声喊道,“瞧见了吧?这顾家军早就不是朝廷的军队了!这顾家军分明就是他顾霆的军队!” 宣旨公公哪里敢接话,只跪在地上,埋着头,一个劲地高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侧的李金也胆战心惊地望着宇文德。 他在宇文德身边伺候的这些时日,终于发现,和先帝比起来,宇文德更加多疑,情绪也更加捉摸不定。 “顾霆人呢?” 宇文德瞥了一眼宣旨公公,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坐回椅子上,沉声道。 “奴才不知。奴才离开的时候,少将军还在军营中。” “李金,立即将宇文德召进宫中,朕要亲自问问他。” 李金答应一声,也不敢多做停留,快步往外而去。 才行至殿外,却见李悦带着丫头,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往殿内望去。 “悦贵人,您怎么在这里?” 按照规矩,新进宫的妃子们尚未开始侍寝,自是也不便在宫中走动。 可是因为皇太后看重李悦,这李悦在宫中也显得特殊许多,便是四处走动,也无人说什么。 “陛下可是在生气?” 瞧到李金急匆匆地冲了出来,李悦低声问道。 李金长叹一口气,往殿内瞥了两眼,“陛下正为了顾家军生气呢。贵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不要去打扰陛下了。” 李悦对他颔首行礼,递上一抹笑意,“多谢公公。” 李金不再多说,匆匆离开。 可李悦却并未离开,而带着丫头,绕到了大殿后方,趴在窗上,听着殿内的动静。 “顾霆还说什么了?” 宇文德已经安定下情绪,瞥了一眼宣旨公公,沉声问道。 “其他的,少将军倒是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这顾家军的各位将士们,对少将军实在是言听计从。奴才觉得,若是少将军再对他们说些什么蛊惑之言,只怕……” 宣旨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却见宇文德恼火尚未散去,一双眼中满是冰冷之色。 “奴才失言。” 宣旨公公忙地低下头,高声道。 “不是你失言。是真相便是如此。” 宇文德冷哼一声,缓缓起身,背对着宣旨公公,来回踱步一番,“顾霆,对朕早就不是忠心耿耿了。” 第386章 挑拨 “贵人。” 彩月在李悦的身后低声唤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可是御书房,若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慌什么?我只是听听罢了,又不会做什么。” 李悦不悦地别过头,将自己被彩月落在手中的衣袖夺了过来。 李悦才转过头,却看到了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开,宇文德站在窗户之内,面色阴鸷地盯着窗外的李悦。 初时,李悦还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她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手已经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向宇文德,“陛……陛下……” 李悦胆怯地低声唤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宇文德不满地上下打量了李悦一圈,冷声道。 李悦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宇文德,“臣妾……臣妾思慕陛下,久久未见陛下,只能前来给陛下请安。” 她那双满是异域风情的眼睛望向宇文德,仿佛一对引人注目的夜明珠,即便是宇文德,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晃神,难以挪开眼睛。 “陛下?” 见宇文德凝视着自己,李悦鼓起勇气,慢慢地向前挪动两步,抬起眼帘,望向宇文德,“臣妾听到,您方才似乎在说少将军顾霆的事情?” 闻言,宇文德的面色更加难看。 他瞥了李悦一眼,虽然未曾说话,却不怒自威。 “陛下恕罪。” 李悦忙跪倒在地,连连对宇文德叩首行礼,“臣妾并非妄议朝政,只是这顾少将军乃是宁贵人的兄长,算起来,也是咱们一家人。臣妾……臣妾这是关心家事。” 李悦言毕,便垂着脑袋,久久不敢抬起头。 许久之后,终于听到宇文德沉声道,“进来吧。” 李悦闻言,大惊失色,猛然抬起头,可眼前的宇文德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彩月在李悦的身后,低声唤道,“贵人,陛下要您进去呢。” 李悦听到彩月的提醒,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忙在彩月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往殿中走去。 这还是李悦第一次进御书房。 殿中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一进殿中,便迎面扑来。 李悦闻着那味道,不由心神荡漾,只觉得自己似乎不经意之间,距离宇文德更近了几分。 宇文德坐在书桌之后,奴才们正忙着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收走。 待到奴才们忙碌完了,宇文德对几个奴才摆摆手,吩咐他们下去伺候,殿中只剩下宇文德和李悦二人。 “朕记得,在宫宴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宁贵人入宫早,如今掌管着六宫,你们这些后入宫的嫔妃,要对宁贵人多加尊敬。你怎么还敢在朕的面前议论宁贵人?” 李悦忙对宇文德屈膝行礼,低着头,道,“陛下我回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不敢议论宁贵人。臣妾方才听到陛下说起顾少将军,瞧着陛下为了顾少将军之事如此烦忧,只是想起,这军中是顾少将军独大,这宫中,又是宁贵人掌管六宫。那……” 说着,李悦慢慢地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宇文德,便立即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更何况,这李悦的言语之中,如此意有所指。 她话音才落,果真瞧到宇文德面色慢慢地冷了下拉,却丝毫没有要打断李悦的意思。 李悦鼓足了勇气,接着道,“陛下,我朝一直不许后宫干政。想必,宁贵人定然不会真的做出干涉朝政这等忤逆之事。只是,兄妹之间,难免会多说两句。” 不等李悦说完,宇文德已经不满地咳嗽一声。 李悦立即转了话锋,“自然了,陛下既然有此安排,自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平衡后宫与前朝之事了。” 说完,李悦用那双眼眸望着宇文德,眼睁睁的瞧着宇文德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她心中也不由微微一笑。 “你先下去吧。” 许久之后,宇文德才冷声道。 虽然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是李悦知道,自己的话,宇文德定然早已经听进去了。 她不再多言,只对宇文德告了礼,便匆匆离开了。 待到李悦离开之后,宇文德才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一番。 饶是他再不想想,可是李悦那句话,却时不时地浮现在宇文德的耳边。 顾宁和顾霆是血亲兄妹,他们一个把持着顾家军,一个把持着后宫,若是这兄妹二人真的有意联合,那自己这朝政,岂不是都要落在他们顾家人的手中了? 宇文德越想越觉得心惊,心中的怒气和对顾宁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一时之间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陛下,顾少将军来了。”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李金的声音。 宇文德背对着御书房的大门,侧过头,往屋外瞧了一眼,隐隐约约之中看到了已经站在门外的顾霆。 他缓缓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李金便引着顾霆进了殿中。 顾霆请了安,立在殿中,半低着头。 宇文德没有回话,依旧翻看着桌上的奏折。 顾霆知道,这是宇文德的常用手法。 他也不焦躁,依旧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殿中。 “能见顾少将军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良久之后,宇文德抬起头,望向顾霆,沉声道。 顾霆掀开身前半扇长袍,跪在地上,“陛下折煞臣下了。” “折煞?” 宇文德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顾霆,嘴角微微扬动,“这臣下才用得上折煞二字,我瞧着顾少将军只怕不需要多久,就用不上这二字了吧。” 顾霆缓缓抬起头,望向宇文德,“陛下这话何意?臣不明白。” “顾少将军,顾家军虽然交在顾家手中练军,可食的却是朝廷的军饷。怎么如今,我这个做皇上的指使不懂顾家军,顾家军倒是对顾少将军言听计从啊。” 宇文德说完,骤然将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砸在顾霆的面前。 第387章 你后悔吗 毛笔跌落在地上,笔尖上沾染着的墨汁瞬间便在地上散开。 顾霆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抬眼,扫视了一圈,依旧面无波澜。 “陛下如此恼怒,臣实不知究竟为何。” “不知?” 宇文德闻言,猛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顾霆面前。 他虽然居高临下,盯着顾霆,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在顾霆的面前,自己竟然也软弱不少。 许久之后,宇文德才收敛住心中的怒气,长出一口气,将胸口所有的怒气一点点抒发出去。 “顾霆,你做下的好事!朕下旨吩咐顾家军攻打韩厥,你倒好,挑着顾家军中那些韩厥出身的将士,公开抗旨。顾霆,你想造反吗?” 宇文德说完,一双手背在身后,冷目上下打量着顾霆。 本以为,顾霆定会慌乱求情,没想到, 顾霆只是缓缓抬起头,眉眼微微动了动,望着宇文德,“陛下以为,韩厥一族出身的将士不愿意攻打韩厥,是出自臣的挑唆?” 宇文德拧着一双眉头,向后退了两步,微微眯着眼睛,凝视着顾霆,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疑问之色。 “那些将士本就出身韩厥一族,陛下要他们攻打的,是自己的家乡。试问陛下,若是换做是您,可愿意?” 宇文德拧着的眉头慢慢放松,目光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顾霆。 “陛下,即便是没有今日的事情,难道到了前线,这些将士就不知道了吗?难道到了前线,这些将士就会攻打自己的家乡了吗?” 顾霆说完,一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重重叩首。 宇文德面色一点点缓和下来,虽然依旧凝望着顾霆,可心中的怒火却已经逐渐消散。 “顾霆。” 宇文德突然用‘顾霆’,顾霆一愣,慢慢抬起头,眉眼蹙在一起,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长叹一口气,一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转过身,没有理会顾霆惊讶的目光,而是慢慢往前走去。 他这一声‘顾霆’,也让顾霆心神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朕很想念当初那些日子。” 说着,宇文德已经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一双手抵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两下,眉眼之中多出了些许失落之意。 “当初,如若不是顾家辅佐朕,岂有朕的今日?” 宇文德望向顾霆,沉声道。 顾霆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慢慢抬起头,看向宇文德。 “顾家辅佐朕,难道不是为了看到朕登基吗?怎么如今,朕登基了,顾家倒是与朕如此生疏了呢?” 言毕,宇文德抬眼看向顾霆。 顾霆心中一动,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却在宇文德的目光之下,慢慢地收了回去。 “陛下?” 顾霆轻声唤道。 宇文德的目光动了动,“如今,宁儿在朕的后宫当权。虽说如今只是个贵人,可是来日,朕总会寻了由头,将宁儿封为妃、贵妃,甚至中宫宝座,也会交在宁儿的手中。到时候,顾家便是皇亲国戚,顾霆,你就是国舅。朕以为,对于顾家而言,已然算是尚好的去处了。” 顾霆拧着一双眉头,望着宇文德。 “可为何,朕登上了这皇位,顾家的大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为何少将军倒要处处与朕为难呢?” 顾霆的眉眼颤动了两下,叹了口气,“陛下看重顾家,顾家感激皇恩。可是,这世上,不仅仅顾家需要又大好的去处,这世上那些平头百姓更需要大好的去处,顾家军中的那些将士也需要好的去处。” 闻言,宇文德投去几分不解的目光。 “陛下,天下战事才刚刚平息。如今,四海之内,已经平稳安宁,老百姓才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可陛下登基不久,就要挑起与韩厥一族的战事。难道陛下就不担心会失了民心吗?” 顾霆凝望着宇文德,一字一句说道。 听闻此话,宇文德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骤然向后跌跌撞撞地倒退两步,一双眼睛死死地回望着顾霆,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他急于出征韩厥,实在是因为,这韩厥近年来发展越来越壮大,若是来日,定然会成为朝廷的一大祸患。 宇文德担心,若是等到韩厥一族壮大之后,再行镇压,只怕便是难上加难,这才决定趁着现在出手。 可是,他的确未曾想到,这战火已起,边关百姓受灾,对于君权皇威又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呢? 如若宇文德还是从前的三皇子,听到这些话,不过承认了自己的确有错漏之处便是。 奈何,如今的宇文德,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三皇子。 他是这天下的皇上,是朝廷的君王,是这世上最不能道歉之人。 因而,宇文德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怒气也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却还是冷眼盯着顾霆,冷哼两声,“看来,顾少将军与朕,实在是政见难合,既然如此,这整军之事,便不劳顾少将军了。朕自有人选。” 说完,宇文德立即转过身,背对着顾霆。 他心中慌乱不已,不敢再看向顾霆的目光。 好在,顾霆也并未再多言,只是恭恭敬敬地对宇文德叩首行礼,站起身,慢慢地往殿外挪动而去。 待到顾霆快要行至殿外,宇文德突然唤住顾霆。 “顾将军。” 宇文德转过身,望着顾霆的背影。 阳光从外面一点点洒落进来,倒是将顾霆的背影衬托得愈发高大了几分。 “你后悔吗?” 虽然宇文德的这句话未曾说完,可顾霆却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若是将宇文德的话补齐,他要问的,是顾霆是否后悔,一力将宇文德送到了如今的宝座之上。 良久,顾霆终于慢慢地摇摇头,别过脑袋,只用自己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宇文德一圈,长叹一口气,“陛下,当日顾家不惜一切代价,扶持陛下上位,是为了天下能得一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如今,臣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陛下挑起边关战事,也是为了天下能得到一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既然如此,臣为何要后悔呢?” 第388章 什么是深宫 夜色慢慢地深了下来。 自从入了这宫中,顾宁才算是明白,为何外人总是要将这皇宫称为深宫。 且不说皇宫之大,宫室之多,只说到了夜间,这墨一般的漆黑泼了下来,简直要将人都笼络其中。 久而久之,的确容易让人失了心神。 “贵人,早些安置吧。” 小宫女将卧榻铺好,立在顾宁身后,轻声道。 顾宁只微微侧过头,望了小宫女一眼,答应一声。 小宫女眼瞧着顾宁眉眼之中没有一丝丝笑意,心中也微微动了动。 她向前半躬着身子,凝望着顾宁,喉咙上下窜动,试探着道,“贵人,您没事吧?” 顾宁这才如梦惊醒的‘啊’了一声,带着几分惊讶之色,别过头,望向那小宫女。 待到顾宁与小宫女对视一眼,微微偏过头,看到了小宫女身后的卧榻,心下这才明了几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宫女顺着顾宁的目光瞧了瞧,有些心疼地别过头,望着顾宁,小心翼翼地道,“贵人,陛下今夜怕是不会来了。您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自从那日兄长与宇文德在御书房中争吵过后,这几日,宇文德连这祺祥宫的门都没有踏入半步。 顾宁想要为兄长进言两句,都没有机会。 她听说,在兄长前去御书房之前,李悦也曾经到过御书房。 说来也巧,这几日,宇文德也一直都宿在李悦宫中。 “今夜陛下翻得是谁的牌子?” 虽然心中已经明了,可顾宁却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闻言,小宫女的脸上带出几分不悦之色。 那小宫女哼了两声,一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着,抿着嘴唇,“还是悦贵人的。这入宫才不过这么几日,其他贵人答应们都还没有开始侍寝,这悦贵人倒好,竟然已经开始霸着陛下了。贵人,您掌管六宫,该当管管才是啊。” 顾宁没有回答小宫女的话,可脸上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一抹沧桑的笑容。 她抬眼望了小宫女一眼,微微摆摆手,长叹一口气,自顾自地站起身,缓缓走到内殿之中。 小宫女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行了礼,退了出去。 待到小宫女离开之后,顾宁才依靠在卧榻的柱子边,深吸一口气,“管?我要怎么管呢?她是皇太后钦点入宫之人,背后又有关东李家撑腰。如今,就连陛下都对她如此情意绵绵。我管?难道还要让顾家如今的处境,雪上加霜吗?” 说完,顾宁的泪水顺着面颊,啪嗒一下落在手背之上。 这些时日,她落泪的机会不少。 每每瞧着泪水落在手背上,顾宁仿佛就能从那晶莹剔透的泪水之中,看到自己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一心一意,只希望自己能与宇文德白头到老。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一切竟然都变成了幻影。 如今想来,倒不如当初听从兄长的意见,独自一人,在江湖逍遥畅快得好。 “陛下?” 就在顾宁以泪洗面之时,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了小宫女惊喜的声音。 “你们贵人歇下了吗?” 接着便是宇文德的声音。 “贵人还没有歇下呢。” 瞧瞧,就连自己宫中的小宫女,听到他前来,都抑制不住的喜悦。 顾宁不相信,宇文德会不知道她独守在这宫中,经历了何等的痛楚。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殿门打开,小宫女欢喜地站在宇文德身边,微微侧过头,望向顾宁。 “贵人,陛下来瞧你了。” 顾宁不慌不忙,慢慢站起身,脸上的泪痕也尚未擦去,一双手随意地搭在身前,缓步行至宇文德身前,屈膝行礼,“陛下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几日未见,顾宁憔悴了许多。 宇文德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手,指尖才刚刚触碰到顾宁,她却立即后退一步,一脸浸提地盯着宇文德。 宇文德看着顾宁那般神色,心中不由一动。 他局促地收回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四下里环视一圈,索性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边坐了下来。 “几日没有来瞧你了,瞧着你憔悴了。” 顾宁冷哼一声,仰起头,看也不看宇文德,只望向窗外,“陛下身边新人环绕,情意绵绵,恩爱异常。臣妾只以为,陛下早就看不到臣妾了。原来,陛下还能瞧出,臣妾憔悴了不少?” 说着,顾宁别过头,挑衅地凝望着宇文德。 宇文德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烦躁之情。 他这些时日,不愿意前来探望顾宁,便是因为,只要看到顾宁,就能想到顾霆那双眼睛,就能想起那日在殿上顾霆顶撞自己的模样。 却不知,自己多日未来,一到这祺祥宫中,看到的,竟然就是顾宁这倔强的模样。 难道顾宁就不知道,她如此倔强的样子,简直和她那个哥哥如出一辙吗? 想到这里,宇文德心中的怒火更甚。 “宁儿。” 宇文德做了几个伸长的呼吸,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慢慢地走到顾宁身边,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顾宁的手腕。 他温热的体温顺着手心,一点点弥漫全身,顾宁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挣扎,只呆呆地我望着宇文德。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顾宁微微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依稀之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让自己一心一意想要以身相许的男儿。 这些日子,聚集在心中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顾宁缓缓点点头,抿着唇瓣,微微答应一声。 宇文德握着顾宁的手,缓步走到卧榻边,坐了下来。 他望着顾宁,打量了一圈,轻声道,“宁儿,中宫之位一直空悬,百官早已经上书,希望朕早日册立皇后。” 顾宁抬眼望向宇文德。 “朕心中,能与朕生同枕死同穴的人只有你一个。” 顾宁的眉眼动了动,凝望着宇文德,“陛下……” 宇文德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可是,你若要为后,有一事必得答应朕。” 第389章 你以为我们只是交易? 顾宁依靠在宇文德的怀中,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抵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眉眼轻轻地动了动,凝望着宇文德。 自从那日顾霆与宇文德在御书房中起了争执,宇文德已经有日子没有来过祺祥宫,算起来,今日也是她这几日以来,第一次见到宇文德。 “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了。” 顾宁轻声道。 “宁儿,朕希望,顾家军能够一心一意地对待朕。” 宇文德话说到一半,刻意停住了话头,望向顾宁。 顾宁尚未察觉到宇文德这话的真实含义,只是点着头,抬起眼,看向宇文德,眉眼带笑,“顾家军自是忠于陛下的。” “不仅仅是忠于朕,而是要对朕一心一意。” 听到这话,顾宁才望宇文德,缓缓地抬起头,拧着一双秀气的眉毛,不解地道,“陛下这话,臣妾不懂。难道,现在顾家军对陛下不够忠心吗?” 宇文德回望着顾宁,似乎也在犹豫,该如何将自己准备好的话告诉顾宁。 许久之后,宇文德才缓缓地道,“前几日,我和顾霆在御书房的争执,你已经都听说了吧。” 此事,算是这几日顾宁心中的禁忌。 听到宇文德提起当日之事,她也只是缓缓点头,垂下脑袋,没有答话。 “我们二人之所以会如此争吵,便是为了顾家军。” 顾宁不解。 “顾家军在顾霆的手中多年,如今,顾家军军中的将领,只识顾霆,而不识我这个皇上。” 闻言,顾宁立即摇头,“陛下定是误会了。顾家军全军上下,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我兄长带兵,第一件事情,便是强调忠君爱国。顾家军对陛下,绝对没有一丝不忠之心。” “那么,为何朕的旨意他们都不遵从呢?” 顾宁只知道顾霆与宇文德为了顾家军在御书房发生了争吵,至于个中缘由,确实不知。 “不遵从陛下旨意?” 听到宇文德这话,顾宁不解地挑动眉头,迷惘地望着宇文德,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臣妾不明白陛下这话何意?” 宇文德将当日,自己是如何传旨到顾家军中,顾家军又是如何抗旨不尊,以及顾霆和自己在御书房的那些话,一一告诉顾宁。 听完,顾宁心下一沉,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动了几分身子。 从她的内心来讲,自是同意顾家军和顾霆的做法。 现在对韩厥一族开战,对于朝廷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作为后宫嫔妃,顾宁也明白宇文德心中的怀疑。 军令如山。 可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顾家军中,军士们却殴打了传旨的公公,拒不遵守,这对于宇文德而言,是一种对皇权的挑衅。 也难怪,这些时日,宇文德会如此气恼。 “陛下想要臣妾怎么做?” 顾宁盯着宇文德瞧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 “朕希望,你能劝慰顾霆,让他带领顾家军出征。” 闻言,顾宁腾地一下站起身,诧异地望着宇文德。 宇文德也缓缓抬起头,回望着顾宁。 “陛下今日来我这祺祥宫中,就是为了让臣妾劝服兄长,起兵攻打韩厥?” 顾宁诧异地望着宇文德,嘴唇打着颤抖,惊讶地道。 宇文德慢慢站起身,缓步上前,一双大手搭在顾宁的肩膀上。 顾宁别过头,目光在宇文德的手上游走了一圈,重新看向宇文德。 “宁儿,顾霆带军攻打韩厥,是为朝廷建功立业。到时候,他还是前朝的大将军,朕也有理由封你为后。如此两利之事,为何不可为之呢?” 宇文德说完,期盼地望着顾宁。 没想到,顾宁扬动唇角,冷哼一声,慢慢地将宇文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点点地推了下去。 宇文德不明所以,惊讶地凝视着顾宁。 “陛下几日未曾踏进祺祥宫的门,臣妾还以为,陛下今日前来,是因为心中有和臣妾一样的思念之情。却不想,陛下只是为了来说服臣妾,让臣妾去说服兄长。” “不是。朕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不用再说了。” 这一次,不等宇文德说完,顾宁已经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宇文德。 她扬动下巴,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让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 “兄长不愿顾家军攻打韩厥一族,自有兄长自己的道理。陛下若是觉得顾家军对陛下不忠,大可以改革军政,收归兵权。臣妾只是后宫一介女子,无法干预军政大事。还是请陛下,另择贤能之人吧。” “宁儿……” “陛下,臣妾有些乏了,要歇着了。” 言毕,顾宁不再多说。 殿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顾宁背对着宇文德,却还是能够听到宇文德在尽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呼吸声沉稳有力,听上去距离自己那样近,可又那么远。 许久之后,宇文德终于缓缓开口,“这么说,宁儿你是一点也不在乎皇后之位了?” 顾宁没有想到,宇文德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话。 她冷哼一声,转过头,盯着宇文德,“陛下,臣妾本以为,臣妾和您是经过生死之人。即便是,陛下的后宫之中还有其他女子,可是在陛下的心中,臣妾与她们自有不同。没想到,有朝一日,陛下竟然会问出臣妾这样的话。” 宇文德望着顾宁那双失落的眼眸,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翻涌,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陛下觉的,臣妾是个看重后位之人,那么,臣妾便是吧。可即便臣妾看重后位,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后位,强迫兄长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更何况,此事本就是劳民伤财,于国无异之事。臣妾自幼在父兄的教导下长大,还能分清对错。” “好!” 宇文德闻言,满心怒气终于滕然而起,一脸怒气地瞪着顾宁,“你们都能分清对错,唯独朕不能!既然宁贵人话已至此,那朕也不妨告诉你,不管顾霆是否答应,这仗,非打不可!” 第390章 封你为后如何 顾宁看着宇文德扬长而去的背影,已经他用力带上的屋门,全身仿佛脱了力一般,猛然蹲在地上。 泪水夺眶而出。 顾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到了这宫中之后,她就变得如此爱哭。 “贵人。” 小宫女快步迎了进来,看到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顾宁大吃一惊,匆匆上前,扶住顾宁的肩膀。 “贵人这是怎么了?陛下好不容易来一趟,贵人为何要和陛下争吵呢?” 顾宁在小宫女的搀扶之下起身,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 小宫女匆匆拿出帕子,在顾宁的脸上擦拭一番,轻声道,“贵人,陛下走的时候,满脸怒色。奴婢听到,陛下往悦贵人的宫中去了。” 闻言,顾宁缓缓抬起头,望向小宫女。 小宫女眼看着一个绝色美人在自己面前泪眼婆娑,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宫中的女人这么多,他要往哪里去,我便是想管,也管不住。” 说完,顾宁再度垂首哭了起来。 “贵人,您可一定要振作一些啊。您可是第一个入宫的贵人,如今还掌管六宫。咱们陛下尚未立后,多少双眼睛可都盯着您呢。您可是后位……” 小宫女的话尚未说完,顾宁已经抬起手,晃动两下, 制止了小宫女的话头。 待到小宫女收住话头,一脸惊讶地望着顾宁,顾宁才无力地笑了笑。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挣扎什么? 无论宇文德在自己心中是何地位,也无论自己愿意为宇文德做多少事情,在外人的眼中,她就是为了皇后之位才进宫的。 能够得到中宫宝座,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顾宁终于明白了那句‘身不由己’究竟是何意思。 自己怎么就会允许她走到今日这一步? 若是当初,她还在江湖闯荡之时,岂会为了这起子小事,如此哭哭啼啼? 爹娘生她一场,难道就是让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磋磨度日的吗? 想到这里,顾宁擦掉脸上的泪痕,望向小宫女,沉声道,“你出去吧。” “贵人?” 小宫女不解地望着顾宁,还要说话,顾宁却已经对她摆摆手。 无奈之下,小宫女只能行了礼,便匆匆退了出去。 待到小宫女关上门,顾宁才站起身。 她从柜子之中寻出了几件寻常百姓的衣物,又找到了从前贴身的佩剑,打点了些许行囊,便从后窗翻窗而出。 …… 宇文德的轿撵一路到了李悦宫前。 早有太监来回了李悦,因而,李悦带着一宫的宫女太监,正等在门前。 老远看到宇文德,李悦快步迎了上去。 “陛下,今日不是要歇在宁贵人宫中吗?怎么……” 李悦的话都没有说完,宇文德已经仰着头,也不理会李悦,径直走进了院中。 见状,李悦面露尴尬之色,很快就被她掩饰得一干二净。 她在彩月的搀扶之下,快步进了宫中。 宇文德坐在正座之上,正襟危坐,眼中满是怒气。 “陛下,这是怎么了?” 李悦说着,吩咐人上了茶,自己凑到宇文德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德没有答话,只端起手边的茶杯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便将被子‘蹬’地一下放在一边。 那杯子与方几碰撞发出来的声响,让李悦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更是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 “后位,你如何看待?” 闻言,李悦诧异地张大嘴巴,不解地望着宇文德,“后位?” 宇文德只上下扫视了李悦一圈,闷哼一声。 “陛下,臣妾不敢妄议。” “朕让你说。” 宇文德的目光更加冰冷。 “陛下,后宫姐妹众多,唯独宁贵人独领风骚,独得陛下宠爱。她家境优渥,自是后位的第一人选。陛下不是也曾经属意于宁贵人吗?” 话音才落,宇文德已经将面前的茶杯扔在了地上。 见状,李悦忙跪倒在地,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也纷纷跪倒。 “陛下,臣妾不知说错了什么?还清陛下明示、” “朕看,你就很适合后位。” “我?” 李悦诧异地抬起头,惊讶地望向宇文德,一动不动,抿着唇瓣,喉咙发紧。 “李家也算是大家。若是你能登上后位,对于李家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闻言,李悦却更加紧张。 “陛下,可是臣妾才入宫不久,尚未侍寝。” 说到‘侍寝’二字,李悦的面颊还轻盈地红了一番,瞧上去便像是那情窦初开的女子。 “朕这几日不是宿在你宫中吗?” “可陛下未曾召幸臣妾啊。” “在后宫诸人的眼中,你已经侍寝了。” 李悦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她正要叩首行礼,却听到李金从外面传来一阵慌张的声音,“陛下,不好了。” 言语未毕,李金已经快步跑了进来。 宇文德不悦地扫视了李金一圈,“怎么了?慌慌张张,想什么样子?” 李金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悦,对宇文德道,“陛下,宁贵人出宫了。” “出宫?” 宇文德诧异地抬起眼,看向李金,目光之中满是不解。 “有人看到,宁贵人带着一只包裹,从东门出了宫。” 李金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宇文德不再多说,起身就往殿外冲去。 见状,李悦也立即起身,高声唤道,“陛下……陛下……” 可宇文德就仿佛没有听到李悦的话,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消失在漆黑的月色之中。 彩月扶住李悦,担忧地望着李悦的侧脸,轻声道,“贵人,您……您没事吧?这陛下旨意只说了一半,那您 到底是……” 李悦不满地别过头,递上一个阴沉的目光。 彩月看到那目光,缩了缩脖子,立即收住了话头。 “宁贵人,陛下不立她为后,就和陛下完出走这一套。到底是谁教给她如此狐媚惑主的本事!” 听出了李悦语气之中的冰冷,彩月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低着头,只抬手扶着李悦,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李悦的侧脸。 第391章 我要离宫 顾府。 苏倾澜自从怀孕以来,身子虽然日渐笨重,可为着府中杂事繁多,终日不能安心养胎。 好容易,今日无事,她早早地吩咐人备了晚膳,用了之后,便要回屋歇息。 苏倾澜才到院中,人都还未进屋,却见流云已经从屋内快步冲了出来。 这丫头气喘吁吁,立在苏倾澜面前,才要开口,却又小心翼翼地扫视两眼苏倾澜身后跟着的一众丫头。 自从府中出了陈采办的事情,苏倾澜便叮嘱流云和紫兰,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定然要等到四下里无人,再告诉她。 此刻,瞧到流云警慎的目光,苏倾澜的心中微微一动,暗道一声不好。 这几日,她最怕得,就是听到任何坏消息,然而此刻看到流云这目光,苏倾澜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她别过头,扫视两眼身后的几个丫头和小厮,吩咐他们下去伺候,只留下紫兰一人。 直到所有的丫头和小厮们都退了出去,流云才快步凑上前,一只手搭在唇边,凑到苏倾澜的耳边,用最低的声音,极速道,“小姐回来了。” 最初,苏倾澜并未听懂流云话中的意思。 她目光动了动,望向流云,瞬间便明白了流云话中的含义,“顾宁?” 流云匆匆点头。 苏倾澜向后退了两步,眉眼一动,如若不是身后的紫兰一把将苏倾澜扶住,她险些跌坐在地上。 宫中嫔妃出宫探亲,定是要宫中提前定下日子,由礼部下达旨意,再由嫔妃娘家提前几日准备,最后风风光光地将嫔妃接至府中。 这几日,宫中没有下达任何旨意,更别提顾宁回家省亲了。 这顾宁,定是自己回来的!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她抬手搭在流云右手之上,立即吩咐流云和紫兰守在屋外,自己快步往屋中而去。 也许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到顾宁,这屋中黑漆漆的,没有一根蜡烛,伸手不见五指。 苏倾澜适应了许久,才勉强看到了坐在桌边,手中还捧着一盏茶杯,茶杯之中还冒着白色氤氲的雾气。 看到屋外洒进的光芒,顾宁抬头看向苏倾澜。 饶是隔着一片漆黑,苏倾澜还是看到了顾宁红肿的双眼。 “嫂嫂……” 顾宁的声音打着颤抖,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站起身。 苏倾澜立即对顾宁摆摆手,转身关上门,快步走到顾宁身边,“宁儿,你怎么回来了?” 待到走到顾宁面前,苏倾澜才发现,顾宁不仅仅双眼红肿,脸上的泪痕都尚未凝干。 苏倾澜抬手擦了擦顾宁脸上的泪痕,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回桌边。 两人在桌子两边对面而坐。 顾宁始终低着头,红肿的眼眶偶尔还会抽动两下。 或许是因为到了家中,或许是因为压抑太久,顾宁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就算她如何想要停下来,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苏倾澜也不着急,静静地望着顾宁。 在黑暗之中,顾宁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许久之后,顾宁终于停住泪水,啜泣两声,慢慢抬起头,望向苏倾澜。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在看到顾宁这些泪水的时候,苏倾澜的心中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宁穿着一身贫民百姓的衣物,随身带着的包袱边,还放着那柄她贴身的利剑。 一看便知,顾宁这是偷偷从宫中溜出来的。 顾宁抬眼望着苏倾澜,眉心蹙在一起,声音打着几分颤抖,“嫂嫂……我……我想出宫。” 顾宁怯生生的目光,让苏倾澜心中一紧。 她这大胆的念头,更是让苏倾澜大吃一惊。 “出宫?” 苏倾澜的喉咙动了动,本能地站起身。 顾宁缓缓抬起头,眼眶之中的红血丝尚未完全散去。 她一言不发,始终等待着苏倾澜的答案。 “宁儿,为什么要出宫?” 苏倾澜终于收敛情绪,慢慢地拉开椅子,坐在顾宁对面,望着她,轻声问道。 顾宁垂着眼眸,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嫂嫂,宇文德变了。他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宇文德了。” 这话说得如此笼统,却又如此情真意切。 苏倾澜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世上,最难以用语言表达清楚的,只怕就是感情了。 一句“变了”,已经足以将顾宁心中的失望和悲切表达清楚。 “宁儿……” 苏倾澜犹豫了许久,本想开口劝慰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作为女子,她知道,既然感情已经淡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便是强求,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顾宁在与宇文德关系中,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此卑微,更是痛苦。 这种感情,与其挣扎,倒不如就此放弃。 可是,作为臣子,苏倾澜却知道,一个嫔妃擅自离宫,可是死罪。 且,要牵连全族。 苏倾澜凝望着顾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顾宁的话。 “嫂嫂,我知道,若是我走了,一定会牵连家中。所以,我才回府来,想与你和兄长商量法子。” 苏倾澜一双秀气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思量着顾宁的境况。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屋外传来一个小厮慌乱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到流云和紫兰将那小厮拦住。 “做什么?少夫人已经歇下了。” 小厮喘着粗气,往屋中瞧了一眼,越发焦躁,“这……这可如何是好。陛下来了,说……说宫中丢了贵人,要来咱们府中探看。” 紫兰不明所以,不屑地沉哼一声,“丢了什么贵人?要来咱们府中找!” 流云却什么都清楚,忙扯了两把紫兰的衣袖,对她摇摇头。 “将军可知道了?” 小厮匆匆点头,“将军已经在前厅了。陛下非要少夫人也去才行。” 三人的对话苏倾澜和顾宁听得清楚,两人对视一眼,苏倾澜抬手摆动两下,示意顾宁不用着急,低声道,“我去瞧瞧。” 第392章 哀切 宇文德坐在正厅的主座上,手边的茶杯中还冒着泛白的雾气。 顾安坐在下首靠左的第一个位置,身旁坐着老夫人。 顾安局促地望了一眼老夫人,两人四目相对,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面色已经恢复了方才的镇定。 顾霆坐在下首靠右的第一个位置,一双剑眉蹙在一起,右手搭在唇瓣上,食指在鼻尖下来回摩挲。 宇文德的怒气尚未散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前方。 从进府到现在,除了同顾安和老夫人要人之外,宇文德不发一言。 “陛下。” 还是顾安第一个打断了这屋中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别过头,眉眼轻动,望向宇文德,“宁儿的确没有回府。不知陛下可知,宁儿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宫中的?” 宇文德冷哼一声,挑眉望向顾安,“顾将军这是在质问朕?” “臣不敢。” 顾安忙站起身,负手立在殿中,躬着身子,低着头。 老夫人和顾霆见状,也纷纷站起身,对宇文德躬身行礼。 宇文德看着殿中,噤若寒蝉的三个人,环视了一圈,目光慢慢地收了回来。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两口茶水,抬眼望向三人,冷哼一声,“顾宁是顾家的二小姐,朕实在想不出,除了顾府,她还能去哪里。顾安,拐带宫中嫔妃,可是大罪!你若是不肯将人交出来,可要仔细想清楚了,后果是不是顾府能承担的!” 顾安抬眼,才要答话,屋外却传来了苏倾澜沉稳的声音,“陛下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走进厅中。 她扫视一圈厅中几人,款款上前,对宇文德屈膝行礼。 不等宇文德让她起身,苏倾澜已经站起身,一双秀气的眼眸,凝视着宇文德。 和往日不同的是,这双眼睛之中,还带着几分坚定和愤怒。 宇文德被苏倾澜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中不由一动。 即便是一朝皇上,掌管这四海之内所有的王土,斗败了自己的几个兄长。 可这一刻,宇文德看到苏倾澜的目光,竟然情不自禁地慌乱起来。 “当初,是陛下当着两位太后的面,求了宁儿为贵人。也是陛下,将掌管六宫的权利交给宁儿。陛下,你亲手将宁儿送到了六宫万众瞩目的位置上,敢问陛下,你可曾给过宁儿配得上她身份的宠爱?” 闻言,顾安忙扯动了两下苏倾澜的衣袖,想劝阻她切莫再开口。 不想,苏倾澜根本未曾将顾安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依旧凝视着宇文德,虎视眈眈。 宇文德几乎从未见一个女子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冷漠的模样,便是当初行走江湖的顾宁,宇文德也从未…… 想到当初行走江湖的顾宁,宇文德不由想起了自己与顾宁第一次相见之时的模样。 她站在御花园中,嘟着嘴,满面委屈,哭诉着老夫人是如何疼爱苏倾澜,又是如何不宠爱她。 顾宁当时那灵动的模样,只一眼,便瞬间让宇文德沦陷在她的温柔乡中。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宁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灵动的模样。 想到这里,宇文德越发心虚。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躲开苏倾澜的目光。 “陛下,现在宁儿不见了,您倒是想起来来顾府要人了。陛下怎么不想想,当初顾霆可是第一个反对您接宁儿入宫的!” “澜澜,别再说了!” 眼看着宇文德面色不佳,老夫人忙阻拦道。 苏倾澜虽然收住了话头,可是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凝视着宇文德。 她知道,以宇文德的心性,绝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 果真,只见宇文德骤然站起身,阴沉着脸色,便往苏倾澜的面前走来。 “陛下。” 顾霆见状,匆匆上前,人都尚未走到苏倾澜面前,已经抬起一只手,将苏倾澜拦在自己身后,一脸警惕地望着宇文德,“澜澜有口无心,还请陛下……” 顾霆的话尚未说完,宇文德已经停住脚步,站在他面前,突然勾动唇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 看着宇文德那笑容,顾霆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老夫人也有意无意地将苏倾澜向后拉扯,心中已经准备好应对宇文德暴风骤雨一般的恼火。 不成想,宇文德越笑反而越开心,就连苏倾澜都怀疑,他是否真的因为自己的话而喜悦。 老夫人和顾安更是面面相觑。 顾安对老夫人摇摇头,自己缓缓上前,小心翼翼地对宇文德抱拳行礼,“陛下,贵人擅自离宫,确实未曾回府。还请陛下明鉴……” 顾安说完,抬起头,看向宇文德,却发觉宇文德一双眼睛泛着红,虽然唇角依旧带着笑容,可是眼中却满是泪痕。 望着这副模样的宇文德,顾安的心中骤然一紧。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又都将惊讶的目光落在宇文德身上。 “宁儿若是回来了,请你们告诉宁儿。我的条件她可以不答应。我只有一个要求,请她留在我身边。” 不经意之间,宇文德连称谓都已经从那个高高在上的‘朕’,变成了卑微的‘我’。 这一次,莫说是顾安等人,即便是苏倾澜,目光也骤然一变,惊讶地望着宇文德。 宇文德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一双手撑在面前的小方几上,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还不忘抬手擦了擦面颊。 四人皆知,宇文德是在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可是他们却都未曾上前规劝。 “少夫人说得对。澜澜和我在一起的这些时日,牺牲了太多。而我,却从未给过她同样的宠爱。” 说着,宇文德转过头,望向苏倾澜。 不知为何,虽然宇文德一双眼睛悲悲切切,可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苏倾澜总觉得,宇文德眸子当中,隐藏着的,绝对不仅仅是他所谓的,对顾宁的感情。 那双眼睛之中,分明还隐藏着其他东西。 “若是她回了府中,请你们一定告诉她,我在宫中等着她。” 第393章 窗外人影 窗外的月光下,一个娇小的人影立在窗边。 她垂着脑袋,手中的帕子搭在面颊之上,左右点动两下。 屋中宇文德的话,她早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这些话,是在她离宫之前,听到的,想必如今,她还是宫中那个虽然不快乐,却依旧可以强忍心中不悦,陪伴在他身边的宁贵人。 “小姐。” 流云眼瞧着顾宁哭成了泪人,担心她若是一冲动之下,会冲进殿中,小心翼翼地唤道。 好在,顾宁虽然感动,却并未丧失理智。 她别过头的,对流云微微笑了笑,那苦涩的笑容,加上脸上尚未凝干的泪痕,让流云这么一个小丫头瞧了,都只觉得自家小姐委屈可怜。 “回去吧。” 顾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算得上只是唇语。 屋内,苏倾澜还狐疑地盯着宇文德那双看似哀切不已的眼睛。 他一只手撑在小桌上,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那双眸子分明满是红血丝,可就是无法让人感受到半分真情。 “陛下,宁贵人未曾来过。” 苏倾澜的语气比方才更加坚定。 她在尝试着,触碰宇文德的底线。 殊不知,宇文德的余光,方才早已经扫视到了窗外垂泪的人影。 “是吗?” 他声音颤抖,直起身子,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似乎在努力地让自己平稳心绪。 “既然如此,朕就不叨扰将军了。宁儿若是回府,烦请将军第一时间前来告知朕。” 顾安与顾霆同时对宇文德抱拳躬身行礼,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宇文德缓缓走出了前厅。 屋中沉闷的气氛瞬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夫人焦躁的声音。 “宁儿会去哪里呢?这傻丫头,若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回来说便是了,作何要自己跑掉呢?” 比起老夫人的焦躁,顾霆倒是十分冷静。 他微微别过头,眯着一双眼睛,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依旧凝视着宇文德远去的方向,尚未听到老夫人的话,也未曾感受到顾霆灼热的目光。 “澜澜在哪?” 许久,顾霆终于问道。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情绪也稳定下来,顺着顾霆的目光望去,凝视着苏倾澜。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倾澜身上,让她不由心中发紧。 “在后院。” “什么?” 老夫人和顾安几乎是同一时间,腾地一下站起身,惊讶地盯着苏倾澜。 “澜澜真的回府了?” 顾安的声音颇高,才问出口,便小心翼翼地望向屋外。 苏倾澜没有答话,而是快步行至门前,探出脑袋,四处扫视一圈,确保院中无人,才关上门,重新折返进屋中。 “我也是用过晚膳,回院之后,才知道宁儿回来了。” 苏倾澜对老夫人和顾安行了礼,轻声道。 “她……她没事吧?” 老夫人说着,便拄着手中的竹杖,颤颤巍巍地往厅外而去。 苏倾澜忙拦住老夫人的去路,小心翼翼地望了老夫人一眼,“娘,您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瞧瞧澜澜啊。如若不是陛下让她伤心欲绝,她怎么会回府呢?” 说着,老夫人便要往前而去。 苏倾澜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上前拦住了老夫人的去路。 老夫人不解地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拧着眉头,盯着她,“澜澜,你这是做什么?” “娘,不能去。” “为何?” 老夫人诧异迷茫。 为了不让老夫人和顾安担心,苏倾澜与顾霆,并未将府中眼线之事告诉他们。 可是,这陈采办如今既然已经是顾霆身边伺候之人,定然就在前院。 哪个知道,宇文德会不会已经嘱咐过陈采办,让他好生盯着顾府诸人? 看着老夫人迷茫的眼神,苏倾澜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别过头,对顾霆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顾霆长叹一口气,扶住老夫人的肩膀,将她扶到椅子边坐了下来,“陛下才刚刚离开,谁知道院中有没有留下陛下的人?娘,你往日里到了夜间,都不会去澜澜院中,怎么好单单今夜前去呢?” 老夫人的理智在顾霆这番话的引领之下,也回到了脑海之中,缓缓点头。 “是啊。可是,澜澜为什么突然回府?” 老夫人再度望向苏倾澜。 顾宁是老夫人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若是被老夫人知道,顾宁在宫中受着那样的委屈,只怕老夫人也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苏倾澜还是决定,暂时对老夫人隐瞒真相。 “娘,宫中诸事繁杂。宁儿从小便是江湖游走之人,想必也是一时想不通。您不必焦灼,一会儿回去,我会好生开导她。待到明日,再安排您和宁儿见面,可好?” 不等苏倾澜答话,顾霆已经贴心地将老夫人的话头接了过去。 老夫人的眉眼这才放松几分,微微点点头,心中对女儿还有千百个不放心,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四人又在厅中等了好一会儿,待到外面已经响过更鼓,才纷纷往自己院中而去。 路上,苏倾澜趁着四下无人,询问顾霆,“你怎么知道,宁儿回来了?” 方才人多,苏倾澜无暇询问,顾霆分明未曾见到顾宁,自己自从进厅开始,也未曾与他有过一丝交流,怎么顾霆就能如此准确地预判,顾宁回来了呢? 顾霆眉眼微动,别过头,看着苏倾澜,扬动的唇角,和弯弯的眼眉中浮现了一层与他身份不相匹配的狡黠之感。 “瞧你进厅中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已经能猜到几分了。加上你质问陛下,我更能断定,宁儿一定已经见过你了。即便不是在府中,也是在其他地方。” 苏倾澜闻言,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凝望着顾霆。 顾霆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回过头,不解地看向苏倾澜。 “你为何如此了解我?” 顾霆笑着上前,一只手轻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在苏倾澜的肚尖上摩挲两下,眉眼带笑,“你是我孩子的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第394章 绿茶上位 轿撵从宫东门而入,李金紧跟在轿撵边。 自从离了将军府,轿撵之中便始终安安静静,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似得。 只是偶尔,李金还能听到轿撵中传出一阵阵长长的叹息之声。 “悦贵人?” 才刚刚进了宫门,李金看到守在宫门边的李悦,面色一惊,忙对李悦行礼。 “陛下。” 闻声,宇文德掀开轿帘,探出头,看到穿着单薄衣衫,已经卸去了脸上的妆容,却丝毫不减风采的李悦。 他上下打量了李悦一圈,想起自己离宫之时,正在和李悦谈论的问题,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生出几分厌烦之心。 这李悦拦在这里,八成是想寻自己问个清楚,看看那皇后的宝座,到底能不能落在她的手中。 “是你啊。” 心中如此想,宇文德的面色自然不佳,只上下扫视了李悦一圈,漫不经心地敲动两下轿子。 轿撵缓缓地停了下来,宇文德却久久没有下轿。 李悦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宇文德在想什么。 她慢慢上前,也不往轿子中望去,而是站在轿边,低声道,“陛下,宁姐姐可回来了?” 轿子中的宇文德闻言,面色更是难看。 他可以确定,方才,顾宁就在屋外,眼睁睁地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定然也听到了自己那番话。 可是,直到他离开顾府,顾宁都未曾现身。 这一路上,宇文德一直在思索,难道顾宁真的打算就此离开自己? 难道对顾宁而言,自己还比不上顾霆吗? 此刻,听到李悦的话说,宇文德更是焦躁不已。 “怎么了?” 他索性没有回答李悦的问题,而是烦躁地反问道。 从宇文德的口吻之中,李悦轻而易举地便判断出宇文德心绪不佳。 “宁儿姐姐一直受陛下恩宠。这些时日,骤然被陛下冷待,自是心中有火。陛下不妨等等。您和宁儿姐姐都平静几日,到时候,说不定宁儿姐姐自己就回来了呢?” 宇文德倒是没有想到,这李悦深更半夜,等在宫门外,竟然只是为了和自己说些劝和的话,心中对李悦的偏见也微微收敛了几分。 他缓缓掀开轿帘,望着站在轿子外边,垂着脑袋,眉眼带笑的李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卸了素日里的妆容,此刻瞧上去,倒是白白净净,十分素雅好看。 宇文德不由对眼前的女子多出了几分怜爱之心。 他微微晃动了两下手,示意李悦过来。 李悦缓步上前,始终垂着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娇媚之色。 在这柔和月光的映衬之下,倒是显得她越发美艳动人。 宇文德情不自禁地握住李悦那双白嫩的柔夷,冰冷之感瞬间便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蜿蜒而来。 “这么凉。” 宇文德轻声道。 闻言,李悦忙抽出手,不等宇文德反应过来,就恰到好处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脸怯生生地望向宇文德,“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身上自是沾染了寒凉之气,可切莫传染给陛下才是。” 说完,李悦垂着脑袋,却抬起眼,递上一个楚楚可怜的目光。 那双晶莹的眸子,瞬间便让宇文德的心都化了半分。 “无妨。” 宇文德收回手,指了指轿子前方,“上轿。” 李悦大惊失色,诧异地望向宇文德,“陛下?” “朕送你回去。” 说完,宇文德瞥了一眼李金。 这李金倒是十分机灵,立即上前,掀开轿帘,侧过身子,望向李悦,“悦贵人,上轿吧。” 李悦这才含羞带媚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钻进轿撵之中,刻意与宇文德保持了一些距离,坐了下来。 轿撵再度抬起,缓缓往李悦的宫中而去。 “朕今日和你说的话……” 宇文德局促的声音,打断了轿撵之中的沉默。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李悦。 不等宇文德说完,李悦即可望向宇文德,扬动唇角,笑了笑,“陛下今日同臣妾说什么了?臣妾现在,只担心宁姐姐的安危,倒是不记得陛下说过些什么。” 闻言,宇文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关东李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可是教养出来的女儿,当真是聪慧无比。 至少,她最是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宁儿若是有你一半贴心,就好了。” 宇文德垂下脑袋,闭上眼睛,右手之中握着的念珠微微转动着。 李悦生怕打扰了宇文德,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微微侧过脑袋,望着宇文德的侧脸,似有似无地低声说道,“宁姐姐只是因为得了陛下的心,才敢如此大胆。” 她看似声音颇小,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这些话,早已经传到了宇文德的耳中。 宇文德闭着眼睛,看上去波澜不惊,实际上手中的念珠却已经在不经意之间,转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李悦的话,仿佛将宇文德最后一根神经都掐断了。 是啊,如若不是仗着自己的宠爱,顾宁怎么敢作出擅自离宫这等杀头的大罪呢? 在顾府,自己当着顾安一家人的面说出那些话,便是希望,顾宁能出现,乖乖地跟着自己回宫。 想不到,她对自己的话,却置之不理,甚至连面都未露。 如此刁顽的嫔妃,如若不是因为仗着自己的宠爱,还能因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宇文德骤然睁开眼睛,手中的念珠‘啪嗒’一下拍在身侧的椅子上。 李悦大惊失色,诧异地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陛下……” 她声音楚楚可怜,听上去还打着几分颤抖,似乎是担心宇文德追究自己的过错一般。 “从今日开始,后宫之事,由你打点。” “臣妾?” 李悦挑动眉角,惊讶地望着宇文德,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对。朕明日一早就晓谕六宫。” “可臣妾,只是贵人。” “宁贵人不也只是贵人吗?” “宁贵人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不等李悦说完,宇文德已经抬手打断,“朕会册封你为嫔位。” 第395章 母女相见 翌日。 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了京城原本的模样。 整座京城,都仿佛一个刚刚睡醒的巨人。 街道闲置了一夜,终于偶尔能够看到有人推着板车,在街道上行走。 顾府第一批醒来的,自是府中那些做粗活的丫头们。 她们素日里负责倒府中各个屋中的夜香,都是府中醒的最早的人。 可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这些丫头们才刚刚醒来,便见老夫人在自己房中丫头的搀扶下,慌慌张张地往少夫人的院中而去。 丫头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是都留在芜房当中,轻易不敢前去叨扰。 苏倾澜院中伺候的那些丫头们,也一早就被流云和紫兰打发出来,只留下流云、紫兰和小武子伺候。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夫人竟然也来了。 “娘。” 苏倾澜将老夫人迎进院中,尚未站稳,就听到东边堂屋之中,传来了顾宁低声的呼唤。 老夫人猛然转过头,望向顾宁。 待到看到女儿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老夫人险些哭了出来。 她打着哆嗦,缓缓上前,握住顾宁一双柔白的手腕,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瞧着老夫人的眼泪,顾宁更是情绪激动,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 “宁儿……” “娘……” 母女二人凝望对方,痛哭流涕。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皆不忍直视,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和顾宁终于停下了哭声,苏倾澜这才将两人都引进了屋中。 几人落了座,顾宁还在不住地抽泣,倒是老夫人已经冷静许多。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偷偷地溜出宫了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顾宁垂着眼睑,抬起手中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女儿知道,女儿不该擅自做下这等决定,白白拖累顾家。可是娘,女儿在那宫中,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顾宁说着,抬起眼,望向老夫人。 “怎么了?怎么了……”老夫人眼看着顾宁又红了眼眶,也焦灼起来,连连拍着顾宁的手,“陛下将后宫大权交在你手中,就连选秀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你来主持。怎么?怎么会到待不下去的地步呢?” 顾宁肩膀上下耸动着,脸上的肌肉也颤抖着,将那泪水从脸上一路顺着面颊,滚动到下巴上。 瞧瞧,这就是自己在宫中再也待不下去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所有人的眼中,自己一进宫,就被封了贵人,还是宇文德亲口册封。 宇文德为了能够巩固她在宫中的地位,特意将管理六宫的权利都交在她的手上。 与公与私,顾宁都成了宫中最令人艳羡之人。 可独独她自己知道,这个中苦楚,岂是旁人能够领受的? 想到这里,顾宁哭得更加哀恸。 “娘,女儿只愿得一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可陛下,早已经不是女儿的一心人了。” 老夫人也落了泪,“傻丫头,陛下已经登基为皇,他便是这世上最不会一心之人了。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嫁进皇家,便该有这点子心理准备才是啊。” 顾宁不再答话,哭得更加哀痛。 “娘……” 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一句深切的‘娘’。 老夫人更是悲伤不已,那双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水。 “娘,宁儿。” 还是苏倾澜的呼唤,打断了这二人的哭声,“眼下,最要紧得,不是宁儿为什么离宫,而是宁儿已经离宫,到底要如何善后。昨日陛下言语之中,分明是希望宁儿回去。可宁儿,你……” 苏倾澜说着,侧过头,望着顾宁。 顾宁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立即垂下脑袋。 昨天,宇文德的话,她一一都听在耳中。 那些话,对她而言,弥足珍贵。 可是,经过在宫中这些时日的折腾,顾宁早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宇文德,或者说,不敢再轻易相信陛下了。 见顾宁没有答话,苏倾澜已然明了她的心思,接着道,“若是你真的想要就此离开宫中,总得想个法子,既能让你全身而退,又能不让顾家受到牵连。” 顾宁这才缓缓地点点头,站起身,对苏倾澜屈膝行礼,“一切但凭兄长和嫂嫂安排。” 瞧着顾宁那六神无主的样子,苏倾澜却也实在难为。 这种事情,哪里有她安排的余地? 她便是再想要顾宁幸福美满,却也不知该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宇文德? 顾家如今已经是处处树敌,若是再加上顾宁之事,这早就飘摇动荡的顾家,只怕是要彻底退出朝堂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别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拧着一双剑眉,同样是一脸无奈之色。 “嫂嫂,兄长。” 顾宁见二人这等神色,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宁儿知道,为了宁儿之事,嫂嫂和兄长担负了许多委屈。宁儿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嫂嫂和兄长的恩情。宁儿如若不是走投无路,定然不会再来麻烦嫂嫂和兄长。” 顾霆和苏倾澜一人一边,忙将顾宁搀扶起来。 苏倾澜轻轻拍了拍顾宁的肩膀,长出一口气,“宁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既然是一家人,自是同生共死,无怨无悔。此事,待我与你兄长商议之后,再行决断。” 顾宁哭得梨花带雨,垂首点头。 她自知,此次的事情,都是一时冲动,莫说是苏倾澜和顾霆不肯施以援手,便是他们为了顾家上下考虑,将自己送回宫中,她自也是无怨无悔。 屋中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这等僵局。 就在此时,却听到屋外传来小武子急切的声音,“少将军,少夫人,不好了。” 苏倾澜心中‘咯噔’一声,匆匆上前,拉开门,却见小武子气喘吁吁,眉眼满是担忧。 “怎么了?” “宫中传来圣旨。” 小武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过头,看向顾宁。 顾宁也已然收回了目光,望着小武子,眼中满是期待之色,不由自主地向前跟进两步。 第396章 太后之争 顾霆瞥了小武子一眼,又望向顾宁。 他本想让小武子出去答话,可瞧着顾宁那副期盼的样子,却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思。 “说。” “陛下有旨。” 小武子本能地望向顾宁,露出几分难为之色,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册封悦贵人为悦嫔,特赐掌管六宫之权。” 小武子说着,顿了顿,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宁。 顾宁闻言,向后退了一步,好在老夫人一般将她拉住,才未曾跌坐在地上。 “小武子,还有什么旨意?” 顾霆眼看着小武子虽然收住了话头,可眉眼之间,还有几分难为之色,沉声问道。 小武子望了顾霆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话头,“宫中旨意,宁贵人身患重病,需要卧榻静养。这些时日,免了宫中一众嫔妃的拜见。” 顾宁的唇角向上勾动一番,一双眉眼之中的寒意更加严峻许多。 原来,自己离开宫中,对他而言,也不过只是再下一道圣旨罢了。 在他的心中,或许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也或许,他从前只是三皇子的时候,真心爱慕过自己。 可现在,她俨然已经成为宇文德心中无足轻重之人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顾霆对小武子微微摆摆手,沉声道。 小武子答应一声,快步退了下去。 待到小武子退了出去,顾霆才看向顾宁。 “你不在宫中,这宫中诸事,自是要有人掌管后宫之事。” 顾霆安慰着顾宁。 顾宁自嘲似地笑了笑,肩膀微微向上耸动两下,“兄长不用说这些话安慰我。我知道轻重。” “宁儿。” 苏倾澜眼瞧着顾霆还要再说,索性上前一步,对顾霆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拦住了他的话头,望向顾宁。 “你既已经离开宫中,便先在府中暂时歇息。待到过些时日,我与你兄长,自会想法子送你离京。” 顾宁垂首,缓缓点头,眉眼之中还带着几分悲切之色。 苏倾澜凑在顾霆的耳边,轻声道,“按照宫中礼制,悦贵人晋升嫔位,一应命妇都要进宫朝见。妾身去准备准备。” 说完,苏倾澜微微侧过头,望了顾宁一眼,长出一口气。 她知道,顾宁自是听到自己的话,可却只能假意什么都未曾听到。 宫中骤然要封嫔位,两个太后宫中,自是最热闹。 皇太后倒也罢了。 这悦贵人本就是皇太后瞧中的人,指望着她入了宫,有朝一日,得了宇文德的喜爱,能飞黄腾达,她这个当初送了她入宫之人,自是也好得些好处。 可是,太后便大不一样。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宁贵人,却更加不喜欢这悦贵人。 若是悦贵人真的得了宇文德的宠爱,一跃成为了后宫之主,那自己这个太后,岂不是要被她压过一头? 到时候,她还有何颜面? 此刻,两位太后的宫中,自是站满了人,都等着两位太后的懿旨。 皇太后喜不自胜,一双眉眼攒在一起,唇角扬动着。 在后宫这么些年,皇太后虽然已经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可是有这等喜事,她自是喜不胜收。 “皇太后,这悦贵人如今封了嫔,又得了掌管六宫的恩旨。日后,这六宫还不都是皇太后娘娘您说了算?” 伺候皇太后多年的萧嬷嬷,微微躬着身子,望着皇太后的侧脸,轻声道。 皇太后嘴角向上勾动两下,连连点头,“这悦贵人倒是争气。哀家只以为,她生得秀丽,即便是想要博得宇文德的宠爱,也总要等上一段时日才是。想不到,这不过几日,竟然就册封为嫔了。看来,哀家当日的眼光果真不错。” 萧嬷嬷许久没有见到皇太后这般欢喜了,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郁。 “若是这后宫到了皇太后娘娘的手中,前朝之事,又怎么能出了娘娘您的手呢?” 皇太后淡然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两口,又瞥了萧嬷嬷一眼,沉声道,“那个贱人那面,可有什么消息出来?” “听说,太后气得不轻,一早砸了不少东西。她虽然传召了陛下,可陛下却以朝中事务繁忙为由,不肯前去拜见。” 皇太后的身子微微扭动两下,抬起一只手,落在萧嬷嬷的手背之上,慢慢地站起身,缓步走到窗沿之下。 那窗沿之下还挂着一只小小的鸟笼。 皇太后手中握着喂鸟用的金勺,舀起一边的谷物,探进笼子之中。 鸟笼之中的绿头鹦鹉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立即凑了上来,口中还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 皇太后将那些古物倒在一边的盒子之中,侧过身,将手中的金勺交给萧嬷嬷。 “她生养的好儿子。她还以为,这好儿子会对她言听计从。却不想,到了这后宫之事当中,她这个好儿子,说忤逆她的意思,也就忤逆了。”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掩着自己的唇瓣,呵呵地笑了两声。 “走,咱们去瞧瞧她。” “皇太后?” 萧嬷嬷闻言,诧异地望向皇太后,“您是皇太后,她是太后。哪里有您前去拜见她的?您若是想要见她,奴婢去唤了她来便是。” 皇太后立刻抬手,摆动两下,制止住萧嬷嬷的话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这样的好戏,哀家自是要亲自前去瞧瞧。” 说着,皇太后不等萧嬷嬷答话,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见状,萧嬷嬷虽然担心,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太后宫中也是热闹非凡。 一早得知宇文德下了旨意,太后勃然大怒。 院中摔了不少碎片,落得一地,凌乱不已。 伺候在身边的几个婢女,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高呼息怒,却不敢起身伺候。 尤其是在她派人前去召了宇文德多次,都被拒绝之后,心中更是恼火不已。 自己养出的好儿子,册立后妃这样的大事,竟然都不与她商议。 如若只是册封倒也罢了,偏偏还册封的是皇太后举荐的秀女,这皇上难道不知,皇太后与她虽然并称为两宫太后,却不睦已久吗? 第397章 有备而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 就在太后满腹怒气,不知往何处发的时候,却听到皇太后那令她烦闷的声音。 皇太后在萧嬷嬷的搀扶之下,一手拎着裙角,慢慢地走进殿中,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眉眼弯弯。 这二人对外,都是金尊玉贵的皇太后和太后,到了这里,只有柳贵妃和皇后。 柳贵妃虽然贵为太后,可到底也只是妃子,瞧到皇后不得不起身,对她屈膝行礼。 “哀家这宫中鲜少有姐姐这样的贵客。今日倒是稀奇,姐姐竟然肯登门来见哀家。” 柳贵妃似是故意要将自己的身份摆明,扬着下巴,瞥了一眼太后,虽然言语之中听上去还算是恭敬,可是那傲娇的神色,早已经将她内心的想法出卖得一干二净。 只怕现在,在她的眼中,这皇太后根本算不得什么。 皇后虽然身为皇太后,可终究只因为宇文德尊敬嫡母,才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身份,这后宫诸事,还是一应由柳贵妃这个太后说了算,因而,皇后虽然瞧不上柳贵妃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可却也无处发作。 “这悦贵人……” 话才说到一半,皇太后收住话头,眉眼轻盈地弯在一起,作势思量许久,“不对,是悦嫔。” 闻言,太后的面色更加阴沉。 “悦嫔得了册封这样大的喜事,哀家自是要来见见妹妹,为妹妹和皇帝贺喜啊。自从咱们这位新帝登基以来,后宫空虚,独独那个宁贵人独揽大权。她身份卑微,一个贵人,严格说来,连一宫主位都算不上,却要执掌六宫凤印,想必妹妹也对她早有不满吧?” 皇太后一边说着,也不管太后面色如何,只径直走进屋中,坐在正座上,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抬眼望向太后。 太后依旧背对着她,虽然看到不到太后的神色,可是从她微微上提的肩膀之中,不难瞧出,这太后想必也是一肚子的烦闷,不知要往何处发去。 “姐姐说的是啊。” 良久,太后才别过身子,那双眸子越发阴鸷,盯着皇太后,唇瓣微微扬动一番,鼻尖翕动两下,哼了一声,“这宁贵人的身份固然低微,可到底也是将门之后。悦嫔是什么人?家中不过是商人罢了。这样的出身,也就姐姐你瞧得上她。哀家和皇上,可都瞧不上。” 太后说着,索性走到了皇太后身侧的椅子边坐了下来,别过头,盯着皇太后,眉眼微微一动,冷哼一声。 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凝固。 她知道,这是太后在告诉她,便是李悦如今再怎么得封,以她的出身,日后若是想要在后宫之中执掌凤印,都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她在告诉皇太后,妄想扶持一个李悦,就掌控后宫,以此来稳固她的太后之位,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好在,皇太后也并不恼怒,虽然笑意凝固了,可却还是心平气和。 “妹妹或许瞧不上商贾之后,可是哀家瞧着,陛下倒是十分喜爱这商贾之人呢。否则,何以这些时日,都缠绵在悦嫔宫中?说到底,后宫前朝本为一家,后宫之事,后宫之主说了固然算,可最重要的,还是咱们陛下说了算。妹妹,你觉得呢?” 太后心中烦躁,神色越发难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 她哼了一声,冷眼瞥了皇太后一眼,“皇上到底是哀家的儿子。不管皇上说什么,做什么,自是会先问了哀家的意思。” “这么说,此次册封悦嫔,皇上也是先问了妹妹你的意思?” 皇太后言语之中的笑意已经难以阻挡,一双眼睛蹙在一起,嘲讽地盯着太后。 太后本就因为此事心中烦闷,此刻被皇太后如此奚落,更是恼火不已。 她别过头,与皇太后四目相对,正要反驳的时候,却听到屋外传来了小太监通传的声音。 “太后,悦嫔娘娘来同太后请安了。” 不等太后答话,皇太后已经立即别过头,对那小太监笑吟吟地道,“快请进来。哀家和妹妹正在说她呢。这孩子,来的倒是巧。” 说完,皇太后已然起身,不管太后面色多面难看,径直迎了出去。 李悦未曾想到,竟然会在太后的宫中遇到皇太后,微微一愣,随即便看到了站在门边,一脸怒气未消的太后。 “臣妾见过皇太后,见过太后。不知两位太后娘娘正在叙话,臣妾冒失了。” “哪里的话。” 皇太后忙搀扶起李悦,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笑意地上下打量着李悦,“哀家正在和太后说你呢。你这孩子,得了陛下如此厚恩,怎么一点口风都没有漏?这太后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惹得开心不已呢。”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牵起李悦的手,就往殿中而去。 太后面色难看,却不得不挤出笑容。 三人入了殿中,才落座,李悦便对两位太后行礼道,“两位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此次能得了这嫔位,实在是意外得很。” “哦?”皇太后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不解地望向李悦。 “实在是宁贵人骤然离宫,宫中之事无人打点,陛下才让臣妾暂领后宫之事。为了以防后宫诸人议论,这才封了臣妾嫔位。” 闻言,皇太后和太后皆对视一眼,二人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都露出怒色。 “宁贵人骤然离宫?” 太后别过头,盯着李悦,冷声道。 李悦见状,大惊失色,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太后,小心翼翼地道,“怎么?太后娘娘不知道?” 她一边说着,目光还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那双震惊的眼睛,倒好像是真的刚刚知道自己闯了祸事一般。 “她去哪里了?” 太后冷言问道。 李悦忙起身,对两位太后行了礼,“臣妾……臣妾失言。臣妾以为,二位太后已经知晓。这……不想二位太后还不知道此事呢。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该罚。” 第398章 召全家进宫 李悦立在殿中,低着头,一双秀眉蹙在一起,倒是摆出一副难为之色。 “起来吧。” 皇太后对李悦微微扬动下巴,沉声道,“你仔细说,这宁贵人是一宫嫔妃。早晨,传来的圣旨,也只说她抱病,要好生调养身子。怎么倒成了她骤然离宫?皇帝可知道此事?” 李悦垂着脑袋,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倒是摆出一副难为之色。 “你只管说便是!有哀家和太后在这里,你还怕谁吃了你不成?” 皇太后的面色焦灼起来,言语之中也更加冰冷几分。 李悦倒是个能演戏的。 她虽然依旧垂着脑袋,却微微抬起眼,扫视了两眼两位太后,小心翼翼地道,“臣妾也是昨日才知道的。昨日,陛下本歇在臣妾宫中,可李金突然来报,说宁贵人不知为何,擅自离宫。陛下寻了许久,就连将军府都去过了,却杳无音讯。” 李悦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两位太后。 “胡闹!” 皇太后倒也罢了,太后可是根本听不得这些话。 一来,她本就不喜顾宁。 二来,按照李悦的说法,如若不是顾宁擅自离宫,李悦又怎么会被立为嫔位?自己又怎么会又被这皇太后压了一头呢? “身为嫔妃,竟然敢擅自离宫!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李悦闻言,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对太后叩首行礼,“太后娘娘息怒。臣妾不知太后娘娘尚未了解此事。臣妾死罪。若是陛下知道,臣妾将此事告知二位太后,定是勃然大怒。臣妾斗胆,请二位太后切莫追究此事。否则……” 李悦抬起眼,望着两人,“便是臣妾,也万死莫辞。” 说完,李悦再度重重地对二人叩首行礼,久久未曾直起身子。 “来人。” 太后也顾不得再理会眼前的李悦,只冲着殿外便高声喊道。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迎了进来,立在门边,对太后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哀家要去御书房。” 说着,太后已经往外走去。 皇太后眼瞧着太后如此焦灼的模样,心中好笑,不由低着头,唇瓣扬动。 “悦嫔,咱们也去瞧瞧吧。” 言毕,皇太后在萧嬷嬷的搀扶下,起身随着一道往外而去。 宇文德便是为了躲着太后的询问,今日才说什么都不肯见太后。 想不到,太后竟然会追到御书房来。 初听到李金的回话,宇文德心中不由一动。 “陛下,太后都已经来了。您是不是也……” “只说朕忙着……” “忙什么?” 宇文德的话都尚未说完,便见太后已经进了殿中,一脸怒气。 “母妃。” 宇文德起身对李金摆摆手,快步上前,“您怎么来了?” “哀家若是不来,都不知道。皇帝如今当真是翅膀硬了。这什么事情都敢瞒着哀家了。你要册封嫔位,让谁管理六宫,哀家管不着。这一个活生生的贵人,擅自离宫,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大的事情,皇帝还要隐瞒吗?” 瞧出太后面色不佳,满腹怒气,宇文德也不敢答言,只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太后,“母妃,宁儿昨日和朕拌了两句,想来只是心中有些烦闷,出宫玩两天便回来了。朕未曾将此事告知母妃,就是担心母妃您动怒,伤了身子。” 太后诧异地别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宇文德一圈,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皇帝难道还觉得,只是一件小事不成?皇帝啊,这顾宁说出宫就出宫,半分也不顾及宫中之事。她将这后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自家府中的后花园吗?” 太后说着,面色泛红,眼中怒气更甚,显然是对此事极为不满。 “母妃……” “你不必说了。” 太后说着,别过头,扫视了两眼垂首立在一侧的李金,“李金,传哀家的旨意,让顾府所有人全部进宫,不得有误。” 李金闻言,本能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母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宇文德也忙乱起来,惊讶地问道, “做什么?哀家当然是要正正这宫规门风,绝对不许这顾宁如此胡闹!她不是不肯现身吗?哀家倒要看看,若是顾家满门都握在哀家手中,她是现身还是不现身!” “母妃!” 不等宇文德反驳,太后已经冷目瞪着李金,“愣着做什么?还等着哀家亲自去下旨吗?” 李金不敢再犹豫,忙答应一声,匆匆往外而去。 才到了殿外,便遇到一同前来的皇太后和李悦。 这殿中的对话,皇太后和李悦听得清楚。 瞧着李金匆匆跑了出来,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几分。 “太后若是真的将顾家全部都扣进宫中,可算是开罪了满朝文臣武将,尤其是那顾家军。若是得知顾府的人都被太后扣押在宫中,非得起事不可。” 李悦眼瞧着皇太后面露喜色,凑上前,轻声道。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遇到点事情,就失了分寸。将朝中重臣扣押在宫中?也就是她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皇太后说着,也不进殿,只转身往院外走去。 李悦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她凑在皇太后身边,不解地问道,“娘娘不进去吗?这个时候,可是娘娘添把火的好时候。” 皇太后笑吟吟地向前而去,甚至都未曾停下脚步。 “哀家为何要进去?这是他们母子的事情。哀家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来日,有人为顾家求情,也只能来求哀家了。” 说完,皇太后不再理会李悦,径直往前而去。 李悦眼看着皇太后的背影逐渐向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娘娘,皇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彩月扶住李悦,轻声道,“不是皇太后娘娘吩咐人前来,着您将宁贵人擅自离宫的事情告诉太后吗?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皇太后倒是不表态了?这不是让娘娘您白白担了这个坏人的名头吗?” 第399章 这才是嫂嫂 “担个名头怕什么?” 李悦一手搭在彩月的手腕上,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将自己耳边的碎发梳拢几分,眉眼之中,带着些许冷漠的笑意,扭动着身子,往前而去。 “皇太后这是步步为营。顾府的人都被太后扣押进宫,这旨意便是陛下不同意,在外人眼中,也是陛下同意了。此刻,若是有人要求情,只能寻皇太后。这求了情,人情可就都落在皇太后的身上了。” 彩月似懂非懂地望着李悦的侧脸,砸吧了两下嘴,那双秀眉更是紧紧地拧在一起。 李悦回过头,瞥了她一眼,用帕子捂住唇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蠢丫头,只怕是自己说得再清楚,她也不明白。 李悦不再对彩月解释那么多,笑着便往自己宫中而去。 懿旨传进顾府当中,传旨的公公甚至都不给顾府众人打点的机会,只冷脸对顾霆道,“少将军,太后的意思,请顾家之人接到懿旨立即进宫,不得耽搁。”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即便是两人未曾参与今日宫中的那些纷争,却都从这一旨诏书当中瞧出了端倪。 看来,此次顾宁擅自离宫,只怕是又会在宫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不知要搅弄多少人身涉及其中。 顾安与老夫人心下也惴惴不安,可是,这宣旨太监带着一队御林军,可就等在府中,便是他们想要推脱不去,怕是也无力为之。 “公公。” 苏倾澜收回与顾霆对视的目光,笑吟吟地走到那公公面前,从衣袖之中,拿出一锭银子,趁着公公都尚未回过神来,已经将那锭银子塞进了公公的手中。 公公见状,猛然一惊,随即便握紧手中的银子,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确保随着自己一同前来的几个小太监并未看到。 “太后娘娘的懿旨,顾府上下,自是遵从。只是,您也知道,妾身还怀着身孕,不知公公可否应允妾身去后院更了衣物,准备些东西,再随公公前去?您放心,只有妾身一人往后院去,这少将军等人,都随公公在这里等着。公公瞧着可行?” 宣旨公公思量片刻,料想苏倾澜不过是去后院更换衣物而已,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加上手中已经拿了人家的银锭子,再想要推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少夫人速去速回。” “妾身谢过公公了。” 苏倾澜回首,扫视了殿中几人两眼,微微点头,以示安心。 随即,她对宣旨公公颔首轻笑,快步往屋外而去。 前院站满了人,顾宁便是想要去前院一探究竟,却也不敢上前。 她自是知道,这闹出了如此动静,定然是宇文德为了自己之事迁怒于顾家。 这个时候,她只能暂避其锋芒,候着苏倾澜等人探明了情况,前来与自己商议对策。 就在顾宁焦灼不宁的时候,苏倾澜终于穿过拱门,快步往这边而来。 顾宁正要上前,却见苏倾澜加快了脚步,还对她摆摆手。 紫兰和流云停在拱门处,警惕地望着拱门之外。 “嫂嫂。” 待到苏倾澜走到自己身边,顾宁才立即上前,担忧地问道,“如何?” “是太后的懿旨。诏令咱们全家都进宫。” 顾宁闻言,一双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心思飞速转动,“是太后想要逼迫我现身。想不到,宇文德竟然真的会同意太后如此行径!” 苏倾澜垂着眼眸,没有答话。 “嫂嫂,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眼下,那宣旨公公盯得这般紧,我与你兄长和爹娘只能先进宫。只是不知,宫中是什么场景。我只带紫兰进宫,让流云留在府中伺候。你记住,若是我们到了明日夜间还没有回来,你只管自己先走。” “嫂嫂?” 顾宁诧异地盯着苏倾澜,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我怎么能先走呢?都是我擅自做主,才牵连了你和一家人。我若是先走,和畜生有何不同?我不走!” 苏倾澜啧了一声,也不由焦灼起来。 “只要你没有现身,陛下就不会对顾家如何。再说了,顾家在朝中这么多年,且不说满朝武将皆与顾家交往深厚,只说顾家军还摆在城外。我想,太后此举也是一时情急。等到明日,太后气消了,就会想清楚。她若是想要因为这等事情,就开罪了顾家,开罪了满朝文臣武将,是何等的不上算。” 苏倾澜说话之时,一双眉眼之中,也带出了几分淡然的笑意。 不知为何,瞧着苏倾澜那样的笑意,顾宁的心下竟然真的安定许多。 “嫂嫂……” 顾宁低声唤道。 苏倾澜握住顾宁的手腕,轻轻地拍打了两下她的手背,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宁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管日后结局如何,都只能你自己扛着。我和你兄长,能为你做的,只是保你离开。至于,离开之后要怎么样……” 苏倾澜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不想告诉顾宁,其实,她自己都不相信,顾宁真的能离开。 不说别的,只说顾宁对宇文德的感情,就让顾宁无法真的一走了之。 “小姐,宣旨公公派人来催了。” 两人还在说话,紫兰快步上前,对苏倾澜高声道。 “待在府中,切莫胡乱走动,就连前院,都不要去。” 苏倾澜严肃地望着顾宁,沉声道。 那陈采办还在府中,只要顾宁一露头,他一定会将消息带进宫中。 到时候,顾府私藏出走的嫔妃,单单只是这一条罪名,就足够让太后和宇文德给顾府定罪。 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拜便是朝中又再多人求情,只怕都无济于事。 苏倾澜说完,强打着精神,对顾宁笑了笑,便立即转身,随着紫兰,快步离开。 眼瞧着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顾宁的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 想到自己从前对苏倾澜的所作所为,顾宁更是愧悔不已。 当初,那个自己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进顾府的女子,此刻,正为了她闯下的祸端,前赴后继! 第400章 你们威胁哀家 顾家的车马从皇城的东门缓缓驶入。 一路上,过往的百姓都瞧得清楚。 自从新帝登基以来,这顾家俨然成了朝中最引人注目的府邸。 先是从顾家送进一个以贵人之身,便执掌后宫大权的女儿。 后来,又是顾少将军,只以三品大员的身份,就掌管顾家军军务。 加上如今,顾家军还停在城外,尚未离开。 就连督察院都掌握在顾家少夫人的手中。 城中的百姓只觉得顾家炙手可热,还以为此次顾府全员进宫,怕是太后要为顾家赐宴。 宇文德早已经等在御书房中,下首还坐着怒气未消的太后。 看到顾家一行人上了厅中,太后正了正身子,恼火地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臣顾安(顾霆)见过皇上,太后。” “妾身顾氏见过皇上,太后。” 四人纷纷对宇文德和太后行了礼,才直起身子,也未曾抬头,只等着宇文德和太后训话。 “赐座。” 不等宇文德开口,太后先沉声道。 很快,便有小太监搬来了椅子,纷纷放在四人身后。 待到四人落了座,太后呷了一口茶水,又瞥了几人一眼,冷声道,“顾少将军、少夫人,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让你们进宫?” 顾霆抬眼望向太后,只对视一眼,便立即恭敬地低下头,起身对太后躬身行礼,“回禀太后娘娘,臣不知。” “不知?” 太后冷笑一声,也未曾多言,只将疑问的目光再度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也起身对太后行礼,以同样的话回了太后。 “你们夫妇二人倒是夫唱妇随啊。” 太后慢慢站起身,走到二人身前,围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苏倾澜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苏倾澜的肚尖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苏倾澜在可以保持着身材,这怀孕已经三个多月了,小腹倒是没有些许隆起。 “要哀家说,这宁贵人实在是未曾将少夫人这个嫂嫂放在眼中。” 太后抬眼盯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忙向后退上一步,恭敬行礼,“不知太后娘娘此话从何说起,烦请太后娘娘明示。” “宁贵人擅自离宫,那是死罪。她自己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要顾家全族上下同她一起受孽。如此倒也罢了。却还牵连着你这个怀着身孕的嫂嫂。少夫人说说,这宁贵人,可是将你这嫂嫂放在眼中?” 苏倾澜闻言,淡然一笑,只抬起眼皮,望了太后一眼,便轻声道,“太后娘娘,宁贵人擅自离宫固然有罪。可昨日陛下前来府中询问,也已经表示,只要贵人安然回宫,陛下便不再追究。却不知太后娘娘怎么倒要深究顾家之罪呢?” 说完,苏倾澜收回目光,恭敬行礼。 太后早就知道,苏倾澜是个见识清明,遇事不慌乱之人,她早就料想到,自己这番话,便是能唬住顾家两个男人,怕是也吓不到顾家这两个女人。 想到这里,太后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老夫人。 果真,老夫人也是面色淡然,甚至都未曾抬眼多往这边瞧上一眼,只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倒像是太后所说之言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老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太后沉声问道。 老夫人闻言,拄着手中竹杖,慢慢起身,对太后躬身行礼,“太后娘娘,澜澜所说正是老身要说之话。老身实在不知,太后娘娘今日将我一家都唤进宫中,意欲何为?” 说着,老夫人抬起眼,与太后对视一眼。 和苏倾澜的目光不同,老夫人的双眸之中,还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冰冷之色。 那冰冷隐藏得极其深厚,如若不是有心之人,自是无法发觉。 太后与老夫人对视良久,才慢慢地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老夫人。 这老夫人的厉害之处,太后也早就见识过,自是知道,自己这些雕虫小技,根本无法让老夫人产生些许的慌乱之色。 殿中沉默了许久,太后才接着道,“皇上不追究宁贵人的错处,那是皇上开恩。可你顾家,擅自将一宫嫔妃藏匿在府中,难道就不该给皇上一个说法?给哀家一个说法吗?” 闻言,老夫人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更是同时对太后躬身行礼。 “太后娘娘,这等罪名,顾家万万不敢随意承担。” 老夫人和苏倾澜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声对太后道。 两人的说辞都如出一辙,根本寻不出半点错漏之处。 太后未曾转身,只微微侧过头,目光阴沉地扫视二人,唇角扬动,勾勒出一副冷笑模样。 “看来,若是哀家不用些法子,你们顾家是不准备将人交出来了?” 苏倾澜与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苏倾澜率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如此突然的举动,倒是让太后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惊讶地望向苏倾澜,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和陛下都是天下恩重之人,若是太后和陛下责怪,顾家上下不敢不认。只是,老夫人与老将军已经年迈,若是太后真的想要用刑,还请太后恩准,妾身一人独身领受便是。” 言毕,苏倾澜对太后重重叩首,抬起头,望向太后,眉眼轻动,沉声道。 “澜澜。” 不等太后答话,一侧的顾霆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苏倾澜。 他搀扶着苏倾澜站起身,甩开身前的长袍,望了太后一眼,跪倒在地。 “太后,臣一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宁贵人当初入宫,也是陛下和太后看中。今日,宫中丢了贵人,便要拿臣一家出气。臣不服!” 顾霆说完,双手抱拳,盯着太后,纹丝不动。 太后也未曾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惹得如此骑虎难下的地步。 她向后退了一步,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 “你们……你们这是要威胁哀家?” “臣等不敢。” 顾霆接着道,“可昨日,陛下垂问,臣已经禀明,宁贵人未曾回府。臣府中一干人等并不知,宁贵人下落。” 第401章 软禁 太后收回目光,别过头,看向坐在正座上,始终未曾开口的宇文德。 宇文德早已经料想到,若是真的将顾家一家都唤进宫中,会是什么局面,之前始终未曾开口,便是在思量应对之策。 眼下,瞧着太后和顾霆皆望向自己,便是他不想开口,却也不得不表态。 “昨日,朕的确去过顾府。顾家上下,也自是表明了态度。可是,此事干系重大,今日太后垂问,也是关心后宫之事,更是关心宁贵人安危。顾霆,你切莫会错了意。” 太后听到此话,心中微微安定几分,侧过头,扫视了顾霆两眼。 “母后。” 宇文德说着,站起身,缓步走到太后身边,扶住太后,“这宁贵人虽然出身顾府,可是她既然是擅自离宫,必定能猜到,朕和母后都会去顾府寻她。若是朕,朕也不会前去顾府。以朕看,这顾府未免真的知道什么。” 太后挑眉,略显惊讶地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又微微扬动下巴,点了点跪在殿中的顾霆和苏倾澜。 宇文德虽然未曾说清个中缘由,可太后的心中却已然明了。 然则,若是自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只是盘问两句,就放了顾家人离开,未免有些失了皇家身份。 想到这里,太后还是冷眼扫视了顾霆和苏倾澜两眼,冷哼一声,沉声道,“便是顾家不知道内情,可这宁贵人出身顾府,绝对不会不理会顾家人的死活。” 说着,也不等宇文德和顾霆等人给出回应,太后已经沉声将殿外的李金唤了进来。 “传哀家懿旨,宁贵人身子不适,顾家上下留在宫中侍奉左右。待到宁贵人玉体痊愈,一同回府。” “这……” 这样的旨意,李金不敢轻易去传,只能抬眼望向宇文德。 见宇文德微微点头,李金这才答应一声。 “太后娘娘这是要软禁臣一家吗?” 顾霆望向太后,眉目之中没有些许笑意,冷冰冰地凝视着太后,沉声问道。 “不是软禁。” 太后淡然一笑,回望着顾霆,目光也慢慢地阴沉下来,“是请顾将军一家在宫中做客。直到宁贵人回宫为止。” “太后……” 顾霆还要反驳,苏倾澜已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向后拉扯几分,摇摇头。 宫中走失一位贵人,何等没有颜面? 这太后和宇文德,必得要将心中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才肯作罢。 顾霆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太后和宇文德更加恼火,反而不利。 太后见苏倾澜拦住了顾霆,倒是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她打量了苏倾澜一圈,又望向顾霆,冷然一笑,“顾少将军,哀家会吩咐下去,自会好好安顿你们一家,绝对不会慢待的。至于宁贵人,若是她的玉体一日未曾痊愈,顾家上下便在宫中待上一日。直到宁贵人痊愈为止!” 言毕,太后立即对身边的嬷嬷扬动下巴。 那些嬷嬷们见状,纷纷上前,扭住顾霆、苏倾澜、老夫人与顾安的胳膊。 按说这些宫中的老嬷嬷们,若是他们四人想要反抗倒是轻而易举。 可这是太后的旨意,若是反抗,便是抗旨! 太后见四人都被身边的嬷嬷制服,心中的怒气这才算是泄去了一小半。 她扬着下巴,将散落在耳边的发丝拢了拢,又抬眼环视了一眼四人,随即便对宇文德道,“皇上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这些事情,交给哀家就成了。皇帝先忙,哀家回去了。” 宇文德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四人一眼,心思飞速转动。 于情,皇帝自是希望太后此招,能够让顾宁早日回宫。 于理,宇文德却不希望太后真的将顾家一行人扣押在宫中。这一两日之间倒也好说,可时间若是一久,以顾家在朝中的威望,难免会生出祸端。 两厢权衡之下,宇文德决定,先将此事暂时交由太后代为掌管。 若是等到事情收拢不住的时候,自己自会开口,请太后放了顾家一行人。 想到这里,宇文德对太后躬身行礼,“此事便有劳母后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对宇文德摆摆手,便在默默地搀扶之下,带着顾家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了御书房。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还有外男,在宫中倒是处处都引人侧目。 消息自是很快就传进了皇太后的宫中。 得知太后竟然真的敢将顾家一家全部都扣押在宫中,便是皇太后,也不禁有些慌乱。 “太后此举,怕是会惹得朝中纷乱。娘娘,您是皇太后,要不要责令太后放了顾家一家?” 萧嬷嬷立在皇太后身侧,眼瞧着皇太后也露出几分慌乱之色,忙低声道。 皇太后瞥了萧嬷嬷以议案,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哀家此刻开口,只能白白惹得一身麻烦。她既然有胆子将顾家一家都扣押在宫中,那只管让她去做便是了。待到闯出了泼天大祸,便是她儿子也无力为她收拾。到时候,哀家再出手。” 萧嬷嬷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娘娘您想得周到。” 皇太后对萧嬷嬷的话不以为意。 “哀家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有这样的胆子,敢扣押顾家一家人在宫中。难道,她就半分也不为了皇帝的江山考虑吗?”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望向萧嬷嬷。 萧嬷嬷一双手叠放在身前,微微抿了抿唇瓣,眉眼之中都是笑意,“她哪里懂那么多?当初,如若不是先帝瞧着她还算是勉强有几分姿色,只怕是在先帝面前伺候都难。哪里知道朝中的大事?不像娘娘您,原本就是出身大家士族。如今,又是皇太后。朝中那些大臣们的心中,自是敬畏娘娘呢。” 皇太后未曾多言,只露出些许浅浅的笑意。 “娘娘,丞相求见。” 屋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传之声。 皇太后抬眼与萧嬷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有灵犀,萧嬷嬷立即对那小太监道,“前厅赐茶。” 第402章 高手过招 苏济民得知宫中之事,知道虽然懿旨上说,太后是将顾家人留在宫中侍疾,可实际上,却不知究竟。 他虽然不知道顾宁擅自离宫之事,可便是这许多年的经验也早就告诉苏济民,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之事。 苏济民思前想后,现在宫中,若是想要寻个人问问这各种原委,怕是只能寻皇太后了,这才匆匆进了宫,前来皇太后宫中。 他在前厅等得焦灼不已,茶都从门前的绿色喝到眼看着便要没有些许颜色,皇太后才在萧嬷嬷的搀扶之下,不慌不忙地从后殿走来。 皇太后人都尚未走到前厅,便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苏济民匆匆起身,才要对皇太后躬身行礼,却被皇太后抬手拦住。 她还在咳嗽,只扬动下巴,指了指苏济民身后的椅子,吩咐他入座。 “娘娘这是病了?” 待到皇太后咳嗽声落,苏济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太后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晃动了两下手中的帕子,似乎是担心苏济民看到自己的身子,会不敢开口询问清楚,这才道,“无妨,哀家只是有些身子不适。丞相素日里甚少进哀家的宫门,怎么今日倒是有空子来了?” 苏济民如今虽然早已经不是一朝丞相,朝中之事也早就不过问了。 可是,早些年的宦海沉浮,早就让他生出一颗八面玲珑的心思,又怎么会瞧不出皇太后这言语之中的含义呢? “皇太后,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 皇太后又咳嗽了两声,这才抬眼 望向苏济民。 “哀家一大把年岁,在这宫中又没有嫡出血脉,不过只是如今的圣上瞧着哀家曾经还是先帝皇后的份上,让哀家在这宫中颐养天年。哀家除了自己宫中这一亩三分地,还能知道什么事情呢?” 苏济民尚未开口,皇太后便已经将他所要询问之事一一堵在他的口中。 说这些话之时,皇太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时刻凝视着苏济民。 苏济民心中微紧,这刚刚想好的话,却又全部都堵在口中,不知如何说出。 “不过,既然是丞相开口,哀家便是去问,也自会为丞相问清楚。丞相不妨说来听听,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太后言毕,已经放下了始终捂着唇瓣的帕子,一脸笑意地看向苏济民。 原来,这是皇太后在暗中敲打他。 苏济民立即就明了了皇太后此举的之意。 “多谢皇太后。” 苏济民匆匆起身,双手抱拳,对皇太后躬身行礼。 对于苏济民此举,皇太后显然十分满意。 她轻轻地摆摆手,示意苏济民不用这般客气。 苏济民行了礼,直起身子,凝望着皇太后,接着问道,“皇太后,今日午后,陛下下了圣旨,将顾家一家都召进了宫中。圣旨上说,是宁贵人病了,召顾家一家前去侍疾。却不知宁贵人得的是什么病症?可还凶险?怎么要一家人都进宫侍疾呢?” 苏济民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眼,望着皇太后。 侍疾这种由头,谁都听得出,不过是皇上随意编造的罢了。 这说不好,是顾宁在宫中做了什么忤逆妄上之事,才惹得宇文德将顾家全家都扣在了宫中。 如今,苏倾澜还怀着身孕,若是随着顾家一家被扣在宫中,伤到了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皇太后没有急着回答苏济民的话,而是转身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两口。 茶叶的香气顺着空气,也弥漫进了苏济民的鼻腔当中。 皇太后越是如此平静,苏济民的心中便越是焦灼不宁。 “皇太后。” 终于,苏济民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皇太后拱手行礼,“臣在朝中多年,为先帝效力,为皇上效力。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如今也算得上是老臣,在朝中也有些威望地位了。” 皇太后啧啧两声,忙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望着苏济民,“丞相这是说得哪里话?你自是朝中最有威望之人。少夫人之所以能与少将军成婚,不也是因为你和老将军在朝中地位相当吗?若是将少夫人草草地许配给旁人,怕是丞相你也不愿意吧?” 皇太后眉眼带着些许笑意,凝望着苏济民。 “可如今,我的女儿女婿一家都被扣在宫中。我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皇太后看在臣为朝廷尽心尽力的份上,至少让臣知道,女儿到底是否安全吧。” 说着,苏济民跪倒在地,对皇太后重重叩首行礼。 皇太后等的便是这个时刻,可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萧嬷嬷,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将丞相扶起来?” 萧嬷嬷答应一声,匆匆上前,将跪在地上的苏济民搀扶起来。 “若是皇太后不肯告诉老臣,老臣宁可跪着。” 这苏济民却说什么都不肯起身,萧嬷嬷也是一脸无奈地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满面为难之色,“这……这你要让哀家怎么说呢?宁贵人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皇上又并非哀家所出。哀家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没有些许助力之人。这些话,哀家怎好随意开口?” 苏济民抬眼望向皇太后,“若是太后垂怜,肯将事情原委告诉老臣。老臣日后定当尽力,保着皇太后在宫中的一应地位。对了,太子殿下离开京城这么些时日,一直逃亡在外,想必皇太后对太子殿下也是颇多牵挂。若是皇太后真的肯帮帮老臣,老臣自是举全家之力,在江湖上庇佑太子殿下。” 皇太后的心骤然揪了起来,人也猛然向前探动身子,略显惊喜地望着苏济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丞相此话可当真?” “臣绝无二话。” 皇太后终于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对萧嬷嬷不动声色地扬动下巴。 “丞相,您还是先起来吧。您跪在这殿中,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萧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苏济民搀扶起身。 第403章 玉扳指 萧嬷嬷安顿好了苏济民,又请了皇太后的旨意,这才退出了殿中。 殿中只剩下皇太后与苏济民二人。 皇太后不知点了什么熏香,整间屋子都被笼罩在一阵阵烟雾腾云之中。 苏济民眼瞧着皇太后没有半分焦灼之色,心下更是烦躁不安,好几次都想要开口追问。 可都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许久之后,皇太后已经将手边的茶杯喝空,这才抬眼望着苏济民,长叹一口气,道,“宁贵人昨日便出宫了。” “出宫?” 初时,苏济民尚未回过神,并不知皇太后此话的含义,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皇太后。 皇太后瞥了苏济民一眼,将昨日夜间到今日白天宫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济民,“太后这是想要将顾家人扣押在宫中,好让宁贵人自己回来呢。” 说完,皇太后还不忘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 闻言,苏济民瞬间便起了怒意。 “太后行事未免有些太欠考虑。宁贵人一人之事,怎么好牵涉顾家全家?” “你……你说什么呢?” 皇太后拧着一双眉头,不悦地瞥了苏济民一眼。 苏济民这才收住话头,“臣的意思是,宁贵人离宫,自是该寻着宁贵人去。既然昨夜陛下已经去顾家要过人,顾家并未见到宁贵人。太后怎么好将顾家全家都扣在宫中?这若是让民间百姓知道了,岂不是让皇族无脸?” 皇太后这才收回了目光,长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是哀家也劝不住。这太后虽说和哀家一字之差,听上去,像是哀家比她要尊贵许多。可实际上,人家是亲儿子就在身边,哀家呢?什么都没有……”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还垂着脑袋,微微摇摇头,倒是一副委屈模样。 “罢了,这些事情,不说也罢。” 皇太后摆摆手,重新望向苏济民,沉声道,“丞相,如今,这顾家人可都扣在太后宫中。太后如今正在火头上,横竖都已经将人扣在宫中了,会不会用刑,也不过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苏济民骤然蹙着眉头,猛然抬起头,凝视着皇太后,“娘娘,少夫人还怀着身孕,万万用不得刑啊。” 皇太后连连点头,“是是是。哀家知道,用不得刑。可是,这哀家说了,也不算数啊。” “娘娘到底想要什么?只要娘娘开口,臣一定尽力为娘娘寻来。” 苏济民到底是个聪明人,加上此刻心中心心念念挂念着女儿,更是心死活络,有些话,甚至都不用皇太后明说。 “丞相是个聪明人。哀家若是此次帮了你,对你和少夫人而言倒是合家团圆,可是对哀家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哀家要的也不多。这皇位,原本就是太子的。如今既然已经落在皇上手中,哀家无话可说。可哀家在朝中,总不能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有吧?” 皇太后说完,垂下脑袋,可是眼皮却微微抬起,直视着苏济民。 不用皇太后多言,苏济民也已然明了,皇太后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苏济民起身,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玉扳指。 他缓步上前,将那只玉扳指放在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不解地抬起头,略显惊讶地望向苏济民。 “臣初入朝堂之时,先帝曾经赏赐了臣这玉扳指。持此扳指,便可号令朝堂群臣文谏言。” 苏济民说完,抬起眼,凝视着皇太后。 皇太后的心中微微一动,打量着手中的玉扳指,望向苏济民,“丞相将此物交给哀家,想要说什么?” “日后,臣与朝中一众文臣,皆会听从皇太后指令。无论太后需要臣等做什么,臣等皆毫无怨言。” 皇太后的眉角向上挑动,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她等了这么久,便是希望能够听到苏济民的这句话。 此刻,皇太后脸上的笑意难以掩盖,手中却不住地将那玉扳指往前推送几分,对苏济民道,“此物太过贵重,哀家怎么能收?” “还请太后收下吧。” 许久之后,皇太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扳指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哀家就为你们父女二人跑这一趟吧。” 说完,皇太后站起身,将守在殿外的萧嬷嬷也唤了进来。 “丞相回府去吧。等着哀家的消息。明日一早,顾家一行人定然能够出宫。便是顾家其他人不行,少夫人也一定可以安然离宫。只是到时候,丞相可要记得今日的诺言才是。” “是。” 苏济民答话之时,始终躬着身子,一双手举在额头之前,半分也不敢懈怠。 萧嬷嬷搀扶着皇太后出了殿中,微微侧过头,却见苏济民还是维持着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还是太后娘娘有法子。” 萧嬷嬷别过头,望了皇太后一眼,微微扬动唇角,轻声道。 皇太后冷哼一声,“爱女心切,哀家懂他的心思。” 言毕,皇太后将玉扳指套在手上。 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喜欢制衡之术。 后来,文臣武将之间矛盾颇深,又如何能说,这其中就没有先帝的原因呢? 如今,自己只不过是按照先帝的想法,将所有事情,再度想好了去做罢了。 想来,先帝也不会怨恨自己。 说到底,终究都是先帝将自己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皇太后想着,垂下手,大拇指却时不时地在玉扳指上拂动两下。 萧嬷嬷瞧着皇太后这副神色,心中也是微微发紧。 她伺候皇太后这么多年,即便是从前六宫粉黛,皇太后也未曾放在眼中。 不成想,到了暮年之时,竟然还要为了一个玉扳指和些许文臣的权利,如今煞费苦心,就连她这个做奴才的,都为皇太后不值得。 就在二人穿过御花园的长廊,拐弯要往太后宫中走去时,却听到矮树灌木丛之后,响起了一阵说话声音。 “你是说,要我出手,中伤李家?” 听那声音,竟然似乎是李悦。 皇太后与萧嬷嬷对视一眼,两人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一边,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第404章 用刑 “娘娘可别忘了,您是如何进了宫中,又是如何到了今日的位份。” 听着这说话的声音,像是个男子。 李悦已经是嫔位,怎么会在后宫之中,与一男子如此幽会私语? 萧嬷嬷往皇太后的耳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悦嫔在宫中私会外男,可是死罪。娘娘要不要?” 萧嬷嬷的话都尚未说完,皇太后已经抬手打断。 “我知道,如若不是魏公子相助,我怎么会有身份进了宫中。可是,这表面上,我的母家就是李家。魏公子要我在皇上面前中伤李家,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皇太后听闻此话,眉头蹙得更紧,心思飞速转动。 到底是在后宫当中活了这么多年之人,只在片刻之间,皇太后便已经明了李悦话中的含义。 看来,这李悦竟然不是李家人? “悦嫔娘娘!” 李悦的话,显然让那人十分不悦。 “你还记得公子送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吗?公子可不是让你来和皇上谈情说爱的。这韩厥一族拜见在即,难道你忘记,公子的嘱托了吗?” “我……” 李悦抬眼望向那男子,盯着男子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缓缓低下头,抿着唇瓣,沉声道,“我自然没有忘记。” 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叠放在身前,对李悦躬身行礼,“那奴才就回去禀报公子,等着悦嫔娘娘的好消息了。” 言毕,男子也不等李悦回话,已经退了出去。 好一会之后,才听到李悦长叹一口气,也退开了。 皇太后与萧嬷嬷这才从灌木丛后探出脑袋。 “这悦嫔娘娘是怎么回事啊?她不就是李家选送的秀女吗?怎么还要中伤李家?难不成,和自己娘家还有什么嫌隙?” 萧嬷嬷望着李悦离开的方向,对皇太后低声道。 皇太后没有答话,只缓缓摇摇头,“你记得去问问这李悦进宫前后之事。哀家要知道。” “是。” 皇太后不再停留,快步往太后宫中而去。 才进了院中,便瞧见几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从后院往外冲来。 看到皇太后,几个小太监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对皇太后叩首行礼。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皇太后不满地打量了几个小太监两眼,沉声问道。 那几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鼓足勇气,抬起眼,望向皇太后,“回禀娘娘,奴才等是要去请太医。不想冲撞了娘娘,实在是该死。” “请太医?” 皇太后挑眉盯着几人。 那几人纷纷低下头,不敢面对皇太后的目光。 就在此时,皇太后听到宫中后院传来了一阵惨叫。 萧嬷嬷也听到了那声音,只判断了片刻,便立即别过头,慌乱地对皇太后道,“娘娘,是个女人的声音。听着还年轻,不会是……” “该死!” 皇太后沉哼一声,也不顾那几个小太监的阻拦,便匆匆往后院赶去。 “嘴倒是挺硬!” 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我倒要瞧一瞧,你还能挨过多少……” 话音才落,便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之声。 “娘娘……” 萧嬷嬷惊慌失措地别过头,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搭在她手背上的一双手都暗中发力,额头之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快,快点拦住他们。” 皇太后慌乱之下,说话都打起了结巴。 萧嬷嬷立即上前,一把推开屋门,高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昏暗的屋中,从外面洒进来的阳光倒是十分刺眼。 屋中的奴才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露出了挂在架子上,一张清秀的脸颊。 看到那张脸颊,萧嬷嬷的心下才安稳了许多。 那张面容虽然狼狈无比,但好在并不是苏倾澜,而是她那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萧嬷嬷记得,仿佛是唤作什么紫兰。 紫兰的一双手被紧紧地束缚在架子上,手腕处已经开始发青,脸上满是湿漉漉,不知是汗水还是刚刚被人泼上的泪水。 她身上的衣服东一道、西一道,满是鲜血,染的通红。 听到萧嬷嬷的声音,紫兰虚弱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皇太后也紧随其后,走进屋中,看到眼前一幕,只觉心中一紧。 “这……这……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皇太后虽然恼怒地问道,可是心底却放松许多。 瞧到那挂在架子上的人不是苏倾澜,皇太后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焦灼之意。 好在,不是苏倾澜! 几个奴才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对皇太后连连叩首行礼,“皇太后,是太后娘娘吩咐我们。这顾家的人一个都不能受刑,顾家的丫头总不至于也那么娇贵。所以,才……” 奴才们将后半句话都咽了回去,纷纷抬起头,望向皇太后。 眼瞧着皇太后面色不佳,几个小太监对视一眼,一边扇着自己,一边对皇太后高声道,“都是奴才们不好,都是奴才们不好。请皇太后恕罪,请皇太后恕罪。” 萧嬷嬷瞥了皇太后一眼,见皇太后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快步上前,将紫兰手腕上的绳子全部解开。 “即便是个丫头,也是将军府的丫头。事情都尚未调查清楚,怎么就敢对将军府的人动如此大刑?” 皇太后不满地瞥了几眼跪在地上,还在不住扇着巴掌的小太监们。 小太监们闻言,纷纷抬起头,面色紧张。 “萧嬷嬷,还不快将这丫头放下来。” 萧嬷嬷忙答应一声,快步上前,将紫兰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你们太后娘娘在哪?哀家要见她。” 皇太后示意萧嬷嬷搀扶起紫兰,转身便往外而去。 跪在地上的一众太监这才起身,纷纷追了上去,有机灵的已经对前面高声道,“皇太后娘娘到……皇太后娘娘到……” 不久,就见东边的厢房之中,太后在身边嬷嬷额搀扶下走了出来,瞥了一眼萧嬷嬷和她身边已经血肉模糊的紫兰,太后的眉头蹙了蹙,上前对皇太后行礼道,“姐姐怎么来了?” 第405章 带走 皇太后冷眼扫视一圈,盯着太后,“哀家若是不来,都不知道你关起宫门,在你的宫中做什么好事呢!这丫头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 太后打量着紫兰,脸上非但没有些许心慌之色,反而还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丫头是少夫人贴身的丫头,本宫只是问了她两句,她什么都不肯说,本宫瞧着,是个硬骨头,只怕若是不用点子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太后说着,淡然一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皇太后一圈,冷哼一声,“倒是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一个下人的事情了?哀家动不得将军府的主子,难道连他们府中一个小小的丫头,也动不得吗?” 皇太后上前两步,冷眼盯着太后,面色越发紧了起来。 自从两宫太后并称,这柳氏便越发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了。 从前,皇太后身边没有亲儿子,自己又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自是给足了她面子,不敢与她针锋相对。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她已经与苏济民达成了一致,这柳氏在她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这里,皇太后一双手叠放在身前,仰起头,只用自己眼角的余光上下打量了柳氏一圈,冷哼一声,“哀家倒是想要问问妹妹,这小丫头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妹妹你如此暴怒,非要对她用这样凶残的刑罚?瞧瞧这满身是伤,看来,这丫头犯得可不是小错啊。” 太后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发髻上微微抚摸两下,眉眼之中带着些许冰冷的笑意。 她别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两眼紫兰,冷哼一声,“这丫头日日都跟在少夫人的身边,少夫人什么事情都打点她去做。偏生今日,哀家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姐姐难道就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吗?” “哦?” 皇太后抬眼扫视了太后两眼。 从前两人还是先帝的宫妃之时,皇太后对她这副扭捏模样,便是百般地瞧不上,更别提现在了。 “妹妹这话倒是说得奇怪。这宫中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这位皇上,对宁贵人可是百般宠爱。如此宠爱,宁贵人何时离宫,为何离宫,皇上不也是一问三不知吗?若是人人都按照妹妹你这样的心思行事,那咱们这位皇上,岂不是最应该被拉出去询问个清楚了吗?” “你……” 皇太后也不理会柳氏那副急切恼怒的模样,竟然亲自上前,扶住紫兰。 紫兰受宠若惊,险些跪倒在地。 “妹妹啊,这丫头既然是少夫人的贴身丫头,你将她责打成这样,可曾想过,要如何对少夫人交代?” “交代?” 柳氏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此刻听到皇太后竟然要自己去和区区一个少夫人交代,心中更是怒火而起。 “我要同她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交代什么?哀家是太后,是皇上的生母。难道,还要同一个臣子交代吗?” 柳氏盯着皇太后,厉声道。 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已经中了皇太后的着。 皇太后未曾答言,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四下里立着的诸人。 众人皆是胆战心惊地望向太后,唯独太后的贴身嬷嬷,轻轻地拉扯了她两下。 这样的言语,若是传出宫中,只怕是会让外面那些为了朝廷奔波劳碌的大臣们寒了心。 柳氏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拧着一双秀眉,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帕子抵在自己唇瓣之前,久久未曾开口。 “罢了。” 皇太后见状,心中暗喜。 她笑吟吟地对柳氏摆摆手,“妹妹啊,这样的话,今日只是入了我的耳,日后在外面,妹妹可切莫胡说啊。” 柳氏不悦地抬起头,盯着皇太后。 方才分明是她诱着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如今倒是做起了好人,真真是歹毒心思。 “顾家人都在哪里?” 皇太后盯着柳氏,沉声道。 “姐姐要做什么?” “你将顾将军一家都扣押在宫中,宫外流言四起。哀家实在不愿瞧着你因为心中怒气,惹出大祸。顾家人还是哀家带回宫中去吧。” 说着,皇太后便微微侧过头,对萧嬷嬷打了一个眼色。 萧嬷嬷领命,快步上前。 不成想,柳氏却抬手拦住萧嬷嬷的去路,瞥了一眼皇太后,沉声道,“姐姐是想要从我宫中带走顾家一家?” 皇太后凝视着柳氏,虽然未曾回答她的话,可是那双眼睛,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姐姐未免也将此事想的太过于简单了吧?这顾家一家,既然是我留在宫中的,我自是要为顾家一家负责。若是姐姐今日将他们一家从我这宫中带走。顾家人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都要赖在妹妹我的身上?” 皇太后冷然一笑,别过头,望着紫兰,“这丫头就是在妹妹你的宫中被打成了这副模样,难道妹妹还要留着顾家一家人磋磨吗?哀家可要提醒妹妹一句,顾家一家,皆是军功显著之人。不说别的,只说这顾家军还掌握在顾家人的手中。妹妹你若是还想要咱们陛下的江山稳固,最好还是莫要对顾家一家起了什么歹念才是!” 言毕,皇太后刀子一样的目光,在柳氏的身上来回扫视一圈。 皇太后到底是曾经执掌六宫之人,这阴冷的目光,望向柳氏之时,竟然让柳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抬起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萧嬷嬷,去带人。” 萧嬷嬷答应一声,便匆匆引着一众侍卫和小太监,往柳氏宫室的后院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萧嬷嬷便带着苏倾澜一行人折返回来。 苏倾澜满面焦灼之色,瞧到紫兰,匆匆上前。 “紫兰……” 她扶住紫兰,关切地上下打量着紫兰,心中发紧,险些哭了出来。 “小姐……” 紫兰考在苏倾澜的肩头,下巴抵在苏倾澜的肩膀上,眼瞧着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低声道,“小姐,我什么都没有说” 第406章 你怎么在这里 紫兰和苏倾澜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她的贴身婢女,其实在苏倾澜的心中,早就将紫兰当做自己的妹妹。 此刻瞧到紫兰身受如此重伤,苏倾澜心疼不已。 紫兰靠在苏倾澜的肩膀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微微向下垂着,眼瞧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听了紫兰那句话,苏倾澜更是心痛。 她一只手搀扶住紫兰,另外一只手在紫兰的后背轻轻地摩挲两下,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紫兰听到了苏倾澜的声音,仿佛也是安心不少,身子一软,慢慢地滑落在地上。 苏倾澜见状,忙一把将紫兰扶住。 “瞧瞧,这丫头,真是可怜啊。” 皇太后见状,也低头擦了擦泪水,长叹一口气,“都是哀家来晚了,才让这丫头受了如此大罪。少夫人,少将军,哀家接你们去哀家宫中。” 说着,皇太后便扬动下巴,身侧的小太监立即高声道,“皇太后起驾。”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交汇,顾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苏倾澜也微微点头。 她扶起紫兰,便搀扶着紫兰,率先跟着皇太后往前而去。 顾霆搀扶着顾安和老夫人,紧随其后。 柳氏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才将顾家一家扣在宫中,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皇太后带走,心中怒气滕然而起。 奈何在这下人的面前,她还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之间,好不气恼。 …… 苏济民才出了宫,越想越觉得宁贵人离宫之事,实在是过于蹊跷。 他知道苏倾澜的性子,若是宁贵人真的未曾在顾府露面,或是苏倾澜当真不知宁贵人的下落,决计不会这样轻易被皇太后带进宫中。 她此举,只怕也是为了个宁贵人争取离京的时间。 苏济民闭着眼睛,思量着宁贵人若是离了宫中,会去何处? 突然,一道精光从苏济民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他轻轻地敲击了两下轿面。 轿子很快就停了下来,管家掀开轿帘,不解地向内探望一眼,低声道,“丞相,怎么了?” “转道,去将军府。” “将军府?” 管家闻言,面色微动。 那管家将轿夫向远处支开些许,这才凑到苏济民身边,压低了声音,“丞相,将军府如今可都在宫中。想必,府外也都是宫中的眼线,您这个时候去将军府,岂不是将您也牵连进去了吗?” 苏济民的双目微微蹙在一起,思量一会,道,“这样,走将军府后门。待到到了巷口,吩咐轿夫继续往前走,只你与二人,一同从后门入府。” 管家还要再劝,可苏济民却已经打定主意,只对管家摆摆手,沉声道,“走吧。” 管家无奈之下,只得应承一声,吩咐轿夫走陈阳街。 将军府后门的那个暗巷,便在陈阳街上。 待到到了暗巷口,按照苏济民的吩咐,管家将让轿夫停轿,搀扶着苏济民下了轿子,吩咐轿夫一路回府,切莫耽搁了。 管家搀扶着苏济民,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确保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快步穿过暗巷,往将军府邸而去。 将军府的后门有棵老杨树。 自从苏倾澜入府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便早早地留下了一串钥匙,埋在老杨树的树根之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她只将这事告诉了顾霆和苏济民,就连顾安和老夫人都并不知情。 苏济民按照苏倾澜的话,从树下取出钥匙,开了后门。 将军府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想必是因为将军府的人都被皇太后扣在宫中,这府中诸人如若不是被人监视,失去了自由,便是担心主家安危,却外面打探消息了。 苏济民和管家从后门入府,倒是未曾遇到什么阻碍。 穿过后院的长廊,走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到了顾霆与苏倾澜的别院之中。 苏济民探头探脑,尚未走进别院,突然从院中冒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手中寒光一闪,一道利剑,已经架在苏济民的脖颈上。 管家见状,大惊失色,高呼一声,“丞相……” 持剑之人听到这声高呼,立即停住手中动作,飞身转过,将剑收回剑柄之中,诧异地望向苏济民。 待到看清楚来人当真是苏济民,持剑之人才立即跪倒在地,对苏济民叩首行礼,“不知是丞相驾到,多有得罪,还请丞相勿怪。” 苏济民这才看清楚,持剑之人,竟然是流云! “流云?” 苏济民诧异地望着她,“你……你怎么在这里?” 流云跪在地上,只抬起头,望向苏济民。 她打量了几眼,见除了苏济民之外,管家也立在他身后,倒是不好开口,只得望着苏济民,一言不发。 见状,苏济民吩咐管家在这里稍后,自己又往院中走近几步。 待到管家走远了些,苏济民才再度望向流云,沉声道,“莫非,这宁贵人真的在府中?” 流云为难地望着苏济民,许久之后,缓缓点头。 苏济民心中一沉,只觉眼前发黑。 “宁贵人人呢?” 流云起身,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屋子。 苏济民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那屋门。 顾宁坐在桌边,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已经收拾好的包裹。 “宁贵人?” 饶是流云已经承认了顾宁就在府中,可看到顾宁的一瞬间,苏济民还是愣住了。 他万万也想不到,苏倾澜和顾霆竟然真的如此大胆,将这顾宁留在府中。 万幸宇文德只是将他们带进了宫中,未曾下令搜查将军府,否则,这顾宁哪里还能藏得住? 顾宁见苏济民凝视着自己,心中微微一动,站起身,快步行至苏济民面前,屈膝行礼,“见过丞相。” “贵人怎么在这里?” 苏济民盯着顾宁,沉声问道。 顾宁微微抬起头,望向苏济民,“昨夜离宫,回了府中。没想到会给府中带来如此多的麻烦。我……我……” 顾宁说到一半,言语哽咽起来。 第407章 到底是父亲 苏济民望着顾宁。 他曾在苏倾澜和顾霆的婚宴上见到过顾宁一次。 彼时,顾宁对苏倾澜还满是敌意。 当日,苏济民只觉得这顾宁实在不像一个寻常清贵人家的小姐,身上倒是有几分刁顽之气。 加上常年行走江湖,她没了京城中那些小姐身上的雍容华贵,倒是颇有几分江湖人士的桀骜不驯。 可是今日再看,顾宁身上那些傲气和刁顽却都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正是一副温婉和小心翼翼的胆怯之色。 如今看起来,这顾宁倒是和寻常安歇清贵人家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了。 “贵人离宫之时,便该有此打算。陛下登基以来,只有贵人一个嫔妃,对贵人更是百般看重,又怎么会……” 苏济民本因为女儿受到此事牵连,心中不悦,还想要责怪两句,可是瞧到顾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脸委屈地望向自己,再想到苏倾澜肯将顾宁留在府中,定然也是动了要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思,那些埋怨的话,只得统统咽了回去。 “贵人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已经去见过皇太后了。皇太后答应我,会保着顾家一家在宫中的安全。只是贵人下一步作何打算?” 苏济民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两眼堆放在桌上的东西,抬眼看向顾宁,“瞧着贵人这是准备要离开?” 顾宁扫视一圈桌上的东西,垂着脑袋,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肩膀轻微地上下耸动一番,鼻尖翕动两下,“嫂嫂临走之前叮嘱,若是明日夜间,家中还无人回来,便让我什么都别管,快些离开。可是,我若是走了,家中之人,更是没有了支柱。我……我……” 顾宁说着,哭腔更加浓郁了几分。 苏济民也长叹一声,看来这苏倾澜果真是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眼下这顾宁别说是离开京城了,只怕是能安全出了将军府,便已然是万幸了。 否则,流云也不至于持剑一直守在门外。显然是这府中也不安全,才会让苏倾澜作此安排。 想到这里,苏济民不由蹙着眉头,心中也难为起来。 “丞相,嫂嫂和兄长,还有爹娘可还好?” 顾宁焦灼地望着苏济民,轻声问道。 苏济民微微摇头,“我虽然见到了皇太后,却也没有见到顾家一家。不过,顾家满门皆是将门,顾家军又对顾家忠心耿耿。想必就算是太后一时心急,想要对顾家动手,逼着贵人现身,皇上和皇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只是,贵人一直躲在府中,终究也不是法子。” 苏济民正在与顾宁说话,骤然听到屋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要做什么?” 是流云的声音。 苏济民听到流云的声音,立即收声,也对顾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济民快步走到窗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 听动静,流云像是认出了那人,啧了一声。 “陈采办,你不是在前院忙着吗?来这里做什么?” 陈采办一脸局促地望向流云,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流云姑娘,这少夫人进宫,为何只带了紫兰姑娘,倒是没有将姑娘您一道带进去呢?” 流云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堵住房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采办,冷哼一声,一双眼睛看向拱门那边,“怎么?少夫人带什么人入宫,难道还要和采办汇报不成?少夫人临行之前,叮嘱我守好这院子。采办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退开些吧。” 说着,流云便扬动下巴,指着那边的拱门。 陈采办自是瞧出了流云目光之中的含义,尴尬地笑了笑,连连点着头,一边往拱门那边走去,一边还不死心地打量着院子,“这院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怎么好让流云姑娘守着呢?姑娘还是去忙别的吧。一会儿,我吩咐人过来守着便是。” “不必了。” 不等陈采办说完,流云已经冷冰冰地打断了陈采办的话。 “既然是少夫人的意思,我自当守在这里。还请陈采办管好前院之事,至于这院中,陈采办就不必担心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走到了拱门处。 陈采办还要说些什么,流云已经抬手对陈采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盯着陈采办,“采办请吧。” 无奈之下,陈采办只得尴尬地对流云笑了笑,无奈地点点头,便转身往外而去。 待到确定陈采办离开之后,苏济民快步走到顾宁身边,“这府中只怕也不是铁通一个。不若这样,贵人先跟我回府。我府中认识你的人不多,总好过在这里。” 顾宁诧异地抬眼望向苏济民。 她本以为,苏济民关心苏倾澜,定然会因此牵连自己,却不想,苏济民竟然会如此为自己着想,倒是让顾宁惊讶。 顾宁呆呆地望着苏济民,小心翼翼地道,“丞相当真肯帮我?丞相难道不觉得,是我牵连了嫂嫂吗?” “若说今日之事,自然是贵人牵连了澜澜。可是,澜澜如此行事,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我身为她的父亲,自是要帮她料理之后的事情。至于什么牵连不牵连……” 苏济民长叹一声,也未曾多说,只将屋外的流云唤了进来,将自己的打算粗粗地告诉流云。 “那个采办可是府中的什么人?” 流云犹豫片刻,还是告诉苏济民,“少夫人怀疑,这采办乃是陛下留在我们府中的眼线。” 闻言,顾宁诧异地望向流云,“陛下在府中有眼线?” 流云立即低下头,一双秀气的手在身前搅弄两下,叹了一声长气,“少夫人不让我们告诉贵人,就是担心贵人若是知道了,会对陛下生出怨气。这陈采办,早就已经被陛下收买。咱们府中之前不少事情,都是他去告诉笔下的。” 顾宁心中猛然一紧,蹙着一双眉头,“他竟然如此不信任兄长?即便是我在宫中,他还要再在兄长身边放下这么个人物?” 第408章 好心错事 顾宁换上了一套流云的常服,随着苏济民一同从后门离开了顾府。 流云早已经备好了马车,才出了顾府,也不敢多做停留,顾宁上了马车,便一路往丞相府而去。 路上,苏济民始终未曾开口。 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双搭在膝盖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动着。 好几次,顾宁小心翼翼地别过头,都看到苏济民的剑眉蹙在一起,时而啧啧两声,时而缓缓摇头。 想必,苏济民也在为了宫中苏倾澜等人的安危担忧。 想到这里,顾宁只觉得自己做事实在过于冲动。 如今好了,不仅仅牵连着顾府因为自己,被带进了宫中,就连丞相府,只怕是都要朝不保夕。 好几次,顾宁想要开口,可每次都想到苏倾澜对自己的叮嘱,只能生生地将话头咽了回去。 大约半柱香之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掀开帘子,探进脑袋,低声道,“丞相府到了。” 苏济民这才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瞳孔,在这马车之中,倒是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在顾宁的心中,苏济民一向是个不谙世事,甚至连自己在朝中的权利,都已经交给女儿的闲职丞相罢了。 可此刻,看到苏济民眼中闪烁着的精光,顾宁的心中倒是一沉。 她不由开始反思自己。 这苏倾澜那般能干,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应对后宫之事上,皆是游刃有余。 她嫡亲的父亲,岂是寻常人? 正想着,却见一小厮急匆匆地从府内迎了出来。 顾宁忙别过头,将帽子向下压了压,确保那小厮看不到自己的脸。 “丞相,家中来了客人。” 小厮的声音压得极低,瞥了一眼顾宁,为了以防万一,又往苏济民的身边凑近几分,一只手拢在唇瓣,低声道,“是顾家军的人。” ‘顾家军’三个字钻进顾宁的耳中。 她骤然别过头,恰好与苏济民的目光对在一起。 “既然来了,就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苏济民说完,便吩咐小厮前面带路。 顾宁心中惴惴不安。 顾家进宫未回,消息只要传开,顾家军忠于护主,定会进城。 只是没想到,顾家军的人竟然不是进了宫,而是来了丞相府。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顾家军中与顾霆一唱一和的邬余振。 他一直在殿中来回踱步,看到苏济民回来,即刻快步迎了上来。 “丞相。” 邬余振对苏济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心中焦灼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便开口问道,“将军一家都进了宫中,属下实在是忧心不已。将军当日嘱咐过,若是有一日,属下联系不到顾家一家,便来寻丞相。丞相定然会指明一条路的。” 苏济民抬手拦住邬余振的话头。 这府中经过苏倾澜的一番整顿,虽然已经肃清不少,可为了以防万一,苏济民还是不愿太多人知道邬余振前来之事。 “你们先去伺候。” 苏济民说着,对顾宁不动声色地扬动下巴。 邬余振并未看清顾宁的脸,只懵懂地随着顾宁一同进了屋中。 待到苏济民关上门,顾宁取下帽子,邬余振看清楚了顾宁的脸,才大吃一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顾宁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小姐,您不是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顾宁早已经是宫中的贵人,可是顾家军的人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为一声小姐。 “起来说话。” 三人在屋中落座。 苏济民扫视二人一圈,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粗略地告诉邬余振。 “皇太后已经答应,会替我去向太后要人。可是,皇太后能管得住一时,只怕也管不住太久。尤其,若是宁贵人擅自离宫的消息传出,于情于理,顾家都是死罪难逃。” 苏济民说完,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尽力不望向顾宁。 他又怎会不知?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顾宁的心中早已经惴惴不安。 此刻,顾宁心中的愧悔,只会更重,绝不会轻巧。 果真,顾宁低着头,一双手攒拳,搭在桌面上,指节泛着白。 她重重地砸了桌面两下,猛然站起身,目光在苏济民和邬余振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我这就回去。是生是死,是罚是关,任凭太后和皇上处置便是。” 说着,顾宁便要往外而去。 “小姐。” 邬余振忙起身拦住顾宁的去路。 他与苏济民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怕只怕,小姐便是现在回去,也无用了。” 苏济民与顾宁诧异地盯着邬余振。 顾宁不明所以,一双秀眉蹙在一起,惊讶地打量着邬余振。 可苏济民却已经很快明白了邬余振的话。 “顾家军已经上书了?” 邬余振胆怯地望了苏济民一眼,深吸一口气,才重重地点头。 “坏了!” 苏济民这次才算是真正紧张起来。 “我不知太后为何突然将顾家一家都扣押在宫中。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先上书请陛下放人。眼下,只怕陛下已经收到了我的书信。” 苏济民急切地在屋中来回踱步,右手抵在左手的手掌之中,时不时上下垂动,唉声叹气。 “那……那陛下岂不是很快就会放人?” 三人之中,唯独顾宁不明所以,不解地打量着两人,轻声道。 “顾家军这个时候上书,只会让陛下以为,顾家军是自恃军功,有意威胁陛下!这奏折若是到了陛下的手中,今次的事情,便不只是贵人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皇权与军权之间的较量!” 邬余振也心虚地低下头。 他本只是想要早些救主子出宫,却不想竟然会好心办坏事。 原本,若是顾宁回去,说不定宇文德会看在顾宁的面子上,加上他还不想与顾家撕破脸皮,此事尚且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现在…… 邬余振的这一张奏折,是将宇文德逼到了骑虎难下的角落里。 若是现在,宇文德放人,便是怕了顾家军的威胁。 若是现在,宇文德不放人,此事只会越演越烈…… 第409章 威胁 “好啊。” 柳氏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侧的小方几上,一双杏目攒在一起,唇角扬动,冷哼一声。 她别过头,望向坐在自己身边,始终未发一言的宇文德。 这奏折,是宇文德亲自送来。 他特意屏退左右,将奏折送到了柳氏的手中。 如今,宇文德却又不开口了。 “皇帝不会真的被顾家军这些小小的把戏威胁吧?” 柳氏见宇文德攒着眉毛,眉心还有一道深刻的印记,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探着身子,盯着宇文德,沉声问道。 宇文德抬眼望了柳氏一眼,长叹一口气,垂着眼睑,摇摇头。 “皇帝。” 柳氏见状,急躁起来。 “此事可非同小可。” 她凝视着宇文德,“若是皇帝此刻屈服于顾家军,放了顾家一家,那日后,只要皇帝稍不顺顾霆的意,顾家军便上书威胁,皇权置于何地?” 宇文德手中的念珠转动着,心思不定。 他也未曾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听闻,昨日,是皇太后从母后宫中带走了顾家一家。” 柳氏不屑地冷哼一声,“她那是狗拿耗子。” “若只是皇太后一人之意倒也罢了。可昨日,丞相进宫,见过皇太后。” 闻言,柳氏腾地站起身,惊讶地盯着宇文德,“苏济民?” 宇文德缓缓抬头,与柳氏对视一眼。 “怕只怕,皇太后如今,怕是已经与丞相连为一体。丞相的手中,可掌握着不少文臣的口舌。后宫之事,如此隐秘。若是被张扬出去,被臣民得知,母后您为了一个贵人,竟然将当朝大将军一家都扣押在宫中,还对一个小丫头是以酷刑,怕是会惹得群臣非议。” 宇文德说完,无奈地别过头,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两口茶水,将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柳氏跌坐在椅子当中,心思飞速转动,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先与顾家协商。让顾家交出宁贵人,朕宽厚驭下,不治顾家之罪。至于那小丫头受刑之事,想来苏倾澜与顾霆都是聪明人,自会明白,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对皇家和朝廷都无益处。如若这般,此事或许可以不了了之。” 宇文德虽然已经想好了对策,可说完之后,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茶杯,没有半分放松之色。 “皇帝可是还有什么棘手之事?” 宇文德淡然一笑,微微摇摇头,“母后,朕这个皇上做的可真没有意思啊。为了上位,朕没有了手足。如今,在这皇位上,却还处处都受顾家的掣肘。再这样下去,这皇位只怕是要改姓顾了。” 说完,宇文德起身,将自己的衣角拉扯两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 他向前两步,背对着柳氏,“母后,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朕这就去太后宫中,与顾霆和苏倾澜商议此事。若是他们答应自是最好,若是他们不答应……” 宇文德侧过头,一代帝王的眼中,竟然多出些许悲怆之色,“母后和儿臣怕是要给自己寻一条后路了。” 得知宇文德的轿撵前来,皇太后早已经吩咐人备下了茶点,又叮嘱苏倾澜与顾霆暂时留在后院,莫要探头。 她要仗着顾霆和苏倾澜在自己手中,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皇太后的这点子心思,自是不会逃出顾霆与苏倾澜的眼睛。 可眼下,他们寄人篱下,除了选择听从皇太后的话之外,倒是没有其他选择。 宇文德与皇太后在正厅落座,瞧着皇太后备下的茶点都是自己喜欢的,宇文德便知,皇太后定然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自己一头撞进来,还和自己好生地谈条件呢。 他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抬眼望向皇太后,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母后执掌后宫多年,父皇在时,后宫与前朝相安无事,一多半竟是得益于母后张管后宫有方。” 皇太后看也未看宇文德,只将衣角向前撒出些许,坐直了身子,右手撑在自己的额头处,看似无奈地摇摇头,“哀家已经老了。从前都是先帝看重。如今,哀家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心力。这后宫的事情,自是都交给悦嫔与太后打点了。太后虽说只是嫔妃出身,可你如今是圣上,她也必得担起这整肃后宫的责任才是。” 说着,皇太后轻蔑地扬动唇角,笑了笑。 宇文德知道,这是皇太后在揶揄他母妃柳氏,出身不高,无德掌后宫大权。 此次顾家之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丝毫不顾及皇家脸面,这其中,与他母妃见识短浅,也有不少关系。 当初,柳氏被先帝扶持,与皇后在后宫平分秋色。 奈何,柳氏并不得先帝宠爱。 皇后对柳氏的存在,本就颇多顾及。 如今,她又与柳氏平起平坐,甚至不少事情,都要受柳氏掣肘。 如此屈辱,她如何能忍得了? “母后说得是。” 宇文德看透了皇太后的心思,心中飞速转动,自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只是,这朝堂之事,大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好比此次太后心切,将顾家一家请进宫中。如若不是皇太后您慧眼如炬,及时拦下母妃的鲁莽之举,还不知要闯出多少祸事。” 说着,宇文德慢慢站起身,看似在打量大殿,实际上,却在留意殿外和屏风之后,想瞧瞧顾霆和苏倾澜是否在这附近。 皇太后扫视宇文德两眼,轻蔑地笑了笑,“皇帝不用找了。少夫人身边那丫头伤势不轻,少夫人正在后院照顾她呢。少将军到底是男人,不好随意在哀家这宫中走动,也在堂屋歇着呢。” 心思被皇太后说重,宇文德有些局促,尴尬地别过头,对皇太后递上些许笑容。 “母后,朕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见少夫人与少将军,好与他们二人商议此番事情。总该有个解决才是啊。” 宇文德坐回椅子上,望向皇太后。 第410章 夺权 事情怎么解决,皇太后并不关心。 于她而言,自己能在其中获得多少好处才最重要。 皇太后打量了宇文德两眼,抿着唇瓣,颔首淡笑,“皇帝,这次的事情,可非同一般。不是哀家说,你母后,操之过急了。” 宇文德连连点头。 “正是因为如此,朕今日才亲自前来,只愿能见到少将军与少夫人一面。一来,解决了后宫之事。二来,也算是给前朝一个交代。还请皇太后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请少将军与少夫人出来一叙。” “萧嬷嬷。” 皇太后一声令下,萧嬷嬷很快便端着托盘从外缓步而进。 皇太后扬动下巴,指了指萧嬷嬷手中的托盘。 宇文德不解,抬眼望着皇太后。 “哀家本已经上了年岁,后宫之事,实在不愿多加理会。昨日,如若不是丞相来了哀家宫中,恳求哀家去救下他的爱女。此事,哀家也绝不会多言。既然哀家已经牵涉其中,那有件事情,哀家就不得不同皇帝求个恩典了。” 说是求,可皇太后那张狡黠的脸上,分明写满了计较之色。 她哪里是求?根本就是命令宇文德! 皇太后的言语才落,萧嬷嬷已经端着那托盘到了宇文德面前。 她将托盘举过头顶,半躬着身子,宇文德这才看清楚托盘之内的东西。 那是一张已经拟好的圣旨,上面清楚地写着,从即日起,后宫一应事务,一律交由皇太后打点。 “母后,这……” 宇文德盯着那卷轴瞧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皇太后,“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 皇太后冷然一笑,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一只手搭在小方几上,抬眼瞥了那卷轴两眼,冷笑一声,对宇文德道,“皇上若是在乎规矩二字,那今日便当做没有来过哀家宫中。哀家也实话告诉皇上。除非皇上让您的御林军闯进哀家的宫中,否则,皇上别想见到顾家一家。你母后为了一个区区贵人,尚且可以如此拷打一个小丫头,谁又知道,皇帝你见他们究竟意欲何为呢?哀家,这也是保护顾家人。自然了,也是保护顾家军的人。” 皇太后说完,颇有一番深意地凝望着宇文德。 宇文德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心中怒气滕然而起。 他凝视着皇太后。 从前皇太后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尤其是先帝辞世之后,她为着太子被废除出京,更是处处对宇文德母子二人忍让退避。 时间久到,宇文德都已经忘记了,皇太后原本便是个九曲玲珑之人。 在后宫浸润这么多年,她的心机,远在柳氏之上,甚至与宇文德都不相上下。 此刻看到太后这双眼睛,宇文德终于意识都,从前,自己小觑了皇太后,甚至还留她一条性命,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萧嬷嬷。” 见宇文德久久地盯着自己,不发一眼,皇太后望向萧嬷嬷,沉声唤道。 “是。” 萧嬷嬷躬身,恭恭敬敬地答了礼。 “将那东西撤下去。送皇帝离开吧。” 说着,皇太后便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往后殿而去。 萧嬷嬷才要离开,宇文德沉声将她唤住。 “等等。” 闻言,萧嬷嬷才停住脚步,抬起眼,望向宇文德。 “昨日丞相见过皇太后。想必,今日若是朕就这样出了皇太后宫中,明日就可以看到文武百官的奏折了吧?” 宇文德盯着托盘之中的黄色卷轴,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皇太后不置可否,耸动肩膀,淡然一笑。 她虽风韵犹存,可是骤然露出这样的笑意,还是让人心中发紧,一阵苍凉恐惧之感席卷而来。 “太后娘娘,今日,这圣旨,朕可以下达。” 皇太后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宇文德,唇角扬动,带着几分试探的笑意。 “朕今日对皇太后无可奈何,却不代表,朕日日都对皇太后无可奈何。” 宇文德说完,便拎起托盘中的笔,迅速在卷轴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拿去给李金,他会传达下去的。” 萧嬷嬷见宇文德动了气,不敢高声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别过头,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摆了摆手,倒是没有些许畏惧之色。 见状,萧嬷嬷这才安下心来,端着那托盘,快步离开了。 “这次,我可以见他们了吧?” 皇太后微微点头,双眼眨动两下。 很快,萧嬷嬷便引着顾霆和苏倾澜从院外而来。 顾霆与苏倾澜并不知道皇太后和宇文德达成了什么协议,二人只知,皇太后之所以肯出手相帮,也是为了自己的缘故,绝对不是什么善意之人。 殿上两人,与他们而言,皆非友善。 顾霆与苏倾澜对二人行了礼,立在殿中,不曾抬头多言。 宇文德瞥了皇太后一眼,见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望向顾霆,沉声道,“顾将军,此次的事情,你受委屈了。”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才对宇文德恭敬行礼,“陛下言重了。” “今日顾家军首领邬余振上书,询问顾将军在宫中十分安康。” 顾霆的眉角挑动,心中一沉,也暗道:这邬余振如此鲁莽,岂不是让宇文德以为,自己是故意威胁? “奏折朕尚未批复。想来,邬余振在顾家军中多年,对少将军自是也多崇敬之心。与其让邬余振挂念顾将军,倒不如顾将军亲自前去筹军,也算是让顾家军安心。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呢?” 顾霆心知,宇文德此话,便是要向他与苏倾澜表明。 他退步了! “陛下之意,自是甚好。可,太后旨意,宁贵人病情未愈,臣等不得出宫。” 顾霆抬眼,望向宇文德,试探着道。 宇文德心烦气躁,面色不佳,烦闷地摆摆手,“太后也只是一时担忧宁贵人安危,才会出此下策。且,朕已经许少将军前去筹军,想必宁贵人得知兄长无碍,这身上也会爽利许多。只怕不日,就能好起来,伴驾了。朕说得可对?” 第411章 退步 殿中寂静一片。 顾霆虽然低着头,却时不时地抬眼望向苏倾澜。 两人皆蹙着眉心,都在思量宇文德言语之中的深层含义。 “陛下。” 不等顾霆回话,苏倾澜率先上前。 她一双玉手搭在腰间,对宇文德屈膝行礼,抬眼望向宇文德,眉眼微微动了动,扬动唇角,露出些许淡然的笑意,“宁贵人既是病了,自是宫中太医诊治。宁贵人能否继续陪伴圣驾,也自是要看太医圣手。少将军是否筹军,实在与此无关。” 宇文德冷眼仰着头,打量着苏倾澜,冷哼一声。 他又怎会不解苏倾澜话中的意思呢? “少夫人放心。此事,朕已经不怪宁贵人了。今日,少夫人与少将军离宫,烦请告诉宁贵人。朕在宫中等着她。即便日后,她想要抱病不起,不再伴驾。总也要当面给朕一个说辞。如此不声不响,擅自离宫,不说宫规。只说朕与她二人的感情,她可有半分放在心上?”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皆收回了目光。 二人垂着首,即便是苏倾澜,听到这话,也一时哑然。 此事的确是顾宁不对在先,便是她与顾霆有心袒护,也是枉然。 “好了。” 宇文德长叹一口气,慢慢起身。 他缓步走到苏倾澜与顾霆面前,打量了两人一圈,沉声道,“朕带宁儿之心,从未改变过。朕自是也希望,宁儿能够早日回到朕身边。少夫人,少将军。这次,只要宁儿回来,朕定当好生待她,绝不会因为此番事情,迁怒半分。” 身为一代帝王,他能对苏倾澜与顾霆说出这番话,已属不易。 莫说是苏倾澜和顾霆了,便是皇太后听了宇文德这番话,心中也荡漾起一股温暖之意。 如若当初,先帝对她能有宇文德对顾宁半分。 她当日,也绝不会出那样的下策,害先帝枉死。 “皇太后。” 宇文德再度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立即收敛了面色,尽力挤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望向宇文德。 “日后,皇太后执掌六宫,请也记得朕今日嘱托。此事,就此翻过。日后,宫中若是谁还敢提起,朕定然不会轻饶。” 皇太后虽为起身,可瞧着宇文德那样冷鸷的目光,心下也是猛然一紧。 她点点头,又扫视了苏倾澜与顾霆两眼,算是回答了宇文德的话。 “今日,少将军与少夫人就回去吧。紫兰那丫头的伤,朕会吩咐太医去看的。” 宇文德说完,指了指殿外,“朕前朝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言毕,也不等顾霆与苏倾澜给出回应,宇文德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外而去。 顾霆和苏倾澜不由转过头,望着宇文德离开的背影。 待到宇文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二人才对视一眼。 宇文德会如此轻易地饶恕顾宁此次之错,倒是出乎他们二人的意料。 皇太后眼看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缓步上前。 “皇上今日之举,如若不是忌惮顾家军和丞相势力,便是真的对宁贵人动了心意。这后宫之中,人人都争圣宠,莫说是得了一点子真心了,便是能让皇上多看自己一眼,付出什么,也是都肯的。宁贵人如此轻易,便得了皇上圣心。看来日后,封妃封后,指日可待。” 顾霆与苏倾澜同时对皇太后恭敬行礼。 皇太后却冷眼扫视二人一圈,沉闷地哼了一声,对二人不屑地摆摆手,“罢了,起来吧。哀家这次帮你们,也不全是为了你们。当日,你二人设计谋害太子,以至于哀家和太子两地分隔,分明是骨肉,却不能相见。哀家对你们,并无好感。” 此话倒是并不让顾霆和苏倾澜意外。 若是此刻,皇太后对二人亲密无间,热情非凡,才会让苏倾澜与顾霆慌张不已。 “只是如今,事已至此。”皇太后的目光缓和了几分,打量着顾霆和宇文德,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颇多无奈之色,“除了帮你们,哀家也别无选择。至于你们,若是想要保着一家的安宁,最好是日日夜夜上香祈福,祈祷在宫中、宫外,顾家都能如同今时今日一般。否则,来日,顾家失势,便是今日邬余振的一纸奏疏,都足以成为你二人的葬身之由。” 皇太后这番话,倒是真情实意,折中恳切。 如今,宫里宫外,都视顾家如洪水猛兽。 如若顾家稍有不慎,或是有把柄落在任何人手中,大厦倾颓,也不过只是转瞬之间。 “至于宁贵人。” 皇太后眉头紧锁,思量了许久,才道,“若是顾家想要保全一家子的安稳,还是让她回宫的好。若是你们想要保全她一世平安,自是离这宫中越远越好。” 说完,皇太后也不等顾霆和苏倾澜回话,只将萧嬷嬷唤了进来,在她的搀扶之下,缓步离开了。 殿中只剩下苏倾澜和顾霆二人。 原本此次,苏倾澜已无计可施,做好了与皇上硬碰硬的准备。 若是皇上非要因为顾宁之事,重责顾家,她也已经准备好,顾家军会为此起事,强行救出顾家一家的准备。 只是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如此草草地收了场。 苏倾澜一时之间也捉摸不透,宇文德究竟是因为畏怯了顾家军,还是因为真的不认对顾宁下如此狠手。 或许,他留下一线生机,便是希望自己与顾宁之间的关系,还能稍得回环。 至少,莫让顾宁对他恨之入骨。 两人对视两眼,顾霆也从苏倾澜抖动的双目之中,瞧出了她心中所思。 似乎是为了安慰苏倾澜,顾霆抬手,轻轻地在苏倾澜的肩膀上拍动两下,低声道,“无论去留,宁儿自会有自己的主张。陛下既已开口,此事,还是交由他们二人自己决定。” 苏倾澜蹙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 她靠在顾霆的怀中,望着殿外的一抹阳光,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眼瞧着宇文德还肯为顾宁留有一线生机,总是好事。 第412章 父女血缘 顾家满府顺利离宫。 消息像是扎了翅膀,很快就在京城传开。 顾宁本已换好了衣衫,随意准备离开。 可消息传来,顾霆与苏倾澜皆安全出宫,老夫人顾安先行回府,他们二人正往丞相府而来。 顾宁欣喜若狂,在正厅之中焦灼等待。 好容易等到二人的车马到了府外,在管家的接应下,进了府中。 顾宁快步迎了上去,一瞧到二人,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状,苏倾澜与顾霆大惊失色。 顾霆快步上前,扶住顾宁一双纤细的肩膀,急切地道,“宁儿这是要做什么?” “宁儿任性妄为,害兄长和嫂嫂为了宁儿受此大难。宁儿心中过意不去,还请兄长和嫂嫂受宁儿此拜。” 言毕,顾宁又要叩首。 苏倾澜拦住顾宁,“我们来,是有消息要带给你。待到你听了消息,再拜不迟。” 苏倾澜那双秀气的眼眸,在顾宁的身上打量一番,将她扶起,让她坐在一边。 苏济民眼瞧着女儿无碍,心下也安宁不少。 “宁儿,陛下旨意,他不追究你此次擅自离宫之事。不管你日后到底想要留在宫中,或是想要离开,都要给他一个交代。他……在宫中等着你。” 顾霆望着顾宁,颇有些难为地将宇文德的话带给顾宁。 顾宁眉眼猛然一动,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顾霆,“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 苏倾澜接过话头。 “此次你擅自离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今,因为此事,陛下下旨皇太后掌管六宫,顾家军也隐隐不安。朝内朝外流言颇多。他说,不管你是否愿意还留在他的身边,往事他皆可既往不咎。只是要你,非当面给他一个回话不成。” 苏倾澜缓步上前,坐在顾宁身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顾宁手腕冰凉,一双眼睛紧张地攒在一起。 可见,她对宇文德,早已经生出了畏惧之意。 “你若是不想见他,修书一封也是好的。我瞧着,宇文德对你是余情未了。可那宫中,到底也是水深火热之地。如今,李悦又封了嫔位,若是你回宫,这宫中也未必能给你想要的安宁。” 苏倾澜自始至终,都赞同顾宁离宫之举。 虽然若是想要将顾宁顺利送出京城,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必都要花费不少周折。 可若是此举,能保着顾宁一世安宁,也算是她这个做嫂嫂的为了顾家尽心尽力了。 顾宁抬眼望向苏倾澜,双目之中,已经闪烁着泪花。 瞧到顾宁那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苏倾澜心中咯噔一下。 已然猜到,顾宁的选择。 “当然了,你若是要回宫。你兄长,也会在朝中为你尽力周转,绝不会让你在宫中受人欺凌。那悦嫔虽然如今代理六宫,可你有皇上的宠爱,有顾家的家事,她想对你不敬,总也要好生掂量自己的本事。无论是进,是退,皆在你一念之间,不必过于担忧挂怀。” 苏倾澜一番话,让顾宁心生暖意。 身为女子,能有如此强有力的娘家可依,顾宁还担忧什么?畏惧什么呢? “我见。” 顾宁看向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闻言,心中一紧,抬眼凝视着顾宁,眉眼之中,多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嫂嫂。” 顾宁轻然起身,双手搭在腰间,对苏倾澜微微屈膝行礼,一双眼睛蹙在一起,眉眼之中,多出几分淡然的笑意,“多谢嫂嫂这些时日对我的照顾。宁儿从前太过任性,不知这人生在世,非但自己重要,家人更是重要。惹出这许多事端。” 顾宁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苏倾澜和顾霆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 “此番之事,让宁儿知道了,生在官宦家,嫁于帝王者,何来恩义二字?不过都是拴着一家子的荣华富贵,生死平安罢了。如若只是荣华富贵,宁儿倒也能忍。可是,还有一家子的生死平安,宁儿不能不顾。” 说完,顾宁对苏倾澜和顾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她垂着眼睑,虽然未曾再开口,可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苏倾澜一步上前,紧紧地握住顾宁的手,泪眼婆娑,抬眸凝视着顾宁,鼻尖翕动一番,轻声唤道,“宁儿……” 就连顾霆,征战沙场这许多年,也算得上是个铁血男儿,看到这番场景,却也是潸然泪下。 自己的妹妹,一朝便长成了大姑娘。 从前总觉得,顾宁还小,每每看到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立在自己面前,总觉恍惚之中,仿佛在梦中一般。 今日再望去,倒是真的瞧出几分大姑娘的模样了。 苏倾澜留顾霆与顾宁在殿中叙话,将苏济民请到院中。 眼下,正直春料,天气已经回暖几分,虽说还带着冬日里的寒气,可到底也不似冰窟那般。 “父亲,”苏倾澜对苏济民行了礼,“都是女儿不孝,害父亲和女儿一同受此劫难。” “说什么呢。” 苏济民忙扶住苏倾澜,一双眼睛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他抿着唇瓣,淡然一笑,眉眼之中的笑意凝望着苏倾澜。 “为父知道你被扣在宫中,只担心你和腹中的孩子。你我父女本是血缘,不谈那些。” “女儿感激父亲此次出手相助。也知父亲若是想要劝皇太后走这一遭,定是付出了不少。不知,父亲可是答应了皇太后什么?” 苏济民眉眼一动,惊讶地望着苏倾澜。 自己的这个女儿,实在是过于聪慧,甚至让苏济民有时都觉得诧异。 看着苏济民的眼神,苏倾澜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父亲手中握着的,无非就是前朝文官的嘴巴。想必,皇太后也是看中了父亲掌握着御史台谏官的一众风向吧?” 苏济民见她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得点头,“我答应皇太后,日后谏官一行,皆与皇太后同心同德。” 苏倾澜心中一紧,暗道一声不好。 “父亲糊涂了啊。若是如此,那皇太后可就掌着朝堂一多半的权利了。” 第413章 还能回去吗 宇文德从不知道,宫中的夜晚,竟然也可以如此漫长。 他站在御书房的窗边,将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只一人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亮在褐蓝色的天空上,闪烁两下,便隐藏进了深厚的云层之中。 守在长廊下的李金或许是靠在墙边睡着了,还传出一阵阵鼾声。 在东境的那几个夜晚,宇文德被关在漆黑的小屋里,屋外的月光和现在如出一辙。 顾宁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想到当日东境之事,分明过去了不到半年,却已经恍如隔世。 转眼之间,自己得到了朝夕期盼的皇位,可是顾宁和自己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宇文德长叹一口气,慢慢地关上窗户,才转过身,却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凤河一双丹凤眼在黑暗之中看上去更是灼灼有光。 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向前探出,盯着宇文德。 “顾宁,已经回顾府了。” 宇文德闻言,后背一紧,双眼跳动两下。 许久之后,他还是收回已经到嘴边的话,只缓缓点头,随意地应答一声,“回去就好。” 凤河盯着宇文德,双目轻动,眉眼蹙在一起,“陛下,一定要这样吗?” 宇文德一愣,不解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凤河。 “陛下明知,顾宁不想回到这宫中。还非要如此。您那些让苏倾澜传给顾宁的话,分明是让她早日回来。” 凤河盯着宇文德的侧脸,嘴角扬动,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宇文德的心中发紧,不由自主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手指在手背上不住的捏动。 “她必须要回来。” “就算是顾宁回来,陛下和顾宁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宇文德猛然转过头,躲开凤河的目光。 与其说,宇文德是不敢面对凤河的目光,还不如说,宇文德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凤河说的对,即便是顾宁回来,自己与顾宁也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和顾宁,无法回到从前,无法回到东境的那些时日。 可是,顾宁可以稳住顾家军军心,顾宁可以让顾家对自己死心塌地。 没有什么,比皇位的稳固,更加吸引宇文德。 “不能了。” 许久之后,宇文德还是长叹一口气,似乎在回答凤河的问题,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却能比从前更好。” 凤河不是宇文德,永远也无法理解宇文德这话中的深沉寒意。 他只是长叹一口气,缓缓摇头。 “盯住顾家。” 宇文德背对着凤河,沉声道。 凤河便是再不愿意,却也不能不应承一声。 宇文德似乎是听出了凤河口吻之中的不愿,侧过头,望了凤河一眼,眼中带笑,微微摇头。 “我知道,你的命是苏倾澜救下的。可是,你选择的主子,是我。” 宇文德说着,慢慢地走到凤河面前。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在凤河的身上来回打量一圈。 “不得抗命。” 虽然只是淡淡的四个字,却还是让凤河心中一紧。 跟随宇文德的这些时日,凤河已经将他的心思琢磨清楚。 宇文德越是焦躁之时,便越发冷静。 换言之,若是他冲着某人高呼大叫,那不可怕。 可怕的是,现在的他。 他淡淡地望着自己,口吻听上去和往日一样平静,可那双狼眼,却打量着凤河,似乎想要将凤河从里到外看个干干净净。 这样的宇文德,才可怕! 凤河的心越发紧了起来,只与宇文德对视了几眼,还是跪倒在地,对宇文德抱拳行礼,“陛下放心。凤河知道该怎么做。” “下去吧。” 宇文德摆摆手。 待到凤河行至门边,宇文德骤然道,“宁儿若是回宫,宫中也要盯紧些,切莫让有些人,乱了分寸。” 凤河的眉目微动,别过头,扫视了宇文德两眼。 他虽然未曾望向自己,可是凤河看得出来,这句话,才是宇文德出自真心之言。 对顾宁,他终究是意难平。 翌日。 天色朦朦胧胧地亮了起来,宇文德坐在榻边,眼下的一圈乌黑,证明了他的彻夜未眠。 李金推门进来,看到宇文德时,大吃一惊,匆匆上前,“陛下,您这是起的早,还是一夜未眠啊?” 宇文德只淡然地扫视他一眼,“宁贵人回来了吗?” 李金大惊。 他匆匆前来,便是要回禀此事。 “宫门上传来的消息,宁贵人一刻前已经进宫了。现在,怕是已经到宫中歇下了。” 闻言,宇文德惊喜地望向李金,唇角扬动,竟然露出了孩子一样欢喜的模样。 他急切地站起身,一阵血气翻涌而上,险些让宇文德跌回到卧榻上。 李金忙扶住宇文德,关切地握住他的手臂,“陛下莫急。宁贵人既然已经回来了,陛下下朝回来,自是能见到的。” “不不不……” 宇文德一连说了七八个不字,立即吩咐李金前去传旨,今日歇朝。 说完,也不等李金给出回应,宇文德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李金站在原地,思量许久,才匆匆追了上去。 他一边随着宇文德往外,一边急切地对宇文德道,“陛下,这怕是不妥当吧?这休朝可不是小事啊……” 可宇文德哪里还有工夫能李金说那些? 他出了殿中,不顾一切,步子越发地快了起来。 来往的宫人看到一向稳重自持的陛下竟然如此形色匆匆,皆是纷纷让到一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宇文德。 宇文德一路疾行,到了顾宁宫外,站在宫门之外,却停住了脚步,久久不敢上前。 许久,李金才追了上来。 他喘着粗气,站在宇文德身侧,望着宫门的方向,低声道,“陛下,奴才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 不成想,宇文德却抬手制止了李金。 他凝视着那宫门,久久未曾上前。 “罢了。去上朝吧。”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德才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沉声道。 第414章 拉拢 “既然已经来了,陛下为何不进来?” 就在宇文德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 宇文德的后背一紧,也不敢转身,背对着宫门,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扯动,眉眼之中,笑意一点点荡漾而开。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的宫门传来‘吱呀’一声。 漆红的大门打开,顾宁站在宫门之内,已经换上了一身贵人的常服,一双玉白的手交叠在身前,望着宇文德的背影,抿着唇瓣,带着些许淡然的笑意。 宇文德慢慢转过头,待到目光与顾宁的双眼撞在一起,两人才都绽放了笑容。 宇文德顾不得许多,大步上前,也不管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一把将顾宁抱进怀中。 顾宁的一双手,手足无措地在空中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落在宇文德的后背上。 她的下巴抵在宇文德的肩膀上,微微仰着头,眉目轻动。 “宁儿……” 随着宇文德一声‘宁儿’的呼唤之声,顾宁泪如雨下。 “陛下。” 顾宁轻声回应。 在一边伺候的李金见状,对其他太监和宫女摆了摆手,将众人都唤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宇文德这才直起身子。 他望着顾宁,将她耳边的碎发都别在耳后,看着那张即便是不施粉黛,依旧足以艳压六宫的面颊,心中一阵悸动。 昨夜,那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想法,似乎在看到顾宁的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宇文德只说了八个字,声音哽咽,打着颤抖,半分也没有寻常帝王的霸气之色。 “陛下……” 顾宁更是心中不安,凝望着宇文德,眉目微动。 不知为何,在见到宇文德之前,对于宇文德在府中的种种所作所为,顾宁的心中尚且满是不悦。 可见到他之后,那些不悦,都似乎已经消散。 眼前的人,竟然将她心中那些念头,全部都赶走。 此刻,顾宁只想面对眼前的宇文德。 对,是宇文德,不是当今的陛下! 宇文德握着顾宁的手,两人缓步走进宫中。 歇朝一日,宇文德便在顾宁的宫中歇息了整整一日…… 李悦与皇太后在宫中用膳,将今日的事情一一学舌给皇太后。 “这宁贵人一回宫,陛下就连朝廷之事都顾不得打理了,只宿在她的宫中。” 李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皇太后。 她指望着,皇太后能看顾自己,至少下令申斥宁贵人才是。 然则,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皇太后在前朝无人可依,只想要利用李悦,好在后宫之中,给自己博得一席之地。 可如今,这顾宁的身后,是顾家人,也是苏济民。 她还不会蠢笨到为了一个李悦,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朝廷势力,也都送了出去。 皇太后看也不看李悦,只是夹起面前的菜点,放在碗中,扒拉两下,才道,“宁贵人和陛下,那是潜邸时候的缘分。当日,宁贵人随着陛下一同前往东境。在东境是经历了生死的。终究还是你太心急。你以为,只靠着美色,就足以让这经历了生死的感情淡化?” 皇太后言毕,才抬起眼,瞥了李悦一眼。 “皇太后,臣妾不求陛下对臣妾如同对宁贵人一般。只是,臣妾若是想要在陛下面前为皇太后进言,也总得陛下高看臣妾两眼才是。否则,臣妾说什么,惹怒了陛下无碍,若是迁怒了皇太后,可大为不妙。” 皇太后的目光一点点阴沉下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悦,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扣在碗上。 李悦见状,也慢慢地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抬眼看向皇太后。 “你是在威胁哀家?” 皇太后沉声问道。 “臣妾不敢。” 李悦话虽如此,可面上却没有半分恭敬之色。 她唇角带着些许冷漠的笑意,盯着皇太后,身子扭动了两下,扬起下巴。 “皇太后,臣妾是您一手举荐进宫的。当日选秀,如若不是皇太后据理力争,非要让臣妾入宫,如今臣妾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臣妾感恩皇太后当日的举荐,若是臣妾不能在这宫中,为皇太后您闯出一番功绩来,那岂不是白白地辜负了皇太后?” 李悦说着,淡然一笑。 皇太后心中微紧,两人四目相对,她已从李悦的眼中,看到了嫉妒和贪婪不满。 许久,皇太后终于重新拿起了筷子,将碗中的菜点尽数送进口中,咀嚼两下,才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便是宁贵人回宫,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她到底也已经惹怒了陛下。便是陛下不追究,还有太后呢。若是太后不追究,哀家再出面也不迟。” 李悦也重新拿起筷子,将筷子尖端在桌上磕动两下,冷然一笑,“那臣妾就等着皇太后的好消息了。” 这顿饭,皇太后吃得食不知味。 待到送走了李悦,萧嬷嬷搀扶着皇太后进了后殿,轻声道,“皇太后未免也有些太好性子了。这悦嫔在皇太后面前如此耀武扬威,也不好生掂量掂量,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没有皇太后,哪里有她的今日?” “就是因为她是哀家一手扶持的,如今才难办了。” 皇太后一边脱下自己的护甲,一边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沉声道。 闻言,萧嬷嬷不解地望着皇太后,“娘娘此话何意?” “这旁人眼中,她是哀家扶持进宫的。哀家的荣辱与她自是息息相关。” 萧嬷嬷琢磨片刻,便明白了皇太后此话的含义。 “这悦嫔若是真的在皇上面前闹起来,没得还让皇上以为,是娘娘您指使的。” 皇太后拧着一双眉头,若有所思。 “这个蠢货!”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望了萧嬷嬷一眼,沉声道,“那日在宫中听到的话,你可还记得?” “奴婢不敢忘。也按照您的吩咐,着人去查了。只是,这李家到底不是京城人,查起来颇有几分不方便。” “尽快。” 第415章 今夕不同往日 晚膳。 宇文德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顾宁爱吃的几道菜点。 整整一日,两人都刻意回避着此番的事情。 顾宁不去提府中被宇文德安插了眼线之事。 宇文德也尽力不提,此次顾宁骤然离宫,牵连了多少事情。 两人都贪恋着这短暂的温存,希望不要打断这温存。 晚点才刚刚摆上桌,李金便匆匆进了屋中。 他眼看着宇文德正脉脉含情地望着顾宁,不敢上前,立在一边,焦灼不宁。 还是顾宁看到了李金,将他唤了过来。 “怎么了?” 顾宁上下打量着李金,轻声问道。 “回禀贵人,这悦嫔娘娘来了。在宫外等着想要见一见陛下呢。” 若说此番的事情,如若没有人提起,有没有什么人或物能够证明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那么李悦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个。 宇文德刻意躲着李悦尚且来不及,不成想,她竟然还特意前来。 听到李金这话,宇文德面露不悦之色。 他打量了顾宁两眼,不满地轻声咳嗽两声。 李金心中一沉,暗道一声不好,只赔着一脸的笑意,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朕今日无心见她,让她回去吧。” “这……” 李金面露为难之色。 “陛下。” 见李金如此难为,顾宁抬手拦住李金,望向宇文德,“既然悦嫔娘娘来了,就让她进来吧。她掌六宫之事,的确该来过问臣妾。” “宁儿……” 宇文德最怕的便是顾宁提起此事。 不等他说完,顾宁已经嘱咐李金,“去请娘娘进来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悦在李金的引领之下,进了殿中。 顾宁匆匆起身,上前对李悦屈膝行礼,“见过悦嫔娘娘。” 李悦佯装惊讶,匆忙上前,一把握住了顾宁的手腕,连连拍着顾宁的手背,急切地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啊?” 她一边说着,目光却一边不动声色地望向宇文德,瞧着宇文德的面色。 见宇文德看也看不二人,李悦心中不满,却还是对顾宁挤出一丝笑意,沉声道,“姐姐离宫这么几日,不仅陛下挂念姐姐,就是妹妹,也一直等着姐姐回来呢。这嫔位,原该是姐姐的。都是陛下担心宫中之事无人料理,这才让妹妹暂时领下此位。如今,姐姐既然回来了,这嫔位自是该还给姐姐。” 说着,李悦微微抬眼,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依旧不发一言,只盯着眼前的桌面,倒是让李悦不知他究竟作何思量了。 “妹妹如今既然已经是嫔位,我便该唤您一声娘娘。不知娘娘可曾用过晚膳,要不要在我宫中用些?” 顾宁说着,侧过身子,将李悦往桌上让了让。 虽然顾宁热情,可宇文德却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让李悦不知如何是好。 她忙推脱道,“罢了。我只是来瞧一瞧姐姐你好不好?既然姐姐无碍,我就不打扰姐姐和陛下用晚膳了,我就先……” ‘回去’二字尚未说出口,宇文德终于沉声道,“既然已经来了,就留下一同用晚膳吧。” 李悦惊讶地望向宇文德,目光之中已经带着几分讶异之色。 她倒是未曾想到,宇文德竟然真的会让自己留下来用晚膳。 “那妹妹就不客气了。” 说完,李悦款步上前,自顾自地坐在宇文德身边,霸占了顾宁的位置。 顾宁一愣,身后的大宫女才要上前提醒,顾宁却抬手拦住。 “去上菜。” 大宫女闻言,只得悻悻然地答应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不仅仅大宫女察觉到了李悦来者不善,便是宇文德也有几分不悦。 他刻意将椅子往一边挪动几分,对站在一侧的顾宁摆摆手,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对顾宁道,“你坐在朕身边。” 顾宁与宇文德对视一眼,抿着唇瓣,淡然一笑。 她答应一声,缓缓上前。 待到顾宁走到椅子边,宇文德还特意伸出手,将顾宁扶住。 看着二人如此亲密,李悦的心中更是一阵火起。 饶是牙关都打着颤抖,李悦却还是对宇文德保持着笑意,缓缓点点头,“看着姐姐和陛下冰释前嫌,妹妹真是为姐姐开心啊。姐姐,日后这宫中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尽如姐姐心意,姐姐只管来告诉妹妹一声便是了。何苦非要离宫呢?倒是让陛下担心。” 顾宁与宇文德对视一眼。 经过此番事情,顾宁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不等到宇文德开口,顾宁绝不会再轻易开口。 她只是望着宇文德,眉眼带笑,不发一言。 果真,听了李悦的话,宇文德的眉目之中闪动而过一阵不悦之色。 “宁儿只是奉朕的旨意出宫,日后此事,若是谁还敢再提,朕定然不会轻饶。” 李悦闻言,大惊失色,诧异地望向宇文德。 他看也不看自己,冷着脸,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在顾宁的碟子中。 见状,李悦只能递上一个尴尬的笑容,微微扬动唇角,看似在笑,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陛下说得是啊。” 她低下头,一双手叠放在一起,眉头轻轻地蹙着,瞧着倒是有些楚楚动人。 “倒是臣妾瞎担心了。姐姐身为陛下嫔妃,突然离宫,又突然回宫。也不知姐姐在外面,吃了什么苦没有,有没有人精心伺候。不过,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臣妾日后不提便是了。” 说完,李悦抬起眼,望向宇文德。 顾宁也不知宇文德是否听出了李悦话中的含义,她可是听得明白。 李悦这分明是在告诉宇文德,谁知道顾宁在宫外有没有什么情郎相会。 顾宁站起身,单膝跪在宇文德身前,颔首行礼,“陛下,臣妾此番离宫,看到京城外百姓的生活,倒是想起了从前和陛下在东境之时的日子了。臣妾总是想着,若是臣妾不那么任性,或许臣妾和陛下还能和从前一样,情意绵绵。” 说完,顾宁半抬起头,眉眼之中多出几分楚楚之色,望着宇文德,淡然一笑。 第416章 封妃便是 宇文德与顾宁对视一眼,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化开。 他望着顾宁,喉咙上下滑动,一双手向前探出,握住顾宁的手腕,将她搀扶起身。 宇文德也站起身,凝望着顾宁,握着顾宁的一双手,竟然打起了些许颤抖。 “是朕不好。” 许久,宇文德才沉声道。 这四个字,将原本还仰着头,等着瞧顾宁如何被宇文德责罚的李悦所有的信心都击溃了。 她几乎瘫软在椅子上,泄了一口气,后背也趴了下来。 “是朕不该将前朝之事,与咱们的感情牵连在一起。是朕,不该迁怒于你。是朕,辜负了你一片情谊。” “陛下……” “陛下……” 顾宁和李悦几乎异口同声,惊讶地道。 听到李悦的声音,宇文德慢慢地别过头,手还紧紧地握着顾宁,上下打量了李悦一圈,唇角扬动,冷然一笑,“悦嫔,从前宁贵人便执掌六宫。六宫之事,都是宁贵人做惯了的。如今,宁贵人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宁贵人吧。” 李悦闻言,诧异地站起身,一双手抵在桌面上,不可思议地望着宇文德。 许久之后,李悦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陛下说的是。可是,姐姐终究只是贵人。从前,宫中没有比姐姐位份更高的人,姐姐执掌六宫之事,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如今,臣妾是嫔位,姐姐是贵人。若是姐姐掌握六宫之事,难免会让人以为,是陛下您偏宠姐姐。到时,若是惹得六宫不睦,该当如何呢?” 好一个厉害的李悦! 此刻,就算是顾宁,都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李悦。 从前,她倒是低估了这李悦。 一直以为,李悦不过是李家选送进宫的秀女,虽然有皇太后一力扶持着,可是小门小户出身,怎么会有大心思? 如今看来,李悦绝非寻常女子。 “这好办。” 宇文德冷哼一声,瞥了李悦一眼,显然也与顾宁有了同样的心思。 “今日起,即册封宁贵人为妃,赐号惠。” 宇文德说完,侧过头,望着顾宁,唇角还有一丝笑意。 二人对视两眼,顾宁亲眼目睹着宇文德眼底的不悦一点点消散开。 “惠妃?” 李悦有些按捺不住性子,高声道。 她这一高呼,打断了宇文德与顾宁的对视。 宇文德不悦地转过头,上下扫视了李悦一圈,沉声道,“怎么?悦嫔有什么异议吗?” “臣妾不敢。” 李悦扫视了顾宁一圈,却不敢反驳,只得对宇文德颔首行礼,沉声道。 “既然如此,后宫之事,还是交给惠妃打点。悦嫔这几日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悦嘟着嘴,满腹委屈,却无处可说,只能点点头,沉闷地答应一声,“臣妾领旨。” 言毕,李悦不动声色地瞥了顾宁一眼,目光却与顾宁撞了个正着。 这一对视之下,李悦的心骤然收拢。 她哆嗦着唇角,盯着顾宁,心中一阵惴惴不安。 顾宁那双眼睛,分明和从前已然大不相同…… 李悦的喉咙上下滑动,心中紧张不已。 她意识到,如今的顾宁,绝非当初的顾宁! 待到李悦离开之后,顾宁才望向宇文德,“陛下如此偏爱臣妾,难道就不怕前朝后宫侧目吗?” “宁儿,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朕想了许多。” 宇文德说着,握着顾宁的手,扶着她,坐了下来。 他望着顾宁的双眸,“朕想起了东境,想起了初次见你之时的模样。当日,如若不是顾家扶持朕,如若不是你陪在朕的身边,只怕是朕早就不知埋骨于何处,哪里来今日的基业?朕自从登基以来,行事偏颇了许多,想必不管是你,还是顾家,对朕都多有意见。此番之后,朕已经决意,不管日后如何,朕都会全心全意地相信顾家,相信你。” 说着,宇文德紧紧地握住顾宁的手,凝望着顾宁。 两人四目相对,顾宁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熟悉的面孔。 虽然他字字恳切,又刚刚在李悦的面前如此维护自己。 可不知为何,顾宁看着宇文德,便觉得他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宇文德。 宇文德的眼中夹杂着太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狠戾。 他说他会相信顾家,相信自己。 可是,从今日自己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过去了,宇文德却绝口不提他在顾家安插陈采办之事。 若是宇文德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般,会相信顾家,相信自己,又为何不将陈采办之事说出来呢?又为何不安排陈采办离开呢? 可见,宇文德不过是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说说罢了。 顾宁猜想,宇文德怕是还在担心,若是来日真的与韩厥一族开战,还需顾家军鼎力相助,还需顾家在朝堂上出力,所以才有了这番高谈阔论吧?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可顾宁却还是对宇文德笑了笑,缓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宇文德的说法。 “多谢陛下看重臣妾,看重臣妾母家。臣妾日后,定然为陛下安定后宫,不让陛下忧心。” 顾宁望着宇文德,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许多,沉声道。 岂知,不仅仅是顾宁觉察出了宇文德眼中的狠戾,宇文德望着顾宁,也觉她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终究,一切都难以回到从前的模样了! 虽然二人都心中明了,二人已经回不到从前。 可是,宇文德和顾宁终究有长相厮守之心。 相比之下,这李悦在深宫之中,乃是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和自己长相厮守之人,如今辛辛苦苦得来的六宫之权又全部如数返还,李悦心中的苦楚,才是痛难以与人言。 她回了宫中,怒气不消,却不敢发作,只将一众太监宫女都打发走,独自一人进了寝殿。 李悦才进殿中,抬脚狠狠地踹向一侧的铜台。 那铜台极其见坚硬,这一脚下去,倒是险些将李悦自己撞到。 “什么事情,让悦嫔娘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黑暗之中,传出一个悠悠的声音。 第417章 挑拨离间 黑暗之中,一个身着一身太监服的男子慢慢地站起身。 只要凑近看去,便知这男子绝对不是寻常的小太监。 他身姿挺拔,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在李悦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手中习惯性地做了个开扇的动作,才想起自己手中并没有扇子,这才缓缓地放下手,双眼却依旧落在李悦身上。 李悦凝视着男子,心中微微一动,快步上前,双手搭在腰间,对那男子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说了一个并非中土的问候之语。 “起来吧。” 男子对李悦摆摆手,借着烛光,终于露出了他那张脸颊。 “魏公子。” 李悦依旧低着头,低声道。 眼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魏公路。 他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淡然一笑,沉声道,“看来,悦嫔娘娘在宫中也并非顺风顺水啊。” 李悦闻言,心中一沉,虽然满腹不悦,却不得不陪着笑意。 “当初,都是魏公子抬举,我才得以进宫。如今在宫中,自是要好生为自己筹谋,好早日能为魏公子出力。” 魏公路满意地点头,扬动下巴,指了指屋中的小方几。 李悦不敢多言,只敢引着魏公路走了过去。 两人坐在桌边,李悦先为魏公路斟上了茶水,“魏公子怎么亲自来了?” 李悦望着魏公路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公路没有答话,只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才重新望向李悦。 “前几日,我着人给悦嫔娘娘送了消息。悦嫔娘娘没有回话,我担心悦嫔娘娘是不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情,难以脱身。只能自己前来,探望悦嫔娘娘。” 魏公路言语之中,故意将‘探望’二字加重几分,唇角勾动,眉眼之中,带着冷峻的笑意。 瞧着魏公路那双眼睛,李悦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心中紧张起来。 比起宇文德,她更害怕的还是眼前的魏公路。 “魏公子,你要我在陛下面前检举李家。可如今,我是李家选送进宫的,我顶替的是李家秀女的名字。我怎么好在陛下面前检举李家呢?没得倒让陛下怀疑了我的身份。到时候,非但帮不上魏公子,说不定还会给魏公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也是……” 不等李悦说完,魏公路已经冷哼一声,慢慢地站起身。 李悦收住话头,目光追随者魏公路,眼看着魏公路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慢慢地走到一边的铜台边,抬起手,拿起铜台上放着的烛台,高高举起,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声响很快就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小太监。 “娘娘,没事啊吧?” “没事。” 耳听着小太监已经往门边走来,李悦忙高声拦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小太监闻言,只得收住脚步,应承一声。 李悦这才跪在地上,对魏公路叩首行礼,“魏公子,我也有难言之隐。此事实在难为,还请魏公子给我一些时间。” “难为?时间?” 魏公路将李悦的话重复了一遍,眼中冰冷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我看悦嫔娘娘,是这面具戴的久了,都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魏公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悦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只手捏住了李悦的下巴,强迫李悦抬起头,盯着自己。 “只怕,娘娘现在已经忘记了,我送你进宫,可不是要你去伺候皇上的。我是要你为我去争,去夺的!若是不能用你的手扳倒李家,不能用你的手扳倒韩厥一族。那我送你进宫做什么?” 李悦被魏公路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下巴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之感,让李悦红了眼眶。 饶是如此,她却只能尽力赔着笑,连连对魏公路点头,“魏公子说的是。嫔妾区区一己之身不值一提。嫔妾之所以一直未曾出手,实在是嫔妾在宫中尚未站稳脚跟。若是嫔妾贸然在陛下面前进言,只怕陛下非但不会相信嫔妾所言,还会勃然大怒,牵连魏公子大事不成。” 闻言,魏公路的面色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松开李悦,将李悦的脑袋往一边推搡而去。 李悦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垂着眼睑,眼中满是恨意。 “皇上不是很喜欢你吗?” 在听到魏公路问话的一瞬间,李悦已经将眼底的愤怒掩盖好,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望向魏公路。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修炼出的本事。 如今,别管眼前是谁,她都能演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让眼前的人,对她生出些许怜爱之意。 “喜欢?” 李悦淡然一笑,无奈地站起身,轻轻地拍掉身上的尘土,抬眼望着魏公路,“不知魏公子这消息是从何得知的?” “你入宫不过这些时日,他已经将你封为嫔位,比他心爱的宁贵人还要高出一头,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魏公路别过头,凝视着李悦。 顾宁离宫之事,外面并未传扬开,就连宫中,知道的人都甚少,魏公路自是不知李悦这个嫔位究竟是如何来的。 李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眉眼之中,皆是苍凉之色。 瞧着她这副样子,倒是让魏公路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难道传闻不是真的?” “嫔妾的确已经是嫔位了。” 李悦垂着脑袋,无奈地笑了笑,还摇摇头,看着更是可怜,“想必明日,魏公子就能收到消息了。