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嗑错了我的CP》 [第一章 杀人眼不眨,心狠又手辣] 卷壹. 天竺葵 第一章杀人眼不眨,心狠又手辣 寅卯之交刚过,在桃落府城门处,一辆镶金缀银的马车慢悠悠地靠近,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守城人还睡眼惺忪的,看这架势立马清醒起来了,思忖着如何在不得罪人和要求过城通牒之间取一个权衡。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但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拦住索要过城通牒。 驾车的马夫显然没有资格说话,马车旁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黑色劲装的娃娃脸青年“咦”了一声:“从何时起过个城也需要通牒了?” 守城人苦笑:“您有所不知,本来是不需要的,可就在前几日,城内知府大人家出了事,于是下令必须严格盘查每个进城的外乡人,实在是对不住。” 娃娃脸青年奇道:“你们家知府大人出了什么事?” 这守城人可不就垮了脸:“您可别为难我了,我这一届平民,如何敢妄议官家的事呢!” 娃娃脸青年一哽,心想可算了吧,大盛朝民风开放,这一路上可没少看你们议论! 这一番对话下来,马车里的人却未曾出声,守城人心里不免嘀咕,可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春日踏青出行? 那青年又打听:“你们家知府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守城人答话,下一刻,马车里却传来了声,那声音如脆玉落瓷盘,着实好听的很——可惜是个男声,此刻还极度的不耐烦:“陆铎玉,你是不是闲的很,什么五五六六的破事都要插一脚?” 话音刚落,还能听到一声拉长的猫咪细软的“咪呜”声,很像是应着主人的话来追着骂。 陆铎玉被这只狐假虎威的猫气了一路了,此时也不管不顾地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唇角,登时马车里的神秘男子又像是能看到马车外场景一般,轻飘飘地扔出来一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怎么,早上喝的那碗白粥给你辣着了?” 陆铎玉:“……” 守城人眼看着马车绣着金线的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往右侧撩开,那双手指节分明,修长白净,他的眼神不由得跟着走。等车帘被全部掀开以后,他的呼吸都是一窒。 那人身着鲜红如烈火的衣衫,越发显得人白如瓷玉,眉目却比那红衣还要美,美得张扬肆意,这位红衣公子还有着一双桃花眼,桃花眼一向多情,可这双眼睛里却满是森冷寒意,左眼尾下还有一点痣,给他平添了几分凌厉,美则美矣,但让人根本不敢多看,守城人心里一突突,连忙垂下眼。 红衣公子只是撩了个帘看看因何事耽搁,见只是要通牒便又把帘子放了下去,这回那娃娃脸的陆铎玉可不想又挨骂,倒没再打听知府的事,爽快地拿出了通牒递与守城人,守城人连忙道了声谢,走了两步到桌子旁,提笔打算把通牒上的名字记录下来。 “张三——” “李四——” 守城人边记边想这大户人家怎么还有这么土的名字,看样子不是那个马夫就是打杂侍从。 “陆铎玉——” 有点地位的,这起名水平就是不一样,守城人心想,要不是自己识几个字,怕是连这个铎都不认识,那可闹了笑话了。 想着想着他就打开最后一个通牒:“金子——” ——戛然而止。 他拿着通牒的手颤巍巍地,抖得像七老八十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卧病在床还要挣扎着下床干活的老头子。 “金、金、金子——” 他汗毛倒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把名字说全。 陆铎玉早已习惯,伸手把通牒从他手里拿过来:“看完了?” 守城人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收回来了,”陆铎玉道,“这下可能进城了?” “能能能——” 守城人迭声道,立刻把城门口的路障挪开了,然后摸着自己的脖子又敬又怕地看着马车进城。 好家伙,这可是“九万里”的那位啊! 杀人眼不眨,心狠又手辣啊! *** 陆铎玉驾着马在马车旁,敲了敲车壁:“督主,需要我去通知桃落府的管事的吗?这里管事的是刚上任两个月的知府刘在薄,之前是个小县令,刚升上来。” 堂堂九万里的督主,心狠手辣到能止小儿夜啼还能把小儿吓死的金子晚金大人,现在正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揉搓着,在陆铎玉出声前他正偷偷摸摸举着小猫亲了一口,听到车壁被敲了一下,虽然知道陆铎玉看不到,但也很有督主包袱地把猫放了下来,正襟危坐。 “桃落府没有好客栈是吗?非得去找什么不自在。” 陆铎玉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合计能方便些吗,知府家里应该条件能好点吧。” 金子晚嗤笑一声:“不管平时是敛财还是豪横,我来了一个个都能在一柱香间给我装成草屋木舍,穷酸的宛如马上就要活不下去只能上街讨饭。”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顺着小猫的毛,猫咪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找个好客栈歇着罢。” 陆铎玉干脆地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别看他平时嘴贫,该办事的时候从来不含糊,很快就找到了桃落府里最好的客栈酒楼,督主大人这才屈尊慢腾腾地从马车里下来。 金子晚进入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一楼都寂静了。 他面不改色,陆铎玉去和掌柜的说吃完饭住店的事,他也就抱着猫寻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等他坐下了以后,众人才陆陆续续恢复了说话声。 金子晚心想怎么都认识我,等陆铎玉回来后,他问陆铎玉:“我的画像是传遍了全天下了吗?” 陆铎玉摇头:“督主唯一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便是皇上登基大昭天下那次,但那次也只有京都百姓看到了,断不会流传的。” 如今应该只是少见督主这般颜色的人,才会一瞬安静。 金子晚伸手拿了一粒花生米:“断不会……哼,他们还有什么不会的!” 陆铎玉伸手到嘴边假意咳嗽了一声,实则上是掩盖自己的笑意。 这一路上金子晚可真没少被气着,若不是出来这一遭,他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和皇上在百姓眼里,居然是那种关系! 大盛民风开放,百姓也甚少有流离失所之苦,俗话说,饱暖思yin欲,皇室秘辛又更是平头百姓爱揣测的事,当今圣上对他金子晚偏爱至此,却没见圣上对后宫里哪个妃子如此上心如此有求必应,百姓不想歪才有鬼呢。 金子晚第一次看到他和盛云帝的荒谬话本的时候气到嗓子眼都是铁腥味,一拍桌子,那本可怜的话本四分五裂,碎的不成样子,洋洋洒洒,像是客栈房间里下了一场三月的雪。 这时,有一伙人从客栈门口踏进来,呼朋引伴,十分喧闹,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客栈老板看到为首几人的脸,登时便垮了一瞬间,只是一要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赶客的道理,二是这几个人,他也惹不起。 于是掌柜的又撑了个笑脸迎上去:“何少爷,于少爷,今天吃点什么饭菜?” 为首的一个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少家底的年轻男子摆了摆手:“自然是与往常一样,怎么,还要我重新报一遍不成?” 掌柜忙道:“何少爷,您这事说哪里话!您和几位少爷爱吃的饭菜,小店那是铭记于心!只是今天后厨新研制了一道桂花莲藕,小的这不是想着您,您可要尝一尝?” 那姓何的男子摆了摆手,虽然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阳气有亏,神色倨傲:“什么桂花莲藕,娘们唧唧的东西,都是那些同样娘们唧唧的二椅子才吃的!” 他这音量不小,客栈里许多人都听到了。 说巧不巧,店小二从后厨绕出来,捧着菜就跑到了金子晚这一桌,欢快地喊道:“客官您的桂花莲藕——!” 金子晚低垂着眼看了看面前淡粉色的藕片,又微微抬眼看了看那何少爷,不明意义地勾了勾唇,便伸手拿起筷子去夹。 客栈里重又响起了人声鼎沸的聊天声,那几位少爷坐的离金子晚这桌稍近,说话的声音虽没有刚才大,但也没有刻意地压低,金子晚和陆铎玉能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何兄,我听说,那位三天前到了桃英城了。” 说话的是一个唇下有痣的男子,是那几位少爷之一。 “没错,家里已经得到了消息,”何少爷显然是得意洋洋,“我父亲有个朋友,正在桃英城做师爷,那位一到,立刻让人快马加鞭过来送信了。” 唇下有痣的男子忙拱手:“不愧是同知大人,果真是运筹帷幄!” 那位何少爷显然十分自得。 金子晚咬下一口桂花莲藕,心想,同知……同知仅次于知府,是一府之内的二把手了,这个何少爷想必是这桃落府同知的儿子,怪不得能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那想必明天就能到府内了吧?”另外一人有些艳羡,“如今提前得了消息,好生准备着,势必能使那位挑剔的主儿满意!” 唇下有痣的男子也笑着恭喜:“提前恭喜何兄!” 何少爷摆摆手,显然是飘飘然:“我看呐,他名声如此之大,也不过是仗着圣上恩宠作威作福罢了!旗下有那么多人手,又有天大的权力,但凡是个人,都能被捧起来——” “实则不过——”他压低了声音和同伴调笑,“不过也就是陛下榻上的玩物罢了!” 陆铎玉喝茶的手一顿,眉毛倒竖,立刻便要拍桌而起。 金子晚瞥他一眼:“干什么?坐下。” 陆铎玉气闷,坐下了。 金子晚慢条斯理地把第一块莲藕吃完了。 “欸,掌柜的!” 何少爷又开始叫掌柜,掌柜的连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点头哈腰:“您吩咐!” 他朝在客栈中间正坐着弹琵琶的女子扬了扬下巴:“你们新招来的?” 掌柜迟疑:“这,这……这姑娘父亲去世了,在我这儿谈谈小曲儿,给父亲挣口薄棺,弹得不好,还请各位少爷多担待,多担待。” “弹的确实不好,”那何少爷拿着酒杯起身,绕着小姑娘转来转去,又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调笑,“长得倒是不错。” 那小姑娘十分瑟缩,眼里蕴着一汪泪水,显然是早知道这何少爷的纨绔名声,被他看中,一辈子折进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你谈个小曲儿,能挣多少钱?”何少爷眼睛本就小,这一眯起眼,更是只剩一条缝了,“不如跟着我,我给你爹风光大葬,再把你抬入府里,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怎么样?” 那弹曲女子瑟缩,结结巴巴:“多,多,多谢何少爷好意,萍萍心领了……” “光心领有什么用啊,”何少爷手越发的不老实,“你得身领才行啊!” “哈哈哈哈!” “何兄果然风流!” “……” 金子晚放下筷子,把店家赠送的那盘花生米拉到眼前,往嘴里送了一粒,并不脆,于是便也不吃了。 他伸手又拿起一粒花生米,注入内力貌似无意地弹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何少爷捂着腰,破口大骂:“是哪个偷袭你爹?!” 金子晚的一字滚尚在喉咙口,却听到了另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含笑应道:“那自然是你爷爷。” ※※※※※※※※※※※※※※※※※※※※ 虽然顾少侠只有一句话,但也算出场了嘛(耍赖 ————推一下我的接档文!希望大家点个收藏让它去你们的收藏夹吃灰吧555!它说它愿意!———— !预计年底开文! 《死了后全世界都开始爱我》(点进专栏就能看到!) 阴骘疯狗攻x玲珑心思受 本文又名“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折磨我,死了以后全世界却开始爱我” …… 在楚樾涯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他挖心挖肺去相助的那几个人,最后全都误会折辱了他。 临死之前,楚樾涯骂骂咧咧地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下辈子安心养老,离狗男人越远越好。 谁料到眼睛一闭一睁,他又活了,变成了纨绔王爷明王深受冷落的后院男宠。还没等他为这平静又安逸的生活感谢苍天,那几个狗男人却纷纷出现在了他眼前,并且好像突然之间脑子都有了点什么疾病———— 曾将他囚于东宫的太子看到他,眼圈一红:“小月牙,是你吗?” 楚樾涯捂着脸:“不是不是。” 曾让他临死前苟活受辱的将军看到他,扑通跪下:“楚大人,你回来了吗?“ 楚樾涯倒退三步:“没有没有。” 曾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国师看到他,亲手递刀:“是我负你,你杀了我吧!” 楚樾涯把刀一扔:“不了不了。” 此时此刻一个纨绔风流的明王路过:“你长得和他好像。” 楚樾涯的我没有我不是还未说出口,明王却笑了,笑里淬毒:“可你永远不是他,你不配。若是再刻意模仿,我就扒了你的皮。” 楚樾涯:“……” 你真的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外面那些狗男人好不一样。 …… 后来一个手握大权的明帝腻腻歪歪:“小月牙,我心悦你。” 楚樾涯笑眼弯弯:“陛下说笑了,我不配。” …… 重生权谋,受扶攻上帝位 1v1,攻受互宠,甜,he 排雷: 1.受同时代重生,黑莲花。 2.攻的风流都是假象,从身到心从来只爱受一人。 3.受只爱攻,受非常高贵,狗男人们没有机会。 [第二章 正道大侠是不是少根筋] 那位何少爷闻声看去,金子晚也闻声看去。 就在金子晚身后两桌,坐着一名青衣公子。 那青衣公子身量颇高,即使扔到西北去也毫不逊色。他眉目俊朗深邃,身姿挺拔风流,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芝兰玉树,好英俊的儿郎! 这如琢如磨的公子此刻正挑眉含笑:“这位少爷家中有何事不顺?怎的到处认爹?”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金子晚唇边也带了几分笑意,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出声为自己掩盖。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顺着青衣人的脸落在了他的桌上,看到了他面前那盘花生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扭头看了眼何少爷那边,果然在地上看到了两粒花生米。 想是他二人同时出手,巧得很。 金子晚又看回了他,这次注意到了他桌子上的那把巨剑,不由得一怔。 在金子晚打量他的时候,顾照鸿也在打量金子晚。 他这周身的气度属实过于出众,是人群中最夺人视线的那一位,顾照鸿自然也难免地第一眼看到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有一瞬间的交汇,下一刻便又当无事一般分开。 何少爷却不知这其中原委,见有人出来认此行为,自然火冒三丈,撸袖子便就要上来理论。 他怒气上头,旁人却还有理智,见青衣人桌上那把剑着实唬人的很,便忧虑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何兄,此人应是有些功夫在身,我们不好硬抗啊……” 那位何少爷被家里宠坏了,又在桃落府里横行霸道,如今被人打了,火气上头,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将人甩开:“会功夫怎么了?嗯?!会功夫就能暗箭伤人了吗?!我今日必要个说法!” 想是忘了刚才是谁自恃有个当官的爹便要强抢民女来着。 金子晚既也做了,自然不会不认。 “吵死了,你那张破嘴能不能闭上?” 金督主抬眼一横,虽是眼含怒意,却仍是烟波顿生,就是这不好男色的何少爷,也难免呼吸一窒,磕磕巴巴:“你你你,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不知道?” 金子晚似笑非笑:“何必劳烦你父亲兴师动众地查探我的行踪,我这不就来了吗?” 那何姓少爷如遭雷击,双膝一软:“你、你——你是——” 金子晚手里把玩着一粒花生米,语气淡然,听在何少爷耳中却有如万钧雷霆:“我初次来这桃落府,却不想原来地方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同知的儿子,便下能如此嚣张跋扈,随意抢人,上能随意打探钦差的行踪,可真是……”他笑了笑,“好厉害。” 何少爷已然说不出话,同行的几人也是大骇。 金子晚瞧着也没什么意思,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人带走,官夺了,家抄了。” 他旁边一桌吃饭的两个护卫登时起身,行了个礼便把一摊烂泥的何少爷拉走了,以防他大声哭喊,还随手从桌子上拿了块抹布把嘴堵上了。 客栈里寂静到落针可闻,客栈老板及其他百姓眼见着常日里作威作福的何少爷如今一朝落败,还连累其父官职被夺,家产悉数被抄! 高楼坍塌,只在这貌美的红衣人一念之间! 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那逃过一劫的女子的啜泣声便分外明显,她走过来,一下便跪在了金子晚面前磕头:“多谢恩公大恩大德!萍萍没齿难忘!” 金子晚看了她一眼,道:“是他嘴里不干不净,不必谢我,不是为你。” 说完对陆铎玉抬了抬下巴,陆铎玉便给了她一小块银子:“拿去葬你的父亲吧。” 萍萍颤抖着手接过那小块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陆铎玉觑了一眼金子晚的脸,忙截住她的话头:“你莫要再纠缠了,拿着银子便走罢。” 萍萍知道,这是这位红衣公子的意思,便磕了个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客栈老板也是大惊,有些犹豫地要不要过来打点,却见那娃娃脸的青年对他摆了摆手,便也知情识趣地不来打扰,只回头喜气洋洋地吩咐后厨多做几个菜。 众人又震惊又害怕,唯有那青衣人却觉得有趣,反而拿起剑走了过来,以一个绽出大酒窝的笑当作敲门砖:“不知这位兄台可介意拼桌?” 陆铎玉张了张嘴,不行两个字还没发出声,金子晚就把手里的花生米放下了:“请。” 督主大人都发话了,陆铎玉也只得闭了嘴,起身去催小二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那人行了个抱拳礼:“方才属实有缘,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金子晚懒懒地逗着猫的下颔:“只怕我的名讳一出来,这饭你便吃不下了。” 青衣人哂然:“哪有这个道理。” 督主大人伸出他修长白皙的手托住脸颊,微微侧了侧首:“金子晚。” 青衣人:“……” 他倒是一惊,未曾想到以心狠无情闻名的九万里督主,竟真如传闻中一样色如春花。他曾以为江湖中排名的最美面孔榜一选了个男子只是夸大为了一乐,今日一见却仿佛感觉,被夸大的不是他的脸,反而是他的品行。 他倒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惊讶,大大方方地拱手:“原来是金督主。” 金子晚被他的态度取悦到,笑了笑:“不愧是临风公子,待人接物着实让人熨贴。” 临风公子顾照鸿倒也不意外:“过誉了,金督主的消息也很灵通。” 金子晚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剑上:“这世上也只有临风公子能背这吞鱼剑了。” 顾照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正逢此刻,小二把饭菜和酒水都上了,顾照鸿也点了几个菜,见金子晚点了传统的梨花白,便让小二再上一壶桃花酿,笑着和金子晚解释:“金督主有所不知,这桃落城最出名的便是这桃花酿了,梨花白随处可得,这桃花酿可只有在这桃落府才能一饮。” 金子晚也被他挑起了兴致:“既然临风公子都这么说,那我不妨试试。” 顾照鸿每次都被这个江湖人给他起的名麻到身上起鸡皮疙瘩,就连靴子里的脚趾都抓地,连忙告饶:“金督主可莫要再如此唤我了,叫我照鸿便好。” 金子晚心想这临风公子倒是个有意思的,江湖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名头他倒是避之不及,但直唤名字未免又过于亲密,于是他折中叫了声顾兄。 论年纪顾照鸿也确实比他大,这一声顾兄倒也没叫错。 顾照鸿也没再坚持,反正只要不是那个临什么风公子,叫啥都行。 顾照鸿瞥到他怀里的波斯猫,“咦”了一声:“这猫倒是稀奇,眼瞳竟是蓝色的。”他与金子晚怀里的白猫对视,那猫也侧头看着他,他不由得笑出声。 这猫……和这主人可真有几分像。 金子晚爱怜地捏了捏猫的后脖颈,换来小猫撒娇的咪呜:“波斯进贡的。” 全天下都知道他金子晚和圣上关系不纯,顾照鸿也不例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没趣去问既是贡品怎么会到你手里这种愚蠢问题。 若是督主大人知道连顾照鸿都默认他和皇上有一腿,那口嗓子眼的腥甜都得立马咳出来吐一地。 二人的午饭吃的不能说不愉快,顾照鸿没有旁敲侧击金子晚为何前来,也没有对他避之不及;金子晚也没有像江湖中人一样捧着这位临风公子,有话便直说,两人都是久违的自由自在,这一顿饭竟真把距离拉近了些。 这时那位仆人打扮的马夫对陆铎玉耳语了几句,陆铎玉思忖了一会儿,躬身对金子晚又耳语了几句。 金子晚手里的筷子停住了,有一块银耳可怜地掉到了盘子里。他皱起眉:“你说什么?” 陆铎玉重复了一遍,顾照鸿原是不想偷听的,但他武功高强,听力也好,又不能像闭嘴一样把耳朵闭上,陆铎玉的话就飘入了他的耳朵里,这一下他震惊到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刘知府全家都失踪了?” 金子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下,迟疑道:“……你认识?” 顾照鸿按剑又缓缓坐下:“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桃落城便是受了刘知府的夫人所托,来调查一些事情。” 金子晚扬起眉:“风起巅的少主亲自接单吗?” 风起巅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家风端正,无愧于八大门派之首,在江湖里名声也极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风起巅会接一些江湖中发布的任务,让门下弟子去历炼。酬金不重要,重要的是锻炼的过程,很多任务甚至只会象征性地收几个铜板,上次顾照鸿的一个师弟从山下拎了只老母鸡回山上,说是完成任务给的酬劳,丢给后厨做鸡汤,每个人还只能分到一小碗,塞牙缝都不够。 而顾照鸿作为少主和嫡传大弟子,是可以挑拣任务的,甚至都可以不出任务,但他之所以在江湖里年少出名,就是因为一身侠肝义胆,有事没事就接个任务出去晃悠。 对此金子晚嗤之以鼻,他觉得这纯粹就是一天在家闲的,出门玩玩,和自己这种替皇上巡视实则带薪旅游的活儿异曲同工。 不过这次倒真的是巧,没想到两人在酒楼遇上,还一起摊上了这种事。 金子晚看着那片被他放下的桂花糯米藕,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可能就叫得来全不费功夫吧。 心里的思量归心里的思量,面上金子晚还是做得的:“既如此,那不如顾兄随我一同去看看,也算给宗门有个交待。” 顾照鸿拱手:“多谢金督主体谅,照鸿正有此意。” 金督主嘴上说着不必客气,心里还嘀咕这正道大侠是不是都少根筋,眼看着入套还帮人数钱。 *** 桃落府 刘在薄府邸 桃落府主城里并不是很大,两人也均是习武之人,便没有驾马驱车,而是步行至了刘在薄的府邸门口。 这一路上陆铎玉已将张三来报的信悉数讲与了他二人听:“这刘知府前几天去了隔壁天湖府参与齐知府的生辰宴,今日刚进家门便觉得不对,阖府上下空无一人,便仓皇出门,很有些六神无主,消息这便传开了。” 顾照鸿皱眉:“他这府里上上下下,人应该不少吧,怎会一声不吭的全无踪影了。” 金子晚却道:“是人是鬼去了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到了刘府的匾额,而那全无形象跌坐在门口台阶上,身着淡蓝色官服的人,想必就是这刘府的主人,桃落府的知府,刘在薄了。 陆铎玉率先开口:“可是刘在薄刘知府?” 那人竟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才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看到金子晚一行人后呆楞半刻,见他们气度不凡,心头再万般滋味,也不敢贸然出口呵斥,只是不快道:“正是本官,你们又是何人?” “刘知府好大的官威,”金子晚道,他声线慵懒,言语又一惯的阴阳怪气,“家里人丁具不见踪影,竟还不忘端着架子,可叫金某长见识。” 见金子晚出声,顾照鸿也识相地不多言,刘在薄如今端起知府的架子,那便是官与官的事,他虽是风起巅的少主,但从仕途上看话语权并不高,此时若金子晚乐意出头,自然比他一介布衣行事方便。 那刘知府既能做到知府的位置上,多少也是有些眼力的,见此美貌公子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也是一突突,语气便带了几分犹疑:“不知这位——?” 陆铎玉将腰间玉牌亮出:“九万里,见此有奇案,特来一查。” 刘在薄倏地一惊。 九万里! 那这位刚才自称金某的—— 知府大人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这可是自己把煞神惹了,登时起身长揖到底:“下官参见督主——” 这可又要来说道说道了,为什么民间盛传盛云帝和金督主的各式各样绝美爱情故事,实在是盛云帝对金子晚的宠爱让人不得不怀疑。金子晚不乐意在朝堂上每天天不亮就上朝天黑了再下朝,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盛云帝就大笔一挥给他建了独立机构于朝堂外的九万里,每天爱来就来,不爱来拉倒。当然了,盛云帝在位三年,金子晚一共也没去过三次。本来满朝文武就寻思,反正你是个只听命于皇帝的独立机构,那我们也就当你不存在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未曾想盛云帝直接下令九万里督主一职等同于相位,这一下可在官场上炸了锅了。 等同于相位,那可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有老臣仗着自己什么三朝元老,在朝堂上梗着脖子说若圣上一意孤行,他便一头撞死在朝堂上,血溅这九龙柱! 盛云帝:“行,你死吧。” 盛云帝:“还有谁要死,一起。” 这谁还敢当这个出头鸟,先帝的十个儿子让盛云帝和金子晚杀的就剩盛云帝一个了,有谁真的一心孤胆想去陪伴先帝于地下长眠吗? 不过金子晚也是知道这帮朝臣害怕什么,也不去找事,一个虚位坐的也挺舒坦,久而久之,大臣们也就不当回事了。但地位还是放在那儿的,岂是刘在薄一个小知府能比的。 金子晚左手抱着那只小白猫,右手去推刘府的宅门:“我倒要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刘在薄的冷汗都要下来,他畏畏缩缩道:“家里的事,怎敢劳烦督主!许是我家夫人带着奴仆回老家探亲去了——” 别人的桃花眼勾魂摄魄,金督主的这一双桃花眼却勾人命,被他冷眼瞪一眼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脑内循环闪现他那九万里内各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自己把自己吓死。 刘在薄也不例外。 金子晚冷笑:“刘知府可当真心宽,原来您夫人回家探亲是要把厨子和扫地的都带走的,怎么,生怕自己在路上饿死吗?” 顾照鸿笑着摇摇头,这金督主这一张嘴可真是…… 不过既说到刘夫人,他便也站了出来:“刘大人有所不知,贵夫人在三日之前托人向我宗门内交付了任务,便是来查探刘府上的奇异事件,所以断不可能在我还未到来之前便出远门的。” 刘在薄闻言看向他,迟疑:“这位少侠——?” 顾照鸿拱了拱手:“在下风起巅,顾照鸿。” 刘在薄却说:“多谢顾少侠千里赶来,但内子既不在,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 “有完没完?” 金子晚皱眉:“再多说一句你也别活了。” 陆铎玉也低头憋笑。 自从督主知道他在别人心里什么印象以后,他已经学会了利用这一印象,炉火纯青。 金子晚手上用力,刘府的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 彩蛋: 许久以后 顾照鸿:真怀念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大家都怀着一丝真诚和拘谨。 金子晚:只有你真诚,也只有你拘谨。 [第三章 金督主这猫,怎的如此像狗] 第三章金督主这猫,怎的如此像狗 这刘府的大门被金督主推开了,入眼的还真就是空空荡荡的宅子,树叶都落了满地也无人打扫。金子晚对陆铎玉扬了扬下巴,后者领命而去,几息间便把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宅子看了个遍,对金子晚摇了摇头:“空无一人。” 金子晚微微皱眉,他环顾四周,倒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反常现象,但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顾照鸿的视线定格在大门右侧的一处小花园里,他盯着那些花,问刘在薄:“敢问刘知府,府上一直是只种这艳红的天竺葵吗?” 