如今,这顾宁又是妃位,还得了个封号。嫔妾这个嫔位,早就不值一提了。” 闻言,魏公路的眉角挑动一番,诧异地望着李悦。 “怎么皇上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不喜欢你了?” “不是不喜欢,而是从未正眼瞧过。” 说完,李悦将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魏公路,“嫔妾自问,没有什么本事。进宫当日,得了皇太后的垂怜,一心想着为魏公子做些事情。却不想,这顾宁稍稍施加手段,嫔妾在皇上眼中便成了不名一文的玩意儿,嫔妾自身难保,又如何为公子你尽心尽力呢?” 第418章 夜探将军府 魏公路坐在出宫的轿撵上,微微闭着双眼,手中的折扇还在轻轻地晃动。 这轿撵是李悦特意吩咐人备下的,一路都已经打点妥当,自是无人上前盘问。 今日李悦的话,还在魏公路的脑海当众盘桓。 她的话也不乏有几分道理。 魏公路当日费了那么大工夫,将这个假李悦送进宫中,可是为了让她在宇文德的面前进言,以备不时之需的。 如今倒好,这假李悦虽然进了宫,可在宇文德的面前却并不得力。 她开口,非但不能帮上自己,说不定还会惹来祸事。 如此,倒是真的不妥。 若是要让这李悦在宇文德面前说得上话,那个什么顾宁当真是个麻烦。 正想着,轿撵慢慢地停了下来,外面的轿夫低声道,“这位爷,到了。” 魏公路懒散地睁开眼睛,挑起半边的轿帘,往外看了看。 顾府巍峨的大门,就在魏公路的眼前。 这还是魏公路第一次到顾府。 他也未曾下轿,只是从帘子中探出手,将一锭银子交给那轿夫。 “将轿子停远一些等着我。” 轿夫看到这锭银子,别说是将轿子停远一些了,即便是魏公路要他将轿子吃下,只怕是也欢喜不已。 魏公路这才挑开轿帘,慢慢地走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隔着院墙,依稀之中,还能看到顾府的院内还亮着灯,想必是回廊上的油灯。 这京城之中,各个大户都有这样的习惯,即便是夜间灭了房中的灯,这回廊上的油灯,却会亮上整整一夜。 当日,为了将真的李悦从客栈换出来,还不被人注意,如何绕过这些灯,魏公路可是费了好些心思。 想不到,今日那些心思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四下里打量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布缎,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个纵身,跃进了顾府之中。 …… 苏倾澜怀着身孕,加些时日那般操劳,颇有些劳碌。 这几日,宫中一切安宁,她总是早早地便歇下了。 为了不打扰苏倾澜,顾霆也尽力早些歇下,即便是有什么公务没有处理完,也会在书房处理。 他还特意吩咐小武子,如若不是什么大事,苏倾澜入睡之后,切莫叨扰。 往日里,这小武子倒也算是得力,可今日不知为何,苏倾澜才刚刚歇下不久,小武子就在外面低声唤着顾霆。 “将军……将军……” 听到小武子的唤声,顾霆蹙着一双剑眉,侧过身,瞧了两眼睡梦当中,还拧着眉头的苏倾澜,心中升起一阵不悦。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穿好衣物,快步走到门外,不悦地打量了小武子两眼,沉声道,“不是叮嘱了,不许打扰吗?” 小武子也知顾霆这是看重苏倾澜,可是事出突然,自己却不得不前来打扰。 “将军,有人进了咱们府中。” 小武子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将方才如何看到魏公路偷偷地从前院溜进府中,小心翼翼地告诉顾霆。 顾霆听完,一双剑眉蹙得更紧了几分。 “这倒是奇怪了。” 顾霆冷哼一声,那双眼睛越发阴沉起来。 “将军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这顾府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府了,人人都眼睛都盯着咱们府中。如今顾府,可是落寞不少。怎么还会有人夜半探入府中呢?” 顾霆唇角微微动了动,一双眼睛也眨动一番。 “那要不要将此人扣下,好问个清楚?” 小武子的话才说完,顾霆立即摆摆手。 “不必。只派人暗中跟住便是。” 想了想,顾霆又道,“吩咐陈采办去跟。” 小武子只思量片刻,便立即明白了顾霆的意思。 这陈采办可是宇文德安插在顾府之中的眼线。 若是来人是宇文德安排的,让陈采办去跟,一来能让陈采办知道,宇文德并不完全相信他。二来,也能瞧瞧,此次的来人,是否与陈采办有关。 若是来人不是宇文德安排的,也好借着陈采办的口,让宇文德知道,有人夜探了将军府。 顾霆嘱咐完小武子,又叮嘱他,“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就不必非要今夜来报了。” 小武子颇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低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咧着唇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属下也是怕若是走进了贼人,伤了将军和少夫人。” 顾霆无暇听那些,只对小武子摆摆手,“下去吧。” 小武子答应一声,匆匆离开了。 顾霆才进了屋中,却见苏倾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她裹着被子,坐在卧榻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顾霆。 “你醒了。” 看到苏倾澜那双眼睛,顾霆微微一笑,快步上前,将苏倾澜身上的被子又向上拎动几分,好将她裹得更加严实。 “宇文德已经留了陈采办在咱们府中,不会再派人夜探了。若是被人知道,反而会诟病他这个做皇帝的,对臣子如此处处警惕,令人不齿。” 顾霆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苏倾澜定然是方才听到了他与小武子的对话。 他长叹一口气,坐在苏倾澜身边,凝视着眼前的地面,眼中也多出了几分迷惘之色。 “可如今,盯着顾府的,除了宇文德之外,还会有什么人呢?” 顾霆别过头,凝视着苏倾澜。 这句话,倒是让苏倾澜的心中也猛然收紧。 不得不说,顾霆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经过此番事情,朝中只怕是都瞧得出来,顾府虽然还掌握着顾家军的军权,还有苏济民在背后支持,可是恩宠却早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还有什么人,会将目光盯在顾府呢? 苏倾澜迅速地在心中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猛然收拢目光,望向顾霆。 令苏倾澜惊讶的是,顾霆竟然也用同样的目光望着自己。 不难瞧出,顾霆只怕也已经想到了,会是什么人,如此不屈不挠地盯着顾府。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立即高声道,“悦嫔娘娘!” 第419章 落网 这顾府当真是不小。 魏公路从正墙跃入,一路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了一个小小拱门。 看那拱门后院子的规模,不像是顾府长辈所住院子,想必该是顾霆与苏倾澜的院子。 魏公路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蹑手蹑脚地往那院子的拱门边走去。 他动作轻盈,可转过头的一瞬间,还是将跟在他身后的陈采办吓了一跳。 陈采办立即缩回脖子,后背都抵在墙面上,一只手捂在心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中一阵悸动难安。 等了许久,确保魏公路没有了声音,陈采办才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探出头,往院中瞧了两眼。 魏公路已经进了院中。 陈采办喘着粗气,心中安稳许多。 他不由低声道,“这样危险的事情,不让小武子去,倒是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 嘴上虽然抱怨着,可陈采办却还是不得不快速跟了上去。 魏公路一路摸到了窗边。 屋内已经是一片黑暗,依稀之中,还能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 听到那呼吸声,魏公路越发肯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往卧榻上望去。 朦胧之中,只能瞧到卧榻上躺着两个人,却难以看出两个人的身份。 看样子,若是想要确定,是不是他要找的苏倾澜和顾霆,只能进去瞧了。 想着,魏公路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这才翻身进了屋中。 他动作倒是十分轻盈,可以瞧得出,身上的确是有些武艺。 陈采办眼睁睁地看着魏公路进了顾霆和苏倾澜的屋中,心中也是一沉,不由在原地打起了转。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陈采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屋内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便见一道寒光从窗边一闪而过。 看到那道寒光,陈采办大吃一惊。 在油灯的映射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那魏公路向后退了两步,接着便被人逼到了死角之中。 很快,屋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小武子已经带着一行人冲了进去。 魏公路已经被顾霆逼到了死角处,脖颈上,还夹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剑。 魏公路半跪在地上,嘴角还有一抹尚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鲜血。 他抬起眼,扫视两眼顾霆,心中便是一沉。 这顾霆穿戴整齐,哪里是入睡的样子? 看来,顾霆只怕早已经知道自己进了这府中,只装模作样地,等着自己撞进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呢! 顾霆盯着眼前的魏公路,打量了许久,还是没能瞧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小武子等人已经冲进了屋中,将魏公路围了起来。 苏倾澜也起了身,穿着一袭白衣,身上还披着一件狐裘。 她缓步走到顾霆身边,先打量了顾霆两眼,确定顾霆并未受伤,这才望向魏公路。 苏倾澜凝视着魏公路的一双眼睛,却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此人。 她进宫的次数也不少,宫中那些侍卫和太监们,即便是不能人人都认得,可是能有这夜入将军府武艺的,总能认识几个。 可是,眼前这人,实在是在各个宫中都未曾见到过。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 她慢慢地上前,打量着魏公路,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岂料,魏公路却仰着头,一脸不在乎。 他冷笑两声,“人都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问那么多做什么?要杀要刮随你们便便是。” 苏倾澜闻言,不由笑出了声。 她笑声甜美,倒是让魏公路微微一惊。 魏公路抬眼看向苏倾澜,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 苏倾澜那秀气的手指还抵在她的唇瓣上,眉眼之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几分。 “我为何要杀要刮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魏公路凝视着苏倾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倾澜的问题。 “瞧你这打扮,你不是宫中出来的吧。” 苏倾澜凝视着魏公路,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魏公路随意答应一声。 顾霆正要上前询问个清楚,却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苏倾澜盯着魏公路。 他这样的人,苏倾澜倒是也有几分了解。 魏公路是个不怕死的。 自己若是非要用‘死’来威胁魏公路,只怕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苏倾澜凝视着魏公路,一字一句,缓缓问道,“悦嫔派你来,想要做什么?” 魏公路一惊,眉眼动了动,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虽然很快,却还是被苏倾澜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苏倾澜知道,像魏公路这样的人,最敬佩的,便是比自己聪明的人。 最害怕,也恰恰是比他聪明的人。 若是自己能在字里行间,让魏公路觉得,她掌握了一切,他自会慌乱。 第一句话,苏倾澜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慢慢地别过身,背对着魏公路。 为了不让魏公路瞧出自己的紧张,她捏着一双手,尽力让自己稳住情绪。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接着道,“宁儿回宫,悦嫔是觉得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所以才让你想法子对宁儿下手,对吗?” 魏公路更是后背一紧,诧异地望着苏倾澜。 因为此刻,苏倾澜背对着他,所以魏公路更加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诧异之色。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见顾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苏倾澜便知道自己又说对了。 “你找不到机会对宁儿下手,所以想要来我们府中,看看能不能在顾府找到下手的机会?” 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别过头,目光与魏公路对视在一起。 她目光灼灼,魏公路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眼底的讶异之色,已经被苏倾澜尽收眼底。 苏倾澜心中一沉,安下心来。 她的身子向前探出,右手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半躬着腰,凝视着魏公路,“今日,你落在了我们手中。明日一早,我就将你送到皇上面前。到时候,你招也好,不招也罢,此事,悦嫔都难逃关系!” 第420章 胡言乱语 那双杏目就在自己眼前。 魏公路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能够聪慧至此。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李悦的真实身份。 可是,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恰是自己与李悦商议的结果。 苏倾澜每一句都说的如此坚定,倒像是她就在现场,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与李悦商议一般。 和苏倾澜想的一样,魏公路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比自己聪明的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比自己聪明的女人! “为什么?” 不知为何,魏公路竟然希望能够听她多说一些,鬼使神差地问道。 “因为只要将你送进宫中,让悦嫔知道,你在我们手中,悦嫔自己就会慌了手脚。一个已经慌了手脚的深闺妇人,还担心她不会露出马脚吗?” 苏倾澜已经站直身子,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扬着下巴,沉声道。 “少夫人不会将我送进宫中的。” 魏公路凝视着苏倾澜,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戏谑地说道。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顾霆,也是一愣。 他们二人方才的确已经商议了,要如何处置这个偷偷溜进府中的‘小毛贼’,二人也的确达成了一致,不管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何人派来的,都不会将这个‘小毛贼’送入宫中。 想不到,这魏公路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猜透二人的身份。 苏倾澜有些惊异,好在控制得当,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为何不会?” “悦嫔娘娘派我来,的确是想要寻个机会,瞧瞧能不能用顾家的人威胁顾宁。” 魏公路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他的确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抓住顾家的把柄,好威胁顾宁,将顾宁收为己用。 可是,这主意并不是李悦想出来的。 “可是,少夫人即便是将我送进宫中,也无用。至多,只是让悦嫔娘娘杀了我灭口,对于顾家和宫中的惠妃娘娘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魏公路在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惠妃娘娘’四个字。 宇文德册封了顾宁,此事尚未长出宫,就连苏倾澜和顾霆也并不知情。 二人闻言,果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对视一眼。 “你还知道什么?” 顾霆接着问道。 魏公路低着头,思量了良久,却一言不发。 “你们先下去。” 苏倾澜对小武子等人沉声道。 小武子与周围的小厮对视两眼,才将他们纷纷唤出了屋中。 屋中只剩下苏倾澜与顾霆,还有魏公路三人。 “少将军,李家与韩厥一族勾结。若是陛下敢对韩厥一族动兵,李家定会鼎力相助。” 听闻此话,顾霆和苏倾澜虽然惊讶,却也觉得此事实在是荒谬。 顾霆凝视着魏公路,唇角微微扬动,冷笑一声,“李家为何要与韩厥一族勾结?即便是李家鼎力相助韩厥一族,又有什么用呢?李家不过是一介富商而已,还想要左右朝廷用兵吗?再者说,李家才刚刚送了李悦进宫,这个时候与朝廷为敌,岂不是要白白断送自家女儿的性命在宫中?” 那双杏目就在自己眼前。 魏公路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能够聪慧至此。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李悦的真实身份。 可是,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恰是自己与李悦商议的结果。 苏倾澜每一句都说的如此坚定,倒像是她就在现场,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与李悦商议一般。 和苏倾澜想的一样,魏公路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比自己聪明的人。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比自己聪明的女人! “为什么?” 不知为何,魏公路竟然希望能够听她多说一些,鬼使神差地问道。 “因为只要将你送进宫中,让悦嫔知道,你在我们手中,悦嫔自己就会慌了手脚。一个已经慌了手脚的深闺妇人,还担心她不会露出马脚吗?” 苏倾澜已经站直身子,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扬着下巴,沉声道。 “少夫人不会将我送进宫中的。” 魏公路凝视着苏倾澜,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戏谑地说道。 闻言,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顾霆,也是一愣。 他们二人方才的确已经商议了,要如何处置这个偷偷溜进府中的‘小毛贼’,二人也的确达成了一致,不管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何人派来的,都不会将这个‘小毛贼’送入宫中。 想不到,这魏公路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猜透二人的身份。 苏倾澜有些惊异,好在控制得当,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为何不会?” “悦嫔娘娘派我来,的确是想要寻个机会,瞧瞧能不能用顾家的人威胁顾宁。” 魏公路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他的确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抓住顾家的把柄,好威胁顾宁,将顾宁收为己用。 可是,这主意并不是李悦想出来的。 “可是,少夫人即便是将我送进宫中,也无用。至多,只是让悦嫔娘娘杀了我灭口,对于顾家和宫中的惠妃娘娘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魏公路在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惠妃娘娘’四个字。 宇文德册封了顾宁,此事尚未长出宫,就连苏倾澜和顾霆也并不知情。 二人闻言,果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对视一眼。 “你还知道什么?” 顾霆接着问道。 魏公路低着头,思量了良久,却一言不发。 “你们先下去。” 苏倾澜对小武子等人沉声道。 小武子与周围的小厮对视两眼,才将他们纷纷唤出了屋中。 屋中只剩下苏倾澜与顾霆,还有魏公路三人。 “少将军,李家与韩厥一族勾结。若是陛下敢对韩厥一族动兵,李家定会鼎力相助。” 听闻此话,顾霆和苏倾澜虽然惊讶,却也觉得此事实在是荒谬。 顾霆凝视着魏公路,唇角微微扬动,冷笑一声,“李家为何要与韩厥一族勾结?即便是李家鼎力相助韩厥一族,又有什么用呢?李家不过是一介富商而已,还想要左右朝廷用兵吗?再者说,李家才刚刚送了李悦进宫,这个时候与朝廷为敌,岂不是要白白断送自家女儿的性命在宫中?” 第421章 还真是巧啊 “少将军难道不知,李悦为何会被送进宫中吗?” 魏公路冷笑一声,“若是李家真的心疼这个女儿,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被送进宫中?李家将李悦送进宫中,不过是麻痹皇室。实际上,李家早就已经与韩厥一族勾结在一起,试图颠覆朝廷。” 苏倾澜心中微紧,一双秀气的眉头蹙在一起。 单单靠着李家,自是不能颠覆朝廷,即便是李家与韩厥一族勾结在一起也不能。 可若是,李家送进宫一个秀女,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苏倾澜不由别过头,看向顾霆。 却见顾霆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望着她。 三人之中,只有魏公路面色坦然,脸上还带着一抹令人有些厌烦的笑意。 “既然如此,悦嫔娘娘该高兴啊。不久之后,说不定,这朝廷都是李家的了。” 苏倾澜接着试探魏公路。 “悦嫔娘娘自幼不受李家待见,心中对自己的那个父亲满是抱怨。此次,她得知此事,本想一五一十地告诉陛下。不成想,她在陛下面前不得圣宠,自是没有机会开口。其实,悦嫔娘娘派我前来,并非是想要取了您二人的性命,而是想让我找个机会,将实情告诉你们。” 魏公路的脑子转的倒是极其快。 眼看着自己没法子寻到什么能威胁顾宁的东西,索性将计就计,利用苏倾澜和顾霆在朝中的威信,散播李家对朝廷不利的消息。 从他们嘴里说出去的话,难道不比一个后宫妇人的话更加可信吗? 到时候,自己只要再吩咐李悦在后宫之中微微造势便可。 顾霆与苏倾澜皆盯着魏公路,二人对魏公路的话并没有相信,却也没有不信。 此事非同小可,绝不是一个人,一张嘴,就足以让二人相信的。 莫说是眼前之人尚且是个身份不明之人,即便是李悦自己跪在这里,他们二人也未必会相信李悦的话。 “我身上,有李家族长,写给韩厥一族的亲笔信。” 魏公路说着,慢慢地抬起手,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信,推到二人面前。 顾霆接过那信,瞧了两眼,面色便是骤然一变。 苏倾澜知道,顾霆绝对不是轻易表露情绪之人,若是骤然露出这样的神态,只怕是信中所涉及的东西,的确让他震惊。 她缓步凑上前,时刻警惕着魏公路。 苏倾澜微微探出头,瞧了两眼顾霆手中的信,只看到上面写着的一个‘诛’字,便让苏倾澜的心中一沉。 “李家送悦嫔娘娘入宫,便是希望,悦嫔娘娘能顺利诞下皇子。来日,韩厥一族攻打京城,自会扶持娘娘的孩子为皇上。到时候,这朝廷就是李家的了。” “便是如此,也要等到李悦生子之后才,才能定论。何以李悦现在就如此焦灼,要让你前来通风报信?” 苏倾澜盯着魏公路,沉声道。 “少将军难道不知,李悦为何会被送进宫中吗?” 魏公路冷笑一声,“若是李家真的心疼这个女儿,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瞧着她被送进宫中?李家将李悦送进宫中,不过是麻痹皇室。实际上,李家早就已经与韩厥一族勾结在一起,试图颠覆朝廷。” 苏倾澜心中微紧,一双秀气的眉头蹙在一起。 单单靠着李家,自是不能颠覆朝廷,即便是李家与韩厥一族勾结在一起也不能。 可若是,李家送进宫一个秀女,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苏倾澜不由别过头,看向顾霆。 却见顾霆也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望着她。 三人之中,只有魏公路面色坦然,脸上还带着一抹令人有些厌烦的笑意。 “既然如此,悦嫔娘娘该高兴啊。不久之后,说不定,这朝廷都是李家的了。” 苏倾澜接着试探魏公路。 “悦嫔娘娘自幼不受李家待见,心中对自己的那个父亲满是抱怨。此次,她得知此事,本想一五一十地告诉陛下。不成想,她在陛下面前不得圣宠,自是没有机会开口。其实,悦嫔娘娘派我前来,并非是想要取了您二人的性命,而是想让我找个机会,将实情告诉你们。” 魏公路的脑子转的倒是极其快。 眼看着自己没法子寻到什么能威胁顾宁的东西,索性将计就计,利用苏倾澜和顾霆在朝中的威信,散播李家对朝廷不利的消息。 从他们嘴里说出去的话,难道不比一个后宫妇人的话更加可信吗? 到时候,自己只要再吩咐李悦在后宫之中微微造势便可。 顾霆与苏倾澜皆盯着魏公路,二人对魏公路的话并没有相信,却也没有不信。 此事非同小可,绝不是一个人,一张嘴,就足以让二人相信的。 莫说是眼前之人尚且是个身份不明之人,即便是李悦自己跪在这里,他们二人也未必会相信李悦的话。 “我身上,有李家族长,写给韩厥一族的亲笔信。” 魏公路说着,慢慢地抬起手,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信,推到二人面前。 顾霆接过那信,瞧了两眼,面色便是骤然一变。 苏倾澜知道,顾霆绝对不是轻易表露情绪之人,若是骤然露出这样的神态,只怕是信中所涉及的东西,的确让他震惊。 她缓步凑上前,时刻警惕着魏公路。 苏倾澜微微探出头,瞧了两眼顾霆手中的信,只看到上面写着的一个‘诛’字,便让苏倾澜的心中一沉。 “李家送悦嫔娘娘入宫,便是希望,悦嫔娘娘能顺利诞下皇子。来日,韩厥一族攻打京城,自会扶持娘娘的孩子为皇上。到时候,这朝廷就是李家的了。” “便是如此,也要等到李悦生子之后才,才能定论。何以李悦现在就如此焦灼,要让你前来通风报信?” 苏倾澜盯着魏公路,沉声道。 第422章 意味深长 自从顾宁回宫之后,宇文德五日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宿在顾宁的宫中。 今日一早,宇文德才刚刚起身,李金便匆匆地候在殿外。 他也不敢进去侍候,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李金背叛了自己的师父,跟着宇文德,如今在宇文德的眼前虽然得力,可是却始终都不得宇文德完全的信任,不少事情,宇文德宁可交给凤河去做,也未曾交给李金。 所以,李金这个首席太监,瞧着风风光光,实际上却是个空壳子。 他候在殿外,焦灼不安,时不时地还要探头往殿中瞧上两眼。 “进来吧。” 许久之后,李金听到了屋内传来一阵呼唤的声音。 李金心中一紧,这才快步走进殿中。 却见顾宁正在为宇文德更衣,一边将宇文德的衣角收拾平整,一边还有意无意地别过头,扫视了李金两眼。 即便是顾宁不说,李金也瞧得出顾宁这目光的含义。 想必,自己之所以得以进了这殿中,也是顾宁提醒宇文德的。 “陛下。” 李金望了顾宁一眼,不动神色地点点头,算是回答顾宁,自己领了她这份情。 李金一边说着,一边往宇文德的身边凑近几分。 他一只手拢在自己唇边,凑到宇文德的耳边,低声道,“陈采办来了,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似乎是故意的,李金在说话‘陈采办’的时候,有意提高了几分声音,顾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却见宇文德对李金送去一个不满的目光,他又扫视了顾宁一眼,淡然一笑,对李金摆摆手。 宇文德快步走到顾宁身边,一双手轻轻地搭在顾宁的肩膀上,拍动了两下。 顾宁半抬起头,已经收敛了自己眼中的诧异之色,倒是多出了几分笑意。 “昨夜你也累了,还是好好歇息吧。” 说着,也不等顾宁答话,宇文德已经对李金道,“伺候惠妃娘娘再歇一歇。” 李金知道,这是宇文德不想让顾宁知道陈采办来了。 他微微扫视了顾宁一眼,立即行了礼。 好在,顾宁似乎也并未曾想要出去,只对宇文德淡然一笑,双手搭在腰间,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是。” 宇文德倒是十分惊讶。 自从顾宁回来以后,这性格比起从前可要和顺得多。 若是放在以前,顾宁定然不会如此听从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宇文德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 他不再多说,只轻轻地拍动了两下顾宁的肩膀,便转过头,大踏步地离开了。 李金跟在宇文德身边,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还感激地别过头,扫视了两眼顾宁。 顾宁一双玉白的手搭在腹部之前,头微微地扬起几分,盯着李金和宇文德的背影,心中也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娘娘。” 候在殿外的小丫头快步走了进来,对顾宁行了礼,慢步上前。 顾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眉眼动了动。 小丫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这才踮起脚尖,一只手拢在唇边,凑到顾宁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顾宁冷然一笑,抬手挥动两下,“知道了。” 小丫头向后退了一步,“娘娘,要不要在宫门将这人扣下。” 顾宁摆摆手,示意小丫头不用了。 宇文德吩咐李金将陈采办带到了御书房。 他叮嘱李金在外面守着,没有自己的吩咐,不许靠近。 宇文德坐在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陈采办,抬手轻轻地晃动两下。 陈采办见状,这才将昨日将军府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宇文德。 宇文德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陌生人?” “是啊。” 陈采办也摆出一副似乎正在思考的模样,一双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陌生人夜谈将军府呢?” “奴才听着,少将军和少夫人,似乎也在怀疑这人是宫中悦嫔娘娘的人。” “悦嫔?”宇文德的双眼蹙得更紧。 他难以想象,此事竟然又将李悦也牵涉其中。 见宇文德久久不曾开口,陈采办也不好多问,只能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低着头,等着宇文德的吩咐。 “此人现在在哪里?” “这人昨夜被关在后院之中。奴才是前院的人,自是不能去后院伺候。此人现在在哪里,奴才也不大清楚。” “盯好了。无论他们夫妇二人如何对待这人,都要一五一十地前来对朕回禀。” “是。” 陈采办立即行礼。 “你先回去吧。” 屋外的李金听到这句话,立即快步跑到长廊之下,双手负在身前,一动不动。 除了微微有些喘粗气之外,倒是瞧不出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很快,御书房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陈采办快步走了出来,李金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转过头,对陈采办回以礼貌的笑容。 陈采办才走了没有多久,屋内的宇文德便将李金高声唤了进去。 “李金,去惠妃娘娘宫中,告诉惠妃娘娘,朕今日下朝之后,要在她宫中用膳。请她备着。” 李金半抬起头,扫视了宇文德一眼,见他面色不佳,立即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宇文德坐在书桌之后,看着桌面上的奏折,面色越发沉寂起来。 这个夜探将军府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既然顾霆和苏倾澜也不知这人的真实身份,至少代表,此人和顾家没有往来。 如今朝中局势纷乱,加上韩厥一族进京在即,不管是哪方的势力都有可能出现在京城当中。 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好生想想,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敌是友,是否能够好生利用。 想到这里,宇文德的手握的越发凝重了几分,就连指节上都泛着些许白色。 他想到了顾宁那张温顺的笑脸,心中也越来越紧张。 若是自己真的和顾家走到了剑拔弩张的那一天,她又该当如何呢? 想着,宇文德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之意。 他呷了一口茶,茶水的香味在口腔之中回味再三,倒是将心中的烦躁压下去几分。 第423章 环境造就人 李金去而复返,本以为顾宁一定会十分惊讶,不想顾宁却早就备下了一把子金瓜子。 见李金进来,尚且不等他开口,顾宁已经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金瓜子,“李公公伺候皇上辛苦了,赐座吧。” 李金素日里都被各宫的嫔妃瞧不起,何时被嫔妃如此对待过?何况对方还是如今正得盛宠的惠妃娘娘。 “奴才不敢。” 李金忙呵着腰,连连对顾宁躬身行礼,人却已经往那把小椅子边走了过去。 李金坐在椅子上,小丫头很快就将茶水奉上。 “本宫和李公公有话要说,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进来。” 小丫头答应一声,便将宫中其他伺候的人都唤了出去。 李金见状,心中微微一沉。 他扫视了两眼四周,眼看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李金才收回目光,望向顾宁。 “惠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金颇有些不解地望向顾宁。 顾宁的目光动了动,端起手边的茶杯,微微呷了一口,也不急着答话,只是淡然一笑。 她抬手指了指李金手边的茶杯,“这茶叫碧湖点针,是今年新上供的茶叶,寻常人那里可不好得。唯独那么一点,陛下全部都赏赐给本宫了。公公不尝一尝吗?” 顾宁说着,微微抬起眼,唇角轻轻地扬动,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可是那双眼睛之中,却没有一丝笑容。 看着顾宁这样的目光,李金的心中不由一沉。 他在宇文德身边伺候了这么些时日,见过顾宁不少次,却从来也没有看到过顾宁的脸上露出这样的冷漠之色。 李金靠着自己的本能,判断出这顾宁今日来势汹汹,只怕不妙。 对于李金脸上一阵阵的局促,顾宁并未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反而又扬动下巴,指了指那茶杯。 李金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身形,思量了一会儿,这才端起茶杯,搭在唇边,微微地呷了一口。 “果真是好茶。只是进了奴才的嘴,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李金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放在桌上,屁股也往椅子的外面挪动了两下,脸上的面色更加局促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望向顾宁。 顾宁凝视着李金,笑意更加浓郁。 “李公公跟在皇上身边的时日不长。本宫知道,为着李公公背主忘恩,谋害师父之事,这宫中,非但各宫的嫔妃娘娘对李公公瞧不上眼,就连皇上对李公公也没有外界看着那么信任。” 此话可算是说在了李金的心上。 李金的目光越发尴尬起来,一双手虽然还搭在膝盖上,却局促地前后摩挲,瞧着十分不安。 “李公公不用担心。” 顾宁瞧出了李金面色上的不安,笑了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李金面前。 李金见状,也要起身,不想却被顾宁一把压住了肩膀。 李金有些局促地抬起头,不安地望着顾宁。 “今日本宫既然唤了李公公前来,就是希望,能用本宫今时今日在宫中地地位,为李公公的日后博得一个好前程。” 听闻此话,李金差异不已。 他喉咙上下攒动,十分紧张地望着顾宁,“娘娘……奴才是陛下的奴才,自然也是娘娘的奴才。奴才不敢奢求什么前程不前程,只求能陪在娘娘和陛下身边,了却残生罢了。” “是吗?” 闻言,顾宁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她右边的唇角向上扬动,目光之中透漏着几分冷漠之色。 顾宁缓缓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依旧盯着李金。 这是她琢磨了好久的模样。 顾宁虽然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可到底也是出身世家大族,想要震慑李金这样在宫中长大的奴才,自是也有些法子的。 果真,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李金露出了不安之色。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吧。” 终于,李金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顾宁的目光之下,被突破了。 顾宁听到李金这句话,面色才慢慢地缓和下来,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公公成日里跟在陛下的身边,本宫也只是希望,李公公若是得空的时候,能听听陛下身边发生了什么,都来告诉本宫。自然了,若是公公觉得,事情难为,不大好告诉本宫,自可不必说。本宫也不过是想要更加亲近陛下而已。” 李金的目光随着顾宁的话,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李金知道,什么亲近陛下,这样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顾宁想做的,是想让自己作为她的耳目,留在宇文德的身边。 这宇文德在顾府之中安插了陈采办作为他的眼线,万万也想不到,顾宁竟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他的身边也安插眼线。 想到这里,李金不由重新大量起眼前的顾宁。 不管是旁人眼中的顾宁,还是这些时日他了解到的顾宁,的确都是个天真无邪,不大适合在后宫这样诡计丛生的地方生存。 可是,此刻,眼前的顾宁,却让李金也不由自主地刮目相看。 眼看着顾宁如此镇定自若地盯着自己,眼中竟然还有一份狡黠,李金不由开始怀疑,从前那个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顾宁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宁侧过身子,抬起一只手,对李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沉声道,“若是李公公不肯答应,就算了。” 李金的面色微动,看着顾宁让出的一条道路,又收回目光,望着顾宁。 “本宫只当做今日没有和李公公说这些话,也希望李公公能守口如瓶,莫让其他人知道今日之事了。” 李金又望向顾宁,这才肯定,顾宁还是从前的那个顾宁。 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心思缜密细腻的人,定然会杀自己灭口,绝对不会只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自己离开。 如此看来,顾宁还是和从前一样,唯独不同的是,她似乎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存环境。 第424章 掉包了 魏公路在将军府中被困了整整一日。 自从萧婉词认出了他,苏倾澜只吩咐人将他关在柴房之中,一整日都没有来瞧过自己。 魏公路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苏倾澜到底要做什么,更加不知道,她到底怀揣的是什么心思。 自己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回去了,那些由他带到京城来的人,怕是早就着急了,如今应该正在四处搜寻。 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被关在将军府中,一定会前来救自己。 只是,魏公路担心,以那些人的本事,恐怕难以对付苏倾澜。 到时候,如若他们胡来一通,落在苏倾澜的手中,只怕非但救不出自己,还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魏公路一边想着,一边靠在墙上,一双眼睛闭在一起,右手搭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挲着。 他心中思绪飞动,从前的那些事情,已经一点点地进入了魏公路的眼中。 魏家与李家同在一城。 从家,李家和魏家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都不相上下。 当年,韩厥一族屡屡犯朝廷边关,朝廷有心在当地,选择一个世家大族,扶持该大族的力量,对抗韩厥一族。 李家和魏家,自然都成了朝廷选择的对象。 然则,李家当家的家主,却趁着进京上供的机会,与先帝取得了联系。 先帝颇看重李家,这才决意,扶持李家。 李家得势,魏家自是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 魏公路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全身上下都打起了颤抖。 他牙关发紧,脸上的肌肉都随着牙关上下抖动着。 李二爷得了先帝的支持,回去之后,不仅在生意场上春风得意,就连当地的官府也因为先帝,对他另眼相看。 李二爷处处针对魏家,几次栽赃陷害,最终,几乎将魏家当时所有排得上名号的当家之主,害得死伤尽数。 魏公路的父亲,便是死在了那一场李家和魏家的斗争之中。 父亲日后,魏公路的娘颇受魏家人排挤,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年幼的魏公路离开魏家,蜗居在城外。 魏公路和母亲两人,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直到足足三年以后,当时的魏家几乎已经没有适龄的男丁可以接手魏家的生意,魏家人这才想起了魏公路。 魏公路和娘亲被重新接回魏家,虽然表面上受到了魏家的礼遇,可实际上,在魏公路十八岁之前,他与娘亲的所作所为,实际上都被死死地想掌握在魏家人的手中。 十八岁那家,魏公路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叔叔,当初魏家实际上的掌家之人,自己做了魏家家主。 这些年,魏公路对内雷霆手段,很快就肃清了魏家内部妄图内斗之人。 对外,他假意折服,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情,意图寻找机会,将李家一网打尽。 好不容易,让魏公路找到了这样的机会,不仅能够将李家一网打尽,而且还有机会将当年李家和韩厥一族互相勾结的事情公布于众! 这样好的机会,若是自己就这样错过了,一定会终身遗憾的! 想到这里,魏公路搭在膝盖上的一双手猛然拍在腿上,双眼唰地一下睁开,一道阴毒凶狠的光芒,在魏公路的眼中,骤然闪动而过。 他慢慢地站起身,抬着头,看着屋中一片浓郁的黑色。 在这柴房之中,魏公路难以分辨白天黑夜。 他转了一个圈,才停住脚步,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微地勾动两下,冷笑一声,高声道,“开门!我有话要和少夫人说。” 屋外虽然没有半分声音,可魏公路知道,屋外一定已经有人匆匆前去通知苏倾澜了。 果真,过了没有多久,柴房的木门便被人从外面慢慢地推开。 屋外也是同样一片黑暗,只有苏倾澜身后几个小厮和丫头手中掌着的油灯和蜡烛,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少夫人。” 魏公路抬眼望向苏倾澜,眉头轻轻地簇动在一起,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了几分。 “公子是想要告诉我了?” 苏倾澜盯着魏公路,沉声问道。 魏公路打量了两眼苏倾澜身后的丫头和小厮,道,“少夫人是想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吗?” 苏倾澜别过头,目光动了动,扫视了两眼身后的人,不动神色地抬起右手,将身后的人拦住,自己拿着一盏灯笼,缓步走进柴房之中。 她将手中的灯笼放在桌上,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望向魏公路。 不想,魏公路却掀开身前的长袍,竟然跪在苏倾澜面前。 苏倾澜想了许多种魏公路可能说的话,却怎么也想不到,魏公路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魏公路,抬起手,想要将魏公路扶起来。 不成想,魏公路却抖动身子,甩开了苏倾澜的手。 魏公路重重的对苏倾澜叩首道,“少夫人,如今宫中的悦嫔娘娘是假的。” “假的?” 苏倾澜一时之间不大明白魏公路的话,一双眼睛蹙得更紧,不解地盯着魏公路。 魏公路抬起头,双眼动了动,望着苏倾澜,低声道,“真正的李悦,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被人掉包了。进宫的李悦根本不是当初李家选定的秀女李悦。” 魏公路的话,让苏倾澜情绪大动。 她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右手撑在桌面上,只觉得腹中一阵真气滚动而起,一时之间,腹痛难忍。 她一手撑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扶住肚子,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 “少夫人,您没事吧?” 魏公路见状,忙要上前。 苏倾澜抬手拦住魏公路,依旧盯着眼前的油灯,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和心神。 她抬起眼,盯着魏公路,沉声道,“掉包秀女,可是大罪。是什么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魏公路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抬眼凝视着苏倾澜,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是我!” 屋中瞬间更加清冷、寂静,无人说话。 第425章 顾虑重重 油灯的光芒,将漆黑的柴房照亮了些许。 苏倾澜坐在桌子的右边,魏公路坐在桌子的左边,两人借着油灯的光芒,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魏家和李家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少夫人了。” 魏公路低着头,搭在桌上的手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扣动了两下,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般。 “所以,你就掉包了李家的秀女,妄图用这种方式,削弱李家的势力?” 苏倾澜微微挑动眉角,盯着魏公路,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扬动。 她并不完全相信魏公路的话。 以魏公路的说法,他只是希望,掉包李家的秀女,让自己的人混进宫中,好让魏家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得了露面的之机。 若是魏公路的话是真的,那他何苦要掉包李家的秀女?只要按照选秀的流程,送魏家自己的秀女进宫便是了。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苏倾澜的想法,魏公路接着道,“魏家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送秀女入宫。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李家的人竟然敢胆大妄为,勾结韩厥一族。如今,宫中的李悦,可谓是进退两难。若是她将此事告之陛下,陛下会知晓她不是原本的秀女,这是死罪。可若是她不告诉陛下,任由李家如此胡乱作为,更会损伤朝廷的根本利益。少夫人,我如若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将此事告诉您的。” 苏倾澜的双眼蹙得更紧,抬起眉角,望着魏公路。 她一双眼睛瞧上去格外阴鸷冷漠,那目光在魏公路的身上扫视之时,让魏公路的后背发紧,背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向外渗透着。 饶是心中万分紧张,可魏公路却还是紧紧地握着自己腿上的泡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心中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虽然他半真半假地说出了自己和李悦的关系,可他自认,这些话中的逻辑应该足以让苏倾澜相信。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地抬起眼,望着魏公路,“你现在将此事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扭送着你去宫中,去陛下面前吗?” “少夫人不会的。” 魏公路在心中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松下来,眉目也舒展了许多。 “不会?” 苏倾澜冷哼一声,唇角扬动,盯着魏公路,“你调换秀女,又夜入将军府,不管是哪一件,都足以送你入牢!而且,此刻,我送你入狱,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让顾家在此事中全身而退!” 苏倾澜的声音慢慢地冷却下来,言语之中,多出了几分阴鸷之感,眉眼也越来越冷漠。 “少夫人不会这样做的。若是那样,陛下不一定会相信李家和韩厥一族勾结。若是陛下不相信,势必不会对李家放松警惕。当时候,会给朝廷带来多少麻烦。少夫人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 苏倾澜的手微微地发起了颤抖,她抬起眼皮,盯着魏公路。 不得不说,魏公路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苏倾澜的心上。 不管魏公路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她都不得不顾及李家真的会和韩厥一族勾结在一起,对朝廷不利。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慢慢地稳住了心绪。 她抬起眼,望着魏公路,沉声道,“魏公子,顾家在京城之外还有一座宅子。我瞧着魏公子在京城只怕也一时没有稳定的去处,不如暂时歇在那处宅子里吧。” 魏公路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一双手轻轻地捏在一起。 他知道,苏倾澜这是想要将自己控制在手中。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苏倾澜都需要时间来调查。 与其让他在这个时间内,四处游荡,远远不如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的更加安全。 苏倾澜说完,也不等魏公路说话,她已经将守在外面的流云唤了进来,吩咐她带着魏公路去城外。 看着苏倾澜的倩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魏公路身上的紧张之感才慢慢地消失了。 苏倾澜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 她手脚冰凉,腹部的疼痛感时不时地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卷动。 顾霆早就吩咐人备好了姜水,瞧到苏倾澜进屋,立即端上姜水。 他握住苏倾澜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发觉苏倾澜的手冰凉得像是刚刚握了冰块。 “澜澜?” 顾霆的心中微微一紧,握着苏倾澜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一边将她往前带,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手怎么如此冰凉?这跟着你的人怎么不知道给你暖一个汤婆子?” 苏倾澜却就势扑进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的一双手向前探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落下也不是,抬着也不是。 直到怀中的苏倾澜一双手环在顾霆的腰间,侧过头,耳朵贴在顾霆的怀抱中,轻声道,“将军,我怕。” 四个字,让顾霆的双手再没有任何犹豫地落在苏倾澜的后背上。 他一双手在苏倾澜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声音压得很低,就凑在苏倾澜的耳畔,轻声道,“澜澜,怎么了?”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将方才自己在魏公路那听到的话一一告诉顾霆。 听完苏倾澜的话,顾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色,心中也惴惴不安。 “李悦不是李家的秀女,是魏公路送进宫中的?那……那这魏公路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抱中,摇了摇头,“以魏公路的说法,这些年,李家迫害魏家,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希望能够自保。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可我一时半会,却也想不到,魏公路送一个李姓的秀女进宫,对魏家会有什么好处……我……我……” 苏倾澜说到一半,声音打起了颤抖,也情不自禁地结巴起来,双眼竟然有些发红,泪水在眼眶当中打着转动。 第426章 为了她,传就传吧 看着苏倾澜泪眼婆娑的样子,顾霆心中微动,眉眼挑动,手足无措,急切得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澜澜……澜澜……” 顾霆急切地呼唤着苏倾澜,两只手落在她的面颊上,手指从内往外地抚摸两下,将苏倾澜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顾霆的右手慢慢地滑到苏倾澜的脑后,将她的面颊往自己的怀中靠近几分,唇瓣凑在她的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哪知道,那个吻却让苏倾澜哭得更加厉害。 “将军,我是真的害怕了。”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后背还在不住地抽动,每说一句话,口吻当中都满是颤抖。 “怕什么?” “我本以为,只要顾家肯安稳度日,我们便能在朝局之中独善其身。不想,这些时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做来越觉得,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你我若是想要保着顾家的安全,保着宁儿,只怕……只怕……” 苏倾澜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可顾霆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 苏倾澜这是担心,朝中局势如此纷乱不堪,终有一日,会让处在风口浪尖的顾家成为大风之中摇摇欲坠的大树。 如若真的有那一天,顾家倾倒,意味着朝堂也会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那个时候,顾家、朝局、百姓会行至何处,依旧是个说不清楚的迷局…… 苏倾澜依偎在顾霆的怀中,直到晨曦的微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纸洒进屋中,苏倾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顾霆看着怀抱之中的苏倾澜,她闭着一双眼睛,那嫩白的面颊上,还挂着尚未完全凝干的泪痕。 她嫁给自己的这些时日之中,似乎总是在为了那些琐碎的事情,不住地担心、烦忧。 顾霆依稀之间,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迎娶苏倾澜,也曾经起誓,无论发生何事,自己都不会再让苏倾澜为自己担忧半分。 然则,这些日子,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真正做到过。 “少将军。” 屋外传来了小武子低沉的声音。 顾霆紧张地望了苏倾澜一眼,见她并未被小武子吵醒,这才安心几分,冲着屋外低声道,“来了。” 说完,顾霆便蹑手蹑脚地往外而去。 屋门打开,小武子微微探了探头,瞧了两眼屋内的方向。 看着顾霆脸上的急切之色,小武子不由自主地抿着唇瓣,嘴角微微扬动,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意。 看着小武子脸上的笑意,顾霆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笑什么?” 被顾霆这句话一问,小武子非但没有收敛笑意,唇角反而还扬动得更高,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 被小武子这样的笑容望着,顾霆心中非但没有怒气,反而也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小武子的肩膀,沉声道,“你个臭小子,笑什么呢?” 小武子这才收敛了几分笑意,眉眼弯动,“少将军如今可是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是吗?” 顾霆的目光动了动,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在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他想到这些时日自己身上的变化,倒是也真的觉得他似乎和以前有了许多不同。 “少将军以前可不这样为一个人担心。可是,自从遇到了少夫人之后,少将军就没有那么严肃了。” 顾霆斜眼瞥了小武子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小武子见状,这才也收回了目光,面色也严肃起来。 他望着顾霆,道,“您要的东西,已经都给您准备好了。可您真的准备直接去后宫吗?这外臣进宫,拜见妃嫔,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顾霆回过头,瞥了一眼屋中还睡在卧榻上的苏倾澜,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慢慢地关上门。 晨曦的阳光洒在苏倾澜的面颊上,将她那张柔美的脸,衬托得愈发动人了几分。 “传就传吧。” 顾霆淡然一笑,转过头,看着小武子。 顾霆那柔软地笑容,倒是让小武子微微一愣。 顾霆满不在乎地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似乎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和小武子对话,“只要我能护住了苏倾澜,他们要想传什么,只管让他们去传吧。” 小武子望着顾霆的后背,只觉得在晨曦的阳光之下,顾霆的身影看上去远远要比从前温暖许多。 顾霆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根本就不知道屋内的苏倾澜,早已经睁着一双眼睛,将顾霆和小武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顾霆离开了,苏倾澜翻了个身,将身上的被子向上提高几分,将被子的一角掩盖在自己的唇瓣上。 她唇角不由自主地扬动,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方才顾霆的话。 “只要他能将自己护在身后,外面传什么就让他们去传吧。” 这些话,像是一股温暖的春风,在苏倾澜的心中一点点地拂动而开。 苏倾澜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腹部,轻轻地抚摸两下。 她依稀之中,似乎还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是她和顾霆的第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尚且在自己的腹中,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不知日后若是长大了,知道这些事情,会如何思量自己的爹娘呢。 苏倾澜抚摸着自己的肚尖,双眼微微闭在一起,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苏倾澜看到一片苍白的白色。 一个身着小红裙的女孩,站在白色之中,侧过身子,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看到站在一侧的苏倾澜,唇角扬动,笑意更加浓郁。 见状,苏倾澜缓缓上前,伸出一双手,想要抱住那个小女孩。 哪知道,她的指尖才刚刚触碰到小女孩,小女孩便大叫一声,竟然在苏倾澜的眼前生生地消失了。 “孩子……孩子……” 苏倾澜高声喊道。 紧接着,眼前的白色骤然消失。 苏倾澜高呼着坐起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少夫人?” 流云已经从外面迎了进来,关切地望着苏倾澜。 第427章 拜会 宫中。 得知顾霆前来拜会自己,李悦十分惊讶。 她特意询问了小宫女许多遍,“少将军确实是来叫我的?是陛下亲自同意的?” 小宫女迷惘地摇摇头,“少将军既然都到了咱们宫中,自是来见娘娘您的。可是不是陛下同意的。奴婢的确不知。娘娘要不要见少将军?” 李悦没有急着出去,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一番。 她一双秀眉紧蹙在一起,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通通联想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到顾霆为何要见自己。 “吩咐下去,我在正殿见少将军。” 待到顾霆见到李悦,已经是快要一炷香之后了。 李悦特意换上了一件隆重的礼服,上面用苏绣的手法,绣着一群蝴蝶,若是仔细看去,不难瞧出,这些蝴蝶每一个都有截然不同的细节。 有的蝴蝶上面是蓝色的斑点,还有的蝴蝶上面是红色的条纹。 这件礼服,是李悦封了嫔位之后,顾霆特意赏赐给她的。 她穿上这件礼服,也是为了在顾霆面前表现出自己是受宇文德宠爱的嫔位,若是他有什么不敬之举,总得先好生思量思量才是。 这也是顾霆第一次见到李悦。 虽然朝中对这位李家大族选送进来的秀女,早已经有所传闻,近来顾家发生的许多事情,也都和她有关。 顾霆的心中也早就勾勒出一个李悦大致的模样。 可真正见到李悦,顾霆却还是不由微微发怔。 这李悦,倒是要比传闻之中,还要再美艳几分,只是那双眼睛,却满是算计之色,没有半分清丽模样。 “见过悦嫔娘娘。” 顾霆恭恭敬敬地对李悦抱拳行礼。 李悦淡然一笑,手摆动两下,示意顾霆不用多礼。 “少将军可是稀客。本宫这里不是惠妃娘娘宫中,素日里见不到像少将军这样的朝中大臣,若是下面的人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将军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莫要责怪才是。” 才一开口,顾霆便已经瞧出这李悦的不俗之处。 她字里行间,一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一边又暗示,顾宁与前朝暗中勾连,意指顾霆若是今日是为了他妹妹前来教训她,则大可不必 若是顾霆真的为了顾宁打抱不平,在这里说了什么,想必他人都尚未出宫,话就会传到宇文德的耳中。 想到这里,顾霆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看上去柔弱弱弱的绝世美女。 李悦毫无畏惧之色地回望着顾霆,眉眼之中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顾霆冰冷的目光而减弱半分,反而还越发浓郁起来。 “娘娘多虑了。” 许久之后,顾霆才收回目光,沉声道,“惠妃娘娘虽然出身将军府,可是一朝进宫,便是宫中之人,是伺候笔下的人。不仅惠妃娘娘不会有旁的心思,顾家也不会有旁的心思。皆是一心一意,只为陛下效劳。” 一计不成,李悦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本以为,宫中的顾宁已经足以让她手忙脚乱,如今又多出一个顾霆,李悦更是力不从心。 虽然心中早已经狠得牙痒,可李悦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笑意,“少将军说得是啊。是本宫多虑了。本宫只是瞧着姐姐,虽然进了宫中,可娘家就在宫外,日后若是想要出宫,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不似本宫,想要见一见家人,都是千里迢迢,已然是楚河汉界,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 顾霆心中暗道。 自从这李悦进了殿中,自己尚未与她开口说正事,她却已经明里暗里地给自己下了不少套子。 这番话,不就是明摆着,在揶揄顾霆,前番顾宁擅自离宫,宇文德却未曾重惩之事吗? 想必,李悦说这话,也是为了让顾霆明白,顾宁之所以会在宇文德面前得如此圣宠,一半是因为宇文德看重顾宁,更多的,却是因为顾家是顾宁最强有力的支撑。 顾宁和顾家是一体的,顾宁的过错,便是顾家的过错。 同样,顾家的过错,也是顾宁的过错。 顾霆不知,眼前之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充满敌意,甚至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处处提醒他。 想到这里,顾霆还是维持着笑意,望了李悦一眼,“今日臣前来拜见娘娘,实在是因为昨日臣的府中,进入一个贼人。此贼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娘娘所托,夜探将军府。事关娘娘,臣不敢大意,只得一早就来叨扰娘娘,瞧瞧娘娘到底认不认识此人。” 直到听到顾霆这句话,李悦的脸上才出现了几分紧张。 她打量着顾霆,一双手叠在一起,趁着衣袖将手遮盖住,右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捏了一把,好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顾霆冷然一笑,望着李悦,眉眼之中的笑意越发浓郁了起来。 “此人姓魏。” 顾霆的话音才落,明显看出方才还一脸冷静的李悦,猛然慌了神。 她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打量着殿中其他人,忙抬起右手,打断顾霆。 顾霆也不着急,只低下头,收住话头。 “你们都下去。” 许久之后,才听到座上的李悦沉声道。 殿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很快就退了出去。 李悦小心翼翼地看向顾霆,喉咙上下滑动,心中紧张不已。 “魏?不知此人唤作什么?” “魏公路。” 顾霆倒也并不隐瞒,只望着李悦,沉声道。 他虽然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来,可是李悦凝视着顾霆,已经从顾霆的眼中,看出了顾霆对自己身份的了如指掌。 李悦心中惴惴不安,一双手紧握在一起,死死地盯着顾霆。 她心思飞速转动,却不敢开口询问顾霆。 李悦担心,还没等自己开口,身份就会被顾霆说穿。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怪只怪自己太过心急,作何非要让魏公路去将军府? 这魏公路也当真无用。 平日里瞧着他尚且算是有些子武艺在身上的,怎么只是夜探将军府,就会被扣下了呢? 第428章 算是兄长尽心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安静到几乎只能听到顾霆和李悦呼吸的微弱声音。 顾霆唇角那似有似无的笑容,让李悦的心始终悬挂在嗓眼。 她想要问问,顾霆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却又担心,自己这一开口,或许听到的,就是令她备受打击之事。 二人一个不敢开口问,一个也无心开口说,只是凝视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心理底线率先被自己突破。 许久之后,李悦的后背猛然一松。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后背都是一片汗涔涔的。 冷汗在脊柱上一点点地向外渗透,几乎要将她吞噬了一般。 “你都知道了。” 李悦垂着双眼,盯着眼前的地面,低声道。 她声音低沉,似乎只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 “你不是李家选送的秀女。” 顾霆凝视着李悦的侧脸,沉声道。 “他还说了什么?” 李悦抬眼,试探着望向顾霆。 来之前,顾霆便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李悦类似的问题。 顾霆知道,若是想要知道李悦和魏公路的真实目的,与其费心思去询问二人,还不如不让他们二人见面。 时间一久,他们二人的心中自会生出嫌隙。 就比如现在。 当李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定然早就已经对魏公路生出了疑心。 她担心,魏公路昨夜在将军府被扣下,受不住将军府的严查盘问,说出了他们二人混进宫中的真实目的。 此刻的李悦,定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无论自己说什么,李悦都会自动将事情套在魏公路的身上,认定此事是出自魏公路的口。 这时的场面,对自己若说有利,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互相不信任,或许会促使李悦,说出更多真相。 可若说是不利,顾霆也不知道,魏公路昨日在府中所说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此刻更是没有法子,保证自己告诉李悦的消息,就定然是足以让李悦动摇她对魏公路信任的消息。 两人对视着,李悦的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显然也在打量顾霆。 “不管娘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既然已经以李家秀女的身份进了宫,若是李家倒了,对娘娘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思前想后,顾霆终于说出了万无一失的话。 不管魏公路和李悦混进宫中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李悦冒认了李家秀女的身份是事实,李家若是垮台,对李悦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也是事实。 这样的事实放在一起,足以让李悦相信顾霆的话。 果真,听了顾霆的这句话,李悦的警惕放松了下来。 她盯着眼前的地面,长出了一口气,眉眼之中的不安也平静了许多,许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被顾霆掌握在手中,是生是死,只是顾霆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我早就说过,想要让我在陛下面前鼓吹李家与韩厥一族串通根本就不可行。可是,他非不听。” “鼓吹?” 顾霆的剑眉向上挑动两下,盯着李悦,沉声道。 “魏公路早就恨透了李家,自是希望通过栽赃李家,到达他报仇的目的。却要我白白地葬送一辈子在这宫中。魏公路想得可真够好。” 听到这里,顾霆已经全然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看来,是魏公路想要报复李家,所以才让李悦代替了李家的秀女进宫,意图在宇文德面前进谗言,打压李家。 至于韩厥一族,只怕李家和韩厥一族有往来也是事实。 以魏公路的心机,如若不是真的发现了李家和韩厥一族有所往来,只怕也不敢如此冒险行事。 顾霆思量这些事情的时候,始终垂着眼睑,凝视着眼前的地面,并未露出些许神色。 李悦看不到顾霆的面色,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如此一来,心中的不安便更加浓郁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顾霆面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顾霆大惊失色,诧异地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想要将李悦搀扶起来。 “顾将军。我知道,调换秀女乃是死罪。可是,还请顾将军看在我也是被人利用的份上,饶我不死。” 李悦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一双眼中还有些许泪光闪烁。 顾霆盯着李悦,心思飞速转动。 此刻将李悦非李家秀女之事告诉宇文德,李悦固然难逃一死。 可是,以宇文德的多疑,只怕顾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说不定,宇文德会认为,是顾霆为了保护顾宁,故意攀扯出这等谎话。 更何况,眼前的李悦顶替了别人的名义进宫,却能在宫中安然这么多日,可见心思深沉细腻,若是在殿前翻供,那他更是百口莫辩。 与其到时骑虎难下,倒不如暂时压下此事,只当做是手中握着李悦的把柄,日后若是李悦真的敢有其他作为,也好一并发作。 想到这里,顾霆将李悦搀扶起身,对李悦道,“悦嫔娘娘此话严重了。无论娘娘过去是什么人,如今都是宫中的娘娘。娘娘放心,这魏公路,我自会解决。绝对不会给娘娘留下后顾之忧。” 李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顾霆,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上下扫视了一圈。 “娘娘不必惊讶。宁儿还在宫中一日,我在宫外就不能全然安心。若是日后,娘娘能与宁儿和睦相处,也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保全了自己的妹妹。” 李悦安下心来,对顾霆点点头,唇角也情不自禁的扬动几分,“将军放心,日后,我定然侍奉在惠妃娘娘左右,绝对不会让娘娘不安的。” 顾霆对李悦行了礼,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 “娘娘……娘娘不好了……” 屋外的太监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已经慌乱地冲进了殿中。 李悦打量了那太监两眼,不悦地厉声道,“慌什么?” 太监跪在地上,连连对李悦叩首行礼,高声道,“娘娘,京城暴乱了。” 闻言,李悦与顾霆皆是大惊! 第429章 镇压暴乱 御书房内已经跪满了人。 宇文德坐在书桌之后,面色凝重,桌上还放着一张满是血迹的丝绸。 这丝绸原本是奶白色,可是如今,却已经变成了鲜红之色。 那是禁军送上来的血书。 大约是在昨夜五更之后,京城骤然暴动,起兵之人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地涌入了京城之中。 最让宇文德恼怒的是,竟然是东门的禁军打开城门,放了贼人入京。 如今,这京城有一多半的地方,都已经落在了贼人的手中,烧杀抢掠,四处皆是贼人。 顾霆赶到的时候,恰逢宇文德扔掉了桌面上的白玉茶杯,茶杯在地上滚动两下,传来咣当一声破碎声音。 殿内的大臣纷纷跪地行礼,高呼,“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要朕如何息怒?” 宇文德冷漠而愤怒的声音从殿中传了出来。 “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如此行凶作恶,你们还要让朕息怒?你们告诉朕,朕该如何息怒?” “陛下。” 李金小心翼翼地上前,奉上一杯新的茶水,对宇文德躬身行礼,压低了声音,“少将军来了。” 宇文德斜眼扫视了李金一眼,端起那杯茶水,抿了两口,“请。” 很快,顾霆便快步上了殿中。 他一早入宫,去拜见悦嫔,此事宇文德早已知晓。 原本,若是没有京城暴乱之事,宇文德还有心询问顾霆,为何一早就拜见悦嫔。 可眼下,出了这等事情,除了暴动之外,宇文德心中再无他事。 “少将军来了。”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血书,对顾霆扬动下巴,“少将军看看吧,这消息可还新鲜得很。” 李金将血书递给顾霆。 顾霆才看了两眼,面色便是一沉。 “是韩厥人?” 宇文德双手搭在腹部之前,唇角微微扬动,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当初,朕要少将军率军攻打韩厥,少将军不肯。如今,这韩厥一族,都已经欺负到京城之中了,不知少将军,还是否坚持当日的言论?坚信韩厥一族绝对不会反呢?” 宇文德的话,让御书房之内的气氛猛然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就落在了顾霆身上。 血书之中写的清楚,攻破城门的贼人,正是韩厥一族。 甚至有人亲耳听到,那些贼人口中高喊的,正是韩厥一族的语言。 “陛下,这消息可是真的?” “少将军,城中都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如今,大半个东城已经沦陷了。西城,因为守军反应迅速,如今还在血战,怎么好说不是真的?” 一侧身着吏部尚书府的大人说道。 “陛下,臣是说,这些贼人当真出自韩厥?” 闻言,宇文德慢慢抬起头,挑动眉角,扫视了顾霆两眼,鼻腔微微动了动,从鼻腔之中,送出一个淡然的‘哼’字。 “看来,少将军还是认定,韩厥一族绝对不会反。韩厥一族的皇室或许不会反,可是难免有狼子野心之徒。” 宇文德说着,将冰冷的目光在顾霆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顾霆却还是拧着一双眉头,嘶啦两声,依旧摇摇头。 “陛下。” 许久之后,顾霆才对宇文德抱拳行礼,“耽误之急,是镇压京城的暴乱,生擒贼首。至于究竟是不是韩厥人,或是受韩厥人的指使,还得要捉拿了贼首之后,再行定论才是。” 宇文德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咬着自己的下唇,耷拉着眼皮,一时之间,瞧不出宇文德究竟在想什么。 李金离宇文德最近,自是看得更加清楚。 宇文德看似是在低头瞧着桌上的东西,实际上,余光却在顾霆和几个大人之间来回游走。 最初,李金不大明白宇文德这目光的含义。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宇文德摩挲在一起的右手拇指和食指。 跟在宇文德身边这些时日,李金发现,只要宇文德在深思某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看来,此刻,宇文德只怕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让顾霆出面平定城中的暴乱。 若是顾霆出面,那顾家的风头岂不是更盛? 想到这里,李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抬手摸了摸茶杯,低声对宇文德道,“陛下,这茶凉了。惠妃娘娘今日叮嘱了,陛下胃寒,加之京城暴乱,定然烦心不已,嘱咐奴才,不让陛下喝这凉茶。奴才给陛下换一杯吧。” 说着,李金便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他这番话说的倒是恰到好处。 想到顾宁那张脸,宇文德骤然望向顾霆,似乎已经下定了注意。 “既然如此,朕着少将军为首,镇压此次京城暴乱。切记,朕要看到为首者,朕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生事。” 顾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宇文德行了礼,便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而去。 宇文德吩咐其他人相助顾霆,务必要在今日之内,平定暴乱。三日之内,擒拿匪首。 待到众人散去,御书房才安静了下来。 宇文德右手抵在太阳穴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揉动两下,只觉头疼欲裂。 其实,不仅仅是顾霆,便是宇文德也认为,韩厥一族绝对不会反。 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反。 如今京城的暴动背后,定然还有黑手。 只是,这些黑手,希望自己能认定是韩厥一族要反。 “陛下。” 李金见宇文德面色不佳,立在他身侧,半躬着身子,低声唤道,“陛下可要去惠妃娘娘宫中歇一歇?” 宇文德眼中寒光一闪,抬眼瞥了李金一眼,目光一闪。 看到宇文德这样的目光,李金心中一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金,朕当初定下你留在身边伺候,就是因为看重了你能忠心耿耿,可你如今却是不知收了什么人的好处,倒是开始为旁人说话了。” 李金闻言,打着颤抖,慢慢地抬起眼,望向宇文德,“陛下……陛下这话是何意思?奴才不大明白。还请陛下示下。” 话音才落,一只茶杯已经落在了李金面前。 第430章 祸起萧墙 李金见状,头埋得更低,全身打着颤抖,牙关也在不住地发颤。 宇文德缓缓地站起身,唇角还挂着一抹阴沉冰冷的笑容。 他慢慢地走到李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李金,“惠妃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了她如此不管不顾?” 李金打着颤抖,不敢抬头,“陛下此话,奴才实在是不明白。” “方才那杯茶,你是真的想要换给朕,还是受了什么人的叮嘱,特意来提醒朕?” 李金心中一紧。 本以为他做的已经足够隐秘,在那么多大人面前,宇文德并未发怒,还照旧将镇压京城叛乱的事情交给顾霆,定然是没有对自己起什么疑心。 岂知,宇文德竟然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 李金思量片刻,鼓足勇气,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陛下见罪,奴才不敢不领。可奴才真的只是受娘娘叮嘱。娘娘吩咐了,定然不能给陛下寒凉之物。奴才也是担心陛下的身子。” 李金尽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喉咙上上下下地滑动一番,不敢多言。 等了许久,宇文德的面色终于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转过身,背对着李金,声音冷漠而无情。 “起来吧。” 李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着宇文德。 “李金,你是朕亲自挑选的宫中大监。若是你对朕都有违逆之心,朕当真是不知这宫中还有什么人是朕能相信的了。” 宇文德的语气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李金的心,也逐渐安稳。 “陛下多虑了。这宫中上上下下,自是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是吗?” 宇文德挑动眉角,虽然未曾多说,可李金却听得出宇文德口吻之中的寒凉之意。 …… 顾霆离了宫中,匆匆赶回府邸。 京城大乱,他身为臣子,自是要保卫京城安危。 可府中的安全,也必得要托付之后,才能安心。 本以为,外面乱成了这样,想必府中也是慌乱不已。 岂知顾霆回了府中,却见府中竟然是井井有条,井然有序。 不少小厮的腰间已经佩戴上了利刃,小武子正立在院中,吩咐所有人守好府邸的四个角落。 瞧到顾霆回府,小武子快步迎了上去。 “少将军。” “你们已经知道了?” “邬将军已经来通秉少夫人了。少夫人吩咐我打开了府中的仓库,给府中所有人,备上武器,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院墙上都已经埋伏了人,若是真的有贼人敢闯咱们将军府,必叫他有去无回。” 闻言,顾霆不由讪笑两声。 他摇摇头,心中暗道:自己怎么忘记了?这苏倾澜虽然如今尚且在孕中,可她本就是个运筹帷幄的性子,又怎么会无所作为呢? “少将军,少夫人已经吩咐邬余振他们前去城东,平定城中祸乱了。” “哦?” 顾霆诧异地望向小武子。 “可是陛下有圣旨到了府中?” “那倒没有。是少夫人说,以将军的性子,知道了城中的祸乱,定然是要揽下平乱之事。即便是将军不主动向陛下请缨,如今朝中无人,陛下便是砸也会将此事砸在将军的身上。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倒不如提前做了准备。” 顾霆点点头,唇角扬动,满意的笑容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娶得这样的良妻,当真是自己的福气。 “霆儿。” 就在顾霆和小武子说话之时,老夫人在身边嬷嬷的陪同之下,颤颤巍巍地穿过长廊,到了院中,立在顾霆身侧,急切地道,“京中的祸乱可还严重?” 老夫人与苏倾澜一样,都是出身武将世家,见惯了外面的血雨腥风,比起那些一辈子都窝在后院之中的女子,自是要淡定许多。 顾霆握住老夫人的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放心吧。不过是一伙小毛贼而已。只是因为禁军打开了城门,才惹得如此祸乱。只要及时平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老夫人的双眼慢慢收紧,虽然缓缓地点了点头,显然对顾霆的话还心有余悸。 “此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顾霆,“你是否马上要去平乱?” 顾霆立即点头。 老夫人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将顾霆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这祸乱来得蹊跷。你若是要去平乱,还要多加注意。如今,陛下的眼睛一直定在顾家军的身上。说不定,这只是陛下用来试探顾家军的手段。” 听闻此话,顾霆的一双眼睛蹙在一起,心中也微微不安起来。 老夫人这话倒是点醒了他。 此刻要平乱,城中能用的除了禁军便是顾家军。 禁军打开城门,此次祸乱因他们而起,定然不便再参加平乱。 那…… 顾霆的双眼骤然收紧,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袖筒之中的右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双眼微动,心中一沉。 “将军。” 就在顾霆惊异之时,苏倾澜也从后院而至。 让顾霆惊讶的是,苏倾澜竟然穿着一身戎装。 不仅仅是她,便是流云,也穿着一身盔甲。 “澜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霆和老夫人同时上前,盯着苏倾澜,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知道你定然要去平乱,你我夫妇一体,我自是要陪着你一道前去。” “胡闹!” 不等顾霆答话,老夫人已经沉声道。 “你当那平乱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那是要出人命的。你怀着身孕,怎么好去那样的地方?” 老夫人说着,就要吩咐流云将苏倾澜搀扶回去。 “娘。” 苏倾澜却异常坚定。 “娘就不觉得,这祸乱来得古怪吗?” 苏倾澜凝视着老夫人,一字一句沉声道。 她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老夫人想到的,她早也已经想到了。 闻言,老夫人才抬起的手,又慢慢地落了下来。 “便是如此,你也不能去。你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老夫人焦灼起来,言语之中,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颤抖之意。 “娘,我必须要去。” 苏倾澜坚定地道。 第431章 又入陷阱 东城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进城的贼人四处放火,生生地将东城烧了个七零八落。 这些年,京城之西一直因为官邸颇多,十分受重视,多半都是些红墙绿瓦的大宅子,这火便是在西城烧起来,也无济于事。 可是,在东城就完全不同了。 东城一直都是贫民百姓的聚集地,虽然在京城,可这些人一多半却都住着草棚子。 这些草棚子,本就因为天干物燥,只要遇到一点子火星子,都会有火光冲天之势,更别提还是这样处处都有人故意纵火了。 顾霆和苏倾澜站在火光之外,眼前明亮的火焰,仿佛一只只火龙,呼啸着,盘桓着从半空之中席卷而来。 顾霆本能地抬起手,将苏倾澜护在自己的身后。 小武子见到这火光冲天的样子,立即冲上前,对着四周的侍卫,高声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救火!” 侍卫们答应一声,纷纷寻找水源救火。 顾霆护着苏倾澜,别了一个方向,想让苏倾澜寻个地方站好。 哪知道,顾霆一个回头,竟然看到了暗巷之中闪过一道人影。 那人影显然是一直跟着顾霆和苏倾澜。 苏倾澜人都尚未站稳,便见顾霆高喊一声,已经冲着那人影追了过去。 “顾霆!” 苏倾澜见状,高声喊道。 小武子听到苏倾澜的声音,猛然别过头,便跟着顾霆追了上去。 苏倾澜本也要跟上,可看到眼前的火光,只能高声叮嘱小武子保护好顾霆。 小武子和顾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这条暗巷之中穿梭。 虽然巷子狭窄,可好在小武子轻功好,这狭窄的巷子也并未影响到他追逐顾霆。 顾霆眼瞧着面前的人影速度极快,显然十分熟悉这一片的道路。 顾霆在心中迅速思量,这人影到底会是什么人? 一直盯着自己和苏倾澜,却又对东城的地理环境如此熟悉! 突然,老夫人的话再度在顾霆的耳边响起:这场祸乱来得太突然了,也许背后还有难以告人的秘密。 难道…… 顾霆尚未来得及细思,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紧接着,顾霆的眼前便是一黑。 他听到小武子的高呼之声,“将军!” 接着,便是一阵打斗的声音。 那些声音十分模糊,顾霆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小武子抓住了那些人,还是那些人制服了小武子。 很快,顾霆便完全失去了意识,身子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倾澜瞧着侍卫们灭了火,将被困在火场里的百姓救了出来,确保无人受伤之后,才安可心。 她站在一间铺子外围的廊下,看着侍卫们忙忙碌碌,心中还记挂着顾霆,一时之间焦灼不已。 “少夫人。” 邬余振匆匆从远处跑来,对苏倾澜抱拳行礼,打量了一圈,“少将军呢?” 苏倾澜正在为顾霆焦灼,看到邬余振才安心了不少。 她指着方才顾霆追进去的暗巷,急切地对邬余振道,“将军追着一个人进了那暗巷了。” 邬余振目光猛动。 “邬将军,我这里还有事情,还要劳烦将军去瞧瞧。” 邬余振闻言,目光一动,立即答应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看着邬余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苏倾澜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不知为何,她盯着邬余振的背影,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待到火场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邬余振才急切地赶了回来。 苏倾澜急切地打量着邬余振,却见他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少将军呢?” 苏倾澜快步迎上前,望着邬余振,沉声道。 邬余振的眉头蹙了蹙,呼吸尚未调整妥当,便指着那边暗巷的方向,“少将军不在里面啊。” “什么?” 苏倾澜诧异地上前,目光落在那暗巷之中。 “我一路找进去,足足几百米,都没有见到少将军。也没有看到小武子……” 苏倾澜猛然上前,一把握住邬余振的肩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只对邬余振高声道,“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小武子和少将军追进去的,怎么可能没有找到?” 见苏倾澜情绪波动如此剧烈,邬余振也不由担心起来。 他忙抬手搀扶住苏倾澜,因为顾及男女有别,邬余振只扶着苏倾澜站稳了身子,便立即松开她。 “少夫人,我的确没有瞧到少将军和小武子。不过,这东城的暗巷都是通着的,四通八达,或许他们从暗巷的其他巷道出去了也不一定。”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苏倾澜的情绪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依旧盯着眼前的暗巷,袖筒之中的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满是冷汗。 “少夫人,您不要着急。再等等,或许一会儿少将军就回来了。” 苏倾澜只对邬余振点了点头,目光却还停留在那暗巷之上。 “少夫人。” 苏倾澜的目光尚未收回,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急切地呼唤之声。 听到声音,苏倾澜猛然别过头,看到迎着自己,迅速跑来的侍卫,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少夫人,有人送来了这个东西。” 那侍卫跑到苏倾澜面前,一双手向前探出,手中还拿着一只信封。 看到那信封,苏倾澜心更紧了。 她的手打着颤抖,慢慢地向前伸出。 “这……这……这是什么?” 那侍卫望着苏倾澜,却微微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有个小孩,将这东西交给属下,叮嘱属下交给您。” 苏倾澜与邬余振对视一眼,接过侍卫手中的东西。 分明只是一个轻若鸿毛的信封,可苏倾澜握在手中,却觉得重的自己几乎要托不住。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才看到信纸上的内容,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少……少将军……” 苏倾澜的声音打起了颤抖,牙关都在抖动,慢慢地别过头,望向邬余振,“少将军在他们手上!” “什么?” 邬余振和送信的侍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 第432章 老将出马 腹部的疼痛,让苏倾澜蜷缩着身子。 她额头上那层细密的冷汗,将昏迷中的她身上所承受的痛苦,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 老夫人坐在卧榻一侧,眼瞧着大夫为苏倾澜行针,那双枯竭的手死死地攒在一起,凝视着卧榻上挣扎不安的苏倾澜。 许久之后,大夫终于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在了苏倾澜的右边太阳穴上。 “如何?” 看到大夫长出一口气,直起身子,老夫人忙向前探动身子,凝视着大夫,沉声问道。 大夫也是大汗淋漓,他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又别过头,瞧了两眼苏倾澜有些苍白的面颊,长叹一口气,“老夫人放心吧。少夫人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才会晕倒。老夫已经为她行了针,想必一会儿少夫人就能醒了。” 老夫人这才安心不少,叮嘱管家好生送大夫出去,自己守在苏倾澜身边。 约莫是在半个时辰之前,苏倾澜被邬余振送回了府中。 彼时,她昏迷在轿子中,邬余振急得满头大汗,还没有进府,就高声喊着救命。 流云陪在苏倾澜身边,也是焦灼不已。 老夫人瞧到儿媳这副样子,大惊失色,立即吩咐人请了府医前来。 好在,府医用了针,告诉老夫人苏倾澜暂时无碍,老夫人也算是安心了。 “老夫人。” 管家将府医送走之后,又折返到屋中,立在老夫人身后,半低着头,目不斜视,轻声对老夫人道,“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少夫人的消息呢。” 老夫人这才收回了目光,将苏倾澜搭在腹部的手轻轻地放回到被褥之中。 这苏倾澜自从嫁到顾家来,三天两头,便因为顾家的事情被牵连。 如若不是她对顾霆情深意重,又怎么会在顾家待上这么久呢?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中对苏倾澜的怜爱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她慢慢地站起身,瞥了一眼管家,“吩咐人照顾好少夫人。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许惊动少夫人。” 管家眼看着老夫人那张沧桑的脸上,多出了一份坚定之色,也知这是老夫人打定决心,不管此次要对付顾家的是什么人,都一定会让这些人有来无回。 多年没有看到老夫人露出这样的神色了,管家的心中也是一沉,随即便对老夫人抱拳行礼,躬身道,“是。” 老夫人没有再与管家多言,大步流星地走出寝殿。 为着男女有别,顾安没有进寝殿探望,一直等在正厅之中。 瞧到老夫人进来,他才送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顾安安心。 她缓步走到正座边,一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慢慢地坐了下来,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厅中立着的几个人,都是跟随顾家多年之人。 邬余振,那是顾家军的将领。顾安与顾霆不在军中的时候,顾家军的大权全权交由邬余振定夺,可见顾家对邬余振的信任。 流云,是跟在顾霆身边多年的丫头。后又被顾霆拨去照顾苏倾澜,对顾霆和苏倾澜都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 白松,从前一直在顾家军中。他虽然不通武艺,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在顾家军中算得上是一个军师的角色。 这三人此刻都低着头,眉头紧锁,尤其是流云。 她既担心顾霆的安危,又担心苏倾澜,自是要比其他两人的面色更加凝重几分。 “少夫人无碍,你们可以安心了。” 老夫人环视了三人一圈,收回目光,沉声道。 闻言,流云的心终于安定许多,长出了一口气,锁着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几分。 “邬余振,将那信的内容,好好地念来给我听听。” 老夫人阴鸷的声音,让邬余振心中一紧。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才落在老夫人的面颊上,便是浑身一颤。 却见老夫人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正襟危坐,那张脸虽然满是皱纹,可是一双眼睛却异常的狡黠,发着异样的光芒。 邬余振虽然跟随顾安和顾霆多年,却从未见过老夫人的英姿,自是有些惊讶,老夫人素日里看上去和蔼可亲,今日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稳定了一番心神,才对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信是一个孩子送到军中的。那信上写着——顾霆在吾等手中,若是想要见人,拿人来换。” 说到这里,邬余振便停住了话头,依旧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望着老夫人。 闻言,老夫人的眉角向上挑动两下,瞥了一眼邬余振,“完了?” 邬余振也算是个叱咤风云之人,可是此刻,却不敢看向老夫人,“是。” “既然是换人,难道没有说是要谁去换吗?” 顾安急切地问道。 邬余振小心翼翼地扫视了顾安一眼,十分为难地低下头,摇了摇,“没有。” 一边的流云马上上前,道,“将军,少夫人当时也问了这个问题。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接着便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顾安与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皆动了动。 “少夫人与少将军抓到的那个夜探将军府的人在什么地方?” 老夫人望向流云,沉声道。 “后院。” “带上来。” 很快,魏公路便被人扭送着进了厅中。 他跪在厅中,双手都被绳子绑在身后,只能半躬着身子。 “抬起头来。” 老夫人对魏公路沉声道。 看到魏公路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着分外狡黠的目光,老夫人不由心中一沉。 她吩咐邬余振再对魏公路说一遍信的内容。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要换的人,就是你吧?” 老夫人沉稳的目光在魏公路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唇角微微扬动,冷然一笑。 魏公路抬眼,与老夫人四目相对,竟然从这老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他几乎敢保证,这老夫人若是年轻上那么几岁,便是又一个苏倾澜! 第433章 高手过招 老夫人与魏公路四目相对,两人对视了良久,还是魏公路率先低下头。 他唇角扬动,露出些许嗜血的笑容,一双眼睛之中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老夫人到底是老夫人。这点把戏还是没能瞒住老夫人啊。” 今日一早,魏公路依稀之间,听到屋外忙碌的声音,便已经猜测京中想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接着不久,他就被人提到了这前厅之中。 魏公路很快就反应过来,想来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在京城中闹出了什么乱子,正在想法子救他出去呢。 他一言已毕,便缓缓抬眼。 虽然魏公路跪在地上,可是那双眼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和胆怯之色,反而还要比那些站在厅中的人冷静淡定许多。 老夫人的目光动了动,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也不由地攒紧了几分。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多出了几分异样之感。 魏公路未免有些过于冷静了。 他一直被关在将军府中,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却还是能如此淡定,将自己的性命全权都交在外面那些人的手中。 这样的人,如若不是有超群的本事,便是有异于常人的手段。 能在沦为阶下囚的时候,还如此冷静,如此运筹帷幄之人,便是老夫人,见过的也不多。 她缓缓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魏公路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魏公路,唇角扬动,一抹冷冽的笑容,在老夫人的唇角上一点点扬动而开。 “魏公子,好手段啊。” 老夫人沉稳的声音,像是一只在远处,一点点响起的鼓乐之声,穿破了魏公路的耳膜,往他的脑海之中挤去。 “老夫人过奖了。” 魏公路凝视着老夫人,似有似无的笑容,邪魅的唇角,还有那云淡风轻的双眼,不管是哪一个,都在赤裸裸地挑衅了老夫人,挑衅顾家,“能在顾家的眼皮子底下做出绑架这等事情,我也要费些心力和手段的。老夫人,不妨明说吧,是否预备让我去换人?” 老夫人尚未未曾说什么,可一边的邬余振和流云都有些按捺不住性子。 流云恼怒地盯着魏公路,冷哼一声,“你以为没有你,我们就救不出少将军了吗?” 魏公路看也未曾看向流云,依旧凝视着老夫人,扬动的唇角,将他对流云的不屑一顾出卖得一干二净,“老夫人觉得呢?若是老夫人想要看看,这位姑娘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妨不要让我去换人,只静候一日。我敢保证,明日一早,老夫人就能看到少将军的尸首了。” “你……” 邬余振已经从腰间拔出了利剑,寒光一闪,那轻薄的剑刃搭在魏公路的脖颈上。 他冷眼凝视着魏公路,鼻尖翕动了两下,还有一阵白色的雾气从鼻尖之中探出。 “你以为,少将军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还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吗?” 邬余振是个在沙场征战多年之人,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即便是顾安有时也觉得过于浓郁。 可是,此刻,和眼前的魏公路比起来,这邬余振竟然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 魏公路非但没有被邬余振的这些话吓到,反而还有意无意地昂起脖子,故意将自己的脖颈往剑刃上靠近几分。 “这位将军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只管杀了我便是。我魏公路不过是烂命一条,若是能换了少将军这么一条尊贵的性命,也算是我死得其所了。” 邬余振抵在魏公路脖颈上的剑锋,一点点开始颤抖。 最后,他还是慢慢地收回了利剑,右手向下垂动,那寒光也逐渐收敛。 “老夫人,您可以等。只是不知,少将军还能不能等得住呢?” “让他去换人。” 就在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院外响起了苏倾澜冷冰冰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众人的目光,甚至包括魏公路,都不由自护地望了过去。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面色苍白,立在门外。 或许是衣衫单薄的缘故,倒是将微微隆起的小腹展露无遗。 “小姐。” 流云急速上前,抬手想要将苏倾澜扶住。 不成想,苏倾澜却制止了流云的动作。 她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慢慢地走到魏公路面前。 苏倾澜瞥了魏公路一眼,寒凉的目光,让魏公路不由心中一紧。 不等魏公路对她的目光做出回应,苏倾澜已经收回目光,看向老夫人,“娘,让他去吧。” “澜澜……” 在看到苏倾澜之时,老夫人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缓和之色。 她抬手缓缓向前,扶住苏倾澜的胳膊,拉着她,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才道,“你怎么起来了?” “娘。” 苏倾澜身子还很虚弱,每说一句话,后背都会有冷汗顺着脊柱,一点点渗透出来。 她嘴唇青紫,脸颊苍白,有气无力。 “坊间传闻,此次京城动乱与韩厥一族有关。顾霆若是落在他们的手中,再被他们设计扣上里通外国的罪名,咱们那位陛下,不会心慈手软的。”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魏公路。 显然,苏倾澜想到的,正是魏公路打算的。 因而,听到苏倾澜这番话,魏公路非但没有怒意,反而还扬动唇角,笑呵呵地凝视着苏倾澜。 他那模样,倒像是在瞧一个和自己心有灵犀的同伴一般。 “让他去,顾霆能安稳回来最好。若是他不能回来……” 苏倾澜慢慢地直起身子,右手抬起,手指尖中突然飞出一样东西。 厅中无人看清,那东西是怎么打中了魏公路的右眼,就连魏公路自己,都不知为何,右眼突然疼痛了一下,眼前便模糊起来。 “魏公路,从前我不知你的身份,现在知道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抓你回来。若是少将军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拔完你的头发。若是少将军折了一条腿,我就将你做成人彘。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试一试。” 阴冷的声音,让厅中所有人都神色慌乱,杳无声响。 第434章 有备而来 交换的时间选在了晚上。 经过了东城的动乱,京城的夜晚变得分外静谧和谐。 顾府的马车,停在约定地点的那棵榕树之下,马车之中的苏倾澜微微闭着双眼。 她全神贯注,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自己的耳朵上,听着四周的动静。 “少夫人。” 马车之下,传来了流云低沉的声音。 苏倾澜未曾开口,也未曾睁眼,只是从鼻腔之中,送出了一个淡淡的‘嗯’字。 “都已经埋伏好了。” 流云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好。” 言语已毕,苏倾澜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坐在她对面的魏公路,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还被塞上了一条腥臭无比的抹布。 他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凝视着苏倾澜,身子来回晃动了两下,害得马车也左右晃动。 苏倾澜冷笑一声,身子向前探出,抬起手,一把扯掉了魏公路嘴里塞着的抹布。 “这就是少夫人让我去换人的方式吗?” 魏公路连着呸了两口,才将口中的恶臭都呸了出去,恼怒地瞪着苏倾澜,沉声道。 虽然他看上去十分恼火。 可苏倾澜知道,以魏公路的心性,只怕现在心中还在偷着乐呢。 苏倾澜并未回答魏公路的话,而是掀开马车的帘子,露出了帘子外面漆黑的夜色。 “魏公路,我只说让你去换少将近回来,可没说怎么换啊。我没有打断你一双手脚,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若是你还不知好歹,那可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苏倾澜拎住了魏公路的衣领,拖着他,从马车之中跳了下来。 两人都尚未站稳,魏公路便望着苏倾澜的侧脸,有意调笑道,“想不到少夫人虽然怀着身孕,却还是身手如此敏捷,当真是佩服、佩服啊。” 苏倾澜略带不悦地别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魏公路一圈,便将他往前推动几分。 魏公路一时脚下不稳,倒是险些被苏倾澜推倒在地。 他也不恼怒,只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稳住自己的身形,便微微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唇角还是维持着那令人生厌的弧度。 “叫你的人出来。” 苏倾澜沉声道。 魏公路仰起头,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嘴唇都未动,便听到他的口中,传出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在模仿鸟叫,又似乎只是发出了一些古怪的音节。 苏倾澜知道,江湖上的确有那么一些能人异士,能够模仿不同的声音,想不到,这魏公路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很快,街道两边的暗巷之中,便有了动静。 苏倾澜一把将魏公路拉了过来,右手抵在魏公路的腰间,手中的匕首已经扎在他的腰上。 魏公路后背微紧,只慢慢地别过头,望了苏倾澜的侧脸一眼,淡然一笑,“少夫人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不怕你跑。我只是在想,该送给你的人,一份什么样的惊喜。”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方。 很快,从两侧的暗巷中,便冲出了四五队人,每队人马,都有三四人。 这十几个人同时在苏倾澜的眼前排开,手中都拎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警惕地望着苏倾澜。 “老大,你没事吧?” 其中一个大汉,盯着魏公路,瓮声瓮气地问道。 那声音,苏倾澜听着倒是有几分熟悉。 很快,她便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声音了。 这声音,不就是当日她救下萧婉词的时候,那追杀萧婉词的大汉的声音吗? 看来,萧婉词果真说的没错。 这魏公路和当日那些人,的确是一伙的。 魏公路并未意识到身后的苏倾澜在想什么,可是那小匕首之下,魏公路也不敢有大动作,只对那人扬动下巴,点点头,高声道,“没事。” 那大汉这才安心了几分,重新将目光落在苏倾澜身上。 “你,放了我们家老大。” 苏倾澜瞥了那大汉一眼,杏目蹙在一起,笑容冷淡阴沉, 不等苏倾澜答话,魏公路已经率先喊道,“没规矩。说好了是换人,少将军呢?” 很快便有人推着顾霆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 顾霆半低着头,似乎神志不清,走路之时,也全数要靠着身边的人搀扶。 看到顾霆这样子,苏倾澜的心中一沉。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苏倾澜冷声问道。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竟然哈哈大笑两声,“少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喂少将军吃了一些东西。吃了这东西之后,以后,少夫人和少将军一定会儿孙满堂的。” 紧接着,几个大汉便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那笑声猥琐不堪,声声入耳。 苏倾澜抵在魏公路腰间的匕首向前推动几分,唇瓣凑在魏公路的耳畔,“既然是你的同伴不想让你好好回去,那你便怪不得我了。” 说着,苏倾澜抬手捂住魏公路的嘴,手中的匕首一点点地往魏公路的后腰钻了进去。 魏公路呲牙咧嘴,想要叫,嘴被苏倾澜捂住,却叫不出来。 苏倾澜手中的匕首是特制的,上面并不是光滑的利刃,还带着一个个豁齿。 此刻,苏倾澜一边将匕首往前推去,一边还在魏公路的身体内转动,搅弄着魏公路腰间的血肉,那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让他们拿解药来。” 苏倾澜侧过头,盯着魏公路的侧脸,沉声道。 说完,她慢慢地松开了魏公路的嘴。 魏公路只觉得口中似乎含了什么东西,一口气体堵在他的喉咙里,将那些痛苦的惨叫全部都咽了下去。 看来,苏倾澜早就是有备而来,就连惨叫的机会都不给魏公路。 趁着夜色,她又和魏公路离得如此近。 只要魏公路叫不出来,那些大汉便难以发现,魏公路身上的伤。 魏公路微微侧过头,正好对上了苏倾澜阴冷的目光。 她盯着魏公路,显然若是魏公路不要到解药,或是胡乱地喊叫些什么,那匕首,定然会再度扎进他的腰中。 第435章 回家了 “拿解药来。” 许久之后,就在对面的大汉们有些焦灼不宁,一个个都探着头,准备上前瞧瞧魏公路到底怎么了之时,终于听到魏公路的声音。 冷冽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颤抖,惹得那些大汉们更是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大汉诧异地望向魏公路,试探着道,“老大,什么解药?” 魏公路没好气地看向那大汉,“你们给顾霆吃了什么好东西?” 他腰间疼痛不已,可苏倾澜离自己这么近,他又实在没有胆量与苏倾澜为敌,只能将一肚子的怒气,全部都撒在了那些大汉的身上。 那大汉倒也十分委屈。 他向后退了几步,侧过头,打量了两眼身后的几个同伴,才道,“这烟壳哪里有什么解药?” 听闻此话,不仅仅是魏公路,苏倾澜的一双杏目也骤然放大。 “你们敢给少将军用烟壳!” 苏倾澜怒目凝视着那几个大汉。 大汉们对视两眼,其中一人操着一口浓郁的番邦语调,对苏倾澜道,“没办法,少将军不是一般人。我们一不敢对他用刑,二不能让他轻易逃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了。” “混蛋!” 不仅是苏倾澜,便是隐藏在暗中的流云,也是咬着牙,沉声道。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跟在顾霆身后的小武子,和顾霆同样神志不清。 “魏公路,是他们不想让你活!” 苏倾澜的声音颇高,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抬起手,那特制的匕首,从魏公路的肩膀处扎了下去。 这一次,苏倾澜并未捂住魏公路的嘴,显然也并未准备瞒着那些大汉。 寒光一闪,紧接着便听到了魏公路的惨叫。 他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肩膀,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那几个大汉见状,便要对顾霆和小武子做同样的事情。 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从屋顶上,冲出一批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皆是身手矫健,右边的胳膊上都绑着红色的丝带。 他们从屋顶跳到了地面,手中的利刃同时出鞘,冲着那些大汉便砸了过去。 大汉们哪里能想到,这屋顶上竟然有埋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一个个向后退去。 不过,这些大汉到底也不是寻常人。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他们已经稳住了身形,与黑衣人们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隐藏在临街几个铺面中,流云带领的侍卫们也都冲了出来,与那些大汉战在一处。 流云更是火速上前,在几个侍卫的帮助之下,扶起顾霆和小武子,便往马车这边飞奔而来。 马车边也围满了人,不仅仅是黑衣人,还有想要上前将魏公路拖走的大汉。 一时之间,血光飞溅,四周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流云和侍卫已经将顾霆和小武子送到了马车边。 顾霆与小武子两人皆是神志不清,额头上还都冒着细密的冷汗。 “小姐,烟壳是会致幻之物。而且,日后还会对此物产生极大的依赖性。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跑了!” 流云说着,便拎起手中的利刃,要加入战场。 不成想,苏倾澜却一把扯住流云的胳膊。 她回过头,望了两眼虚弱地靠在马车上,周身无力的顾霆和小武子,心中也是一阵恼怒滕然而起。 饶是恨毒了眼前这些人,可苏倾澜的理智还是让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让他们走。” “小姐?” 闻言,流云诧异地别过头,对苏倾澜送上一个惊讶的目光。 “让他们走!只有他们走了,我们才能知道,魏公路到底是什么人。他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 苏倾澜凝视着流云,一字一地说道。 流云闻言,长叹一口气,怒目看向那些大汉。 许久之后,她只得咬着后槽牙,对苏倾澜道,“是。” 紧接着,流云便冲入了战场之中。 可苏倾澜知道,这一次,流云加入战局,是为了能够顺利地放走魏公路和那些黑衣人。 她不再关注战局如何,蹲在顾霆身侧,抬手覆盖在顾霆的额头上,轻轻地测量一二。 顾霆的体温颇高,脸颊也有些泛红,看来是烟壳已经在他的体内起了作用。 “将少将军和小武子扶起来。” 苏倾澜对身边的侍卫叮嘱道。 侍卫们闻言,纷纷扶住顾霆和小武子。 苏倾澜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薄荷丸放在二人的口中。 这东西清亮异常,虽然没有什么特效,可用来提神醒脑,却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果真,才用下薄荷丸不久,顾霆和小武子脸上的红色便一点点地退了下去,二人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几分。 顾霆第一个醒来。 他双眼缓缓张开,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才睁开眼,便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少将军,是我。” 苏倾澜见状,忙伸手握住顾霆的手腕。 熟悉的温度在顾霆的手腕上蔓延而开,苏倾澜身上独特的香味,也在顺着空气,一点点地弥漫进顾霆的鼻腔之中。 顾霆的意识被慢慢地拉回到现实。 他眉眼微动,望向苏倾澜,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骤然向前。 顾霆的手落在苏倾澜的腹部,竟然急切地问道,“澜澜,孩子没事吧?” 苏倾澜不解地望着顾霆,看他急切的模样,便知他定然是在服用烟壳之后,看到了有关孩子的场景,才会如此紧张。 苏倾澜忙握住顾霆的手,连连摇头,“孩子很好,将军放心吧。” 顾霆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情况,眼底的不解慢慢地涌动而上。 苏倾澜也来不及解释,只扶起顾霆。 那些大汉已经在流云的刻意放纵之下离开了,还拖走了身受重伤的魏公路。 地上留下的那道血痕不难看出,这魏公路即便是能活着回到他们的大本营之中,恐怕也要费上一条胳膊。 “我们这是在哪里?” 顾霆打量着四周,转了一圈,才看向苏倾澜,沉声问道。 “将军,你和小武子回家了。” 苏倾澜的声音打着颤抖,望着顾霆,低声回答。 第436章 是他 顾府灯火通明。 顾安和老夫人一直都等候在正厅之中。 听到二门的小厮回禀的消息,两人火急火燎地迎了出来。 苏倾澜搀扶着顾霆,流云搀扶着小武子,颤颤巍巍地才下了马车。 看到火速出来迎接的二老,顾霆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都是儿子不孝,让爹娘跟着儿子担忧了。” 老夫人匆匆上前,忙将顾霆搀扶起来,“说什么傻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霆一圈,见顾霆身上并无任何外伤,这才微微安心几分,“没有受伤吧?”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对老夫人摇摇头,“他们只是想要换回魏公路,并未对儿子如何。” 回来的路上,苏倾澜和顾霆已经商定。 为了以免老夫人担心,不将他与小武子服用过烟壳的事情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闻言,心中动了动,虽然点了点头,可是瞧着那神色,只怕并未完全相信顾霆的话。 她别过头,看向小武子。 见小武子也是神色虚弱,面颊泛白,“小武子也受苦了。” “有劳老夫人记挂。我没能保护好将军,罪该万死。” 小武子说着,就要跪下。 老夫人忙扶住他,“如若不是你陪在霆儿身边,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快起来。” 流云这才搀扶着小武子站起身,一行人匆匆进了府中。 顾府的大门再度关上,沉闷的声音,将一直等在府门之外的一双眼睛堵住。 眼睛的主子收回目光,翻身上马,快速往皇城的方向而去。 府医尚未离开,见顾霆回来,忙替他号了脉。 虽然顾霆服用了烟壳,可好在数量不多,并未影响到脉搏,府医倒是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只回禀了老夫人,顾霆的身子康健,并未发现有什么内伤。 老夫人的心,这才算是完全安宁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待到府医退下,老夫人吩咐伺候的丫头和小厮们暂时出去,屋中只剩下顾霆夫妇,与老夫人和顾安。 “霆儿,你实话告诉娘。这些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老夫人还是不安心,第一时间问道。 “娘,我被他们带走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他们到底对我用了什么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府医医术高明,若是我真的被用过什么药物,府医没理由瞧不出来。既然他都说我无碍,那想必真的没事。” 老夫人闻言,虽然拧在一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了几分,可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 “这也太奇怪了。” 老夫人盯着眼前的地面,一双手搭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拧着眉头,“这些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甚至还烧了东城,难道就只是为了救出一个魏公路吗?” 说完,老夫人抬起头,目光在苏倾澜和顾霆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满城的百姓,难道就只是为了换魏公路回去?这魏公路究竟是什么来路?”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二人也低着头,缓缓摇动两下。 老夫人打量着二人,目光一会儿在苏倾澜的身上停留,一会儿又望向顾霆。 这二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但凡是老夫人的目光望到他们,他们都十分默契地低下头,躲开老夫人的目光。 他们越是如此,老夫人越是确信,他们定然还知道些什么。 “霆儿,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随时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难免前来问罪。你若是还不告诉我,到时候,我只怕连想要护你都做不到。” 老夫人的言语之中多出了几分冰冷之意,目光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这是苏倾澜嫁进顾家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老夫人发怒。 她不由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本能地用眼角的余光望向顾霆。 顾霆也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眼,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瞳孔之中满是怒气,死死地盯着二人,甚至都未曾眨眼。 很显然,老夫人正在等待顾霆和苏倾澜的回话。 “娘。东城放火的人,和这些人,不是一伙。” 许久,顾霆才沉声道。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老夫人,便是苏倾澜,也是诧异地别过头,惊讶地望着顾霆,几乎是抖动着声音,道,“不是一伙?” 这个消息,便是苏倾澜,也未曾想到。 顾霆慢慢地点头,他才要开口,却因为一阵涌动而起的痰气,逼得他咳嗽了两声。 苏倾澜见状,忙将手搭在顾霆的后背,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顾霆咳嗽了许久,才慢慢地稳住了气息,抬起手,对苏倾澜微微晃动两下。 “这伙人是当日跟着我们从将军府一起前往东城的。而且,他们这些人,虽然手段阴毒了些,其中也不乏有武艺之人,却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算不得什么。” 苏倾澜很快就明白了顾霆这话的意思。 她接过顾霆的话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没有本事闹出东城这些事情?” 顾霆望了苏倾澜一眼,缓缓点头。 “若是霆儿说的是真的,那东城的事情,会是什么人做下的呢?难道真的是韩厥人?” 老夫人凝视着二人,沉声道。 苏倾澜与顾霆四目相对。 很快,苏倾澜就从顾霆的目光之中读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慢慢地摇头。 她逐渐向后退了两步,双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怎么可能?” 苏倾澜盯着顾霆,慢慢开口。 老夫人闻言,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他会因为要试探将军,豁出半个城的百姓吗?” “禁卫军,是皇上的亲军。若说禁卫军中出了叛徒,指使之人,如若是朝堂中人还情有可原。可若是番邦人,是断然没有可能的。” 听到这里,老夫人也明白了顾霆口中,东城主使之人的身份。 看来,又是为了试探顾家,他才特意设下了此局、 宇文德远在宫城,还真是处处费尽心机! 第437章 你守护的是什么 宫中。 御书房的灯已经亮了一夜。 宇文德靠在身后的龙椅上,右手在眉间揉动了两下,长叹了一口气,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又微微加重了几分力道。 一阵寒风吹过,长廊之下的油灯晃动了两下,将窗户上的黑子也抖动一番。 宇文德的遐思被那抖动的影子惊醒,慢慢地别过头,往窗外瞧了一眼。 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快要三更了。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早朝了。 可消息,却还是迟迟没有传来。 宇文德不敢睡,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就在此时,窗户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木质的窗框被人从外面推了起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只手搭在窗框上,身子一翻,从外面跳了进来。 宇文德阴鸷的眸子骤然收紧,双眼落在那影子上,目光动了动,心中擦安宁了几分。 “怎么样?” 宇文德沉声问道。 那黑影匆匆上前,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手抱拳,高高地举过头顶,低着头,“城东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 “是顾家军出手了吗?” “是。” 黑影答完话,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就连黑影的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不敢再抬头,低着头,等着宇文德的回话。 “这顾家军,倒是比朕的禁卫军还要强出不少。看来,这一次,京城的百姓,又要对顾家军多加赞扬了吧。” 黑影依旧没有答话,低着头,许久不言。 “看出顾家军和韩厥一族有什么往来了吗?” 宇文德接着问道。 黑影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在油灯的光芒之下,凤河的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宇文德。 “少将军才到东城,就被一伙人带走了。” 宇文德的双眼蹙在一起,身子猛然向前,右手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了两下。 “知道是什么人吗?” 凤河凝视着宇文德,缓缓摇头。 “废物!” 宇文德恼怒地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那茶杯跌落在凤河面前,滚动两下,啪嗒一声碎成了好几片。 “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冷笑一声,对凤河摆摆手,“不是你无能,是顾家少将军太厉害了。” 凤河不敢答话,只能慢慢地抬起眼,望着宇文德。 “朕看,不仅仅是顾家军,只怕这京城之中,不少人的眼中,都只有顾霆,而没有朕了。” “陛下。” 凤河这才小心翼翼地凝望着宇文德,犹豫了许久,缓缓开口,“其实,属下以为,陛下何苦定然要寻到顾少将军勾结韩厥一族的证据呢?顾霆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手中的顾家军更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剑。陛下何不与顾少将军好好谈谈?” 宇文德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眼中闪烁着些许冷冽的光芒。 他盯着凤河,虽然没有开口,可那双阴鸷的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凤河不敢再多言,重新低下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重重叩首,“陛下,是属下失言了。” 宇文德冷眼扫视了凤河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 他转过身,背对着凤河,抬手晃动两下,吩咐凤河下去。 此次东城之事,他策划的如此周密,原本就是想看看,顾霆是否会因为对方是韩厥一族的人而手下留情,以此来判定,顾霆究竟与韩厥一族是什么关系。 可是没想到,顾霆在东城,根本就没有停留。 如此说来,自己损失这么大,却还是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顾家军依旧死死地掌握在顾霆的手中! 宇文德思量着,垂在身边的右手,握得更紧了。 与韩厥一族开战,迫在眉睫。 可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自己却还是不能保证完全掌握最有利的顾家军。 照着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他心中的雄图伟略,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实现了。 宇文德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一双眼睛蹙得更紧,眉目之中充斥着冷笑。 “顾霆。” 宇文德的声音阴森可怖,从喉咙之中,一点点地挤了出来。 顾府。 晨曦的阳光,挤破了窗纸,一点点洒在了苏倾澜的面颊上。 感受到了光芒,苏倾澜缓缓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将光芒抵挡在视线之外。 挣扎了许久,她才慢慢地转过头,放下右手,却对上了一双异常清冽的眼睛。 “少将军?” 看到那双眼睛,苏倾澜一愣,瞬间便清醒许多。 她右手撑在身前,慢慢地坐起身子,望着顾霆,“你这是一夜未眠?” 顾霆也撑起身子,苏倾澜顺势拿起了他身后的金丝枕,靠在顾霆的腰间。 “东城之事,实在是事出古怪。我睡不着。” 顾霆若有所思,盯着被褥上的金丝凤凰,一双手十指相交,叠在一起,右手的手指,还时不时地在左手的手背上轻轻地点动。 “你是担心,陛下接连对顾家出手,对你出手。在宫中,却对顾宁如此偏爱,恐怕还有后招在等着咱们?” 苏倾澜说着,坐在顾霆对面,盘着一双腿,亵衣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在盘着的双腿上,瞧上去倒是更加清晰了几分。 顾霆的目光落在苏倾澜的肚尖上,长叹一口气,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落在苏倾澜的腹部。 苏倾澜也低下头,望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一点点摩挲。 “从前扶持宇文德,是因为他与太子和二皇子比起来,是个好皇帝。可如今,宇文德在皇位上,却一心一意只想要和韩厥一族挑起战事。他如此不顾百姓生死,倒是让我开始怀疑,咱们付出如此多,是否值得。” 苏倾澜抬起手,一把握住顾霆的手腕。 顾霆抬眼,凝视着苏倾澜。 二人近在咫尺,苏倾澜甚至能够感受到顾霆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地喷洒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将军,你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苏倾澜凝视着顾霆,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句话,从前苏倾澜也曾经问过顾霆,只是当日,她并未得到清晰的答案。 今日,她终于再度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438章 我愿意陪你一起 顾霆凝望着苏倾澜,身上的血液似乎慢慢地凝固在血管之中。 他目光轻动,被苏倾澜握住的手,微微轻动两下。 察觉到了顾霆手中细微的动作,苏倾澜反手与顾霆十指相扣。 她一只手握着顾霆的手,另外一只手,顺着顾霆的腰际一点点向他的身后滑去。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她发髻间甜香的气息,顺着空气,席卷入顾霆的鼻腔。 顾霆的身子动了动,也抬起另外一只手,环住苏倾澜纤细的腰肢。 “少将军,你我都是二世为人。你可知,上一世,我们经历了那样惨痛之事,为何我这一次,,还愿意义无反顾地留在你身边吗?” 这件事情,顾霆倒是从未听苏倾澜说起过。 他的后背直了直,揽在苏倾澜腰间的手,轻轻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虽然没有开口,可是却用自己小小的动作,回应了苏倾澜,示意她接着说。 苏倾澜在顾霆的怀中抬起头,一双明艳的眸子,望着顾霆的侧脸,唇角轻轻地扬动,“因为我知道,你值得。” 顾霆的心中一动,低下头,目光恰好与苏倾澜的双眼对在一起。 “少将军,你有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了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愿意放弃一切。而且,我知道,你要守护的东西,绝不是寻常人所谓的名利、银钱,你要守护的,是你的家人,还有中原成千上万的百姓。” 苏倾澜的眼底还有些许晶莹剔透的光芒闪烁着。 “所以,我愿意陪伴在你的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苏倾澜的一双手慢慢向上,一双玉臂勾在顾霆的脖颈上,身子向前倾斜,靠在顾霆的怀中。 她的右手手指在顾霆的胸膛上轻轻地打着圈,若有所思,“当初,你扶持宇文德上位,是因为你认定他是一个好皇帝,一个愿意为了天下黎明苍生付出一切的皇帝。可是,他上位之后,却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苏倾澜仰起头,眼瞧着顾霆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凝视着前方,目光之中闪烁着几分光芒。 “如今,宇文德不惜一切代价,要与韩厥一族开战。而你,也不惜一切代价,反对他与韩厥一族开战。他位的,是要稳住自己的皇权,而你为的,是边关百姓能有一个安宁的生活。不管从你们二人谁的角度看,都没有问题。” 顾霆低下头,目光轻动,望向苏倾澜。 “少将军,你不必如此两难。若是你与宇文德,谁也无法劝服对方,那只有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你们想要保护的东西。至于在这些过程之中,究竟会遇到何等事情,造成怎样的结果,我都会陪着你。” 顾霆与苏倾澜四目相对,在晨曦阳光的照耀之下,苏倾澜那张绝美的面颊上,还浮动着光芒。 那些光芒,让人心动。 顾霆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慢慢地俯下身子,唇瓣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上,又从面颊,慢慢地挪动到苏倾澜柔嫩的双唇之上。 …… 和顾府的温馨相比,刑部大牢,阴森可怖。 长达五六米的长廊之中,只有最尽头处,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晨曦透过那小小的窗户洒进刑部的牢狱之中,唤醒了审讯室里疲惫的狱卒。 他们纷纷睁开眼,打了几个呵欠,振作精神,重新望向那些被吊在半空之中,全身都是鲜血,整整被审了一夜,却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几个男子。 “你们几个,还真够嘴硬的。” 为首的狱卒还在打着呵欠,将身上的盘扣系好,扫视了一圈那几人,“你们在东城放火,是顾家军的人亲自看到的。还想抵赖不成?” 其中一人慢慢地抬起头。 他因为被用了刑,脸上满是鲜红之色,连带着一双眼睛也肿着,嘴角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干。 他冷笑一声,盯着为首的狱卒,“顾家军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抓我们?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话都尚未说完,那人已经被离他最近的狱卒狠狠地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腹部。 那人疼得蜷缩着身子,一脸怒气地盯着那狱卒。 “几个放火的小人,还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呸!” 说着,狱卒便要上前,再好好地教训教训那犯人。 就在此时,却听到长廊之外,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便见监狱长一边赔着笑意,一边躬着身子,从门外往长廊之中挪动了进来。 “凤河大人。这里面黑,您当心一些。” 凤河看也不看监狱长,一边往审讯室走来,一边沉声道,“叫你的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说话的功夫,监狱长已经将凤河引到了审讯室中。 那几个被吊在半空的放火之人看到凤河,一个个都来了精神,原本萎靡的眼睛中,也都有了光芒,纷纷看向凤河。 其中一人,还低声唤了出来,“凤河大人。” 凤河没有理会那人,只抬起手,微微晃动两下,示意他们不必着急。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依旧盯着监狱长。 监狱长尴尬地陪着笑容,连连点头,便将其他狱卒都唤出了牢房。 “凤河大人,是陛下要您来救我们的吗?” 见到狱卒们离开,其中一个放火之人才高声喊道。 凤河凝视着狱卒们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右边的衣袖抖动两下,才别过头,看向那几人,“陛下让我来问问,顾家的人有没有找过你们?” 那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只有顾家军出面逮捕了我们。其他顾家的人,我们一个都没有看到,更别提还有什么人前来求助或是和我们谈条件了。” 闻言,凤河高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微微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在审讯室中来回踱步一番。 “凤河大人,您还是先把我们放下来吧。兄弟几个都已经受不了了。” “是啊。是啊。” 凤河别过头,望向这几人。 第439章 灭口 凤河从前本就是个江湖之人,虽然如今在宇文德身边服侍了有些日子,身上的江湖草莽气息已经减弱了不少。 可是,当他用一双极其阴沉的眼睛望向这些放火之人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面面相觑,对眼前的凤河生出些许恐惧之意。 “放了你们?” 凤河冷眼盯着几人,似乎在问他们,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几人中,已经有人意识到了凤河的态度有异常,对视几眼,不再开口。 可还有一部分人,依旧没有意识到凤河那双眼眸之中,有几道嗜血的光芒,还高声问道,“凤河大人,我们可都是为陛下办事。这些不长眼的,让我们在这里受了这样的罪,待到我回宫之后,一定要告诉陛下……” 话都尚未说完,凤河已经抬起手,重重的一拳砸在那人的腹部。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凤河态度的异常,纷纷慌乱地望向凤河。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盯着凤河,沉声问道,“凤河大人,你只是做什么?” “你们在京城放火,还想要栽赃给陛下。实则罪该万死!” 凤河依旧盯着那人,背对着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的阴冷。 “栽赃?” 几人几乎是同时高声道。 他们互相瞧了瞧对方,方才挨了狱卒一拳的人率先反应过来。 “只怕凤河大人不是来救我们的,是想要灭了我们的口吧?” 凤河闻言,后背一紧,袖筒里的手也不由握得更紧了几分,就连指节都微微发着白,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打起了些许的颤抖。 “你们的功劳,陛下会记住的。你们的家人,陛下也会好好照顾的。” 凤河说完,低着头,右手袖筒中的手紧紧地握住,手心里寒凉的匕首正散发着异常冷冽的温度。 突然,凤河猛地抬起头,抖动右手,那匕首的尖端从衣袖之中挤了出来,一道寒光,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不给他们高呼的机会,凤河已经割断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的喉咙。 那人甚至都尚未反应过来,就连尖叫的功夫都没有,喉咙之中,便喷射出一股温暖的鲜血。 血滴瞬间便喷射在凤河的面颊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着凤河的面颊飞动而来。 凤河没有丝毫地慌乱,只侧过身,冲着旁边的那个人便去。 直到此刻,这些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意识到,凤河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要接他们离开,更不是为了要替他们伸冤,而是为了要来杀人灭口! 距离凤河最远的两人开始高呼,疯狂地扭动着身子。 可他们的双手都被束缚在头顶,双脚也被铁链拴住,不管如何扭动身子,都无济于事。 外面的狱卒得了凤河的叮嘱,没有吩咐,不敢进来,只以为是凤河在审问这些人,自是无人敢轻易闯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 很快,八个人全部都死在了凤河的匕首之下。 审讯室之中,已经是一片鲜红血腥,这八个人的鲜血汇聚在一起,顺着地砖的缝隙,又在屋中流动而开。 凤河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右手握着匕首,还抬在空中,鲜血顺着匕首的尖端,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泥土之中,砸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血瓣。 身后最后一个人也停止了呻吟,审讯室中,恢复了一片寂静。 凤河这才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闭着双眼,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久久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双腿已经有些发麻,凤河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中闪烁而过一道寒光,甚至比那匕首的寒光厉色更加可怖。 他慢慢地侧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身后的残象,唇瓣轻轻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很快,凤河就收敛了脸上的寒色,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帕,轻轻地将匕首上的鲜血擦干,重新将匕首扎进了腰间。 他行至门前,轻轻叩动两下,对门外高声道,“开门。” 很快,监狱长便打开了门,看到监狱内的惨象,瞬间便愣住了。 监狱长和几个狱卒惊讶地望向凤河,几人的唇瓣都打着颤抖,情不自禁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一个个都是满脸惊恐地盯着凤河。 “凤河大人……这……这……” 监狱长的一双手急切地在空中挥舞着,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凤河冰冷的面色,所有的话却都被堵在喉咙之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河扬动唇角,冷笑一声,慢慢地往监狱长的身边走来。 监狱长大惊失色,他每向前一步,监狱长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一脸惊恐地凝视着凤河。 “这些人,在东城放火,扰乱京城的治安。方才在我的审问过程中,他们还妄图对我动手,以求越狱。纵火越狱,数罪并发,对她们罪无可赦。” 与其说凤河是在对监狱长解释这些人的罪行,还不如说,凤河是在警告监狱长,不要多管闲事。 监狱长一双腿都打着颤抖,全身瘫软,几乎要站不起来。 他靠在身后的墙上,呆滞地望着凤河,连连点头,口中始终称是。 凤河见状,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又别过头,看向其他几个狱卒,“你们都听到了吗?是他们,罪无可赦。” 狱卒们也纷纷点头。 “若是有人问起此事,你们该如何回答?” 凤河接着道。 狱卒们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高声喊道,“是他们罪无可赦,是他们活该!” 凤河这才收住往监狱长身边靠近的脚步,一双手环抱在胸前,满意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扬动唇角,笑了笑,“很好。” 说着,他抬起手,手掌才刚刚落在监狱长的肩膀上,却将那监狱长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凤河不禁哑然失笑,望着监狱长,“这些人的尸首就抬出去,寻个乱葬岗埋了吧。” 监狱长打着哆嗦,连连点头,一边还不忘立即指挥那些狱卒将人抬出去。 第440章 都是你们逼得 顾霆和苏倾澜在刑部大牢外下马。 看门的小吏匆匆上前,替二人拉住马,才要牵着马往后院而去,却被苏倾澜拦住。 她指了指远处七八个盖着白布的手推板车,沉声问道,“那是什么?” “是几个犯了事的人,早晨受不住刑罚,死了。” 闻言,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死了?” 苏倾澜更是惊讶,“既然死了,为何不通秉家属,这是要做什么?” 那小吏顺着苏倾澜目光的方向望了两眼,便立即低下头,心猿意马,只对苏倾澜陪着尴尬的笑意,“少夫人,我们大人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说着,小吏还侧过身子,伸出手,对苏倾澜和顾霆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若是放松些,倒也罢了。 他越是如此,苏倾澜和顾霆便越是觉得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便快步往那几个手推板车边走去。 小吏见状,大惊失色,一边急急地追上二人,一边高声喊道,“少夫人……少将军……这都是已经死了的囚犯,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两人不顾小吏的阻拦,依旧快步上前,尚未走到手推车面前,一道身影便从一侧蹿了出来。 那身影拦在苏倾澜身前,抬起手,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少夫人怀着身孕,这些东西近前,还是少去为妙。” 苏倾澜与顾霆的目光同时望向那身影,待到看清楚凤河那张阴沉的脸,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自从东境回来之后,苏倾澜和顾霆只见过凤河一次。 便是上一次送太子离京。 凤河奉命前来刺杀。 虽然那一次,他放走了太子,可却并未离开宇文德,时至今日,凤河依旧在为宇文德做事。 顾霆与苏倾澜凝视着凤河。 在这二人的目光之下,凤河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抬起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少夫人和将军若是去看了,只怕会给你们带来无穷的祸患。我看,两位还是止步于此的好。” 顾霆瞥了凤河一眼,不管他的劝阻,反而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掀开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辆手推车上盖着的白布。 只一眼,顾霆便立即重新盖上白布,侧过头,冷目望向凤河。 苏倾澜眼看着顾霆面色有异,瞥了一眼凤河,也快步迎了上去。 不想,顾霆却抬手一把拦住苏倾澜要掀开白布的手。 苏倾澜不解地别过头,望着顾霆的双眼。 “都死了。” 顾霆垂着眼,沉声道。 初时,苏倾澜还有几分不解顾霆此话的含义,眨动双眼,不解地凝视着顾霆,啊了一声。 顾霆望向苏倾澜,眉眼微微颤动两下,“都是在东城纵火,被顾家军抓到的人。” 虽然只看了一具尸首,可看这凤河的表现,顾霆已经知道,他今日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苏倾澜诧异地望着顾霆,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袖筒之中的一双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得到了顾霆肯定的眼神之后,苏倾澜才猛然别过头,望向凤河。 凤河依旧立在原地,垂着双眼,一动不动。 苏倾澜慢慢地走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凤河。 许久,她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 凤河抬眼,凝视着苏倾澜。 “少夫人,我也是奉命行事。” 苏倾澜一把握住凤河的肩膀,将他猛烈地前后晃动一番。 凤河被苏倾澜晃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 好在顾霆一把拦住了苏倾澜,才不至于让苏倾澜继续。 他将苏倾澜拦在怀中,右手还在苏倾澜的后背不住地上下拂动,凑在苏倾澜的耳边,尽力压低声音,“他也不想这样。” 苏倾澜盯着凤河,一双眼睛通红。 “不想?” 她冷笑两声,“他是谁啊?是凤河!他的武艺,便是你我加起来,又能奈他何?”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着凤河的鼻尖,眉眼之中的冷笑愈发浓郁起来。 “当初,他为了凤溪,不得不投靠那个人。可是,他早就知道凤溪的死另有蹊跷。却还是留在他的身边!如若不是他愿意,又有谁能强迫武艺如此高强的凤河呢!” 最后一句话,苏倾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了出来。 不仅仅是顾霆,即便是凤河,也不由后背一紧,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苏倾澜慢慢地走到凤河面前,冷眼盯着凤河,“从前你是为了报恩,后来你是为了忠诚。可你告诉我,这些人都做错了什么?东城的百姓都做错了什么?凤河,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听闻此话,凤河像是一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骤然抬起头,盯着苏倾澜。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唇角扬动,露出了一抹冷冰冰的笑容,“我助纣为虐?” 凤河凝视着苏倾澜,一步上前。 寻常人看到凤河这样强大的气势,即便是平日里如何嚣张的人,也会慌乱不知所措。 可是,苏倾澜却一动不动,抬着头,扬着下巴,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还用更加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凤河。 “如若不是因为你们,他会这么做吗?” 凤河的目光在苏倾澜和顾霆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唇角的笑容也越发的阴沉起来。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逼着他,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凤河说着,望向顾霆。 “你身为将军,手掌军中大权,行事却不知低调,嚣张跋扈。你自问问,如若你在他那个位置上,又岂会安心,手下有这么一个将军?” 顾霆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不由低下头。 “还有你家小姐。她身为后妃,得了他百般的宠爱,可行事却越发跋扈,甚至还擅自离宫。她可曾想过,她走了,丢给他一堆怎样的事情?” 苏倾澜的唇角也不由颤动了两下,凝视着凤河,衣袖之中的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是先帝留给他的,都察院挑头之人。你父亲是当朝丞相,手掌文官大权。可你,却处处只知维护顾家和苏家,可曾为朝廷做过什么?” 第441章 春天来了 凤河说到情绪激昂之时,也忘记要隐瞒宇文德的身份,字里行间,已经将指使之人的名字跃然口中。 好在,刑部那些小吏都是聪明人。 瞧到这边一个将军,一个少夫人,还有一个是陛下的贴身近臣,便知这里是神仙打架,若是稍不注意,就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因而,他们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劝阻三人,即便是听到了什么,也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凤河盯着苏倾澜,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了几分。 “他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不用这样的法子,怎么让少将军交出兵权?若是少将军不肯交出兵权,他又如何实现自己的雄图伟略?” 凤河沉声道。 许久,苏倾澜、顾霆、凤河,无人说话。 凤河垂着头,心绪一点点平稳了下来。 “他说了,此事就算是过去了。少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是他不该疑了少将军,白白搭上了这么多条人命。” 凤河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那些手推车两眼。 最后一句话,自然不是宇文德的意思。 凤河实在不忍再看着顾霆与宇文德如此内耗下去。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终有一日,朝廷要寿终正寝。 说完,凤河若有所思地望了顾霆一眼,双手抱拳,对顾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便要离开。 他才转过身,尚未走远,苏倾澜望着凤河的背影,高声道,“即便如此,他也不该用东城百姓的性命玩笑。” 凤河的后背一紧,窝在长袖里的一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握紧。 许久,他未在听到苏倾澜的声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有些释然,大步流星地向前而去。 顾霆上前,扶住苏倾澜的肩膀,两人凝视着凤河离开的背影。 “人都已经死了,咱们要瞧不出什么了。” 待到凤河上马离开之后,顾霆才轻声道。 苏倾澜缓缓地收回目光,别过头,望向顾霆。 她灼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霆,惹得顾霆全身发紧,不由蹙着眉头,不解地凝视着苏倾澜,轻声问道,“怎么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你和他之间的群臣之争,白白地枉死。” 顾霆心中一沉,搭在苏倾澜肩膀上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他凝视着苏倾澜,轻声道,“你可是已经有主意了?” 苏倾澜拧着一双秀眉,思量片刻,抬眼望向那几辆手推车。 “魏公路不是想要给魏家报仇吗?” 苏倾澜说完,抬眼望向顾霆,双眼中,已经多出了几分坚定之色。 顾霆知道,只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定然是心中已经有了法子。 …… 冬日在无声无息之中结束了。 这个冬日,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经历了太多风霜。 先帝御龙殡天,圣上登基,开元改年。 顾府三起三落,俨然成了京城几个大户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府邸。 东城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可纵火的凶手,却在牢中,因为没有熬过酷刑惨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的事情,让京城百姓本就成日里高悬着的心,更加担忧不已。 好在开春以后,韩厥一族进京拜见,倒是将冬日里的寒意逐渐驱散,京城再度热闹起来。 京城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最是惊心动魄,也最是热闹非凡,或许就是因为这座城市时时刻刻都处于如此波云诡谲的变化之中,才使得这座王城看上去更加令人心摇。 韩厥族的公主坐在十六人抬着的大轿上,帷幔从她的身侧慢慢地垂了下来,将她倩丽的声音笼罩在帷幔之中。 坐在轿撵前面的开路乐队热闹非凡,吹着来自韩厥族的乐器,却敲着中原的手鼓。 为了能迎来今日这欢庆的时刻,这开路乐队可是筹备了整整三个月。 在乐队之前,还有两匹通体雪白的高脚大马,马上坐着两位面容英俊的王子。 走在右手边的,是韩厥一族的三王子,虎可泰。 走在左手边的,是韩厥一族的六王子,虎可离。 这两个名字,在韩厥一族的语言中,代表着骁勇和英俊。 这两位王子也是人如其名。 虎可泰身材魁梧,还旭着一小撮胡子,不苟言笑,看上去十分严肃。 虎可离则面容英俊,皮肤白皙,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看上去尤其引人注目。 二人瞧着围在队伍四周的百姓,皆是抬起手,礼貌地晃动右手,算是招呼百姓。 帷幔之中的公主戴着面纱,那双清丽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她是如今韩厥一族最小的公主,唤作虎梦儿,为着不喜欢自己的姓氏过于硬朗,她倒是更喜欢别人唤自己梦儿公主。 “公主。” 走在轿撵之下的婢女见她打量着四周,仰起头,提高了声音,叮嘱道,“王上说了,公主进京之后,要遵循中原的理解。” 梦儿公主闻言,嘟了嘟嘴,低下头,一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婢女从小就跟在梦儿公主身边,自是了解她的性子,见到她一脸不悦的模样,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多言。 很快,这队伍就穿过了城中长长的街道,到了宫门之外。 虎可泰与虎可离翻身下马,轿撵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婢女抬起手,将梦儿公主从轿撵之中搀扶下来,躬着身子,引着她走到了虎可泰与虎可离的身边。 梦儿公主抬着头,望着这巍峨的宫门,一双眼睛眨动一番,惊喜地别过头,望向虎可离,“六哥,这就是宫城了吗?” 虎可离别过头,望了她一眼,唇瓣扬动,一抹阳光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微微点点头。 “可真巍峨啊。和咱们的宫城半分也不像。” 虎可离尚未答话,一侧的虎可泰已经露出了一脸的凶相,瞥了一眼梦儿公主,沉声道,“不可失礼!” 梦儿公主闻言,吐了吐舌头,身子微微动了动,望了虎可离一眼,便缩了缩身子,低下头,不再多言。 第442章 宫宴 很快,宫门打开,宇文德率领文武百官,还有后宫诸妃来到了三人面前。 虎可泰与虎可离同时抬起右手,搭在左肩上,躬动身子,对宇文德行了礼,高声道,“吾皇万岁。” 梦儿公主双手交替搭在肩上,也对宇文德躬身行礼。 宇文德随意地摆摆手,一边高声笑着,一边对虎可泰和虎可离道,“都起来吧。两位王子不用多礼。” 虎可泰与虎可离答应一声,纷纷起身,待到二位兄长直起身子,梦儿公主也起了身。 她一双秀目打量着眼前的宇文德,望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倒是不由有些怔住了。 按照王上所说,这中原的男子大都是一些腐朽之人,成日里只知道读书写字,半分也没有男儿气概。 梦儿公主本以为,中原男子定然个个都是细皮嫩肉,瞧上去水汪汪的,一定也没有他们韩厥男儿的气魄。 可是眼前这位皇帝,浓眉大眼,身着一身明黄色长袍,瞧上去倒是气宇轩昂,一点也不失男儿本色。 “吾皇,这位是我们最小的妹妹,虎可梦。我们都唤她梦儿公主。” 虎可泰眼瞧着梦儿公主望着宇文德失神,不由轻声咳嗽一声,指着梦儿公主,看似是在对宇文德介绍,实际上却是在提醒梦儿公主不可失礼。 梦儿公主自是知道兄长这话的意思,只抬起眼,尴尬地望了宇文德以议案,又一次对他行了礼。 “公主生得娇美可爱,十分讨喜。” 宇文德只是随意地瞥了梦儿一眼,都不能梦儿对他的夸赞给出回应,已经侧过身子,对两位王子道,“请吧。” 说着,宇文德率先走在前面。 梦儿公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宫中备下了大宴,宇文德坐在正首位置,两位王子远来是客人,自是坐在离宇文德最近的位置上。 其他诸人,也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才坐下,虎可离的扫视了一圈对面坐着的文武百官和后宫诸位妃子,很快就被坐在一群男人之中的苏倾澜吸引了。 虎可离盯着苏倾澜,眉心蹙在一起,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六王子。” 宇文德注意到了虎可离目光之中的惊讶,指了指苏倾澜,对他道,“这位是我朝当今丞相之女,也是如今都察院院首苏倾澜。” 苏倾澜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起身对虎可离行了礼。 虎可离回礼,坐在椅子上,“从未听说中原朝廷还有女子入朝为官之事,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有些稀奇。” 宇文德唇角带笑,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王子过奖了。” 苏倾澜只看了宇文德一眼,便立即明白了他目光之中的含义,站起身,对虎可离屈膝行礼,“吾皇新帝登基,朝廷自是一片新气象。吾皇开明,举凡有才之人,皆可入朝为官,至于男女,皆不是问题。” 虎可离哦了一声,挑眉扫视了两眼宇文德。 见宇文德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两口茶水,并未看向自己,虎可离这才收回目光。 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赴宫宴,虎可离想起王上的嘱咐:在中原朝廷,宫宴是个极其重要的场合。若是能在宫宴上说的上话的,都是中原朝廷万分重要之人,定然要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此人与当朝陛下的关系,才好判断此人对他们而言究竟是敌是友,有何用处? 想到这里,虎可离大笑两声,“苏大人这话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可是据我所知,中原朝廷从前也出过不少才女,其中许多人也都嫁于朝廷大员为妻。可是,她们却苦于自己的身份,无法在朝廷之中大展宏图。就连中原的历代陛下,也曾经下旨,不许后宫干政。可见,从前,中原的历代陛下对于女子干政,皆不许可。吾皇新帝登基,便立了您这么一位女子为官。这算不算是违逆祖制呢?” 虎可离的话才说完,四周阴冷的目光便统统落在他身上。 虎可离倒是个惯会看面色之人,立即对宇文德躬身行礼,一副恭敬模样,“陛下,下臣只是心中有疑问,想要问个清楚,并非对陛下不敬。” 他话既然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宇文德还斤斤计较,倒是显得朝廷小气。 宇文德没有抬眼,依旧垂着脑袋,将桌子上的茶杯往一边挪动了几分,眉眼微微弯在一起,从他下垂的眉目之中,瞧不出他的情绪。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 她淡然一下,从桌子的一边绕了过去,缓步走到虎可离身边,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茶水从杯中一点点洒在虎可离面前的地面上。 虎可离见状,大惊失色,腾地一下站起身,诧异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脸怒气地盯着苏倾澜。 就连梦儿公主与虎可泰都惊讶地望向苏倾澜。 大厅之中的气氛,瞬间便凝固到了冰点之下。 “你……你这是做什么?” 虎可离尚未问话,一边的虎可泰率先骄怒起来,瞪着苏倾澜,右手已经落在腰间的利刃身上,身子微微向前倾斜。 苏倾澜确定,只要自己稍有言辞上的不慎,这虎可泰定然会拔出腰间的利剑,给自己好看。 “三皇子莫动怒。” 顾霆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抬手揽住苏倾澜纤细的肩膀,一双眼睛凝视着虎可泰。 在顾霆面前,虎可泰还是十分收敛。 毕竟,这顾少将军威名在外,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开罪的。 “少将军,这位苏大人,难不成就是少将军的夫人?” 虎可泰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游走了一圈,才慢慢地落了下来,唇角扬动,笑容更加阴鸷可怖。 “正是。” 顾霆望了苏倾澜一眼,重新看向虎可泰。 “三皇子恐怕还不知,方才夫人所用的敬酒方式,可是用了我朝最高规格的礼节。” 苏倾澜闻言,不由低下头,抿着唇瓣,嘴角扬动,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心中暗道:这顾霆还真是能胡扯。 第443章 都是老法子 虎可泰侧过头,与虎可离对视一眼。 虎可离凝视着被倒在地上的茶水,水渍和地面混合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些许的干涸。 “夫人以为,我们韩厥一族,就不知道中原的规矩吗?这洒酒在地,分明是诅咒对方!” 苏倾澜这才收敛了笑意,微微抬起眼,眉眼柔和地望向虎可泰。 “原来,六皇子也是个识礼之人。我还以为,六皇子今日才入京城,便当朝提起先帝,还以我朝圣上违逆祖制为由,当众对圣上不敬,只是因为六皇子不懂中原礼数呢。” 言毕,苏倾澜的一双手慢慢地垂了下来,那双杏目依旧凝视着虎可离。 虽然对上了虎可离略显愤怒的双眼,可她却并不胆怯,也未曾露出些许退缩之意,依旧昂着头,下巴高高地扬起,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虎可离与苏倾澜对视许久,才慢慢地收回目光,哈哈大笑起来,“早就听说,顾家少将军娶得一位贤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寻常。在下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才听到正座上的宇文德高声道,“六皇子见笑了。举凡我朝女子,自是各个出挑贤惠。若是六皇子在京城有缘,觅得一心人,可千万要来告诉朕。朕好为六皇子做主。日后,也让娘子时时刻刻都陪同在六皇子身边,好将中原礼数,一一教给六皇子。” 宇文德虽然语调平和,看似谦卑,可任凭是谁都听得出,他言语之中,自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和对方才虎可离挑衅的不满。 虎可离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举起手边的酒杯,右手还托在杯底,对宇文德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方才是下臣失言了,还望陛下莫怪。” 言毕,虎可离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咣当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又瞥了苏倾澜一眼。 不难瞧出,虎可离眼中满是挑衅和不悦之色。 饶是如此,苏倾澜却还是维持着淡然的笑意,凝视着虎可离,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局上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被苏倾澜和顾霆联手化解,之后,也算是歌舞升平。 梦儿公主的目光一直被宇文德吸引。 就连方才,宇文德责怪六王子的模样,在她的眼中,都是那般温润如玉,又不失帝王霸气。 梦儿公主想起自己儿时的心愿,嫁人当嫁如此男儿才是! 待到宫宴散去,宇文德叮嘱礼部尚书送韩厥一族的使者回客栈休息。 宇文德离开之后,其他人才一一散去。 苏倾澜与顾霆才道宫门之外,却见虎可离并未随着大部队一同离开,倒是等在宫门之外。 瞧他那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六皇子可是在等人?” 苏倾澜与顾霆上前,两人对虎可离恭敬行礼,轻声问道。 虎可离抬眼扫视了两人一圈,双手负在身后,往顾霆的面前走近几分,声音压得很低,“少将军威名在外,我在韩厥也听过关于少将军不少的传闻。此次进京,还望有机会,能与少将军多加亲近呢。” 说着,虎可离抬起手,向前探出。 苏倾澜本以为虎可离要握住顾霆的手,没成想,他的手只是微微向前探出了几分,便立即收了回去。 虽然虎可离的话说得倒算是客气,可是那双眼睛,还有脸上狡黠的笑容,却处处都透露着算计之色。 苏倾澜心中不由一紧,别过头,望着顾霆的侧脸,抬手小心翼翼地扯动了两下顾霆的衣袖。 顾霆没有答话,甚至都未曾看向苏倾澜。 他淡然一笑,反手握住苏倾澜玉白的手腕,指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算是示意苏倾澜自己无碍。 “六王子客气了。我中原朝廷,人才济济。我不过是领兵打仗的粗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天下领兵打仗的人那么多,为何单单顾将军能让顾家军这样骁勇善战的队伍,如此一心一意呢?可见,是顾将军有本事。” 虎可离的一双手搭在身前,右手扣住左手的手腕,饶有兴致地凝视着顾霆,沉声道。 顾霆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对虎可离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多谢六王子抬爱。臣不慎惶恐。” 言毕,顾霆直起身,握住苏倾澜的手,对虎可离淡然一笑,“臣夫人还怀着身孕,实在不适宜久站。” 虎可离闻言,立即侧过身子,对顾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将军请。” 顾霆和苏倾澜纷纷对虎可离颔首行礼,两人一同往前而去。 待到二人离开之后,虎可离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收敛,眉眼之中浮动而上一层冷漠之色,瞧着让人 胆寒不已。 “这六王子倒是奇怪。” 才上了马车,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帘,往外瞧了两眼,立即收回目光,望着顾霆,轻声说道。 “不过是些老把戏了。” 顾霆凝视着马车之前,手还搭在苏倾澜的手背上,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我猜,我和虎可离在宫外逗留,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消息如今定然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苏倾澜秀眉轻蹙,看似锁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放心,可若是仔细看去,不难看出她眉眼之中的笑意,根本就没有丝毫担忧之色。 “我便是奇怪,这法子也不算新鲜了。怎么六王子还在用呢?难道,韩厥人真的没有什么新花样吗?”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都扬动唇角,淡然地笑了出来。 “魏公路找到了吗?” “流云和小武子已经将所有人都散了出去,可魏公路极其熟悉京城,狡兔三窟,想要找到他,只怕是还要费些时日。” 闻言,顾霆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右手握着苏倾澜,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摩挲了两下,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深思良久。 “他费尽心思,将假李悦送进了宫中。难道,还真的会因为这次的一点意外,就放弃宫中这么重要的人吗?” “我会告诉宁儿,让宁儿多多注意。” 第444章 生疏 宇文德在宫宴上饮多了些,虽然尚且能稳住身形,可是眼前却还是偶尔冒出一些白色的氤氲,让他走起路来,不由自主地多绕上几步。 “陛下。” 李金跟在宇文德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陛下可当心些。这韩厥的三王子也真是的,一直对陛下敬酒。要不,奴才还是宣召太医进宫,替陛下您瞧瞧吧?” 宇文德抬起右手,摆动两下,胃中翻涌而起一阵恶心,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陛下。” 李金见状,也随着宇文德一同停了下来。 宇文德的右手落在墙上,半垂着脑袋,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将胃中的恶心都压了下去,才在黑暗中抬起头,眉眼轻动,向前望了望。 李金站在宇文德身侧,既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得太远,始终都凝视着宇文德的背影。 “此次韩厥进京拜见,若是能寻到好机会,让韩厥使者自己在京城中犯下滔天大罪,那我们便有理由对韩厥开战了。” 话音才落,宇文德的目光一点点阴沉了下来,那副醉意也慢慢地消散,似乎方才那个醉醺醺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李金也是个聪慧之人,听到宇文德说起了这些话,便不动声色地对身后跟着的一行人摆摆手,自己缓步上前,立在宇文德身侧。 宇文德依旧半躬着身子,眉眼之中的冷鸷,在这漆黑的夜晚里,看上去越发令人胆战心惊。 “今日那六王子,你也看到了。初次入京,就敢当众如此挑衅朕。可是,看到顾霆,却又毕恭毕敬。李金,你还瞧不出来吗?不仅仅是顾家军,就算是韩厥人,对顾霆也是唯命是从啊。” 经历了御书房的事情,李金不敢轻易为顾家说话,只能立在宇文德身侧,弓着腰,手中的撩子搭在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压低了声音,“陛下多虑了。” 宇文德扬动唇角,冷笑一声,眉眼之中的寒意渗人不已。 “去惠妃宫中吧。” 说完,宇文德便直起身子,也不理会身后的李金,大步向前而去。 不管顾霆究竟是何等人物,他都希望,顾宁和自己不要受到顾霆的影响。 或者说,在他决定对顾霆动手之前,能够和顾宁维持这些时日。 宇文德会来,顾宁早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不想,他竟然是酩酊大醉地进了宫中。 李金跟在宇文德身后,一双手急切地向前探出,他每走一步,李金都关切地望着宇文德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轻声道,“陛下,您当心脚下。” 宇文德没有理会李金,高声冲着宫内喊道,“宁儿……宁儿……”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宇文德这样唤自己了,顾宁还有几分不习惯。 她匆匆迎出大殿,迎上宇文德,忙搀扶住他,一只手在宇文德的后背轻轻地摩挲,唇瓣凑在宇文德的耳畔边,“陛下席间饮了那么多酒,李金也不知先将陛下请回御书房。这天黑风高的,若是伤到了陛下,你们预备用几条命去抵?” 李金闻言,忙向后退了两步,垂着头,双手搭在身前,“娘娘说的是,可陛下一心要来见娘娘,奴才也拦不住啊。” 说着,李金微微抬起头,瞥了宇文德一眼。 确保宇文德未曾注意到自己,李金这才不动声色地对顾宁摇了摇头。 顾宁心中一沉,重新打量了宇文德两眼。 他的眼下还有一片通红,人也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不管怎么瞧,都不像是假装的。 饶是如此,顾宁还是对李金微微摆摆手,厉声道,“下去吧。” 她不知宇文德为何要在自己面前装作如此模样,可既然他已经演了,自己总不好不配合吧? 想着,顾宁扶住宇文德,任凭他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一点点往前而去。 她将宇文德放在卧榻上,吩咐小宫女煮些解救汤。 宇文德右手搭在腹部,醉眼朦胧,半眯着眼睛,左手却死死地握着姑娘。 他手中的温度,顺着顾宁的手掌,一点点席卷全身。 “陛下……” 顾宁轻声唤道。 宇文德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对顾宁扬动唇角,笑了笑。 “宁儿,在东境那次,我也喝成了今日的样子。是你亲自下厨,给我煮了一碗醒酒汤。” 顾宁闻言,心中微动,眉眼弯弯,露出一抹笑意。 “陛下还记得。” “记得。” 宇文德说着,竟然抓住顾宁的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躺在顾宁腿上。 虽然二人已经是夫妇,往日里也颇多亲近,可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样子。 顾宁一时怔在原地,抬起的手慢慢地放在宇文德的身上,眉眼轻轻地弯动两下,凝视着宇文德,“这些事情,臣妾都已经记不得了。想不到,陛下还记得。” 宇文德抬起眼,凝视着顾宁。 他虽然醉眼朦胧,可是那双眼中却满是深情。 “那些事情,朕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顾宁微微一愣,或许连宇文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称呼换成了‘朕’。 “陛下醉了。” “朕没有醉。” 宇文德突然坐直身子,双腿盘在身前,一双手一把握住了顾宁。 顾宁诧异地望着宇文德,眼睛眨动两下,露出些许不解。 “宁儿,若是让朕再选一次,朕宁可选择留在东境,也不想回来。” 此话倒是让顾宁心中生出了不少暖意。 她望着宇文德,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换了一番,“陛下说笑了。陛下是命定的真龙天子,东境那样的小地方,怎么能困得住陛下呢?” 宇文德回望着顾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催化,只觉得心跳加速。 她明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她却故意不肯放过自己的话头。 宇文德心中一沉,索性一把将顾宁揽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顾宁的肩膀上,唇瓣凑在她的耳畔,“宁儿,朕不想我们如此生疏。朕不想和顾家走到剑拔弩张的那天。朕……朕还是宇文德。” 第445章 原来一切都是利用 屋中一片宁静,窗外的微风,穿过窗框,轻轻地吹进屋中。 窗下的蜡烛晃动了两下,将人影映衬得愈发高大了几分。 顾宁与宇文德对面而坐,她望着宇文德的双眼,那双眼睛之中,闪烁着些许一异样的光芒,看向她的时候,也是双眼轻动。 “陛下……” 顾宁轻声唤道。 不成想,宇文德却抬手拦住了顾宁的话头,凝视着她的双眼,沉声道,“还是唤朕宇文德吧。” 顾宁双眼轻动,望着宇文德,喉咙动了动,终于将那三个字从自己的喉咙之中挤了出来,“宇文德。” 宇文德望着顾宁,唇角扬动,笑意慢慢地从脸上荡漾开。 酒气顺着空气,一点点挤进了顾宁的鼻腔之中。 奇怪得是,这味道并不刺鼻,反而还有些许的甜腻。 宇文德将顾宁揽进自己怀中,下巴抵在顾宁的肩膀上,一双手在顾宁的后背轻轻地摩挲两下。 他也能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顾宁,长出了一口气,一双玉白的手已经自己的后背,上下轻轻地拂动两下。 感觉到顾宁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地放松了,宇文德才别过头,唇瓣凑在顾宁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宁儿,今日你看到韩厥使者的反应了吗?” 宇文德骤然问起自己今日席上韩厥使者之事,顾宁心中不解,直起身子,望了宇文德一眼,眉眼微微挑动两下。 “怎么了?” 宇文德脸上因为饮酒泛起的红晕尚未消散,醉眼朦胧地凝视着顾宁,“韩厥此次派来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他们最小的公主。” 宇文德若有所思,眉头蹙在一起。 “如今,韩厥和朝廷之间,看似和平相处,实际上却早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宇文德虽然低着头,可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望着顾宁。 见顾宁并未对自己的话做出反应,宇文德才长叹一口气,接着道,“自从我登基以来,便一直想率军攻下韩厥,也算是稳定边关,让朝廷更加高枕无忧。” 闻言,顾宁一双秀目不由自主地蹙在一起,身子慢慢地向后靠了靠,目光犹疑地打量着宇文德。 她不知宇文德究竟要说什么,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郁起来。 许久之后,顾宁才低声问道,“陛下要说什么?” “从前,我也曾经与少将军商议此事。可是,他却怎么都不肯答应。原本,如若韩厥能够安分守己,此事即便是向后推推也不着急。可今日,你也看到了。韩厥使者如此猖狂,若是朝廷还不能给韩厥一点颜色和教训,只怕来日,他们就要骑在我们头上了。” 顾宁侧着头,目光打量着宇文德,上上下下地游走了一圈,突然扯动唇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 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望着宇文德,沉声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是希望,我去劝劝兄长,是吗?” 宇文德一愣,凝视着顾宁,垂着脑袋,眉眼微微蹙了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到他这副神色,顾宁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不由冷笑一声,站起身,也不转身,只向后退了两步。 卧榻边还有一只小小的台阶,她一时不察,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想些跌倒。 宇文德见状,立即起身,一双手瞬间便探了出去,想要扶住顾宁。 不成想,顾宁却立即抬起手,拦住宇文德的动作。 她盯着宇文德,“今日在席间,陛下虽然饮了不少酒,可陛下海量,那些酒怕是根本就未曾影响到陛下吧?” 宇文德与顾宁四目相对,本要开口,可是在看到顾宁有些失望的目光之后,那些辩解的话,还是抵在口中,没有说出。 “什么陛下借着酒劲前来寻臣妾,什么陛下想要回到东境那段时光,都是陛下想好了、策划好了,故意来寻臣妾说的,是吗?” 顾宁的语气之中,听不出一丝恼怒,倒是有几分委屈。 她望着宇文德,一字一句地问道,每说一句话,袖筒之内那双玉白的手,便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还有一片潮湿的汗气。 见状,宇文德更是焦灼。 他立即抬眼凝视着顾宁,“宁儿,我的确很怀念东境那段时光,我真的很希望我们回到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 顾宁冷笑一声,目光之中的寒意越发浓郁起来,“现在,陛下对臣妾,就只有利用了是吗?” 宇文德的话到嘴边,却被顾宁这一句话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他的酒已经消退了一多半,脸上的红色也慢慢地退了下去,一双眼睛死死地凝视着顾宁,双手向前探出,想要扶住顾宁,可是手指才刚刚碰到顾宁,就被顾宁无情地甩开。 “宁儿……” “陛下,还是唤臣妾惠妃吧。” 顾宁盯着宇文德,慢慢地弯下双腿,跪在宇文德面前。 她与宇文德对视良久,才收回目光,一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重重叩首。 “宁儿……” 宇文德不知顾宁要做什么,更是焦灼不宁,望着顾宁,身子也向前探出。 “陛下。” 顾宁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姿势,“顾家对陛下忠心耿耿,臣妾和父兄都对陛下忠心,为陛下圣令马首是瞻。无论陛下要臣妾和臣妾兄长做什么,臣妾与兄长都会竭尽全力。” 宇文德的心骤然收紧,虽然得了顾宁肯定的回答,可是他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感,心中的哀恸反而越发浓重起来。 “宁儿,先起来。”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将顾宁搀扶起身。 不想,顾宁却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抬起头,凝视着宇文德,“陛下若是需要臣妾去劝慰兄长,臣妾自会前去。可兄长一向是个颇有决断之人,兄长能否听臣妾的,臣妾也不知道。还望陛下明察。” 顾宁望着宇文德,疏远而淡漠。 宇文德不由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对顾宁说出这些…… 第446章 回府了 这个夜晚,顾宁和宇文德过得都不安稳。 虽然顾宁就睡在自己身边,可宇文德知道,她早已经不再全心全意地扑在自己身上。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宇文德甚至听到,身边的顾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依稀之中,还传来一阵阵啜泣的声音。 他翻过身,手都已经伸出,却久久没有勇气落在顾宁的肩上。 从小,宇文德便听母妃说起——自古无情帝王家。 从前,宇文德不懂柳氏这些话的含义。 他始终认为,父皇身为天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是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给自己最爱的女人。 时至今日,宇文德终于明白了柳氏那句话的意思。 身在帝位,皇权是否稳固、军权是否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威信与权力,这一切,早就已经超脱了情爱。 在他选择皇位的那一天,便已经与七情六欲斩断了往来。 只是,他一直放不下顾宁,始终想要与她白头偕老。 却不想,他这一点自私的想法,竟然让二人走到了今时今日。 即便是她就在自己面前,宇文德却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抬手安抚眼前的女子一声。 啜泣声在寝殿中浮动。 不知顾宁是否感觉到了宇文德灼热的目光,总之,她一直没有转过身,始终背对着宇文德。 想必,即便是她感觉到了,也不想再重新面对宇文德了吧。 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浑然睡去。 再度醒来,卧榻一侧已经空空如也,如若不是卧榻上还有几分凌乱,仿佛宇文德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得。 顾宁坐起身,将被褥披在身上,靠在身后的金丝软枕上,一双杏目呆滞地望着榻上的凌乱景象。 小宫女从外而入,看到顾宁已经醒了,还有几分诧异地迎上前,掀开卧榻的帷帘,探进头,瞧着她,“娘娘怎么已经醒了?陛下叮嘱,要娘娘好生歇息。不必这么早起来。” 顾宁这才缓缓转过头,望了小宫女一眼,低声问道,“陛下何时离开的?” “一个时辰之前。陛下嘱咐,娘娘若是醒了,他备了些给少将军的东西,烦请姐姐送去。” 顾宁凝视着小宫女,唇角勾动,看似在笑,实际上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下去吧。” 小宫女还欲多问两句,可顾宁却已经重新缩着身子,倒在卧榻上,将被褥高高地蒙在头顶,看那样子,也是不准备与小宫女多说。 虽然韩厥的使者入了京城,可因为这几日天色不佳,不管是设宴或是游猎都不是好日子,下了朝,顾霆与苏倾澜便匆匆回府。 才到府门之外,瞧到门外停着的马车和轿撵,两人对视一眼,顾霆脸上的笑意已经按捺不住。 “是宁儿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苏倾澜,脚下的步子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些许。 院中摆着不少红木箱子,足足二十多个太监和宫女,都侯在院中。 瞧到二人回来,众人皆是纷纷行礼。 “兄长,嫂嫂。” 顾宁与老夫人和顾安在正厅说话,瞧到二人进来,也忙起身告礼。 “娘娘不可。” 苏倾澜快步上前,扶住顾宁,唇角带笑,对顾宁摇摇头。 “娘娘如今可不再是顾家的小姐,又是封了妃的人,怎么好对我们行礼呢?” 顾宁淡然一笑,肩膀轻轻地耸动两下,虽然唇角上满是盎然的笑意,可是眼中却是冷冷清清。 苏倾澜望着顾宁,心中微紧,不由别过头,看向顾霆。 顾霆自是也瞧出了顾宁笑容之中的异常,却并未多说。 “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顾宁抬眼望向顾霆,“陛下着我来给兄长送些东西,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非要兴师动众呢?” 闻言,苏倾澜与顾霆四目相对,两人别过头,看向顾宁,心中都有了计较。 看来,今日顾宁是带着宇文德的旨意和任务回来的。 老夫人与顾安也是宦海浮沉之人,自是顾宁这话中的含义。 “我吩咐人去备下午膳。既然已经回府,自是要在府中用了午膳再走。” 老夫人说着,便与顾安一同起身,快步离开了。 小武子和流云也带着一众丫头小厮离开,厅中只剩下顾霆夫妇与顾宁。 “坐吧。” 顾霆指了指顾宁身后的椅子,自己也坐在一侧。 顾宁坐下之后,低着头,眉眼紧紧地蹙在一起,始终没有开口。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苏倾澜瞧出了他眉眼之中的疑问,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顾宁是带着任务前来,必得要她先开口,才算是完成了宇文德交给她的任务。 一段感情,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顾宁的心中,比任何人都痛苦,也比任何人都不愿利用自己的家人。 许久,顾宁才长叹一口气,慢慢地抬起眼,望向顾霆。 “兄长,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要与兄长相商。” 顾霆的身子直了直,凝视着顾宁,心中已经大概明了她要说什么,目光亲和而坚定。 “昨日韩厥六王子在席间的表现,兄长和嫂嫂都瞧到了。” 顾宁环视两人一圈,长叹一口气,“陛下为了此事,夜不能寐,昨夜歇在我宫中,也是长吁短叹。” 顾霆搭在扶手上的手,拇指和食指抵在一起,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眉眼之中多出了一丝不屑。 他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这冷淡的一声‘哼’,立即让顾宁收住了声音,颤动着眉角,望向顾霆。 苏倾澜自是也注意到了顾霆冷漠之声,轻声咳嗽两声,将顾宁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宁儿,今日是在自己府中,有些话,你不妨直说。” 苏倾澜凝视着顾宁,轻声道。 顾宁的身子不由向前挪动些许,才要说话,却看到了门上闪动而过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似乎在提醒顾宁,隔墙有耳。 顾宁的身子重新靠在椅子之中,怯生生地望了顾霆一眼,垂下脑袋,低着眼睑,不敢与顾霆对视,“不能再任由韩厥一族如此放肆下去了!” 第447章 做戏 顾霆依旧凝视着顾宁,唇角扬动,带着一抹冷漠的笑容。 虽然顾宁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到,顾霆阴沉的目光。 她头埋得更低了,连忙端起手边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哪知道又是惊慌,又是胆怯,竟然呛了自己,一阵痰气上涌,猛烈地咳嗽起来。 苏倾澜见状,匆匆上前,右手在顾宁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还不忘拍动两下。 许久之后,顾宁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抬起头,望了苏倾澜一眼,唇角尽力向上扬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是他让你来的吧。” 苏倾澜握住顾宁的手腕,拍动两下她的手背,轻声道。 顾宁的心中一紧,拧着一双秀眉,小心翼翼地望了顾霆两眼。 苏倾澜顺着顾宁的目光望去,自是也瞧出了顾霆脸上的不悦之色。 “韩厥之事,牵连甚广。少将军之所以不肯让陛下攻打韩厥,不仅仅是因为不希望再起战祸。还有对边境百姓的诸多顾惜。” 苏倾澜说完,搀扶着顾宁慢慢地坐了下来。 顾宁垂着双眼,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右手死死地捏住自己的手指。 她又怎会不知,顾霆所作所为,自是有他的主意在。 如若不是外面闪动的人影,顾宁又怎么会对顾霆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顾宁抬眼,扫视了两眼顾霆。 顾霆依旧冷目盯着她,一动不动,瞧着那样子,许是心中的怒火尚未完全散去。 顾宁不敢再多言,只能收回目光,却在一瞬间,看到了身侧的苏倾澜,正用异样的目光望着她。 两人的距离颇近,比起与顾霆说话,倒是方便许多。 “嫂嫂?” 看到苏倾澜那异样的目光,顾宁不由自主地轻声唤了出来。 苏倾澜立即抬起一只手,搭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侧过头,扬动下巴,指了指屋外的方向。 顾宁这才明白,原来苏倾澜和顾霆早就有所准备。 看来,顾霆之所以对自己冷着脸,也只是为了防着外面的人罢了。 顾宁想到这里,再度抬起头,看向顾霆。 果然,顾霆眼中的愠怒已经减弱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地对她摇摇头。 顾宁唇角扬动,脸上的笑容终于阳光起来。 她点点头,站起身,提高了声音,盯着苏倾澜,高声道,“嫂嫂这话便说错了!边关的百姓,也是我朝廷的百姓。他们自该为了朝廷的千秋基业做好付出的准备。如今,陛下要攻打韩厥,那是为了日后的江山稳固。难道,为了边关百姓的那点子蝇头小利,就真的不管千秋基业吗?” 听着顾宁的话,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都扬动唇角,不由笑了出来。 这顾宁如今是越来越聪慧了,也更加适合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活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心中微微动了动,却也不知该为了顾宁这样的变化,感到开心还是失落。 突然,顾霆将手边的茶杯一把扔了出去。 那茶杯跌落在地上,啪嗒两声,碎成了许多片,茶水顺着地砖的缝隙流动而开。 “将军……” 苏倾澜匆匆上前,握住顾霆的手腕,打量着顾霆,急切地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顾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之人!” 顾霆没有理会苏倾澜,而是指着顾宁,高声喊道。 他虽然语调之中满是怒气,可是那双眼中,分明全是笑意。 “兄长!” 顾宁学着顾霆的样子,扬动下巴,冲着屋外的方向,也有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冲着屋外,高声喊道,“究竟是本宫贪生怕死,还是少将军你不顾及大局。你明明知道,韩厥一族狼子野心,日后若是稍有不慎,定然会行悖逆之事。却为了所谓的边关百姓,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兄长,我斗胆问兄长一句,兄长究竟是想要保着边关百姓的安危,还是想要保着顾家的荣华富贵!” ‘啪’。 屋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苏倾澜诧异地别过头,却见顾宁慢慢地收回手,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记。 苏倾澜大惊失色,便要上前。 她人都尚未靠近顾宁,便见顾宁已经抬起手。 方才落在自己面颊上的右手,还泛着红色。 她望着苏倾澜,缓缓摇头。 顾霆也一把拉住了苏倾澜,凝视着顾宁,长出一口气。 顾宁回望着两人,眼底闪烁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泪光。 她的鼻头泛着红,泪意已经从眼眶之中渗透而出。 “兄长。” 顾宁望着顾霆,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巴掌,我记住了。今日的话,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回禀给陛下。只是还望,兄长到时也能在御前,如此回话!” 言毕,顾宁便一把拉开屋门,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守在屋外的奴才们见到顾宁怒气冲冲,脸上还有一个红色指印,大惊失色,匆匆跟了上去。 陈采办也望着顾宁离开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沉。 “陈采办!怎么了!” 顾霆盯着陈采办的背影,厉声呵斥。 陈采办闻言,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匆匆转身进了屋中,恭恭敬敬地对顾霆躬身行礼,“将军,您让奴才找的人,奴才已经找到了。” 顾霆看上去似乎是余怒未消,一双手紧紧地攒成拳,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陈采办虽然低着头,却还是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扫视了顾霆一眼。 “知道了,下去吧。” 陈采办立即行了礼,这才匆匆退了出去。 待到屋中再度剩下苏倾澜和顾霆两人,苏倾澜才缓缓上前,握住顾霆的衣袖,抬起头,凝视着顾霆的侧脸,眉眼之中带着几分笑意。 顾霆抬手握住苏倾澜,轻轻地拍动两下,凝视着院中的方向。 “她如今行事如此妥当,必定不会再出差池,被人害了性命。” 苏倾澜看着顾霆的目光,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低声说道。 顾霆这才收回目光,虽然心中依旧满是挂念,终究多出了些许笑意。 第448章 内斗 “他竟然敢对你动手!” 宇文德看着坐在卧榻上,捂着脸,垂着双眸,泪水连连的顾宁,只觉得心疼不已,厉声道。 顾宁没有答话,依旧埋头啜泣,肩膀上下抖动。 “宁儿……” 宇文德抬起手,手指尖才刚刚落在顾宁的面颊上,顾宁却立即向后躲了躲身子。 无奈之下,宇文德只能慢慢地收回手。 “看来,少将军维护韩厥之意已经决绝如此,无人可以再劝说了。” 