刘在薄显然注意力并不集中,顾照鸿不得不又重复一次,他才听到,顺着顾照鸿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猩红色的天竺葵,面色霎时难看至极:“这、这是何时种来的!我府上从未有过这天竺葵!” 鲜红的天竺葵很好看,但这成片成片的天竺葵满满当当地挤满花园,一眼望去只有满目的猩红,连能看到泥土的缝隙都丝毫看不到,不得不让人心生寒意。 这时金子晚怀里之前一直很乖巧的猫,突然不安分了起来,他心不在焉地捏了捏猫咪的后脖颈:“消停点。” 那猫却更不安分,甚至还发出尖利的叫声,金子晚一个没抱住,那猫从他怀里一溜烟窜了下去,一眨眼就跑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花园里,陆铎玉刚要飞身去捉它却被金子晚伸手制止。 金子晚养这猫少说也有俩月,它一直都很乖巧,时时撒娇,偶尔狐假虎威欺负欺负陆铎玉,但从未见它有今日这奇异的表现,于是金子晚便也干脆任它去,看它到底为什么如此反常。 那通身雪白如玉的波斯猫全然不顾那肮脏的花园泥土,无情铁爪一下就把一丛天竺葵划拉到一边——开始刨起土来,泥土翻飞,糯米团子很快变成小土包。 顾照鸿犹疑:“金督主这猫……怎么这么像狗?” 金子晚:“……” 不过很快,顾照鸿也没了这种打趣的心思,因为那猫原本粉嫩的爪垫沾了血,刨着刨着,他发现它刨开了一具尸体,里面的肠子都要被刨出来了。 顾照鸿神色一凛,立刻上前不嫌血污地把那只小土包抱到一边,在那具尸体旁蹲了下来。 金子晚也走了过来,蹲下来盯着那具尸体,是一具女尸,穿着的蓝衣款式并不是多么华贵但很大方得体,她的五官却扭曲,很是狰狞,金子晚推测她死之前应该是经历了很大的痛苦,并不安详。 金子晚注意到了女尸头上带着的抹额,是知府夫人的品级可以戴的花纹。 他叫知府刘在薄过来认尸,刘在薄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站不住了,跌坐在地,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金子晚看到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这尸体必然是他的夫人了。 他的视线被刘夫人尸体旁边的一个绿色衣角吸引了,金子晚回头看了一眼随着刘在薄去赴宴而躲过一劫的刘府小厮,他身上穿着同样颜色的绿短衫。 金子晚站起来,掸了掸衣袖上沾着的土,对陆铎玉道:“挖开。” 陆铎玉虽然不解,但一个尽忠职守且招人喜欢的下属在关键时刻是不会多说话的,于是他转头给张三李四下令让众人准备挖,顾照鸿却道:“不必费事了。” 金子晚挑眉。 顾照鸿说:“烦请金督主令手下微退三尺。” 督主大人举起手示意众人后退。 顾照鸿也微微退后到花园的边界,伸手从背后缓缓抽出那把吞鱼剑,那把剑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其实介乎剑与刀之间,既没有刀那么笨重,又比寻常剑要大、宽一些,通体银白色,边缘还有着隐约的金色碎线,在阳光的照射下属实震撼。 顾照鸿右手持剑,吞鱼无法像寻常剑一样被灵活的挽出花,顾少侠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他持剑从身后至身前划了个大圆,猛地将剑尖插进了土里,他松开剑,伸掌轻拍了下剑身。 金子晚当然不会认为那只是一下无心的轻拍,他能看出来顾照鸿这轻描淡写的一下里蕴含着多大的功力。 果不其然,这一掌下去,以吞鱼剑尖为中心,整片土地剧烈的震动了几息,随后便停止,仿佛无事发生过,在下一刻花园的那一大片泥土便整个被掀开! 然而无人赞叹于顾少侠的功力,众人皆被那泥土下的场景震撼到头皮发麻。 ——刘府上下所有人,皆都躺在那泥土之下。泥土之上是肆意生长到挤占了所有土地空间的猩红色天竺葵,泥土之下却是一具具的死尸,面目狰狞,肢体扭曲,死不瞑目。 金子晚盯着那些尸体一瞬,便转过头看向刘在薄:“刘知府——” 话音未落,刘在薄便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金子晚:“……没用的废物。” 陆铎玉心里还替刘在薄喊冤,您拿自己作为指标,那谁能不是废物啊。 他的目光转向顾照鸿,后者正还剑入鞘,看着那片尸骸和天竺葵交杂的残破花园,目光复杂。 金子晚粗略地扫过那些尸体,只有十来具,他问陆铎玉:“去府衙把衙役找来,把这全府的地都给我掀开。” 顾照鸿开口:“只翻泥土地便可,我见这掩埋的并不深,可见是匆忙之中做的,只有泥土地翻起来会容易一些。” 金子晚对陆铎玉微一侧头:“你听到了。” 陆铎玉领命而去。 顾照鸿思忖如何开口能让金子晚允许自己参与进这桩奇案里,思来想去干脆也就直言:“金督主,照鸿有一事相求。” 金子晚握着猫的后脖颈把它拎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擦它血污的爪子,闻言道:“顾兄请讲。” 顾照鸿道:“风起巅接了刘夫人的任务,必要将任务完成,不论刘夫人是否还在人世,这是宗门的要求,也是对委派人的尊重。所以能否请金督主允许我和督主一起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出乎意料,金子晚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顾照鸿道谢之后心头也有些疑惑,这位传闻中的佞幸之臣,怎和名声如此不相符? 桃落府 桃英酒楼 衙役们在刘府里热火朝天地翻土,怎么也要翻个一晚上,金子晚留下张三做监工,便回到了客栈歇息。 他抱着已经洗干净的猫坐在桌边,桌子上的烛火一跳一跳的,在他如玉般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左眼下的那一点泪痣越发让他美得触目惊心。 门被轻轻敲响,然后被打开了,是陆铎玉。 陆铎玉把门关好,金子晚朝他扬了扬下巴,他便也坐到了桌子旁,思忖再三,他方才试探开口:“督主对那临风公子,似是与旁人不同。” 金子晚勾了勾唇角,他的嘴唇很薄,颜色天生的偏红,他肤色又白,看上去很像女子上了淡淡的妆,可金督主气质凌厉,像一朵红色的花,根茎上不止有刺,这刺上还有一碰就死的毒。 他松手,那白猫跑到了床上,在枕头上蜷成白软软的一团。 金子晚伸手从桌上摆着的一盘榛子上拿起了一个,在手里把玩着,他问陆铎玉:“你觉得盛溪云为什么把我从京城里赶出来?” 陆铎玉差点心梗,心里嘀咕这还叫赶出来,这明明是好吃好喝好商量地游玩散心,嘴上哪儿敢多说话,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揣测圣意是死罪。” 金子晚斜他一眼:“皇上又不在这儿,装模作样给谁看。” 陆铎玉:“……” 陆铎玉试探:“皇上想让督主散散心?” 金子晚反问:“我在京城是呆的闹心吗?” 陆铎玉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这个说的离谱。 督主大人在京城会闹心? 谁敢让他金子晚不舒坦,金子晚就能让谁全家在地下好好舒坦舒坦。 金子晚见他绞尽脑汁,摇摇头笑骂了一句废物。他干净的指尖唯一用力,那颗榛子被他碾成了粉末,轻轻被他吹飞了。 金子晚说:“我是对盛溪云有用的人,而顾照鸿是对我有用的人。” —————————— 彩蛋: 金督主举着小白猫,语重心长:你是一只猫,不要像只狗一样到处刨! 小白猫:咪呜—— 陆铎玉:就是,猫就要有猫的样子! 小白猫(伸爪子):喵喵喵——! [第四章 金督主可是昨日吓到了] 即使桃英酒楼是桃落府最好的客栈,金子晚也睡的并不好。 他又在做梦。 梦里他跪在床榻前,榻上他的母亲正在咳血,那张依稀可以看出比他还要艳绝三分的脸如今已然尽染风霜,她用尽全力死死钳住他的手,用凄厉的声音句句催他发出最阴狠的毒誓去保证这一辈子都做盛溪云一条最忠心的狗,盛溪云要他死,他就不能活; 场景转换,他又看见在潜邸的那天,先帝送来的酒装在青底白花的酒壶里,盛在盖着金色布料的底盘上,盛溪云对他说,子晚,你帮帮我。他说好,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场景又转换,盛溪云登基那一天,群臣跪伏山呼万岁,他没有跪,他也没有上前,他只想站的远远的,越远越好。可盛溪云不允他,他非但不允他远离,还要拉着他陪自己登上城楼,尽享这全天下的盛景和尊荣。可金子晚并不觉得开心,他只觉得厌烦; 他在金府醒来,入眼的是盛溪云的那张他已经看了二十年的脸。盛溪云轻柔地摩挲着他眼下的那粒泪痣,又用那种语气共他说,子晚,你帮帮我。他想吐,但他还是说,好。第二天,金府变成了督主府。 金子晚想醒来。 他在颤抖,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无数次地震颤,在最后一次终于冲破了桎梏。 他醒了。 *** 金子晚下楼的时候,在大堂里正好和顾照鸿相见。 顾照鸿对他问了早,金子晚也对他点了点头。 顾少侠犹豫着问:“金督主可是昨日吓到了?” 金子晚:“……” 在旁边催着小二上早饭的陆铎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顾照鸿没有对他们的反应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眶:“我见金督主眼下有些微的青黑,许是休息不好,思来想去,昨日也只有一件事能引起惊吓。” 金子晚生的白皙,眼下微微一点青黑,便明显的很。 闻言,他只觉得好笑,他在顾照鸿对面坐下,问:“你既知道我是九万里的督主,那必然也知道九万里是做什么的。” “那是自然。” 金子晚心想这是你自己不想吃饭的,说道:“你既知道,那便也应知晓九万里的酷刑,剥皮断椎开口笑,哪一个不比刘府泥土下的那点玩意儿可怖?” 顾照鸿却是笑着摇摇头:“金督主何必故意如此?” 金子晚一怔。 小二正把两碗清汤面端到他们的桌子上,顾照鸿低声道了声谢,他倒了些辣椒油,陈醋,麻油进面里,解释道:“我若是真的全然信了关于金督主的风言风语,我便早就如督主昨日所言那般找借口溜走连饭都不吃了。”他吸了口面条,等咽下去才又继续道,“顾某一向只信自己,所以只信亲身感受。” 金子晚垂下眼,伸手拿过筷子翻搅起碗里的清汤面,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并不见得比顾少侠手里那碗面来的清淡。 陆铎玉坐在隔壁桌吸溜面条,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听着听着心里犯嘀咕,这临风公子到底对督主有多大用,怎么这都能容忍。 金子晚吃了能有个两三筷子的面,就放下了筷子,不再进食。 而顾少侠就胃口很好,连汤都喝了半碗,见金子晚如此,不由得诧异:“这面可是不符合金督主胃口?” 这吃的可也是太少了点,连寻常女儿家都比这堂堂九万里的督主吃得多。 金子晚淡淡:“不妨事,我一向如此。” 顾照鸿似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用一筷子的面堵了回去。 也不是多深的交情,又何必管那么宽,徒惹人厌烦。 金子晚那碗里是真的清汤寡水,估摸着除了盐也没什么其他的佐料了,再看顾照鸿那碗里,刚才也说过了,辣椒油、麻油、陈醋,看上去红通通的。坐在一旁的陆铎玉也几乎放了半瓶的辣椒油进去,那碗面红得比顾照鸿的都吓人,金督主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待众人都吃过饭,便都一路去那刘府上,这一晚过去,有多少尸体也都该被翻出来了。 *** 桃落府 刘在薄府邸 金子晚一行人到达刘府的时候,张三已经监督衙役们将整个张府的泥土地都翻开了,果不其然,都是一具具的尸体掩埋于其下。 张三来报,尸体的数量和刘府全府上下一致,上到刘夫人,下到厨房打杂小厮,无一例外。 金子晚还抱着那只蓝眼睛的白猫,淡淡问:“死因为何?” 张三道:“目前来看,死因皆为中毒而亡。” 顾照鸿问:“不知是何种毒物?” 那张三看了一眼金子晚,见金督主微微点了点头,才答道:“□□。” 金子晚微微蹙眉,这□□可是随处可见,并不能缩小范围。 这时,李四跑过来对陆铎玉说了什么,金子晚瞟他一眼:“不必通报陆铎玉了,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李四行了个礼,方才道:“张督卫所言非虚,所有尸体均为中毒而亡,但有一具女尸却并不是。” 顾照鸿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金子晚,金督主挑挑眉:“怎么说?” 李四叫人把那具有问题的女尸搬到了金子晚面前,把白布拿开来,那具女尸脸上倒是瞧不见什么狰狞之色——是真正意义上的瞧不见,只因那脸上已然遍布划痕,面目全非。 金子晚蹲下,翻着女子的尸体,寻找蹊跷的地方,拉开领口以后发现了脖子上的一圈勒痕,又捏着女尸的脸颊将嘴打开,看了下舌骨,站起身:“勒死的。” 顾照鸿也细细看着女尸满是伤痕的脸,若有所思:“这些伤口已经有些时日了,绝不是近日造成的。” 金子晚吩咐陆铎玉:“把刘在薄带来,这一晚上他应该也晕够了,该说什么估计也编的差不多了,我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搪塞我。” 顾照鸿心想这金督主说话也忒直。 实在有趣。 不一会儿,陆铎玉便带着刘在薄来了,这刘大人面色比昨日能强了点,但也是一副马上就要死过去的样子。 金子晚不爱看他,下巴朝地下躺着的那具女尸扬了扬:“刘知府可认得这人?” 刘在薄看了一眼,面色更白了:“这……下官并不认识。” 顾照鸿奇道:“这不是刘知府府上的人吗?” 刘在薄又说:“这,这应该是吧,理应认得的,但这脸已经面目全非,下官实在是认不出来。” 金子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哼笑一声:“既如此,那不如刘大人今天就和这女子共处一室,好好地、用力地认一认,直到认出为止。” 说罢他对陆铎玉道:“把他们关在一起,如果刘大人认不出来,那就不必出来了。” 顾照鸿:“……” 虽然这刘在薄一看就是在隐瞒什么,但金督主这招也未免太损了一点。 ———————— 彩蛋: 陆铎玉端着面:我是湖南人 顾照鸿端着面:我是四川人 金子晚:走了 [第五章 金督主和他那只猫怎么那么像] 刘在薄眼睛一翻,又要晕过去,陆铎玉眼疾手快,点了他周身几处穴位,硬是让他昏不过去,就这么被陆副督拎着和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扔到了一起,大门关上落锁,门外还是李四在守着。 金子晚扫了一眼这院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道:“把这些尸体都埋了吧,看着碍眼。” 张三道:“城门外几里便有一处乱葬岗。” 金子晚原本正在摸如今很乖巧的白猫,闻言抬眼横眉:“九万里没有钱了是吗?几十口棺材买不起?那你也不要拿俸禄了,趁早滚回家种地。” 张三立时跪地伏首认错。 顾照鸿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忍不住把目光在金子晚身上流连的时间长了一点。 这心狠手辣的九万里督主,和传闻中何止相去甚远。 金督主又怎么不会知道顾照鸿再看他,他看了一眼顾照鸿,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不带利刃的时候,只一眼,任谁都无法心神牢固到纹丝不动。 顾照鸿也不例外。 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各种类型的美人见得太多了,可金子晚,太过特别。他人的冷艳,是一份冷,九分艳。而金子晚却是三分美艳,七分冷绝。这种冷又不是彻底的,纯然的拒人千里,而是他一抬眼,你便心悸,他一笑,你便心怵自己命不久矣。 顾照鸿改变了想法,无论其他如何,这金子晚生得是真真如同传闻中——不,尤甚。 金子晚却不知道顾照鸿心里在想什么,他那一眼只是无心的一眼,见这边告一段落,便道:“回吧。” 顾照鸿回过神来,问:“不知金督主下一步打算如何?” 金子晚反问:“顾兄可有什么好提议?” 顾照鸿想了想,道:“之前说过,我此番来,就是因为刘夫人所托来调查奇怪现象,具体详情说是等我到了再告知于我,如今怕是不能了。我见刘知府也不是个坦诚相待的人,打算去设法看看能否探听到之前说的这个奇怪的事是什么。” 金子晚唔了一声:“那你打算从何入手?” 顾照鸿笑了笑:“若是金督主不嫌弃,可同我一道前去。” 却是没说去干嘛。 金子晚拎着那只猫的后脖颈丢到陆铎玉怀里,陆铎玉哪儿有过这等殊荣,手忙脚乱,还得躲着点那猫因嫌弃他而呲出尖牙的嘴。 金子晚却不管那些,没猫一身轻,转身微微笑道:“那便走罢。” *** 桃落府 市井茶肆 金子晚许久未曾到这种尽是平民百姓的茶肆来了,多少有些不自在,因他二人的气质着实出众,顾照鸿便带着他落座于角落的一个桌子旁,叫了一壶茶和两盘小食。 金子晚拿起一粒瓜子,问:“顾兄这是何意?” 顾照鸿对他眨了眨左眼,右手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去听百姓们的闲谈。 金子晚便真的听话去细细听。 隔壁桌本来是个四人桌,没想到和隔壁的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桌都聊得起兴,干脆把桌子搬到了一起开始聊。 “诶你们听说了没,刘知府全府上下全被杀了!” “啧,这可着实吓人的很!” “可不是!这刘知府刚来咱们桃落府上任不到两个月吧?这怪事啊,就没断过!” “诶,这事怎么说?还有什么怪事啊?” “你怎么这都不知道,上月十八,那可是正月里出的事!” 被嫌弃的是个货郎,苦笑着拱拱手:“我这出去赶着年根底再跑次生意,这不是刚回来,还请大哥给我说道说道。” 那位知情人这才接着说:“正月十八,那可是大凶,去早市的——是不是你来着?”他拍了拍一个正吃着花生的人,那人点了点头:“是我,我那天早上赶早出门出的早去摆摊,路过知府门口,哎哟可给我吓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嗨,有个女子吊死在刘知府门口了!” “还有这事?!” 那卖货郎显然大吃一惊。 “可不是,那女子还穿着全套的嫁衣,血红血红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怵。” “我魂都要吓飞,大起胆子去看是谁,哎哟那脸被划花的,没个好地方,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那这么大的事,刘知府硬是给按下来了?” “死个把个人,算什么大事?” 那一开始的知情人道,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你见在这十里八乡,最大的官便是这知府了,谁敢来触霉头查这个事?若是这身着嫁衣的可怜女子有个父母兄弟,能帮着出头那也算得行,可你看这后来,就像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了。” 那早起赶集的压低声音,但金子晚和顾照鸿武功深厚,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听说那刘府上下的尸体就埋在花园里,上面还种了成片成片天竺葵!那血红血红的花,不比那女子的血嫁衣逊色。都说这是厉鬼来索命呢!” “我看也是!” “这刘知府肯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可不!” “……” “……” 金子晚听得入神,连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顾照鸿本也在听,看到他手里拿着瓜子竖起耳朵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觉得这金督主和他那只猫怎么那么像,怪可爱的。 金子晚听得挺开心的,所以说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是金督主也不例外。 等到那一小撮人开始说起别的了,金子晚才意犹未尽地转过神来,便撞入顾照鸿含笑的眼里。 金子晚:“……” 心狠手辣的金督主色厉内荏:“笑什么!” 顾照鸿也识相,转移话题:“金督主可听到了?” “嗯,”金子晚托住下巴,顾照鸿发现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正月十八在刘府门口上吊的穿着血红嫁衣的女子。” “那女子面目全非,”顾照鸿道,“还是上吊死的。” 和那具与众不同的女尸如出一辙。 金子晚蹙眉:“你认为是刘在薄为了掩盖这具女尸而演的这场大戏?甚至不惜用全府上下为她陪葬?” 顾照鸿摇了摇头:“不见得。知道这件事的人不算少……敢问金督主来这桃落府之前可曾派人告知过刘知府?” “不曾,”金子晚道,“来桃落府是我临时起兴。更何况就算我不是临时起兴,也不必提前知会当地府尹。” 金子晚没说出来,但顾照鸿已经领略了他的言下之意——当地府尹算个什么东西。 顾照鸿笑了笑:“那便对了,本身知道这红衣女子上吊的人就不在少数,又不知道金督主要来,那刘知府便没有意义去这么大动干戈的遮掩。”他把茶杯举到唇边,“依顾某看,这件事未必是刘知府做的,但必然与他有关。” “刘在薄……”金子晚把这三个字在齿间嚼碎了,哼笑,“我倒要看看他这张人皮下是人是鬼。” 若是刘在薄看到金督主这样,那必是要再晕一回的。 —————————— 彩蛋: 大盛王朝101人设一览: 金督主,颜值天花板,门面担当,c位出道,一身黑料; 顾少侠,全能ace, 队长,人气top; 陆铎玉,队内忙内,食物链最底端挣扎求生; 盛溪云,皇族剧本,太子爷出道体验生活; 白猫:团宠,可爱,想rua [第六章 金督主夺损呐] 桃落府 刘府 话说在金子晚和顾照鸿在市井茶肆里嗑瓜子听八卦的时候,这刘在薄可真是如坠地狱,苦不堪言。 只因那九万里的人唯金子晚马首是瞻,金子晚让他们把刘在薄和那女尸关在一起,他们不但要把他们关在一起还要落三把大锁,生怕金督主不满意。 金子晚多损啊,他直接让陆铎玉把刘在薄和女尸关在刘家的祠堂里。 两扇门吱呀一关,祠堂里除了一活人一死人外,便是一屋子的灵位木牌和摇曳的烛火,着实瘆人。 张三把门落下三道大锁以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外面守着,陆铎玉绕着这屋转了一圈,在窗户旁边戳了个小洞蹲着偷窥,张三声如洪钟:“陆副督,你蹲——” ——这里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陆铎玉狠狠打了一下——张三长得远超于常人的高,陆铎玉甚至要跳起来打——陆副督恶狠狠地放低声音骂:“你给我闭嘴!” 你为什么还没升职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猫都比你有眼力见儿! 那白猫委曲求全地蜷在陆铎玉怀里,张大嘴懒洋洋地,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张三摸了摸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但还嘴是不敢还嘴的,就只能受着。 陆铎玉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打发到门口去守着,自己接着通过那个小窟窿观察屋里的刘在薄。 刘在薄离那女尸远远的,锁在角落里,但祠堂一共也就那么大点个地方,再加上天色越来越晚,祠堂里烛火影影绰绰,寒气越来越重,对于刘在薄这种心里有鬼的人,心理防线只会越来越薄弱。 陆铎玉蹲的着实是有点累,马步也不能扎这么长时间吧? 于是陆副督主让张三搬了个小马扎来,干脆在窗外坐下了。 这刘在薄仿佛原地坐化了一般,也不说话,也不动,陆铎玉都快睡着了。 正当陆铎玉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刘在薄的声音把他一下子惊醒了。 那刘在薄,与这两天在他和金子晚面前唯唯诺诺一脸废物的样子,竟是截然不同,他的音调尖厉,嗓音嘶哑:“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你既已死了,那便好好的死着!翻天覆地搞这一出,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对你不好吗?”刘在薄的声音突然轻柔起来,“我给你在风水宝地立了衣冠冢,若我不做那事,你我便早早饿死了,死了也就只有一副草席裹尸,连副薄棺也求不得。” “你还怨恨什么?” 刘在薄的语调又极度的怨毒起来:“你死就死了,还想把我拖下去和你一起死?做梦!那金子晚来了又如何,任他手眼再通天,再得圣宠,又如何能把过了五年又死无对证的事翻出来给我定罪!” 他说着说着似是怒极,竟也不怕了,一骨碌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那女尸旁边,把她的头发从脸上剥开,注视着她满是刀痕的脸,吃吃地笑了:“思思,你说你何苦来哉?说来你八成是不信的,我这些年,时常想起你,也想起我们的囡囡。可偏偏都在白日里,你说奇不奇,连囡囡都与我在梦中相见过,而你竟一次都未入我的梦来。” 刘在薄的手从那被他称作思思的尸体的头发上滑到脖子上,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几近耳语,若不是陆铎玉武功高深耳力也强,怕是真要听不见:“思思啊,你是知我的。我既然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第三次。哪怕你是阴魂来复仇,我也能让你魂飞魄散!” “岳思思,别怪我。” “怪就怪,你这辈子遇见了我,嫁给了我,偏又无法成就我。” 刘在薄伸手把岳思思的衣领整理好:“你穿这嫁衣真好看,和嫁给我那天一模一样。” “不如我们到地下,再做一对鬼夫妻罢?” 刘在薄不再说话,又缩回了角落里。 窗外,陆铎玉听得属实毛骨悚然。 *** 桃落府 桃英酒楼 顾照鸿此刻正在金子晚的房间里,二人正打算细细梳理白天听到的流言,这时有人敲门,是陆铎玉。 门刚一打开,还未见陆铎玉的脸,便听一声软绵绵的猫叫,白影一闪,那只小白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金子晚的怀里,还撒娇地边咪呜边蹭蹭。 金子晚眉眼都软了,抬起小白猫的粉嫩嫩的爪子拍拍,又把它抱起来,凑近亲亲它的小粉嘴。 抬头看到顾照鸿含笑双眼后的金督主:“……” 他娘的,忘了,为什么房间里还有俩人! 陆铎玉很惜命,立刻装作没看见地把话题扯到正事上去, 听完陆铎玉说的刘在薄的诡异言行后,别说金子晚,就连见惯江湖奇事的顾照鸿都一时怔住。 金子晚蹙眉:“如此听来,像是这叫岳思思的女尸,活着的时候曾嫁与刘在薄为妻?” 顾照鸿摇了摇头:“未曾听刘夫人说过刘在薄在她之前还有个妻子,这刘夫人很有几分高傲,必是不愿给人当续弦的。” 金子晚问陆铎玉:“这刘夫人是何家世?” 陆铎玉早已把家世背景调查清楚:“刘夫人是隔壁府的大商贾家的嫡女,出身富贵,家族的掌上明珠。顾少侠所言极是,这种身家和心气,断不可能当续弦。” 金子晚回想了一下刘在薄说的话,抓住了一个细节:“囡囡……他和那岳思思必然是成过婚的,甚至有一个女儿。他说岳思思穿这嫁衣真好看,像嫁给他那天一样,若是纳妾是不能论嫁字的。” 顾照鸿点头赞同,同时他也提出了新思路:“我认为刘夫人并不知道这岳思思的事,所以才会找我来调查,否则她这一手岂非多此一举。” 金子晚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白日里,张三来报尸体的数量和张府全府上下一致。但若是岳思思的尸体也算在这里面,那岂不是少了一个人?” 顾照鸿惊醒,正是如此! 金子晚一边摸着白猫的毛,一边沉思。 岳思思到底是谁? 这不知为何少的一人,究竟又是谁? 顾照鸿也想到一件事:“刘在薄说,你既已死了,那便好好的死着、你死就死了,还想把我拖下去和你一起死。话里话外,这岳思思本应该早已死了才对。又怎会出现在刘府门口自缢而亡?” 金子晚冷笑:“我不信鬼神,这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他吩咐,“陆铎玉,你先去查这岳思思是谁,给我从刘在薄还未科举前开始查!” 陆铎玉领命而去。 赖在金子晚怀里的白猫抻长脖子伸舌头舔了舔金子晚的脖颈,惹得他一痒,忍不住笑,那一笑犹如春日冰雪消融,比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夺目,让顾照鸿竟不自觉地看呆了。 金子晚一直在等顾照鸿走,再好好地稀罕稀罕小白猫,谁料他一直不走。 金子晚抬头去看他,发现顾照鸿正看着他发呆,他心下一动,挑了挑眉:“顾兄在看什么?” 顾照鸿回过神,赧然,只得随意找个话题:“……我在想金督主这猫,可有名字?” “没有。”金子晚道,“我从不起名,无论是人还是物。” 顾照鸿惊奇:“这是何意?” 金子晚伸手拨了拨灯芯,淡淡:“起了名,你与这人、这物便有了羁绊缘分,可这缘分又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与其缘分散尽伤心,不如干脆没有。来时随意,去时随意,两相无心,便不伤心。” 两相无心,便不伤心。 顾照鸿在心里反复斟酌这一句,只觉得这金子晚,身上一团一团的迷雾,也太多了些。 他一向是温柔的,但他又是独善其身的。很多事情即使他知道,他也不会去多言,更不会多事。但这恶评满天下的金子晚,却难得让他有了深入探究的心思。 太有趣。 顾照鸿弯了弯眼:“金督主是有趣的人。” 金子晚的动作顿了顿:“顾兄这话可稀奇。” 顾照鸿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金督主也早日歇息,明日再关心案子也不迟” 金子晚懒懒地嗯了一声,眼看着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关好了门,便搂着那小白猫陪它玩。 不过在玩的时候,他也在想顾照鸿的那句——金督主是有趣的人。 ———————— 彩蛋: 顾照鸿:我一米八五 盛溪云:我一米八三 谢归宁:我一米八二 金子晚:我一米八 一米七五的陆铎玉:我走了 张三:我一米九 陆铎玉:滚啊!!!!!!! [第七章 顾少侠倒是随处风流] 天光初亮时,一个娇小的人影一身黑衣,披着晨光在路上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破庙后的一片偏僻的野花田,在那野花田的正中央,有一个简陋的墓碑,这墓碑简陋到只是一个还没有雕琢成型的石块,但上面却被一笔一划地刻了字。 岳氏思安之墓,姊泣立。 那人影跪在墓碑前,伸手去一寸一寸地摸过岳氏思安这四个字,泪水从她眼眶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打在了泥土中。 *** 刘府是没有什么必要再去了,金子晚起床,吩咐李四去刘府把岳思思的尸体从祠堂里好生搬出来,若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便落棺下葬,至于那刘在薄,继续关在祠堂里好生思过罢。 金子晚下楼吃饭,又在大堂里看到了早起的顾照鸿,后者对他招了招手,温柔地让他来尝尝这桃酒粥。 金子晚道:“顾兄怎的一早上起来就饮酒?” 顾照鸿笑:“金督主误会了,这桃酒粥虽说带了个酒字,但酒的含量微乎其微,只有淡淡的酒香,使得这粥更为可口。” 金子晚落座,有些兴致拿起调羹尝了一口,赞一句果真不错。 顾照鸿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也有些高兴。 两人又说起这桩奇案,顾照鸿叹气:“这岳思思也是个苦命人,遇人不淑真心错付,惋惜的很。” 金子晚拌了下粥,把那桃花搅拌开:“入城时陆铎玉同我说,这刘在薄是两个月之前升上来的,之前是雨苗县县令。” 顾照鸿想到什么,问:“那这岳思思或许是他在县令期间的原配?” “不见得,”金子晚淡淡道,“我朝的规矩,官员均由科举产生,不可卖官鬻爵,因此所有的官员都是举人出身,中举后将随即调配到地方从县令做起,三年后方可回迁升官。为防势力过大,调配的地方县不可是官员原户籍所在地。若是刘在薄的原妻女是在他做县令期间成的,那刘夫人不会不知道。” 顾照鸿是江湖中人,对官场上的东西一窍不通,听金子晚这一番道来,方才恍然大悟。但他毕竟聪敏,转眼便想到:“那会不会,是他还未进京赶考前的发妻?” 金子晚赞赏地看他一眼:“我已让陆铎玉去刘在薄赶考前的老家打听了,离这儿倒是不远。三天便能来回。” 顾照鸿笑:“和金督主一起办事,倒真的是省心。” 金子晚道:“顾兄可也得出点力,否则到时候记得把刘夫人给的酬劳分九万里一半。” 顾照鸿从善如流:“若是金督主开口,全给了又如何呢?” 金子晚盯着他,顾照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刘夫人的十两纹银。” 金子晚:“……” 金督主无言:“顾少侠的劳力还真廉价。” 顾照鸿笑出大酒窝:“风起巅不缺钱,志也并不在此。” 两人虽在说笑,但顾照鸿有心留意,金子晚是很喜爱这桃酒粥的,但他依然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那碗本就不大,顾照鸿喝了两碗半,金子晚只喝了小半碗就不再动了。 这金督主吃的也太少了些…… 顾照鸿看了看他那在宽大红袖子里显得越发伶仃的白皙手腕,好似被自己一握便会碎。 顾照鸿一向是与人很有距离感的,也不知道为何,他却总想与金子晚亲近一点,大抵人都是无法抗拒美的,偏金子晚又翩若惊鸿,名满天下的顾少侠也难以逃脱俗人癖好。他想金子晚喜甜嫌辣,下次便逗他试试酸的又如何。 这时,李四上楼来,显然是有事要禀告,还未等顾照鸿找借口离开,金子晚便道:“说吧。” 这显然是不怕他听,顾照鸿便又坐了回去。 李四行了个礼方才说:“禀督主,那岳思思的尸体,属下为以防万一,又让仵作细细检验了一番,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金子晚挑眉:“怎说?” 李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金子晚:“仵作从岳思思的尸体的后颈处发现了这个烙印,张三便就地临摹了一张。” 金子晚伸手拿过那张纸,展开看了看递给顾照鸿:“这烙印的花纹倒是奇特,非是官家烙印样式,应是私印。” 顾照鸿看到这纹样却蹙了眉:“这花纹,顾某却是见过。” 金子晚一怔。 顾照鸿又仔细看了看,越发确定:“我上月曾路过扬雨城,扬雨城有一花楼远近闻名,叫流樺楼。这流樺楼里的姑娘便都有这样的花纹烙印。” 金子晚闻言促狭,展颜取笑他:“顾兄倒是随处风流。” 顾照鸿苦笑:“金督主可莫要取笑我,上次是友人要我作陪,去听了曲罢了。有舞娘起舞时衣领滑落一些,友人好奇便问来的。” 可不要胡说。 金子晚也不再纠缠于这个,反而思索:“莫非这岳思思竟是风尘中人?否则又怎会有这流樺楼独一无二的印子。” 说罢他又摇头否定自己:“朝中有规定,所有官员,甚至是准备科考的候选人都禁止出入风月场所,更遑论娶青楼女子为妻,刘在薄若是如此,那必是要被剥夺科考资格的。” 顾照鸿也道:“欢场女子也断不会起这种大家闺秀的名字的,她们是没有姓氏的。” 金子晚闻言却似是生起气来,桃花眼里含了怒:“也不知道先帝立的这是什么狗屁规矩,这世上任谁是无父无母生出来的?偏生这风月中人不配有姓,又有什么道理!” 李四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是低着头毫无反应,当作没听见。 这次换顾照鸿一怔。 旁边离得不远不近的一桌有个瘦小的身影,茶杯从桌子上掉下去,木杯子咣当一声倒是没碎,人却是怕被扯上这惊天言论,匆匆忙忙地走了。 顾照鸿喝了一口茶,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如今看来,这岳思思身上的谜团也多得很。” 一直睡在金督主怀里的白猫终于醒了,舒服地蹭蹭,打了个哈欠。 金子晚神色稍霁,顺了顺它的毛,淡淡:“是人是鬼,身上背着多少谜团,也休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顾照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底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受正在凶猛地试图破土而出,催着他去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人,去看看在那副好皮囊和恶名声之下,他金子晚,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光是想想,顾照鸿就有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澎湃之意在骨血里流窜席卷。 但面上,顾照鸿也只是温柔笑了笑:“那是自然。” *** 另一边,陆铎玉和王二赶了一晚的路,终于赶到了刘在薄进京赶考前的老家。 王二把自己和陆铎玉的马在马舍拴好,立刻便和陆铎玉分头开始打听这刘在薄,可未曾想到,打听了一圈,都没人听过这个人。 陆铎玉那边也是,他直纳闷,刘在薄的户籍便落在这儿,怎会没人听说过呢…… 陆副督郁卒,坐在小县城城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冥思苦想,恰好有一老婆婆拄着杖路过,陆铎玉这娃娃脸可相当讨老人喜欢,老婆婆慈爱地看着他:“小娃娃怎在这里出神?” 陆副督一开始没抬头,那句滚你娘的小娃娃都已经在嘴边了,一抬头看到是一个发眉雪白的老婆婆,立刻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我在打听人,总是打听不到。” 老婆婆是个热心的:“老婆子在这儿几十年,还没有我不认得的人,不知小娃娃你打听谁?” 陆铎玉眼睛一亮:“老婆婆可听过刘在薄?” 老婆婆思索半天,摇了摇头:“还真没听过,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啊。” 陆铎玉垂头丧气:“罢了……这龟孙子难不成谎报户籍?科举谎报户籍这可是重罪啊他娘的——” 老婆婆“啊”了一声:“我们这小地方,几十年来只有一个人进京赶考了,可了不得,我记得也是姓刘,好像是叫刘载博。” 刘载博? 刘在薄? 陆铎玉猛地跳了起来。 彩蛋: 张三:我,张三,一米九,身材高大,声如洪钟,但不耽误我画画和绣花 王二:我,王二,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没有麻子什么都好说。 ※※※※※※※※※※※※※※※※※※※※ 这个是玩个谐音梗,薄本身不就是多音字嘛,刘在薄(bao)和刘载博(bo),看着没什么,听起来可不怎么像 [第八章 顾少侠多把你当人看] 陆铎玉连忙起身给这位老婆婆作揖:“还请老人家与我说说这刘载博。” 老婆婆奇道:“刘家小子早就不在这村子里啦,据说是举家进京赶考去了。” “举家?”陆铎玉问,“刘载博已然成家了?” “哎哟,那当年可是十里八乡的大事呢!”老婆婆道,“他的妻子可是岳员外家的嫡女,家里捧在手心里的,也不知怎么就铁了心要下嫁给这穷书生。” “那这岳员外一家呢?”陆铎玉又问。 “也早就搬走啦,”老婆婆说,“岳家也怨这女儿自毁名声,在岳思思执意下嫁的第二天就举家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她叹了口气,拐杖用力地在地上杵了杵:“若是这岳家还在,也不至于让这田员外家作威作福!” 陆铎玉倒是对什么田员外并不感兴趣,接着追问:“那这岳思思……尚在人世?” “你这小娃娃说的什么话,”老婆婆轻轻打了他的头一下,“岳思思可是个好姑娘,温婉贤淑,刘载博穷的叮当响,也不见她抱怨一句,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这样……” 陆铎玉越发的迷糊起来,这岳思思,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那老婆婆却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好人有好报,这坏人也应有歹报,不知道天老爷何时能把那田家的报应降下来,也好让我们出口恶气!” 陆铎玉见这老婆婆又踢了一次田家,便问道:“这田家可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可多了!” 老婆婆横眉竖目,颇有几分怒意:“霸占田地,抢占妻女,可谓是无恶不作!偏偏岳家走后,田家又垄断了这镇上的货物,谁人敢说个不字!”说着说着老婆婆还喘了一会儿,陆铎玉赶紧帮着拍拍背,“就连那田家的小儿子几年前死的时候,都要在民间寻小姑娘做冥婚,丧尽天良!” 陆铎玉也是皱眉,怎还有如此迷信恶举?若为真,必要回去请示督主好好整肃一下这田家。 陆铎玉问:“那这最后寻到了吗?” “寻到了,但谁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老婆婆说,“兴许是谁家病死的孩子吧,不然啷个做父母的舍得喔!” 陆铎玉想了想,问:“老人家,您可知当年刘载博住在哪儿?” 老婆婆伸出拐杖超不远处点了点:“可不就是那茅草屋!” *** 桃落府 桃英酒楼 金子晚同顾照鸿吃完那桃酒粥之后,顾少侠便主动问道:“金督主可愿同顾某出去走走?” 金子晚闻言挑眉:“去哪儿?” 顾照鸿道:“我接的任务多了,便也大概知道都应从哪些地方入手,这些怪事,总是市井中人知道的更多些。” “昨天不是去了茶肆吗?”金子晚问,“那还不算市井中人?” 顾照鸿笑:“贩夫走卒当然算,乞儿浪者当然也算。”他站起身,“我昨日已打听好这桃落府的乞儿聚集地是哪里,打算去看看是否有什么消息。” 金子晚也抱着那白猫起身:“那便一起吧。” 两人走出客栈,这一路上却见桃落府的集市同刘府出事前并无多大分别,众人依旧在热火朝天地做自己的营生,过自己的日子。 金子晚道:“看来这桃落府,没有刘在薄倒更好。” 顾照鸿摇了摇头:“一府之民尚且不依赖府官,可见父母官一称,刘在薄是无论如何也评不上的。” 他们走过一个糊纸人的摊子,顾照鸿一眼便瞥到了一个纸糊的小猫,只觉得和金子晚那猫像极,便掏一个铜板买了下来。 金子晚全然不知,正径直往前走,走到一个分岔路方才顿住,回头找顾照鸿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在三米开外。 金督主没好气:“你是觉得我知道路吗?” 顾照鸿追了上来,从身后拿出那纸糊的小猫递给金子晚:“我去买了这个,送给金督主。” 金子晚看着那纸猫,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少年前,也曾有个人拿着一个纸糊的小猫,说子晚,这个送给你,你欢喜吗? 他欢喜吗? 金子晚漠然地想,那个时候的感觉,他早就忘光了。 “金督主?” “金督主?” 顾照鸿连唤了两声,金子晚回过神来,伸手拿过那纸猫,塞给怀里的白猫玩,又捏着那白猫的爪子对顾照鸿摆摆:“快谢谢顾少侠,多把你当人看。” 白猫:“……” 顾照鸿:“……” 这话怎么听着,挺不是味的。 不过这金督主,顾照鸿勾起唇角,酒窝若隐若现,有时候还当真挺可爱的。 逗了一下金督主的猫和金督主,顾照鸿这才重新开始带路,他们走过东市又来到西市,西市的人要稍微多一些,熙熙攘攘。金子晚本就气质容颜出众,又抱了只白毛蓝眼的猫,任谁都要多看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又被他身边出尘俊逸的顾照鸿留下了第二眼。 顾照鸿走着走着又在一个书摊前停了下来,金子晚睨他:“我看顾兄出来探案是假,逛集市倒是真。” 顾照鸿只是笑:“我此番下山,小师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帮她捎一份新出的良宵风月谈,小师妹娇纵,若是忘了我怕是要回不去这师门了。” 那摊主原本也惊愕为何这清风朗月的大侠也来买这市井小话本,闻言才乐呵呵地拿出来那良宵风月谈,递与顾照鸿:“原来如此,少侠的小师妹可真有眼光,这可是如今卖的正好的版本,若不是我刚好上货,多少人都求不到!” 顾照鸿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帮着买,这话本里讲了什么我是不知的。” “嗨,”那摊主拍了拍大腿,“这如今销路最好的话本,便都是讲圣上与那色如春花的九万里督主的情爱故事的!” 顾照鸿:“……” 你这条命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下来了。 他下意识去看金子晚的脸色,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脸色沉入锅底,怀里那猫都似是感到风雨欲来,怂的团成一团装死一动不动。 金子晚甫一抬手,顾照鸿便立刻把钱丢给摊主,一手拿起话本,一手捉住金督主纤细的手腕拉走:“这边走这边走——” 待两人走到没人处,金子晚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把顾照鸿甩开,每走一步都差点把脚下的石路踩出裂纹。 顾照鸿看着好笑:“金督主倒也不必生气,民间一乐罢了。” 金子晚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 顾照鸿从善如流顺着毛摸:“金督主胸怀宽广,自然不会和这平民俗趣置气。” 金子晚更怒了:“胸怀宽广怎么就不能生气了吗!” 顾照鸿:“……” 这金督主,怎地正话反话都听不得。 —————————————— 彩蛋: 顾少侠:不要生气 金督主:我没生气 顾少侠:没生气便好 金督主:我生气你看不出来?好好一个正道大侠怎么恁瞎! 顾少侠:…… [第九章 金督主可爱得紧] 顾照鸿,江湖第一名门“风起巅”的少宗主,年少成名,清风朗月,武林盟主最火热候选人,没少被各色美人青睐有加,而顾少侠却总是温温柔柔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从未觉得红粉缘是件好事,只觉得色相越美的人,便越难琢磨,越难相处,尤其女子耍起脾气来,那简直更是要了他的命。 而这金子晚虽与女子相去甚远,但脾气可是连女子都比不上的差,耍起性子又叫人无处下手,油盐不进,偏偏顾照鸿却鬼迷心窍地觉得他可爱得紧。 金督主也反应过来这是还不是很熟的顾照鸿,不是给他当牛做马的陆铎玉,沉默了半晌。 可别吓跑了,吓跑了上哪儿再找个自己送上门的武林盟主候选人。 但那“讲圣上与那色如春花的九万里督主的情爱故事”的话本又着实令他如鲠在喉,过了好一阵,他才怒道:“……你不许看!” 顾照鸿自然会捡台阶下,他含笑:“好,我不看。” 怎么这么可爱。 金子晚这才面色稍霁,示意顾照鸿继续带路。 两人越走越偏,一路行至了荒郊野外,远远看去,是大片大片的野花田,却是人迹罕至。 金子晚问:“这便是乞儿流浪者的据点?我看着倒像个好去处。” 顾照鸿也没想到,他说了句去去就回,便施展轻功极快地绕了一圈回来:“前方有处破庙。” 两人便一同行至那破庙处,破庙破的连门都摇摇欲坠,里面也到处都结了蜘蛛网,里面倒是有几个乞儿,皆都面色蜡黄衣衫褴褛,还有几个成年的癞子正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出乎顾照鸿预料,金子晚却是完全不嫌弃此地脏污,全无犹豫地踏进了这破庙。 破庙里的人都闻声看来,见他二人穿戴不俗,顾照鸿又身负巨剑,也不敢多说话。 顾照鸿从兜里掏出了一包从桃英酒楼买的糕点,走到了那几个乞儿面前,神色温和:“回答哥哥几个问题,这包糕点便送给你们,好不好?” 那几个乞儿年龄不一,年龄小的已经开始点头咽口水,而一个年龄大的却一把拦住他们,警惕地看着他:“你先自己吃一个。” 顾照鸿知他是不信自己,便大方地打开那包糕点,让他们挑一个,自己来吃。 等他吃完,那年龄大的乞儿便才放下戒心。 顾照鸿趁机问:“最近这城里,可来了什么新人?” 乞儿想了想:“来了好几个,你具体问什么?” 金子晚缓缓道:“女人。” 那乞儿瞬间又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照鸿安抚他:“我们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帮助她。” 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说:“你们是想帮思思姐姐和花姐姐吗?” 思思姐姐? 金子晚与顾照鸿对视一眼,难不成这岳思思当真没死? 可这花姐姐又是谁? 那年岁稍大的乞儿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再说话,把拿包糕点推还给顾照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走吧。” 顾照鸿知他们是怕对那两个女人不利,便也没有逼迫,还是笑着把那包糕点留给了他们,起身同金子晚说了一句走吧。 二人走出破庙,还未走出十步,便听后面传来一句“等一下!” 他二人停下脚步转过身,之间是刚才破庙里的一个癞子。 那癞子跑上前来,嘿嘿地笑着:“大人们打听的人,我知道。” 金子晚挑眉,等他说。 那癞子却是搓搓手:“但这消息总也是值价钱的,不知——” 还未等癞子说完话,金子晚便心烦地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有话快说。” 癞子连忙捡起银子,当个心肝宝贝地擦擦干净揣进内兜里,这才道:“四月前,这城里来了个美貌女子,自称花娘,无处可去便住在这破庙里,人人都说她脑袋出了些什么问题,连饭都吃不上,偏还要每日梳妆打扮坐在庙门口,戴着个珠钗,也不知在等什么。” 金子晚心想,这听起来像是那风月中人。 “三月前,”那癞子又继续,“又来了一女子,这女子不爱说话,神色阴沉,随手有一把刀,谁上前便捅谁,难搞的很。她未与我等说话,但倒是很喜欢那些乞儿,让他们叫她思思姐姐。两月前,听说她到刘府里谋了个差事,工钱都用来给乞儿和花娘买吃食了。” 顾照鸿问:“这两人如今呢?” 癞子摇了摇头:“自上月起,便再没见到哩。” 金子晚点了点头,把他打发回去了。 顾照鸿沉思:“那花娘……听起来很像是欢场女子起的花名。” 金子晚赞同:“那具尸体,应当是花娘的。” “如此说来,那这岳思思应当还活着?”顾照鸿顺着逻辑捋,“是花娘顶了岳思思的名号在刘府前上吊?” 说完他又摇头:“这说不通,在刘在薄认知里,这岳思思早已死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莫忘了,刘府里尸体少了一号,”金子晚道,“这花娘顶着岳思思的身份吊死在刘府前,如今尸体又在刘府花园底下,应当是给岳思思凑数的,她在刘府做工,人丁册上也应当有她。” 顾照鸿恍然,但又疑惑:“这一遭,究竟图何呢?” 金子晚也摇了摇头:“暂且不知。” 说着,金子晚看了看四周,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花田中。 顾照鸿便眼见金督主起身飞入野花田中,回身对他招了招手。 二人看到了花田中的一座简陋的墓碑。 金子晚蹙眉:“这岳思安又是谁?” “莫非是岳思思的妹妹?上书着姊泣立。”顾照鸿提出一个假设,“但那癞子与乞儿都说只有这两名女子来这桃落府。” 金子晚凝望着那一笔一划刻上的名字,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 是夜,陆铎玉不知道金子晚睡了没有,正在他房间外面踱步,不敢敲门。此时房内传来一句滚进来,他如蒙大赦,立刻推门进去。 金子晚只着亵衣,斜倚着床头:“如何了?” 陆铎玉行了个礼,深吸一口气:“还请督主宽恕则个。” 金子晚:“?” 陆副督怒极,拍桌子的一掌都带了八分的内力,那桌子瞬间被轰成碎末,连烛台都碎了:“刘在薄简直畜生不如!” 没了烛台的金督主眼前一黑:“……” 金子晚咬牙切齿:“你给我滚出去拿台烛灯!” 这动静委实不小,门被敲响了,传来了顾照鸿的声音:“金督主一切可还好?” 陆铎玉灰溜溜地去开门,请顾照鸿进来,既是案情相关,索性也叫他留下一起听。 顾照鸿一进门便觉漆黑一片,忍不住问:“金督主怎不点灯?” 金子晚没好气:“若不是有人把我烛灯打没了,我怎会不点。” 顾照鸿:“?” 什么叫打没了? 陆铎玉:“……” 我这就去找掌柜的再拿一盏! —————————— 彩蛋: 白日里—— 金督主:你不许看! 顾少侠:好,我不看。 夜里—— 顾少侠(翻书):他俩还有这事呢啊??? [第十章 金督主气死了] 那盏新烛火被点燃了,陆铎玉也心平气和了些。 烛光跳动,这房间里便多了些能入眼的光亮,顾照鸿这才发现金子晚穿的还是纯白的亵衣,那亵衣仿佛是由银线暗暗织成,在灯光跳跃下反射出若有若无的银光,映着金督主那张脸越发地夺人心神。 顾照鸿又出神了。 他想起那种种的,当今盛云帝和金子晚的情爱传言,心里也不禁疑虑,这盛云帝究竟要是何人,才能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对这金督主毫不动情。 陆铎玉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他看到陆铎玉脸上还是有些愤懑的表情:“这刘在薄,在老家是刘载博,出了老家便巧妙地自称刘在薄,这样连户籍的名字也不必改便可瞒天过海。” 顾照鸿挑眉:“他倒是有几分聪明。” “这叫什么聪明,”金子晚嗤之以鼻,“这只配称作投机取巧的心计。” 陆铎玉接着道:“我寻到了当地的一位老人家,老人说这刘在薄举家进京赶考去了,但我去他原址的故居,茅草屋看了看,在茅草屋后的空地上,发现了一座空心冢。” 空心冢? 金子晚蹙眉:“可是岳思思的冢?” “正是,”陆铎玉点头,“但里面却没有岳思思的尸体,只有一张手绢,上面写着血书。” 金子晚伸手:“拿来我看看。” 陆铎玉从怀里把那张手绢拿出来呈给金子晚,金子晚将那手绢抖开,一字一句地看,血书并不长,看完以后金督主满脸铁青,反手塞给顾照鸿,显然怒极:“人间怎会有如此牲畜!” 顾照鸿打开手绢,那血书上,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 四年前叠角村 炊烟袅袅从茅草屋里升起,漂浮到半空中,远远看去竟如同一团白云。 虽身着粗布麻衣,但仍容貌清秀温婉的女子推开屋门,对着正在院内树下看书的素衣男子轻声唤:“刘郎,开饭了。” 那男人应了一声,却是思绪烦杂,连书拿倒了都不知,他干脆将书卷一掷,起身回茅草屋內吃饭。 饭桌上也只是简单朴素不过的素菜与米饭,刘在薄眉间微皱,旋即又装作无事,问:“思思,囡囡呢?” 岳思思闻言有些羞赧:“刚喂了奶,正小睡呢。” 刘在薄看着她清秀的脸,又拉过她的手,看那双曾经养尊处优的白净滑腻的柔荑如今变得粗糙,喃喃:“是我对不住你。” 岳思思反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刘郎说的哪里话,你是思思的春闺梦,思思不会后悔。” 刘在薄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岳思思笑得好看:“我信你。” *** 叠角村田府 晨光熹微,一人影便敲响了田府的侧门,家丁打着哈欠来,满是不耐烦:“有事没事,没事便滚。” 那人影阴恻恻,声音似从牙间挤出来的:“我要见你家老爷。” “我家老爷也是你说见便能见的?”家丁挥了挥手,“快走吧你!” 那人沉默半晌,才冷冰冰道:“你家小公子,无需再配阴婚了?” 家丁动作顿住,从上到下打量他半晌:“……你随我来。” 那田家老爷一听有人送上门给自己夭折的小儿子配阴婚,匆匆忙忙地便来了前堂,却未曾见这人浑身包裹的严实,只露一双眼睛,不由得警惕心起:“你这是何意?” 那人道:“难不成田员外觉得这配阴婚是何大喜事吗?我可是要脸的。” 田员外如鲠在喉。 那人却是自顾自地说:“我囡囡生辰八字我已看过,与你家小公子正合,三日后我便将人尸身送过来,希望田员外能履行承诺,到时将三十两一分不少给我。” 田员外也顾不得其他,能找到配阴婚的已实属不易,旁的也不多问,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是否还需要旁的东西?” “需要,”那人影淡淡道,“一包□□。” 田员外悚然:“你,你这姑娘竟不是已死去的?!” 那人顿了下,语气轻柔:“田员外若是不想做这桩生意了,那便当我从未来过。” 田员外见他转身便走,思前想后,这业障也不是自己种,便也咬牙:“成交!” *** 叠角村茅草屋 刘在薄回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岳思思也没有问他去做了何事,只是道:“回来啦,快吃饭吧。” 刘在薄也笑得温柔,一如他们当年在山前初见:“辛苦你了,囡囡吃过了吗?” 岳思思点了点头,刘在薄道:“我去看看她——你赶紧先吃饭,我去看看就回来。” 岳思思便听话地坐下吃饭了。 刘在薄推开房门,囡囡正爬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见自己爹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在薄也下意识地笑了,他坐到囡囡旁边逗了她一会儿,问:“囡囡渴了吗?” 他起身去桌子上倒了杯水,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手在抖,一不小心便倒了大半包,他把剩下的又收回怀里,晃了晃那杯水,让□□融于水中不见踪迹,便又坐回到囡囡身边,一点一点喂她把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那可是□□,入胃便能让人生生痛死,何况是还未到一岁的孩童? 囡囡张嘴刚发出第一个哭音,刘在薄便伸出手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口鼻,严丝合缝,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在薄未忍心看向她憋的青紫的脸,那声音又轻柔,又冷漠:“囡囡,今生是爹爹对不起你,只怪你生的不是时候,来世,来世你再投胎到爹爹家里,爹爹定把你捧在手上,锦衣玉食地养——但今生,你就为了爹爹,牺牲一下罢。” 也就是几瞬,囡囡便不动了,脸色青紫,唇边淌血,竟不知是被□□毒死的,还是被她亲爹爹生生捂死的。 刘在薄将手松开,轻轻地把她唇边的血迹擦干净,又把襁褓整理成囡囡最喜欢的舒适的样子,轻轻盖住她青紫色的脸。 这时岳思思的声音传来:“囡囡可睡了?” “睡了,”刘在薄道,“我这边出去与你共食。” 他从这屋出去,回手把门关上,岳思思问:“我去给她掖掖被角。” 刘在薄轻轻拦住她:“囡囡睡熟了,别把她搅和醒了。你我也好久没喝酒了,我今日去买了一小瓶酒,带回来与你共饮。” 岳思思埋怨他:“怎么还有钱去买酒,我们不是要攒钱送你去赶考吗?” 刘在薄道:“这如何攒的起,再说只一壶酒,无碍的。” 岳思思虽是嘴上埋怨,但心里也是欢喜的,她便拿起了饭菜转身去小厨房:“我把饭菜拿去热热。” 刘在薄笑的温柔:“好。” 他在岳思思去厨房后,便把怀里剩的那些粉末倒进了酒壶里,看着酒面上自己不甚清楚的倒影,伸手摇花了。 —————— 彩蛋: 顾少侠:金督主当真和盛云帝没有感情? 金督主:他娘的这些小话本,全都给我烧了!!!!! [第十一章 金督主是不是没服药] 岳思思端着热过一次的饭菜,小心地放到桌子上。刘在薄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她刚要喝,刘在薄却道:“先吃点饭,不然会胃痛。” 岳思思展颜一笑,拿起筷子却是先给刘在薄夹了一筷子菜:“相公尝尝这个。” 刘在薄含笑:“好。” 刘在薄将那菜嚼了咽下去,才缓缓道:“我这辈子,出身贫困,所幸还有几分才学,也所幸能遇到思思,宁可抛开家门,也要与我共苦,此等恩情,我此生是还不起了。” 岳思思眼眶微湿:“相公何出此言——” 刘在薄举起酒杯:“我便敬娘子一杯。” 岳思思立时也端起酒杯,和着眼泪一饮而尽,泪眼迷蒙却未曾看到她那相公将杯中酒洒在了地上。 刘在薄又说:“可我刘在薄,纵有几分才情,若无处施展,便也是毫无用处。” 岳思思刚要张口宽慰,却被刘在薄示意先听他说:“科举五年才一次,若我错过这次,下次便已是五年后,到那时文采胸怀都将不如此刻,因此此时,才是我的良时。我断不可能,因没有进京的路费,便放弃这次良机。” 那布衣素面的姑娘,似是懵懵懂懂没有听懂,只是微微地,觉得有些腹痛,倒是没太在意。 刘在薄伸手握住岳思思的手,情真意切:“我是真的心悦过你,也是真的心喜囡囡,但若是能换我的仕途,这等心悦和心喜,便都不作数了。” 那腹痛越来越严重,甚至喉头都滚上腥甜,岳思思方才觉得不对,但她又如何敢猜测是此生挚爱下得狠手,她匍匐在摇晃的木桌上,用力地抓住刘在薄的手:“相公,这饭菜不对,你、你莫要再吃了——” “嘘,”刘在薄道,“这饭菜是思思亲手所烹,又怎会有不对,”岳思思已然坐不住,跌落在地上,他起身坐到她旁边,把她搂在怀里,伸出空闲的手拿起那壶酒,“来张嘴,乖……” 岳思思如何还有力气,只能眼见着他把剩下的酒都灌进自己嘴里。眼泪从她眼睛里蜿蜒而出,她拼了命地咽下喉头不断翻涌的腥甜:“囡囡呢?囡囡呢?你把囡囡——” “你呀,”刘在薄把她的额发撩到耳后去,“太痴傻,我何苦要杀你呢?不过是因为你若知道我将囡囡配给田员外的小儿子做冥婚,必然要和我不死不休的。” 岳思思神思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刘在薄说了什么,她一声长嚎:“那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囡——咳,咳咳——” 刘在薄将她颊边的血迹吻去,“我知道,嘘,我知道,只是孩子,我还会再有,但不是和你了。” 岳思思似是想说什么,但下一刻便在刘在薄怀里头歪向了一边。 刘在薄抱着自己的发妻,把她的衣衫捋整齐,环抱着她走向屋后,拿了铲子在一片艳红的天竺葵花丛中开始挖坑。