顾宁慢慢地抬起头,鼻尖翕动两下,凝望着宇文德,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才道,“陛下今日算是看到了,并非是臣妾不愿意,实在是兄长听不进去。皇上也不必再如此费心,要臣妾去规劝兄长了。” 说完,顾宁别过头,侧脸对着宇文德,半低着头,不再理会他。 宇文德知道,顾宁正是为了昨夜的事情还在恼怒,此刻多说什么,只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你好生歇着。朕先走了。” 顾宁没有答话,喉咙上下动了动,挤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她如此冷漠,倒是让宇文德心中微紧,那些关怀的话都到了唇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也不知为何,顾府发生的事情,仿佛插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不仅仅是宫中,这样的消息,自是也传到了韩厥使者下榻的客栈之中。 虎可泰、虎可离和梦儿公主都围在屋中。 虎可泰与虎可离两人坐在桌边,梦儿公主因得了一些新鲜玩意,放在窗边的小几上,正在把玩。 “若是这顾霆的心思如此,那咱们倒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虎可泰听了下人回禀的消息,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反倒是虎可离,拧着一双眉头,右手抵在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两下,啧啧几声,连连摇头。 “六弟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虎可泰见虎可离这副样子,不由有些不满。 虎可离这才抬眼望向他,摇摇头,“这顾霆可不是一般人。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岂会不知,只要咱们韩厥在他们边境一日,他们的边关就终日不得安宁。他绝对不会因为边关百姓,就如此放任不管。” 虎可泰是个武将,一向最不喜欢虎可离这样心思诡谲之人。 听到虎可离又说出了这样令人难以捉摸之话,他不由啧啧两声,眉眼之中露出几分不悦来。 “六弟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了。这弯弯绕绕的,听得人都累得慌。” “我是担心,这是他们君臣二人,故意在咱们面前演的一出戏罢了。” 虎可泰尚未回话,一直在窗边坐着的梦儿公主,却突然望向两人,声音也提高几分,高声喊道,“不会的!” 虎可泰与虎可离一愣,纷纷转过头,看向梦儿公主。 她已经站起身,快步走到二人身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二人一圈,沉声道,“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虎可泰二人对视一眼。 虎可离望向梦儿公主,有些不解地打量一番,“谁?顾少将军?” 梦儿公主摇头,“陛下。” 闻言,二人瞬间便怔住了。 虎可泰打量着梦儿公主,看了几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是让梦儿公主有些局促不安。 她别过头,望了虎可泰两眼,嘟着嘴,满目不解地凝视着他,“兄长笑什么?” “咱们这位小公主,对那陛下如此关切,听到些话,就急着来维护陛下。该不会,咱们的小公主,喜欢上这位陛下了?” 闻言,虎可离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望着梦儿公主。 梦儿公主害羞焦躁,跺着脚,目光在虎可泰和虎可离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右手握拳,便快步冲到了虎可泰身边,抬手请砸向虎可泰,“三哥说什么呢!” 虎可泰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小妹妹,只是笑着躲闪,也并不发怒或是还手。 许久之后,虎可离才拦住二人。 “此事蹊跷,我看还是再看看情况。若是顾霆真的无心攻打韩厥,倒是可以联络一用。” 虎可泰和梦儿比肩而站,二人对视一眼,又重新望向虎可离。 虽然虎可泰对自己这个六弟有诸多不满,奈何王上却十分看重他,出发之前,还特意吩咐了,凡事若是遇到了难以决断之时,可多多询问虎可离。 既然虎可离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若是他真的有心攻打韩厥,只要咱们肯好生同他说,他一定会打消这念头的。” 梦儿公主嘟着嘴,低着头,两只手握着自己的衣角,轻轻地搅弄两下,低声道。 看着梦儿公主这副样子,虎可离二人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三人又在屋中说笑一会儿,小厮推门而入,对三人行了礼,抬眼看向虎可离。 虎可离对那小厮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便寻了由头,跟着那小厮出去了。 “主,奴才已经打探清楚了。魏公路自从离了将军府之后,便一直在京郊歇脚。只是,他受了伤,如今行动不便,所以才没有来拜见主。” 虎可离的双眼慢慢地沉了下来。 提到魏公路,他还是一肚子的怒气。 他不远千里,给了魏公路如此多方的助力。 可是这魏公路,到现在为止,也只是送了一个女子进宫罢了,其他忙却是什么都帮不上。 这次韩厥进京拜见,原本是顶好的机会,即便是无法一力除掉虎可泰,至少也不能让他如此安然无恙地回去。 此次回韩厥之后,王上便要议论储位之事。 自己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虎可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在回去之前,除掉虎可泰! 小厮眼瞧着虎可离面色不佳,也不敢上前,低着头,躬着身子,站在虎可离身边。 “去告诉他,今夜子时,我会寻个机会去瞧瞧他。” 小厮立即答应一声。 虎可离转身望了两眼屋内,依稀之中,还能看到梦儿公主再与虎可泰说笑。 “下去吧。” 虎可离摆摆手,吩咐小厮先下去。 第449章 再见魏公路 虽然已经是春日了,可京城依旧是寒风冷冽。 到了夜半时分,那寒风则更是时时入骨。 顾霆带着小武子,从后门出了顾府,两人乔装打扮,都是一身黑色衣衫。 “陈采办,我们没有回来之前,不许关门。” 陈采办连连点头,心中却暗道:你们倒是快些走,我还急着要进宫回话呢。 顾霆与小武子对视一眼,两人这才转身,迅速没入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从客栈出发的虎可离,也选择了从后门离开,上了一匹快马,很快也同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两支人马出城的方向虽然不同,可终点却都一致——京郊,五十里坡,一间破陋不堪的茅草屋。 不同的是对于虎可离的到来,茅草屋中的人早已经急切等待。 而对于顾霆,那人却丝毫不知情。 五十里坡的茅草屋还亮着一只昏暗的油灯,因为四周实在是漆黑一片,半分光亮也没有,倒是将山坡上的这点子亮光衬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在那亮光之下,依稀还能看到,有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在闪动。 瞧着,那人影是坐在屋中的桌子边,面前还摆放着一只砚台,从他时不时伸出手,沾染墨汁的动作可以瞧出,这人或许是正在屋中写着什么。 “将军?” 小武子和顾霆躲在树后,仰头将山坡上的场景尽收眼底。 他别过头,望了顾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咱们要上去吗?” 顾霆一只手抵在树干上,盯着那茅草屋,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武子这才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身份跳到了前面的那棵树之后,一回头,正要唤顾霆,却看到身后方才二人前来的那条路上,竟然有几匹马正在狂奔而来,看那距离,只怕不久就要到二人身边了。 “将军,还有人。” 小武子说着,扬动下巴,指了指那边的方向。 顾霆也立即别过头,顺着小武子下巴所指的方向看去。 他视力极佳,才往那边看了一眼,便立即从为首之人的身影之中,判断出来者是何人。 “小武子,快。” 顾霆才说完,自己便立即冲了上去。 小武子尚未来得及反应,顾霆已经快步冲了上去。 那茅草屋本就已经近在咫尺,加上顾霆的速度极其快,很快二人便已经冲到了那茅草屋边。 顾霆停在茅草屋外,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角微微整理了一番,这才轻轻地抬手敲动两下。 茅草屋内的人传出一声轻微的回答之声。 “来了。” 从那声音之中,不难听出,那是魏公路的声音。 这声音之中,没有些许惊讶之色,似乎早已经才猜到了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寻自己。 小武子和顾霆对视一眼,顾霆那双眼睛微微蹙在一起,并未露出什么吃惊之色。 很快,屋中就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茅草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果真露出了魏公路那张熟悉的脸。 他尚未开门,就已经高声道,“六王子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紧接着,魏公路抬起眼,才看了一眼,便立即愣住了。 他本能地就要关门。 好在小武子立即上前,一只手抵在门框上,双眼微动,盯着魏公路 。 “少将军 。” 见自己没有法子躲过去了,魏公路的表情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环抱在身前,眉眼之中的笑意浓郁了几分。 魏公路盯着顾霆,“少将军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顾霆也不与魏公路多言,一般推开了门,便快步往茅草屋中走了进去。 魏公路侧过身子,站在一边,双手负在一起,盯着顾霆。 “魏公子,想要找到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霆淡然一笑,一边向前,一边打量着屋中的情况。 可以看得出来,魏公路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了。 屋中虽然小,可却是五脏俱全。 顾霆打量了一圈,停在桌边。 小武子立即上前,搬过一张椅子,放在顾霆身后。 “魏公子,伤好了吗?” 顾霆注意到了魏公路的腰间,还绑着一块白色的纱布,故意打趣儿道。 魏公路的面色变了变,冷然一笑,哼了一声,“少夫人好手段。那匕首上还沾染了不少东西。如若不是我手下的大夫有些手段,只怕是就要被少夫人废了。” 魏公路说的倒也算是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顾霆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瞧着顾霆这副样子,倒像是他才是这屋中的主子一般。 魏公路侧过头,瞧了两眼屋外的方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慢慢地坐在椅子边,一双手抵在膝盖上,轻轻地上下摩挲了一番。 他所有的举动都被顾霆看在眼中,加上方才在黑暗之中看到的人影,顾霆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把握。 “小武子,我和魏公子有事情要谈。你出去等着。”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他一眼,扬动下巴,眉眼动了动。 小武子跟着顾霆这么多年,自是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是。” 待到小武子退出了茅草屋,顾霆才重新凝望着魏公路。 “魏公子当日费尽了心机,又是将人送进宫中,又是在我府中上蹿下跳一番。总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落魄到住在这样的地方吧?” 顾霆盯着魏公路,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他与魏公路打了这些时日的交道,也瞧得出来,魏公路是个看重面子之人,因此,他这番话,想必会让魏公路生出不满之意。 果真,魏公路听了顾霆的话,眉眼动了动,一双搭在腿上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还透露出些许红色。 “这几日,我倒是打听到了不少关于魏公子的事情。不知魏公子,是否有兴趣听一听呢?” 魏公路抬起眼,盯着顾霆,眉眼轻动了两下,“少将军对我如此感兴趣,倒是让我惊讶。只是,少将军定然要今日说吗?”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 第450章 栽赃魏公路 顾霆自是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着急,反而还多出了几分冷静与淡定。 他右手搭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两下,手指与桌面相触碰,传来一阵咚咚、咚咚,有节奏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魏公路望着顾霆冷静的双眼,心中已经多出了一阵不安之感。 特别是依稀之中,魏公路似乎已经听到了山坡之下,传来了一阵阵马蹄的声音。 “今日我都来了,自是要等到魏公子开口才成。” 魏公路的手攒得更紧了,指甲已经扎进了自己的手掌心之中。 “既然如此,今日不管发生什么,可都是少将军自己咎由自取了!” 话音才落,魏公路便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那是小武子的声音。 宫宴之时,小武子并不在场,自是不识得来人正是韩厥六王子——虎可离。 虎可离更是没有见过小武子,打量了小武子两眼,还以为是这魏公路受伤之后,胆子越发小了,竟然还让人特意守在门外。 “我来见魏公路。” 听到这番对话,魏公路猛然站起身,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立即别过头,看向顾霆,声音压低了几分,“少将军,我若是你,现在马上离开。” 顾霆冷然一笑,没有理会魏公路,而是快步上前,不管魏公路如何阻拦,已经一把拉开了茅草屋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 瞬间,顾霆便和屋外的人四目相对。 看到顾霆,虎可离一愣。 一丝惊异之色,很快就在虎可离的脸上一闪而过。 虎可离倒也算是个角色,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将那抹惊异全部都掩盖住。 “少将军怎么在这里?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虎可离说话之时,目光却动了动,望向身后的魏公路。 魏公路背后发紧,喉咙上下窜动,急切上前,一双手搭在身前,对虎可离躬身行了礼,道,“六王子,少将军回来,在下也没有想到。” 虎可离轻动,盯着魏公路,鼻尖向上翕动两下,又是一阵冷笑。 “要么,今日少将军先谈?明日我……” 虎可离说着,已经转过身子,作势要走。 “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不成想,顾霆却沉声道。 这一次,轮到虎可离和魏公路愣在原地。 虎可离甚至都忘记转身看向顾霆。 然而,虽然他背对着顾霆,却不难瞧出,他惊讶的模样。 三人沉默了许久,魏公路的目光在二人之中来回游走着,心中悸动难安。 良久,虎可离终于慢慢地转过身,凝望着顾霆,微微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也快步走进了茅草屋中。 眼瞧着三人走了进去,小武子立即关上门,守在门前。 屋中点着的油灯因为门的开关晃动了两下,忽明忽暗的光芒一闪烁,让这屋中的气氛,更加诡异了些许。 顾霆与虎可离和魏公路围绕着桌子坐了下来。 他与虎可离四目相对,两人都未曾看向魏公路,仿佛魏公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越是如此,魏公路越是坐立难安。 “听说前些时日,少将军被人劫持,是少夫人亲自救出了将军。当日劫持之人,便是魏公子手下的人。难为少将军今日,竟然还能与他坐在一张桌子上谈事。如若换成我,只怕看到他都要发作。” 虎可离说着,望向魏公路,眉眼弯动两下,看着似乎在笑,实际上,却是满脸的寒意。 魏公路自是看出了虎可离眼中之色,局促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立即低下头,一双手攒得更紧了几分。 “六王子初到京城,就能打听到这么多东西,倒是的确不易。只是六王子怎么就知道,是他挟持了我,而不是我同他一道儿呢?” 闻言,不仅仅是虎可离,即便是一侧的魏公路,也是诧异地抬起头,双眼抖动着,盯着顾霆。 顾霆却并没有看他,依旧凝视着虎可离,嘴角似有似无地向上扬动两下,眉眼弯弯,笑意浓郁。 虎可离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望了顾霆一眼,也别过头,看向魏公路。 魏公路忙抬起手,一双手在胸前急切地摆动,“六王子切莫听他胡说八道,我和他根本没有往来。上一次的事情,我也都已经一一回禀给您了。” 顾霆闻言,笑意更浓。 看来,自己的推测没有错。 他慢慢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魏公路身上,两只手搭在魏公路的肩膀上。 顾霆手中发力,那十根手指就仿佛十个铁棍,压在魏公路的身上,让魏公路动弹不得。 “怎么?难道六王子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虎可离面色凝重,已经没有了方才进到屋中时的镇定,脸上的不悦也越发浓郁起来。 “魏公路与我早就联手了。” “你胡说!” 魏公路挣扎着,便要站起身。 不成想,顾霆手中的力道更大,别说是起身了,他就是刚刚直起腰,都觉得困难不已。 “联手?” 虎可离冷笑一声,寒冷的目光在魏公路身上打量了一圈,“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是怎么与顾少将军联手的?” “东城之事,就是我和他一起演的戏啊。” 顾霆一边说着,身子微微向前探动一番,嘴唇就在魏公路的耳畔,“他到处散播,是韩厥人进了城。而我呢,就配合他演戏。” “原来,是你们散播消息,栽赃在我韩厥人的头上。” “不……不是的。” 魏公路更加焦灼,“是宇文德。” 他高声冲着虎可离喊道,“是宇文德为了试探顾家,才故意放出的消息。放火之人根本就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只是负责将我带走了而已。” 魏公路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看向顾霆,“顾霆,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霆摊开一双手,向后退了两步,倒是一脸无辜地凝望着魏公路,“魏公子,当日我们就是在这里商定了计策,怎么你现在又都不认了呢?” 第451章 挑拨 “认?” 魏公路抖动着双眼,恼怒地盯着顾霆,上下扫视了一圈,“你要让我认什么?你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 说着,魏公路惊慌失措地别过头,看向虎可离,急切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节,而是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虎可离面前,连连对虎可离叩首行礼,一双手高高地向前举起。 “六王子,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韩厥之事。我自从入京之后,处处策划,都是为了能为六王子您铺路。六王子,您要相信我啊。” 虎可离死死地盯着魏公路,虽然没有回答魏公路的话,可是那转动的双眼,却已经表现出,他正在思索魏公路的话中,究竟有多少可行性。 顾霆也凝视着虎可离,心思飞速转动,等着从虎可离的双眼之中,判断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先起来吧。” 许久,虎可离终于收回了目光,对魏公路摆摆手。 他侧过头,望向顾霆。 两人对视一眼,虎可离突然勾动唇角,肩膀也上下抖动一番,冒出一声冷笑。 “我本以为,少将军是驰骋沙场之人,自是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想不到,是我高估了少将军。” “哦?” 顾霆故作不懂。 “这样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也有些太低俗了。” 虎可离端起面前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那茶水尚且还烫着,就晃动杯子,将杯沿往自己的唇边送去。 “是啊。”魏公路没好气地瞥了顾霆一眼,眼中的愠色尚未消散,“少将军,我跟着六王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你的这些手段,若是去挑拨别人,或许还有用处。可若是想要挑拨我们,只怕还不够火候。” 这倒是让顾霆没有想到。 据他派去调查的人,回来回禀消息,这魏家的确当初是被李家和韩厥人联手,一同陷害,以至于家道中落。 魏公路,也因为身份的问题,一直被魏家人排挤。 魏公路得势之后,首先报复了魏家人,接着便将愤怒的矛头对准了李家和韩厥。 却不知,魏公路竟然已经与六王子虎可离联手多年。 难道说,他复仇的对象之中,根本就不包括韩厥吗? 顾霆的心思飞速转动,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魏公路。 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念头。 以魏公路的心性,若是想要报仇,定然会将李家、韩厥一族,全部都算在自己仇人的行列之中。 只是,他不过是个富户之人。 李家倒也罢了,可韩厥到底是一方霸主,与当今圣上也算是平起平坐,靠着他那点子手段,又怎么能一雪前仇? 最有可能的事情,便是魏公路佯装投靠六王子,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运作,意图通过挑起六王子与三王子之间的仇恨,颠覆了韩厥朝廷,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想到这里,顾霆冷笑一声。 “那你又如何解释,你和三王子的关系呢?” 原本只是一句试探之言。 却不想,这句话才刚刚说出口,魏公路一双眼睛骤然转了过来,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顾霆。 顾霆立即注意到,他搭在身侧的一双手,虽然刻意钻进了袖筒之中,却已经打起了颤抖,连带着那袖子,也在不住的颤动。 看来,自己说对了! “什么……什么三王子……” 魏公路低下头,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眯在一起,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指节泛白,满面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别说是顾霆了,即便是虎可离也注意到了魏公路的异常之处。 “你分明告诉我,你来这里,是受到三皇子的嘱托。三皇子吩咐了,要你设法挑起韩厥和朝廷的战争,好让三皇子趁机领兵出战,展露他的军事才干。”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地逼近魏公路。 他每上前一步,魏公路就胆战心惊地向后退上一步。 两人一退一进之间,很快就将魏公路逼到了绝境之中。 “所以,你几次三番,利用宫中的悦嫔娘娘,还有挑起祸事,就是为了让陛下恼怒了韩厥一族,还对韩厥用兵,来显示三王子的才干。” 魏公路被顾霆逼到了角落之中。 无处可退,他脚下一软,竟然跌坐在地上。 虎可离凝视着魏公路,心中一阵怒气顺着胸腔,便向上蔓延而来。 虎可离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魏公路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魏公路,“他说得,可是真的?” “我……我……” 魏公路抬起眼,却恰巧对上了虎可离那双阴沉的眼睛。 他不由想起,但凡是虎可离要处死一人之时,总是会与那人对视,当时也会露出这样阴沉的眸子。 看来,自己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六王子也不必如此恼怒。” 顾霆立在一侧,盯着魏公路和虎可离,嘴角扬动,笑意浓郁,“挑起战事,不也是六王子的想法吗?” 虎可离的身子动了动,背后一紧。 他慢慢地别过头,眼角的余光望向顾霆,投去几分不解之色。 “六王子不必如此看着我。难道六王子就不想韩厥和我朝廷大战一场吗?比起三王子,六王子只怕更需要这场大战吧。” 虎可离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顾霆。 他从前,只以为顾霆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即便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又如何?左不过就是会打仗罢了。 只要多读几本兵书,谁都可以。 可他万万也想不到,顾霆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破自己的心思。 想着,虎可离骤然转过头,盯着魏公路。 魏公路立即摇头摆手,“不……真的不是我说的。” “六王子不必逼他。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 虎可离与顾霆对视一眼,冷笑两声,“少将军何出此言呢?” “只有三王子输了这场大战,你才有机会,登上韩厥的皇位。才有可能,赢了三王子。我说的,可对?” 冰冷的目光在虎可离的身上扫视,虎可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452章 到底什么是家国安宁 寒夜的风,让整个茅草屋都笼罩在一阵沙哑的风声之中。 虎可离凝视着顾霆,魏公路缩在一边的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他惊恐的目光,在顾霆和虎可离的身上来回游动。 如今,魏公路已经完全可以确认,比起韩厥的两位王子,眼前的顾霆更加可怕。 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将一切说得如此坦然确定,甚至有那么一刻,魏公路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将这些话告诉了顾霆,或是顾霆根本就曾在他们身边,眼睁睁地瞧着他们讨论这些话题。 虎可离也凝望着顾霆,唇角扬动,许久之后,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少将军到底想怎么样?” 虎可离沉声问道。 “六王子,你韩厥的内斗与我无关,我只关心,朝廷和韩厥不得生出战事。” “可据我所知,你朝的陛下,早就想要对我们用兵。只是你,一直从中作梗。” “一旦开战,便是生灵涂炭。六王子日后,不管是不是韩厥的王上,都是韩厥皇室之人,难道,你就宁愿看着韩厥的百姓流离失所,也不愿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日子吗?” 虎可离的面色微微动了动,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顾霆的话,他早已经全盘思索过。 他自是希望,韩厥一族能够永远安稳、平静。 可是,如若不能登上宝座,那再安稳的韩厥,自己也不过只是个身在局中的旁观者罢了。 虎可离的面色微微一动,垂着眼睑,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只有开战,我才能成为韩厥真正的王。” 虎可离说着,骤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顾霆。 许久,顾霆才慢慢抬起头,望向虎可离。 他一双手撑在桌面上,也逐渐站起身,略显无奈地耸动肩膀,“这么说来,我们无话可说了。” 顾霆长叹一口气,瞥了一眼缩在角落之中的魏公路。 “六王子,此人我要带走。” 虎可离闻言,也别过头,同样望着魏公路。 “他是我们韩厥的叛徒!我要亲手处置了他。” 虎可离说着,也不等顾霆给出回话,便是一步上前,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掐住了魏公路的脖颈。 魏公路虽然有些武艺在身上,可是面对虎可离这样暗藏武艺之人,却也是无计可施。 虎可离只抬动右手,甚至都没有瞧出他有多么费力,已然将魏公路抬了起来。 魏公路被他掐住脖子,面色发青,唇色苍白,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虎可离的手背一疼,手上已经肿起了一块石头大小的肿包。 虎可离骤然转过头,望向顾霆。 “六王子,别说魏公路并非韩厥之人。今日,即便他是韩厥之人,我也绝不会让六王子伤他分毫。” 说着,顾霆用一个极其诡异的身法,已经冲上前,两把打掉了虎可离掐在魏公路脖子上的手。 虎可离显然未曾想到,这顾霆出手如此狠准,手背上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收回手,压着自己的手腕,一脸怒色地凝视着顾霆。 “魏公路与宫中悦嫔娘娘关系重大,除非等到我问清楚了个中事由,才能将人交给六王子。否则,请恕我绝对不会将人交给您。” 虎可离微微眯着双眼,打量着顾霆和魏公路。 他自是知道,进宫的是个假李悦。 当初,魏公路也曾经与自己提起此事。 虽然此事和自己的大局并无多少关联,可是能在宫中安插一个自己人,总好过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虎可离思索之下,还是答应了。 去不知此事竟然这么快就被顾霆知晓了。 “小武子。” 趁着虎可离发愣的时机,顾霆已经将小武子唤进屋中,推了推身后的魏公路,看向小武子,“带魏公路离开。” 很快,虎可离带来的人也全部都涌入屋中,将茅草屋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小武子和顾霆只有两个人,可是二人却是面色淡定,丝毫没有因为人的骤然增加,而多出些许慌乱之色。 相反,他们对视一眼,小武子将魏公路拉到自己身后,脸上的淡定之色更加浓郁。 “六王子。” 虎可离带来的人扫视了魏公路等人一眼,望向虎可离,低声唤道。 “让他们走。” “六王子!” “让他们走!” 虎可离的面色愈发阴沉,别过头,对身后之人厉声道。 无奈之下,身后之人只得抬手对众人摆摆手。 见状,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武子和顾霆带着魏公路离开了。 待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之中,身边的小厮才望向虎可离,轻声道,“六王子,您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虎可离唇角扬动,脸上阴沉的笑意,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是多出了几分苍白的阴森。 “走?已经在我的局中,他们如何走得掉?” 月光之下,顾霆和小武子快马加鞭。 二人不敢停留。 如今,天色已晚,若是虎可离反悔,他们三人随时都有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小武子和魏公路共乘一马,魏公路的身上还有伤,受到这样的颠簸,只得时时咬着嘴唇,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叫出声。 直到看到顾府的后门,二人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顾霆翻身下马,又瞧了小武子和魏公路一眼。 小武子立即心领神会,退到一边。 “我府中也不是安全之地。一会儿,我会让小武子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待在那里,不要乱走动。等到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我自会送你离开。” 说着,顾霆转身要走。 “将军为何要帮我?” 魏公路高声问道。 顾霆背对着魏公路,长叹一口气,猛然转过头,盯着他,“其实,我不该帮你。为了一己私利,你宁愿挑起两国战事,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魏公路低着头,心中思绪翻动。 “可你,也是日后,唯一能向皇上说明这些事情的人,我必得要留你一条性命。日后,才好让他知道,到底什么是家国安宁。” 第453章 高热 为了以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苏倾澜也是早早地就熄了灯,歇息了。 可是,她躺在卧榻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屋外月光摇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微风拂动而过,让树枝发出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 “流云。” 在廊下值夜的流云听到声音,匆匆推门而入。 “小姐,您怎么还没有歇着?” “将军还没有回来吗?” “小姐放心歇着吧。将军不是说了吗?他只是去办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流云一边说着,一边匆匆上前,掀开围帘,往塔内望去。 苏倾澜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微微隆起的小腹,让她的腰肢看上去更加纤细。 “小姐还怀着身孕,早些歇着吧。否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也要折腾呢。” “我睡不着。”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子,两只手搭在腹部,轻轻地摩挲。 虽然知道,这次顾霆早已经筹谋妥当,可她总是心中隐隐不安。 那个魏公路,瞧着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怕只怕,就算是顾霆筹谋妥当,也会被那魏公路反将一军。 再者,他们推测,这魏公路之所以会在京城上蹿下跳,如此折腾,一多半都是因为背后有韩厥皇族的支持。 如若真的那样,那这魏公路便更加难以对付了。 正在苏倾澜思索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了一阵寒风。 “将军?” 流云别过头,看到顾霆,便低声唤道。 “你们怎么还没有歇着?” 顾霆眼瞧着苏倾澜还醒着,也快步上前,见她面色不善,眼下还有一圈淡淡的乌青,顾霆心疼地坐在苏倾澜身侧,将她耳边的碎发微微向后别动两下,“怎么了?” 苏倾澜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几分。 她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探头往外瞧了瞧,“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小武子呢?” “我吩咐他去送魏公路。” “送魏公路?” 这次,不仅仅是苏倾澜,便是流云,也是一脸诧异地望向顾霆。 顾霆将今日茅草屋中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还好我们当日推测过,这魏公路背后的主子,只怕不是一人。我才大胆推测,他背后还有三王子的势力。虎可离都相信了。否则,想要挑拨魏公路和虎可离的关系,只怕是不易。” “那虎可离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你离开了?” 苏倾澜猛然抬起头,秀目蹙在一起,凝望着顾霆。 顾霆也缓缓摇头。 虎可离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开,此事在回来的路上,顾霆也思量了许久。 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虎可离想要拿着此事,回禀宇文德,以此来栽赃顾霆与韩厥一族有秘密往来。 虽然顾霆未曾将话说清楚,可苏倾澜的心中却大致明白了几分。 “得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顾霆言毕,扫视两眼流云。 流云离开之后,还特意又熄灭了屋外的两根蜡烛。 有顾霆躺在身边,苏倾澜很快就有了困意。 苏倾澜依偎在顾霆的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顾霆的腰间,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 顾霆侧过头,望着苏倾澜的眉眼,一只手在她的下巴上慢慢地摩挲了两下。 两世夫妻,本以为,自己定然是早就看腻了苏倾澜这张脸。 可没想到,在这夜色之中,趁着柔和的月光,望向苏倾澜,顾霆的心中还是一阵悸动。 他的目光从苏倾澜的面颊,一路向下,慢慢地落在苏倾澜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顾霆的右手,落在苏倾澜的腹部,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从前,他在朝中,无论做什么,都只用考虑是否对顾家有利,是否对朝政有利。 可自从有了苏倾澜和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之后,顾霆的心中便多出了一丝牵挂。 他总是希望,自己能以一己之力,为苏倾澜和孩子撑起一片天。 本以为,宇文德上位之后,一切都会安定下来。 想不到,却只是掀起了一场新的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顾霆不由自主地摊开一双手,将苏倾澜揽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轻地晃动两下。 或许是感受到了顾霆的力道,苏倾澜在他的怀中翻了个身,口中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了两句什么,随即便又沉沉地睡去。 顾霆靠在苏倾澜的肩头上,也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们二人睡得倒是都极其香甜。 一觉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一早,日上三杆。 苏倾澜本还要再睡,可流云却急匆匆地冲进屋中,人都尚未站稳,就高声道,“夫人,将军,不好了。” 苏倾澜和顾霆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几乎是同时都坐起身,睡意已经完全消散,两个人皆望向流云。 “怎么了?” 苏倾澜沉声问道。 “宫中出事了。”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匆匆起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打点好府中一切,急切地往宫中而去。 原来,昨夜宇文德翻了李悦的牌子,歇在她的宫中。 哪知道,到了后半夜,宇文德突然发起了高热,尽管天色已经晚了,所有的太医都被宣召入宫,在宫中侍疾。 今日一早,宇文德的高热虽然已经退了,可人依旧尚未醒来, 顾宁身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加上如今掌管六宫,一早就下了懿旨,吩咐所有的近臣,进宫侍疾。 顾府是顾宁的母家,自是第一个得了通知。 如若不是因为顾霆与顾宁当日在陈采办面前演了那出戏,只怕是昨夜,顾宁就会派人来请顾霆。 “怎么会突然发热呢?” 苏倾澜与顾霆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车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她急切地掀开车帘,往窗外望了一眼,轻声问道。 顾霆一双手也搭在膝盖上,摩挲了两下,慢慢摇头。 他眉眼紧蹙在一起,神色紧张,瞧着也是没有了主意。 谁也没有想到,宇文德会突然高热不退。 如今,韩厥的使者还在京中,若是稍不留神,只怕会引起大乱。 第454章 鸩毒 红头绿瓦的宫墙之内,无人说话,人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忙。 宇文德躺在卧榻之上,呼吸微弱,面色苍白。 李悦早已经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一边,一双眼睛惊恐地打量着榻上的宇文德。 顾宁焦灼不已。 如今,她虽与宇文德不睦,可终究是曾经倾心以对的人,自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瞧着太医直起身子,额头上一片大汗淋漓,顾宁才匆匆上前,关切地扫视了宇文德一眼,又望向太医,轻声道,“如何?” 太医颔首点头,瞥了两眼宇文德,“娘娘放心,陛下的气息已经稳住了。接下来,只要想法子让陛下喝药几贴药,便可无碍了。” 顾宁这才安心几分,长叹一口气,便要吩咐丫头们去煎药。 不成想,太医却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凑到顾宁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借一步说话。” 顾宁不解地瞥了太医一眼,还是叮嘱宫女们随着太医的学徒前去抓药,自己跟着太医走到了屏风之后。 “如何?” “娘娘,陛下中的可是鸩毒。” “鸩毒?” 此毒顾宁从未听过,故而有些惊讶。 “此毒并非中原之物。因臣早些年在外游医过一段时日,故而识得。” “非中原毒……” 顾宁的眉头蹙得更紧。 “可你不是说,只要用药便无碍了吗?”: 她望向太医,沉声问道。 “眼下,却是用了药,便可无碍。怕只怕……” 太医说到一半,慢慢地收回目光,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李悦身上。 顾宁瞧着他那略显惊慌的目光,也知他在想些什么。 “你尽管直说。有本宫在这里,必然保着你无碍。” 太医这才对顾宁躬身行礼,“中此毒者,虽说不至于马上致命。可此毒调理起来,十分困难。若是在调养的过程中,饮食、住处甚至就算是屋中的气味,稍有不对,也会致命。” 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往顾宁的身边凑近几分,“臣曾在韩厥族中听说,韩厥族的前任族长,便是因为身中此毒,经人调理之后,本以为已经好了。哪知道,只是因为房中多了一点子依兰,就诱得他毒发。最后一命呜呼。” 顾宁闻言,诧异地向后倒退两步,一双眼睛紧紧地蹙在一起,双手搭在身前,右手的指尖,已经快要陷进左手的手背之中。 “你的意思是,有人仿着韩厥族长的例子,想要致陛下于死地?” 太医望了顾宁一眼,抿着唇,轻轻摇摇头。 他虽然没有答话,可是那双眼中,已经将要说的话都说的清清楚楚。 顾宁瞧着太医的模样,目光也一点点地落在了李悦的身上。 李悦面色凝重,坐在一只小巧的椅子上,一双手搭在扶手上,眉心紧蹙,时不时地探出脑袋,瞧着卧榻的方向。 不管怎么说,宇文德昨夜是在她的宫中歇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更是难辞其咎。 瞧着太医的面色,也不难看出,太医的心中怕是也有了猜测。 “此事没有确定之前,切莫声张。” 顾宁思量片刻,还是对太医叮嘱道。 “是。微臣明白。” “既然你识得此毒,这些时日,陛下的身子,本宫便交给你来料理。记住了,一定要慎之又慎,切莫被人钻了空子。” “是。” 太医答应一声。 “娘娘,少将军和少夫人来了。” 听到殿外的回话,顾宁对太医摆摆手,面色已经凝重不已,“你先下去吧。” 太医答应一声,匆匆走出了殿中。 顾宁得知兄嫂前来,急切起身,预备前去迎接。 奇怪的是,这李悦听到此话,竟然也忙站起身,一脸关切地望着院外的方向,似乎也十分关注顾霆与苏倾澜。 顾宁的心中微微一动,打量了她两眼,将李悦盯得心中发紧,才心虚地低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兄长,嫂嫂。” 顾宁与顾霆和苏倾澜在院中遇到,为着前番演戏之事,她与二人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亲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问礼。 “如何了?” 顾霆仰着头,没有说话,倒是苏倾澜大步上前,往屋中探望两下,便沉声问道。 她的目光,恰好与李悦的撞在一起。 两人只对视一眼,李悦便立即心虚地别过头,抬手轻声咳嗽两声,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 “病情已经稳住了,太医去煎药了。兄长,嫂嫂,我们偏殿说话。”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微微转过头,扫视了李悦一眼,随即便侧过身子,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对视两眼,跟着顾宁走到了偏殿之中。 顾宁叮嘱宫女和小太监守在屋外,自己翻身关上门,急切地望向二人,“陛下的病症,是鸩毒。” “鸩毒?” 闻言,苏倾澜尚未说什么,倒是顾霆,猛然站起身,一双眼睛诧异地盯着顾宁。 苏倾澜和顾宁都被顾霆如此举动下了一跳。 二人不由一愣,抬眼望了他一眼。 “兄长知道这种毒?” 顾霆的情绪这才缓和几分,缓缓地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地面,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眉头依旧蹙在一起,似乎思量了许久,才慢慢摇头,“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几次。韩厥族前一任族长,似乎就是死于鸩毒。” 顾宁见顾霆果真对此物有所研究,忙问道,“兄长可知,此毒可还有解?” “若是中了这毒,必得要小心将养着,稍有不慎,就会毒发身亡。这宫廷大内境内,怎么会有人用这种阴毒的法子?” 顾霆与太医的话如出一辙,顾宁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了几分。 她慢慢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右手紧紧地握着扶手,垂着眼睑,“昨日陛下是歇在她的宫中,我瞧着,她是难辞其咎。” 即便是顾宁不说,顾霆与苏倾澜也知,她言语之中的人,便是李悦。 “即便如此,也要证据才成。总不能空口白牙,只说是她毒害了陛下吧?” 苏倾澜望着顾宁,轻声道。 第455章 从未临幸 顾宁早已经是心急如焚,七魂倒是没有了六魄,如今又得知,这鸩毒之事,自是心绪更加难以平静。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打着颤抖,微微攒在一起,指节也泛着白,一双眼睛抖动着,凝视着眼前的地面。 见状,苏倾澜担心顾宁心绪不佳,许是会生出些事情,索性走到她身边,抬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动两下。 或许是因为被人安慰,顾宁倒是将自己心底的委屈全部都说了出来。 她长叹一口气,别过头,望向苏倾澜,眉目动了动,“我总以为,他对家中如此疑心重重,我怕是早就已经对他死了心。可如今,看着他受了这样的罪孽。我的心中却是也……” 说着,顾宁垂下脑袋,没有再多说,眼底泛着红色,鼻头也有一些泛红,看那样子,只怕是她正在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既然我们在这里,就不会由着下毒之人在宫中生乱。” 闻言,顾宁才抬起眼,重新看向顾霆。 她鼻尖微微翕动两下,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抬手擦了擦自己眼下的泪痕,“兄长是外臣,自是要避嫌。” 顾宁别过头,对苏倾澜扬动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本宫身子不适,还有劳嫂嫂留在宫中,陪着我一同侍疾。” 她这话,倒是让苏倾澜和顾霆重新打量起顾宁。 顾宁到底已经是宫中当权的嫔妃了,行事果真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也对。 若是顾霆这个时候,插手空中之事,被有心之人抓着,大做文章,反而不妙。 至于苏倾澜,她本就是顾宁的嫂嫂,加上身份特殊,又是都察院之首,留在宫中,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纷纷点头。 “兄长,朝中的事情,还要劳烦兄长和丞相打点。陛下骤然抱病,加之韩厥的使者还在京中,可切莫在这个时候,生出什么事端才是。” 顾霆也点了头,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对顾宁躬身行礼,低着头,微微抬起眼,扫视了顾宁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臣遵旨。” 他这副样子,倒是惹得苏倾澜和顾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去殿中瞧了宇文德,他神智尚且不清,还迷迷糊糊,如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着,简直难以瞧出他还活着。 中了鸩毒,必得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加之现在鸩毒之事,还不能外传,更是需要暗中小心才是。 顾霆得了顾宁的话,只在殿中待了一会儿,便迅速离开后宫,前往御书房。 顾宁说的对,朝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这个时候,自己切莫乱了心神才是。 李悦已经失去了理智,始终呆坐在一侧的贵妃榻上,一双手搭在膝盖上,手中的帕子也攒得死死地。 这宇文德在自己的宫中发起了高热,她就是有上千张嘴,只怕是也难以说清楚了。 看到顾霆离开,苏倾澜与顾宁立在卧榻边,两人却都望着自己,李悦的心中也是一紧,立即低下头,躲开二人的目光。 她越是如此,苏倾澜和顾宁对她的怀疑便越是加深些许。 苏倾澜望了顾宁一眼,才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到李悦身边。 “悦嫔娘娘。” 苏倾澜对李悦躬身行礼,道了万福,轻声唤道。 哪知道,李悦却并未回过神来,依旧发着呆,甚至都没有让苏倾澜起身。 “悦嫔娘娘?” 见状,苏倾澜又轻声问道。 这一次,李悦才如梦初醒,骤然抬起头,惊讶地望向苏倾澜。 “少……少夫人……” 说着,李悦竟然猛然站起身,紧张地望着苏倾澜,手中的帕子攒得更紧了。 苏倾澜知道她在为什么紧张,也不答话,忙又躬着身子,“娘娘莫慌,太医说了陛下的身子并无大碍。” 李悦的嘴唇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卧榻的方向一眼,慌乱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悦嫔娘娘能否将昨夜的事情详细地告诉臣妾?” 苏倾澜凝视着李悦,轻声问道。 李悦的面色骤然紧张起来,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她心中发紧,暗道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昨夜?” 李悦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才长出一口气,蹙着一双柳叶弯眉,“昨夜陛下的确是翻了臣妾的牌子。” 她说着,望了一眼卧榻的方向,“陛下每每宿在臣妾这里,都吩咐臣妾睡在贵妃榻上。可昨夜,陛下却允许我侍寝。” 殿中人本就不多,加上李悦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并未刻意躲着什么人,很快就引起了顾宁的注意。 顾宁诧异地望向李悦,猛然站起身,正要上前,打量了四周一眼,立即吩咐伺候的宫人出去。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顾宁才立即上前,立在李悦身前,凝视着李悦,“你说什么?” 李悦瞥了顾宁一眼,眼底泛起了一丝不甘,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每次陛下和娘娘闹了不愉快,都会来臣妾宫中。可是,这么多次,陛下却从未临幸过臣妾。” 李悦说完,便低下头,一双手交叠在一起,右手的指尖不住地掐着自己的手背。 这件事情,对于李悦而言,可谓是最大的羞辱。 她进宫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加之容貌倾城,在旁人的眼中,也算得上是既顾宁之后,宫中的第一宠妃了。 可是,她竟然从未被宇文德临幸过。 这个消息,让顾宁好苏倾澜都有些发懵。 苏倾澜别过头,望着顾宁,喉咙上下滑动,略显紧张。 顾宁打量着李悦,看了许久,才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悦的手腕,沉声问道,“怎么可能?陛下一月在你的宫中,总要歇上一多半的时日,难道日日都未曾临幸你吗?” 李悦仰着头,盯着顾宁,心中的不悦更加浓郁,“怎么?惠妃娘娘不相信?那惠妃娘娘唤人前来,为臣妾验明正身便是。” 第456章 异常 这个消息,让殿中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顾宁向后退了两步,呆呆地站在一侧,盯着李悦,心思翻涌,就连胃中和身体之中,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的娇小。 “怎么会这样?” 许久之后,顾宁才慢慢开口,低声道。 李悦垂下眼睑,两只手轻轻地攒在一起。 苏倾澜站在一边,纹丝不动,只望着顾宁。 “他怎么会没有碰过你?他……他为何不肯临幸你?” 顾宁难以相信。 宇文德竟然没有临幸过自己的妃子? 这……这于情于理皆有不合之处。 “惠妃娘娘真的以为陛下会宠爱臣妾吗?” 李悦也站起身,望着顾宁,唇角扬动,露出一个略显沧桑和无奈的笑容。 “臣妾只不过是陛下用来制衡惠妃娘娘的人罢了。” 李悦脸上的无奈之色也多出几分,垂着眼睑,无奈地摇摇头。 顾宁长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眼中闪过一道精锐的光芒,盯着李悦,“所以,你就因为此事,对陛下下毒?” “下毒?” 李悦诧异地盯着顾宁,“什么下毒?” 苏倾澜始终凝视着李悦,目光动了动。 她的反应,实在不像是作假能够做出来的。 苏倾澜的心中,已经信上了一多半。 看来,李悦或许真的不知情。 “陛下是在你宫中突然发起了高热,你说不是你做的,谁会相信?” 李悦忙摇头。 她一边摇头,一边还向后退了两步,急切地高声喊道,“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同陛下下毒?” 李悦盯着顾宁,声音之中,还有几分颤抖。 “那你告诉我,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发起了高热?昨日陛下在我宫中,还是好好的。” 李悦一双柳眉蹙在一起,虽然顾宁和苏倾澜并且将宇文德发高热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可是从他们二人的言语之中,李悦也能明白几分。 这宇文德的骤然高热,并不是因为身子不适,而是有人对他下了毒。 李悦的心中越来越紧张。 不管怎么说,顾宁的话都没错。 宇文德是在自己的宫中骤然发了高热,自己便是难以推脱。 “悦嫔娘娘。” 见李悦神色不宁,苏倾澜借着道,“如今,若是你想要将事情弄清楚,或是想要洗脱你自己的嫌疑,唯一的法子,就是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或许,我们还有法子证明你的清白。” 李悦立即点头,缓缓说来。 原来,昨日晚膳之后,李金便来回禀,宇文德翻了李悦的牌子。 虽然他每每前来,都不过是让自己睡在贵妃榻上,可在这宫中,只要他能来自己的宫室,自己在这宫中便能有好日子过。 加上她的身份如今已经被顾霆和苏倾澜知道,若是不能更加稳固君恩,日后被苏倾澜和顾霆说破了自己的身份,她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因而,李悦还是换上了一身十分隆重的礼服,吩咐人备下了一些糕点和茶水,候着宇文德。 “本以为,按照往日,陛下处理完朝政之事,很快就会来。可是昨夜,陛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 李悦蹙着一双眉头,垂着眼睑,两只手攒在一起,手指在手心之中轻轻地摩挲,似乎在回忆着昨夜的场景。 宇文德昨夜一来,就匆匆进了殿中。 他吩咐其他人都下去候着,便径直坐在了卧榻上。 李悦眼瞧着宇文德神色不佳,不敢轻易上前,只能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小小的被单,准备在贵妃榻上就寝。 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德却对她摆摆手,沉声道,“过来睡。” 闻言,李悦大惊,抬起眼,望向宇文德。 他一只手撑在卧榻上,另外一只手,对李悦摆动两下。 依稀之中,李悦似乎能够看到,宇文德的脸上还有一团红晕之色。 李悦还在诧异,宇文德虽然未曾碰过自己,却也不是未经人事之人。 怎么会唤了唤自己,便如此娇羞呢? 想到这里,李悦心中还不由多出了几分笑意。 她慢慢上前,站在卧榻边,小心翼翼地屈膝行礼,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宇文德一眼,低声道,“陛下。” “今夜歇在这里。”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李悦更是诧异不已。 她喉咙轻动,“可陛下,不是不愿意臣妾侍寝吗?” 宇文德不再理会李悦,而是脱掉鞋子,翻身上了卧榻。 他背对着李悦,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传来了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这让李悦更加不可思议。 宇文德分明已经同意了让自己侍寝,为何又对自己如此冷淡呢? 虽然心中满是疑问,可李悦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掀开单薄的被子,钻了进去。 “前半夜,陛下什么异常也没有。” 李悦拧着眉头,思量着昨夜的事情。 约莫是过了三更之后,李悦睡得正香,身上却突然多出了些许重量。 她大惊失色,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宇文德正压在自己的身上,一双手急切地想要解开她衣服上的盘扣。 李悦慌乱不已,一边挣扎着,一边想要推开宇文德。 然而,她的手才刚刚抵到顾霆的胸腔上,就被顾霆反手握住,将她的手高高地压在头顶之上。 “陛下像是疯了一样。” 李悦说话之时,慢慢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扫视了顾宁一眼。 要在一个女子面前,说出自己和宇文德之间亲密之事,李悦的心中还有几分担忧和慌乱。 她只用疯狂两个字,便轻易地将昨夜亲热的场景捎带而过。 “可是,陛下却在褪去我的衣衫之后,停了下来。” 宇文德似乎是骤然想起了什么,猛然从她的身上翻身而下,立在卧榻边,右手抵在额头上,一连摇了好几下头,才稳住了心神。 他再度别过头,看向李悦,双眼朦胧,一言不发,就跌倒在榻上。 “我一摸陛下的额头,已经是滚烫不已了。” 李悦说完一切,才长出了一口气,“我若是要害陛下,也不会趁着陛下在我宫中的时候害他啊。” 第457章 姘头 此话倒是的确有几分道理。 在自己宫中,害了宇文德,这无疑是想要给自己扣上一顶死罪的帽子。 别说是李悦这样的人了,便是再愚蠢上百倍的人,也不至于如此。 顾宁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这么看来,昨日,陛下昨日在来悦嫔宫中之前,便已经中了毒。” 苏倾澜轻声道。 顾宁也慢慢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一双秀气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到底会是谁呢?” 顾宁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苏倾澜说。 听到二人的对话,李悦慢慢地上前,不敢询问苏倾澜,只望着顾宁,轻声道,“娘娘,陛下真的是中毒?” 顾宁望向李悦,思量了一会儿,还是缓缓点头。 得到了顾宁肯定的回复,李悦捂着嘴巴,向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地打量着二人。 “怎么会这样?” “悦嫔,此事事关重大。知情者并不多。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我心中都清楚。你如若还想要在宫中过安稳日子,最好闭上嘴。” “是……是……是……” 李悦还是慌乱不已,垂着眼睑,睫毛打着颤抖,只慌乱地回答着顾宁,心思飞速转动,越是思量,便越是糊涂。 “看来,昨日陛下用了些什么,才最重要。” 顾宁不再理会李悦,别过头,望向苏倾澜,低声道。 苏倾澜也微微点头。 她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却听到殿外传来了急促的声音。 “太后娘娘,您慢些。” 苏倾澜和顾宁对视一眼,心中立即一沉。 看来,是柳氏来了。 果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到柳氏跌跌撞撞地上了屋外的台阶,一把推开门,猛然冲了进来。 “德儿……德儿……” 柳氏一边冲进屋中,一边高声喊道。 顾宁立即上前,对柳氏行了礼,上前产扶住柳氏,“母后,您慢些。” 柳氏探头,瞧了两眼卧榻上的宇文德,别过头,扫视了顾宁一眼,长出一口气,才稳住心神,慢慢上前。 她坐在卧榻边,瞧着榻上的宇文德,心中揪了起来。 宇文德面色苍白,一双手叠放在胸口,呼吸微弱,睫毛还在打着些许颤抖。 “母后,太医说了,陛下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只要按时服药,就会好的。” 顾宁的话才说完,柳氏已经别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沉声道,“跪下!” 闻言,顾宁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氏面前,低着头,双手攒着帕子,不敢直视柳氏。 “惠妃,你是后宫嫔妃之首,怎么能允许后宫之中发生这么离谱的十七个?” 柳氏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难以抗拒的威严。 顾宁忙对柳氏叩首行礼,“母后,是臣妾掌管后宫不利,还请母后责罚。” “你是该罚!” 柳氏指着榻上的宇文德,“陛下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如今竟然会在后宫,在自己嫔妃的宫中,高热不退。而你这个掌管六宫之人呢,已经过了整整一日,都没有查出个由头。本宫看,你这个妃位,当真是担了个虚名罢了!” 顾宁叩首行礼,未曾起身。 任凭是殿中的谁都听得出来,柳氏这话,虽然表面上看实在责罚顾宁,实际上,却是在指桑骂槐,责怪李悦。 李悦跪在顾宁身后,听得清楚,却也不敢多问。 柳氏别过头,打量了李悦两眼,沉声道,“悦嫔!” 李悦惶惶不安地抬起头,望向柳氏,因为紧张,喉咙还在上下滑动。 “太……太后娘娘。” 柳氏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板。 李悦很快就明白了柳氏的意思。 她挪动双腿,膝行至柳氏身前,低着头,尽力保持着冷静。 ‘啪’。 话都尚未说出口,李悦的脸上,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李悦,即便是顾宁也是大吃一惊,诧异地抬起眼,望向柳氏。 李悦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险些跌出了眼泪。 许久之后,李悦才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委屈都咽了回去,“陛下在臣妾宫中高热不退,太后娘娘心中有火,要责罚臣妾,臣妾合该领受。” 柳氏冷笑一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慢慢地向前探出身子。 她目光阴沉,盯着李悦,嘴角扬动,脸上的冷笑仿佛嗜血一般。 看着柳氏那样的笑容,李悦的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她怯生生地抬起眼,望向柳氏,喉咙上下动了动,“太后娘娘,您……您这么瞧着臣妾做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嘛?” 李悦不解地凝视着柳氏,“太后娘娘要臣妾说什么?” “你做下的好事!敢做,却不敢承认?” 李悦更是惊慌不已,“太后娘娘,臣妾做了什么?臣妾不知。” “将人带上来。” 柳氏没有回答李悦的话,而是对外面高声喊道。 很快,一个全身是血的侍卫,被人从外面拖了进来。 那侍卫的身上,满是鞭痕,鲜血顺着伤口向外渗透,已经意识模糊,只被两个人夹着,没有丝毫气力。 才进了屋中,那些人便将那侍卫扔在了地上。 这一扔,倒是让那侍卫多出了几分意识,慢慢地抬起眼,望向殿中几人。 看到那侍卫的脸,李悦大吃一惊,险些跌倒在地。 瞧着李悦那副样子,顾宁与苏倾澜对视一眼,心中也骤然揪了起来。 “悦嫔认识这是什么人吗?” 柳氏沉声问道。 李悦的后背一软,瘫坐在地上,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攒在一起,不敢答话。 “说话!” 柳氏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将李悦吓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柳氏。 “你好大的胆子啊!” 眼瞧着李悦望着自己,柳氏冷笑一声,站起身,阴目盯着李悦。 “母后,这是什么人?” 见李悦神色慌乱,顾宁也心中不解,诧异地望向柳氏,轻声问道。 “这人是悦嫔在宫中的姘头!” “姘头?” 顾宁大惊失色,诧异地望着柳氏,不可思议的盯着高声喊道。 第458章 人赃并获 李悦的心中也是猛然一紧,她诧异地望着满身是血,挣扎着张开眼睛,眼睫毛上都还挂着血水的侍卫。 那侍卫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柳氏的话,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笑容。 “姘头?太后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侍卫的话都尚未说完,押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是抬手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那侍卫本就是满身是伤,被这一巴掌打得更是七荤八素,眼前发晕,后牙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呸了两口,将口中鲜血全部都吐了出来。 “事到如今,死到临头了,你还敢嘴硬!” 柳氏凝视着侍卫,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柳氏说着,对自己身后的嬷嬷微微扬动下巴。 那嬷嬷答应一声,便快步上前,对屋外挥了挥手,很快就引进了一个低着头,垂着发绦的小丫头。 小丫头小心翼翼地进了殿中,垂着眼睑,跪在地上,也不敢看向四周,只对柳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萍儿,将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柳氏在嬷嬷的搀扶之下,退回了正座边。 落座之后,柳氏还不忘将自己的衣角整理一番,抬起眼,盯着李悦扫视一圈,重新看向那萍儿。 李悦别过头,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穿着一身碧色长裙,虽然垂着脑袋,黑色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却不难看出,这丫头那张清秀的脸上,倒是有几分秀气模样。 很快,李悦就想起这丫头是何处之人了。 她不就是自己宫中,做粗使活计的小丫头吗? “是。” 不给李悦多思的机会,萍儿已经对柳氏叩首行了礼,低声说道。 “回禀太后娘娘,前几日,奴婢在宫中打扫前院的时候,看到这侍卫被悦嫔娘娘身边的姑姑带着,从后门入了宫中。奴婢觉得有些奇怪,便趁着打扫的功夫,藏在后院之中听了听。” 萍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望了李悦一眼。 李悦正盯着她,一双眼睛蹙在一起,满目怒气。 “哪知道,奴婢却看到,这侍卫握着悦嫔娘娘的手,两人十分亲密。奴婢不敢再看,只能快些离开。回去之后,奴婢越想越觉得害怕。这侍卫私进后宫已经是大罪,侍卫又与娘娘那般亲近。奴婢觉得,只怕是事出有异……” 萍儿的话都尚未说完,李悦已经冲上前,抬起右手,高声道,“你这背主忘恩的东西!竟然敢诬陷自己的主子!” 说着,李悦的手已经重重地拍在了那丫头的头顶。 丫头受到重击,旗头都散了,跌坐在地上,脸上带着一抹泪痕,一边抬手护住自己的面颊,一边从缝隙之中望向李悦,“娘娘既然敢做,就不该担心奴婢会说出去。” 李悦才不理会萍儿的话,抬着手,便又要重重地砸去。 这一次,柳氏没有给她动手的机会。 “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拦下。” 四周的侍卫们闻言,这才纷纷上前,一把拉住了李悦。 李悦被几个侍卫拉住,便是用尽全身的气力,也无力上前,只是愤怒地盯着萍儿。 萍儿别过头,躲开李悦的目光,翕动了两下鼻尖,跪直了身子,还在揉着自己的脑袋。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柳氏盯着李悦,沉声道。 闻言,李悦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她冷笑一声,别过头,盯着柳氏,眼中的寒意浓郁不已,“太后娘娘,这丫头诬陷臣妾。臣妾并未与这侍卫有什么亲近之举。臣妾冤枉!” 李悦虽然是在为自己喊冤,可是因为心中恼怒不已,语调之中,也没有多少好气,皆是愠色。 “冤枉?” 柳氏冷笑两声,一双手搭在身前,慢慢地走到李悦面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悦,嘴角的笑容越发阴沉可怖。 “你倒是同本宫说说,你冤枉什么?” 柳氏说完,侧过身子,指着那满身是血的侍卫,“你敢说,你不认识这登徒浪子吗?” 李悦别过头,才顺着柳氏的手望了那侍卫一眼,便立即心虚地低下头,抿着唇瓣,没有回答柳氏的话。 “还是说,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下往来?” 李悦的头埋得更低了。 眼瞧着眼前如此凌乱的一幕,苏倾澜与顾宁对视一眼。 顾宁尚且不知李悦的身份,看到眼前一幕,也是心中不解诧异。 可是,苏倾澜却已经十分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侍卫,只怕是魏公路安排进宫,与李悦传递消息之人。 至于二人有没有私情,她也不敢保证。 可这二人相识,且两人谋划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却是摆在眼前之事。 见李悦不说话,柳氏仰着头,瞪了她两眼,才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李悦,沉声对身侧的嬷嬷道,“悦嫔失德,不配伺候陛下。将她押下去,贬为官娘,禁足在后院。等到陛下醒了,再行定夺。” 那嬷嬷答应一声,便一步上前,扭住了李悦的胳膊。 “等等。” 嬷嬷尚未将李悦带走,顾宁却站了出来。 她走出去得极其突然,甚至都没有给苏倾澜拦住她的时间。 柳氏听到顾宁的声音,也是面露愠怒地别过头,打量着顾宁,一脸不悦之色。 “母后。” 顾宁上前,对柳氏恭敬行礼,瞥了李悦一眼,轻声道,“悦嫔之事,只是萍儿的一面之词。悦嫔自入宫以来,便颇得陛下宠爱。如何处置悦嫔,还要皇上拿主意,做定夺。至于此事,只怕还要多加调查才是。” 莫说是柳氏,即便是苏倾澜与李悦也愣住了。 顾宁与李悦素日里没有往来,倒是二人之间不睦的消息早已经在朝中传开了。 就算是李悦自己,也没有想到,顾宁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 苏倾澜更是惊讶地望着光,心思极速转动,思量着若是顾宁此话惹恼了柳氏,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保住顾宁。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柳氏的面色果然越来越难看,一脸阴沉地盯着顾宁。 第459章 处置了她! 柳氏缓缓地抬起眼,慢慢地往顾宁的身边走去。 顾宁依旧立在原地,垂着脑袋,纹丝不动。 她凝视着眼前的地面,未曾抬头望向柳氏,也未曾接着说话。 “惠妃,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宫这是在帮你肃清后宫!” 柳氏的口吻之中,带着浓烈的不悦,盯着顾宁的时候,也是满面愠怒、恼火。 顾宁缓缓抬起眼,望向柳氏,“母后,臣妾身为六宫嫔妃之首,自是该为陛下肃清后宫。可是,此事实在蹊跷。且悦嫔深受皇太后喜爱,若是贸然将她随意处置了,只怕也会惹得皇太后不悦。” 话音才落,柳氏已经厉声呵斥道,“大胆!” 闻言,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顾宁跪在众人之前,双手叠放在身前,对柳氏重重叩首行礼,“母后息怒。” 柳氏的面色更加恼怒。 她居高临下,瞪着顾宁,一双手搭在身前,指节已经开始泛白,“惠妃,你这是要拿着皇太后来压哀家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求母后给臣妾一些时日,好查清楚此事。若是此事为真,臣妾自会严惩悦嫔和这登徒浪子,以正后宫法纪。” 顾宁却出奇地坚定,说话之时,也没有半分畏惧之意。 她如此坚定,倒是让苏倾澜心中微动。 苏倾澜跪在顾宁身后,慢慢地望向顾宁。 顾宁虽然跪在地上,低着头,可是后背却异常坚挺,抬着双眼,凝望着柳氏。 柳氏与顾宁对视着,眼中的愠怒许久没有消散。 若说这屋中还有什么人心中满是诧异和温暖,当属李悦。 她凝望着顾宁的背影,袖子里的一双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着白,可是因为心绪激动,手心之中泛起了一边鲜红和温暖。 “都起来吧。” 柳氏还没有答话,便听到殿外传来了皇太后的声音。 她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殿外,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嘴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容,看向柳氏。 柳氏别过头,看到皇太后,心中也是一沉。 她还是对皇太后屈膝行礼,“怎么惊动姐姐了?” “皇上高热未退,哀家来瞧瞧。没想到,就瞧到妹妹要处置了悦嫔。” 皇太后说着,已经慢慢地走上前,瞧了两眼跪在地上的人,摆摆手,“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答应一声,纷纷站起身。 “姐姐,悦嫔在后宫之中大行淫乱污秽之事,我只是按照宫规,处置她。” “宫规?” 皇太后冷笑一声,慢慢地别过头,打量了柳氏两眼,唇角扬动,鼻尖翕动了两下,“按照宫规,这后宫所有的事情,不是都交在惠妃手中了吗?就算是哀家,也只能给惠妃一些建议罢了。怎么妹妹做妃子的时候,就没有规矩,现在还如此的没规没矩呢?” 听到两宫太后,互相揶揄着对方,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两人。 柳氏听闻此话,自是满腹怒气, 先帝在世的时候,她就因为嫔妃的身份,被皇后压了一头。 如今,又因为她比自己多出了一个‘皇’字,自己便处处都被她压制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萍儿来告诉自己李悦和那侍卫的事情,柳氏便立即吩咐人将那侍卫扣押下来,动了刑。 哪知道,这侍卫却什么都不肯说。 原本,柳氏也在担忧,究竟要不要在没有拿到任何实证的时候,前来处置了李悦。 可是,想到李悦若是一直在后宫之中,来日得了恩宠,便会更加巩固皇太后的势力。 因此,她才不顾一切,匆匆地来了李悦宫中,预备因为此事,给李悦扣上一个秽乱后宫,意图谋害皇上的帽子。 想不到,竟然会惊动皇太后! 见柳氏只是怒目瞪着自己,却没有再说话,皇太后冷笑一声。 她别过头,扫视了李悦两眼,“这侍卫你认识吗?” 看着皇太后的目光,李悦心中一紧。 “认识。” 李悦垂下脑袋,轻声道。 闻言,别说是柳氏,便是皇太后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变。 “你可要想清楚了,秽乱后宫,可不是小罪名。” 李悦立即跪倒在地,“臣妾决计没有胆量秽乱六宫。这侍卫,也只是和臣妾相识而已。至于萍儿所谓的偷入臣妾宫室,是绝对没有的事情。皇太后可以询问臣妾身边的姑姑和宫女。” “你宫中的人,自是都向着你说话!” 柳氏满心怒气,坐在一边,冷眼瞥了李悦两眼,沉声道。 “那这萍儿难道就不是她宫中的人吗?” 皇太后冷哼一声,瞥了萍儿一眼。 她气势极其强大,萍儿大惊失色,身上打了一个寒战,更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向皇太后。 柳氏闻言,自是也说不出什么。只得将一肚子的怒气都咽了回去,不悦地盯着李悦。 “不管怎么说,这侍卫与你是相识,与宫规不合。惠妃,将这侍卫逐出宫去吧。” “是。” 顾宁对皇太后行了礼,轻声道。 “萍儿,背主忘恩,食君禄,却忘君恩。合该杖毙才是。” 闻言,萍儿惨叫一声,抬起眼,望向皇太后,“皇太后,饶命啊。” “要哀家饶了你也好办,你且实话实说,告诉哀家,这侍卫和悦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只是看到悦嫔娘娘和这侍卫私下有所往来,奴婢的确并未看到侍卫进了悦嫔娘娘宫中。” “那是什么人指使你说这些混账话的?” 皇太后接着问道。 萍儿本能地抬起眼,竟然望向柳氏。 看到萍儿的目光,柳氏重重地拍打了椅子扶手,恼怒地瞪着萍儿,高声道,“你盯着哀家做什么?你才诬陷了悦嫔,已经是死罪一桩!还想要再诬陷哀家吗?你一家人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萍儿的后背发紧,有埋低了些许身子,委屈地哭泣两声,“是奴婢自己。奴婢自己不满悦嫔得宠,所以才故意胡编乱造,诬陷悦嫔的。” 说完,萍儿重重叩首在地,哭得更加哀恸。 第460章 大获全胜 谁也没有想到,萍儿这个小丫头,竟然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事已至此,即便是看得出来,此事乃是柳氏指使萍儿所为,也没有人会无凭无据,指责当朝太后。 皇太后也冷哼一声,瞥了萍儿一眼,对身边的嬷嬷摆摆手,“乱棍打死吧。” “是。” 嬷嬷答应一声,便匆匆上前,对屋外的侍卫们摆摆手。 侍卫们冲进屋中,将萍儿拖了出去。 “太后娘娘就救奴婢……太后娘娘,救救奴婢……” 很快,萍儿的尖叫,就被打板子的声音淹没了。 李悦听着那板子一下一下落在萍儿身上的声音,后背发紧,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眼角也不住地跳动,心中还后怕不已。 如若不是顾宁及时为自己求情,皇太后又及时赶到,只怕那些板子就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不仅仅是李悦,即便是顾宁和苏倾澜,听到萍儿的惨叫,心中也是一阵悸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打板子的声音停下了,一个侍卫从外面疾步而进,身上还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顾宁和苏倾澜不由抬手遮住了自己的鼻腔。 “回禀皇太后,那丫头挨不住板子,死了。” “拉去乱葬岗埋了吧。” 言毕,皇太后慢慢地站起身。 殿中其他人也都聚精会神,随之一同站直身子,望着皇太后。 “宫中不能再出这样的事情了。皇上后宫的妃子本就不多,若是今日被诬陷一个,明日被冤死一个,那咱么皇上,这辈子也别想有继承之人了。惠妃,你身为妃嫔之首,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是。” 顾宁对皇太后躬身行礼,却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柳氏。 柳氏面色难看,扬着下巴,一脸阴沉。 “皇上还在病中,悦嫔不适宜伺候。惠妃,将皇上挪到你的宫中去,由你好生伺候着。” 皇太后法号指令,俨然她才是后宫之主。 柳氏对她如此趾高气扬的样子十分不满,奈何自己比她低上一头,就是想要说些什么,也无济于事。 皇太后没有再理会柳氏,而是进了寝殿,探望了宇文德,又嘱咐了两句。 等到她再离开的时候,柳氏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按照皇太后的吩咐,顾宁叮嘱人将宇文德挪回了自己的宫室之中。 待到忙完一切,顾宁打发走了宫中伺候的人,苏倾澜才急切地问道,“宁儿,你今日为何要出手相助?” 顾宁眼看着卧榻上的宇文德,面色依旧苍白,神智还不大清晰,心中也是焦灼不宁。 她长叹一口气,直起身,望了苏倾澜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地笑容。 顾宁缓缓起身,放下卧榻边的帷帘,将苏倾澜请到了正屋之中。 “李悦自从进宫以来,便十分得皇太后的喜爱。嫂嫂你该瞧得出来,这太后为着从前兄长放走了太子之事,对我颇有不满。”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嘴角的笑容越发无奈。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重新看向苏倾澜,接着道,“这悦嫔留在宫中,就是有人在牵制太后。太后在后宫之中自顾不暇,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付咱们顾府了。” 听闻此话,苏倾澜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顾宁。 这些时日,顾宁成长得飞快。 她甚至都难以想起,当初顾宁因为受人挑拨,在自己大婚当日,与自己为敌的模样了。 如今,顾宁行事,能够通观全局,在合适的时候,作出合适的决定。 “更何况,陛下从未宠爱过她。若是她白白地因为受人诬陷,就丢掉了性命,我这心中,总归也是难以安宁。” 苏倾澜慢慢地点点头,也长叹一口气。 她原本在想,要不要将李悦的真实身份告诉顾宁。 可瞧着顾宁不安宁的神色,若是自己现在将这么复杂的事情告诉顾宁,只怕是她也会乱了分寸。 横竖李悦现在也无法在宫中掀起什么风浪。 加之今日顾宁在皇太后面前如此维护李悦,想必李悦也不至于真的恩将仇报。 苏倾澜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只陪在顾宁身边,等着宇文德醒来。 今日,皇太后可是欢愉不已。 在李悦宫中,她可谓是大获全胜。 瞧着柳氏那阴沉的面色,皇太后便觉得欢喜不已。 她回了自己宫中,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嬷嬷。 “瞧到今日柳氏那个面色了吗?” 屋中的婢女们一走完,皇太后便哈哈笑了出来。 嬷嬷在她身边伺候多年,自是也为她开心。 “只是,皇太后为何要救下悦嫔呢?那侍卫,难道不是您设计让萍儿发现的吗?” 皇太后冷笑一声,呷了一口茶水,重新望向嬷嬷,“哀家让萍儿发现那侍卫,是为了让他早日离宫。也是为了让悦嫔知道,她的身份,哀家并不是不知。” 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 后半句话,皇太后并未说出来。 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想要真的能把握住一个人,一定要手握能够致命的秘密。 李悦本就是个秘密太多的人,她想要致李悦于死地,实在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瞧着皇太后嘴角诡异莫测的笑容,那嬷嬷也不好再多问,只得为她添了茶水。 “也不知道,哀家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 嬷嬷闻言,心中一动,望向皇太后,“太子殿下福大命大,又有先生保着性命,太后不用过于担忧。” 皇太后长出一口气,仰起头,看向屋顶,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面颊。 “江湖险恶,他一直在宫中长大,哪里能吃得了那样的苦?” 嬷嬷还要再劝慰两句,皇太后倒是自己站起了身,对嬷嬷摆摆手,“哀家累了,伺候哀家歇一会儿吧。” “是。” 嬷嬷答应一声,便搀扶着皇太后往屋中走去。 两人走得很慢,皇太后每走一步,眼前太子的影子便又清晰几分。 自己如今还在这里挣扎,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们母子二人能够活着见面吗? 第461章 明公子 桐城。 福来客栈。 客栈门前,围聚着不少人。 那扇百墙之上,粘贴着一个大大的字报。 众人都围在那字报前,仰着头,读着字报上的消息。 “因陛下病重,为了给陛下祈福,朝廷要大赦天下呢。” 一个挑着担子的挑夫,侧过头,瞧了一眼身边的人,低声道。 身边的人尚未答话,这挑夫已经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 那人也顾不得听挑夫骂了自己些什么,几步冲上前,盯着眼前的字报。 他搭在身侧的两只手,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抖,肩膀也抖动着,不可思议地盯着字报。 那挑夫被他推开,一肚子怒气,高声骂道,“做什么?有病吧你!” 那人却并未理会挑夫的话,依旧望着那字报。 见状,挑夫来了怒气,便要上前。 却不想,他人都未曾靠近那人,便被不知从何处来的一股戾气,一把推开。 “明公子。” 那戾气的来源几步上前,护在正在探看字报的人身侧,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还是快些回去吧。” 探看字报的人,慢慢地收回了目光,望向那人,唇角微微扬动,将头顶的帽子摘掉,露出了一张瘦的离谱的面颊。 “他病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顾霆和苏倾澜的保护之下,迅速离开京城的宇文明! 那挑夫被人推倒,更是火了起来,一步上前,就要揪住宇文明的衣领。 挑夫人都尚未到宇文明面前,再度被人一把推开。 那人手中执着一只利剑,剑光寒冷,搭在挑夫的脖颈上,一双眼睛,阴沉地盯着挑夫,冷声道,“别乱来,会死的!” 挑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双手撑在自己身后,胆战心惊地扬起脖子,盯着那人。 周围人看到这种情形,也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 宇文明在身边人的保护下,快速穿过人群。 待到宇文明和身边的人离开之后,手持利剑之人才瞥了众人一眼,便仰头跟上。 待到他们这些人离开之后,挑夫才浑身颤抖着站起身,身下都是一片黄色的液体。 宇文明在众人的保护之下,飞速穿过长街,很快就到了一个暗巷之中。 众人在一扇小门面前停了下来,四下里警惕地扫视了两眼,才有规律地敲动两下。 很快,那小门就打开了。 众人围绕在宇文明身边,鱼贯而入。 才进了院中,宇文明已经放声高笑。 他的笑声,很快就惊动了屋中的人。 一个略显沧桑的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宇文明正站在院中放声大笑,那人的目光也动了动。 “明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风抿中,宇文德病了。” 宇文明一边上前,一把望着风抿中,高声道。 风抿中的面色动了动,“病了?” “看来,他病得还不轻呢。” 宇文明说着,将字报上的消息一一告诉风抿中。 “明公子是想要趁机回京?” 风抿中听到宇文明的话,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惊讶地望着宇文明。 从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开始,风抿中便在等着宇文明杀回京城。 想不到,这机会来的竟然这么快。 宇文明听了风抿中的话,面色微微动了动。 “明公子,怎么了?” 风抿中见他犹豫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心中微沉,一步上前,凝视着宇文明,轻声问道。 宇文明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唇角轻轻扬动,抬手拍了拍风抿中的肩膀,却没有回答风抿中的话,而是大步地往屋中走去。 “明公子……” 风抿中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高声喊道。 “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宇文明虽然背对着风抿中,可言语之中却难以掩盖笑意。 风抿中闻言,更是露出欢喜之色,立即吩咐身后的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他们一行人便一路向北。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们预备北上,在北部羌人部落之中歇脚,再图谋后事。 可是,这一路上,风抿中总觉得宇文明似乎有什么事情未曾和自己说明。 一旦入了羌人的地界,他们这些人,便是独木难支。 如若不能对彼此保持最高度的信任和依赖,在羌人的地界之中,只怕难以活过几年。 为此,风抿中始终未曾让人加快速度,而是特意放缓了脚步,始终在期望着宇文明能够自己说出来。 然则,现在看到宇文明的神色和态度,风抿中突然明白了,这些时日,宇文明在想什么。 他定然是在想,那个位置,本就该是他的! 很快,众人就打点妥当,也不管天色已经快要黑了,立即启程,倒像是连夜启程就能立即赶回京城一般。 宇文明坐在马车之中,一双手搭在扶手上,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似乎在歇息。 可是,从他沉稳的呼吸之中,不难听出,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风抿中望了宇文明一眼,轻声问道,“明公子似乎很开心啊。” 宇文明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然地‘哦’了一声,“是吗?” “虽然明公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可是咱们离宫之前,究竟也是闹出了不少事情。明公子难道就不担心吗?” 闻言,宇文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望了风抿中一眼,挑眉盯着他。 “担心什么?” 风抿中被宇文明那冷漠的声音震慑住,一双眼睛凝望着宇文明,眼角微微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一一咽了回去。 见他不再多问,宇文明才冷笑一声,接着道,“当初离京,是因为他已经登基。加之母后之事,若是我留在京城,我与母后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可如今,情况已经不同了。” 宇文明说着,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两眼,嘴角轻轻扬动,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几分。 “京城的情况,早已经和从前不同了。先帝儿子不多,其中一个还被幽禁。他若是死了,除了我,还有什么人能名正言顺地继位呢?” 言毕,他放下帘子,重新闭上眼睛。 第462章 雨伯 云氏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跪在院中。 萧歌吩咐轻烟将四周都摆满了明灯,在明灯的映射之下,云氏衣衫下玲珑的身姿更加曲线毕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宏眼看着自己的爱妻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恼怒地瞪着萧歌,奈何自己被她捆在椅子上,便是想动也动不了。 很快,院中就站满了看热闹的小厮和丫头。 众人眼看着萧歌面色不佳,不敢上前,只能躲在长廊之下,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着云氏。 云氏耳朵上的鲜血都尚未凝干,还在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落,以至于她每每想要咒骂两句萧歌,耳朵上的疼痛,都让她十分识趣地住了口。 “本宫当初,为了安定北境,得陛下旨意,前往北境,镇守六年。却不想,一朝回京,竟然看到你这贱妇如此虐待本宫生母。今日,本宫便要行家法,以正门风。” 众人自是都留意到,萧歌已经将对自己的称呼改为了‘本宫’。 莫看这两个字轻,却已然在字里行间表明了她的身份。 如今,她是大梁的皇后,而不是这萧府的小姐。 皇后,乃为国母,自有身份,行家法,正门风。 云氏闻言,扯动唇角,忍着疼痛,挤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盯着萧歌。 “皇后又如何?就算是陛下,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嫡母跪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受如此奇耻大辱!” “嫡母?” 萧歌冷笑一声。 她慢慢地站起身,将身上的褐色大氅随意抖落,一步一步,走到云氏面前。 “你这个嫡母是如何来的,自己心中还不清楚吗?” 闻言,云氏骤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萧歌。 她自认,当年之事,她瞒得甚好,难道被萧歌知道了? 不! 这不可能! 云氏将心中的恐惧强行压了下去,抬起头,抖擞精神,盯着萧歌,“我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 后边的话尚未说出,已经被萧歌打断,“先帝下旨,要萧大人明媒正娶过门的,是我娘!是你,苦苦哀求我娘带你入府。却在大婚当日,将她骗走,自己着喜袍,趁着萧府手足无措之时,只得迎你过门。事后,我娘因为大婚当日不见踪影,被先帝斥责,你又假意姐妹情深,竟然不肯放她离开,另寻良人,偏要让她在这府中苦熬了这么多年。云氏,你可真是好心机,好计算啊!” 云氏闻言,后背一紧,骤然抬起头,目光与萧歌的双眼对在一起。 在萧歌那双镇定的眸子之中,云氏瞧出,她定是早已经掌握了一切,才如此斩钉截铁。 被萧歌阴沉的双眼盯着,云氏再无辩解之力,后背一松,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 “无话可说了?” 萧歌冷哼一声,仰起头,对长廊之下,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摆摆手。 那丫头快步上前,萧歌扬动下巴,指了指云氏,“从今日开始,着你每日掌她五十巴掌。记住,不得一次打完。必得要早晨打二十,正午打二十,晚膳后再打十。” 小丫头哪里有那样的胆子,听闻此话,胆战心惊地别过头,上下打量了云氏两眼,也不敢接令,只局促不安地望着萧歌。 “若是有人不服,你只管来告诉我。” 萧歌说完,瞥了云氏一眼,沉哼一声,转身瞪着萧宏。 方才萧歌的话,早已经让萧宏七魂八魄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那个看似柔弱客可欺的女儿,一朝发难,竟然如此难以应对。 萧宏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允许那道人进府,教她武艺。 若是她没有那一身的武艺,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 “萧大人。” 萧歌盯着萧宏,犹豫许久,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父亲’二字换成了‘萧大人’。 萧宏打了个寒战,尽力稳住心神,抬眼望向萧歌。 父女二人对视许久,萧歌别过头,尽力不去瞧萧宏。 她虽恨透了萧宏,可每每看到那双眼睛,也不由想起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身上还流着他的血脉。 “云氏如此残忍刁钻,行事酷吏,无主母之德。稍后,我会着人将休书送来,萧大人签了休书,只将她留在府中做个侍妾便是。” “萧歌,云氏也是京城大户,云氏的女儿,岂是说休就休的?且云氏还是皇贵妃娘娘的生母……” 若是萧宏不提皇贵妃也就罢了。 他此刻提起皇贵妃,更是让萧歌的心中满腹怒气。 “皇贵妃?” 萧歌侧头扫视了云氏两眼,又别过头,盯着萧宏,“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萧歌说着,猛然从轻烟的腰间抽出软鞭,转过色号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软鞭已经‘啪’的一声,落在云氏的身上。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那小丫头更是向后跌退两步,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云氏惨叫一声,惊恐愤怒地望向萧歌。 “皇贵妃在宫中纵容自己的孩子欺凌我的孩儿,这笔账,我尚且未曾与她算计。既然你是皇贵妃的娘,女儿作恶,你却不能劝阻。自也该承受!” 说着,萧歌手中的鞭子再度高高扬起。 “老爷……老爷……我同意做侍妾……我同意做侍妾……” 这次,不等萧歌的鞭子落下,云氏已经急切地对萧宏又是叩首,又是行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实在不想再尝这鞭子的厉害之处了,莫不如此刻,暂时服软,待到日后再慢慢图谋。 萧宏闻言,也只得高声答应,“好。我这就写休书。” 萧歌手中的鞭子绕了一个弯,重新折返回来。 她冷眼打量了云氏两眼,“既为侍妾,就去凌烟阁伺候吧。凌烟阁院子凌乱,还要你带人打扫干净才是。” “是……是……” 云氏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打着哆嗦,声音低得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轻烟,云氏虽是侍妾,可也要人伺候。拨两个人给她。凌烟阁,就交给她们三人打点了。” 第463章 你想要这孩子吗 冬日的京城,寒意漫漫,滴水成冰。 加之前段时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到了晚上,更是寒风刺骨。 阿育穿着一袭黑色长衫,头上的斗笠因为寒冷,已经结了一层细密的白色冰霜。 虽然已经入了王府,他却不敢随意停留,反倒加快了脚步,将手中的纸条握得更紧,快步往后院书房而去。 推开书房的大门,本以为会暖和些,却不想更是寒气逼人。 “王爷。” 阿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快速反身关上房门,抬眼看到书桌之后,坐着一个一身白色狐裘,左手握着一只暖汤婆子,右手还在不住翻动桌上竹简的男子。 “这么冷的天,王爷怎么不在房中多烧一炉炭火?” 阿育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打开书桌边的炭炉,却见里面的炭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白色粉末。 “王爷?” 阿育心疼地别过头,望向坐在书桌后的男子。 男子这才慢慢地抬起头。 浓郁的眉毛,眉峰向上挑起,衬托得那双眼睛愈发大了几分。 大梁男子多半都是丹凤眼,偏生先帝六子,大梁如今的晋王却是个标标准准的双眼皮,大眼睛。 他面色苍白,因为屋中的寒冷,唇色有些发青。 依稀之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脖颈上挑起的青筋。 多年养病,晋王殿下瘦得离谱,两腮上没有一丝多余,面颊向下凹陷几分,下颌线上的槟榔角向外凸起,面部线条如此清晰,映衬得鼻梁越发高挺。 宇文席抬眼,扬动唇角,对阿育送上一个无力的笑容,肩膀还轻轻地向上耸动一番,抬起右手,将身上的狐裘向上拉动,以免滑落。 “王爷好歹也是先帝六子,贵妃娘娘在的时候,那些人都上赶着王爷巴结。如今倒好,年年都有人暗中用着手段。咱们这府中,不是少了炭火,就是少了过冬的食物。好端端的一个王府,倒是比外面那些寻常公卿还不如。” 阿育颇有些恼怒,将手中的火炉盖子,啪嗒一下,扣在炉子上,扬起了炉子边堆积的灰烬。 宇文席蹙了蹙眉,颇有些不满,瞥了一眼那炉盖,确定没有伤到暖炉,才安心几分。 这可是母妃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了。 他扫视了阿育一眼,那双大眼在阿育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重新翻起了面前的竹简。 “让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许是因为多年养病,少见生人,不大说话的缘故。每每宇文席开口,声音之中,总是透漏着些许沙哑,配上他这副苍白的面颊,不像是个王爷,倒像是个修仙的道人。 阿育这才想起了正事。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宇文席一眼,向后退上两步,从衣袖之中拿出那张小纸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宇文席。 宇文席接过纸条,只瞧了两眼,眉心便紧锁在一道儿。 阿育见状,知他心绪不佳,也不敢多言,垂着头,立在一边,“羌人能有这番举动也不奇怪。毕竟,护国将军已经回京了,北境无人,难免会让他们生出狼子野心。” 话音才落,阿育抬眼,便见那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宇文席拧着一双眉头,抬起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阿育。 他甚至忘记收回手,以至于狐裘从摊开的肩膀上滑落,跌落在地上,尚不自知。 “王爷。” 见状,阿育立即上前,忙从地上捡起了狐裘,急切地披在宇文席身上,还不忘将狐裘前的绑带系好。 “什么时候的事?” 阿育愣了愣,立即回答,“虽然羌人这几日已经开始筹措了,可若是真的要动手……” “我说将军回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宇文席罕见地露出几分急切之色,那双大眼睛也波动两下,喉结上下滑动,沙哑的声音提高许多,一双苍白的手,竟然一把握住了阿育的双臂。 他指节泛白,手心之中却冒着冷汗,盯着阿育,纹丝不动,双眸里有难以掩盖的焦灼之色。 阿育跟随王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如此模样。 “今日午后便进京了。听说,回宫拜见了陛下,不知为何,将军又挪至萧府。暂未留宿宫中。” 阿育迷惘地望着宇文席,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宇文席。 许久,宇文席的手才逐渐从阿育的胳膊上滑落。 他似是全身脱了力,靠在椅子之中,那双大眼盯着桌面上的竹简,竟然出了神。 好一会,他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算是稳住了心神。 阿育不敢多问,只能定定地立在一边,等着宇文席问话。 宇文席抬手揉捏着眉心,闭着眼睛,紧蹙眉头,若有所思,良久未言。 “王爷,您没事吧?”阿育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席未曾答话,屋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阿育只觉得自己站得双腿都有些发麻,宇文席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侧过头,扫视了一眼阿育。 “我记得,去年,两广总督进献过一块玉玦。” 阿育思量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是啊。说是白玉玉玦,十分难得。总督陈大人,因着当年是贵妃娘娘的旧交,所以才将这好东西给了王爷您。” 想起这玉玦,阿育便想到,当日因为王爷得玉玦未曾上报,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险些命人抄了王府。 当日,阿育还以为这东西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可后来瞧到,也觉不过是比起寻常的玉玦多了几分通透之色,倒是没瞧出什么独特之处,也不知怎么就值得皇上动了那样一番怒气。 说来也怪,王爷素日不大喜欢这些金银细软,偏生为了那块玉玦,竟然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好在最后还是皇太后出面调停,总算是让王爷将这玉玦保了下来,只是自那之后,王爷便吩咐将玉玦放置妥当,无人再瞧见过那东西。 “明日带着那玉玦,随我一道,去拜见大将军。” 宇文席说完,便重新闭上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464章 独自承受 翌日。 寒风刺骨,冷冽异常,清晨的京城,街道上甚少路人来往,偶有路过的,也是挑着担子,四处寻生意的小商小贩。 宇文席的车马候在萧府门外,马车下的红色坠子,在寒风中晃动,上面挂着的铃铛,传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已经足足半个多时辰了! 马车之外的阿育急得直跺脚,时不时别过头,瞧着萧府那边的动静。 自打半个时辰以前,前去通秉的小厮关上府门,就没有了消息。这大将军究竟见不见王爷,到现在也没有人出来回话。 这样的寒风,王爷的病躯,如何能受得住在马车之中如此苦等? “王爷。” 阿育再度凑上前,跺了跺脚,搓着自己的双手,低声道,“这大将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迎接王爷。王爷不妨还是先回府吧。” 马车之内,传来了宇文席冷冽的声音,“再等等。” “王爷……” 阿育还要再说,萧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萧歌着一身戎装,身后还跟着轻烟,脚下步子稳健飞快,才至马车之外,便立即躬身行礼,“晋王殿下,家中下人不懂规矩,报晚了,劳殿下久等,还望殿下勿怪。” 言毕,萧歌已久维持着半躬身的模样,未曾起身。 阿育瞥了萧歌一眼,不由也正了正身形,心中暗自腹诽:早就听说,这位护国大将军在北境颇得威望,今日一见,果真是好大的派头,竟然让王爷在外等了这么久。 马车之中,久久没有传来回话之声。 阿育小心翼翼地别过头,从微风掀起的车帘缝隙往内瞧去。 却见车中的宇文席竟然已经半站起身,身子向前探动着,右手已然抵在了车帘上,从他抬起的胳膊上,不难瞧出,他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莫不是王爷的寒症又犯了? 阿育顾不得许多,一步上前,便要掀开车帘。 不想,宇文席却自己掀开了帘子,半躬着身子,站在马车之上,望着车下对自己抱拳行礼的萧歌。 “皇后娘娘,这番厚礼。臣怎么能受得起?” 阿育听到宇文席这话,不由别过头,诧异地望着宇文席。 宇文席一双眼眸凝视着萧歌,眼底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语调之中,还有少见的颤抖和结巴。 只是宇文席控制得极好,如若不是常年伺候在宇文席身边的人,自是发现不了。 “王爷过虑了。我昨日回京,尚未回宫。凤印未迎,尚不以皇后自居。” 宇文席唇角的抖动慢慢地得以克制,虽然依旧凝视着萧歌,却总算想起对阿育抬起手,示意他扶自己下车。 “得知将军回京,本王喜不自胜。只是本王一向清贫,搜了满府,也未曾寻到什么珍奇玩意儿。只一块白玉玉玦,尚且能入眼,今日特意送来,供将军赏玩。” 闻言,萧歌抬眼,惊异地凝视着宇文席。 两人四目相对,宇文席眼底闪烁的异样光芒,让萧歌也是心下一紧。 只一秒,宇文席立即收敛了目光,抬手摆动两下。 身后候着的阿育,即可吩咐人,将玉玦奉上。 那白玉玉玦在这冬日里,果真格外亮眼通透,朦胧的冬日日光洒在玉玦之上,让这玉玦多出了些许清冽之色。 萧歌凝视着玉玦,不由上前,抬手小心翼翼地落在玉玦之上。 指尖才刚刚触碰到玉玦,便觉通体一阵寒凉从头到脚,依次滑动而过。 宇文席始终立在一侧,望着萧歌的侧脸,心潮澎湃,血气上涌,那张苍白的面色,竟然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 “王爷怎么知道?我爱玉,特别是白玉。” 萧歌别过头,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凝望着宇文席,轻声道,“从前也总想着,能得一白玉玉玦。可白玉难得,制成玉玦的,更是少见。一直没有机会得见。” 玉玦的光芒,让萧歌情不自禁地再度别过头,望着那玉玦,倒是想起些许往事来,心中也泛起了几丝酸楚。 萧歌侧目,余光不经意地望向宇文席,恍惚之间,只觉宇文席那双眼睛似乎一直都盯着自己,看到她望向他,才仓促地收回了目光。 “是吗?” 宇文席立即低下头,狐裘之下的一双手警惕地交叠在一起,右手拇指与食指,不住掐动左手手背,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疼痛,才堪堪稳住了心神。 他重新望向萧歌,眉眼之中已经换上了一副客套的笑意。 “那倒是巧了。看来,我这礼也算是送到了将军的喜好之上。这玉玦能得一赏识之人,也是它的荣幸。” 宇文席每句话都说得客套、疏远,倒是让萧歌以为,自己方才只是看走了眼。 她淡然一笑,对宇文席行了礼,“那我先多谢王爷了。” 言毕,萧歌侧过身子,对宇文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纷纷进了府中。 本以为,萧歌会在正厅接待宇文席。 不想,进了府中,萧歌竟然向左边的长廊拐去。 宇文席倒也罢了,可阿育按耐不住心神,“将军不在正厅接待王爷吗?” 萧歌停下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唇角扬动,看似在笑,可笑容中却有一丝不易被旁人察觉的苦涩。 看到这样的笑容,宇文席心中一紧,暗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虽是将军之身回府,可终究只是府中庶女。加之父亲不肯前来相迎。依着礼,我只得在自己院中接待王爷。” 阿育闻言,满目怒气,声音也提高不少,“萧大人不过是个区区尚书,怎敢对王爷如此无礼?不远迎也就罢了,竟然也不迎王爷入正厅!” 他说着,便要往正厅前去,意图为宇文席讨个说法。 不成想,宇文席却怒声拦住阿育,“放肆!将军府中,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听将军安排便是。” 阿育闻言,只得收住脚步,嘟嘟囔囔地向后退了几步,重新站在宇文席身后。 宇文席这才抬眼望向萧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将军,请吧。” 第465章 神秘的门派 午后,京城已经逐渐热闹起来。 马车在人群之中穿梭,阿育时不时高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宇文席一向喜静,素日里出门,都是将自己闷在马车之中,甚少瞧外面的动静。 可是今日,他却掀开车帘,眉眼之中依稀还有几分笑意,望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唇角竟然仿佛向上扬动着,看着似乎是在笑。 王爷今日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 看到宇文席的笑容,阿育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若是王爷能日日都像今日这样,或许对王爷的病情也有好处。 想到这里,阿育也笑了。 然则,好景不长。 马车才至晋王府外,瞧到府外候着的轿撵,宇文席的笑容骤然收敛。 “王爷……” 看到那轿子,阿育也立即抬眼,望向宇文席。 轿顶是一片明黄,轿前还挂着一块松木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小小的‘齐’字。 那是当今圣上在潜龙时期用过的名号! 这六年,阿育见过不少次这顶轿撵,每一次见到这轿子,府中都有大事发生。 以至于现在,只要看到这轿撵,阿育的心便猛然揪起。 宇文席的眉眼垂了下来,搭在身前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还在轻轻地摩挲。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果真,宇文昊已经等在书房! 他换了一身常服,立在厅中,双手负于身后,仰着头,正在打量厅中那块写着‘修身养性’的匾额 “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见罪。” 宇文席淡然的声音,打断了宇文昊的沉思。 他未曾回身,只别过头,眼角的余光扫向宇文席。 阿育眼瞧着宇文席跪在厅中,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以往多次的经验告诉他,切莫在这个时候上前,否则,定然会惹得王爷勃然大怒。 “晋王殿下气色倒是比前些时日好多了。” 宇文昊冷然别过头,依旧背对着宇文席,沉声道。 “仰仗陛下洪福。” “呵。” 一声阴沉的笑意,从宇文昊的口中挤出。 他这才慢慢转过身,冷鸷的双眼,上下打量一圈,漫步上前。 宇文席立即低下头,双手搭在身前,半躬着身子,未曾抬眼。 直到宇文昊站在他面前,冰冷地道,“是朕的洪福,还是皇后的洪福。” 沉默,久久的沉默。 宇文席没有答话,更没有抬头。 这些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宇文昊如此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宇文昊不过是想要靠着磋磨自己,泄去他心中愤怒罢了。 “她回来了,晋王的身子就好了。朕看,这皇后于晋王而言,倒是胜过灵丹妙药。” 说着,宇文昊也蹲下身子,右手抵在膝盖上,身子向前探出,凝视着宇文席。 他阴沉的双眼骤然与自己如此靠近,倒是让宇文席有几分不习惯。 “不如,朕令皇后割些骨肉,入药,来为晋王调养身子,如何?” 从宇文昊的双眼中,宇文席看出,他并非在玩笑。 “陛下。” 一阵血气上涌,宇文席的身子猛然缩在一起,肺管上攀岩而起猛烈的咳嗽。 他生生地将那些咳嗽咽了回去,憋着气,望着宇文昊,“皇后娘娘千金之躯,怎好为了臣一条贱命伤了自己的身子?若是被臣民知道,也会议论纷纷,与陛下清誉无益。还请陛下三思。” 话都尚未说完,宇文昊已经一把捏住了宇文席青白的脖颈。 那股血气,加上脖颈上令人窒息的力道,宇文席青筋暴起,为了不失臣子之礼,只能紧握着一双手,仰着头,望向宇文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宇文席的眼前已经出现了模糊的重叠影像,宇文昊才松开他,顺势将他一把推倒在地。 看着宇文席一双手撑在身前,气息浓重,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宇文昊的心中升起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感。 “六年了,晋王还是如此情深意重啊。” 宇文昊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嫌弃地将用过的帕子,扔在宇文席面前。 帕子拂动而过,上面熟悉的香味,让宇文席全身一紧,已经燃起的怒气,又慢慢地咽了回去。 “陛下多虑了。臣是为皇族清誉,为陛下清誉思量。” “好啊。” 宇文昊抬起头,盯着门外闪动的人影,故意提高了声音,“既然如此,朕也不能拂了晋王的好意。” 他上前拉开屋门,趴在屋外的阿育险些从门外跌了进来。 宇文昊扫视阿育一眼,冷然一笑,侧过头,打量了宇文席两眼,“晋王为了天家清誉,如此煞费苦心。从今日开始,便留在府中,非诏不得外出。” 这是要禁足王爷! 阿育诧异地抬起眼,惊讶地望向宇文昊。 “你。” 宇文昊抬手指了指阿育,那阴沉的声音,仿佛只是喉咙上下滑动发出的一般。 “从今日起,着你每日鞭笞晋王三十次,直到春至。” 阿育惊讶的目光在宇文昊与宇文席之间来回游走,惊恐地睁大了额眼睛。 从前,宇文昊也对王爷百般欺辱,可却也从未真的对王爷用刑,今日不知为何,既要禁足王爷,又要鞭笞王爷! “陛下,不知王爷做了何事,惹陛下不悦。奴才愿意替王爷领受鞭笞。还望陛下,饶过王爷。” 阿育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地上,不住地对宇文昊叩首。 宇文昊别过头,打量了宇文席两眼。 他背对着自己,已经瘫坐在地上,后背起起伏伏,看样子是尚未调匀呼吸。 “王爷的身子,必得要用些特殊的法子,才能治愈。朕这是在帮王爷。”说完,宇文昊冷笑一声,盯着宇文席,“晋王,你说呢?” “臣多谢陛下隆恩。” 宇文席说着,已经跪直了身子,对宇文昊重重地叩首行礼。 他言语已毕,阿育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凝视着宇文席,眼中泛着泪花,唇瓣打着颤抖。 宇文昊冷哼一声,笑意更浓,转身离开。 看着宇文昊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宇文席高声道,“臣恭送陛下。” 背影消失在宇文席的视线之中,他直起身子,双手垂落,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宇文昊离开的方向。 “王爷,您没事吧?” 阿育匆匆上前,扶住宇文席,关切地问道。 宇文席的气息早已经调整妥当,鼻尖轻轻地翕动两下,唇角上扬,双眼之中,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卑微。 “去,把密室打开。” 第466章 江古派 如果说,朝堂,是个人心浮动,宦海浮沉的地方。 那么江湖,便是最考验人性之处。 在诸多杂乱纷争的门派之中,有个神秘的江古派流传已久。 相传,这江古派之人,最擅长的,便是阴阳五行之术。 他们之中,最下等的,替人相看风水古宅。 最上等的,能够观测天象,预测未来。 在顾霆的打探之中,这位雨伯,便是江古派一位上等之人。 “在我的调查中,雨伯应该算得上,是江古派一等一的高手。” 顾霆说完,停顿了一会儿话头,望着苏倾澜,等着她发问。 “占卜天象?” 苏倾澜对此并不大相信,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顾霆,眼中还有几分诧异之色。 顾霆长叹一口气,这才微微点头。 “怎么可能?” 苏倾澜惊讶地道,“不是早就有人记载过,所谓天象,不过是那些江湖术士拿来诓骗百姓之物吗?” “从前,我的确也不大相信。可自从知道这江古派之后,我心中对此便有了怀疑。更何况,还知道了江古派派首之名。” 想起顾霆方才所说,江古派的派首姓苏,苏倾澜心中不由一沉。 她微微低着头,只挑动眉角,带着些许慌乱之色,凝视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唤作什么?” 顾霆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惨不忍睹之事,面色动了动,抬起一只手,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在苏倾澜的手心之中写下四个字。 最后一个‘民’字落笔的时候,苏倾澜险些跌倒。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顾霆,唇角打着颤抖,“我父亲?” 苏倾澜惊讶的目光与顾霆相遇,却在顾霆的目光之中也看到了一副慌乱之色。 她深吸两口气,向后跌退几步,慌乱地凝望着顾霆,一双手紧紧地攒在身前,眉眼之中,还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不……这怎么可能?我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朝中为官。别说没有时间创建一个江湖门派了。以当年先帝的雷霆手段,若是我父亲真的创建了,只怕是早就被先帝发觉,家毁人亡了。又怎么会由着我父亲在朝中为官数十载呢?这……这不可能!” 说到最后,苏倾澜已经几乎疯狂。 她一双手抵在身后,身子向前探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总觉得自己的喉咙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掐住,几乎难以呼吸。 顾霆见状,快步上前,抬手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强迫她冷静下来,“澜澜,你听我说。” 他硬生生地将苏倾澜抱住,牢牢地钳制住她的一双手,才让苏倾澜逐渐恢复了平静。 “得知此人姓名之后,我也派人去调查过。此人一直隐居深山,除了江古派之人,世人从未面见。他到底生得什么样子,无人知道。可只有一条,他绝对不会是当今的丞相苏济民。” 闻言,苏倾澜更是惊讶。 她凝视着顾霆,高声道,“为何?” “因为江古派在江湖上活动多年,最鼎盛的时候,大约是在十年之前。那个时候,丞相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一个是朝中最大的文臣,一个是江湖最大的门派。若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往来,即便是再如何掩盖,却也不能完全不露出踪迹。因此,我推测,这江古派的派首苏济民,要么就是与丞相同名同姓。要么就是此人明智丞相名讳,故意放出了这样的消息,以求某一日,若是江古派被朝廷破获,以此来保宅安命。” 听了顾霆的这些话,苏倾澜心中的不安才微微减弱了几分。 她垂着眼睑,紧握着的双手慢慢地松开,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可是,若真是如你所说,那这雨伯又是为何几次三番地前来寻我,还要和我说那些话呢?” 苏倾澜重新看向顾霆,沉声问道。 顾霆面色凝重,微微摇头。 对于这一点,他到现在也未曾想通。 若是江古派之人的确有通灵的本事,那雨伯知道他们二人都是重生之人,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事。却不知,他为何要来一次次提醒苏倾澜。 从雨伯的所作所为之中推测,这两次,雨伯都是为了救苏倾澜前来,定然不是为了害她。 可到底为何呢? 难道就因为,雨伯担心苏倾澜和顾霆会白白牵连一条人命吗? 顾霆想着,面色越来越沉重。 良久,他还是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仰起头,对苏倾澜送上了一个淡然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知道了江古派之事,总有源头可查。这些时日,我会加派人手,调查雨伯之事。至于他所说的那些话……” 顾霆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苏倾澜隆起的腹部。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对于顾霆而言,也将这孩子视若珍宝。 “他不是说了,若是我们不离开朝堂,这孩子最多活不过八岁。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八年的时间,筹谋一切。澜澜,你只管安心将养孩子,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是。” 看着顾霆温润的目光,苏倾澜紧张的情绪终于被一点点地安定下来。 她轻轻地点头,尽力扬动唇角,挤出一丝笑容。 “罢了,时间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苏倾澜往拔步榻边走去。 苏倾澜躺在内侧,顾霆躺在外侧。 他伸出手,将苏倾澜揽进怀中,一只手还有节奏地轻轻拍动,安抚着苏倾澜的情绪。 不一会儿,苏倾澜便陷入了梦乡之中。 整个屋中,只剩下顾霆还在思量方才的事情。 江古派。 关于这个门派,还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地方,为了不让苏倾澜过多担忧,他并未一一告诉苏倾澜。 眼下,朝中诸事繁杂,还是不要因为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耽误朝中正事才是。 宇文德病重难起,势必会引起朝中大乱。 尤其是韩厥使者还在朝中,且六皇子虎可离虎视眈眈。 如今的朝廷,可谓是腹背受敌,难以安宁。 非得要想出法子才行…… 第467章 你不够格 翌日。 顾霆离开府邸之前,特意吩咐流云,照顾好苏倾澜,若是没有什么必要之事,不许人叨扰,让她好好歇息。 他带着小武子,匆忙入了宫中。 顾宁着人送来消息,宇文德病情尚未缓解,朝中之事,还要交由顾霆一手打点。 文武百官,固然有人不满,奈何宇文德病着,后宫全权交由顾宁打点。 这顾霆,又是她亲自指定之人,即便是百官有怨言,却也只能私下里互通有无,绝不敢在顾霆面前有所抱怨。 为了安定朝廷,苏济民这几日也强打着精神上了朝。 他与顾霆一左一右,待到众臣皆入了殿中,询问众臣,是否有事需要启奏。 其他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独独太常寺少卿徐大人,环视一圈,大步上前,对两人拱手行礼,“丞相,少将军。今日六皇子虎可离上书,希望能进宫探望陛下。” 顾霆与苏济民对视一眼,两人的面色皆是微微一沉。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顾霆收回目光,瞥了徐大人一眼,“陛下病重不起,六皇子有心,我等心领。只是,如今陛下的身子,实在不适宜探望。烦请徐大人转告六皇子,还是等陛下身子好些了,再行探望吧……” 顾霆的话都尚未说完,便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狂妄的笑声。 紧接着,就见虎可离一边往殿中走来,一边还在哈哈大笑。 顾霆的目光骤然收紧,死死地凝视着虎可离。 守在殿外的侍卫们已经大步上前,握住手中利剑,就拦在虎可离面前,纷纷凝视着虎可离。 虎可离这才停住脚步,摊开一双手,肩膀微微耸动,不屑地瞥了瞥唇角,又抬眼看向顾霆,“少将军,这难道就是中原朝廷的待客之道吗?” 顾霆与苏济民对视一眼,大步上前,对几个侍卫摆摆手,望向虎可离,“六皇子,怎么来这里了?这可是我朝廷诸位大臣议事之地。按照规矩,绝不许外臣入内。” 虎可离凝望着顾霆,并不因为他的话而焦躁或是恼怒,只淡然一笑,又探头瞧了瞧殿内众人,“我并非有意要来这里打扰诸位大臣议事。实在是,陛下病重,我身为外臣,心中多有牵挂,想要进宫探望。不想,烧鸡那孤军却不肯答应。我这才前来,问问少将军,为何不答应呢?” 顾霆心下一沉,猛然意识到什么,侧过头,看向始终站在身后,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徐大人。 看来,这虎可离在朝中的帮手还真不少啊! 难怪,身为太常寺少卿,本该最清楚如何答使臣要求进宫觐见之话,却非要闹到朝廷上来。 他们这是想要逼着顾霆骑虎难下,好让虎可离进宫探望宇文德! 若是换成旁人,去便去了,只要多加防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眼前之人可是虎可离! 且不说他与李悦之间的关系,只说他城府之深,岂是寻常人能防备得了之人? 想着,顾霆的心中越发难为起来,面色也是凝重无比。 倒是虎可离,胜券在握地凝视着顾霆,唇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令人生厌的笑容。 顾霆心思飞速转动,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苏济民冷淡的声音,“六皇子还是请回吧。” 谁也未曾想到,一向瞧上去温文儒雅的丞相,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众人的目光,包括顾霆在内,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苏济民。 苏济民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慢慢地走到虎可离身前,微微扬着下巴,略带镇定,凝视着虎可离,唇角微动,淡然一笑。 “丞相不许我去探望陛下?” “并非下官不许。实在是,祖制有规矩。” “祖制?” 虎可离一边笑着,一边别过头,扫视了两眼四周之人,眉眼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从前先帝病重时,我父王在京,也是时常进宫探望。先帝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还时时召父王进宫。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祖制了呢?” 虎可离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与苏济民比肩而立,环视众臣。 苏济民本就不算高挑之人,别说是在韩厥人的面前,即便是在朝廷之中,也算不得高个。 如今,立在虎可离的身边,更是矮了一个头。 可他的气势,却丝毫不比虎可离的差上几分。 苏济民冷然一笑,立在虎可离对面,看似恭恭敬敬地对虎可离拱手作揖,“敢问六皇子,如今可是韩厥王位的继承人?” 虎可离摇头。 “那么,六皇子可曾被议储?” 虎可离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却还是不得不摇摇头。 “六皇子的母妃是韩厥的贵妃?” 虎可离的面色骤变。 不仅仅是虎可离,就连朝中其他大臣的面色也是微微一变,纷纷惊慌失措地望着苏济民 这苏济民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谁不知道,虎可离正是因为娘亲的身份卑微,所以才一直都斗不过三皇子。 比起三皇子,他分明更有继承王位的模样,却一直被打压,到现在都没能在韩厥皇族之中站稳脚跟。 这个时候,苏济民当众提起他生母的身份,这不是故意挑着虎可离恼怒吗? 众人的目光慢慢地紧张起来,纷纷看向虎可离,就连顾霆,也警惕地盯着虎可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虎可离沉声问道。 苏济民不慌不忙,对虎可离躬身行礼,“从前先帝在时,之所以肯让韩厥汗王伺候在侧。实在是因为,汗王出身高贵,加之当初已经是王位议储之人。论起身份,汗王也是有资格陪侍在先帝身边的。可是,请恕臣下直言。以六皇子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只怕是不足以在陛下身边伺候。” “你……” 虎可离骤然上前,脸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盯着苏济民,一双手打着颤抖,如若不是因为眼前的处境,他定会冲上前,给苏济民狠狠一拳。 第468章 求见少夫人 眼看着虎可离上了脾性,半手握拳,就要上前,顾霆忙一步上前,拦在苏济民面前,警惕地盯着虎可离。 虎可离与顾霆对视两眼,手才慢慢地松开了。 他冷眼扫视了顾霆一圈,向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么说,若是我兄长进宫,丞相和少将军就不会阻拦了?” “三皇子若是要来,自是要报了太常寺,再由太常寺送礼部核对之后,进宫拜见。” 苏济民沉声回答道。 “好。” 虎可离恼火地瞥了两人一眼,脸上的冷笑越发浓郁,转过头,就往大殿之外而去。 他人都尚未走出大殿,顾霆已经唤住虎可离。 眼看着虎可离已经要离开了,顾霆却就这样唤住他,其他人皆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顾霆大步上前,凝视着虎可离,双眼微微眯在一起,眉角向上挑动一番,淡然一笑,双手环抱在胸前,身子慢慢地向前探动,“陛下可是在悦嫔娘娘的宫中病倒的。六皇子还确定要进宫探望吗?” 果真,此话一出,虎可离的面色都变了。 他一双手搭在身前,指尖微微摩挲了两下,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顾霆这才保持着方才的笑意,向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子,对虎可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虎可离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将胸腔之中的浊气吐了出来,才慢慢离开。 没有人听到顾霆究竟与虎可离说了什么。 只是,看到虎可离气势汹汹地前来,又如此垂头丧气地离开,没有半分怒色,众人对顾霆和苏济民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看来,宫中这位惠妃娘娘,将朝廷的事情,一应交给顾霆和苏济民打点,倒也不仅仅是因为顾霆是她兄长的缘由。 单单说今日,虎可离如此气势汹汹,只怕是不少人都会被他恐吓住,还不知会作出什么错误决定。 可是,在顾霆和苏济民的三言两语之间,他便如此垂头离开,倒是令人钦佩。 在朝廷里丢了这样的脸面,虎可离哪里能忍? 才出了宫城,一侧的小厮眼看着虎可离面色不佳,不敢上前,只立在一侧,小心翼翼地望着虎可离。 好一会儿之后,虎可离才冷眼瞥了小厮两眼,似乎已经将心中的怒气控制住,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走吧。” “走?” 小厮不解地望着虎可离,“六皇子,咱们要走去哪里?” 虎可离面色涨得通红,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去将军府。” 言毕,不给小厮回过神的机会,他已经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就大步往前而去。 小厮见状,这才也翻身上马,快步跟了上去。 好在将军府离皇城并不算太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顾府门前。 顾府之中,还是一片宁静,看样子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并未传到顾府。 小厮在虎可离之前,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边叩门,一边高声道,“少夫人在吗?” 很快,大门打开,一个看门之人从内里探出脑袋,打量了两人一眼,警惕的目光落在虎可离身上,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虎可离也已经下了马,上前对那开门之人微微扬动下巴,“少夫人可在?在下韩厥六王子,求见少夫人。” 开门之人微微一愣,立即拉开门,对虎可离拱手行礼,“在下眼拙,烦请六王子在此稍候,在下这就去请少夫人。” 言毕,那人已经转身快步往府中而去。 他离开之时,还不忘对身侧的人扬动下巴,示意他打点好这里的一切。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倾澜便在流云和小武子的陪同之下,到了府门之外。 在茅草屋前,虎可离见过小武子,知道他武艺高强。 如今看着苏倾澜身边的流云,走起路来,半点着脚尖,身姿轻盈,宛如一只小狸猫一般,也只此人武艺定然不在小武子之下。 虎可离的面色微微动了动。 “见过六王子。” 不等虎可离思量清楚,苏倾澜已经上前,对虎可离屈膝行礼,上下打量了虎可离一圈,嘴角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不知六王子前来,有失远迎。”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子,对虎可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虎可离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已经打消了自己想要对苏倾澜用强的念头。 不说他孤身一人,闯进少将军府中,瞧着苏倾澜身边的这两个人,即便是自己带着人马,只怕是也难以伤了苏倾澜分毫。 想到这里,虎可离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同苏倾澜问了安,一同进了府中。 尚未落座,虎可离便将今日朝上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自然了,他在讲述之时,特意表达了自己想要进宫拜见宇文德的强烈渴望。 在他讲述朝中之事的过程中,苏倾澜始终垂着眼帘,睫毛微微抖动着,半盖着自己的下半眼皮,面色冷冽自然,没有半分波动。 虎可离说完之后,重新望向苏倾澜,“少夫人,韩厥与朝廷来往这么多年,如今陛下骤然抱病。我韩厥的使者又在京中落脚,自是该进宫探望。然则,我兄长虎可泰一向是个粗心大意之人,他想不了这么周全,只能由我为韩厥尽心尽力。如今,少将军和丞相却拦着不肯让我进宫探病。待到我们回到韩厥之后,只怕是父王会因此责怪于我。我知将军与丞相对少夫人都颇为疼爱,还请少夫人垂怜,让我进宫探望陛下吧。” 苏倾澜听到虎可离的请求,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眉眼之中的笑意依旧淡然无比。 她望了虎可离一眼,便又低下头,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地呷了两口茶水。 茶叶的清香,很快就让苏倾澜的心绪平定下来。 她再度抬眼望向虎可离的时候,眼中已经多出了几分坚定之色。 虎可离凝视着苏倾澜,心思飞速转动,焦灼不宁地等待着苏倾澜的回话,面上也多出了几分焦灼。 第469章 婉拒 “六王子。” 许久,苏倾澜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屋中的寂静。 她唇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亲切的笑容,凝望着虎可离。 苏倾澜一边说着,右手一边在自己的肚尖上轻轻地摩挲,“若是放在从前,此事我还能为六王子想想法子。可是如今,我怀着身孕,这朝中之事,实在是不好开口。” 虎可离眼看着苏倾澜要拒绝自己,忙要再开口,苏倾澜却已经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 “其实,六王子与其在这里与我还有少将军等人纠葛,还不如去提醒三王子,陛下抱病,三王子合该进宫探望。” 苏倾澜看似只是在随意地与虎可离交流,可却在暗中已然点明,虎可离之所以急着进宫探望宇文德,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给三皇子冠上一个思虑不周的罪名,好在回到韩厥之后,以此作为攻击三皇子的手段罢了。 这样的手段,她看得清楚,想必顾霆与苏济民也是早就探看清楚。 果真,听到苏倾澜的这些话,虎可离的面色微微动了动,颇有些难为地低下头。 “六王子的心意,我代陛下谢过六王子。只是,这两族之间的往来,自是要遵循该有的规矩。若是破了这规矩,莫说是我了,便是将军和父亲,也是难为。还请六王子不要难为我们才是。” 言毕,苏倾澜还特意站起身,对虎可离屈膝行礼,一脸抱憾模样。 “少夫人……” 虎可离还要说话,苏倾澜已经抬起手,一手还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痛苦神色,对立在一侧的流云摆摆手。 流云见状,快步上前,扶住了苏倾澜,忙对外高声道,“快宣府医,夫人肚痛。” 虽然明知苏倾澜是故意演给自己瞧得,可虎可离却不能对一个孕妇如何,只能硬生生地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对苏倾澜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多谢少夫人提点。少夫人既然身子不适,我也不便打扰了。” 苏倾澜一只手由流云搀扶住,做了几个伸长的呼吸,才对虎可离道,“多谢六王子理解。” 言毕,她在流云的搀扶下,大步出了殿中。 依稀之间,虎可离还听到府中忙碌的声音。 看样子,是人人都在告诉他——他若是没事,可以离开了。 待到虎可离离开之后,流云才匆匆进了屋中。 苏倾澜握在贵妃躺上,手中还握着一只小小的茶杯,微微转动了两下,眉眼轻动。 听到流云的声音,苏倾澜抬眼瞥了一眼,鼻腔之中,发出一个淡淡的‘嗯’字,似是在询问流云,虎可离可离开了? “已经走了。” 流云上前,接过一侧伺候的婢女手中的凉扇,站在苏倾澜身侧,一边为她扇着扇子,一边轻声道,“少夫人既然不愿他进宫探望陛下,直说便是了,何苦非要如此呢?” “这虎可离自从进京以来,便处处寻衅滋事。先是在宫中安排了李悦,之后又在大宴之上,与我为难。他处处都想要挑起两国不睦,好自己抓着时机,从中上位。这样的人,若是我不能给他一些难看,只会让他以为,我朝中都是些趋炎附势,任人欺凌之人。岂不是让韩厥人以为,咱们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流云似懂非懂,只微微点头,“这么说,少夫人也觉得,今日的事情,是朝中有人与他互相串通?” “太常寺少卿李大人,从前也曾想要入驻都察院,还因为此事,特意上门拜见父亲。却被父亲严词拒绝了。” 苏倾澜想着,秀眉蹙在一起,“流云,你着人去告诉少将军一声,今日我在家中设宴,特邀李大人一同前来。” 流云答应一声,正要离开,苏倾澜又吩咐流云将自己新做好的点心送进宫中一些。 “宁儿这几日伺候陛下,只怕是身心俱疲。宫中虽然什么都有,可哪里比得上自小吃到大的东西可口呢?” 流云笑呵呵地望向苏倾澜,屈膝行礼,“有少夫人如此体贴,惠妃娘娘定然开心。” 言毕,流云快步出了屋中。 屋内只剩下苏倾澜一人。 她长出一口气,右手倚在扶手上,半闭着眼睛,心思飞速转动。 昨日,自己也是情绪激动之下,才对顾霆提出了想要远离朝堂。 可如今看来,若是这个时候,顾霆和自己真的离开了,只怕是朝中还有一堆事情,不知怎么解决。 想到这里,苏倾澜低着头,扶住自己的肚尖,长叹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孩子,为了朝堂,怕是娘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了。” 苏倾澜正思量着,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之下,进了屋中,四下里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苏倾澜身上。 眼瞧着苏倾澜正在发愣,一边的婢女便要唤她。 没成想,那老夫人却抬手拦住了婢女,对她们微微扬动下巴,吩咐她们出去伺候。 老夫人缓步走到苏倾澜面前,抬眼望了她一眼。 苏倾澜眼前的光芒骤然被遮挡住,这才抬起眼,望到了老夫人,立即站起身,目光之中带着惊讶之色。 “娘。” 老夫人面含笑意,淡然一笑,唇角微微扬动,上前两步,握住苏倾澜的手腕,拉着她坐在贵妃榻上,轻声笑道,“你瞧什么呢?听说六皇子来了,我来瞧瞧你。” 苏倾澜收敛心神,心下也是微微一沉,眉眼轻动,望了老夫人一眼,“六王子只是来说说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怎么就惊动了娘?”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凝望着苏倾澜,眼中含笑,“这几日朝上事情颇多,你怀着身孕,想来也是颇多烦心,还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说着,老夫人扬动下巴,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只食盒。 “我吩咐人炖了些银耳羹,你用些吧。” 苏倾澜望着老夫人,心下暖流涌动,面色也是缓缓沉浸下来。 老夫人抬手落在她的肚尖上,摩挲两下,“瞧这身孕,再过几个月,你便是要做额娘的人了。” 第470章 离京 老夫人温热的指尖落在苏倾澜的肚尖上,一股暖意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席卷而来。 苏倾澜眉眼带着些许笑意,方才心中的不安此刻倒是统统都被压了下去。 “娘有件事情,想要同你和霆儿商量。”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收回指尖,抬眼望向苏倾澜。 便在她的目光与自己相遇之时,苏倾澜骤然从老夫人的脸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担忧和关切。 苏倾澜不知老夫人为何会突然露出这样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沉。 她凝视着老夫人,缓缓地点头,“娘,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了。” “我与你父亲,想要离京居住一些时日。” 苏倾澜诧异地盯着老夫人,啊了一声,眨动着一双眼睛,目光在老夫人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游走了一圈,秀眉紧蹙,满脸不解,“娘,为何突然要离京居住?可是府中的人做了什么事情?娘不妨直说便是,我定然会好生管教。” 她的话都尚未说完,老夫人已经摆摆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苏倾澜的手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苏倾澜安定些许。 许久之后,苏倾澜的情绪才慢慢地安宁下来,望着老夫人,双眼轻动。 也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要离京住上些时日,特别是如今,朝中的局势还如此动荡不安。 若是顾家的将军和老夫人这个时候离京,尚且不知会在朝中传出些什么话来。 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这才缓缓地落在眼前的地面上,“顾家如今在朝中如坐针毡,无论是进是退,都会有人说三道四。我与你父亲商议过了。如今,陛下病重,朝中只能依靠霆儿。可若是,顾家在朝中势大,那必然会引起朝中其他人的不安。” “可您和老将军便是离开京城,还有的议论还是会有的。” “不。” 老夫人却异常坚定地凝望着苏倾澜,唇角轻轻地扬动,淡然一笑,“若是你父亲不在京城,至少能安定一部分军心。” 很快,苏倾澜就明白了老夫人这话的含义。 顾家军之中,虽然绝大部分人都对顾霆忠心耿耿,可还有不少人,因着是顾安一手带起的人,对顾安可谓是忠心。 这些人中还有不少人,手下有的是如今在宫中或是朝中任要职的心腹。 可以说,这些人,只要顾安一声令下,他们便是想要颠覆朝廷,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可若是顾安离开了京城,最起码,这些人便已经稳住了。 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会观望等待顾安的决定。 如此一来,便等同于稳住了一半的军心。 不得不说,若是能够稳住这一半的军心,的确足以让朝廷上那些担忧顾霆手掌大权,会对朝局不利之人的心。 苏倾澜垂着脑袋,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思量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眼,“娘可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我和你父亲这些年在郊外置办了两处宅子,我们准备,先去那边歇上一段时日。待到朝中的局势有了变化,另行决定便是。” 这样的事情,苏倾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 “娘,此事突然,我得与少将军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不必。” 老夫人却已经对苏倾澜摆摆手,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只牛皮纸的信封。 她将那信封往前推搡几分,望着苏倾澜,笑了笑,“我和将军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一会儿就出发。这信中有我留给霆儿的话,只要他看了,就会同意我们的决定。” 说着,老夫人慢慢站起身。 苏倾澜也随着一同起身,目光落在那信封上,“可是……”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已对她送来一个制止的目光,唇角含笑,“澜澜,这个时候,顾家和苏家的担子都在你们二人身上,你身为顾家少夫人,苏家独女,更是应该明白,如何取舍。” 眼看着老夫人神色坚定,苏倾澜只得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压制下去,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点点头,答应一声,“是。” 听到苏倾澜这么说,老夫人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坐着,轻声道,“我们从后门离开,莫要惊动了旁人。至于那些将军手下的人,我们安顿好之后,自会去通知他们的。” 言毕,不给苏倾澜回话的机会,老夫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屋中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寂静慢慢地将苏倾澜包围起来。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不住地回响。 如今,所有的担子都落在她与顾霆的身上,若是他们二人不能撑住,或是及时顶上,这几百年,几代人一同闯下的基业,只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老夫人与顾安果真是瞧瞧地离开,就连府中的人都未曾惊动几个。 顾霆回府,才进了殿中,外衣都尚未褪去,苏倾澜便将老夫人留下的信封,递给顾霆,将今日老夫人的话简单地重述了一遍。 没想到,顾霆却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只是将信封收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了。” “顾霆?” 苏倾澜一愣,诧异地望着顾霆,似乎想要问什么。 顾霆却立即打断了苏倾澜的话头,“今日午后,手下的人来报。有一队车马,正在往京城来。” 苏倾澜已经到了口边的话,都被顾霆凝重的面色堵了回去。 “一队车马?” 苏倾澜心中本能地发觉,或许发生了什么不妙之事,却没有问出口。 顾霆别过头,与苏倾澜对视一眼,目光轻轻动了动。 他握住苏倾澜的手腕,在她的手心之中,写下了一个小小的‘明’字。 苏倾澜诧异地挑眉望向顾霆,一口气闷闷地赌在喉咙之中,眨动着一双眼睛,想要将口中的话问出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回来了,京城的局势会更乱。想来,娘与父亲,只怕也是因为收到了这消息,才决意暂避郊外。” 第471章 回来了 赶了几日的路,到了城外,马车突然嘶鸣一声,猛然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宇文明,身子向前一摔,一双手本能地抵在车厢壁上,猛然抬起眼,往车厢外望去。 很快,马车就在车夫的拉扯下稳定了下来。 车夫立即掀开帘子,往马车之内张望两眼,紧张地问道,“明公子,你没事吧?” 宇文明已然稳住了身形,慢慢地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冷声道,“无碍。怎么了?” “有人拦着路。” 闻言,宇文明与车内的风抿中对视一眼。 “是何人?” 风抿中沉声问道。 “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马车之外的人,虽然没有回答自己的身份,可那冷漠柔弱的声音传进宇文明的耳畔,心中也是一沉,双手颤抖着,便掀开了车帘。 只向外瞧了一眼,宇文明便愣住了。 在冷风之中,苏倾澜骑在马上,发髻高高地束起,不施粉黛,英姿飒爽。 她一手勒着缰绳,另外一只手还半搭在腰间,双眼轻轻地蹙在一起,盯着马车的方向。 一别几个月,她的肚子已经这般大了。 “澜澜。” 宇文明低声唤道。 苏倾澜眉眼轻挑,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现在时辰还早,城外的人并不多,除了偶尔几个正要往城外倒夜香的人之外,再无旁人。 苏倾澜驱马上前,立在马车边,望了一眼车内二人。 看到风抿中之时,苏倾澜的眉眼轻轻地动了动。 宇文明并未意识到苏倾澜脸上有何奇怪的地方,一脸喜色地望着苏倾澜,一双手搭在身前,微微摩挲了两下。 本以为,今生都没有重逢的机会,想不到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就能再度见到。 宇文明的心中,别提有多欢喜。 他一手扶在马车厢壁之上,另外一只手向前探出,显然是想要扶住苏倾澜。 不成想,苏倾澜却立即勒住缰绳,向后退了两步。 “殿下为何要回来?” 苏倾澜低声问道。 闻言,宇文明心中一沉,蹙在一起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挑眉望着苏倾澜。 “澜澜?”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睛,稳住自己的心神,才接着道,“陛下重病,大赦天下。殿下就以为自己有机会重新拿回王位了?” 苏倾澜也不转弯,倒是直言。 听闻此话,宇文明心下一动,抬眼凝望着苏倾澜。 “父皇的子嗣本就不多,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就该我继承皇位。” 苏倾澜冷哼一声,盯着宇文明,沉声道,“殿下,您糊涂了。” 闻言,马车之中的风抿中也骤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凝视着苏倾澜。 “什么?” 宇文明不解。 “当日,皇后娘娘在宫中行悖逆之事。如若不是您离京,如何能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如今,皇后娘娘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后。您虽然无缘帝位,可到底也没有幽禁流放,只要肯安稳,定能好生度日。可您却非要回来争这个帝位。难道,您就不管皇后娘娘的死活,不管自己的死活了吗?” 未等到宇文明答话,坐在车里的风抿中,已经冷声道,“少夫人此话差异。” 闻言,苏倾澜的目光落在风抿中身上,唇角轻动,勾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凝视着风抿中,“风大侠,好久不见啊。” 风抿中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一只手抵在马车帘子上,探出半截身子,凝望着苏倾澜。 他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又走了一圈,眼中还有冷漠的笑意,“几个月不见,少夫人这胎倒是更大了。不知这几个月,少夫人可好?每日进食可还香?当日,顾家一力扶持着三皇子上位,如今,少夫人与少将军可都得了自己想要的了?” 风抿中说完,挑衅地盯着苏倾澜,眉眼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这一路上,他定是早就听说了苏倾澜与顾霆的事情,即便没有听到民间的口耳相传,像他这样的人,定然有不少人都安插在朝廷之中。 那些人,早就知道顾家的处境,自是会将这些话一一传开风抿中。 风抿中这是故意要给苏倾澜难看! “风抿中。” 宇文明也听出了风抿中言语之中的挑衅,不满地拉扯了两下风抿中的衣角,抬眼凝视着风抿中,不悦地道。 风抿中却并未理会宇文明的警告,而是重新抬起眼,望着苏倾澜,眉眼之中,依旧是那冷漠的笑意。 “少夫人,午夜梦回,可曾想过,这位陛下,就是当日你与少将军鼎力相助,助他上位的陛下!” 风抿中越说越过分,语调也提高了几分。 苏倾澜与风抿中四目相对,出乎意料的是,倒是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之色。 她唇角轻轻扬动,淡然地笑了笑。 “风大侠,你虽然人不在京城,可是这京城的消息,可是一点都没有落下啊。”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望了一眼宇文明,“既然风大侠什么都知道,又怎么会纵容殿下回京呢?难道风大侠就不知道,这所谓的病重,只不过是陛下给殿下埋下的一只陷阱罢了吗?” 闻言,不仅仅是风抿中,就连宇文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风抿中立即别过头,盯着苏倾澜,厉声道,“你胡说!宇文德病重,大赦天下。怎么会是一个陷阱?即便是给宇文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凝视着风抿中,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自三皇子上位以来,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稳固国本。风大侠如此聪慧,难道会猜不出,这普天之下,什么人对皇上的国本最有威胁吗?” 苏倾澜说着,有意无意地抬眼望向宇文明。 她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关切,和不安。 那样的目光,让宇文明心中闪过一抹慌乱。 “澜澜,你说的可是真的?” 宇文明探出身子,望着苏倾澜,急切地问道。 第472章 劝阻 苏倾澜依旧凝视着宇文明,长叹一口气,“我若是殿下,现在就立刻回去,或许还能让三皇子看在从前的份上,留下殿下和皇太后两条性命。若是有朝一日,总能相见。” 宇文明搭在帘子上的手,不由握紧了积分呢,就连眉眼之中,也多出几分慌乱之色。 “自然了,若是殿下不肯走,您就等着撞进陛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吧。” 苏倾澜将目光严肃了几分,搭在身前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她期望着能用自己尽可能严肃冰冷的态度,让宇文明相信自己的话。 否则,若是宇文明回京的消息在京中传开,不出两日,京城必定会生出大乱。 听闻苏倾澜此话,宇文明虽然并未决定离开,可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退却之意。 他别过头,瞧了一眼就在自己身侧风抿中,“我们在城外等一等,派人进城,先去探探消息,再行决定,如何?” 风抿中没有回答宇文明的话,而是依旧凝望着苏倾澜。 二人四目相对,他一动不动,眉眼之中的笑意冷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对视了一眼,风抿中立即冷然一笑。 他的笑容,将宇文明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殿下只管进京,我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向殿下担保。这京中绝对无人敢动殿下一根手指。” 说着,风抿中已经别过头,要嘱咐车夫进城。 “殿下。” 苏倾澜高声唤住宇文明,“您难道忘记了,您离开京城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苏倾澜的目光在宇文明的身上上下扫视一圈,“您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会保重自己,绝对不会再生出任何祸事。难道,您都忘记了吗?” “正是因为殿下要保重自己,才必得要回京!” 宇文明尚未答话,风抿中已经沉声道。 闻言,苏倾澜也收回了目光,望风抿中。 “少夫人,我倒是有些奇怪,你为何定然要阻拦殿下回京?难道殿下回来,不是对少夫人和少将军的一大好处吗?那宇文德登基这么些时日,顾家的恩宠,不增反减。就连惠妃娘娘,虽然看似是后宫之主,可是地位和权利,却时时刻刻都被悦嫔威胁着。为何少夫人还是如此对宇文德念念不忘呢?” 风抿中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呆着冷漠的目光,盯着苏倾澜。 “莫不是,当年,除了扶持宇文德上位之外,顾家与宇文德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风大侠,休要胡言。我今日之所以拦在此处,你我皆知,并非是为了陛下,正是为了殿下。” 苏倾澜说着,别过头,望向宇文明,“殿下,当初,您身为太子之位,尚且无力与陛下相争,匆匆离京。如今,您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非要回京,甚至生出夺帝位的心思,可曾想过,来日史书工笔,会如何描述殿下?” 宇文明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一双剑眉蹙在一起,半垂着头,似是也在思索什么。 风抿中眼看着宇文明多出了几分犹豫之色,立即道,“殿下,我们千里迢迢回来,难道就要因为少夫人的两句话,便放弃吗?哪怕殿下不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进宫瞧瞧自己的母妃难道也有错吗?” 宇文明眼底再度闪起了坚定之色。 在外漂泊的这些时日,旁的倒也罢了,对于皇太后,他当真十分想念。 这些年,他们母子虽说不像宇文德母子那般,日日都能团聚一处。 可与他而言,这世上与他最为亲近的人,当属皇太后。 这些日子,他得不到皇太后的消息,不知自己离开京城之后,宇文德可曾迁怒于皇太后,也是日日都忧心忡忡,思念不已。 如今回京,即便是不去瞧宇文德,总也要想想法子,见上皇太后一面才是。 想到这里,宇文明望向苏倾澜,“风抿中所言不假。既然我已经回宫,又岂有连母后都不拜见的道理?” 说完,宇文明别过头,嘱咐车夫,“进城。” “殿下……” 苏倾澜还要再拦,可宇文明却已经放下车帘,人也钻进了马车之中,不再理会苏倾澜。 眼看着马车绕过自己,往城中而去,苏倾澜焦灼地勒住缰绳,追了上去。 哪知道,马车才走了没有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高呼之声,“等一等……等一等……” 那车夫不由自主地停下车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来人骑着一匹白色的高脚马,马头上还绑着红色的丝带,一路狂奔而来。 旁人或许瞧不出这是什么人,可苏倾澜只看了一眼,便立即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是顾安的心腹之人。 那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倾澜,转瞬的功夫,已经到了马车之外,跳下马,顺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马车之中的人高声道,“殿下,将军得知殿下回京,特意派我送来了一封信。望殿下看过之后,在做打算。” 马车之中,久久没有动静。 苏倾澜也关切地望着马车的方向。 许久之后,终于看到宇文明从马车之中伸出手,接过了那人手中的东西。 苏倾澜不知那信上写了些什么,也不知宇文明瞧过之后,会作出何等决定,只急切地望着马车的方向。 良久之后,马车的帘子终于再度掀开了。 宇文明用探出身子,瞧了那传信之人一眼,沉声道,“将军在何处?” “将军昨日已经离京,如今在京郊的宅子落脚。将军说了,殿下便是要回京,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何不前往京郊的宅子,休息上几日,再进宫不迟。” 本以为,自己都难以劝住宇文明,顾安只怕是更难。 没想到,听了传信之人的话,宇文明竟然立即嘱咐车夫,“随他一同去。” 说完,宇文明望了苏倾澜一眼,也并未多言,立即放下车帘,已经钻进了车中。 那马车很快就跟着传信之人,快速离开了。 第473章 受伤 直到传信之人和马车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苏倾澜才长出一口气,心中安定下来。 看来,顾霆猜测得没错,老夫人和将军之所以急着离开京城,住到郊外的宅子里去,不单单是为了要稳住京城的军心,只怕是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宇文明回京的消息,有意想要将他引到京城之外,好控制住京城的局势。 苏倾澜正要往城中而去,却见顾霆已经策马从城中奔来。 一瞧到苏倾澜,顾霆立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高声道,“澜澜,你无事吧?” 苏倾澜对顾霆淡然一笑,正要翻身下马,顾霆已经拉住缰绳,仰着头,连连对苏倾澜摆手。 苏倾澜见状,只得停下手中的动作。 顾霆控制住缰绳,望向苏倾澜,“如若不是流云担心你独身一人前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好交代,着人前来告诉我,我都不知,你竟然一人来阻拦宇文明入京。” 他说着,伸出手,将苏倾澜从马背上搀扶下来。 苏倾澜一只手搭在顾霆的手上,单手用力,已经翻身下了马。 顾霆一把抱住苏倾澜纤细的腰肢,将她放在地上。 “宇文明如今不是当年你的明哥哥。他此次回京,定然是志在必得,又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劝服的?你何必为了此事,如此这般呢?” 说着,顾霆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他还未来?” 苏倾澜缓缓摇头,别过头,下巴指了指马车方才离开的方向,地上还留下了一长串的马车痕迹。 看到地上的痕迹,顾霆一愣。 他诧异地别过头,望向苏倾澜,“他已经进城了?” 苏倾澜摇摇头,“没有。被将军和老夫人的人接走了。” 这一次,顾霆的面色更加诧异,“我娘?” 苏倾澜将方才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说完之后,还长叹一口气,“总以为老夫人和将军已经不理朝政,不想若是他们二人出手,却还是寻常人难以做到之事。” 顾霆半低着头,垂着眼睑,似乎在想什么,并未回答苏倾澜的话。 见状,苏倾澜拉扯了两下顾霆的衣角,别过头,略带着几分惊讶,望了顾霆一眼,轻声道,“怎么了?” 顾霆立即摇头,“无事。走吧。” 说着,他搀扶着苏倾澜,打了一个呼哨,两匹马儿就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顾霆没有多说,可苏倾澜却本能地觉得,顾霆或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他一路护送着苏倾澜回了府中,流云等人急切地等在府外。 一瞧到二人,流云同小武子立即快步上前。 流云一边抬手搀扶住苏倾澜,一边望向顾霆,“将军,丞相还在府中候着您呢。” 顾霆答应一声,“扶夫人下去歇着。” 不想,苏倾澜却抬手拦住顾霆。 她对流云摆摆手,示意流云松开自己,“我爹来了?” “流云着人来回禀的时候,我和丞相正在商议军政之事。丞相得知此事,焦灼不宁,所以就随着一道儿来了。” “我去瞧瞧。” 说着,苏倾澜就往府中而去。 “澜澜。” 顾霆却拦下苏倾澜,“我与丞相要商议要事。你还是别去了。” 说着,顾霆便吩咐流云搀扶苏倾澜回去歇着。 苏倾澜方才就觉得顾霆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如今见他不肯让自己前去与苏济民相见,更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顾霆的手,微微偏着头,凝视着顾霆,沉声问道,“将军为何要拦着我与父亲见面?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顾霆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微微低着头,抿了抿唇瓣,瞧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倾澜的目光在顾霆和流云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竟然诧异地发现,不仅仅是顾霆一脸难为之色,就连流云在看到自己目光之时,也立即低下头,躲开了她的双眼。 “我要去见父亲。” 说着,苏倾澜就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见状,流云却也快步追了上来。 “少夫人,等等。” 不等流云上前,苏倾澜骤然停下脚步,猛然别过头,一脸恼怒地盯着流云,和顾霆,高声道,“别拦着我!” 她本就是个气势极强之人,此刻又是一脸的怒色,流云与顾霆对视一眼,竟然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略显惊慌地望着苏倾澜。 见二人没有再追上来,苏倾澜才别过头,加快了步子。 “流云,去李大人府上,告诉他,少夫人瞧到了丞相的伤势,让他暂时避开少夫人。” “是。” 流云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苏倾澜进了后院,眼瞧着书房外站着不少人,各个都面色紧张,尤其是在看到苏倾澜之后,其中几个丫头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惊呼。 苏倾澜心中微动,快步进了书房,立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围在贵妃榻前的婢女们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纷纷转过头,一眼看到苏倾澜,几人的脸上都露出紧张之色,忙想要拦住贵妃榻上,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苏济民。 然而,她们只是一侧身,苏倾澜便已经瞧到了苏济民。 “父亲?” 看着苏济民捂着额头,指缝之中,还有鲜血不断渗出,苏倾澜快步上前,拨开众人。 才看到苏济民脸上的伤口,苏倾澜也是大吃一惊。 苏济民自额头开始,往右边太阳穴的位置,被拉出一道手掌大小的口子,血肉横流,就连皮肤之下的白色组织液都瞧得到,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父亲……” 苏倾澜猛然上前,蹲在苏济民身前,望着他的额头,高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济民忙想要别过头,躲开苏倾澜的目光,却已经被她一把拉住。 凑近一点看,苏倾澜更是看到了苏济民的伤口,是从上到下,十分整齐地被划开,根本不是意外所致,分明是有人,故意用利器伤到了苏济民。 难怪顾霆一直拦着,不肯让自己见苏济民! 第474章 他怎么敢如此? “小姐。” 流云也已经从外面快步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一幕,不由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面色苍白,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唇角还打着颤抖,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苏济民。 屋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就连苏济民痛苦的呻吟也慢慢地压了回去,只是缓缓抬起头,唇角微微扬动,想要对苏倾澜露出一个笑容,可是脸上的伤口却被这微笑拉扯,疼痛瞬间袭来,让他的笑容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度呻吟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变化,也让苏倾澜立即回过神来。 她快步上前,挤开身边正在帮苏济民处理伤口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扶住苏济民,低声唤道,“父亲……” 苏济民一只手捂着额头,半仰着头,另外一只手还落在苏倾澜的手背上,轻轻地拍动两下,压低了声音,“没事的。不必担心。” 这句话,更是瞬间就让苏倾澜的泪匣子打开了。 她的泪水,顺着面颊,啪嗒啪嗒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指尖慢慢地落在苏济民的伤口上,滑动了两下。 苏济民虽然很想忍着疼痛,却还是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苏倾澜也立即收回手,重新看向苏济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怎么会受伤呢?” 苏济民尴尬地抬起眼,扫视了两眼流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姐。” 流云也走到苏倾澜身侧,扶住苏倾澜,“还是先让府医为丞相处理了伤口吧。” 苏倾澜的面色慢慢地和缓下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很快,才立在人群之后的府医拨开众人,快步走到苏济民身边,还不忘连连对苏倾澜躬身行礼。 他这一离开,倒是露出了一直站在府医身后的顾霆。 顾霆满面担忧,一双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望着苏倾澜。 两人对视一眼,他便快步上前,扶住苏倾澜的胳膊,叮嘱流云,“瞧着府医给丞相上了药。” 流云忙答应一声。 苏倾澜几乎是在顾霆的半拉半拖之下,被拖离了屋中。 等到两人走到屋外,苏倾澜看到屋外已经升起的太阳。 那阳光微微有些刺眼,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挡在眼前,给阳光一些时间,顺着自己的指缝洒在面颊之上。 顾霆立在苏倾澜身后,没有开口,只凝望着她的侧脸。 许久,苏倾澜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转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的眉眼动了动,缓步上前,握住苏倾澜的手腕,“今日早朝之后,李大人拦住了丞相。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对丞相动了手。” 苏倾澜挑动眉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顾霆,沉声问道,“大理寺少卿李大人?” 顾霆微微点头。 “他与父亲官差几阶,怎么敢当众做这样的事情?” 顾霆也深吸一口气,面露为难之色。 看到顾霆这样的神色,苏倾澜更是心中焦灼。 她凝视着顾霆,一只手托在自己的后腰之处,焦灼地跺了跺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在朝上,李大人再度提起了六王子进宫参拜陛下之事。丞相不仅当众质疑了他,而且,还质问李大人,是不是与韩厥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李大人或许是因为此,心中生出了不满,才会做出这等事情。” “他人呢?” 虽然知道顾霆这话说不过去,可苏倾澜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冷声问道。 “我吩咐人将他关押在府中,暂时禁足。” 顾霆盯着苏倾澜,抬起手,想要拉住苏倾澜。 哪知道,他的手都尚未碰到苏倾澜,苏倾澜已经转身快步离开。 顾霆愣了那么一秒,便立即追了上去。 他追在苏倾澜身后,一边向前,一边高声道,“澜澜,你要去做什么?” “去问问李大人。” 苏倾澜一边回答着,脚下半分也未曾停住。 “澜澜……” 顾霆追在苏倾澜身后,一边上前,一边抬起手,一把拉住了苏倾澜的衣袖。 苏倾澜一个不小心,险些被顾霆拉倒。 见状,顾霆忙抬手环住苏倾澜的腰肢,稳住她的身形。 “澜澜,你冷静一些。你不仅仅是丞相的独女,你还是都察院的领首。” 一句话,让苏倾澜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她凝望着顾霆,眉眼动了动,喉咙也上下滑动,硬生生地将泪水憋了回去。 顾霆的心中微微一动,想要将苏倾澜环进怀抱之中,却被她向后退了一步,轻易地闪了过去。 顾霆的手停在半空之中,许久之后,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我如何冷静?” 苏倾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所有的泪水都咽了回去,才慢慢地开口道。 顾霆抿着下唇,也是蹙着一双剑眉,瞧着面色担忧。 “如何冷静?” 苏倾澜接着追问道,“那是我父亲,却被李大人当中当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这个时候,我置若罔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我又如何为人呢?” 说着,苏倾澜已经转身快步离开。 顾霆知道,便是自己想要拦,只怕也拦不住了,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哪知道,到了府门之外,苏倾澜翻身上了马,却冷眼看向顾霆,沉声道, “将军还是不要跟着我了!” 闻言,顾霆不由停住脚步,诧异地抬起眼,凝视着苏倾澜,“澜澜?” 苏倾澜脸上的愠色缓和了几分,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慢慢地摇摇头,“李大人不管因为什么,对父亲下了这样的狠手。可少将军总要防着他还留有后手才是。” 说着,也不等顾霆回话,苏倾澜已经策马快步离开。 顾霆望着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慢慢地收回目光,垂着头,搭在身侧的右手也紧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 他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要追上去的冲动,长出一口气,也立即转身回了府中。 第475章 我也是被冤枉的 天色已经大亮,京城的街道也慢慢地苏醒过来。 不少小商小贩都忙碌了起来,各家酒楼也都开了业,洒扫的人也都忙碌了起来。 苏倾澜策马而行,马儿因为穿过人群,受到了不小惊吓,发出一阵阵嘶鸣之声。 所有的小商贩皆侧目而视,停下手中的活计,略显惊慌地别过头,望向马嘶鸣声传来的方向。 苏倾澜马技极其好,即便是在熙攘的人群之中穿梭,马的速度也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很快,高脚大马就穿过了人群,已经到了街道的尽头。 从苏倾澜背后一座两层多高的酒楼上,闪过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速度极快,很快就闪进了酒楼之中。 酒楼内,餐桌边,坐着一个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的人。 那人影快步凑到那人身边,压低了声音,“她已经往李大人的府中去了。” 桌边的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头上的风帽抖落两下,瞥了一眼人影,“当众对当朝丞相动了这样的手,李大人就是能躲过咱们,也躲不过苏倾澜。我们只管瞧着便是了。” 说完,两个人都起身往酒楼之外而去。 苏倾澜的马很快就到了李府门外,门外守着的侍卫都是顾家军的人,其中不乏有人认出了苏倾澜。 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抬手拦住了苏倾澜的去处,轻声道,“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苏倾澜半低着头,眉眼之中,愠怒毕现,“让开。” 两个侍卫非但没有让路,反而还又向前凑了两步,走到苏倾澜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少夫人,将军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苏倾澜冷冽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声音更加阴沉冰冷,“我让你们让开!” “少夫人……” 这一次,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苏倾澜已经抬起手,手中的劲风闪动,一掌已经重重地击在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身上。 另外一个侍卫急着想要上前扶住那侍卫,倒是疏忽了防守,让苏倾澜快步进了李府之中。 李府的人,显然也是一早就做好了防备。 大门才被推开,那些小厮们便手中持着利刃,保持着倒三角形的的队形,警惕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每向前一步,他们都十分警惕地向后退上一步。 “少夫人。” 门口的两个侍卫也已经进了府中,既要防备着苏倾澜一时冲动,对这府中的其他人动了手,也要防备着李府的人伤了苏倾澜,两个侍卫一时之间,夹在两伙人之中,更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侍卫都挡在苏倾澜面前,其中一个别过头,看向苏倾澜,轻声道,“少夫人,这里的事情,将军会处置的。夫人怀着身孕,切莫动了怒气,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 苏倾澜并没有理会二人的话,也未曾将那些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小厮们放在眼中。 “当众伤了我父,此仇不共戴天。我苏家没有女儿,却不代表能被人如此凌辱。” 说着,苏倾澜两步上前,拨开那两个侍卫,定定地站在那些小厮身前,盯着几人,“我不是来难为你们,也不是来寻衅滋事。去告诉你们家老爷,我苏倾澜要见他!” 小厮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最靠后站着的小厮,已经转身,快步往院中冲去,一边冲,一边还高声喊道,“老爷……老爷……” 苏倾澜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将心中的怒气一点点压了回去,双眼泛着红,盯着那些小厮。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大人便在家丁的拥簇之下,穿过长廊,也到了前院之中。 看到李大人,苏倾澜的面色越发恼怒起来。 “少夫人。” 李大人上前,对苏倾澜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李大人。” 苏倾澜冷笑一声,扬动的唇角,带着几抹嗜血之感,“我父亲被大人所伤,在府中哀嚎不已,大人倒是落得清闲自在。” 李大人面色难看,袖筒之中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半垂着脑袋,眼睑也向下耷拉着,胸口微微起伏,肩膀也慢慢地提起。 良久之后,他才重新抬眼看向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若说,此事与我无关。少夫人相信吗?” 此话一出,别说是李大人自己了,即便是他身后的诸位家丁和小厮,面色也更加紧张。 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大人竟然还在想着推脱自己的责任! 他当众伤了当场丞相,是多少人都亲眼目睹之事。 即便是想要抵赖,也抵赖不得。 唯独苏倾澜,闻言,却是面色一动。 她秀眉挑动,攒在一起的手,慢慢地松开,凝视着李大人,“李大人当众伤人,多少双眼睛可都盯着呢。大人这个时候,说自己冤枉,未免有些太迟了吧?” 李大人深吸一口气,便要上前。 他人都尚未走到苏倾澜身前,已经被一个侍卫拦住去路,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李大人焦灼的目光望向苏倾澜,右手抵在身前,拇指和食指摩挲在一起。 见他面色如此不安,苏倾澜的心中倒是闪过了一抹精光。 “让他过来。” 苏倾澜沉声道。 两个侍卫这才答应一声,侧过身子,给李大人让出了半条路。 李大人缓步上前,站在苏倾澜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苏倾澜的目光在李大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终于注意到了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尖上,泛着青光,血管异常清晰。 苏倾澜的眉眼动了动。 “少夫人,” 李大人对苏倾澜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的确是我当众伤了丞相,对于此事,我无可辩解。可当时,我真的失去了理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 李大人说着,言语哽咽起来,双眼微微闭在一起,抬起手,砸了砸自己的太阳穴,瞧着十分痛苦。 “少夫人细思,我若是真的要对丞相不利,为何不寻个无人的地方?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等事情呢?” 第476章 暗中指使 “丞相当众质疑你与韩厥的关系,你恼羞成怒!” 其中一个侍卫,眼瞧着这李大人如此厚颜无耻,分明是自己出手伤人,可到了现在,却仿佛他才是那受害者一般,心下也为苏倾澜不平,恼怒地盯着李大人,高声道。 他的话才说出口,身边的另一个侍卫,立即拉扯了两下,拧眉对他摇摇头。 那侍卫见状,这才长叹一口气,收住了自己的话头。 “李大人听到了?” 苏倾澜却扬动下巴,指了指李大人身后的方向,冷声道,算是回应了方才李大人的话。 李大人呼吸局促起来,微微转过头,瞥了那侍卫一眼,便重新看向苏倾澜,“少夫人,丞相当众质疑我与韩厥使者的关系,我固然生气。可我就是再生气,也绝对不至于搭上我自己的前程吧?谁不知道,如今,后宫皆在惠妃娘娘的掌管之下,顾家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热。就连丞相,在一众文臣之中,也颇受敬仰。我与丞相为敌,便是与朝中一大半的官员为敌。我便是再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苏倾澜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虽然依旧带着质疑的目光,可双眼之中的怀疑,却淡漠了些许。 “少夫人细思。” 李大人见苏倾澜的面色缓和了几分,又追加了一句。 “你……” 方才那个插话的侍卫还要说话,却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李大人话虽如此,可伤人的到底是李大人自己。谁知道,李大人是不是在盛怒过后,故意给自己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呢?” 李大人垂眉搭眼,显然自己也觉得他的话说不通。 “若是李大人能够找到证据,证明当时,你的确是骤然失控,我才能相信大人。否则的话……” 苏倾澜仰着头,双手负在身后,眉眼动了动,只用眼角的余光,随意地瞥了李大人一眼,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大人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少夫人能否给我一些时间。” 李大人小心翼翼地望了苏倾澜一眼,轻声问道。 苏倾澜眉眼微动,“大人需要多久。” “最迟不过三日。我一定查清楚此事。届时,若是我拿不出证据,要打要罚,但凭少夫人吩咐便是。” 苏倾澜凝视着李大人,见他面色诚恳,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好。” 言毕,苏倾澜环视了一圈院中诸人,提高了声音,“今日李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苏家,没有儿子。父亲一生,只得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如若父亲被人打伤,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查明真相,妄为苏家人。可既然李大人坚称,他也是被人所害。那我,便等李大人三天。” 苏倾澜说完,往李大人的身边凑近几分,抬手拂去李大人肩上的灰尘,“三日之后,若是李大人拿不出证据,那么此事,我定然会公事公办!” 苏倾澜说完,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李大人紧绷着的心,这才慢慢地安定下来,冲着苏倾澜离开的方向,抱拳躬身行礼,高声道,“臣恭送少夫人。” 那两个侍卫见状,也快步跟着苏倾澜走出府邸。 二人关好门,见苏倾澜还站在府门边,快步迎了上去,对苏倾澜行了礼。 “你们二人好生看守着这府邸,不得有误。这李大人说要查明真相,却不知是真是假。如若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还寻机逃走,你二人便极其重要。” 两个侍卫对苏倾澜躬身行礼,异口同声,“是。” 苏倾澜别过头,看向一边站着的侍卫。 “你没事吧?” 方才自己一怒之下,对这侍卫动了手,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他。 侍卫哪里被苏倾澜这等身份的人询问过,面色一愣,诧异地凝视着苏倾澜。 苏倾澜扬动下巴,指了指他的腹部,“我出手没有轻重,没有伤到你吧?” 侍卫立即摇头,“少夫人放心吧。属下没事。” 苏倾澜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点点头,“好。有劳你们二人了。” 言毕,她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 那个被苏倾澜询问的侍卫脸上还泛着一丝殷红,依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地目送着苏倾澜离开。 另一个侍卫推了推他,“你瞧什么呢?” “少夫人如此和善。从前倒是不知。” “那是自然。少夫人掌管顾府这些时日,什么时候听说过顾府出过关乎人命的大事?她对上对下,都游刃有余,自不是个残暴之人。”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折返回府门边。 暗巷之中的一双眼睛,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待到两个侍卫守在府门边之后,那双眼睛才重新没入了黑暗之中。 “看来,这苏倾澜真的没有出手伤人。” 站在身侧的人闻言,冷笑一声,往暗巷之外瞧了两眼,“倒是我小看她了。” “六王子,现在怎么办?” “苏倾澜若是不能在京城犯下大错,就没有机会剥了顾家的实权。” 阳光洒在黑暗之中,那暗中,穿着披风的人,容颜慢慢地清晰起来。 虎可离扬动唇角,冷笑一声,“我就不相信,苏倾澜真的能忍得住杀父之仇!” 说着,他将身边的人唤了过来,一只手拢在唇边,贴在那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听完之后,那人立即点头。 “六王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记住,一定要找到李大人府上的腰牌。若是没有腰牌,只怕是日后指证起来,他只要抵死不认,就无妨了。” “是。” 说着,暗巷之中的人很快就除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换上了一件中原老百姓的粗布麻衣,手中还拎上了一只竹筐,就往暗巷之外的大道上走去。 虎可离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那人,直到他与两个侍卫吵闹许久,终于被府中的管家接了进去,虎可离才安心地冷笑一声,转身没入了暗巷之中。 第477章 醒了 苏济民的伤虽然瞧着骇人,可好在,这李大人终究只是个文臣出身,虽然当时下手瞧着极重,可却并没有伤到基底。 府医给苏济民用了药,不一会儿的功夫,在药物的催眠作用之下,苏济民便沉沉地睡去了。 苏倾澜一直守在苏济民的榻边,就连晚膳也只是随意地吃了几口。 直到月上三竿,眼看着外面的天色都暗沉了下来,流云已经来催促了许多遍,请苏倾澜先回屋歇着,苏济民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因为脸上还有纱布,他眼前一多半都被遮住,只能挣扎着转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 “父亲,您醒了。” 瞧到苏济民别过头,望着自己,苏倾澜立即起身,探出半截身子,将苏济民搀扶起来,“您要不要用些晚膳?我吩咐人给您备些清淡的汤食来。” 瞧着丞相醒来,流云也欢喜地凑上前,“丞相可算是醒了。少夫人可一直守着您,半步也不肯离开呢。” 苏济民勉强对流云挤出一抹笑意,别过头,望向苏倾澜,轻声道,“你怀着身孕,怎么好一直守在为父身边呢?” “父亲别说那么多了,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我这就吩咐人去请了府医来,为您瞧一瞧。” 说着,苏倾澜便要吩咐流云去请府医。 苏济民眼瞧着屋外的天色已经暗沉,忙抬手拦住流云,“我无碍。这点子伤不算大事。流云,你先下去伺候吧。我有话,想和澜澜说。” 流云与苏倾澜对视一眼,对苏济民行了礼,又得了苏倾澜的吩咐,叮嘱她要厨房包些清淡的汤来。 屋中只剩下苏倾澜父女二人,窗外的寒风,拂动蜡烛,让烛光闪烁了两下。 苏倾澜望了苏济民一眼,轻声道,“父亲这伤,好在只是瞧着严重。我瞧到的时候,可要吓死了。” 苏济民立即打断苏倾澜的话头,“怀着身孕,切莫说这些死不死的话。多不吉利。” 看着苏济民一脸慈爱的模样,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一阵暖意荡漾。 她直起身子,往苏济民的身边凑近几分,靠在苏济民的怀抱中,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父亲日后可切莫再这样吓我了才是。” 苏济民微微一愣。 自从苏倾澜成年出嫁以后,他甚少与苏倾澜如此亲近,抬起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落在哪里。 许久之后,苏济民才轻轻地拍了拍苏倾澜的肩膀,“好了。眼瞧着就是要做额娘的人了,倒是越发孩子气起来了。” 闻言,苏倾澜才抬眼望了苏济民一眼,抿着唇瓣,笑了笑,“只要父亲在一日,女儿便一日都是孩子。” 闻言,苏济民也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会之后,他才收敛了笑意,凝视着苏倾澜,“这李大人今日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反常。” 苏倾澜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收敛,“我去过李府了。” 苏济民紧张地望向苏倾澜,“可有对李大人不敬?” “本想着,为父亲讨回公道。可李大人却说,他也是被人利用了。” 苏倾澜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面色也慢慢地凝重起来,“女儿瞧着,他也不像是无的放矢。女儿答应他,给他三日的时间,让他好生调查,瞧瞧究竟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委屈了父亲,还要白白地等上三日,才能将这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苏济民没有回答苏倾澜,只是摆摆手,“李大人虽然是太常寺少卿。可是,这些年,也算是奉公守法,行事颇为谨慎。可是,从前番,他上书请求六王子进宫拜见陛下,到这一次,当众出手商人,这行事风格,实在是不像他素日所为。” “父亲也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唆?” 苏济民尚未答话,屋外传来了流云带着几分欢喜的声音,“少夫人。” 说着,流云已经推开房门,缓缓进了屋中,对苏济民行了礼,望了苏倾澜一眼,轻声道,“李大人府中派了人前来。” 苏济民与苏倾澜对视一眼。 “这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让他进来吧。”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帮着苏济民,将他身后的软枕扶起几分。 不一会儿的功夫,流云便引着一个小厮进了屋中。 那小厮进屋,才看了苏济民一眼,便立即跪倒在地,对苏济民叩首行礼,“瞧着丞相无事,我家主人也可以安心了。” 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食盒交给流云。 “这是我家主子特意吩咐自家小厨房做的一些点心。今日之事,我家主子也是突发狂躁。主子说了,多谢少夫人给他三日的机会,让他得以时间,查明真相。三日之后,他必定给少夫人一个交代。” 这小厮说话,倒是文绉绉,像是李大人这样的人家培养出来的小厮。 苏倾澜虽然心中依旧满是怒气,可人家都已经将姿态摆得如此低微,自己总不好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流云,收下点心吧。” 流云答应一声,转身将点心放在一边的桌上。 那小厮的目光始终望着食盒,看到流云放好,才接着道,“我家主人吩咐了,这点心里,其他的倒也罢了。可是,有一种枸杞糕,乃是我家特制。这点心对于大病方愈的人十分友好。还请丞相品尝一二,已慰我家主人悔愧之心。” 苏倾澜闻言,颇惊异地盯着那小厮。 “多谢你家主人。我父亲伤势未愈,大夫叮嘱,只能用些清淡的东西。这东西,暂时放在这里吧。” 那小厮面露几分为难之色,“这……这……” “罢了。流云,拿来一块。” 不等苏倾澜再答话,苏济民已经对流云摆摆手。 流云打开食盒,从第三层拿出了那枸杞糕,果真是通体泛红,喷香四溢,瞧着便是美味之物。 “丞相。” 流云托着盘子,半躬着身子,站在卧榻边,将那盘点心,举到眼前,呈现给苏济民。 “果真是极好的东西。” 第478章 丞相没了 苏济民说着,已经将糕点搭在唇边,放进口中,咬下一口,那糕点独特的奶香气味,混杂着枸杞的香味,很快就在苏济民的口腔之中弥漫而开。 小厮依旧跪在地上,却慢慢地抬起眼,扫视了苏济民两眼,目光之中闪动而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丞相既然已经用了,小人也好回去交差了。就不叨扰丞相歇息了。” 那小厮说着,再度对苏济民叩首行礼,慢慢站起身。 “流云,送客。” 流云答应一声,便引着小厮往外而去。 “父亲未免也有些太相信这李大人了。” 苏倾澜一边给苏济民送上茶水,一边轻声道。 “他若是想要害我,断然不会让自家的小厮前来送东西。这不是明摆着给人话柄吗?” “怕只怕,他就是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呢?女儿瞧着,这李大人可不是个全然没有心机之人。他若是真的动了什么心思,这种事情,也未必就做不出来。” 苏济民望了苏倾澜一眼,眉眼之中的笑意浓郁了几分,抬手晃动两下。 “澜澜,总瞧着你也算是个聪慧之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如此……” 苏济民的话尚未说完,一股血气骤然涌动到喉咙之中,猛然咳嗽起来。 见状,苏倾澜忙抬手扶住苏济民的肩膀,一边为苏济民摩挲后背,轻轻地拍了拍,一边轻声道,“父亲没事吧?” 苏济民却全然没有回话的机会,后背拥了起来,不住地咳嗽着。 “父亲……父亲……” 苏倾澜见状,大惊失色,一边为苏济民摩挲后背,一边高声唤道。 屋外的流云听到动静,也立即奔了进来。 “丞相。” 看到屋内的情况,流云也大吃一惊,几步上前,扶住苏济民。 “流云,快去唤府医前来。” 流云在慌乱之中,慌忙点点头,一边高呼着府医,一边退出了屋中。 苏济民依旧在咳嗽,肩膀上上下下地抖动着,眼看着呼吸凌乱,只有进的气,却没有出的气。 苏倾澜忙别过头,端起茶杯,想要为苏济民顺一顺气血。 岂想到,她才别过身,苏济民却是一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 苏倾澜闻到身后的血腥气味,骤然别过头,猛然望向苏济民。 看到苏济民唇边耳朵鲜血,苏倾澜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父亲……” 苏倾澜忙扶住苏济民,可苏济民却宛如一摊已经软了的棉絮一般,无力地靠在苏倾澜的怀中。 苏倾澜的双手打着颤抖,扶着苏济民,“父……父亲……” 苏济民无力地靠在苏倾澜的怀中,微微抬起眼,侧过头,望着苏倾澜。 他的手虚弱地抬了起来,指尖落在苏倾澜的面颊上,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澜澜……澜澜……别哭。” “父亲……父亲……” 苏倾澜全身无力,慌乱地抬起右手,手中的帕子在苏济民的脸上擦动两下,那雪白的帕子,瞬间便成了鲜红之色。 苏济民呼吸急促,鲜血依旧在不住地从口中汩汩地向外冒了出来。 很快,苏济民的的双眼也失去了力道,慢慢地闭上眼睛。 “父亲……父亲……” 苏倾澜高声唤道。 苏济民的唇瓣轻启,低声道,“澜澜,日后,为父无法再维护你了。” 苏济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一口气血堵在自己的喉咙之中。 他无力地别过头,望向苏倾澜,抬起的指尖,轻轻地落在苏倾澜的脸颊上。 苏济民的指尖在苏倾澜的脸颊上滑动两下,“澜澜,是为父对不住你啊。” “父亲,您说什么呢?您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在此时,流云也引着府医疾步走进了屋中,顾霆跟在二人身后。 府医跪在卧榻之前,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一侧,拿出脉枕,“少夫人,请让奴才为丞相诊脉。” 顾霆也上前,握住苏倾澜的双肩,让她站起身,“澜澜,让府医瞧。”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死死地望着苏济民,泪水在眼中盘桓。 “父亲。” 苏倾澜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攒在一起,直接泛着白。 顾霆的手,也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关切地望着榻上的苏济民。 许久之后,府医别过身子,对顾霆和苏倾澜叩首行礼,高声道,“奴才无能,丞相……” 说着,府医抬起眼,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的双眼也正盯着府医。 “殁了。” 两个字才刚刚说出口,苏倾澜便觉眼前一黑,猛然冲了上去,跪在卧榻之边,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父亲!” 苏倾澜伏在卧榻边,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 顾霆也是一脸诧异。 他几步伤情啊,盯着府医,“怎么会这样?可是因为丞相身上的伤?” 府医微微摇头,“瞧着不像。丞相脸上的伤,虽然可怖,却并不严重。奴才方才为丞相请脉,像是……像是……” 府医望着顾霆,许久不敢说出口。 “说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府医这才望向顾霆,“像是中毒。” 闻言,苏倾澜也猛然别过头,盯着府医,“中毒?中的是什么毒?” 府医立即摇了摇头,“奴才无能,实在是号不出来。只是不知,丞相醒来之后,用了些什么?” 苏倾澜半低着头,思量了片刻,便立即抬眼望向流云。 流云也即可便将目光落在了那食盒之上,几步上前,拿出食盒中的碟子,“丞相用了这些。” “验。” 顾霆冷声道。 府医立即从医药箱中拿出银针,扎在糕点之上。 很快,那糕点便出现了一片黢黑之色。 “是鹤顶红。” 苏倾澜眼前发黑,晃动着身子上前,拿起那块糕点,盯着糕点上的银针。 “鹤顶红……鹤顶红……” 苏倾澜重复了几声,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身子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 “澜澜。” 见状,顾霆几步上前,一把抱住苏倾澜。 她已然昏迷过去,双眼骤闭,没了呼吸。 第479章 我可以辞官 黑暗之中,苏倾澜什么都看不清。 她双腿无力,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黑暗之中,洒出一抹银白色的光芒,一个身形站在眼前,背对着她。 那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苏倾澜却总是觉得,他似乎在呼唤自己。 苏倾澜拔腿就往那人的身边跑去,每跑一步,都高呼一声,“父亲……父亲……” 可是,不管她怎么跑,都无法看到那人的正面。 苏倾澜好不容易跑到了那人身后,那人却又上前两步,刻意躲开。 苏倾澜再度追了上去,还是和方才一样的结果。 她全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落了泪。 便在此时,苏倾澜听到耳畔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澜澜……澜澜……” 苏倾澜转动脑袋,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 她大叫一声,一道光芒瞬间便钻入了眼中。 面前还有一张清秀而急切的面孔正望着苏倾澜。 许久之后,苏倾澜对于四周的只觉才慢慢地恢复,好不容易认出了眼前的人。 苏倾澜微微张开唇瓣,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之中,慢慢地挤了出来。 “将军……” 顾霆听到苏倾澜的声音,才长出一口气,显然是安心不少。 他端过一侧的茶杯,坐在苏倾澜身侧,扶住她的肩膀,托住她的后背,将茶杯的一边轻轻地搭在苏倾澜的唇瓣之上,一边扬起茶杯的底部,好方便苏倾澜将杯中的茶水吞咽下去。 那温热的茶水入了口中,苏倾澜喉咙之中的火辣之感才被轻轻地驱除。 她轻轻拍了拍顾霆的手背,示意自己无碍。 顾霆收回了茶杯,苏倾澜才抬眼望向他,喉咙动了动,轻声道,“父亲呢?” 顾霆将茶杯放在一侧,垂下脑袋,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等了许久,才慢慢地望向苏倾澜,“澜澜,丞相已经殁了。” 苏倾澜抬着眼,望着顾霆,手指打着颤抖,指节泛着白,眉眼动了动。 出乎意料的是,苏倾澜并未表现出情绪激动的模样。 她只是缓缓别过头,扫视了顾霆一眼,便沉声问道,“人呢?” 顾霆一愣,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明白苏倾澜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 苏倾澜这才重新凝视着顾霆,双眼动了动,“下毒的人呢?” “尚未找到。” 顾霆的话音才落,苏倾澜便骤然别过头,望着他。 “那个来送东西的小厮,离开咱们府邸之后,并未回李府去。” “未回去?” 苏倾澜挑动眉角,凝视着顾霆,心中的愤怒,让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双手。 “我已经吩咐人去李府查问。可李大人说,他根本就没有派人来过咱们府中。更加不会派人毒杀丞相。” “这位李大人,惯会用这样的法子。” 苏倾澜的面色更加阴沉,唇角轻轻扬动,阴森的笑容,在脸上一点点地弥漫开。 “流云。” 不等顾霆答话,苏倾澜已经对着屋外高声唤道。 屋外的流云答应一声,已经快步走进了屋中。 她扫视了顾霆一眼,胆怯地望向苏倾澜,眉眼之中轻轻地动了动。 “小姐?”流云对苏倾澜屈膝行礼,望着她的侧脸,“怎么了?” “扶我起来。” 苏倾澜沉声道。 流云闻言,望了顾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凝视着苏倾澜,一边探出手,一边轻声问道,“小姐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李府瞧瞧。我倒是想要去看看,这位李大人,见到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流云与顾霆对视一眼,久久没有将苏倾澜搀扶起身。 “澜澜。” 顾霆率先上前,扶住苏倾澜,轻声道,“你怀着身孕,实在不适宜再去李府。” 苏倾澜盯着顾霆,双眼动了动,“我父亲死在他的手中,将军难道要我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霆还从未见到苏倾澜用这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动,抬起的手也微微落了下来,凝望着苏倾澜,低声道,“澜澜……” 苏倾澜许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态度的冷漠,也缓缓地收回目光,低下头,一双手轻轻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没有再回答顾霆的话,只是抬手对流云道,“扶我起来。” 