只是他一介书生,实在是没甚力气,只挖了一个浅浅的坑,便将岳思思的尸体填了进去,又掩盖式地填了些天竺葵上去。 他回屋把囡囡小小的尸体抱了起来,收拾了行李细软,想了想,拿了岳思思一套崭新的衣物,随他一同去田府,之后便再没回过这茅草屋,径直拿了银子赴京赶考去了。 *** 桃落府 桃英酒楼 顾照鸿显然也被这血书上的真相震惊到,一时半会竟也是说不出话。 陆铎玉接着说:“应当是所剩的□□剂量不足以致死,那可怜的岳思思过了一日居然醒转过来,也幸亏刘在薄那牲畜埋的不深,她便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留下了这血书,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金子晚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一跳一跳地疼,泄愤式地拍了下床边:“此等畜生如何能通过科举!抓起来烹炸扒皮尚且不够,又怎能担起一方父母官职责!” 金督主显然怒到忘记控制内力,这一下把床边打塌了,他便下意识地失衡,倒向了一边,正好跌入顾照鸿怀中。 顾照鸿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幕,手忙脚乱,又觉得应把他推开,又闻他身上淡香入鼻,手想放到他身上推开,但因金子晚身着亵衣,手又不知道该落在那里,此番动作过大,亵衣又宽松,竟盖不住金子晚的锁骨,那锁骨仿佛一根剑一样刺进顾照鸿的眼里,让他面红耳赤。 金子晚倒是没想那么多,立刻自己闪到了一边,拽了搭在屏风上的红衣一角,一施力,那红衣便好似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下一刻顾照鸿就看到金督主正在系那外衣的衣襟了。 陆铎玉瞥到顾照鸿飞红的脸,心底顿时警觉。 都是男子,金督主又没光着,你脸红个什么劲?! 让皇上知道了怕不是要杀你全家! 此事一作插曲,三人倒没有刚才那么压抑,金子晚合衣坐在窗边的窗棱上———桌子和椅子都被陆副督刚才一掌拍碎了——问道:“这岳思思之谜倒是解了,可那花娘为何会顶替着岳思思的身份去上吊,还有那写着岳思安之墓的墓碑,又作何解释?” 顾照鸿细细思索,问陆铎玉:“敢问陆副督,岳思思可有妹妹?” 陆铎玉摇头:“我打听过,岳家只有岳思思一个女儿,儿子倒是七八个。” 金子晚伸手细细按着太阳穴,顾照鸿注意到,便问:“金督主可是不适?” 金子晚淡淡:“无妨。” 陆铎玉连忙问:“督主可服过药了?” “你去叠角村了。” 金子晚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你去叠角村了,没人给我煮药。 陆铎玉急地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去煮药!什么岳思思日思思的,督主快别想了,先把药喝了!” 说完他便夺门而出。 房间里便只剩了金子晚和顾照鸿二人。 顾照鸿忍不住:“金督主生病了?” 看不出来啊…… 金子晚摇了摇头:“沉疴罢了。” 顾照鸿不再多问,也站起来告辞:“那顾某便不打扰金督主休息了。” 金子晚也没留他,摆了摆手。 顾照鸿出了门,把门关好,走到了拐角处却停了下来,没再动。 过了半个时辰,陆铎玉端着药急急上来,推开门进去了,顾少侠弹指将一块小石子弹了出去,正好搭在门槛上,这门虽能掩上,但无法严丝合缝地关上,再加上他内力高深,听到房间内说什么也不足为奇。 陆铎玉的声音带了几分埋怨:“督主怎地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我虽不在,找那张三李四吴五赵六,哪个胳膊断了不能煮药来着!” 偷听的顾照鸿:“……” 这名起的,也忒不走心了。 金子晚声音里尽是懈怠:“这药我一日不吃也死不得,按日吃也不会比原命数多活几日,也就你把它当个宝贝。” 陆铎玉:“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圣上多方求来的补药,每日吃着,督主总会舒服些。” 顾照鸿听到金子晚嗤笑一声,倒没有接着说什么。 ———————— 彩蛋: 陆铎玉:这就是cp粉头的修养! 金子晚:…… 顾照鸿:…… 金子晚:我该怎么跟他说他的cp是假的? [第十二章 金督主的查案方式] 顾照鸿见他们不再说什么,便脚跟一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到桌边,倒了杯茶,自酌自饮,心里也在想事。 金、子、晚。 他笑了笑,酒窝分外明显,茶杯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这金督主恶评满天下,莫说止小儿夜啼,小儿怕是都要被吓死。新帝刚上位时,他便以各种残忍刑罚处置了与新帝当年夺嫡时的一干人等,京城菜市口的处刑台上的血迹至今都没去掉。监刑的也正是他本人,穿着的那一袭红衣比鲜血都刺目,任他人嘶吼尖叫,抑或哭号告饶,金督主便只是斜倚在座位上,眉都不皱地喝着茶。 传言若是假的,也不见九万里出来澄清,传言若是真的,这金督主必然心冷如冰,见血如水,又怎会因这杀妻杀女的刘在薄便气到旧疾复发。 莫说这刘在薄,金子晚虽说脾气差,嘴上也不饶人,但他仍命人给刘府上下三十九口打了薄棺,他并不一定如此,他就算真的把这些尸体扔到乱葬岗曝尸荒野,谁人又能如何呢?这不才是传闻中,堂堂九万里的督主应该有的样子吗? 有趣,当真有趣。 顾照鸿将那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探寻这金子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 第二日,金子晚便和顾照鸿又来到了刘府。 这刘府如今已然一派落败相,花园的土被翻出来,又没被填回去,显得庭院越发的脏乱,哪怕是过了几天,鼻尖仍能闻到淡淡的腐烂味道,一眼望去,满眼都是一丛一丛或盛开或残败的天竺葵。 金子晚径直朝关押着刘在薄的祠堂走去,挥了挥袖,那门上的三道大锁便登时碎成铁屑。 顾照鸿暗自吃惊,这金子晚内力着实不浅! 张三把门打开,金子晚踏进祠堂,环视一圈,看到了正跪在灵牌前的刘在薄。 金子晚冷笑:“不知刘大人在这儿跪谁悔过呢?我寻思着你那亡妻,岳家思思应当也没有灵位在你这刘家祠堂吧?” 那刘在薄闻言悚然一惊,刚要站起身,就见金督主翻手按在他肩头,内力压得他刚起了一点的膝盖便又被迫用力跪在了地上,那“咣——”的一声听得让人牙痛,这骨头铁定是碎了。 果不其然,刘在薄哀叫一声,显然是痛极。 “你也会痛吗?” 金子晚附身在刘在薄耳边,一字一句轻飘飘得,刘在薄只觉阴风阵阵:“不如刘大人与我讲讲,是这碎膝之痛更痛,还是女娃配姻亲,□□入脏腑更痛呢?” 刘在薄咬牙不认:“微臣属实不知督主何意。” 金子晚笑了,讥讽得很:“那刘大人觉得,这岳思思,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微臣不识得岳思思是谁——” 金子晚倏地抬手隔空扇了他一耳光,那嫣红宽袖落下时,刘在薄已被他打到整个人躺到一侧,头撞到了祠堂供奉灵位的桌子的桌脚,把那灵牌都撞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在他身上七零八落,他显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满嘴是血,一张嘴甚至还掉了两颗牙下来,刘在薄想起身,但他双膝已碎,试了两次又倒了下去,狼狈得很。 金督主道:“这张狗嘴若是说不出实话,那也不必长着了!” 顾照鸿看的一愣一愣的,金督主这什么也不问,上来兜头先打一顿的查案方式给他也整蒙了。 刘在薄如今完全不是他们初见时的愚钝懦弱样子了,依稀能看到那杀妻女的阴毒神色,他嗬嗬地笑起来,满嘴都是血污:“金督主,没有圣旨便随意打杀四品官员,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亚皇了?” 这句话不可谓不诛心! 亚皇可是能随便说的? 但凡这在场有一人是那皇宫內眼线,这金子晚纵然再得宠爱,怕就是都要喝一壶的。 顾照鸿开口:“金督主——” 还未等他将话题扭转,金子晚倒是没领他的情,他抬手:“顾少侠不必多虑,此乃我朝廷内部人畜不分,自是由九万里来清理门户。” 这是留了情面的婉拒了,顾照鸿自然听得出来,便也闭了嘴,心想那这台阶我可就搬走了。 金子晚怎会怕刘在薄,他倒是双手揣袖,灿然一笑:“那不如刘大人这就进京告御状吧,只可惜刘大人腿脚不好,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爬到那金銮殿上,参我一本了。” 金子晚着重强调了“爬”这个字,让顾照鸿不禁微微侧头掩盖唇边的笑意。 自己还当真是多余,这金督主怎是个吃亏的主。 “你或许以为你所作所为天衣无缝,”金子晚道,“可事,一旦被人做了,就不会无处可寻。” 金子晚伸出手,陆铎玉把那张血手绢递到他手上,他便丢到刘在薄怀里:“刘大人记性不好,此番可得好生记得,到了地下也好给你那妻女磕头谢罪。” 刘在薄拿起血手绢,看着看着脸色越发青白,声音越发的尖利:“岳思思——岳思思!” “别叫魂了!” 金子晚嫌脏了耳朵,喝道:“你这等畜生还有什么脸面去叫人家的名!” 此时吴五来报:“督主,已查出来,尸体中和刘府人丁册里对不上的那个人,是两月前进到刘府后厨的厨娘,名叫邱山山。” “邱山山……” 顾照鸿喃喃,伸手拔剑在地上划了两下给金子晚看:“山丘为岳。” 金子晚摇头:“是个痴子。” 他又对刘在薄说:“如此看来,那被你害死的岳思思,侥幸未死便来寻仇,借厨娘之便给你全府三十九人下了□□,这等死法刘大人可听着耳熟啊?” 刘在薄忽地喊道:“不可能!她若是当年未死,上月也已吊死在我府前了!” 顾照鸿反问:“你可曾见过那女子的真面目?” 刘在薄怔住。 金子晚也在想,这个花娘在这场复仇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留在这里也没甚其他好说,金子晚便走了,留了张三和几个人在这儿看着,既然刘在薄膝盖已碎,也不必锁着他,料他也哪里都去不了。 *** 回到桃英酒楼,二人准备用些晚饭。 顾照鸿问道:“金督主打算将刘在薄如何?” 金督主回答的倒是干脆:“打碎手脚,送去京城听大理寺发落吧,我会给皇上去封折子写清来龙去脉。” 顾照鸿举起茶杯:“那我便以茶代酒,多谢金督主了。” “谢我作甚,”金子晚道,“本就是朝廷选官不力,我还要多谢顾兄助我。” 顾照鸿笑着摇摇头:“督主过誉了。” 这时他们听到窗外有轻轻的拍打声,顾照鸿将窗户打开,是一只通体黑色的鹰,那鹰见到顾照鸿,亲昵地蹭了蹭他,顾照鸿见它也很惊喜,也揉了揉它,又从它脚上取下了一小卷纸条。 等他抬头,才撞入金子晚不满的眼神里。 顾照鸿:“……” 我怎么了? 金子晚淡淡道:“你的鹰吓到我的猫了。” 顾照鸿这才去看,那雪白团子果真蜷成了一团挤在金督主怀里咪咪呜呜。 顾照鸿失笑,心想你这猫也忒奇特,金子晚又打又骂刘在薄的时候看的津津有味,这时候倒是害起怕来,但也拍了拍黑鹰,让他飞回去了。 他展开纸条,浏览过,斟酌了一下,他又问道:“不知此事过后,金督主打算去往何方呢?” 金子晚心头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未定,此次出来本就是为了游山玩水,去留随意。” 顾照鸿含笑:“我怎听说是替帝出巡?” 金子晚:“……” 金子晚面不改色:“替帝游山玩水。” 顾照鸿也不再逗他:“既如此,金督主可介意与我一道共行?” ———————————— 彩蛋: 盛溪云:子晚此行替我出巡 金子晚:本督此行游山玩水 陆铎玉:我跟着督主公费出差 顾照鸿:晚晚此行与我自投罗网 ※※※※※※※※※※※※※※※※※※※※ 今天更了三章~明天歇一天嘻嘻! [第十三章 金督主想救人] 金子晚闻言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面上故作姿态:“不知顾兄打算去哪里?” 顾照鸿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宗门中送来信,解梦山庄的少庄主邀我前去一叙。” “解梦山庄?”金子晚出来前临时恶补了一些江湖的常识,对这个解梦山庄略有耳闻:“是位于北方镜景山上隐居炼丹药的那个解梦山庄吗?” 顾照鸿点头。 金子晚饶有兴趣:“听说解家人是被神眷顾过的血脉,寿命要比常人高近乎一倍,若是无病无灾,会在一百又二十岁喜丧。” “这倒是真的,”顾照鸿道,“只不过江湖中更普遍的说法是解梦山庄会练长寿丹。” 金子晚:“……” 金子晚疑虑:“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顾照鸿失笑,“世上怎会有长寿药这等逆天改命的物什?若真有这东西,只怕解家人早就飞升了。” 这倒是。 金子晚问:“顾兄与解梦山庄的少庄主关系匪浅?” “解微尘是我旧友,”顾照鸿道,“三年前他大婚,我在闭关,都没来得及贺喜,如今他主动来催我相聚,于情于理也是要赴约的。宗门收到解微尘的邀约后,叫我一个师弟先携着贺礼前去,我等刘府这边的事结束了再过去。” 金子晚若有所思。 顾照鸿又问:“所以金督主意下如何?” 金督主挑了挑眉:“左右我也无事。” 这便是应允了。 “我也很好奇解梦山庄少庄主的夫人,”金子晚问,“九万里的情报机构也只知他成婚了,却打听不到这夫人是哪位闺秀。” 顾照鸿笑着摇了摇头:“别说你了,我都不知。我出关以后给解微尘去了信,他也只是含糊其辞,只告诉我名讳是逢歌,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笼统得很。” 还未等两人再说什么,王二匆匆忙忙过来,急声道:“禀督主,城外的破庙突然燃起大火,如今火势十分迅猛!” 城外破庙? 金子晚立刻站起来,厉声:“破庙里那些孩子呢?” 王二道:“目前还不知道,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扑灭不了。” “把能动用的人全都调过去救火!”金子晚离开座位,自己也往城外走。 王二问:“好些人在刘府——” “刘什么府!”金子晚不耐烦,“刘在薄膝盖都碎了他还能爬哪儿去!救人为主,赶紧去!” “是!” 王二领命而去,顾照鸿温和地拉住金子晚的手腕:“督主不必过于着急,若是火势真如此大,督主去了也于事无补,我同你一道去。” 金子晚还真被他说的冷静了一点,他轻吐口气,同顾照鸿、陆铎玉一同去了。 *** 城外,破庙处火光冲天,烈火蚕食着漆黑夜幕,火苗卷着燃木借着大风扶摇而上,金子晚刚到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要给他熏到倒退三步,火势迅猛的很,救火的人也只敢在外围朝里面泼水,不敢再进一步。 金子晚绕着着火的破庙绕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火势较小的地方,但没有找到,没有能让他进去救人的地方,他咬牙,伸手夺过旁的人手里的冷水桶劈头盖脸地浇了自己一身,无视身体下意识的冷战,便要冲进去。 陆铎玉不敢拦他,只能干着急:“督主!不可啊督主!” 金子晚骂:“闭嘴,滚开!” 顾照鸿一把拉住他:“金督主,放弃吧。” 金子晚瞪过去,他一贯披散下来的黑发如今被冷水打湿,一络一络地黏在脸侧,平常红润的嘴唇也因冰冷而泛白:“里面还有那几个乞儿!” 顾照鸿叹了口气:“你看如今这个阵仗,莫说是乞儿,就是你我,也早已经成灰了。” 金子晚脸色铁青,他恨自己为何没有立刻派人将那几个乞儿安置好,为何偏偏要等事情结束了! 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没有伸手去揉,近乎自虐地任它痛着。 正在此时,在人群中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灵活的一闪而过,顾照鸿视力上佳,自然认得那人是谁。他眉目一厉,飞身掠向围观的人群,伸手便把那瘦小之人拎了起来带回金子晚面前。 金子晚一怔:“……你未死?” 那瘦小的人竟是当日在破庙里的领头乞儿! 他梗起脖子:“不必说得像你这等大人物多关心我们这些低贱之人一样!” 金子晚无言以对,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说出我关心这样剖白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才问:“剩下的孩子呢?” 乞儿不愿说,顾照鸿在他面前蹲下,不嫌他脏污地把他油腻的头发拢到耳后:“我们是想帮你们,你看这个哥哥浑身都湿透了,他是想闯进火场里救你们的。” 金子晚在旁边听得别扭,何时有人点破过他的好,他把头扭到一边,拧巴:“我没有。” 顾照鸿不理他,继续说:“相信哥哥们,好吗?” 那少年见金子晚浑身湿透,心里也信了几分,小声说:“我们早就跑了出来,没有在里面。” 金子晚闻言心里的大石才落下。 顾照鸿接着问:“你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吗?”他想了想,干脆问出来,“是不是你们的思思姐姐?” “不是!” 少年反应很大:“不是思思姐姐!是我!” 金子晚闻言蹙眉:“是你?你为何要放火?” 少年抿紧了嘴唇,又不发一言了。 金子晚被浇了冷水,他本来底子就不好,又被风一吹,脑袋便痛的厉害,他撑着脑袋,艰难地去思考这把火放的意义。 放火……破庙……众人救火……众人……人…… 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他惊道:“刘在薄!” “调虎离山!” 与此同时,顾照鸿显然也想到了这层,他们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心思去思考这是心有灵犀还是聪敏相当,连忙又蹬地而起,朝为了救火而将衙役督卫都调走的刘府去。 *** 桃落府 刘府 金子晚和顾照鸿等人赶到刘府的时候,刘府一片漆黑,只有祠堂里有着微弱的烛光,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枯枝带起的簌簌声。 太安静。 太漆黑。 太反常。 他们走近祠堂,顾照鸿注意到门居然是开的,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口敞开了的棺材。 金子晚抬脚刚要踏入门槛,祠堂里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嘶哑的女声:“我劝金督主,莫要再往前走了。” 金子晚顿住,顾照鸿本以为他当然不会理会这种半带威胁的话,出乎意料,金子晚却真的停下了脚步,立在了门外。 金子晚缓缓道:“岳思思。” ———————————— 彩蛋: 去解梦山庄之前的顾照鸿:世上哪里会有长寿药这种物什! 去解梦山庄之后的顾照鸿:……居然真有。 [第十四章 金督主当真是聪明人] 那嘶哑的女声带了些许的笑意:“金督主当真是聪明人。” 顾照鸿也走到了他身边,沉声道:“岳姑娘,如今金督主已然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必将还你一个公道,你实在不必再造杀孽。” “是吗?” 岳思思举着一盏烛灯从阴影处踏了出来,弓着腰把灵位上的蜡烛一个一个都点燃了,祠堂里瞬间亮如白昼,她整个人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瘦削的女人,她白衣素缟,两颊瘦到凹陷,再无温柔清秀面容,反之,已是半脱相,眼神也是冷冽死寂。 顾照鸿只觉得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这岳思思应当是不会武功的,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汗毛竖立,暗暗打了十二分的警惕。 岳思思点完蜡烛,手里的烛灯却没放下,这时众人能看到刘在薄了——他被破布堵住口舌,严严实实地绑在祠堂中央,灵位座前的一把椅子上。 “民女斗胆一问,”岳思思站到刘在薄身后,手里拿着那盏烛灯,边时不时微微倾斜,将那滚烫的烛泪滴在刘在薄脸上、头上、肩颈上,惹来他被堵住嘴的闷哼,边漫不经心问,“不知金督主和顾少侠知道了民女怎样的故事呢?” 金子晚道:“刘在薄为得三十两赴京赶考路费,不惜杀女卖给田家配阴婚,又为了灭口给你下毒,所作所为实在阴毒,你若一腔恨意,也是应该。”他顿了下,又说,“但杀刘府上下三十九口,实属过头。” 岳思思半仰起头,她形销骨立,下颌骨明显到仿佛一把刀:“看来九万里属实厉害。” “只是我一事不明,”金子晚盯着她,“你既与那花娘关系匪浅,又怎忍心杀了她来顶替你?” “我不曾杀她!” 岳思思厉声道,声音尖利难听,随后又放低音量,怔怔:“但花娘,委实因我而死。” 她那双因瘦弱而越发大的眼睛里似蒙上了一层茫茫雾气:“我与花娘,识于城外破庙。彼时我从叠角村一路打零工过来,想在破庙里过一夜;她原本是扬雨城流樺楼的歌妓,因染了病被赶出来,一路卖唱行至此,也想在破庙里过一夜。” “我当时又怎知这畜生不如的刘在薄所在何方呢?”岳思思又微微倾斜了手中烛台,将烛泪滴在他的脸上,“只是随处漂泊,想活着。我想着不如先在桃落府里安顿下来,再慢慢考虑今后。” “今后我便与花娘相依为命,我打些零工,她卖唱,还有那些乞儿,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是真的从地下爬出来了。” “可世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她俯身,凑近刘在薄的脸侧,声音轻柔起来:“偏偏你来了,大盛朝六十八府,偏偏你被分到这桃落府来做知府,带着你的如花美眷,还有你两岁的儿子和一岁的女儿。” “这便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不认,不行。” *** 两个月前桃落府 岳思思出门打零工前,看到花娘跪坐在破庙里一个能透进来日光的窗户下,正对着她妆奁上的镜子细细地描眉。因为染上风月病,她的脸色不甚好,但此刻在日光下,却显得她皮肤素净,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她头上斜插的那支珠钗上的翠玉也显得成色越发圆润。 岳思思笑着摇摇头:“你呀,饭都快吃不上了,怎还记得每日梳妆,又给谁看呢?还有你那宝贝钗子,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花娘闻言莞尔一笑,把妆奁合上,对她招了招手,岳思思便走过去,被她笑着拉在身边坐下,伸手把发髻上那只珠钗摘下来,放在手上指给岳思思看:“这是我最心爱的珠钗,我得了病被流樺楼赶出来,从小捡我回去的阿嬷对我也有几分情谊,便允我十两银子,我没有要,只带了这珠钗和妆奁走。” 她将那支钗子翻了个个儿,上面拙劣地刻着花纹:“这珠钗呢,原是我一个恩客赠予我的。你看,这洞箫是他,这朵牡丹是我,是他亲手为我刻的,还伤了他的手指。”她的神情里满是怀念,还有几分女儿家的欢喜。 “后来呢?”岳思思忍不住问。 “他走啦,”花娘道,“他家里唤他回去,他说他会回来,会带我离开这风月之地,长厢厮守。” 花娘将那钗子又钗回发髻上,淡淡笑:“听过一曲秦淮景后,他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岳思思一时无言,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负心汉。 花娘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岳思思能从她素白的脖颈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风韵:“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子,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就连个姓氏,都是没有的。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为养我的阿嬷活,为我的恩客活,梦里不知缘何哭,醒时不知为甚笑。” 她自嘲:“我如今也没几天活头,总想着,这辈子虽未做一件恶事,但也没做过一件好事,也不知道下辈子转世,能不能做自己主,做不做得了主。” 岳思思眼眶一热,她听不得这个,花娘是她从地狱里爬回来后遇见的唯一一个带着人气儿的人,她总是刻意不去想花娘确也没几天可活:“从此你便跟我姓岳,剩下的时日便为了自己活,哪怕你我死了,你也曾有过姊姊。”她想了想,又道,“也莫要再唤花娘了,我给你取个名字,从此你便是我岳家人。” 花娘看着她,展颜一笑,从她的眼里,岳思思依稀看到了烟雨笼罩雾蒙蒙的秦淮河。 *** 一月后城外破庙 白衣的瘦削女子回到破庙时,花娘着那件粉衣,正如往日一般画着妆坐在庙门口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看到她倒是弯了弯眼睛:“思思,你回来啦。” 岳思思却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满眼赤红,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花娘怎能看不出她的反常,连忙起身扶着她到破庙里属于她们的小小角落,低声问她怎么了。 岳思思抓住她的手,用力到青筋都从手背上迸了出来:“他竟在此——他、他竟在此!”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凄厉:“——他竟在此!” “嘘——”花娘环抱着她,柔声安慰着她,直到她慢慢地缓过来一些,“与我说说,这是怎地了?” 岳思思第一次同她讲了自己的过往,花娘听得竟是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花娘才喃喃:“我只道这世间,最狠心莫过于负心人,却未曾想,竟还有这阴毒至极的!” 岳思思反复念:“我必要杀他,我必要杀他!” 她凄然:“我看到他如今娇妻幼子,衣锦归来,我便想起我的囡囡,怎就托生成了他的女儿!” “你可知,”岳思思攥紧了花娘的衣袖,“我看到他的高门大院,刺眼得很,我真想——我真想就这么吊死在他门前!咒他生生世世坠入畜生道,永不轮回!” 花娘怔怔地看着她。 岳思思忽又笑起来,泪尚且未尽:“可我不能,我必要杀他,来奠我九泉下的囡囡!” 花娘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知,我知。” [第十五章 金督主是心善之人] 没过几日,岳思思便改名换姓成邱山山,到刘府上做了个厨娘。 每隔几日她会带着工银回到破庙,给花娘和乞儿买点吃的用的。自她走后,花娘日日忧心:“你此番也未免太冒险!那刘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被刘在薄认出你可怎么办,他是个穷书生的时候尚且能狠下心杀你一次,如今他贵为知府,又怎会吝于杀你第二次!” 岳思思又如何不知这道理,只是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便只是一边拍拍她的手,一边寻了些苍白的话语来宽慰她。 到了时间,岳思思要回到刘府去筹备晚饭,她便松开手,扔下一句保重,便有回到了那龙潭虎穴。 花娘依依不舍地看岳思思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看她瘦弱的背影一步步朝刘府走去,捂着嘴潸然泪下。 *** 当天夜里 花娘一直未睡,她只是坐在破庙那扇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叠的整齐的红嫁衣。 那是她许诺过的那位恩客,在与她厮闹的日子里,给她买来的,他说,你穿这嫁衣真美,等我回来,我便要你穿着这件嫁衣过我的门。 她此生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她那容颜,和那唱起歌来婉转过人的嗓音,她唱过最令人称道的曲子,便是秦淮景。可在被赶出来后,她卖唱行过三四个城府,唱过太和颂,唱过艳群芳,唱过离岸香,唯独再没唱过秦淮景。 今夜明月高悬,月光清冷却又难得的亮,花娘换上那件嫁衣,打开妆奁,那镜子照出她未施粉黛时憔悴的脸。她将那支珠钗从发髻上取下,看着那上面的洞箫与牡丹,苦笑一声。 “我总想着,”花娘低声,似说与自己听,“他赠我珠钗,许我余生,我们便有缘。既有缘,便总会再见。我每日净脸梳妆,总想着若是万一万一,他哪日路过,能认出我。”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镜中自己的脸:“但我如今明了了,风月场里的深情重意,不过是逢场作戏。醉意浓时,人人都是痴情子,可快活一褪去,好梦难再持。” 她将那支珠钗尖锐的一头抵上了自己柔嫩的脸颊,倏地用力往下一划! 不过几息间,她那张自傲了半生的容颜便满是划痕,就此毁了。 她痛的几乎不能喘气,扯扯唇角都会牵动着脸上的伤口。 “我不知道怎么为自己活,但我知道怎么为了别人死。” *** 夜里凉,花娘只穿着那袭红嫁衣,从城外慢慢走到城中的刘府门前,天光竟有些微微的亮了。 她将手里的白布甩到刘府前的门梁上,又打了个结,转身背对着刘府大门,正对着街景,抬起手来,唱腔婉转凄切。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那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首秦淮景呀——” 秦淮歌一曲,尽付此生里。 她将那张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探进布套里,颤抖着闭上眼睛。 我一条贱命,死了又何足惜呢? 能替你做点事,也算我这一生临了临了,做了件好事,只盼下辈子,真的能去做你的幺妹,同你乘轿折花,焚香煮茶,我不是妓子,你也未曾为他人嫁。 *** 两个月后刘府祠堂 听过岳思思的讲述后,刘府竟是死一样的沉寂。 金子晚确未想到,这花娘,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心甘情愿将自己最看重的容颜悉数毁去,奈何桥上若与她那心心念念的恩客再相遇,想必都再也认不出。 顾照鸿也是唏嘘,叹了口气:“花娘如此之人,属实世间难寻。” 岳思思惨然:“待我知道后,她只给我留了那珠钗和一封小笺。” 她又拿起了那烛台,顾照鸿的不安感又涌了上来,他仔细地环顾四周,终于视线在地面上定格,他皱起眉,鼻尖那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如今也明白过来是什么了,他一把把金子晚拉到自己身后:“岳姑娘可是泼了火油?!” 金子晚因他这一下也愣了,闻言低头看去,那火油的痕迹终于门槛处,若是他刚刚踏入了门槛,这火油必定沾在他足下! 岳思思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从刘在薄的身后走了出来,哀声凄凄:“世人皆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偏偏我那高中科举的相公,将我女儿杀死配冥婚,将我下毒埋入土。” “世人皆道□□无情,戏子无义,可偏偏这尘世青天里万千干干净净光明人,惟有这□□戏子一人与我赴汤蹈火,宁死不辞。” 顾照鸿一直盯着她的手,见她此刻手一松,登时抓住金子晚的手腕向后撤了三步——不知岳思思究竟倒了多少的火油,烛台那微弱的火星,在霎那间蔓延成熊熊滔天烈火! 在火光的照映下,在缝隙间,他们还能看到岳思思和刘在薄的身影,岳思思突然与金子晚高声喊话:“金督主!” 金子晚张了张嘴,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思思却不管他,只是自顾自道:“金督主,人人都说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可我不信。民女只求你一事。”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微的“当——”,岳思思把一支珠钗扔了出来,“这珠钗,你拿去罢。倒也不必刻意去寻,毕竟我连那人姓甚名谁也不知。只是倘若,倘若那天真能遇上,你便同他讲——” 岳思思回忆着那张小笺上的话:“流樺楼里那场情爱不过露水姻缘,不必当真。这花娘不过一个会唱曲的妓子,也不必当真。花娘如今赎了身子嫁于良人,与他此生,再不相干了。” 金子晚心下猛震,他上前想去拿那珠钗,珠钗离着火点太近,很难接近。金子晚却不管那么多,毅然上前从地上捡起了珠钗,确保岳思思看到他揣进了怀里才后退,一字一顿:“我答应你。” 岳思思露出了,自他们见她以来,第一个真心笑容,这笑容温柔轻甜,恍若当年岳家的千金大小姐。 下一刻,她便又转过身,在刘在薄面前蹲下,如今火已经烧的越来越旺,她发声也越来越困难,不过她该对外人说的话已经说了,如今剩下的话,便只是对这刘在薄了。 “刘在薄……”她咳了两下,“我恨你薄情寡义,也恨我年少无知,把你当作春闺梦里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杀你我之女,我杀你全府上下三十九口,你下地狱,我也不得好死。” “人都道至死方休,但你可别做梦,活着我要你受罪,死了你也休想一了百了。” “当年我囡囡的拜堂礼,还少了你这当爹我当娘的二拜高堂!” …… 那火越烧越大,比城外破庙的火都要大,如今又不够人手来扑灭,众人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火焰从祠堂开始,把整个刘府都付之一炬。 金子晚面色冷凝,他注视着那写着刘府的牌匾也被火苗吞噬,将因去捡珠钗而被热气熏伤的手缩回袖子中,不让人看到,方才道:“我未料到她会以如此方式自裁。” 顾照鸿却轻声:“她早已死去。” 死于囡囡的冥婚时,死于木屋外的泥土下,死于花娘的红嫁衣悬吊前。 剩下的只有满腔仇恨的行尸走肉,而当这仇恨结束时,这副躯壳,还有什么活着与死去之分。 *** 次日桃英酒楼 金子晚敲响了顾照鸿的房门,顾照鸿打开门,见是他有些惊讶:“金督主?” 金子晚有些恹恹的,他道:“顾兄若是不着急,可否等我两天再出发去解梦山庄?” “自然,”顾照鸿问,“督主可是有什么未竟之事?” 金子晚顿了下,似是在想要不要说,终还是说了:“我让人又去了叠角村,将囡囡的骸骨挖出来,带到这里,再和花娘、岳思思的尸骨葬在一起,就埋在城外破庙后的那一片野花田里。” 等着墓立起来,也想去给她们上柱香。 “金督主是心善之人。” 顾照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胡说!“ 金子晚闻言却竖了眉,干脆拂袖转身离去。 顾照鸿却看到了他绯红欲滴血的耳尖,他摇了摇头。 这金子晚,怎就真这般倔强? ※※※※※※※※※※※※※※※※※※※※ 第一案完结啦! 这一案因为是人物出场所以节奏蛮快的,下一案会慢慢地慢下来,加很多伏笔和故事~敬请期待啦! 大家来聊聊天嘛,我每天宛如单机游戏呜呜呜 [第十六章 金督主这股子怨气] 贰. 赴黄泉 第十六章金督主这股子怨气 刘府那场大火烧的轰轰烈烈,烧红了半边天,桃落府的百姓又怎能不知。 金子晚授意陆铎玉放出风声,把那岳思思、花娘和刘在薄的故事原原本本地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民众也都不免唏嘘,连着三天酒楼里的说书人都在痛骂这牲畜不如的刘在薄,有些心软的各家小姐、媳妇、婆婆甚至自发地去野花田祭奠岳思思与花娘,还有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囡囡。 如今桃落府没有了主事的人,金子晚派人去从下级的县令里面选了一个代为主事,让他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尽快上手政务,直到正式的委派下来。 这边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本来桃落府的百姓听闻九万里来了都战战兢兢,见他们不但没随便抓人打打杀杀,反而还还了岳思思一个公道,将那人面兽心的刘在薄被烧死的焦炭一般的尸体悬挂于菜市口整三日后又挫骨扬灰,此番行径竟使得众人对九万里和金督主的态度有一点点的回转。 不过回转不回转的,金督主丝毫不在意。 金子晚正坐在去解梦山庄路上的马车里,用沾了墨的小狼毫行云流水,奋笔疾书。 顾照鸿掀开马车的车帘,坐了进来,见他正在写字,便问:“金督主在练字?” 如此修身养性? 金子晚头都不抬:“在告状。” 顾照鸿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通篇都在骂刘在薄,洋洋洒洒,前面写的还是正楷蝇头小字,后面显然是写怒了,越写越飞,一个字比第一页的五个字都大,最后落笔的一捺把纸都写破了。 顾照鸿:“……” 金督主这股子怨气。 不过也不知道是金子晚恃宠而骄还是天性如此,这可是直接写给皇上的折子,哪个臣子不战战兢兢遣词造句,这金督主可好,顾照鸿瞥见的那眼金子晚把刘在薄和田家骂得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顾照鸿委婉:“金督主这折子写的倒是相当……直抒胸臆。” 金子晚哼了一声:“有事就直说,没事就别写折子。这些臣子要不然就先歌功颂德十页再正事说半页,要不然就堆砌华丽词藻显摆自己那点臭书袋,折子一打开恁老长,都是先帝在位时遗留的臭毛病,盛溪云烦得要死。” 顾照鸿:“……” 顾少侠坐到了他身边,伸手去抱那只白猫,转而说起了田家:“民间这些陋习实在是害人害己,人既已死,再去弄些陪葬又有何用,更遑论是结阴亲,若非如此愚昧,想必也不会酿成如此惨祸。” 金子晚深以为然,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含糊不清:“你说的对,我得把这句加上。” 然后顾照鸿就眼睁睁看着金督主把刚才写的那句结尾粗鲁划掉,加了一句抨击冥婚等愚昧行为,然后把折子剩余的纸张都扯出来,一个字一页地写:建议取缔。 顾照鸿肃然起敬。 就算当皇帝的不爱看歌功颂德长篇累牍,把奏折写成练大字的纸也是金督主独一份。 金子晚写完刚把笔放下,就看到了自己那白猫被顾照鸿摸的如痴如醉,舒服的不得了,咪呜咪呜的。 金督主狐疑:“顾兄这手法倒是娴熟。” 顾照鸿失笑,伸出手指去挠小白猫的下巴:“我那小师妹也养猫,她又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大多数时候丢给我照顾。” 那猫被他摸的舒服到甚至他把手移开,它都会自己蹭过去。 金子晚:“……” 金督主面上不在意,余光却悄悄瞄着顾照鸿的手法,偷偷学。 顾照鸿心知肚明,心里好笑,还是放慢了动作故意给金子晚看。 过了一会儿,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被顾照鸿摸睡着了。 顾照鸿轻柔地把猫送回到金子晚怀里,小白猫翻了个身,在金督主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金子晚把胳膊伸出车窗外,把刚写完的大字,啊不是,奏折递出去,懒洋洋地唤:“陆铎玉。” 奏折立刻被马车外骑马的陆铎玉接过去,准备叫人送到京城去。 金子晚了了一件事,又想起了此行的解梦山庄,打听道:“所以解家人真的是被神眷顾过吗?” 顾照鸿笑:“我听金督主的语气,似是不信。” “我从不信鬼神,”金子晚淡淡,“所有灵异事件必是有人装神弄鬼。” “具体我也不知,”顾照鸿解释,“解家这个确实难解之谜。就像我之前说的,江湖上盛传解家人会炼长寿丹。” “你似乎相当确定他们不会。”金子晚考究地看着他。 “当然,”顾照鸿从马车里的小桌子上的糕点里拈起一块,“之前解家曾有过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从不曾养在解家,活到了一百出头,被当地人认为是精怪,在活子孙寿,后来才被解家人接过去算族谱,才发现竟有着解家的血脉,也是奇事一桩。” 金子晚提了提唇角,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活那么久又有什么好处,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大抵所爱之人都无法长厢厮守,活着也孤单。” 顾照鸿一怔:“这……我倒是未想过。但记载上,解家的夫人也都挺长寿的,这倒是有些奇怪,难不成镜景山风水如此养人?” “荒唐,”金子晚也拈起一块糕点,慵懒地靠在马车里的靠枕上,左眼下的泪痣正好对着顾照鸿,眉眼抬阖间很难让人不注意,“那干脆让皇室迁都到镜景山上去得了,各个儿身体倍棒活到一百二,能把那帮想谋朝篡位的都熬死。” 顾照鸿失笑,咬了一口那糕点,险些被甜腻到吐出来,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过了好半天才勉强咽下去,赶忙倒了杯水喝下去,都不怎么顶用:“金督主这糕点也未免太过甜腻了!” 配清茶都不行,配黄连还差不多。 “有吗?”金子晚奇怪地看着他,施施然吃完了手里刚才拿的那块,“我觉得还好。” 顾照鸿:“……” 不过顾照鸿发现金子晚好像食量出奇的小,小到已经远远不如正常人,而他身边的人却好像早已习惯,就像这马车里供上来的糕点,一般来说一盘怎么也要放个五六块,不同样式的再放个三四盘,他们给金子晚一盘就放两个,一共也就三盘。顾照鸿还亲耳听见陆铎玉叮嘱金子晚这三盘不能在未吃正餐前全吃了,不然正餐又该吃不下了,然后下一刻便被金督主骂了。 这能养胖起来才怪,每天吃这么点,要不是金子晚看着骨架子大,怕是会纤细的不如女子。 顾照鸿百思不得其解,也没听说这盛云帝如同楚王一般好细腰,怎这金督主一副要把自己先饿死的样子。 只是人若生的好,不论是伶仃还是丰润,都是美的。 顾照鸿的眼光落在金子晚的腰身上,觉得他如今细瘦的腰身就已经惹人心痒,若是长点肉,想必手感愈发绝妙。 这厢他在思索,那厢金子晚也属实没意思的很,猫又睡了,谁去闹它谁就要挨一爪子,他才不去自找没趣。 于是在马车外骑马的陆铎玉,又看见车窗的帘子中伸出了一只红袖素白的手,在空中招了招,连忙驱马靠近:“督主有何吩咐?” “行至哪儿了?” “天色不早了,今晚可能得在前面繁鸳府歇息一晚,”陆铎玉答,“王二已经先去寻客栈安置了。” 金子晚懒懒的:“明早出发前去繁鸳府多寻个十本八本的当地风土民俗的志传来,路上也忒没意思了些。” 陆铎玉头痛,嘴上应下来了,心里还在想,一两本尚且还寻得到,多了真够呛。虽然民间话本多,但那都是圣上和您的香艳故事,有的时候还能找到那么两三本谢丞相做恶人的本子,其余正经的挑都挑不出来。 也不知道您是想看后宫版本的,还是想看朝堂版本的,还有潜邸的,一抓一大把。 ———— 彩蛋: 陆铎玉:行,我明白了,只有我最没有猫缘,呸! [第十七章 王大锤您哪位] 金子晚一行人到达繁鸳府时天色将将有些暗,他们入住酒楼后,金子晚房间的门又被顾照鸿敲响了。 顾少侠笑的好看:“督主想去繁鸳府里逛逛吗?” 金子晚挑眉:“天都黑了,有什么好看的。” “金督主有所不知,”顾照鸿耐心解释,“繁鸳府里有着江湖上最大的拍卖行,无涯阁。无涯阁每月一次的拍卖盛会,便在今晚。” 金子晚的兴趣被勾了起来:“都会拍卖一些什么?奇珍异宝?” “不尽然,无涯阁拍卖的范围很大,大到奇珍异宝,珍稀古迹,小到一块街边玉佩,只要有独特价值到能让无涯阁的鉴宝师看中,那便都可以上拍卖会。”顾照鸿解释道,“所以经常有人不远万里来参加,寄希望于运气好能浪里淘金。” 金子晚揶揄他:“那顾兄此番去想淘到什么呢?” 顾照鸿抬起左手撑在门框上,他身量要比金子晚高出一些,很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金督主,笑容不改,还对他眨了眨左眼:“我什么都不缺,但我想让金督主开心一些。” 金子晚原本脸上还有些浅淡的笑意,听完却立时僵住了。 他的心情属实不太好,但没想到被顾照鸿如此直接地点了出来。 顾照鸿却没再继续,只是又问了一遍:“去吗?去过无涯阁之后,还可以去灯会看一看。繁鸳府临江,有灯会时满眼都是好看的灯笼,江水上还会漂着许愿的纸灯,很美。” 金子晚沉默了下,说:“去。” *** 他二人与陆铎玉一同走在街上,实在是惹人注目。 繁鸳府向来江湖势力要盖官场势力一头,没有人认得九万里的督主大人和副督主长什么样子,但很多或佩剑或执刀的人会对顾照鸿打招呼,寒暄的内容五花八门,行过一处户外酒肆时,有人眼尖认出他之后,那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顾少侠!请代我向宗门带好,上次的鼠患幸亏有风起巅才得以解决!” “临风公子,怎如此之巧在此处遇见,不知上次送去的陈酿你可中意?” “顾兄顾兄——顾兄何时有空再到我翩缱谷一叙?自上次一别后,我小师妹对顾兄可谓是念念不忘——” “顾少侠,不知华宗师何日有空,家父最近身体忽好忽坏,在下愿奉上重金求见华宗师一面!” “……” 金督主大开眼界。 虽说他之前已经听过传闻,顾照鸿在江湖上名声极好,若是武林盟主职位让众人投票表决,他临风公子估计票数一骑绝尘。只是金子晚之前总觉得是流言夸大了,虽说相处下来顾照鸿确实翩翩公子进退有度,又深思敏捷,让人舒服,但如此景象……也属实太夸张。 陆铎玉在一边也咂舌:“顾公子这人缘——” 与九万里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金子晚想象了一下,若是这帮人知道清风朗月的临风公子和自己这声名狼籍的金督主混在一起,不知又是什么表情,想着想着居然给自己逗笑了。 他一笑便过于夺目了,那些原本和顾照鸿寒暄的江湖中人也难以忽视,忍不住问:“不知这位是——?” 金子晚虽说自己想得挺过瘾的,但也不想给顾照鸿找没趣,随口道:“王大锤。” 众人:“……” 顾照鸿险些笑出声。 陆铎玉低头笑,肩膀都在耸动,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但眼角憋的通红。 九万里,专业。 那些个江湖中人都不由得讪讪,这人生的如此貌美,气质又不凡,就算不想说真名身份,也稍微编的像个样子啊! 这甚至能排上大盛最美面孔榜的容貌,居然叫王大锤! 像话吗? 像话吗? 顾照鸿笑够了,嘴角噙着残余的笑意,出言和稀泥:“这位是我的好友,不常在江湖上行走,望各位海涵。” 临风公子都发话了,自然也没人再和这王大锤计较,只是偷眼觑他的人倒也不少。 金子晚却是一怔,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也不到一个月,怎就成好友了? 顾照鸿随意寻了个理由脱身,离开那酒肆的时候他甚至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金子晚把这口气起名为:应酬好他娘的累。 他凉凉道:“顾兄可真是好人缘。” 顾照鸿扶额,金子晚眼尖地看到他把额际的薄汗撷去:“快别打趣我了。” 这人太热情了也当真挺要命。 金子晚哪能是那种听话的人,他不但没停,还继续变本加厉:“我听那翩缱谷的小师妹,听起来对顾兄可是一往情深,”他问陆铎玉,“翩缱谷小师妹?” 搞情报一把好手陆副督:“大盛最美面孔榜第三。” 金子晚更来劲了,就这挖苦人的事金督主可爱干了:“既然顾兄说与我是好友了,那到时候我可能蹭到一杯喜酒喝?” 顾照鸿:“……” 顾少侠绝地反击:“金督主这话说的,莫非在督主心里你我仍尚且不算好友?” 金子晚立刻闭嘴。 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那自然算的。 顾照鸿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笑的。我知金督主心防高筑,不易信人,若是想要督主真心待我,怕是还要多些时日真心对督主才行。” 金子晚这下是真的怔住,心底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主动结识顾照鸿本就出于利用的心理,但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过于舒服,有时他竟会把原本目的都淡忘。却不想这顾照鸿倒真是捧着一颗真心与他结交,他又惯是嘴硬心软的,如今不禁有些心生愧疚起来。 顾照鸿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快到时间了,拍卖场开始前半柱香是不允许进场的,我们要抓紧了。” 金子晚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轻轻执了金子晚细细的手腕向前走,金子晚的视线落在他那只手上,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陆铎玉在他们身后,目睹了全程,眉头一皱。 *** 还未到半柱香,他们便走到了无涯阁门前。 金子晚微微仰首端详着,无涯阁是个砖红色的四层的小楼,檐角飞铃,晚风吹来便叮叮当当地响。大门却和这秀丽的楼不符,十分的高大雄伟,光看门匾像是建在高山之上的大宗门,而不是在一个城府里。 他们刚踏入大门,便有眉目如画清秀可人的婢女端着银盘前来,低眉敛目地问他们是坐在大堂还是雅间。二人自然选了雅间,便跟着那婢女上楼了。 婢子将二楼的一间房门打开,回身又跪着将那银盘呈给顾照鸿和金子晚,柔声道:“二位公子,这是无涯阁的行事规矩简册,在拍卖开始前还请公子过眼。” 金子晚伸手拿过那银盘上的薄册,随意打开翻了翻,上面写的倒是很细致,比如起价多少,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多少,成交后如何交易等等。他翻过一页,那上面写着悬赏须知,他便“嗯?”了一声,问顾照鸿:“无涯阁还能悬赏任务?” “是的,”顾照鸿给他解释,“只要付银子便可以在这里发布悬赏,谁能做到,或有消息渠道便可以拿来换钱。这里是无涯阁的总部,他们在各地都有分部,所以消息的散播渠道可以说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 金子晚点了点头,有意思。 *** 彩蛋: 大盛王朝101 江湖中人各家拉的大横幅:你一票我一票,顾少侠立刻就出道! 彩蛋2: 陆铎玉:警觉! [第十八章 顾兄这辈子想来是不愁吃穿了] 第十八章顾兄这辈子想来是不愁吃穿了 金子晚说着说着,便去看上次拍卖会时悬赏了什么。 ——花羽山的忘忧草,三株,一百两。 ——翩缱谷小师妹翩绯然画像,五百两。 挺正常的,金督主这么想着,接着往下看。 ——风起巅顾照鸿亲手画的山水画,五千两。 金子晚:“……” ——风起巅弟子服,顾照鸿同款,一千两。 金子晚:“?” ——风起巅顾照鸿的贴身玉佩,一万两。 金子晚:“??” 离谱。 他把那本手册合上,似笑非笑:“顾兄这辈子想来是不愁吃穿了。” 顾照鸿:“嗯?金督主所言何意?” 金子晚把那本手册丢回婢子手里的银盘上,笑:“夸你呢。” 顾照鸿:“……” 听着倒是着实不像。 没给他详细问的机会,拍卖会开始了。 主持拍卖会的是一位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男子,他也不客套,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直接道:“第一件竞品,流纱阁出品的布料,流纱阁是纺织世家,纺织、染色技艺了得。这匹布料可以根据阳光的不同程度而自行转变不同的颜色,阳光越少,颜色越深。” 没了? 金子晚疑惑:“就这?我还以为拍卖的主持者都会能言善道一些,如此看来这无涯阁还没黄铺也是个奇事。” 就说个产品详情,也不详细夸一夸,怎么卖得出去的? 顾照鸿边摇头边笑:“无涯阁一直是这个风格,言简意赅,不说多余的话,这样反而买的人更多,觉得没有吹出天去,更真实。” 陆铎玉在旁边更是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七百两买个这种布料?走在夜里多吓人,远远看见一个脑袋飘了过来。” 金子晚扑哧笑了出来,伸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瓜子丢他:“数你话多。” 很快金督主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件商品,”主持者难得停顿了一下,但是依然没什么感情,“是一本文学孤本。两年前在京城中十分风靡,后来不知为何停止刊印,如今捧着银子也一本难求。” 金子晚不知为何,右眼皮开始跳得厉害。 “此孤本便是讲述当今圣上和九万里督主金子晚是如何相知相爱,并最终一位登上帝位一位位极人臣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内容引人入胜,九曲回环,起承转合,实乃传奇之本,”主持者亮出那本书,“此书名为——伴龙传。” 话音刚落,大堂里所有人便听到楼上一个雅间里传来“轰——”的一声。 金督主把桌子一掌拍碎了。 顾少侠武功高强,自然在金子晚落掌前就迅速一闪,避免被桌子碎屑溅一身,陆铎玉对自家督主也很了解,早就在主持者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往后退了三大步。 金子晚怒吼:“陆铎玉!” 陆铎玉苦着脸:“督主——” “买下来,”金子晚咬牙切齿,“给我烧了!” 陆铎玉松了口气,好说好说,幸亏不是让我把书抢过来再把这无涯阁一把火烧了。 顾照鸿在一边看得直笑。 这一本《伴龙传》终于还是被陆铎玉以一千两白银买下来了。 一千两白银当真不少了,如今大盛王朝的物价,一两白银便可以够寻常人家生活半年了,那刘在薄杀妻女去赶考,也只是为了三十两白银罢了。 顾照鸿看着面如铁锅底的金子晚,心想他怎么如此生气,转念一想任何人都不想自己的私事被拿到民间流传随意编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金子晚才是要气到呕血,这无稽的流言到底何时才能停息! 以前在京城,他不怎么上朝,九万里很闲,毕竟不是每天都有官员犯案,所以金督主很少需要干什么活,每天不是在督主府里看看书练练武就是出门去京郊散散心,间歇性被盛溪云传进宫里一起吃吃饭说说话,他肠胃并不好,对于口腹之欲很差劲,也很少去酒楼。虽然知道市井里有流言,但也没想到如此成规模!此番出京城,可真是大大长见识! 顾照鸿如此知情识趣,自然出言宽慰:“金督主也不必过于惊怒,大家总是对皇室秘辛有窥探欲的,当今圣上又温和良善,自然民风开放。”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堵不如疏,金督主若想自己的经历不被书写传播,一味地禁止怕是并无大用。” 金子晚:“……” 金子晚当即又惊又怒,有如五雷轰顶:“什么叫我的经历?!你也当我与盛溪云是那种关系?!” 陆铎玉汗毛都要立起来了,督主怎还当这是在宫里,怎当着外人面直呼皇上名讳! 顾照鸿温言安慰:“金督主不必多虑,顾某对此全无意见。” 金子晚气的直喘,伸出手指着顾照鸿,声音和手指都在抖:“你、你——” 顾照鸿一脸温柔无辜笑意,似是完全不知道金子晚在气什么。 此时陆铎玉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督主喝杯茶消消气,消消气。” 千万别再多说什么了! 金子晚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看架势那杯茶上辈子仿佛杀了金督主全家。 顾照鸿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掩盖住嘴边的笑意。 太好玩了。 真的太好玩了。 此时此刻,一楼大堂的拍卖还在进行,在他们交谈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拍卖物什,此番是第三个。 主持者介绍:“此物是从京城流传出来的,九万里的十大酷刑逼供汇总,由金督主亲手编撰,据说至今无人能熬过前三种——” 陆铎玉:“……” 你娘的。 九万里是杀过无涯阁阁主的爹娘还是怎地? 顾照鸿又去看金子晚的脸,金子晚没好气:“别看我,我没写过!” 陆铎玉补充:“我们也没有这劳什子的十大酷刑逼供汇总。” 到底都对九万里有什么误解啊! 简直是造谣一张嘴! 金子晚愠怒:“无涯阁竟连子虚乌有的假货都来售卖,与骗子何异!” “金督主不必生气,”顾照鸿笑够了,耐心给他解释,“无涯阁是有鉴宝师的,只是这鉴宝师鉴的从来不是真假,而是是否有价值敛来财富罢了。” 陆铎玉在旁边翻白眼,说来说去还是骗子。 这时,那本子虚乌有的假货九万里十大酷刑逼供汇总以五十两白银卖了出去。 陆铎玉震惊:“这都有人买?!” 金子晚也震惊:“打着九万里的旗号居然还只卖了五十两?!废物!” 不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组织吗? 这种名号怎么现在都这么不值钱了? 顾照鸿这一晚上已经不知道被金督主逗笑几回了,上一刻还在生气污了九万里的名声,下一刻就开始为卖不上价而愤愤不平。 顾少侠赶紧道:“毕竟这是逼供刑罚的汇总,买回去的使用价值并不高,很少能用得上,也就是平时——”他掂量了一下,把吹牛换成了,“——收藏用。” 金子晚却更怒了:“这种子虚乌有的假货有什么好收藏的!” 顾照鸿:“……” 所以说,金督主生气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说话,反正说什么都不对。 下一件拍卖物让全场都沸腾了。 拍卖主持者只说了一句话:“解梦山庄的延年丹,梦星烛。” 金子晚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顾照鸿:“我以为你说解梦山庄并没有这种东西。” 顾照鸿也看着楼下,眉头紧皱:“是没有。” ———— 彩蛋: 顾照鸿:晚晚,你生气了吗? 金子晚:你瞎吗看不出来? 顾照鸿:那我现在闭嘴,你不生气了告诉我。 金子晚:…… 然后金督主就把顾少侠暴打一顿。 [第十九章 金督主买玉佩] 第十九章金督主买玉佩 大堂里简直是人声鼎沸如早市时分的菜市场。 众人无不惊呼于这传说中解梦山庄中解家人长寿的秘诀,以往传闻中,只是说解梦山庄有此等长寿丹,但这专有的“梦星烛”一词,还真是头一遭。但也因为这时头一遭,所以即使众人都心痒痒,但在不确定是否是真品的情况下,也都不敢贸然出手,生怕花了大价钱最后仍然受骗。 那主持者见状,便又解释了一通:“梦星烛是解梦山庄的独门丹药,不止能延年益寿,还能解百毒,药到毒除,无论是多深的毒,当天便能拔除。” 有人问:“敢问无涯阁,可能保证这药的真实性?” 主持者施施然:“不能。” 众人:“……” 金子晚哧笑出声:“倒是个明白人,不往自己身上揽事。” 见众人一时语塞,主持者慢慢解释:“无涯阁一向只品鉴价值,不品鉴真假。这枚丹药虽未经真假验证,但的确是解毒丹药,不会伤人。”他接着道,“起价十万两白银。” 众人哗然。 十万两! 能买得起的人属实凤毛麟角! 即使很多人心生向往,但也有心无力。 这时候有人追加了一万两,是金子晚隔壁的雅间里传来的声音。 大堂里有人忍不住出言劝道:“这位兄台,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若是假的,那你可亏大了!” 雅间里一个年轻清亮的声音却缓缓道:“但若是真的,我便是得到无价之宝。”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这便是一场赌博,我愿意加筹码,若是输了,那便是愿赌服输,自然也怨不得别人。” 金子晚听着有趣,朝那边看去。 无涯阁二楼的雅间并不是以墙壁隔开的,而是或以屏风或以珠帘,金子晚这间和隔壁那间之间便是珠帘,金子晚将手里的瓜子轻轻弹了出去,那瓜子被注了内力,将原本安然垂下来的珠帘打乱了,在珠帘相互扰乱的过程中,自然会露出空隙来,金子晚瞥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坐在桌边,他的容貌端正,只是有一道疤痕自他的右眉下贯穿到鼻翼右侧,看上去颇有些可怖。 金子晚本想问负责收集情报的陆铎玉,想了想,有个江湖本地人在这儿,又何必舍近求远,干脆低声问顾照鸿:“顾兄可知江湖上谁人是脸上有道疤的?” “那可多了,”顾照鸿想都没想,“刀锐门的上官大疤,厉峰山的二疤流,天起盟的疤三疤四疤五——” “行了行了,”金子晚听得脑袋疼,“这都起的什么混不吝的名。” 听着像街上每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二流子。 而此时,刀疤男子眼看着便要得到这不知真假的梦星烛,在对角的雅间却传来一句:“五十万两。” 全场一片死寂。 金子晚也略有些惊讶地挑眉,这可当真是,天大的手笔了。 隔壁的刀疤脸也震住了。 莫说刀疤脸,就连主持者也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底下才传来讨论的声音。 “五十万两……” “这得是什么背景,什么出身!” “哪怕是富甲一方的皇商万里家,怕是也不能如此阔绰吧?” “难说!” “……” 眼见着无人要继续出价竞争,那人便夺走了这传闻中的梦星烛。 只听着隔壁传来“砰——”的一声,金子晚闻声看去,隔壁雅间的桌子也成了碎末。 顾照鸿此刻却没能分心去关心是谁更高一筹,他还皱着眉想着这传说中的梦星烛,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几个拍卖物,但有梦星烛珠玉在前,后面的便显得黯淡无光,众人也兴致阑珊,匆匆地就过了。 快结束前,主持者又道:“这个月新发布的悬赏已经挂上了悬赏榜,若是诸位有兴趣,也可以前往一观。” 他们三人对此都没什么兴趣,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不想楼梯上因为人太多而堵塞了,他们只得被迫被人群簇拥着看起来墙上挂着的悬赏。 金子晚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倒是陆铎玉惊讶:“这不过一接生稳婆,怎悬赏了一万两白银?” 金子晚闻声看去,还真是,那墙上贴了一副画像,看面相只是一普通婆婆,唇边有一颗黑痣,悬赏信息上也写着是一稳婆,但偏偏悬赏金额高达一万两!