流云瞥了顾霆一眼,见他也站在一侧,未曾上前,这才扶住苏倾澜,一边将一侧的鞋子也拿了过来。 顾霆眼睁睁瞧着苏倾澜在流云的伺候之下,换上了鞋。 她身子还十分虚弱,一只手搭在流云的手背上,半躬着身子,咳嗽了两声,往屋外而去。 苏倾澜尚未走到门外,顾霆已经快步追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苏倾澜的手腕,拦住她的去路,沉声道,“澜澜,你不能去。” 苏倾澜被他拉扯地侧过身子,挑动眉角,盯着顾霆,“为什么不能去?” 顾霆这才上前,握住苏倾澜纤细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澜澜,你不仅仅是丞相的独女,你还是顾府的少夫人,还是都察院的领首。你可知,若是你冲到李府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顾霆盯着苏倾澜,沉声问道。 “将军是想告诉我,我会承担什么责任吗?” 苏倾澜说着,慢慢地走到门边,指着屋外的方向,“若是将军担心承担责任,我现在就可以辞去一切朝中职务。” 说完,苏倾澜别过头,盯着流云,“拿纸笔来。” 流云胆战心惊地环视了顾霆一圈,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倾澜,“小姐,您要做什么?” “拿纸笔来。” 苏倾澜沉声道。 顾霆对流云微微扬动下巴,她才快步而去。 “澜澜,你若是一定要去,我陪你一同去。” 顾霆说着,已经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扶着她,往院中走去。 苏倾澜也没有想到,顾霆竟然会陪着自己一同去,眉眼轻挑,惊异地凝视着他。 他倒是并未将自己的举动视为什么异常,只是扶住苏倾澜,快步离去。 第480章 真的不是我 李府也早已经慌乱不已。 得知丞相的死,是因为有人谎称是自己府中的小厮,领了他的命令,前往顾府送点心,李大人也是惴惴不安。 他立即将府中所有的人都着急在一起,详细询问了此事,可人人都说并无此事。 李大人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派人前往顾府,送什么点心。 现在,他只一心急着想要查清楚,自己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究竟为何会突然发狂。 这下可好,非但那件事情没有查清楚,自己却又一次遇到了这等事情。 李大人焦灼不宁。 偏偏在这个时候,二门上的小厮又匆匆来报。 顾霆和苏倾澜的轿撵已经停在府门之外,两人落了轿,正在往府中来呢。 “怎么来的如此快?” 李大人闻言,面色一紧。 他才要迎出府去,顾霆与苏倾澜已经走了进来。 “少将军,少夫人。” 一瞧到二人,李大人立即堆着满脸的笑意,快步上前。 他才要说话,看到二人阴沉的目光,却硬生生地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丞相之死,下官已经听闻。下官……” 李大人的话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经几步上前,一把拎住了李大人的衣袖。 她虽然在孕中,可是手中的力道却也极大,尤其是李大人并未设防,竟然险些被苏倾澜当众拎了起来。 李大人慌乱不已,一双手在空中来回摆动一番。 在廊下忙碌的小厮,眼看着自家主子被人拎起,立即冲了上来,却都纷纷被顾霆拦下。 他抬手挡在小厮们与苏倾澜之间,目光阴冷,环视一圈。 这些家丁,或许有人不知苏倾澜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却都知道顾霆的身份。 众人眼看着顾霆挡在苏倾澜面前,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澜澜。” 见众人没有了动静,都停住了脚步,顾霆才微微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低声道,“李大人是朝廷命官,你切要冷静。” 话虽然这么说,可顾霆却并未出手阻拦苏倾澜,只是凝望着她,纹丝不动。 李大人一脸局促,双手抬起,脸上的慌乱已经减少了许多。 “少夫人,您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要解释什么?我父亲,是吃了你吩咐人送来的点心,才会中毒。莫不是,李大人想要告诉我,那人不是你派来的?” 李大人局促不已,望着苏倾澜,好一会儿之后,竟然真的点点头,“人,的确不是我派去的。我也正在府中盘问此事。少夫人若是不相信,我府中的下人们都在后院候着。您大可以自己去问。” “你府中的下人,自是各个都向着你说话。只要有你的命令,他们谁敢违逆?” 李大人闻言,面色更加凝重。 此事的确无法论证,如若查证不清,便只能由他抗下这等黑锅。 “少夫人,举凡我府中出去的家丁小厮,只要上了京中各个府邸,定然会亮出自己的腰牌。却不知,前去您府中的家丁,可曾亮了腰牌?若是亮了,少夫人可与我府上的家丁核对,瞧瞧看,究竟是不是一样东西。” 苏倾澜闻言,拎着李大人衣领的手,才慢慢地松开。 她向后退了两步,依旧狐疑地打量着李大人。 “快,快将府中所有的家丁都唤到前院来。” 李大人长出了两口气,才对院中的小厮们高声道。 很快,小厮们便将后院候着的所有家丁,都唤到了前院。 他们一次排开,站成三行,得知了苏倾澜和顾霆的来意,皆是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少将军,少夫人,这些便是我府上所有的家丁了。少夫人可以瞧瞧,今日去你府上送东西的,可在他们之中?”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愤怒,慢慢上前,漆黑的瞳孔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停留了好一会儿。 第一排,没有。 第二排,没有。 她不由蹙起了眉头,侧过头,与顾霆对视一眼。 看到苏倾澜那样的目光,顾霆的心中也是一紧。 虽然那小厮前来送东西之时,顾霆并不在房中,此刻却也焦灼地四下张望着,想要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第三排,还是没有。 李大人见苏倾澜已经探看完了所有人,这才上前,立在苏倾澜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可找到了?” “此人助你犯下此等大罪,自是不敢再回府了。” “少夫人,今日臣下朝之后,少将军便命臣在府中,哪里都不许去,这府中内外都有顾家军的人。别说是臣想要派一个小厮去您府上了,便是一只苍蝇,只怕是也未见得能飞出去。” 闻言,苏倾澜的眉头慢慢地蹙在一起,右手搭在身前,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还涌动起一阵潮红和汗气。 她骤然意识到,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李大人府上早就有顾霆的人围着,断然不会连走出一个小厮这样的事情都毫不知情。 可是,并未有人前来回禀此事。 难道,此人果真不是李府的? 如若不是,那会是谁呢? 苏倾澜正在思索,顾霆已经上前,瞧了两眼李大人,沉声道,“李大人方才不是说,你府上每一个家丁都配有腰牌吗?能否将腰牌给我一瞧。” 李大人立即答应一声,吩咐家丁们,拿出腰牌。 每一个人都拿下腰牌,向前伸出。 顾霆仔细打量了第一排众人的腰牌,剑眉微蹙,“怎么都不一样?” “我府上所有人的腰牌,都是他们进府之后,特意去打造的。虽然大体的造型,和府邸名称都一样,可是还有他们自己的名字,以及在府中的位置。故而,并非是人人都相同。” 顾霆拧着眉头,缓缓点了点头,又往第二排走去。 才站到第二排的排首,顾霆便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第二排总共站着十个人,可是只有九个人抬手伸出了腰牌,还有一个人,低着头,一双手不安地在身上摸索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顾霆上前,盯着此人,“你在找什么?” 第481章 真相 顾霆的问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人的身上,众人都不解地望着那人,就连李大人的目光之中,也带着些许惊讶。 “我……我……” 那家丁焦灼地抬起头,环视了两眼四周,望了一眼顾霆,才抿着下唇,有些为难地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腰牌去哪里了。” 闻言,苏倾澜立即冲上前,盯着那人。 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只一把扯住那人的衣角,掀开他的上衣,果真看到那原本应该挂着腰牌的位置空空如也。 顾霆的剑眉蹙在一起,盯着那人。 “阿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见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匆匆上前,盯着阿三,质问道。 阿三一脸委屈迷茫,连连摇头。 “大人,奴才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奴才方才一直在府中忙着,不知这腰牌是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是奴才落在哪里了。” 李大人忙对身边的几个家丁摆摆手,沉声道,“你们快随他一同去找找。” 闻言,几个家丁立即答应一声,便要随阿三一起去找。 “不许走!” 苏倾澜却一把扯住阿三。 众人惊异的目光皆落在苏倾澜身上。 顾霆也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对她摇摇头。 “我是说,只让他们去找便是了。你留在这里。” 说着,苏倾澜望了顾霆一眼。 很快,在顾霆的授意之下,几个侍卫也跟着去了后院,去寻那阿三的腰牌。 阿三焦灼地等在前院之中,还不信邪地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派去搜寻腰牌的人才回来。 几个侍卫上前,对顾霆微微摇头,低声道,“没有找到他的腰牌。” 阿三错愕地抬眼望向那几个侍卫,连连高声道,“不可能啊!我连这府邸都没有离开过,怎么会找不到呢?我自己去找!” 说着,阿三就要往后院冲去。 苏倾澜却拦住他的去路,盯着阿三,厉声道,“你还不说实话!” 阿三一脸无奈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李大人,求助地道,“大人,奴才在府中做了这么多年,可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今日之事,一定是误会了。还请大人帮奴才说说情啊。” 李大人面色难看,扫视了苏倾澜和顾霆一眼,才上前,不甘地盯着阿三,“阿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腰牌不都是往日里你们不离身的东西吗?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找不到了呢?” 阿三急得直跺脚。 “奴才方才一直在厨房忙着,从未……” 说着,阿三突然收住了话头,眉头蹙在一起,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动两下,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他!” 阿三高声道。 “谁?” 不仅仅是李大人,便是苏倾澜和顾霆,也骤然凑上前,紧张地盯着阿三。 阿三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 他哪里被这么多大人物同时盯着瞧过?心中不由紧张起来,吞咽了两口口水,拧着眉头,道,“今日,我的确在厨房见到过一个陌生面孔。” 阿三一边想着,一边复述着自己今日见到那陌生面孔的情形。 “他拎着一只筐子,说是来府上送东西的。是大人您嘱咐的。” 阿三说着,别过头,望向李大人。 “因着他是来送菜的,我便留着他在厨房多待了一会儿。期间,他喝茶的时候,一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我的外衣上。我只得去更了外衣。想必,那腰牌,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顺手牵羊地拿走了。” 李大人闻言,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吩咐人送菜来了?咱们府中的菜,都是每月初一和十五,由菜市东口老陈家统一送来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单独吩咐人送菜来了?” “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答他的。可是那人说,是因为今日府中出了些事情,您有心让我们做些好吃好喝的,好开导开导自己的心情。奴才这才信了他的话。且他送来的,的确都是往日里不常见的食材。奴才便以为……” 李大人恼怒地上前,不分三七二十一,抬脚便狠狠地踹了那家丁一脚,一脸怒气地盯着那家丁,沉声道,“蠢货!即便是我让人送了东西来,也定是由管家拿进后院去,哪里就有让个不知来历的人,轻轻松松送进后院的道理?” 阿三颇为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臀部,撇着嘴,分明是个五尺多高的大男儿,可却眼睁睁看着就要哭出来了似得。 “奴才想着,今日的确特殊。咱们府门之前,都有人守着,总不至于,真的让什么闲杂人混了进来。所以才……” 阿三说到这里,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皆是咯噔一下。 很快,他们二人便别过头,看向那两个原本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卫。 侍卫们听到阿三的话,也早已经想起了那个混进府中的人究竟是谁。 就是在苏倾澜离开李府后不久,便有一个菜农打扮的人,声称他是李大人请来,给府中送菜的。 他们二人检查过那人之后,确保没有什么问题,才让那人进去了。 那人也的确未曾在李府逗留多少时日,就匆匆离开了。 可是,谁能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狼子野心,居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还毒死了丞相! 两个侍卫见苏倾澜和顾霆都望着自己,两人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来。 待到几人说完之后,苏倾澜已经卸去了身上一多半的力道,后背一松,整个人都茫然地望着前方。 “原来如此。” 苏倾澜冷然一笑,“看来,此人处心积虑,一来,是为了毒死父亲,二来,是为了能挑拨李大人与顾府的关系。” 说着,苏倾澜微微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面颊,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之上。 良久,她才睁开眼,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第482章 你还有的选吗? 顾府、丞相府,甚至连不少文臣的家中都挂上了白布。 京城,在先帝殡天之后,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些年,苏济民在朝为官,上能监察百官,对朝廷忠心耿耿。 下,他对待子民更是体贴入微。 那年,苏济民才刚刚登上丞相之位,京中便爆发了几十年都难得一遇的饥荒。 为了能开仓放粮,苏济民甚至还不惜跪求先帝,终究在冬日第一场大雪来临之际,开仓赈济灾民,才保住了这京城诸多百姓的性命。 如今,他一朝撒手人寰,还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京城之中,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李大人的府门之外,也围了不少百姓,人人都高呼着,要李大人出来给他们一个解释。 为何要害死他们爱戴的丞相? 李大人不敢露面,只得成日里龟缩在府中。 可是,群情激昂的百姓,可没有打算,就这么简单轻易地放过李大人。 他们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往李府之中,扔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管李府派出多少人驱赶,都无济于事。 一时之间,李大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躲在书房中,尽力不去听外面传来的喧嚷之声。 然而,那些声音,却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 他越是不想听,那些声音,便越是急切地往他的耳中钻来。 管家侯在书房之外,也不敢敲门,只能从门缝之中,往内望去。 李大人坐在书桌之后,手中握着毛笔,颤颤巍巍,时而笔尖落在白色的宣纸上,可是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外面的声音,几乎搅扰得他无法思考,更别提平心静气地写字了。 “李大人就不想外面这些人都走吗?” 突然,李大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冷漠的男人声音。 李大人大惊失色,手中的毛笔一抖,本能地别过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虎可离穿着一件黑色斗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窗边,一脸冷漠的笑意,盯着李大人。 “你怎么进来的?” 李大人沉声道。 他话音才落,屋外的管家也推门进了屋中。 看到站在窗边的人,管家同样是大吃一惊。 “你是什么人?” 管家说着,便几步上前,挡在李大人面前,一脸警惕地盯着虎可离。 虎可离只盯着管家,冷然一笑,便重新看向李大人,“怎么?难道你要我在他的面前和你聊咱们的事情吗?” 管家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李大人。 却见李大人凝视着虎可离,慢慢地抬起手,对管家摆动两下,“出去候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管家一脸错愕惊讶,却只得答应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管家关好了门,李大人才盯着虎可离,沉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都已经成了京城的过街老鼠,眼看着,这些老百姓就要生吞活剥了你,难道你还不考虑我当日的提议吗?” “我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当日在朝上为你说话的缘故。六王子何以会认为,我李某人如此愚蠢?难道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利用吗?” 李大人说着,骤然抬起眼,盯着虎可离,声音越发冰冷。 虎可离对他冷漠的态度并不往心中去,只是淡然一笑。 他慢慢地走到桌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李大人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虎可离的一举一动,瞧到他走到桌边,还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 虎可离自是将他的举动看在眼中,不由一笑。 他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抖动两下,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腰牌,放在桌上。 看到那只腰牌,李大人的面色也是一动。 那正是阿三的腰牌! “是你!” 李大人立即明白了什么,一脸恼怒地看向虎可离,“是你派人害死了丞相!” 虎可离并不否认。 “你为何要将此事栽赃在我的头上?” 李大人恼怒起来,对虎可离的恐惧似乎也减缓了几分,一步上前,盯着虎可离,沉声道。 “为了能让你乖乖地与我合作。” 虎可离笑意更加浓郁,沉声道。 “合作?” 虎可离耸动肩膀,将那腰牌往前推动几分。 “李大人是个聪明人。你杀了丞相,在这朝中,日后便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与其如此,还不如同我一起回韩厥,说不定,我还能为大人谋得一个高官厚禄。”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让我同你回韩厥做官?六王子,我李某人不傻,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闻言,虎可离哈哈大笑两声,“李大人果真聪慧,我自是不仅仅希望李大人能同我一起回韩厥去。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要交给李大人。” “你想让我以太常寺少卿的身份,诬陷顾霆?” 李大人盯着虎可离,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谈不上是诬陷。所有的证据,我都会提供。李大人只要在朝上参他一本便是了。” “六王子,你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冷笑两声,慢慢地走到桌边,在虎可离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可知道顾霆是什么人?” “朝廷的少将军,顾家军如今的掌权之人。” “你可知道他的妻子,苏倾澜又是什么人?” “丞相府独女,都察院领首。” “那你可知,宫中的惠妃娘娘是什么人?” “顾霆的妹妹。” 虎可离对答如流。 “你都知道!你分明知道顾家是什么样的地位,还想让我以卵击石,以我一己之力,去对抗顾家?六王子,你这是想要害死我!” “李大人觉得,你现在的处境,比起死而言,又能轻松多少呢?” 虎可离凝视着李大人,唇角微微扬动,沉声道。 听闻此话,李大人的后背不由一紧。 院外的叫骂之声更加清晰,声声入耳,听得李大人全身发紧,冷汗直流。 “李大人以为,你留在朝中,为朝廷尽心尽力,外面的这些老百姓,还有满朝文武,就会放过大人你了吗?” 第483章 还真是人走茶凉 三日之后。 丞相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 一代名相,就这样落下了人生的帷幕,也不免让众人都为他唏嘘。 苏济民过世之后,苏倾澜便将丞相府诸人全部遣散,旧宅也暂时封闭,只让几个已经在丞相府做惯了的老人,跟她一同回了顾府。 苏济民没有了,苏倾澜固然伤心不已,可她也知道,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这几日,她虽然在府中操办丧事,可是外面的消息,却是一个都没有断过。 宫中,宇文德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顾宁夜以继日地守在他身边,总算是陪着他度过了难关。 听说,皇太后中途去探望过几次,却都被顾宁拦了下来。 想必,顾宁也知,这个时候,若是被什么有心人钻了空子,日后更是无法对宇文德交代。 宫外,顾安将宇文明唤到了郊外的宅子,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宇文明这些时日,竟然真的暂时在郊外歇了脚。 对此,风抿中固然不满,却也无济于事。 这几日,朝中风云变幻,有朝臣因为丞相离世,妄想冲击相位,四处奔走,到处打点。 也有人,眼看着苏济民过世,只以为苏家后继无人,妄图在朝中动了手脚,好将苏家从前那些门徒,一一收到自己门下。 顾霆成日里为了这些事情,四处奔走忙碌,还要照顾着苏倾澜的身子,这三日,竟然已经活脱脱地瘦了一圈。 今日一早,才刚刚将苏济民下葬,朝中又来了借口奔丧的大臣,早早地就与顾霆在书房议事。 苏倾澜吩咐流云熬了些粥,又备了一些清淡的小食,前往书房。 人都尚未走到书房边,便见门中甩出了一只茶杯。 那茶杯咣当一声跌落在地,转动几下,一下子碎成了几片。 流云见状,匆匆上前,挡在苏倾澜身前,警惕地望着眼前,高声道,“小姐,当心。” 苏倾澜也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略显惊慌地望着眼前的茶杯。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书房内传来了一位朝臣冷漠的声音。 “这话只怕是该我问问你们在座的各位吧?” 顾霆阴沉的声音响起。 流云才要上前,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她立在柱子边,侧过头,听着屋内的动静。 “丞相才刚刚过世,你们便急着想要将他在朝中的门生全部都赶出朝廷去。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那是顾霆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苏倾澜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她拧着一双秀眉,半垂着眼睑,一双手搭在身前。 流云眼看着苏倾澜面色不佳,心中挂念,眉眼轻动。 “少将军,话不是如此说。” 苏倾澜听着声音,不大熟悉,一时也听不出到底是何人。 “朝中人才济济,多得是中了举子,却依旧没有谋得一官半职之人。从前,丞相在位,他那些门生,自是要看在丞相的面子上,顾及几分。可如今,丞相已经不在了。难道,还要留着这些庸才,在朝堂之中无所作为吗?” 此话一出,屋内竟然传来几声附和之声,人人皆道,“陈大人说得是啊。” “庸才?我倒是很想问问,各位觉得,丞相门生,究竟哪一人是你们所谓的庸才?这些年,丞相的门生在朝中皆是兢兢业业,为了朝堂之事,殚精竭虑。他们之中,哪一个做过对不起朝廷,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顾霆的语气之中,带出了几分冷冽之色,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眼底的愠怒,让他们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住了口,面面相觑,不敢答言。 “我知道。你们哪里是想要将丞相的门生逐出朝廷,你们一个个,不过是担心,他们的手中,握着你们的把柄,有朝一日,或许会对你们在朝中的地位不利。才非要赶尽杀绝!” 苏倾澜闻言,也长出一口气,一双手攒得更紧。 书房之内,也是一片寂静之声。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少将军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少将军迎娶了丞相的独女。今日,少将军怀疑我们用心不良,我们又怎么能肯定,少将军您就是一心为了朝廷呢?” 听到那声音,苏倾澜的秀眉骤然蹙在一起。 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气,转身就往书房之中而去。 “李大人说这话,难道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苏倾澜站在门边,冷眼盯着屋内众人,沉声道。 方才说那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李大人! 听到苏倾澜出来,李大人也是面色一紧,缓缓别过头,嘴唇有些干裂,胳膊上还带着一道小小的白布条,想来也是在为丞相守丧。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倾澜身上。 她双手插在腰上,挺着孕肚,身后还跟着流云。 “少夫人。” 李大人率先对苏倾澜拱手行礼,其他人也纷纷有样学样,同苏倾澜问了礼。 苏倾澜并未理会众人,而是缓缓上前。 她故意将自己的肚子向外挺出几分,冷冽的目光在李大人和诸位大臣的脸上一一闪动而过。 “我父亲新丧,我身为女儿,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可是,我不仅仅是父亲的女儿,也是都察院的领首。先帝在位时,就曾经有圣令,都察院一应事务,皆由我打点。今日,我站在这里,并不是以丞相独女的身份,也不是以少夫人的身份,而是以都察院领首的身份。不知各位大人,可能理解?”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对视两眼,纷纷点头。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的闷气全部都吐了出去,才缓缓地别过头,目光落在李大人身上。 她盯着李大人,一步一步上前。 苏倾澜每上前一步,里大人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两人一退一进之间,苏倾澜很快就将李大人逼到了角落之中。 “少夫人……” 李大人正要开口,苏倾澜已经猛然转过身,背对着他,沉声道,“听李大人方才的话,似乎也是觉得,该将丞相的门生逐出朝堂?” 第484章 蛇鼠一窝 随着苏倾澜转过身,李大人身上的压迫感也少了许多。 他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自己眉角的冷汗,才稳住心神,重新望向苏倾澜的侧脸。 “丞相既然已经殡天。丞相那些门生,自是该为丞相服丧守孝。于情于理,自是都要暂避朝堂,将手中的事情放一放才是。” 苏倾澜背对着李大人,冷然一笑,微微侧过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凝视着李大人。 李大人被苏倾澜盯得心中发紧,喉咙上下滑动,立即低下头,躲开苏倾澜阴冷的目光。 “李大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难道大人已经忘记了,前些日子,你府外堆得那些百姓了吗?” 李大人闻言,心中一紧。 苏倾澜这才缓缓转过头,一步一步上前,凝视着李大人。 “李大人,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当日你究竟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了我父亲,这件事情,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吧?” 李大人面色难看,低着头,抿着下唇,面颊鼓起一块,许久没有答话。 “别以为,你们打什么算盘,我瞧不出来?” 许久,苏倾澜才收回目光,冷冽的双眼,在众人的面颊上,一一扫视而过。 “我父亲过世,朝中文臣群龙无首。他在时,那些谏官尚且有人庇护,敢于直言各位的错漏之处。如今,他不在了,那些谏官自是没有了庇护之人。你们便急着,想要一一剪去他们,好为你们的政治前途,保驾护航!” 苏倾澜说着,冷然一笑,收回目光,半低着头,等着他们回话。 “少夫人如此说话,是觉得我们都信不过吗?” “是啊,便是丞相在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怀疑过我们。” …… 果真,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物议蜚然,人人都怯生生地望着苏倾澜的背影,小声议论。 苏倾澜并不急着打断他们的对话,由着他们念叨。 待到众人的声音小了些,苏倾澜才慢慢地别过头,望向其中一人,沉声道,“刑部侍郎陈大人。” 那陈大人闻言,面色一顿,立即望向苏倾澜。 “去年,你儿子大婚,本是喜事。没想到,却被发觉,女子竟然是因为被你儿子强行奸淫,怀了身孕,才迎娶入府。当日,谏官群起,奏你教子不善。也正是因为那次事情,你原本要升任刑部尚书,却被如今的刑部尚书取而代之。我说得可对?” 陈大人的面色难看,垂着头,双手耷拉在身侧,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白,脸上却泛起了红晕之色。 “刘大人。” 苏倾澜收回目光,别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刘大人,面色更加阴冷。 “听说,你在京郊有十几亩良田,手续倒是齐全,只是,将那良田卖给你的,却是苏州一位富商。为的,便是希望你能将宫中购置木材的事情交给他。要知道,这位富商手中的木材,比起寻常木材,可要足足贵上一倍有余!” 刘大人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苏倾澜一双手抵在腰后,在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其他诸位,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一个个,做下了各种腌臜事情,谏官上言,便被你们抱团针对。诸位大人,请恕我直言,如若没有谏官,你们做过的这些事情,恐怕朝廷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大惊,有那胆子小的,甚至险些跌坐在地上。 说完一切之后,苏倾澜才长出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情,还望诸位知晓。谏官谏言,并不是因为我父亲,而是因为,他们谏官的职责。即便是今日,你们将我父亲所有的门生都驱逐出朝廷,来日新官入朝,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只要是你们做过,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之事一样会被一桩桩,一件件捅到朝堂上来!一样会影响诸位,升官发财!” 苏倾澜说完,端起面前的茶杯,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咣当一声,磕在桌面上,冷冽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视而过。 这一次,举凡苏倾澜目光所至的地方,众人皆是低着头,不发一言,甚至不敢看向她。 苏倾澜这才长叹一声,转过身,对站在身后,面含笑意的顾霆微微屈膝行礼。 “将军,知道你和诸位大臣忙了一早上,我吩咐人备了些点心,还请将军用了之后,再与诸位大人商议朝政吧。” 说着,苏倾澜摆摆手。 流云很快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 可眼下,这些大臣,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取一块出来?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又纷纷摇头,只对顾霆称事,纷纷离开了。 眼看着屋内众人都要散去,李大人也溜着边,准备离开,苏倾澜却沉声唤住。 李大人立在门边,望向苏倾澜,面色微动。 “李大人。” 苏倾澜冷然一笑,几步上前,“从前的事情,大人忘了。我没有忘。那个来送东西的小厮,固然不是大人府上派来的,可是大人还没有告诉我,那日为何会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父亲下此毒手。” 苏倾澜盯着李大人,目光阴鸷可怖。 李大人看着,喉咙发紧,不由后退,挑着眉头,慌乱不已。 “大人若是不说,我只能为亡父求个公平。此事,我必会求陛下详查。便是陛下看重李大人,不肯严处,我也不惜一切代价,定然要为亡父讨个公道才是!” 李大人一时慌乱,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苏倾澜。 她却面无波澜,依旧死死地望着他。 “少夫人,我……” 苏倾澜盯着李大人,等着他实言相告。 却不想,顾霆竟然快步上前,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不解地别过头,扫视顾霆两眼,眉角轻动。 “李大人,你先回去吧。” 李大人忙答应一声,匆匆离开。 “你拦着我做什么?” 苏倾澜不解顾霆的行为,高声问道。 “这件事,与他无关。” 顾霆沉声 第485章 明公子,要见你 “我自然知道与他无关。可是,你方才也听到了,想要算计我父亲的门生,这诸多人中,也有他一个。难道,我不该为我父亲讨个公道?不该为那些被无辜算计的谏官讨个公道吗?” 顾霆面露几分为难之色,思量许久,却还是摇摇头。 “总之此事,澜澜你不要再过问便是。” 闻言,苏倾澜更加不解。 她正要再问,顾霆却已经转身回了屋中。 他自顾自地打开桌上的糕点盒子,取出一块,送进口中,咀嚼几口,便不住称赞。 “如今,这厨房的手艺,可是越发好了。” 知道顾霆是故意想要岔开话题,苏倾澜快步上前。 她才要开口,小武子却也从外面迎了进来。 “将军,老将军那边传来了消息。明公子想要见您一面。” 闻言,苏倾澜也只得将自己所有的问话都咽了回去,与顾霆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皆多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备轿。” 小武子答应一声,快步往外而去。 “你果真要去?” 苏倾澜见状,一把拉住顾霆,盯着他的侧脸,沉声问道。 顾霆缓缓点头。 “不成!” 苏倾澜立即厉声拒绝。 “为何?” “你若是去了,被人知道,以宇文德的疑心,指不定还会如何怀疑你,怀疑顾家。” “可我若是不去,这宇文明如若真的做出什么事情。随着皇权一同倒霉的,可是京城的百姓。” 苏倾澜知道,顾霆所言非虚。 她一双秀眉紧紧地攒在一起,心中急切难安,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抬眼望向顾霆,沉声道,“要去,我也随你一同去。” 不成想,顾霆的脸,却阴沉了下来,言语之中,也多出了几分不悦的口吻。 “怎么了?” 见状,苏倾澜不解地挑动眉角,轻声问道。 “你为何要同我一起去?” 顾霆盯着苏倾澜,一字一句,沉声道。 “自然是要帮你留意着啊。若是将来出了何事,我也好为你转圜。” 说着,苏倾澜便要握住顾霆的手,拉着他往外而去。 不成想,顾霆却拨开苏倾澜,凝视着她的双眼,沉声道,“你不能去。” “为何?” “宇文明对你一向有意。你若是去了,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可不想,我自己的女人,白白地被他看了个透彻。” 闻言,苏倾澜不由自主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顾霆,眼看着火烧眉毛的时候,竟然还能为了这点子儿女情长的事情,如此置气。 这哪里还是那个她认识的,驰骋沙场之人?分明就是个孩子罢了。 “好了。” 顾霆见苏倾澜笑了,这才安心许多。 他轻轻地握住苏倾澜纤细的手腕,低声道,“你只管在府中等着我便是。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吧。” “可是……” 苏倾澜还要再说,顾霆却不动声色地对她摇摇头,抿着的唇瓣,也慢慢地松开。 见状,苏倾澜长出一口气,垂着脑袋,缓缓点头。 顾霆这等模样,她自是再明白不过了。 想来,顾霆是不会允许自己随着一同去了。 顾霆挽住苏倾澜,将她拉到一边的桌旁坐下,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厨房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我看,你倒是该好好地尝一尝。” 言毕,顾霆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往外而去。 眼瞧着顾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苏倾澜的心,也是一路向下沉沦而去。 顾府在京郊的宅子,距离城池,颇有些距离。 顾霆一路到了宅子之外,却见顾安身边的老管家,早已经在府门外候着。 一瞧到顾霆,老管家快步迎了上来。 “少将军。” 老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顾霆手中的缰绳,“将军和夫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明公子这两日可还安生?” 老管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微微摇摇头,砸吧了两下嘴,没有答话。 顾霆不解地上下扫视了老管家一圈,见他似是面有难色,只怕自己也不大好再问什么,摆摆手,示意他若是为难,就不必再说了。 他一路进了宅子中,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正屋在最后一院落之中。 顾安与老夫人坐在正座,宇文明坐在客座,三人的面色皆不大好看。 “娘,父亲。” 顾霆进了厅中,对顾安和老夫人抱拳行礼,随即又别过头,扫视了宇文明两眼,微微颔首,“明公子。” 宇文明回望他一眼,长出一口气,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转了个方向,并未与顾霆多说。 “霆儿,京城如何?” 老夫人起身走到顾霆身边,轻声问道。 苏济民骤然暴毙,京城的时局会乱成什么样子,老夫人和顾安也心中无底。 顾霆强打着精神,递上一个笑容。 “各路文臣自是忧心不已,都为了丞相的死,忧惧难过。只是,也有些朝臣,总想着趁机,在朝中铲除异己,好保住自己的地位。” 闻言,老夫人别过头,与顾安对视一眼。 “不过,你们放心,我和澜澜能应付。” 顾霆见二人面露担忧之色,忙接着道。 听闻此话,老夫人和顾安的面色才和缓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 “明公子要见我?” 顾霆收住话头,别过头,望向宇文明,眉眼之中,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轻声问道。 宇文明打量了他两眼,仰着头,快步上前。 “顾霆,我要你送我入宫。” 顾霆一双剑眉蹙在一起,上下打量了宇文明两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明公子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吧?如今,宫中一应侍卫都换成了陛下的亲近之人。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送你入宫?” 说着,顾霆别过身,才抬起目光,却与顾安的双眼对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顾安对于宇文明的话,似乎非常支持。 顾霆不解地望着他,挑动眉角,递上诧异地神色。 “顾霆,我要进宫,并非为了自己。” 宇文明绕到顾霆的面前,沉声接着道。 闻言,顾霆更加诧异不解。 第486章 是非面前,从不手软 宇文明立在顾霆面前,盯着他的双眼,垂首思量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此次我回京,原本的确是因为他病重。我想要回来,趁机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可是,这几日,在这里,我也想通了。” 顾霆上下扫视宇文明,虽然没有答话,那目光却已经能说明一切。 “这皇位,既然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合该是我今生无望。我之所以要进宫,是因为韩厥的使者。” “虎可离?” 顾霆本能地接过宇文明的话头,沉声道。 宇文明点点头,与顾安对视一眼。 顾安吩咐人出去伺候,这才引着顾霆进了内室。 内室的桌上,还摆着一张京城的地图。 其中,皇城的地形,更是十分详细。 “这是什么?” 顾霆打量了一眼,便立即别过头,望向顾安与宇文明,惊讶地问道。 “京城的分布图。” “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从开朝以来,历代皇帝,为了能够保住京城的安危,京城的防卫图总是严禁落入他人之手,更是不许民间私下流通。 更何况,这张图纸之中,除了皇城之外的布局,就连宫中的布局都如此清楚。 最令顾霆胆寒得是,这图纸竟然还是最新的。 宇文德登基之后,特意将宫室翻修过一遍,有些宫室也更了名。 可是,在这张图纸上,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每个宫室之中,住着的是哪位娘娘,也都写的清清楚楚。 可见,这图纸绝对不是旧时之物。 相反,或许根本就是这段时日的东西! 顾霆想着,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他目光阴沉,先是本能地望向宇文明。 见状,宇文明立即摆摆手,示意这图纸并不是自己拿出来的。 “这是昨日,有人放在门外石狮子之下的。” 顾安接过了话头,沉声道。 闻言,顾霆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此人能够将这图纸放在门外的石狮子之下,想必定是想要瞧一瞧为我们看到这些图纸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宇文明与顾安对视一眼,接着道。 “那为何你们认为,这图纸是虎可离放在外面的?” “因为,和图纸同时放在外面的,还有这个。” 宇文明将一块玉佩递给顾霆。 只看了一眼,顾霆便认出了那玉佩。 那正是虎可离的东西。 “他将这东西和那图纸一起送来,只怕就是为了表明,这件事情,是他做的。” 顾霆没有立即回应宇文明,而是拧着一双眉头,望着眼前的图纸,心中依旧杂乱无章。 好一会儿之后,顾霆才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他想要拉拢明公子。” “是。” 他的这一说法,很快就得到了宇文明和顾安的同意。 “我猜测,他放下这图纸,就是希望引着我进宫,去谋杀宇文德。如今,宇文德正在病中,若是我真的进宫,刺杀宇文德。他死了之后,只有我一个人能有权继承皇位。” 宇文明也盯着眼前的图纸,一字一句,沉声道。 他说得十分沉稳缓慢,却异常地没有些许情感,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顾霆别过头,上下打量着宇文明,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到时候,他大可以以此事来要挟你。要你为他做事。” 宇文明冷笑一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桌面上,眼中的寒意更加浓郁了几分,“虎可离未免也有些太小瞧我了。即便是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如此苟且。” 这是顾霆第一次对宇文明多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是啊。一个番邦人,竟然妄图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挑起我朝廷内部相斗。还妄图,利用两位皇子的内斗,给自己谋取福泽之事,此等心思,当真可恶!” 一直站在一侧,久久未曾开口的老夫人,也盯着图纸,厉声道。 “那你让我带你进宫,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你和我演一出戏,好让这虎可离,以为自己得手了。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有机会套出他的话,只要能让虎可泰亲耳听到,他这个弟弟在暗中都谋划了什么,咱们日后也可高枕无忧了。” 对于宇文明的主意,顾霆倒是十分赞同。 不得不说,这不失为钳制韩厥的一个好法子。 可是…… 顾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别过头,狐疑的目光,在宇文明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宇文明被他盯得心中发紧,不由挑眉,望向顾霆,沉声道,“怎么了?” “明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你既然已经知道虎可离的真实目的,只要想法子遏制他便是,何以要进宫帮着陛下摆出这一局呢?” 宇文明冷然一笑,别过头,与顾安对视一眼。 “先帝在时,我曾经问过先帝。明公子虽然是长子,可是无论文才还是武略,比起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有些许差距,为何先帝还要不顾众臣反对,执意立明公子为太子。” 顾霆的注意力被顾安吸引,别过头,望着他,也不由挑眉,送上一个略带不解的神色。 “先帝说,因为明公子虽然有些小聪明,或许对兄弟间的容忍,也并非尽善尽美之人。可是,只有一条,让他觉得,明公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顾霆的目光在顾安和宇文明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心中突然明白了为何顾安非要将宇文明带到这里来。 只怕,就是为了告诉宇文明,先帝从前说过的那些话。 “明公子,识大体。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会做错误的决定。今日,韩厥使者虎可离,表面上看,似乎只是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事,好为他稳固韩厥朝堂上的地位。可他此举,却丝毫不顾及两国边关百姓,生灵涂炭。” “当今陛下,也就是我的三弟,与他有一样的心思。他想要收服韩厥,只能挑起战事。可是,我深知,如今的朝廷,经不起任何大战,更无法再应对战局。一旦开战,定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第487章 再入宫 自从宇文德病了之后,宫中一过入日的时辰,便是静悄悄的,安静无一人,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在御花园中来回游走之外,其他人都十分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宫中。 顾宁虽然往日里瞧着文文弱弱,做事百般地顾及情面,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异常的铁腕手段。 她将自己游走江湖那些年,学到的教训全部都搬了出来。 第一,不许各宫嫔妃随意走动。 第二,若是这个时候,还敢在宫中生事的奴才,一多半都被她严惩,还有一半,也是罚去辛者库做了苦役。 第三,不管往日里,她看着多少人的情面,与多少人有过交集往来,可是现在,却统统都不作数了。只要是违反了宫规之人,一律按照宫规处置,任凭是谁前来求情都无用。 如此一来,宫中各宫的宫人,果真是不敢再随意生乱,宫中倒是的确清净了许多。 因为惠妃娘娘的身份,顾霆的马车出入宫中,这些时日,已经不受什么控制,马车十分轻易地便从东门入了宫中。 顾宁身边的丫头,也一早就等在了宫门之外,瞧到顾霆的马车,立即迎了上去。 顾霆吩咐车夫停下了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娘娘歇下了吗?” “知道将军要来,娘娘还在宫中候着呢。”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马车之中瞧了两眼。 顾霆立即侧过身子,刻意挡住了小丫头的视线。 “前面带路。” 那小丫头答应一声,便拎着灯笼,转过身,快步往前而去。 顾霆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车内的宇文明。 许久没有回到宫中,宇文明有些局促。 他一双手搭在膝盖上,前后摩挲了两下,眉眼轻动。 见顾霆望向自己,宇文明才微微抬起眼,尽力保持着冷静的样子,扬动唇角,挤出了些许笑容。 “明公子,”顾霆见宇文明十分紧张,赔上了些许笑容,“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在宫中做了不少改变。你可要瞧一瞧?” 宇文明立即摇头,面上多出几分紧张之色,连连摇头,“不必了。” 说完,他别过头,看向马车之外的方向。 虽然马车之外一片昏暗,可是借助着些许洒进马车之中的光线,宇文明还是能看到宫墙上,已经被刷上了新漆,红墙绿瓦,越发好看。 看来,宇文德登基之后,在这宫墙之上,倒是的确没有少下功夫。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 顾霆率先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他别过头,望向车内的方向。 宇文明也戴好了围帽,跃下马车。 “兄长。” 顾宁早就候在宫外,看到顾霆,立即快步迎了上来。 两人皆对对方行了礼,顾宁的目光便落在宇文明身上。 “兄长,里面请吧。” 许久,顾宁才不悦地挑动眉角,甚至还淡淡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中。 和顾霆不同,顾宁是眼睁睁地瞧着宇文明对宇文德做出了多少事情,自是无法原谅他,脸面上也冷了不少。 看着顾宁远去的背影,宇文明的面色略显不安,与顾霆对视一眼,苦涩地笑了笑,随着顾霆,快步走进了宫室之中。 顾宁收到了顾霆的消息,早已经将宫中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就连一直伺候的太医,也暂时避开了。 “兄长命人进来,说有要事想要与我商议。兄长所谓的要事,便是将这等叛臣贼子引进宫中吗?” 说着,顾宁不悦地扫视了宇文明一眼,眼中的冷冽更加严峻了几分。 宇文明不由心下一沉,目光也逐渐落了下来。 “宁儿。” 顾霆生怕顾宁性子刚烈,若是因为心中挂念着从前的事情,与宇文明起了龃龉冲突,怕是更加不妙,忙沉声打断了顾宁。 好在,顾宁素来十分听从顾霆的,见他不满地盯着自己,只得嘟着嘴,悻悻然地答应一声,埋着头,一双手交叠在身前,嘴角还向下撇着。 “明公子。” 顾霆这才重新看向宇文明,带着些许歉意之色,“明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惠妃娘娘虽然行至口快,却也是因为顾念陛下,还望明公子能够释怀。” 宇文明尴尬地笑了笑,将围帽取下,望着顾宁,“惠妃娘娘,当日之事,我与宇文德同争一位,自是多有摩擦。今日我前来,也正是希望,我们兄弟二人能够摒弃前嫌,携手与共,共度难关。” 宇文明自小便被先帝立为太子,自小便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能够听到他说出这些,着实不易。 顾宁也微微挑眉,扫视了宇文明两眼,才长叹一口气,摆摆手,一脸疲态,“罢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宇文明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顾宁。 说完之后,还别过头,若有所思地望了顾霆两眼。 “虎可离自从进京以来,便处处生事。此次,他设下如此陷阱,意图再清楚不过,便是要等着陛下和明公子一头扎进陷阱之中,来日好从中牟利。” “其实,有件事情,我怕引起朝廷内外的慌乱,也一直不敢说。” 顾宁说着,抬眼望向顾霆。 她有几分犹豫,余光不住地打量着宇文明,似是在思考,这样的话,若是当着宇文明地面说出,会不会有何不妥之处。 倒是顾霆,见她如此神色,对她摆摆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明公子的面说的呢?” “我怀疑,此次陛下所中之毒,也是出自虎可离。” 顾宁抬起眼,凝视着顾霆,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 闻言,顾霆与宇文明几乎是同时站起身,两人皆诧异地望着顾宁,异口同声,“为何?” 顾宁的目光在二人之中来回游走一圈,正要说话,榻上的宇文德却骤然抽搐起来。 顾宁顾不得多言,几步上前,扶住宇文德的右手,高声道,“陛下……陛下……” 宇文德抽搐了好一会儿,在顾宁的摩挲下,倒是慢慢地舒展了身子,重新安稳下来。 第488章 原来你都计划好了 待到宇文德安稳下来,顾霆紧蹙在一起的眉头才慢慢地舒展开。 他凝望着顾宁,眼瞧着顾宁右手紧紧地握着宇文德,眼中满是关切之色,顾霆心中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顾宁抬眼,先是扫视了宇文明一眼,随即便长出一口气,望着宇文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已经几日了。陛下虽然高热褪下去了,可却还是没有醒来。不仅如此,每日到了夜间,总是会闹上这么一出。我担心,若是此事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得知,许是会生出祸端,因此一直不敢告诉旁人。” 顾宁说着,收回目光,望着宇文德,眼底已经泛起了一丝血红之色。 她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若是真的要将这些事情,一一摆在外人面前,尤其还是宇文明这样身份特殊之人,要将宇文德的处境告诉他的,对于顾宁而言,着实有些难度。 过了许久,顾宁才慢慢地稳住情绪,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原本若是兄长今日不来见我,我也准备派人去请兄长。”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面颊,手上纤长的护甲,从面上拂动而过。 “我怀疑,陛下所中之毒,恐怕不仅仅是当日太医验出来那一种。私下里,我倒是也试探着问过,太医说,陛下所中之毒,只会表现为高热不退,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 顾宁收敛了目光,垂着眼睑,思量了一会儿,才重新望向顾霆,“兄长,既然虎可离能做出今日的事情,兄长觉得,他会不会同陛下下毒呢?” 顾霆剑眉挑动,思量一会儿,啧啧两声,也摇摇头,“以虎可离的心机,此事未必想不到。” 顾宁眉眼挑动,心中更加担忧。 “可是,虎可离便是要做,这大内宫闱之内,他又如何将手伸进宫中呢?” 听闻此话,顾宁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开口。 见状,便是宇文明还要再问,却也不好开口。 “不管怎么说,既然虎可离已经出了手,就断然没有不接手的道理。我与明公子已经商议了一套对策。只是这对策,还需要宫中援手。” 顾霆瞥了一眼宇文德,又望向顾宁。 待到看到顾宁点点头,三人才折返到桌边,重新坐了下来。 这一夜,三人几乎是彻夜未眠,等到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为了以防顾霆白日里离开皇宫,被人撞到,说出什么闲话,顾霆与宇文明才匆匆离开。 整整一夜,三人也已经将一应对策商议得差不多,分开的时候,宇文明与顾霆再度核对了两人今日需要做的事情,宇文明才下了马车,等到顾霆的马车离开之后,偷偷离开。 苏倾澜还等在府中。 昨夜顾霆一夜未归,她本有心去寻顾霆,奈何府中却着实走不开人,焦心之下,苏倾澜也是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顾霆回来,苏倾澜快步迎了上去。 “将军,如何?” 苏倾澜还不知宇文明昨日为何要见顾霆,一脸担忧之色,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还不忘抬手握住顾霆双肩,让他在自己眼前转动两圈,眼瞧着顾霆身上并无伤势,这才安心几分。 顾霆被苏倾澜这副样子,惹得不由笑出了声。 “你该不会是担心宇文明会唤我前去决战吧?” 苏倾澜瞥了顾霆一眼,抬手握拳,轻轻地砸在顾霆的肩膀上,眉眼动了动,“都什么时候了,将军怎么还开的出这样的玩笑?” 顾霆闻言,哈哈大笑两声,就势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将她引进屋中,把昨夜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听完顾霆的话,苏倾澜大点其头,“此计倒是甚妙。将军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虎可离若是想要发难,必得要等到宫中起了祸事。我与宁儿商议过了,未免被人怀疑,只等到宇文明进宫之后,就吩咐宫中紧锁宫门,不许人随意进出。再由咱们放出消息,只说陛下被歹人劫持。到时候,虎可离欣喜之下,必然会出现差错。” 苏倾澜缓缓点头,对于顾霆这样的主意倒是十分赞同。 可是很快,苏倾澜便拧着眉头,望向顾霆,“可虎可离并不相信我们,这消息该有谁去传给虎可离呢?” 不想,顾霆却神神秘秘地望着苏倾澜,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嘴角微微扬动,眼中还有狡黠之色。 越是如此,苏倾澜越是不解。 顾霆对苏倾澜摆摆手。 两人凑在一起,顾霆在苏倾澜的耳畔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果真,苏倾澜一脸诧异地直起身子,惊讶地凝视着顾霆。 见顾霆狡黠地盯着自己,苏倾澜虽然心中还有几分愠怒,却也不得不长叹一声。 “这儿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将军如今,未免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吧?” 顾霆知道,她虽然言语之中,看似在责怪自己,可实际上,却并未真的对自己起了怒意。 “那你肯不肯帮我?” “若是我说不肯,将军还能寻到人替你做此事吗?” 顾霆摇摇头。 “那便是了。横竖他与我之间,还横亘着父亲的死,不管我说什么,都有人会夸大其词,倒是不用将军你过于费心了。” 说着,苏倾澜已经站起身。 她右手撑在腰后,上下摩挲了一番,长吐一口气,便要往外而去。 见状,顾霆也诧异地起身,快步跟了出去,“你要去做什么?” “去寻李大人啊。” 见苏倾澜这就要走,顾霆忙扯住她,晃动两下,“急什么?今夜已经晚了,明日一早再去。” “将军不懂,这样的月色,才方便那些暗中的眼睛。只有这个时候去,才最合适。” 言毕,苏倾澜已经推开顾霆的手,便大踏步地往外而去。 “澜澜……” 顾霆唤了一声,可苏倾澜只是扬起手,满不在乎地摆动两下。 见状,顾霆也无可奈何,高声吩咐流云跟着苏倾澜一同前去。 苏倾澜说得对,只有这个时候,那些暗中的眼睛才会被暴露出来。 第489章 大闹李府 李府。 已经是深夜,大门早已紧闭,寒风拂动而过,让门前的柳树,传来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 苏倾澜不由缩了缩脖子,搭在流云手背上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小姐?” 流云扫视了苏倾澜一眼,微微挑眉,带着几分试探之色。 “去叩门。” “是。” 流云答应一声,便匆匆上前。 她拉动门上那沉重的铜环,重重地扣动两下,对着府内高声喊道,“李大人!李大人!” 很快,那府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小厮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扫视了流云两眼,又探着眼,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府门外灯下的苏倾澜。 那小厮一愣,立即上前,便想要关门。 “李大人呢?” 流云却已经一步抵住了大门,冷眼盯着小厮,上下打量一圈,沉声问道。 小厮面色紧张,小心翼翼地望了流云一眼,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唇角,看向苏倾澜,“这大半夜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流云还要说话,苏倾澜却已经快步上前。 她抬手扶住流云的肩膀,面色一沉,一把扯开了大门。 那小厮也一时不妨,险些被苏倾澜扯到。 小厮惊慌失措地望着苏倾澜,喉咙轻动,紧张不已。 “你们家李大人呢?” 苏倾澜冷眼盯着小厮,唇角还挂着一抹阴沉的笑意。 小厮全身打着颤抖,喉咙上下滑动,翻飞。 “我……我……” 见他许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苏倾澜对流云微微扬动下巴。 流云答应一声,一把拨开小厮,便随着苏倾澜,往府中而去。 那小厮被这两个女人如此拨弄开,一时脸上挂不住,稳了稳心神,才快步追了上去,一边小跑着,一边高声道,“我们大人真的已经歇下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小厮尚未追到二人,却见二人已经停下脚步。 苏倾澜一只手撑在腰后,环视了一圈院中的布置,轻声咳嗽两声,将心绪稳住,才高声道,“李大人,你以为你躲着我,我们的事情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我可提醒大人一声,若是大人现在出来,我或许能看在你我同僚一场的份上,给大人几句辩驳的机会。若是大人到现在都不肯来见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及往日的同僚情分了!” 苏倾澜说完,却无人回答她的话。 院中传来一阵鸟儿被惊醒的声音,廊下也站满了李大人府中的小厮和婢女,却独独不见李大人出来。 “流云。” 见状,苏倾澜瞥了一眼流云。 “是。” 流云答应一声,已经从腰间拔出利刃,便冲着树根砍了过去。 眼看着那利剑就要冲到梨树之下,正殿之中,终于传来了李大人的声音。 “少夫人夜半至此,举手便要伤我府中之物。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少夫人得了失心疯呢。” 说着话,李大人已经慢慢地从殿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阴沉的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冷漠。 “你总算肯出来了。” 苏倾澜一手撑在腰后,慢慢地上前,目光与李大人对视在一起。 她思量了许久,才沉声道,“李大人当日当众伤我父亲,又与我父之死由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我父亲过世,丧礼也已结束。我身为父亲女儿,难道不该来李大人的府中,为我父亲求一个公平吗?”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不动声色,也未曾发出声音,只是嘴唇轻轻地触碰两下,做了一个口型:将军吩咐我来的。 李大人的面色骤然一变,脸上的惊慌之色也减弱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心安。 他盯着苏倾澜,唇角扬动,双眼之中,总算是有了些许笑意。 可是那笑意,很快便一闪而过。 “丞相的死,我早已经同少夫人解释清楚了。怎么少夫人就是不肯相信呢?” 苏倾澜看到李大人那样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也安定不少,冷然一笑,别过头,环视院中,高声道,“李大人觉的,我如何能够相信大人?只靠着大人两瓣嘴吗?大人若是真的想要我相信你,最起码,也该拿出一些诚意和证据来才是啊。” “少夫人需要我拿出什么诚意?难道,少夫人身为丞相独女,就是如此教养吗?” 苏倾澜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与李大人的目光对在一起。 “若是少夫人做事,一向是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只管让自己欢心,那么请恕下官直言。即便是丞相没有此次之事,怕是也早就被少夫人气个半死了!” “你!” 苏倾澜说着,便要上前。 好在流云一把拦住,扯住苏倾澜的衣袖,怒气冲冲地瞪着李大人,却对苏倾澜低声道,“小姐,当心你的身子,你还怀着身孕呢。” 苏倾澜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勉强稳住了心神,“流云,既然李大人这么说了,也别让我白白地担了这个虚名。” “是。” 流云答应一声,便扬起手中的利刃。 这一次,流云没有再犹豫,而是冲着身边的梨树便砍了下去。 梨树轰然倒下,引起院中一片惊呼。 李大人更是面色难看,死死地盯着苏倾澜,高声道,“少夫人,你可切莫欺人太甚。” “不是我欺人太甚!分明是你李大人图谋不轨在前,死不承认在后!今日,我苏倾澜便将话放在这里。我父亲虽已亡故,可我绝对不会容忍伤他之人,在这世上逍遥快活。我与你,日后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言毕,苏倾澜又环视了院中其他人几眼,“至于你府中的这些人,若是明智的,最好早日离开。来日,我若复仇,此府定然一个不留!” 众人皆因为苏倾澜这般狂妄的话,面露恼怒之色,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人人都知,苏倾澜的夫家是什么身份,即便是没有了丞相为她撑腰,只要顾霆还在那里,自是无人敢轻视她。 至于她的话,更是不敢不信。 第490章 殿前大闹 李府的院中,满地都是散落的梨花花骨朵。 原本还想着,这春天马上就要来了,梨花香甜,日后这府中定是梨香满院。 哪里能想到,这苏倾澜竟然会在李府之中如此撒野,倒是让这府中一片凌乱。 “大人。” 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才要开口,却被李大人阴冷的目光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李大人这才收敛目光,恼怒地盯着院中倒在一侧的梨树,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将这里都收拾干净。别让别人以为,我李家人就怕了这个泼妇!” 管家答应一声,即刻吩咐府中的小厮将院落清点干净。 翌日。 李大人府中昨夜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人人都道,这少夫人怕是骤然丧父,迷了心智,如今行事,竟然是如此狂悖。 只可惜,如今,顾家势大,朝中无人敢违逆顾家。 饶是如此,那些昔日里本就与丞相不睦的大臣,对她此举,却也是怨声载道,对李大人自是由从前的恼怒变成了现在的同情。 早朝之时,眼看着苏倾澜挺着大肚,却站在最前排。 李大人一脸丧气,站在后排角落之中,低着头。 众臣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议论纷纷。 待到皇太后上殿,垂帘坐定,顾霆也立在一侧,李大人才从百官的行列之中站了出来,对皇太后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高声道,“启禀皇太后,臣有事启奏。” 昨夜的事情,皇太后也已经听身边的人提起几句,不由抬眼,看向立在一侧的苏倾澜。 她自是不相信,苏倾澜会是如此冲动之人。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皇太后不信。 “李大人有什么事情,奏上来。” “昨夜,少夫人闯入下官府中,放纵身边的婢女,砍了下官府中一株梨树。此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夫人原本就官拜都察院领首,有监察百官之责。可是,少夫人昨夜来下官府中,却摆明不是为了公事,只是为了一些子子虚乌有的猜测,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下官实在不服。” 说完,李大人甩开身前的长袍,跪在地上,对皇太后重重地叩首行礼,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下官不敢奢求少夫人道歉,只望皇太后能够看在下官这些年为了朝廷兢兢业业的份上,还下官一个公道。” 闻言,殿中诸位大臣都没有了声音,整个大殿虽然站满了人,却各个都不敢说话,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皇太后的目光,也在苏倾澜和顾霆之间来回游走了一番,不由轻轻咳嗽两声,望向顾霆。 顾霆尚未上前,苏倾澜已经撑着孕肚,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她盯着李大人,冷笑一声,也未曾对皇太后行礼,只沉声道,“李大人说这话,难道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李大人闻言,猛然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苏倾澜,“少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昨日,在臣府上撒野的人,不是少夫人吗?” 苏倾澜并未因为李大人的话,有任何面色波动,反而还扬动唇角,笑意更加冷漠。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大人,哼了一声,“是我。可李大人怎么不敢说一说,我昨日为何要在你府上闹出那么一场?” 说着,苏倾澜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提高了声音,高声道,“那日,李大人当众伤人,文武百官都看在眼中。还有李大人你府上的小厮给我父亲送去了糕点。即便是你不肯承认,可是此事也与你又脱不了的关系!” 言毕,苏倾澜一脸阴沉地别过头,瞬间便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大人的鼻尖。 李大人尚未反应过来,苏倾澜已经几步上前,抬手便捏住了李大人的脖颈。 饶是她怀着身孕,可却也是会些拳脚之人,不似李大人文文弱弱,身上根本没有半分练武的底子。 李大人被苏倾澜这一掐之下,只觉得呼吸困难,面色也涨得通红,眼中泛起了白仁。 “快……快拦住少夫人……”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紧接着,殿外的侍卫们才纷纷冲了进来,一把将苏倾澜扯开。 顾霆见状,厉声喊道,“莫要伤了澜澜!” 说着,他已经冲到侍卫们身边,一把推开几个侍卫,扶住苏倾澜纤细的肩膀,一边为苏倾澜摩挲着后背,一边关切地望着她,轻声道,“澜澜,你还好吧?” 苏倾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还恼怒地盯着李大人。 李大人也被吓得不轻,面色发白,向后跌退了两步,好在被一众大臣扶住,这才稳住了身形。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对顾霆摆摆手,站直身子。 帘后的皇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骤然站起身,恼怒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们是当哀家是死人吗?” 皇太后沉声道。 闻言,诸人纷纷跪倒在地,唯独三个当事人还站在殿中。 皇太后阴沉的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上下游动了一圈,唇角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少夫人。” 皇太后收回目光,望向众人,沉声道。 苏倾澜这才甩开顾霆的手,上前对皇太后屈膝行礼。 “你殿前失仪,闹出这等事端。本宫便是有心护着你,也无济于事。你父亲新丧,想必少夫人也是悲痛不已。本宫看,这些时日,少夫人还是在府中好生歇着吧。” “皇太后,我……” “顾霆。” 不给苏倾澜答话的机会,皇太后已经再度看向顾霆。 顾霆上前,对皇太后行了礼。 “你岳父新丧,依着礼制,你也该休沐几日。少夫人还怀着身孕,不如你也歇歇。朝中的事情,暂时就不要插手了。” “皇太后……” 苏倾澜还要辩驳两句,却被顾霆一把拉住,不动声色地对她摇摇头,对皇太后抱拳行礼,叩首高声道,“臣遵旨。” 李大人扬着下巴,愠怒未消,盯着二人,还在喘着粗气。 第491章 娘娘就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吗 是第一次从皇宫偏门,灰溜溜地离开。 谁都知道,自从顾霆手握顾家军大权以来,历经两代陛下,却都颇得圣上信任。 加上如今宫中还有惠妃娘娘,顾家可谓是如日中天,就连陛下病着,代政的也是顾霆。 谁也想不到,皇太后今日竟然会当众怒斥了顾霆与苏倾澜,甚至就连皇太后自己,也没有想到。 下了朝,她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回了后宫,越想越觉得苏倾澜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蹊跷。 莫不是因为丞相骤然暴毙,让她得了失心疯?因此行事才会这般狂乱悖逆? 皇太后才进了自己宫中,却见一婢女迅速上前,一边对皇太后行了礼,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宫室的方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不敢说。 “怎么了?” 皇太后瞧着婢女这副样子,心中的不悦又一次被勾动出来,挑动眉头,不满地打量了婢女两眼,沉声问道。 “皇太后,有位外臣想要见您。奴婢们拦不住,已经在正殿等候了。” “外臣?” 皇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像正殿的方向探望两眼,果真隐隐约约之中,还能瞧到一个人正站在殿中,双手负在身后,仰着头,似乎在瞧殿上那副书画。 如今京城外臣并不多,除了韩厥来的几位使者之外,皇太后倒是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只是,这韩厥来的使者,作何要见自己呢? 想了想,皇太后还是对那婢女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 婢女答应一声,又怯生生地往正殿的方向瞧了两眼,这才快步走了下去。 皇太后吩咐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们都候在殿外,自己独身一人,迎进殿中。 殿内的人虽然背对着皇太后,可是那侧脸却清晰无比。 皇太后只瞧了一眼,便立即认出了此人。 她微微挑动眉角,上下打量了一圈,沉闷地哼了一声,打断了那人的遐思。 那人这才转过身,忙对皇太后抱拳行礼,“见过皇太后。” 皇太后凌厉的目光,依旧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嘴角还有一丝淡然的笑容。 她冲着来人摆摆手,“六王子不必客气。” 说着,皇太后已经走到正座边,坐了下来,对虎可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虎可离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在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六王子来京城多日,哀家只是在那日的和宫大宴上见了六王子一次。这几日,哀家本也预备着吩咐人请六王子进宫一趟,好好与六王子聊一聊韩厥之事。想不到,六王子今日便自己来了。” 虎可离虽然是韩厥人,却也知道,这不过只是皇太后和自己的寒暄罢了。 他们中原人,惯会用这样的法子,左不过都是为了表现他们是如何亲近自己这样的外臣而已。 虎可离淡然一笑,抬手对皇太后摆动两下,一双凌厉的目光已经落在皇太后的身上,冷然一笑,接着道,“皇太后不必客气。外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情,不知如何处置,想要问问皇太后的意见。” 皇太后闻言,挑动眉角,‘哦’了一声,略带不解的目光在虎可离的身上上下游走了一圈,唇角还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不知六王子有什么十七个,竟然要问过哀家的意思?哀家虽然是皇太后,可是朝廷的事情,哀家可是一概不知,一概不管的。” 皇太后虽然在宫中与柳氏不睦多年,对如今的新帝宇文德,也多有意见。 可是,她终究是坐镇后宫多年的皇后,对于外臣,自是有自己的风度和底线。 皇太后这话,可以说,将虎可离一多半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若是今日,虎可离当真是为了朝廷之事前来,此刻便该起身告辞,早些离开。 不成想,虎可离却只是回望了皇太后一眼,嘴角的笑容非但没有减弱半分,反而还越发浓郁起来。 看到他这样的笑意,皇太后的心中微微一沉,眉心也不由自主地蹙在一起,打量着虎可离。 “我要问太后的,并非朝政之事。” “哦?” 皇太后挑动眉角,盯着虎可离。 “外臣要问的,是太子宇文明之事。” 闻言,皇太后腾地一下站起身,一脸惊异地盯着虎可离。 不想,虎可离却面不改色,只是淡然一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与皇太后四目相对,唇角的笑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越发浓郁起来。 许久,皇太后的手才摩挲着扶住了椅子扶手,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 她拧着一双眉头,盯着眼前的地面,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算是堪堪稳住了自己的心跳。 “六王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宇文明早已经不是太子了。如今的陛下,是先帝三子宇文德。他膝下尚且无子,何来太子一说?” 虎可离始终盯着皇太后。 皇太后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脸上,却有难以按捺的失望。 果真,在天下皇权面前,不管是谁,都会心生向往。 何况,他所提及的人,还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想到这里,虎可离索性鼓足了勇气,几步走到了皇太后身边。 他一只手抵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已经向下探出,盯着皇太后的双眼。 皇太后见状,不由心中一紧,挑眉紧张地望着虎可离,喉咙也上下滑动了一番,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太后,外臣只是想要问问,当初,太子殿下可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可是,一朝被如今的陛下和顾家联手陷害,不但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如今还漂流在外。难道,皇太后每每想到儿子的处境,就不会觉得心痛难当吗?” 皇太后闻言,骤然抬起头,面上虽然还有愠色,可更多的却是对儿子的心疼。 她盯着虎可离,看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怎么会不心疼?” 虎可离闻言,心中安定几分,慢慢直起身子。 第492章 哀家明白 借着这个空荡,皇太后也缓缓站起身。 她一双手搭在腹部之前,水袖垂了下来,遮挡住身上的凤凰印记。 皇太后踱步上前,虎可离知趣地让开几步。 却见皇太后缓步走到殿中,背对着虎可离,仰着头,望着屋外的阳光,唇角扬动几分,似乎在笑。 她久久没有答话,好在虎可离并不心急,只是立在原地,双手环抱在胸前,依旧凝望着皇太后。 许久之后,皇太后终于慢慢地转过身。 她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已经将情绪稳定好,才重新看向虎可离,沉声道,“陛下已经登基,当初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我儿虽然游荡在外,可是有哀家信得过的人贴身保护着他,哀家相信,我儿不会有事,会平安到老的。” 虎可离回望着皇太后,从她极力克制的目光之中,虎可离轻而易举地便发现,只怕皇太后对自己这话,都不大相信。 他淡然一笑,缓步上前,望着皇太后,脸上狡黠的笑意,让皇太后的心中也多出几分不悦。 “皇太后娘娘高义。自是会为了国家大事,原谅一个夺了自己儿子,还对您不敬之人。可太后娘娘可曾想过?太子殿下,是否也愿意呢?” 皇太后挑动眉角,不满地盯着虎可离,眼中的怒色已经毫不掩盖。 显然,她对虎可离的耐性,或许只剩下几句话不到。 也不知虎可离是不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皇太后眼中的怒色,非但没有收住话头,反而还上前几步,盯着皇太后,沉声道,“娘娘难道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回京了。” “什么?” 皇太后诧异地望着虎可离,一双手紧紧地攒在身前,好在衣袖垂下,将她的手背全部挡住。 否则,虎可离一定可以看到,皇太后的手背上,满是指甲掐住的红色印记。 “陛下病重,大赦天下。消息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中,殿下早就回京了。” 虎可离神秘兮兮地往皇太后的身边凑近几分,一只手抵在唇边,凑到皇太后的耳边,低声道,“不仅如此,我还将宫中的布防图,已经给了他一份。” 皇太后闻言,心中更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给皇太后退步的机会,虎可离已经扯住皇太后的衣角,嘴角的笑意越发阴森起来。 “娘娘细细想一想,太子殿下拿到了这东西,会如何呢?难道,以太子殿下的心性,他还忍耐得住吗?” 皇太后额头上的青筋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回答虎可离的话,可是双眼中的惊异之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虎可离对皇太后的反应显然十分满意。 他扬动唇角,笑容更甚。 “皇太后身为太子殿下的母后,难道就不觉得您该为了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吗?毕竟,当初,您要是肯拿出皇后的架子,或是行事莫要拖了太子殿下的后腿。如今的天下,可就牢牢地掌握在您儿子的手中了!” 欲望的烈焰在皇太后的心中骤然点亮,仿佛有一朵挣扎着,想要冲出她喉咙的鲜花,正在奋力地呐喊着。 皇太后微侧过头,与虎可离对视一眼,眼中的怒色便被虎可离尽收眼底。 “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皇太后不是要相信我,而是要相信自己的儿子。” 虎可离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了两眼屋外微微闪动的人头,接着道,“娘娘方才不是说了吗?太子殿下的身边,有您信得过的人保护,您为何不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抵达京城了呢?到时候,娘娘不就知道,外臣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吗?”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何要这么做?不管是宇文德在位,还是太子在位,对韩厥的态度,都不会变的。绝对不会放纵你们威胁朝廷。你若是想要利用此事,来要挟我们母子,未免想得也有些太多了!” 皇太后盯着虎可离,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让太后没有想到的是,虎可离似乎早就已经想到了太后会这么说。 他向后退了两步,缓缓摆摆手,依旧望着皇太后,轻声道,“皇太后娘娘多虑了。我并无心想要威胁太后与太子殿下。我想要的,只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能够一力支持我,成为韩厥的新王。” 皇太后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她在后宫沉浮了一辈子,与后宫的女人争夺多年,只学会了一件事情——把柄! 正如她要将李悦的把柄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一般,她知道,只有一个人的把柄或是他最想要的东西,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那么这个人,才算是可靠听话。 如若今日,虎可离告诉她,他只是想要帮助宇文明重新登位,别无所求。皇太后一定会吩咐人将虎可离赶出去,甚至还会冒险通知顾宁,此人贸然进宫,合该严审。 可是,虎可离就这样坦坦荡荡,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一一告诉皇太后,倒是让皇太后安心了许多。 她望着虎可离,思量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右手搭在下巴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才沉声道,“若是你真的能助力我儿登上帝位,我儿自当助你登上韩厥王位便是。” 虎可离眼中闪动而过一道精光,很快就变成了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 “今日有娘娘这句话,外臣就安心了。娘娘只管放心,外臣虽然不才,可还能在这些方面,为太子殿下提供一定的助力。只是,此事需要周密进行,还望娘娘切莫与旁人提起。” 皇太后依旧心绪不宁,可面上却安定几分,缓缓点头。 “还有一事。陛下如今虽然病重,可终究没有暴毙。太子殿下便是攻进了宫中,也是无名无义……” 虎可离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收住话头,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皇太后,目光之中寒冷的笑意,几乎要将皇太后看穿一般。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哀家会去办的。” 第493章 我要去探病 虎可离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皇太后嘱咐他,若是能够见到宇文明,告诉他,母后在宫中十分想念他。 虎可离面上虽然答应得毕恭毕敬,可是心中却不由冷笑。 什么想念不想念,自己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将这样酸楚的话带给宇文明。 更何况,宇文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切事情的背后推手,他若是这样贸贸然地出现在宇文明面前,反而会让宇文明对自己产生怀疑,说不定反而不妙。 如今,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虎可离已经收到了消息。 顾霆和苏倾澜被禁足在府中,不能干预朝政之事。 如此一来,他更加刻意展开拳脚,大干一场了。 说不定不久的将来,自己非但能成为韩厥的王,甚至可以让这中原朝廷,也乖乖地听话。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自己也算是带领韩厥走向了全新的高度,自是会向汗王证明,自己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虎可离满心欢喜,才回了落脚的客栈,却见梦儿公主正焦灼地往外而去。 虎可泰疾步跟在梦儿公主身后,一边追,一边高声唤道,“梦儿……梦儿……” 虎可离抬手拦住梦儿公主的去路,上下打量了一圈,倒是摆出了兄长的亲切与威严,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你们怎么都没有人告诉我,陛下病了呢?” 闻言,虎可离一愣。 他望向已经快步赶了上来,站在二人身后的虎可泰。 虎可泰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唇角有些干裂,眉眼之中,还有几分难言之色。 “陛下病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虎可离盯着梦儿,沉声问道。 “当然有关!” 梦儿正要说话,却又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话头收了回去,“总之,我要进宫去探望他。” 说着,梦儿便要拨开虎可离,快步离开。 就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虎可离一把扯住了梦儿的手腕。 梦儿公主吃痛,大叫一声,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甩开虎可离,恰好跌进了虎可泰的怀中。 “六哥这是做什么?” 虎可离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脸不满地瞪着虎可离,高声道。 虎可泰也忙查看着梦儿的伤势,一边为她揉了揉手腕,一边轻声道,“梦儿不要胡来。陛下病重,于礼,外臣不得随意觐见。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必得要商议之后,才能再行决断。你若是再胡闹,我立即吩咐人给父王去信,到时候,父王责怪,便是我也不能护着你。” 梦儿公主闻言,嘟着嘴,揉着手腕,目光在虎可泰与虎可离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才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虎可离眼看着梦儿公主走远,才长叹一口气,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虎可泰快步上前,打量了虎可离两眼,“梦儿只是孩子气,你何必非要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呢?” 闻言,虎可离骤然收住目光,眼底多出了几分阴沉。 他这位三哥,一贯会用这样的手段邀买人心。 方才分明是他威胁梦儿,若是再胡闹的话,就要将此事传回消息给父王,如今倒成了自己疾言厉色了? 想到这里,虎可离冷冷地收回手,轻轻地活动了两下手指,瞥了虎可泰一眼,沉声道,“她虽然在韩厥还是个小孩。可是在这里,她代表的是韩厥公主,是咱们韩厥的形象,既然如此,就不能如此失礼!再者,皇兄不是也说了吗?若是她再胡闹的话,就要将今日的事情告诉汗王。皇兄又如何知道,梦儿此举只是因为我疾言厉色,而不是因为皇兄呢?” 虎可离说完,一双眼睛阴沉着,盯着虎可泰。 虽然自己和这个六弟一向是表面和睦,可六弟却也从未用这样阴冷的目光看过自己,虎可泰的心中不由一沉。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对虎可离笑了笑,尽力保持着笑意。 虎可离没有再与虎可泰多说,也大步流星,径直走了进去。 他快步到了梦儿屋外,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婢女守在梦儿公主身侧,焦灼地望着趴在桌上,哭个不停的公主,低声道,“公主,两位皇子也是为了你好。你别再闹了。若是真的被汗王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责骂公主不懂事。” 闻言,梦儿公主骤然抬起头,一边哭着,一边对婢女高声道,“连你也向着他们说话。陛下病重,我们身为韩厥的使者难道不该去探望吗?他们二人,分明是不想我进宫,故意给我脸子瞧呢。” 说着,梦儿公主的哭声更大了几分。 她骤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站起身,便往内殿冲去。 婢女见状,也快步跟了进去,“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梦儿公主已经守在卧榻边,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卧榻边的衣服,一件一件都装进了自己的包裹之中,婢女高声道。 梦儿公主头也不回,一边往自己的包裹中装东西,一边道,“横竖他们二人是不会让我去宫中探望陛下的,与其让他们二人将今日的事情告诉父王,等着父王责骂,还不如我自己进宫去探望。反正都是责骂!” 梦儿公主一边说着,手中的动作还加快了几分。 “公主……” 婢女正要上前,却被一人拉住了胳膊。 婢女慌乱地别过头望去,恰好遇到了虎可离沉寂的目光。 她正要行礼,虎可离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伺候。 婢女这才行了礼,匆匆告辞。 梦儿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变化,还在不住地将东西塞进自己的包裹之内,一边塞,一边道,“你若是还拿我当你的主子,就快些来帮忙,别再一边聒噪。” 梦儿的话音未落,却见一只手已经将她放在包裹中的衣服拿了出来。 梦儿大怒,别过头,才要叫骂,却与虎可离的目光遇在一起。 “六……六皇兄……” 梦儿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 第494章 皇兄为你想法子 “你收拾这些东西,要去哪里啊?” 虎可离没有再责怪梦儿,而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放好,才别过头,望着梦儿,沉声问道。 梦儿的眉眼动了动,似乎是才想起刚才的事情,不悦地鼓着腮帮,哼了两声,没有答话。 “进宫?” 虎可离凝望着梦儿,接着问道。 梦儿这才鼓足勇气,抬眼看向虎可离,沉声道,“皇兄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苦再问呢?” “你进宫又要做什么呢?” 虎可离接着追问道。 这一问之下,倒是让梦儿红了脸。 她低着头,只抬起自己的眼皮,怯生生地扫视了虎可离一眼,“陛下病重,你们不肯去探望,那我去。” “只是探病,何苦要带着这些东西?” 一句话,就让梦儿接不出下句话,呆呆地望着虎可离。 虎可离这才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握住梦儿的手腕,将她拉扯着,坐在榻边。 “方才是我下手重了,可伤到你了?” 闻言,梦儿再度委屈起来,虽然低着头,可是肩膀却抽动了两下,才勉强将自己的情绪都咽了回去,微微摇摇头。 “我也是一时情急。” 虎可离望着梦儿,“咱们虽然名义上是韩厥的使者,对于中原朝廷而言,我们只是外臣罢了。可是,你到底也是韩厥的公主,又是父王最心疼的女儿。若是你方才那样贸贸然地闯进宫中,没得被人笑话,还觉得,是咱们韩厥人都不懂规矩呢。” 梦儿垂着眼睑,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望着虎可离,迷茫地摇摇头,“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要……” “我知道,你只是想要进宫探望陛下。你本无意,可这些行为,若是落在了旁人的眼中,便统统都是你的不是了。我和三哥拦着你,也是不想你在宫中出了丑,白白地牵连韩厥。” 梦儿被虎可离的话说服了,垂着脑袋,一双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在一起摩挲了两下,左手的手指甲陷进了右手的手背之中,刻出一个个红色的印记。 虎可离看着,十分心疼。 “告诉兄长,你可是对中原的皇帝起了男女之心?” 虎可离凝视着梦儿的侧脸,沉声一字一句地问道。 闻言,梦儿骤然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一张脸红的简直可以捏住水来。 “兄长说什么呢?什么男女之心。我只是想要为韩厥做一点事情而已。” 虎可离仰起头,望着梦儿,唇角微微扬动,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在梦儿的眼中,那不过只是兄长关心妹妹的笑容。 可是,只有虎可离自己知道,此时的梦儿,在他的眼中,是一步上佳的棋子。 虎可离盯着梦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梦儿身边,抬手刮了刮梦儿的鼻尖,笑了笑,“倒是我没有注意到,梦儿何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也对,梦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了。” 梦儿闻言,更是娇羞无比,却没有再否认自己对宇文德的心思。 虎可离抬手拍了拍梦儿纤细的肩膀,望着梦儿的侧脸,笑了笑,“既然如此,兄长自当为你的事情尽心尽力。只是,你要答应兄长一件事情,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得再这样莽撞地要进宫,白白惹人笑话。” 梦儿立即抬起头,坚定地望着虎可离,点点头,沉声道,“兄长只管放心,梦儿日后定然不会再作出这等事情了。” 虎可离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如此便好。” 说完,他别过身子,看了看卧榻上已经打点了一半的包裹,“这些东西,还是留着你日后再打理吧。日后,你若是真的嫁进了宫中,这些东西,不用送进宫中,倒是该送回韩厥,也好给父王留一个念想。” 听闻此话,梦儿忙跺了跺脚,“兄长……” 她娇嗔的声音,倒是惹得虎可离哈哈大笑起来。 虎可离没有再与梦儿多说,只吩咐她好生收拾了自己屋中的东西。 说着,虎可离便往外走去。 他人都尚未走出后殿,梦儿猛然转过身,望着虎可离的侧脸,高声道,“兄长,他病得当真很重吗?” 虎可离侧过头,那张侧脸,莫名地多出了几分阴森可怖之感。 虽然在阳光之下,可是梦儿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后背的白毛冷汗。 那样可怖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让梦儿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 “若是他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只怕即便是在病中,也会立即挣扎着起身呢。” 说着,虎可离转过头,望着梦儿,笑了笑。 看着他脸上熟悉而又亲切的笑容,梦儿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两下脑袋,想要将自己脑海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去。 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呢? 这可是自己的六哥! 从小到大,别的兄长都觉得自己是个女孩,有些聒噪,就连虎可泰也不总是带着她。 可唯独虎可离,自小便总是将梦儿带在身边,不管梦儿闯出什么祸事来,虎可离都会为她一一摆平。有的时候,若是他摆平不了的事情,也会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让父汗责怪梦儿。 如此心疼自己的兄长,怎么会对害自己呢? 想着,梦儿也对虎可离笑了笑,双手搭在自己的耳畔边,将耳边的碎发向后别动两下,脸上的娇羞与期待更加浓郁,缓缓点头,“那梦儿就等着兄长的消息了。” 虎可离再度淡然一笑,转身走出了后殿。 屋外的阳光,洒在地面上。 虎可离尚未走出几步,便真对上了虎可泰的双眼。 他目光之中含着怒气,盯着虎可离,上下打量了一圈,才沉声道,“六弟,我有话要和你说,来我房中。” 说着,也不给虎可离反应的机会,虎可泰已经转过身,大步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若是换到从前,虎可离或许会有心担心。 可是如今,虎可离没有一丝畏惧。 第495章 不速之客 屋门被重重地关上。 虎可泰一脸怒气,立在门边,怒目看向虎可离。 他背对着自己,并未转身,也未曾从他的身上瞧出半分紧张的痕迹。 许久之后,还是虎可泰率先开了口。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虎可泰沉声道。 虎可离闻言,冷然一笑,转过身,却已经收敛好了脸上冰冷的笑意,“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大懂。” “你分明知道,梦儿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来中原瞧一瞧。就连汗王,都没有懂要让她前来中原和亲的心思。你为何要答应梦儿,会为她与陛下说婚?” 本以为,此话一出,虎可离定然会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错误,没想到,虎可离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原来兄长,说的是这件事情啊。” 虎可离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转回身子,倒了两杯茶水,一手一杯,缓步走到虎可泰身边,举起右手,将茶杯往虎可泰的唇边送去。 虎可泰满腹怒气,哪里会接受他的茶杯,立即别过头,恼怒的向后退了一步。 见状,虎可离悻悻然地耸动肩膀,先是将自己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将虎可泰的也喝得干干净净。 “兄长,今日你也瞧到了。梦儿对那中原皇帝,早就有了男女之情,否则何以今日要闹着进宫呢?” 虎可离说着,折返到桌边。 “我当然知道。可是梦儿是韩厥的公主,汗王是不会让梦儿来和亲的。” 话都尚未落下,虎可离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扣放在桌上。 茶杯与桌面相碰,传来‘咣当’一声,倒是让虎可泰大惊一跳,将所有的话头都收了回去。 他挑眉盯着虎可离,“你要做什么?” 虎可离一动不动,双手撑在桌面上,半低着头,身子微微地向前探出,唇角还有一抹嗜血的笑容。 许久之后,虎可离才冷声道,“汗王是汗王,梦儿是梦儿。汗王不让梦儿来和亲,是因为没有瞧到梦儿对中原皇帝的心意。若是汗王看到了呢?以汗王对梦儿的宠爱,不管她说什么,汗王都会想办法做到的。” 虎可离的语气慢慢地平和下来,缓缓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已经和往日如出一辙,没有一丝冷漠。 虎可泰望着他,二人四目相对,虎可泰的心中,竟然多出了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寒意。 “兄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虎可离就大步往前而来。 他与虎可泰擦肩而过之时,虎可泰一把抓住了虎可离的手腕。 虎可离停住脚步,也未曾答话,只是慢慢地别过头,冷眼望向虎可泰。 “六弟,我知道,你我之间,因为诸多误会,你对我多有不满。可是梦儿,一直对你颇多敬爱。你且不能因为你我之间的事情,就眼睁睁地瞧着梦儿往火炕之中跳。” 虎可离的目光动了动,眼中的愧疚一闪而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冷淡模样。 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虎可泰的手腕上,一点点将虎可泰的手,从自己的手背上,慢慢地推了下去。 虎可泰诧异地睁大双眼。 虽然他们兄弟二人从前也多有龃龉,可是虎可离一直对自己这个兄长敬爱有加。 今日倒是不知为何,真的会如此冰冷。 虎可离凝视着虎可泰,唇角似有似无地向上扬动了一番,淡然的目光之中,冷意更加凝重。 “兄长放心,梦儿与我虽然并非一母,可终究也是我的妹妹。我自是不会眼看着她跳入火坑之中。可若是她真的有心,想要嫁进皇室,我也会助她完成心愿。” 言毕,虎可离双手抱拳,后退一步,对虎可泰躬身行礼。 他态度之中,还带着罕见的疏远和冰冷,“兄长,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了,先告退了。” 说完,不管虎可泰如何回应,虎可离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虎可泰一人,站在屋中,双眼迷惘,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回头再要去寻虎可离的时候,却已经是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想到方才虎可离那样的神色,虎可泰的心中还是一阵不安。 瞧着虎可离的样子,只怕是近期之内会有大动作。 虎可泰思量着,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白,手心之中去泛起一片鲜红之色。 …… 将军府。 顾霆与苏倾澜都被禁足在府中,如此倒好。 苏倾澜怀胎到现在,一直为了朝廷的事忙碌奔波,即便是偶尔有了空暇,还要再为了顾家的事情操心担忧,如今,倒是刚好趁着这个时机,好好地歇息一段时间。 哪知道,她与顾霆才沏了茶,正吩咐人拿来了躺椅,小武子却匆匆进了院中。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不由都露出了无奈之色。 他们二人被禁足在府中,索性将府外的一切都交给小武子去打点。 看到小武子如此慌乱的模样,两人的心中便是微微一沉,看样子,只怕是又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探望了。 小武子快步上前,面露为难之色,小心翼翼地瞥了两人一眼,这才快步走到顾霆身边,抱拳行礼,“将军,韩厥使者团来人了。” 顾霆一愣,他想到了来访者的任何身份,唯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韩厥那边的人? 见顾霆惊异地望向自己,小武子接着道,“是三皇子,想要见一见将军。” 这次,顾霆与苏倾澜更是心中一沉。 这段时日,京城之中,只看到虎可离上蹿下跳,就连顾霆与苏倾澜,都快要忘记这位三皇子了。 “他来做什么?” 顾霆拧着眉头,一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垂着眼睑,思量了好一会儿。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将军如今,都不要见的好。” 苏倾澜凝视着前方,思量了一会儿,沉声道。 闻言,顾霆微微一愣。 “他与虎可离在韩厥的朝堂上也早已经斗得如火如荼,应该不会与虎可离站在一边。” 说着,顾霆已经吩咐小武子,“请他正殿稍后。” 第496章 请你告诉我 虎可泰还是第一次前来拜访顾霆看,加之心中有事,略显紧张。 他坐在椅子上,却是如坐针毡,时不时还要探头瞧一瞧屋外的动静。 “不好意思,让三皇子久等了。” 等了许久,顾霆终于来了。 自从上次在宫宴上与顾霆见过一面之后,这还是虎可泰第一次私下见到顾霆。 不知为何,他瞧着顾霆似乎和那日在宫宴上见到的多有不同。 顾霆径直走进殿中,只瞥了虎可泰一眼,便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三皇子坐。” 两人分别落座,虎可泰才局促地开口,“这几日,陛下病着,听闻朝中之事都是少将军代劳。我今日贸然来访,也不知会不会给少将军带来不便。” 顾霆凝视着虎可泰,面色轻轻地动了动,唇角微微向上扬动几分。 他那副淡然的笑意,让虎可泰的心中更是不安。 就在虎可泰想要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之时,顾霆却接过了虎可泰的话头,“三皇子客气了。原本三皇子来访,就是朝事,合该我来打点。只是,三皇子难道不知道吗?” 虎可泰一脸迷茫,双眼轻轻地动了动,不解地望着顾霆。 “今日早朝,我因夫人的过激之举,已经被皇太后勒令禁足在府中反省了。” “什么?” 闻言,虎可泰腾地一下站起身,诧异地望着顾霆。 顾霆不慌不忙,只是慢慢地仰起头,凝视着虎可泰,唇角向上扬动几分。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虎可泰低着头,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一双手抵在扶手上,垂着眼睑,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顾霆凝视着虎可泰的侧脸,接着道,“不过,如若三皇子今日来寻我,只是小事。我倒是可以为三皇子尽力。” 虎可泰的面色这才慢慢地安顿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望着顾霆,“少将军对我如此和盘托出,我自是不好再藏着掖着。我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求助少将军。” 顾霆笑着,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虎可泰两只手撑在椅子上,身子局促地向前滑动了几分,凝视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道,“少将军,我想问问,这些时日,我那六弟,可有在朝廷之中做些什么?” 顾霆心下一动,可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动,只是上下打量着虎可泰。 他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虎可泰此话究竟是何用意。 虎可离在京城上蹿下跳,引起了多方的争斗,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虎可泰果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即便是他们二人斗得如火如荼,虎可离不会亲自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一告诉虎可泰。 可是,这事关皇权之争,难道虎可泰真的会丝毫没有察觉? 还是说,虎可泰果真从未疑心过虎可离? 一时之间,不少念头都冲进了顾霆的脑海之中,倒是让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虎可泰的话了。 偏生这个时候,虎可泰还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顾霆,面色紧张,怎么瞧都不像是在套顾霆的话。 顾霆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道,“三皇子为何要问这话?你与六皇子都是韩厥的使者,又都是皇室之后。听闻你们在韩厥,也是成日都在一起,感情甚佳。这六皇子做了什么,三皇子何必来问我呢?难道不该去问他吗?” 虎可泰长叹一口气,又一次露出了失落和无奈之色。 他慢慢地低下头,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我今日来得唐突,少将军对我此行有所疑问,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少将军,我今日前来,当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还望少将军体谅。” 顾霆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笑意,凝视着虎可泰,一动不动。 他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自是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虎可泰犹豫了许久,才定了定心神,重新望向顾霆,沉声道,“少将军,实不相瞒,我与我这六弟,便是在韩厥,也早已经势如水火。只是,我们毕竟是亲兄弟,上面还有汗王拦着,我们二人,尚且能够和平相处。可是,这几日……” 虎可泰说着,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似乎是在做准备。 许久之后,他凝视着顾霆,“少将军,不知,我能否信任你?” “愿为三皇子效劳。” 得了顾霆此话,虎可泰显然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缓缓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 “六皇子要让梦儿公主前来和亲?” 顾霆惊讶地凝视着虎可泰,“可是,这和亲之事,难道不该汗王说了算吗?” “自然是汗王说了算。可是,我父汗十分疼爱梦儿。若是知道梦儿的确有心嫁入宫中,就像虎可离说的,只怕父汗求之不得。” 顾霆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一双剑眉紧紧地扭在一起,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让梦儿公主前来和亲。 且不说中原朝廷,从来没有皇帝和亲的例子。 只说如今朝廷和韩厥,看似似乎和平相处,实际上,内里却有不少争斗。 若是梦儿公主前来和亲,将朝廷的机密探给韩厥,岂不是会让整个中原都为她的儿女私情陪葬吗? 想到这里,顾霆抬眼,看向虎可泰。 很显然,虎可泰也并不想让梦儿公主前来和亲。 梦儿公主年少,不仅是韩厥汗王最疼爱的小公主,还是各位皇子心中的至宝。 骤然要将自己的妹妹送到中原和亲,从今往后,便是生死难以相见,对于虎可泰这样一个重感情之人而言,只怕是也难以做到。 也难怪,他今日会来见自己。 想必,他也是思量了许久,才决定来找自己。 毕竟,对于韩厥的一位皇子而言,前来寻中原一个将军帮忙,此事说出去,也不大光彩。 许久,顾霆才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手指摩挲了一会,思量片刻,沉声道,“三皇子想知道什么?” 第497章 合盘托住 见顾霆松了口,虎可泰脸上终于出现了喜色。 他正了正身子,往椅子之前挪动几分,望着顾霆,“看来,他真的有所行动?” 顾霆长出一口气,微微摇头,思量片刻,终于挑了一些,这些时日,虎可离在京城做过的事情,一一告诉虎可泰。 他每说完一件,虎可泰的面色都更加难看几分。 等到顾霆说完最后一件事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虎可泰的脸已经完全青紫。 顾霆注意到,虎可泰的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唇角的肌肉都打着颤抖。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虎可离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据我推测,六皇子能有这一连串的举动,只怕都是因为边关一直没有起战事的缘故。六皇子与我们陛下的心思如出一辙,希望边关打起这一……” 话都尚未说完,虎可泰已经拍着椅子扶手,骤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攒在一起,恼怒地盯着前方,厉声道,“这不是胡闹吗!” 顾霆闻言,微微一愣,仰着头,不解地望着虎可泰。 “边关若是起了战事,百姓民不聊生。当权者,怎么能只为了自己眼前的利益,就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虎可泰能有这样的想法,顾霆倒是有些惊讶。 据他所知,韩厥三皇子虎可泰,武将出身,前二十年,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打仗。 就连韩厥的汗王中意他成为储君,也是因为虎可泰一身军功,指望着日后,他若是登上了帝位,能够带领着韩厥一族开疆拓土。 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将百姓的生死挂在心上。 看来,韩厥的这两位皇子,当真都是不可貌相之人。 说完,虎可泰面色阴沉着,对顾霆抱拳行了礼,“今日之事,多谢少将军告知。” 虎可泰说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见状,顾霆匆忙上前,拦住虎可泰的去路,上下打量着他,沉声道,“三皇子要去做什么?” “自是去告诉老六,事情不能这么做!” 虎可泰瓮声瓮气,沉声道。 听闻此话,顾霆不由扶额。 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三皇子一眼。 他不由抓住虎可泰的右肩,强迫着虎可泰转过身,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虎可泰不解地转过身,顺着顾霆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少将军若是有什么话,咱们择日再聊吧。我现在,要先回去,告诉老六,此事万万不可。” 顾霆更是无奈。 “三皇子以为,你去告诉六皇子,他就会听你的吗?” 虎可泰闻言,面色一愣,脚步也收住,不解地盯着顾霆。 “三皇子想一想,难道六皇子会无缘无故地挑起战事吗?” 虎可泰依旧没有明白顾霆的意思,还是迷惘地望着他。 顾霆看着虎可泰惊讶不解地目光,心中好笑,却还是维持着面色的基本平静,无奈地摇摇头,“三皇子,恕我直言。这些年,韩厥和我中原朝廷,一向是和平相处。不知三皇子可能告诉我,为何如此?” 虎可泰不解地挑动眉角,盯着顾霆,上下打量了一圈。 “一来,是因为两国都不想轻易地挑起战事。先帝在的时候,还曾经叮嘱我,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可冲动行事,不能认定,打仗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虎可泰对顾霆的这番话,显然十分赞同,还微微点了点头。 “二来,韩厥如今的军事实力,根本就无法与朝廷抗衡!” 这话一出,虎可泰的面色骤然一沉,显然对顾霆这番话十分不满。 “三皇子不必恼怒,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韩厥这些年,虽然尽力扩张,可是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军队不齐心,军事力量落后等问题。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年,韩厥诸位将领之中,真正能够上了战场,还能胜利的,恐怕也只有三皇子一人了!” 虎可泰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等了许久,也无奈地点点头。 就算是虎可泰,也必须承认,这些年,韩厥一族的军队人数的确多了,可是可堪大用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见虎可泰对自己的话表示了同意,顾霆才接着道,“若是韩厥与朝廷开战,那么,韩厥能用的将领,唯独三皇子你。我说的可对?” 虎可泰依旧不置可否。 “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不管是谁带兵打仗,韩厥必败!到时候,三皇子以为,责任在谁?” 虎可泰不可否认,虽然顾霆的话说得让他有些不满,却是句句在理。 到时候,责任自然是在领兵之人! 想不到,虎可离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为了算计自己! 虎可泰心中已经承认了这个想法,可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最初的不满。 “少将军此话,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若是我真的败了,父汗一定会派遣六弟上战场。到时候,他还是打不赢。那他岂不是和我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会!” 不等虎可泰说完,顾霆已经斩钉截铁地回答。 “父汗的性格我最了解,一定不会厚此薄彼。” “我说,他不会输。” 闻言,虎可泰的面色骤然难看起来,一脸不满地瞪着顾霆。 “三皇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六皇子还有别的法子,保着自己不输。” 虎可泰紧蹙在一起的眼睛,这才慢慢地舒展开,还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hit欧盟和,显然对他的话并未完全相信。 顾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六皇子,早已经和我朝廷之内的人联系好了。即便是如你所说,汗王见你失利,换上虎可离,他也一定有法子,让我中原大军,为他行方便。横竖,他只是想要借此立军功而已!” 虎可泰闻言,后背起了一层白毛冷汗,只觉得全身都不由紧绷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顾霆说得对! 若是那样,自己在韩厥之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再也不会有人支持自己! 第498章 联手 屋内陷入了一阵阵的沉默之中。 虎可泰几乎是跌坐进椅子中,一双眼睛,呆滞地望着前方,还喘了几口粗气。 顾霆也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到一边,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 虎可泰不知是在询问顾霆,还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他的声音,顾霆才侧过头,望向虎可泰。 “我们到底是亲生兄弟。即便是来日,我承继汗王之位,他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薄待于他。可他为何如此亟不可待,甚至要用这样残忍的法子来算计我?算计我倒也罢了,难道他就不心疼边关的百姓吗?” 顾霆望着虎可泰,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这皇权之争,果真可以让人盲了双眼,忘记一切。 在争权者的眼中,什么亲情仁义、爱情善良,都不过只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想到这里,顾霆骤然想起什么,望向虎可泰,“只怕,不仅仅是边关的百姓,甚至是梦儿公主,也都不过只是他争权夺利的路上的棋子罢了。” 虎可泰也骤然抬起眼,望向顾霆,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同样是一脸的惊慌之色。 “三皇子,如今,虎可离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可不防。” 虎可泰腾地一下站起身。 顾霆的目光顺着他,也扬起几分,望着虎可泰的面颊。 本以为,虎可泰是要离开,哪知道,他却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顾霆正前方,双手交替搭在肩膀之上,向后退了一步,对顾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顾霆知道,这在韩厥人的眼中,是最郑重其事地拜礼。 他诧异地站起身,惊讶地望着虎可泰,伸出一双手,想要将虎可泰搀扶起来。 “三皇子这是做什么?” 顾霆惊讶地道。 “少将军,我知道,你既然已经看出了老六的计策,一定有回击的法子。我本意并不想挑起兄弟之间的战事,可我也不想眼睁睁瞧着老六越走越远,甚至将一切都当成可以利用的棋子。还望少将军能将你的打算告诉我,我也好为此事尽绵薄之力。” 顾霆一愣,与虎可泰四目相对,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他可是一朝皇子,如今竟然要对着邻国的将军,如此低声下气,想必,对他而言,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想到这里,顾霆长叹一口气,扶住虎可泰的双肩,凝望着他,沉声道,“三皇子果真愿意与我联手?” 虎可泰立即点头,送上一个坚定的目光。 顾霆沉着面色,低着头,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三皇子稍后,我这就去请夫人前来。” 说完,顾霆便唤来了一直守在屋外的小武子,吩咐他去请了苏倾澜前来。 小武子不解地望着顾霆,却见顾霆对他摇摇头,打了个眼色。 很快,小武子便明白了顾霆的意思,答应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待到小武子再次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人。 顾霆挑眉,不解地望着小武子。 “将军,少夫人说,她怀着身孕,不便见外人。她有句话,让我带给三皇子。” 说着,小武子低着头,侧过身子。 顾霆和虎可泰都是一愣。 顾霆诧异于苏倾澜为何不肯来见虎可泰。 虎可泰惊讶于,方才顾霆分明什么都没有说,苏倾澜是如何知道,不是顾霆想要见她,而是自己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虎可泰望向小武子,“不知少夫人有什么见教。” “少夫人说,祸起萧墙,若是您真的有心,想要处理此事,还要关好韩厥之内的事情。至于今日,少将军没有见过您,也从未同您说过什么。您和六皇子之间的事情,我们不便插手。” “这……这……” 虎可泰闻言,更加迷茫不解,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顾霆,投去疑问的目光。 顾霆微微低着头,只思量了片刻,便立即明白了苏倾澜的意思。 “三皇子,夫人的意思是,您只管关好韩厥朝内的事情。至于六皇子,不管他在我们的朝廷之内做了什么,我们都会自行解决。” 虎可泰虽然尚未完全明白这话的含义,却还是半知半解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回去,立即上书汗王,请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梦儿和亲之事。” 对于虎可泰的一点即通,顾霆显然十分满意。 他点着头,对虎可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望向小武子,沉声道,“送三皇子出去。” 小武子立即答应一声,躬着身子,微微侧过些许,对虎可泰做了个请的手势。 虎可泰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虎可泰在小武子的指引下,大步流星地向外而去。 看着虎可泰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顾霆才长出一口气,从后门而出,折回了后院。 在院中,他见到了还坐在躺椅上,手边放着一盏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的苏倾澜。 她甚至都没有抬眼,双手搭在腹部之前,正在闭目养神,却道,“他走了?” 说完,苏倾澜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唇角轻轻的扬动,眼中带着笑意,望着顾霆。 “你为何不让他和我一同对付虎可离?” “少将军莫不是糊涂了?他们可是兄弟二人。且不说,这虎可泰在这个时候,找上你,阻止虎可离这些阴谋诡计,究竟是不是计谋。即便不是计谋,可来日,若是真的到了要对虎可离动手的时候,他是虎可离的兄长,又是韩厥的三皇子,您又如何保证,他不会出手加以阻止呢?” 闻言,顾霆的面色一动,不由望向苏倾澜,“你想对虎可离怎么样?” 苏倾澜半低着头,手指在肚尖上摩挲了两下,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顾霆的心中更加不安。 “澜澜,不管他做了什么,终究是韩厥的皇子。” “可是,我父亲死在他的手上。” 说着,苏倾澜抬起头,面色阴沉,眼中还有一道阴鸷一闪而过,盯着顾霆,唇角轻扬。 第499章 试探 春寒料峭,前几日才回暖的春色,今日却异常的寒气逼人。 李大人等在驿站的后门外,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却还是没有见到虎可离身边的人出来相迎。 他不由跺了跺脚,抬起手,掌根拢在一起,搭在唇瓣之前,呼哧呼哧地哈了两口气。 或许是因为春日里的寒冷,让李大人的心中多出了几分不满,眉眼之中的厉色也加重了些许。 许久,驿站后门终于慢慢打开了,一个小厮快步从内里迎了出来,看到李大人,便立即赔上一脸的笑意。 “实在对不住,让大人久等了。” “六皇子若是不肯见我,便也罢了。只当做从来没有和我商议过便好。何苦非要我在这大冷天地等在外面?” 那小厮闻言,面色顿了顿,却还是尽力赔上一个笑容,微微侧过身子,“李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家主子早就等着李大人了。只是我来得慢了些,还望李大人不要见罪。” 李大人哼了一声,冷眼瞥了小厮两眼,将衣角整理一番,仰着头,就往驿站之中走去。 一路上,小厮总是引着李大人走一些犄角旮旯,似乎是担心什么人认出他,或是遇到他们。 李大人心中难免升起几丝不满,也多了些抱怨。 才到了厅中,本以为会瞧到正在候着自己的虎可离,却不想厅中空空如也。 小厮陪着一脸笑意,侧过身子,指了指厅中的椅子,对李大人道,“大人稍后,小的这就去请六皇子。” 说着,小厮便要离开。 李大人见状,一把扯住小厮,不悦地打量了他两眼,沉声道,“没有弄错吧?” 那小厮微微一愣,环视了厅中一圈,“六皇子吩咐了,请大人在这里稍候,没有错啊。” “我在外面已经得了足足快要一个时辰了,这好容易进来了,还要等?六皇子真是好大的脸面啊!” 小厮不由白了李大人一眼,心中的不悦更加浓郁。 他长叹一口气,将自己心底的不满强行压抑下去,才重新看向李大人,唇角扬动,眉眼之中冷淡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皇子看重李大人,只是以大人的身份,若是主子贸然和大人相见,难免让人起了疑心。况且,主子只是要大人在这里稍后片刻。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悦,一会儿我们主子来了,不妨与他直说吧。” 说着,那小厮慢慢推开李大人的手,脸上的寒意加剧,冷哼一声,也不管李大人作何反应,转身要走。 看着他那副傲气的模样,李大人心中的不满更加浓郁。 “怎么同李大人说话呢?” 就在李大人要发作的时候,厅外终于传来了虎可离的声音。 他快步走进厅中,打量了李大人一眼,瞥了小厮一眼,“李大人是我的贵客,岂是你随意羞辱的?还不快同李大人道歉?” 小厮闻言,悻然地对李大人抱拳行礼,“小人方才一时情急,出言不敬,还望大人见谅。” 李大人知道,这是虎可离想要以进为退。 以他的身份,断然不能和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厮斤斤计较。 更何况,他已经同自己道了歉,难道还要揪着不放吗? 想着,李大人只能随意扯出笑容,对那小厮摆摆手,“罢了,你日后还是多加注意吧。” “是。” 小厮不悦地抬眼,扫视了李大人一眼,又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李大人和虎可离两人。 “李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虎可离收回目光,对李大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也快步走进厅中,坐在正座上,望向李大人,沉声问道。 李大人这才收敛了脸上的不悦,快步上前,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探出身子,望着虎可离,“六皇子还不准备动手吗?” 虎可离满脸迷茫之色,不解地上下打量着李大人,“动手?动什么手?” 李大人一愣。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接着道,“如今,皇太后将苏倾澜和顾霆都禁足在府中,顾家在朝堂上,更是没有任何权利。现在可是六皇子挑起两国战事,最好的时候。怎么六皇子反而没有什么动静了呢?” “李大人果真希望我挑起两国的战事?” 说着,虎可离骤然抬起眼,那阴森的目光,在李大人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让李大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他喉咙翻动,吞咽两口,小心翼翼地看向虎可离。 “六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六皇子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吗?” “倒不是我不肯相信李大人的诚意。当日,李大人也是为了自救,才不得不答应与我合作。可如今,却如此卖力二位。恕我直言,不管是谁,都会对李大人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持有怀疑之心。” 虎可离淡然的目光,落在李大人的身上,上下游走了一圈,眉眼之中的寒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李大人与虎可离四目相对,心中也是一阵惴惴不安。 良久之后,他骤然直起身子,冷哼一声,对虎可离摆摆手,便转过身,双手叉腰,脸上还有一分怒色。 他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肩膀随着上下拂动。 虎可离始终没有说话,等着李大人率先开口。 “既然六皇子对我生出了这样的疑心,那我想,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六皇子,今日,你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我离了这客栈,从今往后,不管我与苏倾澜究竟如何,都不用六皇子关注。同样,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也不会再过多过问。” 说完,李大人迈步就要离开。 虎可离久久没有出声,直到李大人已经快要走出厅中,虎可离才腾地一下站起身,抬起手,拦住李大人的去路,“李大人这是何必呢?” 闻言,李大人高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背对着虎可离,长出一口气,将心中的紧张全部都舒展出去。 第500章 改朝换代而已 虎可离这才慢慢地走到李大人身边,立在他身侧,脸上寒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笑意。 “我不过只是玩笑话而已,李大人可切莫当真啊。” “玩笑?” 李大人骤然侧过头,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 “为了六皇子一句话,我成日里在朝中提心吊胆,竭尽全力。如今,六皇子却告诉我,你只是要和我开一个玩笑?六皇子,这样的玩笑,我李某人可开不起!” 说完,李大人作势要离开。 见状,虎可离忙抬手拦住李大人的去路。 他陪着笑意,望着李大人,“李大人,我孤身一人在京城筹谋了这些事情,未曾尘埃落定之前,难免要多加注意。你也是成大事之人,想必能理解我的用心。方才的话,就当做我没有说过。李大人,请。” 虎可离话倒是说的漂亮。 言语至此,无论李大人想要再说些什么,都显得他小肚鸡肠。 无奈之下,李大人只能微微摇摇头,漫步折返回厅中,在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很快,虎可离也坐定。 “李大人方才不是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吗?” 李大人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李大人,其实,让朝廷冷淡了顾家,只是我的第一步。虽然皇太后禁足了顾霆和苏倾澜,可若是朝廷出了什么事情,皇太后无人可依,还是只能依赖他们二人。” “你不会是想要颠覆朝廷吗?” 李大人一脸诧异地望着虎可离。 虎可离依旧保持着那冷漠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将这看做是一件大事。 倒是李大人,面色慢慢地紧张起来。 他腾地站起身,诧异地盯着虎可离,沉声道,“虎可离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虽然不满顾家得势,可若是你要我为你颠覆中原朝廷,我却也绝迹不肯!” 说着,李大人便要怒然离席。 “李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 虎可离高声道,“我并非要颠覆中原朝廷,只是希望换一位同姓的皇帝罢了。如今的这位陛下,皇位得的可是名不正言不顺。难道李大人未曾这样想过吗?” 李大人停住脚步,“话虽如此,可太子宇文明,早已经被逼离京。如今,先帝膝下的几个皇子幽禁的幽禁,放逐的放逐,除了当今陛下之外,还有什么人能依赖呢?” “看来大人尚且不知呢。” 李大人闻言,挑眉侧过身子,看向虎可离,“不知什么?” “明公子已经回京了。” “什么?” 李大人故意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虎可离。 他本要开口,却又四下里环视一圈,小心翼翼地上前,刻意压低了声音,“明公子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时候,他回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帝位?” 李大人一连串抛出不少问题,倒是放松了虎可离的警惕。 此刻,在虎可离的眼中,李大人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罢了。 “陛下病重,你我都知道,说不定何日,这天下便要改朝换代,更何况是曾经险些就登上帝位的明公子呢?” 李大人若有所思,慢慢地直起身子,拧着眉头,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对虎可离所言的确信。 “所以啊。” 虎可离脸上得意地笑容更加难以掩饰,“我之所以不急着挑起两国战事,就是在等着明公子杀个回马枪。明公子若是能够重新执掌朝政,那顾家才算是真正的难以回天。” 李大人连连点头,“此计真是高明啊。” “李大人只管回去等着吧。我猜,最晚不过今夜,宫中就会有大变动。李大人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是不如早些回去,筹备府中一切,预备迎接新帝。” 李大人看着虎可离得意的笑容,心中却不由好笑。 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保持着脸上震惊的神色,缓缓点头,对虎可离抱拳行礼,“那我就在府中,候着六皇子的佳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两步。 待到快要退到门口的时候,李大人才转身快步离开。 看着李大人离开的背影,虎可离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欢愉。 想到若是来日,宇文明登基,自己手中握着他登基的丑闻,还不是想要怎么把持中原朝政,便怎么把持中原朝政? 到时候,别说是要宇文明在与韩厥的交手之中,假意战败了。就算是让宇文明,为了能稳固自己的汗王之位,送上一两座城池,也并非没有可能。 就在虎可离想到未来的美好日子,不由哑然失笑的时候,屋外有人叩了叩门,低声道,“六皇子。” 虎可离瞬间便抽出了思虑,咳嗽一声,稳住心神,望着屋外,沉声道,“进来吧。” 很快,一个小厮从外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 “汗王回信了。” 闻言,虎可离的眼中骤然放出光芒,几步上前,一把从小厮的手中扯过了信封。 才打开看了两眼,虎可离脸方才的喜悦之色,便消失殆尽。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望着虎可离,“六皇子……” 话都尚未说出口,虎可离已经疯狂地将那封信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 纸屑在空中打着转,有几片还飞到了小厮的脸上。 “短见!短见至极!” 小厮见状,忙翻身关上门,迅速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屑收集在一起,一边还不忘安慰虎可离。 “六皇子可切莫乱言。这是汗王的决定。” “汗王的决定又如何?” 虎可离猛然别过头,盯着小厮,血红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情感,看上去十分可怖,令人心生畏惧。 “和亲,多好的计策。他却老糊涂了!只因为疼爱女儿,就不顾及千秋霸业,这样的人,怎么配在汗王之位上?” 小厮闻言,更是焦灼不宁。 他连连对虎可离摆手,“六皇子,咱们虽然不在韩厥,可隔墙有耳,六皇子言语须得近身才是。” 虎可离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第501章 深夜前来 “其实,汗王若是不肯同意和亲,便也罢了。横竖六皇子不是已经设计,预备让宇文明前来争夺帝位。来日,这帝位便是宇文明的,到时候,梦儿公主也未必就真的肯嫁给他。” “她肯不肯有什么重要?我只是要她做为和亲之人嫁到中原来!” 虎可离瞥了那小厮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将脸上的怒色收敛了几分,慢慢地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 “只要她肯嫁到中原来,对我们而言,便是再好不过。若是朝廷肯好好对她,她也能在韩厥和中原之间传递消息。若是朝廷不肯好好对她,那我们恰好借着这个由头,对朝廷用兵!” 听闻此话,小厮的面色都骤然紧了起来。 他原本也只是以为,虎可离是为了公主的幸福考虑,想不到,原来他不过只是将公主当做一颗棋子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小厮眉眼之中的诧异之色,虎可离不屑地摆摆手,“不过是个公主罢了。横竖日后,若是嫁给韩厥人,也不过只是选个贵族。还不如,嫁到中原来,还能为韩厥族人做些实事。” 小厮闻言,虽然心中对虎可离的畏惧越发浓郁,可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波澜不惊之色。 “汗王既然已经拒绝了,此事,要不要告诉梦儿公主?” “不必。” 虎可离盯着眼前的地面,抬手摆动两下,对小厮厉声道。 小厮闻言,面色一顿,不解地望着他。 “你去请梦儿来,告诉她,汗王已经答应了。” “答应了?” 小厮诧异地高呼一声。 待到看到虎可离不悦的目光,小厮才立即低下头,思量片刻,“可是,汗王信中明明说了,不许公主和亲。” “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梦儿一心思慕中原皇帝,我也只是了却了她的心愿而已。你只管去请公主来便是。” 那小厮面露难色,奈何却不敢与虎可离对抗,只得低着头,闷闷地答应一声,便对虎可离行了礼,快步往外而去。 虎可离看着地上被自己撕成碎片的信封,心中的不悦和怒气越来越重。 事已至此,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即便是汗王,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可以! 梦儿一定要嫁到中原,无论是嫁给宇文明还是宇文德! 想到这里,虎可离用脚将那些碎片踢开,慢慢站起身,转身往内殿之中而去,眼中寒意更甚。 ……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京城逐渐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城东的城门,按照吩咐,今夜将会一夜敞开。 巡防的几个侍卫,也都得了指令,今夜不必太过于劳心。 入了夜之后,他们饮了些酒,便纷纷倚在柱子边,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 不一会儿的功夫,困意袭来,几人竟然都合眼睡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宇文明带着一伙儿人已经到了城门之下。 宇文明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便打了一个呼哨。 城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 “风先生,烦请你带着几个人,守在城门。若是宫中有什么变数,也不至于真的全军覆没。” 风抿中眉眼轻动,眼中还有怀疑之色,打量了宇文明两眼,却还是慢慢地点头。 他始终觉得,宇文明骤然决定进宫行刺,此事总是有些蹊跷之处。 可到底是何处蹊跷,风抿中却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宇文明,看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放心吧。” 说完,风抿中对身后几个离自己最近的小厮摆摆手,沉声道,“你们跟我等在这里。” “是。” 宇文明又与风抿中对视了一眼,才点头带着其他小厮,立即离开。 黑暗之中,虎可离看得清楚,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对身后的人摆摆手,偷偷地缩了回去。 “去帮帮他们。” 虎可离对自己身侧的侍卫,低声道。 那侍卫答应一声,带着几个人,火速跟上了宇文明一伙人。 这伙人,一路摸进了宫中,到了顾宁的宫中。 宫中一片黑暗,只有廊下的油灯还亮着,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光芒晃动着,将地上的人影也拉得纤长无比。 宇文明抬起手,拦住身后众人,对跟在自己身侧的人,压低声音,“带人守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明公子。” 那人见宇文明说完,转身要走,忙一把拉住。 他小心翼翼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声音压的更低,“您确定要自己进去吗?还是我们陪您一同进去吧。” “糊涂!宇文德大病,守在身边的,除了惠妃还能有什么人呢?倒是外面,若是没有人守着,那些侍卫一旦冲了进来,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闻言,那人的面色顿了顿,还要说话。 “怎么?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吗?” 听闻此话,那人忙松开宇文明,连连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就好好地守在这里!” “是。” 那人答应一声,便立即转过身,将身后众人排开。 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之中,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带来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三四个。 宇文明已经推开宫门,沿着墙角,快步进了宫室之中。 他带来的人,一一散开,守在宫墙之下,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唯独那三四个多出的黑影,对视一眼,为首之人轻轻摆手。 那几个人立即换了一个位置,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对视几眼,搭建了一个人梯,便纷纷翻进了宫院之中。 他们的动作迅速、轻巧,在这黑暗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多余地声音,如若不是知道他们地存在,根本无法辨别,从墙上跃进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宇文明也并未意识到这三四个人的所作所为,依旧快步绕过了顾宁宫室的前院,火速穿过拱形门,四下里打量一眼,见四周无人,这才闪身进了后院,快速往顾宁的寝殿而去。 宇文德,正在那里! 第502章 有人 顾宁的寝殿之中,一片黑暗,只有贵妃榻边,还点着一根极其纤细的蜡烛。 她坐在蜡烛边,穿着一身碧色长衫,手边还放着一柄尖锐锋利的匕首,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黑暗之中,顾霆和苏倾澜也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顾霆紧紧地握着苏倾澜的手腕,时不时转过头,对她送去一个淡然的笑容。 苏倾澜心中紧张不安,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小心翼翼地看向顾霆,“他会不会不来?” “不会的……” 顾霆的话都尚未说完,屋门已经被人一把推开。 顾霆和苏倾澜几乎是同时收敛目光,看向屋门的方向。 顾宁更是紧张不安。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顺势便将放在一侧的匕首拿在了手中。 屋外传来了宇文沉静的声音,“别慌,是我。” 闻言,三人紧张的面色,才慢慢地舒展开。 顾霆立即上前,一把拉住了宇文明的手腕,将他扯进屋中,随即便迅速关好门。 “如何?” “放心吧,我让我的人都守在宫外了。只要明日一早,马上就会有消息放出去。一定会让虎可离以为,我们兄弟反目,我已经控制了他。” 说着,宇文明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寝殿的方向。 顾宁也立即凑了上来。 她还是警惕地盯着宇文明,确保宇文明的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凶器,才安下心。 “那明日,你就可以以新帝的身份,召见他?” 宇文明瞥了顾宁一眼,缓缓摇头。 “我觉得,不大妥当。” 闻言,顾霆与苏倾澜也不解地挑动眉角,望着宇文明。 “虽然明日就会有消息传出去。可是,我不能自己去寻虎可离。只能等着他来寻我。” “可虎可离是个性格极其谨慎之人,如若不是看到你真的得了皇位,怎么肯来寻你呢?” 屋中,因为顾宁的这一番话,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紧接着,顾宁后退一步,恼怒地瞪着宇文明,高声道,“你果真只是想要谋算皇位,根本就不想真正帮我们!” 闻言,宇文明忙别过头,“不是的……” 顾宁正要再说话,顾霆却抬手拦住她的话头。 “明公子此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兄长!难道真的要让他登位吗?” “请皇太后去说,如何?” 不等三人说话,站在一边,久久没有开口的苏倾澜,沉声道。 方才,顾霆等人一直忙着说话,宇文明倒是没有注意到苏倾澜。 此刻别过头望去,却见她不施粉黛,站在烛光之下,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倒是越发娇嫩起来。 他望了苏倾澜两下,心中不由生出了一阵荡漾之情。 顾霆见状,咳嗽两声,快步上前,扶住苏倾澜,抬起右手,示威一般地环住她纤细的肩膀,“澜澜,你说什么?” 苏倾澜并未意识到二人的举动,只是抬眼,扫视了顾霆一眼,又别过头,看了看宇文明,思量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才慢慢道,“我听说,前几日,虎可离去见过皇太后。” 宇文明面色一顿,不由低下头,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搭在一起,轻轻地摩挲着。 顾宁的面色难看,恼怒地凝视着宇文明,心中暗道:这母子二人,果真是时时刻刻憋着一股劲,想要,谋夺皇权! “若是由皇太后去告诉他,明公子已经登位。可因为如今,局势紧张,所以暂时不得广而告之,只能待到陛下龙玉殡天之后,才能公告天下。你们觉得,虎可离会相信吗?”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微动双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还是顾霆率先点点头,声音慢慢地从喉咙之中挤了出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说完,顾霆与苏倾澜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宁身上。 此刻,顾及最多的,便是顾宁了! 眼看着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顾宁拧着一双秀眉,思量了许久,才骤然抬起头。 她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几步上前,骤然抬起手,将利刃抵在宇文明的脖颈上。 见状,不仅仅是宇文明,就连顾霆与苏倾澜都惊讶地上前。 顾霆已经探出一双手,忙道,“宁儿,你要做什么?” 顾宁没有回答顾霆的话,盯着宇文明的双眼,沉声道,“你记住,若是你敢对帝位或是对宇文德有任何筹谋和计划,这把匕首,都会隔断你的喉咙!” 宇文明的双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慢慢地举过自己的头顶,眼睛向下望着,看着顾宁,沉声道,“惠妃娘娘放心吧。便是我要对皇位下手,也绝对不会挑这个时候的。孰重孰轻,我还分得清楚。” 顾宁盯着宇文明,眼中的冷意越发浓郁了几分。 看了许久,顾宁的手才慢慢地落了下来,认命一般地点点头,沉声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带着他去面见皇太后。至于,皇太后肯不肯帮我们,就要看明公子能不能劝服皇太后了。” 说完,顾宁不再多言,转过身,便往贵妃榻那边走去。 她才转过身,刚走了一步,就看到窗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若是换成旁人,只怕是立即就要尖叫出来。 可是顾宁独身一人,闯荡江湖那么多年。 加上这些时日在宫中的所见所闻,早已经让她喜怒不形于色了。 几乎是一瞬间,顾宁便立即镇定了下来。 她倒退了几步,顺势握住了一侧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本要与顾霆两人说话,骤然被她握住,惊讶地别过头。 不给苏倾澜开口地机会,顾宁已经低着头,沉声道,“有人。” 初时,苏倾澜还没有听清楚顾宁的话。 顾宁又侧过头,道,“外面,有人。” 闻言,苏倾澜、顾霆还有宇文明都停下了话头,纷纷望向顾宁,接着又顺着顾宁的目光看去。 窗外却是一片黑暗。 “宁儿,你是不是……” 不等苏倾澜说完,顾宁立即摇头,“躲下去了,不会看错。你们接着说,我过去看看。” 说着,顾宁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花盆底鞋。 第503章 身份暴露 宇文明目光诧异地望着顾宁,眼看着她已经褪去了自己身上累赘的衣衫,压低了声音,对顾霆他们轻声道,“我去看看。” 说完,她像是一只小狸猫一样,缩着半个身子,迅速地往窗边而去。 宇文明只知道顾宁从前行走江湖,却从来不知,她的功夫究竟有多深。 此刻,眼看着顾宁迅速走到了窗户边,半躬着身子,抬起一只手,对顾霆摆动了两下手,以示她已经准备好了。 见状,顾霆微微点头,看像苏倾澜,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皇太后会答应吗?”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事情,对于苏倾澜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此刻,她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她不得不打起万分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所有人。 苏倾澜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腹部,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喉咙上上下下地滑动一会儿,才稳住心神,看向顾霆,“不管会不会,试一试总归是好地。” 宇文明也收回了目光,看向顾霆,缓缓点头,“是啊。我去说服母妃。” 三人虽然在说话,可是注意力却都落在顾宁的身上。 却见顾宁已经用一种极其奇怪的身影,翻身上了窗户,紧接着,她翻身而出。 接下来,就听到院中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很快,顾宁便一手拎着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灰溜溜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宁面色不佳,将三人推倒在地上,冷眼打量了宇文明一眼,沉声道,“你不是说,你的人都守在外面吗?那这三个人怎么解释?” 宇文明心下微沉,凑上前,盯着三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三人这才慢慢地抬起眼,与宇文明对视一眼,三人又纷纷看向对方,用宇文明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两句话。 虽然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宇文明却能听出,他们用的是韩厥语。 见另外两人还要答话,宇文明已经几步上前,一把扭住了说话之人的胳膊,单手抬起,抵在他的喉咙上,将那人向后推了几步。 直到那人的后背抵在柱子上,宇文明才停住脚步。 他胳膊上的力道极大,那人难以动弹。 宇文明面色阴沉,盯着那人,沉声问道,“从哪里开始跟着我们的?” 那人凝视着宇文明,微微顿了顿,没有开口。 宇文明抖动衣袖,一只匕首从衣袖之中滑落。 他将那匕首抵在那人的喉咙处,冷声挑眉道,“不说?” 那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安,身子微微向后仰动两下。 “杀了我吧。” 那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重新看向宇文明,脸上的畏惧之色已经全然收拢,收敛了许多。 宇文明知道,并不是此人不怕死,而是他在和自己赌,赌他们二人究竟谁会率先害怕。 “你以为我不敢是吗?” 宇文明冷笑一声,手中的匕首,已经冲着那人的喉管而去。 “宇文明。” 顾宁抬手要阻拦,却被苏倾澜抬手拉住。 她一手扯着顾宁,看向宇文明,微微摇头。 “嫂嫂,他若是真的杀了此人……” “不会的。” 不等顾宁问完,苏倾澜已经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对顾宁低声道。 顾宁别过头,本还想要多问两句,却遇上了苏倾澜坚定的目光。 见状,顾宁只得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虽然还是警惕地盯着宇文明,可步伐却已经慢慢地退了回来。 宇文明并没有被这边的动静阻拦,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那人的喉咙上。 “知道你们韩厥人不怕死,那你怕不怕人不如死?”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划开了那人喉咙上的皮肤,鲜血瞬间便往皮肤之外,一点点渗透而来。 那人疼得脸上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由抿着唇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面颊,一点点落了下来。 “还不肯说?” 宇文明说着,滑动匕首,在他的脖颈上,又划开了一条口子。 还是一样的疼痛,只是这一次,因为是新添的口子,疼痛自是也要比方才多出一倍。 那人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他声音提的颇高,一脸怒色地凝望着宇文明,高声喊道。 “杀了你?你可太小看我了。我会一点点割下你的肉,什么时候你说了,我什么时候收手。” “呸!”那人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宇文明的手下挣扎出来,“我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不会说不要紧,不是还有他们两吗?” 宇文明狞笑着,微微侧过头,扬动下巴,指了指站在一侧的两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硬骨头吗?到时候,我若是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了他们,他们会不会说呢?我看,你八成也只是白白豁出了性命,罢了。” 闻言,那人脸上的怒色慢慢地褪去几分,转而换上的,是几分不确信。 宇文明见状,也不同他多说,手指再一次滑动,又在他的脖颈上滑开了一条口子。 那人疼得满头大汗,连连对宇文明点头,高声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宇文明冷笑一声,这才收回匕首,松开那人。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泄去,那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地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们是谁派来的?虎可离,还是虎可泰?” 宇文明才不管他心中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后怕,只冷声问道。 那人坐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瞥了宇文明一眼,有些不甘心地道,“六皇子吩咐我们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 “你若是在宫中事情不顺利,我们可以帮忙。” “我看,是想要来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入了他的圈套吧?” 宇文明脸上的冷笑更加骇人浓郁,那双眼中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都知道?” 那人的心中微沉,面色也多出了几分紧张。 第504章 假象 “虎可离担心我不能按照他的计划行事,特意让你们跟着我进宫,好给这件事情上一个双保险。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人知道宇文明不过是在揶揄自己,也不答话,只别过头,留给宇文明一个侧脸。 “这三个人怎么办?” 宇文明也并无心与他这么一个小喽啰多说,别过头,看向身后几人。 “这三人不能放他们离开。否则,他们若是去同虎可离通风报信,那我们什么都完了。” “可若是他们不回去,虎可离会不会有所警觉?” 顾霆与苏倾澜一问一答。 “不会的。” 顾霆立即摇头,“若是真的担心虎可离怀疑,大不了我们弄出些动静。明日一早,抛几具死尸在乱葬岗便是了。” 说完,顾霆若有所指地看向那捂着脖颈的小厮,眼中还带着狡黠的笑意。 那人见状,心下一紧,不由想要起身,与顾霆争辩两句。 然而,才用了几分力气,脖颈上的伤口,便又传来一阵阵撕裂一般的疼痛,逼得那人不得不缩了缩脖子,将所有骂人的话,又纷纷咽了回去,恼怒地瞪着顾霆。 看着那人脸上的愠怒,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不由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宁儿,”苏倾澜别过头,望了顾宁一眼。 顾宁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苏倾澜,投去些许疑问之色。 “一会儿去内务府,告诉他们,明日寻几个死尸,划花他们的脸,扔去乱葬岗,对外只说是今日宫中出了事情,这些人都是犯了宫规的人,已经被处置了。” 闻言,顾宁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了苏倾澜话中的含义。 那几个韩厥人闻言,面色这才慢慢地舒展下来。 顾霆又扫视了两眼那几个韩厥人,对顾宁道,“着人将他们拉下去,严加看管,严防他们离开。” 顾宁答应一声,便将院中守着的几个太监唤了进来,吩咐他们将这几人带到后院严加看管。 很快,那几个韩厥人便被拖了起来,太监们扯着那几人往外而去。 屋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顾宁心中微微动了动,抬眼扫视了一眼顾霆,“兄长,这些人果真会是虎可离派来的吗?会不会是有些人假冒的?” 说着,顾宁若有所思地别过头,扫视了两眼宇文明,眼底还有几分狐疑之色。 顾霆顺着顾宁的目光望去,与宇文明的双目对在一起。 思量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摇头,“虎可离定是担心,明公子只是在同他耍诈,所以,才会安排这些人暗中跟着明公子。即便是明公子要安排人,也没有任何理由。” 闻言,顾宁才安心了许多,缓缓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宫门缓缓打开,几辆手推的板车上面,盖着白布,被人从宫中推了出来。 守在宫外的虎可离等人,一看到那手推板车,纷纷来了精神,一夜的困顿,瞬间消失殆尽。 虎可离身边的小厮,推了两下他,压低了声音,抬手指了指那几辆板车,“六皇子,您瞧。” 闻言,虎可离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几辆板车,也是面色一顿。 “去问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小厮立即答应一声,快步从那些推着手板车的人身边凑了过去。 “公公,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十分热情地上前,接过了那公公手中的板车。 那小太监原本还诧异地盯着小厮,“你是什么人?” 小厮却已经拿出一锭银子,不动声色地放在小太监的手中,“公公,这外面可有的是想要知道宫中隐秘之事的人,小的也只是帮忙打听打听而已。公公不若行个方便?” 小太监拿着银子,掂量了两下,脸上倒是多出了几分笑意。 他上下扫视了小厮两眼。 这小厮也算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帮小太监推着板车,往外走去。 “宫中昨夜发生大事了。” 那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往小厮的身边凑近几分,扬动下巴,指了指板车的方向,“这些人,说是犯了宫规,被惠妃娘娘赶出来的。可是,我听说,是这些人妄图想要刺杀陛下。” “啊?” 小厮闻言,刻意摆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打量着那小太监,还装出慌乱的模样,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胆?” 小太监素日里在宫中,很少被人注意,更别提,还会有人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 因此,此刻看到这小厮一脸惊讶地盯着自己,认真听自己说话,便不由起了卖弄之心。 他微微点头,一脸严肃之色,“这是不是刺杀成功了,我不知道。可是,惠妃娘娘宫外,已经围满了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惠妃娘娘也称病,没有见宫中诸位娘娘。” 小厮闻言,缓缓点头,又陪着小太监走了几步,便将板车交给小太监,自己快步折返回了虎可离身侧。 他将小太监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一告诉虎可离。 虎可离面色凝重,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六皇子?” 见状,那小厮的身子又往前探动几分,压低了声音,“看来,这宇文明当真是动手了。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虎可离闻言,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那小厮,眼中却有几分冷淡。 小厮见状,心下微紧,挑眉小心翼翼地看着虎可离,轻声问道,“六皇子为何这样瞧着奴才?奴才说错什么了吗?” 虎可离想了想,摇摇头,“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宇文明当真动手了,为何咱们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呢?” 那小厮听闻此话,脸上方才还洋溢着的喜悦之色,也不由减弱了几分,皱着眉头,半低着头,思量着,不知该如何答话。 “再去问问,那手推车上是什么东西。” 虎可离的思绪敏锐,想到了什么,沉声道。 小厮正要上前,却被人拦住,“六皇子,那些手推车都是宫中运送死尸的。” 第505章 连环计 “死尸?” 不仅仅是虎可离,即便是一直蹲在一侧的小厮听闻此话,也是诧异地捂着嘴,惊讶地望向虎可离。 “这宫中每日总有那么一两个被主子折磨死的,或是抱病死了的。都是小推车送出来的。奴才从前听人说起过几次,不会有错的。” “知道他们会送去哪里吗?” “多半是京郊的乱葬岗。” “走。” 言毕,几人纷纷起身,跟着虎可离,很快就消失了。 宫门之后的顾宁这才缓缓地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消失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果真被兄长说中了。 这虎可离不放心宇文明,竟然不顾风险,自己来这里守着。 这次,他前去乱葬岗,亲眼目睹了自己派来的人死在昨夜的‘大乱斗’之中,但愿会相信宇文明已经对宫中动了手,能有新举动,好一举拿下他才是。 顾宁思量着,慢慢地转过身,在身后婢女的陪同之下,缓步往宫中而去。 “娘娘回宫吗?” “去皇太后宫中。” 说话的功夫,顾宁已经上了轿撵。 轿撵之中,早已经坐着一个男子。 他乔装打扮,虽然戴着毡帽,脸上还是粘上了胡须。 轿子吱呀吱呀地向前而去,顾宁坐直身子,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宇文明两眼。 感受到了她阴沉的目光,宇文明不由别过脑袋,躲开顾宁的目光。 “如若不是兄长和嫂嫂相信你们母子,我是定然不允许你这样的人再进宫的。” 顾宁盯着宇文明的侧脸,冷声道。 闻言,宇文明冷笑一声,微微偏过头,打量着顾宁,眼中的冷漠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顾宁被宇文明盯得全身不适,情不自禁地扭动了两下身子,略显恼怒地看向宇文明,“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顾老将军一世威名,老夫人也是女中豪杰。顾霆年少成名,不知带着顾家军打了多少胜仗,才有了顾家的今天。就连苏倾澜,那也是丞相之女,当初以才女之名名动京城,成了多少人心中可望而不可得的女子。这一家子都是极其聪颖之人,怎么偏偏惠妃娘娘如此愚钝呢?” 顾宁面色不佳,盯着宇文明,眼中多出了些许愠怒,“你说什么?” “我回宫,不是为了要帮你,而是为了要帮我宇文皇室。别说是你,便是那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皇帝又如何?如若不是想要这天下安定,百姓不受无妄之灾,我会重新回来?” 宇文明话音才落,顾宁正要反驳,轿子却已经停了下来。 郊外的宫女轻声道,“惠妃娘娘,咱们到了。” 顾宁这才收敛了脸上的不悦之色,对外面沉声答应一声,便白了宇文明一眼,掀开轿帘,快步而下。 宇文明冷然一笑,也随着顾宁一同下了轿子。 自从宇文德登基之后,并称两宫太后,加之皇太后的名称要比太后多出一个级别,早已经惹得柳氏心中多有怨言。 为了能够使得柳氏心境舒畅些,宇文德没有让皇太后挪宫,还是住在从前的乾坤宫。 站在这乾坤宫的院门之前,不少往事,都浮现在眼前,宇文明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仰着头,看着宫室墙上,那盏匾额。 从前,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十分疼爱他们这些皇子,特别是早早就被册封了太子之位的宇文明,更是颇得他的疼爱。 每日,父皇下朝之后,总是会来乾坤宫中看望宇文明。 那个时候,若是下了雪,父皇便会陪着宇文明在这乾坤宫外,一同堆起雪人。 想想儿时,还真是不知比现在要快乐多少。 想来,也正是那个时候,宇文明因为得到了父皇的疼爱,树敌颇多。 后来,他才会被兄弟们那样排挤,也才会养着他那般阴毒的性子。 在江湖游历的这几个月,许是因为见了不少事情,宇文明的心胸倒是比以前开阔了许多。 别的不说,只说从前,若是顾宁和自己说了方才那些话,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甚至会不顾一切地将顾宁扔下轿撵,还会警告她,可要看清楚了,是在同什么人说话。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他的心境,也有了不少变化。 就在宇文明深思之时,婢女已经上前叩了门,迎了顾宁一行人进了宫院之中。 皇太后才刚刚起身,人都尚未挪到正殿。 得知顾宁前来请安,心中惊讶不已。 虽然顾宁一向十分看重礼数,却也不至于这一大早地就来同自己问安。 她吩咐人请了顾宁进来,看到顾宁身后跟着的,带着毡帽的人,皇太后的面色微微一顿。 “你们,都出去。” 皇太后打着哆嗦,慢慢地走上前,望着宇文明,对殿中其他人厉声道。 闻言,所有的婢女和太监一一退了出去。 皇太后这才慢慢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凑近宇文明,伸出一双枯槁的手,慢慢地掀起毡帽。 看到毡帽之下地面孔,虽然粘着胡子,可皇太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明……明……明儿……” 皇太后情绪激动,不由打起了结巴,声音也打着颤抖,望着宇文明。 “母后……” 宇文明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皇太后重重地叩首行礼。 “儿臣不孝,让母后为了儿臣担忧。” 皇太后匆匆上前,扶住宇文明的肩膀,连连拍打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皇太后说着,泪水已经顺着眼眶而下,手指尖也在打着颤抖。 宇文明仰起头,望着皇太后,“母后,儿子为了保命,留下母后一人在宫中遭罪。是儿子不孝。” 皇太后泪如雨下,扶着宇文明,不住地摇头。 两人千言万语,都堵在口中,一时之间,倒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宁难得地立在一边,只是望着二人,一言不发。 她儿时行走江湖,也曾经和母亲分别多年,每年回到京城,与母亲也总是如此泪眼相望。 想到这里,顾宁也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只得别过头,擦了擦眼睛。 第506章 都是哀家的错 良久之后,皇太后与宇文明的心绪都之间平静了下来。 皇太后拉着宇文明,走到一边,两人坐在贵妃榻上,似乎已经忘记了顾宁的存在。 “明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地?前几日,有人告诉哀家,说你回京了,哀家还不相信。” 顾宁敏锐地捕捉住这句话,骤然抬起头,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只一心一意挂念着儿子,哪里有心思理会顾宁?根本没有注意到顾宁正在看着她。 宇文明挤出一抹笑容,望着皇太后,“陛下病重,大赦天下。儿子担心他这一病,京城会生出乱事,所以才急切地回了京城。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母后,实在是因为,回京之后,遇到了不少事情,儿子来不及与母后联络。” 皇太后的眉眼动了动,想要说话,一个抬眼,却看到了面色阴沉的顾宁,只得将自己口边的话都收了回去。 “那你怎么会和惠妃在一起?” 闻言,宇文明也别过头,看向顾宁。 顾宁面色冷淡,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宇文明长出一口气,思量了一会儿,才握住皇太后的手腕,望着皇太后的双眼,“母后,有件事情,儿子需要您帮忙。” “哀家?” 皇太后眼中流露出几分喜悦之色,望着宇文明,“你要哀家帮你什么?” “母后,儿子需要您帮忙演一出戏。” 说着,宇文明将昨日他们已经商定好的事情,一一告诉皇太后。 听完,皇太后脸上的喜悦之色,一点点消失,慢慢地向后靠了靠身子,一脸惊愕地望着宇文明,缓缓摇头,“明儿,你在说什么呢?” 没有想到皇太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宇文明也有几分惊讶,“母后,难道您不愿意吗?” “哀家当然不愿意。” 皇太后说着,腾地一下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宇文明和顾宁。 她身上的金丝绣衣,在屋外投射而进的阳光地照射之下,散发出一阵异常耀眼的光芒,“明儿,这是你最后地机会。哀家不答应。” 顾宁似乎早已经想到了皇太后会这么说,在听到这话之后,只是冷然地笑了笑,便别过头,一双手环抱在胸前,并且理会。 宇文明微微侧过头,扫视了顾宁一眼,脸上带出了几分不满之色。 他还是上前,轻轻地拍了拍皇太后的肩膀,“母后,您为何不肯答应?” “你傻啊。” 皇太后立即别过头,脸上的怒色更加浓郁了几分,“那帝位本就该是你的。宇文德是偷得,是偷得!” 皇太后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抬起手,指着屋外,高声喊道。 顾宁再也无法安奈心中的怒气,几步上前,盯着皇太后,“母后,您说话,可是要讲道理的。” 皇太后冷笑一声,扬着下巴,盯着顾宁,“哀家说话如何不讲道理了?” “这皇位,是陛下该得的。” “该得的?” 皇太后脸上的阴沉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哀家问你,他是先帝立下的太子吗?” 顾宁摇摇头。 “那他是先帝属意的太子人选?” 顾宁再次摇头。 “他的母后是皇后?” 顾宁的面色难看起来。 “都不是!先帝属意的太子,是我的明儿。是你们,你们顾家与他联手,夺走了我明儿的帝位。如今,你们的宇文德病重,你们就想要让我儿子来为你们陪葬吗?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母后!” 顾宁第一次厉声呵斥了皇太后。 她声音极高,就连皇太后,也不由停下了话头,上下打量着顾宁,眼中的怒色越发浓郁。 “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对母后您可谓是处处礼敬有加。他册封您为皇太后,一应衣食住行,都要比太后高出一等。这后宫之中,只要是母后您说了的,陛下便都吩咐我们一一做到。即便是对于太后,陛下也从未如此。可是,他如此真心待您,怎么就换不回您的一点子真心呢?” “真心待哀家?哀家因为他,被迫与自己的儿子骨肉分离,眼看着明儿在外漂泊。他还要让哀家活着待在这宫中,看着他如何用偷来的皇位,指使哀家,指使明儿吗?” “太后娘娘原来,一直是这样看待陛下对您的孝心的?” 顾宁的心中,不免多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打量着太后,低声道。 “哀家有自己的儿子,不用他来表孝心。他若是真的孝顺哀家,就让他将皇位还给明儿。” “宇文明的太子之位是怎么丢的?他又是如何与皇位失之交臂的?难道,太后娘娘已经忘记了吗?” 闻言,皇太后的后背一紧,不由抬眼,看向顾宁,眼中有愤怒,有不悦,更多的却是畏惧。 “当日,如若不是太后您妄图刺杀先帝,又怎么会让宇文明与帝位失之交臂呢?他离开京城,那是为了保住太后娘娘您的性命!我兄长助他离京,也是希望,皇室之间无休无止的争斗能够到此为止,宇文德继位之后,可以在帝位上,作出一些政绩来!” 这么多日,这是第一次,顾宁将心中所有的话,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闻言,太后的面色也慢慢地软了下来,微微侧过头,看向宇文明。 宇文明垂着眼睑,低着头,立在一侧,始终不发一言。 “她说的,是真的?” 皇太后低声问道。 宇文明这才望向皇太后。 “你当日离京,当真是为了哀家?” 宇文明没有答话。 “原来,真的是哀家拖累了你?” 皇太后的言语之中,多出了几分不可思议与不确定。 “母后,我是您的儿子,在这深宫之中,我只有您一个亲人。您若是用上了拖累这样的言语,那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皇太后抬起手,制止了宇文明的话头,半垂着眼睑,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微微摇头。 “哀家……是哀家一时之错,是哀家对不住你。当日,如若不是哀家,现在的皇帝就是你。” 第507章 丢失了太多 皇太后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地面,那浑浊的瞳孔之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取而代之的,都是满目的苍凉。 从前,她只以为,是顾家串通宇文德,夺走了宇文明的帝位。 宇文德为了稍稍安心,算是弥补,才将她封为皇太后,与柳氏并尊。 可如今,得知真相,原来当初,都是因为自己,才牵连了宇文明,皇太后心中的苦涩可想而知。 “母后……” 眼看着皇太后像是一只失去了魂魄的布偶,宇文明心疼不已。 他慢慢地上前,缓缓探出手指,手指落在皇太后的肩膀上,紧张起来,喉咙微微滑动了两下。 “若是我们能够帮着陛下,稳住此次的危机。不知母后,是否愿意随儿臣一道儿离开呢?” 皇太后的精神慢慢地从恍惚变得清醒,缓缓地转过头,用那双异常冷漠的眸子,看向宇文明,沙哑的喉咙之中,挤出几个字,小心翼翼地道,“离开?” “是啊。离开。” 宇文明点点头,蹲下身子,一双手向前探出,握住了皇太后枯槁一般的手腕,“母后在这宫中劳碌了大半辈子,难道就不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母后还不知道吧?如今,京城和江南修了一条水路,那水路绵延几百里,都是从山间穿过,四周景色美极了。母后何不同我一同去欣赏美景呢?” 皇太后的眸子,一点点落了下来,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依稀之间,她似乎也想起了从前自己尚未进宫的那些时日。 那时候,先帝还是皇子,皇太后也只是贵家格格。 加之父亲对她并不过于苛责,皇太后倒总是有功夫去外面转转。 虽然只是在京城,最远也不过只是在京郊罢了。 可是,宫外的那些美景,还有小吃,这大半辈子过去了,还是让皇太后心向往之。 一听到宇文明提起,皇太后的目光再一次燃起了些许希望。 她侧过身子,探出那双手,反手握住了宇文明,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宇文明这张脸酷似先帝,半蹲在自己身前,抬手握住自己的手腕,瞧上去和当年的先帝简直一模一样。 “我也曾是京城的格格,先帝曾经出游,也都带着我。” 看了宇文明良久,皇太后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倒是让宇文明的心中不由一紧。 他微微挑动眉角,不解的目光在皇太后与顾宁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母后,您说什么?” 皇太后没有再回答宇文明的话,而是慢慢地站起身,那身影看上去似乎瞬间就苍老了十多岁。 她转过身,没有再理会宇文明和顾宁,而是径直走进了内殿之中。 宇文明和顾宁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的诧异之色。 很快,皇太后重新从内殿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样东西。 虽然那东西上盖着黄色的绸缎,可是宇文明和顾宁,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皇太后的宝印。 她哆哆嗦嗦地上前,将那宝印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掀开宝印的一角,看了两眼宝印,长出一口气,“这就是你们要的宝印。有了这个东西,不管你们说什么,他们都会以为是哀家的意思。” “母后。” 这一次,不仅仅是宇文明,即便是顾宁,都情不自禁地低声唤了出来。 皇太后没有理会二人的惊愕,依旧凝视着那宝印,苍老的脸上,唇角微微扬动,“哀家忙碌了一辈子,都只是为了这东西。如今想一想,哀家为了这东西,失去了夫君地宠爱,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哀家自己的本心。这东西……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皇太后将宝印往前推动两下,眼皮打了些许哆嗦,嘴角地笑容看上去更加沧桑,令人心疼。 “母后。” 宇文明直起身子,缓步走到皇太后身边,张开手,将皇太后揽进了自己怀中。 他这一生,抱过不少女子,可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娘亲还是第一次。 怀中的皇太后平稳、安详,呼吸微弱,只能时不时从她深吸一口气的频率之中,听出皇太后或许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宇文明缓缓直起身,眼中含着笑意,望着皇太后,“母后,您在宫中安心等着儿子。儿子忙完这些事情,便来接您。” 皇太后仰头凝望着宇文明,犹豫了良久,才慢慢点头,从口中挤出一个‘好’字。 宇文明这才转身,拿起桌上的宝印,与顾宁对视一眼,两人这一次倒是十分默契地,一同往外而去。 眼看着宇文明和顾宁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皇太后的面色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若是能有儿子陪在身边,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美事。 只可惜,自己做了太多的错事,绝对不能在白白地牵累儿子了。 想到这里,皇太后沉声唤进了宫外守着地嬷嬷。 …… 顾宁与宇文明得了宝印,一路离了皇太后宫中。 如今,只要用这宝印下达一纸诏书,假意命宇文明代理朝政,那么虎可离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撞进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中来。 顾宁看着怀中的宝印,心绪万千。 她不由小心翼翼地别过头,瞥了宇文明一眼。 宇文明不知在思索什么,右手抵在额头上,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从他眼皮之下,还在轻轻转动的眼珠,不难看出,他正在思量什么事情。 “多谢你。” 顾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 宇文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扬动唇角,看着仿佛在笑。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顾宁接着问道。 她自始至终,都不肯相信,像宇文明这样的人,帮着她和宇文德,真的只是因为想要天下百姓安康。 如若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当初在皇位地角逐上,就不会那样无所不用其极。 没等到宇文明回答,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第508章 太后召见 这轿子停得极其突然,别说是正在闭目养神的宇文明,即便是顾宁,身子也是猛然向前一些,险些跌落出去。 她一只手抵在轿子壁上,不悦地对轿子之外沉声道,“你们做什么?” 很快,轿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伺候的婢女,哭丧着脸,站在轿外,垂着眼睑,带着几分哭腔,“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来了。” 闻言,顾宁心中一沉,不由转过头,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也已经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眉眼轻轻地挑动了两下。 “知道了。” 顾宁对婢女摆摆手,沉声道。 那婢女这才答应一声,嘟着嘴,退了出去。 “看来,太后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顾宁半低着头,刻意压低了声音。 知道那姑姑就等在轿子之外,她一时之间,也是心急如焚。 “怎么办?” 顾宁着急起来,竟然不知不觉地看向宇文明,轻声问道。 宇文明被她问的一愣,思量了片刻,才道,“若是想要此计成功,不得到她的应允,只怕也是困难。” “太后不是皇太后!” 顾宁恼火地抬眼,瞪着宇文明,也顾不得会惊扰到外面地姑姑,提高了声音。 这话一出,守在轿子之外的姑姑果然听到了。 几个婢女眼看着那姑姑一脸愠怒,便要往轿子之中而来,忙上前拦住姑姑地去路。 几个婢女对那姑姑陪着一脸的笑意,轻声道,“姑姑,轿子停得猛了些,想是惊到了娘娘。还是请姑姑稍等吧。” 那姑姑闻言,不悦的目光在几个婢女地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才昂着头,一脸不满。 “惠妃娘娘执掌后宫,这些时日,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怎么轿子停不稳就能惊吓到惠妃娘娘?娘娘如此容易受惊,当真是让人为娘娘捏了一把冷汗啊。” 顾宁听到姑姑阴阳怪气的声音,这才不得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她重新抬眼看向宇文明,“你当真要赌一把?” “赌的是他儿子的天下,我有什么不敢?” 对于宇文明的这个回答,顾宁显然不大满意,只是不悦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思量片刻,便对着轿子之外,高声道,“姑姑稍后。” 说完,顾宁对宇文明微微扬动下巴。 宇文明十分知趣地将身子往轿子壁上靠了靠。 顾宁这才掀开轿帘,脸上还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缓缓地走下了轿子。 “姑姑久候了。” 那姑姑探着脑袋,想要看看轿子中还有没有什么人,可惜却被顾宁挡住,自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姑姑面色不佳,只是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不情愿地对顾宁屈膝行礼,“惠妃娘娘,太后有请。请惠妃娘娘走一趟吧。” “不知太后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惠妃娘娘,虽说您如今是后宫之主,可是太后娘娘到底也是陛下的生母。陛下如今抱病在榻,太后娘娘关注后宫之事,难道不应该吗?” “姑姑多虑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既然是太后娘娘传召,自是不敢不去。烦请姑姑前面带路吧。” 顾宁已经身为妃嫔之首,对这姑姑却还能礼待,让这姑姑倒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扬着下巴,冷淡地哼了一声,便扭动着身子,率先往前而去。 顾宁这才对身边地婢女扬动下巴,“走吧。” 言毕,顾宁重新折返回了轿撵之中。 一路上,她压低了声音,与宇文明交谈。 “太后不会无辜宣召,瞧着那姑姑的样子,也是已经知道了你在我的轿撵之中。” “看来,柳氏这些时日,倒是学聪慧了不少。” “从前柳氏只是贵妃,一直都被皇后娘娘压着一头,早就心生怨怼。如今,她好不容易能与皇后娘娘平起平坐了,可是憋着不少怒呢。你此番回来,只怕是正好给了她机会。” “什么机会?她还敢杀了我不成?” “从前或许不敢!可现在,她可是太后!” 顾宁说完,人也像是脱了力,靠在身后的轿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双杏目,带着几分愠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宇文明。 她倒不是气旁的,只是这宇文明,此番回来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冷淡模样,让人看着着实生气。 若说之前地事情,事不关生死,他不往心中去也就罢了。 那如今的事情,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偏生这宇文明还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都让顾宁觉得,宇文明此次回来,或许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宇文明显然并不将顾宁的话往心中去,只看着她,扬动唇角,笑了笑,便又重新依回到轿撵之后,闭着眼睛,右手在膝盖上轻轻地拍打了两下,没有多言。 见状,顾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骂一声,便也别过头,看向另外一边。 很快,轿撵就在太后的宫门之外停了下来。 那姑姑立在一侧,轻轻地叩了叩轿子壁,道,“惠妃娘娘,太后吩咐了,娘娘这几日辛苦了,太后亲赐,请娘娘的轿子入宫。” 闻言,顾宁心下一沉,正要拒绝,那姑姑却已经对轿夫道,“抬进去吧。” 紧接着,轿子再次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次,别说是顾宁了,便是宇文明,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紧张之色。 顾宁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做了几个深呼吸,躬下身子,一手在位置之下摸索了一会儿。 就在宇文明奇怪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却见顾宁竟然从椅子之下,摸出了一只软剑。 见状,宇文明不由一愣,“你……你可是六宫之首,轿子里怎么带着这种东西?” 宇文明好奇地打量着顾宁,沉声问道。 顾宁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是将那软剑递给宇文明,“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只能自保。我可没法子保着你。” 宇文明接过那软剑,还未来得及答谢,轿子便再次停了下来。 “惠妃娘娘,到了,请出来吧。” 宇文明与顾宁对视一眼,顾宁钻出了轿子。 第509章 打她三十棍 柳氏站在廊下,身边还跟着不少身着戎装的侍卫。 顾宁才出了轿子,看到这阵势,心下已经一沉。 看来,自己猜测得没有错,只怕柳氏早已经知道了宇文明进宫的消息,这才埋伏了这些人,等着要了他的性命呢。 虽然心中已经是波澜壮阔,一阵阵的恐慌席卷而来,可是顾宁的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微微一笑,缓步上前,对柳氏屈膝行礼,低声道,“母妃这是要做什么?” 柳氏打量了顾宁两眼,眼中的怒气更加浓郁了几分。 “惠妃,当日陛下登基,非要迎你入宫。本宫便不肯答应。” 柳氏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上前。 顾宁低下头,躲开柳氏的目光,还是保持着方才行礼的模样,“母妃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是啊。可陛下对你情谊深厚,不惜与哀家为敌,也要迎你入宫。入宫之后,还将后宫之主的位置交给你,手握后宫大权。这么久以来,你虽然算不上是多么聪慧之人,可是好在,并未出过什么大问题。哀家还以为,当日,是哀家错怪了你呢。” 说话的功夫,柳氏已经走到了顾宁的面前,身上的肃杀之气,也越发浓郁了几分。 顾宁依旧低着头,轻轻地舔了舔唇角,“多谢母妃赞扬。臣妾愧不敢当。” “想不到,你竟然敢勾结外人,谋害陛下!” 柳氏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语气也更加阴沉。 听到这里,顾宁不得不抬眼看向柳氏,“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懂。” “不懂?” 柳氏说着,对身后的人摆摆手。 很快,乌泱泱地涌上一批人,便将轿子团团围住。 “出来吧。” 柳氏白了顾宁一眼,便对轿子中的宇文明沉声道。 见轿子中的人没有动静,柳氏冷笑一声,“你怎么说都是先帝的儿子,如今却躲在一个女人的轿撵之中,难道就不觉得给先帝丢人吗?” 听到这里,轿撵之中,传来了一阵放肆的笑声。 “哈哈……” 宇文明一边狂笑着,一边掀开轿帘,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狂妄的笑容,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拿顾宁交给他的软剑。 顾宁见状,心下不由一沉。 “贵妃娘娘,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为了激怒柳氏,宇文明特意用了从前对她的称谓。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上前,目光在柳氏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 待到走到柳氏面前,才懒懒散散地行了礼。 果真,听到这句‘贵妃’,柳氏的面色骤然便冷了下来。 她冷着双眼,上下打量着宇文明,嘴角尽力向上扬动些许,看得出来,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极力保持着冷静,才没有与宇文明当众争吵。 “太子殿下当初仓皇出逃,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再回到宫中。只是,再回来,却要靠躲在女人的轿撵之中,在自己的家中来往。也不知,太子殿下今时今日的心境如何啊?” “母妃。” 见状,顾宁快步上前,半躬着身子,凑到柳氏的耳边,想要与她搭上两句话。 却不想,柳氏不满地打量了顾宁两眼,眼中满是怒色。 她向后退了一步,略显恼火地瞪着顾宁,“你身为陛下的妃嫔,却带着这样一个叛臣贼子在宫中来回流窜,惠妃,你还真是好大的单子啊!” 说着,柳氏已经一脸冰冷地站在了顾宁的对立面。 顾宁望着柳氏恼怒的双眼,很快就明白了。 柳氏并不是仅仅想要为难宇文明,只怕是今日,她也想要连带着将自己这个眼中钉,连根拔起呢! 想到这里,顾宁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轻轻地舔动了两下唇角,脸上多出了几分冷艳之色。 “母妃,此次太子殿下回宫,的确有要事。还请母妃,莫要以前尘往事,作为羁绊,来看待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柳氏已经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顾宁的脸上。 宇文明见状,几步上前,“你做什么?” 宇文明一手扶住顾宁,已经满目怒气地看向柳氏。 “太子殿下真是好奇怪。她是我皇室的儿媳,是我的儿媳,便是在寻常百姓的家里,婆母教训儿媳,也断然没有旁人插手的道理。太子殿下来质问哀家,又是什么道理?” 闻言,宇文明恼怒,便要上前,却被顾宁一手扯住。 她捂着自己的面颊,看向柳氏。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顾宁才缓步上前,双手搭在腰间,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对柳氏屈膝行礼,“母妃见责,臣妾不敢不领受。只是母妃,太子殿下此番回宫,的确是……” 话未落,柳氏的手再一次抬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柳氏并没有立即落下。 她拧着一双眉头,上下打量着顾宁,眼中还有一丝冷漠的笑意。 “那你告诉哀家,他回宫,是为了什么。” 顾宁四下里打量了一圈,见不少侍卫都正盯着院中发生的一切,这些人中,只怕不少就是虎可离的眼线。 想到这里,顾宁鼓足勇气,快步上前,拉住柳氏的衣袖,半低着头,轻声道,“母妃,有什么事情,我们进殿中说,好吗?” 柳氏盯着顾宁的侧脸,冷笑一声,就在顾宁要拉着她往殿中走去的时候,却是抬起手,一把甩开了顾宁。 顾宁骤然被柳氏甩开,险些栽倒在地。 宇文明便要上前,想要扶住顾宁,却被她抬起手,厉声制止,“别动。” 她半躬着身子,站在原地,别过头,看向柳氏,“母妃,您一定要如此吗?” 柳氏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一脸愤怒地望着顾宁,一言不发。 眼看着这二人四目相对,许久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宇文明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陛下才刚刚卧病,你就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哀家就要代替陛下,好好地教训你!” 说着,柳氏便对身边的侍卫,厉声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她三十大棍!” 第510章 诏书 四周站着的侍卫们立即上前。 尽管顾宁带来的几个婢女,拼死维护在顾宁身前。 可是,那不过只是几个丫头罢了,哪里有本事和这人高马大的侍卫们对峙? 很快,她们就被侍卫们扔到了一边,那些侍卫们已经涌上前,拉扯住顾宁的衣角。 “住手!” 便在此时,宇文明厉声道。 闻言,侍卫们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手,纷纷转过头,望向宇文明。 柳氏背对着宇文明,脸上还带着一抹冷淡的笑容。 她轻轻地拉扯了两下衣角,半仰着头,脸上带着那抹阴沉的笑容,“怎么?太子殿下还想要在哀家的宫中,英雄救美不成?” 顾宁挣扎着别过头,看到宇文明的手中,握着一只黄色的卷轴,心中也是一沉。 她忙望向宇文明,高声道,“太子殿下不可。” 可是,宇文明却已经甩开了手中的卷轴,看向柳氏,沉声道,“奉皇太后诏令,特进宫暂代朝政,直至陛下病愈。” 宇文明说完,将那卷轴往柳氏的面前送了送,脸上还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太后娘娘要不要瞧一瞧,这上面,可是印着陛下的玉玺,还有皇太后的宝印呢。” 闻言,柳氏的面色一沉,狐疑地打量着宇文明,慢慢地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卷轴,看了两眼,心中一沉。 “这不可能!” 柳氏看完,骤然抬起头,一脸愠怒地望向宇文明,“绝对不可能!” “太后娘娘是不相信那玉玺,还是不相信那宝印呢?” “谁都知道,皇太后是你的生身母亲,自是会向着你。这东西上,有宝印不足为奇。” “这么说,太后是不相信那玉玺了。” “陛下抱病多日,哪里来的功夫,给你写这东西?” “若是太后娘娘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请人来鉴定一二。这宫中,知道陛下笔迹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太后可以选择几个你信得过的大臣。让他们看一看,不就知道,这东西究竟是真是假了?” 宇文明自信地盯着太后,沉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后地面色更加难看,搭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之中,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顾宁也紧张地看着宇文明。 她知道,那圣旨是怎么来的。 自从她与宇文德在一起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宇文德便一直在教她模仿自己的笔迹。 这一次,也正是为了能够迷惑虎可离,她才仿造了宇文德的笔迹,写下了那伪诏。 这东西,或许不熟悉宇文德笔迹的人看不出来,可若是真的寻来几个熟悉宇文德笔迹之人,一眼便能看出真伪。 想着,顾宁的心中不安越发浓郁,暗道:这宇文明莫不是疯了? 难道他是着急担心旁人看不出这是伪诏吗? 若是太后真的请人来鉴定了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顾霆与苏倾澜费尽心思,设下这一局,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顾宁看向宇文明的目光之中,满是焦虑。 偏生这宇文明却仿佛胸有成竹,非但没有露出半分慌乱之色,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顾宁两眼。 许久之后,太后深吸一口气,竟然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诏书,拍在了宇文明的手中。 “陛下只是抱病,并非龙玉殡天。你若是敢对朝政有觊觎之心,便是谋逆。” 听柳氏这话的意思,是相信了那诏书的真实性? 顾宁的目光也慢慢地收了起来,盯着柳氏,心中盘算着,这柳氏为何会如此轻而易举,就相信了那诏书的真实性? “太后娘娘说笑了。这天下,是我宇文家的天下。身为宇文皇室之后,完事自是要以皇家为先。” 说完,宇文明将那黄色卷轴一点点地卷动好,眼中还保持着淡然的笑意,盯着柳氏。 “太后娘娘,惠妃娘娘带着我进宫,也是听从了陛下的旨意。不知太后娘娘,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了她?” 柳氏别过头,双眼微微眯在一起,在顾宁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才冷笑一声,抬手对几个侍卫摆摆手。 侍卫们见状,纷纷松开了顾宁。 “太后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我们就先下去了。毕竟,这代理朝政,可是不小的事情 ,若是不能让朝中诸位大臣安心,只怕后患无穷。” 宇文明说着,双手抱拳,对柳氏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饶是顾宁都瞧得出来,这宇文明看似在对柳氏行礼,实际上却是面露几分阴森的笑容,瞧着不像是问安,倒像是威胁。 “请吧。” 柳氏恼火地扫视了宇文明两眼,才不甘心地挪开身子,对宇文明沉声道。 “多谢太后娘娘。” 宇文明说完,便笑着行了礼,往顾宁的身边而去。 顾宁还要对柳氏问安行礼,可柳氏显然没有那功夫听她解释,已经大步进了屋中。 至于院中守着的那些侍卫们,看到主子都已经离开了,面面相觑两眼,自是也为顾宁和宇文明让开了一条路。 宇文明快步上前,对顾宁道,“惠妃娘娘无事吧?” “你如何这么大胆,怎么敢让太后鉴定那诏书?” 顾宁压低了声音,沉声问道。 宇文明的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你以为她真的敢?” 顾宁不解地看向宇文明。 “若是真的让人鉴定了那诏书,岂不是告诉朝中之人,我要代为监管朝政?她才没有那么愚蠢呢。如今,这诏书只是她瞧过了,日后,若是她愿意,随时可以说,那诏书上写着的根本就不是让我监管朝政,再给我扣上一个反贼的帽子。” 闻言,顾宁的心下一沉,不由别过头,盯着宇文明。 “你既然都知道其中关键,怎么还能如此坦然?” 宇文明微微耸动肩膀,脸上还带着一抹不屑的笑容,“无所谓。” 说完,宇文明不给顾宁接着问话的机会,“估计此刻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宫中了,只怕是不久,我们就能收到虎可离的来信了。这个时候,还是暂时不要想那么多的好。” 第511章 我要战事 宫中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准确地说,是在京城各家文武百官之中传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已经离开了京城的皇子,一朝回到京城,竟然还能够入朝,甚至还能够成为朝廷的主心骨。 这件事,不管是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唯独虎可离,心中却是欢喜不已。 如此一来,便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事情也正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 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几个好手,竟然死在了宫中那一夜的火拼之中。 “六皇子。” 虎可离站在窗边,小厮火速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侧,看向虎可离,“宫中传来消息,宇文明已经代为掌管朝政。” 虎可离嘴角含着笑意,一只手抵在窗户上,轻轻地击打两下,“去请公主前来。” 小厮答应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梦儿请来。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虎可离要说什么,梦儿换上了一身华贵的礼服,脸上还带着些许娇媚的笑意,微微抬眼,看向虎可离,只轻声唤道,“兄长。” 虎可离忙对她摆摆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坐。” “不必了。” 不想,梦儿却是立即摇头,一双娇媚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望着虎可离。 “兄长,我们何时进宫?” 虎可离心中不由暗笑,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了几分,“当真是个大姑娘了,如今都快要留不住你了。” 说着,虎可离将桌上的东西,往梦儿的身边推动几分,“只是,如今宫中有了变数。” 梦儿闻言,面色轻动,不解地垂下眼睑,瞧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重新抬眼看向虎可离。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宇文明代为掌管朝政之事。” 梦儿不似虎可离,对中原朝廷并不了解,听到这话,只是略带不解地挑动眉角,望着虎可离,低声重复道,“宇文明?” 想起梦儿不通朝政之事,虎可离又摆摆手,“就是中原前太子。如若不是他退位,当今陛下,也难以登位。” 梦儿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虎可离掠过中原那些事情,想了想,才道,“梦儿,你想要嫁的是宇文德。可当日,我快马加鞭,送回去的消息,是你希望能够与中原皇帝结亲。如今,这宫中宇文明当权,可是,宇文德却并未退位,这情况倒是有些棘手了。你如今和亲,不知到底是与宇文明和亲,还是与宇文德和亲。” 听到这里,梦儿腾地一下站起身,一双眼睛打着颤抖,望着虎可离,“兄长,若是要我嫁给旁人,我宁可死。” 梦儿的情绪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忍不住打着颤抖。 虎可离忙起身对梦儿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梦儿,你莫要着急。” 他说着,快步上前,扶住梦儿的身子,“如今,这和亲的意思,汗王已经答应了。若是你这时反悔,只怕汗王那里,我也不好交代。不如这样……” 说着,虎可离一只手拢在唇边,往梦儿的耳边凑近了几分,声音压得很低,不知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听完,梦儿一双眼睛猛然睁大,诧异地看向虎可离,带着几分惊异之色,小心翼翼地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 虎可离淡然一笑,“到时候,难道他还真的能强迫你不成?” 梦儿垂下眼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 轿撵停在宫门之外,早已经有人等在宫外,看到虎可离的轿撵,便立即迎了上来。 “六皇子,明公子久候了。” 太监引着梦儿与虎可离至御书房之外,门外已经候着几位朝臣,看到虎可离,皆是一怔,随即便别过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二人。 “两位稍后,奴才这就去回禀。”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宇文明沉闷的声音,“进来吧。” 二人这才进了御书房之内。 御书房内还立着一只屏风,将正厅与后面的隔间隔开。 看到梦儿也跟着虎可离走了进来,宇文明的眉角微微挑动两下,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明公子。” 虎可离笑着上前,双手抱拳,对宇文明拱手行礼,眼睛还在屋中来回扫视,“恭贺明公子重新回朝,能在这里大展宏图。” 宇文明将殿中其他伺候的人打发出去,饶有兴致地盯着虎可离,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桌上放着的一卷地图,“还要多谢六皇子当日的地图。” 虎可离面色微怔,顺着宇文明的目光瞧了两眼,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明公子客气了,能够为明公子登位做出一些努力,是我的荣幸。” 听闻此话,梦儿不解地别过头,盯着明公子的侧脸,“皇兄,你们在说什么呢?” 虎可离没有理会梦儿,只是快步上前,一双手抵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向前探出,盯着宇文明的双眼,沉声道,“既然明公子已经知道当日的事情,是我所为。那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宇文明不置可否。 “明公子,如今中原朝廷你当家,有件事情,还望明公子能替我办了。” 说着,虎可离不管宇文明是否答应,已经坐在宇文明对面,那双眼睛盯着宇文明,眼中带着些许寒意。 宇文明微微扬动下巴,不置可否。 “我要边境的战事。” 宇文明一双手抵在下巴之上,佯装不解,“不知六皇子要的是何处边境的战事?” “自是中原与韩厥的边境交接。” “兄长!” 梦儿闻言,大步上前,一把扯住虎可离的肩膀,惊讶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中原与韩厥休战这么多年,才换来了边境安稳,你为什么……” 不等梦儿说完,虎可离已经一把甩开了她的手,高声道,“就是因为中原与韩厥休战这么多年,我才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就是要中原和韩厥打起来,只有打起来了,我才有出头的机会。” “可是,这些年,三哥也并未亏待兄长……” “住口!” 第512章 绑架汗王 “没有亏待我?” 梦儿的话才说完,人都尚未反应过来,虎可离便骤然站起身,红着双眼,瞪着梦儿,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对她吼叫道。 梦儿被虎可离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胆战心惊地望着虎可离,右手已经抬起,抵在胸口处,小心翼翼。 “他的确没有亏待我。他只不过是拿走了汗王之位而已。” 虎可离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往梦儿身边逼近。 梦儿哪里见到过自己的六皇兄露出这番模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人都已经吓傻了,几乎是呆滞地望着虎可离,那双眼睛抖动着,睫毛上下颤抖,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他虎可泰凭什么?论才学,我自小就苦读诗书,不管是韩厥的,还是中原的,都信手拈来。论武艺,我不在他之下。就因为他母妃在汗王面前得宠,我就要被逼退居二位?眼睁睁地看着虎可泰夺走我的一切?” 虎可离地双眼血红,瞪着梦儿,让梦儿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更是委屈。 她后退两步,一双手抵在身后的墙上,半垂着眼睑,“可是,你也不能以边境战事来挑战汗王之位啊。” “若是边境那些百姓要怪,也只能怪他虎可泰,无德,却要忝居高位!” 虎可离的话音才落,屏风之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然你对本汗的做法如此不满,何不直接来告诉本汗呢?” 说着,汗王已经从屏风之后慢慢地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虎可离。 看到汗王,虎可离瞬间便愣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汗王,后背微微僵直,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地白毛汗。 “父王……” 梦儿也愣住了。 她呆呆地直起身子,甚至都忘记上前,一双手垂在身侧,凝视着汗王。 “父王……” 虎可离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望着汗王。 “虎可离,本汗虽然没有将你定为汗位的继承人,可是本汗对你,可是给予了厚望的。” 汗王显然已经听到了方才虎可离所有的话,不免对他有些失望,那双眼中,也满是落寞之色。 “父王……我……” “想不到,为了一个区区地汗王之位,你竟然敢作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你可知道,边境地百姓,可都仰仗着咱们与中原和睦相处,才能好生活着。一旦挑起战事,便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虎可离垂着双眼,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定是惹怒了汗王。 可此刻若是收手,跟着汗王回到韩厥,他也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虎可离冷笑一声,慢慢地抬起眼,盯着汗王,“父汗,你若是将汗王之位交个虎可泰。他昏庸无度,日后更不知会将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韩厥所有的百姓,都跟着他一同遭殃。倒不如我现在就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我这是为了韩厥的百姓好!” 汗王闻言,面色更沉。 “为了韩厥的百姓好?” 跟在汗王身后的虎可泰,盯着虎可离,面色动了动,“你若是真的为了韩厥的百姓好,就该知道,韩厥早已经经不起战事了。更何况,是和中原。这些年,我们多少东西都是来自中原?” 虎可离冷哼一声,别过头,看向虎可泰,“你以为,你若是当上了汗王,真的会带领着韩厥,再进一步吗?你生性软糯,虽然在战场上征战这么多年,可却没有些许魄力果敢。若是让你当上了汗王,只会一味地俯首称臣,根本就无法让韩厥再进一步。” “够了!” 就在虎可泰还想要分辨两句的时候,汗王恼怒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他看向虎可离,“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汗王说着,对宇文明拱手行礼,“此次多谢明公子出手相助,才不至于让我韩厥身陷险地。此事,本是我韩厥内部之事,就不在宫中叨扰明公子了。” 说着,汗王便要吩咐虎可泰将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拿出。 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虎可离骤然一声闷哼,竟然一步上前,推开汗王身后的虎可泰,从衣袖之中抖落了一只匕首,抵在汗王的脖颈上。 汗王仰着头,倒是没有多少慌乱之色,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虎可离,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父汗!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了韩厥。可是你呢?你却处处与我为难,偏偏要相信虎可泰。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就如此偏心?” 说着,虎可离手中的匕首,已经在汗王的脖颈上轻轻地滑动。 “六皇兄……” “虎可离!” 梦儿和虎可泰同时高呼。 梦儿一边喊着,一边已经往前面冲去。 虎可泰见状,一把扯住梦儿,抬起手,向前探出,警惕地盯着虎可离,“虎可离,你放了父汗!你疯了吗?如今,你若是跟我们回去,还能悬崖勒马。可你若是伤了父汗,那可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回去?” 虎可离冷笑一声,脸上冰冷的笑意越发浓郁。 “你们以为,我还回得去吗?” 虎可离凝视着虎可泰,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早就回不去了。我现在跟你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父汗,你若是还想要活着离开这宫中,最好现在就下旨,将汗王之位让给我。看在我与虎可泰是兄弟的份上,我还能饶他一命。” “为了汗位,你谋算兄长,绑架父汗。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将汗位交给你?今日,你便是杀了我,也得不到汗王之位。” “虎可离!” “泰儿,听令!” 汗王打断了虎可泰的话,沉声道。 无奈之下,虎可泰只得慢慢地跪下身子,望着汗王。 “若是今日,虎可离当真杀了本汗,你当立即带兵,赶回韩厥,执掌汗王之印,诛杀叛贼,不得有误!” “父汗……” 虎可泰带着哭腔,高声唤道。 第513章 落败 “哭什么!” 汗王的声音更加坚定。 他别过头,扫视了两眼立在自己身后的虎可离。 “今日,是在中原朝廷之上。你若是敢动手杀了我,日后,这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个弑君弑父之人。莫说你不会登上汗王之位,即便是你登上了。你以为,还会有人对你心悦诚服吗?” 听闻此话,虎可离的面色更加难看。 他垂着眼睑,思量了好一会儿,手中的匕首终于放缓了几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虎可泰却指着虎可离,高声道,“虎可离,你若是伤了父汗,你母妃也会因为你的冲动,赔上性命的!” 虎可离最厌烦的便是被人威胁,特别是被人用母妃威胁。 他眼中的冷意更加浓郁,淡然一笑,手中才放缓的力道,再度加重了几分。 “虎可泰,你不是父汗的好儿子吗?来呀,拿出一些你的诚意。让我看看,你可以为了父汗做到什么地步?” “你要做什么?” 虎可泰紧张的目光,在虎可离和汗王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心下慌乱不已,可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一时之间,他脸上的神色古怪异常,看着便让人十分不舒服。 “送我离开京城。” “不可!” 不等虎可泰答应,汗王已经沉声道。 “我韩厥男儿,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控制。虎可离,枉你还是我的儿子,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我韩厥的男儿,宁可战死沙场,也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父汗……” “虎可泰,你记住,你身为未来的汗王,要面临的事情还有许多。若是今日,你被他威胁,日后,你就会被旁人威胁。” 虎可泰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十分想要上前,救下汗王。 可是,看到汗王那副坚定的神色,虎可泰知道,便是自己答应了虎可离的要求,汗王也不会答应。 汗王这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是虎可离真的发狠,杀了他,他也不会对虎可离屈服的。 想到这里,虎可泰只得低下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 这个‘是’字,几乎是虎可泰从自己的嘴里挤出来的一个字,说完之后,他几乎力竭。 见状,虎可离心下一沉,知道自己今日若是想要安然离开宫城,只怕是难了。 “汗王,你不要逼我。” 虎可离盯着汗王的侧脸,沉声道。 和他预想的一样,汗王只是十分冷淡地笑了笑,并未答话。 “好。那你们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虎可离说着,手中的匕首骤然抬了起来,就要往汗王的脖颈上扎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外飞进一颗小小的石子,砸在了那匕首之上,发出‘咣当’一声。 那匕首被这石子打得歪了几分,好在虎可离反应快,才一把捏住了匕首,没有让匕首跌落在地上。 他抬眼看去,却见顾霆和苏倾澜站在殿外,苏倾澜的手尚未落下,方才那颗石子,很明显是出自她的手笔。 “你们……” 虎可离正要问话,却已然想起了什么。 “都是你们设计的?” 虎可离沉声道。 “六皇子,你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事。你可知,仁义二字,永远那都是仁在前,义在后。你不在乎天下百姓的生死,便是你不仁在先,自是也怨不得旁人不义。”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苏倾澜,慢慢地走进了殿中。 苏倾澜一只手落在后腰上,盯着虎可离,“六皇子收手吧。这里都是你的父兄,皆是你的亲族。便是你今日伤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以换得汗位或是其他东西,你敢保证,这辈子,你就能安心吗?” 虎可离心中微动,垂着眼睑,没有答话。 “六皇兄……” 一直被虎可泰拦在一边的梦儿,看到虎可离依旧执迷不悟,高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为了一个汗王之位而已,值得吗?你忘记了吗?忘记韩厥了吗?” 若是梦儿不说话倒也罢了,她这一喊之下,虎可离倒是想起了从前的不少事情。 在韩厥,他们一同长大,经历了不少事情。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兄妹之间的情谊已经被虎可离完全忘记了。 这些年,他一门心思只盯在汗位上,倒是忘记了从前那些往事。 梦儿这一呼唤之下,似乎将虎可离心底沉沦着的人,慢慢地唤醒了。 他抬起眼,内心之中,虽然想要对梦儿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何,手中的动作,却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拿匕首,竟然冲着汗王的喉咙而去。 虎可离看到,梦儿捂着唇瓣,惊恐的望着他。 虎可泰探出手,脸上急切的神色,似乎在高声喊着什么。 紧接着,虎可离便感觉到手腕之上传来一阵疼痛,不由嘶啦一声,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紧接着,胸口便被什么人重重地踩了一脚。 这一脚极其重,虎可离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向后跌跌撞撞地倒退两步,才算是从方才的惊愕之中苏醒过来。 他的手腕上扎着一只小小的利箭,鲜血正往外汩汩而来。 梦儿飞奔进了汗王的怀抱中,已然哭成了泪人,口中还在不住地唤着,“父汗……父汗……” 虎可泰也跪在汗王身边,焦灼不宁。 汗王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两声,才对二人摆摆手,以示自己无碍。 很快,就有侍卫冲进屋中,扭着虎可离的胳膊。 直到此时,虎可离的意识才算是完全回到了脑海之中。 他两只手,已经被侍卫扭在身后,只能挣扎着慢慢地抬起眼,望着汗王和虎可泰等人。 汗王在虎可泰和梦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慢步走到虎可离身边。 他失望地望着虎可离,“你母妃,我会厚待她的。” 虎可离闻言,一阵酸楚,涌动而上,只觉得鼻尖发红,喉咙发紧,竟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汗王的话,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地声音,低声道,“多谢父汗。” 第514章 殁了 虎可离被押送回了韩厥,想必,日后这几十年,若是不出意外地话,他都会在韩厥的监牢之中度过。 汗王与虎可泰交出了解药。 太医这才知道,原来宇文德之所以会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被虎可离下了药。 那药会令人昏迷不醒,虽然对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可是,一旦中了这药,除非用下解药,否则,便无法苏醒。 宫中这一场由虎可离这个韩厥人引起的纷乱,总算是宣告了一时的结束。 宇文德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围聚着的人,双眼轻轻地动了动,抬起手,第一个握住了顾宁的手腕。 那久违地,却又十分熟悉的温热顺着顾宁的手腕,一点点地弥漫而来,让顾宁心中微微一动。 “宁儿……” 宇文德干涩地喉咙之中,冒出两个字,轻声呼喊到。 顾宁闻言,忙答应一声,擦了擦自己面颊上的泪水,半躬着身子,迎上前去。 她心下激动不已,想要控制不让自己落泪,可是那眼泪哪里还能收她的控制?只啪嗒啪嗒地顺着面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宇文德的手背上。 宇文德虽然昏睡了这么久,可意识还算是清醒。 他轻轻地转动了两下眼睛,看向顾宁,原本就虚弱的脸上,微微扬动了两下,露出了些许笑意。 宇文德抬起手,手指在顾宁的面颊上拂动而过,压低声音,“这是怎么了?” 闻言,顾宁的泪水更是像开了闸的笼头,哭得更加厉害。 “没事,陛下醒了就好。” 她一手握住宇文德的手,唇角轻轻扬动,那双眼睛,包含深情的望着宇文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宇文德才缓缓转过头,往四周站着的人身上望去。 除了柳氏,还有苏倾澜夫妇,很快,宇文德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才看到那身影,便立即挣扎了起来,身子也不住地扭动着,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宇文明,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呜咽之声。 众人也自是看出了宇文德的目光落在了何人地身上,慢慢地侧过头,也纷纷看向宇文明。 宇文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在宇文德身上扫视了一圈。 “你……你怎么在这里?” 宇文德几乎是强打着精神,指着宇文明,沉声道。 “陛下……” 眼瞧着宇文德情绪激动,顾宁忙上前扶住他的双肩,一边为他摩挲着后背,一边想让他安定情绪。 宇文明慢慢上前。 柳氏见状,警惕地当在卧榻之前,拦住宇文明的来路。 宇文明只是扫视了柳氏一眼,倒也不着急,掀开身前长袍,跪在卧榻之前,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罪臣宇文明,参加陛下。” 此举,倒是让殿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连苏倾澜和顾霆,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宇文明。 宇文德在顾宁的帮助之下,终于慢慢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抬起眼,盯着宇文明。 “罪臣宇文明,未经陛下许可,贸然回京,还望陛下恕罪。” 宇文明跪在地上,头都未曾抬起,沉声道。 听闻此话,宇文德的双眼慢慢动了动,缓缓转过头,带着些许惊讶之色,打量着殿内之人。 没有人上前。 许久之后,顾宁才对宇文德行了礼,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宇文德。 “如若这次,不是明公子及时赶回,只靠着臣妾等人,怕是难以应付此事。” 宇文德的眉眼动了动,心下更沉。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宇文明,良久之后,才慢慢地摆手,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你起来吧。” 宇文明恭恭敬敬地对宇文德叩首行礼,口中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说完,宇文明才撑住自己的膝盖,慢慢地站起身,依旧躬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垂着脑袋,未曾看向宇文德。 宇文德抬眼望着半空,眉目轻动了良久,才镇定住心神,重新看向宇文明。 “宇文明听令,即日起册封宇文明为晋王,赐居京城。”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虽然宇文明对苏倾澜一直是别有用心,可是他能与宇文德和好如初,无论是对于他们兄弟二人,或是对于朝廷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宇文德竟然真的肯让宇文明留在京城之中。 众人欢喜之后,皆将目光落在了宇文明的身上。 宇文明始终低着头,良久没有上前。 许是因为察觉到了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宇文明才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宇文德。 “多谢陛下隆恩,只是,罪臣已经决定,此事了却之后,就远遁江湖。如若陛下真的有心奖罪臣一些什么,不若答应罪臣一个请求吧?” 闻言,宇文德投去一个狐疑的目光,轻轻地挑动眉角,“什么要求?” “请陛下允许罪臣带母后离开。” 一言已出,所有人几乎都有些诧异地望着宇文明。 “带你母后离开?” 柳氏率先上前,盯着宇宇文明,狐疑地道。 “是。母后在宫中大半辈子,早已经是心力交瘁。她本人也希望能够离开宫中。” 宇文明抬眼看向柳氏。 柳氏心中还满是狐疑,却不得不转头,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也是一脸惊异之色,打量着宇文明。 许久之后,宇文德望向顾宁,“你请人去皇太后宫中,请她前来。” “是。” 顾宁答应一声,便吩咐人去请皇太后。 “母后如今身份和从前不同,便是你想要带她离开,还要问问她的意见。” “是。” 殿中,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唯独苏倾澜和顾霆,似乎对宇文明的这一答案已经了然,两人相识一笑,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之色。 很快,屋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冲进屋中,扑通一声跪倒在殿中,高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殁了。” 第515章 也与他和她无关了 “此法记载在一本古书之中。陛下知道,臣素日里最喜研究古书。至于太医院为何不知……” 宇文席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别过头,目光在众位太医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唇角轻扬,带上了一抹不屑的笑容,“或许是因为此法过于凶险,若是稍有不慎,或许会使中毒之人丢了性命。所以,太医院诸位太医,才不敢轻易尝试吧。” “那王爷就敢吧?” “皇子事关重大。臣愿意奋力一试。” 宇文席并没有看向萧绾,而是直视着宇文昊,沉声道。 “陛下……” 萧绾还有些不大安心,别过头,凝视着宇文昊,投去些许担忧之色。 宇文昊垂着眼睑,望着榻上饱受折磨的二皇子。 他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骤然收回阴沉的目光,看向宇文席。 “晋王,皇子之事事关重大,若是稍有差池……” “陛下,如若二皇子真的不幸在臣的手中出了差池,臣愿意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往日里看着避世独居,似是不愿与这朝堂的纷争牵扯过深的晋王,一朝入朝,竟然会牵涉进如此大事之中。 任凭是京城谁都知道,皇上对晋王不满已久。 如若此次,二皇子真的在晋王的手中有了什么好歹,那岂不是白白给了皇上一个机会,一个铲除晋王的机会? 阿育担忧地立在宇文席身后,几次想要开口劝阻,奈何王爷却已经应承下来,还坚定地望着皇上。 即便是阿育想要开口,也无济于事。 萧歌也是大惊失色。 她诧异地望着宇文席。 宇文席面色坚定,面颊虽然依旧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可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更加炯炯有神。 到底是为何? 为何他要卷入宫中这趟浑水之中呢? 方才,萧歌已经仔细地想过了,也将那几个太医都一一对应了一边。 这些太医,都是往日里与萧绾来往密切之人。 即便是萧绾不求他们,这些人,也一定会想出法子救下二皇子。 更何况,既然有放血这样的古方,太医们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之所以不在宇文昊的面前提起,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希望,在宇文昊的面前,营造一副事态严重之模样。 至于,这些人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萧歌不得而知。 可不管怎么样,宇文席都没有理由,蹚进这一趟浑水之中。 “好。” 不给其他人多思的机会,也不给其他人劝阻的机会,宇文昊已经沉声答应。 他冷着脸,几步走到宇文席面前,盯着宇文席的双眼,“晋王今日的话,这宫中一干人等可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晋王真的不能保住我儿的性命,到时候,可莫怪朕不念及你我的兄弟之情。” 宇文席并未答话,回望着宇文昊,看了许久,才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对宇文昊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臣,多谢陛下隆恩。” “你们,全力配合晋王。” 说完,宇文昊便扯住萧绾的手腕,“咱们去外面等着。” 如今二皇子命悬一线,他对萧绾,自是更加多出了几分柔情。 萧绾的目光,在宇文昊与宇文席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想要拒绝宇文席,却被宇文昊阴沉的目光制止。 他凑在萧绾的耳边,低声道,“听话。” 闻言,萧绾缓缓别过头,一脸惊异地望向宇文昊。 许久,她还是缓缓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慢慢地滴落。 眼瞧着皇上与贵妃都离开了,一众大臣也纷纷退到了前院之中候着。 寝殿中,除了几位太医,只剩下萧歌一行人与宇文席和阿育。 “轻烟,带阿满下去。” 萧歌将阿满往轻烟的身边推了推,低声道。 轻烟抬手,才要将阿满拉到自己身边,不成想,这孩子却哭着扑到了宇文席的怀中。 宇文席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在这么多人地面前,该如何对待这孩子。 “晋王叔,你可一定要救救弟弟,一定要救救弟弟啊。” 阿满仰起头,望着宇文席,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 他鼻尖泛红,眼底还有残留地泪水,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怜。 宇文席倒是没有想到,这孩子拦住自己,竟然是为了说这句话,不由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阿满的后背。 “大皇子只管放心,我定然会尽力救治二皇子的。” “你们先下去准备。” 萧歌将太医都打发出去,才款步上前,扶住阿满,看向宇文席,“晋王为何要蹚这趟浑水呢?那几个太医,显然是与贵妃沆瀣一气。二皇子是贵妃的儿子,他们不敢不尽力救治。” 阿满似懂非懂地仰起头,目光在二人的脸上来回游走。 “原来娘娘都看出来了。” 宇文席也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走到萧歌身前,目光警惕地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既然娘娘都瞧出此事蹊跷,难道就没有想到些什么吗?” 一道精光,从萧歌的心底一闪而过。 方才萧绾的话,骤然在她的耳畔响起:这几日,皇儿都是养在皇后娘娘宫中。 难道…… 见萧歌的眉头慢慢地蹙在一起,宇文席才立即点头,“我在这里为二皇子医治,也是为娘娘争取时间。娘娘还是早些吩咐人,看看你宫中到底有什么。切莫被人陷害了,还不自知。” 话音才落,那几个太医已经准备好东西,进了殿中。 宇文席忙退开一步,双手抱拳,对萧歌拱手行礼,“皇后娘娘只管放心,臣定然会尽力救治二皇子,保住二皇子性命。” 宇文席的声音极大,那几位太医也听得清楚。 萧歌拧眉盯着宇文席,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点头,“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本宫和陛下,等着王爷的好消息。” 说完,萧歌便拉住阿满的手,扯着他往外而去。 阿满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宇文席,直到看到宇文席满脸笑容,对他点了点头,阿满才放下心来,嘟着嘴,跟着萧歌走了出去。 第516章 离开 院中已经摆上了不少椅子,宇文昊与萧绾坐在廊下,焦灼地等待着消息。 除了二皇子的生死之外,宇文昊还在思量,如若宇文席真的失手,自己该如何处置他。 萧绾更是心急不已。 别人或许不知宇文席站出来是因为什么,可是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最是清楚。 以宇文席对萧歌的关心,若是真的下了杀手,只为给阿满的日后铺路,也并非没有可能。 如若真的那样,那自己岂不是真的害了自己的儿子? 萧绾心机不已,时不时别过头,看向屋内的方向。 直到看到萧歌牵着阿满走了出来,一双阴沉的目光望向自己,萧绾才不由心中一沉,立即别过头,不安地看向前方。 见状,萧歌更加肯定了萧绾定是另有准备。 她握着阿满,别过头,对跟在身后的轻烟低声道,“回宫嘱咐穆姑姑,好生搜了咱们宫中。看看咱们宫中,可有那胜蚕。” 轻烟闻言,面色一变,还要再问,可宇文昊也已经望向二人。 她只能低声答应一声,趁着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回了宫中。 萧歌定了定心神,牵着阿满,缓步走到宇文昊面前,“王爷既然说了有法子,想必定是有把握。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萧歌立在宇文昊身前,盯着他那双眼睛,心下却生出一丝寒意。 那双眼睛,丝毫没有为父者对孩子的关心,反而还闪烁着异样的期待和惊喜。 看来,在宇文昊的眼中,能够除了宇文席,是比二皇子的生死更加令人兴奋之事。 想到这里,萧歌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胆寒。 原来,在一个帝王的心中,手足亲情竟然都如此不堪一击。 没有什么,比稳固皇位,更加重要! 萧歌正想着,握着她手的阿满,不知何时松开了她,大着胆子上前,手指轻轻地落在宇文昊的手背上。 宇文昊一愣,目光竟然缓和了几分。 “父皇。” 阿满望着宇文昊,喉咙上下滑动,那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宇文昊。 “弟弟会没事的。” 闻言,宇文昊心底泛起了一阵暖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融化。 这孩子,自从出生以来,自己便从未亲近过他。 宇文昊虽然知道,萧绾暗地里给了他不少罪受,可是也因为他生母的缘故,从来对他不闻不问。 可今日这样的场合下,这孩子那双大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倒是让宇文昊的心中不由一动,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真的在他心底轻声呼唤。 良久,宇文昊终于勉强勾动唇角,露出了些许笑意。 阿满也不可思议地望着宇文昊,那双眼睛弯在一起,同样笑吟吟。 “好,弟弟会没事的。” 宇文昊说着,一只手握住阿满,轻轻用力,想要将阿满抱进怀中。 他手才刚刚用了几分力道,阿满却突然被萧歌凌空抱起,宇文昊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之中,仰起头,看向萧歌。 萧歌颇为紧张地望着宇文昊,一只手揽着阿满,另外一只手挡在阿满身前。 方才,看到宇文昊拉扯阿满,萧歌几乎是本能地将阿满抱了起来。 此刻,看到宇文昊惊讶的目光,萧歌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 “阿满今日受了些惊吓,臣妾先着人送他回去。” 说着,萧歌立即别过头,唤来了跟着的乳娘,吩咐乳娘,送阿满回乾坤宫。 宇文昊看着她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丝毫没有半分停顿之意,心下的失落,也慢慢地翻涌而起。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收回手,长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言。 等了足足快要一个时辰,寝殿的门,终于再度推开了。 宇文席手上的鲜血尚未完全处理干净,走出屋中,由一侧的阿育为他擦了擦额头细密地汗珠,才抬眼看向宇文昊。 萧绾也腾地站起身,一脸关切地望着宇文席,急切地等待着消息。 “二皇子已经无碍了。” 听到这句话,萧绾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快步就往寝殿之中冲去。 可宇文昊的心中,却是半喜半忧。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上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宇文席的肩膀,脸上带着一副怪异地笑容,“今日之事,真是多谢晋王了。” “都是臣该做地。” 宇文席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上一步,对宇文昊抱拳行礼,沉声道。 见状,宇文昊脸上的冷笑更重,半仰着头,便往寝殿之中而去。 萧歌也紧随其后,路过宇文席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她不动声色地对宇文席点点头,以示自己已经安排人去搜宫。 宇文席的心中不由安定几分,微微点头,向一侧退上两步,接过阿育手中 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换上一块干净地,擦了擦额头。 寝殿之内再一次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关切地望着榻上的二皇子。 他那张微微苍白的面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青紫的嘴唇,也缓和了些许。 萧绾身为二皇子的母妃,自是第一个上前,坐在榻边,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唤道,“皇儿……皇儿……” 许久,榻上的二皇子,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双稚嫩地眼眸,打量了萧绾两眼,张了张口,冒出了极其沙哑难听地声音,“母妃……” 萧绾忙答应一声,吩咐拿来了茶水,托住二皇子的后脑,一边将茶杯往二皇子的口边送去,一边轻声道,“你这孩子,这几日究竟用了些什么,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呢?” 二皇子不解地别过头,迷惘地望着萧绾,唇瓣动了动。 其他人隔得太远,根本就没有听清二皇子说了些什么。 倒是萧绾,骤然扔掉了手中的茶杯,满脸惊慌地望着二皇子,“什……什么?” 二皇子对母妃骤然露出这副样子,也是一脸的不解,迷惘地望着她。 “怎么可能是皇后娘娘?你切莫胡说!” 这一次,殿中所有人,倒是都听到了萧绾的话,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便落在萧歌身上。 第517章 悟禅 萧歌被突如其来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仿佛有不少银针一点点地摩挲而过,身上是说不出的难受。 “皇儿,你可不能胡说。若是冤枉了皇后娘娘,那母妃,便是死也难平心了。” 萧绾见众人都看向了萧歌,故意提高了声音,望着二皇子,高声道。 二皇子的双眸中,满是疑惑,盯着萧绾,不解地蹙着那双奶气的眉头。 他似乎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被萧绾凌厉的目光制止。 很快,二皇子就想起了自己去乾坤宫的第一日,母妃叮嘱的话。 他呆呆地望着萧绾,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点头,“那东西,的确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婢女,给儿臣喂下的。” 二皇子将当日萧绾告诉自己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话音才落,便见眼前的萧绾惨叫一声,身子竟然向后靠去,险些摔倒。 好在宇文昊一把扶住了萧绾。 他一手托着萧绾的后肩,目光轻动,看着二皇子,沉声道,“此事可不能随意玩笑。” 萧绾听着宇文昊的话,心中不由一沉。 听这意思,宇文昊似乎是想要为萧歌开脱? 想到这里,萧绾侧过身子,一只玉白的手,已经攀上了宇文昊的脖颈,人也依偎在宇文昊的怀中,放声大哭,“陛下,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臣妾进宫这么多年,虽然得陛下宠爱,可是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就连陛下的儿子,都容不下吗?” 萧绾的话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宇文昊无法再追问二皇子,在心中已然坐实了萧歌的罪名 ,别过头,怒目望向萧歌。 萧歌蹙着一双眼睛,眼中还有许多不解和迷惘。 见宇文昊看向自己,眼底的愤怒难以掩盖,便知自己又掉进了萧绾的圈套之中。 好在,自己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萧歌仰着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只是大步上前,掀开身前的长衫,跪在宇文昊面前,双手叠放在额头之前,对宇文昊叩首行礼。 “陛下,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绝对不会对一个年幼的孩子做出下毒这样的龌龊之事。还望陛下明鉴。” 宇文昊犹豫起来,搭在萧绾肩膀上的手,也轻轻地握在一起,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萧绾心中微动,忙侧过头,看向宇文昊,“陛下,皇后娘娘说得对。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当不会这般残忍。臣妾请旨,请陛下命人搜查乾坤宫,特别是娘娘宫中的婢女。说不定,是这些下贱之人,错了主意,切莫冤枉了娘娘才是。” 萧绾难得如此通情达理,宇文昊对她倒是多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他别过头,望着萧绾,眉头还微微蹙在一起,低声问道,“你相信皇后?” “臣妾是相信陛下。” 萧歌听着这话,不由心中暗笑。 好吗! 还真是一个厉害人物。 几句话之间,不仅坐实了自己投毒的嫌疑,还将宇文昊心中那一点子疑问都驱赶的一干二净,如今在宇文昊的眼中,萧绾定然是个为了平定后宫纷争,不惜忍气吞声的慈祥母亲的形象。 想到这里,萧歌冷然一笑。 她微微抬起眼睑,目光恰好与萧绾的双眼对在一起。 果真,萧绾看向自己的双眼之中,可早就没有了望向宇文昊的娇滴滴,反而满是挑衅和嘲讽的怒色。 “皇后有意见吗?” 宇文昊看向萧歌,沉声问道。 萧歌垂着眼睑,微微摇头,“臣妾没有意见。” 萧绾脸上的笑意更浓,似乎奸计已经成功了。 “来人。” 宇文昊一声呼唤之下,李喻很快上前。 “派人搜查乾坤宫。记住,一定要查仔细了。” 宇文昊说着,别过头,看向李喻,对他送去一个目光。 李喻很快就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是。” 言毕,李喻已经 带着人快步离开。 萧绾还靠在宇文昊的怀中,半垂着脑袋,鼻尖微微泛红,看样子似乎还在哭泣。 她瘦弱的肩膀轻轻地上下涌动,那副样子,别说是宇文昊了,即便是萧歌看了,也觉得她不过是个柔善可欺的娘亲罢了。 很快,李喻便带着人回来了。 萧绾听到屋外的动静,立即从宇文昊的怀中直起身子,一脸期待地望向院外。 意识到宇文昊正望着自己,萧绾又立即带出了几分忧愁之色,“不知李喻查到了什么。” 萧绾看向宇文昊,楚楚可怜。 那一瞬间,宇文昊只以为自己在她脸上看到的精明算计,不过只是自己一时眼花罢了。 “李喻办事,一向仔细。若是真的有什么,他定能觉察。” 宇文昊沉声道。 很快,李喻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快步进了殿中。 宇文席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李喻,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穆姑姑。 穆姑姑身侧,还伴着一个发髻散落,低着头,脸上还有些许泪痕的小丫头。 看到那小丫头,宇文席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难道是没有来得及发现下毒之人?真的被李喻揪出来了? 他微微侧过头,扫视了萧绾一眼。 眼看着萧绾脸上已经挂上了抑制不住的愉悦,宇文席的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那猜测也越发让他胆寒起来。 “陛下。” 李喻与穆姑姑引着那小丫头,跪在宇文昊面前,跪地行礼。 宇文昊面色阴沉,扫视了三人一眼,沉声问道,“如何?” “奴才赶到的时候,穆姑姑正扯着这小丫头往乾坤宫外而来呢。奴才询问了两句,穆姑姑说,她已经找到了下毒之人。奴才担心笨嘴拙舌地说不清楚,索性请了穆姑姑一起前来。” 听了李喻的这番话,宇文席的心中才逐渐安定下来。 看来,萧歌早已经有了准备,自己倒是多虑了。 想到这里,宇文席不由别过头,望了萧歌一眼,眉眼动了动,带着几分笑意。 一阵血气上涌,却又惹得他躬着身子,咳嗽起来。 “抬起头来。” 宇文昊盯着那小宫女,沉声道。 第518章 又入江湖纷争 在山间,似乎天色都比较容易暗淡。 那悟禅大师离开才没有多久,苏倾澜便觉得四周都已经暗了下来,很快,屋外就只有一阵阵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屋檐落下的声音。 顾霆坐在自己对面,也一直垂着双眼,一动不动。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霆,你觉得这悟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良久之后,还是苏倾澜第一个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她微微挑眉,望向顾霆,喉咙轻轻地动了动,眉眼之中,还有几分淡漠之色。 “他能一眼就瞧出你我身份特殊,定是个有些真本事的人。”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要告诉他?” 顾霆没有答话,抬眼望向苏倾澜。 她就坐在榻边,一只手搭在隆起的腹部,眉目之中,带着些许令人动容的委屈。 顾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才要往苏倾澜的身边走去,却听到屋外传来了小武子的声音,“什么人?” 紧接着,便听到小武子一跃而起,不知和什么人战在了一处。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苏倾澜立即站起身,和顾霆一同往外而去。 屋外在一片片漆黑之中,一脚踩在廊下,还能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那水花打在苏倾澜的裤腿上,泥点也微微飞起了几分。 院中倒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可是抬眼看去,却见两道黑影从屋顶一跃而过。 “什么人?” 顾霆上前一步,沉声道。 很快,屋顶便又起来一人。 流云从屋顶飞身而下,到了顾霆面前,还在喘着粗气,“将军,方才屋顶有人。” 闻言,顾霆的眉头紧蹙,“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流云摇摇头,“小武子已经去追了。” “我们离开京城之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宁儿都是瞒着的。怎么会有人跟着咱们呢?” 苏倾澜慢慢上前,一只手还撑在腰后,面色凝重紧张,望着屋顶上飞身而出的人影。 流云也快步上前,扶住苏倾澜。 “小武子既然已经去追了,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顾霆仰着头,盯着那屋顶的方形,心下的不安却越发浓郁了起来。 苏倾澜说得对。 他们离开之前,为了以防行踪泄露,就连顾宁都不知道。 对外,只说苏倾澜身怀有孕,顾霆要陪在身边,这些时日,都不会上朝。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很快,小武子便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额头上还在滴答滴答地向下落着水珠。 “这是怎么搞得?” 流云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小武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小武子,惊讶地问道,“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那人抓到了吗?” 小武子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此人身手颇高,我连和他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跑掉了。” 小武子说着,郁闷地接过流云手中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 “主子,这人瞧着不像是京城出来的人。” “为何?” “他身法实在是有些诡异,我看倒像是江湖门派之人。要不要吩咐人好生查个清楚?”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这事情倒是边的更加扑朔迷离了。 江湖门派之人,为何要跟着他们呢? 顾霆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罢了。这里是灵山,四处都是古庙,说不定,只是什么人今日看到了我们,有些好奇罢了。你们早些歇着吧。” 说完,顾霆也不管流云和小武子如何惊讶地望着自己,只转过身,扶住苏倾澜,转身进了屋中。 对于顾霆这举动,苏倾澜也生出几分惊讶。 她一只手被顾霆握住,侧过头,打量着顾霆,想要问些什么,可是瞧到顾霆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问起。 两人回了屋中,顾霆关上门,特意又熄灭了两根蜡烛。 见到顾霆这副样子,苏倾澜不由挑眉,略带不解,打量着顾霆,“你……你这是怎么了?” “澜澜,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看着顾霆紧张的样子,苏倾澜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了起来。 “此前,我调查过江古派之事。” 顾霆的眉头皱在一起,垂着眼睑,右手搭在苏倾澜的腿上,半低着头,思量许久,才抬眼看向苏倾澜,“当时,为了调查江古派,我派出了不少的好手。也因此,惊动了许多江湖门派。后来,我们探知了一些关于江古派的秘密,便有人上门,想要与我联手对付江古派。可因为当时,还难以断定江古派究竟是什么来头,我才压制此事,不许旁人随意插手。此次咱们离京,虽然是为了私事。可是,对于那些人而言,说不定,认定了,咱们是为了调查江古派之事。”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是想要跟着我们寻到江古派?” 顾霆点点头。 “可……可不是说知道江古派秘密的人,最后都死了吗?” “是啊。所以他们就想要拿我们做炮灰。今日之所以会前来偷窥,想必是因为瞧到了白日里的事情,特意想要来看看。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今日那悟禅大师,就是江古派的什么人呢。” 虽然这些事情听上去没头没尾,有些难以理解,可苏倾澜却还是垂眉思量着,将前因后果都在心中过了一遍。 “这些人若是只要跟着咱们,寻到江古派的人,倒也算了。可他们若是还想要将江古派一网打尽,那咱们岂不是成了他们的帮凶?何况,在没有验证雨伯的话之前,江古派是咱们最后的指望了。” 苏倾澜望着顾霆,将自己所思,一一告诉顾霆。 顾霆也缓缓点了点头,心中也多出了一阵不安。 “如若他们真的是冲着江古派来的,我倒是有个法子,能逼出这些人。” 顾霆哦了一声,惊讶地望向苏倾澜,挑动眉角,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往苏倾澜的面前凑近几分,轻声道,“什么办法?” 两人凑在一起,苏倾澜在顾霆的耳边,低声了些什么。 第519章 害怕公鸡 清晨。 山间的清晨,将空气之中的新鲜味道衬托得更加浓郁不已。 苏倾澜自从怀孕以来,倒是对这样的味道,多出了几分贪婪之感。 她站在门边,身子微微地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抬在眼前,遮挡住从头顶一泻而下的阳光,双眼眯在一起,打量着院中那两棵说不上名字的树。 “醒了?” 顾霆从院外而来,一瞧到她,便轻声唤道。 苏倾澜答应一声,笑了笑,缓步上前,“怎么样?” “悟禅果真是个聪明人。知道昨夜咱们被人窥探,一早就猜到了我会前去寻他。” 苏倾澜轻轻地挑眉,眉心蹙在一起,思量了一会儿,“你告诉他了?” “我只说他的猜测是对的,我们的确有特殊命数。他自己便猜到了。他说,每隔个十年左右,总是会出现一个重生之人。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寻找究竟为何会如此。” “每隔十年,会出现一个?这么说,我们不是唯独的两个?” 苏倾澜有些惊讶地望着顾霆,心中骤然多出了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顾霆思量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方才听到悟禅这么说,他的心中也是颇为震惊。 难道说,是有人特意在制造重生之人吗? 若是真的那样,那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究竟想要做什么? 重生了这些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当时,也是一系列的问题骤然而来。 苏倾澜拧着眉头,别过身子,侧身对着顾霆,“那江古派的事情,你同他说了?” “他答应,若是我们想要寻出背后指使之人,他可以帮忙。” 两人正在说话,小武子却悻悻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笑意,此刻都有些前仰后合的流云。 “你还笑!” 才进了院中,小武子骤然停下脚步,流云向前走了两步,却一下子撞在了小武子的身上,这才停住脚步,抿着唇,憋着笑,望着小武子。 小武子颇为恼怒地瞪着流云,活生生地将流云的笑容逼了回去,才冷哼一声,转过身,便要走。 流云见他真的动了怒,才快步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只是随意说说,你莫要往心中去吗。大不了,我同你道歉就是了。” 哪知道,小武子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非但没有减缓半分,反而还加快了了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苏倾澜和顾霆身边。 “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见小武子垂眉搭眼,嘟着嘴,半低着头,一脸不悦,不解地问道。 小武子有些恼火地抬眼扫视了流云一番,“主子问问她吧。” 小武子跟在顾霆身边多年,行事一向十分有分寸,绝对不是个情绪起落相差过大之人。 因而,看到他这副神色,苏倾澜也有些诧异,不由别过头,看向流云。 “方才我们去古庙外,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昨日小武子追着那人跑出去的痕迹,也好看看,是不是能寻着痕迹,找到些什么。” 流云说着,已经不由自主地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笑得十分克制,抿着唇瓣,低着头,眉眼弯弯,总是小心翼翼地扫视小武子两眼。 “找到什么了?” 顾霆接过了流云的话头,沉声道。 “我们追着痕迹,一路到了一处山涧。小武子说,昨日那人就是在山涧附近消失的。他也是一不小心,落进了山涧之中,才会弄得满身都湿漉漉的。于是,我们就沿着山涧继续寻找。” 小武子和流云沿着山涧一路向上,寻找昨夜那人可能藏匿的地方,结果果真在山涧边寻到了一处小山洞。 从那山洞所处的位置来看,若是昨夜,趁着夜色,那人钻进了山洞之中,的确有可能躲过小武子的追捕。 小武子原本想要唤着流云一起进去,可是看到流云已经走远了。 加之昨夜自己独身追寻那人,非但没有追到,反而还跌进山涧之中,搞成那副狼狈的样子,小武子本就一肚子的怨气,更是加深了他想要找到那人的决心。 于是,小武子索性独身一人,钻进了山洞之中。 山洞外面虽然小,可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他寻了一圈,果真发现,山洞里有烧过柴草的痕迹。 这就说明,昨夜这山洞之中,还有人活动。 小武子欣喜若狂,只觉得自己的推论又一次被印证了。 他也来不及告诉流云,便一直守在山洞之中。 等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果真听到山洞之外有了动静。 很快,就从山洞之外走进一人。 那人不仅速度很快,警惕性也极其高,一进山洞,就立即意识到,这里还藏有第二个人。 很快,他就与小武子交上了手。 听到这里,顾霆的心悬在喉咙之中。 “昨日那人武艺高强,可有探出,他是哪个门派的?” 顾霆看向小武子,十分紧张地问道。 小武子正要答话,流云却笑得更加大声了。 眼瞧着小武子和顾霆都看向流云,苏倾澜咳嗽一声,示意她不可如此放肆。 流云这才收敛了笑意,接着道,“我听到声音,就赶去了。哪知道,小武子已经被人家制服了。” “制服了?” 这次,就连苏倾澜都诧异不已。 她是见到过小武子的本事的。 即便是对方身手再好,也不至于在一时半刻就能将小武子制服。 更何况,小武子竟然还是如此毫发无伤地回来的。 “怎么制服的?” 苏倾澜打量了小武子两眼,有些不解地看向流云。 “那人哪里是什么高手,根本就是这山中的一个农妇。她在山洞之中藏了不少鸡蛋,今日是去取的。好巧得是,那农妇还带着一只大公鸡。小武子平日里瞧着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谁知道,竟然会怕那只大公鸡。” 流云笑得更加欢愉。 “你还说!” 小武子看向流云,厉声道,“我小时候,被公鸡追过,自是害怕这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吗?” 说完,小武子十分委屈地低下头。 第520章 山火 本以为,是寻到了什么重要线索,想不到,不过是这两人的一番说笑而已。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也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武子和流云自从成婚以来,便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即便是顾霆也对二人无计可施。 “算了,那农妇没有再说什么吧?” “奴婢给了她一锭银子,她自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临走的时候,警告小武子不要再去那山洞偷鸡蛋了。” 小武子低着头,嘟嘟囔囔,“那山洞里哪里有鸡蛋啊。我寻了一圈,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 见小武子这副委屈的样子,苏倾澜也不由笑出了声。 “既然是藏,自是会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苏倾澜的话才说到一半,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一闪而过。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小武子,沉声道,“那山洞在哪里?” “就在山涧旁边。” 小武子尚且为意识到苏倾澜言语之中的异常,还是用那嘟囔的声音回答道。 可顾霆却已经看出了苏倾澜的紧张,不由上前,盯着苏倾澜,“澜澜,你这是怎么了?” “小武子,带我去那山洞。” 小武子不明所以,但是见苏倾澜神色紧张,只得立即答应一声,便引着苏倾澜往外而去。 四人一路往山涧而去,尚未走到山涧附近,便看到山上冒起了一阵白烟,有不少道人,正在匆匆忙忙地往山上去。 顾霆忙随手拉住一个道人,问道,“小师傅,这山上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山上突然着了山火。” 那小道人说着,便快步往着火的那边而去。 “这……这不就是那山洞的方向吗?” 小武子看着冒着白烟的方向,高声道。 “晚了。” 苏倾澜仿佛脱了力,长出一口气,停住脚步,双手撑在身后,只半抬着头,看着那股子白烟,一言不发。 就连顾霆,都不知道苏倾澜为何会骤然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缓步上前,扶住苏倾澜的肩膀,单手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了两下,轻声问道,“澜澜,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这灵山虽然古庙十分多,围绕着灵山也有不少传说。可是,正因为灵山的诡异之处,灵山上,早就没有了村民。更别提,还有什么藏鸡蛋的农妇了。” 苏倾澜盯着那山火的方向,唇角微微扬动,缓缓摇头,低声道。 闻言,顾霆的一道剑眉也猛然蹙在一起。 “没有村民?那那农妇是哪里来的?” 几人之中,唯独流云,还听得云里雾里,眨着眼睛,望着几人,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傻!” 小武子忙一把扯住流云,沉声道,“那农妇,一定是昨夜的人假扮的。” 流云这才恍然大悟。 “昨夜那人是个女的?” “昨夜天色已晚,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更别提在追逐之中,去辨认对方的性别了。只是此人,定然也没有想到,小武子今日竟然会按照痕迹追到那山洞去。我猜想,她今日前去山洞,原本也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偶然遇到了小武子,索性装作自己是个农妇。” “可是,她的确打扮得十分素净,手里还拎着一只鸡。” “如若真的只是藏鸡蛋,何苦非要拎一只鸡呢?只消将鸡蛋拎去便是了。这些人,受过训练,一定知道如何伪装自己。那只鸡,不过就是想让你彻底相信她的身份罢了。” 听了顾霆的话,小武子抬手重重地落在一侧的树上,“可恶!竟然让她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流云见三人面色都不大好,只得打着圆场,道,“好在,小武子今日总算是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若是我们下一次再遇到了,定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没有用。江湖上多得是易容之术。今日她是农妇,明日说不好就变成咱们身边的哪位小道人了。只要我们没有抓到她,便难以辨明她的身份。” 苏倾澜有些无奈地望了流云一眼,微微摇头。 流云闻言,啊了一声,也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嘟着嘴,打量着几人。 显然,流云也未曾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如此棘手难办。 那山火一直烧到了午后,不少小道人都出去救火,回来的时候,皆是灰头土脸。 午后,悟禅安排古庙之中,加了餐,那些脸上还留着灰色的小道士们,围坐在长桌边,灰头土脸,纷纷只顾着将自己盘中的饭菜,往口中送,没有一点声音,显然是已经疲累至极。 小武子瞧着这些小道人们疲累的模样,愧疚不已。 如若不是自己没有能及时地识破那人的计谋,或许就不会让这些小道人如此辛苦一场了。 为了弥补心中的悔愧,他索性帮着一同给这些小道人们分发粥食。 和小武子一同抬着粥桶的道人,瞧着年纪尚小,眉眼弯弯,十分灵动。 “这位施主真是好心啊。” 那道人一边抬着粥桶,一边看着小武子,若有所思地道。 小武子面露几分尴尬之色,笑了笑,“我们昨日投宿在你们古庙之中,自是要为你们做些事情才是。” “哎……方才,我们主持去瞧过了,那山洞是有人故意纵火的。真是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可恶。那山洞附近的几棵百年老松树,都已经被毁了。” 闻言,小武子脸上的愧悔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阿七,这里。” 身后有个道人,对那小道人摆摆手。 阿七瞥了小武子一眼,便对那小道人摆摆手,抬着粥桶,往那小道人身边走去。 小武子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想到今早那个‘农妇’的样子,他心下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也当真过分,如若只是想要毁了山洞之中的痕迹,只消将那些痕迹毁去便是了,作何非要纵火呢? “小武子……小武子……” 小武子正在沉思的时候,不知道流云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轻轻拉扯了两下他的衣袖,抬眼望着小武子。 第521章 奇怪的规矩 小武子一愣,手中的勺子险些跌落。 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流云也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扬动下巴,指了指站在长廊下的苏倾澜和顾霆,低声道,“主子吩咐你过去呢。” 小武子这才答应一声,将勺子交给流云,快步往前而去。 才走了两步,他身边闪动而过一个人影,小武子骤然停住脚步,别过头,盯着那人影看去。 原来是方才那个阿七。 他拎着粥桶,正在往另外一边慢慢地挪动。 小武子盯着那阿七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说不定是自己多想了。 “主子。” 小武子至长廊之下,对苏倾澜和顾霆行了礼,“何事?” “我们推测,今日那农妇既然已经在你的面前露了脸,按照这些江湖人做事的风格,如若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必然不会就此收手。” 小武子有些不解地望着苏倾澜,“夫人的意思是?” “这几日,你还是留在房中。如若不是出了什么必要的事情,不要出来走动了。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流云去做。” “主子,您是担心,那妇人会来杀人灭口?” 小武子本就因为今日的事情有些沮丧,听到顾霆这句话,更是心中愧恨恼恨,声音也不由地提高了几分。 周围人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看向小武子。 顾霆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满,打量了小武子两眼,沉声道,“你喊什么?” 小武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有些激动。 他长叹一口气,垂下眼睛,颇有些难为地盯着地面,脚尖也来回地滑动了两下。 “可是,流云一人如何能保护你们二人呢?” “那人既然选择了偷听,显然是不想对我们怎么样。反而是你。她在你面前露了面,多少会有些忌惮。说不定,会对你下手。让你暂时留在屋中,不要走动,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说不定,他一着急之下,反而会忙中出错。” 苏倾澜见顾霆的面色也慢慢地难看起来,忙接过了话头,试图将气氛缓和几分。 小武子倒也是个聪明之人,听到苏倾澜这么说,这才垂着脑袋,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你回去歇着吧。饭食我自会安排人给你送去的。” 顾霆瞥了小武子一眼,脸上的愠怒尚未消散。 待到小武子悻悻然地离开之后,苏倾澜才挽住顾霆,不解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小武子伺候你这么多年,一向是兢兢业业,也从不见你对他发火。” 顾霆长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苏倾澜的手背,“这小武子自从离京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我猜,定是因为从前在京城,他身边总是有那么一群人,听他的号令。如今,要自己亲力亲为不少事情,只怕他也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情上,难免失了分寸。像今日这样的事情,若是换成从前,他定然能够识破。” 苏倾澜也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她望了一眼方才小武子离开的背影,不由心中涌动而起一阵苦涩。 想起小武子从前在顾府之中,做事的确周全,正如顾霆所说,像是今日这样的招数,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能够识破。 连小武子的警惕性都不由松懈了几分,那自己和顾霆的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抬眼看向顾霆。 就在她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阿七拎着粥桶,走了过来。 他立在顾霆和苏倾澜身前,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对二人躬身行礼,“方才那位帮着一起施粥的施主可是二位的朋友?”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瞧着,他这些时日,许是有些犯小人,要好好静心才是。” 闻言,苏倾澜不由挑眉。 她盯着阿七,“你怎么瞧出来的?” “施主不知,我们入山第一日,便是学了如何观面相。方才那位施主,心浮气躁,想必这几日定然不大顺利。两位既是他的朋友,就该提醒他才是。” 苏倾澜不由有些惊讶,这古庙之中,当真是藏龙卧虎。 瞧着这个唤作阿七的小道人,也不过只是十几岁上下的样子,模样清秀,不是什么历经沧桑之人,瞧人竟然也这般准确,当真是让人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苏倾澜对那阿七微微躬身行礼,“多谢小师傅提醒,我们自会告诉他的。” 阿七答应一声,恰逢那边有人唤他,这才道了礼,就快步往另外一边而去。 顾霆的目光被这阿七吸引,眉目挑动,盯着他的背影。 “你瞧什么呢?” 苏倾澜才一回过头,却见顾霆一动不动,竟然正盯着那阿七的背影,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你就不觉得,这阿七看上去有些不同吗?” 苏倾澜不解。 她也盯着阿七。 他正拎着粥桶,给那些小道人们盛粥,时而还和几个师兄弟说笑一番,倒是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可是瞧出什么了?” 顾霆依旧盯着阿七,看了良久,慢慢地摇头,收回目光,沉声道,“许是我瞧错了吧。” 可是,那阿七轻盈的步态,却始终在顾霆的眼前浮现晃动,总是让他觉得,似乎和其他小道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流云一直在前院忙碌着,一边给那些道人们分发粥食,一边也有意无意地向他们打听着这山中的情况。 阿七始终跟在流云身后,听到那些道人同流云讲山中之事,偶尔也插上两句嘴。 原来,这山中竟然真的没有住户,只有三四座古庙。 他们这座是在最低处,山上还要几座。 “那今日救火的时候,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这几座古庙之间,划分得十分清晰。那个山洞,还在我们古庙控制的范围之内,其他古庙之中的人,如若不是下山,或是之前就送了拜帖给主持,是绝对不会前来的。” 这倒是古怪。 流云从来没有听说过,山中的古庙,竟然也会划分地界。 “那若是山外之人前来呢?” 第522章 真假阿七 那小道人一边从阿七的手中,接过已经盛满的粥碗,一边扬动下巴,指了指山上的方向,“除了我们,这山上其他的古庙,都留有人在边界之处。只要是外面来的人,若是想要过了线,必得要受一番盘问才是。” 流云更是好奇。 她从来只听说过这每个国家与国家之间,有这样的界限,却不知这灵山上的古庙,竟然也有这样的规矩。 突然,流云想到了什么,骤然将自己手中的勺子,交给阿七,快步往廊下而去。 阿七瞥了流云一眼,倒是露出几分笑意,继续给其他小道人盛上了粥。 流云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顾霆和苏倾澜,说完之后,还补充上一句,“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去山上的古庙问问,若是这两日,没有人上过山上的古庙。而那个偷窥之人,又不想这么早就离开,那她必定只能留在这古庙的范围之内。如此一来,是不是想要知道她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顾霆与苏倾澜相望一眼,二人都点点头。 如若这山中当真有这样的规矩,那流云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流云,你这就去山上问问。” “是。” 流云答应一声,便快步离开了。 忙碌了一早上,苏倾澜也觉得身上有些不适,本想要离开,不想却见顾霆还在盯着那阿七看。 “两位。” 就在苏倾澜想要问问,顾霆到底觉得这阿七什么地方奇怪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悟禅的声音。 他立在二人身后,躬身行了礼,顺着顾霆的目光看了两眼,道,“今日山中大火,想必惊到二位了吧?” 顾霆忙摆摆手,“那倒不至于。主持,这位施粥的小道人,也是古庙中的人吗?” 主持顺着顾霆的目光望去,点点头,“他唤作阿七。已经在庙中有三四年了。” “他一直都在庙中?” “是啊。这孩子颇有些灵气,加上他为人也忠厚,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便将他留在了庙中。” 顾霆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心中的疑问,却没有因为悟禅的这些话,而减弱半分。 苏倾澜轻轻拉扯了两下顾霆的衣袖,低声道,“我有些疲累,回去歇着吧。” 顾霆这才答应一声,便与苏倾澜一道离开了。 回到禅房之中,他眼前却还是浮动着阿七轻盈的步伐,还有他时而与其他小道人们交流时候的模样。 一切都是那样正常。 可是不知为何,顾霆总觉得,那样子,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见顾霆始终拧着眉头,苏倾澜有些好奇,“那阿七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顾霆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苏倾澜。 听完之后,苏倾澜回忆了一下阿七的样子,却是摇摇头。 她也实在没有瞧出,这阿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许是你多虑了吧。” “或许吧。” 顾霆说着,将桌上的茶杯递给苏倾澜,“可总觉得,这阿七行为似乎有什么不妥当。就是说不上,究竟是何处……” 顾霆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施主,我奉命来给二位送些饭食。” 屋外传来了阿七的声音。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忙将自己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看来,当真是不能随意乱说话,否则总会被人听到的。 顾霆起身给阿七开了门,将他迎了进来。 阿七手中还拎着食盒,放在桌上,对苏倾澜颔首行礼,“这是主持特意吩咐,给两位准备的饭食。” 苏倾澜道了谢,接过饭盒,打开一瞧,里面都是一些热气腾腾的粥饭。 “主持有心了。这是,方才怎么不给我们呢?倒是有劳你跑一趟。” 闻言,那阿七的脸上,迅速闪过一道犹豫的神色。 虽然他很快就稳住了面色,但那神色还是被苏倾澜捕捉到了。 苏倾澜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难道真的被顾霆猜准了?这阿七果真是什么有特殊身份之人? “许是因为忘记了吧。” 阿七随意寻了个借口,道。 苏倾澜盯着阿七的双眼,思量了一会儿,才道,“这前院还要你忙,后院还要你操持。你一人忙得过来吗?” “这古庙也没有多大,自是忙得过来。” 说着,阿七向后退了一步,对苏倾澜躬身行了礼,便要离开。 他才后退两步,苏倾澜骤然站起身,对顾霆道,“将军,拦住他!” 顾霆闻言,一愣,本能地就到了阿七身后。 “你不是阿七。” 苏倾澜盯着一脸慌乱之色的阿七,沉声道。 顾霆不解苏倾澜为何会有这样的推断,却还是上前,扭住了阿七的胳膊。 阿七大叫一声,“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真正的阿七在前院施粥,我们方才才见过。” 那阿七却连连摇头,“施主,您究竟在说什么啊?是主持吩咐我给你们送来饭食的。” “是吗?这样吧。我们去前院瞧瞧,就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了。” 说着,苏倾澜便对顾霆扬动下巴。 顾霆答应一声,扭着那阿七就往前院而去。 哪知道,手下的阿七骤然扭动起身子,大叫一声,竟然一把将顾霆推开了。 顾霆一时不防备,向后跌退两步。 苏倾澜见状,立即上前,一转眼的功夫,已经与那阿七交战在一起。 这一交手之下,苏倾澜便知道小武子说的没错。 这阿七的功夫,实在是高深莫测。 尤其是他的身形步伐,果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两人才战了几个回合,苏倾澜便不由地有些吃力。 好在这个时候,顾霆已经迎了上来。 随着顾霆的加入,战局瞬间便发生了转变。 阿七不由地有些吃力,应付起来也是步步后退。 苏倾澜担心,若是再这样下去,这阿七说不定会脚底抹油溜走,便对顾霆高声道,“将军,别留情。” 顾霆闻言,立即上前,果真是下了死手。 眼看着就要擒住阿七。 忽然,阿七地面前,却升起了一股浓烟。 第523章 线索断了 待到那股浓烟消散之后,方才还在屋中的阿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霆拨开这股散发着异香的浓烟,咳嗽两声,掩着口鼻,往前而去。 却见屋门已经被打开了,显然,那阿七是从门中离开的,依稀之中,他似乎还看到,一个人影,从屋顶一闪而过。 那股浓烈的香味,呛得苏倾澜也不住地咳嗽着。 她捂着腹部,也快步上前,立在顾霆身侧,顺着顾霆的目光望去。 “此人武艺高强,又会这样的技艺,不好对付。” 顾霆盯着那屋顶的方向,脸上的阴鸷更加浓郁。 想到方才那阿七的武艺,苏倾澜也不由紧张起来。 隔壁屋中的小武子也扯开了屋门,快步冲到了两人身边,“主子,夫人,没事吧?” 顾霆摇摇头,重新折返回屋中。 小武子也跟着二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散落着的粉尘,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去查查,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小武子立即答应一声,蹲下身子,将那些粉末往自己的帕子之中蹭了些许,才要离开,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重新看向顾霆和苏倾澜。 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倾澜对小武子摆摆手,“他已经暴露了身份,惊动了我们。想必短时间之内不会来了。” 小武子这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倾澜这才走到顾霆身边,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他的后背,别过头,眉眼之中,带着些许笑意,望着顾霆。 顾霆也转过头,抬手握住了苏倾澜搭在自己肩膀上,玉白的手指,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此人武艺如此高强,咱们一时也难以应付。” 苏倾澜担心顾霆会因为没有抓到那人,心中恼怒,轻声安慰道。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费尽心思,非要探听我们的下落。” 顾霆说着话,微微别过头,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那只食盒之上。 很快,苏倾澜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自是也看到了那只食盒。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苏倾澜打开盒子,顾霆已经折返进寝室之中,从随身携带着的行李中,取出了一根银针。 二人将银针依次扎进了食盒之中,所有的食物之中。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食物中,竟然没有一样东西含毒。 “此人煞费苦心,将这些东西送进咱们屋中。可却又没有动什么手脚?” 苏倾澜低声嘟囔着,也不知是在与顾霆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顾霆看着丝毫没有变化的银针,心中也是一阵不解和不安一同涌动而来。 一直到了夜间,小武子才回了古庙之中。 他将那些东西,交给了一直跟着他们的暗卫。 暗卫之中,自有熟悉这些粉毒的人,很快就验出,那是一种迷烟提炼得来的。 这种东西,虽然在朝堂上甚少见到,可是在江湖上,实在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但凡是行走江湖之人,手中都有这样的玩意儿,左不过只是种类不同罢了。 听完小武子的话,顾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就是说,唯一的线索,还是断开了。 “主子,要不要再仔细追查,到底是哪些人会用这一类的迷烟?” 小武子沉声问道。 顾霆没有答话,只是慢慢地摇摇头。 并非顾霆不想要追究此事,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流云给几人倒上了茶,将下午自己和古庙中几个道人聊天得知的阿七的身份,一一告诉顾霆和苏倾澜。 虽然这阿七是个颇有修道天分之人,可是对于这件事情的帮助却并不大。 想必,对方之所以会假扮成阿七的模样,也不过只是因为,阿七原本就是古庙之中,做杂活的道人。 比起其他道人,他能够更加顺利地进入各个屋中。 一切又一次陷入了扑朔迷离之中。 苏倾澜有些困乏,只得吩咐流云和小武子先回去歇着。 左右这几日,此人定然不会前来,倒是给了他们机会,好好调查一番。 小武子和流云离开后,两人打点一番,很快便歇下了。 躺在卧榻上,苏倾澜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待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这一觉,苏倾澜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一早,人还没有起来,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苏倾澜皱着眉头,抬起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却见身边也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紧接着,便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今日有贵客途径古庙,今日有贵客途径古庙。” 苏倾澜不由一怔。 也不知是什么人,经过古庙,竟然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她才翻身起来,却见屋门被人一把推开,流云面色凝重,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屋中。 她几步冲到榻边,不等苏倾澜问话,已经高声道,“小姐,是风抿中。风抿中来古庙了。” “风抿中?” 如若不是流云说起,苏倾澜已经要忘记这个人了。 他从前,是皇后手下之人,看他与皇后的模样,想必他对皇后还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感情。 后来,也是他护着宇文明在外漂泊了那么些时日。 宇文明回京之后,此人一直没有露面,苏倾澜都快要忘记了还有此人的存在。 此刻听到流云提起,苏倾澜不由面色一沉。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 流云的呼吸依旧未曾调匀,胸口还在上下地起伏,“只是,看他那样子,这悟禅大师,似乎和他也是旧相识了。” 对于这点,苏倾澜倒并不惊讶。 像风抿中这样的人,行走江湖多年,定然会结实不少能人异士,与悟禅大师这样的人相识,也不算是什么奇怪之事。 “将军呢?” “已经去前厅了。” “风抿中见过将军。” “是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将军似得。” 这倒是稀奇。 苏倾澜思量片刻,下了榻,“引我去瞧瞧。” 第524章 有备而来 古庙的前厅,站满了人。 庙中的小道人们,也都未曾见过自己的师父如此隆重地接待过友人,不免对来者的身份,多出了几分好奇,纷纷涌在门边,探头,往内瞧去。 风抿中与悟禅大师一同坐在主座的位置上。 顾霆因为是古庙的客人,也坐在客座之位上。 陪侍在几人身边的,都是悟禅大师的弟子。 那个阿七,也在厅中侍候茶水。 “此次经过京城,总想着要来拜访你这位老朋友。” 风抿中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笑吟吟地转过头,望向悟禅大师,唇角轻轻扬动,低声道。 “我们也多年未见了。听说,你这些年,不仅仅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名堂,就连前些时日,京城之事,也有你的份?” 悟禅一边说着,一边似有似无地望向顾霆。 如若不是顾霆超高的注意力,想必也难以意识到,悟禅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看向自己。 “什么名堂不名堂,只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在悟禅大师的面前,这风抿中倒是多出了几分谦卑。 他说着话,侧过头,瞧了一眼顾霆,唇角挂着些许笑意。 悟禅大师一直没有为二人引荐,想必是已经猜测出了二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此刻见风抿中望向顾霆,悟禅大师非但没有接过风抿中的话头,反而还端起茶杯,呷了两口,看到二人对视在一起的目光,也只当做没有看到。 “一别多日,将军别来无恙啊。” 还是风抿中率先打破了厅中的沉默,眼含笑意地盯着顾霆。 顾霆右手抵在身侧的小方几上,轻轻地点动了两下,“风大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我府上通知。可见,是风大侠对我见外了。” 围在厅中的小道人们,听到风抿中对顾霆的称呼,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谁也未曾想到,这几日住在古庙之中,瞧着不大起眼之人,竟然会是京城来的将军。 “将军此行,只带着自己的夫人,和两个随从?” 风抿中看似是在提问,可这问题,却让顾霆的心中一沉,不由挑眉,望向风抿中。 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在风抿中的监视之下。 “风大侠果真是消息灵通啊。” 顾霆的面色也不大好,沉着脸,冷声道。 风抿中不置可否地耸动肩膀,脸上还是一样的笑意。 “怎么不见夫人?夫人怀着身孕,还要和将军如此长途奔袭,实在是辛苦。” 听出了风抿中话中的含义,顾霆脸上的冷漠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没有回答风抿中的话,而是与他四目相对,搭在小方几上的手,也慢慢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脸上还带着怒气。 “风大侠。” 倒是一侧的悟禅,打断了二人沉默的对视,有些不满地扫视了风抿中一眼,沉声道,“来我古庙的,都是我悟禅的客人。你我又是多年好友,切莫生事啊。” 风抿中这才哈哈一笑,没有再多言,重新端起茶杯,品起了茶水。 “风大侠如此惦记我,倒是让我惶恐。” 厅外,传来了苏倾澜淡然的声音。 很快,围绕在厅外的小道人们,便都侧过身子,给苏倾澜让出了一条道路。 她大着肚子,走路的速度颇慢。 身后的流云紧跟着苏倾澜,右手还搭在腰间,那里有一根细长的软剑。 待到进了厅中,苏倾澜先对悟禅大师屈膝行礼,又抬眼望向风抿中。 上一次见到苏倾澜,风抿中便觉此女子绝非凡品。 她的胆识和气魄,远远在不少女子之上。 此刻,见她盯着自己,风抿中心中那种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少夫人的肚子已经这般大了。” 风抿中盯着苏倾澜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尖上,唇角轻轻地扬动,慢慢地站起身,就要往苏倾澜的身边走去。 风抿中人都尚未站起身,搭在扶手上的手,已经被坐在一侧的顾霆一把按住。 他面色一顿,不解地望向顾霆。 顾霆冷然一笑,扬动下巴,指了指风抿中身后的椅子,“风大侠有什么话,还是坐着说吧。” 风抿中别过头,与顾霆对视了一眼,淡然一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苏倾澜这才走到顾霆身边,流云立即拉开了一侧的椅子。 她才坐定,顾霆已经握住她玉白的手,似乎在宣示主权一般地将苏倾澜往自己的身边拉近几分。 风抿中不由叹了一口气,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少将军对夫人如此用心,这些年你将少夫人呵护得如此好。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少夫人也会因为将军,挺着肚子,还要跟着将军在江湖之中,四处漂泊。” 闻言,顾霆面色微微一顿。 他虽然还低着头,可是那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丝寒意。 苏倾澜坐在顾霆身侧,自是看到了那股寒意。 她最了解顾霆的性子,知道顾霆只要露出了这等模样,便是怒火中烧。 这里是古庙,苏倾澜可不希望顾霆闹出什么乱子来。 更何况,虽然苏倾澜和风抿中没有什么过深的交集,却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个胡乱说话行事之人。 风抿中若是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是故意挑衅顾霆。 至于,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苏倾澜一时还参之不透。 她索性拉住了顾霆,微微摇头,抬眼看向风抿中。 果真,风抿中的唇角带笑,正望着顾霆,那眼中冰冷之色,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将军,风大侠一向是个说笑之人,将军难道不知道吗?再说了,风大侠并非是你我,自是不知,你我选择远遁江湖,就是为了躲开这样的说笑之人。哪里有什么连累之语?正所谓,这鸿鹄安知燕雀之志呢?” 说着,苏倾澜对风抿中送去一个淡然的笑意,可实际上,眼中却闪烁着不屑和警告。 出乎意料得是,风抿中并未因为此话而多出些许波澜,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冷漠模样。 “悟禅,我此次来,要住些时日,烦请你为我准备禅房。” 第525章 伤人 风抿中也在古庙里住下了。 这倒是让苏倾澜和顾霆有些诧异。 悟禅大师也是个聪明人,特意将风抿中的禅房与苏倾澜和顾霆的安排地远了些。 用过晚膳之后,苏倾澜与顾霆回了屋中。 今日一日,都和这风抿中斗智斗勇,苏倾澜好几次想要试探,风抿中前来古庙的原因,可每次,都被风抿中三言两语地化解了。 虽然没能探问清楚,风抿中为何来了古庙,可苏倾澜总觉得,风抿中此次前来,和那个假阿七的出现,脱不了关系。 才回了屋中,流云和小武子关好门,守在屋外。 苏倾澜和顾霆围在桌边。 “风抿中此次不怀好意,前来古庙。他定是已经知道,你我的行踪,才刻意前来。” “是啊。可我们与风抿中,虽然有过冲突,却不是因为咱们自己。风抿中为何要跟着我们呢?” 苏倾澜一边问,一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霆。 顾霆显然也有些想不通这件事情,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思量了一会儿,将小武子唤了进来。 “今夜,你去风抿中屋外听听。看看他此次前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着顾霆吩咐小武子,苏倾澜秀眉蹙得更紧。 不知为何,苏倾澜的心中总是泛起一阵阵说不出的担忧。 “行事定要谨慎,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即离开,切莫留恋。” 苏倾澜叮嘱道。 “少夫人放心吧。” 小武子答应一声,便快步而出。 小武子跟在顾霆身边多年,历经不少历练。 按理来说,苏倾澜的确不用担心他。 可是,也不知为何,苏倾澜的心中却总是隐约不安。 风抿中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他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决计不是靠着两瓣嘴,就能说下的。 风抿中定然有他自己不为常人所知的能力。 也不知,小武子能否应付得来。 苏倾澜与顾霆又就风抿中的事情聊了两句,奈何两人对他的了解都不深,聊来聊去,也难以推测,风抿中这个时候出现在古庙,究竟意欲何为。 看来,一切,只能等到小武子夜探风抿中禅房回来之后,再行定夺了。 山间的夜晚,格外的寒凉。 山风呼啸而过,将窗外那棵古松,吹得摇曳不已,影子倒映在窗户上,瞧上去颇有几分诡异之色。 流云给苏倾澜和顾霆准备了洗漱之物,伺候他们洗漱之后,才要离开,却见院中亮起了一阵烛火。 紧接着,便见一群人,从院外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风抿中。 他气势汹汹,面色凝重,走起路来,那架势也让人侧目。 才进了院中,风抿中便高声喊道,“少将军、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流云一步冲上前,挡在门外,冷眼盯着风抿中,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风抿中凝视着流云,脸上的肌肉向上抽动了两下,闪开身子,露出了立在他身后,全身是血的小武子。 看到小武子,流云惊慌失措,便要上前,却被风抿中拦下。 “你家主子呢?” 风抿中冷声问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 流云见到小武子如此模样,哪里有心思回答风抿中的话,只盯着他的双眼,高声喊道。 风抿中没有回答流云的问题,抬眼再往屋内望去,只见苏倾澜和顾霆也已经出了屋中。 看到小武子,苏倾澜心下猛然一沉。 她快步上前,扶住流云,冷目盯着风抿中,“风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难道不该我来问少夫人吗?” 风抿中说着,侧过身子,身后两人,立即将小武子一把推倒在地。 小武子全身都是伤口,被这样一推,人也跌跌撞撞地摔倒了流云等人的面前。 流云迅速上前,扶住小武子,捧住他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来回摩挲着右手,低声问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抿中,你将人伤成这样,难道不觉得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风抿中冷然一笑,慢步上前,一步一步逼近苏倾澜。 他尚未走到苏倾澜面前,顾霆已经几步走了出来,挡在风抿中和苏倾澜之间,盯着风抿中,“做什么?” 风抿中这才收敛了步子,重新看向苏倾澜。 “这小子趴在我窗户外面偷听,被我当做贼人打了下来。如若不是知道这小子是少将军的人,我早就将他五马分尸了。” 闻言,苏倾澜不由面色一沉。 难怪今日顾霆让小武子去偷听之时,自己便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她早就应该想到,风抿中是什么人? 那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士。 他能够在凶险异常的江湖上做到今日的地位,自是有他不同寻常的地方。 说不定,风抿中早已经猜到了,顾霆会让小武子去偷听。 苏倾澜转身扶住了小武子,看到小武子满身的伤痕,她心中也是异常的恼怒。 “便是如此,风大侠下手就要如此狠毒吗?” 流云蹲着身子,别过头,看向风抿中,眼底泛着红色的血丝,满目怒气。 “否则,你以为我要轻易放他离开?” 风抿中冷眼盯着流云,嘲讽地说道。 “你……” 流云猛然站起身,便要上前。 苏倾澜一把拦住,微微摇头。 “说吧。你想怎么样。” 顾霆挡在几人中间,沉声问道。 风抿中这才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很显然,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能够逼迫顾霆说出这些话。 “少将军果真是个聪明人。” 风抿中冷笑一声,凑到顾霆的身边,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你一开始出现,就都是策划好的吧。还有昨天那个假阿七,也是你派来的吧?” 顾霆与风抿中对视,冷声问道。 风抿中淡然一笑,抬起手,摆动两下。 很快,就有一小厮,从他身后的队伍之中走了出来。 那人的身段和脚步,一看便与昨日那个假阿七,如出一辙。 “少将军,见笑了。在下谢五。” “风抿中,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526章 阿七死了 风抿中的目光,在顾霆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许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想,该如何回答。 “你若是想要江古派的下落。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 让风抿中没有想到的是,顾霆竟然自己说了出来。 风抿中略显惊讶地望着顾霆,眉角向上挑动一番。 “少将军不知道江古派的下落?” “那日你的人在外面难道没有听清吗?” 苏倾澜嘲讽道。 然而,风抿中闻言,却立即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我的人?偷听?” 随即,风抿中看向谢五。 谢五即刻摇头,“昨日我只是假扮阿七,来给少将军送了东西。并未偷听。” “满嘴胡话!” 流云恼火地瞪着那谢五,“难道山上的那个农妇,不是你假扮的?” 谢五更加迷茫,连连摇头,“什么农妇?你们在说什么?” 流云还要再说,却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她上下打量了谢五一圈,也微微摇头,“他不是那天的人。” 顾霆随即表示了同意,“是。虽然他身段比起寻常男子来讲,已经要纤细不少。可是,若是想要假扮女人,还不被小武子发现,还是有些难度。” 流云的眉心蹙得更紧,狐疑地盯着那谢五。 从他们的对话之中,风抿中听出了什么,打量了谢五一眼,看向顾霆,“少将军的意思是,还有一伙人在跟踪你们?” 顾霆回望着风抿中,脸上的笑意更加阴沉浓郁了几分,“怎么?你不知道?” “少将军,此事可不得玩笑。” “我以为风大侠如此运筹帷幄,定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想不到,江湖上竟然还有人敢在你之前下手。” 风抿中的面色更沉,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那双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顾霆和风抿中交手的这几次,从来都未曾看到过风抿中露出如此紧张之色。 即便当日,他已经被顾霆堵在宫中,也是一脸坦然。 想不到,今日倒是会露出这等紧张之色。 “的确还有一伙人在跟着我们。” 顾霆慢慢地开口。 得到了顾霆肯定的回答,风抿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就在此时,院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悟禅大师带着一众弟子,已经赶到了院外,看到跌坐在地上,满身是伤的小武子,悟禅大师惊讶地看向风抿中,“风抿中,此人可是你伤的?” 风抿中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无论如何,在我庙中伤人,于情于理皆是不合之事。你速速给这位施主道歉。” 风抿中不屑一顾。 悟禅大师正要再说,却见一个小道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那小道人几乎是跌进了院中,才强撑着身子,冲到了悟禅大师的面前,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肩膀,看向悟禅大师,道,“师父,不好了。阿七被人杀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小道人的身上。 阿七的尸身是在柴房被发现的。 当时,这小道人正要去取柴火,却见到在柴垛之后,倒着一个人。 他本以为,是哪位师兄弟在这里偷懒。 没想到,过去之后,竟然发现是倒在一片已经凝固的血泊之中的阿七。 阿七不知死了多久,尸身都已经僵硬了。 他脑后有一道极其深刻的伤痕,看着像是被人用斧子一类的钝器所伤。 看了阿七的死状,苏倾澜望向顾霆,“死了有一天了。” 也就是说,无论是昨日在前厅帮忙的阿七,还是前来给他们送饭食的阿七,都不是真的阿七。 苏倾澜说完,将目光落在了谢五身上。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谢五假扮阿七之事,告诉悟禅。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向谢五。 “谢五,怎么回事?” 风抿中也惊讶地盯着谢五,冷声问道。 他的确吩咐了谢五,假扮阿七,前来套取苏倾澜和顾霆的信任,以此来寻找机会,问出关于江古派的事情。 可是,却从未吩咐谢五,杀了阿七。 谢五哆哆嗦嗦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连连摇头,“主子,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日,我在暗中看到阿七正在前厅帮忙,我才假扮成他,来给他们二人送饭地。” 庙中那些小道人,显然并没有相信谢五的话,依旧狐疑地打量着谢五。 谢五着急起来,连连跺脚。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要假扮阿七?” 一个小道人问道。 谢五对风抿中投去了难为的目光。 风抿中思量片刻,也为谢五开脱道,“不会是谢五地。若是谢五,他便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带着一个假扮过阿七的人,回到古庙之中。一旦发现阿七死了,那谢五就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人。我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虽然众人对谢五的怀疑尚未消除,可是不得不说,风抿中此话说的没错。 若是人真的是谢五杀地,谢五根本就没有理由再回来。 只要他不露面,自是无法在被人怀疑。 想到这里,苏倾澜望向顾霆,两人地心中都闪过一道精光。 既然人不是谢五杀的,那么只能是那个假的阿七。 看来,所有人的目标都集中在了一起。 顾霆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告诉悟禅大师。 悟禅大师也颇为惊讶,“这么说,那山火也是这人放地?” 顾霆点了点头。 “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在山中放火,一个不留意,那是要死不少人地。” 小道人们义愤填膺,高声喊道。 还好悟禅大师十分冷静,抬手打断了小道人地高呼,重新看向风抿中,“江湖之事,你最清楚。你可能瞧出,究竟是什么人?” 风抿中也有些为难,微微摇了摇头。 “若是连你都瞧不出来,那其他人,更加瞧不出来了!” 悟禅大师说着,将同情的目光落在了阿七地身上,“可怜了这个老实地孩子,竟然不知道成了什么人地替死鬼!” 闻言,众人都露出了悲切之色,就连风抿中,也不由多出了些许同情之意。 第527章 神秘女子 阿七自小就在古庙之中长大,悟禅大师更是将阿七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 如今,阿七死了,悟禅大师自是悲痛不已。 于他而言,仿若是自己的孩子过世了一般。 悟禅大师特意吩咐了古庙中的其他小道人,为阿七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葬礼。 参加葬礼的,除了古庙的道人们之外,还有苏倾澜与顾霆,已经风抿中手下的不少人。 一众人都围在后山之中。 春日料峭,寒风拂动而过,山上的树枝莎莎作响,传来了一阵摩挲的声音。 苏倾澜与顾霆立在人群最前面,看着小道人们将阿七的尸首架在由木头堆砌起来的架子上。 悟禅大师盘坐在一侧,闭着双眼,不知正在念什么。 看样子,应该是道家为已亡故之人送行的仪式。 顾霆见苏倾澜望着阿七的尸首,面色有些凝重,不由往苏倾澜的身边,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轻声道,“澜澜,你怎么了?” 苏倾澜这才抬起眼,别过头,望向顾霆,眉目微微地动了动。 “阿七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那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顾霆闻言,一愣。 想到阿七的死,是因为那个假扮他的人,为了以防自己被发现,才会下此毒手,顾霆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惋惜和惭愧。 顾霆正要回答苏倾澜的话,却骤然见到悟禅大师已经睁开了眼睛,对那几个小道人高声道,“点火。” 小道人们望着阿七的尸首,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切之色。 其中一个小道人像是唱诗一样,高声唱到,“阿七,走好。” 紧接着,其他小道人也有样学样,喊着同样的内容。 一时之间,“阿七,走好”的声音,在山中来回回荡着。 苏倾澜自从怀孕以来,也多愁善感了许多。 听到这回荡在天地之间的声音,她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泪水就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她心绪翻飞,肩膀上骤然多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温暖感,顺着她的肩膀,一点点席卷而来。 苏倾澜慢慢别过头,眉眼动了动,鼻尖也有些酸楚。 顾霆凝望着苏倾澜,脸上还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 见苏倾澜望向自己,他用唇语,对苏倾澜说道,“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阿七之人的。” 看到顾霆那样坚定的神色,苏倾澜的面色,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阿七,走好……” “阿七,走好……” 那高呼之声,还在耳边不住地回响着。 天地之间,仿佛都有那声音在响动。 一把熊熊的大火,将山间的树林,映照得一片明黄之色,在春风的吹动之下,火焰跳跃着,将一个不过十几岁的生命,就这样送走了。 青烟慢慢地往半空之中飘去,与白色的天空,容为一体。 小道人们都跪在火焰边,一边对着尸首叩首,一边还在抹着眼泪。 围在周围的人,也纷纷对那尸首躬身行礼。 苏倾澜的身子才刚刚弯下去,突然眼前的光线被一道黑影挡住。 苏倾澜一愣,才要抬头,脖颈却被人一把抓住。 不等苏倾澜反应过来,她已经失去了重心,双足离开地面,整个人都凌空而起。 “小姐……” 一直立在一侧的流云反应过来之时,苏倾澜已经被人拎起,立在了树枝之上。 苏倾澜怀着身孕,挺着孕肚,身后还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之人。 那人一手拎着苏倾澜的衣领,面色阴沉,打量着树下,已经都回过神来,正抬头看着自己这边的众人。 顾霆第一个冲上前,高声道,“你是什么人?放了澜澜。” 紧接着,苏倾澜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子声音,“少将军对少夫人的情意,当真让人艳羡。” 听出了这是个女人的声音,顾霆的面色也越发紧张起来。 他盯着那黑衣人,“你就是那人的那个农妇吧。” 黑衣人不置可否,微微耸动肩膀,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顾霆。 “少将军果真是个厉害之人。既然如此,想必,少将军也已经猜到了,我要来做什么吧?” 顾霆面色微动,凝视着苏倾澜,一言不发。 “少将军,江古派究竟藏身在何处?” 那黑衣女子继续厉声问道。 顾霆没有答话,目光阴鸷,直勾勾地盯着黑衣女子。 “不肯说?” 黑衣女子的声音更加冰冷。 她冷哼一声,捏着苏倾澜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苏倾澜虽然不想让顾霆为自己担心,可是身体的本能却还是让她仰起头,露出了分外嫩白的脖颈。 看到那脖颈上掐着的那只手,已经让苏倾澜的脖子上,出现了红色的指痕,顾霆的心猛然揪了起来。 “我不知道。” 顾霆高声道。 那女子闻言,捏着苏倾澜脖子的手,才慢慢地松开了几分。 “不知道?” 女子别过头,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冷哼两声,那双阴鸷可怖的眼睛,看上去愈发阴冷了几分。 “少夫人,看来在少将军的心中,这江古派的下落,远远要比你的生死重要得多啊。” 说着,那黑衣女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只还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那匕首搭在苏倾澜的脖颈上,寒光从她嫩白的脖颈上,一点点滑动而过。 很快,苏倾澜的脖颈上,就多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小姐……” 流云仰着头,看得清楚,心中一沉,高声唤道。 那鲜血,顺着苏倾澜的脖颈,一点点向下滑动而来。 很快,鲜血就落在了她的衣领上。 “澜澜。” 顾霆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也泛着白,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近。 “你放了她,我告诉你江古派的下落。” 那黑衣女子手中的匕首慢慢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冷着双眼,盯着顾霆,冷哼一声,“少将军方才不是说,自己不知道吗?” “我的确不知道江古派的下落。可是,你逼问我得不到任何结果。” “哦?” 那黑衣女子投去些许不解的目光。 “你可知道,江古派的首领,也姓苏。” 第528章 原来如此 苏倾澜感觉到身后的女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搭在她脖颈上的手,慢慢地落了下来。 她拎着苏倾澜的衣领,脚下微微发力,很快就跳下了树。 流云第一个冲了上去,扶住苏倾澜,一手还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关切地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倾澜的身子向前探出,后背微微地弓了起来,慢慢地抬起右手,摆动两下。 她微微侧过头,却见那黑衣女子,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纱,抬起眼,盯着顾霆。 “姓苏?” 顾霆垂着眼皮,搭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也泛着白,手心之中涌动而起一阵热气。 他微微侧过眼,恰好遇上了正盯着自己的苏倾澜。 苏倾澜的眼中满是惊讶之色,直勾勾地望着顾霆,搭在腹部的右手,不由握拳。 “是。姓苏。” “是少夫人的家人?” 顾霆没有答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苏……” 那黑衣女子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她猛然抬起眼,看向顾霆,“苏济民。”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苏倾澜,即便是其他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 流云更是第一时间转过头,盯着苏倾澜的侧脸,满脸诧异,“苏丞相?” 苏倾澜通体发寒,抬起眼,看向顾霆,喉咙上下滑动。 其实,那天,在顾霆告诉她,关于江古派之事时,说到江古派的首领姓王苏,苏倾澜便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她和顾霆皆是重生之人,且他们从重生到现在,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可想而知,这其中自是有人转圜。 想到父亲的死,苏倾澜的心中猛然涌动而起一阵说不出的悲切。 “真的是他。” 那黑衣女子哆嗦着唇角,打着颤抖,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着,眼底满是鲜红之色。 “小姐……” 流云眼看着苏倾澜向后跌跌撞撞后退两步,右手抵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忙几步上前,扶住苏倾澜,高声道。 顾霆见状,便要上前。 不成想,苏倾澜却甩开流云的手,探出身子,盯着顾霆的双眼,高声道,“你别过来!” 顾霆的脚步停住了。 他探出一双手,望着苏倾澜,话都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苏倾澜躬着身子,微微侧过头,盯着顾霆,冷声问道。 顾霆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肌肉向外鼓起一块,望着苏倾澜,全身上下,还在不由自主地打着颤抖。 “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苏倾澜接着道。 “是丞相不许我告诉你。” 顾霆探出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垂着眼,盯着眼前的地面。 “啊……” 果然,在听到顾霆这句话之后,苏倾澜的情绪立即奔溃了。 她声嘶力竭,高声喊道。 “小姐……” 流云想要扶住苏倾澜,可是手都尚未触碰到苏倾澜的胳膊,苏倾澜已经后退两步,双手猛然晃动,显然并不想让流云靠近自己。 其他人看到这副场景,也纷纷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一声尖叫之后,苏倾澜的情绪终于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她抽动着双肩,转过头,看向立在身后的黑衣女子,“你为什么要寻江古派?” “我知道,江古派有办法能让人重生。” “重生?” 苏倾澜的眉角向上挑动两下,脸上的冷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这些年,江湖上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位重生之人。传闻,这些人都是出自江古派之手。” 那黑衣女子一边说着,脸上竟然还多出了些许落寞之色。 她垂着眼睑,眉眼微微动了动,鼻尖也上下抽动了两下,最后变成了一阵无奈的笑意。 “若是江古派肯答应我的请求,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倾澜望着那黑衣女子,面色动了动。 “你可知道,重生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 那黑衣女子略显不解地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低着头,右手在自己的肚尖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脸上的悲切之色,更加浓郁了。 黑衣女子看到苏倾澜露出这等神色,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江古派……若是没有江古派,我又怎么会走到今日。” 苏倾澜说着,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顾霆,“我父亲,也是因为此事,才会丧命的吧?” 顾霆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苏倾澜仰着头,下巴抽动了两下,没有再多言,转身要走。 “小姐……” 流云见状,便要跟上去。 却不想,苏倾澜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流云的脚步声,立即抬手拦住她。 “别跟着我。” 说完,苏倾澜一步一步,往前而去。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苏倾澜的背影更加落寞。 “主子……” 流云别过头,看向顾霆。 顾霆的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一双剑眉也蹙在一起。 苏倾澜每上前一步,顾霆也跟着往前走上一步。 才走出不到十步路,苏倾澜的脚下一软,人也向后甩去。 “小姐……” “澜澜……” 见状,顾霆立即扑了上去,终于在苏倾澜摔倒之前,一把抱住了苏倾澜的肩膀。 苏倾澜靠在顾霆的怀中,双眼轻轻地动了动。 眼前慢慢地模糊了起来,一片黑暗。 依稀之中,苏倾澜似乎看到了苏济民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站在自己面前,伸出右手,脸上还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 “父亲……” 苏倾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声唤道。 眼前的苏济民一步一步地靠近苏倾澜,那探出的右手,也慢慢地握住了苏倾澜抬起的手,勾住了她的指尖。 “父亲,别离开我了。我不要重新来过,只要父亲在我身边。” 苏倾澜慢慢地开口。 离她最近的顾霆,听得最清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抖。 “主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流云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 “抬夫人回去。” 第529章 要大人 小腹传来了一阵酥酥麻麻的疼痛感,苏倾澜全身无力,下半身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打着哆嗦,眉眼轻颤,每抬起身子一下,都仿佛要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 周围乱糟糟的,传来一阵阵说话的声音。 那些声音太过于嘈杂,苏倾澜甚至判断不出,声音来自于何处。 “去请稳婆来。” 似乎是流云的声音。 苏倾澜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那大手手心的温度,一点点往自己的身上席卷而来。 “澜澜……澜澜……” 苏倾澜终于听清了耳边人低声的呢喃。 是顾霆的声音。 他似乎就凑在自己的耳边,抓着自己手的人,想必也是顾霆。 苏倾澜甚至能够感觉到,有几滴泪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孕妇气血急躁,心气上涌。此刻,胎像已经不稳。” “大夫,那可如何是好?” “大人和孩子,怕是只能保一个了。” 苏倾澜听到了大夫为难的声音。 “这……” 流云闻言,胆战心惊地看向顾霆。 几乎没有犹豫,顾霆立即道,“保大人。” 苏倾澜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努力了许久,却怎么也睁不开。 “是。” 接着,握着自己的大手慢慢地抽走了,身边恢复了宁静,只能听到大夫偶尔的叮嘱之声。 “这药煎到八分,滤去药渣,将药汁全部都给夫人用下。” “是。” “这个,敷在夫人的腰腹上。” 接着,苏倾澜便感到腰间传来了一阵温热之感。 流云扶着苏倾澜的肩膀,将那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地灌进了苏倾澜的喉咙之中。 接下来,苏倾澜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苍白之色,屋中还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蜡烛味道。 苏倾澜因为长时间闭着眼睛,有些难以适应四周的光芒,只得窜动了两下眼珠,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 好一会儿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地适应了眼前的光芒,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苏倾澜面前。 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了几分苍老之色,胡茬贴着下巴,冒出了一层。 他闭着双眼,右手还搭在苏倾澜的腹部上,左手紧握着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动了动,想要起身,腹部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这疼痛感,似乎在提醒苏倾澜今日发生了什么。 很快,苏倾澜搭在顾霆身上的手,便慢慢地收了回来。 她盯着顾霆的侧脸。 那张熟悉而又英俊的侧脸,正落在她的腹部上。 那个隆起的腹部,如今,已经平坦如初。 苏倾澜骤然想起,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本以为,这样细微的动作,不会引起顾霆的注意。 没想到,他却还是立即睁开了眼睛。 “澜澜,你觉得如何?” 顾霆忙直起身子,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几分,轻声问道。 苏倾澜嘴唇已经干裂,微微摇了摇头,喉咙上下滑动,只看了顾霆一眼,便强迫着自己别过头,收回了目光。 她看也不堪顾霆,让顾霆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可是身上还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我这就唤太医来瞧瞧。” 顾霆说着,便要起身。 “不必了。” 冷漠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似是听出了苏倾澜言语之中的冰冷,顾霆的动作也减缓了几分,缓缓地别过头,眉眼挑动,略带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 苏倾澜轻声问道。 顾霆一愣,面色微动。 他侧过头,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慢慢地转过头,望着顾霆,一动不动。 顾霆才看了苏倾澜一眼,心中便立即一紧。 他缓缓地坐回到榻边,伸出手,想要握住苏倾澜的手腕。 没想到,顾霆的手尚未触碰到苏倾澜,她已经猛然收回了手。 顾霆一愣,抬起的手,又缓缓地落了下来。 “情况危急,若是不做这样的选择,你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我宁可你保住孩子。” 苏倾澜说着,脸上的泪水,已经顺着面颊,一点点滑动而下。 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泪水,依旧怨恨地盯着顾霆。 “澜澜,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为什么还要有孩子?难道是要继续为我们的决定,付出生命吗?” “澜澜……” “我父亲的死,是因为你我的重生。这个孩子的死,也是因为你我的重生。而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苏倾澜的情绪有些奔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没有一刻停止。 她盯着顾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我重生会带来的后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的身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雨伯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如若不是这次的事情,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顾霆眼看着苏倾澜双眼抖动,目光之中,充满了对自己的不信任。 他心下也是一沉,忙一把握住苏倾澜的手。 这一次,顾霆也顾不得苏倾澜是否会拒绝自己,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盯着苏倾澜的双眼,沉声道,“澜澜,我就知道,若是你知道了这件事情,定会是这样子。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 “那么现在呢?你还准备什么都不说吗?” 苏倾澜提高了声音,高声喊道。 顾霆微微一怔,思量片刻,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似是要将自己胸口之中所有的气体,都一次性吐个干净。 “澜澜,丞相的确是江古派的首领。他身为江古派首领,有十分独特的权利。” 顾霆沉着眉头,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 这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故事,总结之后,大概便是,苏济民手握着可以重生的办法。 可是,这办法,每次只能重生一人,才不至于导致空间之内出现混乱。 然而,那一次,苏济民选择了重生两个人——顾霆和苏倾澜。 如此一来,这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不可逆转的变化。 第530章 你走吧 重生之后,苏济民很快就发现,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顾霆和苏倾澜两个重生的当事人,有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生命轨迹。 就连他们身边的人,也在被无声无息地改变。 先是凤河的出现,后来,就连帝位都发生了更改。 一开始,这一切,让苏济民惴惴不安。 可是,很快,他并未发现还有什么异端之处,也逐渐安下心来。 然而,等到苏倾澜发觉自己怀了身孕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济民发现,苏倾澜的重生之蜡,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他便靠着占卜,得出,苏倾澜和这孩子只能保住一人的性命。 为了保着苏倾澜和孩子,苏济民交出了自己掌管江古派的权利,也交出了自己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苏倾澜的性命。 然而,即便如此,那个孩子,因为本就是两个逆天之人的结合物,根本就无法存活,也无法出生。 除非,能够拿出相对等的东西出来更换。 “所以,雨伯出现,提醒我,若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就要早日脱离朝堂的纷争?” 顾霆并未否认,低着头,右手抵在膝盖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为何,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因为,我们都忘记了。重生之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顾霆说着,抬起眼,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回望着顾霆,心中一沉,只觉喉咙干涩,全身的肌肉,竟然发起了疼痛之感。 “对不起。” 良久,顾霆才沉声道。 “我想要带着你远离朝堂纷争,索性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能够保住这个孩子。我也没有想到,即便如此,这孩子却还是难以保住……澜澜,这孩子,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才没有办法来到这世界上瞧上一眼的。” 顾霆握着苏倾澜的手腕,凝视着她的双眼,沉声道。 说着,顾霆的语调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结巴。 苏倾澜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她凝视着顾霆,明明知道,此事并不是顾霆的错,可苏倾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却总是有难以言喻的悲痛。 她缓缓地抽回被顾霆住的手,眉角挑动,望着顾霆。 “罢了。” 良久,苏倾澜才几乎脱力地对顾霆摆摆手,“我有些疲累了,将军还是先出去吧。” “澜澜?” 顾霆惊讶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没有再答话,只是将身上地被子拉高了几分,侧过身子,背对着顾霆,不再多言。 顾霆犹豫良久,却见苏倾澜始终没有要和自己多言之意,只得沉默着答应一声,微微点了点头,“你早些歇着。” 苏倾澜始终没有转身,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了关门地声音,苏倾澜才终于难以按捺心中的悲痛之色,放声痛哭。 顾霆靠在门上,两只手抵在门框上,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一阵酸楚从心底涌动而起。 他自是听到了苏倾澜的痛哭,可是,他却无法推开这扇门,更是无法再走进这门中。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苏倾澜。 从前,他并未将此事告诉苏倾澜。 心中,总有一个念想。 只要自己未曾告诉她,这件事情,似乎就永远都不存在。 如今,他终于要和苏倾澜一同面对这血粼粼的现实了。 这生活当中,许多事情的改变,竟然都是因为他,因为苏倾澜。 别说苏倾澜难以接受,即便是顾霆,也无法接受。 “主子……” 流云眼看着顾霆靠在门上,面色凝重。 屋内,传来了苏倾澜痛苦的哭声,心下也是微微一动,凝视着顾霆,轻声唤道。 顾霆这才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看向流云,微微摆摆手,低声道, “她心情不好,只怕现在不想见到我。你陪陪她。” 顾霆没有再多说,径直往前而去。 眼看着顾霆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流云的双眼,微微蹙在一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霆。 虽然顾霆什么也没有和自己说,可是,从顾霆的背影之中,流云看得出来,顾霆心绪不佳。 想到苏倾澜失去了孩子,可顾霆也失去了孩子。 他那样疼爱苏倾澜,被逼无奈之下,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心中定然也是痛不欲生。 流云不由对两人多出了一丝怜悯。 这一切,都是那黑衣女子造成的…… 这一夜,苏倾澜睡得并不安稳。 期间,她醒了很多次。 好不容易,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苏倾澜吩咐守在外面的流云,取些饭菜来。 听到苏倾澜终于有心吃东西了,流云欢喜不已,忙答应一声,便快步往膳房而去。 人都尚未走进屋内,就听到顾霆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这火怎么这样旺?” 紧接着,是小武子的声音,“主子,这些活,还是让我来做吧。” 流云不解地进了屋中,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愣住了。 顾霆跪在灶前,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被灰烬染成了黑色。 他脸上也有几分灰烬,不住地摇着头,,将那些灰烬,晃动而下,落在地面上。 流云才走进屋中,恰好挡住了外面洒下的阳光。 顾霆和小武子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看向流云。 “你怎么来了?” 顾霆一看到流云,忙站起身,露出几分不满之色,盯着流云,“不是让你照顾好夫人吗?” “夫人想用些饭菜。” 流云这才如梦初醒,忙解释道。 “想吃东西了?” 顾霆那张冰冷的脸上,立即多出了笑意。 他连连点头。 一边说这话,一边就要将自己已经做好的早饭送去。 人都尚未走到流云身边,又想到了什么,对小武子摆摆手,“将熬好的药端来。” 小武子答应一声,端着药,快步到了顾霆身边。 “主子,药。” 顾霆接过小武子手中的药碗,吹了吹,忙往外而去。 流云和小武子见状,也快步跟了上去。 流云不由低声询问小武子,“这些都是将军自己做的?” 小武子见顾霆已经走远,才点点头,“是啊。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 、 第531章 走了 顾霆脚下很快,一边走,一边还时时瞧着自己手中的药碗,确保药不会洒出来。 小武子与流云跟在他身后。 流云眼瞧着顾霆如此急切,心中也是一阵说不出的欣慰。 瞧着将军这般紧张少夫人,即便是这孩子没有了,想来少夫人与少将军总也能了慰着过完这一生,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一双璧人了。 本还是满腹的欢喜,却见眼前的顾霆,骤然停了下来。 流云与小武子对视一眼,才要上前,顾霆手中的药碗也摔了下来。 药碗的碎片砸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灰褐色的药汁和地上的尘土很快就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土疙瘩。 “将军……” 小武子见状,立即冲了上去,扶住顾霆的双手。 顺着顾霆惊讶的双眼看去,却见屋中空空如也,方才还倚在榻上,羸弱不堪的苏倾澜,此刻竟然不知去向。 “流云,这是怎么回事?” 小武子忙别过头,看向流云。 流云也是一脸错愕,快步上前,在屋中来回搜索了一遍,的确没有看到苏倾澜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方才少夫人还在呢。” 流云说着,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窗边那张小方几上。 那小方几上,微风拂动而过,将一张压在砚台之下的纸张,向上吹起了一个角。 “主子,那是什么?” 顾霆顺着流云的目光看去,依稀之间,还能看到那纸上似乎还写着什么东西。 他快步上前,拿起那纸,上面娟秀的字迹,就连墨迹都尚未干透。 顾霆: 见信如悟。这些年,你我携手,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时至今日,我依旧感恩这些年你我之间的过往经历。然则,人生如梦,大梦一场,醒来之后,却发觉身边诸人,竟都是因为你我不得善终。父亲如此,这孩子亦如此。我终难以面对。 事情至此,只望你我来生,能再度相遇。至于此生,到此便是。 看完信,顾霆垂下双手,信纸从手中慢慢滑落,落在地上。 “主子?” 小武子和流云惊讶地望向顾霆。 流云忙上前捡起了那信纸,打量了两眼信上的内容,也是一脸错愕。 “少夫人走了?” 流云诧异地抬眼看向顾霆,目光在顾霆和小武子之间,来回地游走了一圈。 小武子一把夺过了流云手中的信,看了两眼,同样惊讶不已。 他颤抖着双目,看向顾霆,“主子,怎么会这样?这……少夫人才刚刚没有了孩子,这个时候,山中正是冷的时候,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离开呢?” 小武子的话都还没有说完,顾霆已经一个箭步,飞身离开,往外冲去。 流云与小武子只是一愣的功夫,顾霆却已经没有了踪迹。 顾霆在前,流云和小武子在后,三人一路飞奔。 悟禅和风抿中带着人,也正往这边而来。 看到顾霆急匆匆地,脸上还带着一一层细密的汗珠。 “施主这是要去何处啊?” 悟禅大师行了礼,匆匆上前,对顾霆道。 “大师,少夫人不见了。” 不等顾霆答话,小武子已经接过了悟禅大师的话头。 “不见了?” 悟禅大师一头雾水,“昨日,夫人身子不适,不是一早就回房了吗?怎么会不见呢?” 顾霆抿着下唇,垂着眼睑,思量一会儿,抬眼看向风抿中,“风大侠,你带了多少人来?” “七八个。” “能否借你的人一用?澜澜才刚刚小产,身子亏虚地厉害。她定然走不远,这个时候去追,或许还能追到。” 风抿中锁着眉头,盯着顾霆,良久之后,才答应了一声,摆摆手,身后几人,立即跟着顾霆而去。 悟禅见状,也吩咐自己的徒弟跟着顾霆去寻。 一行人在山间浩浩荡荡,一时之间,苏倾澜的名字,在山中响起,此起彼伏。 流云和小武子一人带了一队人马,几乎要将整座灵山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寻到苏倾澜的踪迹。 从早晨,一直到午后,小武子和流云再度碰头的时候,两人皆是一脸期待。 可是看到对方摇了摇头,又都长叹一口气。 看来,还是没有消息。 “如何?” 就在此时,见顾霆也匆匆从一侧而来。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到对方问出了这样的话,三人都失落地低下头。 “小姐会去哪里呢?” 流云急切不已。 她虽是将军府出去的丫头,可是这些时日,跟在苏倾澜的身边,早已经将苏倾澜视为自己的主子。 如今,苏倾澜骤然没有了下落,她心中也不是滋味。 小武子眼看着流云急切至此,忙心疼地扶住她的肩膀,上下摩挲了一番,望着流云双目,轻声道,“少夫人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做出傻事的。何况,灵山只有这么大,再找找,一定能找到地。” 小武子的话音才落,流云突然冲上前,双手紧握,探出身子,冲着山前高声道,“少夫人,你究竟在哪里啊?” 回答流云的,只有山间的回音。 在这空旷的山上,这回音一点点回荡而起,四面八方,似乎都有流云的声音,正在不断传来。 小武子看着流云的背影,不由长叹一口气,又别过头,望了顾霆一眼。 顾霆也垂着眼睑,若有所思,久久未言。 良久,流云终于稳住了情绪。 小武子也快步上前,扶住了流云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慢慢地往内侧走了两步。 流云也不知为何,方才还能绷住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她垂着眼,泪水在眼前朦胧摩挲,视线之中的一切都逐渐模糊起来。 “少夫人会在哪里啊……” 流云抽动了两下肩膀,抬眼看向小武子。 她正要再问话,目光一动,却看到了小武子身后一枝有些奇怪的树枝。 小武子并未意识到流云目光之中的奇怪之处,拧着眉头,还望着流云,想要安慰两句。 没想到,他话都尚未说出口,流云已经拨开小武子,大步往前而去。 第532章 断裂的树枝 起初,小武子只以为流云伤心过度,才要追上去,却见流云已经在身后蹲了下来。 她握住那树枝,一双灵动的眼睛,慢慢收拢,盯着那树枝。 “流云,怎么了?” 顾霆见状,快步上前,蹲在流云身边,顺着流云的目光看去。 流云握住那根树枝,指了指树枝的切面,“少将军不觉得,这切面有些奇怪吗?” 小武子不解地凑上前,挑动眉角,盯着那树枝横切面,许久,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见顾霆也不解地拧着眉头,小武子才轻轻推了推流云,轻声道,“到底哪里奇怪?” 流云面色轻动,一只手托住那树枝,另外一只手,拉过一边的树枝,将两根树枝的横切面都送到了小武子的面前。 “你瞧。” 小武子依旧不解,却握住了两根树枝,打量了一圈。 “主子,您看呢?” 顾霆打量了两眼树枝,很快就明白了流云话中的关窍。 “这根,是被人无意之中撞断的。所以,树枝的横切面,没有任何规则。可是这根……” 顾霆这么一说之下,小武子立即明白了内里的关键。 另外一根树枝的横切面,未免有些太过于平整了。 这不像是被人无意之中撞断的,更像是被人故意割断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切断了这根树枝?” 流云望着小武子,微微点头。 “什么人?” 小武子惊愕地望向流云,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流云摇摇头,随即,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霆身上。 顾霆盯着那两根树枝,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思量了一会儿,才微微摇头,“说不定,是澜澜。” “少夫人?” “小姐?” 小武子和流云,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一脸惊讶地看向顾霆,双目动了动。 顾霆盯着那树枝,慢慢地道,“这切口,整齐利落,却不像是被寻常利器所伤。一看,就是什么精巧之物。澜澜的身上,有一只手掌大小的匕首,倒是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口。” 听闻此话,流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点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我的确在少夫人的身上,见到过那么一只精巧的匕首。那匕首十分锋利,少夫人说,即便是最坚硬地竹子,那匕首也能轻易划开。我还特意看过那匕首,的确小巧锋利,当真可以造成这般平整的口子。” 顾霆缓缓点头,目光更加阴沉。 他抬眼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将手中的竹子举起,高声道,“四周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类似地竹子。” 苏倾澜会一些拳脚功夫,即便是小产之后,伤了身子,寻常之人呢,也决计难近她身。 她为何会突然用匕首割断树枝呢? 顾霆双眼轻动,心中微微一沉。 如若不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之事,她只有这法子,苏倾澜决计不会用那匕首。 想到这里,顾霆手中的竹子握得愈发紧了几分。 很快,四面八方都有人传来了回答之声。 “这里有。” “这里也有。” 顾霆抬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那些人都站在往后山走的小径之上,手中纷纷握着和方才那根树枝,有着一模一样横切面的树枝。 顾霆上前,一一验过之后,确定这些树枝,的确和刚才那根树枝一样。 “这里也是。” 这一次,是流云的声音。 她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握着一根树枝,对顾霆高声道。 这下,顾霆已经十分确定,苏倾澜的确是沿着这小路往后山而去。 看那些树枝之间的距离,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根树枝被划开。 这至少证明,苏倾澜是安全的,并没有被人控制了行动,否则,决计不至于隔着四五米,就能将树枝划开。 想到这里,顾霆的双眼蹙得更紧几分。 “小武子,吩咐附近的暗卫前来,一路往后山寻。一定要快。” 虽然苏倾澜在留下标记的时候,还能够自由地行动,可顾霆也不能保证,现在她还能自由行动。 小武子答应一声,立即从衣袖之中,甩出一根烟火棒。 那烟火帮唰地一下,便冲上了云霄,在白日的云层之中炸开。 青天白日之下,那烟火棒竟然闪出了一道格外亮丽的光线。 这便是顾府的暗卫联络法子。 “最近地暗卫,就在山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时辰之后,就能赶到。” “好。” 顾霆点点头,答应一声,自己便立即往前走去。 见状,小武子忙追了上去,拦住顾霆的去路,盯着他,不解地道,“主子要去做什么?” “去后山。” “主子,夫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还不清楚。您现在去后山,如若对方人多势众,如何是好?主子还是在这里稍后。等到咱们的人到了之后,再去吧。” “不必了。你在这里候着。等到他们到齐之后,尽快跟上。我先去后山探探情况。” “主子……” “少将军,我和你一起去。” 不等小武子拦住顾霆,流云已经几步上前,对顾霆行了礼,沉声道。 闻言,小武子忙要将流云拉住。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姐离开古庙已经快要一早晨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尚且不知。如若真的被什么人掳走了,发生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可也不能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冲到后山去吧?” 小武子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拦着顾霆的手,已经慢慢地垂了下来,一双眉头蹙在一起,盯着顾霆,沉声道。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在这里等着暗卫的消息。” 小武子有心掐死流云。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那么机灵,怎么今日偏偏如此愚钝呢? 若是主子真的去后山寻了少夫人,遇到什么危险,那可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里,小武子不断地同流云打着眼色。 奈何流云看到却只当做没有看到,一本正经地望向顾霆,沉声道,“少将军,我跟你一起去。” 顾霆无心耽搁,只微微点头,答应一声,便快步往前而去。 第533章 燕王 流云也迅速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还回过身子,对小武子摆摆手。 这下,小武子便是要拦,也无济于事了。 他只得将其他人分散,吩咐他们继续在山上寻找苏倾澜的踪迹,重点要寻找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线索留下。 虽然这一路地树枝,都是往后山而去。 可是,也难保苏倾澜走到一半,突然变换了方向呢? 其余人闻言,答应一声,便四散而开,很快,山中呼唤苏倾澜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霆和流云一前一后,耳听着那些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两人一路走,一路还在搜索那断掉的树枝。 足足走了快要半个时辰,绕过了一处礁石,顾霆突然拦住了身后的流云。 流云骤然停住脚步,右手已经本能地落在了腰间,探出身子,一双灵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怎么了?” 顾霆一只手搭在唇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停顿了一会儿,才扬动下巴,指了指礁石的前方。 流云见顾霆面色严峻,不敢轻易探头,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只一眼,流云就瞧到了礁石之后,还站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背对着他们,正在说话。 隔着礁石,流云听不清这二人正在说什么。 她抬眼望向顾霆,用唇语问道“怎么办?” 顾霆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反方向。 流云是顾府出来的丫头,加之又是顾霆一手调教地,自是很快就懂了顾霆这手势的用意。 她微微点头,又扫视了那两人一眼,便立即转过身,快步往反方向而去。 顾霆则在那礁石之后,盯着这两个人。 为了能够挺清楚他们的声音,顾霆不得不探出身子,尽力往二人身边凑近几分。 “这小妮子,还真挺有本事。” 站在右手边的男子,沉声道。 “是啊。方才她又蹬有踹的,力气也太大了。” “你说,主子为何非要将她绑来呢?” “我听说,这小妮子是顾家那位的小娘子。主子一向对已经结了婚的小娘子……”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都猥琐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听到二人的对话,顾霆心中怒火已经滕然而起。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瞧到了流云,已经绕到了那边,正望着自己,等着命令。 顾霆点点头。 流云大呵一声,便从一侧冲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流云声音颇大,倒是将那两个男子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过去,惊慌失措地看向流云。 就在他们慌乱之时,顾霆骤然从礁石之后冒出身子,一把勒住了其中一人。 这人正是方才说什么主子对已婚小娘子有意思的人。 那人被顾霆勒住了脖子,一双手慌乱地在半空之中胡乱挥舞着,口中还高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另一人眼瞧着那人被勒住脖子,向后退了几步,也不由慌乱起来。 他右手迅速向腰间摸去。 “别动!” 顾霆冷声道。 那人闻言,竟然真的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略显惊讶地抬眼,看向顾霆。 就在他与顾霆对视的这会子功夫,流云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拧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吃痛,大叫一声。 担心四周还有他们的同伙,流云忙抬手捂住了那人的嘴。 被顾霆勒住的人,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慢慢地别过头,看向顾霆。 他背对着顾霆,饶是余光,却也没能认出顾霆是什么人,只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燕王的人,你们也敢动?” “燕王?” 顾霆不由挑眉,轻声重复。 那人只以为自己这话,定是将顾霆的七魂八魄都已经吓没了。 他冷哼一声,扬着下巴,沉声道,“怎么?害怕了?害怕就快些放了我们。” 顾霆冷哼一声,手中的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还加重了几分。 “燕王远在北境边关,你们骗人也不知道寻个京城的王爷吗?” 流云捂着那人的嘴,看向这边,厉声道。 “你知道什么?燕王早已经到了京城之外。现在,就在距离灵山不到十里的送亭台。” 听闻此话,流云与顾霆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皆出现了惊讶之色。 从前的燕王竹君,是先帝异姓金兰,在先帝登位之时,以燕地之力,一力辅佐。 先帝登基之后,便封了竹君为燕王,还下令,竹家从竹君开始,便可以世袭燕地之王的位份。 算起来,现在的燕王,应该是竹君的三子——竹鹤峰。 燕王与京城,一向只有书信往来,就连宇文德登基之时,竹鹤峰也只是上表称臣,作何会突然前来京城呢? 顾霆良久未言,已经在心中,将关于燕王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却还是没能寻到燕王前来京城的理由。 “快些松开我们。否则,若是燕王知道,你们敢这样对待我兄弟二人,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顾霆本就心烦气躁,加上这人一直不停地说话,一时心中恼火,抬腿便是狠狠一下,膝盖顶住拉那人的后腰。 那人吃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左雀。” 流云身前之人立即高声唤道。 流云一把捏住他的脖颈,厉声道,“你也想和他一样吗?” 那右龙闻言,果真收住了声,只是颇为担忧地望着左雀。 左雀躬着身子,蹲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呻吟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力气站起身。 顾霆居高临下,抬脚踩住左雀的身子,沉声问道,“我来问你,你们今日,是不是绑了一位姑娘?” 左雀还要犟嘴,话才到嘴边,顾霆已经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疼得他呲牙咧嘴,立即摆手,“是是是……是是是……” 看着这左雀如此怂包的样子,流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瞥了右龙一眼,冷哼一声,讽刺道,“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厉害角色呢。怂货!” “你……你说谁是怂货?” 右龙正要辩驳,对上了流云阴沉的双眼,立即收声,低下头,不敢多言。 第534章 在寻丞相 “流云……” 流云正要回答,听到苏倾澜低声的呼唤。 她忙别过头,一眼就看到苏倾澜一手扶住山洞,另外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小腹,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小姐。” 流云见状,也顾不得右龙,一把推开他,快步上前,扶住苏倾澜,“小姐,您没事吧?您去哪里了?我们都要急死了。” 苏倾澜在流云的搀扶之下,微微抬眼,目光恰好与顾霆对视在一处。 虽然他没有言语,一动不动,凝望着自己,可苏倾澜却已经能从那目光之中,读出不少顾霆要说的话。 “原来,你们是顾家的人。” 左雀眼看着流云一口一个小姐地唤着苏倾澜,立即反应过流云的身份,高声道。 “你倒是说说,你那个燕王,是怎么一个身份,能将我吓死?” 流云冷目打量着左雀,沉声问道。 “燕王为何要来京城?为何又要绑架澜澜?” 顾霆冷冰冰的声音,在左雀的耳畔响起。 “将军误会了,他们没有绑架我。” 苏倾澜摆了摆手,将目光落在了左雀的身上,沉声道。 “没有绑架?那小姐,你为何要留下那样的树枝,让我们一路寻上来?” 闻言,左雀的脸色都变了,“你……你敢留路标。” “他们只是请我去见见燕王。我也有些好奇,燕王到底为何要见我。那些路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灵山地势独特,我担心,若是不小心迷了路,至少还能靠着那些树枝寻到正路上去。” 听闻此话,顾霆才将狐疑的目光落在左雀身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 左雀提高了声音,“我家主子的确要见顾家少夫人。可是,却还不需要用绑架这样龌龊的手段。” 左雀的话音才落,苏倾澜已经冷笑一声,“即便不是绑架,你家主子,着你们跟着我,只怕也是另有所图吧?” 左雀脸上的肌肉抖动两下,想要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必急着否认。” 苏倾澜才说了两句话,小腹之中传来的一阵酸楚疼痛,引得她不由收住声音,捂着腹部,微微躬了躬身子。 流云忙扶住苏倾澜,一边为她揉着后腰,一边关切地望着苏倾澜的侧脸。 “我一离开古庙,就被你们两人请到了这里。若说,你们不是早早等在古庙外的,谁相信呢?” 苏倾澜盯着左雀,脸上还有一抹阴沉的笑容,沉声道。 左雀面色一紧,奈何想要辩驳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倾澜冷笑一声,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将肺部的气体全部都吐了出来。 “说吧。你们燕王见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倾澜盯着左雀,沉声道。 左雀低着头,蹙着眉心,不肯多言。 “还是告诉他们吧。” 始终站在一侧,良久没有说话的右龙,低声道。 闻言,左雀立即抬头,诧异地看向右龙。 右龙面色尴尬,脸部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嘴角微微扬动,舔了舔唇瓣,低声道,“即便是王爷抓到她,也要将事情告诉她,才能知道答案啊。” 右龙话音才落,见流云对自己送来了阴沉不满的目光,忙摆摆手,“不是抓……是……是请……请到。” “说。燕王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苏倾澜才无心理会右龙的话,只盯着左雀,沉声道。 “王爷想知道,有关丞相之事。” “我爹?” 这倒是奇怪了。 苏济民活着的时候,这燕王可从不与他走动。 有一年年关,先帝吩咐苏济民,要给各个边关的王爷,送去新年贺礼。 燕王以苏济民送来的东西不新鲜为由,还在朝上参了苏济民一本。 自从那以后,燕王和丞相府,更是没有了往来。 竹鹤峰继位,朝中各个大臣,都送去了贺礼,唯独丞相府,什么也没送去。 苏倾澜本以为,燕王和丞相府,只怕是一生一世的敌人了。 这好端端的,燕王为何要大厅丞相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双眼蹙得更紧,死死地盯着左雀,没有回答他的话,显然是在等着左雀再度答话。 左雀见苏倾澜望着自己,忙摇了摇头,“王爷为何要打听丞相之事,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身后的顾霆,已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几乎是捏着他的脖颈,将他拖着向后退了几步。 可即便如此,左雀的脸都已经涨红了,却还是坚称,自己不知道此事。 见状,顾霆才慢慢地松开左雀,望向苏倾澜。 看来,左雀的确不知道,燕王到底为何要打探丞相之事。 “你方才说,燕王已经快要到灵山了?” “是啊。” 左雀还在咳嗽,呼吸依旧不顺畅,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倾澜,“王爷吩咐我们二人先行探路,找到少夫人。” “他身为诸侯王,进京,可曾报备陛下?” 左雀低下头,两只手攒在一起,不敢答话。 “身为诸侯王,私自进京,可是死罪!” “王爷也是被逼无奈。” 左雀显然是个忠仆,听到这话,立即抬眼,望向苏倾澜。 “被逼无奈?” “今年年关上,王爷的妹妹,染上重病,过世了。” 闻言,苏倾澜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未声张,继续盯着左雀,等着他接着说。 “王爷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小姐骤然过世,王爷伤心不已。才决定要进京的。” 这几件事情,虽然听上去毫无关联,可是苏倾澜和顾霆,却已经都听明白了。 他们进京前来寻苏济民,定是知道了苏济民江古派首领的身份。 苏倾澜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上下打量了左雀一眼,不由冷笑一声。 看来,这燕王虽然地处北境偏僻之地,可消息倒也算是灵通。 就连自己这亲生女儿,都是到现在,才知道苏济民的真实身份,这燕王却早已经知道了。 “燕王是想要重生他那个妹妹吧?” 苏倾澜盯着左雀,沉声道。 闻言,左雀一脸诧异迷茫,向后倒退两步,“你怎么知道?” 第535章 不分开 北境燕王,叱咤风云。 这么多年,无论是北境还是江湖,都有着关于燕王的传说。 听闻,燕王的妹妹竹鹤云,生得貌美,一双杏花眼,分外撩人。 早就听说,她最擅长北舞,一舞倾城。 竹鹤峰对自己的这个妹妹,也是异常疼爱。 有人说,是因为竹鹤峰的生身母亲,诞下竹鹤云之后,便撒手人寰。 所以,在竹鹤峰的心中,竹鹤云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更是他娘亲的化身。 这样重要的人,骤然离世,对于竹鹤峰而言,自是有着异于寻常的悲痛。 悲痛之中,想出这样的法子,虽然不在理法之中,可却也是人情之中的事情。 “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苏倾澜垂着眼睑,低着头,两张死后紧紧地攒在一起,喉咙也微微发紧起来,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委屈的抽动。 “王爷知道丞相因病过世,所以才想要寻你问个清楚。” 左雀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向苏倾澜。 流云立在苏倾澜一侧,听闻此话,没好气地白了左雀一眼,冷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用‘你’来称呼我家小姐?” 左雀正要反驳,苏倾澜抬手拦住流云的话头,又看向左雀,“父亲生平之事,我倒是了解。可若是你家王爷想要知道的是,是江古派的事情。实在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左雀诧异地啊了一声。 “你们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若是他想要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只怕只能自己去地下问他了。” 说完,苏倾澜在流云的搀扶下,缓步走到顾霆身边,抬眼望了顾霆一眼,眉眼轻轻地动了动,微微一笑,轻声道,“将军,我们回去吧。” 顾霆答应一声,接过苏倾澜,亲手扶住,瞥了左雀和右龙一眼,这才大步离开了。 眼看着苏倾澜和顾霆离开,右龙不由焦灼起来,快步上前,“左雀,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王爷说了,定然要找到苏倾澜,否则唯我们是问。” “你问我?我去问谁?” 左雀不满地上下打量了右龙两眼,又抬眼望了一眼已经离开的苏倾澜和顾霆等人。 “先去和王爷汇合,再行决断吧。” 言毕,左雀已经率先,掉头离开。 右龙恨恨地望着苏倾澜离开的方向,不由长叹一口气,哎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一路回了古庙之中。 小武子唤来的暗卫,也都围在古庙外面。 看到苏倾澜和顾霆回来,立即迎上。 “少将军,少夫人。” 小武子行了礼,见苏倾澜虚弱地靠在顾霆的怀中,只以为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忙看向流云。 见流云不动声色地对自己摇摇头,小武子才安心不少。 “吩咐人,在古庙外候着。若是有什么人敢靠近,或是想要闯进古庙之中。你们只管动手便是。” 顾霆的脸上,多出了一层往日里难以见到地肃穆之色。 见状,小武子心中不由一沉,打量了苏倾澜和顾霆两眼,这才立即点头称是。 顾霆搀扶着苏倾澜,快步进了古庙之中。 风抿中等人也侯在前厅,看到二人,面色微动。 “少夫人没事吧?” 风抿中也快步迎上。 苏倾澜抬眸扫视他一眼,微微一笑,摇摇头。 她又怎会不知,这风抿中哪里是关心自己? 左不过,只是关系他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就此消失罢了。 顾霆面色不佳,扶着苏倾澜,快步穿过长廊,也不给风抿中和悟禅大师再问话的机会,一路进了自己的禅房之中。 就连想要跟进来的流云,也被顾霆拦在外面。 他扶着苏倾澜,快步进了屋中,让苏倾澜坐在榻边,这才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倾澜。 他面色凝重,眼中还是不少肃穆之色。 苏倾澜知道,定是因为自己今日所为,让他心中不满。 她没有答话,依旧低着头,两只手攒在一起。 “为什么要走?” 顾霆沉声道。 “信上难道说的不明白吗?” 说着,苏倾澜仰起头,看向顾霆。 那双顾盼生辉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望向顾霆之时,让他心中猛然一颤。 他心下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多半,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重新走到苏倾澜身边,坐了下来。 他没有责怪苏倾澜,反而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落在苏倾澜的肩膀上。 一股暖流,立即顺着苏倾澜的后背,弥漫散开。 苏倾澜心下微动,慢慢别过头,望向顾霆。 她喉咙动了动,眉目之中,也满是忧郁之色。 “澜澜。当日我知道此事,未曾将事情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因此与我有了隔阂。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在这样惨烈的时刻,知道这等事情。” 苏倾澜的鼻头一算,险些落泪。 顾霆忙捧住她的面颊,右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拂动了两下,眉眼之中,带着几分笑意,凝视着苏倾澜。 “澜澜,从前的事情,瞒着你,是我不对。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再瞒着你。至于丞相和孩子的事情,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我。” 苏倾澜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肩膀上下抽动,喉咙也耸动着,一脸悲切之色。 “丞相当日,明知如若重生二人,会造成这等结局,却还是如此做了。想来,他也不希望看到你终日以泪洗面。至于孩子……” 顾霆垂下脑袋,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苏倾澜望着顾霆的侧脸,喉咙上下窜动,心中也是心思翻涌。 “这个孩子,是我对不住他。我想好了,既然你我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便不要也罢。” “将军?” 苏倾澜诧异地抬起眼,凝视着顾霆,唇角打着些许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澜澜,若是为了一个孩子,要我失去你,我断然不肯。” 顾霆紧紧地握着苏倾澜的手腕,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眉眼之中,带着温暖如春的笑意。 第536章 燕王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靠在顾霆的怀中,任凭泪水,顺着面颊,一路向下挥洒而来。 这一刻,她倒是不再想那些令自己难过揪心,难以忘却的往事。 顾霆说得对。 如若父亲真的可以掌握重生的法子,他定然也知道,若是选择重生两人,会造成何等后果。 可是,父亲为了能让他们重新来过,选择了这么做。 如今,父亲在天上,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终日以泪洗面。 苏倾澜长叹了两口气,望着顾霆,眉目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几分。 她微微点头,尽力扬动唇角,破涕为笑。 见状,顾霆也抬起手,手指尖在苏倾澜的面颊上轻轻地拂动而过,眼中也带着笑意。 他抚摸着苏倾澜的面颊,眼看着眼前的可人儿哭成了泪人,心中也是一阵阵悸动。 良久之后,顾霆微微俯下身子,唇瓣落在了苏倾澜的唇瓣之上。 温热的感觉,顺着唇瓣,一路向上,最后终于在满面蔓延而开。 这一吻,缱绻深长。 …… 苏倾澜身子虚弱,又折腾了这么一场,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一觉睡到了快要晚膳之时。 她睁开眼,才动了动手指,手上却被什么东西压住。 苏倾澜微微低下头,只见顾霆趴在床边,握着苏倾澜的手,一动不动。 似是感觉到了苏倾澜动了动,顾霆也立即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向苏倾澜。 “你醒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已经坐起身子,将苏倾澜身后的枕头也扶了起来,还不忘再给她垫上两个枕头,关切地问道,“如何?可还舒服?” 苏倾澜缓缓点头,凝望着顾霆。 “我这就吩咐流云他们送晚膳来。” “不必了。我没有胃口。” 苏倾澜忙抬手拦住顾霆,拉住他,望着他的侧脸,微微摇摇头。 见她神色哀切,顾霆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坐在她身侧,一只手环在苏倾澜的肩头,手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拍了两下。 “你睡得倒是安稳。” 顾霆望着苏倾澜,唇角缓缓扬动,带着几分淡然的笑容,轻声道。 “你没有歇一歇吗?” “瞧你睡得安稳,实在是担心若是也睡了,许是会吵醒你。” 苏倾澜不由一笑,可鼻尖,却有些酸楚。 “将军,少夫人……” 屋外传来了流云有些惊慌的声音。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 这丫头,素日里也算是稳重。 怎么到了这古庙之中,倒常有慌乱之色。 “怎么了?” 顾霆略带着几分不悦,看向屋外,沉声问道。 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流云还喘着粗气,额头上,尚且有一层细密的汗水,站在门边,做了几个呼吸,才稳住了心神,大步走进屋中。 她眉眼轻动,望了望苏倾澜,又看了看顾霆。 “燕王来了。” 闻言,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好快。” 苏倾澜和顾霆已经想到了,燕王既然要寻苏倾澜,便定然不会放过古庙这样绝佳的机会。 只是,想不到,他来的竟然这样快。 原本,苏倾澜还以为,燕王总要等上一两日才能赶到呢。 “悟禅大师和风抿中已经带着人,在前厅接待燕王了。” 说是接待,其实就是将燕王堵在了前厅。 悟禅不肯让燕王见苏倾澜,是因为苏倾澜是自己的贵客。 至于那风抿中,则是知道燕王的目的,担心燕王若是见到苏倾澜,会坏了自己的事情。 “悟禅大师倒也罢了。这风抿中可是不安好心。” 苏倾澜只消微微思索一会儿,就明白风抿中为何也要拦着燕王了。 她抬眼望了顾霆一眼。 顾霆思索一会儿,对流云道,“告诉小武子,带着暗卫,守在前厅外。别让风抿中趁机乱来。我和少夫人,这就来。” 流云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苏倾澜已经坐起身子,四下里寻着自己的外衣。 不想,顾霆却握住她的手腕,对她摆摆手,沉声道,“你在这里等着。” “将军?” 苏倾澜惊讶地望着顾霆。 “你身子才刚刚好些,万万不能再因为这些事情,动了怒气。我去瞧瞧。再说了,这燕王是冲着你来的。只要你不露面,燕王也不敢过于造次。” 说着,顾霆已经站起身,也不管苏倾澜是否答应,就快不往外而去。 “将军……将军……” 苏倾澜高声唤了两声,可顾霆却没有任何反应。 眼看着他关上门,听到他对外面的暗卫嘱咐了两句,左不过是不许自己出屋。 苏倾澜不由长叹一口气,后背一松,整个人都靠在卧榻上,垂下眼睑,心思飞速转动。 前厅早已经是一片对峙之色。 悟禅大师与风抿中比肩而立,看着站在对面的竹鹤峰。 虽然春色还早,可他却已经换上了单衣。 此刻,竹鹤峰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站在两人对面,眉目轻轻动了动,眼中冷漠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你们当真不肯让开?” 竹鹤峰抬眼,扫视了悟禅大师和风抿中两眼,沉声道。 “王爷,并非我等不肯让开。实在是你要寻的人,是我的贵客。若是我就这样放你进去,惊扰了贵客,这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你呢?” 竹鹤峰没有回答悟禅大师,而是别过头,看向立在一侧的风抿中,眉眼之中,还有嘲讽的笑意,“你让不让开?” “少夫人是我的友人,况且我还有求于少夫人,自是不会看着有人上门寻事。” 竹鹤峰不由一笑,手中的竹骨扇子唰地一下打开,眉眼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虽然低着头,却微微地抬起眼,扫视了竹鹤峰一眼,冷漠一笑,“这么说来,我只能硬闯了?” 说着,竹鹤峰向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小厮们立即会意上前,一脸怒色地盯着悟禅大师和风抿中。 出乎意料得是,这两人竟然也是面不改色,对视一眼,便都含笑看向竹鹤峰。 “王爷,这里是古庙。” 第537章 想动手? “如何?” 竹鹤峰已经被自己的手下挡在了身后,冷着双眼,微微抬起眸子,望向说话的风抿中。 “且不说这古庙之中的小道人们。还有我带来的人。便是我们这些人都败在了王爷的手下,难道王爷不知,少将军身边还有不少暗卫吗?” 说着,风抿中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前厅之外的方向。 方才进山门的时候,竹鹤峰便已经遇到了那些暗卫。 他们虽然没有出手阻拦自己,可从他们肃穆的神色之中,竹鹤峰知道,这些人,一定受过十分专业的训练。 “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将军,我是王爷。他还真的敢为了一个女人,和我动手不成?” 竹鹤峰说完,仰着头,冷眼看向风抿中。 风抿中的嘴,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要说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淡然的笑意。 他的目光,跃过竹鹤峰,还有他身后的那些人,落在了院中。 竹鹤峰微微一愣,也转过身,顺着风抿中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顾霆已经站在院中,脸上还有些许愠怒,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竹鹤峰。 虽然早就已经听过顾霆的威名,可今日,也是竹鹤峰第一次见到顾霆。 他和传闻之中的一样,冷面无情,看着就像是一块石头。 顾霆瞥了竹鹤峰一眼,一言不发,人却已经往厅中走来。 出乎意料得是,顾霆每向前一步,竹鹤峰的那些手下,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明明是竹鹤峰的人多,竟然都被顾霆吓得退避三舍。 看到竹鹤峰手下这般人如此怂包的样子,风抿中也不由笑出了声。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风抿中的笑声,让竹鹤峰心中不满,冷眼扫视了两眼身边的手下,厉声道,“慌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你们有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左雀和右龙立即冲了出来,挡在竹鹤峰身前,警惕地盯着顾霆,厉声道,“对啊。我们为什么要怕他?” 这两人因为任务没有完成,回去之后,被竹鹤峰狠狠地痛骂一顿,本就脸上无光,此刻冲出来,也只是希望在众人的面前,保住几分颜面罢了。 可是,才与顾霆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由都有些后悔。 顾霆的气场实在是过于强大,甚至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多出了几分慌乱。 顾霆一步一步上前,左雀和右龙一步一步退后。 待到顾霆走到二人身边,二人和竹鹤峰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无法站定一人。 “你……你要做什么?” 左雀打着颤抖,望着顾霆,尽力保持冷静地问道。 听到左雀声音之中的颤抖,竹鹤峰只想给他两脚,宁可他别站出来,给自己丢人。 顾霆冷然一笑,没有答话,只是抬手一把将左雀拨开。 右龙本要上前,竹鹤峰却冷声道,“起开。” 这两个蠢货! 与其让他们二人在顾霆面前,给自己丢尽了脸面,还不如自己面对。 右龙早就在期待竹鹤峰的这句话,立即答应一声,退到一侧。 “燕王。” 顾霆与竹鹤峰四目相对,淡然一笑,双手搭在身前,拱手行礼,算是问安。 “早就听说顾家少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客气。” 顾霆盯着竹鹤峰,上下扫视了一圈,“听说,王爷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就是为了要见我夫人?” “准确说,我原本是准备来见丞相。只可惜,我人都没有到京城,王爷便骤然抱病而亡。无奈之下,我只能来寻少夫人,解决我心中的困惑。” “不知王爷有什么困惑未解?能否告诉我,我来为王爷解答?” “有些困惑,只能特定的人来回答。” 竹鹤峰与顾霆四目相对,冷声答道。 良久,顾霆才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回答竹鹤峰的话,而是侧过身子,抬起右手,对竹鹤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竹鹤峰不明就里,双眼微动,打量着顾霆,沉声道,“少将军这是何意?” “既然王爷觉得,您的问题,我无法回答。那么澜澜,自是也无法回答。王爷请吧。” 想不到顾霆竟然如此坚决,竹鹤峰的双眸,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的双眼微微动了动,上下打量着顾霆。 “顾霆,你搞清楚,你在和什么人说话?” 竹鹤峰冷声道。 “北境燕王,是先帝亲封。您的位置,是从您父亲手中世袭下来的。在咱们的礼法上,您算得上是郡王。郡王,是一品。” 孤挺有理有据,沉声说道。 “你不过只是个将军,连二品都算不上,究竟是何人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顾霆望着竹鹤峰,脸上的冷漠之色更加浓重了几分。 “王爷,我什么都算不上。如今,甚至算不上二品。王爷之所以唤我一声将军,怕是也看在我过往的功绩份上。可实际上,我根本算不得什么将军。如今,我早已经是无官之人了。” 顾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竹鹤峰倒是对眼前的顾霆,多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早就听说,这位顾少将军,为人异于常人,今日一见,果真非比寻常。 “听说少夫人小产,我前来探望,总可以吧?” 竹鹤峰见自己对顾霆用了硬的,顾霆不搭理,索性软了下来,望着顾霆,沉声道。 不想,顾霆却还是耸动肩膀,嘴角微微撇了撇,轻轻摇头,“不可。” “为何?” 竹鹤峰没有想到顾霆会如此坚定,竟然连探病的理由,都不许自己用,睁着眼睛,一脸诧异地望着顾霆。 “小产那是妇人的病症。王爷镇守北境,千金之躯,即便是到了宫中,也是要与陛下平起平坐的。贱内的妇人之病,怎么好劳驾王爷探病呢?” “顾霆!” 竹鹤峰怒气翻涌,瞪着顾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竹鹤峰一步上前,与顾霆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第538章 我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竹鹤峰带来的人,也都与暗卫形成对峙模样。 竹鹤峰盯着顾霆,勾动唇角,冷笑一声。 “顾霆,你以为靠着你的这些人, 就能动的了我?” 顾霆别过头,扫视了两眼自己身后的暗卫,沉声道,“谁让你们跟上来的?”、 小武子闻言,即可抬手,拦住了暗卫。 “王爷误会了。我没有打算和王爷动手。我的暗卫向来只对付敌人。王爷镇守北境,劳苦功高,自是朋友。我的暗卫,又怎么会对王爷动手呢?” 闻言,竹鹤峰也慢慢抬手,对身后的小厮们摆了摆手。 “今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见少夫人。” 竹鹤峰沉声道。 顾霆冷然一笑,没有答话,只是上下打量了竹鹤峰两眼。 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还不大满意,竟然后退两步,双手比划了一个方框,将竹鹤峰框在方框之内,看了良久,才微微摇头。 竹鹤峰不明所以,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不解地看向顾霆。 “你什么意思?” “王爷,请恕我直言。你若是想要见贱内,除非能让我从这前厅之中,横着出去。可是,以王爷的身手……”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晃动了两下脑袋。 看着他一脸的惆怅之色,风抿中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若要说坏,只怕是谁也比不上顾霆。 他一脸难为之色,倒还不如直说:王爷,你还是死心吧,你根本就打不过我。 听到了风抿中的笑声,竹鹤峰的面色更加难看。 “少将军对自己就如此自信吗?” 不想,顾霆竟然大点其头,一脸你说得对之色。 看到顾霆这副样子,竹鹤峰更是气恼不已。 “那不如,我们试一试?” 竹鹤峰冷笑一声,沉声道。 顾霆非但没有拒绝,反而还侧过身子,似乎是想要竹鹤峰去外面和自己动手。 他越是如此,竹鹤峰便越是恼怒。 竹鹤峰扫视了顾霆两眼,冷哼一声,便大步往外而去。 他才走到院外,却见院中,立着一个女子。 苏倾澜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静静地立在原地,望着竹鹤峰。 见状,顾霆冷静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丝慌乱。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苏倾澜,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苏倾澜缓缓别过头,望向顾霆。 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苏倾澜的身上。 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守在苏倾澜门外的暗卫,才快步冲进了院中。 “将军,夫人她……” 不等暗卫说完,苏倾澜已经抬手拦住他们的话头。 她身子十分虚弱,几乎是半依靠在顾霆的怀中,说话的声音也极其低。 不过好在这院中,倒是安静,所有人都能听清苏倾澜的话。 “王爷也是关心则乱。我若是不同王爷说清楚,王爷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说着,苏倾澜轻轻地拍了拍顾霆的手腕,对他笑了笑,让他安心。 顾霆见状,后退一步。 苏倾澜这才将身上的衣服向上推了推,缓缓走到竹鹤峰面前。 竹鹤峰脸上的愠怒尚未散去,看着苏倾澜,眼中还有些许怒色。 “王爷。” 苏倾澜低下头,双手搭在腰间,对竹鹤峰微微屈膝行礼。 看到这样一个病怏怏的美人,对自己行了这般万福之礼,竹鹤峰心中的愠怒,消散了几分。 他忙抬手,想要将苏倾澜扶起来。 苏倾澜抬起眼,看向竹鹤峰,眉眼动了动,轻声道,“王爷千里迢迢前来京城,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吧?” 苏倾澜低声道。 竹鹤峰面色微动,望着她,缓缓点头。 看出了他脸上的错愕,苏倾澜淡然一笑,扫视了两眼左雀和右龙,道,“是他们二人告诉我的。” 竹鹤峰不悦地瞥了二人一眼。 这二人看到竹鹤峰那等杀人一般的目光,立即向后退了两步,躲进了人群之中。 “我刚刚小产,今日就被王爷的这两位手下请到山洞之中。王爷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细思便知,将军心中有多少怒色。” 说着,苏倾澜别过头,扫视了顾霆一眼。 竹鹤峰也微微别过头,看向顾霆。 “是他们办事不利。” 竹鹤峰沉声道。 “王爷,我身子未愈,我们能否进去说?” 竹鹤峰忙侧过身子,对苏倾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折返回厅中,纷纷落座。 苏倾澜吩咐暗卫下去候着。 见状,其他人也都将跟着自己的人,赶了出去, 苏倾澜与顾霆坐在正座上。 她身子虚弱得厉害,每说上一两句话,都要咳嗽好一会儿。 “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知道江古派之事的人。” 苏倾澜说着,环视了殿中一眼。 若是放在几日之前,她决计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有本事,将这么多人,都聚在一处。 想不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神秘莫测的江古派,竟然会和自己有着这般千丝万缕的联系。 “诸位有的知道江古派的本事,有的就是想要来求江古派的人办事。只是因为,你们都查到了我父亲这里,所以,才都以为,我身为他的女儿,定然知道些什么。” 苏倾澜说话倒是干脆利落,几句话说完,厅中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怔。 “今日,我坐在这里,便是要告诉几位。也是想要借着在这个机会,告诉江湖上其他人。我,虽然是苏济民的女儿,可是却并不知道江古派之事。如若不是因为这几日的事情,只怕,我也不会知道,我父亲,竟然是江古派的首领。” 苏倾澜说完,特意顿了顿,没有再说话,等着他们的回话。 良久之后,竹鹤峰第一个望向苏倾澜,“可你是丞相的女儿。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管王爷是否相信,这就是事实。从前,我只以为,父亲是当朝丞相,手握文官之权。至于什么江古派,我虽然早就有所耳闻,却从来没有将这样一个江湖门派,和父亲之间扯上任何关系。” 第539章 威胁 厅中,再度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竹鹤峰与风抿中的面色都不大好。 竹鹤峰低着头,右手落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微微搭在一起,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许久之后,他才抬眼看向苏倾澜。 “难道,丞相过世之后,江古派,就没有人来见过少夫人吗?” 苏倾澜秀眉微蹙,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望向顾霆。 此事,倒是一个全新地思路。 苏济民出事之后,的确无人来见过自己。 可江古派骤然没有了首领,群龙无首,无人主持江古派日常事宜,难道他们就不想想法子吗? 若是有人来寻了自己,自己却不知道,那只有顾霆有机会做这个手脚。 见苏倾澜望着自己,顾霆立即摇头。 虽然两人的互动极快,可竹鹤峰还是尽收眼底。 他立即望向顾霆。 “少将军,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王爷多虑了,此事乃是我的家事。将军如何得知?” 不等顾霆答话,苏倾澜已经抢先夺过了话头,沉声道。 竹鹤峰闻言,面色更沉,垂着眼睑。 “王爷。” 许久,苏倾澜才长叹一口气,望着竹鹤峰,道,“请恕我直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令妹已逝,便是天意如此。王爷就算是逆天改命,重生了令妹,又有什么用处呢?” 苏倾澜与竹鹤峰四目相对,秀眉紧锁,眉目之中,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忧伤之色。 她此话,当真是出自真心。 这些时日,苏倾澜早已经想通。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轻易化解。 唯独这生死之事,不可逆转。 上一世,虽然自己命运悲惨,最后落得那番下场。 可到底,也未曾牵连身边之人。 然则,父亲为她,逆天改命,甚至还将顾霆也重生至此。 如今,她众叛亲离,身边的亲人,都为了她而死。 如此独活,又有何意味呢? 竹鹤峰望着苏倾澜,不知为何,从她那双漆黑的瞳孔之中,他竟然真的得出了些许共鸣之感。 似乎真的有什么心思,在心底翻涌而起。 竹鹤峰的鼻尖酸楚,眼底泛起了些许红色。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瞳孔之中的湿润,竹鹤峰立即仰起头,强忍着,不许自己落泪。 许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镇定精神,再度望向苏倾澜时,眼中的红色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愠怒之色。 “事情没有发生在少夫人身上,少夫人自是隔靴搔痒,难以理解。总之,我只有一句话。如若我寻不到江古派,就只能来寻少夫人。我就不相信,丞相亡故,难道江古派的人,真的能看着他唯一的血脉,也被我磋磨至死吗?” 说着,竹鹤峰猛然站起身。 随即,便见顾霆也站起身,怒目瞪着竹鹤峰,抬起手,将苏倾澜护在自己身后。 他与竹鹤峰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的怒气,似乎在空中撞出了完全不同的火花。 良久,竹鹤峰才收回了目光。 他重新探头,望向苏倾澜。 “少夫人,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一天之内,你若是还不肯说出江古派之事,就不要怪我狠心。到时候,莫说是这古庙,便是这灵山,我也定会踏平。” 言毕,竹鹤峰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看着他摔门离去的背影,风抿中的目光,一点点阴沉下来。 “这燕王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这可是在京城之外,天子脚下,他一个边关小王,能有什么本事翻天?” 顾霆与苏倾澜也望着竹鹤峰离开的背影。 相比风抿中,他们并没有那么乐观。 竹鹤峰看着武艺平平,却能掌管北境大军,这么多年,北境与朝廷能和睦相处,秋毫无犯,可见,竹鹤峰本人,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苏倾澜情不自禁地低声道,“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闻言,风抿中不解地望向苏倾澜。 顾霆也瞥了苏倾澜一眼,双眼轻轻地动了动。 他抬手握住苏倾澜纤细的手腕。 待到苏倾澜望向自己,才扬动唇角,微微一笑。 “别怕,有我在。” 闻言,苏倾澜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风大侠。” 苏倾澜定了定心神,在顾霆手中的手指轻轻地滑动两下,与顾霆十指交叉。 顾霆倒是一怔,不由低下头,打量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下泛起了一阵欢愉。 风抿中不解地看向苏倾澜。 “如若燕王真的狗急跳墙,围了古庙,或是对古庙作出不利之事。你想知道的一切,也都会烟消云散。” 苏倾澜盯着风抿中,眉眼轻动,沉声道。 风抿中双眼微微眯在一起,向后退了两步,打量着苏倾澜,冷笑一声,“王妃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到底是闯荡江湖多年之人,果真一点即透。 苏倾澜凝望着风抿中,嘴角微微扬动,狡黠的笑意从眼中一点点地流露出来。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苏倾澜才慢慢地上前,待到行至风抿中的身前,她微微探出身子,与风抿中近在咫尺,低声道,“请风大侠今夜就带人离开。若是明日,燕王真的会围了古庙,请你去告诉宇文明。请他速速派人来支援。” 闻言,风抿中面色一沉。 他不由探出头,望向立在苏倾澜身后的顾霆,冷笑一声。 苏倾澜说话之时,声音压得很低,顾霆根本没有听到,她与风抿中说了些什么。 看到风抿中望着自己,只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少夫人,您已经拒绝过明公子一次了。怎么危机时刻,还是想要明公子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救你呢?” 风抿中说着,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眼,眼中的冷漠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风大侠若是不肯,就算了。不必如此冷言嘲讽。只是,我要提醒风大侠一声。若是我真的死在这古庙之中,风大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会化作一团青烟,消失了……” 说完,苏倾澜转身而走,不再停留。 人都尚未走到门口,风抿中已道,“好,我答应你。” 第540章 双儿 夜色之中,风抿中带着自己的人,从古庙的后门,仓促离开。 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悟禅派去的两个小道人。 这山上的规矩严明,如若没有小道人们送风抿中等人离开,只怕是他们还没有出了山门,就已经被其他古庙的人拦住了。 苏倾澜和顾霆将风抿中送到了门外,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顾霆才扶着苏倾澜,往回走去。 走了两步,顾霆突然停住脚步,抬起手,拦住苏倾澜。 苏倾澜不明所以,诧异地望着顾霆,却见他紧张地望着一侧的灌木丛。 盯着那灌木丛看了良久,顾霆沉声道,“出来。” 苏倾澜微微一愣,顺着顾霆的目光望去。 漆黑之中,苏倾澜什么都看不到。 良久之后,那灌木丛果真动了动。 一个娇小的人影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苏倾澜才看了那人影一眼,便是一愣。 竟然是个身材娇小的孩子。 那孩子打量了苏倾澜和顾霆两眼,忙抬起双手,看样子似乎在对二人讨饶。 “两位好汉,我不是坏人。” 那小丫头说话之时,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二人,喉咙轻轻地动了动,瞧着楚楚可怜。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不由一愣。 苏倾澜刚刚失去了孩子,对小孩,自是由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她蹲下身子,对那小丫头摆摆手,将她唤到了自己身边,低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啊?” 小丫头的一双眼睛动了动,试探着看向苏倾澜,喉咙轻轻晃动,“我……我叫双儿。” “双儿?” 苏倾澜重复了一边双儿的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我是被人所托,让我上山,寻一位叫苏倾澜的小姐。” “你找她做什么?” 苏倾澜挑眉盯着双儿。 双儿嘟着嘴,犹豫了一会儿,才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只荷包,怯生生地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了几分,“有人吩咐我,将这东西交给她。” 月色之中,苏倾澜看不清楚那荷包上的绣样,却一眼就看出了手法。 那是苏绣的手法! 苏倾澜一愣,一道精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这东西是什么人给你的?” 苏倾澜一把拿过那荷包,警惕地盯着双儿,沉声问道。 她会如此紧张,别说是双儿,就连顾霆,也不由大惊失色。 “澜澜。” 顾霆忙扶住苏倾澜,低声道,“怎么了?” 那双儿,更是一脸错愕。 “这是苏绣。” 苏倾澜摸着手中的荷包,全身打着颤抖,望着双儿,“我娘,是苏绣的好手。” 双儿的小脸上充满了惊讶,盯着苏倾澜,泪水就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 她蹲下身子,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对双儿摆摆手,道,“是什么人让你将这东西交给我地?” “你是苏倾澜?” 双儿低声道。 见她点点头,双儿犹豫了片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苏倾澜吗?” 这倒是将苏倾澜难住了。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双儿却撸起袖子,“给我荷包的人说,你的胳膊上,有一道红色地印记。你给我看看。” 苏倾澜微微一愣。 红色印记?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胳膊上有这东西? 虽然满心疑问,可苏倾澜还是撸起了衣袖,往双儿的眼前凑近了几分。 不想,双儿看也不看,便点点头,“看来,你就是苏倾澜。” “你看到我的印记了?” “没有。也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如若你不是苏倾澜,一定会十分紧张的。可是瞧你,一脸疑惑,却毫不犹豫就将胳膊伸了出来,可见,你就是苏倾澜。” 不想,这小小的丫头,脑子竟然如此灵活,能想到这样的法子,试探旁人。 苏倾澜不由一笑,抬起眼,望向顾霆,两人四目相对,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那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将这东西给我了吗?” 双儿思量了一会儿,道,“是一个大哥哥。他说,你看到这东西,就自然会相信,他不是坏人了。” “大哥哥?” 苏倾澜的秀眉紧蹙,心中更是不明所以。 什么大哥哥? 她印象之中,自己可没有什么兄长或是弟弟了。 难道,这又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什么惊喜吗? 双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苏倾澜,眨动了两下。 “这山间规矩那么多,你是如何来这里的?” 瞧着双儿那双眼睛,顾霆的心中不由一动,沉声问道。 双儿仰着头,瞥了顾霆一眼,双眼之中,并没有因为顾霆的质问,多出些许惊慌之色,反而更加淡定了几分。 “我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人会盯着我呢?只是,这天色已经晚了。不知这位姐姐,能不能让我到古庙之中,暂住一晚?” 顾霆狐疑地打量着双儿,正要拒绝,苏倾澜却已经答应下来。 “你跟我进去吧。” 说着,苏倾澜握住了双儿的手腕,牵着她,就往庙中走去。 顾霆跟在二人身后,却始终狐疑地打量着双儿。 虽然她瞧着年岁不大,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 可是不知为何,顾霆总觉得,这双儿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 至少,她并不是自己和苏倾澜看到的那样简单。 三人进了古庙之中,双儿一直紧紧地跟在苏倾澜身边。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极其单薄的外衣,春寒料峭,加上在外面待了许久,全身上下都打着颤抖。 双儿蜷缩在一边地角落之中,嘴唇有些发紫,一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 见她抖得可怜,苏倾澜忙寻出了自己的外衣,给双儿披上。 “这么凉,你怎么大晚上地来替人送东西呢?” 双儿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有些倔强,更多的却是可怜地望着苏倾澜,“我横竖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若是来替他送东西,说不定,还能被接近古庙之中,住上一晚。” 说完,双儿扬动唇角,露出一个笑意。 第541章 苏州第一绣娘 苏倾澜闻言,心下更是一沉,对眼前这孩子,更是多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她抬起手,手掌在双儿的头顶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眉目之中,含着些许笑意。 “你今夜就在这里歇着吧。明日一早,我吩咐人送你下山。” 双儿眉眼含笑,望着苏倾澜,点点头,“多谢姐姐。” 苏倾澜没有再多说,只吩咐流云带双儿下去休息,自己和顾霆两人留在屋中。 顾霆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双儿,一直盯着双儿。 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可是那双眼睛,却总是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狡黠之色。 虽然顾霆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双儿一个孩子,有这么重的戒备之心。 可是,只要看到双儿的那双眼睛,顾霆的心中,便涌动着一阵阵的不安。 “澜澜。” 良久之后,顾霆才收回了目光,快步走到苏倾澜身侧坐了下来。 苏倾澜的视线,已经被那只荷包吸引,死死地望着那只荷包,右手不住地在荷包的表面上轻轻抚摸。 这荷包上绣着的,是一只小小的麻雀。 苏倾澜虽然不知为何如此精巧的荷包上,竟然只是绣着一只麻雀。 可是,看到那麻雀,苏倾澜隐约之中,总是想起,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东西。 听到顾霆的声音,苏倾澜长出一口气,抬眼望向顾霆,眉眼之中,还有些许令人心疼之色。 “这荷包,你认识?” 顾霆扬动下巴,指了指苏倾澜手中的荷包,低声问道。 苏倾澜沉思片刻,慢慢点头。 “你可曾听说过苏州第一绣娘的故事?” 顾霆一愣。 “苏州第一绣娘?” 这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故事,可是似乎又不大遥远。只是因为,故事的主角,早已经离世多年,才让人们逐渐遗忘了她。 苏倾澜的娘万氏,原是朝中贵族之后。 后来,她嫁给了苏济民。 两人婚后,恩爱异常,从未红脸。 万氏在府中,闲来无事,总是喜欢绣上一些图案花样。 时间久了,她的绣工越发了得。 不少亲眷,都寻来府中,希望万氏能够为自己刺绣一副,甚至开出了高价。 起初,万氏只是帮族中亲眷绣上几针。 可时间久了,她渐渐地发现,自己的绣品在市场上,竟然卖出了天价。 “当时,正是我父亲在朝中立足的时候。我娘,便想要变卖自己的绣品,以补贴家用,好为父亲升官,铺一铺路。” 顾霆微微点头,剑眉轻轻地蹙在一起,“可是,先帝在时,就有明令,朝中大臣,包括亲眷,一律不许经商。” “是啊。” 