他有些疑惑,便看的仔细了些,却发现那媒婆的画像上,耳垂上带了三个耳饰。 三个耳饰? 大盛王朝皇室的规矩,所有为后宫效力的,或是效力过的,男子侍卫或太监内侍须得在左耳垂处打一耳洞,佩戴按品级发放的简单饰品,金督主如今左耳垂的耳洞还没有完全长死呢,而女子则要在双耳处均打三个耳洞,以示与寻常平民女子的区别。 金子晚蹙眉,这稳婆既有着宫中人的特征,想必是曾经给宫中嫔妃接生过,如今盛云帝虽有着四五个后妃,但尚无皇子公主,自然不会是给如今的后妃们接生的稳婆。而看年纪,这稳婆应当是当年给先皇的嫔妃接生的。如今不论是谁大花大价钱费牛劲找寻当年宫中的稳婆,决计是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金子晚盯着那幅画像,仔细地把这个稳婆的长相记了下来。 *** 他们离开无涯阁的时候,已是深夜了,繁鸳府临河,河边已经点起了灯笼,甚至是河上也飘起了几盏星星点点的河灯,看着倒有几分盛世繁华的景象。 金子晚不紧不慢地和顾照鸿在街边逛着,陆铎玉落后他们稍微有几步的距离。 街边有一摊位是卖玉佩的,玉的质地虽然很差,别说绿得莹润,就连玉本身都有很多的瑕疵。但既然开在街边,自然也没人指望能买到什么好玉,都是奔着来买个雕着小猫小狗的玉佩,回去逗人开心罢了。 那玉佩摊的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生意不好不坏,但也乐呵呵的。他刚做完一单生意,把玉佩递给客人的时候还不忘说两句吉祥话,惹得客人也高兴。正当低头接着摆玉佩时,一块银子伸到了他的面前,声音轻轻淡淡:“这个我要了。” 摊主顺着那块银子朝上看去,是个身着宽松红衣,披散着如瀑黑发的男子,他眉目比最美的仕女图里的仕女都要美上三分。摊主既没见过这样的人,又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银子,嗫嚅:“这、这我找不开——” “那便不必找了。”红衣人莞尔一笑,伸手拿起了一块玉佩,那是个狮子模样的,那狮子正行蹲姿,张口作怒吼状,憨态中带着一分凌然,凌然里又带着一丝可爱。 金子晚把那枚小狮子的玉佩递给顾照鸿:“送你。” 顾照鸿一怔。 ———————————— 彩蛋: 陆铎玉:嗯嗯嗯???怎么就送上玉佩了???? [第二十章 顾兄也配说这句话] 金子晚倒是坦然:“你赠我的猫一只纸猫,我回赠你的剑一枚玉佩,有何不可?” 顾照鸿低笑着摇摇头:“我赠督主纸猫,可不是为了金督主的回礼。” 金子晚拿着玉佩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那你要还是不要?” “自然要。” 顾照鸿看着他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在灯笼的映衬下,里面似乎有着整个河面的波纹和雾气,他的心像是被他左眼下的泪痣轻轻勾了一下,又像是被金子晚那只白猫伸出毛绒绒小爪子懒洋洋地挠了挠。 顾照鸿伸手接过那块玉佩,小狮子形状的玉佩下面还有着红色的流苏穗子,他看清以后,笑意越发地明显了:“金督主怎还给我挑了个这个?” 金子晚见他收下了,便背过手去,漫不经心:“给你挑这个,那自然是因为像你。” 顾照鸿此番真的失笑了:“旁人赠与男子之礼,多数挑竹、萧等物,偏金督主选了个狮子。” 还是个张大嘴咆哮着的狮子,配清风朗月的顾少侠,说出去谁人会觉得像。 金子晚斜睨着他,挑了挑右眉:“怎不像?我还等着看顾兄如雄狮猛兽般咆哮震颤的一天。” 顾照鸿怔忪,不由得握紧了那块玉佩,金子晚却不再看他,慢悠悠地接着朝前逛着。 世人皆道他顾照鸿温润如玉,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是翩翩君子,是正道大侠,也是温善良人谦谦公子,哪怕是宗门里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也并不例外。可唯有这相识不过一月的金子晚,偏偏看出了他藏于心底的另一面。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张嘴怒吼的憨态狮子玉佩,心头陡然生出了逢一知己的快慰。 *** 过了一会儿,放河灯的活动便正式开始了,河堤上、桥上、船上的闺阁少女、出嫁的娘子、甚至是两鬓花白的老婆婆,都将各式各样的愿望写在纸上塞进了花灯里,又将花灯內的蜡烛点燃,放到河面上顺水漂流。 金子晚看得有兴致,干脆也让陆铎玉去买了一盏花灯和纸笔来,只是他在想愿望时倒是颇费了番功夫。 陆铎玉和一群女子在一起买花灯,属实是有些尴尬,回来后擦着额头的汗:“这花灯似是只有女子会参与,我这一路总感觉旁人眼神不对。” 金子晚却不以为意:“什么只有女子只有男子的,哪有这个道理,女儿家求个平安顺遂,男儿郎自然也能求个事业有成,再将男女之别挂嘴边,你便自己去领罚。” 陆铎玉立刻闭嘴。 顾照鸿倒是笑出酒窝来:“金督主所言甚是,那这许愿河灯的风雅事,便也容我掺一脚吧。” 说罢他也买了一盏花灯和纸笔,思索该许什么愿。 没有陆铎玉在旁边叽叽喳喳,金子晚望着灿如繁星的河面出神,半晌,顾照鸿的花灯都放出去了,他才提笔写了字,塞到了花灯里。 顾照鸿问:“金督主许了什么愿?” 金子晚蹲下将那盏花灯放到河面上,用了半分内力将它远远送走,淡淡道:“我若是告诉顾兄,那这愿望,便做不得数了。” 河边有好几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见他们三人相貌堂堂,自然有些娇羞地看过来,其中尤数顾少侠收到的含水秋波最多,也属正常,金子晚虽是容貌无双,但过于惊鸿世上难寻其二,任何种女子怕是都要黯然失色;陆铎玉虽已经二十有一,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仍意气风发犹如十□□;而顾照鸿有匪君子,飒爽英姿,自然撞乱春闺少女梦几程。 金子晚放完灯,便起身,从陆铎玉怀里把猫抱过来,刚想离去,却被一位白衣女子拦住去路。 金子晚微一挑眉,陆铎玉立刻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他:“不知姑娘有何事?” 那白衣女子眉目如画,颇有几分秋水芙蓉的翩然,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光彩熠熠,她双颊绯红,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递了一方锦帕来:“我家小姐见公子气度不凡,想请公子收下小姐亲手做的锦帕。” 金子晚怔住。 陆铎玉闻言也愣住,这……属实不是他能决定的,于是他回头低声请示:“督主,这……?” 顾照鸿在旁边抱剑而立,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看金子晚的笑话了。 金子晚却不曾伸手去接那帕子,而是沉默了几息,方才道:“教姑娘失望。” 以金督主的行事风格来看,这话已经是很温和了。 那白衣女子被拒绝,秋水瞳中便有了盈盈泪意,那束光也熄去了大半,只是她看上去是名门闺秀,便也没有失态落泪,勉力福了福身:“公子无意,月苓自不可强求。只是可否将名讳告知,也待月苓此后有个念想。” 金子晚笑了笑:“我既无意,你我便是无缘。若是无缘,又何必硬添情分。”他起身离去,“姑娘珍重。” 他怀里的白猫也跟着软糯糯地喵了一声。 白衣女子江月苓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一步,却被丫鬟拦住,那丫鬟也是双眼含泪:“小姐——” 江月苓怔怔地出神,半晌那泪最终还是滴落了下来,但却只落了一滴,随即她便抬手用手里的手帕将其余的泪抹去了:“这便是我的命,我认了。哪怕我所嫁之人不由得我做主,”她生得柔柳扶风之姿,眼角却有几丝刚强之影,“余生如何过,我也必要做我自己主!” 那厢江月苓先按下不提,这厢顾照鸿打趣金子晚:“如此佳人,金督主倒是全无动心?” 金子晚对他笑得好看,声音温柔:“你也配说这句话?” 翩缱谷小师妹。 大盛最美面孔榜三。 顾照鸿:“……” 陆铎玉没忍住笑出声,立马捂住嘴。 顾照鸿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只是不如金督主心冷,连个名讳都不给。” 金子晚冷笑:“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了吗?” 深夜里,他一袭红衣立于桥头,比整座桥上的灯笼加起来都要夺目,五官美绝,面色却是冷寒似刀:“连这条命都不是我的,不过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 是夜,一个黑影从客栈闪出,顺着繁鸳府那条河,自上流行至下流处。许多花灯是纸做的,被河水长时间的冲刷,早就流失了。所幸在一处河水改道处,有几盏花灯被河中的巨石阻隔了,那人影眼神一凛,飞身前去将其中一盏花灯提起便又回到了河边岸上。 月光清冷却光亮,从树枝的缝隙中照亮了那人的侧脸,是顾照鸿。 顾照鸿全无白日的笑意,他将马上要被河水溶化的花灯拆开,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展开,上面的墨渍已经有些洇了,但依然能依稀被辨认出来。 ——且问一介漂萍身,何日了却前生恩。 彩蛋: 外人面前的早期顾少侠:如竹如玉,如切如琢 金督主面前的顾少侠:嗷呜—— ※※※※※※※※※※※※※※※※※※※※ 这几章整了点支线和伏笔,下章正式进入第二个案子~ [第二十一章 得罪了,金督主] 第二十一章得罪了,金督主 次日清晨,金子晚和顾照鸿一行人便踏上了去解梦山庄的路途。 金子晚一向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有舒舒服服宽敞大马车坐他自然也不会骑马,多硌屁股啊。 他此行乘坐的马车也是盛云帝给他安排的,着实非常的宽敞结实,里面都铺满了用最娇生惯养的大鹅拔下来的鹅毛做的软垫,舒舒坦坦地容纳下五六个人都不是问题,于是顾照鸿也加入了骄奢淫逸的队伍,和金督主二人成团。 陆铎玉老老实实地给他搜罗了风土人情的传记放到了车上给他打发时间,他也干脆斜倚着软榻,翻着那些传记,又随手扔了几本到顾照鸿怀里让他也解解闷,也没看都是什么,权当做打发时间。 金子晚翻开手里这本《繁鸳府名人录》看了起来,边看还边惊奇:“繁鸳府有个江家,是有名的富商,家主江庭居然娶了一正妻二平妻十二个小妾,”他啧啧,“皇上后宫都没他多,我已经能预想到他死了以后墓碑上写的死因:马上风。” 顾照鸿对他这张嘴真的是佩服,笑着摇摇头,把刚看完的《繁鸳府景观一览》放到一边,目光落到下一本的时候,瞳孔都缩紧了。 他缓缓地把写着《伴龙传》的扉页翻过去不让金子晚看到,一脸平静,犹如无事发生过,开始专心致志阅读起这内容引人入胜,九曲回环,起承转合,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传奇之本。 不得不说,天底下有关于盛云帝和金督主的各式各样的话本数不胜数,这本书能有如此的价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文笔斐然,情节流畅又不失跌宕,看得顾少侠都入了神。 从他们自小在宫中相识开始,到盛云帝当时被封云王赐予京城府邸之后的种种,再到夺嫡时候的互相扶持,争权夺利,最终以盛云帝登上帝位,给予金子晚无限荣宠结束。 细节刻画的非常到位,甚至连一些夺嫡期间不足以外人道也的隐秘事都写了出来,让人不禁怀疑这是杜撰还是事实,毕竟哪怕民风再开放,盛云帝再仁厚,夺嫡时候的秘辛也不应该被如此大剌剌地写出来,但若是纯杜撰,这本书又何必被禁?可若是事实,那写出这本书的到底是谁,怎会了解如此多的内幕? “顾兄?” “嗯。” “你在听?” “嗯。” 连叫了顾照鸿两次他都只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金子晚施施然:“翩缱谷小师妹来了。” 顾照鸿:“嗯。” 然后他才反映了过来:“嗯??” 金子晚右手撑着头,对他挑了挑眉:“你根本没在听。” 顾照鸿说他一时出神了,对不住。 金子晚倒是来了好奇心:“你不是在看书吗?什么书竟如此引人入胜?”说罢他伸手想去拿那本书。 顾照鸿汗毛都要立起来,当着正主的面看他的话本本来就够让人尴尬,这要是再被当场抓包岂不是尴尬到脚趾蜷缩抓地,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话本举高,不让金子晚拿到。 金子晚:“……” 他眯了眯桃花眼,变两指为掌推向顾照鸿,顾照鸿顺势挡住他的手,金子晚右手被他挡住,左手翻掌探向他的脸,顾照鸿下意识后仰,右手拿着书,左手翻了个手擎住金子晚的左肘顺着他的胳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金子晚趁机将方才被挡住的右手挣脱出来坐起身倾向他去夺那本书,顾照鸿将书向上抛去,双手得到暂时的自由,开始和金子晚不带内力的你来我往的推手,几息间,顾照鸿便将金子晚两个手腕扣在右手里越过头顶按在车厢上,低声笑:“得罪了,金督主。” 他将金督主这三个字缠绕齿间又慢慢地吐出来,和他平时的清朗声线截然不同,带着些沙哑和低沉,让金子晚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未等金督主横眉冷目让他松手,他便率先松了手,正好那本书失重掉了下来,他便将《伴龙传》接住,放到一边。 金子晚活动了下手腕,凉凉道:“不愧是武林盟主第一候选人,武功着实高出我甚多。” 顾照鸿哂然:“我常年在武林中行走,金督主却是朝堂中人,经验不及也是正常。不过——”他微微蹙眉,“不知督主武功师承何处,我看着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金子晚沉默了一下,方才道:“无门无派,师承家母。” 顾照鸿见他不愿多说,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金子晚却笑了,灿若烟霞,他活动好了手腕,抬起右手对着那本被顾照鸿放到一边的书,下一刻那书便自发地,“嗖——”的一下被吸到了他手中! 顾照鸿:“……” 他拱手:“金督主这一招属实过人,顾某不及。” 先说点好话,只盼你看完那本书是什么后不要闹。 不过这一招,确实出众。内力深厚者确实可以隔空召物,但速度决计不会如此之快! 金子晚颇有些自得地挑眉,此刻他显示出外人面前从未展现的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叫顾照鸿暗自摇头,越发觉得他可爱。 金督主低头翻开这本书,在扉页看到斗大的三个字。 ——伴龙传。 金子晚:“……” 金子晚:“……” 金子晚:“陆铎玉!!!滚过来!!” 此时此刻窗外路过一个打着寒战的陆铎玉,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 *** 有了顾照鸿同行,金督主当真觉得这一路上倒也比未识他之前有意思许多,顾少侠常在江湖上行走,风土人情都知道得多,路过的几个城府他都带着金子晚吃好玩好,搞得金督主时常忘记本来要搭上他的原目的究竟为何,只觉得这么每天瞎溜达不去思考别的也挺好,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破事,骂骂陆铎玉什么都解决了。 时间又悄悄溜走了半个月,他们终于行至了镜景山山脚下,山上便是传闻中最接近仙家的解梦山庄。 金子晚从马车里出来,端详起来。 镜景山高耸入云,还很陡峭,马车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的,甚至连马都够呛,若是想上去,只能凭脚力。 “或内力。” 顾照鸿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指了指山侧面的一个小山洞。 见金子晚不解,他便带着他们来到了那个山洞口,山洞口有一块大石头挡着,看上去似有千斤重,顾照鸿却站到了洞口旁边的一个狭窄平台旁边,那个平台上只有一块青铜,上面有一个手掌的形状,顾照鸿运气拍了那个手掌形状的青铜一下,青铜没有碎,反而轰然一声,那块巨石竟朝左移动,山洞打开了。 顾照鸿解释:“解梦山庄并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须得内力能够打开这大石的人,才能踏入第一道门。” 第一道门? 金子晚无言:“……皇宫内院都没整这些五五六六的事。” 等烟尘散去,众人踏入这山洞,不由得怔住。 ———————————— 彩蛋: 陆铎玉:??? [第二十二章 金督主不要乱摸] 第二十二章金督主不要乱摸 那山洞里倒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四角里放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芒将这个山洞微微照亮了。金子晚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中间有个铁笼……?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看向顾照鸿。 顾照鸿朝那“铁笼”走过去,金子晚思考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看到那个看上去像“铁笼”一样的东西其实并不是笼子,而是一个铁制的大箱子,还有着一扇小门,金子晚不合时宜地想这他娘的还真像个立起来的两人装的棺材。 箱子旁边有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一条口子,非常狭长,台子上还摆了一盒印泥,和一沓纸、笔和墨。 顾照鸿问金子晚:“金督主,不知你此行有几人?” 金子晚说六人。 顾照鸿点了点头,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后面写了共七人,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沾了印泥印在那张纸上,又将那张纸塞进了台子上那个狭长的口子里。 过了几息,那箱子竟自发地打开了,顾照鸿踏了进去,转过身对金子晚笑,酒窝明晃晃的:“金督主,来。” 金子晚:“……” 为什么,踏进了,棺材里。 陆铎玉倒是挺身而出站在了金子晚身前:“我先去。” 金子晚一巴掌把他糊到一边去:“我是死了还是怎地,要你多事!” 陆铎玉:“……” 委屈。 金子晚踏了进去,顾照鸿对陆铎玉等人叮嘱道:“这个飞箱会在半柱香后再下来,每次进两人,解梦山庄的人会把我们都弄上去。” 说完他就关了门,这个所谓的飞箱里瞬间一片漆黑。 金子晚:“……” 他问:“解家人脑子怕是被狗啃了,外面那么多夜明珠,匀一颗到这里面能怎样?” 黑暗里,顾照鸿弯了弯嘴角,道:“一会儿金督主见到解微尘可以问问他。” 话音未落,这飞箱便晃了起来,金子晚一时不察,没站稳,本来空间就过于狭窄,他朝反方向惯性地滑了过去,黑暗中也看不见哪里是壁,在马上要撞到箱壁的时候被顾照鸿一把拉住,然后撞到了比墙壁柔软一些的地方,金督主迷迷糊糊地,因为看不见,伸手胡乱摸了摸,想要摸出来这是什么。 顾照鸿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金督主,不要乱摸。” 金子晚:“……” 金子晚:“……” 他娘的。 金子晚赶紧退后一步紧贴着箱壁,有点磕巴:“我不知——” 黑灯瞎火谁知道那是你胸前啊! 顾照鸿笑出声。 怎么这么可爱。 金督主听他笑出声,横眉怒目:“笑个屁啊!” 再笑舌头割掉! 顾照鸿把笑声收了,脸上倒还是憋笑憋得难受。 这人当真和传闻中相去甚远,哪些离谱的传闻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顾照鸿才又出声:“金督主,可否介意我问个问题?” 金子晚还是没好气:“你问,我不一定会答。” 顾照鸿思来想去,挑了个自以为不会惹金督主生气的问题:“金督主可是得罪了谁?” 金子晚被他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摸不准他到底要得到什么答案:“我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可谁有这个能力将金督主的名声污到如此地步?” 顾照鸿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小小空间里低沉又温柔,竟犹如情人间的呢喃,每个字词从他的齿间逸出后组合到一起,像是春日枝头的风,又仿佛树干下埋藏经年的酒,任谁人都不会无动于衷,更别提他说出来的话,是金子晚二十多年来,从未听到过落在自己身上的。 “传闻中金督主心狠手辣,心似冷铁,恃宠而骄,仙人容貌,蛇蝎心肠。”顾照鸿轻声道,“可你分明心思良善,嫉恶扶善——” “够了!” 金子晚的声音响起,顾照鸿听出来他的声线带有些微的颤抖,却还要强装得冷若冰霜:“你未曾见过我之全貌,又怎知我不是。” 顾照鸿的声音却越发的温柔起来:“我说过,顾某一向只信自己。不论金督主如今如何想让我相信你便是传闻中的那个人,我都不会信。” 金子晚哑口无言。 他平日里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美艳孤傲又凶狠,如今却像哑了口的黄鹂,只想扑扇着翅膀飞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话题。可在这个该死的飞箱里,他二人能不碰到都是勉力,哪儿有地方给他逃了去。 “我视金督主为知己,也期望金督主有对我不设防的一天,”黑暗中,顾照鸿伸手去摸索,恰巧让他摸到了金子晚伶仃的手腕,他执了过来,大拇指轻轻地搭在了他手腕上明显的青色血管上,他能感受到手下金子晚幅度微小的轻颤,便有了些安慰地轻轻摩挲着,“世人都不知真正的金子晚是何样的人,我知。” 头晕目眩。 金子晚靠在箱壁上,不知是因为空气稀薄还是被他这几句话震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握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犹如滚烫烙铁,直直地要烫进他的心头肉上去,但他却没有把手挣脱收回来。 大抵是早已接受身为一个工具被利用至死的宿命,也早已明白他金子晚与一把剑,一壶酒,一只蝼蚁也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一辈子活到如今也未曾有人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对他说,世人都不知真正的你是何样的人,我知。 *** 镜景山由于太高,山顶都要比山下冷好多,站在前面的公子身着白衣宽袍,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发髻用碧玉冠束了起来,君子端方。他右边站着一位身着蓝衣的女子,只是略施粉黛,却鼻挺眼深,好看得紧,左后方还有一位黑衣劲装女子,头发高高地扎成一束,腰间还佩着一把剑。 那飞箱倏地从地面一个四方形的井中直立飞出,下一刻门打开,里面便是顾照鸿与金子晚了。 白衣公子大笑:“照鸿,你可算是来了!” 顾照鸿踏出飞箱,也是笑的畅快:“连你大婚我都未来得及参加,我这便来赔罪了。” 金子晚也踏出了飞箱,冷不丁地从黑暗的地方出来,眼睛被亮光刺到睁不开,便伸出手挡在眼前,他宽大的红袖便遮住了整张脸。 那厢解微尘和顾照鸿简单叙完旧以后才又看了过来,惊奇:“这位是……?你夫人吗?” 顾照鸿失笑。 金子晚把袖子拿下来,张嘴就骂:“你这双眼睛若全无用处不如便挖出来!” 解微尘:“……” 长得如此美,怎么是个男的,还凶得要命。 顾照鸿不笑了,帮着打圆场介绍:“这位是金子晚金督主,这位是我的好友,解梦山庄少庄主解微尘。” 解微尘一惊,问顾照鸿:“九万里的督主,金子晚?” “正是。”顾照鸿颔首。 解微尘更惊讶了:“你竟与九万里的督主成婚了?” 金子晚:“……” 拳头硬了。 此时那蓝衣女子笑出了声:“你再如此胡言乱语,金督主怕是要拿你去试个遍九万里十大酷刑了。” 金子晚:“……” 到底要说几遍才能知道九万里没有十大酷刑这种东西。 ———————————— 彩蛋: 金子晚:但凡有个幽闭恐惧症的,都进不来你这解梦山庄 解微尘:怎么会,他们可以徒步四万步爬上来。 [第二十三章 顾少侠何时也学会扒窗户了] 第二十三章顾少侠何时也学会扒窗户了 不过金子晚倒是注意到这位蓝衣女子,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身高都比一般女子要高,许是因为解梦山庄位于北方,女子确实要更高挑一些,声音也比寻常女子要稍稍低一点。 顾照鸿闻言挑了挑眉:“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 蓝衣女子笑笑,行了个江湖上的礼:“逢歌。” 解微尘解释:“逢歌在与我成婚前也是江湖儿女,性格自由随性,最厌烦别人将她当作女儿家。” 这句话便是隐晦地提点了,顾照鸿知情识趣,自然也行了个抱拳礼:“错过弟妹大婚,实属我不该。” 逢歌却是并不怎么在意。 解微尘又将左后方的黑衣劲装女子拉过来:“这位是澜瑛谷的洛芊瑜,在解梦山庄小住一阵。” 洛芊瑜对她们也行了抱拳礼,没说什么,看得出来是话不多的人。 说话间,陆铎玉他们也都上来了。 金子晚却是目光在解微尘、逢歌和洛芊瑜之间游移打量,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但没有说什么。 解微尘带他们朝解梦山庄里走去,边走边说:“我已然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虽然之前没想到金督主会来,但解梦山庄客房众多,简单收拾一下便可以住人了。” 金子晚淡淡说了句多谢。 解梦山庄的风景着实壮观,不同于繁鸳府和桃落府江南婉约的秀丽,解梦山庄本身就在北方,又处于镜景山最高处,山庄内大气磅礴,虽没有假山繁花,但却有巨石松柏。 逢歌很细心,怕他们不适应天气的差距而生病,还特意准备了大氅。 他们被安排在了解梦山庄的右翼客房,金子晚的房间左侧是顾照鸿,右侧是陆铎玉,张三李四王二赵五两人一间住在陆铎玉再往右数两间。 金子晚终于落座于房间里桌前,陆铎玉帮他打点好,问:“督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金子晚头也不抬对他手背向外挥了挥。 陆铎玉识趣地滚了。 金子晚一静下来就想到方才在漆黑一片的狭窄空间里,顾照鸿的声音,顾照鸿的话语,顾照鸿有着激烈心跳的胸膛,还有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他伸出双手搭在自己两侧太阳穴上,只觉得思绪宛如一团乱麻。 这时他的窗户轻轻响了一下,他看也不看抄起桌子上的一块糕点朝声音来源掷了过去,一息后他听到了那个让他烦的不行的声音:“还挺好吃。” 金子晚没好气:“临风公子何时也学会这梁上君子来扒窗户了?” 顾照鸿从窗户翻进来,笑:“也不知为何,陆副督这几天见我总是很有防范心,免得多事。” 金子晚把手从太阳穴上放下来:“你若是真的怕多事,就不该来。” 跳窗像怎么回事呢。 “方才解微尘同我说一会儿有个接风洗尘宴,我自作主张推了,”顾照鸿道,“金督主意下如何?” 金子晚懒懒地:“挺好。” 顾照鸿身上也不知有什么特殊的气息,未见到他时,金子晚还烦得很,见到他后,竟再不觉得烦躁,也不觉得在飞箱里那一遭是否尴尬,只觉得舒服。 “金督主困了吗?” 金子晚趴在桌子上,侧过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未免太没话找话了?” 顾照鸿义正严辞:“我这不是怕刚才在飞箱里太唐突金督主——” 刚一听到飞箱两个字,金督主立刻伸出手,缓慢地、坚定地捂住了耳朵。 顾少侠失笑,胆大包天地伸手把他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却在下一刻被金子晚反抓住手腕朝他那边拉过去,他一时不察,险些整个人跌到金子晚身上,幸好扶住了桌子:“——金督主?” 金子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会不会是下一任武林盟主?” 顾照鸿一怔,随后敛了笑意,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似有一跳一跳的火光:“必定是我。” 金子晚没再说话,他们保持这个姿势有好一会儿,半晌他才松开手,淡淡道:“挺好。” 顾照鸿挑眉,那方才的火光却从他眼中消去了,他打趣:“怎么,金督主也想来试试?” 金子晚毫无兴趣:“我有病啊给自己找事干。” 顾照鸿:“……” 这句话听着总感觉有点不对。 不过他也没再细究,反而发出了邀约:“金督主若是还不累,可愿和我出去走走?” 金子晚无言:“又去干嘛?” 怎么每到一个地方,你总能大晚上找到好去处。 顾照鸿站起来,得寸进尺地拉着他的手腕也让他站起来:“走啊。” *** 月明星稀,山上林间似乎都拢上了淡淡的白色的雾气,缠在树木的半腰,也绕在花枝的梢。 顾照鸿带着金子晚七拐八拐,顺着一条小路上了一座小山丘,寒夜露重,地上也有些泥泞,金子晚低垂的红色衣角都被溅上了泥污,顾照鸿注意到,说:“是我疏忽,忘记提前让金督主换一身短衣了。” 金子晚随口道:“好说,回去给我洗了便是。” 顾照鸿当作没听见。 再拐过一片小树林后,便是豁然开朗的人间仙境。 明月高悬,清冷皎洁的月光莹莹润润地洒向人间,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中有一小片湖泊,湖水都是偏蓝色的,清透到能看到湖中游来游去的鱼,在湖水上方和草地上空还有着一片一片的微微光亮,像是月光到人间便化了形,金子晚伸手去拢那片光,发现是一只只自己发光的小飞虫。 金督主自己都没发现,他唇边带了完全不含讥讽、嘲笑和恶意的,纯然的笑容。 但顾照鸿发现了,他盯着金子晚那抹笑,只觉得这斛笑意是他此生见过最触动心弦的景象,金子晚无意识弯起来的眼睛也太美,他的眼睛里盛了这夜色里最动人的月,却比那流水的月光更叫人动情,还有左眼下那颗小痣,泪痣一向显得人刻薄自傲,此刻却连它也柔和起来。 顾照鸿深吸了一口气,把跳的有些失控的心跳压下来,拉着金子晚坐到了湖边,金子晚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含笑:“你这次可是当真要给我洗衣服了。” 顾照鸿伸手拔了湖边的几棵芦苇,在手里缠来绕去地摆弄了半天,方才道:“洗衣我是不会了,只希望金督主看在这个赔礼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 说罢,他在金子晚眼前把手掌向上摊开,那是一只翠绿色的小猫。 金子晚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伸手拿了过来颇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地看:“你怎么做到的?” 