苏倾澜秀眉紧蹙,想到了父亲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我娘一提出这建议,父亲便否决了。可是,眼看着父亲那些政敌,都因为送礼,一路平步青云,可是父亲,却还是熬不出头。我娘着急起来。有一个亲眷,建议我娘,换一个身份,将这些东西卖到市场上去。” “所以,万氏便以苏州绣娘的身份,卖了自己的绣品?” 顾霆立即明白。 苏倾澜也缓缓点头。 “是啊。”她望着那只荷包,“这苏州第一绣娘的绣品,一问世,便被抢购而空。我娘也因此,大赚了一笔。可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我娘不敢多拿,只得将所得的一半,都给了帮着她售卖东西的店铺,还有那位亲眷,以求他们为自己保密。” “你娘为了丞相,煞费苦心。” “是啊。那为亲眷和卖家,拿了钱,起初,倒也能为我娘保密。可是后来,他们眼看着我娘的绣品越卖越好,就都起了异心。” 顾霆不解地挑眉。 “他们竟然,开始仿造我娘的绣工,兜售绣品。后来被人发现,他们终于熬不住那些买家的问罪,将我娘的真实身份供了出来。” 听到这里,顾霆恍然大悟。 他想起从前,苏丞相的确被先帝冷落过好一段时日。 如若不是后来,朝中生了大变,先帝需要苏丞相出来主持大局,只怕是当时,苏丞相的仕途会就此戛然而止。 “原来,当日苏相被先帝冷落,竟然是这个原因?” “为此,我爹和娘冷战了许久,直到我娘怀孕,生下了我。” 说到这里,苏倾澜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长叹一口气,放下那荷包,眼中闪烁着泪花,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重新抬眼,望向顾霆,眉目之中,已经笼上了些许悲切之色。 “我娘因为在怀孕的时候,忧思多虑,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我爹为此,自责许久。可终究是天人永隔,再也回不去了。” 说完,苏倾澜埋下头,双手捧住自己的面颊。 她的手,将脸颊遮挡住,顾霆看不到苏倾澜的表情,可是却能听到,她似乎正在低声啜泣。 顾霆不知该如何安慰苏倾澜,只能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苏倾澜的后背。 “这荷包,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正是出自我娘的手笔。” 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开口了。 “只因为,这是苏绣?” “不仅仅为此。” 苏倾澜握着荷包,晃动两下,指了指荷包上的绣样,“这是一只麻雀。” 顾霆微微点头。 “我爹,最喜欢的,就是麻雀。” 苏倾澜想起从前苏济民总是同自己说,虽然这世上,好看的鸟儿,贞洁的鸟儿,还有被世人称赞的鸟儿之中,都没有麻雀,甚至麻雀还被人们认为是害鸟。 可是,他却认为,麻雀,是这世上最值得尊敬的鸟儿。 因为它们不管生存环境多么恶劣,都能安然无恙地保存下来。 在这千百年的轮回之中,它们就在人的身边,看着王朝兴衰,不管这人世间的王朝如何变更,它们都是原本的样子。 “我爹说了,他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像这麻雀一样。即便是毫不起眼,即便是旁人有多看不起,都能自己看得起自己,永远不自轻自贱,永远记得,你虽然小,却是这世上不可少的一部分。” 苏倾澜说完,微微扬动唇角,淡然一笑。 第542章 神秘人 顾霆也望着那只荷包,一时之间,心潮翻涌。 想不到,一朝宰相,心中所念的鸟儿,竟然会是麻雀这样毫不起眼的鸟儿。 “给双儿荷包的人,让她将这荷包送给我。还说,只要我看到这荷包,一定会相信双儿的身份。这人,若不是极其了解这段往事之人,便是极其了解我爹娘之人。所以,不管这荷包之中,有什么秘密,我都要去见见这人。” 顾霆面色轻动,倒是想起了今日竹鹤峰的话。 “会不会,是江古派的人?” 苏倾澜一愣,抬眼看向顾霆。 顾霆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虽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丞相是江古派的人。可是,如今,江古派现世之人,只有两人。一位是丞相,还有一位,就是雨伯。江古派其他人,我们都未曾见过。” 苏倾澜拧着一双秀眉,缓缓地点点头。 “江古派能在丞相的率领之下,在江湖上兴盛至此,可江湖中人,却甚少有人知道,江古派的领首竟然是丞相。可见,江古派中,自有高人,深受丞相信任。那若是此人,知道这段往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苏倾澜没有否认,相反,对于顾霆的话,反而多出了几分相信。 “不如,拆开这荷包瞧瞧?” 顾霆指了指那荷包,沉声道。 苏倾澜微微一愣,有些犹豫。 她拿起荷包,打量了片刻,又紧张地望向顾霆,“当真要拆开?” 经过了这么多是是非非,苏倾澜已经有些害怕。 她担心,自己拆开这荷包,看到的,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甚至,或许会看到一个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的父亲。 说真的,她之所以如此抗拒竹鹤峰与风抿中,倒不是因为,她真的不想知道江古派之事。 相反,她或许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正的江古派,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隐隐约约之中,苏倾澜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担心,若是自己知道了江古派的真实模样,会不会也知道了父亲的真实模样? 若是自己难以接受父亲最真实的样子,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苏倾澜更加犹豫不决。 “澜澜。” 看出了苏倾澜的犹豫,顾霆抬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 苏倾澜微微一愣,侧过头,凝视着顾霆。 “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一句简单的承诺,让苏倾澜不由心下一沉。 她眉眼轻动,秀眉微蹙,面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两下。 顾霆望着苏倾澜,眼底的温柔,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在苏倾澜的心田之中,一点点游动,慢慢地破开她心上那道已经逐渐冰封的山。 良久,顾霆轻柔地从苏倾澜的手中,拿过了那只荷包,自顾自地走到一边,拿起剪刀,挑开了一道口子。 果真,那荷包之中,竟然另有乾坤。 顾霆抖了抖荷包,里面掉出一张字条。 苏倾澜也忙凑上前,两人一同盯着那字条。 字条的笔迹十分娟秀,看着并不像一个男人的笔记。 不知为何,看到这字条,顾霆的面前,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双儿的那双眼睛。 “明日午后,古庙枯井。” 上面,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 “难道,这人是要约我见面?” 苏倾澜望着顾霆,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霆微微点头,从字条上来看,那神秘人,的确是个这个意思。 可是,问题地关键在于——他约见的地点,竟然在古庙之中。 若是这字条上的地点,在古庙之外,顾霆都不觉得有何蹊跷。 想不到,竟然会在古庙之中? 难道那人的意思是说,他明日会寻机会前来古庙? 这几日,顾霆仔细地看过古庙,这古庙不管是吃喝,还是其他,都可以自给自足,甚少与外面的人有什么往来。 顾霆甚至还询问过一个小道人,得知,这几日,就是这古庙几年以来,最热闹的时候。 平日里,除了他们古庙之中的道人意外,几乎甚少见到外面的人。 这人若是明日一出现,就会引起这些道人们的注意。 若是那样,那这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再用这样隐秘的方式,传递消息。 因为不管传递消息的方式多么引人耳目,明日,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难免多此一举。 可若这人不是明日会出现在古庙之中,那就是说,这人这些时日,就在古庙里? 苏倾澜越想,越觉得混乱奇怪,整个脑袋都似乎要炸开了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倾澜沉声道。 顾霆思量了一会儿,抬眼望向苏倾澜。 “有一个人,是今日入古庙,却没有引起我们注意的。” 苏倾澜只与顾霆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他说的那人是谁。 “你是说……双儿?” 顾霆立即点头。 没想到,一向镇定的苏倾澜,却立即摇头。 “不会的。” “为何?” 顾霆诧异不解。 “双儿还是个孩子。怎么会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去呢?” “连你都觉得,她是个孩子,不会被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那就意味着,这孩子的身份,是她最好的保护色。不是吗?” 虽然知道,顾霆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苏倾澜,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设定。 想到双儿那双大眼睛,苏倾澜实在是难以接受,双儿处心积虑,藏在古庙之外,就是为了让自己将她带进古庙之中? 她才不过十多岁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心机会做这样的事情。 苏倾澜不由有些焦虑。 她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桌边,盯着那张字条,还是无法劝服自己。 良久之后,苏倾澜摇摇头,“不管此人是谁,明日午后,就有结果了。” 苏倾澜说着,将那张字条,放在油灯上,烤了烤。 ‘唰’ 字条化成了一道黄色的光芒,随即便燃烧殆尽。 知道苏倾澜的性子,顾霆没有多说。 待到那字条熄灭之后,顾霆才道,“今日早些歇着吧。明日,不仅要见这人,还要见燕王。” 第543章 亲妹妹 这一夜,苏倾澜几乎是辗转难以入眠。 她每隔一会儿,都要起身瞧瞧屋外有没有什么动静。 苏倾澜每起来一次,顾霆便要跟着一起起来。 折腾了四五次之后,苏倾澜终于睡熟了。 即便是在梦中,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好容易熬到了一早。 太阳才刚刚升起来,鸡鸣都尚未超过三声,苏倾澜却已经猛地睁开眼睛,似是根本就没有睡过一般清醒。 她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流云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听着,似乎是流云在和什么人争吵。 ‘孩子?’ 苏倾澜思量了一下流云的话,便猛然坐起身。 这庙中除了昨日被自己带回来的双儿以外,再没有一个孩子。 “你松开我!” 果真是双儿的声音。 苏倾澜一愣,翻身坐了起来。 她探出手,都已经触碰到了搭在一边的衣衫,手却又慢慢地落了下来。 苏倾澜也不知为何,竟然静静地坐在榻边,听着屋外的声音。 “这古庙之中规矩森严,若是被人知道,我家小姐也不同主持打一声招呼,就将你带进了古庙之中,小姐是要被人责备的。” “我多谢你家小姐昨日的收留之恩。可是,现在,我真的要离开。” 双儿一边说着,一边愤愤不平地推开流云的手,双眼之中,满是怒色。 流云还要阻拦,双儿却有些恼火地瞥了她一眼。 流云在苏倾澜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被人用那样不屑的目光瞧过,特别是对方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想到这里,流云也有些着急上火。 她不由闷哼一声,跺了跺脚,“走吧走吧。这古庙之中,规矩那么多,若是被人撞到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话音才落,便见苏倾澜已经拉开屋门,双手环绕在胸前,站在门外,双眼微微动了动,定定地望着双儿和流云。 见状,流云快步上前,对苏倾澜行了礼,“小姐。” “怎么回事?” 苏倾澜微微抬眼,扫视了两眼双儿,又看向流云,沉声问道。 “她一早就闹着要走,我拦了,怎么也拦不住。” 苏倾澜对流云缓缓点头,吩咐她去膳房那些吃得,这才走到双儿身边。 白日里,双儿看上去没有了昨夜的楚楚可怜。 那双倔强的大眼睛中,还带着几分不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倾澜。 “为何急着要走?” 苏倾澜不骄不躁,轻声问道。 “苏小姐,东西我已经送到了。现在,我要回去了。” 双儿也学着苏倾澜的样子,双手环绕在身前,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面色之中,带出了些许不满之色。 “这里是古庙。规矩颇多。昨夜,你既然是在古庙之中过的夜。我总该带你去同主持打了招呼才是。你就这样离开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苏倾澜不急不躁,盯着双儿,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双儿不由打量了她两眼,哼了一声,“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莫说是这古庙的主持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住我。” 说着,双儿已经一把推开了苏倾澜,大步往前走去。 苏倾澜被她这一推之下,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何,竟然无心阻拦。 她侧过头,盯着双儿的背影,一双漆黑的瞳孔,半分也未曾离开双儿的身影。 都已经快要走到院门外,身后的人还是没有追上来,双儿不由一愣,微微侧过身子,上下打量着苏倾澜,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神色,沉声道,“你……你当真不拦着我了吗?” “既然是你要走,我便是要拦,有什么用吗?” 苏倾澜淡然一笑,站直身子,一双手环抱在胸前,还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盯着双儿。 双儿被她盯得心中不悦,抿着自己的下唇,皱着眉头,好一会儿之后,才威胁一般地道,“好!算你狠!” 说完,双儿便转身要走。 “你若是走了,日后还要如何认祖归宗呢?” 一句话,让双儿瞬间便停在原地,虽然背对着苏倾澜,却不难看出,她的身子,正在打着颤抖。 看到双儿这副样子,苏倾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淡然一笑,也不急着接着说,索性走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一双手搭在桌面上,上下打量着双儿。 良久,双儿慢慢地转过身,眉角微微挑动,带着几分不解之色,盯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认祖归宗?” “你很聪明。” 苏倾澜低着头,看也不看双儿,接着道,“你用这样的法子,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以为,你真的是来替父亲传递消息的。起初,我也以为,你的确是江古派的人。可是,这个见面的地点,未免有些太引人瞩目了。” 苏倾澜说到这里,猛然抬起眼,看向双儿,“我记得,你娘当初,也是用这样的法子,逼得爹爹不得不与她相见,最后才拿到了你们母女二人这些年过日子的银两,我说的可对?” 双儿一愣。 她本以为,苏倾澜不过是虚张声势。 可是,听到苏倾澜这些话,双儿才知道,她定是早已经知道了一切。 双儿还立在原地,呆呆地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微微耸动肩膀,上下打量了双儿一眼,轻声道,“你还不准备来,将事情,和我说清楚吗?” 双儿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回望双儿。 两人那双眸子,同样的漆黑一片,同样的坚定不移。 良久,还是双儿低了头,慢慢地挪动到石桌边。 她嘟着嘴,坐在苏倾澜对面,两只手放在双腿上,紧紧地捏在一起,满面皆是红色。 许久之后,她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瞧出来地?” “江古派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若是真的要靠一个小孩来传递消息,只怕早就被人灭了不知多少次了。何况,他们既然能寻到我们地踪迹,自然有办法进来,而不是让你一个小孩来送消息。我不傻,想想就清楚了。” 第544章 你跟着我吧 双儿坐在苏倾澜对面,那双小嘴嘟着,满脸都是不服气。 可是,事已至此,自己的心思,早已经被苏倾澜看了个透彻,便是又再多不服气,也无济于事。 “你娘还好吗?” 还是苏倾澜,第一个开口问道。 大约是在六七年前,一个女子寻到苏家。 她称,自己唤作蔓娘,是苏济民的姘头,还为苏济民生养了一个女儿。 当日,她已经没有足够的银两,养那孩子,来寻苏济民,也是为了让苏济民养女儿。 起初,大家都认为,是这女子胡搅蛮缠。 可没想到,很快,苏济民竟然承认了此事。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可苏倾澜却很清楚。 这蔓娘,是当初,苏济民的政敌趁着苏济民酒醉,才将她塞给了苏济民。 蔓娘本就与万氏长得有几分相似,加之苏济民当日烂醉如泥,只将这蔓娘错当成了万氏。 得知蔓娘怀了身孕,苏济民便给了蔓娘一大笔银子。 许诺蔓娘,若是孩子出生之后,他愿意将孩子带进府中,可却绝对不肯让蔓娘进入丞相府。 苏济民甚至还放话,丞相府的主母只有一人,便是已经故去的万氏。 蔓娘恼羞成怒,竟然带着孩子,偷偷地离开了。 那些年,苏济民一直在寻找孩子,却杳无音信,直到当日,蔓娘出现。 为了能够顺利地接近苏济民,蔓娘自是下了不少功夫。 对当年,万氏假冒苏州绣娘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昨夜,苏倾澜看到那荷包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蔓娘。 只是此事,一直是苏济民生前最为羞耻之事。 因此,苏倾澜才并未声张。 如若不是今日一早,双儿就胡搅蛮缠,她定然也不会将双儿的身份说穿,只会寻个由头,将双儿带在自己身边。 听完苏倾澜的话,双儿低着头,泪水顺着面颊,啪嗒啪嗒地落在桌面上。 她没有了方才那撒泼地模样,倒是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样子。 苏倾澜不由心中一沉,长出一口气,侧过身子,伸出手,握住双儿的手腕,低声道,“怎么了?” 双儿看到苏倾澜对自己如此关切,更是心头一暖,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倒是让苏倾澜更加手足无措。 苏倾澜拧着眉头,向后靠了靠身子,一脸迷茫地望着双儿。 双儿嚎啕大哭,良久之后,才慢慢地变成了啜泣之声。 许久,她看向苏倾澜,“我娘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 苏倾澜一愣。 蔓娘大闹丞相府,也不过只过去七八年的时间,怎么就过世了呢? 她盯着双儿,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当日,我娘在丞相府上下折腾一番,并非只是为了要些银两。而是因为,我娘身患绝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不得不那么做。我娘知道,当日她被日利用,对丞相做下了那等事情,是她的不是。早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丞相。如若不是为了我,我娘是不会去丞相府,做那些下作的事情。她最要脸面了。” 想到蔓娘当日在丞相府又哭又闹的样子,苏倾澜不由长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 双儿忙抬眼看向苏倾澜,急迫地追问。 苏倾澜没有答话。 “那你这次前来,究竟要做什么?” “我……我……” 双儿低着头,双手搅弄在一起,脸上泛起了一片绯红之色。 “你假冒江古派之人,谎称要和我见面。后又要逃走。前后如此矛盾,到底为什么?” “我……” 双儿猛然抬起头,看向苏倾澜,“我本想同你要些银两。可是,昨夜我听到流云和小武子说了你们这些时日地事情。我不想要了。” 说完,双儿别过头,倔强的低着头,看也不看苏倾澜。 看着她嘟着嘴,一脸坚定的模样,苏倾澜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苏倾澜笑了,双儿更是不解。 她抬眼看向苏倾澜,眉目动了动,“你笑什么?” “看来,你和你娘还真是一种人。” 双儿不明就里,只以为苏倾澜将自己看成了前来敲诈勒索的小人,气鼓鼓地站起身,双手插在腰间,盯着苏倾澜,高声道,“我不是要敲诈你。如若不是走投无路,你以为我稀罕这个丞相府小姐的身份?如若不是我娘和你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又怎么会被人如此陷害,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呢?” 看都双儿小小一支,说起话来,却振振有词,言语之中,都是对自己娘亲的维护,苏倾澜不由对这孩子,也多出了几分敬佩之情。 她抿着唇瓣,淡然一笑,握住双儿的手,轻轻地拉扯了两下,“你先坐。” 双儿有些犹豫,过了许久,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并未说,你要敲诈我。甚至你娘,当日,爹也说的清楚,你娘是个可怜人,希望我们都不要因为从前的事情,责怪你娘。” 双儿闻言,面色微微一动,试探着看向苏倾澜,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你没有福气,没能在爹的膝下长大。爹对你们母女,一直十分愧疚。” “若是愧疚,为何不肯认下我的身份?” “爹从未说过,不认你的身份。只是,爹对你娘,着实没有感情。当日会和你娘有那一段露水之事,也是因为被人陷害。可是,这些年,爹一直在找你们母女,也一直想要将你接回丞相府。只是你娘,说什么都不肯。” “娘说,我是个私生女,若是没有了亲娘,在府中,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双儿说着,言语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就连鼻尖,也微微地红了起来。 看着她这般柔软地模样,倒是比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惹人爱了几分,就连苏倾澜,也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轻轻地拂动了两下双儿的发髻,眼中含笑,“既然你是来寻我的,那就别走了。只是我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姐了,不知会不会委屈了你。” 第545章 特殊身份 双儿闻言,却立即擦掉自己面颊上的泪水,仰着头,倔强地望着苏倾澜。 “你真的肯带着我?” 见苏倾澜点点头。 她即可露出了笑颜。 “只要你肯带着我,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能替你分担。” 苏倾澜不由被她如此坚定的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眼弯弯。 这孩子年纪尚小,怎么就如此自信呢? 她替自己分担? 她能替自己分担什么呢? 两人正在说话,流云已经端着饭食,从院外走了进来。 看到苏倾澜拉着双儿,两人对望着,皆是笑意,流云微微一愣。 她端着托盘,快步上前,将托盘放在石桌上,打量了双儿两眼,对苏倾澜道,“还是小姐您有法子。这小妮子,倔起来,简直要气死人。” 苏倾澜拉着双儿,轻轻晃动了两下她的胳膊,才淡然一笑,抬起眼,扫视了流云一眼,低声道,“那是自然了,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吗。” 流云一愣,啊了一声,手中的东西都险些跌落出来。 “小姐说什么?” 苏倾澜将前因又一一同流云说了一遍。 流云眨动双眼,深吸一口气,“这……这……” 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和自己在一个屋中,睡了一晚上,脾气又这么硬的小妮子,竟然会是丞相的亲生女儿? “流云,日后,她就是二小姐。咱们现在不像从前在京城的近况,我将二小姐交给你,你切记,要好好保护她。” 流云愣了愣,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双儿,好一会儿之后,才如梦初醒地答应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没想到,那荷包,并未带来江古派的消息,反而还带来了一个妹妹。 苏倾澜也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依旧尚未解决。 江古派,依旧没有出现。 用了早膳,苏倾澜对顾霆和小武子说明了双儿的身份,又带着她去见了悟禅大师。 得知这个孩子,无家可归,昨夜就缩在古庙外的灌木丛中,悟禅大师十分同情,忙吩咐人收拾了一间禅房出来,许她住在古庙之中。 一夜之间,双儿从没有爹娘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姐姐疼爱的孩子,欢喜不已。 她一直跟在苏倾澜身边,不管苏倾澜去哪里,她都像是一只小尾巴一般。 苏倾澜接连失去了父亲和孩子,这个双儿的出现,也算是聊以安慰了她亲情的缺失。 到了午后,古庙之外,终究还是闹了出来。 一个暗卫捂着手腕,鲜血还在腕间不住地向外渗透,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中。 “将军。” 看到那暗卫受了伤,小武子忙上前扶住。 “燕王带人来了。” “他当真敢动手?”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低声道。 “燕王是有备而来。古庙之中的这些人手,只怕是难以对抗。” 苏倾澜说着,看向那暗卫,“他带了多少人?” “不知。” 暗卫摇摇头,面色煞白,“只是瞧着,漫山遍野都是人。少将军,咱们人不多,如若真的动起手来,只怕是扛不住。” 话音才落,屋外走进一个小道人,“两位贵客,主持请两位贵客前去说话。” 这个时候,悟禅大师却还能十分淡定地坐在禅房之中,吩咐人点了茶,看到苏倾澜和顾霆进来,忙起身迎上前。 “两位贵客。” 悟禅大师对苏倾澜和顾霆躬身行礼,满面笑意。 “大师,燕王围了古庙,是为了能诱我们出去。此事本和大师没有什么关系。大师不若带着道人们先行离开。燕王是为了寻我,决计不会与大师为难的。” 悟禅闻言,哈哈大笑两声,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只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对苏倾澜道,“贵客还是先坐吧。”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不解。 这悟禅大师,别人都已经堵在了古庙之外,何以他还能如此冷静?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苏倾澜却还是对悟禅大师行了礼,落座于他对面。 悟禅大师吩咐其他人出去候着,禅房之中,只剩下自己和苏倾澜夫妇二人。 “丞相走得突然,江古派群龙无首,全部都已经化整为零,在江湖上蛰伏了下来。” 悟禅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茶水,搭在唇边,呷了两口,抬眼看向苏倾澜和顾霆。 起初,二人并未明白悟禅大师话中的含义,皆不解地望着悟禅大师。 “他留有遗命,若是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这江古派的去留,都要交给小姐决定。” 听到这话,苏倾澜才骤然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猛然站起身,一脸惊讶地望着悟禅大师,“大师,你是……” “小姐。” 悟禅大师慢慢地站起身,右手搭在左肩上,对苏倾澜躬身行礼,“首领早已经想到了今日之事,江古派的去留,全权交给小姐处置。江古派自我起,绝对没有二话。” 说着,悟禅大师竟然跪倒在苏倾澜面前,作势便要叩首行礼。 苏倾澜见状,大吃一惊,忙要上前,扶住悟禅大师。 不想,悟禅大师却对她摇摇头,还是跪了下去。 悟禅大师跪在苏倾澜面前,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苏倾澜重重地叩首行礼。 他足足磕了三下,才慢慢地抬起眼,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早已经被悟禅大师这样的举动,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呆呆地望着悟禅大师。 “小姐,请下令吧。” “你……你是江古派的人?” 许久之后,还是一侧的顾霆慢慢地站起身,诧异地打量着悟禅大师,小心翼翼地问道。 悟禅大师缓缓地点点头。 “那雨伯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不成想,悟禅大师却是冷哼一声,满面皆是不屑之情。 “他不过是江古派的叛徒。这人,便是死,也是死不足惜。” “我们的身份,你也早就知道?” “首领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便是要重生你,江古派上下,自是没有怨言。” 第546章 决定 屋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苏倾澜垂着双眼,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一动不动。 “小姐,首领便是有再多不是,都是因为,他看重小姐。即便是他明明知道,若是重生了小姐与少将军,会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悟禅大师说着,抬眼望向苏倾澜。 他看着苏倾澜那双漆黑的瞳孔,长出了两口气,“如若不是因为被算计,首领的大限,绝不会这么快就到来。首领原本打算,等到小姐你安然生下孩子之后,再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他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能看到小姐你的孩子安然出生啊。” 苏倾澜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 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情感,涌上了自己的脑海。 “小姐……” 悟禅大师还要说什么,苏倾澜却抬手拦住他的话头。 “江古派的人,现在都在何处?” “全部化整为零。” “既然你是江古派的人,那这古庙之中,是不是还有江古派的人?” “没有了。” 苏倾澜双手撑在桌面上,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许久之后,苏倾澜猛然睁开眼,看也不看悟禅大师,只冷声道,“大师,请你立即离开。” “小姐,这是何意?” 苏倾澜没有回答悟禅大师。 见悟禅大师一脸惊讶地望着苏倾澜,顾霆上前,解释道,“你是江古派的人,燕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可是难保,之后他会不会知道。” “他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们江古派之人,难道还会怕他吗?” “除了你,澜澜不知道更多江古派人地身份。只有你,是她和江古派之间的桥梁与联系。” 悟禅大师面色轻动,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够放开手脚。大作一场。” 许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慢慢地别过头,上下打量着悟禅大师,冷冽的声音,从喉咙之中,慢慢地钻了出来。 悟禅大师似懂非懂,只是缓缓点头。 “你放心,燕王不过是想要知道江古派的下落。只要一日没有从我的口中,知道江古派的下落,他一日不会轻待我。更不敢杀了我。” 苏倾澜微微扬动唇角,脸上多出了一丝嗜血的笑容,缓缓别过头,望向悟禅大师。 “小姐。可这燕王若是被逼急了,用了什么狗急跳墙的法子,那可如何是好?” 苏倾澜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冷冽的双眼之中,寒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那他也要瞧瞧,在京城之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猛然抬起头,不再回答悟禅大师的话,而是立即往外而去。 她猛然拉开屋门,屋外的阳光,洒在苏倾澜的身上。 流云等人听到屋中的动静,纷纷转过头,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却见苏倾澜面色凝重,环视众人一圈,深吸一口气。 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累过。 双儿早已经迎上前,略显惊慌地拉住苏倾澜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长姐,你……你没事吧?” 苏倾澜望着屋外的阳光,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低下头,看了双儿一眼,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双儿,你和悟禅大师一同离开。” 双儿闻言,诧异地别过头,惊讶地盯着悟禅大师。 良久之后,她猛然看向苏倾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要。” 苏倾澜眉眼一动,双目紧紧地蹙在一起。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儿立即上前,死死地握住苏倾澜的衣袖,“长姐,你我才刚刚相认,你就要让我离开吗?” 双儿的声音之中,打着颤抖,哆哆嗦嗦地望着苏倾澜,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双儿,不是我要和你分开。你若是留在这古庙之中,不知会等来何等灾祸。” “双儿不怕!” 双儿死死地拉住苏倾澜的衣袖,坚定地望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闻言,面色微微一顿,不由抖了抖唇角,“双儿?” 双儿猛然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胳膊上被火烧过的痕迹,“长姐,双儿曾经在火场之中,死里逃生。那个时候开始,双儿便什么都不怕了。双儿好不容易才和长姐团聚,也难得长姐愿意接受双儿。长姐这个时候,要将双儿斥离,双儿说什么也不肯。除非,你杀了双儿。” 苏倾澜心中一沉,眉眼之中,微微颤抖了两下,抬手将双儿抱进怀中。 她的手,在双儿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些许。 “好双儿。” 言毕,苏倾澜重新看向悟禅大师,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悟禅大师,请你速速离开吧。” “小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悟禅大师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低声唤道。 苏倾澜对悟禅大师摆摆手,“记住我说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他要的人是我。可若是,你也在这里,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才是一切无望。” 悟禅大师凝视着苏倾澜,那一刻,他似乎能够从苏倾澜的身上,看到苏济民的影子。 悟禅大师骤然想起,多年以前,他也真是因为看到了苏济民这副样子,才确信,自己要跟着苏济民在这天地之间,闯荡一番。 想不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可以在苏济民的女儿身上,看到同样的模样。 想到这里,悟禅大师终于坚定地点点头,“是。” 说完,悟禅大师双手抱拳,对苏倾澜躬身行礼,紧接着,便闪身而出。 “流云。” 苏倾澜一手拉着双儿,看向流云,“嘱咐下去,不管什么人,只要敢闯庙门,必死。” “是。” 流云答应一声,快步往外而去。 顾霆也缓步走到苏倾澜身边,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虽然没有看向他,可苏倾澜也意识到了他的目光,轻声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第547章 围堵 春寒料峭,竹鹤峰带来的都是北方的心腹,一个个都耐寒得很。 京城这点子寒气,在他们的眼中,本就算不得什么。 现下,竟然有人,都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光着膀子,立在古庙之前,高声叫骂着。 这是竹鹤峰教给他们的法子。 竹鹤峰虽然打定了主意,要问清楚这江古派之事。 可苏倾澜到底是丞相之女,加之顾霆又是战将出身,若要竹鹤峰真的将这二人软禁起来,他却也不敢。 唯一的法子,就能激怒这二人,能让他们出来迎战,也好给自己一个由头。 即便是来日陛下问罪,自己总好说些什么出来。 可是,任凭这伙子莽夫如何叫骂,这古庙的大门,始终紧闭,没有一人出来迎战,更无一人答应。 只是偶尔,可以看到有几个小道人,爬上墙头,小心翼翼地露出脑袋,往外探看一番。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眼看着天色已经慢慢地亮了起来,若是再叫骂下去,只怕是要惊扰其他几座古庙都知道了,竹鹤峰吩咐叫骂的人歇一歇,倒是派了人想要进古庙送信。 那人才走到古庙门前,墙头便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站着别动。” 那人闻言,停住脚步,缓缓抬眼,双眼微微眯在一起,往墙头之人看去。 小武子早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戎装,跨坐在墙头,手中还把玩着一只小小的弓弩。 他也不看向那人,只是扬动下巴,点了点远处,“往后退。” 那人跟在竹鹤峰身边多年,虽然未曾见过小武子,却也知道,能在这般情景之下,还保持着如此淡定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想到这里,那人拱手行了礼,“这位小哥,烦请您通报一声,我家主子,想要见见少夫人与将军。” 小武子讪笑一声,讥讽地扬动唇角,眉眼也在那人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 “我家主子说了,不见。” 那人这才盘算出小武子的身份,想来是顾霆身边之人,难怪会有如此冷静之色。 “这古庙可是灵山第一庙,来往香客若是看到古庙被围,传回京城,怕是也会对将军与少夫人的名誉不妙吧?” 那人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了小武子一圈,故意嘲讽。 小武子却哦了一声,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手中的弓弩往腰后一别,纵身跃了下来。 他立在那人面前,上下扫视,“奇怪。你们燕王是北境守关之人,不通陛下,就私自前往京城。还带着不少人马。此事,若是传回京城,要怕的,也是你们燕王,关我家主子何事?” 那人见状,呵呵一笑,小步上前,想要用银子买通小武子。 他一只手从腰间结下一只银袋子,递给小武子,“你我都是为主子卖命。主子们的事情,你我何必如此纠结呢?这样吧,这银子当做是我家主子请小哥喝酒。烦请小哥去劝一劝你家主子。只不过是问些话,得些消息而已,与你家主子,也是无济于事的小道消息罢了。何苦非要闹得咱们都下不来台面,如此难看呢?” 小武子盯着那人的双眼,淡然一笑,抬手接过了他的银子,还掂量了两下。 那人见状,只以为有门,更是陪着笑。 哪知道,小武子只是掂量了两下银子,便翻身上了墙头,又重新坐回方才的那个位置。 他高高地举着手中的钱袋,冲着古庙之内大叫两声,道,“主子,这燕王下边的人打赏都给得出这么多银两,看来,燕王这些年,得银钱不少啊。” 紧接着,听到古庙之内,传来顾霆悠然的声音,“问问燕王,若是他得银钱的这些法子,被陛下知道了,他们竹家的世袭荣耀,是不是还能保得住。” 小武子呵呵一笑,别过头,居高临下地看向那人,微微撇了撇嘴角,“听到了?” 说完,他将那钱袋向下一扔,扔在那人面前,冷声道,“还不带着你的钱袋,快些滚。” 那人闻言,面色红得像是猪肝一般。 他捡起地上的钱袋,不满地抬眼,盯着小武子,还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小武子的鼻尖,冷声道,“算你狠!” 言毕,那人便匆匆折返回了停在半山腰的一辆轿撵边。 小武子在墙头看得清楚,回首对内院的顾霆和苏倾澜点了点头,“竹鹤峰自己来了。” 说完,小武子也跃下了墙头。 顾霆与苏倾澜坐在石桌边,流云和小武子立在二人身后,等着吩咐。 悟禅大师早已经从后院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三四个小道人。 现下,不少小道人都哆哆嗦嗦地躲在后院。 所有的暗卫,都换上了道人们地衣物,守在前院,等候命令。 “轿撵在何处?” 苏倾澜皱着一双秀眉,看向小武子,沉声问道。 “半山腰。步行大概半柱香就能到。” 苏倾澜点点头,“竹鹤峰亲自前来,定是怀着必胜的决心。他若是不能将咱们都逼出去,必定不会轻易离开的。” “长姐。” 一直侯在一侧的双儿眨了眨眼,望了一眼苏倾澜,又扫视了两眼四周之人,低声道,“我知道一个法子,或许能出古庙。” 闻言,苏倾澜一愣,侧眼看向双儿。 “我可以去给他送消息啊。” “不成。” 苏倾澜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即拒绝。 “长姐,我还用昨日那招。他必定会信我。” “不成。你刚刚和我相认,若是我将你置于险境,日后如何面对爹爹。” “可是……” “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苏倾澜说完,不再理会双儿,重新看向顾霆。 “这风抿中去请宇文明,可即便是他日夜兼程,宇文明顺利赶到灵山,也要三日之后。这三日之内,只能咱们自己想想法子了。”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要想拖延至三日之后,必得要让竹鹤峰先安心几分,只要竹鹤峰不焦躁,他们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苏倾澜凑到顾霆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第548章 设计 一个上午,竹鹤峰的人将古庙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敢随意上前。 人人都知道,古庙之中的两个人,足智多谋,若是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落进这两人的陷阱之中,因而他们只是按照竹鹤峰的吩咐,围在古庙之外,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天色慢慢地热了起来,日头上移,阳光穿过一层层浓密的树叶,洒在古庙的围墙之上。 众人都被这混热的天气,惹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一个个都是哈欠连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古庙之内,传来了一阵争吵之声。 起初,那声音很小,众人还不大敢确定。 可是后来,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江古派之事,既然与你无关,你为何就是不肯告诉他们呢?” 听那声音,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我爹一手创立的。我若是说了,对得起我爹吗?” 这声音,众人倒是熟悉。 为首之人听到围墙之内的争吵,忙唤来一人,吩咐那人立即去请王爷。 墙头上的小武子看得清楚,侧过头,往院内瞧了一眼,点点头。 却见苏倾澜和顾霆,正趴在古庙大门后,两人都是一手扶在大门之上,耳朵贴在门上,面对面,脸上满是笑意,却还在叫骂。 “你如此看重你爹,难道你就不看重我的生死吗?咱们被堵住这古庙之中,你以为能坚持多久?难道,你真的想让我们都成了燕王的刀下鬼吗?” 顾霆说完这句话,不由笑了出来。 苏倾澜忙捂住顾霆的嘴,一只手搭在唇瓣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确保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苏倾澜才接着道,“原来少将军是个如此贪生怕死之人,看来我将我一生都托付给少将军,竟是个错误之选。这样吧,少将军若是怕死,不若现在就出去,去告诉燕王,你和我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说不定,燕王会放你一命。”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围墙之外的那些士兵一直听着,却难以辨别真假,只能等着竹鹤峰前来判断。 墙头上的小武子看到远处,那轿撵已经靠近了,忙将搭在腿上的右手抬起,指着那轿撵,装作对围墙之下的人叫骂,“你们主子来做什么?” 顾霆和苏倾澜闻言,知道小武子这是在同二人通风报信,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皆动了动。 很快,那轿撵就到了围墙之外。 竹鹤峰下了轿子,方才士兵们的领首之人,匆匆上前,对竹鹤峰耳语了一番。 他们站得十分远,小武子听不清二人说了些什么,可左不过就是学舌这里发生的事情罢了。 竹鹤峰听完,抬手吩咐他们暂时后撤,自己独身一人,往古庙这边,缓缓而来。 人都尚未走近几步,一只秀珍的箭已经射到了竹鹤峰的脚下。 竹鹤峰一愣,抬眼看向小武子。 “别再往前了。” 小武子沉声道。 “你是少将军身边的人吧?” 小武子不置可否。 “我不见少夫人,只想要见见少将军,可以吗?” 小武子一愣,侧过头,往院中望去。 见顾霆摇摇头,他才道,“将军不愿见你。” “少将军。” 见状,竹鹤峰果真没有再上前,而是对着古庙之内,高声喊道,“你我都是战场之人,想必你我之间,能说上两句。我听说,少将军也有一位妹妹,如今已经嫁给陛下为妃。不知少将军和这位惠妃娘娘,自幼关系如何啊?” 古庙之内,没有回音。 “少将军。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父母早亡,这妹妹算得上是我一手带大。这些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少将军也是良善之人,自是能理解我担心妹妹的心思。还请少将军替我劝一劝少夫人吧。” 这次,古庙之内,终于传来了顾霆的声音。 “燕王殿下,你若是想要我替你劝劝苏倾澜,还请你先退兵。你这兵力就围在古庙之外,谁知道,若是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会不会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这古庙?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要与这古庙一同,化为灰烬了?彼时,你倒是可以复活你妹妹,可是我们呢?” 闻言,竹鹤峰的面色微微动了动。 这顾霆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其实,一开始,竹鹤峰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若是拿到了重生的秘密,就将这古庙烧成一团灰烬。 到时候,这世上,知道重生秘密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想不到,顾霆几句话之间,竟然能将自己的想法猜得如此透彻,倒是让竹鹤峰多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少将军,不若你先打开门,我们好好聊一聊如何?” 很快,古庙的大门慢慢地打开,顾霆立在庙门之侧,眉眼微动,盯着竹鹤峰。 竹鹤峰特意探头,往古庙之内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不知是不是苏倾澜已经回了后院。 “少将军。” 竹鹤峰说着,便要上前。 顾霆却是立即抬起手,拦住了竹鹤峰的脚步,沉声道,“有什么话,燕王殿下就在这里说吧。” 竹鹤峰面色微微一动,愣了愣,蹙了蹙眉头,还是无奈地点头,道,“少将军,这江古派的秘密,即便今日不是告诉我,总有一日,也会在江湖上传开的。这样的异术,少将军以为,若是传开了,会引得多少人前来一争?到时候,少将军和少夫人就不只是今日这般被围在古庙之中了,若是碰上那穷凶极恶之人,说不定会作出什么可怕之事。与其等到那时,还不如少夫人现在就将法子告诉我,让我去承担这风险。” “那我们呢?” “少将军带着少夫人离开京城,远避朝堂,难道不是为了去过几日消闲的日子吗?到时候,少将军只管去过你们的日子便是了。” 竹鹤峰说着,笑吟吟地望向顾霆,眉目微微动了动,双手环抱在胸前,等着顾霆的答案。 良久,顾霆才动了动面色,对竹鹤峰摆摆手,“燕王过来说话。” 第549章 备战 竹鹤峰见状,心下微沉,犹豫了片刻,还是大步上前。 他一边走,一边凝视着顾霆,妄想从顾霆的眼中,看出他的谋划。 然而,顾霆的表现,让竹鹤峰失望了。 他面色冷静,甚至看不出些许波澜。 直到竹鹤峰走到他面前,顾霆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将军……” 竹鹤峰的一句话才刚刚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劲风。 紧接着,便见小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右手立即往竹鹤峰的脖颈上恰来。 见状,竹鹤峰暗道一声不妙,知道自己中计了。 本以为,这么近的距离,以小武子的功力,必定能让竹鹤峰束手就擒。 没想到,竹鹤峰却用一个极其怪异的身法,向后一躲,竟然躲开了小武子的攻击。 见状,顾霆立即上前,右手已经扭住了竹鹤峰的肩膀。 正要发力的时候,竹鹤峰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只匕首,直愣愣地冲着顾霆的喉咙而来。 “将军小心。” 小武子高呼一声,便扑了上去。 竹鹤峰也不着急,只是就势后退一步,站稳了身形,可与顾霆和小武子之间,也拉开了距离。 眼看着攻击无望,顾霆拦住还要上前的小武子,盯着竹鹤峰,“想不到燕王武艺如此高强。” 竹鹤峰立在原地,手中的匕首,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嘴角扬动,双眼微微发红,带着几分嗜血之色,盯着顾霆,“少将军果真是用兵的奇才,这样的法子,也亏得少将军想得出来。少将军是想要抓住我,以求脱身吗?” 说话的功夫,竹鹤峰的人马也都迎了上来,眼看着最佳的攻击时机已经丢失,顾霆与小武子对视一眼,匆匆折返回了古庙之中。 方才的一幕,苏倾澜看得清楚。 两人才进了古庙,她立即关上大门。 “没有伤着吧?” 苏倾澜忙扶住顾霆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圈,关切地问道。 顾霆摆摆手。 他倒是没有被伤到,只是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难免有些气恼。 “想不到,这竹鹤峰竟然武艺如此高强。” 小武子立在顾霆身侧,一边由着流云检查自己的伤势,一边道,“昨日我瞧着,他分明没有多少功夫。怎么这身手会如此了得呢?” 苏倾澜皱着眉头,右手搭在身前,微微摩挲了两下,缓缓摇头。 “或许,竹鹤峰是练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的武功。我瞧着,他方才步伐诡异,不似中原武艺。” 顾霆也附和道,“是啊。他那把匕首,来得那样及时,可是,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是什么时候收起来的。看来,此人故意隐藏锋芒,就是等着我们焦灼之下,出了这样的招数,好对付我们呢。” 经过这么一折腾,竹鹤峰的警惕性更高了,想必也不会再相信苏倾澜和顾霆争吵不下这样的戏码了。 方才看竹鹤峰的意思,这重生之法,他必要拿在手中。 且顾霆提到他会过河拆桥时,竹鹤峰的面色不好,显然是被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苏倾澜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妙,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澜澜。” 顾霆见苏倾澜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过头,一手揽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唤道。 苏倾澜抬眼望了顾霆一眼,微微摇头,“竹鹤峰有备而来,我们这样的法子无济于事。看来,只能和他硬碰硬一场了。” 闻言,流云与小武子也对视一眼,纷纷坚定地点点头,重新看向苏倾澜。 “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吧。” “小武子,你带着暗卫,守好院门。竹鹤峰被我们戏弄了一番,若是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进攻古庙。” 小武子答应一声。 苏倾澜又望向流云,“流云,你安顿好庙中那些小道人。切莫让他们被咱们牵连了。” “是。” “双儿,你和流云姐姐一同去安顿庙中的小道人,不要轻易来前院露头。还有,若是我真的被竹鹤峰带走了,你不许跑出来告诉他你的身份。” “长姐……” “听话。快去!” 苏倾澜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沉声道。 双儿虽然不愿,可看到她那么坚定,也只能答应一声,便跟着流云往后院而去。 苏倾澜看向顾霆,“竹鹤峰是为了问出江古派的秘密。若是我知道,倒是可以说出,保你我性命。可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话,从前跟他说,或许他还会信。有了方才那一折腾,只怕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会信了。现在,我们只能死守。等着宇文明的救兵了。” 顾霆握住苏倾澜纤细的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手中发力,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又轻轻摩挲了两下苏倾澜的后背,低声道,“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怕这个吗?” 苏倾澜心中微微一动,靠在顾霆的肩头。 他说得对。 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是不会再怕死。 可是,苏倾澜希望顾霆活着。 好好地活着。 良久,苏倾澜才慢慢地从顾霆的怀中直起身子,望了他一眼。 “将军,看来这次,你我又要共赴生死了。”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便听到墙头的暗卫传来了高呼。 “他们要进攻了。” 好快! 苏倾澜暗道一声。 看来,这竹鹤峰是半分也等不了了。 想来也是,若是拖得时间越久,竹鹤峰自己的危险便越多。 此刻,事情京城还不知道,他还有机可乘。 若是消息传到了京城,陛下知道他一个藩王竟然敢私自进京,只怕他自己的脑袋都难以保住,更别提,还想要在顾霆和苏倾澜的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顾霆与苏倾澜一同跃上了墙头。 果真看到,竹鹤峰带来的人,正在准备器具。 古庙不是城门,他们需要的东西,也不似攻城那样繁琐,就连云梯,都可以就地取材。 此时,已经有两架云梯被绑好,正在往山上送来。 第550章 不见了 小武子带着暗卫的人,准备了不少大石头,正在加紧功夫,往墙根下运来。 看样子,两方的大战,一触即发。 很快,墙下又跑来一人。 那人立在古庙之外,抬眼看向围墙上坐着的几人,高声道,“我家主子派我来问问,是否真的不肯交出主子要的东西?” 小武子回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 见她没有答话,小武子也不回答那人的话,手中的弓弩弹动,箭头已经飞了出去,沉声呵斥,“滚!” 那人见状,暗骂一声,迅速跑开了。 原本以为,左雀和右龙,那般无用,竹鹤峰带来的人,想必一多半,也都是那样的货色。 可是,真正战到一处的时候,苏倾澜与顾霆便立即发现。 竹鹤峰带来的人,非但各个都是一把好手。 且他们每一个的武艺,都不在暗卫之下。 这倒是苏倾澜和顾霆都没有想到的。 一轮激战下来,双方负伤人员都已经过半。 可竹鹤峰那边,还有随行的军医。 然则,暗卫这边,就只有几个懂些医术皮毛的人,给众人做些简单的包扎。 这样下去,熬过第一夜或许还行,可若是要打持久战,只怕便有些困难了。 苏倾澜与顾霆巡视了所有的暗卫,看着他们的伤,两人的眉头也是紧紧地锁在一起。 巡视一圈,苏倾澜和顾霆在长廊的尽头歇了下来。 顾霆递给苏倾澜一壶水。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熬不了多久。” 顾霆的眉头紧锁。 他倒是没有想到,竹鹤峰手下之人,竟然有这般强劲的战斗力。 苏倾澜也长叹一口气,心下发紧,眉头紧锁。 “再支撑两日。” “若是风抿中请不来救兵呢?” 顾霆终于看向苏倾澜,缓缓开口问道。 苏倾澜知道,其实顾霆一直在担忧此事,只是从未与自己说明罢了。 “你不相信宇文明?” 苏倾澜挑眉望向顾霆,轻声问道。 顾霆与她对视一眼,立即低下头,犹豫了良久,才慢慢地道,“我并非不相信宇文明,而是不相信陛下。” “为何?” 苏倾澜略显不解。 “宇文明虽然已经与陛下和解,可他身份尴尬,陛下未见得就会许他带着大部队离开京城。否则,这支部队,岂不是会变成宇文明手中的棋?” 顾霆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皇权之争。” “对。” “宇文明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见苏倾澜对宇文明这般坚定,顾霆的心中不由有些吃味。 他淡然一笑,脸上的神色多出了些许凝重。 顾霆的肩膀微微向上耸动了两下,眉头锁在一起,长叹了一口气,“宇文明对你,情深意重,自是不会看着你陷入险境之中。可是,他能力有限。便是想要助你,也无济于事。” 听出了顾霆话中的醋意,苏倾澜倒是不由笑了出来。 她右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侧过头,望着顾霆,抿着唇瓣,脸上的笑意浓郁了几分。 也难得,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被她盯得有些不安,顾霆挠了挠自己的后脑,略显惊慌地望了苏倾澜一眼,低声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当真觉得,宇文明对我情深意重?” 顾霆心中更是吃味,狠狠地嗯了一声,和自己赌气一般,还咬到了自己的下唇。 他疼得不由缩了缩身子。 苏倾澜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她笑了,顾霆心中虽然还有醋意和怒气,却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都是过去的事情。你若是还这样介意,倒不像是我从前认识的顾霆了。” 苏倾澜望着顾霆,眉眼弯弯,眼中满是柔情。 顾霆心下不由一紧,蹙着的眉头,良久之后,才慢慢地展开。 “我知道你们没有其他往来。我只是担心,即便是宇文明有心想要帮你,可他手下一没有人,二没有权。有心无力。皇太后又新丧。尚且不知,宇文明是不是有那能力呢。” 苏倾澜的面色也慢慢地凝重起来。 “小姐……” 就在苏倾澜与顾霆为了此事烦忧的时候,流云却快步从后院而来。 她额头上还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才看到苏倾澜和顾霆,立即冲了上来。 “不是吩咐在你后院安顿那些小道人吗?你过来做什么?” “双儿不见了。” 闻言,苏倾澜腾地站起身,惊讶地看向流云。 “我安顿那些小道人们,在不同的禅房歇下来。吩咐双儿跟着我。可是,待到我忙完之后,双儿却不见了。” “庙里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后院我也去问过了。方才前院动了手,后院的暗卫们,都在注意前院的战况,没有人注意到双儿。” 苏倾澜急切不已,拧着眉头,思量了片刻,便道,“带我去后院瞧瞧。” 她一路往后院而去,却想起今日双儿说,她想要假意去给竹鹤峰通传消息之事。 当时,苏倾澜拒绝了双儿。 细思,双儿的性子,只怕不是自己拒绝了,她就真的会不去的。 说不好,这丫头现在已经去了竹鹤峰那边。 若是那样,岂不是要坏事? 苏倾澜想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她并没有和流云去后院看个究竟,而是直接却了后门。 后门的暗卫瞧到苏倾澜,知道她是为了双儿的事情前来,纷纷上前,将方才和流云说过的话,又同苏倾澜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苏倾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们当真无人注意到?” 苏倾澜沉声问道。 几个暗卫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苏倾澜不再与他们多说,立即往后门而去。 她才要拉开后门,一暗卫即刻上前,拦住苏倾澜,“少夫人,这燕王的人,早就将古庙围得水泄不通的。您只要一开门,定然会有人闯进来。” 苏倾澜的眉头皱在一起。 他们的话说得没错,外面一定有人守着。 可双儿不在古庙之中,只能是从后门离开,难道守在外面的人,就没有看到双儿吗? 第551章 同生死 苏倾澜心急如焚。 这双儿,年纪虽然小,可却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丫头。 昨日,她便说过,她可以去传递假消息。 自己没有答应。 可她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苏倾澜越想,越觉得事情另有蹊跷,眉头也蹙得更紧。 流云在侧,眼看着苏倾澜焦灼不宁,自己却帮不上忙,也心急起来。 “小姐,要不然,我去找双儿姑娘吧。” 说着,流云便要往古庙之外而去。 她人都尚未走出两步,已经被暗卫拦下。 “流云姑娘要去哪里找啊?” 流云不知,更加不安。 “若是双儿离开了古庙,一定会被外面的人瞧到。我可以抓一个来,问个清楚。” 流云看向苏倾澜,焦灼地解释。 苏倾澜却缓缓摇头。 她的右手,抵在唇瓣上,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小姐?” 见苏倾澜没有答应自己,也没有拒绝自己,流云更加不解。 她偏着头,盯着苏倾澜,眉角挑动。 “不成。”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缓缓开口。 “小姐,什么不成?” “你不能出去。” 苏倾澜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这才抬眼,看向流云,一字一句沉声道。 “可是……” “双儿还是个孩子。昨夜,她能骗过我们,就证明,旁人也会对她的身份,有所大意。可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竹鹤峰也见过你。还有那左雀和右龙,更是在自己的手里吃过亏。只要你一出现,他们一定能认出你来。若是你被认出来,我们只会更加被动。” “可……” 不等流云说完,苏倾澜已经摆摆手,“双儿不会有事的。她是个机灵的孩子。何况,竹鹤峰只是为了寻我,不是为了杀人。不会对双儿怎么样地。” 说完,苏倾澜也不再多言,只悠悠地望了古庙之外一眼,长叹一口气,便转身往前院而去。 见状,流云也忙跟了上去。 “小姐,咱们真的不管双儿姑娘了吧?” 流云跟在苏倾澜身后,一边急切地往前而去,一边沉声问道。 走出去老远,苏倾澜猛然停住脚步,别过头,盯着流云。 流云满面皆是焦灼之色。 苏倾澜知道,流云一方面是担心双儿的安危,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没有照顾好双儿自责,所以才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若是换成旁人,苏倾澜定然会责备两句。 可流云跟着她这么久,脾气秉性,苏倾澜最是清楚。 见流云急得双眼都泛了红,苏倾澜更是无法责怪流云。 “相信我,双儿不会有事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照顾好那些小道人。我答应了悟禅大师,不会让那些小道人跟着我遭殃。你定要保护好那些小道人,切记,不能再有任何疏漏。” 听到苏倾澜这番话,流云的眉头蹙动了两下,心中翻涌而起一阵暖意。 良久之后,流云终于坚定地对苏倾澜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说完,流云不再犹豫,转身便走。 苏倾澜转过身,眼看着流云走远,确保她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才长叹了一口气,焦灼地背过身,右手在后脑来回挠动两下。 双儿不见了,她自是比什么人都要焦急。 可是眼下,她却不能表现出半分焦灼之色。 否则,这满古庙的人,更是要失了分寸。 苏倾澜只崩溃了片刻,便稳了稳心神,再度抬起头时,眼中已满是坚定之色。 她一步一步,往前院走去。 受了伤的暗卫,都缩在廊下。 顾霆一个个检查了他们的伤口。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之人。 如若不是这等危机关口,顾霆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卫是他多年的心血。 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训练出来的。 寻常,暗卫的任务,皆是潜伏、暗中保护,甚少会有这样正面的交战。 更何况,对方还是实力不弱的北境燕王府之人。 顾霆看着那些暗卫,虽然受了伤,可是瞧到自己,却还是起身,恭敬行礼,赔着笑意,便觉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少将军。” “澜澜,如何?” 顾霆快步迎上前,探头往苏倾澜的身后望了望,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没有找到?” “应该是已经离开古庙了。” “什么?” 顾霆诧异地望着苏倾澜,“双儿一个小孩子,现在古庙外面都是燕王的人,怎么能轻易离开呢?” 顾霆说着,便要招呼小武子上前听令。 见状,苏倾澜忙拦住顾霆。 她对小武子摆摆手,将顾霆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只是第一日。暗卫已经有一多半人都受了伤。我们绝对不能再轻易冒险。” “可双儿……” “将军放心,双儿不会有事的。” 苏倾澜说着,扫视了两眼廊下倒着地暗卫们,长出一口气,“暗卫们都需要好生休息。将军切莫再惊动他们了。” 见苏倾澜坚定地望着自己,顾霆知道,以她的性子,此刻不管自己说什么,只怕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他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苏倾澜这才安心拉着顾霆到一边坐下。 这一战,顾霆也受了一些小伤。 好在包扎处理过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扫视了四周一眼,握住顾霆的手腕,从腰间取下一只玉牌,交在顾霆的手中。 “这是?” 顾霆盯着那玉牌,不解地望向苏倾澜。 “我不知江古派之事,可悟禅大师也说了,江古派的人正在寻我。” 苏倾澜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扬动下巴,指了指顾霆手中的玉牌,“这玉牌,是我出生之时,父亲便戴在我身上的。我猜测,父亲如此看重这玉牌,玉牌说不定会和江古派有什么联系。若是这次,我真的出不去了,还要请将军,将这玉牌交到江古派……” 苏倾澜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霆已经反手将玉牌交给了苏倾澜。 苏倾澜微微一愣,不解地抬起眼,看向顾霆。 “你不会出不去的。若是你出不去了,这玉牌我也没法子帮你送。” “为何?” 第552章 暗卫 顾霆与苏倾澜四目相对,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他眉眼之中的笑意,宛如春日里的一抹暖阳,直达苏倾澜的心底。 “若是你出不去了,我定会陪着你一起。绝不独活!” 言毕,也不管苏倾澜如何答话,顾霆已经站起身,转身看向长廊,高声道,“暗卫听令。” 苏倾澜不知他要做什么,慢慢地站起身,诧异地望着顾霆的背影。 长廊之中,原本还在歇息的暗卫们,听到顾霆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顾霆。 这些人,有的右胳膊受了伤,挂在身前。 有的肩膀被刺穿,裹着纱布。 还有的,伤在脸上。 可是此刻,他们却都用同样肃穆的神色,望着顾霆,满面坚定,没有一人有退缩之色。 “今日,古庙之战。暗卫一系,对我夫妇二人的恩情,我顾霆铭记于心。” “少将军,我等为少将军前赴后继,以少将军马首是瞻,绝无怨言。” 离顾霆最近的一个暗卫,高声道。 紧接着,其他人也都重复了他的话。 “我等以少将军马首是瞻,绝无怨言。” 一时之间,整个前院,都充斥着热血男儿们的豪迈之语。 眼看着他们坚定地望着自己,顾霆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重新看向众人。 “我顾霆,自十六岁掌管顾家以来,便组建了暗卫。这些年,暗卫一直是我最倚重,最看重的一支队伍。你们,有最佳的训练模式,有最精良的装备。你们之中,有的人擅长用毒,有的人擅长用弓弩。还有的人,擅长潜伏。可是,你们都不擅长正面开战。”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往长廊之内走去。 他立在一暗卫身边,上下打量了那暗卫一圈,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一个笑意,“我记得你。你唤作无期,十岁就进了暗卫,一直练习潜伏之术。三年前,正是因为你奋不顾身,潜入敌营,顾家军才拿下了东境那场战事的胜利。” 无期显然没有想到,过去这么久了,顾霆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面色一顿,唇角打着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抖动着,惊讶地望着顾霆。 顾霆淡然一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一侧之人。 “你是小六吧?” 小六惊讶地回望着顾霆,缓缓点头。 “最擅用毒。我记得,和你同批进入暗卫的孩子们,最后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小六鼻尖酸楚,眼底泛红,只能用点头,来掩盖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 “你是王茗。” “你是小欧。” “你是陈可。” …… 顾霆每上前一步,都能将那暗卫的名字,一一报出。 所有人,甚至苏倾澜,都诧异地望着顾霆。 她从来不知道,顾霆对暗卫的姓名,竟然如此了如指掌。 和其他人一样,苏倾澜一直以为,对于顾霆而言,暗卫不过就是保护他的一支队伍罢了。 这支队伍由哪些人组成,对于顾霆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想不到,他却什么都知道。 苏倾澜也彻底愣住了。 待到顾霆走到长廊尽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再度汇集在顾霆身上。 顾霆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抿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抬眼,看向众人,高声道,“这次,我离开京城,什么人都没有带。却带了暗卫。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需要你们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护卫。而是因为,我希望你们也能看到,外面的江湖,天大地大。以你们的本事,想要在江湖上谋得一席之地,易如反掌。” 暗卫面面相觑。 “今日,强敌在外。我不勉强。你们,若是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顾霆,亲自送你们离开。希望你们日后在江湖上独当一面之时,别忘了,你们曾经是暗卫的一员。” 话音落下许久,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倒是小武子,打量了四周两眼,上前对顾霆拱手行礼,“将军,暗卫自小武子起,绝无一人是贪生怕死之人。” 闻言,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将军,暗卫誓死效忠将军。” 震天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倾澜的眼眶,也不由红了起来。 “好。” 顾霆立即点头。 “若是你们留在这里,我顾霆向你们许诺。只要我顾霆一息尚存,就不会扔下你们不管。外面的燕王也好,旁人也罢,若是想要留下你们的性命,都要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众人闻言,更是热泪盈眶。 “好了,小武子,安排人守夜。” 有了这番话,众人都群情激昂,似乎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小武子将众人纷纷安排好,除了一部分守夜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分别安排了禅房休息。 顾霆这才走到苏倾澜身边,望着她,“你听到他们的决心了?” “将军……” “我和他们一样。” 顾霆握住苏倾澜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将她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我顾霆,誓死效忠苏倾澜。” 闻言,苏倾澜鼻头一酸楚,扑进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抱住苏倾澜,双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苏倾澜的下巴抵在顾霆的肩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顾霆的肩膀上。 他一动不动,巍峨得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大山一般。 苏倾澜依偎在顾霆的怀抱之中,第一次,发觉这寒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苏倾澜甚至开始想象,若是从前,自己没有和顾霆闹到这般,是不是他们也不用经历如今这般惨痛的生活。 良久,直到苏倾澜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下来,她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望向顾霆,双手搭在顾霆的腰间,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扬动唇角,露出了幸福莞尔的笑意。 此时,即便是大军压境,或许他们也都可以置若无物。 第553章 还真是有大志 竹鹤峰吩咐人搭起了一只简易的帐篷。 从北境一路南下,到了京城,尽管他带的都是自己的精锐,可也都是人困马乏,所有人都体力不支。 再加上今日的一场大战,如今,所有人都已经力竭。 手下人点了一只吊炉,送进竹鹤峰的帐篷中。 左雀和右龙伺候在侧。 竹鹤峰探着身子,双手搭在那只吊炉上,取着暖。 左雀和右龙分立两侧,两人对视一眼,右龙对左雀扬动了两下下巴。 左雀望了竹鹤峰一眼,却立即摇头。 右龙见状,不由蹙眉,啧啧两声。 竹鹤峰听到二人的声音,不满地转过头,打量了右龙两眼,不悦地沉声道,“怎么了?” 右龙一愣,这才躬着身子,快步上前,陪着笑意,对竹鹤峰行了礼,低声道,“王爷,这古庙看着虽然简陋,可想不到攻起来却是如此困难。下面的兄弟们都想要问问,看看王爷是不是非要拿下这古庙不可。” 左雀见右龙开了口,也快步凑上前,半躬着身子,对竹鹤峰低声道,“是啊,王爷。咱们没有圣旨,就擅自离开北境。若是事情传到陛下的耳中,王爷您已经是难辞其咎了。如今,加之又对这古庙动了手。王爷就不怕,若是陛下追究……” 左雀的话还没有说完,右龙眼看着竹鹤峰变了脸,立即推了左雀一般,沉声道,“咱们王爷是北境的天。即便是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咱们王爷还真的能怕了他吗?” 左雀闻言,立即赔上笑意,“是是是……是属下失言了。” 竹鹤峰这才收敛了面色,慢慢地站起身,见身上的狐裘大衣,向上动了动,面色微微一沉,别过头,扫视了 二人两眼,才沉声道,“你们别说,我还真的有些害怕皇上。” 左雀和右龙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二人,都了解竹鹤峰的性子,决计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人俯首称臣的性子。 宇文德登基的时候,竹鹤峰便对他有诸多不满。 甚至还在王府之中,公开说宇文德不过是个阴险小人。 为何今日,倒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江古派手中掌握着的秘术,可要远远比皇位更加诱人。” 竹鹤峰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他缓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将桌上的茶杯往前推动了两下,又从随身带着的一只盒子之中,拿出了一张卷轴,铺开,放在桌上。 竹鹤峰对左雀和右龙摆摆手,示意二人上前。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 竹鹤峰指了指那张图,对二人扬动下巴,沉声道,“看看。” 闻言,左雀和右龙纷纷上前,看了两眼那图,却都不解地对视两眼。 “这……这不是咱们北境的布防图吗?” 竹鹤峰扫视一眼左雀。 左雀立即解释道,“从前老王爷在世的时候,曾经给奴才看过这东西。” “对。这是我们北境的布防图。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究北境布防之事。你们看……” 竹鹤峰的手指,落在地图上,滑动了两下。 左雀和右龙顺着他手指望去,看出他手指指的地方,是北境一座赫赫有名的山脉。 “贺兰山。” 右龙低声道。 “这些年,我们用了不少人力物力,都是为了守住这贺兰山。可是,我们到底是为什么人在守呢?是我们自己吗?” 竹鹤峰抬眼,望向二人。 右龙还一头雾水,可左雀却已经明白了什么。 “我们是在为了皇帝守。” “是啊。北境军民,付出了这么多,却是为了皇帝在守江山,凭什么?” “可……” 右龙本就不大聪明,加之竹鹤峰和左雀的话,说得极快,他更是有些云里雾里,不明就里,抬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可这和王爷这次进京,有什么关系?” 竹鹤峰不由长叹一口气,瞥了左雀一眼。 不用竹鹤峰多说,左雀已经盯着那地图,解释道,“王爷此次上京,看似是为了小姐之事,实际上,是为了借故与朝廷挑起战事。” 竹鹤峰对左雀投去了满意的目光。 这左雀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虽然武艺平平,可是聪慧,的确在右龙之上。 “是啊。这次上京,我不仅仅要江古派的秘术,还要朝廷的江山。” 竹鹤峰说着,将手中拎着的笔,啪嗒一声,放在桌上,抬眼望向二人,目光之中,已经带出了几分狠戾之色。 右龙从未见过这样的竹鹤峰,不由一愣,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两步,垂着双眼。 倒是左雀,听到竹鹤峰这话,也是立即来了精神。 他摩拳擦掌,望着竹鹤峰,定了定神,“王爷还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吧。”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这古庙。今日一日,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古庙之中少了人吗?” “风抿中。” 右龙尚未反应过来,左雀已经沉声道。 “对。风抿中一日都没有露头。按说,他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若是他出手,我们的难度会增添不少。那你们猜,他为何没有出手?” “难道他想要坐山观虎斗?” 右龙还特意用上了自己认为,十分高级的词汇,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扫视二人,沉声道。 哪知道,听到这话,左雀和竹鹤峰,竟然都是一脸无奈地扶额摇头。 见状,右龙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坐山观虎斗的前提是,他坐山。可他若是人都在古庙之中,只会被白白地牵连。” 左雀一点点收敛了目光,看向竹鹤峰,慢慢地开口,沉声道,“除非,他已经不在古庙。要么,就是去搬救兵。要么,便是他有意想要等到王爷和他们争斗地差不多,再出现。”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更有可能,是去搬救兵了。毕竟,若是苏倾澜死在古庙之中,他想要的,也都拿不到了。” 第554章 小女孩 “王爷。” 左雀和右龙还在与竹鹤峰说话,帐篷之外,却传来一阵说话声。 竹鹤峰立即将地图卷好,对左雀扬动下巴。 “进来吧。” 左雀沉声道。 帐篷之外,走进一侍卫,对三人抱拳行了礼,望向竹鹤峰,“王爷,外面有一个小女孩。说自己知道江古派的下落。” 闻言,竹鹤峰猛然站起身,诧异地盯着那侍卫。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双眼微微动了动,带着些许不解之色,“小女孩?” “是啊。瞧着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样子。” 竹鹤峰眉头紧蹙,双手搭在桌面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十一二岁?” 竹鹤峰抿着唇瓣,低声重复了一遍,思绪飞速转动。 他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江古派中还有十一二岁的孩子。 不过,江古派一向行事隐秘,也说不定,会有什么特殊人才。 左雀和右龙依旧盯着竹鹤峰,等着他的命令。 竹鹤峰思量了一会儿,才对那侍卫道,“请她进来。” 侍卫答应一声,快步而出。 很快,他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身后便跟着一个满脸土苍苍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脸上虽然很脏,可是那双眼睛却十分灵动。 她微微侧着身子,上下打量了竹鹤峰一圈,带着几分不信任的神色,低声道,“你是燕王?” 竹鹤峰用同样的目光望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点头,“你是什么人?” 那小女孩淡然一笑,快步上前,右手在脸上随意地摩挲了两下,擦掉脸上的灰色,又将那满是泥污的手伸出,作势要与竹鹤峰握手。 见状,左雀立即上前,挡在小女孩面前,警惕地盯着小女孩,“你做什么?” 小女孩见状,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手,肩膀上下耸动了一番,微微嘟嘴,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我还以为,北境的王爷,胆识会比常人高出不知多少倍呢。原来,也不过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左雀闻言,便要与那女孩再反驳两句。 竹鹤峰却拦住左雀,盯着那女孩,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孩将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着下巴,一脸坚定之色。 她上下打量了竹鹤峰一圈,冷哼一声,“我叫双儿。” “双儿?” 竹鹤峰还有些不解。 “我是苏济民的女儿。” 话音才落,竹鹤峰的面颊,便骤然紧了起来。 他盯着双儿,上下打量了一圈,双眼微微眯在一起,虽然没有说话,可双儿却已经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毕竟这些年,她每每和那些孩子说起,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当朝宰相,那些小孩都会和竹鹤峰露出一样的神色。 双儿哼了一声,摊开双手,自己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怎么?瞧着不像吗?” 左雀看到这丫头这副样子,便有意故意逗弄她。 “你到底哪里能瞧出你自己像是丞相的女儿?小孩,拜托你,便是想要招摇撞骗,最起码也装的像一些吧。” 双儿并不因为左雀的这句话,心中恼怒。 她打量了左雀两眼,微微耸动肩膀,一脸不屑。 “你也这么觉得吗?” 双儿重新望向竹鹤峰,沉声道。 竹鹤峰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丞相这些年,一直挂念着亡妻。从未纳妾或是有过填房。京城赏析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苏倾澜,就是丞相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独苗。” 闻言,双儿一双秀眉,蹙得更紧了几分。 她扬着下巴,打量了竹鹤峰两眼,“我父亲的确没有娶过妾室,我娘亲,也从未在丞相府中过过一日。” “哦?” 左雀有意奚落,“这么说,你是个私生子?”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于难听,特别是对于双儿这样一个身份本就十分尴尬的女孩而言。 就连竹鹤峰与右龙,在听到此话的时候,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侧过头,略带不满地上下扫视了左雀一圈。 左雀看出了竹鹤峰目光之中的不悦,耸动肩膀,瞥了瞥唇角,后退一步。 “他说话难听,你别往心中去。” 令竹鹤峰没有想到的是,这双儿非但没有因为左雀的话,露出不悦的神色,反而还打量了他两眼,一本正经地对左雀道,“没错,我就是私生女。” 左雀一愣,如此一来,他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你是来寻江古派的?” 双儿不再理会左雀,只看向竹鹤峰,沉声问道。 竹鹤峰微微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倾澜在古庙。” 双儿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双手环绕在胸前,那张笑脸上多出几分讪笑,哼了一声,似乎对苏倾澜十分不屑,“苏倾澜……她在丞相府这么多年,若是要知道什么,早就知道了。何至于我父亲过世,她都不知江古派之事?” 双儿盯着竹鹤峰,沉声问道。 竹鹤峰双眼微微眯了眯,“你的意思是,苏倾澜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当然。” 她一脸傲娇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大人。 “丞相和江古派之事,他想要瞒着朝廷,就必须得要瞒着自己的家人。苏倾澜是他的掌上明珠,后来又成了监察院的首领。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是丞相告诉了苏倾澜,岂不是就等于告诉了整个朝廷?” 竹鹤峰闻言,眉眼倒是动了动。 不得不说,双儿这几句话,比苏倾澜的话,更让他相信。 “这么说,你知道江古派的事情?” 竹鹤峰盯着双儿,沉声问道。 双儿耸动了肩膀,“我若是不知道,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呢?” 竹鹤峰第一次遇到这样高深莫测的孩子,不由蹙着眉头,打量着她,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拿定,她到底知不知道江古派之事。 “你还想不想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双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上下打量了竹鹤峰一圈,沉声问道。 竹鹤峰眉目轻动,“想。” “那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双儿扫视了两眼左雀和右龙,盯着竹鹤峰,沉声道。 第555章 刺杀 左雀与右龙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几分惊惑不解之色。 左雀盯着双儿,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二人听?” 双儿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左雀一圈,唇角微微扬动,眼中冷漠的笑意浓郁了几分。 她虽然没有回答左雀的话,却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见状,倒是让左雀不知如何是好。 竹鹤峰凝视着双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听到左雀还要说话,他已经摆摆手,制止了左雀。 “你们都出去。” 竹鹤峰沉声道。 闻言,左雀与右龙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诧异之色。 “王爷,这……” 左雀还要说什么,竹鹤峰却已经扬动下巴,摆摆手。 见状,无奈之下,左雀只得答应一声,瞥了双儿一眼,与右龙一同退了出去。 帐篷之内,只剩下双儿与竹鹤峰两人。 竹鹤峰盯着双儿。 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色,饶是这帐篷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可是她却面不改色,神色淡定,只是上下打量了竹鹤峰一圈,便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双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两口,抬眼看向竹鹤峰,“你这茶不是京城的吧?”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有如此品茶的本事,倒是让竹鹤峰心下一动。 他凝视着双儿,笑了笑,微微扬唇,缓缓点了点头,“是。这茶是我从北境带来的。味道如何?” “算不得什么上好的茶叶,不过,也不差。” 双儿说完,将茶杯放在一边,向前推动了两下,脸上带着一副了如指掌的神色。 竹鹤峰凝视着双儿,眉头微微挑动两下。 倒是想不到,这小小的丫头,竟然会如此大言不惭。 自己带来的茶叶,可是北境上好的毛尖,别说是像双儿这样,瞧着没有什么模样的小乞丐了,即便是北境的贵族人家,能够喝到这茶叶的,也是少数。 想不到,这样的茶叶,在这小丫头的眼中,不过是个中等茶叶。 见竹鹤峰盯着自己,一脸错愕之色,双儿的面色微微动了动。 她轻轻一笑,望着竹鹤峰,“你不必这样瞧着我。我虽然不是在丞相府中长大的。可到底也是苏相的女儿,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之物。我便是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竹鹤峰盯着双儿,眉眼轻动,淡然一笑,“现在,你准备告诉我吗?” 双儿坐在椅子上,眉目微微动了动,右手背在身后,抬起眼,扬动下巴,望着竹鹤峰,轻声道,“王爷怎么不过来呢?” 竹鹤峰挑着眉头,心中一动。 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又是一个小丫头,难道还能对自己怎么样吗? 竹鹤峰想着,淡然一笑,慢慢地往前凑近了几分。 他每上前一步,双儿脸上的笑意,便加剧些许。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虽然年纪尚小,可眉眼之中,却带着几分媚色。 即便是竹鹤峰这样见惯了风月女子的情场之人,看到双儿这般神色,心下也不由微微一动。 他又往前凑了两步,眉目轻动,“双儿姑娘,要说什么?” 说话的功夫,竹鹤峰已经凑到了双儿面前。 突然,一道精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竹鹤峰尚未反应过来,一只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竹鹤峰仰着头,面色轻动。 双儿慢慢地站起身,那锋利的匕首,搭在他的脖颈上,只要竹鹤峰稍微挪动些许,都会将那脖颈划开一道血口。 竹鹤峰慢慢地直起身子,双手微微摊开,一双眼睛轻轻地眯在一起,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盯着双儿,“双儿姑娘,你这是何意?” 双儿一双眼睛,慢慢地阴沉下来,一步一步,逼着竹鹤峰向后退去。 “王爷,可切莫乱动。否则,我认识你,我手中的匕首,可不认识你。” “你是来杀我的?” 直到此时,竹鹤峰才盯着双儿,沉声问道。 双儿挑动眉角,眼中冷意更加浓郁,“王爷,吩咐你的人,立即撤离。” “撤离?” 竹鹤峰双目轻动,思量了片刻,“你是为了苏倾澜来的?” 双儿没有答话。 竹鹤峰接着道,“你已经见过她了?” 双儿依旧没有答话。 “看来,丞相的两个女儿,关系并不差。” 竹鹤峰冷漠的声音,在双儿的耳畔响起。 “王爷,吩咐他们撤离。” 双儿手中的匕首,加重了力道,声音也更加阴沉了几分。 竹鹤峰眉角挑动两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双儿。 “我若是不肯呢?” 双儿手中的匕首转动了几分,尖锐的部分,死死地冲着竹鹤峰。 竹鹤峰双手慢慢地举起,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却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望着双儿。 “我带着这许多人,辛辛苦苦地到了这里。只因为你一个小丫头一只匕首,就让我放弃?” 双儿凝视着竹鹤峰,一步一步,上前而去,“王爷是觉得,我不敢杀了你吗?” 竹鹤峰不懂。 双儿接着道,“王爷别逼我。” 话音未落,却见竹鹤峰猛然抬起右手,单手发力,竟然将双儿手中的匕首,一把夺了下来。 双儿尚未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紧接着,那匕首,已经抵到了她的喉咙上。 竹鹤峰绕到双儿身后,身子向前探了探,唇瓣凑在双儿的耳边,低声道,“我在北境这么多年,双儿姑娘以为,我是如何过来的?” 双儿脑袋向后靠了靠,抵在竹鹤峰的肩膀上,眉目轻挑,“既然已经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竹鹤峰闻言,倒是不由对这小丫头多出了些许敬佩。 “你来这里,苏倾澜知道吗?” 双儿没有答话。 竹鹤峰手中的匕首加重几分,尖锐的匕首顶端,已经扎进了双儿的喉咙之中。 不成想,即便如此,双儿都没有开口。 竹鹤峰眉目微动,倒是多出了几分敬佩之色。 他一把推开双儿,对帐篷之外高声道,“左雀。” 第556章 卑劣 帐篷的帘子很快被掀开了,左雀带着几分惊讶之色,探进身子,眉眼动了动。 看到帐篷之内的场景,左雀更是心中一动,猛然上前。 “王爷,这……” 竹鹤峰手中的匕首尚未落下,一双眼睛,更加阴沉几分。 他别过头,打量了左雀两眼,“左雀,带这位姑娘下去。” 左雀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明就里,却还是答应一声,快步往前而去,一把从地上扯起了倒在地上分的双儿。 左雀一手拎着双儿,看向竹鹤峰,“王爷……这……” “送她下去,吩咐人,好好伺候。莫要让人伤了双儿姑娘。” 竹鹤峰说话之时,脸上还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双儿姑娘”四个字。 左雀答应一声,扯着双儿便往外而去。 他特意吩咐人照顾好双儿,再度回来的时候,竹鹤峰脸上的戏谑已经完全消失,坐在桌后,面色阴沉。 “王爷。” 见状,左雀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请了安。 竹鹤峰这才猛然抬起头,看向左雀,声音越发冰冷起来,“这封书信,吩咐人,送去古庙。” 左雀一愣,虽然心中满是疑问,却还是抬手接过了竹鹤峰手中的书信。 “王爷,这双儿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竹鹤峰没有回话,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书信,“是个胆子颇大的小姑娘。着人去告诉苏倾澜,双儿姑娘在我们这里。” 左雀答应一声,拿着书信,快步退了出去。 他吩咐人将书信送进了古庙之中。 苏倾澜看到那封书信,面色猛然一动。 “主子,来者说,这封书信一定要交到您的手里。” 苏倾澜接过小武子手中的书信,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沉声道,“什么人来送的?” “燕王那边的人。属下瞧着,来者似乎十分确信,这信……” 苏倾澜接过小武子手中的书信,拆开看了两眼,面色便是猛然一变。 顾霆眼看着苏倾澜面色紧张,心中也是猛然一动。 他快步凑到苏倾澜身边,抬手揽住苏倾澜纤细的肩膀。 他微微抬眼,往苏倾澜的面前凑近了几分。 苏倾澜手中的书信慢慢地垂了下来,缓缓抬起头,看向顾霆,“双儿在他们手中。” 顾霆闻言,也是面色一动,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送信的人呢?” “被我们扣下了。” 小武子说着,便吩咐人将那人唤来。 很快,不少人就已经带着送信之人,快步而来。 送信之人,已经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嘴里还塞着一直破布。 苏倾澜见状,快步上前,一把取掉那人口中的破布,沉声道,“你是燕王的人?” 那人盯着苏倾澜,嘴角微微扬动,冷哼一声,“是。” “我放你回去。” 苏倾澜盯着那人,淡然一笑,手中的书信晃动了两下。 “去告诉燕王。这封信,我已经收到了。如果他敢动双儿一根手指,我定然不会放过燕王之人。” 那人正要说话,苏倾澜却接着道,“你若是敢回嘴一句,我也保证,你回不去了!” 苏倾澜那双眼睛,泛着鲜红之色,眼底满是杀气。 那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松开他。” 苏倾澜看向那几人几眼,沉声道。 很快,那人身上的绳子,便被拆开。 看着他缓步离开,苏倾澜慢慢地坐回椅子上,一双眼睛,望着眼前的地面,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心中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澜澜。” 顾霆吩咐小武子等人出去候着,自己走到苏倾澜身边,蹲在她身前,双手搭在苏倾澜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想怎么办?” 苏倾澜眉目微微动了动,面色抖动两下,缓缓抬眼,看向顾霆,轻声道,“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放任不管。” “我知道。” 顾霆已经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身子慢慢地向前靠近了几分。 “你想怎么做?” 苏倾澜抬起眼,望着顾霆,“我要去换她回来。” “不成。”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顾霆便立即摇头。 “燕王要的是我,只有我能去换她回来。” 顾霆死死地握着苏倾澜的手,“你不能去。我今夜就带人将双儿救回来。” “你?” “若是我无法将双儿救回来,你要怎么做,我都不会开口。如何?” 苏倾澜正要拒绝,顾霆却已经揽住了苏倾澜的脖颈,将她的身子往前扯近了几分。 苏倾澜正要说话,顾霆的手中,却微微一动,紧接着,苏倾澜便浑身无力,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霆抱起苏倾澜,放在卧榻之上,拉开门,屋外的小武子立即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望着顾霆,轻声道,“将军?” “带上暗卫,我们去见竹鹤峰。” 小武子面色一动,探进头,往屋中瞧去。 “吩咐流云,好生照顾少夫人。” “是。” 小武子说着,即刻派人去告诉流云。 趁着天色未黑,顾霆已经带着小武子等人出了古庙。 古庙与竹鹤峰的帐篷,还有一段距离,可小武子扫视四周,随即便往顾霆的身边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将军,似乎有人。” “若是没有人,才是怪事。” 顾霆冷笑一声,眉目轻动,环视四周,看到那树丛之中,正有树影晃动而过。 小武子见顾霆并不往心中去,面色也是一沉,紧紧地跟在顾霆身边。 很快,那帐篷便已经出现在眼前。 左雀看到那几人,便立即钻进了帐篷之中,“王爷,他们来了。” 竹鹤峰淡然一笑,慢慢地站起身,便往外迎去。 他才到帐篷之外,却见只有顾霆一人,不由面色一动,探头扫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苏倾澜。 “只有少将军一人?” “王爷在北境这么多年,学到的都是这样的法子?” 顾霆满面冷笑,盯着竹鹤峰,唇角微微扬动,眉目之中的冷意,更加浓郁。 “王爷此话何意?” 竹鹤峰盯着顾霆,沉声道。 第557章 救人 顾霆慢慢地上前,才刚刚靠近几步,那左雀立即上前,警惕地抬起手,护住竹鹤峰。 “做什么?” 左雀冷漠的声音响起。 不等顾霆答话,竹鹤峰已经抬手地拍了拍左雀的胳膊。 “起来。” 左雀闻言,抬起的手,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虽然落下了手,可左雀警惕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顾霆。 竹鹤峰望了顾霆一眼,微微垂着眼睑,慢慢地走上前,盯着顾霆,轻声道,“将军,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顾霆眉目微动,抬起眼,盯着竹鹤峰看了好一会儿,“双儿只有十多岁。王爷怎么忍心,对双儿下此手?” 竹鹤峰耸动肩膀,嘴角微微撇了撇,冷哼一声,“将军误会了。不是我要对双儿姑娘下毒手。是双儿姑娘,自己来我这里做客。只是,她不大友好。来做客,却还带着匕首。” 闻言,顾霆的眉角挑动两下,盯着竹鹤峰,“所以王爷就将双儿就在这里了?” 竹鹤峰微微耸肩。 “王爷,您是北境之王。若是被旁人知道,您竟然如此为难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北境军民,会如何看待你?” 竹鹤峰盯着顾霆,眉目之中带着戏谑笑意。 “将军认为,我当真我会在乎?” 竹鹤峰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上前,盯着顾霆,“倒是将军和少夫人,若是被人知道,你们竟然会派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行刺杀之事。只怕,顾家这些年的威名都要被消耗殆尽了吧?” 顾霆顿了顿,与竹鹤峰四目相对。 “王爷,我来了。放双儿离开吧。” 顾霆沉声道。 竹鹤峰微微耸动肩膀,脸上的寒意越发浓郁起来。 “少将军并非我要见的人。” 竹鹤峰说着,已经侧过身子,对顾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双眼睛,却始终死死地凝视着顾霆。 顾霆面色轻动,顺着竹鹤峰手指的方向望了两眼,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竹鹤峰。 “王爷若是不将双儿交给我,我不会走的。” 说完,顾霆微微抬起手,手指勾动两下。 跟在身后的小武子等人,立即围了上去。 他们虽然将竹鹤峰围在人群之中,可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将小武子等人围住。 “将军不会真的以为你只有这点人,就能将我们围起来吧?” 说着,竹鹤峰扬动下巴,指了指小武子身后诸人,“将军看看,你身后的人。” 不成想,顾霆却是一动不动,死死地望着竹鹤峰,唇角微微扬动,脸上冷漠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王爷,我何时告诉你,我预备围住你们所有人呢?” 话音才落,顾霆已经从腰间扯出了一把软剑,利刃抵在竹鹤峰的脖颈上。 竹鹤峰仰着头,盯着顾霆,眉眼轻动。 “王爷,只要你在我手里,他们便是有千军万马,只怕也无济于事。” 顾霆言毕,他的脖颈上,也架上了一柄利刃。 左雀盯着顾霆,眉角微微地挑动两下,“放下。” 顾霆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竹鹤峰,“王爷,你大可以让他和我比一比,谁的剑更快。” 左雀闻言,微微上前两步,那利刃又往顾霆的脖颈之前靠近了几分。 顾霆的脖颈上,已经划开了一道鲜红的血色。 小武子看到那道血痕,不由面色微动。 可多年的经验,却让小武子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虽然心中担忧,却没有上前。 反观顾霆,一步一步上前,他的利刃,在竹鹤峰的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 红色,瞬间便渗透出来。 “王爷……” 右龙第一时间高呼起来。 不等竹鹤峰表达不满,顾霆已经趁着这一空隙,微微躬下身子,躲开左雀手中的利剑,上前两步,已经绕到了竹鹤峰身后。 竹鹤峰昂着头,眉目轻轻地动了动,微微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顾霆两眼,沉声道,“顾将军,我就不信你敢!” 顾霆手中的剑,已经动了动,那血口再度被扯开几分。 竹鹤峰不由蹙眉,疼痛感已经从他的脖颈上传了上来。 “王爷……” 左雀面色微微动了动,才要上前,竹鹤峰却抬手拦住左雀。 他别过头,盯着顾霆,冷声道,“顾少将军,北境多少人都死死地盯着你呢,你伤了我,大可以试一试。” 顾霆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利刃加重力道。 血口,划得越来越大,鲜血也越来越多。 “王爷……” 左雀和右龙不能再等,快步往前冲去。 “别动!” 顾霆提高了声音。 左雀和右龙闻言,果真停住了脚步。 “王爷,放人!” 竹鹤峰仰着头,慢慢地抬起手,微微晃动了两下,沉声道,“带双儿姑娘出来。” 左雀死死地盯着顾霆,却抬手对右龙摆摆手,冷声道,“去带人。” “王爷……” 右龙望着竹鹤峰,面色轻动。 “放人。” 右龙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一声,转身往后而去。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右龙带着双儿,还有一众属下,快步而来。 看到双儿并无受伤,只是有些狼狈,顾霆的心中才安稳了几分。 “双儿,你没事吧?” 顾霆手中利刃未落,沉声问道。 双儿垂头丧气,耷拉着双眼,有些许不大愿意。 “没事。” 她声音极低。 “小武子,带双儿走。” 小武子答应一声,快步上前,扶住双儿。 “多谢王爷放双儿离开。” 顾霆凑在竹鹤峰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还要劳烦王爷,和我们走一趟。” 说着,顾霆已经推着竹鹤峰往前而去。 竹鹤峰每走一步,左雀和右龙便警惕地上前一步。 顾霆见二人上前,手中的力道加重几分。 他扬着下巴,指着竹鹤峰脖颈上的匕首,微微一笑。 左雀和右龙见状,不由纷纷后退两步。 顾霆引着竹鹤峰,穿过了人群。 顾霆将双儿拉到自己身边,一把将竹鹤峰推到地上。 竹鹤峰跌跌撞撞,向前两步,左雀和右龙几步上前,扶住竹鹤峰。 第558章 默契 右龙与左雀扶着竹鹤峰,恼怒地望着顾霆一干人离开的背影。 “王爷,怎么办?” 竹鹤峰虽然面色难看,却并未露出怒色。 他不怒,反而淡然笑了笑,没有回答右龙的话,倒是别过头,扫视了两眼跟在身侧,同样是面带笑意嗯左雀。 见竹鹤峰望向自己,左雀微微颔首,算是行礼,“都安排好了。” 右龙满面茫然,诧异地盯着竹鹤峰,见他并没有答话的意思,才看向左雀。 左雀却是一脸坦然淡定,微微一笑,只对竹鹤峰拱手行了礼,便大步往前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右龙还要再问,竹鹤峰却微微躬着身子,咳嗽了两声,转身便走。 见状,右龙只得快步跟着竹鹤峰而去。 “王爷。” 右龙快步追上竹鹤峰,跟在竹鹤峰身后,轻声道,“您吩咐左雀安排了何事?” 竹鹤峰停住脚步,别过头,扫视了右龙两眼,目光微微动了动,沉声道,“左雀吩咐人去送信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人埋在山上了。便是苏倾澜不会来救这双儿,可顾霆与苏倾澜这般情深义重,会不救吗?” “王爷是想多一个人质?” 右龙小心翼翼地问道。 竹鹤峰略带不满,别过头,上下打量了右龙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见状,右龙面色微动,也随着竹鹤峰的目光,打量了自己一圈,随即,不解地抬起眼,“王爷,属下说错什么了吗?” 竹鹤峰淡然一笑,许是因为笑意太深,扯痛了脖颈上的伤口。 他不由抬手,轻轻捂住,眉眼微微动了动,长叹一口气,“你和左雀都跟着我这么多年,可你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 右龙一愣,还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以苏倾澜的心性,若是双儿她未曾来救,便是顾霆落在我手里,她就会来换吗?” “那……” “我是要诱她出古庙。她若是一直在古庙之中,我们便是有多少法子,也无济于事。” 闻言,右龙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你带人去支援左雀,我担心他一人应付不来。” 双儿垂头丧气,跟在顾霆身后。 小武子引着一群暗卫,紧跟二人。 顾霆虽然没有责怪双儿,什么也没说,可是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双儿的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顾霆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头,打量了双儿两眼,一把拦住双儿,沉声道,“等等。” 小武子等人也都停住了脚步,警惕地扫视四方的黑暗。 黑暗之中,一片寂静,良久没有声音。 小武子微微动了动,正要往顾霆的身边凑去,却突然看到一道黑影,贴着树枝,一闪而过。 虽然那身影速度极快,却还是被小武子看了个正着。 双儿眉眼动了动,打量四周一圈,正要上前,却被顾霆一把拦住。 小武子也立即侧过身子,手中的飞镖已经顺势飞了出去。 不等双儿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那树丛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双儿本能地别过头,却见树丛攒动,此起彼伏几个黑影。 她才要开口,顾霆却已经抬起手,一把将双儿的身子压了下去。 双儿被顾霆死死地压在身下,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右边。” 紧接着,一道寒光就在双儿的身侧亮起。 双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边又来了一道精光。 顾霆从双儿的后背上一跃而起,顺势到了双儿的左边。 不等双儿反应过来,便听到顾霆传来了一声闷哼。 小武子听到那声音,面色一顿,才要往顾霆的身边靠去,双儿已经往顾霆的身边爬近进了几分。 她才要说话,顾霆却死死地扯住双儿的手腕,沉声道, “别动。” 虽然顾霆受了伤,可是双儿却还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势震慑。 “少将军……” 双儿轻声唤道。 顾霆对双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没有答话,而是微微抬起眼,看向小武子。 黑暗之中,小武子只是与顾霆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手,拦住身后众人,自己往顾霆的身边,一点点地凑近。 每凑近几步,小武子都会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微微别过头,看向顾霆。 直到看到顾霆缓缓点头,小武子才会继续。 这个时候,他们二人之间多年作战配合的默契显露无疑。 虽然双儿在他们二人之中,却还是难以明白,他们互相的眼神还有收拾究竟是何用意。 很快,小武子已经慢慢地爬到了顾霆和双儿身边。 出乎意料得是,小武子并未靠近顾霆,而是一把扯出了双儿。 他单手用力,将双儿往身边拉来。 几乎是在双儿被小武子拉起的同一时间,一道寒光已经一闪而过。 紧接着,双儿便听到树丛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顾霆就地打了一个转,小武子已经扯着双儿,快步离开。 箭头像是雨点一下,从半空之中洒了下来。 小武子将双儿推给身后的人,便闷哼一声,躬着身子,大步往前而去。 “少将军,剑。” 双儿也看不清楚,顾霆是如何一跃而起,又是如何接住了那利剑。 待到双儿反应过来之后,顾霆已经宛如一条灵蛇,与小武子在箭雨之中打斗起来。 说来倒也奇怪,这箭雨在顾霆和小武子的身边,就宛如刻意劈开的一般,不管怎么样,都无法伤到两人分毫。 好一会儿之后,箭雨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双儿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暗卫拉住。 “你们为何不上去?” 双儿被暗卫拉住,盯着顾霆小武子的方向,沉声道。 那暗卫却只是死死地扯着双儿的手,虽然也警惕地盯着前方,却并没有上前的举动。 “少将军和小武子多年配合,若是我们此刻上前,说不定会打乱他们的阵脚。” 双儿不知真假,可见那暗卫面色坚定,也只得收住脚步,关切地望着前方黑暗中的两人,一动不动。 第559章 动手 黑暗之中,骤然传来了顾霆的声音,“小武子,右边。” 话音才落,小武子手中的银针,已经顺势投掷了出去。 紧接着,小武子高声道,“动手。” 双儿尚未反应过来,身后的暗卫,已经纷纷扑了上去。 唯独拦着双儿的暗卫,还在死死地扯着双儿的手臂,一动不动。 “你不上去帮忙,拦着我做什么?” 双儿说着,挣扎着别过头,望向那暗卫。 暗卫虽然依旧望着眼前的双儿,可是余光却关切地打量着那边的战局。 双儿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黑暗之中,几道人影来回闪烁。 很快,那边的灌木丛中,便传来了一阵浓烈的血腥气味。 紧接着,一个暗卫从树丛之中探出脑袋,望着小武子,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看到了?” 小武子不知在和什么人说话,可双儿看到,小武子缓缓地别过头,正盯着左边的灌木丛。 看来,小武子是在和那边的神秘人们说话。 左边的灌木丛,果真微微动了动。 小武子与顾霆对视一眼,得到了顾霆的许可,便接着道,“若是还不肯放弃,你们也可以提前给自己挖好坟墓了。” 这话实在是说得颇狠,那边的人,很快就按捺不住性子了。 突然,一道利刃,从灌木丛中飞了出来。 双儿眼看着那利刃往小武子的脸上扎去,也不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向后侧过身子。 哪知道,却并未听到想象之中的惨叫,也没有任何血腥味道传来。 双儿微微睁开眼睛,试探着望去,却见小武子竟然已经握住那利刃。 双儿不由张着嘴,盯着小武子,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往日里那样温和的小武子,在战场上,竟然会露出如此血腥的样子。 小武子扬动唇角,冷笑一声,已经扔掉了 的利刃,“跳梁小丑,还有什么把戏?耍出来,让我瞧瞧。” 那边的树丛良久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双儿以为,那边的人已经没有了回击之力的时候,那灌木丛突然抖动了两下。 紧接着,便见树丛之中冒出了不少身穿黑衣之人。 小武子的面色微微动了动,缓缓侧过头,望了顾霆一眼。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顾霆的表情,只能看到顾霆直起身子,慢慢地往自己的身边挪近着。 树丛之中的黑衣人,打了一个呼哨,所有人,都往小武子和顾霆的身边而去。 右边灌木丛的暗卫们,见状,立即向前扑去。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已经将顾霆和小武子团团围住。 双儿挣扎了两下,想要上前,身后的暗卫,却扯住她,依旧死死地望着那边的战况。 顾霆和小武子背对背靠在一起,小武子手中的利刃直直地冲着前方。 他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圈,微微侧过头,望了顾霆一眼,压低了声音,“少将军?” 顾霆随意应答了一声,可从他沉闷的声音之中,小武子听出了什么。 他蹙着眉头,侧过头,看向顾霆,低声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顾霆闷哼一声,“无碍。” 很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瞬间扑进了小武子的鼻腔之中。 “少将军,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经往小武子的面前扑了过来。 “当心。” 顾霆沉声呵一声,已经将小武子一把推开,手中的利刃,顺势抬起,拦下了那道剑光。 他虎口一麻,鲜血顺着虎口,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 直到这个时候,小武子才发现,原来方才,在顾霆出手救下双儿的时候,定是已经受了伤。 他想要上前扶住顾霆,没想到,顾霆却递来一个冷漠的目光,沉声道,“别过来。” 不给小武子反应的机会,已经有人抬剑而来。 小武子几乎是本能地别过头,利刃挡在额头之前,双手发力,脚下向前几步,闷哼一声,将那人掀翻在地。 其余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倒地之人,前扑后拥地涌动而上。 那人在众人的脚下,很快就没有了呼吸。 黑暗之中,双儿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小武子高喊一声,“少将军……”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别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顾霆靠在一棵已经枯黄的老树上,双腿软了软,身子慢慢地向下滑动而去。 小武子虽然距离顾霆最近,想要上前,却被那些黑衣人拦下。 “少将军……少将军……” 小武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他身前拦着两个人。 在小武子停下脚步之后,那两个人一前一后,拳头纷纷落在了小武子的腹部。 众人的声音都在双儿耳边响起,双儿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涌动而起了一阵阵的黑暗。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四周的树丛再度响了起来。 很快,便杀进一群人。 初时,双儿尚未回过神来。 待到那些人都冲进了人群之中,双儿才从这些人身上的盔甲之中认出,这是宫中的人! 黑衣人的阵脚已经完全被这些冲出来的人打乱,慌乱之中,只能各自为战。 趁着这个时机,小武子立即冲到了顾霆身边。 他扶住顾霆,拖着顾霆的面颊,轻轻地拍了拍顾霆的左脸,高声唤道,“将军……将军……” 许久之后,顾霆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嘴里还冒出些许鲜红之色。 “将军。”小武子双目打着颤抖,唇角的肌肉,上下抖动着,眉眼之中包含泪水。 “小武子,将双儿带回去。” 顾霆说完,举起来的手,慢慢地向下滑落,紧接着,便落在了地上。 “少将军!” 小武子眼看着少将军陷入了昏迷之中,高呼一声,猛然别过头,目光阴沉地看向那些黑衣人。 他猛然站起身,沉闷地呼和一声,便顺手提抄起利剑,猛然往前而去。 随着小武子的加入,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很快,黑衣人便彻底落入败局。 双儿缩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切,打着颤抖,一言不发。 第560章 回来 “少将军。” 随着黑衣人们纷纷被擒住,方才冒出来的那些神秘人,统统上前,其中一人,半跪在顾霆面前,低声唤道。 顾霆却没有任何回应。 小武子已然杀红了眼,看到那几人已经冲到了顾霆身边,小武子也即刻追了上去。 他一言不发,一把拨开半跪在顾霆面前的人,双手摊开,将顾霆挡在自己身后,死死地盯着那人,沉声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出现,远远要比那些黑衣人的敌意少了许多。 可是,经历了方才那样一出,小武子不得不对眼前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 那人见小武子如此警惕地盯着自己,面色微微动了动,向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小武子一眼,抬起手,往腰间摸去。 他的手才刚刚抬起,小武子立即起身,手中猛然握着利剑,盯着那人,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并未理会小武子的举动,只是将腰间的令牌拿了下来,双手拖给小武子,“明公子吩咐我们前来。” 小武子闻言,面色轻动,犹疑地打量了两眼那人手中的领怕,犹豫许久,还是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人手中的腰牌。 腰牌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明”字,看样子,的确是宇文明的人。 小武子这才安下心来,将手中的腰牌交给那人,“还以为总要三四天,你们才能来。” “先进古庙。燕王能在这里安排人,说不好,还会有后手。” 那人沉声道。 小武子答应一声,便将顾霆一把扶起,同众人一同往古庙之中而去。 众人才刚刚到古庙之外,便见古庙大门已经被人一把拉开。 “将军?” 苏倾澜才看到庙外之人,大惊失色,大步迎了上来。 “这……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说着,扶住顾霆,看向小武子。 她被顾霆弄晕之后,直到半个时辰之前,才刚刚醒来。 得知顾霆带着暗卫离开,至今未归,苏倾澜忧心不已。 她吩咐剩下的暗卫,立即同自己一起前往,将顾霆与小武子等人营救回来。 哪知道,才刚刚出了庙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苏倾澜心中发紧,扶着顾霆,他才刚刚靠近自己,那股血腥气味,便迎面而来。 手掌心中,瞬间便是一股黏腻之感,小武子更是满面愁容,从他颤抖的肩膀之中,不难看出,小武子正在强行克制自己的情绪。 众人进了古庙之中,无人能为顾霆医治,只能苏倾澜自己来。 她情绪波动,难以自抑,探出的手几乎是颤抖着,落在了顾霆的脉搏之上。 流云与小武子候在厅外,她吩咐人给受伤的暗卫,做了简单的包扎,心下焦虑不已,只得匆匆赶到厅中。 见小武子正守在厅外,急切不已,满面关切,自己的胳膊也早已经划开了伤口,却似是不自知。 流云上前,握住小武子的胳膊,他竟然像是受到了惊吓,猛然抬起手,人也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待到看清楚来人,小武子脸上的惊疑之色,才散去几分。 他收回目光,也没有理会流云,又急切地往厅中望去。 无奈之下,流云只得一边为他包扎,一边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小武子唇角颤抖,没有答话,望着内厅。 “你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人?怎么都穿着宫中的盔甲?” 依旧没有人答话。 流云焦灼起来,猛然抬头,看向小武子。 他却只是盯着内厅,依旧一言不发。 流云一把握住小武子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武子这才回过神,看向流云,瞧到她满面的焦灼,这才随意应答两声,又往外瞧了瞧,“他们是明公子的人。” “明公子?” 流云诧异地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小武子。 她抬手指了指院中之人,“都是明公子的人?” 小武子不置可否。 流云满腹狐疑,往院外探看两眼,正要再问,苏倾澜却已经从内厅快步而出。 她一双手上满是鲜血,眼中还泛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夫人,如何?” 见状,流云也不好再追问小武子,快步上前,立在苏倾澜身侧。 苏倾澜依旧在慌乱之中,良久之后,才微微别过头,扫视了小武子两眼,长出一口气,慢慢摇摇头。 她没有说话,如此动作,让小武子心中更加不安。 “夫人,到底怎么了?” 苏倾澜这才低声道,“好在,只是外伤。” 小武子闻言,这才安心不少。 他探出身子,想要往内殿望去,却被苏倾澜抬手拦住。 “让他好生歇歇吧。” 苏倾澜说完,往内殿望了两眼,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见小武子还是满面担忧,苏倾澜沉声道,“小武子,我有话要问你。” 小武子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苏倾澜,“是。” 他虽然还是担忧不已,可眼瞧着苏倾澜如此坚定,只能应承一声,随着苏倾澜往后退了两步。 “跟着你回来的是什么人?” 苏倾澜面色凝重,盯着小武子,沉声问道。 “他们拿着明公子府中的腰牌。” 苏倾澜挑眉,满面诧异,“明公子?” 见小武子点点头,苏倾澜接着追问道,“除了腰牌,你们可还寻到了什么能证实他们身份之物?” 小武子思量了一会,微微摇摇头,将方才的情况,一一告诉苏倾澜。 “情况实在紧急,我没有来得及细看。可有腰牌,应给不会错了身份。” 苏倾澜没有答话,看向流云。 流云瞥了小武子一眼,才缓缓摇摇头,“奴婢去瞧过了,他们……” 流云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他们不像是明公子的人。” 闻言,小武子猛然抬眼,看向流云。 “他们手中的东西虽然都是明公子府中的东西,可是,奴婢瞧着他们的武功套路不像明公子府中出来之人。” 小武子脸上的惊异之色,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第561章 身份特殊 见小武子还要说什么,苏倾澜抬手拦住。 她望了小武子一眼,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眉头微微蹙了蹙。 “流云,你带他出去包扎伤口。今日之事,辛苦你们了,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小武子回话,苏倾澜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小武子想要追上去,流云扯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少夫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人不是明公子的人?” 小武子声音颇高,说话的时候,还是一脸错愕之色。 流云不由皱眉,一只手搭在唇瓣上,对小武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拉扯了小武子两眼,将他往自己身边扯近几分,又往外瞧了两眼,才不悦地上下打量了小武子一圈,沉声道,“你喊什么?别管外面的人有没有问题,你这般大声,是想让所有人都乱了军心吗?” 小武子闻言,这才收敛了神色,眉目紧紧地蹙在一起。 流云见他依旧是面露不解之色,虽然已经不再那般高调地喊话,可是那双眼睛,却还满是不解。 她扯动了两下小武子的衣袖,将他往内厅之中带进几分,吩咐他坐在一边的小几旁,瞥了小武子两眼,一边从医药箱中拿出白药和纱布,一边往小武子的身边凑了过去。 “你也是忙中出错。” 流云将白药倒在纱布上,轻轻地将纱布来回晃动了两下,那白药很快就在纱布上散开了。 小武子迷茫地抬起眼,才看了流云一眼,正要开口,流云手中的纱布,已经贴在小武子的伤口上。 那白药一接触到伤口,便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之感,惹得小武子不由呲牙,眉头都拧成了麻花,面部表情极其狰狞地盯着流云。 流云瞧着小武子这副样子,不由抿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将纱布小心翼翼地绑在小武子的胳膊上,抬起眼,望了小武子一眼,又打量着望了两眼屋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轻声道,“小姐估算,即便是风抿中按时到了京城,也要三日之后,明公子才能带着人赶到。这些人,不到一日就已经到了,绝对不正常。” “可是,除了明公子,还会有……” 话才说到一半,小武子骤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眼,盯着流云,“是竹鹤峰?” 流云这才无奈地摇摇头,一副原来你才知道的模样。 她一边为小武子包扎,一边道,“竹鹤峰此人,心机如此深沉。为了进入古庙,抓到小姐,他连绑架双儿姑娘,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小武子蹙着眉头,缓缓地点点头。 “那……那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放心吧,这些人才刚刚进了古庙,我已经吩咐人盯着他们了。再说了,有小姐在,不必担心。” 话音才落,流云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说话之声。 “诸位辛苦了。” 是苏倾澜的声音。 她眉眼之中,带着些许笑意,上下打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不知你们是何时跟着明公子的?怎么从前,没有见过几位?” 其中一人环视众人,顿了顿,才收回目光,望着苏倾澜,双手抱拳,对苏倾澜行了礼,“少夫人,我们是明公子回京之后,才跟在他身边的。少夫人不知,也是正常。” 苏倾澜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人一圈,轻声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宋,单名一个七。” “宋七?”苏倾澜轻声重复了一遍,带着几分笑意,望着宋七,低声道,“我瞧你们几位,都怀揣绝技,不知几位师承何门何派?” 宋七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眉眼微微蹙在一起,眼中多是不悦之色,“少夫人这话是何意?难道,是不信任我们的身份吗?亏得明公子如此焦灼,一知此事,便立即吩咐我们昼夜兼程地赶来,想不到,竟然会招来少夫人的怀疑。” 苏倾澜尚未说什么,这宋七倒是咄咄逼人,一步一步,将苏倾澜往后逼退,让苏倾澜面色微动,心下一沉。 她望着宋七,两人对视良久,苏倾澜才微微扬动唇角,淡然一笑,轻声道,“兄台多虑了。只是明公子府中的人,我都认识,加之明公子府中,所有人的武艺都出自仙侠派。虽然后来,风大侠也调教过一部分,可那一部分人,到底是风大侠的人,并不得宇文明信任。如你所说,宇文明派人来驰援我,是件大事,他必不会随意派人前来。” 说着,苏倾澜向前两步。 那宋七心下微动,被她逼着后退两步,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苏倾澜望着宋七,心中的猜测已经肯定了几分。 她每上前一步,宋七便本能地后退一步。 “所以,我想知道,宋七兄台,究竟是师承何人?或许,是明公子手下当真有什么别的人才,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说话的功夫,苏倾澜已经将宋七逼到了角落之中。 宋七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倾澜,心思飞速转动,只在思量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苏倾澜什么时候,已经将右手收进了衣袖之中。 宋七正要回答,苏倾澜猛然抬起右手,一只匕首,抵在了宋七的喉咙之上。 宋七大惊失色,仰着头,脸上的肌肉抖动两下,一脸错愕地盯着苏倾澜。 “少夫人,这是何意?” 宋七带来的人,和两人站着有些距离,并未看清楚二人在做什么,只以为二人还在说话,无人上前。 苏倾澜将身子向前探出几分,转瞬的功夫,唇瓣已经凑到了宋七地耳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倾澜微微侧过头,盯着宋七,沉声问道。 “明……” “他手下的人,不会唤我少夫人。” 一言已毕,宋七瞬间无话可说。 第562章 合作 不等宋七再说话,苏倾澜手中的匕首猛然向前。 宋七本能地想要躲开,苏倾澜却已经绕到了宋七身后,右手抵在他的腰间,匕首已经扎在了宋七的喉咙之上。 直到此时,宋七带来的那些人,才意识到不对之处。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想要拦住苏倾澜。 “别动!” 苏倾澜沉声道。 闻言,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苏倾澜微微侧过头,看向宋七,“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这么几个人,就敢闯进这古庙之中?怎么?难道你们以为,这古庙之中,尽是些无能之辈?” 其余人见宋七被苏倾澜控制住,都不敢上前。 宋七为了躲避那匕首,也不得不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望向那匕首。 “少夫人,有话好说。” 苏倾澜非但没有松开宋七,手中的力道反而还加重了几分。 “说,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苏倾澜一边抵着宋七的脖颈,一边看向站在面前的众人,冷声道。 无人回答。 苏倾澜也不急躁,微微耸动肩膀,唇角向下瞥了瞥,那匕首再度往宋七的喉咙之中推进了几分。 一道鲜红的血印很快就出现了宋七的脖颈上。 宋七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 “既然不肯说,就不要怪我了。” 说完,苏倾澜扬起右手,那匕首,已经往宋七的喉咙上扎去。 “我们是燕王的人。” 就在此时,宋七高声道。 闻言,苏倾澜才慢慢地垂下手。 她转动双眸,眉眼轻蹙,右手往衣袖之中推动几分,那匕首不知被她放在了何处。 接着,宋七的双手被缚在身后,苏倾澜捏着他的右肩,将他往前推动几分。 宋七带来的人,还想要放抗,却见苏倾澜扬动下巴,目光在长廊四周扬动一圈。 诸人的目光,皆顺着苏倾澜的目光望去。 廊下,暗卫已经站成了三四排,所有人手中都握着弓弩,正目光阴沉地盯着宋七等人。 若是他们有心放抗,只要稍有动作,那些弓弩,便会瞬间冲着他们而来。 宋七面色阴沉,双眼微动。 “少夫人是如何看出我们的身份的?” “宋七,你们想要做狐狸,就要将狐狸尾巴藏好了。你们虽然拿着明公子府中的腰牌,可是无一人会用他府中的功夫。加之,我已经告诉过你,明公子府中的人,绝对不会用‘少夫人’这样的称谓来称呼我。从你见到我,第一面开始,就已经露馅了。” 说着,苏倾澜却将宋七往前推了两步,竟然抬手,对廊下众人摆摆手。 所有人的弓弩都收了回去。 宋七见状,面露不解之色,上下打量着苏倾澜,“少夫人这是何意?” 苏倾澜淡然一笑,上前两步,立在宋七对面。 她清冷的目光,在宋七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啧啧两声。 “你不是北境人?” 宋七不由挑眉。 他打量着苏倾澜,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竟然连自己不是北境人,都被她瞧出了端倪。 “你长居京城?” 苏倾澜接着问道。 见宋七不答话,只是惊讶地望着自己,苏倾澜才摆摆手,一脸轻松,“你不必这样瞧着我。你的身份,不难猜。” “北境之人,绝对不会如此熟悉明公子府中之事。你虽然不知道明公子府中招式套路,可是却知道他的腰牌是何模样,盔甲又是何等样子。这若不是在京城常居多年之人,如何得知呢?” 宋七盯着苏倾澜,虽然面色毫无波澜,可是心中,对她已经不由都出了几分敬佩之意。 “还有。竹鹤峰从北境带来的人,这几日,多半都受了伤。能有这么一支队伍,毫发无伤,还能有时间,有胆量混进古庙之中。不可能是他从北境带来的人,只可能是早就潜伏在京城之中,这些时日,始终未曾露面之人。” 宋七依旧未曾答言。 “我们合作吧。” 苏倾澜倒也算是直截了当,盯着宋七双眼,沉声道。 宋七一愣。 “合作?” “你应该知道,你进了古庙,竹鹤峰便是将你当做一步死棋。不管你是否能杀了我,或是将我带到他面前,你都不会活着离开这里了。若是被人知道,竹鹤峰一早就在京城埋下了暗线,他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罪名。而你,就是他的把柄。他既然已经让你露面,早就想好了,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宋七垂着双眼,右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满是冷汗。 他的所有神色,都落在苏倾澜的眼中。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圈,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然,你没法相信我,我也能理解。毕竟,你在我面前露了真容,说不定,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心思被苏倾澜如此轻而易举地说破,宋七的面色更加沉重了几分。 “但是,你只有一个选择。” 苏倾澜盯着宋七,沉声道,“相信我。” “为什么?” “因为,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你提出了合作。若是我过河拆桥,日后这些人,还如何安心跟着我?” 宋七眉眼轻动,打量了四周一圈,似乎也觉苏倾澜的话有几分道理。 “若是我能安然度过此劫,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让你离开京城,隐姓埋名。从今往后,不再过这等日子。” “我若是不答应呢?” “你们可以离开。” 苏倾澜说着,已经侧过身子,一双手背在身后,双目却死死地盯着宋七,“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们。只是,你们前脚走出这古庙,后脚或许就会成为竹鹤峰的刀下之魂。要不要和我合作,你仔细想想。” 说完,苏倾澜立在一侧,不再多言。 她面色毫无波澜,低着头,神色轻松,似乎不管宋七是走是留,对她而言,都无济于事。 良久之后,宋七尚未开口,倒是他带来的人,已经沉声道,“大哥,燕王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们离开的。” 第563章 被抓 古庙的大门缓缓打开,庙门之中,侧身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先是四处探动脑袋,扫视了一圈,随即才快步钻出了古庙。 大门再度关上。 那人沿着古庙前的石阶,快步往前而去,走下五阶之后,蹲下身子,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纸条,又从一侧挪过了一块石头,轻轻地压住那纸条。 紧接着,那人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急切地站起身,快步回到古庙之中。 沉重的大门慢慢关上,古庙众人立即围了上去。 宋七取下帽子,别过头,望向苏倾澜,微微点了点头。 苏倾澜盯着宋七,右手摆动两下,小武子即刻答应一声,翻身跃上了墙头。 四周一片寂静。 漆黑的夜晚,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武子穿着一身黑色夜行服,与这夜晚融为一体。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小武子正趴在那围墙之上。 良久之后,小武子骤然动了动,侧过身子,在黑暗之中对苏倾澜缓缓点头。 “带宋七下去休息。” 苏倾澜言毕,人已经翻身上了围墙。 黑暗之中,一人正蹑手蹑脚地穿过半山腰的丛林,慢慢探出脑袋,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保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快步往方才宋七藏东西的那台阶而去。 小武子凑到苏倾澜身边,压低了声音,“这人瞧着像是那日跟在竹鹤峰身边的左雀。” 隔着这么远,加之又是在黑夜,苏倾澜倒是并未看清,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良久之后,那人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鹤峰收到消息,应该不久就会出手。吩咐下去,都做好准备。” 小武子答应一声,与苏倾澜二人翻身跳下了围墙。 这一夜,无论是庙内还是庙外的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眠。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就连送出消息的宋七,也惴惴不安,始终候在柴房之中,等着外面的动静。 到了快要子夜的时候,终于,柴房外,有了动静。 这竹鹤峰,到底也是北境守将。 多年战事经验,让他没有那么容易就入了局。 起初,他派人从古庙之外,投资进不少火把。 那些火把,全部砸在古庙地上,轰然一声,燃起熊熊烈火。 好在,古庙诸人,早已经有了准备。 众人都闪在廊下,掩着口鼻,倒是并未上前灭火。 还有不少人,在苏倾澜的授意之下,冲着庙外,高声喊道,“不好了,着火了!” 一时之间,呐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很快,古庙之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苏倾澜与小武子一人带着一队人,埋伏在大门两边。 门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武子与苏倾澜对视一眼,捏住自己的嗓子,学着宋七说话的声音,“夜半瞧山门,何故?” “故人来见。” 苏倾澜微微点头,小武子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古庙大门。 古庙之外的人闪身而入。 小武子就势一把推开了庙门。 这一下,庙门内外的人都对在了一起。 却见竹鹤峰,竟然真的站在不远处。 看到小武子和苏倾澜,竹鹤峰一愣,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即可便吩咐后边的人,马上撤离。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却见小武子一个翻身,已经扑到了竹鹤峰身侧,与他战在一处。 这次,和上一次不同。 小武子知道,竹鹤峰武艺并不低,早已经对他有了防备之心。 百招之内,竟然将竹鹤峰步步逼退。 竹鹤峰身边的护卫,原本想要上前,奈何都被暗卫拖住,自顾不暇,无人有机会上前救护主子。 就在竹鹤峰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武子骤然发了力,逼得竹鹤峰跌跌撞撞后退两步,随即便抬手一把扭住了竹鹤峰的胳膊。 竹鹤峰手中的兵刃,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双腿一软,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不束手就擒?” 小武子将竹鹤峰的手反扭着,看向众人,高声道。 一声之下,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抬起头,惊讶地望向小武子和竹鹤峰。 竹鹤峰被小武子压制着,无法抬头,垂着脑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苏倾澜这才拨开众人,慢慢上前。 她打量了竹鹤峰两眼,冷哼一声,“燕王殿下,没想到吧。” “宋七这个叛徒在哪里?” “叛徒?” 苏倾澜冷然一笑,蹲下身子,盯着竹鹤峰,“王爷何来叛徒一说?” “他食君禄,却不能为君分忧,不是叛徒,是什么?” “他是京城之人,这些年,潜伏在京城。靠着自己吃饭,根本就未曾用过燕王府一锭银两,谈何食君禄?” 竹鹤峰闻言,面色一动。 “燕王殿下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别客气了。” 苏倾澜对小武子扬动下巴。 小武子答应一声,便一把扯起了竹鹤峰,推了他一把,冷声道,“燕王殿下,请进吧。” 竹鹤峰向前一步,又停下脚步,侧过头,盯着苏倾澜,沉声道,“苏小姐确信要这么对待我吗?” 闻言,苏倾澜不由微微一愣。 不等她问话,小武子又推了竹鹤峰一把,没好气地道,“还愣着做什么?” 竹鹤峰倒也没有再与苏倾澜多说,只扫视了小武子一眼,缓缓摇摇头,冷哼一声,径直往庙中而去。 其他人,也被暗卫捆了起来,纷纷往后院赶去。 流云吩咐众人,将前院收拾干净,这才匆匆赶到苏倾澜身边,打量她一圈,确保她没有受伤,这才安下心来。 可苏倾澜却似乎并不因为他们顺利抓到了竹鹤峰而开心,反而还拧着眉头,露出几分愁容。 见状,流云不解,望着苏倾澜,低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倾澜如梦初醒,望向流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微微摇头。 她没有回答流云,径直往前而去,可心中,却不由对方才竹鹤峰那个样子,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已经被自己拿下,为何还会那般沉着,问出那样的话? 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 第564章 毒 “苏小姐……苏小姐……” 苏倾澜人都尚未走出多远,还没有来得及想通方才竹鹤峰那表情之后的含义,便听到一人,从后院一路小跑而来,一边跑,一边还在高声呼喊着苏倾澜。 却见一个小道人,一手拎着道袍一角,脚下步子飞快,穿过正押送着竹鹤峰手下的暗卫,一路往苏倾澜这边跑来。 看到苏倾澜,小道人更是加快了速度。 待到冲到苏倾澜身边,小道人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苏倾澜忙上前扶住小道人,盯着他双目,沉声道,“怎么了?” “将军的身子,不大好。” 闻言,苏倾澜五雷轰顶。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拨开小道人,便往后院冲去。 顾霆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开始陷入了高热之中。 现在,他那张脸,已经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蹙着眉头,眉心之中,深刻地拧着一道竖纹。 “少将军……” 顾霆的身边,还顾着不少小道人,都轻轻地推了推顾霆,低声唤道。 顾霆在昏迷之中,并未答话。 苏倾澜冲进禅房之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只觉眼前一黑,大步上前,坐在榻边,抬手摸了摸顾霆的额头。 滚烫的额头,几乎让她立即就收回了手。 “怎么会这样?” 苏倾澜眉眼窜动,别过头,看向身侧之人,沉声问道。 那小道人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身边另外一个小道人接过了话头,“少将军是在半个时辰之前,醒了一次。醒来之后,呕吐不止。再晕过去,就开始发起了高热,我们已经将退热药给他服下,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不知为何,苏倾澜又想起了方才竹鹤峰那副淡定的模样。 她心中不安,握住顾霆的手,双指在他脉搏之上,点动两下,眉头越蹙越紧。 顾霆的气息微弱,脉搏跳动十分平缓,如若不是仔细去探听,几乎感受不到。 这种脉象,苏倾澜只见过一种情况——将死之人。 这个念头,让苏倾澜打了一个寒战,心中不安之感更加浓郁了几分。 “少夫人。” 一个小道人小心翼翼地凑到苏倾澜身边,打量了她两眼,才低声道,“少将军这种情况,我从前见到过一次。” 闻言,苏倾澜立即别过头,惊讶地望去。 周围的小道人,也纷纷望向那道人。 苏倾澜记得他,他是悟禅大师的近身弟子,唤作修心。 这一次,悟禅大师离开之前,原本想要将他也带走,可后来,因为他不肯离开古庙,悟禅大师只能将他留在古庙之中。 此刻,见他如此坚定,苏倾澜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沉。 “见过?” 苏倾澜盯着修心。 “从前,我曾与师父一同救治过一男子。那男子,和少将军的情况相同。师父说,那男子是中毒。” 苏倾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 她眼前再度出现了方才竹鹤峰的模样。 “是什么毒?” 已经有人抢在苏倾澜之前,看向修心,沉声问道。 “联毒。” “联毒?” 苏倾澜如梦初醒,低声重复了一遍,不解地望着修心。 “所谓联毒,便是有几种不同的毒药混合在一起。这毒药混合的方式,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至于解药,也自是要按照一定的顺序,才能调配而成。换句话说,若是不知道毒药混合的顺序,自是无法知道,解药如何调配。” 苏倾澜突然明白,为何方才竹鹤峰会用那般坚定地神色望着自己。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早晚,还会去求他! 想通了这一点,苏倾澜的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修心见状,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不敢多言。 “少夫人……” 还是身侧那个小道人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唤了苏倾澜一声。 苏倾澜这才如梦初醒,谢过修心,请修心等人暂为照顾顾霆,自己便快步往外而去。 她才出了禅房,便见小武子正往这边而来。 “少夫人。” 小武子迎上前,见苏倾澜面色不对,心下也是微微一紧,小心翼翼地打量两眼,低声道,“您没事吧?” “竹鹤峰呢?” 苏倾澜没有答话,沉声道。 小武子见她铁青着面色,心中更是迷惑不解。 “他……他已经被送去后院了。” “带我去见他。” 言毕,也不管小武子如何答话,苏倾澜已经快步往前而去。 见状,小武子只能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到了后院,小武子打开关押竹鹤峰的房门,侧过身子,看向苏倾澜,轻声道,“少夫人,里面。” 苏倾澜沉着面色,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走进屋中。 屋内一片漆黑,竹鹤峰盘着双腿,坐在正对门位置摆放的蒲团上,听到房门打开,他面不改色,甚至没有睁眼,便沉声道,“你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对吗?” 苏倾澜冷笑一声,沉声问道。 黑暗之中,竹鹤峰慢慢地睁开眼睛,眉目微微动了动,打量了苏倾澜一圈,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少夫人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得中呢?否则,何以会成为少夫人的阶下囚?” 竹鹤峰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站起身,双手摊开,似乎是故意地,在苏倾澜的面前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那神色,让苏倾澜心中的怒火到了定点。 “解药给我。” 苏倾澜无心与他争辩,只冷声道。 不想,竹鹤峰依旧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望着苏倾澜,微微耸动肩膀,嘴角向下瞥了瞥,“什么解药?” “竹鹤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不是一个王爷该有的举动。” 竹鹤峰并未将苏倾澜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起身。 他仰着头,盯着苏倾澜,唇角扬动一番,笑意更加浓郁几分。 “那么,请少夫人告诉我,王爷该有的手段是什么样的呢?我用了这样的手段,都未见得能赢得了少夫人。若是我用些王爷可以用的手段,岂不是会输的更惨?” 第565章 用刑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屋内的黑暗,加上屋外的月光,将两人的距离映衬得更加遥远了几分。 苏倾澜双手不由攒在一起,死死地盯着竹鹤峰的面颊。 他依旧保持着那令人生厌的笑容,嘴角的弧度,轻而易举地便点燃了苏倾澜心中的怒气。 如若不是因为顾及着解药,苏倾澜真想上前,撕开那张脸,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良久,苏倾澜还是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小武子。” 苏倾澜微微别过头,看向小武子。 小武子依旧是一头雾水,听到苏倾澜唤自己,立即答应一声。 “去带几个王爷的亲信来。” 小武子不知苏倾澜要做什么,还是答应一声,本能地扫视了竹鹤峰两眼,便快步离开。 竹鹤峰不解,蹙着眉头,盯着苏倾澜,低声道,“少夫人要做什么?” “你身边的亲信之人呢,不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解药吧?” 竹鹤峰哈哈大笑两声,脸上的神色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更加放松了几分。 “少夫人不会真的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会留给身边的人吧?这可是一张王牌。王牌,自是只能我自己知道底牌。” 苏倾澜并未回答竹鹤峰的话,侧过身子,靠在一边的门旁,定了定心神。 不一会儿,小武子已经引着三四个竹鹤峰的亲近之人而来,其中就包括左雀和右龙。 “夫人。” 小武子几步上前,对苏倾澜行了礼,别过头,扫视了两眼自己身后之人,又看向苏倾澜,压低声音,“夫人要做什么?” “吊上去。” 苏倾澜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廊下的横柱。 闻言,所有人都是面色一沉,甚至小武子,也是不解地抬起头,往高处望去。 那横柱距离地面,足足有两人多高。 “吊上去?” 小武子看了两眼,便不解地望向苏倾澜,低声求证。 见苏倾澜点了点头,小武子才对身后之人摆摆手。 众人立即动手,将那几人全部都吊在了横柱之上。 小武子凑到苏倾澜身边,压低声音,“夫人,您到底要做什么?” “脱了他们的鞋子。” 苏倾澜没有回答小武子的话,而是一边嘱咐着,一边快步上前。 众人依旧不明就里,却只能照办。 苏倾澜站在几人身下,仰起头,打量了两眼被挂在横柱上的人,深吸一口气,取下自己的发簪。 众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武子上前,想要劝阻,可人都尚未走到苏倾澜身边,便见那簪子,已经扎进了左雀的脚掌。 左雀惨叫一声,鲜血像是血柱子一般,瞬间便喷射出来。 见状,就连小武子,都不由别过头,蹙着眉头,不忍再看。 其实,即便是苏倾澜,看到这般场景,也不由蹙眉。 可她不得不继续。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别过头,看向竹鹤峰,“王爷肯说了吗?” 竹鹤峰虽然面色难看,却b并未答话。 见状,苏倾澜又走到右龙身边。 “我觉得,你好像没有左雀那般能忍住疼痛。要不,你还是劝一劝你们王爷吧。” 苏倾澜停住手中的动作,故意将那簪子在右龙的眼前晃动着,微微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屋中的竹鹤峰,盯着右龙,冷声道。 右龙全身打着寒战,喉咙也上下窜动,心中紧张不已。 他抬眼望向竹鹤峰,哀求地问道,“王爷……这……这……少夫人到底要我劝您什么啊?” 小武子也立即看向竹鹤峰,目光之中,尽数皆是不解之色。 “联毒。” 竹鹤峰只随意地解释道。 “联毒?” 右龙本能地望向左雀。 这些年,右龙早已经习惯,不管出了什么和私情,第一时间看向左雀。 可是现在,左雀根本就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工夫理会他? 右龙一脸错愕,拧着眉头,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什么联毒,联毒是什么啊?” “看来,你们王爷并不打算保着你的性命。” 苏倾澜说完,也不给右龙解释的机会,手中的簪子,再度扎进了右龙的拇指之中。 鲜血,再度喷射而出。 右龙的面颊扭曲着,脸上的痛苦之色,更加浓郁。 “王爷……王爷……” 右龙不仅哀嚎着,还呼喊着竹鹤峰。 那哀嚎之声,在廊下回响,久久没有散去。 竹鹤峰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攒在了一起。 苏倾澜看向竹鹤峰,虽然他脸上的紧张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可是苏倾澜却很快就捕捉到了。 “小武子。” 苏倾澜抬眼看向小武子。 小武子微微一愣,应承一声,快步上前。 “去寻两根竹签来,扎在他们的脚上,别让伤口愈合。” 小武子不解苏倾澜为何骤然变得如此心狠,不由蹙了蹙眉,“夫人……这……” “将军中了联毒。只有竹鹤峰有解毒之法。” 苏倾澜声音压得颇低,盯着小武子,沉声道。 小武子显然也对联毒有所了解,听闻此话,立即变了面色。 他别过头,打量了竹鹤峰两眼,咬牙切齿,“是。” 言毕,小武子快步离开。 “王爷,知道你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就算是你的两位亲信,死在你的面前,也未见得能让你交出解药。那不如,就让你看着他们一点点血而亡吧。至少,也能让王爷您记住,他们的模样。” 说完,苏倾澜转身要走。 “少夫人方才还说,我的法子,不是一个王爷该用的法子。难道少夫人的法子,就是一个将军夫人,该用的法子吗?” 苏倾澜背对着竹鹤峰,未曾彻底转过身,只是微微别过头,唇角缓缓扬动,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 “王爷,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就是这些年,将军府的为人之道。既然是王爷不仁,又何必,要怪我们不义呢?” 说完,苏倾澜转过身子,抬眼打量了两眼左雀和右龙,脸上的冷漠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至于你们二人,也别怪我。要怪,只能怪王爷,不拿你们的性命当一回事儿。” 第566章 背主 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左雀和右龙,似是已经习惯了脚下的疼痛,两人的额头上,虽然还是豆大的汗珠,可是呻吟之声,已经减弱了许多。 “王爷,您放心,我们还能撑着。” 左雀强打着精神,抬眼看向竹鹤峰,干裂的唇角,微微扬动,低声道。 和他相比,右龙却要紧张许多。 右龙呲着牙,虽然尽力想要露出笑容,可是疼痛,让他蜷缩着身子,根本无法扬动唇角,那笑容到了唇边,也变得比哭还要难看许多。 “王爷,这少夫人到底要什么东西啊?” 右龙忍着疼痛,看向竹鹤峰,小心翼翼地问道。 闻言,左雀立即不满地瞪了右龙一眼,冷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爷……” 右龙忙缩了缩脖子,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不难看出,那脚底的疼痛,定是让他难以忍受。 “王爷,我知道,您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这……这实在是太疼了。王爷您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将她要的东西交给她吧。” “右龙,住嘴!” 左雀高声道。 右龙呲牙,面色痛苦,看向竹鹤峰。 “你真地想让我告诉她?” 竹鹤峰的面色慢慢地冷了下来,盯着右龙,沉声问道。 “王爷,您便是让我为您出生入死,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现在……这……” 右龙一边说着,一边晃动了两下胳膊,似乎想要挣扎着,将那绳子甩开。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之功。 “王爷,如若不是什么事关大局之事。您就告诉她吧!” 右龙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高声道。 “你个怂货!” 左雀高声骂道。 右龙骤然之间,情绪爆发,忍无可忍,猛然别过头,盯着左雀,高声道,“你跟着王爷的时间久,你愿意为王爷连命都不要。可是,我不行!” 右龙说完,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左雀,也不再叫骂他。 右龙情绪激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竹鹤峰一眼,长叹一口气,“王爷,实话告诉您吧。我知道,您也瞧不上我。这么多年,如若不是因为看在左雀地面子上,只怕您早就将我逐出燕王府了。我原本,也只是想要跟着王爷您混口饭吃。可若是非要我搭上性命……王爷……您还是饶了我吧。” 竹鹤峰目光阴沉,双眼死死地盯着右龙。 这么多年,这却是右龙第一次,毫无畏惧之色地回望着竹鹤峰。 他眉目之中,满是惊疑,身上还打着哆嗦,看向竹鹤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右龙,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想不到,有一日,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你的口中说出。” 右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见竹鹤峰根本没有说出真相地打算,他焦灼不宁。 很快,小武子拿着竹签,从远处而来。 他走到二人身下,抬起眼,打量了两人一眼,便将第一根竹签,插进了左雀的拇指之中。 左雀惨叫一声,头上的汗珠更多。 小武子才走到右龙身下,右龙的双脚,便像是疯了一般地蹬动着,高声喊道,“少夫人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见他似乎有松口之意,小武子停下了动作了,抬眼盯着右龙,冷声道,“燕王给将军下了毒。” “毒?什么毒?” 右龙话尚未说完,左雀已经忍着疼痛,高声喊道,“右龙,不许说!” 小武子没有理会左雀,继续盯着右龙,沉声道,“联毒。” “联毒?” 右龙拧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 “你不用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左雀都不知道联毒是何物,他一个废物,能知道什么?” 竹鹤峰冰冷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他冷漠的目光,在右龙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笑意更加阴沉冰冷。 小武子闻言,抬眼扫视了右龙一眼,见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丝毫没有回话之意,只得摇摇头,漫步上前,抬起手,手中的竹签,已经往上而去。 “等等……” 小武子的竹签才刚刚伸到右龙的脚下,右龙便高声道,“我知道了。” 这一声之下,不仅仅是小武子,就连左雀和竹鹤峰,也纷纷诧异地望向小武子。 “联毒,是用七种毒混合而成,对应的解药,也是七种。我会调。” 闻言,竹鹤峰腾地一下站起身,惊讶地盯着右龙,冷声道,“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调?” “王爷,你总是认为我什么都不会。可是,这些年,我跟在您的身边,便是听也能听来一些。” 说着,右龙接着看向小武子,沉声道,“青霉、红花、臧武青……” 右龙只说了三种解药,便停下话头,盯着竹鹤峰。 小武子也别过头,看向竹鹤峰。 竹鹤峰满面紧张,脸上的冷汗都要顺着面颊而下。 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口中喃喃道,“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解药?” 小武子见状,心下微动。 他立即别过头,看向右龙,“你果真知道?” “当然。我曾经亲眼目睹王爷调配这毒药。” 小武子心下微沉,立即吩咐身后之人,将右龙解开,扶了下来。 竹鹤峰见状,几乎发狂,向前冲来。 人都尚未冲到右龙身边,已经被小武子一把拦下。 “你跟我去见少夫人。” 小武子说着,便引着右龙,往前而去。 左雀挣扎着,别过头,看向右龙,高声道,“右龙,你个背主忘恩地蠢货!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右龙一手担在小武子身上,听到左雀的叫骂声,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寒意。 他凝视着左雀,与左雀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冷然一笑,沉声道,“你们何时将我当成过自己人呢?既然是你们不仁,又何苦还要怪我不义呢?” 说完,右龙不再犹豫,在小武子的陪同之下,一路往外而去。 直到走出院中,右龙还能听到左雀的叫骂之声。 他不由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大步而去。 第567章 要你帮我 苏倾澜冷着面色,坐在一侧,眼看着右龙正在与小武子调配解药。 “五钱。” 他指着最后一碟小小的干花,低声道。 苏倾澜知道,这干花唤作蝶鸳,极其难得。 小武子称出了数量,将干花和进了已经调配好的其他解药之中,这才别过头,微微扫视了苏倾澜一眼。 见苏倾澜缓缓点头,小武子才和流云一同,带着解药,快步离开。 右龙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倾澜一眼,不敢上前,只得凑在旁人身侧。 哪知道,苏倾澜却对右龙摆摆手,吩咐其他人出去,只留右龙一人在屋中。 右龙紧张不已。 他从未与苏倾澜接触过,即便是那日将苏倾澜骗到山洞之中,也多半都是左雀在与苏倾澜说话,右龙不过是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看着。 骤然和苏倾澜独处一室,右龙面色更加凝重紧张。 苏倾澜坐在榻边,微微抬眼,扫视了右龙两眼,沉声问道,“你跟在燕王身边多久了?” “总得要七八年了。” “你和左雀,一直一起伺候燕王?” “是左雀先到了燕王府,我是后去的。” “今日,你将这解药配给我,只怕燕王日后都不会用你了。” 闻言,右龙眉头蹙了蹙,扫视了两眼苏倾澜,不由长叹一口气,颇显无奈的摇摇头,人也向后退了一步。 他脚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这一退之下,脚底传来一阵疼痛,惹得右龙不由呲牙。 苏倾澜上下打量了右龙一圈,“你想活命吗?” 右龙面色更沉。 “少夫人想说什么?” “你若是肯和我配合,我保证你活命。如何?” 右龙一双眼睛,微微眯在一起,目光在苏倾澜的身上,来回游走,久久未言。 “你不信我,也是常有的事。可你瞧瞧宋七。” 闻言,右龙猛然抬眼,看像苏倾澜。 宋七可是燕王安插在京城许久之人,想不到,一朝进了这古庙之中,竟然也会背主忘恩。 此次,竹鹤峰会落在苏倾澜的手中,固然因为苏倾澜运筹帷幄,可是却也不乏宋七骤然叛主带来的结果。 想到这里,右龙的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他不由打量起苏倾澜,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思量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右龙会拒绝自己,倒是让苏倾澜没有想到。 苏倾澜挑眉盯着右龙,眉眼之中,满是不解之色,“你不愿意帮我?” “宋七倒是帮了你。可除了能够离开这古庙之外,你还能给他什么呢?背叛燕王,左不过就是死。” “那你为何愿意调配解药呢?在燕王的眼中,你这也是背叛啊。” “我和宋七不一样。我只求能够离开这古庙,自会有法子求生。” 苏倾澜沉默不语,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右龙,思量了一会儿,才撇了撇唇角,微微耸动肩膀,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 说完,苏倾澜便要唤人将右龙带出去。 哪知道,她话都尚未说出口,右龙却已经拦住了苏倾澜,“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苏倾澜一愣,不由打量起右龙。 看来,这右龙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 只不过,是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罢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一笑。 她停住了话头,坐在桌边,掀开茶杯,手指沾染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燕王想要皇位? 见到那几个字,右龙不禁一愣。 他微微挑眉,抬眼再看向苏倾澜的时候,却见苏倾澜的脸上已经带出了些许戏谑的笑容。 看来,苏倾澜不似他们想的那般简单。 她早就已经参透了竹鹤峰的想法。 就连右龙,都是这几日,才慢慢地看清了竹鹤峰心中所思,根本就不仅仅是想要江古派秘密那么简单,他还想要宇文家的江山。 想到这里,右龙心中更沉。 “你不用回答我。竹鹤峰的心思,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左不过是你们这些帮着他的人,才假意欺骗自己。你们以为,江古派的秘密,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倾澜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他若是只是想要江古派的秘密,我们之间,不过是私怨而已。可如今,他要的是宇文家的江山,这便是公事。” 右龙淡然一笑,凝视着苏倾澜,眼中寒意不由拂动而起,“少夫人若是真的将这江山放在眼中,又怎么会和少将军一声不吭,就离开京城呢?” 右龙会这样说,倒是让苏倾澜诧异。 她心思飞速转动,心中闪过几道精光。 很快,苏倾澜的情绪,便慢慢地稳定几分。 她凝视着右龙,笑了笑,“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帮我?” 右龙没有答话。 苏倾澜起身,侧过身子,对右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请吧。” 右龙没有动,双目依旧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别过头,与右龙对视一眼,虽然未动,可那双眼睛,却已经满是镇定之色。 从右龙的眼中,苏倾澜已经瞧出,他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他一定会帮自己! 果真,良久之后,右龙缓缓地走回到椅子边,重新坐了下来。 他双手搭在身侧的方几上,吹遮掩,许久,才抬眼看向苏倾澜。 这一次,右龙眼中的坚定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少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闻言,苏倾澜面色顿了顿,悬挂在喉咙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退回到椅子边坐下,望着右龙,“你知道些什么?” 右龙有些犹豫,盯着苏倾澜,思考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沉声道,“燕王府的兵力布置图,就在我的手中。” 苏倾澜怀疑地盯着右龙。 从这几次的交手之中,苏倾澜发觉,竹鹤峰在右龙与左雀之间,分明更加信任左雀,她难以相信,竹鹤峰会将兵力布置图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在右龙的手中。 见她神色惊异,右龙缓缓道,“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在我手中。” 第568章 北境的秘密 右龙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个十分袖珍的荷包,又从荷包中,拿出一张白纸。 那张白纸铺开之后,也不过只有小方几大小,上面别说是布防图了,就是一根线条也没有。 苏倾澜看了许久,不由抬眼,望向右龙,不解地挑动眉角。 见状,右龙也是淡然一笑。 他拿起苏倾澜身侧的茶杯,唰地一下,将杯中所有的茶水,都倒在了纸上。 至此,纸上才慢慢地浮现了布防图。 苏倾澜盯着一点点出现在纸上的线条,心中也是一阵难安。 “这……” 她惊讶地抬眼望向右龙。 右龙淡然一笑,眉眼之中,带着些许骄傲之色,“这就是你想要的布防图。” 直到所有的印记全部出现,苏倾澜一一核对之后,才确定,这的确就是北境边关布防图,就连上面那榆关,也写的清清楚楚。 右龙凝视着这张图,面色之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凉。 他扬动唇角,看似在笑,可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右龙抬手,指尖在图上滑动两下,从榆关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了山海二字上。 “这是北境几个关隘。竹鹤峰为了能够守住这几个关隘,早就将关口的守将都换成了自己信任之人。至于朝廷派去的人,一概都赋予文职。不过是闲散之人罢了。” 苏倾澜闻言,面色猛然蹙在一起,顺着右龙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沉声冷漠地道,“他怎么敢如此大胆?这些地方,可都是朝廷的地方,并不是他北境燕王府的地盘。” 右龙别过头,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冷笑一声。 那笑容,冰冷嘲讽,让苏倾澜也不由后背一紧,侧过头,望向右龙。 “你不会真的以为,派去北境的朝廷之人,在北境还有立足之地吧?” 右龙说着,后退两步,指了指屋外的方向。 “少夫人可知道,前年,先帝还在位的时候,曾经派过一位李将军前往北境。要说这位李将军,也算得上是朝廷的一把好手,先帝对他倒是十分信任。” 苏倾澜只思量了一会儿,便想起右龙所谓的这位李将军究竟是什么人。 算起来,他还是从顾家军出去的,当年,在顾家军中,也受到了重用。 后来,之所以会被派去北境,一半是因为先帝的确信任李将军,还有一半,却是因为,先帝想要借此机会,来削弱顾家的实力。 “这李将军在北境这些年,每个月都有军报传回。” 苏倾澜盯着右龙,缓缓道。 “那你们可有人去瞧过这军报的真假?” 闻言,右龙倒是面色一沉,不知该如何答话。 右龙露出几分了然的笑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们若是想要知道李将军的军报是不是真的,只要来问我就是了。” 苏倾澜心中更沉,眉目之中,寒意更浓。 她与右龙对视两眼,猛然站起身,盯着右龙,厉声道,“军报这样的东西,你们也敢伪造!” 右龙没有露出半分慌乱之色,只是微微仰起头,盯着苏倾澜,唇角扬动,笑意更深。 “少夫人不必动怒。你若是真的想知道,还有多少过了北境手,却做了假的东西,我都可以告诉你。只是到时候,只怕以少夫人的脾性,恐怕会难以接受。” 苏倾澜虽然对右龙的话,多有不屑,却不得不承认,右龙或许是对的。 北境,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些事情之中,又有多少龌龊不堪,难以开口相提之事。 这些事情,若是右龙全部告诉自己,岂是她能随意承受的? 说来,虽然苏倾澜与顾霆,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朝政,从此不问朝中之事。 可到底,朝事早就是她生命之中的一部分了,想要她说不提就不提,只怕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苏倾澜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堪堪稳住了自己的心神,重新抬眼,盯着右龙,沉声道,“接着说。” “朝廷派去的人,要么便是在北境待上这么些年,无论是心性还是为官之道,早已经磨砺而出,对这些事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看到,也当做没有看到。” 右龙说完,顿了顿,微微抬眼,扫视了两眼苏倾澜。 见苏倾澜并没有多言,右龙才接着道,“还有的,若是一心一意,想要为了朝廷说话,一多半,都已经被软禁起来。” 即便是苏倾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还是不由身躯一震,诧异地抬眼,死死地盯着右龙。 右龙长叹一口气,眉心蹙在一起。 这恐怕是北境最大的秘密了。 这些年,朝廷派来的人,有一多半,已经被燕王软禁在北境。 就连方才提到的那位李将军,也软禁在燕王府的地牢之中。 “他们传回京城的军报,都是出自我的手。” 右龙说完,脸上的笑容,突然多出了几分狰狞的模样。 “所以,我最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便是第一个为燕王背黑锅之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留下这个东西。” 右龙一边说着,一边扬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布防图。 “你是担心,若是有朝一日,朝廷追查此事,想要用这个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是。” 事已至此,右龙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倒是十分坦然、淡定。 他望着苏倾澜,唇角微微扬动两下,眉眼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只是我想不到,朝廷尚未追查此事,倒是少夫人会先来询问此事。不过,都一样。竹鹤峰在你的手中,以他如今的实力,可以说,在京城的根基,已经被被少夫人连根拔起。除非,北境已经有人收到了消息,否则,竹鹤峰根本无法逃离。这东西,交给少夫人,保我一条性命,也算是稳妥。” “你方才说,即便是你不与我合作,离开这古庙,你也有法子活命。是什么意思?” 苏倾澜话音才落,便见右龙眉头一紧,竟然露出几分慌乱之色。 第569章 身份 苏倾澜面色微动,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右龙。 右龙显然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双手抵在腰间。 “这古庙之外,便是京城。你如此确信,便是离开古庙,你也能活命。说明,你的后手,在京城,是吗?” 苏倾澜一步一步,将右龙往后逼退,那双凌厉的眼睛,在右龙身上来回扫视,将右龙盯得心中发紧,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眉眼之中的紧张之色,更加浓郁。 良久,右龙才稳住了心神,抬眼看向苏倾澜,虽然比起方才,已经冷静许多。 可是,那双眼睛,与苏倾澜对视在一起之时,却还是难免,露出了几分紧张之色。 苏倾澜并不急着逼问右龙,双手环抱在身前,微微扬动下巴,望着右龙,等着他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倾澜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右龙终于开口了。 “是。我在京城,的确有相熟之人。此人能够保我一命。至于此人究竟是何等身份,我不能告诉你。” 苏倾澜淡然一笑,非但没有逼问,反而还转过身,往椅子边走了两步。 那股凌厉的气势逐渐消失,右龙的后背又一次挺直,心中的慌乱,也渐渐平息了几分。 “你不说,是因为,保着你性命的人,与我和少将军息息相关。” 不成想,眼看着苏倾澜都要走到椅子边,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半探着身子,一句话,却让右龙,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右龙猛然抬起头,也顾不得自己的反应,会告诉苏倾澜什么,只紧张地问道,“你说什么?” 闻言,苏倾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淡然一笑,慢慢地抬起眼,望向右龙。 “保着你性命的人,是顾安。顾老将军,我说的可对?” 右龙与苏倾澜四目相对,心中不仅仅是惊讶,更是恐惧。 他难以相信,自己在北境隐藏这么多年,都未曾被竹鹤峰发觉半分,何以到了这里,不过短短数日,苏倾澜竟然已经将自己的身份猜测得如此彻底,甚至连他背后之人,都已经有了这样斩钉截铁的答案。 右龙难以置信,自己面前之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靠着猜测吗? 见右龙惊讶地望着自己,苏倾澜也只是淡然一笑,长叹一声,对右龙摆摆手,似是在对右龙说话,又似是在安慰自己,“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也只是猜测。” 虽然她言语之中,已经缓和了许多,可右龙紧绷着的神经却无法歇息,只得紧张地打量着苏倾澜,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你虽然在左雀面前,一直装疯卖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如他,可其实,你的武艺,却要远远在左雀之上。” 右龙面色微动。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左雀和自己之间,夸赞了自己。 “后来,我发现,在竹鹤峰面前,你并没与左雀得宠。可是,令我觉得奇怪的的是,即便是你与左雀相差那么远,可你却能处处得到竹鹤峰异乎常人地信任。他虽然不放心将自己的近身之事,全权交给你。可是,他却一直在交代你做一些旁人难以完成的事情。因此,我开始观察,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倾澜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深吸一口气,眼前似乎出现了那夜左雀前来拿走消息的场景。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要来拿消息的人,原本应该是你。是你,让左雀来拿走了那消息。对吗?” 右龙无话可说,双目震惊地盯着苏倾澜。 “至于你的目的,也很简单。若是此事,毫无破绽,你左不过只是卖给左雀一个人情。可若是此事出现了漏洞,你大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左雀的身上。因为终究,是他去拿了那消息,有了替换消息的机会。” 右龙正要说话,否认苏倾澜,她却已经抬手,拦住了右龙的话头,接着道,“你不必急着否认。你之所以没有将此事赖在左雀身上,是因为你没有想到,竹鹤峰会被我关押在古庙之中。在你的眼中,只以为我只会与他的人,大战之后,便放他离开。” 右龙果真无话可说。 苏倾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当初想的方式。她清楚得,就好像是她目睹了一切。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得知,我是顾安将军的人?” 右龙依旧怀着犹疑,盯着苏倾澜,沉声问道。 “其实原本,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你处处都想要破坏左雀与竹鹤峰的关系,在燕王府捣乱坏事,能指使你做这等事情的人并不多。除了当今圣上之外,便是顾安将军,还有我父亲最有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希望早日收归北境军权之人。” “你为何不怀疑我是陛下的人?” “是你自己承认了,你是顾安将军的人。而且,你对联毒如此熟悉,得知少将军中了毒,又急着想要救人,你若不是顾安将军的人,又会是谁的人呢?” 苏倾澜每一句话,都分析的有理有据,即便是右龙有心否认,却也寻不到任何否认的理由,只得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点头,“你猜得都对。” “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 见右龙承认了,苏倾澜安心不少,可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顾安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已经猜到了右龙的身份,可苏倾澜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顾安要指使右龙做这些事情。 而且,以右龙在竹鹤峰身边的日子来看,绝对不是这一两年的时日。只怕,右龙被顾安安排在竹鹤峰的时间,要比自己想象得更早。 而那时,燕王府对于京城,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 难道,顾安未卜先知?知道燕王府早晚要反,才早早地布下了这步棋? 似乎也说的过去。 可若是那样,顾安就不会一早退出朝堂。否则,太多变数,无法掌控。 第570章 真相 右龙犹豫良久,蹙着双目,一言不发,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苏倾澜。 “少夫人是真的不知,顾安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举凡人臣,做到了一定地步,必得要谋算王权之位。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不管是谁,都无法逃脱。” 闻言,苏倾澜眉目微蹙,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对上了! 苏倾澜心下一沉,暗道。 如此说来,便一切都对上了。 顾安为何要早早地退出朝政。 并非是他想要将一切都交给顾霆打点,而是因为,他需要将一切都和顾家撇清关系。 原来如此! 苏倾澜眉眼蹙得越来越紧。 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可是,当真正听到右龙亲口说出这些话,苏倾澜的心中却还是猛然一动,不安越发浓郁起来。 右龙见苏倾澜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直接泛着白,不知在思量什么。 他面色动了动,盯着苏倾澜,沉声道,“少夫人真的不知道?” 苏倾澜眉目动了动,镇定了几分心思,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微微抬眼,扫视了右龙两眼。 “今日之事,我只当做没有听你说过。” 说完,苏倾澜转身要走。 右龙见状,几步上前,拦住苏倾澜去路。 “少夫人要去哪里?你答应我的事情……” “你放心,我会保着你的性命。可若是离了京城,何人要你的性命,我可就管不着了。” 言毕,苏倾澜不再犹豫,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右龙也不由长出一口气,似乎安心不少。 小武子配好了解药,熬煮好,匆匆往后院而来。 哪知道,才到后院,便见苏倾澜一人,站在院中树下,仰头盯着那树叶,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小武子匆匆上前,双手端着药碗,立在苏倾澜身侧,微微探出身子,低声道,“少夫人?” 苏倾澜被小武子一声惊醒,如梦初醒,别过头,看向小武子。 “药熬好了。” 苏倾澜眉目动了动,微微垂眼,盯着那褐色的药汁,不知为何,倒是想起了方才右龙之话。 她盯着那药碗,眉头蹙了蹙,思量了良久,才道,“药我送进去就是了。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眼看着苏倾澜面色不佳,小武子心下不解,挑眉望着苏倾澜,看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少夫人有什么,只管吩咐吧。” 苏倾澜眉眼动了动,往屋内瞧了两眼,又往小武子身边靠近几分,摆摆手,让小武子附耳过来。 听完苏倾澜的话,小武子的双眼猛然睁开,诧异地看向苏倾澜,“少夫人,您……您是在怀疑将军?” 苏倾澜知道,小武子本就是顾府出来的人,对顾安自是异常信任。 不管自己说什么,小武子都未见得会相信。 “是右龙的一面之词,我让你去,也是想好好问个清楚。” 小武子闻言,双眼中的怀疑慢慢消散几分。 他关切地望了一眼屋内,这才对苏倾澜抱拳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苏倾澜端着药碗,回到屋中。 顾霆面色发白,闭着双眼,偏生额头却通红,手指一触碰到,便是滚烫难忍。 苏倾澜坐在顾霆身后,轻轻地扶住他的肩膀,托着他的身子,让他坐起来几分。 顾霆还在昏迷之中,唇瓣干裂,无力地靠在苏倾澜身上,呼吸微弱。 苏倾澜将药碗,轻轻地搭在顾霆的唇角边,托住他的后脑,扬起药碗,瞧着那药汁一点点,落进顾霆的口中。 本以为,那药会顺进顾霆的口中,哪知道,药汁才刚刚顺进顾霆的口中,却立即又涌动了出来。 褐色的药汁,顺着顾霆的面颊,慢慢地流动而下。 顾霆的身子骤然躬了起来,猛烈地咳嗽起来,依旧闭着双眼,面色通红。 “顾霆。” 苏倾澜面色一沉,忙放下药碗,拿过一边的帕子,轻轻地在顾霆的脸上摩挲两下,擦掉那些药汁。 顾霆却依旧缩着身子,唇瓣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见状,苏倾澜忙将身子向前探出,耳朵凑在顾霆的唇瓣边。 喃喃之中,听到顾霆轻声道,“澜澜……澜澜……” 苏倾澜闻言,又凑近几分。 “走,快走……” 苏倾澜一愣,凑得更近,“顾霆,你说什么?” 他并未回答苏倾澜,却还在不断地呼喊,“澜澜……澜澜……快走……快走……” 苏倾澜顺时愣住,她正要上前,顾霆却反手一把握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他虽然在昏迷之中,可是手中的力道却极大,苏倾澜微微动了动,却无力挣扎。 她只得由着顾霆握着自己,面色轻动。 他手中力道极大,掐得苏倾澜的手腕泛了红,一双眼睛也猛烈地抖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倾澜腕间的力道才减弱了几分。 苏倾澜这才得空站直了身子。 “小姐。” 流云匆匆进了屋中,见苏倾澜立在顾霆身侧,快步上前,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微微摇摇头,抿着唇瓣,盯着顾霆,“怎么了?” “左雀没有撑住,死了。” 流云立在苏倾澜身后,轻声道。 流云得知苏倾澜对左雀和右龙做下的事情,心中也十分诧异。 在她的记忆之中,苏倾澜一向性子温柔,即便是旁人做下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她还是能以宽厚待人。 不想,却会对左雀和右龙做出这等事情。 闻言,苏倾澜猛然别过头,看向流云。 流云被她盯得心中发紧,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挑动眉角,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倾澜。 “燕王恼怒不已,正在后院闹着呢。” “闹?” 苏倾澜冷漠地挑眉,沉哼一声,望了两眼榻上的顾霆,心中怒起。 她一口将碗中剩下的汤药全部喂入口中,托住顾霆的后脑,身子向前,将所有的药,都口对口地喂入顾霆口中。 苦涩的药汁在顾霆和苏倾澜口中来回流动,顾霆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番,脸上的苍白慢慢被血色取代。 待到药汁喂尽,苏倾澜猛然直起身子,冷声道,“走。” 第571章 疾言厉色 左雀的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竹鹤峰蹲在他身侧,盯着那张因为放血,而发青的脸。 四周一片混乱,所有东西,都被推倒,摔在地上,显然方才经历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小道人们围在四周,看着竹鹤峰。 他虽然面色阴沉,目光恼怒,可眼底闪烁着的,却不仅仅是怒气,还有失去了忠心之人的愧悔。 突然,人群之后,走出一人。 那人拨开挡在面前的诸位小道人,慢慢地走到竹鹤峰身边,居高临下,盯着竹鹤峰,唇角微微扬动,冷哼一声。 竹鹤峰听到声音,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来人。 苏倾澜身后跟着流云,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竹鹤峰。 “你满意了?” 竹鹤峰声音低沉,肩膀还在微微打着颤抖,脸上阴郁不定,一脸愠怒。 苏倾澜微微低下头,瞥了一眼已经倒在地上的左雀,冷笑一声。 她这一声冷笑,莫说是竹鹤峰了,便是流云,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沉。 流云侧过头,望向苏倾澜,不知为何,总觉得苏倾澜和从前,似乎大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 苏倾澜慢慢上前,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地上的左雀一眼,便对流云道,“吩咐人,将这尸首,挪开。” 言语冰冷,态度冷漠,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坨死肉。 流云面色一顿,喉咙上下滑动,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紧张之色。 “小姐?” 她挑动眉角,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又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两眼地上的左雀,“这……这古庙之中,只怕一时难以安置尸首。” 不成想,苏倾澜看也不看流云,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唇角微微扬动,眼中寒意更甚,“那就扔在外面的荒山上,这山上别的不多,我想,那些吃腐肉的动物,应该很多。”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流云,便是那竹鹤峰也慢慢地抬起眼,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之色,上下打量着苏倾澜。 周围的小道人,更是被苏倾澜这话吓得不轻,纷纷对视一眼,缩了缩身子,皆是一脸惊慌之色。 谁也没有想到,苏倾澜看着如此柔和,说出几句话来,倒是冷厉无比。 “苏倾澜!” 竹鹤峰情绪骤然崩溃,看向苏倾澜,高呼一声。 苏倾澜眉眼带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竹鹤峰一圈,目光之中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 “王爷以为,是谁害了他?” 苏倾澜沉声道。 竹鹤峰盯着苏倾澜双眼,眉角向上,挑动两下。 “都是王爷你害了他。” 苏倾澜非但没有回避竹鹤峰的目光,反而还环抱双手,一步一步地往竹鹤峰的身边走去。 竹鹤峰被她凌厉的气势,逼退两步,险些被地上的尸首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和心神,他才鼓足了勇气,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眉眼之中的寒意浓郁,死死地盯着竹鹤峰,一字一句,沉声道,“王爷,如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有今日呢?王爷细细想一想,这些年,他陪在你身边,为你出生入死,可是王爷却总是将他当枪使。即便是知道,我折磨他,不过是为了得到解药,可王爷却因为自己的面子,宁可眼睁睁地看着他放血而死,都不肯说出实话。王爷,您的心,真是好狠啊。” 说着,苏倾澜骤然向前一步。 竹鹤峰被逼退两步,一双手抵在身后,微微低着头,面色紧张,双手之中,满是冷汗。 “王爷,午夜梦回,看到左雀站在你榻边,你可千万不要害怕。” 竹鹤峰不敢看向苏倾澜,别过头,躲开苏倾澜的目光。 不成想,苏倾澜却不依不饶,接着道,“你一定要告诉左雀,他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都是你,想要这宇文家的江山,才如此不管不顾他的死活。” 苏倾澜说话之时,加重了力道,最后一句话落下,只见眼前的竹鹤峰已经几乎脱力,顺着墙壁,便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扬动下巴,向后退了两步,冷漠的目光,在竹鹤峰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冷声道,“王爷还是早些起来吧。” 她说完,转过身,往后退了两步,又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竹鹤峰,“王爷身边的人,这才死了第一个。从今日开始,一个一个,早晚都会死个干干净净。王爷现在就害怕了?那日后,可如何是好?” 说完,苏倾澜大步往前而去。 她才要走到院子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倾澜的身上。 竹鹤峰骤然站起身,盯着苏倾澜,高声道,“你知道什么了?” 苏倾澜背对着竹鹤峰,虽然停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 “王爷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北境之事了?是右龙告诉你的吧?” 这竹鹤峰倒也算是个厉害人物,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情绪竟然已经完全稳定下来,脸上也没有了畏惧之色,只是盯着苏倾澜的背影,沉声问道。 此刻,他言语之中,已然恢复了北境边关王爷的霸气之色。 苏倾澜没有回话,只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竹鹤峰两眼,沉声道,“王爷,北境这些年,背着朝廷做了多少腌臜事情。这些事情,待到日后,王爷进了刑部的大牢,自己去和陛下交代。我没心思知道。今日,我只有一句话告诉王爷。” 竹鹤峰没有回话,可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倾澜回望着竹鹤峰,等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道,“王爷记住了,我们夫妇二人,离开朝廷,只是想要谋得一个安稳日子。不管王爷是想要江古派的秘密,还是想要宇文家的江山,与我们夫妇二人都无关。今日,左雀的死,是给王爷提个醒。让王爷记住,若是王爷想要从我的身上,找到更多利益可图,只怕王爷寻错了人。” 说完,苏倾澜不管竹鹤峰如何答话,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第572章 布局 竹鹤峰想要上前,却被暗卫拦下。 流云只瞥了他一眼,也火速跟了上去。 才出了院落,苏倾澜停下脚步,靠在一边的槐树之下,抬眼望向天空,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流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本想要问问苏倾澜,是否真的要将左雀的尸首抛到山间,哪知道,却对上了苏倾澜绝望的目光。 流云不由一愣,蹙着眉头,盯着苏倾澜,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流云。 流云睁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不解地望着苏倾澜。 流云和小武子一样,都是从顾府出来的人。 虽然这些时日,流云跟着自己,可是在骨子里,她对顾府的信任,还是常人难以匹及。 就算是将顾安之事和盘托出,以流云的性子,她定然会和小武子一样,绝对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苏倾澜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看向流云,沉声问道,“流云,我能相信你吗?” “小姐?” 流云拧着那双秀气的眉头,向后退了两步,一脸错愕之色。 “奴婢是做错什么了吗?” 流云本能地问道。 见她露出几分怯生生的神色,苏倾澜忙对她摆摆手,沉声道,“不是你做错了事情,是我有事情想要你帮我做。” 流云望着苏倾澜,犹豫了一会儿,跪倒在地,对苏倾澜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苏倾澜甚少见到流云这般认真,心中一动,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话,戳痛了她,忙想要上前,将流云搀扶起来。 可流云却本能地闪动身子,躲开苏倾澜的搀扶。 她一脸认真地望着苏倾澜,一字一句,沉声道,“小姐,流云虽然是出自顾将军府中,可是自从跟在小姐的身边,便一直没有二心。不管小姐说什么,只要是流云能做之事,流云都会去做。流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小姐如此发问。可小姐可以安心,不管什么事,只要小姐吩咐了,流云就会去做。” 流云说完,眉眼动了动,眼底都泛起了额晶莹剔透之色。 看着,似乎是泪花在眼中打着转。 见状,苏倾澜更是心疼不已。 她忙蹲下身子,扶住流云,将她额边的碎发,一点点别到她的耳后,捧着流云的面颊,双手的食指,轻轻地拂去流云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傻丫头,哭什么?我没有不信任你。只是有件事情,事关重大,我非要交给你去做,且需要你用心完成。” 流云凝视着苏倾澜,做了几个呼吸,才将自己的眼泪都憋了回去,沉声道,“小姐吩咐吧。” “少将军虽然用了解药,可是还在昏迷之中。我需要你将他带出古庙,在山上寻一个地方葬身。不管古庙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回来。” “小姐?” 流云诧异不解,目光轻动,望着苏倾澜。 “还有,这解药服用之后,少将军要昏睡三日才能醒来。三日之后,若是少将军醒来,我却还没有来寻你们。那你就和少将军,一起离开。至于小武子……” 苏倾澜知道,流云自从和小武子成婚以来,感情一直十分稳定。 骤然要她与小武子分开,对于流云而言,实在是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可是,事已至此,小武子是这盘棋局之中,最重要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了小武子离开。 若是这棋局赢了,她和小武子,会一起活着离开这古庙。 若是这棋局输了,她和小武子,只能被人抬着离开古庙。 “我会尽力保全小武子的。” 犹豫了许久,苏倾澜终于慢慢开口,望向流云,沉声道。 见苏倾澜如此坚定的神色,流云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起来。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流云望着苏倾澜,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真的会与小武子分离,她知道,小武子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自己。 可苏倾澜骤然如此安排,让流云心中不安。 “流云,答应我,不要再问我为什么,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你不肯,此事,我只能交由旁人来帮我了。” 苏倾澜与流云对视一眼,沉声道。 良久之后,流云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好。”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被苏倾澜拦住。 “现在不能去。等到今夜,你和少将军从古庙后门离开。记住了,一定要躲开所有人的耳目。” 流云凝视着苏倾澜,犹豫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回到顾霆歇着地禅房之中,苏倾澜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自己一个人,坐在顾霆榻边,望着顾霆的面颊。 他闭着双眼,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可是和高热时候比起来,已经要平稳许多。 苏倾澜轻轻地握住顾霆的手,右手在他的掌心之中,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面颊上。 “顾霆,你会怪我吗?” 苏倾澜望着顾霆,低声道。 “顾安将军,用了这么多年,布下了这样的棋局。若说是他自己贪恋皇权,我绝迹不信。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要为你谋一条后路罢了。而我,如今要做的,竟然是断了你的后路。” 说着,苏倾澜眼中闪烁着的泪花,顺着面颊,啪嗒一下,落在顾霆的手心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错觉,苏倾澜竟然觉得,顾霆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 她侧过头,看了许久,却见那只手,没有半分动静。 想来,是自己的错觉。 “你肯放下一切,同我离开京城,又岂会是留恋皇权之人?我不相信,他为你谋算的,是你想要的。这些年,你南征北战,带出了顾家军和暗卫,若是你想要争夺皇权,早在先帝过世的时候,就都是机会了。可你没有那么做,说到底,你还是希望,家国平安,百姓免于祸乱吧?” 言毕,她凝视着顾霆,长久未言。 第573章 不信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苏倾澜望着顾霆,丝毫没有意识到,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地占据了天空,将夜色都赶走了几分。 直到屋外传来了流云的低呼,苏倾澜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 短短的一个时辰,苏倾澜已经将所有的计划,在心中又一一过了一遍。 确保一切无误,都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她将顾霆的手,放进了被子中,俯下身子,唇瓣凑在顾霆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才将流云唤了进来。 “小姐。” 流云思考良久,还是没有明白苏倾澜这番举动的含义。 可是,正如她自己所说。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帮着苏倾澜做事。 “从后门走。” 苏倾澜一边对流云道,一边已经将顾霆扶了起来。 她给顾霆穿上了一件厚实些的衣物,流云这才上前,将顾霆架在自己的身上,抬眼望了苏倾澜一眼。 “小姐,我们走了。” “一路当心,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你们回古庙。” 流云眉眼动了动,唇角也打着颤抖,脸上的肌肉,上上下下地抖动了两下,喉咙之中,还是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 “是。” 言毕,流云不再犹豫,架着顾霆,往外而去。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苏倾澜才终于全身脱力,靠在门框上,抬眼望向今夜的月亮。 这月亮倒是十分明亮,奈何围绕在它身边的云层太厚,总是会遮盖住它的月光,倒是让这天色,忽明忽暗了起来。 不知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日后,顾霆醒来,会不会责怪自己。 可苏倾澜知道,在大局之中,这是最佳选择。 想通了这些,苏倾澜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翻身关上房门,熄灭了蜡烛,躺在榻上,强迫自己入睡。 虽然苏倾澜心事繁多,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还是浅眠了三个多时辰。 一早,天色才刚刚熹微地亮了起来,苏倾澜听到,院中已经热闹了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处的天花板,良久之后,才猛然坐起身。 “少夫人。” 小武子在外,叩了叩门,低声道。 苏倾澜清醒了片刻,便冲着门外,答应一声,将小武子唤了进来。 小武子推开门,见苏倾澜尚未洗漱,只是坐在榻边,便停在厅中,也不上前,拱手行礼,垂着眼睑,低声道,“夫人,话已经传到了。老将军让我告诉夫人,明日一早,他必带人驰援。望夫人,能支撑片刻。” 苏倾澜缓缓抬眼,望向小武子,“明日一早?” “是。” “为何不是今日?” 小武子不由蹙眉,“夫人,顾家军都在京城。将军便是想要调派,也得要花费时间。更何况,消息已经由风抿中带到了京城。如今,尚且不知京城那边是何回应。将军也不敢轻易调动顾家军。” 苏倾澜盯着小武子,那双眼睛,似乎能够将小武子看透。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点了点头,对小武子摆摆手,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夫人,我让流云进来,伺候您洗漱吧。” 苏倾澜抬眼,瞥了他两眼,微微摇头,“流云有事要办。我已经吩咐她离开了。” “离开了?” “小武子,我实话告诉你。顾老将军图谋皇位已久。我特意让你以燕王围堵为由,请顾老将军出山相助,便是为了绝了顾老将军谋权篡位之心。” 小武子猛然抬眼,盯着苏倾澜,高声道,“夫人,您疯了?我都已经同您说过了。老将军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您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呢?” 苏倾澜凝视着小武子,抿着唇瓣,眉头也紧紧地蹙在一起,沉声道,“不是我不肯相信。而是顾老将军的所作所为,我没办法相信。” “夫人!” “好了!” 苏倾澜立即抬起手,拦住小武子的话头,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明日顾老将军都会带人前来驰援。他是否真的谋权篡位,明日你见到之后,便都明白了。” “如何明白?难道老将军来救自己的儿子,也有错吗?” “若是他真的只是来救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带着顾家军前来。可若是,他想要借此机会,吞并燕王势力。那么,一定会带自己的势力前来。” “夫人。我在顾府这么多年,除了顾家军和暗卫之外,顾府哪里还有什么势力。” “有或没有,明日一见便知。” “所以夫人,特意设下此局,自是为了引诱老将军入瓮?” 苏倾澜垂着眼睑,良久之后,才慢慢点头。 “夫人可曾想过,那是老将军,是将军的亲父亲。您这么做,可有想过,少将军会作何感想?” “少将军不会希望看到这天下分崩离析的。况且,只要老将军悬崖勒马,明日他是带着顾家军前来,那我也不会如何。” “可……” “不必再说。小武子,我知道,你一直忠心于老将军。今日之事,是我利用了你。明日,真相大白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说法。可为了不让你通风报信,今日,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苏倾澜已经起身,快步向前而来。 小武子立在原地,并未反抗,只由着苏倾澜将自己绑了起来,推到禅房的寝室之内。 “夫人不必如此。我自幼便跟在少将军身边。少将军不许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苏倾澜闻言,正在将小武子绑在榻上的手,微微停了停,不解地别过头,眉眼轻动,望向小武子。 “少将军永远都不会伤害夫人。小武子也不会。” 小武子望着苏倾澜,缓缓地道,“若是明日,老将军的确如同夫人所说,带来的人,并非顾家军,或是暗卫。少将军,也定不会应允。那我,自是与少将军站在一条战线之上。” 苏倾澜心中微动。 “可若是,老将军带来的,正是顾家军或是暗卫,希望少夫人,也能为了今日的鲁莽之举,对老将军道歉才是!” 第574章 果真来了 到了黄昏时分,古庙之外的暗哨来报,果真看到,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正在树丛之中蹿动。 瞧着他们,却都是穿着宫中侍卫的盔甲制服,至于究竟是何人,却是不知。 暗哨将自己探知之事,一一告诉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望着苏倾澜,轻声道,“夫人,会不会是燕王还留有后手?” 苏倾澜只是微微思量了一会儿,就缓缓摇头,抬眼看向那暗卫,沉声道,“不是燕王的人。你们只管守着庙门,其他不用多虑。” “可是……” 暗哨还要说什么,苏倾澜却已经摆摆手,“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夜,这些人,一定会送东西进古庙之中。不管多晚,只要送进了东西,都第一时间,送到我这里开。” 暗哨闻言,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也不好多问,只得行了礼,答应一声,便快步退了出去。 苏倾澜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燕王的人。 这些人,是本该今日到的,宇文明的人。 她就是要用这些人,去给顾安做局! 和苏倾澜想到一样,果真到了夜间,有一只利箭,扎在了古庙的门上,箭头上,还扎着一纸书信。 暗哨早已经得了苏倾澜的吩咐,所以一看到那书信,便立即送到苏倾澜的手中。 果真是宇文明的笔记。 信中,宇文明嘱托苏倾澜,不必担心,自己一定会早日想到办法,救她出来。 想到宇文明,苏倾澜的心中升起一阵愧疚之感, 他定然以为,他的到来,给了苏倾澜无尽的希望。却没有想到,苏倾澜正在筹划,如何用这机会,来试探管顾安。 “守好庙门。若是我猜得没错,今夜,还会有另外一拨人前来。” 苏倾澜已经猜中了一次,暗哨不得不信,眉目之中,却多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他有些难以置信,苏倾澜坐在这小小的古庙之中,何以能够对外面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 虽然心中如此思量,可暗哨却还是对苏倾澜行了礼,道了声诺,便退了出去。 被绑在卧榻上的小武子,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缓缓开口,沉声道,“少夫人真的认为,老将军今日就会来吗?” “顾家军可以调动,可每走一步,都在皇上的监控之下。若是他想要吞并燕王的势力,便只能今夜就行动。这也是为何,我奇怪你带回的消息,竟然是顾老将军明日到的缘故。”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看向小武子。 “若是今夜,顾老将军带着人来了,你我之间的赌约,其实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他连你都欺骗了。” 小武子看着苏倾澜坚定的神色,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沉。 随即,他便立即摇头,“不会的。老将军不会那样做的。老将军是我见过,对朝廷最忠心之人。他绝对不会背叛朝廷的。” 小武子的话音才落,骤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还会方才那个暗卫,一把拉开屋门,冲了进来,望向苏倾澜,“少夫人,不好了。又来了一伙人,可是已经和那伙前来驰援的人战在一起了。” 闻言,就连小武子也不能按捺心中的诧异,顾不得身份暴露,腾地一下从卧榻上站起身,看向那暗哨,高声道,“可知带头的是什么人?” 暗哨一直以为,榻上的是顾霆,骤然看到,竟然是小武子,也是一愣。 他面色呆滞,盯着小武子看了许久,才舔了舔唇瓣,慢慢地转过头,重新望向苏倾澜,喉咙上下滑动,轻声道,“不知……夜色里,看不大清楚。” “你先下去吧。只要他们没有攻打古庙,暂时不必来回我。” “是。” 暗哨答应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出门之前,还别过头,看向小武子。 却见小武子一脸错愕,跌坐在榻上,一双手竟然还被绑着,看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地别过头,看向小武子,“这下,你肯相信我了吧。” “不……不可能。他不是说了,看不清楚,来者是什么人,说不定,只是误会而已。” “误会?” 苏倾澜淡然一笑,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既然你不肯相信,那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吧。” 说着,苏倾澜已经快步上前,解开了小武子手上的绳索,侧过身子,对小武子道,“走吧。” 小武子也顾不得客气,快步向外而去。 古庙之中,已经火光照耀,两方人,早就战在一处。 古庙墙头上的暗哨瞧着,一个个都睁着眼睛,张望不已,却还是难以判断,这两方人,究竟哪一方是来帮自己的。 看到苏倾澜出来,众人都跃下墙头,纷纷上前行礼。 苏倾澜对小武子扬动下巴。 两人翻身上了墙头。 外面,早已经是火光一片。 右边的,不难认。 他们都穿着宫中的铠甲,为首之人,苏倾澜一眼便认出,正是宇文明。 左边的人,她却看不出身份。 小武子趴在墙头上,眉目紧蹙,盯着左边为首之人。 很快,他的脸色就白了。 七十二路拳,刀剑之法,全部都出自顾府。 那些人的武艺,每一个都和自己不相上下。 而自己的武艺,是当年顾霆亲手调教,得到了顾府武艺的绝学。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厉害的人物。 想不到,这些人,各个都远远超越自己。 看到这些人的身法武艺,小武子可以确信,苏倾澜说的都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却见苏倾澜抿着唇瓣,脸上带着无奈之色。 “是将军。” 小武子垂下眼睑,狠狠地砸了砸屋顶,不知是在对苏倾澜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将军怎么这般糊涂?顾家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言毕,他再度抬眼,看向苏倾澜的时候,眼中却泛着红。 “少夫人,您想怎么做?” 小武子凝视着苏倾澜,沉声问道。 “我要你,离开古庙,去寻流云。” 第575章 走 古庙之外的两伙人,已经战成一片,根本无法判断,究竟谁是谁。 小武子被苏倾澜扯到了后院。 暗卫们都跟在苏倾澜身后,眼看着苏倾澜一把推开了后门,盯着小武子,沉声道,“流云和少将军就在山上。你马上去寻他们。” “少夫人,我不走!” 小武子闻言,却是对苏倾澜高声道。 说着,他便对那些暗卫们都摆摆手,厉声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退回去。” “小武子!” 不等小武子退回到院中,苏倾澜已经一把扯住了小武子,微微侧过头,用冰冷的目光,在小武子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沉声道,“少将军身上的余毒未清,流云才刚刚嫁给你不过这些时日。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如何对流云交代?你让少将军指望什么人?” 闻言,小武子缓缓地停住了脚步。 他侧过头,盯着苏倾澜的侧脸,双眼动了动,几乎是哀求地道,“少夫人,您走吧。少将军和流云都交给您,我也能安心。” “我若是走了,谁来拦着宇文明?谁来拦着顾将军?” 苏倾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也是骤然转过头,那双眼中,满是冰冷之色,死死地盯着小武子。 小武子还要说什么,苏倾澜已经盯着他,眉目轻动,冷声道,“听我的。走!” 两人四目相对,小武子从苏倾澜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之色,知道便是自己想要拒绝,她也绝对不会答应。 “少夫人,我会在山上等您三日。若是三日之内,您还没有出现,我就带着流云和少将军离开。” 小武子说完,向后退了两步,跪在地上,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苏倾澜重重地叩首行礼。 看着小武子跪在自己面前,面色凝重,行礼之时,眉角还颤动了两下,喉咙上下滑动,一个堂堂的六尺男儿,眼中竟然已经泛起了红色,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在眼底打着转。 良久之后,小武子才抬起眼,看向苏倾澜。 两人对望一眼,苏倾澜尽力保持着淡定,微微扬动唇角,对小武子笑了笑。 小武子也扬动唇角,回以同样的笑容。 小武子站起身,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号令暗卫的腰牌,交给苏倾澜。 “少夫人,这是暗卫的腰牌。有了这腰牌,所有的暗卫,都必得要尊您之令。” 苏倾澜将那令牌放在手中,打量了两眼,眉眼也动了动,长叹一口气,“好。” 说着,小武子再度看向所有暗卫,高声道,“兄弟们,少夫人就交给你们了。” 苏倾澜本以为,这些暗卫之中,总会有人,也想要跟着小武子一同离开。 虽然暗卫在顾霆的带领之下,训练多年,可是在生死面前,人人都难免会有畏惧之心。 令苏倾澜没有想到的是,所有的暗卫,竟然都望向小武子,坚定地高声道,“少夫人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言毕,暗卫们皆是双手抱拳,对小武子躬身行了礼。 小武子回以同样的礼节。 待到小武子直起身子之后,他又望了苏倾澜一眼,便一把拉开了后院门,大步离开了。 眼看着小武子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苏倾澜的心,才慢慢地安定下来。 她再度看向所有的暗卫,高声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大多都出自顾府。可现在,我还是必须要将我们面对的事情,告诉你们。” 说着,苏倾澜指了指古庙之外的方向,再度道,“我们要面对的,正是顾安,顾老将军。” 方才,在面对生死的时候,都面不改色的暗卫,在听到这句话后,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众人面面相觑,皆望着对方,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 见状,众人再度将目光落在苏倾澜的身上。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顾安的打算,一一告诉了所有的暗卫。 和小武子与流云一样,一开始,暗卫们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在听到苏倾澜的解释之后,面对摆在自己眼前的事实,众人皆是心中一沉,即便是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 “少夫人现在需要我们怎么做?” 一个暗卫,高声道。 苏倾澜认识他。 暗卫总共分出了三支队伍,这个暗卫,便是三号队伍的领头,唤作梁实。 听说,他原本是个已经被判定要充军的奴隶,却被顾霆救下。 从那之后,就跟在顾霆身边,忠心耿耿。 此刻,他站了出来,无疑是给所有的暗卫都吃了一个定心丸。 苏倾澜凝视着梁实,“你们都知道少将军的心性。少将军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少将军余毒未清,昏迷未醒,我无法请示少将军的意思,只得自己做主。我们要做的,便是阻拦顾安将军。” 梁实与苏倾澜对视一眼,收回目光,蹙着眉头,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才重新看向苏倾澜,“少夫人,我们虽然是少将军手下的人,可是说白了,只不过是将军府的下人而已。我们有什么本事劝服顾安将军呢?” “此事交给我来办便是。我需要的,只是各位兄弟能够听我调令。” 苏倾澜说完,目光如炬,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扫视着眼前众人。 很快,暗卫们便明白了苏倾澜的意思。 他们纷纷单膝跪下,对苏倾澜行了礼,高声道,“我等皆由少夫人调配。” 见无人反对自己,苏倾澜才安心了许多。 她没有让所有的暗卫起身,而是看向梁实,沉声道,“梁实,带着你的人,马上上墙,守住古庙。其他人,跟我出去。” 众人高呼,“是。” 苏倾澜穿过众人,率先往前而去。 古庙之前,狼藉一片。 就在两伙人还冲在一起之时,沉重的庙门,慢慢地打开。 苏倾澜站在庙门之前,望向前方,提高声音,“明公子,顾将军,别打了。” 她一连喊了好几遍,那两伙人,才慢慢分开。 第576章 见面 树丛之中,火把慢慢点起,两个人,穿过那两伙斗得如火如荼的侍卫们,慢慢地走到古庙之前。 宇文明一眼看到苏倾澜,便是面色一喜,率先迎了上来。 “澜澜。” 他满面笑意,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走到苏倾澜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眼看着苏倾澜并未受伤,心中才是一定,“你没事吧?” 苏倾澜望向宇文明。 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安慰,苏倾澜的心中,不由一暖。 她望着宇文明,缓缓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只要风抿中送了消息回京城,你一定会来的。” 宇文明凝视着苏倾澜,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很快,另外一边,顾安也在身侧人的陪同之下,缓步走了过来。 他身边陪着的人,苏倾澜并不认识。 自从顾安和老夫人搬到京郊老宅之后,似乎就将身边的人都换了一批。 原本苏倾澜以为,顾安只是不喜欢从前那些伺候的人。 可是,如今想起来,竟然是另有乾坤。 顾安走到苏倾澜身前,打量了苏倾澜两眼,又别过头看向宇文明,双眼微微眯在一起,面色阴沉了下来,慢慢地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澜澜,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派人来说,是竹鹤峰的人将你们围了起来吗?怎么会是明公子的人?” 苏倾澜回过头,望向顾安,那双沉静的眸子,盯着顾安,让顾安心中,生出一阵不安之感。 虽然心中不安,可顾安还是尽力对苏倾澜挤出一抹笑容,淡然地道,“怎么了?” “父亲,您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苏倾澜对顾安行礼道了万福,才轻声道。 闻言,顾安的唇角抽动了两下。 不过,他是久经官场之人,最会的便是掌控自己的情绪。 那紧张之色,很快,就消失殆尽。 随即,顾安已经换上了一副关切神色,“我担心你和霆儿的安危,带着人先来了。” 苏倾澜望着管顾安,冷然一笑。 “父亲,明公子,里面请吧。” 说完,她率先侧过身子,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宇文明心中并无其他想法,只觉得看到苏倾澜安然无恙,自己就安心了。 他欢喜异常,倒是没有意识到顾安面色的不对,径直就往古庙之中而去。 待到宇文明擦肩而过之后,苏倾澜才看向顾安。 顾安脸上的关切和紧张混杂在一起。 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盯着苏倾澜,“霆儿呢?” “父亲还是先进去吧。” 苏倾澜没有回答顾安的话,而是执着地邀请他先进古庙之中。 顾安犹豫了一会儿,才对身后的人摆摆手,自己快步走了进去。 很快,苏倾澜也折返进古庙之中。 顾安和宇文明带来的人想要一同进去,却被暗卫拦下。 “澜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宇文明还没有说什么,顾安已经一脸紧张地望着苏倾澜,沉声道。 “这些人,还是留在外面吧。” 苏倾澜说着,已经吩咐人关上了庙门。 直到此刻,宇文明才瞧出,顾安脸上的紧张与不安。 他的目光,在苏倾澜和顾安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有些不解地望向苏倾澜,“澜澜,怎么了?” 苏倾澜没有回答宇文明的话,依旧望着顾安,“父亲,这些人不是顾家军的人,也不是暗卫的人?” 她虽然是问句,可是因为心中早已经知道了顾安打得主意,说话之时,语气也坚定不少。 因而,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疑问,倒像是质问一般。 气氛,在她这句话之后,瞬间便阴沉下来。 宇文明本能地转眼望了苏倾澜两眼,便往后撤了一步,一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警惕地盯着顾安。 顾安一动不动,未曾看向宇文明,依旧凝视着苏倾澜,面色阴沉,呼吸沉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安沉声问道。 “父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倾澜厉声问道。 宇文明彻底明白了。 “顾安,这些人是哪里来地?可有登记在册?” 顾安没有理会宇文明,依旧死死地盯着苏倾澜,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冷笑看起来更加可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安冷声问道。 “父亲安排人在燕王身边这么多年,却没有任何消息透出来。可见,父亲用心良苦。” “顾安!你身为朝廷的大将军,怎么敢在燕王的府中安排眼线!你要做什么?” 宇文明说着,人已经站到苏倾澜眼前,警惕地盯着顾安,冷声道。 顾安凝视着苏倾澜,眉目动了动,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望向宇文明。 “明公子,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明公子还是不要插手地好。” “你在燕王府中安插眼线,便是朝廷的事情。你究竟想做什么?” 宇文明语气更加阴沉,一只手搭在腰间,另外一只手,护在苏倾澜的身前,警惕地盯着顾安。 “瞧瞧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安的目光,在宇文明和苏倾澜的身上环视了一圈。 虽然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一脸的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何,现在,苏倾澜看到顾安脸上的笑意,只觉得阴森可怖。 她骤然想起,顾安和苏济民在朝上对立多年,可为何他对于先帝想要将自己嫁给顾霆这个主意,却是举双手赞成? 苏倾澜本以为,是顾安为顾霆考虑。 如今想来,却是另有乾坤。 只怕是顾安早就已经权衡过利弊,知道自己嫁给顾霆,便等于给顾家披上了一层新的保护色。 只是顾安没有想到,这一年多,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将他筹备好地棋局,一点点打乱。 想必,他骤然离开京城,躲在京郊,也是为了想要重新策划谋逆之事。 顾安没有给苏倾澜想通这些的机会,几步上前,抬起手,便想要将苏倾澜从宇文明的身后撤出来。 见状,宇文明一把捏住顾安的手腕,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冷声问道。 第577章 不甘 顾安淡然一笑,任凭宇文明扯着自己的手腕,目光动了动,死死地望着苏倾澜,冷声道,“澜澜,你还是我们顾家的儿媳,难道要这样躲在明公子的身后,和自己的公爹做对吗?” 苏倾澜闻言,轻轻握住宇文明的手腕,慢慢地将他的手向下压去。 见状,宇文明不解地别过头,一脸担忧之色。 苏倾澜微微扬动唇角,望着宇文明,笑了笑,低声道,“我怎么说,都是顾家的儿媳。虽然小产,可到底也是为顾家怀过子嗣之人。父亲并非冷血之人,总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杀了我吧?” 苏倾澜看似在和宇文明说话,实际上,却是在与顾安说。 听闻此话,顾安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刻了几分。 宇文明似乎也觉得苏倾澜的话有一定地道理,抬起的手,这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与顾安四目相对。 “澜澜,霆儿呢?” “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 顾安挑动眉角,脸上的冷色多出几分,“送去哪里了?” “少将军余毒未清,人也昏迷未醒。况且,若是被他知道,他最尊敬的父亲,竟然在暗中策划谋逆之事,父亲以为,少将军能接受此事吗?” “谋逆?这个话,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顾安说着,呵呵一笑,抬手摆动两下。 “那父亲希望我如何说呢?” “我不过只是希望,这天下更加公平而已。” “不知父亲所谓的公平,是什么?” 苏倾澜凝视着顾安,沉声问道。 顾安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苏倾澜,右手轻轻地摩挲在一起,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两下,这才抬起眼,望向苏倾澜。 这一次,顾安眼中的慈祥之色,已经骤然消失,换上了冰冷模样。 看到顾安露出这等神色,苏倾澜的心中,也是一顿。 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顾安露出这样的神色,心中的不安,不由加剧了几分。 “难道,宇文家一直坐着江山,公平吗?” 顾安凝视着苏倾澜,慢慢地说道。 “所以,父亲想要拿走宇文家的江山?” “这些年,我顾家军为了他宇文家的江山付出了多少?所有的将士,在前线厮杀,抛头颅、洒热血,可是顾家军得到了什么?” 顾安说着,抬起眼,别过头,盯着宇文明,冷笑两声。 宇文明似乎被顾安这样的笑容惊住,非但没有回答顾安的话,反而还向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望着顾安。 “先帝在的时候,就因为顾家军,对我多有忌惮猜测,几次三番,想要从我的手中,拿走顾家军的军权。为了平息先帝的疑心,我不得不离开朝廷,霆儿只有十几岁,就已经披甲上阵。” 顾安一边说着,一边冷笑,往前两步,与宇文明凑得更近了几分。 “明公子是太子。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时候,我的儿子,却在前线为了你们宇文家的江山浴血奋战。你可还记的,霆儿十八岁那年,满身是血地被送回军营的模样?” 闻言,苏倾澜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那是顾霆掌军的第二年。 在和羌人的一次战役之中,顾霆被刺伤,全身是血,被送回了军营。 那一次,险些要了顾霆的性命。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双眼也不由一动,一阵酸楚,涌动而上。 “那个时候,明公子在做什么呢?” 顾安盯着宇文明,沉声问道。 宇文明的面色微微动了动,挑动眉角,望着顾安。 “您在读书呢。每日里都在国子监的带领之下,学习监国平衡之道。” 顾安说着,声音竟然打起了颤抖。 他抬起手,随意在脸上摩挲了两下,不知是在摸去脸上的泪水,还是只是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待到他再度开口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冷静了许多。 “霆儿为了宇文家的江山,付出了多少?他全身都是伤。可是,却逃脱不了被你们父子猜忌、怀疑、利用。还有,就连他的婚事,也成为了你父皇平衡权益之物。” 顾安说着,微微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抬眼,目光恰好与顾安对在一起,心中也是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明公子,你觉得,这事情,对我的霆儿,公平吗?” 三人望着对方,都沉默了。 “况且,这江山,你们宇文家坐的已经够久了,不是吗?” 顾安说着,再度打量着两人。 宇文明被他这几句话说的,也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不由后退两步,垂着双眼,并没有回答顾安的话。 见状,顾安更是来了精神。 他再度抬眼,看向苏倾澜,接着道,“澜澜,我知道,你是文臣之后,对军权有着至高无上的信仰。可是,你仔细想想,我们这些人前赴后继,却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这公平吗?” 苏倾澜久久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着白,抿着下唇,许多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一一闪动而过。 顾安见苏倾澜没有答话,便接着追问道,“你和霆儿,原本可以过平淡的生活。你们一个是当朝的少将军,一个是丞相之女,两人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你们自从成婚以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苏倾澜面色微微一顿,双眼垂得更低了几分。 见苏倾澜没有答话,顾安接着道,“难道,你们甘心吗?” 顾安一边说着,一边还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了几分,望着苏倾澜的侧脸。 苏倾澜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不知在思量什么。 “宇文家的江山,根本就是我顾家人用命拼下来的。为何,他们宇文家的人做得了这天下的主子,可我顾家的人就不成?” 顾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一次,即便是苏倾澜,心中竟然也多出了几分不解。 宇文明眼看着顾安如此咄咄逼人,心下不由生出一阵怒气,厉声道,“顾安,你这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第578章 忠心最重要 一声之后,院中再度落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顾安别过头,用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宇文明,一动不动。 让宇文明心中不安的是,苏倾澜竟然也低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宇文明知道,此刻,苏倾澜的态度十分重要。 若是连她都觉得顾安的话有几分道理,那自己便更是没有了赢的余地。 想到这里,宇文明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顾安,沉声问道,“若是顾将军真的是为了顾家军那些将士不满,大可以让那些将士离开顾家军,让他们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何以非要用造反的形式呢?” 顾安的言语顿了顿,面色也微微阴沉了几分。 他垂着双眼,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见顾安不大话,宇文明只以为顾安被自己的话劝服,不由也抬眼看向顾安,等着顾安的后话。 顾安停了一会,才呵呵一笑,脸上的笑意冰冷,那声音听上去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如若没有了我顾家,顾家军还会为了你宇文家的江山拼命吗?” 一言已出,宇文明竟然无话可说,虽然一肚子的怒气,脚下的步子又往前挪动了几分,可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愤愤地收回了目光,垂着双眼,一动不动。 “会的。” 不成想,一直站在一侧,没有开口的苏倾澜却缓缓开口,低声道。 闻言,顾安与宇文明几乎是同时别过头,惊讶地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垂着眼睑,良久之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望向顾安。 她的眼中,已经换上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死死地凝望着顾安。 顾安被她坚定的神色,盯得心中发紧,不由后退两步,目光微动,上下打量一圈,“你说什么?” “即便是没有顾家。顾家军还会为了朝廷奋战的。” 苏倾澜凝视着顾安,用方才那样坚定的口吻,将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 顾安的面色更加凝重,“不。不会的!” “父亲,您到现在还以为,顾家军是因为顾家,才镇守边关吗?” 苏倾澜望着顾安,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顾安双眼,沉声问道。 顾安的面色动了动,“那是自然。” “不是!” 顾安的话音才落,苏倾澜立即否认。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顾安的身边,走近几分,面色更加坚定。 “父亲,顾家军的那些将士,不是因为顾家,才选择留在边关,选择为朝廷做那些浴血奋战之事。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家庭,是因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即便是他们没有投身在顾家军之下,他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是,守护自己的祖国,和自己的家庭的。” 苏倾澜说完,收住话头,死死地望着顾安。 顾安的面色一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苏倾澜说的这些,显然将顾安一直以来,信奉的信条打乱,让他不知该如何接话,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相反,顾家若是脱离了顾家军,脱离了朝廷,才什么都不是。” 苏倾澜凝视着管,缓缓开口。 “你说什么?” 顾安带上了几分不悦之色,死死地盯着苏倾澜,冷声道。 “父亲,我记得,顾家军的将士们,之所以会投靠在顾家军之下,是因为顾家,对吗?” 顾安点头,面色却更加怀疑。 “您是否认识,顾家军的将士们,看重的,是顾家?” 顾安没有答话,可是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 苏倾澜望着顾安,慢慢地道,“他们看重的,是顾家的名声,是顾家忠君爱国的名声!” 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苏倾澜说话之事,也不由提高了几分声音。 顾安的心头微微一动,面色也是猛然一沉。 “顾家军能够走到今时今日,都是因为顾家的忠心。是因为父亲和少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不管因为什么事情,你们都不会放弃一寸疆土。正是因为如此,顾家军才愿意留在军中,为顾家效劳,为朝廷效劳。” “可你如何解释,他们为何不肯为其他人效劳?朝廷可有不少军队。” “那是因为,其他军队,没有顾家这样忠心耿耿的家族。而不是因为,其他军队,没有顾家!” 虽然听上去十分迷糊,可宇文明还是很快就明白了苏倾澜的话。 顾家军看重的是忠心,而不是掌控他们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换句话说,若是今日,换成李家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顾家军的那些将士,一样会投奔在李家军之下。 顾安也是个聪明人,自是很快就明白了苏倾澜话中的含义。 可是,他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以来,他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给自己的贪心,一个看似十分荣耀的理由。 可是现在,却被苏倾澜几句话之间便击溃了。 顾安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猛然望向苏倾澜,高声道,“你胡说八道!” 苏倾澜被他厉声的尖叫,吓了一跳,不由缩了缩身子,眉目微动,颤动着唇角,望着顾安。 “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你和霆儿。你为何就是不能理解我呢?” “父亲,非但我无法理解。我想,少将军也无法理解。” 顾安的眉目轻动,后退一步,打量着苏倾澜。 “您以为,您谋算江山,是为了少将军。可您想过,少将军到底想要什么吗?” 顾安心中一沉,一动不动,望着苏倾澜,没有开口,似乎在等着苏倾澜自己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地开口,道,“少将军一心为民。在他的心中,除了这天下的子民之外,什么也没有。您掀起战乱,想要改朝换代。您想过,为了您的一己私欲,什么人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吗?” 顾安闻言,不由一愣。 “是百姓。战乱,只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灾难。您曾经在边关待过那么多年,难道,您还没有看够,边关百姓,因为战乱,过得有多么悲惨吗?” 言语落下,三人都沉默了。 顾安,也不再说话。 第579章 父子相遇 院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所有人都不再言语,目光都落在顾安身上。 顾安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眉角微微挑动,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他垂着脑袋,不知在思量什么。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地上前。 她缓缓地抬起手,双手向前探出,才要碰到顾安的手背,顾安却猛然收回了手。 他动作迅速,甚至将苏倾澜也吓了一跳。 苏倾澜不由后退两步,双目微微蹙在一起,抬眼盯着顾安。 顾安一双眼睛满是鲜红之色,死死地望着苏倾澜,唇角的肌肉,微微地抖动了两下,沉声道,“浙江上,有我顾家的一半!” 说完,顾安猛然一步上前,抬起右手,已经一把扯住了苏倾澜的衣袖,将她往前一拉动,扯到自己身前,右手抬起,已经环在了苏倾澜的脖颈之上。 苏倾澜一愣。 宇文明双眼直直地望着顾安,高声道,“顾安,你要做什么?” 顾安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盯着眼前的苏倾澜。 “你是我顾家的儿媳,可为何却要偏袒旁人?” 顾安盯着苏倾澜的侧脸,一字一句,沉声问道。 苏倾澜仰着头,喉咙被顾安紧紧地勾住,难以呼吸,窒息之感,顺着自己的肺部一路向上,几乎难以呼吸。 宇文明还要上前,顾安却扯着苏倾澜,向后退了两步。 每一下,苏倾澜都跌跌撞撞。 宇文明眼看着苏倾澜好几次,险些被顾安拉倒,心中的不安之感,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想要上前,却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将顾安逼急。 每上前一步,顾安阴沉的目光望来之时,宇文明都只能生生地控制住自己的脚步。 终于,顾安拖着苏倾澜,后退到了长廊之下。 苏倾澜仰着头,脸憋得通红,双眼微微翻了翻,眼白已经露出几分。 顾安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手中的力道,缓缓地松开几分。 “宇文明,让你的人,马上退出去。” 宇文明尚未答话,苏倾澜已经高声道,“宇文明,不能退!” 她这一声高呼,非但宇文明收住了脚步,就连顾安,都是一脸诧异地别过头,盯着苏倾澜。 “苏倾澜,你还是我顾家的儿媳吗!” “就因为我是顾家的儿媳,才不能看着父亲你一错再错了。” 苏倾澜双手抵在顾安的手上,向下拉扯了几分,微微侧过头,看向顾安,“父亲,你明知,忤逆谋反,乃是大罪。为何还要做呢?” 苏倾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望着管,眉目骤然蹙在一起,沉声道。 顾安没有放松半分,反之,手中的力道反而还加剧了几分。 他盯着宇文明,面色阴沉,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只是冷声道,“宇文明,让你的人撤出去。否则,我立即杀了她。” 说着,顾安不知如何,已经从手中,抖落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的利刃在苏倾澜的眼前一闪而过,他已经将匕首往苏倾澜的喉咙之中送去。 “不要!” 宇文明高声道。 他立即抬起手,从袖筒之中,抖落了一只烟火棒,猛然向上甩去。 “这是我府中的烟火棒。外面的人,只要看到这烟火棒,都会自己离开。” 宇文明盯着顾安,急切地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顾安果真听到,古庙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面色,这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父亲。” 苏倾澜被顾安控制住,一动不动,侧过头,望着顾安的侧脸,“您收手吧。” “闭嘴!” 顾安声音更加阴沉了几分。 苏倾澜听得出来,他已然失去了理智,此刻自己说什么,只怕都无用。 很快,古庙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身着盔甲的侍卫,快步进了庙中,看到眼前场景,微微一愣,本能地抬眼望向宇文明,“公子,这?” 宇文明没有回头,只沉声道,“人都撤走了吗?” “都撤走了。” “顾安,人都撤走了。” 宇文明看向顾安,“放了澜澜,我让你离开。” 顾安目光轻动,微微侧过头,往古庙之外望去。 果真见到,古庙之外,人已经少了许多,剩下地都是身着自己府中盔甲的侍卫。 他心中微微安定几分,侧过头,唇瓣就凑在苏倾澜的耳边,沉声道,“苏倾澜,从今日开始,你便不再是我顾家的儿媳了。” 言毕,顾安将苏倾澜向前猛然推了一把,便要离开。 宇文明冲上前,一把扶住了苏倾澜,却见顾安已经一个闪身,大步离开了。 “宇文明,不能让他……” ‘离开’两个字,尚未说出口,苏倾澜看到从古庙之外走进院中的人,已经收住话头,诧异地望着来人。 他面色苍白,就连走路,都要流云与小武子两人搀扶着。 每上前一步,顾霆都弓起身子,咳嗽两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瞧着痛苦不已。 “顾霆。” 苏倾澜望向顾霆,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顾霆别过头,扫视一眼,立即看向顾安,“父亲,你在做什么?” 听到顾霆的声音,顾安骤然收住了脚步,猛然抬起头,望向顾霆。 “霆儿?” “外面的人,是父亲您的人?” 顾安没有回答顾霆的话,而是快步上前,扶住顾霆的肩膀,“你身上的毒,解了?” 顾霆侧过身子,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顾安的手,接着道,“父亲,外面的人,是您的人吗?” 顾安面色一顿,手也慢慢地收了回来。 “是。” “您要做什么?” 顾霆说完,一阵气血上涌,不由咳嗽了两声,后背也慢慢地躬动起来。 “霆儿,你跟我走。” 顾安没有回答顾霆,扯着他就要往外而去。 顾霆的面色顿了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顾霆眼中泛着红色。 “父亲,您真的要造反?” 顾安垂首,没有答话。 “父亲,您知道您自己在做什么吗?顾家能够走到今时今日,靠的便是忠心二字!如今,您竟然要谋反!” 院中,寂静一片。 第580章 亡 顾安与顾霆四目相对。 宇文明搀扶着苏倾澜站了起来。 苏倾澜这一摔,右脚被卡在台阶之下,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向前走了两步,右脚一时吃不上力,险些摔倒。 见状,宇文明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扶住苏倾澜。 不成想,苏倾澜却立即抬起手,“不必。” 说着,她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顾霆身边。 小武子见苏倾澜走近,后退两步,立在顾霆身后。 苏倾澜抬眼望向顾霆,眉目动了动,眼中泪花闪烁。 “少将军,你醒了……” 顾霆没有答话,只是望着顾安。 苏倾澜缓缓抬手,手指才刚刚触碰到顾霆的手腕,却不知为何,他竟然上前一步,似乎是故意想要躲开苏倾澜一般。 苏倾澜一愣,抬起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父亲,让外面那些人走。” 顾霆望着顾安,沉声道。 顾安诧异地挑动眉角,盯着顾霆,“连你也觉得,为父不该这么做?” “父亲,让外面那些人走。” 顾霆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顾安的话,接着道。 顾安上前一步,“难道你真的觉得,咱们顾府,就不配有江山吗?” 似是被顾安这句话刺激了一般,顾霆猛然抬眼,直勾勾地望着顾安,沉声道,“父亲,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江山。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要有这江山。你若是真的想要要这江山,就会失去我这个儿子。父亲在江山和我之间,选择哪一个呢?” 顾安面色猛然一沉,向后退了两步,唇角打着颤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霆。 “父亲,让那些人离开。” 顾霆冷声道。 闻言,顾安紧张的面色,一点点缓和下来。 “这江山,我就是为了你争来的。可你,既然不想要这江山,那我要这江山有何用呢?” 说着,顾安的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 那笑容,从脸上,一点点蔓延而开,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 脸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诉说着一段令人痛苦的往事。 顾霆也从未见过顾安这样的面色,心中不由微微一沉,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突然,顾安收回了目光,从腰间拿下一只令牌,上前一步,捏住了顾霆的手腕, 将那令牌,拍在顾霆的手中。 顾霆不明就里,双眼轻动,望着顾安。 “这是调动那些人的令牌。你若是真的想放弃江山,现在,就可以让这些人离开。” 顾安抬起眼,望着顾霆。 两人四目相对,顾安扬动唇角,脸上的笑意更加冷漠了几分。 突然,顾霆的心中,升起一阵不安之感。 他猛然上前,手才刚刚伸出来,顾安却向后两步,高呵一声,立即往前冲去。 他直直地冲向长廊之下的柱子。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顾安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片鲜红之色。 “父亲!” 顾霆与苏倾澜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呼一声,便扑了上去。 顾霆跪在顾安身侧,托着顾安的后脑。 顾安的额头上,已经一片鲜红之色,口中还在吐着血红色的泡沫。 顾霆几乎崩溃,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顾安的双目。 “霆儿……” 顾安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往顾霆的脸上送去。 那苍白的指尖,才要触碰到顾霆的面颊,却手中一松,已经落了下来。 “父亲……” 顾霆哀嚎一声,痛苦地喊道。 他低头埋进了顾安的怀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少将军……” 良久之后,苏倾澜慢慢地伸出手,指尖才刚刚触碰到顾霆的后背,顾霆猛然躲过身子。 他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苏倾澜。 看到顾霆那样的面色,苏倾澜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她的手都来不及收回,只呆呆地望着顾霆。 “这些人都是你唤来的吧?” 顾霆别过头,没有看向苏倾澜,沉声问道。 闻言,苏倾澜心中一沉。 她扫视了两眼四周之人,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是。” “你是为了给父亲设陷阱?” 顾霆慢慢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蹙着眉头,心中更是不安起来。 “少将军,我只是想要确定,父亲究竟是不是……” “为什么?” 顾霆没有让苏倾澜说完,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头,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苏倾澜,冷声问道。 那声音,冰冷地让苏倾澜心中发紧,后背发直。 她蹙着眉头,凝视着顾霆,喉咙上下窜动,“少将军,若是不问清楚。来日更会……” “不必说了。” 顾霆说着,抱着顾安的尸首,慢慢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跪得时间太久,双腿已经发麻,这一站起来,险些跪倒在地。 见状,苏倾澜忙要上前。 “苏倾澜,你我之间,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说着,顾霆便抱着顾安的尸首,往前而去。 “少将军……” 在顾霆要与自己错肩而过的时候,苏倾澜一把拉住了顾霆的手腕。 她侧过头,望着顾霆的侧脸。 他一动不动,没有反抗自己,却也没有回应自己。 “少将军,即便父亲今日没有被我发觉。行此忤逆之事,早晚会被人察觉的。” “父亲行忤逆之事,是父亲的不是。我方才也说了,我对宇文家的江山并无任何觊觎之心。可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 说到这里,顾霆终于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那阴沉的目光,让苏倾澜心中惴惴不安,面色也更加紧张了几分。 “我的正妻,设计谋害我的父亲。澜澜,我如何与你继续夫妻相称?” 言毕,顾霆微微抖动了两下右手,让苏倾澜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慢慢滑落,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而去。 宇文明见状,上前拦住顾霆的去路,“少将军……” 不成想,顾霆甚至都没有给宇文明接着往下说的机会,已经抬眼,冷目望向宇文明,“走开!” 那目光,似乎要吃人似得。 宇文明望着顾霆,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第581章 失忆了? 苏倾澜没有再阻拦顾霆,眼睁睁看着,他抱着顾安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出了古庙。 梁实见顾霆就要离开古庙,立即迎了上去, 他立在顾霆身侧,望着顾霆的侧脸,余光瞥到了顾安的尸首,心中也不由一沉。 “少将军……” 梁实低声唤道。 顾霆顿了顿脚步,这才缓缓别过头,微微望了梁实一眼,长叹一口气,“暗卫三队,从今日开始,交给苏倾澜掌管。你们所有人,都听从苏倾澜的调配。” 梁实微微一愣,挑动眉角,诧异地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并未听到二人的对话,见梁实望向自己,只以为梁实是想要跟着顾霆一同离开。 不成想,梁实与苏倾澜对视了一眼,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顾霆,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顾霆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是。” 言毕,梁实许久没有直起身子。 顾霆没有再停顿,径直离开了。 “澜澜,你不……” 宇文明几步冲到苏倾澜面前,本要质问,她为何不阻拦顾霆,可是看到苏倾澜那双眼睛,宇文明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望着苏倾澜。 她唇角打着颤抖,眉眼抖动,脸上的肌肉,也是有一跳没一跳地。 似乎感受到了宇文明的目光,苏倾澜才微微侧过头,望向宇文明。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泛着晶莹剔透的泪花,眼中情绪翻动,看向宇文明之时,让他心中不由一动。 “澜澜……” 宇文明所有质问地话,都咽了回去,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拉住苏倾澜。 苏倾澜抬手晃动两下,垂着双眼,“宇文明,顾霆身边没有人陪着。能不能劳烦你,派人跟着他?” 说着,苏倾澜抬目望向宇文明。 宇文明缓缓点头,答应一声。 苏倾澜这才扬动唇角,对宇文明送去一个勉强的笑容。 见状,宇文明心中更是不安。 “澜澜,我着人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 苏倾澜几乎是立即拒绝。 她脸上苍白的笑容,凝望着顾霆,“我已经说过,不再踏入京城半步了。” 说完,苏倾澜环视四周,双手搭在腰间,对顾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了一声万福,“多谢你能前来助我。” 苏倾澜言毕,转身便往后院而去。 眼看着她纤细的腰肢,单薄的背影,宇文明心中的怜惜之感更深。 她每上前一步,宇文明都情不自禁地向前追上一步。 却见眼前的苏倾澜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身子晃动了两下,便直勾勾地向下栽去。 “苏倾澜!” 宇文明高喊一声,立即上前,一把抱住了苏倾澜。 最后一道目光,在眼中一闪而过,苏倾澜苍白的脸上,多出了些许笑容,便慢慢地出垂下手,昏迷过去。 待到苏倾澜再度醒来的时候,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帷帘落着,屋中燃着一盏檀香。 苏倾澜的眉目动了动,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想要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头疼欲裂,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坐直身子。 她微微转动了两下脑袋,目光所及之处,熟悉而又陌生。 目光落在了门边的位置,看到门边站着地两个人,苏倾澜的面色不由一动。 那两人虽然背对着自己,可苏倾澜还是轻易就判断出了二人的身份。 “你将她带回来,可曾想过,现在她对朝廷没有任何用处。将她待在身边,只是将一个无用之人留在府中而已。” 女声尖锐,抬手指着卧榻地方向,言语之中,也尽数刻薄。 “不必再说了。” 这是宇文明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苏倾澜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虽然只是侧脸,不难看出,宇文明脸上的恼怒和不满之色。 “澜澜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怎么能看着她就这样留在那里?” 宇文明语气坚定,望着那女人,不容置喙。 “公子,你……” 那女子的话尚未说完,宇文明已经抬手摆动两下,沉声道,“不必再说了。” 言毕,宇文明转过身,才看向屋内,便看到已经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的苏倾澜。 他面色猛然一动,略显不满地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两眼,便微微一笑,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笑意,快步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掀开帷帘,望着苏倾澜。 “澜澜,你醒了。” 他的手才刚刚收住,苏倾澜却是本能地缩了缩身子,手向后靠了靠。 宇文明面色一顿,“澜澜,你这是怎么了?” “你是谁?” 苏倾澜尽力摆出一副茫然的神色,望着宇文明,低声问道。 闻言,不仅仅是宇文明,即便是站在门边的女子,也是面色一顿,立即往屋中而来。 “澜澜,你不认识我了?” 苏倾澜没有回答宇文明的话,而是四下里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良久之后,她抿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向宇文明,低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宇文明大惊失色,关切不已,抬手也不管苏倾澜是否愿意,已经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感受了两下,确保苏倾澜并无发热,心中诧异更加浓郁。 “快去宣召府医来。” 宇文明侧脸看向身后的女子,冷声道。 那女子一脸不满,打量着苏倾澜,看了一会儿,还是拗不过宇文明,只得闷闷不乐地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苏倾澜知道,那女子是从小一直跟在宇文明身边伺候的文澜。 文澜的名字,还是宇文明赐给她的。 丫头到了十六岁,原本就可以放出府去了。 可是,也不知为何,宇文明却一直都留着文澜。 说起来,这文澜对宇文明也算是忠心耿耿。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跟在宇文明身边,就连宇文明离开京城的那些时日,她也始终不离不弃。 见文澜离开,苏倾澜再度望向宇文明,眉眼轻轻地动了动,怯生生地望着宇文明,“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宇文明面色一动,“澜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苏倾澜立即摇头。 第582章 我是你兄长 府医为苏倾澜号了脉,却是连连摇头。 宇文明始终侯在一侧,见府医摇头,忙上前一步,盯着府医双目,低声道,“如何?” 府医摇摇头。 “你别总是摇头啊。到底怎么样?” “奇怪。苏小姐的脉象,并无不妥。” 府医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打量了苏倾澜两眼。 见府医望向自己,苏倾澜立即收回目光,微微侧过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事。 这脉象,自是再正常不过。 “怎么会这样?” 看着宇文明一脸的关切之色,苏倾澜的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 “那你从前,遇到过这种事情吗?” 宇文明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府医,沉声问道。 府医看了宇文明一眼,又摇了摇头。 “公子,这脉象无碍,人却无法想起从前的事情,这种事情,若是老夫年年都能遇到,那老夫只怕是早就弃医了。” 宇文明闻言,紧蹙着的眉头,终于慢慢地松开了几分。 “那你可有什么对策?” “我开一副药,先给苏小姐吃着。只是,这药究竟有用没用,恐怕还要看苏小姐的造化。” 说完,府医便快步离开,往外而去。 “公子。” 文澜立在宇文明身后,瞥了一眼苏倾澜,又望向宇文明,“您已经一天没有合眼了,还是先去歇着吧。 宇文明本就满心关切,此刻听到文澜这话,更是恼怒不已。 他猛然别过头,一脸不悦地上下打量了文澜一圈,沉声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文澜眼看着宇文明面色不佳,心中也是一沉, 她望了一眼苏倾澜,不由抿着唇瓣,嘴角也微微嘟了起来。 “公子担心苏小姐,也不能这样磋磨自己的身子啊……” 她还要在说什么,却见顾霆已经对自己投来一个阴鸷的目光。 那目光,让文澜心中不由一沉,甚至打了一个寒战,良久之后,才慢慢地收回目光,垂下双眼。 “是。” 文澜答应一声,便不情愿地离开了。 见宇文明打发走了文澜,苏倾澜脸上的畏怯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她微微缩了缩身子,将身前的被子,向上拉扯几分,挡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望着宇文明。 “澜澜,你真的不记得我是什么人了?” 宇文明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苏倾澜缓缓点头,身子还向后挪动几分,显然是刻意躲着自己,宇文明心中微微一紧。 苏倾澜抿着唇瓣,望着宇文明,见他面露愁容,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我只记得,我是从一座古庙离开的,可我到底是什么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统统都不记得了。” 苏倾澜想的清楚,既然自己要假装失忆,索性就失忆到底。 “那你还记得顾霆吗?” 虽然想要装到底,可是在听到顾霆这个名字的时候,苏倾澜却显然抖动了两下,身子也猛然缩了起来,就连那双瞳孔,都骤然睁大了几分。 见状,即便是苏倾澜不回答,宇文明也知道,她根本没有忘记顾霆。 宇文明不由垂下眼,无奈地笑了笑。 那笑容之中,还有一丝悲凉,低声道,“果真,你只是忘记我而已。” 苏倾澜见宇文明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心中也是微微不安起来。 “你……你能告诉我,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苏倾澜望着宇文明,低声问道。 宇文明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情绪稳住,这才看向苏倾澜,低声道,“我是你的兄长。” 这话一出,苏倾澜也不由大吃一惊。 她本以为,自己失忆,以宇文明对自己多年的感情,说不定会用什么特殊的身份接近自己,想不到,他竟然只说自己是她的兄长。 苏倾澜不由一愣,险些没有接过话头。 “兄长?” 苏倾澜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宇文明的话,望着他的双眼。 宇文明犹豫片刻,似乎想要收回自己的话。 可是良久之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是的,兄长。” “那我们的爹娘呢?” “都过世了。” 宇文明说完,重新道,“澜澜,你记得顾霆,那你记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得……” 苏倾澜蹙着眉头,低下头,一双手搅弄在身前,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也微微泛着白,手心之中,已经渗透了一片汗水。 “我记得,他说,要离开我。” 似乎只是为了确定苏倾澜似乎真的记得顾霆。 在听到这句话后,宇文明仿佛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看样子,苏倾澜的确没有忘记顾霆。 想到这里,宇文明心中的不安和醋意更加浓郁几分。 “你还希望她他回来吗?” 虽然话是这样问,可是宇文明的心中,却不止一次地期望,苏倾澜能够告诉他,她希望顾霆不要再回来了。 没想到,苏倾澜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望向宇文明,点了点头。 见状,宇文明心底最后一丝期待,终于消失了。 他长叹一口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慢慢地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好。” 说完,他起身要走。 见状,苏倾澜忙唤住宇文明,“你要去哪里?” “你好好休息。” 宇文明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苏倾澜。 苏倾澜看不清楚宇文明的脸。 可即便是看不清楚他的脸,苏倾澜也知道,宇文明现在,一定十分难过。 虽然她对宇文明并无男女之情,可是苏倾澜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宇文明心中的地位。 她十分抱歉,为了能够寻到顾霆,她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她知道,这个法子,对宇文明而言,十分不公平。 可是,比起这一时的不公平,她更加不愿意,宇文明抱着对自己的感情,一生都无法得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苏倾澜终于狠下心,站起身,双手搭在腰间,对宇文明行了礼,道,“多谢兄长。此事,交由兄长,我十分放心。” 良久,宇文明淡然一笑,没有再多言,径直往前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苏倾澜的目光之中。 第583章 今昔不同往日 京城的街面上,出现了一张张画着人像的通告。 那通告上,人像的那双眼睛,轻轻地蹙在一起,眉头还带着些许悲凉之色。 认得出画像上人的,都知道,这便是当年名动京城的丞相府之女。 可是,偏生那通告配着的文字,竟然是明公子家的小姐,寻找古庙中出现的男子。 众人围绕在通告之下,仰头望着那通告上的文字,皆是一愣。 “这不是丞相的女儿吗?” “瞧着眉眼,倒是十分相似。不过,这上面说的这般清楚,或许真的只是长得相似。” 贴通告的人,就站在一边,听到众人的议论,立即沉声道,“这是我们明公子府中的小姐。前些时日,因为在古庙遇到些事情,如今失去了记忆,公子有令,要寻到那日小姐在古庙之中遇到的人。” “可这上面,怎么也没有说,这位小姐,遇到地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人不解地望向通告,抬手指着那通告,沉声问道。 见状,身侧立即有人拦住他,将他拉到一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那通告,低声道,“听说这明公子就是当初的太子殿下,此事说不定又是什么皇族秘事,还是不要随意打听得好。” 闻言,四周之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再度望向那通告,却是纷纷摇头。 “这人,我们都没有见过。” 张贴通告的人,显然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明公子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这上面,既没有出现所寻之人的模样,甚至都未曾出现所寻之人的特征,这让大家伙从什么地方寻找这个神秘的男子,靠着想象吗? 他们哪里知道,宇文明就是要让旁人都看不懂这通告,只有这样,才可以将暴露顾霆身份的可能,降到最低。 围观的人群,见无人能够提供线索,纷纷摇头,很快便离开了。 对面的暗巷之中,闪动而过一个人头。 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笠,面纱垂下,挡住了面颊。 他转身要走,却又颇为不舍地望了那通告一眼。 自己或许不该过多担心。 毕竟,宇文明对她钟情多年,自是会好好对她。 想着,那人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往暗巷之中走去。 很快,身后也闪出一个人影。 “少将军,您真的不去看看少夫人吗?” 小武子望着顾霆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不过是短短几日,顾霆已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他面颊削瘦,脸上的胡茬已经冒出了一圈,却也没有打理,瞧上去,落拓无比。 “若是你,你还会去吗?” 顾霆微微别过头,望向小武子。 小武子望着顾霆的侧脸,心中微微一沉。 平心而论,若是换成他,只怕是也无法再面对苏倾澜。 毕竟,是她设计,才导致了老将军的死亡。 少将军是个孝子,虽然平日与老将军并没有多亲近,可小武子是他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在他的心中,老将军占着多少地位。 想到这里,小武子只得收住话头,向后缩了缩身子。 “让你准备地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打点好了。只要老夫人肯走,立即就能出发。” 听到这句话,顾霆的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他垂着眼,双手攒在一起,指节泛白。 思量许久,顾霆才道,“以宇文德的心性,只要他得知父亲生前的谋划,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母亲和宁儿。不管母亲是否愿意,都要离开。” “那小姐?” 想到顾宁,顾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与宇文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已经是夫妇一体,可共赴鸿蒙。 别说是知道顾安做了那么多事情,即便是宇文德不分青红皂白,想要要了她的性命,只怕宁儿都未见得会反抗一句。 “我要想法子进宫一趟。至少,也要让宁儿知道此事。” 说完,顾霆停住脚步。 “你和流云先回去。我子时就回。” 小武子答应一声,便率先往暗巷地深处而去。 顾霆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京城之中,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如此在街上游荡。 从午后,一直到了夜间,天色慢慢地暗淡下来,顾霆才摸到了宫城之外。 他打晕了一个侍卫,换上侍卫的衣服,混进了宫中。 自从前番的事情结束之后,顾宁已经被封了皇贵妃,掌六宫之权。 如今,赐居乾坤宫。 顾霆轻车熟路,一路躲开巡逻的侍卫,到了乾坤宫外。 乾坤宫内,灯火通明。 他立在宫门之外,往内望去,还能看到顾宁正坐在槐树之下,桌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碗,碗中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 伺候在一边的丫头,见顾宁喜上眉梢,往她身边凑近几分,将手中已经捏好的一只小兔子糕点,放在那碗中,望着顾宁,低声道,“娘娘才刚刚怀了第一个孩子,就如此欢愉。奴婢们瞧着,陛下宠爱娘娘,只怕日后,娘娘还有不少孩子要生呢。到时候,娘娘岂不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闻言,顾宁娇嗔地别过头,抬手轻轻地拍打了两下小丫头,低声道,“就你话多。” 听到这主仆二人的对话,顾霆的面色不由一顿。 宁儿怀孕了? 他微微一愣。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顾霆已经被那小丫头看到。 “什么人在那里?” 闻言,顾宁也别过头,往这边看来。 到底是兄妹,虽然顾霆穿着侍卫的衣服,可是只一眼,顾宁便认出了他。 她立即起身,诧异地望着顾霆。 虽然不知顾霆为何会穿成这样,可顾宁的心中,骤然而起一阵不安之感。 “将东西拿去小厨房。”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给那个小丫头,自己往宫门边走来。 顾霆见状,只得稳定了一番心神,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兄……” 顾宁颤动眉角,‘兄长’二字尚未说出口,顾霆沉声道,“进去说话。” 顾宁这才侧过身子,将顾霆引进了左手边,自己的寝殿之中。 第584章 原来,只是棋 顾宁不知顾霆与苏倾澜离开京城之事。 当日,她还曾以为,是宇文德逼迫二人离开,与宇文德闹了许久的矛盾。 直到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两人的关系,才逐渐缓和下来。 此刻见到顾霆,顾宁心中激动,欢喜不已,千言万语,都涌动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多大了?” 顾霆的目光,落在顾宁的小腹上。 她小腹平平,看不出些许有身孕的模样。 “大概两个多月。” 顾宁低头,抬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才微微抖动双目,凝望着顾霆。 “兄长怎么穿成这样进宫了?可是来探望我的?即便是兄长已经辞去了朝中的事务,也不必穿成这样前来啊。兄长……” “宁儿。” 见顾宁情绪激动,絮絮叨叨,说起话来,竟然有些连绵不断,顾霆忙打断了顾宁的话头。 顾宁这才收住话头,略带不解地望向顾霆,眉角轻轻地挑动两下,“兄长?” “我今日来,是要带你离开的。” 初时,顾宁还不大没明白顾霆的意思,挑动眉角,不解地望着顾霆,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凑近几分,“离开?” 她低声重复一遍。 却见顾霆面色淡定,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看那样子,似乎不是在和自己玩笑。 顾宁不由一愣,“兄长要带我去哪里?” 顾霆将自己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事情,以及顾安这些年谋划的事情,一一告诉顾宁。 只是,为了以防顾宁孕中多思,他特意未曾告诉顾宁,顾安身亡之事。 “父亲怎么可能做这样地事情?” 顾宁惊讶地盯着顾霆,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父亲对朝廷是最忠心的。顾家军这些年,为朝廷立了多少汗马功劳?父亲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顾宁情绪逐渐崩溃,人也后退两步,后腰撞在了桌子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顾霆经历过顾宁这种情绪,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霆快步上前,扶住顾宁的肩膀,望着她的双眼,低声道,“宁儿,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你知道宇文德的心性,若是被他知道了父亲做过的这些事情。你、我、娘亲,甚至你腹中的胎儿,都有可能保不住性命。” 顾宁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几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双眉头,死死地蹙在一起。 “宁儿,娘亲我已经安顿好了。今日,我是来接你地。你人在宫中,若是要离开,必得要好生规划才成。不过,只要离了宫门,我自有法子,保你周全。” 顾宁没有答话,依旧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桌面。 见状,顾霆一步上前,扶住她的双肩,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宁儿,你在犹豫什么?再犹豫下去,你和孩子地性命,都保不住了!” 顾宁与顾霆对视一眼,良久之后,慢慢地抬起手,将顾霆的手,一点点从自己的手臂上推了下去。 见状,顾霆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久久地望着顾宁。 “兄长,你带着娘亲,走吧。” “宁儿!” “父亲做下这等谋逆之事,早就没有将我们兄妹的安危放在心上了。若是父亲心中还有咱们兄妹的安危,当日我嫁给宇文德时,父亲便会阻止。可父亲没有阻止,甚至还暗中支持我与陛下的婚事。” 顾宁说着,右眉轻轻地挑动几下,眉眼之中,多出了几分悲凉与无奈。 这事情,顾霆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 他站在顾安的角度上,衡量了全局。 在当时的情况之下,顾宁嫁给宇文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可以保住顾家的地位。 二来,若是来日,顾宁能够诞下一儿半女,也算是给了顾安造反的身份。 可是,在这个棋局之中,顾安唯一没有顾及的,便是顾宁的幸福与安危。 想到这里,顾霆不由垂下眼,不敢面对顾宁。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宠爱异常。别人家的女孩,别说是只身闯荡江湖了,就算是离开京城,都要被狠狠地斥责。可是父亲,却随着我的性子,不管我想做什么,从不阻拦。我一直以为,我与陛下的婚事,父亲不阻拦,也是因为疼爱我。想不到,父亲竟然只是将我当做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顾宁说着,双腿一软,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见状,顾霆想要上前,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为顾安辩解,只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顾宁。 良久之后,顾宁许是哭够了,才缓缓地抬起眼,望向顾霆。 “兄长,你走吧。” 顾宁无力地道。 “宁儿,可你留在宫中,来日宇文德知道了这些事情,定然不会善待你和孩子的。” 顾宁慢慢地站起身,右手缓缓地撑在腰后,故意将肚子向前挺了挺,唇角无奈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兄长放心,我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原本以为,这孩子不过是我未来的依靠。如今看起来,这孩子还是我的护身符。只要有了这孩子,陛下不会对我如何地。终究,他还是要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宁儿……” 顾霆的话尚未说出口,顾宁已经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兄长快走吧。日后,父母就要交给兄长好生照顾了。” 言毕,顾宁推了推顾霆。 她才要上前开门,却听到元中传来了婢女急切的声音,“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听到那声音,顾宁与顾霆对视一眼,忙环视四周,指了指寝殿内侧。 顾霆会意,快步闪身而进。 几乎是在他藏好的同时,宇文德已经破门而入。 顾宁惊慌失措,猛然别过身,脸上的泪痕都尚未凝干,望向宇文德,“陛下怎么来了?” 见她似是刚刚哭过,宇文德快步上前,凝视着顾宁,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顾宁忙擦了擦面颊,“只是想起爹娘,不禁落泪了。” 第585章 怪事 宇文德疼爱地扶住顾宁,右手抬起,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怀中靠了靠,柔声道,“将军与夫人虽然不在你身边,可你还有我啊。” 顾宁靠在宇文德怀中,轻轻一笑,可心中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顾宁轻声问道。 宇文德这才想起什么,扶住她的双肩让她直起身子,“你怀着身孕辛苦,我想明日,带你去京郊转转。” “京郊?” 顾宁诧异地望向宇文德。 被她如此惊讶的目光吓了一跳,宇文德不由蹙眉,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低声道,“怎么?你不喜欢?” “陛下怎么突然想要去京郊?这京郊,有什么好转的?” 宇文德闻言,更是不解。 他本以为,顾宁多年行走江湖,如今被困在这四方四正的宫中,若是得知自己有机会出去透透气,定然会十分兴奋,可是此刻瞧着顾宁,却没有半分兴奋地样子。 宇文德不由挑眉,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尽力挤出一抹笑容,“京郊灵山,有不少古庙,我们可以去转转。” 话音才落,顾宁几乎是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好在宇文德一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顾宁。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这几日,可是听到什么了?” 宇文德一脸茫然,微微摇头。 “陛下见过明公子了?” “见他做什么?” 虽然宇文德已经与宇文明尽释前嫌,可到底兄弟二人之间,过去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断然无法,再与从前一般了。 因而,每每身边的人提到宇文明,宇文德总是这副样子。 看来,宇文明当日,并未惊动宇文德。 想到这里,顾宁的心,微微安定了几分。 “宁儿,你到底怎么了?” 顾宁连连摇头,尚未来得及解释,殿外已经冲进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毛手毛脚,冲进殿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宇文德惊了一番。 他冷目看向小太监,沉声道,“怎么回事?皇贵妃还怀着身孕,你这幅模样,若是吓到娘娘,你吃罪得起吗?” 闻言,小太监忙对顾宁叩首行礼,再度望向宇文德,低声道,“陛下,不好了。” 宇文德挑眉,“什么不好了?” 小太监有些为难地打量了顾宁两眼,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或许会惊吓到顾宁,一时之间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 “有话,便好好说话!” 宇文德面色更沉。 小太监将心一横,“京郊发现了一座孤冢。” 宇文德面色更加难看,简直想要上前给这小太监狠狠几巴掌。 什么时候,京郊发现孤冢,也要来告诉他这个做皇帝的人了? 那小太监见宇文德要责罚自己,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顾宁,高声道,“是顾安将军的。” 闻言,宇文德与顾宁,几乎是同一时间,诧异地望向那小太监。 “什么?” 顾宁似是没有听清,身子向前探动几分,望着那小太监,沉声问道,“你说,是谁的坟冢?” 小太监这才慢慢抬眼,望向顾宁,喉咙上下窜动一番,一脸为难之色,“是顾安将军的。” 原来,今日一早,京郊有人发现了一座破败的孤冢。 说来十分奇怪。 这坟冢虽然看着是个新坟,可是竟然已经出现了盗洞。 在京郊附近盗墓,盗的还是一个新坟冢,如此不合规矩,胆大妄为之事,自是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官府派人前去探看,却发现,那坟冢之中,埋着的竟然是顾安将军。 京兆尹原本想要请少将军前来认尸,奈何少将军一家早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 京兆尹实在不知,还能让什么人来认尸,只能惊动了宫中的顾宁。 听完小太监的话,顾宁心绪翻动,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全身打着颤抖,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不得不躬着身子,右手抵在桌边,“尸首在何处?” 小太监正要答话,却被宇文德冰冷的目光制止。 宇文德扶住顾宁,望着她的侧脸,轻声道,“宁儿,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你好生在宫中歇着……” 若是换成从前,说不定顾宁还能让宇文德处置此事。 可是,刚刚得知顾安所作所为,顾宁怎么可能将此事交给宇文德? 她没有回答宇文德,而是盯着那小太监,一边摇头,一边道,“尸首在何处?” “已经停在京兆尹府了。” 顾宁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腹部的疼痛。 “陛下,能否请陛下在外稍后片刻,许臣妾更衣前往京兆尹府。” “宁儿……” “陛下请吧。” 见顾宁神色坚定,宇文德只得答应一声,快步往外而去。 待到房门关上,顾宁才快步进了内殿。 顾霆站在一侧,眼看着顾宁红了双眼,心中也是一紧。 “宁儿……” “父亲怎么会死?” 顾霆犹豫片刻,终于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兄长今日前来,决口不提嫂嫂,正是因为,此事是嫂嫂一手设计?” “她只是为了要验证父亲是否行了谋逆之事。” 顾宁知道,顾霆所言非虚。 何况,这谋逆之事,终究是顾安所为,苏倾澜只不过是揭开了所有的真相而已。 即便到了最后,也是顾安自杀,此事实在是怪不到苏倾澜身上。 可此时此刻,顾宁根本无法思量那么多。 “兄长扮作侍卫,混在出宫的人群之中,快些离开吧。” “宁儿……” “兄长难道就不觉得,一座新坟突然被盗,十分奇怪吗?” 顾宁说着,别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不由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顾宁这话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是澜澜?” “或许不是嫂嫂,只是宇文明想要逼迫兄长现身。再或者,是宇文明想要将此事闹到御前。” 顾宁垂着双眼。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觉,这些日子在宫中的磨砺,竟然让她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生身父亲的死亡,甚至觉得,这不过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这样的感觉,让顾宁周身不适。 第586章 逼迫 顾宁与顾霆兵分两路。 顾宁随着宇文德一行,前往京郊那座坟冢。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始终拧着眉头。 宇文德只以为,她是为了顾安之事悲切,哪里知道,顾宁心中千思万绪,所有的事情涌上心头,其中最不重要的,就是为了顾安之事悲切。 为了查证,坟冢之事,究竟是不是宇文明所为,顾霆只得前往宇文明府中。 他还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苏倾澜。 平日里,总觉得宇文明府邸距离宫城很远,可今日,却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府邸,顾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进这府邸之中。 等了许久,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眼前。 马车在府门之前停下,宇文明从马车之中走了下来。 他站在府门外,整理了一番衣衫,四下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顾霆这边。 待到顾霆回过神,想要闪躲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顾霆!” 宇文明高呼一声,便快步上前。 事已至此,顾霆知道自己便是想要走,也于事无补,反而定下了心神,冷笑着,望向宇文明。 “你终于来了。” 宇文明沉声道。 顾霆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宇文明一圈,倒是有些佩服,他面对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坦然淡定。 “明公子在京城贴满了告示,不就是为了引诱我上门吗?” 见顾霆对自己敌意满满,宇文明不由挑了挑眉角。 “是澜澜。” 宇文明缓缓低下头。 只要提起苏倾澜,他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看到宇文明这副模样,顾霆心中,一阵无明业火,骤然而起。 他冷笑一声,盯着宇文明,“明公子这么多年,对澜澜痴情不改。甚至为了澜澜,用出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逼我现身。” 闻言,宇文明骤然抬起头,一脸不解地望向顾霆,“什么?” 话音才落,府内已经冲出一小厮,看到宇文明,快步走了过来,“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那位风大侠,在府中与苏小姐打起来了。” 闻言,宇文明尚未回过神来,顾霆却已经骤然冲到了前方。 他一路飞奔进了府中,便见到风抿中手中握着利刃,立在一侧,苏倾澜蜷缩着身子,胳膊上已经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文澜与风抿中立在一处,背对着大门,盯着苏倾澜。 “苏小姐从前武艺高强,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风抿中眉眼轻蹙,冷哼一声,“脉象如此正常,我就不相信是失忆!” 说着,风抿中再度提着利刃,往前而去。 苏倾澜并没有反抗,只是侧过头,本能的抬起右手,便要阻拦。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劲风闪过,风抿中的利刃并未落在苏倾澜身上。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慢慢别过头,却见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双手抬起,死死地拦住了风抿中的利刃,手心之中,已经冒出了一片鲜红之色。 “顾……” 苏倾澜本能要唤他的名字,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公子,是你啊。” 顾霆面色一顿,微微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风抿中看到来人,也慢慢地收回了利刃,“顾少将军来了。” 风抿中一边说着,一边将利刃插进了鞘中,凝视着苏倾澜,对顾霆沉声道,“顾少将军还不知道吧?苏小姐失忆了。说来也奇怪,这别人的失忆,脉象皆是大乱。可是苏小姐的失忆,脉象却十分正常。” 闻言,顾霆的眉角也不由挑动两下。 苏倾澜望着顾霆的侧脸,心中微动。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 可若是她不这样做,顾霆定然不会再理会她了。 想着,苏倾澜小心翼翼地握住顾霆的衣角,轻轻地拉扯两下,微微仰起头,“公子还记得古庙之事吗?” 听到她怯生生的声音,顾霆心中猛然一紧。 可是,想到古庙之事,他的目光,又慢慢地沉了下来。 “风大侠,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名号之人,如此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实在是令人不齿。” 风抿中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之后,顾霆竟然还能为苏倾澜说话。 他诧异地望着顾霆,眉角微微抖动两下,“顾少将军这是在为她说话?” 顾霆侧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苏倾澜。 她目光胆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 若是换成从前,看到这样的苏倾澜,顾霆定然会毫不犹豫,将她揽进怀中。 可是,今时今日,顾霆却失去了这么做地勇气。 他慢慢侧过身子,低着头,没有答话。 “既然少将军不是在为她说话,那就请少将军闪开一些,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风抿中话音才落,便要上前。 “风抿中!” 还是宇文明冷漠的声音,制止了风抿中。 风抿中不悦地收回脚步,立在原地。 “你越来越放肆了!” 宇文明快步上前,打量了风抿中两眼。 “殿下,如今,只有她知道江古派的秘密了。若是她假意示意,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得到江古派的秘密。” “即便你再想得到江古派的秘密,可澜澜已经失忆了,你就算是逼迫她,又有什么用呢?” 文澜闻言,几步上前,对宇文明行了礼,不满地望向苏倾澜,“公子,您又如何知道,她不是装地呢?” 话音才落,宇文明已经送去了不悦的目光。 看到那目光,文澜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缩了缩脖子,嘟着嘴,满目皆是不满。 “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 见文澜不答话,宇文明才再度看向苏倾澜,“澜澜,这就是你要寻得那位公子,我给你找来了。有什么话,你们去后院慢慢说吧。”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和顾霆,竟然扬动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这还是宇文明第一次将苏倾澜推给别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宇文明的心中,并没有多少不悦,相反,竟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安慰。 第587章 同为天下沦落人 顾宁跪了整整一日,双腿早已经麻木了,她几乎是被抬着下了轿撵,人也有些恍惚,双眼无神地望着眼前,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陛下……臣妾可以解释……臣妾可以解释。” 大监望了顾宁一眼,不由摇摇头。 顾安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就凭他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情,陛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顾家。 只是可怜了顾宁,白白地被自己的父亲牵连。 大监吩咐人,将顾宁送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又着人好生照看。 不管怎么说,顾宁如今还怀着龙种,加上宇文德对她的感情,想来过了这段时日,又会想起她的好。 自己身为宇文德身边的大监,自是不可能为了一时的长短,得罪顾宁。 待到安排好一切,大监才再度进了顾宁的寝殿,恭恭敬敬地对顾宁行了礼,“娘娘,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您便是求再久,陛下也未见得会心软。依着奴才看,您不如现在宫中好生将养身子,等过几日,再求情不迟。” 顾宁闻言,缓缓抬眼,有气无力地望向大监,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神色。 良久之后,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右手支撑在身侧想要直起身子。 大监见状,匆匆伸出手,扶住顾宁。 “多谢大监指点。” 顾宁沧桑的声音,在大监的耳边响起。 大监忙摆手道,“娘娘这话严重了,奴才哪里敢当。” 说完,大监后退两步,又打量了几眼屋中的布置,对顾宁道,“那娘娘先好生歇息。奴才告退了。” 看着大监退出屋中,消失在视线之中,顾宁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垂着双眼,盯着眼前的地面,一动不动。 不知道顾霆现在人在何处。 还有娘亲。 他们都和自己一样,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朝事发,却要被平白无故地牵连。 想到这里,顾宁心中的烦闷更重几分。 她不由倒了倒身子,人才刚刚躺在榻上,骤然看到,自己的卧榻顶部,竟然写着一个地址:椒鹿苑。 看到那地址,顾宁瞬间愣住。 那是从前默妃娘娘住过一段时间地宫室。 先帝过世之后,柳氏和已故的皇太后,都因为不想想起先帝当年独宠默妃之事,心照不宣地将默妃住过的地方全部荒废了。 怎么自己的卧榻上,会出现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顾宁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很快便想到了什么。 母亲与默妃是年少挚友,当日,母亲为了替默妃娘娘报仇,也策划了不少事情。 若说现在宫中,还有什么人能记得默妃,只怕只有母亲了。 想到这里,顾宁瞬时来了精神。 她猛然坐起身,立即将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唤了进来。 那丫头一脸迷惘,望着顾宁,眉头挑动两下。 “我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 小丫头缓缓摇头。 “你仔细想想。” 小丫头见顾宁面色凝重,还以为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跪倒在地,胆战心惊地望向顾宁,思量了一会儿,才道,“御膳房地李姑姑来过。说是娘娘前几日着她做了一些点心,奴才本想吩咐她将点心放在院中,可是她说,那些点心最见不得阳光,奴才只能让她将点心拿了进来。” “李姑姑?” 顾宁对这位姑姑并没有什么印象,更加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着她给自己做过点心。 看来,这李姑姑前来送点心是假,来在自己的卧榻上做这些手脚才是真的。 见顾宁没有答话,小丫头的眉目蹙得更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望着顾宁,“娘娘,可是殿中丢了什么东西?” 在宫中,若是一宫娘娘的宫院之中丢了什么东西,那可是大事。 她身为今日掌值的宫女,更是脱不了干系。 如若真的如此,只怕自己在这宫中也算是活到头了。 因此,小宫女哆哆嗦嗦,眉目之中,打着颤抖,小心翼翼地望着顾宁。 顾宁思量了一会儿,对小宫女摆摆手,“没什么。李姑姑来过的事情,不许你告诉旁人。明白了吗?” 小宫女怯生生地望了顾宁一眼,立即点头,慌不迭地答应道,“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 顾宁对小丫头摆了摆手。 见小丫头离开之后,顾宁才全身脱力地倒在卧榻上。 榻顶上那几个字,就这样直勾勾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顾宁心思飞速转动。 母亲和宫中不少人都有往来。 不仅仅是先帝那些妃嫔,还有一些是各个宫中说得上话的掌事姑姑。 因此,若真的是母亲嘱咐这李姑姑在自己的榻顶上留下了‘椒鹿苑’的字样,倒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母亲要让自己去那里做什么呢? 如今,正是风声紧俏的时候。 顾宁知道,母亲是个警惕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进宫地。 她定是留了东西在椒鹿苑,留下这线索,是想让自己去椒鹿苑找那东西。 想通了这些,顾宁的心绪倒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母亲还能嘱咐人送进东西来,至少代表着,她现在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顾宁不由长出一口气。 虽然时辰已经晚了,可还没有天黑,现在若是自己贸然离开,前往椒鹿苑,没得引人注目。 看来,只能隐忍到夜间,再想法子了。 顾宁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最忌讳的便是在这个时候没有精力。 她倒在榻上,掀开被子,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这一觉,顾宁睡得并不安稳。 一觉醒来,却只是过了两个多时辰而已。 好在外面的天色都黑了。 顾宁打定主意,今夜一定要前往椒鹿苑,看个清楚。 想着,她将守在屋外的小丫头唤了进来。 经过白天一事,这小丫头惊魂未定,进了屋中,怯生生地望向顾宁,低声道,“娘娘……” “你白日里不是问我,殿中是否丢东西了吗?” 闻言,小丫头的面色更加紧张,慌乱地望着顾宁,“娘娘当真丢了东西?” 她心中暗道不好。 第588章 情深而亡 顾宁打量着小丫头,上下看了一圈,双眼微微垂了垂,思量片刻,接着道,“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宫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小丫头闻言,心下一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乱地望着顾宁,“娘娘,奴婢知错了。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李姑姑偷走了什么。奴婢还以为,她真的是来送东西地。” 顾宁盯着小丫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身呢,缓步走到了小丫头面前,微微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小丫头慌乱不已,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痕,胆战心惊地望着顾宁,喉咙上下滑动,一脸紧张。 “你别怕。” 顾宁低声安慰。 “这点东西,丢了便丢了。只是,你当差有误,我可以不交由内务府处置,可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小丫头哆哆嗦嗦地望着顾宁,喉咙发紧,眉目紧紧地皱在一起,望着顾宁,看了许久,才胆战心惊地道,“娘娘要奴婢做什么?” “今夜,我要你在这里假扮我。” 小丫头险些跳了起来,更是一脸错愕地望着顾宁,连连摆手,“不成啊。娘娘是金枝玉叶,我不过是个奴婢,哪里能假扮娘娘?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奴婢定然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小丫头也顾不得听顾宁还要说什么,就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头同拨浪鼓一样,猛然摇动起来。 顾宁望着小丫头,无奈之下,只得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若是不肯帮我,我这就将你当差有误的事情告诉内务府。到时候,你一样会被内务府调查。说不定,内务府还会将你扔到宫外去。你若是从前还犯过什么事情,被一并发现,说不定会更惨。就连介绍你进宫的人,都免不了被你牵连!” 听到这些话,那小丫头的面色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抬起眼,望着顾宁,眉目之中,已经泛起了些许晶莹剔透的泪花。 如若不是事出无奈,顾宁也着实不想对一个小宫女如此疾言厉色。 她知道宫女们进宫服侍,已经多有委屈,若是再遇到一个苛责的主子,更是命运悲惨。 往日里,顾宁对自己宫中的小宫女们,都是尽可能地和善。 可如今,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疾言厉色。 小宫女抬起头,望着顾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垂下脑袋,抿着唇瓣,“奴婢答应娘娘便是。” 顾宁换上了小宫女的衣物,掌着宫灯,一路沿着宫墙,尽可能低调地离开乾坤宫,一路往椒鹿苑而去。 好在宇文德虽然吩咐顾宁留在宫中禁足,却并没有限制她宫中丫头们的行踪,这一路上,也无人盘问,十分顺利地到了椒鹿苑之外。 往日里默妃娘娘得宠的时候,这椒鹿苑可谓是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四处都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有时候,即便是到了夜间,也是一片歌舞升平。 可是如今,四周都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宫门之外,杂草甚至都长出了一人多高,看上去别提多么荒凉了。 顾宁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闪身,快步而入。 椒鹿苑和乾坤宫的布局几乎一样,一进宫院之中,便是两条长长的走廊。 一条通往后院,一条通往南院。 那留下的信息之中,只写了‘椒鹿苑’三个字,顾宁站在宫中,一时之间,也有些迷惘,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就在此时,通往南院的长廊上,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顾宁一愣,想也不想,立即跟了上去。 这人影的速度极快,一路疾行,即便是顾宁,也有些追赶不上。 两人一前一后,好容易到了南院之中,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顾宁也停下脚步,站在宫院门边,警惕地盯着那人,和他保持着不前不后的距离。 良久之后,那人身边的门动了动,闪身而出一个人影。 这人影顾宁倒是十分熟悉,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上前,“兄长。” 此时,顾宁才看出方才引诱自己前来的人,不是旁人,竟然是小武子。 “陛下四处在寻您。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了?” 顾宁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担心这破落地院子之中,还有人听着她们的对话。 顾霆望了她一眼,不由长叹一口气,指了指屋内的方向,引着顾宁入内。 借着宫灯微弱的光芒,顾宁看到顾霆一脸憔悴,脸上还有一圈青色的胡茬。 看来,这几日,不仅仅是自己在宫中颇受折磨,顾霆在宫外只怕也不好过。 “听说你今日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日?” 顾霆倒是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只望向顾宁,沉声问道。 顾宁垂着双目,良久之后,才微微点头。 “糊涂啊!” 顾霆高声道。 “你怀着身孕,怎么好跪整整一日?就算你不为了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吗?” 闻言,顾宁才抬起眼,眉目动了动,望着顾霆,委屈就在自己的喉咙之中翻滚。 见她这副样子,顾霆倒是不知还能说什么。 “陛下正在四处寻顾家的人,想要找到你和娘亲。若是陛下不肯放过顾家,你和娘亲都有什么三长两短,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母家,又有何意趣呢?” 顾宁说着,泪水顺着面颊,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见到她这副样子,顾霆的心中一阵疼惜,忙扶住顾宁的肩膀,上上下下,摩挲一番,低声道,“为兄并非有意要责备你。只是,这样的情形之下,你更加应该知道如何自保才是。” 顾宁闻言,慢慢抬眼,凝望着顾霆,喉咙颤动了一番,“兄长说的我都懂。可是,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如何能做到明哲保身,互不牵连呢?好在陛下顾念我腹中的孩子,并未重责我。兄长大可放心。” 顾霆长叹一口气,不再多问。 第589章 放弃 寒风从窗外拂动而过,将那宫灯也摇曳了几分。 摇曳的光芒,将顾霆的思绪带回了现实之中。 他又望了望顾宁,低声道,“宁儿,父亲的事情,顾家责无旁贷。虽然父亲已经亡故,可谋逆之事,板上钉钉。咱们顾家,这些年,之所以能在朝中走到今日今日,靠的便是顾家的气节二字。” 听到这话,顾宁突然明白了什么,抬眼望着顾霆,喉咙轻动,胆怯地问道,“兄长想说什么?” 顾霆凝视着顾宁,唇角微微扬动,那笑容之中虽然含着无力,可更多的却是安宁。 “兄长要去见陛下?” 顾宁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顾霆这笑容的含义。 顾霆虽然没有承认,可那眼中的笑意,却已经将他的打算,说的清清楚楚。 “兄长,你疯了吗?” “宁儿,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了陛下心中的怒气。你和娘亲,才可以安然无恙。” “那么你呢?” 顾宁几乎是声嘶力竭,高声问道。 顾霆垂下眼,没有回答顾宁的话。 顾宁知道,他来之前,定然是已经想好了一切。 “兄长以为,陛下若是处置了你,就能放过我与娘亲了吗?” 顾宁扬动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向后退了两步,缓缓摇头。 见状,顾霆心下更是不安,挑眉望着顾宁,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雄才伟略,不容许任何人影响到他的江山。即便是兄长为父亲拦下了所有的罪责,我与娘亲一个也逃不脱。” “可你还怀着身孕。你不是也说,陛下会看在你们多年情谊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吗?” “那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子尚未落地。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陛下愿意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对我网开一面,可太后愿意吗?” 闻言,顾霆的眉心蹙得更紧。 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些。 见顾霆露出了几分迷惘之色,顾宁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望着顾霆,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慢慢上前,“兄长,你为了我和娘亲什么都肯做。可是,此事并非只要牺牲你一个,就能让我和娘亲安然无恙之事。兄长若是相信我,不若将此事交给我,如何?” 顾霆的目光动了动,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 他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躲在顾宁的身后,将那些糟心的事情,交给顾宁解决。 犹豫了许久,顾霆才道,“你要如何解决?” 顾宁望着顾霆,良久之后,才将双手搭在腰间,对顾霆屈膝行礼,道,“兄长只管交给我便是。事成之后,兄长自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顾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两日。若是两日之内,陛下还要追查顾家之人,到时候,我出去顶着所有事情,你不得再阻拦。” 顾宁望着顾霆,良久之后,终于缓缓点头,“是。” 屋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许久之后,顾宁才四下里环视一圈,望着顾霆,“兄长是如何进宫的?” “娘亲这些年,在宫中安排了不少人。此次我能顺利进宫,离不开那些人的照顾。” 顾宁蹙着一双秀眉,思量了一会儿,想到自己今日的猜测,她长出了两口气,“算起来,还是娘亲更有远见些。如若不是她在宫中安排的这些人,只怕咱们如今的境况,早就如履薄冰了。” 顾霆虽然没有答话,可从他的双眼之中,不难看出,他对顾宁的话也带着些许赞同之色。 两人再度对视两眼,顾宁挤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望着顾霆,轻声道,“那这几日,兄长就留在这椒鹿苑等消息吧。不管能否成功,我都会日日着人来告诉兄长消息的。” 顾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 如今,他便是离了宫中,只怕一时也寻不到好地方,倒是不如暂时留在椒鹿苑,兄妹二人若是想要沟通消息,倒也算是方便。 兄妹二人又聊了些往事,将这些年不少的疑惑一一解开,也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总觉得,父亲有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些许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行为。 原来,父亲早就在做他们兄妹二人都不同意的事情,也难怪,定要瞒着他们二人。 待到天色蒙蒙亮起来,顾宁才对顾霆行了礼,两人告别之后,顾宁这才往乾坤宫而去。 虽然天色只是蒙蒙亮了起来,可是宫中因为四处都有宫灯,倒是十分明亮。 一路上,都是各宫出来领取早膳的宫女和太监们,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宫女,也并未留意。 顾宁一路回到宫中,也算是安顺。 然而,到了乾坤宫外,看到紧闭的宫门,顾宁的心中却升起一阵不安之感。 她昨夜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了小丫头,要在后院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哪知道,这后院的大门,竟然也紧闭未开。 一大早的,乾坤宫的宫女们都该起来打点院中一切,怎么反而关着院门呢? 想到这里,顾宁不由停了停脚步。 随即,她便安慰自己。 这是在自己的宫中,难道还真的能出什么事情吗? 想到这里,顾宁定下了心神,大步往宫中而去。 沉重的宫门才刚刚推开,顾宁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宫院之中,站满了人,长廊之下,每个人听到大门打开,纷纷别过头,望向顾宁。 顾宁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愣住,呆呆地望向钟瑞根,心中一阵惴惴不安。 她尚未回过神来,已经听到,大殿之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去哪里了?” 竟然是宇文德! 顾宁心中不安,慢慢抬眼,缓缓望向宇文德。 他站在长廊之下,一双眼睛,死死地凝望着自己,一动不动。 “陛下。” 顾宁眉眼轻动,低声道。 宇文德这才缓缓站起身,往长廊之外走了走,始终凝望着顾宁。 他没有答话,只是摆摆手,身后立即有人,推出了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几乎是跌跌撞撞,摔进了院中。 第590章 株连 小丫头双手撑在身前,吃力地抬起头,眉目轻动,楚楚可怜地望向顾宁。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在低声道,“娘娘,救我。” “陛下。” 顾宁盯着小丫头的双眼,心中猛然一动,快步上前。 她人都尚未走到宇文德身边,宇文德已经对身后的太监,厉声道,“皇贵妃怀着身孕,不得动怒,也见不得血腥之事。这小丫头,你们拎出去杀。” 说完,宇文德骤然别过头,目光阴沉地凝视着顾宁。 小丫头闻言,立即高呼起来,“娘娘……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啊。” 太监们听到只当做没有听到,扯着小丫头的衣领,便往外而去。 眼看着那小丫头就要比拖出乾坤宫,顾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请陛下手下留情。” 闻言,众人停下了脚步,纷纷抬眼,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面色动了动,低着头,凝视着顾宁,沉声道,“你还怀着身孕,总是跪,像什么话?” 说着,宇文德几步上前,抬手将顾宁搀扶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顾宁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死死地望着顾宁。 虽然看似在笑,可是顾宁却不能从宇文德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相反,她甚至觉得,此刻眼前的宇文德,有几分骇人。 “你去哪里了?” 宇文德凝视着顾宁,一字一句,慢慢问道。 顾宁只觉自己后背都打起了颤抖,唇角也微微抖动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宇文德,“陛下……臣妾……臣妾……” 宇文德抬手,右手落在顾宁的后脑上,将她一点点地拉入自己怀中,唇瓣凑在顾宁的耳边,声音压的更低了几分。 “你不用害怕。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女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你的。” 那安慰的话,却阴沉沉地灌入了顾宁的耳中,她全身打起了颤抖,后背发紧,手心之中,一片冷汗。 “但是,你要乖乖地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完,宇文德缓缓侧过头,看向顾宁的侧脸。 那灼热地目光,也逼得顾宁不得不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看到他阴森森的笑容,眉眼之中满是寒意,顾宁心中发紧,喉咙干涩,张了张口,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许久,没有听到顾宁的回话,宇文德已经对那几个一直候在门边的太监扬了扬头。 太监们见状,前面的人拖着小丫头,后面的人推了推那小丫头,便往前而去。 小丫头子再度尖叫起来。 “陛下,臣妾去了御花园。” 顾宁高声道。 闻言,宇文德抬起手,对那几个太监摆摆手。 他再度看向顾宁,这一次,甚至已经不肯装作温情,冷冰冰地问道,“去御花园,做什么?” 见那些太监松开了小丫头,顾宁的心中微微安定几分,长叹一口气,再度看向宇文德。 她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回答宇文德的话。 良久之后,顾宁才缓缓地道,“这几日的事情,不仅陛下烦忧,臣妾也烦闷。” 听到她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宇文德面色竟然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他望了顾宁一眼,长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了长廊之下。 虽然宇文德没有开口,可顾宁知道,他在等着自己接着说。 “陛下,臣妾知道,父亲谋逆之事,铁板钉钉,臣妾也不想为父亲辩解。”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到宇文德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缓缓地落在宇文德的肩膀上。 那熟悉的温热感,竟然让宇文德不由打了一个颤栗。 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手指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宇文德抬眼,侧脸望向顾宁。 顾宁细心地发觉,宇文德虽然看上去面色阴沉,可是他的双眼却轻轻地打了几个颤抖。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至少在宇文德的心中,尚且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顾宁不由安心了几分,动了动双眼,接着道,“陛下,臣妾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前朝也一定议论纷纷,陛下的难为之处,不比臣妾少。” 宇文德心中微动,眉眼挑动两下,望着顾宁。 “昨日,太后咄咄逼人,陛下吩咐他们将臣妾拖走,也是为了保全臣妾。” 宇文德心中泛起了一阵暖意。 这几日,顾家之人心惊胆战,和顾家交好的人,也是度日如年,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若自己不能妥善处置这次的事情,受到牵连的人,又岂是顾家而已? 甚至就连顾宁,都会因为她那个倒霉的父亲,被整个朝廷针对。 自己不得不对顾宁狠下心。 可自己,也最怕顾宁不理解自己的狠心。 此刻听到顾宁这样说,宇文德倒是逐渐放心了几分。 “宁儿……” 宇文德心思翻涌,竟然低声唤道。 谁也没有想到,甚至顾宁自己也未曾想到,宇文德竟然会用这样的声音,低呼自己。 她心中猛然一动,眉眼也抖动了几分,索性拎着裙子衣角,缓缓地顿了下来。 顾宁的双手搭在宇文德的膝盖上,仰起头,望着宇文德的侧脸,低声道,“陛下,若是朝中真的对此事不肯罢休,臣妾倒是有个法子,能让那些臣子们安心。” “什么?” “陛下赐死臣妾。” 闻言,宇文德猛然站起身,一脸诧异地望着顾宁。 顾宁依旧蹲在椅子边,因为宇文德的猛然起身,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立即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椅子扶手才,才算是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她缓缓抬眼,看向宇文德。 四周的宫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胆战心惊地望着二人。 良久之后,宇文德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凝视着顾宁,沉声道,“宁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们不过是想要看着顾家身败名裂,再也没有起事的可能。陛下以为,是我父亲让他们恐惧。还是我这唯一和朝政有关之人更加让他们恐惧?” 宇文德久久没有答话,只望着顾宁,一动不动。 第591章 送信 早晨的曦光,洒在院中,阳光并没有多少刺眼之色,反而还多出了几分柔和。 宇文德猛然一脸愠怒,气势冲冲地往外而去。 身后跟着的一众奴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敢发出过高的声音,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德身后。 宇文德脚步飞快,就连大监跟起来都有几分吃力。 宇文德的耳边,还在不住地回响着方才顾宁的话。 她要自己赐死她! 要自己赐死她! 宇文德越想,双手握得越紧,指节泛着白,一双眼睛死死地凝视着眼前。 好容易到了御书房外,宇文德加快了几分脚步,险些被地下的台阶绊倒。 大监见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宇文德,轻声道,“陛下没事吧?” 宇文德缓缓抬手,对大监摆动两下,目光之中的阴沉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你去,请崔大人来。” “是。” 大监答应一声,便匆匆往外而去。 这位崔大人,是宇文德上任以后,刚刚提拔上来的刑部尚书大人。 崔大人从前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的卒隶,虽然怀着不少才华,可是却因为不肯攀龙附凤,不与朝中那些大臣们抱团,没有人提拔,一直只能在这小小的位置上,熬着时日。 倒是宇文德上位之后,才注意到了他的才华,将他提拔起来。 因此,这位崔大人,对宇文德十分忠心。 就连此次顾家之事,宇文德也是与他商议的时候多些。 很快,大监便将崔大人请到了御书房中。 宇文德坐在桌后,面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 崔大人对宇文德行了礼,立在一侧,也不敢率先开口。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大监已经将昨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崔大人。 崔大人大概能够猜到,宇文德唤自己来,要商议什么。 良久之后,宇文德终于对大监摆摆手。 那大监答应一声,便见屋中守着的其他人一同唤了出来。 “陛下。” 崔大人这才缓缓上前,双手搭在身前,对宇文德躬身行礼,微微抬起眼,眉角动了动,望着宇文德,轻声唤道,“陛下今日特意吩咐休沐一日,想必是为了顾家的事情烦心吧?” 宇文德望向崔大人,点了点头。 “顾家的事情,从事发到如今,你都看在眼中。外面那些传闻,你定是也都听了不少。朕倒是很想问问你的意见。” 崔大人凝视着宇文德,眉目微微动了动,思量了一会儿,接着道,“陛下,这谋逆之事,按照历法,是必得要诛九族的罪名。” 宇文德的眉目猛然一动,眉心蹙得更紧,虽然没有回答崔大人的话,可是那双眼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悦之色。 崔大人一眼便看出了宇文德心中所思。 他思量片刻,接着道,“只是,顾家在朝中地位非同寻常。且不说,顾家军对顾家忠心耿耿,少将军更是为了陛下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后宫之中,还有皇贵妃娘娘。最难办的是,如今皇贵妃娘娘身怀六甲,这孩子有皇室血脉,更是难办。” 听到这句话,宇文德目光,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握住杯盖,轻轻地哗啦了两下,微微仰起头,将杯中的茶水一点点抿进口中。 见状,崔大人接着道,“恕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真的严格按照诛九族的罪责来定,这皇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也是要一同诛灭的。可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必定不得为了娘娘的母家,一同遭了惩罚。依着臣看,此事,虽然应该合乎历法,可更该为了皇室,为了陛下考虑。” “你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再追究顾家其余之人的责任?” “如今,顾家还活着的人,除了皇贵妃娘娘,还有少将军和老夫人。臣看,倒不如先想想办法,让少将军和老夫人露了面。不管事情要如何处置,总要他们露面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宇文德闻言,微微眯起双眼, 上下打量着崔大人。 崔大人一脸尴尬的笑意,双手向上抬高了几分,挡在自己的眼前。 看到崔大人这样的神色,宇文德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宇文德凝视着崔大人,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可以不追究皇贵妃的责任,但少将军和老夫人却不能不追究?” 崔大人没有答话,垂下脑袋,躲开宇文德灼灼的目光。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他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浓烈,从内往外看去,可以看到不少侍卫正在廊下立着。 “皇贵妃只有这么两个亲人,若是这两个亲人,出了什么事情,传到了她的耳中,只怕她也没有独活的念头了。” “陛下,皇贵妃娘娘常年久居深宫之中,消息并不灵便。这宫中的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都可以长着一根舌头。陛下细思,当初少将军离开京城,为何能够隐瞒那么久呢?” 闻言,宇文德逐渐侧过头,目光阴沉,望向崔大人。 崔大人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扬动唇角,赔上几许笑容。 “既然你已经有了法子,那此事朕便交给你去做。” 崔大人抱拳行礼。 “只是,记住了,此事要悄悄地进行,切莫惊动了皇贵妃。” 崔大人立即行礼,“陛下放心,臣知道轻重。” 听闻此话,宇文德才回过头,看向窗外,抬起手,摆动两下。 崔大人答应一声,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宇文德一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似是看着窗外地景象。 可实际上,他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惴惴不安。 顾宁怀着身孕,绝对不能将此事抛在顾宁的身上。 若是崔大人真的有办法,寻到顾霆与老夫人,只靠着这两条人命,也算是能给百官一个交代。 至于宁儿……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 她毕竟已经嫁给自己,娘家的事情,还是少关心为妙。 第592章 冒险前去 乾坤宫。 顾宁依靠在贵妃榻边,右手撑在自己的脑后,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双眼微微眯在一起。 太医为她请了脉,起身对顾宁行了礼,“皇贵妃娘娘神思忧虑,腹中胎儿难免因为母体多思,受到影响。娘娘若是想要安胎,还是要少思为妙。” 顾宁的眉角挑动两下,双眼轻轻地蹙在一起,盯着那太医。 “本宫被陛下禁足在宫中,还有什么好烦忧地?” 距离自己和顾霆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一日了。 宇文德白日里见了自己,听了她的提议,竟然将她禁足在乾坤宫,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成了他的人。 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自己关心宫外的事情。 太医低着头,不敢答话,只是一边将自己的医药箱整理好,一边才小心翼翼地望了顾宁一眼,唇角微微扬动,轻声道,“娘娘,这烦忧本在人心。娘娘若总是心中有所挂念,自是无法安心养胎。恕臣直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娘娘如今的第一身份都该是母亲才是。” 顾宁盯着太医,冷笑一声,“多谢太医提点,下去伺候吧。” 太医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顾宁重新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怎么办? 若是三日的时间到了,自己还没能让宇文德答应自己的请求,此事尚未尘埃落定,顾霆一定会为了自己和娘亲,将所有的罪责还有惩罚,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到时候,顾霆一定会前去求宇文德,只求一死。 自己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正想着,顾宁听到院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之声。 “你们还真是大胆,连太后都敢拦着!” 听声音,似乎是太后身边那个小宫女。 “月姑姑,不是奴才们想拦着太后娘娘。实在是陛下有令,不许人探望娘娘。” 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迎上前,对月姑姑连连行礼,小心翼翼地道。 那侍卫一边说着,一边还微微侧过头,看向立在一侧,面色阴沉的柳氏。 月姑姑闻言,侧过头,望了柳氏一眼。 见柳氏微微扬动下巴,一脸轻蔑之色,月姑姑立即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那侍卫的脸上。 侍卫被月姑姑打得发懵,后退两步,右手捂着自己的面颊,委屈地看向月姑姑。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什么事情可以说,什么事情不可说!” 那侍卫不解。 “亏得你还在宫中的当差。” 月姑姑冷笑一声,慢慢上前,死死地盯着那侍卫,沉声道,“我问你,这宫中谁最大?” 侍卫才刚刚挨了打,原本心中满是怒气。 可是,这些能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们,多半都十分得主子的信任,加之她方才对自己动了手,太后也没有出言阻拦,可见,这根本就是太后属意地。 侍卫委屈地抬起眼,扫视了月姑姑一眼,才低下头,双手搭在身前,对月姑姑躬身行礼,不情愿地道,“自是陛下最大。” “糊涂!” 月姑姑的声音却提高了几分。 闻言,侍卫更是诧异不解,挑动眉角,望着月姑姑,不明就里。 “陛下管得是天下的事情,这后宫的事情,可都交由太后娘娘掌管。我问你,这贵妃娘娘的事情,是天下之事,还是后宫之事?” 那陛下被月姑姑这通话绕得糊里糊涂,一边挑着双目,一边回想着月姑姑的话,良久之后,才慢慢地道,“是……是后宫之事。” “那后宫之事,该什么人管?” “太……太后娘娘……” 月姑姑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侍卫一圈,沉声问道,“那你说,太后娘娘还能不能进这乾坤宫。” 侍卫虽然觉得哪里奇奇怪怪,可是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阻拦,只能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对月姑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月姑姑别过头,望向柳氏,微微躬身。 争执声停下,大门很快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阳光洒进了屋中,惹得顾宁微微眯了眯双眼,抬起手,在眼前遮挡了两下。 熹微的光芒之中,月姑姑已经引着柳氏,缓缓走了进来。 顾宁站起身,对柳氏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柳氏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她慢慢地走进殿内,吩咐月姑姑侯在殿外。 柳氏坐在主座之上,待到坐定之后,才微微动顾宁扬了扬下巴,沉声道,“坐吧。” 顾宁答应一声,也坐了下来。 “顾宁,你和陛下的婚事,不管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或是陛下登基之后,哀家都一直不答应。” 顾宁垂着双眼,眉目微微动了动,缓缓点了点头。 柳氏对自己的不满,从来没有隐藏过。 “从前,顾家还是朝中的将军。本宫看在你母家身份地位的份上,对你们二人的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宁一圈,唇角微微扬动,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 “母后说得是。” “陛下对你情深意重。一登基,就将你纳入后宫。这么长时间以来,陛下也不肯立后,哀家知道,他那是等着你腹中这孩子落地,还有个机会,将你册立为皇后呢。” 顾宁心中更紧,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手,攒得更紧了几分,指节泛着白,微微低着头,双眼紧紧地蹙在一起。 “可你父亲,竟然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日后,即便是你生下这孩子,你觉得,哀家还有这天下的百姓,还能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吗?” 顾宁没有答话,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见顾宁无话可说,柳氏脸上的神色,更加阴郁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口中的浊气都吐了出去,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顾宁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顾宁也起身,望着柳氏,一时之间,殿中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第593章 兄妹联手 服毒 许久之后,柳氏才微微抖动了两下衣袖,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玉瓶。 她将那玉瓶往顾宁的身边推近几分,盯着顾宁,唇角微微扬动,冷然一笑,沉声道,“这里面装着两颗鹤顶红。” 顾宁闻言,心中一紧,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诧异地抬起眼,看向柳氏。 “哀家相信,你对陛下也是有情谊地。正是因为你对陛下有情谊,就更不应该看着陛下为了你,如此纠结,甚至和朝中大臣们为敌,和这天下的百姓为敌。你说呢?” 顾宁缓缓侧过身子,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玉瓶。 这玉瓶,冰凉不已。 她手指才刚刚触碰到玉瓶,立即触电一样地收了回来。 顾宁抬起眼,看向柳氏,目光紧紧地攒在一起。 看到顾宁这样的目光,柳氏心中一沉,忙侧过头,转过身子,躲开顾宁的目光,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不必如此看着哀家。” 柳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转过身,看向顾宁。 “你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血。陛下更是哀家地骨血。这世上,哪有一个做娘的人,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呢?” 顾宁依旧没有答话,只是望着柳氏。 柳氏被她盯得心中发紧,不由后退了两步,似是在与顾宁说话,又似乎只是为了劝服自己,“你若是不肯吃这东西,只管等着朝廷商议出了结果来,由刑部那些人,来处置你便是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哀家没有提醒你。这刑部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毒之人,只怕,你的结局会比现在更惨。” 说完,柳氏侧过头,看向顾宁。 顾宁却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那玉瓶,望着玉瓶,露出几分苍白的笑容。 待到她重新看向柳氏的时候,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笑意。 “太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并不是不服太后娘娘的决定。臣妾只是有句话想问。” “问。” 柳氏沉声道。 “若是臣妾死了,不知太后娘娘肯不肯放过臣妾的家人?” 柳氏挑眉,略显不解。 “臣妾的兄长还有娘亲,并不知父亲所做之事。这些年,臣妾的兄长,为了朝廷,四处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臣妾的娘亲,早就不问世事,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对陛下的江山造成什么影响呢?” 顾宁说着,低下头,手指在玉瓶上微微摩挲了两下,“顾家上下,如今能与这朝廷还有关系地,唯独臣妾一人罢了。若是臣妾死了,也就等于顾家和朝廷再无半分瓜葛。到时候,兄长与娘亲,也不过只是寻常人而已。不知太后能否看在他们从前对朝廷付出的份上,饶他们二人一条性命呢?” 柳氏凝望着顾宁,双目蹙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心中多出了无数的疑问, 想不到,事已至此,顾宁却只是在考虑能否为顾安还有老夫人寻得一条出路。 许久之后,柳氏缓缓点头,“只要你肯,哀家可以向你保证。哀家会想法子,保住你兄长和娘亲的性命。” “多谢太后娘娘。” 言毕,顾宁不再犹豫,一把扯开了玉瓶上的红色布条,倒过玉瓶,那里面的鹤顶红丹药,都倒在了她的手心之中。 顾宁望着那两颗鲜红的药丸,唇角不由动了动,扯出一抹笑容。 她自言自语地道,“从前,我行走江湖,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这鹤顶红的威力。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看到这东西。” 柳氏也盯着那两颗药丸,心中竟然多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她立即别过身子,背对着顾宁,沉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就快些行动吧。” 顾宁望了柳氏一眼,“太后娘娘定要记得自己答应臣妾的事情。否则,臣妾死也不会瞑目地。” 说完,顾宁扬起头,右手搭在唇瓣之前,那两颗药丸,很快就顺着她的喉咙,落进胃中。 就连柳氏都没有想到,这顾宁竟然会如此干脆利落。 她目光微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宁一圈。 顾宁面色苍白,唇角扬动,也没有理会柳氏,而是将右手落在自己的腹部,无奈地笑了笑,微微摇摇头。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也没能让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界。” 说完,顾宁看向柳氏,“太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若是被人知道,这药丸是娘娘交给臣妾的,又要惹出不少事端。” 看着顾宁苍白的面颊,柳氏的心中,也多出了一阵惋惜和愧悔。 她正要说话,却听到殿外传来了月姑姑的声音,“太后娘娘,您好了吗?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月姑姑的声音,将柳氏心中那最后一点惋惜与愧悔全部赶走。 她望着顾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放心,哀家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地。” 说完,柳氏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顾宁也懒得对柳氏再行礼,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慢慢地折返入寝殿之中。 她知道,这鹤顶红若是想要起到作用,还要等上将近一炷香地时间。 也不知道,这鹤顶红会不会让自己变得难看,面目扭曲。 想着,顾宁拉开一侧的褥子,还寻到一只面纱,盖在脸上,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顾宁的腹部,终于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地绞痛之感。 即便是她早就有了准备,可是那疼痛传来的时候,却还是让顾宁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身子,额头上,落下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顾宁的眼前,微微发黑,双目轻动,一阵阵恶心,从胃中翻涌而起。 在黑暗之中,顾宁似乎看到了一束光芒,她甚至能够看到,那光芒之中,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 “宁儿……宁儿……” 顾宁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十分遥远,遥远到顾宁根本无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是什么人发出的。 “宁儿……” 似乎因为顾宁没有反应,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第594章 赐死臣妾 小丫头双手撑在身前,吃力地抬起头,眉目轻动,楚楚可怜地望向顾宁。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在低声道,“娘娘,救我。” “陛下。” 顾宁盯着小丫头的双眼,心中猛然一动,快步上前。 她人都尚未走到宇文德身边,宇文德已经对身后的太监,厉声道,“皇贵妃怀着身孕,不得动怒,也见不得血腥之事。这小丫头,你们拎出去杀。” 说完,宇文德骤然别过头,目光阴沉地凝视着顾宁。 小丫头闻言,立即高呼起来,“娘娘……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啊。” 太监们听到只当做没有听到,扯着小丫头的衣领,便往外而去。 眼看着那小丫头就要比拖出乾坤宫,顾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请陛下手下留情。” 闻言,众人停下了脚步,纷纷抬眼,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面色动了动,低着头,凝视着顾宁,沉声道,“你还怀着身孕,总是跪,像什么话?” 说着,宇文德几步上前,抬手将顾宁搀扶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顾宁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容,死死地望着顾宁。 虽然看似在笑,可是顾宁却不能从宇文德的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相反,她甚至觉得,此刻眼前的宇文德,有几分骇人。 “你去哪里了?” 宇文德凝视着顾宁,一字一句,慢慢问道。 顾宁只觉自己后背都打起了颤抖,唇角也微微抖动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宇文德,“陛下……臣妾……臣妾……” 宇文德抬手,右手落在顾宁的后脑上,将她一点点地拉入自己怀中,唇瓣凑在顾宁的耳边,声音压的更低了几分。 “你不用害怕。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女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你的。” 那安慰的话,却阴沉沉地灌入了顾宁的耳中,她全身打起了颤抖,后背发紧,手心之中,一片冷汗。 “但是,你要乖乖地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完,宇文德缓缓侧过头,看向顾宁的侧脸。 那灼热地目光,也逼得顾宁不得不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看到他阴森森的笑容,眉眼之中满是寒意,顾宁心中发紧,喉咙干涩,张了张口,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许久,没有听到顾宁的回话,宇文德已经对那几个一直候在门边的太监扬了扬头。 太监们见状,前面的人拖着小丫头,后面的人推了推那小丫头,便往前而去。 小丫头子再度尖叫起来。 “陛下,臣妾去了御花园。” 顾宁高声道。 闻言,宇文德抬起手,对那几个太监摆摆手。 他再度看向顾宁,这一次,甚至已经不肯装作温情,冷冰冰地问道,“去御花园,做什么?” 见那些太监松开了小丫头,顾宁的心中微微安定几分,长叹一口气,再度看向宇文德。 她心思飞速转动,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回答宇文德的话。 良久之后,顾宁才缓缓地道,“这几日的事情,不仅陛下烦忧,臣妾也烦闷。” 听到她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宇文德面色竟然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他望了顾宁一眼,长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了长廊之下。 虽然宇文德没有开口,可顾宁知道,他在等着自己接着说。 “陛下,臣妾知道,父亲谋逆之事,铁板钉钉,臣妾也不想为父亲辩解。” 顾宁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到宇文德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缓缓地落在宇文德的肩膀上。 那熟悉的温热感,竟然让宇文德不由打了一个颤栗。 他似乎就是在等待这手指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宇文德抬眼,侧脸望向顾宁。 顾宁细心地发觉,宇文德虽然看上去面色阴沉,可是他的双眼却轻轻地打了几个颤抖。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至少在宇文德的心中,尚且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顾宁不由安心了几分,动了动双眼,接着道,“陛下,臣妾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前朝也一定议论纷纷,陛下的难为之处,不比臣妾少。” 宇文德心中微动,眉眼挑动两下,望着顾宁。 “昨日,太后咄咄逼人,陛下吩咐他们将臣妾拖走,也是为了保全臣妾。” 宇文德心中泛起了一阵暖意。 这几日,顾家之人心惊胆战,和顾家交好的人,也是度日如年,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若自己不能妥善处置这次的事情,受到牵连的人,又岂是顾家而已? 甚至就连顾宁,都会因为她那个倒霉的父亲,被整个朝廷针对。 自己不得不对顾宁狠下心。 可自己,也最怕顾宁不理解自己的狠心。 此刻听到顾宁这样说,宇文德倒是逐渐放心了几分。 “宁儿……” 宇文德心思翻涌,竟然低声唤道。 谁也没有想到,甚至顾宁自己也未曾想到,宇文德竟然会用这样的声音,低呼自己。 她心中猛然一动,眉眼也抖动了几分,索性拎着裙子衣角,缓缓地顿了下来。 顾宁的双手搭在宇文德的膝盖上,仰起头,望着宇文德的侧脸,低声道,“陛下,若是朝中真的对此事不肯罢休,臣妾倒是有个法子,能让那些臣子们安心。” “什么?” “陛下赐死臣妾。” 闻言,宇文德猛然站起身,一脸诧异地望着顾宁。 顾宁依旧蹲在椅子边,因为宇文德的猛然起身,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立即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椅子扶手才,才算是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她缓缓抬眼,看向宇文德。 四周的宫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胆战心惊地望着二人。 良久之后,宇文德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凝视着顾宁,沉声道,“宁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们不过是想要看着顾家身败名裂,再也没有起事的可能。陛下以为,是我父亲让他们恐惧。还是我这唯一和朝政有关之人更加让他们恐惧?” 宇文德久久没有答话,只望着顾宁,一动不动。 第595章 顶罪 早晨的曦光,洒在院中,阳光并没有多少刺眼之色,反而还多出了几分柔和。 宇文德猛然一脸愠怒,气势冲冲地往外而去。 身后跟着的一众奴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敢发出过高的声音,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德身后。 宇文德脚步飞快,就连大监跟起来都有几分吃力。 宇文德的耳边,还在不住地回响着方才顾宁的话。 她要自己赐死她! 要自己赐死她! 宇文德越想,双手握得越紧,指节泛着白,一双眼睛死死地凝视着眼前。 好容易到了御书房外,宇文德加快了几分脚步,险些被地下的台阶绊倒。 大监见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宇文德,轻声道,“陛下没事吧?” 宇文德缓缓抬手,对大监摆动两下,目光之中的阴沉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你去,请崔大人来。” “是。” 大监答应一声,便匆匆往外而去。 这位崔大人,是宇文德上任以后,刚刚提拔上来的刑部尚书大人。 崔大人从前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的卒隶,虽然怀着不少才华,可是却因为不肯攀龙附凤,不与朝中那些大臣们抱团,没有人提拔,一直只能在这小小的位置上,熬着时日。 倒是宇文德上位之后,才注意到了他的才华,将他提拔起来。 因此,这位崔大人,对宇文德十分忠心。 就连此次顾家之事,宇文德也是与他商议的时候多些。 很快,大监便将崔大人请到了御书房中。 宇文德坐在桌后,面色阴沉,没有一丝笑意。 崔大人对宇文德行了礼,立在一侧,也不敢率先开口。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大监已经将昨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崔大人。 崔大人大概能够猜到,宇文德唤自己来,要商议什么。 良久之后,宇文德终于对大监摆摆手。 那大监答应一声,便见屋中守着的其他人一同唤了出来。 “陛下。” 崔大人这才缓缓上前,双手搭在身前,对宇文德躬身行礼,微微抬起眼,眉角动了动,望着宇文德,轻声唤道,“陛下今日特意吩咐休沐一日,想必是为了顾家的事情烦心吧?” 宇文德望向崔大人,点了点头。 “顾家的事情,从事发到如今,你都看在眼中。外面那些传闻,你定是也都听了不少。朕倒是很想问问你的意见。” 崔大人凝视着宇文德,眉目微微动了动,思量了一会儿,接着道,“陛下,这谋逆之事,按照历法,是必得要诛九族的罪名。” 宇文德的眉目猛然一动,眉心蹙得更紧,虽然没有回答崔大人的话,可是那双眼中,却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悦之色。 崔大人一眼便看出了宇文德心中所思。 他思量片刻,接着道,“只是,顾家在朝中地位非同寻常。且不说,顾家军对顾家忠心耿耿,少将军更是为了陛下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后宫之中,还有皇贵妃娘娘。最难办的是,如今皇贵妃娘娘身怀六甲,这孩子有皇室血脉,更是难办。” 听到这句话,宇文德目光,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握住杯盖,轻轻地哗啦了两下,微微仰起头,将杯中的茶水一点点抿进口中。 见状,崔大人接着道,“恕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真的严格按照诛九族的罪责来定,这皇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也是要一同诛灭的。可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必定不得为了娘娘的母家,一同遭了惩罚。依着臣看,此事,虽然应该合乎历法,可更该为了皇室,为了陛下考虑。” “你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再追究顾家其余之人的责任?” “如今,顾家还活着的人,除了皇贵妃娘娘,还有少将军和老夫人。臣看,倒不如先想想办法,让少将军和老夫人露了面。不管事情要如何处置,总要他们露面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宇文德闻言,微微眯起双眼, 上下打量着崔大人。 崔大人一脸尴尬的笑意,双手向上抬高了几分,挡在自己的眼前。 看到崔大人这样的神色,宇文德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宇文德凝视着崔大人,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可以不追究皇贵妃的责任,但少将军和老夫人却不能不追究?” 崔大人没有答话,垂下脑袋,躲开宇文德灼灼的目光。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他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浓烈,从内往外看去,可以看到不少侍卫正在廊下立着。 “皇贵妃只有这么两个亲人,若是这两个亲人,出了什么事情,传到了她的耳中,只怕她也没有独活的念头了。” “陛下,皇贵妃娘娘常年久居深宫之中,消息并不灵便。这宫中的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都可以长着一根舌头。陛下细思,当初少将军离开京城,为何能够隐瞒那么久呢?” 闻言,宇文德逐渐侧过头,目光阴沉,望向崔大人。 崔大人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向宇文德,扬动唇角,赔上几许笑容。 “既然你已经有了法子,那此事朕便交给你去做。” 崔大人抱拳行礼。 “只是,记住了,此事要悄悄地进行,切莫惊动了皇贵妃。” 崔大人立即行礼,“陛下放心,臣知道轻重。” 听闻此话,宇文德才回过头,看向窗外,抬起手,摆动两下。 崔大人答应一声,便缓缓地退了出去。 宇文德一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似是看着窗外地景象。 可实际上,他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惴惴不安。 顾宁怀着身孕,绝对不能将此事抛在顾宁的身上。 若是崔大人真的有办法,寻到顾霆与老夫人,只靠着这两条人命,也算是能给百官一个交代。 至于宁儿…… 宇文德深吸一口气。 她毕竟已经嫁给自己,娘家的事情,还是少关心为妙。 第596章 太后来了 乾坤宫。 顾宁依靠在贵妃榻边,右手撑在自己的脑后,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双眼微微眯在一起。 太医为她请了脉,起身对顾宁行了礼,“皇贵妃娘娘神思忧虑,腹中胎儿难免因为母体多思,受到影响。娘娘若是想要安胎,还是要少思为妙。” 顾宁的眉角挑动两下,双眼轻轻地蹙在一起,盯着那太医。 “本宫被陛下禁足在宫中,还有什么好烦忧地?” 距离自己和顾霆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一日了。 宇文德白日里见了自己,听了她的提议,竟然将她禁足在乾坤宫,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成了他的人。 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自己关心宫外的事情。 太医低着头,不敢答话,只是一边将自己的医药箱整理好,一边才小心翼翼地望了顾宁一眼,唇角微微扬动,轻声道,“娘娘,这烦忧本在人心。娘娘若总是心中有所挂念,自是无法安心养胎。恕臣直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娘娘如今的第一身份都该是母亲才是。” 顾宁盯着太医,冷笑一声,“多谢太医提点,下去伺候吧。” 太医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顾宁重新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怎么办? 若是三日的时间到了,自己还没能让宇文德答应自己的请求,此事尚未尘埃落定,顾霆一定会为了自己和娘亲,将所有的罪责还有惩罚,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到时候,顾霆一定会前去求宇文德,只求一死。 自己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正想着,顾宁听到院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之声。 “你们还真是大胆,连太后都敢拦着!” 听声音,似乎是太后身边那个小宫女。 “月姑姑,不是奴才们想拦着太后娘娘。实在是陛下有令,不许人探望娘娘。” 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迎上前,对月姑姑连连行礼,小心翼翼地道。 那侍卫一边说着,一边还微微侧过头,看向立在一侧,面色阴沉的柳氏。 月姑姑闻言,侧过头,望了柳氏一眼。 见柳氏微微扬动下巴,一脸轻蔑之色,月姑姑立即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那侍卫的脸上。 侍卫被月姑姑打得发懵,后退两步,右手捂着自己的面颊,委屈地看向月姑姑。 “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什么事情可以说,什么事情不可说!” 那侍卫不解。 “亏得你还在宫中的当差。” 月姑姑冷笑一声,慢慢上前,死死地盯着那侍卫,沉声道,“我问你,这宫中谁最大?” 侍卫才刚刚挨了打,原本心中满是怒气。 可是,这些能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们,多半都十分得主子的信任,加之她方才对自己动了手,太后也没有出言阻拦,可见,这根本就是太后属意地。 侍卫委屈地抬起眼,扫视了月姑姑一眼,才低下头,双手搭在身前,对月姑姑躬身行礼,不情愿地道,“自是陛下最大。” “糊涂!” 月姑姑的声音却提高了几分。 闻言,侍卫更是诧异不解,挑动眉角,望着月姑姑,不明就里。 “陛下管得是天下的事情,这后宫的事情,可都交由太后娘娘掌管。我问你,这贵妃娘娘的事情,是天下之事,还是后宫之事?” 那陛下被月姑姑这通话绕得糊里糊涂,一边挑着双目,一边回想着月姑姑的话,良久之后,才慢慢地道,“是……是后宫之事。” “那后宫之事,该什么人管?” “太……太后娘娘……” 月姑姑这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侍卫一圈,沉声问道,“那你说,太后娘娘还能不能进这乾坤宫。” 侍卫虽然觉得哪里奇奇怪怪,可是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阻拦,只能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对月姑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月姑姑别过头,望向柳氏,微微躬身。 争执声停下,大门很快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阳光洒进了屋中,惹得顾宁微微眯了眯双眼,抬起手,在眼前遮挡了两下。 熹微的光芒之中,月姑姑已经引着柳氏,缓缓走了进来。 顾宁站起身,对柳氏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柳氏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她慢慢地走进殿内,吩咐月姑姑侯在殿外。 柳氏坐在主座之上,待到坐定之后,才微微动顾宁扬了扬下巴,沉声道,“坐吧。” 顾宁答应一声,也坐了下来。 “顾宁,你和陛下的婚事,不管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或是陛下登基之后,哀家都一直不答应。” 顾宁垂着双眼,眉目微微动了动,缓缓点了点头。 柳氏对自己的不满,从来没有隐藏过。 “从前,顾家还是朝中的将军。本宫看在你母家身份地位的份上,对你们二人的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宁一圈,唇角微微扬动,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 “母后说得是。” “陛下对你情深意重。一登基,就将你纳入后宫。这么长时间以来,陛下也不肯立后,哀家知道,他那是等着你腹中这孩子落地,还有个机会,将你册立为皇后呢。” 顾宁心中更紧,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手,攒得更紧了几分,指节泛着白,微微低着头,双眼紧紧地蹙在一起。 “可你父亲,竟然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日后,即便是你生下这孩子,你觉得,哀家还有这天下的百姓,还能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吗?” 顾宁没有答话,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见顾宁无话可说,柳氏脸上的神色,更加阴郁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口中的浊气都吐了出去,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顾宁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顾宁也起身,望着柳氏,一时之间,殿中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第597章 服毒 许久之后,柳氏才微微抖动了两下衣袖,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玉瓶。 她将那玉瓶往顾宁的身边推近几分,盯着顾宁,唇角微微扬动,冷然一笑,沉声道,“这里面装着两颗鹤顶红。” 顾宁闻言,心中一紧,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诧异地抬起眼,看向柳氏。 “哀家相信,你对陛下也是有情谊地。正是因为你对陛下有情谊,就更不应该看着陛下为了你,如此纠结,甚至和朝中大臣们为敌,和这天下的百姓为敌。你说呢?” 顾宁缓缓侧过身子,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玉瓶。 这玉瓶,冰凉不已。 她手指才刚刚触碰到玉瓶,立即触电一样地收了回来。 顾宁抬起眼,看向柳氏,目光紧紧地攒在一起。 看到顾宁这样的目光,柳氏心中一沉,忙侧过头,转过身子,躲开顾宁的目光,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不必如此看着哀家。” 柳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转过身,看向顾宁。 “你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血。陛下更是哀家地骨血。这世上,哪有一个做娘的人,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呢?” 顾宁依旧没有答话,只是望着柳氏。 柳氏被她盯得心中发紧,不由后退了两步,似是在与顾宁说话,又似乎只是为了劝服自己,“你若是不肯吃这东西,只管等着朝廷商议出了结果来,由刑部那些人,来处置你便是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哀家没有提醒你。这刑部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毒之人,只怕,你的结局会比现在更惨。” 说完,柳氏侧过头,看向顾宁。 顾宁却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那玉瓶,望着玉瓶,露出几分苍白的笑容。 待到她重新看向柳氏的时候,眼中竟然带上了几分笑意。 “太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并不是不服太后娘娘的决定。臣妾只是有句话想问。” “问。” 柳氏沉声道。 “若是臣妾死了,不知太后娘娘肯不肯放过臣妾的家人?” 柳氏挑眉,略显不解。 “臣妾的兄长还有娘亲,并不知父亲所做之事。这些年,臣妾的兄长,为了朝廷,四处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臣妾的娘亲,早就不问世事,她一个女人,如何能对陛下的江山造成什么影响呢?” 顾宁说着,低下头,手指在玉瓶上微微摩挲了两下,“顾家上下,如今能与这朝廷还有关系地,唯独臣妾一人罢了。若是臣妾死了,也就等于顾家和朝廷再无半分瓜葛。到时候,兄长与娘亲,也不过只是寻常人而已。不知太后能否看在他们从前对朝廷付出的份上,饶他们二人一条性命呢?” 柳氏凝望着顾宁,双目蹙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顾宁一圈,心中多出了无数的疑问, 想不到,事已至此,顾宁却只是在考虑能否为顾安还有老夫人寻得一条出路。 许久之后,柳氏缓缓点头,“只要你肯,哀家可以向你保证。哀家会想法子,保住你兄长和娘亲的性命。” “多谢太后娘娘。” 言毕,顾宁不再犹豫,一把扯开了玉瓶上的红色布条,倒过玉瓶,那里面的鹤顶红丹药,都倒在了她的手心之中。 顾宁望着那两颗鲜红的药丸,唇角不由动了动,扯出一抹笑容。 她自言自语地道,“从前,我行走江湖,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这鹤顶红的威力。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看到这东西。” 柳氏也盯着那两颗药丸,心中竟然多出了几分不安之感。 她立即别过身子,背对着顾宁,沉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就快些行动吧。” 顾宁望了柳氏一眼,“太后娘娘定要记得自己答应臣妾的事情。否则,臣妾死也不会瞑目地。” 说完,顾宁扬起头,右手搭在唇瓣之前,那两颗药丸,很快就顺着她的喉咙,落进胃中。 就连柳氏都没有想到,这顾宁竟然会如此干脆利落。 她目光微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宁一圈。 顾宁面色苍白,唇角扬动,也没有理会柳氏,而是将右手落在自己的腹部,无奈地笑了笑,微微摇摇头。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也没能让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界。” 说完,顾宁看向柳氏,“太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若是被人知道,这药丸是娘娘交给臣妾的,又要惹出不少事端。” 看着顾宁苍白的面颊,柳氏的心中,也多出了一阵惋惜和愧悔。 她正要说话,却听到殿外传来了月姑姑的声音,“太后娘娘,您好了吗?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月姑姑的声音,将柳氏心中那最后一点惋惜与愧悔全部赶走。 她望着顾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放心,哀家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地。” 说完,柳氏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顾宁也懒得对柳氏再行礼,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慢慢地折返入寝殿之中。 她知道,这鹤顶红若是想要起到作用,还要等上将近一炷香地时间。 也不知道,这鹤顶红会不会让自己变得难看,面目扭曲。 想着,顾宁拉开一侧的褥子,还寻到一只面纱,盖在脸上,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顾宁的腹部,终于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地绞痛之感。 即便是她早就有了准备,可是那疼痛传来的时候,却还是让顾宁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身子,额头上,落下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顾宁的眼前,微微发黑,双目轻动,一阵阵恶心,从胃中翻涌而起。 在黑暗之中,顾宁似乎看到了一束光芒,她甚至能够看到,那光芒之中,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 “宁儿……宁儿……” 顾宁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十分遥远,遥远到顾宁根本无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是什么人发出的。 “宁儿……” 似乎因为顾宁没有反应,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第598章 娘娘殁了 顾宁闭着双眼,周遭的一切,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开始,顾宁还能听到那哀切的声音,可是后来,那声音也越来越远,顾宁什么哦度听不到了。 “怎么回事?” 宇文德握着顾宁的手腕,双眼泛着鲜红之色,阴沉地缓缓别过头,目光紧紧地攒在一起,盯着站在身后的几个宫人,冷声问道。 乾坤宫伺候的小宫女们,早都吓破了胆,看到宇文德这样的目光,更是一个个跪倒在地,连忙对宇文德叩首行礼,高声道,“陛下……奴婢们不知,奴婢们发现的时候,娘娘已经服用了鹤顶红。” 太医们在一侧忙忙碌碌,屋中的药香气味浓郁。 “朕不是吩咐了,不许人随意进出乾坤宫吗?你们谁来同朕解释,这东西是如何到了皇贵妃的宫中?” 宇文德的面色更加阴沉,说话之时,也阴郁了许多。 宫女们面面相觑,一动不动,不敢答话。 “说话啊!” 宇文德高声道。 宫女们闻言,皆打了一个寒战。 其中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望向宇文德,胆战心惊地道,“陛下走了之后,只有太后娘娘来过。” “太后?” 宇文德诧异地挑动眉角,看向说话的小丫头。 “是啊。太后娘娘在寝殿与娘娘说话,奴婢们也不敢轻易打扰。太后娘娘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不许奴婢们进去伺候。” 宇文德双手紧握,指节泛着苍白之色,手心之中,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竟然是太后! 他想到了或许会有人趁着最近宫中局势纷乱,暗中对顾宁下手,因此特意嘱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乾坤宫,可是,他千算完全,却忘记了柳氏。 “陛下。” 正在宇文德心中怒气中烧的时候,太医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望了宇文德一眼,低声道,“皇贵妃娘娘一连用下了两颗鹤顶红,加之时间过久,只怕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闻言,宇文德骤然别过头,阴沉着双目,死死地望着太医。 太医被宇文德这目光吓了一跳,不由缩了缩脖子,后退两步。 那太医对宇文德行了礼,却还是胆战心惊地望向宇文德,轻声道,“陛下,贵妃娘娘只怕是命不久矣,还请陛下吩咐礼部,为贵妃娘娘备下吧。” “胡说!” 宇文德猛然站起身,竟然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太医的衣领,面色阴沉,目光之中,寒意涌动,死死地盯着那太医。 太医被吓得不轻,不由缩了缩身子。 “你们一个个不是都号称是国手吗?怎的连一个鹤顶红的毒都解不了?朕命令你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解了贵妃的毒!” 太医虽然慌乱不已,可知道顾宁根本无法相救,只能打着哆嗦,对宇文德道,“陛下,便是您杀了臣,贵妃娘娘也是回天乏力。臣本事有限,不能逆天而为。” 太医言毕,其他太医纷纷跪在地上,对宇文德叩首行礼,高声道,“请陛下明察。” 闻言,宇文德知道,太医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缓缓地松开那太医地衣袖,转过头,看向卧榻上,闭着双眼,面色苍白的顾宁。 “还有多久?” 太医不知宇文德在说什么,不解地挑动眉角,望着宇文德。 “你们还能保着贵妃多久?” “臣方才已经给贵妃服用了参片,暂时护住了贵妃娘娘的心脉。贵妃娘娘稍后便会醒来。不过,也是弥留之际。” 宇文德慢慢点了点头,抬起手,无力地对太医摆动两下,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太医们对视两眼,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德将其他伺候的宫人也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人,独身坐在顾宁的卧榻边。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顾宁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宇文德,她唇瓣动了动,“陛……陛下……” 宇文德立即俯身,扶起顾宁,自己坐在顾宁身后,让她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宁儿。” 宇文德低声唤道。 这一次,顾宁才判断出,方才在那光芒之中,自己听到的声音,进入干是宇文德的声音。 她面色苍白,扬动唇角,挤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陛下怎么了?” 见宇文德面色发红,一双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顾宁有些心疼地抬起手,想要触摸两下宇文德眉头。 可是,那手指才刚刚触碰到宇文德的面颊,却全身无力,又缓缓地垂落了下来。 “陛下,臣妾是不是要死了?” 顾宁低声问道。 闻言,宇文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鼻头一酸,泪水险些涌动而出。 见状,顾宁心下微紧。 她蹙眉望着宇文德,“陛下别哭啊。”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可落在宇文德的耳中,却让他的情绪更加激动。 宇文德几乎是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双手想要握住顾宁的手腕,可是却因为抖动难以上前。 看到他如此情难自已,顾宁的心中更是痛苦不已。 “陛下,臣妾想起,从前和陛下在东境的日子了。” 顾宁双目动了动,眼神逐渐朦胧起来。 从前在东境发生的一切,再度出现在顾宁的眼前。 那个时候,虽然宇文德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可是为何,她与宇文德在一起,便能那样开心呢? 若是时间再来一次,顾宁宁可自己永远都与宇文德留在东境。 听到顾宁这话,宇文德情绪更加激动。 “宁儿,朕可以带你去东境。” 宇文德沉声道。 顾宁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若是人真的有下辈子,臣妾只想和陛下一同留在东境。不管这些世事纷扰。陛下觉得如何?” 宇文德哪里还有回话的功夫,双肩一直颤抖着,不管顾宁说什么,都一个劲地点头。 良久之后,顾宁才缓缓地接着道,“陛下,臣妾命不久矣,有件事情,还望陛下能够答应臣妾。” 宇文德立即点头。 “希望陛下能看在臣妾的份上,饶了兄长和娘亲,哪怕只是让他们做个平头百姓也好。” 第599章 对峙 那日,守在乾坤宫廊下的奴才们,都听到了陛下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那声音,实在过于凄厉,以至于无人敢上前,甚至无人敢推开宫殿大门,进去安抚陛下一番。 良久,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乾坤宫的大门再度打开。 宇文德衣衫不整,垂着双眼,立在廊下,双眼红肿,似是核桃一般。 “陛下……” 大监见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唤道。 宇文德慢慢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大监一番,沉声道,“皇贵妃殁了。吩咐礼部,以皇后规格下葬。” 大监不敢多言,只得答应一声。 “皇贵妃腹中胎儿,是朕第一个孩子,不幸随母同去。封为喻贝勒。” “是。” 大监躬着身子,双手搭在身前,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直到大监退出了乾坤宫的院子,才看到宇文德慢慢地转过身,盯着殿内的方向,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不知在思量什么。 皇贵妃娘娘殁了。 整个宫中,都挂起了白布。 就连椒鹿苑,这样荒凉的地方,也没有例外。 小武子假扮太监,在宫中游走多日,看到悬挂的白布,上前打探消息。 得知是乾坤宫的皇贵妃娘娘殁了,小武子后退两步,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被他询问的小太监,想要扶住小武子。 小武子却立即摆手,收着双目,“不必。” 说完,也不等那小太监反应过来,小武子已经转身,大步往椒鹿苑冲去。 椒鹿苑的大门敞开着,院内早已经空无一人。 小武子寻了一圈,却没有见到顾霆的身影。 他哪里知道,顾霆早已经在暮鼓之中,听出了端倪,在小武子赶回椒鹿苑的同时,顾霆已经到了乾坤宫。 似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宇文德已经早早地打发走了众人,只独身一人,等在寝殿之中。 顾霆从窗户翻了进去,恰好遇上了宇文德阴沉的双目。 “你来了。” 他悠悠地道。 闻言,顾霆微微一愣,双目缓缓眯在一起,打量着宇文德,“陛下知道我会来?” 宇文德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的红肿虽然已经消去,可是双眼之中的悲切,却尚未散去。 他盯着顾霆,唇角微微扬动,那笑意更加阴沉冰冷。 “朕这几日,到处寻顾家之人,却不想,你竟然已经混进了宫中,混到了朕的眼皮子底下。” 宇文德冷笑一声,唇角扬动,眉目之中的寒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顾霆与宇文德四目相对,心思飞速闪动,早已经在心中,将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自己在宫中之事,绝对不会是任何一个知道自己行踪的宫女或是太监泄露的。 否则,自己早就被宫中侍卫逮捕了,哪里还有机会来到这里。 如若不是那些宫女和太监泄露地,那就只有一个人。 是顾宁! 想到那日宁儿的话,还有她说那些话时的模样。 宁儿双眼轻动,眼底闪烁着泪色,望着自己,轻声道,“兄长给我三日的机会。三日之内,若是陛下还要追究兄长与娘亲,那兄长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拦着。” 原来,在那日,她便已经想好了退路。 想到这里,顾霆的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 来之前,顾霆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到,或许是宇文德因为找不到顾家之人,便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顾宁的身上。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为顾宁报仇。 可是,此刻,想通了一切,顾霆倒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宁儿为了救你,服了毒药。” 宇文德盯着顾霆,右边的唇角微微扬动,带着一抹阴沉的笑容,冷声道。 君臣一场,宇文德也算是对顾霆了若指掌,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刺痛顾霆的心。 顾宁为了救他,不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对于顾霆而言,比死还要难受! 果真,宇文德话音才落,便见顾霆向后退了两步,那双眼睛攒得更紧,眉头紧蹙,两只手死死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白,眉头挑动,低着头,垂着双眼,一脸错愕。 “顾少将军。” 宇文德见状,慢慢地站起身,冷哼一声,一步一步将顾霆向后逼去。 “你叱咤沙场一世,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你的性命,既然要靠自己的亲妹妹,牺牲了性命,才能保住?” 顾霆骤然抬眼,望向宇文德,“毒药?宁儿身上怎么会有毒药?” 宇文德面色一顿,喉咙动了动,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慢慢地咽了回去。 见状,顾霆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顾宁怀有身孕,她绝对不会轻易服毒。 即便是顾宁想好了要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救下顾霆与老夫人,却也决计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这毒药的来源,定然有问题! 想着,顾霆的目光更加阴沉。 他死死地盯着宇文德,往前逼近两步,那双眼睛,已经泛起了血红之色,“宁儿是当朝的皇贵妃,怀有身孕,一般人根本不敢随意给她毒药。若是有人敢在她的宫中用下毒这样的手法,要么,就是受到位份更高之人的指使,要么便是宫中最尊贵的人,要她死!” 顾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同宇文德分析,还是只是将自己的分析一一说出来。 这番话说完之后,顾霆已经明白了顾宁为何会才用服毒这样的法子。 他蹙着眉头,顿了顿话头,良久之后,才慢慢地道,“是太后。” 宇文德面色更沉,垂着双眼,未曾看向顾霆。 “是太后给了宁儿毒药?” 顾霆不甘心,接着追问道。 宇文德没有答话,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 他不给顾霆询问的机会,转身就往后而去。 见状,顾霆更是快步追了上去。 他盯着宇文德,沉声道,“陛下,宁儿腹中的孩子,可是您的孩子。您怎么能容忍太后对宁儿下此毒手呢?” 或许顾霆不说,宇文德心中还能好受一些。 听到顾霆这话,宇文德更是骤然蹙起眉头,盯着顾霆,一脸焦躁的怒色。 第600章 又是江古派 “为什么?” 宇文德凝视着顾霆,唇角扬动,眼中的寒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太后为什么会不惜牺牲掉宁儿腹中的孩子,也要处死宁儿?难道,你这个做兄长的还不清楚吗?” 宇文德说着,提高了声音,那双眼中,怒色也更加明显。 顾霆喘着粗气,与宇文德四目相对,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涌动而起。 “顾霆,今日,只有朕和你在这里。” 宇文德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了指屋外的方向,“宁儿的灵堂,就设在院中。她是为了你们顾家,才落得今日的结局。今日,当着灵儿的面,朕问你几句话,你若是还当她是你妹妹,便实话实说。” 闻言,顾霆侧过头,看向院外的方向。 依稀之中,顾霆似乎看到了院外熹微的光芒之中,的确已经搭起了灵棚。 良久之后,顾霆才慢慢地垂下脑袋,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沉声道,“陛下问吧。” “顾安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宇文德盯着顾霆的侧脸,沉声问道。 顾霆不由苦笑两声,缓缓摇了摇头,“我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相信吗?” 说着,顾霆望向宇文德。 宇文德面色轻动,没有答话,死死地盯着顾霆,眉角微微挑动两下,心中满是疑惑。 顾霆深吸一口气,肩膀也上下耸动了一番,将胸口之中的一口浊气,一一排出。 他重新抬眼,望向宇文德,面色之中,多出了几分镇定之色。 “陛下只要细思便可知,我若是早就知道父亲谋逆之事,这些年,还会做那些事情吗?” 宇文德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 这些年,不管是顾霆,还是顾家军,的确对朝廷多有助益,也算是忠心耿耿。 别的不说,只说东境,如若没有顾家军,只怕早就不知道成了什么境地。 他在东境的那些时日,成日里在军中与顾家军同吃同住,倒也算是了解顾家军的军风。 和朝廷其他的军队比起来,顾家军的军风,决计在所有人之上。 宇文德依稀记得,当日,自己还与顾宁聊过顾家军军风之事。 他认为,如若不是因为顾霆以身作则,顾家军绝对不会养成那般硬朗的作风。 换句话说,从顾家军的表现来看,已经足以证明了顾霆的忠心。 顾霆说得没错,若是他早就知道顾安的行为,大可不必将顾家军训练成如今的样子。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顾家军为朝廷所用?白白地给顾安的造反,带来阻碍吗? 良久,宇文德抬眼望向顾霆,“顾安谋逆造反这么多年,可有留下什么军力?” “顾家,这些年,手中握着的兵权,说到底,只有顾家军一个而已。除此之外,还有顾家的护卫,也就是外人所谓的暗卫。其他的,都是父亲一人掌握,我并不知情。” “顾霆。” 宇文德面色更加阴沉,死死地盯着顾霆,不悦地道,“朕今日肯和你说这些,都是看在宁儿的面子上。可你若是不肯实话实说,就不要怪朕不留君臣的情面了?” “不管陛下信不信,臣说的,都是事实。” 顾霆不慌不忙,抬眼看向宇文德,沉声道。 两人四目相对,宇文德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似乎是在判断,顾霆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良久之后,宇文德终于缓缓点头,“朕相信你。” 顾霆的心中,也不由长出一口气,放松不少。 “可是,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就连宁儿,也为这件事情,搭上了性命。朕若是让此事不了了之,不仅是文武百官,就算是在太后那里,朕也难以交代。” 顾霆知道宇文德的意思,点了点头,掀开身前的长袍,慢慢地跪在地上,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宇文德叩首行礼。 “陛下。” 顾霆抬眼,望向宇文德,“臣在朝中多年,知道陛下如今的境况。臣的父亲,谋逆在先,臣并不想为他辩驳。臣可以为了父亲,担负一切。可是,臣的母亲,年事已高。不知陛下,能否放她一马?” 宇文德双眼眯在一起,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脸上的寒意,逐渐散去。 “你果真是个孝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如何为你娘开脱。” “并非臣为臣的娘亲开脱,实在是,这些年,娘亲早已经不问世事。父亲不过做了多少事情,娘亲定是都不知情。否则,以娘的性子,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说着,顾霆的目光抖动一番,望向宇文德,喉咙上下滑动,紧张地等待着宇文德的答案。 良久之后,终于看到宇文德的目光,缓缓动了动。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望向顾霆,“宁儿亡故之前,和朕说的,是一样的话。” 提到顾宁,顾霆和宇文德面色都是一动。 “顾霆。” 宇文德垂下眼,不知在思量什么,低声唤了唤。 顾霆抬眼,不解地望着宇文德。 “朕可以放你和老夫人离开京城。但是,你们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顾霆挑眉,盯着宇文德,犹豫了片刻,才抱拳行礼,“陛下吩咐。” “朕要你,帮朕将京城之中,埋伏着的江湖人士,全部都揪出来,秘密处死。” 闻言,顾霆诧异地看向宇文德,心中猛然收紧,一脸错愕之色。 “陛下,臣可否问问,陛下为何突然要处死京城所有的江湖人士?” 宇文德双眼蹙动两下,思量一会儿,才将手边的一样东西,向前推动两下,对顾霆扬动下巴。 顾霆见状,不解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面前的东西,打量了两眼,面色便是一沉。 “江古派。” 宇文德面色轻动,眼角微微挑动两下,望着顾霆,似是试探,又似是只是在布置任务而已。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江古派的手令。 看到这手令,顾霆不由愣住。 若是别的事情,顾霆定会一口答应,可是事关江古派,顾霆还是犹豫了。 第601章 交易 见顾霆盯着那手令,一动不动,宇文德不满地挑动眉角,盯着顾霆,“不肯?” “陛下,这江古派在江湖上传闻已久,且江湖势力雄厚。朝廷与江湖势力,一向算不上是水火不相容。不知好端端地,陛下为何非要要了江古派众人的性命呢?” 顾霆说着,缓缓抬眼,望向宇文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宇文德冷哼一声,“少将军不知道为什么吗?” 顾霆心中一沉。 他立即低下头,躲开了宇文德目光,没有回答宇文德的话。 “旁人不知,这江古派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少将军也不知道吗?” 宇文德说着,骤然抬起手,将手边的一卷书,腾地一下扔在地上。 “江古派的首领是谁,还用朕来告诉你吗?” 果真! 顾霆心中暗道。 他果真是什么都知道了,才想要要了江古派诸人地性命。 “顾家,是先帝信赖的武将。顾安,更是先帝信赖之人,却在背后谋逆。” 宇文德冷笑两声,“苏济民,是先帝信赖的文臣。还将丞相之位给了他。可他又做了什么呢?背着先帝,竟然设立了这江古派。这些年,江古派在江湖之中,号令群雄,几次险些与朝廷为敌。朕每每想到这些,便深感怒意!” 顾霆依旧垂着脑袋,没有答话。 两个朝中最被倚重的文臣武将,却都与朝廷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且两个人与朝廷之中的关系,都是稍有不慎,就会让朝廷覆灭的关系,难怪会让宇文德心中不满。 “我听说,此次顾安之所以会暴露,也是因为苏倾澜设计。” 宇文德的话,戳到了顾霆心中最痛的地方。 顾霆蹙着双眼,低着头,虽然没有回答宇文德的话,可他深吸一口的动作,不难看出心中的悲切。 “一个女子,尚且能够做到这等地步。难道少将军,就不想为了朝廷做些什么吗?” 顾霆知道,这不过只是宇文德的攻心之计罢了。 就算是知道宇文德这话的意思,又能如何呢? 只要自己和娘亲的性命,还握在宇文德的手中,自己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里,顾霆猛然抬起眼,看向宇文德。 他双手搭在身前,对宇文德躬身行礼。 宇文德面色动了动,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心中也拿不定顾霆会不会答应自己的条件。 “陛下可知道,江古派之人的下落?” 闻言,宇文德的面色才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凝视着顾霆,唇角微微勾动,露出了些许冷漠之色。 “少将军这几日就留在乾坤宫,为宁儿守灵吧。朕自会将江古派之人的下落弄清楚,到时候,朕会派人跟着少将军地。只要少将军能将江古派的人,全部清理干净,朕自会放过你与老夫人的。” 顾霆没办法拒绝,依旧低着头,维持着方才行礼的模样,沉声道,“多谢陛下。” 良久,宇文德才对顾霆摆摆手,“外面朕已经打点好了。少将军出去吧。” 顾霆没有再犹豫。 他慢慢地向外退去。 打开寝殿大门,一阵风从院中拂动而过,带来了香灰的味道。 那味道,瞬间便将顾霆的情绪拉扯回来。 看着眼前的白色灵棚,顾霆的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他慢慢地上前,有人递给顾霆一件白色的孝服。 并没有人询问顾霆为何会在这里。 可见,宇文德的确早已经吩咐下去了。 宇文德没有在乾坤宫逗留,眼看着顾霆进了灵棚,他即可起身,唤来了大监,往柳氏的宫中而去。 皇贵妃殁了,宫中处处都挂了白色布缎,以示哀思,独独柳氏的宫中,什么也没有。 老远看到宇文德的轿撵前来,守在宫外的小宫人立即火速进了院中。 听了小宫人的回话,柳氏的面色难看,蹙着双目,眉角微微挑动。 月姑姑在一侧,对小宫人摆摆手,自己走到柳氏身边,低声道,“陛下这个时候来,只怕是另有他事。” 月姑姑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茶杯递给柳氏,轻声道,“皇贵妃娘娘到底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娘娘要不要暂时避一避?” 柳氏不屑地挑动董美娇,哼了一声,别过头,打量了月姑姑两眼,露出几分不满之色,“本宫为什么要躲?顾宁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本宫还是陛下的娘亲呢。本宫处死一个宫妃,还要担惊受怕不成?” 月姑姑知道,柳氏一向是个十分看重脸面之人,自己方才的话,定是让柳氏心中不满。 她只得陪着笑意,连连点头,轻声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只是,这……” 月姑姑的话尚未说完,却听到院外已经传来了顾霆落轿的声音。 月姑姑听到院外地声音,别过头,往院外瞧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柳氏。 柳氏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蹙,微微拉扯了两下自己的衣角,仰起头,轻声咳嗽两声,便站起身,往外而去。 月姑姑见状,快速跟了上去。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柳氏才刚刚走到宫殿门口,便见宇文德已经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她陪着笑意,望着宇文德,轻声问道。 宇文德没有答话,只是转头扫视了两眼月姑姑,沉声道,“月姑姑,我有话要和母后说。你先下去。” 月姑姑小心翼翼地望了柳氏一眼。 不等柳氏答话,宇文德已经接着道,“怎么?如今朕都使唤不动你了是吗?” 闻言,月姑姑立即行礼,胆战心惊地对宇文德道,“奴婢知错。” 说完,月姑姑已经快步往外而去。 柳氏定了定心神,望着宇文德,唇角微微扬动,轻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母后,皇贵妃殁了。” 柳氏蹙眉,微微点头,“哀家知道了。哀家已经吩咐礼部,厚葬皇贵妃。她陪伴你这么多年,虽然不是皇后,可本宫觉得,可以以皇后之礼厚葬她。” 说完,柳氏望着宇文德。 宇文德一动不动,也未曾回话,只死死地盯着柳氏。 第602章 母后还是走吧 柳氏与宇文德对视一眼,不由心下微微一沉。 “怎么了?陛下这样看着哀家做什么?” “宁儿的事情,母后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柳氏闻言,微微一愣,盯着宇文德,“你说什么呢?” “母后,那鹤顶红,难道不是您拿给宁儿的?” 柳氏挑眉,“陛下今日是来兴师问罪地吗?” 宇文德没有答话,依旧死死地盯着柳氏,眼底泛着些许晶莹剔透之色。 良久之后,柳氏才抿了抿自己的唇瓣,深吸一口气,眉头蹙得更紧。 她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宇文德,走到屋内,坐在主座上,垂着双眼,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眼,看向宇文德。 “陛下是觉得,哀家不能处置一个宫妃吗?” “宫妃?” 宇文德挑眉,一脸怒气,“难道在母后的心中,宁儿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宫妃吗?” 柳氏见他疾言厉色地质问自己,心中的怒气也滕然而起。 “怎么?难道在陛下的心中,哀家还比不上一个宫妃吗?” “宁儿怀着身孕!” 宇文德高声道。 他面色严厉,直勾勾地盯着柳氏,那脸上的怒色,更加浓郁。 柳氏仰着头,盯着宇文德,抿着唇瓣,眼底泛着些许鲜红之色。 看到柳氏这样子,宇文德的心中不由一沉。 他垂下双眼,低着头,抿着嘴唇。 “怀着身孕又如何?” 柳氏慢慢地道。 听闻此话,宇文德更是心下诧异,猛然抬眼,看向柳氏。 柳氏冷笑一声,“陛下是觉得,哀家牺牲了一个孩子,觉得哀家狠毒?” “朕不是那个意思。” 到底是母子,看到柳氏有些失望地望着自己,宇文德的心中也不由猛然一沉。 柳氏冷哼一声,“那陛下是什么意思?你这个皇位,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地,那是你我母子,几乎豁出了性命,才为你得来的。为了你的皇位,让哀家做什么,哀家都肯!” “母后!” 即便是对柳氏又再多的愧疚和心疼,可听到柳氏这话,宇文德心中的烦闷也不由涌动了起来。 “宁儿不过是个女子,何况,她已经嫁给了我,还怀了身孕,顾安的事情,与她有何关系呢?” “若是无关,你为何要将她禁足在乾坤宫?若是无关,她为何要在御书房外跪上整整一日,只是为了给他那个不争气地爹求情?” 闻言,宇文德无话可说,垂下双眼,收回了目光,不再多言。 “陛下。” 柳氏慢慢地走到宇文德身边,望着宇文德的侧脸,嘴角动了动,“哀家有句话,必须要提醒你。” 宇文德与柳氏四目相对,心中微沉。 “这天下,虽然是宇文家的天下,可是不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哀家知道,你对顾宁的心。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是你不能狠罚顾家之事,天下多少人,都会照着这模样去学?难道,你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送进宫一个女子,且让这女子怀了身孕,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宇文德终于收回了目光,垂着双眼,一双手也紧紧地攒在一起,喉咙微微滑动,不再多言。 他知道,柳氏的话,在理智上看来,是正确地。 可是,从自己的心中,他无法接受如今的结果。 顾宁不是旁人。 她和自己在东境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辛酸苦辣,失去她,几乎让宇文德崩溃。 柳氏没有再开口,只是盯着宇文德,等着宇文德自己想通一切。 许久之后,宇文德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母后,如今宁儿已经殁了,也算是给朝中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了。朕有件事情,希望母后能够应允。” 没有想到,宇文德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条件,柳氏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上下打量着宇文德。 “你说。” “此事之后,朝中一定会有一段混乱时日。朕不想这些事情牵连了母后,还是请母后暂时移居凌霄寺,待到朕处理完朝中之事之后,自会派人将母后接回来。” “你这是想让我离开宫中?” 柳氏诧异地挑动眉角,死死地盯着宇文德,沉声问道。 宇文德没有回答柳氏的话,可是那双躲闪地眼睛,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状,柳氏冷笑两声,向后退了两步,目光依旧未曾挪开,盯着宇文德。 许久之后,柳氏才慢慢地道,“好啊……好啊……这就是本宫生养地好儿子!” 柳氏挑动眉角,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想不到,本宫辛辛苦苦将你养到这么大,可你却想为了一个女人,让本宫离开宫中。” 宇文德望向柳氏,目光轻动,本想上前,却还是生生地将自己的脚步控制住。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躲开柳氏的目光。 等了许久,宇文德才接着道,“不管母后怎么想,朕意已决,还请母后早日移居凌霄寺。” 说完,宇文德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 他不敢再面对柳氏。 宇文德知道,自己刚刚登上帝位,便将亲生母亲安排在凌霄寺中,或许会让天下人对自己议论纷纷。 可是,他无法再在这个时候,安然无恙地面对柳氏。 对宇文德而言,柳氏夺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宇文德无法让柳氏将顾宁还给自己,也无法在柳氏的身上追究什么。 所有的悲伤,只能由着时间慢慢地冲淡。 或许,让柳氏离开皇宫,对于他们母子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宇文德这样安慰自己。 