顾照鸿对他眨了眨右眼:“风起巅的独门秘籍,不传外人。” 金子晚翻了个白眼。 敢情人家的独门秘籍都是教武功心法,你们是教怎么用芦苇叠小玩意儿。 —————————————————————— 彩蛋: 顾少侠:也不知为何,陆副督这几天见我总是很有防范心 陆铎玉:这是cp大粉对于拆家的合理抗拒表现好吗! [第二十四章 金督主为何不信情] 第二十四章金督主为何不信情 不过金子晚还是很喜欢这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的,把它揣进了怀里。 顾照鸿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也扬了扬嘴角。 他又拔了两根芦苇,不知道这次又要编什么,缠来绕去的,一边说:“解微尘是我认识多年的好友,人品上佳,只是我从未见他囿于男女情爱,出去游历了半年就带了逢歌回来解梦山庄,力排众议也要与她成婚,我属实是没有想到。” 没有人可以抗拒八卦,金督主也不例外,他挑了挑眉:“为何会有众议?” 顾照鸿解释:“解梦山庄祖训一向不提倡与外人成婚,更别提逢歌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既不知根,也不知底,又没有家族助力,实在不是解梦山庄少庄主夫人的最佳人选,庄主和庄主夫人也并不赞同。” “庄主和庄主夫人?”金子晚微微蹙眉,“我今日未曾见到他们。” 顾照鸿笑了笑:“解微尘如今虽名为少庄主,但已经有了庄主的权力和地位,解伯伯和解夫人如今已然隐退,不怎么见人,也不理俗事,但自家儿子的婚事,还是想发表点意见的。谁知解微尘如此坚决,一定要与逢歌成婚,二老也拗不过。”他摇了摇头,“情一字竟如此玄妙,解微尘这样的人也无法逃脱,沉浸其中便管不得什么了。” 闻言金子晚却是嗤笑了一声。 顾照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头看向他:“金督主听起来并不认可?” 金子晚懒洋洋:“你看你那兄弟自然是万般好的,我看却不然。” 顾照鸿也不生气:“何以见得?” “若是按照你这说法,那解微尘已然爱逢歌入骨,”金子晚道,“我便问你,如你爱一个人,既然排除万难也要迎娶进门后,你待如何?” 顾照鸿目光柔和,坦然:“若是我,既已娶进门,自然会千娇万宠着,生怕我的心上人受一丁点委屈。” “那便是了,”金子晚也揪了两根芦苇,随手瞎摆弄着,“既如此,那那位澜瑛谷的洛芊瑜,又是怎么回事?” 顾照鸿愣住,他是聪明人,被金子晚点了点,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解梦山庄并不是十分好客的门派,从那等烦杂的上山方式就能看出,十分的遗世独立,也未听说与澜瑛谷有如何深的交情,也不沾亲不带故的,为何偏偏洛芊瑜一介女儿身独自来解梦山庄小住?若是与逢歌认得,那也说得过去,可偏偏白日里门口一见,逢歌与洛芊瑜也只是关系淡淡。 金子晚又说:“我见解微尘将洛芊瑜介绍给我们的时候,是将她拉过来的。他可是成了婚的人,妻子又站在一旁,怎与外女有如此接触?” 金督主怎么编也编不出来形,气地把七扭八歪的芦苇叶扔到一边:“我看你这好兄弟,成婚三年,便要准备纳妾了。” 顾照鸿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显然是极不认同:“解微尘实在是胡闹,若不是真心,何必耽误逢歌姑娘一生。眼见着曾经将自己视作珍宝的人如今将他人捧在手心,如此过一生,徒惹伤心。” 金子晚闻言却瞥他一眼:“我还想你不会信我如此诋毁你友人。” “怎会,金督主也只是实话实说,”顾照鸿道,“督主在这些事上倒是比我看得透彻。” 金子晚换了个姿势坐着,把自己尖尖的下巴垫在了膝盖上,淡淡道:“情一字,年岁愈长,便每下愈况,当然也不配被寄予指望。” 顾照鸿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眨眼间如蝶羽般震颤,像是遥遥地从金子晚的眼睛上飞到了他的心头上。 他低声问:“金督主为何不信情?” 还没等金子晚说话,顾照鸿却皱了眉,细细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金子晚被他说的一愣,也皱了皱鼻子,不确定地问:“好像是……血腥味?但是很淡。” 顾照鸿从地上起来:“应当是离我们有段距离,去看看?” 金子晚嗯了一声,临离开之前,金子晚还颇有些恋恋地看了眼这景色。 *** 两人循着淡淡的血腥味一路走过去,夜风吹来,铁锈味越来越重,直到一个拐弯后,两人发现了地上躺着的的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躺在一片枯草地上,迎面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直皱眉。 金子晚走近尸体,血腥味越发刺鼻,他蹲了下来,发现尸体身着解梦山庄的下人的装束,是一个男子,他的胸腔整个被打开了,血糊糊的一大片,溢出的鲜血将身下的黄绿色枯草都染成了深红色。 顾照鸿神色一凛:“解梦山庄的人怎会死在自己的地盘?” 他也蹲了下来,伸手把那人的脸转了过来,平凡无奇的脸上却是神色十分狰狞,他将颈部和头部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伤口,便去看金子晚,却不想正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将右手插进尸体的胸腔里,似乎是在摸索翻搅,鲜血溅到他的身上,在红衣上留下一个个不甚明显的深色印记。 顾照鸿:“……” 他犹疑着问:“金督主在——?” “他的心没有了。” 金子晚淡淡道,把满是血污的右手拔出来,站起身,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白皙的手腕往下流,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顾照鸿一怔:“心?” 金子晚颔首:“没看到有别的致命伤,应当是被人挖了心致死的。” 顾照鸿想起了尸体脸上的狰狞神色,分析:“那应该是被人活着挖了心去的,否则表情不会那么狰狞。” 顾照鸿没有起身,他将仰面躺着的尸体翻过去,尸体的背面没有伤口,又把他翻过来,不惧血污地仔细看了看胸腔的伤:“是被人用手直接伸进了胸口将心拽出来的。” 他皱眉:“此等功法我闻所未闻,金督主可曾听说?” 金子晚摇头:“你都未曾听过,我又怎能知晓?” 也没什么别的可查验的了,顾照鸿也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已经近乎于镜景山的后山了,平时人迹罕至, 这时有大片的火光朝这边涌过来,连同着嘈杂的声音,他们转过身去,是一大群解梦山庄的人,正举着照明的火把,为首的是解微尘和逢歌,看到顾照鸿和金子晚也是一愣。 金子晚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掉,两个人还围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这画面看上去实在是让人很难不相信他们与此无关。 金子晚也没有试图去躲闪,他将右手垂直于地面,脸上无风无波,也没说话。 解微尘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出话来,顾照鸿却上前半步,有意无意地将金子晚挡住了大半:“这人并非我二人所杀,只是在后山闻到了血腥味一路寻了过来,这才发现这具尸体。” 他握住金子晚的手腕微微抬了起来,示意给众人:“金督主手上的血迹是因为检验尸体才沾上的,还请大家不要误会。” 金子晚看着他在自己身前半步的背影,还有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温度,一时间五味交杂。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为了怕别人误会他。 怕别人误会,已经声名狼籍了的他。 只是如今尸体在,他满手的鲜血也在,谁又会信此时与恶贯满盈的他无关呢? ———— 彩蛋: 顾少侠:编这个很简单的 金督主:简单个屁 [第二十五章 顾少侠的为人]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 顾照鸿还要接着说些什么,解微尘倒是先行苦笑道:“我如何不知这人非你二人所杀呢?” 他二人具是一愣。 逢歌也颔首,问:“敢问金督主,这人可是被人挖了心?” 金子晚从顾照鸿身后出来,闻言蹙眉:“少夫人怎知?” 解微尘叹了口气:“照鸿,我此番叮嘱你一定要来,便是因为这解梦山庄里,属实怪事频出,只盼你来助我。本想等你们好生歇息一晚,明天再同你说,却没想到竟是一天喘息都不给。” 他嘱咐身边下人将那具尸体搬到冰室去,示意顾照鸿和金子晚同他回到山庄内再说。 金子晚却是抬眼看了一圈他身后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淡淡:“洛姑娘怎未前来?” 解微尘并无异状,只是道:“芊瑜身体不好,此等惊怖之事,还是不必惊扰她。” 金子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解微尘转身以后对顾照鸿挑了挑眉。 芊瑜。 顾照鸿原本其实也已信了金子晚在湖边说的话,只是如今更加证实了,也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但他一向独善其身惯了,哪怕是多年好友,也不会去置喙他人的后院事,说到底,这与他也没丝毫关系罢了。 金子晚却着重观察了解微尘答话之后逢歌的反应。 逢歌连眉头都未皱一下,面上仍是温柔清冷,连嘴角弧度都未变。 这倒奇了。 金子晚暗自起了兴致,世上怎会有见自己夫君对其他女子上心亲昵而毫无触动的女子? 若非她气量真就如此之大丝毫不动容? 还是抑或,她根本便对解微尘无意。 众人皆是有功底之人,脚程也快,不多时便到了解梦山庄门口。 金子晚抬眼看着这夜间灯火通明的宏大山庄,只觉得在这百年楼阁之下,怕是掩埋了不少秘密。 解微尘将众人带到议事厅,让仆人沏了茶端上来,还未等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有个护卫跑进来,一脸尴尬:“少庄主,金督主的随从一定要闯,属下也不知该不该拦——” 金子晚这才想了起来还有一个陆铎玉,头痛地捏了捏鼻梁,这大晚上这么大阵仗,他又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估计要吓到升天。 解微尘瞥了他一眼,又和顾照鸿的眼神对上,见后者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道:“不必拦,请他来。” 护卫领命而去,几息后陆铎玉便抱着金子晚那只白猫怒气冲冲地进来了,看到金子晚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更憋气了:“督主!” 怎么大半夜出去也不说一声,还听到有人说在后山发现一具尸体,心都被挖了,简直心都凉了半截!仔细一看金子晚身上还有血迹,又要张嘴,金子晚赶紧让他闭嘴,消停坐过来,免得丢人。 陆铎玉委委屈屈,偏偏怀里好不容易才和自己和平相处的猫一看见金子晚又立马跃到他怀里,还不忘蹬自己的胳膊助跑一下,这又新添三道印子。 金子晚看到白猫无意识地笑了,把它抱到膝盖上顺着毛。 顾照鸿帮着说了一句:“这位是陆铎玉,九万里的副督,并不是金督主的普通随从。” 解微尘恍然,又叫仆人搬了一张椅子来。 等陆铎玉也坐下,解微尘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头道来:“自上月起,我这解梦山庄内每天都会死一个人,死者不分男女,死法均是被活生生挖走了心脏。” 逢歌也说:“解梦山庄速来封闭,极少有外人前来,因此山庄内人心惶惶,可这凶手偏偏就是找不出来。” 她微微蹙着眉,让人很想把她眉间的愁绪抚平。 “我已下令禁止任何人,尤其是下人,深夜前往偏僻的地方,未曾想到今夜还是出了这事。”解微尘满脸自责,“山庄里的下人均都是家生子,从未有从外面买来的奴仆,想来不应有人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顾照鸿出言安慰:“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当务之急还是找出这个真凶。” “正是!”解微尘急急道,“你我多年好友,我本不欲劳烦于你,但这事敏感,一个行事不好,解梦山庄的秘密恐将暴露,我实在是担不起这个风险。” 顾照鸿也不追问是什么秘密,只是颔首:“你放心,我定当竭尽所能。”说完,他看了眼正喝茶装作和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金子晚,嘴角含笑,道:“况且事有凑巧,金督主也在这儿,有九万里的帮忙,这件事想必不在话下。” 金子晚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桃花眼看向顾照鸿,只得到了对方一个无辜的笑。见解微尘看过来,他便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若是少庄主不介意我上大刑审讯,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解微尘:“……” 大刑审讯是多大刑?九万里的十大酷刑吗? 逢歌却道:“金督主说笑了。我虽未见过二位,但总能从夫君口中听说顾少侠的事迹和为人。若是顾少侠都与金督主处得来,想必有关于金督主的传闻,必然有误了。” 金子晚闻言颇有些讶异地看向这位少夫人。 她依然是白日的一袭蓝衣,身材修长偏瘦,虽没有河边那位自称月苓的美人出挑的盈盈秋水和眉目含情,但也气质清冷五官深邃,自有一番莫名的吸引力,而此番言论倒是超出了一般闺阁女子的认知,让金子晚也属实意外。 金子晚多看了她一会儿,顾照鸿在旁边轻咳了几下,他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顾照鸿将放到嘴边的手放下,心想人家怎么说也是成婚了的女子,你这么直直地盯着人家打量,也不好吧。 解微尘倒是没说什么,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 金子晚问:“少庄主说这场杀人事件是从上个月开始的?具体是哪天?” 解微尘脸色阴沉下来:“今天已经是死了第十八个人了。” 金子晚一惊,顾照鸿也是一惊,他颇有些责怪:“你怎地如此拖延,若是我此番又有事来不得,你便一直让人这么死下去吗?” 解微尘苦笑:“若是你来不得,我便只能去请凌盟主了。” 凌盟主…… 金子晚若有所思,这应该是现任武林盟主凌裘风了。 凌裘风是二十年前当上的武林盟主,当今武林的规定,每一任武林盟主均最多在任二十年,以防时间一长势力盘踞,私心泛滥反而扰乱武林。而今年是他在任的最后一年了,所以江湖上才会有那么多推举顾照鸿成为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呼声,但他也不是唯一的候选人,还有很多年轻豪杰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拳脚。 金子晚把虚无缥缈的思绪拉回来,开口:“那不如从尸体的检验开始吧,少庄主可愿意让我一观尸体?” “自然,”解微尘满口答应,“十八具尸体皆都存放在冰室里,等抓住了真凶再行下葬。” “那这便去吧。” 金子晚站了起来,淡淡道,把猫丢给了陆铎玉,让他在外面抱着猫等着。 那猫不满,但又不敢和金子晚搞些有的没的,只能对着陆铎玉龇牙。 陆铎玉:“……” 我也不是很愿意啊! ———— 彩蛋: 猫:我是陆铎玉得不到的猫 陆铎玉:我是那只猫得不到的人 [第二十六章 顾少侠是聪明人] 第二十六章顾少侠是聪明人 解梦山庄本来地理位置就偏北,镜景山地势又高,气温着实较桃落府等地低的很,冰室更易保存,因此冰室也更大一些。如今看来这宽敞的冰室倒是给储存那十八具尸体提供了方便,否则最先死的那些早就腐烂变质了,自然也看不出什么。 金子晚和顾照鸿踏进冰室,冰室的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尸体,男女都有,年龄也各异,看上去除了都是解梦山庄的下人外没有一点共同点。 金督主从已经开始有些腐烂的第一具开始,一具具地看过去,顾照鸿从最后一具往回看,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对上了,各自检查了一半左右。 金子晚直起身,摇头:“死因均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一手把心挖了出来,没有其他伤口。” 顾照鸿也点头:“我这边也是。” 他顿了下,然后补充:“我还发现了一点,他们身上都没有抵抗型伤口。” 金子晚闻言沉思:“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并且是绝对不会起防范心的人?” “未必,”顾照鸿自己推翻自己的观点,“如果凶手武功高强,出手只在一瞬间,这些家丁下人也是没有反抗能力的。” “这凶手究竟是为何要劳师动众地杀这么多人,”金子晚百思不得其解,“这绝不是私人恩怨,若是对某个人有仇,那不会拉着十八个人陪葬。” 顾照鸿:“难不成又是一个岳思思?” “也不会,”金子晚摇头,“岳思思虽是为了向刘在薄寻仇而杀了他全府的人,但主要是想杀他的新婚妻子和一双儿女,其他人都是连带伤害。但这次的凶手目前杀的都是下人,如果是对解微尘或者解梦山庄有深仇大恨,武功这么高干脆去杀本人或亲属,杀家丁下人做什么?” 顾照鸿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关窍,冰室虽然保存尸体,但依然有一些异味,索性两人也检查完了尸体,他干脆把金子晚从冰室里拉出来分析,在里面头晕目眩的。 金子晚的思绪还在案子上,任他拉着自己,也没做什么反应。突然他“啊”了一声,微微抬头看顾照鸿,眼睛有点放光:“我们忽略了几点,为什么这人要一天杀一个?为什么不一天把他们都杀了?为什么独独要一颗心?这十八颗心被挖出来以后又都哪里去了?” 顾照鸿被他一连串问题问的头更晕涨了,连忙比了个手势让金督主先暂停:“这眼看着都快要天亮了,金督主先回去歇息歇息,不如睡一觉起来我们再看。” 金子晚也属实有些困倦了,但他心底仍然有些顾及着一天会死一个人,顾照鸿看出了他心中所忧,直言道:“哪怕不休息,思维也是烦乱的更加找不出线索,也无济于事。” 金子晚被他说服,点了点头,正好这是陆铎玉抱着猫走了过来,他便随陆铎玉一道回房了。 顾照鸿看着他远去的红衣背影,待看不见后,脚跟一转。 解梦山庄解微尘房间 “笃笃——” 解微尘刚回到房间,把青玉冠拆了下来,便听到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他以为是逢歌,也没再把冠子戴上,便去开了门,打开门却一怔。 ——是顾照鸿。 顾照鸿对他挑了挑眉。 解微尘苦笑,侧身让他进来,把房门关上了。 顾照鸿倒是不见外地坐在了桌子旁,自己拿起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方才我没有追问,如今你既是让我帮你,我自然也不想被你蒙在鼓里。”给自己倒完他反客为主地给解微尘倒了一杯茶,“这连环凶杀究竟因何而起?” 解微尘摇了摇头:“照鸿,我若是知道因何而起,何苦还找你来哉?” 顾照鸿将冷茶一饮而尽,将小巧的茶杯在手里玩转着,那青花的白瓷杯在他手里像一个小玩意儿。他轻轻地把茶杯倒扣过去,淡淡:“解梦山庄成立了何止百年,从未出过这种血案。你继承山庄后也已经五六年了,一直平静安然,怎就突然开始一天一人,杀人掏心?” 解微尘不语。 顾照鸿道:“我只问你,那澜瑛谷的洛芊瑜洛姑娘,是何时来到山庄内的?” “两月前——”解微尘下意识地回答了以后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皱,“你竟怀疑芊瑜?” 顾照鸿本无意插手解微尘房内事,闻言也只是解释:“你不必激动,解梦山庄一向甚少有外人,我只是在逐个排除可疑之人。” “那你便可将芊瑜第一个排除了,”涉及到洛芊瑜,解微尘的语气有些生硬,“她身体不好,如今武功不足一成,只比寻常女子力气大些罢了,断不可能杀人取心的。” 身体不好,武功不足一成? 顾照鸿皱眉:“澜瑛谷是药谷,洛姑娘既是药谷的人,又怎会身体不好?” 这便是在不露痕迹地套话了。 解微尘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还带着几分怜惜:“两年前我出山办事,与芊瑜相识,在一场打斗中,她替我挡了一剑。那剑上淬有剧毒红鹤停,除……”他说到这儿后停顿了一下,含糊其辞过去,“……本无药可解。” 顾照鸿闻言却抓住了重点:“本无药可解?” 他加重了“本”字的重音。 解微尘轻咳了一声,明显是在掩盖什么:“逢歌懂些医术,恰好能解红鹤停,便日日帮她调养,有了些气色。”随后他又连忙找补,“不过武功是恢复不得了,便是痊愈了也是最多恢复五成。” 言下全是回护之意。 顾照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是聪明人,解微尘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洛芊瑜,无论他说什么疑点,解微尘也是听不进去的。 他转开了话题,貌似无意地提到了:“在来的路上,我路过繁鸳府,在无涯阁的拍卖会上看到一个竞卖品是解梦山庄的延年丹,名为梦星烛,想来又是江湖人的杜撰了。” 解微尘笑的有几分尴尬:“这……” 顾照鸿毕竟与他是多年好友,知他这人向来不会说谎,不由得心生疑惑,难不成解梦山庄竟真的有这等逆天改命之物? 顾照鸿也没说什么,就是含笑看着解微尘。 解微尘:“……” 他还是投降了。 “解梦山庄确实有梦星烛。” 解微尘这句话一说出来,顾照鸿便收了笑意,皱起眉:“当真能延年益寿且能解百毒?” “是。”解微尘低声道,“但四十年才能练出来一颗,祖训只传每一任的庄主夫人,保证每任庄主不至于在命数后半段与所爱之人天人永隔。” 顾照鸿一怔,想起了金子晚曾说过的,活那么久又有什么好处,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大抵所爱之人都无法长厢厮守,活着也孤单。 原来解家先祖早已想到了。 —————— 彩蛋: 金督主:为什么这人要一天杀一个? 金督主:为什么不一天把他们都杀了? 金督主:为什么独独要一颗心? 金督主:这十八颗心被挖出来以后又都哪里去了? 金督主:是谁杀了他,而他又杀了谁? 顾少侠:好了金无命。 [第二十七章 金督主出宫长见识来了] 第二十七章金督主出宫长见识来了 金督主回房间之后还真的便一头栽倒就睡着了,原因大抵是本来就没喝药,一晚上还发生这么多事,也是虚了一些。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受到有软软的东西在拍他的脸,等他睁开眼睛才看到是那只小白猫正趴在他枕边用小肉垫爪子软软地在金督主这张大盛最美面孔榜一的脸上拍来拍去,肆意妄为。 金子晚把它捞过来亲了一口,昨夜那一串事才涌进了脑子,让他大早上就按住了太阳穴。 怎么这一天天的去哪儿都有一堆破事,在京城里不消停也就算了,怎么走哪儿哪儿出事,金督主耍赖地想,肯定是陆铎玉不吉利。 此时此刻一个陆副督正在自己房间打了个喷嚏。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金子晚想着陆铎玉来的还挺赶巧,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进来——陆铎玉大早上你要是就敢端着药进来我就把你杀了——” 门被打开了,却没听到回音,他有些迷茫地抬头,正好撞进顾照鸿神色复杂的眼睛里。 金子晚:“……” 顾照鸿:“……” 金督主此刻只着亵衣,亵衣还很凌乱,这回别说锁骨了,小半个胸膛都若隐若现,一头乌发也睡的七翘八叉,刚打完哈欠,那双桃花眼里还有着盈盈的水光,迷茫水润,勾人的紧,那只猫也蹲在他怀里歪头看着顾照鸿,和他主人简直一模一样。 顾少侠此刻不知道自己该闭上眼睛还是转过身去还是多看几眼。 金子晚反应却比平时要慢许多,半晌才看明白这不是不吉利的陆铎玉,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然后又慢吞吞地滑进被子里躺好,慢吞吞地说:“是你啊。” 顾照鸿扑哧笑出声。 这也太可爱了一点。 他走到房间里准备好的水盆旁,亲手把白巾帕打湿拧到微湿,搭在了金子晚脸上:“金督主好起了。” 被冷帕子一激,金子晚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过来。 顾照鸿见他醒觉了,便坐到了床头:“正好我有事要与金督主说。” 金子晚见他坐过来,忍不住问:“我是残废了还是怎地,你这是打算坐床头给我喂饭?” 顾照鸿:“……” 顾少侠老老实实地拽了个凳子坐到了一边。 金督主拢了拢衣襟,下床穿外衣,待他穿完,顾照鸿方才道:“之前是我错了。” 金子晚对答如流:“错哪儿了?” 顾照鸿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也没多想,继续:“解梦山庄属实是有梦星烛,可以延年益寿,并可以解百毒。” 金子晚动作一顿,转过身神色凝重:“此话当真?” 顾照鸿颔首:“解微尘同我亲口说的。” “那无涯阁那个——” “那个应当是假的。”顾照鸿摇头,“梦星烛此物乃解梦山庄最机密丹药,四十年方才炼一颗,并且只传历任庄主夫人,以防解家人与自己所爱之人因寿期不同而天人永隔。” “这倒是说不过去,”金子晚蹙眉,“解家人一生只生一个孩子?若是四十年才一颗丹药,那若是解微尘有个什么兄弟姐妹可如何是好?” 这个顾照鸿方才也问了解微尘:“这丹药是历届庄主的殊荣特权,其余解家人是没有的。” “那这庄主之位的竞争岂不是要比皇位还激烈?”金子晚俯下身把猫抱起来,语带讥讽,“皇家争储已然是天底下最残忍的厮杀了,归根到底只是为了权力罢了,这解梦山庄争的可是命数。” 顾照鸿这次倒是摇头了:“这我具体也不知,我只知这一辈里解微尘是独子,连个姊妹都是没有的,上一辈里,解微尘好像还有个姑姑,名叫……”他皱眉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到准确的名字,“……解玉珑还是解玉玲来着,我属实是记不得了。但他的这位姑姑早在将近三十年前便叛出了解梦山庄,据说还盗走了一颗珍贵的丹药。” 金子晚问:“盗了一颗梦星烛?” 顾照鸿失笑:“哪儿会有那么多梦星烛,好像是梦魂还,一枚起死回生药。” 金子晚:“……” 一枚什么药? 起死回什么? 起什么回生? 金子晚只觉得自己出宫是来长见识来了,有点头晕眼花,他扶住墙,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顾少侠是觉得起死回生远不如延年益寿来的带劲是吗?” “这梦魂还使用条件更严苛一些,”顾照鸿忍笑给他解释,“先死的那一回必须要是中毒而死,梦魂还才能起效,否则也无法从阎王手中拉人。且梦魂还必须在人死后一个时辰内置入口中溶化方可。” 金子晚闻言若有所思:“这倒是更像是药物的互相作用相生相克,而不是纯然的起死回生。” 顾照鸿颔首:“正是,因此梦魂还虽然珍贵,但远不如梦星烛来的稀世罕有。” 二人正说着,左边房间却传来一阵喧哗,他二人耳力极好,金子晚听到有个声音在迭声叫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魔音入耳宛如念咒。 金子晚睨着顾照鸿:“找你的?” 顾照鸿先是一愣,随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顿觉头痛,连忙把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 金督主见他这个表情倒是乐了,施施然把房门打开,微微提高音量:“欸顾照鸿啊,你怎么在这儿呢?” 顾照鸿:“……” 你金子晚对我还真是连半份情谊都没有啊。 咬牙切齿 金子晚话音刚落,左边房间的门立刻被打开了,他还没看清,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身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来,又蹭的一下蹿进了金子晚的房间,下一秒金子晚被这个陌生人的魔音再度灌耳。 “大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也不找我啊——” “大师兄我帮你把新婚贺礼送来了,虽然晚了三年,但好事不怕晚哈——” “大师兄你——” “好了顾胤,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顾照鸿终于能找到机会插话了,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仿佛一息之间回到了风起巅。 金子晚也终于看清这个身着鹅黄外袍的少年,生的俊秀可爱,神情有些娇纵但又奇异地不惹人厌烦,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嘟嘟的。 顾胤小小地撅起了嘴,撒娇:“大师兄你好凶哦!” 顾照鸿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下意识地去看门口的金子晚,却见金子晚倚着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 顾胤这时候也才看到门口的金督主,疑惑:“大师兄你为什么大早上不在自己房间里?” 然后他视线落在了金督主刚起来乱的不行还没人来收拾的床榻上,一团凌乱的被褥,又抬高视线落在金子晚还没怎么梳理,披散的杂乱的长发上,突然之间他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大师兄你居然大早上就白日宣淫!” 金子晚:“……” 顾照鸿:“……” ———————————————— 彩蛋: 金督主:我为什么总和人传绯闻,是他娘的我的问题吗? ※※※※※※※※※※※※※※※※※※※※ 这周隔日更~ 完结的旧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解锁了!四年前写的了,回头看看真的文笔蛮一言难尽的……所以我这周把旧文改一改,下周就恢复日更!爱你们啵啵! [第二十八章 金督主今天做个招人嫌的人] 金督主拳头又硬了,还没等尖酸刻薄的话从他那张薄薄的嘴里吐出来,顾胤先“啊”了一声,一脸无辜:“我是不是多说话了?” 说完还轻轻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他这样,金子晚倒是不好说什么了,顾照鸿也被他气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属你话多。” 倒是没去澄清顾胤所说的白日宣那什么淫。 顾照鸿问他:“怎么是你来送礼物?我还以为会是三师弟。” 毕竟三师弟起码行事沉稳拿得出手,不会像你一样仿佛要把解梦山庄的屋顶掀翻。 顾胤摇了摇头:“三师兄下山接任务了,我在山上实在是无聊死了,自告奋勇让师父派我来!”他捧脸,“大师兄你不想我吗?” 顾照鸿实在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学武功不认真也就算了,明明这时候你该好好跟着华宗师学医术,还要跑出来偷懒。” 顾胤撅起嘴:“华宗师教的我都学会了嘛!他又不教我新的。” “华宗师是怕你学的不扎实。” 金督主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多余,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毕竟他现在脸没洗头没梳,最重要的是风起巅这俩人还占着自己的屋。 顾照鸿把顾胤的脸拍到一边去:“金督主,这是我风起巅的小师弟,顾胤。”他又对顾胤介绍金子晚,“这位是九万里的督主,金子晚。” 顾胤刚放下来的手又捂住了嘴:“师兄,你连皇帝的人都敢睡啊?!” 金子晚:“……” 顾照鸿:“……” 金子晚额头青筋暴起:“都给我滚出去!” *** 解梦山庄 金子晚梳洗完,被那俩师兄弟气的才顺了点,抱着猫出来打算去找解微尘问问关于死去的仆人的事,绕过一个花园的时候,却在回廊的一个拐角处险些撞上少庄主夫人逢歌。 逢歌依然是一身蓝衣只施淡妆,看到金子晚也是简单行了个礼寒喧:“金督主这是打算去哪儿?” 金子晚在宫中呆的时间太长了,并不习惯与他人女眷多相处,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淡淡答:“想去找解少庄主问一些关于被杀的仆人们的事。” 逢歌却笑了:“有何事金督主问我也是一样的,许多仆人的事,微尘并不如我一般知道得多。” 金子晚却婉拒:“我一外男,与夫人私自相处想来并不合适。” 逢歌神色一暗,转而又掩盖过去,只是笑道:“督主不必拘礼,江湖儿女,并不如宫中朝堂一般如此注重男女之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便太尴尬了,金子晚便也没再坚持,和逢歌边走边说,只是注意和她保持着距离。 逢歌问:“金督主想问些什么?” 金子晚道:“被杀的十八个仆人,都在山庄里是什么职务?” 逢歌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方才道:“我对于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想来并不是近身伺候的,应当都是后厨、守卫或者杂役。” 金子晚将这点记下,死亡的都是外围的下人,为什么? 是内院的不好下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逢歌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地还带着几分愁绪:“如今山庄内人心惶惶,都很恐惧自己会是下一个死于非命的尸首。如今金督主和临风公子来了,倒是让大家心头重担轻了些。” “少夫人过奖了。” 金子晚礼貌回答,心想你这帽子扣得倒是大,又不是卖身给你解梦山庄了,万一我俩查不出个好歹呢? 在下一个拐角处,两人却都是一愣。 两人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在花园里的凉亭里,一身黑衣的洛芊瑜坐在其中,面色并不是十分好,有些白的过分,偏偏嘴唇又不知是抹的胭脂,还是怎的,竟又红的过分。解微尘坐在她身边,见她咳嗽了两声,便起身把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给她围上,动作神色都温柔到能滴出水来。 金子晚下意识地去看身侧的正妻逢歌,只见她脸色虽如常,那双秋水寒潭眼却并不是全无风波,只是那惊澜转瞬即逝,留下的依然是古井无波。 金督主生平最怕这尴尬情景,他一个外人在这儿看着这一出大戏算怎么回事。 却未想竟是逢歌先开口,她的声音素来比寻常女子低一些,如今像是强压着什么,竟更低了些:“倒是叫金督主看笑话了。” 金子晚:“……” 我该说什么。 但他素来不是说体贴话的人,原本不想置喙,但既是逢歌先开的头,他便道:“我还当少夫人并不在意解少庄主的风流事。” “他若有心爱之人,又算得上是什么风流事?”逢歌淡淡道,“佳话一件罢了。” “哦?”金子晚闻言似笑非笑,“我以为解微尘的心爱之人是夫人你呢,毕竟顾照鸿同我说,他三年前力排众议也要娶你为妻,谁人能不说一句感天动地呢?” 见逢歌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只是我这几日见夫人的反应,还以为夫人对解微尘全无爱意,若是爱意尚存,怎能丝毫不介怀良人异心?” “金督主说笑了,”逢歌声音微有冷意,“微尘既是我夫君,我又怎会对他全无爱意?” 金子晚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这个招人嫌的人做到底,他顺着打盹的猫的毛,含笑:“倒也不知解微尘如今对夫人的爱意尚存几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解少庄主抬贵妾进门,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来喝一杯喜酒。” 做完招人烦的事,金督主施施然溜了,临走前视线下移,看到了她手里的一方锦帕早已被她使力到几近撕裂。 看来这也并不是全无情爱,也不是全不在意。 只是…… 金子晚一边走一边沉思,逢歌一个女儿家,为何手如此粗糙先暂且不说,怎会有如此多的老茧和伤痕? 就算是江湖女子,也不至于如此。 *** 解梦山庄解微尘房间 解微尘打开房门,看到窗前有个颀长的身影,他看到那袭蓝衣便知道是谁了,他走到桌旁倒了杯茶:“你怎来了?” 逢歌没答,而是问:“你将洛姑娘送回房了?” 解微尘点了点头,面容上很是困倦:“她今日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是你助我等良多,我该多谢你。” 明明逢歌救治的是洛芊瑜,她的夫君却说,是你助我等良多。 我该多谢你。 逢歌淡淡:“不必,是我欠你的。” —————— 彩蛋: 顾胤:大师兄你连皇帝的人都敢睡! 顾照鸿:没错,我敢。 ※※※※※※※※※※※※※※※※※※※※ 刚才章节内容错啦!已经改过来了! [第二十九章 金督主更有烟火气了] 解微尘闻言却放下了茶杯,皱眉,言语间有几分责怪之意:“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他给逢歌倒了一杯茶,起身走到他身边,逢歌身量较高,没比他矮多少。解微尘将那杯茶递给她:“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决定,如今遇到芊瑜,也是我们命中劫难,与你又何干呢?你肯废寝忘食翻阅古书来寻方子替芊瑜解毒,已然是不可多求的情分了。” 逢歌转过身看着他,她的眼睛很美,是和她有些清冷的气质相容的带着凉意的美,她注视着解微尘眼睛里的自己,问:“你是当真如此想的?” 解微尘笑着帮她把她鬓边的散发掖到而后去,温声:“自然。” 他的笑容犹如清晨日光刺透山间雾凇,逢歌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与洛芊瑜在一起,你快活么?” “快活自然是快活的,”解微尘也看着她,“我也想与芊瑜长厢厮守,但我不会后悔三年前的决定,你不要多想。” 逢歌展颜笑了笑,炫目得很:“我晓得,你不必多虑。” 她话尚未说完,便觉喉头刺痒,她便把那杯茶推还给解微尘,小小抱怨:“茶冷了。” 解微尘自然转身去再帮她倒一杯。 逢歌侧过身去用锦帕捂住嘴轻咳几声,面不改色地看着帕子上的血迹,用锦帕将唇边的残血擦去,又将它捏在手心,接过解微尘递过来的热茶,低声道了谢。 金子晚正想去找顾照鸿,却正巧在正门处遇到了他。 顾照鸿一见他也是眼睛一亮:“金督主,我正寻你呢。” 金子晚问你寻我做什么。 顾照鸿指了指宴厅:“你我昨日休息得晚,与众人起床时间想也必然不同,解微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了些饭食让你我食用。” 金子晚这才想起来这都快中午了,他还滴米未进,但他又不怎么饿,便道:“我并不饿,你先去吃吧。” “不行。” 顾照鸿却是一口拒绝,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腕便往里走:“金督主本来吃的便少,如今怎连饭都不吃了?” 金子晚一手抱着猫一手被他拉着,听他有些絮叨地说吃得太少对身体不好,第一次懒洋洋地兴不起夹枪带棒反唇相讥的心情。 已经在宴厅里等着的陆铎玉看到这么好说话的金督主,差点心梗。 小厨房主要准备了一些可口的小菜和白粥,还有一份桂花糯米藕,金子晚喜甜,吃了两块,对一些爽口开胃却咸辣的小菜却是敬而远之,一筷子都不伸。 顾照鸿看他如此,想起来之前还说看看他吃不吃酸的,便夹起一筷子酸萝卜到他碗里:“金督主来尝尝这个,爽口。” 金子晚闻那个酸萝卜的味道就皱眉,夹起来丢给陆铎玉。 陆铎玉本来就看不爽顾照鸿对金子晚越来越亲密,立刻道:“顾少侠有所不知,我们督主一向只吃甜和清淡的,酸的辣的麻的一概不能吃。” 顾照鸿抓到了重点:“不能吃?” 陆铎玉把那块酸萝卜塞进嘴里:“督主肠胃不好,在吃食上必须要千万分注意——” “行了闭嘴吧,”金子晚瞪他一言,“吃饭还堵不上你那张棉裤腰一样的嘴。” 陆铎玉立刻闭嘴,埋头吃饭。 顾照鸿却微微皱眉,肠胃是有多不好,才能酸的麻的辣的一点都沾不了?再结合起之前在桃落府的时候陆铎玉和金子晚就是否喝那个药而起的争执,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面上他虽没再说什么,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让顾胤找机会给金子晚把脉好好看一看,顾胤的医术师父是华羽然,名扬天下的神医,传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顾胤作为他的得意弟子,若是他都看不出来个好歹,那才真是难办。 金子晚喝了半碗粥又不吃了,他放下调羹:“顾兄吃完饭能否带我再去一次那天晚上去过的后山?” 陆铎玉在旁边耳朵都要竖起来。 哪天晚上? 什么后山? 我怎么不知道? 顾照鸿欣然应允:“自然可以,金督主是想去看看最新死亡的现场?” 金子晚点头:“昨天太黑了没来得及看周围的环境。” 陆铎玉举手:“我也去!” 金子晚嘴上说哪儿都有你,但也还是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解梦山庄后山 不但陆铎玉跟来了,连顾胤也跟来了。 陆铎玉娃娃脸长得小,顾胤长得更小。但陆铎玉怎么说也是九万里的副督主,家里也是有爵位的,也只是长得小一点,气势有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做事也是稳当的。顾胤就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用顾照鸿的话说就连女子都没有他能作天作地。 前一天他们是从那个有着萤火虫,清透潭水、温柔月光和摇晃着的芦苇的很美的湖边走过去的,这次顾照鸿却是带着他们东绕西绕直接走到的,没让陆铎玉和顾胤看到那个秘景,就好像那是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一场美梦。 金子晚想到了这点,低下头无意识地浅浅笑了,回过神倒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顾照鸿没看到,陆铎玉倒是看到了,他被金子晚的笑晃了眼,发呆了一息立刻便收回了眼光,怕被骂是真的,欣慰也是真的。 他和金子晚在盛云帝登基后相识,作为他的副手这也过了三年。金子晚不是不爱笑的人,但他只爱讥笑,冷笑,嘲笑,哪怕是对着皇上也一样。这三年来,他竟从未见过金子晚笑的真心是什么样子,偶尔看到一次不带冷意还是对着那只猫。出京城仅一个多月,他数不清见金子晚真心笑意见了几次。 是好事。 陆铎玉想,金督主心思太重,能真心笑几回,是好事。 他的眼神在领着路的顾照鸿宽肩窄腰的背影上流连了几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只认识了一月有余,但金督主在他面前要比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的皇上面前还要快乐。 金督主如今好说话了许多,有些闲事也会被拉着管一管,整个人都更有烟火气了。 不知道是在顾照鸿面前太自由,还是在皇上那儿太不快活。 此时金子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走上前了半步,和顾照鸿说了些什么,顾照鸿身量更高一些,微微低头听着,随后又说了几句话把金子晚逗笑了,他怀里那只小白猫也扒着主人的胳膊跳到了顾照鸿的怀里去舒舒服服地窝着。 只是快活不快活的,也未必由得了人。 顾胤虽然骄纵,但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见大师兄和金子晚并肩前行,实在让人无法插话,他也就乖乖地在后面跟着,无意间看到了陆铎玉正眼神幽深地看着他们,心里一咯噔,他故意凑到陆铎玉身边,大声感叹:“啊!好一对璧人啊!” 陆铎玉:“……” 陆铎玉不想搭理他。 “金督主真不愧是大盛最美面孔榜首,和我师兄,绝配!顶配!” 陆铎玉:“……” “陆副督,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成婚?我师兄可以嫁入九万里的,我同意了!” 陆铎玉:“……” 陆副督深吸一口气,冷冰冰:“闭嘴,你好聒噪。” ———————— 彩蛋: 陆铎玉:闭嘴,你好聒噪 金督主:你也配说这句话 [第三十章 陆副督五雷轰顶] 第三十章陆副督五雷轰顶 顾胤很无辜。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又黑又清亮,像小鹿的眼睛,他在风起巅胡作非为惯了,离朝堂又远,他根本就不怕陆铎玉,他背后是风起巅和半个江湖,九万里也不能把他抓起来怎么样。 顾胤的底气就来自于如今大盛朝和江湖的关系。 这要追溯到当今皇上的爷爷,盛文帝上位的时候,当时夺嫡状况十分激烈,盛文帝打破了江湖与朝廷原本各不相干互不打扰的平衡局面,求助于当时的武林第一门派竹间楼,竹间楼也偏偏同意了,成为了盛文帝能夺嫡成功的最大助力。在盛文帝登基后,他也知恩图报,扶持着竹间楼坐稳了第一大门派和武林盟主的位置。但竹间楼的手伸的太长,管的太宽,又犯了江湖人不入朝堂的忌讳,很快被群起而攻之,逐渐破败,而取而代之的便是知情识趣不怎么管闲事所以相比之下格外招人稀罕的风起巅。 盛文帝百年之后,先皇十分忌惮江湖力量,毕竟虽然朝廷拥有千万兵马,但一个功力深厚的武林高手一人便足以杀退一万士兵,更别提飞檐走壁杀一个官员更是犹如探囊取物,哪怕是在皇宫内院,也不是十分安然。于是先皇做出变革,允许江湖人入朝堂,也允许朝臣与江湖人“适度”结交,因此盛文帝在位期间冰冻的关系被稍稍破冰。但江湖势力仍然是朝廷的一块心病,如今隐隐有成分庭抗礼之势,在一些江湖势力更大的城府里,知府甚至要看当地大门派的脸色,比如繁鸳府,一些重要的法令若要颁布,若是无涯阁阁主不同意,繁鸳府的知府也实行不出去。但同样的,若是像武林盟主这样重要的江湖事宜,也要象征性地过问一下朝廷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本身风起巅就是江湖第一大门派,顾照鸿又是支持率最高的下一届武林盟主,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轻易动不得顾家。顾胤虽然作天作地,但他心思玲珑剔透,早已把这点看透了,所以才敢在陆铎玉面前用话激他。 陆铎玉能做到九万里的副督主,自然也不是个傻的,他听着顾胤在自己旁边叽叽喳喳还叫嚣着金子晚和顾照鸿有多般配,拳头都硬了,但除了指着他的鼻子让他闭嘴以外,也打不得骂不得,心里愤愤地想回去就把那本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伴龙传》塞给顾胤,让他给老子熟读并背诵! 陆铎玉让他闭嘴,顾胤瞪着眼睛:“我又没让你听!” 陆铎玉更冒火了:“那你那么大嗓门,怎么着我这一耳朵听过去还得给你这块儿扣掉呗?” …… 他俩越吵声越大,金子晚也不能装作没听见,转过身来没好气:“你俩能不能闭嘴?聒噪。” 陆铎玉立刻闭嘴,没想到顾胤也消停下来了,还给了金子晚一个甜甜的笑。 陆铎玉奇异地看他一眼,顾胤理直气壮:“嫂子的话,我当然得听。” 陆副督五雷轰顶,更咬牙切齿了。 与此同时五雷轰顶的还有虽然走在前面但是耳力上佳的金督主,他差点一个趔趄。 就在他们骂来骂去的时候,走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俩人也就消停干正事了。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在一片竹林里,风吹着竹叶瑟瑟,除了一地已经干了的黑色的血以外,好像一眼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金子晚看了下周围,这地儿是真的偏,他喃喃:“这个仆人大晚上跑这边来到底干什么?” 顾胤心直口快:“月黑风高的,除了来私会还能来干嘛。” 月黑风高来私会的金督主和顾少侠:“……” “若是来私会,”陆铎玉摇头,“总得有除了死者和凶手之外的第三个人出现吧?” “陆副督说的对,”顾照鸿赞同了他的话,“若是有第三个人,只会有三种情况。第一,出现在他死之前,那她一定看到了整个过程和凶手是谁,凶手武功那么高,不会发现不了她,这样就会有两具尸体。第二——” 金子晚也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第二,若是在他死了之后才来,那必然会被我们发现。” “那他究竟为什么来?”顾胤蹲着。 没思路,烦。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顾照鸿思路清晰,说的也很有条理,“第一,他是被凶手骗来的;第二,他不是自己走过来的。” 他们听出了顾照鸿的言外之意,不是自己走过来的,那就可能是被人迷昏了或是控制了带过来的,毕竟在山庄里杀死一个人可能不容易,但迷昏一个人肯定要更容易一些,这地方偏僻,是动手的上佳地点。 “欸,这是什么?” 顾胤举起了什么东西。 他本来蹲在一边闲的没事东看西看,揪草编东西玩,结果巧不巧,刚把这一块揪秃,就看到了原本被杂草遮住的一件银饰。 金子晚走了过来,朝顾胤伸手,顾胤把捡起来的东西递到他清瘦的指间,然后蹲在地上捧着脸看着金子晚,感叹嫂子真好看,这个角度都好看,不愧是最美面孔榜首! 太好看了。 太好看了。 金子晚见他看自己的眼睛直放光,没来由地身上就有点起鸡皮疙瘩,这时候顾照鸿也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就从他手里拿过去了:“是个耳坠?” 金子晚嗯了一声:“做工还不错,想来价格也不会便宜,绝不是死者一个仆人能拿到的。” 顾照鸿皱起眉:“难不成凶手是个女子?” 金子晚又从他手里拿过耳坠,那是个绿琉璃的水滴形耳坠,十分精致,他微微蹙眉:“我总觉得这个式样我在哪里见过。” 顾照鸿:“上山以来我们一共也就见过两名女子,洛芊瑜和逢歌。” “洛芊瑜昨天晚上没来,说是身体不舒服在休息,”金子晚淡淡道,“逢歌倒是和解微尘一起来了,钗裙一丝不乱,蓝衣也无一丝血迹。” 顾照鸿闻言却是惊讶:“你竟从那个时候就怀疑她们二人了?” 金子晚摇头:“我当日并非是怀疑她们犯下杀孽,只是见她们与解微尘的关系不同寻常,便多留意了一些。” 本质八卦罢了。 “如此看来,是洛芊瑜的嫌疑更大一些,”顾照鸿道,“只是不知解微尘是否还要护着心爱之人。” “两个不都是心爱之人?” 金子晚又挑起了一丝讥笑:“不过是新欢,还是旧爱罢了。” 他想了想,又对顾照鸿嘱咐:“这耳坠还是先不要声张。” 顾胤插话软软地问了句为什么呀。 金子晚看他,他还是笑眯眯:“既然找到了关键的证据,怎么不把人抓起来?” 顾照鸿却是懂他的,他温声解释:“解梦山庄里能有资格戴这个耳坠的人,无非是洛芊瑜或者逢歌,但无论是谁,现在都完全不知道她们为何杀这十八个人,说不出缘由,便不能服人。” 此时此刻,几声清透的笛声传来,顾照鸿和顾胤还在奇怪这荒山野岭是哪儿来的笛声,金子晚却是微微侧首仔细听着那笛声,待笛声渐歇后,他面色冷峻:“第十九个人死了。” —————— 彩蛋: 陆铎玉和顾胤的战争对家cp大粉的骂战 陆铎玉:天降打不过竹马望周知。 顾胤:天天吃人工糖你也不怕吃死。 [第三十一章 金督主怎么了] 那笛声是九万里的传音秘法,金子晚和陆铎玉自然是都能听懂的,既听他如此说,四人便立刻往前山的解梦山庄赶去。 这一路也没见几个仆人,显然是已然人人自危,没想到就连名满天下的临风公子来了都无法威慑住这丧心病狂却又神出鬼没的凶手。 这次的仆人死在了柴房里面,依然是心被掏出后不翼而飞,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除了死者,在场还有一个仆人躺在地上。 发现尸体的是张三,他们王二张三李四吴五赵六遵守金子晚的命令专门盯着解梦山庄各偏僻之处,只是他们毕竟只有五个人,凶手武功必定要高过他们,才能准确地知道他们随即埋伏在哪里,从而将他们避开,来这个盲点行凶。 金子晚等人赶到之后发现解微尘已然到了,逢歌也在,她应当是之前回房间歇息了,如今匆匆赶来,只着简单素衣,头发也只是一枚玉簪簪住,除此之外并无任何首饰,金子晚留心看了她,别说头饰,就连项坠、耳坠、手镯都是没有的,他又回想了来到解梦山庄之后见到逢歌的这几面,她都是这般清汤寡水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大门派的少夫人。 那余下的便只剩…… 还没等金子晚再问一次洛姑娘怎么未来,洛芊瑜便赶来了,她仍然一身黑衣,倒是和普通女儿家一样,配饰戴的齐全。脸色比前一日要好些,看得出来身体确实不怎么样,但似乎正在好转。 平日里尚且看不出来,如今解微尘这两名红粉知己站在一起,逢歌显得格外高挑纤瘦,甚至有几分形销骨立。 不知道的一眼看过去,还以为逢歌才是那个身中剧毒红鹤停的人。 在金子晚观察逢歌和洛芊瑜的时候,顾照鸿的眼神也在她们身上流连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移到了尸体上。 解微尘也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命人把尸首搬到了冰室去。 未免解微尘误会,金子晚唤到:“张三。” 张三立刻站出来单膝跪地:“督主。” 金子晚淡淡:“把你发现尸体的全过程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是!” 张三行了个礼后,便将他看到的说出来:“属下方才在前方的小树林里藏着,看到两个粗衣下人结伴前来拿柴火,听他们言语交谈正是为了烧晚饭的柴火,因害怕成为下一个被杀的人,因而这种平时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才要结伴而来。这时小树林中有动静,我见他们是两个人,便放松了警惕,去树林中察看,才发现是一只兔子。” 说到这儿,他把头低了下去:“是属下办事不力,请督主责罚!” “你的事之后再议,”金子晚道,“接着说。” 张三接着说:“看到兔子后,属下才恍然可能中计,我便立刻返回到树林中,在枝头俯瞰,却只见一道黑影从柴房里闪出,属下立刻前去追赶,但那黑影武功着实高出属下一大截,属下能力有限还是追丢了,只能无功而返。属下进入柴房后,才发现一名下人已经死亡,心被挖走,另一名却只是被迷昏,但药力凶猛,目前还是叫不醒。” 众人的目光移到地上躺着的那名幸存者,委实命大。 这时顾照鸿拍了拍顾胤的肩膀:“你去试试。” 大师兄都发话了,顾胤自然不会推辞,他走上前,先是给昏迷的下人探了鼻息,又把了脉,接着将眼皮翻起看了看,随后从自己腰间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葫芦形状的瓷瓶,塞子甫一拔开,一股冲天的刺鼻药味迅速在小小的柴房里弥漫。 金子晚咳嗽起来,顾照鸿连忙帮他轻拍后背,一边蹙眉:“顾胤,你这什么药,有没有毒性——” “没有啦!”顾胤摆摆手,“就是刺鼻一些,没什么事的。” 九万里的金督主,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怎么闻个药都要咳嗽。 金子晚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勉强把喉咙间的铁锈味咽下去。 顾胤拿着那个小瓷瓶在昏迷的下人鼻下晃来晃去,众人都在等着他转醒。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众人:“……” 陆铎玉不耐烦:“他怎么还不醒?” 顾胤惊讶:“啊?我没说他今天能醒啊?” 众人:“……” 陆铎玉已经开始撸袖子了:“那你装腔作势的干什么!” 顾胤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无辜:“要不是我这个还神散,他至少十天才能醒,现在三天就醒,还想怎么样!” 陆铎玉咬牙切齿。 怎么能他娘的这么烦人! 既然现在也醒不了,那这一群人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用,解微尘让人把那个昏迷的也搬到了一个客房里,派人严加看守,解微尘都走了,其他人也就都散了。 金子晚转身便走,顾照鸿也跟着走,他敏锐地感受到金子晚后来就没再说话了,走出了柴房,他问:“金督主怎地不说话?” 金子晚没应声,顾照鸿便抬头去寻他的脸,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急切问:“金督主你怎——” 还没等他说完,金子晚唇边逸出血丝,腿一软便倒了下去,顾照鸿立刻接住他搂在怀里,看着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而没办法再强忍的血从金子晚唇边一股一股地淌出来,厉声大吼:“顾胤,滚过来!!” 金子晚脸色惨白如纸,他这一遭着实把他们三人吓得够呛,不像顾照鸿和顾胤,金子晚身体是什么状况,陆铎玉一清二楚,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死不了,但也活得不舒服,他属实没想到怎么就突然恶化到了吐血晕倒的地步,揪着顾胤衣领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顾胤也是大吃一惊,那个还神散完全没有毒性,里面都是一些刺激性但无毒的药物,顾照鸿把他拦腰抱起到房间里后,顾胤赶紧给他把脉。 在顾胤把脉的时候,顾照鸿坐在床头,眉头紧锁地凝视着金子晚的脸,看他浓密纤长的眼睫,好似蝴蝶的翅膀,平时在眨眼间,像一把小刷子轻柔地扑扇在他心头,让他又酸又痒,如今蝴蝶停住了,也不再振翅了,他的心却像空了一块。 顾胤把金子晚的手放回到被子里,皱着眉,也不再嬉皮笑脸:“太奇怪了,金督主的脉象紊乱,虽然性命无虞,但体内似乎有药物在互相冲撞。”他问陆铎玉,“金督主平时可有服什么药?” “有,”陆铎玉在腰间翻找,把药方拿了出来递给顾胤,“这是皇上遍访名医寻来的调养身子的方子,嘱咐督主每天都要服用。” 顾胤接过方子从上到下看一遍,然后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眉目倒竖:“就这破方子还遍访名医?!” 陆铎玉一惊,也顾不得骂他对皇上大不敬,追问:“你这是何意?” 顾胤把那张写着方子的纸塞还给他:“就是一个不功不过的滋补方子,金督主身体底子如此这般的差,这破方子能有个屁用。” 不过这个方子也给了他新的思路,他又把金子晚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细细地把脉,越把脉眉间越严肃。 顾照鸿声音很冷淡,与他以往的温润形象丝毫不沾边:“你若是什么都看不出,就给我立刻滚回风起巅从医术第一章开始重新学。” 顾胤打了个哆嗦,多少年没看到大师兄这样了,忒吓人。 他扭头问陆铎玉:“你们督主到底吃过什么,底子劳损成这样?” ——— 彩蛋: 陆铎玉:你用人话给我解释一下皇上这个方子 顾胤:有病治不了病,但能保健 顾胤:@脑白金 ※※※※※※※※※※※※※※※※※※※※ ————再来推一下我的接档文!希望大家点个收藏让它去你们的收藏夹吃灰吧555!它说它愿意!————!预计年底开文! 《死了后全世界都开始爱我》(点进专栏就能看到!) 阴骘疯狗攻x玲珑心思受 本文又名“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折磨我,死了以后全世界却开始爱我” …… 在楚樾涯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他挖心挖肺去相助的那几个人,最后全都误会折辱了他。 临死之前,楚樾涯骂骂咧咧地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下辈子安心养老,离狗男人越远越好。 谁料到眼睛一闭一睁,他又活了,变成了纨绔王爷明王深受冷落的后院男宠。还没等他为这平静又安逸的生活感谢苍天,那几个狗男人却纷纷出现在了他眼前,并且好像突然之间脑子都有了点什么疾病———— 曾将他囚于东宫的太子看到他,眼圈一红:“小月牙,是你吗?” 楚樾涯捂着脸:“不是不是。” 曾让他临死前苟活受辱的将军看到他,扑通跪下:“楚大人,你回来了吗?“ 楚樾涯倒退三步:“没有没有。” 曾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国师看到他,亲手递刀:“是我负你,你杀了我吧!” 楚樾涯把刀一扔:“不了不了。” 此时此刻一个纨绔风流的明王路过:“你长得和他好像。” 楚樾涯的我没有我不是还未说出口,明王却笑了,笑里淬毒:“可你永远不是他,你不配。若是再刻意模仿,我就扒了你的皮。” 楚樾涯:“……” 你真的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外面那些狗男人好不一样。 …… 后来一个手握大权的明帝腻腻歪歪:“小月牙,我心悦你。” 楚樾涯笑眼弯弯:“陛下说笑了,我不配。” …… 重生权谋,受扶攻上帝位 1v1,攻受互宠,甜,he 排雷: 1.受同时代重生,黑莲花。 2.攻的风流都是假象,从身到心从来只爱受一人。 3.受只爱攻,受非常高贵,狗男人们没有机会。 追-更:po18vip.xyz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