眼看着宇文德离开,并无半分犹豫,柳氏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沉,跌坐在椅子上,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柳氏知道,自己逼死顾宁,这一举动,算是将她与宇文德之间最后一点母子情,全部斩断了。 想到这里,柳氏的鼻尖一酸,一阵酸楚,涌动上眼眶。 她低着头,抬起双手,掩在面前,肩膀上下抽动一番,低声哭了出来。 第603章 江湖来人 皇贵妃启灵。 这位皇贵妃,自从嫁进皇宫以来,便一直是传闻缠身。 有人说,她是个极其妩媚的女子,才惹得宇文德对她一心钟情,一直不肯纳其他人为妃。 还有的人说,这位皇贵妃,出身高贵,正是因为母族的势力,才逼得皇上不敢在纳旁人为妃。 如今,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什么都过去了。 皇贵妃死了。 陛下特令,以皇后的规格下葬,也算是给予了皇贵妃最崇高的敬意。 启灵当日,京城更是挂起了白色的围帐,所有的老百姓,都在官府的督促之下,为皇贵妃披麻戴孝。 看着灵车从自己的面前慢慢驶过,苏倾澜不由握紧了双手。 宇文明放下车帘,别过头,望向苏倾澜。 看到她眼底泛着些许晶莹剔透之色,宇文明不由一愣。 他忙探出身子了,往苏倾澜的身边凑近了几分,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苏倾澜红着双眼,抬眼望了宇文明一眼,立即微微摇头,别过头,尽力不让宇文明看到自己眼底的泪花。 许久之后,苏倾澜才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稳住了自己的思绪,重新看向宇文明,低声道,“这位皇贵妃出殡,陛下如此看重,想必她在宫中,也是一位宠妃吧?” 宇文明一愣,没有答话,只是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眼。 苏倾澜被宇文明瞧得心中发紧,不由抬手,整理了一番碎发,才扬动唇角,对宇文明笑了笑,轻声道,“兄长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宇文明收回目光,缓缓摇摇头,思量片刻,接着道,“说起来,你那位古庙的公子,还与这皇贵妃有颇深的渊源呢。” 只是随意一句,宇文明也并未打算接着同苏倾澜解释什么,而是催促车夫离开。 一路回了王府,宇文明率先跳下马车,转过身, 伸出手,仰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盯着宇文明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微微愣了愣,还是缓缓摇头。 她自己扶住了马车的车壁,自己跃下了马车。 人都尚未站稳,便见宇文明府中的管家快步而出。 “公子,您回来了?” 宇文明尴尬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无奈地扫视了苏倾澜一眼,才重新看向那管家,“府中可有什么事情?” 管家一边扫视了苏倾澜一眼,一边快步走到宇文明身边,往宇文明的身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轻声道,“有两个江湖人士,想要见苏小姐。” 闻言,宇文明面色一顿,挑起眉头,一脸诧异地望着管家。 管家缓缓点点头。 宇文明的面色立即冷了下来。 “风抿中呢?” 宇文明担心,风抿中遇到那些江湖人士,说不定会按耐不住性子,对他们出手,忙急切地问道。 “风大侠出去了。” 宇文明这才安心几分。 他思量了一会儿,快步走到苏倾澜身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有几个江湖人士,想要见一见你。” 苏倾澜挑眉,面色一顿,不解地望着宇文明。 她的目光,在宇文明和管家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沉声问道,“见我?” 宇文明见她一脸局促,忙道,“你若是不想见,我就打发他们离开。” 苏倾澜却立即摇头,“不必了。” 苏倾澜与宇文明对视一眼,扬动唇角,“我见便是了。” 不用想,苏倾澜也知道,要见她的人是谁。 如今,在京城之中的江湖人士,还指名道姓,想要见她。 除了江古派的人之外,苏倾澜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她对宇文明躬身行了礼,看向管家,示意管家带路。 管家有些为难地望了宇文明一眼。 见宇文明对自己点了点头,管家这才引着苏倾澜,往正厅之中而去。 因为不知道这些江湖人士的身份,管家既不敢怠慢,倒也没有对他们另眼相看,只是吩咐人上了茶,将他们留在了会客厅中。 苏倾澜进了厅中,看到侯在厅中的三个人,便是一愣。 这三个人,与她想象当中的江湖人士,相差实在颇远,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苏倾澜不由挑眉。 她环视了三人一眼,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找我?” 那三人对视一眼,其他两人,竟然对那女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看样子,这三人之中的首领,竟然是这女子。 那女子缓步上前,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眼,抱拳对她行了个江湖味十足地礼,沉声道,“小姐。” 苏倾澜闻言,便立即知道来人的身份。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出一脸茫然之色,望着那女子,“小姐?” “属下是江古派风堂堂主叶九。” 女子介绍完自己,又侧过身子,指了指身边两个男子。 在她的介绍之下,苏倾澜得知,高个的那个男子唤作玉鸠,矮个子的那个男子唤作辰风。 他们都是江古派风堂之人。 叶九说完,接着道,“知道小姐在这里,我们是来带小姐离开的。” 苏倾澜微微一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叶九一圈,接着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闻言,叶九倒是露出了一脸茫然之色。 她本能地别过头,与身后的两个男子对视了两眼。 “小姐,丞相已经去了,咱们只剩下小姐您了。这江古派日后究竟何去何从,还要等着小姐您给个准话呢。” 叶九的话音才落,宇文明已经从院外走了进来。 “澜澜。” 他才走进厅中,立在苏倾澜身边,便要将苏倾澜往后拉去。 见状,叶九立即警惕起来。 她一步上前,不等苏倾澜反应过来,已经一把将苏倾澜拉到自己身后,一脸警惕地盯着宇文明。 两人对视两眼,宇文明被叶九那警惕的眼神,吓得不由缩了缩身子。 见状,苏倾澜忙轻轻地扯动了两下叶九的衣袖,又指了指宇文明,低声道,“叶九,这位是我的兄长。这些时日,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听到这话,叶九的手才慢慢地落了下来。 第604章 堂主 见叶九落下了手,宇文明的目光也慢慢地收敛了几分。 他唇角扬动,望着苏倾澜,微微笑了笑,将苏倾澜拉到自己身边。 “这几位是?” 叶九不悦地打量了宇文明两眼,有些不满地对宇文明行了礼,沉声道,“多谢公子这些时日出手相助。我们是来接小姐离开的。” 让苏倾澜觉得诧异地是,这叶九竟然像是根本就不认识宇文明一般。 据她所知,江古派之人,与朝中关系匪浅,虽然不至于人人都认识朝中的各位大员们,可是像宇文明这样的身份,一个堂堂的堂主,绝对不会不认识啊。 叶九的话音才落,身后的玉鸠便快步上前,望了宇文明一眼,立即凑到叶九的耳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 叶九的面色只是微微一顿,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既然是皇族之人,就更加应该知道避嫌。” 说完,叶九也不管宇文明是何反应,已经一把将苏倾澜拉了过来。 苏倾澜被他们二人拉来拉去,不免有些恼怒。 她动了动胳膊,甩开叶九,瞥了二人两眼,深吸一口气,才算是堪堪稳住了情绪。 苏倾澜挤出些许笑容,望了叶九一眼,低声道,“你说你是江古派的?” 闻言,不仅仅是宇文明,便是叶九也是一愣。 叶九立即扫视了宇文明两眼,凑到苏倾澜身边,低声道,“小姐,朝廷正在四处寻咱们的人呢。” 苏倾澜知道她的意思,并未答话。 “外面到处都是找你们的人,想不到,你们倒是来这里了。” 要死的是,宇文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叶九对他的敌意,双手环抱在胸前,略带着几分玩味的神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叶九。 叶九被他的目光,惹得有些不满,冷眼死死地盯着宇文明,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苏倾澜倒是甚少在一个女子的脸上,看到这样冰冷的笑容,也不由一愣,玩味地挑眉望着叶九。 叶九并未意识到苏倾澜的目光,依旧直勾勾地凝视着宇文明,冷哼几声,“怎么?你是觉得,我们江古派的人,被你们朝廷通缉,就该畏手畏脚?” 宇文明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女子,竟然会露出这样坚定的神色,不由一愣。 他本能地收回目光,求救一般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这才不悦地瞥了叶九一眼,轻声咳嗽两声。 方才还一脸坚定冷漠的叶九,在听到苏倾澜的声音之后,竟然立即软了下来。 虽然还是一脸不悦地盯着宇文明,可是那目光之中,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冷漠了。 “小姐,您还是跟我们走吧。咱们的人,都等在京城外呢。原本,丞相去了,我们就想带您离开。没想到,您却率先离开了京城。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姐,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让小姐再离开我们了。” 叶九说完,玉鸠与辰风也纷纷附和点头。 苏倾澜微微一愣,扫视了叶九一圈,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如何答话。 见状,叶九更加焦灼,又往前逼近一步,期待地望着苏倾澜。 不等苏倾澜答话,宇文明已经笑了起来。 他爽朗的笑声,很快就惹来了叶九不满的目光。 “你做什么?” 叶九显然对朝中之人十分不满,即便是知道了宇文明的身份,却也不肯称呼他一声公子或是王爷。 宇文明没有回答,笑得更加灿烂。 直到叶九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宇文明才停住了笑声。 “你们江古派的人做事,都是如此不着四六吗?” 宇文明一句话,很快就将其他两个男子也惹得不满起来。 辰风显然更加按耐不住。 他听到这话,已经一步上前,右手还搭在腰间,警惕地盯着宇文明,冷声道,“你说什么?” 辰风尚未靠近宇文明,屋外的小厮立即冲了进来,护在宇文明的身前。 说来,这辰风倒也不简单。 虽然那些小厮人多势众,且各个都是凶神恶煞,可是辰风却毫无畏惧之色,死死地盯着宇文明。 看到他那样的目光,苏倾澜十分确信,只要这个时候,叶九一声令下,他定然会不顾生死,冲上前去。 良久之后,叶九才慢慢地抬起手,缓缓地压下了辰风的胳膊。 她看向宇文明,唇角扬动,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 “我们江古派如何行事,还不用你们这些腌臜下等人插嘴。” 宇文明一愣。 苏倾澜本以为,宇文明会立即发作,没想到,宇文明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缓缓抬起手,对几个小厮摆摆手。 看到小厮们都收住了手中的武器,宇文明才慢慢地走到叶九身前。 “你们小姐失忆了,你们不知道吗?” 闻言,叶九诧异地别过头,惊讶地看向苏倾澜。 对上她疑问的目光,苏倾澜只得缓缓点头。 叶九的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与苏倾澜说话,“难怪……难怪这么久,小姐也没有来寻我们。” 宇文明脸上冷漠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她如今,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记得了。你们还指望着她能和你们一同离开京城?即便是她答应了,出了京城,你们准备让她如何带领江古派呢?” 叶九的目光已经慢慢地收了回来,眉眼之中的冷色,也逐渐褪了下去。 她这才抬眼,冷笑两声,盯着宇文明,“那又如何?也不用你管。” 宇文明耸动肩膀,双手摊开,撇了撇唇角,看样子似乎并不准备反驳叶九。 “小姐,我们走吧。” 叶九瞪了宇文明一眼,回过身,望向苏倾澜。 不想,苏倾澜却盯着她,缓缓摇头。 见状,叶九不由一愣。 “小姐?” 叶九诧异地挑动眉角,望着苏倾澜,一脸错愕。 “你们走吧。” 苏倾澜犹豫片刻,沉声道。 “小姐,您说什么呢?” 叶九一步上前,盯着苏倾澜,诧异不解,目光上下游动。 第605章 跟我们走 苏倾澜犹豫片刻,才抬眼与叶九对视两眼。 “从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跟你们离开,也许对你们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拖累你们。” “小姐。” 一直没有开口的玉鸠,几步上前,盯着苏倾澜的侧脸,上下打量了一圈,脸上有几分不信任之色,“您忘记了一切?” 苏倾澜微微点头。 “您宁可信任,这些皇族朝廷的人,也不肯相信我们吗?” 玉鸠说话之时,始终望着苏倾澜,语气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可是,他这话一出,苏倾澜的心中,却是猛然一紧。 她不由抬起眼,望向玉鸠,挑动眉角,露出几分茫然之色。 叶九握住苏倾澜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小姐,江古派上上下下都在等着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江古派都不会背叛您,背叛丞相。可是,他们……” 说着,叶九别过头,眉角挑动,冷漠地盯着宇文明,“他们无非只是想要利用苏家,利用小姐您。小姐,您若是没有失忆,或许我们还会让您留在这里。可是,您失忆了,我们绝对不会让您留在这里,否则,谁知道这些人,会用什么腌臜手段。” 叶九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在宇文明的身上游走了一圈。 看到叶九这样的目光,宇文明更是不知所措。 她为何对朝廷和皇族之人有这般浓重的偏见? 宇文明与叶九对视了一眼,却见叶九白了他一眼,还哼了两声,转过身,继续望向苏倾澜,“小姐,跟我们走吧。” “是啊,小姐。” 玉鸠紧随其后,道。 苏倾澜皱着双眉,低着头,垂在身边的一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指节泛白,手心之中,已经泛起了一片汗渍。 她犹豫良久,才要回答叶九和玉鸠的时候,却见管家匆匆跑了进来,也来不及行礼,便对宇文明道,“公子,风大侠回来了。” 闻言,宇文明面色一紧。 叶九与玉鸠和辰风对视一眼,三人的手,竟然都慢慢地落在了腰间。 苏倾澜知道,风抿中一直在四处寻找江古派的人,却不知他将事情做到了什么地步。 看到叶九三人这副模样,苏倾澜的心中不由一动。 辰风已经凑到叶九的身边,警惕地盯着宇文明,沉声对叶九道,“定是风抿中。” 叶九虽然瞧着还算是镇定,可是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宇文明。 宇文明盯着三人,环视了一圈,犹豫片刻,看向苏倾澜。 “澜澜,不管你要不要跟他们走,都要先保住他们三人的性命才是。” 也不等苏倾澜答话,叶九冷笑一声,嗖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利刃,死死地盯着宇文明,冷声道,“怎么?你就那么肯定,区区一个风抿中,能伤到了我们江古派的人?” 见状,辰风与玉鸠也都拔出了腰间的利刃,杀气腾腾地望向宇文明。 四人对视,屋中的气氛,更加阴郁,令人压抑不安。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对叶九道,“收起来。” 叶九的面色显然顿了顿,才不情愿地慢慢收回了利剑。 宇文明打量了叶九两眼,重新看向苏倾澜,似乎有些犹豫。 “风抿中一直在到处寻找江古派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怕会立即将他们扣押起来。我想,不管日后你能否记起过去的事情,现在,都不愿意看到他们三人被风抿中抓起来吧?” 闻言,苏倾澜缓缓点头,“兄长可有什么法子吗?” 听到苏倾澜对宇文明的称呼,叶九与辰风等人对视了一眼。 虽然他们觉得十分奇怪,可是这种情形之下,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管家,带他们去密室。” 宇文明别过头,望向那管家,沉声道。 管家闻言,答应一声,便将三个人引了出去。 叶九警惕地望了宇文明两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倾澜。 见苏倾澜对自己点了点头,才安心几分,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管家才将叶九三人带走不久,风抿中已经从院外而来。 看到宇文明和苏倾澜站在一起,风抿中的目光之中,又多出了几分不满。 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宇文明成日里和苏倾澜混在一起。 奈何宇文明对苏倾澜感情那般深刻,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想着,风抿中只能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咽了下去,上前对宇文明行了礼。 “你回来了。” 宇文明对风抿中微微笑了笑,轻轻点头示意。 “公子,江古派的人还是没有下落。” 风抿中的话虽然是在对宇文明说,可是目光,却缓缓地别过头,看向了站在一侧的苏倾澜。 苏倾澜看到只当做没有看到,别过头,望向窗外。 “江古派是江湖大门派,虽然丞相过世,他们的实力受挫,可还是不容小觑。你一时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风抿中唇角轻动,冷笑一声,目光依旧在苏倾澜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 苏倾澜再也无法假装自己看不到风抿中的目光。 她缓缓别过头,看向风抿中,唇角微微抿在一起,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之色,“风大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公子,江古派便是再怎么想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可是他们的主子就在这里,若是公子肯将他们的主子……” 风抿中的话尚未说完,宇文明已经送上了一个恼怒的目光。 见状,风抿中虽然心中不悦,却不得不咽下了口中的话。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你先出去吧。” 宇文明这才收敛了目光,沉声道。 风抿中答应一声,才要退出去,微微别过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一侧的椅子。 他不由蹙了蹙眉头,打量了宇文明与苏倾澜两眼,便走到那椅子边。 宇文明和苏倾澜不知风抿中要做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不解之色。 风抿中蹲在椅子边,探出手,不知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他背对着二人,看不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第606章 通透 许久之后,风抿中才缓缓地别过头,双眼微微眯在一起,看向宇文明和苏倾澜。 “府中还有什么人来过?” 风抿中沉声问道。 闻言,宇文明不由一愣。 风抿中侧过头,看向苏倾澜,慢慢地往苏倾澜的面前靠近。 见状,宇文明一步上前,挡在风抿中和苏倾澜之中,警惕地盯着风抿中,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风抿中这才停下脚步,望了宇文明一眼,抬起自己的右手。 宇文明看到,风抿中的手中,握着一只像莲花一样的东西。 他不知那东西是做什么用地,一脸错愕。 “这是江古派风堂的标志。他们新近的堂主,是个女子,前不久,才将风堂的标志改成了这东西。” 风抿中一边说着,一边举着那东西,逐渐侧过身子,盯着苏倾澜。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难道苏小姐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苏倾澜没有想到,风抿中对江古派的了解竟然如此深刻,不由蹙眉,心中微微不安起来。 “风抿中。” 不等苏倾澜答话,宇文明已经沉声打断了风抿中。 “什么江古派不江古派,这东西不过是跌在我府中的一样小东西罢了。你莫要故意生事。” “跌在府中的小东西?” 风抿中冷哼一声。 宇文明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抬起手,想要将风抿中手中的东西夺下来。 可几乎就在宇文明的手要触碰到风抿中手中莲花东西的一瞬间,风抿中已经立即收回了手。 宇文明不由面色一沉,盯着风抿中,脸上多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风抿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抿中凝视着宇文明,冷笑一声,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两下,一脸不屑之色。 “公子,我帮助你,是因为你娘地嘱托。可是,如今,你为了一个女子,竟然不肯复活你娘吗?” 闻言,苏倾澜也猛然别过头,一脸惊讶地望向宇文明。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风抿中在四处寻找江古派的秘密,已经近乎散心病狂。 可是,她从不知道,风抿中之所以如此执着地寻找江古派的秘密,竟然是为了先皇后? 是为了宇文明的娘? 见苏倾澜望向了自己,宇文明立即别过头,躲开苏倾澜的目光。 “风抿中,我说了,府中并没有什么江古派的人出现。你若是再在我府中胡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风抿中面色一沉,还要上前,却对上了宇文明恼怒的目光。 见状,风抿中无奈之下,只得收回目光,冷冷地扫视了苏倾澜两眼,将手中那莲花一般的东西,捏了捏,一脸阴沉,转身往外而去。 待到风抿中离开之后,宇文明吩咐屋中其他伺候的小厮都下去。 整个屋中,只剩下宇文明和苏倾澜两人。 苏倾澜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呆呆地望着宇文明的背影,一言不发。 倒是宇文明,犹豫了一会儿,便别过头,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是要复活你娘?” 苏倾澜低声问道。 宇文明垂下脑袋,缓缓点了点头,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似乎在安稳自己的心神。 “对不起,我骗了你。” 许久之后,宇文明才一脸苦笑地望向苏倾澜,轻声道。 说完,宇文明思量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我……” 宇文明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你是我追寻多年的女子。” 苏倾澜并没有答话。 “我娘亲,是先皇后。大约是在几个月之前,在宫中自尽了。” 宇文明不知苏倾澜并未失忆,不得不将从前的事情,一一同苏倾澜解释一遍。 “你的父亲,也就是从前的丞相,被我们发现,是江古派之人。” 原来,风抿中早就发现了苏济民的身份。 从前,风抿中将雨伯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调查江古派的领首之人。 后来,从雨伯的一些举动之中,风抿中知道了苏济民就是江古派的领首。 先皇后亡故之后,风抿中在悲痛之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复活皇后。 可是,苏济民也死了。 整个江古派,都化整为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江湖上消失殆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风抿中想到,要找到苏倾澜,利用她,让江古派余下的人现身,好让他查问清楚,江古派复活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宇文明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苏倾澜。 虽然大部分,苏倾澜自己都知道,可得知风抿中始终追着自己不肯放手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先皇后,苏倾澜的心中,还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澜澜,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宇文明见苏倾澜拧着一双秀眉,微微向后闪躲了些许身子,只以为苏倾澜是对自己起了什么戒心,忙解释道。 不成想,苏倾澜却对宇文明摆摆手,抬眼看向宇文明,轻声道,“明公子,你不想复活你娘吗?” 苏倾澜凝视着宇文明,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的确十分奇怪,这复活之事,人人都十分向往。 宇文明难道就真的不想复活先皇后吗? 听到苏倾澜这话,宇文明不由苦笑一声,低下头,微微摇摇头。 就在苏倾澜不解,想要再度发问地时候,宇文明接着道,“那是我的亲娘,怎么会不想呢?” 闻言,苏倾澜更加不解。 宇文明抬起眼,看向苏倾澜,接着道,“可是,复活,你不觉得,这是逆天而为吗?” 苏倾澜不解,死死地凝望着宇文明,目光动了动,缓缓摇摇头。 “我想念我娘,我也希望,她还活着。可是如今,她已经死了。我若是非要逆天而为,复活她,那这世上会不会有人替她去死呢?” 想到这里,苏倾澜不由一愣。 想不到,虽然宇文明并不知道江古派的秘密,可是思量事情,竟然能如此通透,还在局外,就已经明白了复活的弊端所在。 苏倾澜望着宇文明,多出了几分敬佩之色,倒是对眼前的男子,刮目相看。 第607章 利用 黑暗之中,风抿中垂着双目,右手搭在桌面上,时不时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动两下。 文澜立在一侧,偶尔抬眼,望向站在对面的男子,与那男子四目相对,打着眼色。 那男子心下微动,侧过头,每次看向风抿中,却都只能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示意文澜不要着急生事。 可文澜哪里能耐得住性子? 足足一盏茶之后,文澜终于有些等不住,抬眼望向风抿中。 “风大侠,事已至此,您难道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风抿中抬眼扫视了文澜一圈,唇角扬动,脸上的冷笑更加浓郁了几分。 “着急。” 闻言,文澜立即坐在风抿中身侧,望着风抿中双眼,“那您就不想想办法吗?” 风抿中抬眼望向文澜,有些无奈地耸动肩膀,沉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知风抿中这话何意,文澜诧异不解地抬起眼,看向那男子。 “首领,既然知道江古派的人,在王府出现过,何不去王府寻呢?” 风抿中眼带不悦,侧过头,盯着那男子,“安寻,你跟了我这么久,也算是亲眼目睹了江古派,难道你还不清楚江古派之人的奸猾狡诈吗?” 安寻蹙着眉头,垂下脑袋,右手搭在腰间的利刃上,轻轻地点动两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的确。 他与江古派的人交手了好几次,却都被他们安然无恙地逃脱了。 江古派的人,的确心机深沉,奸猾狡诈,着实厉害。 即便是他这样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多年追踪经验之人,竟然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见安寻不再说话,文澜更是焦灼起来。 “风大侠,可现在和从前不同。您既然都已经知道,江古派的人就在王府之中,为何还不去呢?” 风抿中慢慢别过头,望向文澜。 他不由挑眉,心中微微一沉。 文澜正焦灼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紧紧地攒在一起,搭在桌上的右手,也早已经握拳。 上次,她当众强吻了宇文明,却被宇文明立即拒绝。 这笔账,文澜始终都记在苏倾澜身上。 如今,得知苏倾澜与江古派的关系,加之自己又在追寻江古派,自是想要在自己这里,寻到一点方便之处。 若是自己能借着对付江古派之事,连带着将苏倾澜也从宇文明身边赶走,便正如她意。 想到这里,风抿中笑意更加冰冷些许。 他在江湖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自己利用别人的份。 这文澜,竟然想要利用自己。 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风抿中不急不慢,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两口,望向文澜,沉声道,“我虽然一心急着想要寻到江古派的人,可我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奴才,和你们并没有区别。我若是真的开罪了明公子,岂不是对不住他娘的嘱托?” “怎么会呢?” 文澜立即向前些许,凝视着风抿中,喉咙上下滑动,面色更加紧张,“风大侠是公子的长辈,公子尊敬您,对您的话总能听进去几分。再者说了,风大侠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子好,公子绝对不会嫉恨风大侠的。” “哦?” 风抿中饶有兴致地盯着文澜,淡然一笑,接着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他说什么都不许我搜府呢?这府中,若是想要藏人,总得要经过他的许可。说到底,是他根本就不想我知道江古派的人。我若是硬来,没得倒是让我们之间也生分许多。” 闻言,文澜与安寻对视一眼,低下头,搭在膝盖上的手,将长裙紧紧地握在一起,眉头也死死地蹙在一起。 良久之后,文澜再度抬起头,看向风抿中,思量片刻,沉声道,“若是我帮风大侠寻到那些人的藏身之处呢?” 风抿中见她上了勾,心中一喜,可面上却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你?” 文澜立即点头。 “我每日都要在府中走动,不管那些人究竟藏在哪里。只要他们还在府中,我一定能找到。” “若是你能找到他们,我倒是更有理由寻公子说个清楚。最不济,至少我能潜入府中,将那些人带走,私下拷问。” 风抿中凝视着文澜,唇角微微扬动,眉目之中多出些许笑意。 文澜思量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三日之内,我定能查到他们的下落。可我有一个条件。” 说着,文澜抬眼,扫视了风抿中与安寻两眼。 见文澜似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和自己说,风抿中对安寻微微扬动下巴,点了点头。 安寻见状,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文澜这才往风抿中的身边凑近几分,轻声道,“若是我将江古派的人,交给风大侠,希望风大侠,也能让让他们带着苏倾澜离开。” 果真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风抿中含笑,唇角勾动,眉眼不由多出了几分笑意。 “好。” 他微微直了直身子,向后靠了靠。 见风抿中凝视着自己,文澜不由垂下眼,打量了自己一圈,才怯生生地望向风抿中,小心翼翼地问道,“风大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风抿中立即收回目光,缓缓摇摇头,没有接话。 文澜与风抿中对视良久,这才慢慢地站起身,双手搭在腰间,屈膝行了礼,“风大侠,那我先回去了。” 风抿中甚至未曾起身,只是打量了文澜两眼,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对文澜的回应,“静候佳音。” 文澜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开。 走到门口,风抿中吩咐安寻送文澜离开。 安寻答应一声,快步跟着文澜而去。 两人出了院子,文澜见风抿中并未跟上来,才小心翼翼地望向安寻,沉声道,“安寻,你我本是同乡,后来又都在京城供职,我对你如何?” 安寻面色微动,别过头,往后瞧了一眼,才微微点头。 “如今,我遇到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了,你可愿意帮我?” 文澜说着,停住脚步,别过头,眉眼微动,凝视着安寻,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608章 设计 文澜才回了府中,便见府里几个丫头,拎着食盒,正快步往后院而去。 见状,文澜拦住那几个丫头,打量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她们手中的食盒上。 其中一小丫头素日里与文澜最是交好,见她望着自己,立即上前行礼,小心翼翼地望向文澜,轻声道,“文澜姐姐,怎么了?” 文澜上下打量了那小丫头一眼,面色微沉,沉声道,“你们这东西要送到哪里去?” 小丫头与身后几个丫头对视了两眼,砸吧了两下嘴,低声道,“这是公子吩咐我们送到后院去的。” “后院?” 文澜的目光动了动,没有多言,径直走到那几个丫头身边,一把打开了其中一个,探眼望了望,目光便是一沉。 食盒之中,放着一碗白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 文澜伺候宇文明这么多年,自是知道宇文明的饮食习惯,这决计不是宇文明爱吃的东西。 “其他里面,都是这些吗?” 文澜挑眉,盯着其他丫头,沉声道。 丫头们不明就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面面相觑。 方才与文澜答话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扫视了文澜两眼,缓缓点头,轻声道,“都是这些。” 文澜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那食盒盖上,唇角扬动,望着那小丫头,已经自顾自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对小丫头道,“这东西,我送去便是了。你们去忙吧。” “可是,公子吩咐,让我们亲自将东西送到后院去。不许……” 话还没有说完,文澜冰冷的目光,已经落在那小丫头的身上。 文澜是府中的掌事丫头,负责调度府中各项事宜。 往日里,这些小丫头,便都由文澜掌管调度,此时见文澜有些愠怒,几人的面色也是猛然一动。 那几个小丫头见状,纷纷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与文澜多话。 文澜这才接过那小丫头手中的食盒,仰着头,就往后院而去。 眼看着文澜离开,小丫头才拧着一双秀眉,长出了两口气,转身往反方向而去。 她才走出没有几步,便见一道倩影,从拐角之后探出身子。 见到那道倩影,小丫头加快了步子,几步上前,冲着那倩影屈膝行礼,低声道,“苏小姐,她已经去了。” 那道倩影慢慢地抬起头,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做得不错。” 得到了苏倾澜的赞扬,小丫头的面色更加欢喜了几分。 “这文澜,素日里就仗着自己是这府中的掌家丫头,处处都想要压我们一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不是什么丫头,而是这府中的主子呢。” 听出了小丫头心中的不满,苏倾澜也未曾多言,只是对她摆摆手,低声道,“你先下去忙吧。” 小丫头答应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苏倾澜这才回过头,望向方才文澜消失的方向。 她早就察觉,这文澜与风抿中之间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风抿中既然已经意识到,江古派的人留在府中,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他若是想要寻个内线,那自是这文澜最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双手缓缓背在身后,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文澜拎着食盒,带着几个小丫头,快步进了后院。 “公子吩咐你们将食盒送到哪里去?” “凌烟阁。” 文澜抬眼,顺着长廊的方向望去。 “我送去便是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那几个小丫头对视几眼,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这……文澜姐姐,这可有不少东西呢。” 文澜闻言,不满地打量了几人两眼,已经将那食盒一把接了过来,放在一侧,“不必你们管了。” 几个小丫头无奈之下,只得行了礼,匆匆离开。 文澜这才拎着两只食盒,往凌烟阁而去。 凌烟阁虽然是府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可是宇文明却不大往那边去,长久下来,这地方逐渐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若是江古派的人想要在府中藏身,倒也的确是这凌烟阁最合适。 想到这里,文澜的心中更加确信了几分。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才走到凌霄阁外,文澜听到,院内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听到那阵说话之声,文澜不由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凑近几分。 “小姐不肯跟咱们离开,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文澜闻言,面色更是一沉。 她又往前凑近几分。 “不急。小姐现在只是暂时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待到小姐想起来之后,一定会跟咱们离开的。” 院中的话音才落,文澜正要再凑近一些,听得更加清楚几分。 没想到,院门却被人一把拉开。 叶九立在院中,冷眼盯着文澜,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叶九三人前番前来府中,并未见到文澜,因此不知她的身份。 文澜见状,尴尬不已,面上的肌肉抖动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食盒拎起几分,望着叶九,“我家公子吩咐我来给三位送些东西。” 叶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文澜一圈,拧着眉头,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她对身后的玉鸠扬动下巴。 玉鸠见状,几步上前,接过了叶九手中的东西,面色不由一沉,“只有两个?” 文澜一愣,“公子担心若是人多了,或许会惊动旁人,特意吩咐我一个人前来。其他的,还在廊下放着呢。要么,这位公子同我一起去取吧?” 玉鸠别过头,望了叶九一眼。 叶九立即摇头,一把接过文澜手中的其他东西,“不必了。多谢你们公子的好意。” 说完,叶九已经转身,立即进了院中。 见状,玉鸠也转身进了院中。 院门‘咣当’一声关上,文澜抬起的手,都尚未落下,呆滞地望着院中的方向。 许久之后,文澜才慢慢地放下手,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她向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盯着凌烟阁的匾额,面色越发冷漠了几分。 第609章 好言相劝 风抿中倒是没有想到,这文澜的办事效率竟然这样高。 本以为,总要等到三日才成,没想到,才一日,到了夜间,文澜竟然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 那小孩子交来的纸条上,只写着几个字:凌烟阁。 安寻立在风抿中身后,微微探出脑袋,瞧了那纸条一眼,目光轻轻地动了动,又别过头,望向风抿中的侧脸,沉声道,“风大侠,这凌烟阁是府中一个废弃之地,若是江古派的人藏身于凌烟阁,倒也并非不可能。” 风抿中的双眼微微眯在一起。 他慢慢地将那纸条放在一侧,又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火石,在纸条上微微晃动两下。 之间那纸条‘咻’地一下,仿佛一只灿烂的烟火一般,立即变成了一片明黄之色。 见状,安寻的双眼蹙得更紧,略带几分不解,打量了风抿中两眼,“首领,我们要不要?” 不等安寻说完,风抿中已经立即摇头,“不必去瞧。” “为何?” 安寻的面色更加诧异。 他惊讶地望着风抿中,心下不由微微一动。 “过几日再看看。你吩咐人,在府外都候着,盯紧凌烟阁。” 安寻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见风抿中面色坚定,自己却也不好再多问,只得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安寻离了院中,便立即就往府外而去。 文澜早已经等在府外,面色匆匆,一双手搭在身前,不住地跺着脚。 看到安寻出来,文澜立即要迎上来。 哪知道,安寻却立即对她摇头。 他侧过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轻轻地动了动,才快速走到文澜身边。 安寻担心自己私下里与文澜相见的事情,会被传到风抿中的耳中,一边往前而去,一边四下里环视着。 他脚下步子极快,才到了文澜身前,便一把扯住了文澜的衣袖,将她带到一边的暗巷之中。 见安寻面色沉重,文澜的心中更加凝重。 “怎么样?” 文澜望着安寻,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寻瞥了文澜一眼,缓缓摇头。 “风大侠不肯派人前往凌烟阁?” 安寻慢慢地抬起眼,扫视了文澜两眼,点头道,“是。” “为什么?” 文澜没有想到,风抿中竟然不肯派人前往凌烟阁,一脸错愕地望着安寻,“风大侠不是最希望快些寻到江古派的人吗?我既然已经探查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为何风大侠不肯派人前往?” 安寻也不知风抿中为什么要这座,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几分,“首领只是吩咐我,要我加派人手,守在凌烟阁之外。” 闻言,文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 安寻又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这才对文澜沉声道,“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文澜还想要阻拦,可安寻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文澜愤愤不平,跺着脚,盯着安寻的背影,哼了两声,才一脸不悦地转身往回走去。 文澜愤愤不平,一路气鼓鼓地回了府中。 她才进了院中,便见苏倾澜似乎早已经侯在院中。 看到她,苏倾澜的面色动了动,沉声唤道,“文澜,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文澜冷眼扫视苏倾澜一圈,不甘愿地对她行了礼,哼了一声,沉声道,“奴婢出去转了转。怎么?这也要告诉苏小姐吗?” 苏苏倾澜打量着文澜,知道她对自己多有不满,唇角微微扬动,淡然一笑,接着道,“文澜,你不用对我如此充满敌意。说到底,我与你之间,并无利益相冲。” 听闻此话,文澜的面色一沉,一步走到苏倾澜身边,扬动唇角,冷笑就挂在自己的唇边。 她盯着苏倾澜,冷哼几声,“苏小姐还觉得自己和奴婢没有利益相冲吗?” 苏倾澜不解,挑动眉角,望着文澜。 “苏小姐一出现,公子的眼中就剩下你一人了。苏小姐,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死!” 文澜几乎是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冷声道。 闻言,苏倾澜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她盯着文澜,两人四目相对,良久之后,苏倾澜不怒反而还笑了出来。 见状,文澜心中更是不满。 “你笑什么?” “文澜,你不会真的以为,没有我,你就能得到他的宠爱了吧?” 文澜面色一沉,向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苏倾澜,一脸不解之色。 “文澜。” 苏倾澜并不因为文澜的神色燥怒,依旧望着文澜,面色动了动,也不由长叹一口气。 文澜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心系宇文明罢了。 “男女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宇文明这样的人。你以为,没有我你就能与他共结连理了?即便是没有我,还会有其他人。难道,每一个,你都要杀了她们,才肯罢休吗?” 文澜的目光更沉,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唇瓣抿在一起,不知在思量什么。 见状,苏倾澜慢慢地走上前,望着额文澜,“文澜,这世上地好男儿那么多,你又何苦,非要在一个人身上,耗上自己所有的青春呢?何不……” 苏倾澜的话尚未说完,文澜已经后退一步,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她死死地盯着苏倾澜,唇角微微扬动,露出几分冷笑。 “我还以为,苏小姐为什么要特意在这里等着我呢。原来,苏小姐是为了劝我离开公子的。” 文澜冷笑着望着苏倾澜。 看到她这副模样,苏倾澜不由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不等文澜接着说,苏倾澜已经后退两步,缓缓摇了摇头,“原来,在你心中,是这么觉得。” 文澜没有答话。 “既然如此,那今日,你只当做没有见过我便是了。” 苏倾澜说完,不等文澜答话,转身快步离开了。 文澜望着苏倾澜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之之中,面色更沉。 她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如此耀武扬威? 文澜满脸不悦,跺了跺脚,冷声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以为公子疼爱,就可以在我眼前耀武扬威,我早晚要让你后悔!” 第610章 夜半行凶 夜色慢慢地黑了下来。 宇文明在书房中翻阅竹简古籍。 晚膳后,苏倾澜派人来通知,她身子不大舒服,今日早早地就歇下了。 宇文明知道,苏倾澜哪里是身子不大舒服,不过是不想要看到自己罢了。 不过,这几日事情如此繁多,他倒也暂时顾不上苏倾澜。 加之江古派的人还在府中,自己为了避免风抿中的耳目,也要少与苏倾澜走动才是。 就在宇文明昏昏欲睡,有些困意之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叩门之声。 宇文明不由一愣,挑眉望向屋外,轻声道,“什么人?” “是我。” 竟然是苏倾澜的声音! 宇文明不由一愣,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立即答应一声,火速起身,拉开屋门。 还不等宇文明反应过来,却见苏倾澜一个侧身,闪身进了屋中。 宇文明不由一愣,诧异地打量着苏倾澜,眉眼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澜澜,你这是?” “明公子现在忙吗?” 苏倾澜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打量了一圈。 宇文明被苏倾澜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不知所措,张着双手,微微眨动了两下眼睛,“不大忙。你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这番打扮?” 苏倾澜穿着一身夜行服,就连脸上都捂着一只黑色帕子。 听到宇文明这样问自己,苏倾澜才抬起眼,看向宇文明。 她的五官都被帕子遮挡,只露出那双眼睛,瞧着更是明艳动人。 看到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宇文明的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他不由扬动唇角,尴尬地笑了笑,双眼微微眯在一起,还想要问什么,苏倾澜却已经将一只黑色的帕子,扔到了宇文明的手中。 见状,宇文明更是不解。 “这?” “戴上帕子,跟我走。” 言毕,苏倾澜已经闪身,率先走了出去。 饶是宇文明心中有多少诧异与不解,眼下的情况,却也只能暂时跟着她出去再说。 无奈之下, 宇文明只得快步跟了出去。 苏倾澜走在前面,一路小心翼翼。 好几次,宇文明都想要跟上去,抓着她问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可是,见苏倾澜神色紧张,宇文明只得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一路到了凌烟阁之外,苏倾澜才停住脚步。 宇文明一时不查,险些撞在苏倾澜身后。 他停下脚步,抬眼扫视了苏倾澜一眼,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倾澜微微扬动下巴,指了指屋顶。 随即,不等宇文明反应过来,苏倾澜已经一跃而上,在宇文明的眼前,跃上了屋顶。 见状,宇文明微微一愣。 自从苏倾澜失忆之后,这还是宇文明第一次看到,她用武艺。 就在宇文明发愣的时候,苏倾澜从屋顶探出半个身子,对宇文明摆摆手,沉声道,“上来啊。” 宇文明一愣,这才答应一声,随即跃了上去。 他和苏倾澜并肩趴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往院内望了一眼,侧过头,看向苏倾澜。 这一侧头之间,宇文明才发现,苏倾澜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距离自己不过咫尺。 柔美的月光,洒在苏倾澜的侧脸上,缎子一样的光芒,将苏倾澜的面颊映衬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宇文明望着苏倾澜的面颊,心中微微一沉,一时之间,陷入迷茫之中。 “你瞧。” 苏倾澜指着院中的方向,望向宇文明,轻声道。 久久不见宇文明答话,苏倾澜不解地侧过头,却见宇文明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明公子?” 闻言,宇文明才像是触电一般,立即答应一声,火速转过头,顺着苏倾澜手指的方向望去。 黑暗之中,宇文明看到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蹲在屋外的长廊之中。 原本以为,是叶九等人。 可宇文明很快就反应过来,叶九等人是藏身在这里,绝对不会露出这等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是何人?” 宇文明不解地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双手撑在身前,又往宇文明的身边凑近了几分,才低声道,“是风抿中的人。” “风抿中?” 宇文明大惊失色,人都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 见状,苏倾澜忙一把扯住了宇文明,才算是堪堪地稳住了宇文明的身形。 宇文明一脸诧异地盯着院中那几个人。 却见那几人身形轻盈,在廊下四处探看,有两个人,手中还握着火石。 “他们要做什么?” 宇文明的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一脸怒色,盯着院中几人,沉声道。 风抿中虽然是受命于先皇后,留在宇文明身边保护他。 可是,这风抿中行事,一向颇多江湖风气,对与宇文明的话,也并不都听。 就算如此,宇文明万万也想不到,风抿中竟然敢派人夜半潜入自己的府中。 如此鬼鬼祟祟,到底要做什么? 苏倾澜的眉头蹙在一起,目光更沉,盯着那几个人,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猜想,他们是想要烧了凌烟阁。” “什么?” 宇文明惊呼一声,便要起身前去阻拦,却被苏倾澜拉住。 “你拦着我做什么?叶九几人可都凌烟阁中。” “明公子放心,今日晚膳之后,我已经将他们都带出来了。” 闻言,宇文明更是惊讶。 “带出来了?” 他诧异地望着苏倾澜,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今日风抿中的人会来?” 苏倾澜与宇文明对视一眼,缓缓点点头,将今日自己如何请君入瓮,设计了文澜,一一告诉宇文明。 “文澜跟随我多年,想不到也会为风抿中所用!” 宇文明恼怒地握紧双手,指节泛白,脸上的怒色更加浓重了几分。 见状,苏倾澜缓缓别过头,打量了宇文明两眼,似是有什么话要说,最后还是都咽了回去。 “文澜只是通知风抿中,具体怎么做,想来还是要风抿中拿主意。” “可风抿中想要寻到江古派的人,并不是想要杀了他们。为何好端端的,要点了凌烟阁呢?” 第611章 纵火之人与我无关 苏倾澜目光轻动,盯着院中正在堆放干草的几个小厮,不由笑了笑,似乎是在解答宇文明的问题,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只要点了凌烟阁,就算是活神仙,也要立即避火。到时候,风抿中正好借着府中忙乱,一举将叶九等人拿下。” 话音才落,那火势已经烧得迅猛起来。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便见其中一人,拿起一边早已经准备好的铜锣,一边敲着,一边往前院狂奔而去,口中还在高呼,“着火了……着火了……” 苏倾澜与宇文明对视一眼,两人便缩身下了屋顶。 “我想,不多久,文澜就要来通知公子,凌烟阁着火之事了。”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便见一个身影,已经快速从长廊这头,往那头而去。 不等那身影走出多远,宇文明已经沉声唤道,“文澜。” 文澜一愣,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看到宇文明,面色诧异。 待到看到从宇文明身后探出头的苏倾澜,文澜更是一愣。 “公……公子……” 文澜抬眼,往那墙上望了两眼,看到冲天的火光,心中紧张起来。 她指了指那火光,小心翼翼地道,“着火了。” 宇文明没有回答文澜的话,而是慢慢地走上前,盯着文澜的双眼,沉声道,“你难道不认为,你该同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着火的会是凌烟阁吗?” 文澜面色一沉,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垂着双眼,面色微紧,低声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文澜不明白。” 宇文明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两眼。 苏倾澜这才缓步上前,盯着文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听说,今日去凌烟阁送膳的人是你。” 文澜对苏倾澜本就满是敌意,加之今日在前院的矛盾,此刻见苏倾澜前来询问自己,更是一脸怒色,抬眼看向苏倾澜,冷笑一声,“怎么?我去给人送饭,还要经过苏小姐的批准吗?” 苏倾澜无奈地摇摇头,“文澜,你才去凌烟阁送过东西,到了晚上,凌烟阁就被人烧了,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文澜一愣,面色微微凝重了几分,随即便回过神来,看向苏倾澜,沉声道,“你别想挑拨离间。” 她说着,看向宇文明,“公子,我不知道凌烟阁为何会着火。”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文澜实在没有再说谎地必要。 见她坚定地望着宇文明,苏倾澜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沉,暗道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文澜? 这些纵火之人,难道真的不是文澜引进府中的? 文澜凝望着宇文明,双眼紧紧地攒在一起,一双手搭在身前,指节也泛着白,一脸紧张之色。 看到文澜这副样子,苏倾澜越发肯定,这放火之人,或许真的不是文澜引进府中的。 宇文明才没有功夫理会那么多,他没有多言,几步上前,盯着文澜,冷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 文澜诧异地抬眼,望着宇文明,喉咙滑动,双手紧握。 “公子,你当真不相信我?” 宇文明正要开口,苏倾澜忙拉住他的衣角。 见宇文明看向自己,苏倾澜望着他,微微摇摇头。 如此一来,宇文明倒是露出了些许不解之意。 见两人这样子,文澜心中的怒气更加浓郁了几分。 她几步上前,一把已经握住了苏倾澜腰间的利刃,不等苏倾澜和宇文明反应过来,文澜已经将那利刃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仰着头。 见状,苏倾澜和宇文明都不由一愣。 尽管宇文明对文澜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她到底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总不能真的看着她为了这点子事情,就抹脖自杀。 苏倾澜也松开了宇文明,看向文澜,抬起手,摆动两下,略显紧张地望着文澜,“文澜,你这是做什么?” 文澜一动不动,死死地凝视着宇文明,“公子,奴婢跟随您这么多年。想不到,您竟然会如此怀疑奴婢。” 说着,文澜已经扬起脖颈,“既然如此,奴婢倒不如,一死了之,至少能够保住奴婢的清白。总之,奴婢还是那句话,奴婢绝对没有引这些贼人入府。” “即便这些人不是你引入府中的,难道,你能保证,凌烟阁中人的身份,你从未泄露过吗?” 闻言,文澜不由一愣,缓缓别过头,看向苏倾澜。 苏倾澜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文澜,接着道,“文澜,你见过风抿中,对吗?” 文澜无言以对,双眼紧蹙,目光微沉,手心之中,满是冷汗。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也答应了风抿中,会将江古派之人的藏身地点,为他探明,对吗?” 文澜垂着眼。 “你肯做这些背主忘恩的事情,定是也因为,你让风抿中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这话一出,不仅是文澜,便是宇文明,也略带不解地别过头,上下打量着苏倾澜。 怎么苏倾澜竟然这样清楚,就好像一切都是她亲眼目睹的一般? 文澜怯生生地扫视了宇文明一眼,又看向苏倾澜,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苏倾澜双手向前伸出,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文澜面前逼近。 她每走近一步,文澜便本能地后退一步。 见状,苏倾澜只得立在原地,凝望着文澜,接着道,“文澜,我知道你对公子的心意。你这么做,只是希望公子能为你一人所有罢了。” 文澜面色一顿,抬眼望向宇文明。 然而,宇文明却看也未看自己,依旧凝视着苏倾澜。 “文澜,你还记得今日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即便是没有我,也会有旁人。只要公子的心中没有你,不管你做多少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枉然。” “别说了!” 文澜高声道。 她猛然收回目光,厉色盯着苏倾澜,“你能在我面前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公子的心中只有你一人罢了。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公子对你的感情,可是我呢?我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就连名字,都是因你才得的。” 第612章 不是我 苏倾澜不由一愣。 她凝视着文澜,低声重复了一遍文澜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文澜、文澜。 可不是一个字出自宇文明,一个字出自自己吗? 想着,苏倾澜诧异地望向宇文明。 两人四目相对,宇文明却立即挪开了目光。 “文澜,事情都是你做下的。你非但不知悔改,还要如此指责澜澜,当真可恶!你放下剑,我看在你伺候我一场地份上,不追究此事,放你离开府中。” 文澜无奈地扬动唇角,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 她望着宇文明,一手握剑,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公子到现在还觉得,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公子饶我一命?” 说着,文澜看像苏倾澜,“公子,奴婢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公子为了她如此付出一切?公子今日,若是将我逐出府中,您以为,我还能活着吗?” 文澜收回目光,与宇文明四目相对。 她的眼底,还泛着泪花,和院墙之外的火光交相辉映,多出了壮阔之感。 文澜跟着自己这么多年,今日还是宇文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 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此刻看到文澜,宇文明竟然觉得,心中不由动了动。 她凝望着自己,不再似往日那般,倒是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样子。 “公子,文澜伺候您一场。若是您真的要将文澜赶出府中,还不如赐文澜一死,也算是让文澜了却了自己的心事。” 说完,文澜架在脖颈上的利刃,慢慢地垂了下来。 她缓缓上前,跪在宇文明身前,双手托着利刃,高高地举过头顶,“请公子,赐死文澜。” 宇文明与苏倾澜,谁也没有想到,文澜会骤然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苏倾澜不由望向文澜。 “文澜,你何以非要如此呢?” 文澜看也不看苏倾澜,冷声道,“苏小姐口口声声,说我将贼人引入府中。既然是你引诱公子疑心了我,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文澜抬眼,凝视着宇文明,“公子,若是你不肯相信文澜,文澜只求一死。” 如此一来,三人倒是都僵持在原地,无人上前。 就在此时,长廊之下,又多出一个身影。 那身影速度极快,本要往宇文明院中冲去,却看到了这边的三人。 “公子。” 原来是管家。 才到了三人身边,管家也顾不得询问发生了什么,匆匆上前,对宇文明道,“江古派那三个人,被人带走了。” “什么?” 闻言,苏倾澜立即别过头,错愕地望向管家。 “带到哪里去了?” “看着,是往东边去了。” 苏倾澜再也顾不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快步往府外而去。 宇文明担心苏倾澜的安危,嘱咐管家将文澜暂时关在柴房之中,还特意叮嘱,定要着人好生看管,不要出了什么意外。 言毕,宇文明也快步跟着苏倾澜往外而去。 待到他行至府门之外,却迎面遇上了匆匆往府中而来的风抿中。 见宇文明行色匆匆,风抿中抬手拦住,“公子要去哪里?” “是你将那三人带走的?” 风抿中不明就里,啊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带走三人?公子在说什么?” 宇文明也顾不得与风抿中多说,一把将风抿中拨开,带着几分不悦之色,盯着风抿中,抬手指着他的鼻尖,冷声道,“风抿中,我已经警告过你许多次了。我的府中,便是有什么人留得留不得,都要我说了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府中兴风作浪,就不怕我容不下你吗?” 言毕,宇文明不再停留,快步往外而去。 风抿中更是被宇文明的怒气,闹的不明就里,诧异地望着风抿中离开的方向,双目紧紧地攒在一起。 他只是吩咐人,在凌烟阁放了火,也不过是为了将那三人逼出来而已。 谈何带走那三人啊? 想到这里,风抿中恍然大悟,也不犹豫,快步跟着宇文明往府外走去。 才到府门之外,却见宇文明已经翻身上了马,一路往东边狂奔而去。 见状,风抿中只得吩咐人给自己牵来马匹,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出了东边城门,宇文明才停下了马。 风抿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看到不远处地苏倾澜。 “澜澜。” 宇文明高呼一声,立即追了上去。 苏倾澜停住脚步,别过头,看到宇文明,自是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风抿中。 她不由微微一愣,秀眉轻蹙了两下。 只在这一犹豫之间,宇文明已经快步迎了上来。 他还有些喘粗气,看着苏倾澜双手抵在腰间,低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他们三人唤我一声小姐,我就不能不管他们。” 说着,苏倾澜转身要走。 “澜澜。” 宇文明扯住苏倾澜,别过头,扫视了两眼跟在身后的风抿中。 “风抿中,那三人到底在哪里?” 风抿中此刻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连连摇头,双手摊放着,一脸无辜地望着宇文明,“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这府中的火,的确是我让人放的,可是这什么带走那三个人,真的不是我。” 宇文明还有些不相信,拧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风抿中。 他才要发作,却被苏倾澜拦下。 苏倾澜扫视了风抿中两眼,对宇文明摇摇头,低声道,“我相信他并不知情。” 闻言,不仅是宇文明,就连风抿中,也不由一愣。 “叶九他们,已经被我安排在了别的地方。若是他真的有本事,带走他们三人,便不会放火烧了凌烟阁了。” 风抿中立即点头,一脸错愕。 宇文明这才收回目光,望向苏倾澜,“这么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苏倾澜垂着眼,抿着唇瓣,缓缓摇摇头。 见状,宇文明更加焦灼,“澜澜,你到底知道什么?” “不仅是他想要找江古派的人,我猜,朝廷也定然在寻江古派的人。” 一言已毕,三人皆愣。 第613章 你算什么人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苏倾澜尚未回过神来,身前的宇文明,骤然抬手,一把将苏倾澜拉到了自己身后。 紧接着,便见眼前,一道血光闪过。 苏倾澜大惊失色,一步上前,握住了宇文明的手腕。 “公子。” 风抿中更是即刻飞身而起,往来人的身边逼近。 来人虽然以布蒙面,可他的身法、套路,还是被苏倾澜一眼便看出,这人出自宫中。 不对! 苏倾澜很快就意识到,这人不仅仅是出自宫中,而且,出自顾家军! 风抿中已经和那人战在了一处。 宇文明捂着手腕,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这呻吟声,打断了苏倾澜的想法,她立即别过头,望向宇文明,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公子没事吧?” 宇文明侧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他面色已经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中泛着些许鲜红。 “没有伤到你吧?” 苏倾澜没有功夫答话,扯下身上一块白布,立即围在宇文明的手腕上。 那白色的布条,很快就被被染成了鲜红之色。 饶是如此,宇文明却还是关切地望着苏倾澜,将她拦在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 那人虽然武艺高强,可显然并不是风抿中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有些吃力,逐渐败下阵来。 风抿中一个翻身,手中的利刃向前,眼看着就要刺到那人的喉咙,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暗镖。 暗镖不偏不倚,砸在了风抿中的手腕之上,风抿中吃痛,手中利刃咣当一声跌在地上。 苏倾澜和宇文明同时别过头,看向那暗镖飞来的方向,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着一袭黑衣,缓缓而来。 看到来人,苏倾澜不由一愣,目光轻动,缓缓拨开宇文明的手,逐步站了出去。 “顾霆。” 苏倾澜不由自主,轻声唤道。 却见顾霆缓步走到方才那黑衣人身侧,扶住他的肩膀,瞥了他两眼,轻声道,“没事吧?” 那黑衣人取下了脸上的黑布,苏倾澜这才看清楚。 这人的确是顾家军中一份子。 “将军放心,属下无碍。” 顾霆这才收回了目光,往眼前望去。 他目光与苏倾澜对在一起,也不由微微一愣。 苏倾澜面色轻动,缓步上前,喉咙上下滑动。 她才要开口,顾霆已经沉声道,“你是来寻那些江古派的乱臣贼子的吗?” 听到顾霆对江古派之人的称呼,苏倾澜的面色更紧。 她望着顾霆,“是你将他们带走的?” 顾霆冷笑一声,别过头,似是刻意想要躲开苏倾澜的目光。 “他们都是陛下要的人,我要将他们送到陛下面前去。你们回去吧。” 说着,顾霆转身要走。 见状,宇文明几步上前,捂着自己的伤口,看向顾霆,“站住!” 顾霆闻言,停住脚步,背对着宇文明,并未回话。 “顾霆,那些人唤澜澜一声小姐。有他们在,才能保着澜澜无虞。你不能带他们走。” 说到这里,顾霆倒是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宇文明,唇角扬动,冷笑一声,沉声道,“不能?明公子怕是高看自己了吧?我是代表陛下,来带他们走,你为何能说一声不能?” 宇文明手中的伤口还在向外冒着鲜血,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几步上前,死死地盯着顾霆,沉声道,“江古派的人,流落各地,只有这三个人,寻到了澜澜。他们是为了保护澜澜, 你若是将他们带走了,那澜澜的安危,你准备交给谁?” 顾霆的眉角不由动了动,侧过头,不由自主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目光轻动,直勾勾地凝视着顾霆,喉咙上下滑动,脸上带着几分悲切之色。 良久之后,顾霆才冷笑一声,收回目光,面色更加阴沉,只用自己眼角的余光,随意地扫视了宇文明两眼,沉声道,“不是还有明公子吗?”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宇文明说着,已经一把拎住了顾霆的衣领。 顾霆仰着头,被他如此一拎,瞬时便到了宇文明的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顾霆的余光,看到了宇文明手腕上的伤势。 他不由蹙眉,身子向后靠了靠,竟然露出了一脸嫌弃之色。 “顾霆。” 宇文明几乎是贴在顾霆的脸上,面色更加冷,“她已经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如今,她没有母族可以依靠,你身为她的丈夫,也不为她想想吗?” ‘丈夫’这个词,从宇文明的口中说出,顾霆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他不由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她立在原地,眼底泛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泪光,正望着自己。 只一眼,顾霆的心中便是微微一沉。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顾霆便立即收回目光。 他慢慢地抬起手,将宇文明握着自己衣领地手,一点点地掰开,又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明公子这么关心我们夫妇二人的事情,难道不担心被人误以为,你对我们夫妇二人有什么企图吗?” “你……” 宇文明还想要上前,那个黑衣人已经几步冲了出来,抬手便将宇文明拦住。 他的手才刚刚搭在宇文明的肩膀上,一边的风抿中即刻上前,警惕地盯着那人,冷声道,“松开!” 说着,风抿中已经将腰间的利刃,搭在了顾霆的脖颈上。 黑衣人有些犹豫,抬起眼,凝视着顾霆。 良久之后,顾霆才缓缓地摆了摆手。 那黑衣人这才慢慢地收回手。 见状,风抿中也逐渐收回利刃。 顾霆不再多言,转身要走。 见状,苏倾澜不能再等,几步上前,张开双手,拦住顾霆的去路。 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倒是让顾霆和宇文明都是一愣。 “你不能走。” 苏倾澜盯着顾霆,沉声道。 闻言,顾霆目光微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几分。 良久,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着头,冷哼一声,“怎么?你想拦住我?未免有些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第614章 错过 苏倾澜了解顾霆,他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正是因为他还没有原谅自己。 毕竟,当日如若不是自己,顾安谋逆之事,或许并不会浮出水面。 虽然苏倾澜当时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该将顾安谋逆之事揭发。 可是,后来,苏倾澜冷静下来,再细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做事未免有些过于狠辣,一点也没有留给顾安回旋的余地。 想着,苏倾澜的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 她的鼻尖微微翕动两下,凝望着顾霆,低声道,“他们三人对我十分重要,请公子高抬贵手,将他们三人留下吧。” 顾霆还从未见到苏倾澜这番低声下气的模样。 他心中不由一动,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攒在一起。 手心之中的湿汗,似乎在提醒顾霆,他根本无法放下苏倾澜。 可这种感觉,让顾霆心中更加不舒服。 他别过头,尽力不看向苏倾澜,冷声道,“对不住。这命令是陛下下的,我也不能违背。” 苏倾澜与顾霆四目相对,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良久之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慢慢地抬起右手,指尖搭在自己腰间的利刃之上,“公子,我最后问你一次,能将这三个人留给我吗?” “不能!” 这一次,顾霆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即道。 说着,顾霆抬手想要拨开苏倾澜,往前而去。 哪知道,他才走了一步,苏倾澜手中的利刃已经立即架在了顾霆的脖颈上。 顾霆不由一愣,垂眼看向脖颈上的利刃,目光动了动,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凝视着苏倾澜,低声道,“你要杀我?” 四个字,便让苏倾澜失去了力道。 “这三个人,对我真的很重要。” 顾霆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而是慢慢地向前逼近一步,仰着头,死死地凝视着苏倾澜,“你若是想杀我,现在就动手。” 他每靠近一步,那利刃便在顾霆的脖颈上接近几分。 很快,顾霆的脖颈上,已经多出了一道鲜红之色。 苏倾澜和顾霆一同经历过不少事情,两人为了对方,也受了不少伤。 这还是第一次,顾霆脖颈上的伤,竟然是出自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手,情不自禁地打起了颤抖。 “别逼我。” 苏倾澜低声道。 顾霆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苏倾澜的话一般,继续往前逼近些许。 “别逼我!” 苏倾澜高呵一声,右手猛然一动,那利刃已经在顾霆的肩膀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顾霆不由皱着眉头,呲了呲牙。 见状,那黑衣人立即上前,扶住顾霆,便恼怒地望向苏倾澜。 看到他肩膀上的伤口,苏倾澜也顿然失去了理智,想要上前。 黑衣人却抬手拦住了苏倾澜,目光阴沉地凝视着苏倾澜。 见状,苏倾澜只得收住脚步,盯着顾霆肩膀上的伤口。 顾霆微微抬眼,望了苏倾澜两眼,冷笑一声,“看来,你我之间,也算是还清了。” 说完,顾霆别过头,打量了宇文明两眼,冷声道,“明公子,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牵扯进这浑水之中来。要杀江古派的人,你惹不起。” 言毕,顾霆不再多言,在那黑衣人的搀扶之下,快步离开。 看着顾霆离开的背影,苏倾澜竟然没有任何勇气追上去。 宇文明捂着自己的手腕,慢慢走到苏倾澜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两眼,也不由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他既然是要将那三个人交给陛下,我们就还有机会。” 闻言,苏倾澜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慢慢地别过头,看向宇文明,强迫自己勾动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地点了点头。 宇文明侧过身子,对苏倾澜道,“我们先回去吧。从长计议。” 风抿中也快步上前,本想要扶住宇文明,苏倾澜却已经抢先扶住了宇文明。 宇文明不由一愣,抬起的手,甚至忘记收回,只缓缓转过头,凝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似乎并没有将他的目光放在眼中,只是长叹一口气,“走吧。” 宇文明茫然地答应一声,便跟着苏倾澜往前而去。 远处,顾霆也停住了脚步,缓缓别过头,望向这边。 “将军,那三个人怎么办?” 顾霆没有收回目光,悠悠地道,“他们三人留下吧。” “将军,陛下可是吩咐了,要您将所有江古派的人都交给他。” 顾霆这才缓缓地收回目光,垂着脑袋,右手轻轻地搭在腰间,拇指和食指摩挲着,露出些许苦涩的笑意。 “不差这么三个人。” “将军……” “好了。除了这三个人之外,其他人地行踪,搞清楚了吗?” 见顾霆没有给自己回话的机会,那人只得闷闷地答应一声,“小武子已经都找到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全部都带回来。” 顾霆垂着双眼,思量了许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可以动手了。” 言毕,顾霆不再犹豫,在那人的搀扶之下,慢慢地往山坡之下走去。 为了保住娘的性命,他必须要给宇文德一个交代。 可是,刚才看到苏倾澜的目光。 她那样哀求的模样,甚至低声下气地开口求了自己,他却本能地不能拒绝。 如若不是因为二人早已经是恩断义绝,他真想将苏倾澜一把抱进怀中,告诉她,自己会想办法保住那三个人,让她不要露出这样令他心碎地神色。 可这一生,他们只怕注定要擦肩而过了。 想到这里,顾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脚步。 黑衣人本扶着顾霆,他加快脚步之下,倒是将黑衣人甩在了身后。 见状,黑衣人只得加快两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顾霆与苏倾澜一人一面,一个回了城中,一个往京郊而去。 他们二人挣扎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了今时今日地位置。 苏倾澜与顾霆心中,皆是情绪翻动,两人的情绪皆低沉无比。 第615章 放了他们 叶九一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也被塞进了布条。 她与其他两人,本按照苏倾澜的吩咐,从凌烟阁悄悄摸了出来,准备从后门暂时出府躲避。 哪想到,他们才刚刚出了府门,却被人偷袭,不等他们三人反应过来,竟然被人用黑布罩着脑袋,拖到了这里。 待到叶九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潮湿翻涌而起,惹得她腰部全部都是湿哒哒的感觉。 玉鸠等人不知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这空荡荡的屋中,只有叶九一个人。 她焦灼不宁,双手用力地在身后擦动着,想要磨开身后的绳子。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叶九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保持着镇定之色,抬眼望去。 却见顾霆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小武子。 叶九一眼就认出了顾霆。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微微一愣,低声唤道,“姑爷?” 虽然顾霆和苏倾澜成婚之时,江古派并无人前往,可是苏济民却早就叮嘱过他们。 顾霆既然已经娶了苏倾澜,他便是江古派的姑爷。 日后,不管顾霆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江古派的人能够出手相帮,定然不能推脱。 此刻,看到顾霆,叶九的目光慢慢地缓和下来。 她虽然声音很低,可是顾霆却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到叶九对自己的称呼,顾霆的心下不由微微一沉。 他瞥了小小武子一眼,叮嘱小武子侯在门外,自己快步走进屋中。 见顾霆走到自己身前,叶九缓缓抬起头,扫视顾霆两眼。 “你认识我?” 叶九收回目光,嘟着嘴,脸上多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当日你迎娶小姐,本以为,小姐寻到了可以终生依靠之人,想不到,你也不过如此。” 闻言,顾霆目光轻动。 “你是江古派的什么人?” 叶九瞥了顾霆两眼,冷声道,“你要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就将跟着我一同被抓来的那两个人放了。否则,我便是一死,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 “嘴倒是挺硬。” 顾霆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一只手撑在膝盖上。 他抬起手,身子向前探动一番。 顾霆的手才刚刚摸到叶九身后的绳索,叶九的身子便是一颤,立即警惕地看向顾霆,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顾霆瞥了叶九一眼,没有多言,也没有理会叶九恼怒的神色,三下五除二,解开了叶九手上的绳索。 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叶九倒是没有想到。 叶九甩动了两下有些发麻的手腕,错愕不解地望着顾霆。 “你家小姐从未为了任何人开口求过旁人,今日却为了你们开口求我。” 顾霆向前一步,将手中的绳索扔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绳索,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摇摇头,“陛下下令,要要了你们的性命,我身为陛下臣子,本该将你们全部都扭送到陛下面前。可你家小姐那样子,我从未见过。” 叶九有些惊异地上下打量了顾霆一圈,目光轻轻地动了动,沉声道,“你要放了我们?” 顾霆不置可否。 “你若是放了我们,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顾霆对叶九摆摆手,“我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们挂心了。快些走吧,省的我改变主意。” 叶九轻轻甩动了两下手,瞥了顾霆一眼,目光缓缓地动了动,立即道,“玉鸠他们呢?” “他们在外面等你。” 叶九微微探出头,隐隐约约之中,的确看到了屋外闪动的人影。 她不再犹豫,快步往外而去。 叶九才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顾霆低声唤道,“叶九。” 叶九闻言,停住脚步,缓缓别过头,打量了顾霆两眼,冷笑一声,沉声道,“若是改变主意了,只管说便是。” 顾霆微微一笑,缓步上前,走到叶九身边,还侧过头,瞧了屋外一眼,才往叶九的身边靠近几分。 叶九不由向后退了些许身子,目光更沉。 “好好照顾苏倾澜。” 顾霆凑在叶九的耳边,低声道。 听到顾霆这话,叶九不由一愣。 她缓缓直起身子,带着些许惊讶之色望向顾霆。 顾霆却已经直起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不再多言,径直往外而去。 见状,叶九心中更沉。 看着顾霆头也不回,离开了屋中,叶九似乎在对顾霆说,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低声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顾霆才走到屋外,叶九便听到了玉鸠的声音。 叶九不再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才出了屋子,她果真看到玉鸠站在一侧。 一看到叶九,玉鸠立即迎了上来。 “堂主。”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言毕,玉鸠点了点头,立即护着叶九往外而去。 叶九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在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 待到离开那仓库之后,玉鸠才凑上前,对叶九道,“这些人,似乎是到处在寻咱们江古派的人。” 叶九缓缓点头。 从方才顾霆的口吻之中,她已经推测出了这一点。 顾霆终究是官府之人,这么多年,又一直在朝中做事,为了朝廷,只怕他什么都肯做。 见叶九并没有露出多少诧异之色,玉鸠更是奇怪。 “堂主,要不要吩咐京城附近,咱们的兄弟,盯紧这伙人。” 叶九犹豫片刻,面色轻轻一沉,“只需要盯着便是,切莫伤了他们。” 玉鸠并未看清顾霆的长相,不知顾霆就是苏倾澜所嫁之人,因而并不理解叶九为何会这样说。 朝堂之人,与江古派可谓有深仇大恨,江古派之人,大多都欲将朝堂之人,先杀之而后快,更何况,方才那些人,摆明了是在寻江古派之人,为何叶九,还要吩咐不许伤了他们? 想到这里,玉鸠心中更是迷惘。 可他还想要追上去细问的时候,叶九却已经快步往前而去,半分也没有要理会玉鸠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下了山,速度极快,往宇文明的府中而去。 第616章 造化弄人 宇文明府中。 苏倾澜坐在正厅之中,焦灼不宁,正在等待消息传来。 宇文明见她面色不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手,始终攒在一起,眉眼紧皱,半分也没有放松的样子,心中也不由有些担心。 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澜澜,你不必过于担心。叶九能坐上风堂堂主的位置,也非寻常之辈。她定然会有法子逃出来的。” 话虽如此,可苏倾澜却不能放松半分。 叶九是因为要来寻自己,才会被顾霆发觉。 自己已经开口相求,只是不知,顾霆会不会看在自己的份上,放过叶九。 想到这里,苏倾澜只是微微扫视了宇文明一眼,勉强勾动唇角,眉眼动了动,尽力让自己露出几抹笑容。 “但愿吧。” 话音才落,便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他们回来了。” 管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苏倾澜听到声音,立即起身。 才走到屋外,便见叶九已经带着玉鸠等人往屋中走来。 见苏倾澜侯在屋外,叶九也是快步上前,握住苏倾澜,低声道,“小姐,让您担心了。” 说着,叶九便要跪地。 苏倾澜忙扶住叶九。 她的目光在叶九等人的身上扫视而来一圈,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你们都没事吧?” 叶九凝视着苏倾澜,想到顾霆的话,得知苏倾澜为了他们,开口求人,不由心中一阵愧悔和温暖交杂而来。 她抿着下唇,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 苏倾澜这才安心几分,长出两口气。 她反手握住叶九的手,将她拉进屋中。 看到苏倾澜终于露出了笑颜,宇文明心下也欢喜不少。 他快步迎上前,打量了叶九两眼,又看向苏倾澜,“我就说,叶堂主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在江湖闯荡,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出事呢?” 叶九虽然对宇文明没有什么好感,可见他笑吟吟地望向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意行了礼。 “小姐。” 叶九再度看向苏倾澜,“外面到处都在寻江古派的人。我们想过了,小姐您还是随我们一同离开吧。否则,若是被狗皇帝知道了您的身份,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您。” 听到叶九这话,宇文明也收敛了笑意,望向苏倾澜。 叶九的话,正是自己想说,却一直未说的。 苏倾澜还有些犹豫,低下头,双手攒在一起。 她还在期望,自己能与顾霆重归于好。 “小姐。” 见苏倾澜犹豫不决,叶九一步上前,拦住苏倾澜,沉声接着道,“您就不要再犹豫了。此次我们被抓,好在是姑爷做主。可若是换成旁人呢?小姐以为,我们还有多少可能逃脱?” 听到叶九对顾霆的称呼,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一沉。 她微微抬眼,望向叶九,拧着眉头,良久无言。 “澜澜。” 宇文明也走到苏倾澜身前,指了指叶九,“虽然我不喜欢顾霆,不管是过去还是以后,都不希望你们有什么牵连。可叶九说的对。此次,是落在了顾霆的手中,才能求的些许生机。可若是日后,陛下派了其他人呢?” 叶九望着苏倾澜,满面焦灼。 苏倾澜低着头,过了许久,才缓缓望向宇文明与叶九。 她慢慢地点头,“待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出发。 叶九和宇文明相识一眼,不仅仅是叶九,就连宇文明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于宇文明而言,苏倾澜是否留在自己身边,是否能与自己在一起,显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对他而言,只要苏倾澜能好好活着,莫要受到伤害,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小姐,我这就传消息出去,吩咐京城附近地兄弟们都做好准备。只要有小姐在,我们一定能振兴江古派的。” 言毕,叶九对苏倾澜行了礼,又瞥了一眼宇文明,见宇文明正关切地望着苏倾澜,倒是不由心中一动。 她对宇文明抱拳行礼,低声道,“多谢公子这些时日照顾我家小姐。若是来日,公子有什么用的着叶九的地方,但说无妨。” 宇文明倒是没有想到,叶九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愣了愣。 他本能地想要对叶九回礼。 哪成想,叶九却已经转身,快步往外而去。 看到叶九昂着头,快步离开,宇文明却立在身后,双手才刚刚抱拳,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苏倾澜不由也扬动唇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宇文明听到笑声,网像苏倾澜,略显无奈地指了指叶九,长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看样子,倒是并未将叶九的态度放在心上。 他收敛笑意,慢慢地走到苏倾澜身边,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道,“既然明日要走,那我今日……” 宇文明的话音未落,苏倾澜快步上前,张开手,已经一把抱住了宇文明。 宇文明显然没有想到苏倾澜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脸错愕,那手缓缓抬起,久久没有落下。 许久之后,就在宇文明要落下双手之际,苏倾澜却直起了身子。 “多谢公子这几日的照顾。” 苏倾澜望着宇文明,眉眼弯动,露出几分笑意。 看到她那醉人的笑意,宇文明也瞬时便沦陷在苏倾澜的眉眼之中。 “若是日后还有机会,我会再来看公子的。” 宇文明笑了笑,摆摆手,“算了,这京城是虎狼之地。你若是日后能安然无恙,也算是我不虚此生了。” 苏倾澜心中一沉,与宇文明对视一眼,便即刻收回了目光。 他这话说的太重,自己根本无法再接。 算起来,这已经不是她们二人第一次分别了。 只不过上一次,是苏倾澜送宇文明离开。 这一次,却是宇文明送自己离开。 这世道,还真是造化弄人,命运不爽。 苏倾澜与宇文明对视良久,直到屋外响起了管家唤宇文明的声音,二人才分别离开屋中。 第617章 想通一切 管家将这几日府中的事情,同宇文明一一做了汇总。 见宇文明面色不大好,始终提不起精神,不由有些担心。 “公子这是怎么了?” 宇文明闻言,带着些许不解,抬眼望了管家一眼。 管家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勾动唇角,露出些许笑意,轻声道,“奴才瞧着,公子的精神不大好。” 宇文明这才抬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 过了良久,宇文明才缓缓抬眼,看向那管家,沉声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管家不知宇文明为何会突然问起这话,不由一愣,蹙着眉头,算了起来。 “算起来,总有十来年了吧。” “十来年。” 宇文明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看向管家,沉声道,“有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管家一愣,不由错愕。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带着几分惊讶不解的目光,凝视着宇文明,“公子有什么事情,还要听一听奴才的意见?奴才这些年,陪在公子生比阿尼,做事都是照着公子的模样。像奴才这样一个身份低微之人,哪里有什么脸面敢对公子提意见。” 见管家还要滔滔不绝,宇文明已经摆摆手,示意管家不要多言。 他凝视着管家,犹豫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若是你心爱的女子已经嫁于人妻,可因为诸多事情,不得不与自己的丈夫分开。你会将这女孩的行踪,告诉她的丈夫吗?” 管家一愣,诧异地打量着宇文明。 即便是宇文明不说,管家也知道宇文明所谓的女子和那丈夫究竟是什么人。 “公子这是在想,要不要将苏小姐的行踪,告诉少将军吧?” 宇文明一愣,斜眼睨了睨管家,带出些许错愕和不满。 他抬起右手,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的摩挲了两眼,略微露出讶异之色,也不知是在同管家说还是在同自己说,“有这么明显吗?” 管家才不管宇文明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听到宇文明这样问,便立即躬着身子,探头到宇文明的耳畔边,压低了声音,“公子对苏小姐的情谊,莫说是老奴了,这府中还有什么人不知道吗?” 宇文明骤然一回头,却见那管家的脑袋已经凑到了自己耳边。 他不由皱眉,略带不悦,打量了管家两眼,沉声道,“那便只当做你猜的对。若是换成你,你会将苏小姐的下落告诉顾霆吗?” 管家蹙着眉头,思量许久,才慢慢摇头。 “不会?” “当然不会!” 管家立即来了精神。 “公子,这些年,你为苏小姐付出了多少,咱们府中的人可都看在眼中。可苏小姐当日,却被那顾霆捷足先登。依着奴才看,这倒是公子您夺回苏小姐最好的时候。为何要告诉顾霆?” 闻言,宇文明非但没有露出喜色,还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他拧着双目,盯着眼前的书桌,久久没有答话。 见状,管家更是不解,挑眉望着宇文明,低声道,“是奴才说错什么了吗?” 宇文明立即对管家摇摇头,“你没有说错。若是放在从前,或许我也会这么做。” “那现在呢?” “我倒是有些犹豫。” 宇文明凝视着桌面,右手搭在桌上,轻轻地点动两下,“不知为何,如今看到澜澜成日为了顾霆如此挣扎,我竟然还希望,顾霆和她之间的事情,能够早日得到解决。总觉得,他们二人,若是早日一同离开京城,在江湖潇洒快活,不仅仅对于澜澜,即便是对于我也算是件快事。” 管家显然有些不理解宇文明这话的意思,不解地上下打量了宇文明一圈,“公子没事吧?” 宇文明诧异地啊了一声,望向管家。 “公子真的希望苏小姐与顾霆解开所有误会?” “自然。” “若是那样,那公子和苏小姐,便真的是此生勿忘了。” 管家哪里知道,他所说的话,也正是宇文明心中的诧异之处。 他也十分奇怪,为何自己明明知道,若是自己将苏倾澜的下落告诉顾霆,会亲手斩断了他与苏倾澜之间,最后一丝联系,可他却还是想要这么做。 宇文明甚至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对苏倾澜的感情淡漠了? 很快,宇文明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么多年,自己一心一意,只想要守在苏倾澜身边,没理由只是这么几日,就让他对苏倾澜全然没有了感情,甚至可以眼睁睁瞧着自己将苏倾澜亲手推到别人身边。 可宇文明骗不了自己的心。 许久,宇文明再度侧眼望向管家,沉声道,“拿纸笔来。” 不知宇文明要做什么,管家只得答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待到他将纸笔拿来,放在桌上,宇文明迅疾拿起纸笔,火速在纸上写下了什么。 见状,管家向前凑近几分,拧着眉头,看着宇文明的字。 “公子要约顾霆见面?” 宇文明没有回答管家的话,写完之后,才交给管家。 “澜澜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你告诉顾霆,若是真的还对澜澜有情,今夜便来见我。若是我今日见不到他,日后,自是也不会再让他见到澜澜。” 管家将那封书信折叠好,揣进衣袖之中。 他望着宇文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不快去?” 宇文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瞥了管家一眼,沉声道。 管家有些无奈地凝望着宇文明,“公子可想好了?” 宇文明知道,管家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这世上除了自己的母后之外,只怕没有一人,会比他更加希望自己得到幸福。 管家会这样问自己,也只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后悔罢了。 想到这里,宇文明再度对管家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么多年,我一直盼着澜澜能注意到自己。其实想想,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世上的幸福,又岂能指望着旁人?” 第618章 你不敢面对的,是自己 黑暗之中,宇文明甚至没有点蜡。 他背对着房门坐着,膝盖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木盒。 木盒的盖子打开着,宇文明时不时从木盒之中,拿出不同的东西,轻轻地抚摸两下。 那里面放着的,都是他和苏倾澜自小一同上学堂的时候,用过的东西。 他摸到了一柄竹扇。 宇文明不由将扇子拿了起来,搭在鼻腔之下,轻轻地嗅了嗅。 因为常年被放在盒子中,扇子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潮湿味道。 黑暗之中,宇文明看不清楚扇子地样子,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两下。 他想起从前,苏倾澜拿着这扇子,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 她总是一口一个明哥哥地叫着自己。 那个时候,宇文明倒是不大愿意搭理她。 一来因为她是个女孩。 二来也是因为只要自己看到她,总是会面红耳赤。 尚且年幼地宇文明,不知自己见到苏倾澜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一味地在逃避那种涌动而起的思绪。 现在想起来,若是自己当初不要逃避,能够将那情绪一直告诉苏倾澜,甚至能在她身边多待上一些时日,或许他们之间地故事,便是另外一番光景。 就在宇文明发愣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宇文明将扇子放进盒子中,深吸一口气,也没有急着转过身,依旧背对着屋门的方向。 很快,一阵穿堂风从他后背之中席卷而过。 宇文明这才缓缓别过头,目光动了动,望向来人。 顾霆站在黑暗之中,月色洒进屋中,将他映衬得有几分阴森。 “你叫我来,做什么?” 自从顾安死后,顾霆越发冰冷。 他每每开口,便是冷冰冰的口吻。 好在,宇文明早已经习惯了。 “还以为你不会来。” 宇文明一边说着,一边将膝盖上放着的盒子,随手放在桌上。 他抬眼扫视了顾霆一眼,沉声道,“明日苏倾澜就要离开京城了。” 闻言,顾霆心中微微一动。 实际上,宇文明的信上已经说过一遍了。 顾霆来之前,犹豫再三。 他实在不知道,如今自己和苏倾澜之间的关系,自己是否应该来。 “那又如何?” 良久之后,顾霆才沉声道。 宇文明拧着眉头,看向顾霆,“我一直以为,你在朝堂叱咤这么多年,自是有旁人没有的洞察力,和心胸。想不到,你也不过如此。” 顾霆冷笑一声,抬眉扫视了宇文明一圈,冷声道,“明公子将我唤来,不会就是为了嘲讽我吧?”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堂堂少将军,到底能愚昧到什么地步。” 这话戳痛了顾霆。 他立眉盯着宇文明,面色更加阴沉,“明公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错了吗?” 宇文明却出奇地坚定。 他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顾霆身边,死死地盯着顾霆的双眼,沉声道,“你将你父亲的死,都怪罪在澜澜的身上。甚至不惜与她恩断义绝,可你可曾想过,即便是没有澜澜,顾安所行之事,也足够他死上上百次!” 虽然知道宇文明此话严格来讲,并没有任何错误,可顾霆依旧难以接受,宇文明当着自己的面,如此侮辱顾安。 “明公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还想活命,最好立即收回方才的话!” 哪知道,宇文明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收回的意思,反而还冷笑两声,脸上的神色更加坚定。 “怎么?少将军还想和我动手不成?” 宇文明说着,已经慢慢上前,逼近顾霆,与顾霆近在咫尺。 “少将军觉得,我说错了吗?” 顾霆仰着头,盯着宇文明,一动不动。 “顾安行谋逆之事,你明明知道,这是死罪。即便是当日,苏倾澜未曾设计,让顾安露出马脚。难道顾安这辈子都不会动手吗?” 宇文明提高了几分声音,那声音就在顾霆的耳畔乍起,让顾霆心中不由一沉。 “你为什么会因为顾安之事,与苏倾澜恩断义绝?顾霆,你真的是因为无法面对澜澜吗?” 顾霆愣住,一动不动,拧眉盯着宇文明。 “你根本就是因为,无法面对顾安之事。无法相信,你信赖一生地父亲,竟然是最大的谋逆之人!” “别再说了!” 顾霆骤然后退两步,冷眼盯着宇文明,高声呵斥道。 见宇文明收住了话头,死死地望着自己,顾霆才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去,几乎是哀求道,“别再说了。” 宇文明这才收住了话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如今,苏倾澜就要走了。顾霆,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你真的不想去见见她吗?” 顾霆低着头,没有答话。 “顾霆,你受命于朝廷,四处追捕江古派之人。她得知此事,也并未怪你。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可是你呢?明知当日之事,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却还不肯放过她。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她这些年对你的付出?” 顾霆闻言,猛然抬起头,望向宇文明。 有那么一刻,宇文明甚至觉得,顾霆已经全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甚至开始期待,顾霆或许会立即转身,往苏倾澜身边而去。 良久之后,顾霆却只是冷笑一声,慢慢地摇摇头,低声道,“明公子的话都说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说完,顾霆不再理会宇文明,转身便走。 见状,宇文明快步向外追出两步。 哪知道,顾霆似乎早就想到了宇文明会有这举动,脚下步子飞快。 宇文明才刚刚追出屋中,顾霆已经没有了踪迹。 他不由跺脚,暗骂一声。 宇文明猛然一个转身,却见黑暗之中走出一道倩影。 她还拎着些什么东西,似乎是前来给宇文明送什么东西。 “澜澜。” 宇文明不由上前。 待到他走到苏倾澜面前,才发现,苏倾澜脸上满是泪痕。 她苦笑两声,抬起眼,看向宇文明,随意抬手,摩挲了两下面颊,“这是给你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便走。 第619章 城门阻拦 这一夜,苏倾澜几乎是一夜未曾合眼。 她在屋外听到了顾霆和宇文明的所有对话。 宇文明已然将话说到了那样的地步,可顾霆却还是走了。 苏倾澜站在屋外,亲眼目睹了他离开时候的样子。 他怒气冲冲,几乎没有停留,脚下步子飞快,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是逃走。 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竟然已经成了瘟疫一般的存在。 即便是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他也不肯再见自己吗? 直到听到屋外响起了鸡鸣之声,苏倾澜才回过神来。 原来,一夜已经过去了。 叶九在外,轻轻地叩动房门,低声对屋中道,“小姐,您起来了吗?” 苏倾澜所有的心神,都似乎在瞬间被唤了回来。 “起来了。” 她冲着屋外,低声道。 “我们今日一早要走,还请小姐早些起来更衣吧。” 苏倾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答应了一声,很快就传来了叶九离开的脚步声。 她长叹一口气,慢慢地坐起身。 窗外洒进了些许细微地光芒。 苏倾澜第一次觉得,京城的光芒,竟然有些许的耀眼。 她抬起右手,遮挡在眼前,等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神来。 苏倾澜不再犹豫,翻身起来,很快就将自己打点好。 宇文明特意准备了马车,将苏倾澜和叶九等人从后门送走。 “城门我已经吩咐人都打点过了。你们只消说,是我府中的人,必定不会有人阻拦。” “是。” 叶九一边说着,一边将所有的包袱,都放在马车上。 宇文明侧过头,望向苏倾澜。 虽然她看似镇定,可是宇文明看得出来,她总是时不时地往远处望去。 也不知,昨夜她是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说不定,自己和顾霆的对话,她早都全部听到了。 想到这里,宇文明缓缓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苏倾澜。 “他若是想得通,必定会去追你们的。” 宇文明凝视着苏倾澜,低声道。 闻言,苏倾澜却没有一丝喜色。 她抬眼扫视了两眼正在忙碌的叶九和玉鸠,竟然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宇文明更是不解。 “怎么?你难道不想他去找你?” “朝廷是江古派的敌人。叶九他们,视朝廷之人,为洪水猛兽。他便是来了,叶九他们也不会接受他的。与其那样,倒不如,真的永远别再相见了。” 宇文明不由愕然,双眼紧蹙,诧异地望着苏倾澜,犹豫良久,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很快,叶九便打点好了一切,从马车之中探出身子,望向苏倾澜,“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苏倾澜这才与宇文明对视一眼,双手搭在腰间,对宇文明微微屈膝,算是行礼,“此一别,便是天涯海角,只怕永远不会相见。万望珍重。” 言毕,也不给宇文明答话的机会,苏倾澜已经答应一声,右手抵在车边,一个翻身,上了马车。 叶九看了宇文明一眼,也勾动唇角,笑了笑,随即便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看到苏倾澜离开的身影,宇文明不由长叹一口气,似是在对苏倾澜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万望珍重。” 马车一路往城门而去,直到出了城门,身后依旧没有人追来。 苏倾澜终于放下马车帘子,不由苦涩地笑了笑,微微摇摇头,低声道,“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就在此时,拉车的马儿突然嘶鸣一声,紧接着,马车骤然向前,猛然收住。 苏倾澜险些被这动作,甩出了车厢。 好在她死死地握住了马车壁,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待到马车停下,苏倾澜才掀开车帘,才往外望去。却见眼前尘土飞扬,不少马匹立于马车之前。 马匹之后,还有一辆马车。 叶九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来人。 那马车周身皆是明黄之色,不用瞧,叶九也知道马车之中坐着的是什么人。 普天之下,除了当朝的皇上,还有什么人敢用黄色的马车呢? 很快,马车地帘子,被慢慢掀开。 果真,宇文德坐在马车之内,双目阴沉,盯着叶九和苏倾澜。 苏倾澜与宇文德对视一眼,心中便是一沉。 叶九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利刃之上,只要苏倾澜一声令下, 她便会立即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要了宇文德的性命。 苏倾澜抬手,拦住叶九,对她摇了摇头,这才拎着裙角,慢慢地走下马车。 她双手搭在身前,躬身对宇文德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礼,高声道,“见过陛下。” 宇文德也在一侧大监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他没有让苏倾澜起身,而是缓步走到苏倾澜身前,盯着苏倾澜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苏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啊。” 苏倾澜闻言,缓缓抬眼,看向宇文德。 “陛下如今是天下之主,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于陛下而言,无关轻重,陛下自是没有必要见我。” 宇文德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挑住苏倾澜的下巴,强迫苏倾澜抬起头,看向自己。 “苏小姐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啊。” 见状,叶九便要上前。 苏倾澜却侧过头,不满地打量了叶九两眼,这才算是拦住了叶九。 “陛下言重了。” 宇文德的目光,在苏倾澜和叶九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才松开苏倾澜,向后退了两步。 “听说你今日要走?” 苏倾澜眉头微蹙。 思量片刻,还是缓缓点头。 “再也不回来了吗?” “是。” “这朝中可是有不少苏相的学生,你身为苏相唯一的女儿,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定然会为你所用,为了你拼尽一切的。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回来了吗?” “朝中之人,虽是我父亲的学生,可是却都是陛下的朝臣,只要陛下不让他们做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做。” 宇文德别过头,与苏倾澜四目相对,面色微微凝重了几分。 他打量了苏倾澜一圈,却迟迟没有再开口。 许久,宇文德道,“将人带出来吧。” 第620章 一命换一命 很快,便有人从人群之后拉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垂着脑袋,身上满是鲜血,本是白色的衣衫,此刻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苏倾澜一时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只是心中,多出了一丝不安之感。 很快,那人便被人扔到了苏倾澜的面前。 那人似乎有了些许知觉,吃力地抬起头,往苏倾澜这边望来。 只看了一眼,苏倾澜便立即愣住了。 她几乎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了。 那竟然是小武子! 苏倾澜几乎是立即扑了上去,扶住小武子,高声道,“小武子……” 小武子听到了苏倾澜的声音,微微有了几分反应,缓缓地抬起头,睁开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 他的唇瓣动了动,似乎在说话。 苏倾澜微微一愣,立即凑上前,全身打着颤抖。 “救……救……少将军。” 几个字,便让苏倾澜瞬间五雷轰顶。 她难以置信,小武子说出的话,竟然会是这个。 救少将军! 难道,宇文德将顾霆怎么样了吗? 苏倾澜立即抬起眼,望向宇文德,高声道,“宇文德,你将顾霆怎么样了?” 宇文德的目光阴沉,上下打量了苏倾澜一圈,似乎是在看一个前所未有的笑话一般。 “你叫我什么?” 到这个时候,宇文德竟然还有心思问自己这个? 苏倾澜盯着宇文德,“顾霆对你忠心耿耿,你有什么怒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了。为什么要为难顾霆?” “忠心?” 苏倾澜的话音才落,宇文德便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兽一般,立即一脸诧异错愕地望向苏倾澜,眉目动了动,冷笑两声。 “你们苏家和顾家,对朝廷谈何忠心?你们不过是比起那些佞臣贼子更会演戏罢了。” 叶九闻言,立即冲上前,拦在苏倾澜身前,抬起头,盯着宇文德,话却是对苏倾澜说的,“小姐,和这些朝廷之人,有什么好解释的?首领为了朝廷,殚精竭虑,奋斗一人,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小姐莫要再和他多说了,奴婢护着小姐,小姐快走吧。” 苏倾澜看着怀中,满身是血,已经晕死过去的小武子,心头火起。 她慢慢地将小武子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垂着双眼,轻轻地拨开叶九。 叶九不明就里,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却见苏倾澜已经走上前,双眼血红,凝视着宇文德,“我们将你扶上帝位,是为了能让天下苍生得个安稳。想不到,你竟然会作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宇文德,今日,我便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次同你算个清楚。” 说完,苏倾澜猛然转过身,右手已经一把握住了叶九腰间的利刃,身子微微向前探出,一把将利刃拔了出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那利刃已经到了宇文德面前。手中利刃尚未落下,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苏倾澜的手腕。 苏倾澜挣扎片刻,动弹不得。 她晃动了两下身子,别过头,目光瞥到了右侧。 却见一男子抬手死死地抓着苏倾澜的手,他手中力道极大,苏倾澜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少夫人,别胡来。”男子凝视着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只望了男子一眼,便立即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正是前番随着顾霆前来宇文明府中的男子。 苏倾澜记得,他换做陈珂。 此刻,陈珂的一双手死死地握着苏倾澜手中的利刃。 苏倾澜面色一沉,盯着陈珂,“你做什么?” 陈珂一边对苏倾澜摇头,一边沉声道,“少夫人,将军还在陛下手中。” 闻言,苏倾澜缓缓收回手,慢慢地垂下双目,手中的利刃已经跌落在地上。 宇文德唇角缓缓勾动,眉眼之中的冷笑越发浓郁。 苏倾澜垂着眼,目光攒得更紧,良久之后,才缓缓抬眼,望向宇文德,“陛下将我拦在这里,必定有事要说吧?” 宇文德冷笑一声,挑眉凝视着苏倾澜,“少夫人果真是个聪明人。” 说着,宇文德对身边的人都摆摆手,沉声道,“看样子,现在江古派的人应该都听你的了吧?” 苏倾澜挑眉,心中闪烁过一阵不安之感。 “苏济民这些年,一直暗中运行江古派之事。实际上,你对江古派,只怕并无什么感情吧。” 苏倾澜并未回答宇文德的话,只沉着面色,冷声道,“陛下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用江古派的人,换顾霆,如何?” 苏倾澜面色一沉,心中不安越发浓郁。 她死死地盯着宇文德,慢慢地接过宇文德的话头,“陛下,你说什么?” 宇文德知道,苏倾澜已经听到了,他挑眉望着苏倾澜,“少夫人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朕等着。” 说完,宇文德已经对自己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立即有人,搬来了一柄椅子。 宇文德不再多言,坐在那椅子上,双手搭在扶手上,微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似乎像睡着了一般。 苏倾澜面目更紧,她盯着宇文德,一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指节都泛着白,手心之中,一片汗岑岑。 “少夫人。” 陈珂望向苏倾澜,双目紧蹙,右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利刃之上。 虽然在看苏倾澜,可是余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视一侧的叶九等人。 陈珂并无苏倾澜那些犹豫,对他而言,只要能救出顾霆,不管付出什么都可以。 见苏倾澜没有回答自己,陈珂的面色更加紧张。 “少夫人,将军还在他们手中!” 陈珂几乎是身疲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苏倾澜被他这一喊之下,后背一紧,双眼蹙得更紧了。 “少夫人……” 陈珂说着,要往前冲去。 他才走了一步,便听宇文德冷声道,“拦住他!” 不少侍卫,立即涌动而上,拦住了陈珂。 陈珂被两人拦下,根本动弹不得。 他想要上前,那两人手中力道却更大。 陈珂被两人逼退两步。 “少夫人,少将军在他们手中,必死无疑。少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 四周无声。 第621章 质问 陈珂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苏倾澜,双手还搭在那拦着两人的手臂之上。 他想要上前,可那两个侍卫却是一动不动,手中力道大的陈珂根本无法摆脱。 良久以后,苏倾澜慢慢地抬起头,双眼轻轻地抽动两下。 她血红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宇文德,慢慢地问道,“是不是,我只要将江古派的人交给陛下,陛下就肯放了顾霆。” 宇文德立即睁开眼睛,双眼放着精光,凝视着苏倾澜,唇边缓缓勾动,眉目之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眉眼轻蹙,“是。” 叶九等人,诧异地望向苏倾澜。 苏倾澜心思飞速转动,微微思量片刻,便慢慢地走上前。 她微微探出身子,右手搭在自己的唇边,凑到了叶九的耳畔边。 她与叶九不知说了什么,叶九的眉头,终于慢慢地舒展几分。 叶九望向苏倾澜,缓缓点了点头。 苏倾澜侧过身子,才要对宇文德说话,却听城中,一队人,骑着高脚大马,一路匆匆而来。 “慢着。” 听到来人的声音,苏倾澜微微一愣,缓缓别过头,望向身后之人。 却见悟禅穿着一身长衫,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每人胯下的高脚大马,都披着红色的盔甲,脸上戴着黄铜打制的面具。 足足百十来号人。 悟禅到了众人之前,翻身下马,只瞥了宇文德一眼,却走到苏倾澜面前。 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见过小姐。” 苏倾澜不由面色一动。 她伸出手,扶住悟禅的双肩,眉目动了动,轻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悟禅缓缓抬眼,那张慈祥的脸上,带出了一些许温柔的笑意。 “江古派诸人,皆受首领大恩。如今,小姐有难,我等岂能退缩?” 苏倾澜几乎是立即便对悟禅摇头,“悟禅大师,你切莫乱来。” 悟禅凝望着苏倾澜,唇角微微扬动,脸上非但没有些许畏惧之意,反而满是笑意。 不等苏倾澜反应过来,悟禅已经骤然转过头,双眼之中的笑意早已消失。 他直勾勾地盯着宇文德,冷笑一声,厉声道,“宇文德!” 自从宇文德登位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其名。 他顺时愣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首领辛苦扶你上位。你登位之后,却想将江古派赶尽杀绝。你这样狼子野心之人,何止不配为帝,便是为人也不配!” 宇文德闻言,面色骤然一沉。 立在他身后的大监见状,沉声呵了一声“放肆”,便要上前。 不想宇文德却立即拦住大监,冷着双目,盯着悟禅,用目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悟禅倒也不客气,面色阴沉,上前一步,冷着双眼,“宇文德,我问你,你这个帝位是怎么坐到的?自己不知道吗?” 宇文德冷着双目,盯着悟禅,眉眼之中的笑意,越发寒冷,“我倒是想听听,我这个帝位究竟是如何坐上的。” “敢问这位陛下。” 悟禅缓缓上前,目光阴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宇文德一圈,嘴角扬动,“你登位之前,是何人在朝中公开支持你?” 宇文德没有答话。 悟禅接着道,“是顾家和苏家。” 宇文德挑眉。 “你上位以后,是什么人压下朝中诸人,才稳住了你的皇位?” 宇文德面色更加阴沉。 “是丞相和少将军,对吗?” 宇文德双目更紧,冷着眼,上下扫视了悟禅两眼。 “可是,今日,你却为了你的皇位,要将江古派全部剿灭。你可知道,那是丞相一辈子的心血?” “瞧着你这话,难不成是觉得,他私下筹备谋逆之事,朕还要容忍他?” “谋逆?谈何谋逆?” 悟禅面色阴沉,打量了宇文德两眼,冷着双目。 “自从江古派成立以来,陛下可曾经听说过江古派行过一次忤逆之事?” 宇文德不由收声,垂着双眼,紧紧地攒着双目,一个字都接不出来。 “敢问陛下,旁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这么多年,东境为何如此安稳?北境之中,是什么人为朝廷守着江山?” 宇文德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直接也微微泛白,手心之中还冒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宇文德,你身为君王,却忘恩负义,将助你登上帝位的人,全部赶尽杀绝。敢问,你还认为,你配为帝吗?” 这次,宇文德无话可说。 “今日,我要带着江古派诸人,还有小姐走。宇文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大监见状,侧过头,扫视了宇文德两眼,目光动了动,轻声道,“陛下?” 宇文德没有回答大监的话,依旧盯着悟禅道人。 “我若是不答应怎么办?” 悟禅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众人,厉声道,“宇文德,你可以试一试。你以为,我江古派的人,为何会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地位?” 悟禅的话音才落,却见他带来的那些人,跺脚,整齐划一,高声道,“杀!” 那杀声震天,所有人都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宇文德。 这架势,别说是宇文德了,便是周围那些早就经历了杀场之人,也哆嗦了几分,不由抖动着身子。 悟禅这才收回目光,眉眼轻动,盯着宇文德,冷声道,“陛下细思,是否答应,放了江古派之人!” 沉默许久,宇文德心思飞速闪动。 许久之后,宇文德才抬手,缓缓摆了摆手。 周围侍卫没有明白宇文德的意思。 他们望着宇文德,不由挑眉。 “放他们走。” “陛下……” 大监还要说话,宇文德却高声接着道,“放他们走!” 侍卫们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过了许久,终于缓缓侧过了身子。 悟禅这才别过头,望向苏倾澜,脸上的恼怒之色,已经慢慢消失。 “小姐,走吧。” 苏倾澜别过头,扫视叶九两眼,轻声道,“叶九,走。” “小姐,那你呢?” 苏倾澜没有回答,侧过头,盯着叶九,“走!” 言毕,她目光更沉。 第622章 我跟你走 叶九凝望着苏倾澜,见她面色坚定,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宇文德,眼底泛着些许光芒,双目轻轻地蹙动在一起,眼底的坚定之色,更加浓郁。 她已然明白了什么,缓缓侧过头,望向悟禅大师。 悟禅瞥了一眼苏倾澜,不动声色地对叶九缓缓点头。 叶九见状,掀开身前长衫,跪在地上,双手搭在额头之前,对苏倾澜重重地叩首行礼。 叶九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在她抬起眼的一瞬间,苏倾澜还是察觉到了叶九目光之中泛着的泪花。 两人对视一眼,叶九不再犹豫,转身翻身上马。 看着叶九等人离开,苏倾澜才缓缓别过头,扫视了悟禅大师两眼,深吸一口气,面色微沉,低声道,“悟禅,你也走吧。” 悟禅慢慢走到苏倾澜身侧,瞥了宇文德两眼,对苏倾澜躬身行礼,双手在身前合十,“小姐,我受首领所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护着小姐的周全。在古庙之中,我已经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抛下了小姐一次,这次,我绝对不会走的。” 苏倾澜心中微紧,蹙眉看向悟禅,心底闪过一阵阵温暖之感。 她知道,悟禅绝对不会走了。 苏倾澜慢慢别过头,望向宇文德。 她缓步走到宇文德面前,盯着宇文德双眼,“陛下,少将军在哪里?” 宇文德挑眉,双手环抱在身前,盯着苏倾澜,冷笑两声,“少夫人未免想的有些太多了吧?朕已经放了江古派的人,难道你还想让朕也将顾霆放了吗?少夫人,这决定既然是你做的,就不要犹豫了。” 苏倾澜没有回答宇文德的话,沉声接着道,“少将军,在哪里?” 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宇文德被她盯得心中发虚,喉咙上下滑动一番,目光更加阴沉了几分。 “陛下。” 见宇文德没有答话,苏倾澜慢慢地上前。 她人都尚未走到宇文德身边,宇文德身边的侍卫已经立即立起了兵刃,拦住了苏倾澜的去路。 苏倾澜倒也不焦急,只是扫视了两人一圈,便重新望向宇文德。 她唇角微微扬动,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人也停了下来。 “陛下,江古派的人并不是都走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宇文德一愣。 “你?” “陛下要处置的,是江古派的人,并非少将军。今日,我在这里,陛下只要处置了我便是。” 说完,苏倾澜缓缓抬起手。 见状,悟禅心中一沉。 他才要上前,哪知道一直背对着他的苏倾澜,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立即沉声道,“别过来。” 闻言,悟禅停住了脚步,一脸错愕地望着苏倾澜。 苏倾澜张开双手,缓缓别过头,目光在悟禅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眉眼弯弯,笑意更浓。 许久之后,苏倾澜轻声道,“悟禅,江古派手中握着神秘古术。不仅朝廷,便是江湖之上,也有不少人对这古术虎视眈眈。” 悟禅收回脚步,目光轻动,不知苏倾澜要说什么,心中却隐隐约约升起一阵不安之感。 “小姐,您要说什么?” 良久之后,悟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倾澜别过头,扫视了宇文德两眼,再度望向悟禅,沉声道,“从今日开始,我命你,解散江古派。举凡我江古派中人,不得再行任何古术之事。从今往后,江湖之中,再无江古派。” “小姐……” 悟禅想要拒绝。 苏倾澜却立即抬起手,沉声道,“若是有任何人不服,或是不肯遵从,你可以我的身份,将其赶出江古派!我江古派之人,绝对不能有任何心生祸乱之人!听明白了吗?” 见苏倾澜说的坚定,悟禅将所有的话都收了回去。 他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对苏倾澜躬身行礼,沉声道,“是。” 苏倾澜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宇文德,“陛下,现在肯让我见少将军了吧?” 宇文德犹豫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他不再多说,转身上了马车。 马队扬长而去。 苏倾澜将陈珂唤道自己身边,“小武子身负重伤。带他去好生调养。三日之内,我定想法子救少将军出来。你调集所有人,保护好老夫人。” 陈珂目光动了动,本还想要对苏倾澜说什么,可看到苏倾澜坚定的目光,却还是缓缓地收回双目,慢慢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苏倾澜望了悟禅两眼。 悟禅面色沉重,凝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拉过一边的马匹,翻身而上,不再犹豫,随着车队,一路往前而去。 悟禅身后之人,快步上前,担忧地望了两眼苏倾澜离开的方向,对悟禅低声道,“悟禅大师,这……” 悟禅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没有听到小姐方才的话吗?” “当真要解散江古派?” “小姐的话,便是首领的话。” 悟禅说完,侧过头,看向倒在地上,满是是血的小武子。 他缓步上前,才在小武子身边蹲了下来,陈珂却一脸警惕,几步上前,拔出腰间利刃,“你做什么?” “他伤势这么重,城中敢医治他的,绝对不会超过三个大夫。” 悟禅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珂,“小姐便是能顺利救出少将军,你们若是想要离开京城,也少不了我的帮助。” 陈珂脸上的警惕,慢慢地消失。 悟禅不再犹豫,扶住小武子,别过头,瞧了一眼身后之人。 那人见状,也立即上前,帮着悟禅扶住小武子。 “你回去接上老夫人,在菜市东口等着我。一个时辰之后,我会派人去接你们。” 事已至此,陈珂知道,除了与悟禅联手之外,自己再无它法。 他只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悟禅将小武子带走。 许久,陈珂才转身,完反方向而去。 他越走越快,心中心思飞动,双手紧握,指节泛白,已经有不下数十个想法,在陈珂的心中,一一飞闪而过。 他一定要救少将军! 第623章 软禁 这厅中一片黑暗,顾霆坐在一边的角落之中,双手撑在卧榻上,垂着脑袋,双眼盯着卧榻边的台阶,一动不动。 苏倾澜推开屋门,熹微的阳光,从屋外洒了进来。 顾霆这才慢慢地抬起眼,目光轻轻地动了动,望向阳光洒进来的方向。 看到站在阳光之中的身影,顾霆的面色猛然一紧。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那身影之后,又多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手中的扇子微微晃动两下,眉眼之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竟然是宇文德! 顾霆刚刚到嘴边的话,又慢慢地咽了回去。 他强行逼迫自己,坐回床上,垂着双目,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到顾霆的声音,苏倾澜已经安定了许多。 她不由笑了笑,想要上前,走到顾霆身边。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宇文德轻声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嗽,苏倾澜强行停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扫视了两眼身后的宇文德。 她收住脚步,蹙着眉头,望了宇文德两眼,才低声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你今日不是应该离开才对吗?” 说着,顾霆已经抬起眼,目光轻动,凝望着苏倾澜,双目之中,闪烁而过些许说不出含义的光芒。 只看了顾霆一眼,苏倾澜的心,便没来由地安定了下来。 从顾霆的目光之中,苏倾澜看出,他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甚至可能已经不恨自己了。 想到这里,苏倾澜心中微微一定,不由自主地扬动唇角,露出些许淡然的笑容。 只要他和自己一心,她便不怕了。 “陛下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苏倾澜说着,侧过头,双手环绕在身前,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打量了宇文德一圈。 顾霆闻言,后背一紧,面色更沉。 宇文德的面色,也骤然一变。 虽然宇文德掩饰得很好,可是苏倾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的慌乱之色。 随即,苏倾澜便立即意识到,顾霆会在这里,也许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苏倾澜的面色更加凝重几分。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顾霆直勾勾地盯着宇文德,慢慢地开口问道。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苏倾澜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眼底闪烁着些许光芒,凝望着顾霆。 他为了让自己顺利地离开京城,到底付出了什么? 宇文德淡然一笑,手中的扇子指了指苏倾澜,微微耸动肩膀,唇角撇动两下,沉声道,“少夫人得知你在这里,一定要来,朕想拦也没有拦住啊。” 听闻此话,苏倾澜缓缓别过头,目光轻动,盯着宇文德。 宇文德回过头,扫视了苏倾澜一圈,眼中闪出些许威胁之色。 见状,苏倾澜只得收回目光。 她勉强勾动唇角,看向宇文德,缓缓笑了笑,低声道,“是啊。今日要走,本想着见一见少将军,没想到,你却没来送我。夫妻一场,我总要来见见你。” 说着,苏倾澜慢慢地往屋中走去。 方才站在门边,屋内的情况看不大清楚。 此刻,苏倾澜走进屋中,才看到,顾霆的双足之上,竟然铐着一对半米多长的铁链。 那铁链的一头,拴在顾霆的脚上,另外一头,拴在铁床上。 见苏倾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顾霆本能地将脚往身后挪动了两下。 见状,苏倾澜的心中更是一动。 她立即别过头,冷目盯着宇文德,沉声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宇文德冷然一笑,目光微动,唇角缓缓扬动,那笑容看上去更是阴森可怖。 “少夫人为何要这样瞧着朕?我为了能让你们夫妇二人相见,可是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少夫人不对朕感恩戴德也就算了,何以要如此盯着朕?” “感恩戴德?” 苏倾澜冷笑两声,侧着身子,双手搭在腰间,慢慢地往宇文德身边靠近。 她本就是个面色冷艳之人,此刻垂着双目,靠近宇文德,那阴沉的目光映衬之下,更是多出了几分冰冷之感。 即便是宇文德这样的人,看到苏倾澜如此目光,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眼看着苏倾澜就要靠近宇文德,坐在一侧的顾霆冷声道,“澜澜!” 自从出了顾安的事情之后,苏倾澜已经许久没有听到顾霆这样唤自己了。 她不由停住脚步,抬眼侧过头,望向顾霆。 顾霆拧着眉头,缓缓摇头。 苏倾澜甚至注意到,顾霆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 看来,即便是事已至此,顾霆心中忠君爱国之意,却依旧没有半分减少。 他丝毫没有因为顾安所做之事,对宇文德有半分反逆之心。 相反,顾霆可能反而因为顾安的事情,对宇文德更加愧疚,所以才任由宇文德将他磋磨成如今的样子。 想到这里,苏倾澜心中的不安之感,更加浓郁了几分。 她凝望着顾霆,两人四目相对,看了对方许久。 良久之后,苏倾澜终于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番自己的情绪,这才缓缓道,“陛下,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江古派也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愿处理了,陛下可以放了少将军了吧?” 言毕,苏倾澜调整情绪,这才勉强勾动唇角,看向宇文德。 宇文德收回了脸上有些慌乱的神色。 他侧过头,对身后道,“来人。” 很快,大监便率先走了进来。 那大监对宇文德屈膝行礼,目光轻动,小心翼翼地扫视了苏倾澜一圈,又望向宇文德,“陛下?” “将少将军脚上地铁链去了吧。” 大监扫视一圈屋中两人,犹豫片刻,这才点点头,立即从外面唤进人。 那些侍卫们纷纷上前,打开了顾霆脚上的铁链。 “虽然少夫人下令,解散江古派。可是,一个江湖大门派,若是想要解散, 想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在江古派解散之前,少夫人和少将军就在这里暂时住下吧。” 苏倾澜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软禁! 第624章 和好 苏倾澜正要上前,屋门却已经被关上了。 沉重的木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传来了‘咚’的一声。 苏倾澜猛然别过头,想要退出去。 可是,外面已经传来了大监等人关门的声音。 苏倾澜猛然抓住木门,用力晃动两下,可外面除了锁头传来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陛下……陛下……” 苏倾澜高声唤道。 良久之后,屋外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苏倾澜心中火起,沉声道,“宇文德!” 这次,外面锁头触碰地声音减缓了几分。 不等苏倾澜回过神来,便听到屋外响起了宇文德冷漠的声音,“少夫人不是想要和少将军在一起吗?那么从今日开始,你们二人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言毕,苏倾澜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宇文德!” 苏倾澜声音提得更高,厉声喊道。 可是屋外,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许久之后,苏倾澜听到身后传来了顾霆的声音,“别叫了。” 苏倾澜慢慢收回目光,缓缓转过头,挑眉看向顾霆。 自从顾安出事以来,这么久,苏倾澜再也没有和顾霆单独相处过。 两人之间,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此刻,看到顾霆眉眼之中,带着几分淡然的笑意,凝视着自己,苏倾澜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 她双手抵在身后的墙上,缓缓低下头,抿着唇瓣,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眼望向顾霆。 “你为什么会被他关在这里?” 太久没有和顾霆说过话,苏倾澜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顾霆也有些尴尬,听到她的问题,只是微微勾动唇角,露出些许淡然的笑意,“他是圣上,是天下之主。他要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倾澜猛然蹙着双目,看向顾霆。 只是瞬间,苏倾澜便明白顾霆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和自己料想地一样,因为顾安之事,顾霆的确对宇文德充满了愧疚之心。 如此一来,倒也不难解释他如今的所作所为。 “对不起。” 苏倾澜不知自己为什么要道歉,等到说完之后,才有些懊恼地垂下眼,双手搭在身侧,紧紧地攒着拳头,指节泛着白,手心之中,还有一片汗涔涔的感觉。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顾霆眉眼轻动,笑了笑,低声问道。 苏倾澜再度抬起眼,看向顾霆。 顾霆望着她,眉目之中,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柔情之色。 看到他那样的目光,苏倾澜心中更是诧异。 她还以为,顾霆早已经恨透了自己,对自己,早就没有任何感情了。 想不到,自己还能看到顾霆这温柔的目光。 苏倾澜心中微微一紧,喉咙上下滑动一番,眉眼轻蹙。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道,“顾安将军的事情……” “本就不是你的错。” 不等苏倾澜说完,顾霆已经接过了她的话头。 他与苏倾澜对视一眼,犹豫良久,才微微笑了笑。 “昨日我和宇文明的话,你都听到了?” 苏倾澜惊讶地看向顾霆。 昨日自己的确在屋外,可是顾霆并不知道。 “你忘记了?我的五识要比旁人好许多。昨日,你在屋外,并未特意控制自己的呼吸,我自然听到了。” 苏倾澜心中一沉,挑眉盯着顾霆。 “其实,他说得对。” 良久之后,顾霆缓缓道。 “即便是没有你,还会有别人。若是别人将此事揭发,我倒更希望是你。” “少将军……” 苏倾澜的言语之中,打着颤抖,眉眼抖动着,看向顾霆。 顾霆对她笑了笑,抬手摆动两下。 苏倾澜立即上前,扑进了顾霆的怀中。 顾霆双脚被拴在榻上,甚至不能起身好好抱抱苏倾澜,不由长叹一声。 听到他的叹气声,苏倾澜抬起眼,望向顾霆。 “你为什么不走?” 顾霆低着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看上去更加浓艳了几分。 “他让我在你和江古派之中选择一个……” 苏倾澜将今日在城外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顾霆。 顾霆眉心蹙得更紧。 “你应该走的。” “你在这里,我怎么走?” 苏倾澜的下巴抖动两下,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这才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尽力不让泪水落下来。 “他从一开始就在设局。他既不想要江古派的性命,也不想要你的性命。他只是想要我的命。” 苏倾澜不解地盯着顾霆,心中微微盘算了一番,脸上的不解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认定,宁儿的死,和我们顾家脱不了关系。又认为,如若不是父亲行谋逆之事,宁儿不会死的。这笔账,他要算在顾家人的身上。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顾家人的性命。” 苏倾澜诧异不已。 她惊讶地凝视着顾霆,“可是,宁儿的死,不是因为太后吗?” “他怎么会责怪自己的娘呢?过来过去,也寻不到能够让他泄去心中私愤之人,只得寻到顾家身上。” “那老夫人岂不是有危险?” “我在来之前,已经吩咐了暗卫的人,好生保护老夫人。若是他不去惊扰老夫人则罢了。可只要他去,一定不会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去地!” 苏倾澜不由拧眉。 她盯着顾霆,心跳加速,脑海之中,飞速闪过无数个想法,却没有一个留住。 想到老夫人,想到江古派,苏倾澜不由有些责怪自己。 自己一时冲动,竟然跟着宇文德回来。 如今,宫外的老夫人和江古派,还能交给什么人照顾呢? 苏倾澜拧着眉头,慢慢地抬眼,望向顾霆。 “如今,我们都在这里,那老夫人怎么办?” 顾霆不由抬起手,温热的手掌,落在苏倾澜的发丝上,轻轻地抚摸两下。 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当顾霆手中的温度,从苏倾澜的发丝上一点点拂动而过的时候,苏倾澜后背一紧,人也有些发愣,抬起眼,凝视着顾霆。 “我娘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府中,可是她出身将门,自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625章 最后的反击 陈珂跟着眼前的小道人,走街串巷,足足走了快要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到了一间小小的民宅之前。 那小道人快步上前,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才轻轻地叩了叩那已经有些破旧的木门。 陈珂注意到,这小道人敲门的时候,极其有节奏感,似乎是一种约定好的信号。 很快,木门打开,一个和小道人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从呃逆里探出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立即拉开门,侧过身子,将小道人还有陈珂,已经身后的马车都引进了院中。 几人才刚刚进了院中,那院门便立即关上了。 直到这时,陈珂才有时间,好好地打量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略显破旧的小院子,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样的院子,在京都之中并不少见,这一间只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间罢了。 很快,悟禅大师从正厅之中走了出来。 看到陈珂等人,他微微一笑,缓缓上前,右手搭在身前,对陈珂躬身行了礼。 陈珂一时愣住,想了许久,只得同悟禅回了一个相同的礼节。 悟禅没有理会陈珂,而是慢慢地走到马车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样子,对马车之中的人,低声道,“恭迎老夫人。” 陈珂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悟禅的那个礼,并不是对自己行地。 马车的帘子掀开,老夫人探出身子,上下打量了悟禅一圈,淡淡一笑,低声道,“您就是悟禅大师吧?” “夫人忘记我了?” 悟禅抬起眼,望向老夫人,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闻言,老夫人不由一愣,仔细地打量着悟禅。 许久之后,老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地伸出手,指着悟禅的鼻尖,眉眼之中,已经多出了几分惊讶之色,“是你。” “当年,如若不是老夫人的一碗饭,只怕我早就死于非命了。” 早在五年之前,一个道人晕倒在顾府后门之前,被老夫人救下。 一晃五年的时光过去了,老夫人一直都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当初无意之中救下的一个小道人,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原来,你就是悟禅。那你当年……” “当年,老夫人用一碗饭救了我一条性命。此恩我一直记得。首领也说过,夫人不同寻常朝中之人,您的眼界和胸襟远远在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之上。”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垂着双眼,双手交叠在身前,“丞相过奖了。” “老夫人,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陈珂四下里打量了一圈。 虽然来的时候,他们再三确认过,没有跟踪之人。 可是,也难保他们是否会疏忽。 若是真的疏忽了,说不定已经又追兵跟上来了。 闻言,老夫人与悟禅对视一眼。 悟禅侧过身子,对老夫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快,老夫人便随着悟禅一同走进了屋中。 悟禅早已经吩咐人准备了茶水点心。 一行人坐定之后,悟禅才缓缓道,“老夫人应该已经知道如今京城局势了。” 老夫人垂着双目,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来惭愧,和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枕边人,竟然一直在策划谋逆之事,可是我却毫不知情,以至于让我一双儿女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切之色。 这些日子,老夫人眼看着顾家一点点走到了今日,顾宁也被逼死,顾霆如今落在宇文德手中,生死未卜。 身为一个娘亲,她却不得不强撑着,将心中所有的悲伤硬生生压了下去,还要统领暗卫之人,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悟禅摆摆手,“顾安将军策划此事,固有谋逆之心。可是,这些年,顾安将军对朝廷的贡献,百姓们都看在眼中。别的不说,只说顾安将军带出了顾家军一脉,我就不相信,顾安将军真的和那些一开始便是为了皇权帝位去的人,是一样的。” 这还是这些日子,老夫人听到第一个为顾安说话的人。 她不由面色一动,有些感激地望着悟禅。 “如今,宇文德想要用顾家人的性命,还有用江古派为戒,来稳固他的江山,所以这些时日,才会有这些事情。” 悟禅说着,双眼微微眯在一起,眼中的冷漠更加浓郁了几分。 “少将军和我们小姐如今都在宇文德的手中,生死未卜。不管是我们,还是暗卫,都不敢轻举妄动。”悟禅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两口,目光更加阴沉,“我想,少将军如今在困顿之中,最想做的,应该就是保证老夫人你的安全。” 说着,悟禅与老夫人对视一眼。 老夫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江古派虽然按照小姐的意思,已经解散了。可是,派中之人,还有不少都在京城孩子中,若是想要护送老夫人出京,易如反掌。老夫人离开京城,我们才能安心放开手脚。” “你们要做什么?” 老夫人的目光更紧,直勾勾地盯着悟禅,沉声问道。 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扣上了逆贼的名头,老夫人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被扣上一样的名头。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悟禅。 悟禅笑了笑,对老夫人摆摆,“老夫人不必担心。小姐已经说了,若是有人敢行半分忤逆朝廷的事情,便算不得是江古派中之人。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可是,首领只留下了小姐这么一条血脉,我们必得要护住小姐的性命。” “你们要劫狱?” 老夫人很快就明白了悟禅的意思,沉声道。 悟禅也不否认,只是缓缓点点头。 “可是,我们连少将军和少夫人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直立在一侧的陈珂接过话头,诧异地道。 “打探一个消息而已,我们还是能做到地。老夫人,我不是想要和您商量。我只是想要通知您,明日一早,我们会送您出城,您要做好准备才是。” 第626章 同意离开 老夫人坐在桌边,久久没有说话。 她目光沉着,一双手,轻轻地搭在桌面上,垂着双眸,眼神之中,包含了太多东西。 陈珂本想要上前,唤两声老夫人。 可是,却被悟禅抬手拦住。 悟禅一动不动,拿出一串念珠,搭在手中,轻轻地转动了两下。 他知道,如今,顾霆生死未卜,以后的祸福难料。 老夫人作为他的亲生娘亲,在这个时候,要选择离开他,独身一人逃亡。 这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实在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 可是,老夫人并非寻常妇人。 她的眼界、见识,都不是那些寻常的女人可以比拟地。 老夫人的心中,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候,最佳的选择,便是她率先离开,也算是安了顾霆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那盏檀香都快要烧干净的时候,老夫人终于慢慢地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望着悟禅,低声道,“你们给我安排的,是去什么地方?” 知道老夫人这话,便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悟禅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之色,可背地里却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安宁不少。 毕竟,若是老夫人不肯离开,对他而言,虽然不至于影响全局,可终究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他又不可能杀了老夫人,可留下这样一个隐患,若是因此威胁了江古派,或是小姐的安危,那他到了地下,只怕也是难以面对首领。 此刻,见老夫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心下才安定了许多。 “江宁。” 老夫人蹙着眉头,低声重复了一遍,“江宁……” 那是南方一座十分安宁的小城镇。 老夫人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顾安一同前往江宁。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宁在自己的心中,还是一座水上乐园。 可是,瞧悟禅的意思,他们能将自己安排前往江宁,是不是代表着,这些年,在江宁也有不少属于江古派的势力范围?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目光缓缓垂了下来。 她骤然想起,儿时自己在私塾读书的时候,那位先生是个德高望重之人。 他曾经说过,若是天下之主不宁,那这天下便难以安宁。 想一想,难道不是如今的样子吗? 这天下之所以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皇室这些年的不安宁吗? “好。” 良久之后,老夫人缓缓开口。 悟禅这才立即站起身,将屋外的人唤了进来。 他指了指那人,对老夫人道,“这是我手下之人,老夫人可以唤他阿六。由他带领一队人,护送老夫人前往江宁。” 那阿六双手抱拳,对老夫人躬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略有些惊讶,瞥了阿六一眼,又望向悟禅,“他们护送我?那……”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别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陈珂。 “暗卫要留下来。” 不用老夫人开口哦,悟禅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了,沉声道。 老夫人面色一动,猛然别过头,望向陈珂。 陈珂显然也是才刚刚知道这消息,目光之中也满是疑惑。 他对老夫人微微耸动肩膀,做了一个不解的模样。 “为何?” “此次江古派遭到了朝廷前所未有的围攻,如今,在京城之中,我手下可用的人并不多。如若只是想要将少将军和小姐救出来,倒也勉强能为。可是,将少将军和小姐救出来之后,我们还要送他们离开京城,和老夫人您在江宁汇合。以江古派的一己之力,难以完成。需要有暗卫相助。”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定了下来。 “老夫人。” 不等老夫人开口,陈珂已经上前,对老夫人拱手行礼,“我等一直陪在少将军身边,不管是什么人若是想要伤少将军,都要先过了我们这关。您就安心离开吧。只要有我们在,少将军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老夫人望着陈珂,心中涌动而起一阵说不出的情绪。 良久之后,老夫人才缓缓点头,“好。那少将军的安危,我就交给你们了。” “是。” 见老夫人和陈珂对自己的安排都没有异议,悟禅这才望向阿六,“你带老夫人先下去休息。” “是。” 阿六说完,侧过身子,对老夫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夫人和陈珂对视一眼。 她知道,江古派这样的江湖人士,不管要做什么,定然都不希望被无关之人听到。 老夫人对陈珂缓缓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言,便跟着阿六一道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陈珂和悟禅两人。 悟禅重新点上了一盏香,对陈珂扬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陈珂坐定之后,悟禅才接着道,“暗卫现在还有多少人?” “原本京城是暗卫的大本营。可是,因为小武子身受重伤,我们也无法联系其他几队人。我能调派的,大概只有三四十人。” 悟禅拧着眉头,低下头,右手搭在桌面上,轻轻地点动了两下。 他慢慢地重复一遍,“三四十人……” 这数字,比他想象得要少,可是却也够了。 “明日,将他们全部都唤来此处。” 陈珂瞥了一眼悟禅,眼中有几分怀疑之色。 暗卫和江古派,从本质上而言,根本就是两伙人。 何况,江古派对朝廷之人多有不满,暗卫前几日,又一直领命,在四处追捕江古派之人。 这两伙势力,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水火不相容。 若是就这样,将所有的暗卫都带到这里,会不会…… 悟禅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长叹一口气,微微瞥了陈珂一眼,冷笑两声,沉声道,“你放心吧。你们之前和我们之间的事情,之后我们自会和你们算个清楚。可是,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陈珂不由一愣,许久之后,才慢慢地点头,“我今夜就放消息出去。” “这些人可靠吗?” “都是少将军一手调教,便是死,也不会出卖少将军的!” 陈珂赌气地说道。 第627章 留有后手 天色很快便黯淡了下来。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可是到了夜晚,京城还是有些冷飕飕的。 那寒风落在身上,微微刺骨,惹得穿梭在暗巷之中的陈珂,不得不将衣服向上拉扯几分,加快了脚步。 已经到了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陈珂穿梭在暗巷之中,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从黑暗之中听起来,似乎有个人贴着自己的后背,向前疾行一般。 很快,陈珂便在护城河畔停了下来。 他四处扫视了一圈,钻进一只小渔船之中。 那渔船上,等着五六个人。 这些人,便是如今京城之中,陈珂能够调动的暗卫领首之人。 白日里发生的的事情,他们也早已经听说了。 整整一个白天,他们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想到完全之策。 好在快要入夜的时候,他们收到陈珂的消息。 此刻,看到陈珂进来,众人皆抬起头,期待地望向陈珂。 坐在最靠近窗边的两个人,立即站了起来。 “陈统领。” 陈珂对二人摆摆手,径直走进船内侧之中,坐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船中之人,慢慢地收回目光,将今日和悟禅商议好的事情,一一告诉众人。 陈珂的话音才落,立即有人否决。 “江古派是江湖草寇,朝廷正在四处搜捕他们。老将军已经和忤逆之事染上了关系,若是我们再和江古派有所往来,谁知道会不会拖累少将军?让陛下认定,少将军也有谋逆之心?” 陈珂望向说话之人。 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首领,唤作阿沐。 阿沐的话音才落,坐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首领,立即道,“朝廷?皇帝已经将少将军关押起来,根本就没有顾及少将军这些年对朝廷的贡献和付出。你还这么天真,以为皇帝还会相信少将军吗?” 阿沐闻言,想要再辩驳两句,却被陈珂抬手拦下。 “阿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陈珂蹙着双目,思量了一会儿,才慢慢抬眼,环视了两眼船中诸人,接着道,“我只告诉悟禅,我们在京城之中,剩下的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可实际上,咱们能够调派之人,大约有六十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陈珂身上,面色缓缓镇定了几分,凝望着陈珂,等着陈珂接下来的话。 “阿沐。” 听到陈珂唤自己,阿沐立即站起身,双手抱拳,对陈珂躬身行礼。 “我只带三十人走,剩下的三十人,交给你。” 阿沐面色一沉,带着几分诧异之色,抬起眼,看向陈珂。 他虽然早已经是暗卫的首领,手下却只不过带着十几个人。 骤然要他带上三十多人,阿沐不由有些担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带着几分担忧之色,“我?” “对。你带着这些人,连夜出城,埋伏在城外。等我的消息。若是江古派的人,敢做什么手脚,或是我们这边失败了,没有救出少将军,由你带人继续!” 陈珂的面色凝重,直勾勾地望着阿沐,言语之中,有不可置疑的坚定。 其他人听到陈珂这话,面色都是纷纷一愣。 众人缓缓地低下了头,一个个都握紧了腰间的利刃。 他们知道,此次,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他们从前效忠的皇室。 没有人比暗卫更加清楚,皇室内部有多少人。 也没有人比暗卫更加清楚,这些人的战斗力有多强。 可以说,这一次,他们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顾霆的安全! 陈珂稳定了一番心神,环视了一圈船中其他人,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站起身,沉声道,“好了!咱们在座的这些人,受过少将军多少恩惠,不必我说,你们各个心中都有数。这次,少将军的安危,都交在我们手中。孰重孰轻,你们比我清楚!” 闻言,众人对视两眼,纷纷站起身,坚定地望向陈珂,缓缓点了点头。 船中,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陈珂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没有多言,径直往船外而去。 他知道,剩下的事情,其他人会一一解决。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寒意,也在晨间刚刚冒出来的阳光照耀之下,慢慢地被驱散了几分。 街道上逐渐也有了行人,陈珂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将衣服向上拉扯了几分,加快了脚步。 方才,在船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陈珂知道,这一次,他们面临的是生死一战。 可是,为了少将军,他必须要这么做! 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啼哭之声。 陈珂不由停住脚步,带着些许错愕的神色,侧过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轻轻地晃动着。 在这京城重地,那女子却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 她虽然尽力在安抚那孩子,可是孩子的情绪已经十分激动,放声大哭着。 见女子面色慌张,不知如何是好,陈珂快步上前,掏出了钱袋,拍了拍伺女子的肩膀,将那钱袋放在了女子的手中。 女子见状,一愣,错愕地望向陈珂。 “给孩子买些吃的吧。” 说完,陈珂也不等女子道谢,便快步离开。 他的小弟弟,死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也只有这孩子那么大而已。 当时,陈珂觉得,自己也定然快死了。 是少将军出现,救了自己。 从那个时候开始,少将军将自己送到了暗卫之中。 训练虽然严苛,可总算是有饭吃。 最让陈珂感动的是,从自己进入暗卫开始,顾霆竟然能死死地记住自己的名字。 他每次前来暗卫巡防的时候,见到陈珂,都会唤他上前说两句话。 这些年,若说有什么东西支撑着暗卫走到了今日,想来,顾霆是唯一的理由。 想到这里,陈珂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即便是牺牲了自己这条性命,都要将少将军救出来! 晨间的阳光,终于突破了最后一朵云层,一跃上了天空。 第628章 子时行动 又是一夜过去了。 在陈珂四处奔波的时候,顾霆和苏倾澜也在那间昏暗的房中,被屋外开门的声音惊醒。 屋外看守的侍卫,打开房门,瞧了一眼前来送早膳的公公,沉声道,“进去吧。” 那小公公答应一声,立即低着头,快步进了屋中。 很快,房门再度被关上。 苏倾澜缓缓抬起眼,看向那小公公。 小公公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他往屋外看了两眼,才望向苏倾澜,声音很高,似乎是故意在说给外面那些人听。 “少将军、少夫人。” 小公公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却望向了苏倾澜,“这些东西,是陛下吩咐奴才给你们送来的。陛下说了,只要他要处置的事情处置完了,就能放你们离开。” 苏倾澜凝视着小公公,见他神色紧张,右手向前探出,手指之中,不知夹着什么东西。 见苏倾澜久久没有上前,小公公似乎有些焦急,又往前走近几步。 “少夫人不必这样瞧着奴才,奴才也是听命行事。” 小公公说‘听命’两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几分力道。 苏倾澜与顾霆对视一眼,见顾霆缓缓地点了点头,苏倾澜这才缓步上前。 那小公公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苏倾澜。 随即,他不再多言,只对苏倾澜露出几分坚定的神色,便立即转身离开了。 很快,屋外便传来了小公公和侍卫们说话的声音。 “陛下吩咐了,不许人随意进去。你们好生看着。” 几个侍卫显然不大满意,一个小公公,都能对他们这样指手画脚。 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悦地瞥了小公公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小公公似乎也并不往心中去,快步离开了。 苏倾澜这才拿着他交给自己的字条,快步走到顾霆身边,打开字条,往顾霆的身边送近几分。 “今夜子时,联手行动。” 字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看到这八个字,苏倾澜与顾霆不由对视一眼。 “是陈珂的笔迹。” 顾霆轻声道。 苏倾澜不由微微一愣,面前似乎闪过了陈珂那张脸。 “联合行动?难道是暗卫和悟禅?” 苏倾澜起身,走到一边,将字条搭在蜡烛烛光之上。 很快,那字条便化成了一道黄色的光芒。 顾霆没有回答苏倾澜的话,微微低着头,双手搭在榻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才缓缓点头。 苏倾澜望了顾霆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接着道,“悟禅会安顿好老夫人的。何况,陈珂本就是暗卫之中,少有的好手,他也会尽力安顿好老夫人的。” 听到苏倾澜的话,顾霆似乎安心了几分,微微抬眼,望了苏倾澜两眼,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陈珂行事周全,他既然能够决定,今夜行动,想必已经将娘安排好了。” 苏倾澜缓缓走上前,坐在顾霆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望了顾霆一眼,轻声道,“我知道,因为老将军之事,你不想这么轻易离开。你对陛下,心中有愧疚,是吗?” 自己的心事就这样被苏倾澜说破,顾霆面色一顿,立即抬起头,望向苏倾澜。 “若是宇文德是个良人,在皇位之上,做的当真是对民有利之事,我定然会和你站在一边。” 说着,苏倾澜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可是,宇文德不是这样的人。” 顾霆与苏倾澜对视一眼,从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苏倾澜心中所思。 是啊,宇文德自从登基以来,所行之事,除了为了巩固他的皇位之外,再无其他。 如此看来,宇文德的确不是皇位最合适的人。 “若是从前,你我的身份,想要推翻宇文德,再立新帝,自是易如反掌之事。可是,现在,你我身份特殊,别说是要推翻宇文德了,便是重新进入朝堂都难。与其在这京城之中,荒芜度日,倒不如离开这里,至少,以你我之力,想要护住一方百姓,总不是什么难事。” 顾霆的目光越来越沉。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搭在苏倾澜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怀中。 苏倾澜心中一动,后背也微微一松。 她双手搭在顾霆的肩膀上,人也慢慢地靠在他的怀中。 顾霆的下巴,搭在苏倾澜的头顶上。 苏倾澜听到顾霆若有所思,深吸了一口气。 “澜澜,跟着我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顾霆的话音才落,苏倾澜猛然抬起眼,望向顾霆,面色动了动,轻声唤道,“少将军说什么呢?” “本以为,将你娶进顾家,我便能好生护着你的周全。可想不到,自从你进了府中以来,更是跟着我吃苦受累。我……” 见顾霆还要往下说,苏倾澜抬起手,葱白的手指,搭在顾霆的唇上。 她另外一只手,抵在顾霆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更加浓郁了几分,“少将军,你我夫妇一体,切莫说这些。老将军的事情,我已经愧悔不已。若是,你还要和我说这些,那我岂不是更加无地自容了?” 两人对视一眼,顾霆微微扬动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拍了拍苏倾澜的肩膀,“好,我不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住苏倾澜两只纤细的肩膀,让她坐直身子,望着苏倾澜,轻声道,“离开京城之后,你我便和普通人无异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苏倾澜凝望着顾霆,心中一阵温暖之意,缓缓涌动而起。 “少将军,你我想要的,不是一直都是普通人的日子吗?” 两人对视一眼,良久无言。 过了许久,顾霆才重新将苏倾澜揽入了自己怀中,右手在苏倾澜的后背上,轻轻地摩挲两下,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今夜子时,联合动手。 顾霆仰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目光动了动,长叹一口气。 此次行动,祸福难料。 可他,一定会保护好苏倾澜,不会让她受一丁点伤 第629章 无用 御书房。 宇文德站在窗边,看着沿着屋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雨滴。 午后,这场雨便下了起来。 雨势来势凶猛,众人都以为,不过是一场过雨,很快就会停下来。 没想到,这雨却越下越大,缠绵了整整几个时辰,都没有结束。 “陛下。” 大监快步走进了书房之中,见宇文德立在窗边,收住了些许脚步,缓步上前,立在宇文德身后,双手搭在身前,对宇文德躬身行礼。 “人都找到了?” 宇文德没有看向大监,甚至没有回过头,依旧望着那雨水,沉声问道。 大监顺着宇文德的目光望了两眼,心下也是微微一沉,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找到了……一部分。” 闻言,宇文德挑眉,带着几分不悦的目光,缓缓别过头,看向大监,“一部分?” 大监见状,后背一紧,立即跪在地上。 “是奴才们无能。” 宇文德半低着头,居高临下,扫视了大监两眼,沉声道,“不怪你们。” 说完,宇文德已经慢慢转过身,缓缓往书桌边走去。 “暗卫是顾霆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江古派的人,更是江湖游士,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这两伙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你们找到的?” 听闻此话,大监的心中,才安稳了几分。 他略带慌乱地侧过身子,膝行至书桌之前,“虽然没有找到所有的人,但是咱们的人发现了一个异常。” 宇文德扫视了大监两眼,投去些许不解的目光,示意大监接着说。 大监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暗卫的人,都出了城。” “出城?” 宇文德更是不解,挑动眉角,诧异地盯着大监。 大监思量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宇文德。 许久之后,大监才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咱们派去的人,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城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除了城门。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看到他们回来。应该不会有错。” 宇文德并没有因为大监的话,多出几分放松的神色,眉头反而蹙得越来越紧了。 这可太奇怪了! 他打量了大监两眼,“其他城门呢?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吗?” 看到大监缓缓摇头,宇文德心中的惊讶更加浓郁了几分。 他几乎是立刻摇头,沉声道,“不可能!” 不知道宇文德为何这样肯定,大监不解地望向宇文德。 “暗卫是顾霆一手调教的。为了顾霆,他们死都不怕。如今,顾霆就在朕的手中,暗卫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不救出他,反而出城地。” 听到宇文德言语之中,带上了不易被察觉地颤抖,大监的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沉。 他望着宇文德,犹豫了良久,还是缓缓地道,“可可是……” 不等大监说完,宇文德已经厉声道,“朕说了不会就是不会!去给朕查,查暗卫到底想做什么!” 见宇文德当真动了怒气,大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即点头,答应一声,匆匆起身,往屋外退去。 大监尚未走到门边,便听到宇文德接着问道,“老夫人呢?” 闻言,大监心中一紧,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真,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没找到?” 看到大监这副样子,宇文德不悦地挑动眉角,盯着大监,冷声问道。 大监不敢看向宇文德,只是慢慢地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正在四处搜索呢。” “搜索有什么用!” 宇文德似乎因为大监接二连三带来的无用消息惹怒了。冷声道。 大监心中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次,宇文德没有让大监起来,而是快步走到了大监身边,抬手指着大监,沉声道,“朕如此看好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大监全身打着颤抖,连连对宇文德叩首行礼,高声道,“是奴才无用……是奴才无用……” 宇文德心中怒气未消,可是看到大监这副样子,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对大监摆摆手,沉声道,“去将老夫人找到。只要老夫人在我的手中,顾霆和暗卫就没有办法闹出什么大事来。” “是。” 大监这才慢慢地抬起眼,望了宇文德一眼。 宇文德摆摆手,冷声道,“下去吧。” 大监不敢再停留,立即站起身,快步往外而去。 看到大监离开,宇文德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慢慢地往桌上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宇文德却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那脚步极其快。 似乎在书房之外,还和大监擦肩而过,甚至撞在了一起。 大监传出了一声不悦的声音。 那脚步地主人,也没有理会大监,而是快步冲进了书房之中。 “陛下,不好了。” 闻言,宇文德立即别过头,诧异地看向那太监。 他本以为,是顾霆和苏倾澜那边出现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太监只是望向宇文德,高声道,“太后娘娘突然昏厥,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 “什么?” 自从柳氏被挪出宫中之后,宇文德始终不肯前去探望她。 只要想到柳氏,宇文德便会想到宁儿临死之前,伏在自己膝盖上的模样。 他无法面对柳氏,也不想探望柳氏。 “太后娘娘今日礼佛之后,才用了晚膳,正在和宫女们说话的时候,却突然晕倒了。现在,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终究是自己的亲娘。 宇文德双目蹙得更紧,打量了那太监两眼,便沉声道,“吩咐人,备轿撵。” 闻言,太监立即站起身,引着宇文德,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高声喊着,“备轿……备轿……” 两人速度极快。 宇文德乘上轿撵,才吩咐小太监将事情又详详细细地和自己说了一遍。 原来,柳氏今日用了晚膳,在和小宫女们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本要去歇息,可是人刚刚站起来,便是眼前一黑,晕倒了。 第630章 离开 约莫是在酉时的时辰,顾霆和苏倾澜听到院外不知为何,似乎闹了起来。 几个侍卫凑在一起,高声叫骂着什么。 顾霆和苏倾澜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皆是一愣。 顾霆无法起身,只得由苏倾澜快步走到窗边,往外望去。 却见两伙侍卫站在门口,两边的人,似乎正在争吵。 “陛下吩咐了,要我们好生看管这两人。你们说带走就想带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来负责?” “负责?我们是陛下派来,将这两人带去刑部的。陛下特意嘱咐了,十万火急的事情,若是耽搁了,你们谁来负责?” 两伙人僵持不下,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苏倾澜不由有些错愕。 她的目光在两伙人的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终于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面孔。 他或许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因此一直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如若不是熟悉他的人,倒是真的瞧不出此人的身份。 可苏倾澜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陈珂! 此刻,陈珂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站在人群最后面,双手不住地向前伸出,指着对面侍卫的鼻尖,看似叫嚷得最厉害。 可是,苏倾澜很快就注意到,陈珂其实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这边的侍卫们似乎有些抵不住了。 “你们说是奉了陛下的诏令,可有手谕?” 话音才落,便见陈珂身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几步上前,厉声呵斥,“放肆!” 众人显然都是一愣,就连陈珂,都有些手足无措地望向那人。 “这两人是什么身份?陛下想要将他们带去刑部大牢,为了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样的事情,你们要陛下留下手谕。是想日后,有人为这二人报仇?” 闻言,守着院子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皆是面露为难之色。 陈珂拦住身边的人,慢慢地走上前,扫视了几个侍卫一圈,微微低着头,细着嗓子,低声道,“几位,我们都是听陛下号令做事的人。我们也不是为难你们。若是你们不信,只管派人去御书房问个清楚便是了。我们在这里等着。” 守院的侍卫面面相觑,对视几眼,为首之人对自己身侧的人扬动下巴,低声道,“去请陛下的意思。” 那人答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才走出没有几步,却迎面撞上了今日前来送饭的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行色匆匆,到了院前,见两伙侍卫坚持不下,也不对守院的侍卫说什么,而是看向陈珂,“怎么回事啊?刑部的人都已经在宫外等了好些时候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将那两人接到?” 陈珂佯装不悦,扫视几眼守院的侍卫,“公公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那小太监侧过头,看向守院侍卫,“呦,几位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们拦在这里,是想抗旨吗?” 守院侍卫立即摇头。 白日里,他们对这小太监还多有不敬之意,可是此刻,见这小太监似乎真的是陛下身边的人,也不由多出了几分尊敬。 “这位公公,不是我们不肯放几位兄弟进去。实在是这两个人事关重大,若是贸然将这几位兄弟放进去了,这罪过我们也担待不起啊。我们已经准备派人去御书房请陛下的旨意了。” “陛下现下出了宫,往太后那边去了。哪里有功夫搭理这里的事情?” “怎么?”守院的侍卫闻言,更是不解,“没有旨意传来,说必要今日去太后娘娘那里啊。” “太后娘娘骤然晕倒,陛下已经去探望了。你们若是非要等到陛下回来,那便在这里耗着吧。只是,如若耽误了大事,你们可要仔细想清楚了,能不能承担得起。” 闻言,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犹豫了好一会儿,那为首的侍卫,慢慢地侧过身子,有些为难地扫视了两眼陈珂和那小太监,“几位兄弟,请吧。” 即便是隔得这么远,苏倾澜也看到,陈珂似乎长出了一口气,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上前拍了拍那侍卫的肩膀,也不多言,便往屋中而来。 苏倾澜匆忙退到卧榻边。 陈珂进了屋内,对那守院侍卫的首领扬动下巴,“烦请兄弟行个方便吧。” 首领上前,解开了顾霆的脚铐。 陈珂便立即拿出铁链,交给那首领。 首领心领神会,立即将苏倾澜和顾霆用铁链拴在了一起。 陈珂在前,小太监在后,几人‘押送’着苏倾澜和顾霆匆匆往外而去。 待到走出那院子老远,陈珂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望了两眼院中的守卫。 见守卫们都已经回了院中,陈珂才凑到顾霆身边,低声道,“少将军受苦了。从这里到宫门还有一段距离,还要委屈将军和夫人,暂时带着这东西。” 顾霆摇摇头,“太后娘娘怎么了?” 到这个时候,顾霆关心的却还是太后的身子。 陈珂不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将军放心吧,只是一点手段。太医去瞧了,很快就能发现,娘娘并无大碍。倒是咱们,还是快些行动的好。否则,若是陛下回过神来,就不好办了。” 话音未落,却见迎面走来一队正在巡防的侍卫。 看到这些人,不由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陈珂立即提高了声音,对顾霆道,“你虽然从前是少将军,可是如今,你已经是阶下囚了。别废话,快些走!” 顾霆瞥了迎面而来侍卫两眼,没有多言,快步随着陈珂往前而去。 很快,他们穿过了层层护卫的皇宫,到了宫门之外。 那里早已经有引着‘刑’字的马车在等候。 宫门的守卫早已经被打点妥当,看到这行人,便立即放行。 上了那马车,顾霆与苏倾澜不由一愣。 悟禅早已经候在马车之中。 看到二人,立即打开了他们手腕上的铁链,对苏倾澜道,“小姐,您没事吧?” 马车缓缓开动,离宫城越来越远。 第631章 放行 足足走出了半盏茶的功夫。 马车上,悟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苏倾澜和顾霆。 得知他们这几日,为了两人的事情,殚精竭虑,苏倾澜的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股暖意。 “老夫人已经提前前往江宁。有咱们的人保护,必定不会有差池。” 悟禅说完,侧过头,望了顾霆一眼。 “你们做得很好。” 苏倾澜对悟禅点了点头,肯定了他们的做法。 一向瞧着十分镇定的悟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多出了些许说不出的害羞模样。 苏倾澜正要询问,他们若是离开京城,江古派的人是否能够安全撤离。 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马车之外,传来了一个阴沉的质问之声。 苏倾澜只听了一次,便暗道一声不好。 那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那是陛下身边护卫首领孟玉的声音。 顾霆显然也听出了来人的身份,面色不由微微一动。 这孟玉是宇文德还是不得宠的王爷之时,就跟在他身边的,对他忠心耿耿,形影不离,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怕宇文德也不远了。 悟禅微微抬手,将两人拦住,慢慢地掀开车帘,往外探看两眼。 却见对面,已经立着四五匹马,马上之人,皆是面色阴沉,盯着这辆马车。 陈珂跳下马车,上前行了礼,“我们是刑部的,押送犯人前往刑部监狱。” “刑部的?” 孟玉冷哼一声,挑眉扫视了陈珂两眼。 随即,他翻身下马,冷笑着,往马车边走来。 孟玉抬起手,指了指马车,“里面的人,掀开车帘。” “这位大人。” 见状,陈珂立即后退两步,抬手拦住孟玉,带着几分警惕的神色,盯着孟玉,冷声道,“刑部押送犯人,旁人不得靠近。大人不要让我们为难。” 孟玉根本不理会陈珂,依旧对着马车之内,厉声道,“还不快点!” 见马车之中没有反应,孟玉便自己上前。 一只手才刚刚搭在马车上,陈珂立即将他的手一把打开。 陈珂带领的人,也纷纷涌了上来,立在马车边,皆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孟玉。 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孟玉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果真是来劫囚的。” 孟玉盯着陈珂等人,冷笑一声,沉声道。 事已至此,陈珂等人也无法再隐瞒。 “所有人听令。” 陈珂一声令下,跟着他的众人,都拔出了腰间利刃。 “少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若是今日,有人胆敢伤少将军半分,我等应该如何做?” “杀!杀!杀!” 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就连孟玉,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由身子一震,带着些许错愕之色,惊讶地盯着眼前众人。 他们皆红着双眼,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着孟玉。 孟玉敢肯定,只要自己敢有些许的轻举妄动,他们手中的利刃,一定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了自己的性命。 两伙人对视许久,终于被马车之中传来的男人声音打断。 “孟玉。” 顾霆掀开车帘,探出头,望向孟玉,唇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看到顾霆,孟玉不由一愣。 他本能地想要对顾霆行礼,却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双手。 “少将军。” 虽然没有行礼,孟玉还是低声回了话。 “你不是应该随着陛下,一同去太后娘娘那里了吗?怎么回来了?” “陛下得知娘娘无碍,便猜到,许是有人调虎离山,想要在宫中生乱。这几日,宫中除了少将军的事情,再无大事。” 顾霆不由垂下眼,呵呵一笑,面上多出些许说不出含义的神色。 “陛下就是陛下。他还是那般能掐会算。” 孟玉不知顾霆这话,究竟是赞誉陛下,还是故意讽刺,只看向顾霆,沉声道,“少将军当真要走吗?” “否则,你以为我该留在宫中?” “可是,少将军若是这么一早,那日后您这谋逆的帽子,可就戴定了。” “你以为,便是我不走,就戴不上吗?” 孟玉一愣,想到宇文德已经在四处搜寻老夫人,大力张贴海捕文书,摆明了若是不将顾家赶尽杀绝,绝不肯罢休。 他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玉,我知道你对陛下重心耿耿。你若是要拦我,便出手吧。” 顾霆的话音才落,陈珂等人立即握住了腰间利刃,警惕地盯着孟玉。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良久之后,孟玉这才缓缓地侧过身子,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少将军,请吧。” 孟玉会有此举,众人皆是大惊。 就连顾霆,也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望着孟玉,低声道,“孟玉?” “少将军对陛下有大恩。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少将军是如何帮着陛下的,孟玉都看在眼中。今日,只当是孟玉为陛下回馈了少将军大恩。日后,若是少将军再落在孟玉的手中,孟玉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顾霆错愕地望着孟玉,良久之后,才放下车帘,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对陈珂道,“走。” 陈珂率先跳上了马车,其他人依旧警惕地盯着孟玉。 看到马车慢慢地走远,孟玉高声道,“陛下有旨,着我等立即回宫,探查宫中安防。快走!” 高声落定,孟玉带领的人,也扯着缰绳,往皇宫的方向一路而去。 马车之中,苏倾澜抬眼望向顾霆,眉眼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孟玉此举,只是他个人所为,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 似乎意识到了苏倾澜要问什么,顾霆低声道。 说完,他侧过头,望向苏倾澜,眼中竟然有些悲切之色。 不知他悲从何来,苏倾澜只望着顾霆,未曾多言。 “想想当真是我们这些人的悲哀。就连孟玉这样的人,都知道知恩图报,可是我们一力送上皇位的陛下,却要为了权势将我们一网打尽。也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看错了人,是我们的错。” 第632章 销毁古术 京城往南,一路南行。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可是越往南走,越是潮湿阴冷,惹得人全身上下满是寒气。 为了以防万一,一路上,苏倾澜与顾霆一行人不敢随意停留。 如此一来,便导致他们这一路上颠簸劳累。 待到到了江宁城外,已经是离开京城的十六日之后。 入夜。 悟禅安排人在山中暂时安营扎寨。 他请了苏倾澜和顾霆入营帐。 “小姐。” 营帐之中,早已经准备好了江宁城的地图。 “自此处入江宁城,便是咱们的地方了。” 苏倾澜有些不解,挑眉望向悟禅,小心翼翼地重复道,“咱们的地方?” “是啊。这些年,咱们所有的势力,大多都集中在南方城市。而江宁城,便是重中之重。” 闻言,苏倾澜面色微微顿了顿,露出些许不满之色。 “不是吩咐过你们,不许你们再围聚在一起了吗?” “小姐误会了。江宁城中,不是江古派的人,而是敬重小姐和少将军的人。” “你们……” 苏倾澜还要说什么,却被顾霆抬手拦住。 他抬眼扫视两眼悟禅,又看向苏倾澜,沉声道,“江古派在江湖之中这么久,派中之人,早已经是血肉亲情了。即便是江古派不存在了,他们只怕也很难分开了。” 听到顾霆的话,悟禅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是啊。小姐,这些年,江古派的兄弟们同生共死了多少次,哪里是说分开就分开地呢?” 苏倾澜无奈之下,只得收住话头,还略带不满地扫视了两眼悟禅,接着道,“老夫人呢?” “昨日已经传来了消息,老夫人提早来了江宁城,已经备好了一切,只等着您和少将军回家呢。” 一句‘家’字,让苏倾澜的面色慢慢和缓了下来。 她别过头,望向顾霆。 他们二人一路走来,从京城之中最辉煌的两个家族,到现在落寞至此。 他们二人经历过地,只怕是有些人几辈子都未见得能经历之事。 至于那个‘家’,他们从有到无,两人都险些分开。 如今,再度听到有人说自己回家了,两人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 顾霆见苏倾澜望向自己,抬起手,慢慢地搭在苏倾澜的手背上,唇角微微扬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小姐。” 悟禅扫视两人几眼,深吸一口气,接着都,“我就不进城了。” 闻言,苏倾澜立即错愕地望向悟禅,“为何?” 这一路走来,一直是悟禅在为他们打点一切,在苏倾澜的心中,对悟禅已经有了难以磨灭的依赖之感。 此刻听到悟禅说,他决定不与他们同行,苏倾澜错愕惊讶。 “首领在的时候,曾经说过,江古派的一切都交给小姐打点。如今,首领不在了,小姐不是吩咐过,要将江古派的古术统统销毁吗?这件事情,交给旁人,我始终不放心,还是自己去的好。” 悟禅说话之时,倒是面无表情,瞧着十分镇定。 可是,不知为何,苏倾澜总觉得,悟禅似乎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她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打量着悟禅。 良久之后,苏倾澜才低声道,“那你何时回江宁与我们会和?” 悟禅勾动唇角,缓缓一笑,“小姐放心,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大概明年的今日,我就可以回到江宁城,和小姐还有少将军汇合了。” 见悟禅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便是自己想要再劝,想必也无济于事。 苏倾澜缓缓地点了点头,“好。一切小心。” 悟禅站起身,双手搭在身前,对苏倾澜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小姐,明日小姐和少将军进城,我已经安排了人。明日,我便不送小姐和少将军进城了。以后的日子,小姐还要擅自珍重。” 言毕,悟禅掀起身前长袍,跪在苏倾澜面前,双手搭在自己额头之前,对苏倾澜重重地叩首行礼。 苏倾澜和顾霆对视一眼,两人想要将悟禅搀扶起来,却被悟禅摆手拒绝。 悟禅再度看向守在营帐之外的身影,道,“小姐,如今跟随这着小姐的人,都是咱们江古派的好手。他们保护在小姐身边,我很放心。” 说完,悟禅才慢慢地站起身,也不等苏倾澜和顾霆答话,便转身往营帐之外而去。 苏倾澜听到,悟禅离开之后,对营帐之外的人高声道,“今夜好生守着营帐,不许任何人靠近。” 营帐之外,传来了高呼应诺的声音。 一夜过去。 待到第二日,苏倾澜醒来的时候,悟禅已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封亲笔信。 信上,他说明了自己要前往南疆。 或许一年,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苏倾澜和顾霆,能够好生守护着江宁城,守护着江古派。 将信交给苏倾澜的小厮,打量了那信封两眼,眉头紧蹙,苏倾澜注意到,他眉眼之中,还有些许泪意。 “怎么了?” 苏倾澜低声问道。 小厮一开始还有几分惊讶,很快就定住了心神,“悟禅大人离开的时候,说他是为了去销毁我江古派守护地古术。可是,派中何人不知,那古术根本就是悟禅大人自己啊!” “什么?” 苏倾澜和顾霆几乎是同时看向那小厮,一脸错愕之色。 小厮被两人的样子吓了一条,不由缩了缩身子,砸吧了两下嘴,带着几分恐慌之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倾澜和顾霆一圈,小心翼翼地道,“是啊。悟禅大人自己便是古术的守护者。当初,便是首领,也不能轻易调动古术,一切都要悟禅大人答应才行。” “这么说……他要销毁古术,岂不是……” 苏倾澜想着,便将信交给身后的顾霆,往前而去。 顾霆见状,一把拉住苏倾澜,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我去将他唤回来啊。他……他不能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做傻事啊。” “现在去,已经追不上了。” 顾霆望着苏倾澜,缓缓摇头,沉声道。 第633章 大结局 江宁城中,一片繁华,比起京城,毫不逊色。 从北门而入,一路穿过主干道,再向右拐上两个弯,就能看到一处鸟语花香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才刚刚涂上了崭新外漆,在阳光地照射下,还在闪烁着熠熠光辉。 院中,一片忙乱。 “老夫人,这个放在哪里?” “老夫人,这盆莲花,放在何处?” 老夫人立在院中,只要听到有人唤自己,都忙碌地别过头,看向那人,“放在廊下……那个放进屋中去。”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也多出了一层说不出的慈祥光辉。 按照信上的时间,今日他们二人就会回来了。 “娘……” 就在老夫人满心期待的时候,果真听到,身后传来了顾霆的声音。 老夫人不由一顿,慢慢地转过头。 果然看到顾霆握着苏倾澜的手腕,站在院门之外,正凝视着院中。 老夫人鼻头一酸,眼眶骤然红了起来。 她答应一声,脚下还有些颤颤巍巍地,往顾霆和苏倾澜的身边快步而去。 “娘……” 顾霆也立即迎上前,搀扶住老夫人。 经历了这些风波,一家人,终于又在一起了。 老夫人比起初见之时,苍老了许多,可是眼中,那坚定之色,依旧分毫未减。 她握住顾霆的手,望了苏倾澜一眼。 来的时候,苏倾澜还担心,老夫人会不会将顾安的事情,怪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看到老夫人望着自己,眉目之中,温暖颤动。 她便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苏倾澜几乎是颤抖着,慢慢地走上前,伸出手,握住了老夫人的手,从喉咙之中挤出了几个字,“娘……” 老夫人连连拍了拍苏倾澜的手,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可眼底闪烁的泪花,却不容忽视。 她连连答应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宅子,虽然比不得京城的富贵,可是一片祥和之色,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晚上,老夫人吩咐人做了江宁的特色菜,为苏倾澜和顾霆接风。 在桌上,她特意空出了三个位置,都摆上了碗筷。 苏倾澜与顾霆知道,老夫人虽然没有说,可是那三个位置,是留给苏济民、顾安还有顾宁的。 老夫人率先站起身,端着手中酒杯,“霆儿,澜澜,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如今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了。前尘往事,我们皆不追究,只望你们未来,能锦绣繁华,安宁健康。” 说完,老夫人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娘,您身子不如从前了,不能再这样饮酒了。” 老夫人对顾霆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脸上还挂着和蔼的笑意,“我没事。我没事。” 见状,苏倾澜正要干了杯中酒水,却听屋外传来了两个焦灼的声音。 “少将军。” “小姐。” 苏倾澜与顾霆别过头,望去,却见小武子在流云的搀扶下,也快步走了进来。 小武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当日在受刑的时候,这腿上留下了些毛病。虽然对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可是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武艺出群了。 好在,流云并不在意。 两人随着老夫人一道前来,已经由老夫人做主,给二人在江宁买了一处宅子,也给二人放了身契。 可这二人,早已经习惯了在顾家照顾的日子,不肯离开,老夫人只得由着他们去。 经过了这么多的风波,一家人又凑在一起了。 苏倾澜和顾霆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笑意满满。 …… 一年后。 苏倾澜立于廊下,听着身后流云慌乱的声音。 “小姐,您还是快些进来吧。您才刚刚生下小少爷,不能在廊下着风。” 话音才落,怀中的孩子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苏倾澜别过头,扫视了流云两眼,抿着唇,笑了笑,心中暗道:好儿子,做得好! 怀胎十个月,诞下这麟儿。 自己足足十个月没有活动过拳脚,前几日,和顾霆比试,都输给他了。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姐……小姐……” 流云一边拍着小少爷的后背,一边却眼睁睁地看着苏倾澜匆匆离开,无计可施。 哪知道,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却见顾霆抱着苏倾澜,已经从院外走来。 苏倾澜双脚又蹬有踹,搭在顾霆肩膀上的手,还在不住地拍动。 “顾霆,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大夫说了,你产生虚亏,身子都还没有养好,练什么武?” 顾霆一路将苏倾澜抱进了屋中,轻柔地放在榻上。 “顾霆,你就是不想让我练武,你是不是担心,我若是恢复到以前的功力,你会打不过我啊?” “是啊是啊。” 顾霆也不否认,一边说着,一边为苏倾澜盖上被子。 见她还要挣扎,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俯身而上。 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苏倾澜,唇瓣碰了碰,低声道,“你不想我在流云面前,吻你吧?” 苏倾澜微微侧过头,果然看到,流云抱着儿子,站在门边,正兴致盎然地往这边望来。 她立即别过头,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我不去了便是。” 顾霆这才笑着起身。 “今日京城来了消息。东境节节胜利,估计到了今年年下,战事便可结束了。” 苏倾澜望了顾霆一眼,“陛下都给顾家军改了名字,你还关心这个?” 顾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别过头,望了苏倾澜一眼,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还有一件事情,你一定关心。” “什么?” “我派去南疆的人,已经回来了。” 闻言,苏倾澜立即坐起身子,“可有悟禅的消息了。” “他在南疆定居了,如今易名改姓,开了一家唤作江古的小酒楼。” 听到悟禅还活着,苏倾澜的脸上,不由扬起了笑意。 她还要问话,却听到老夫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的小孙子,今日闹了吗?”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走到流云身边,接过流云怀中的孩子,轻轻地拍动两下,怀中的孩子,立即笑了。 望着眼前一幕,苏倾澜才明白,原来父亲用生命换来自己和顾霆的重生,期望看到的,就是现在的结局。 终。 首-发:quyuzhaiwu.xyz (woo1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