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故园无此声》 史黛西 我想起一位年轻的骑士,他带着武器走向远方 好奇心要人命。 灰雾之上,神秘莫测的大人物愚者先生,拿着一张明信片一样的东西。磨蹭几下,神色变幻莫测,惊喜有,犹豫有,为难有,恐惧也有。 “这分明是罗塞尔大帝时代留下来的东西,嘶……原本只是想注入灵性试一试,谁想到它立刻像被橡皮擦去一样消失了,而且叁天后又出现在我卧室里。” 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有人在上面回了一句话,还是用中文写的!” 天知道看见明信片上多出的,明显不同于罗塞尔的娟秀字迹,他险些将手里的纸片丢出去,下一刻他反锁了门窗,逆行四步来到灰雾之上的神秘空间想要占卜一下。 “回信的人对我没有威胁。” 克莱恩无比紧张的注视手里的黄水晶锁链,下一刻,他的心沉了下去——本应旋转的黄水晶竟然诡异的静止,丝毫未动! “这是代表不好也不坏?不对,准确来说是我的占卜失败了,并没有应验。”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有两个可能,一是被对方干涉了,但先不提我现在所处的地点,如果她要干涉可以直接引导结果偏向正确而不是让其完全不动,第二个可能就是,我要占卜的内容,远远超出它能占卜的范围。自然失效了。” 按理来说,他占卜的回答说到底还是局限于自身相关的事情,可它连微弱的旋转都没有产生直接便失效了……我正处于灰雾上,提出的问题也并非询问,是因为信息不足吗?还是说,问题出在回信的人呢? 如果是回信的人,首先我能肯定至少我这位疑似的同乡至少是与罗塞尔同时代诞生的,存活了至少几百年了,高序列的非凡者吗?如果是这样,占卜失效便情有可原了。 他深吸口气,移开手指,仔细看着那最普通不过的一行字。 他倾向于对方是女性。 [你不是罗塞尔?你是谁?] “不像是楷书。”好歹也算个键盘强者的克莱恩嘀咕几句:“有点眼熟,应该是见过,是在哪个设计里面吗?” 他吐了口气,向后一靠,神色挣扎。 理智来讲,这种未知的存在他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把这个明信片一样的东西丢在灰雾里面,这样对方无法锁定,而且这种疑似是高序列的强者大概不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这种小人物身上。 但是,但是,理智再怎么做出最合理的判断,都败在对方极有可能是自己同胞的情况下! 而且对方还是高序列的强者,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同胞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提供帮助,能和罗塞尔大帝通信也足以证明这位同乡对我们应该也是抱有善意的亲近态度。 克莱恩拿着明信片挣扎许久,最后,用灵性包裹住自己模拟出下坠,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坐在书桌前良久,拿起了一旁的笔。 思考许久,克莱恩做下了决定。 “我假装自己看不懂她的字,故作茫然的回信,顺便再借此试探一下……呵,希望她不是风暴教会的成员。” 在心里说了一个冷笑话后,克莱恩仔细斟酌一下语句,便用因迪斯语写下几句话。拿开笔的叁分钟后,纸张又像之前一样诡异的消失了。 克莱恩呆立许久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希望能如愿吧。” 星空之上,繁星如云一般簇拥旋转,瑰丽奇幻,可隐约中,似乎有不可道的可怖存在正“注视”这里。 星界处的一座形似观星台的建筑,白色的身影举起手,夹住一片绿色的树叶,可当她放下手的时候,那片树叶却是变成一张纸。 黑发披肩的身影低头看着下面那几句话,嘴角勾起,许久没有什么神色变化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个较为生动的表情:“还是比较警惕的,也好。” 她抬头看了眼星空:“我暂时还无法离开,该怎么办,我想想……” 形似明信片的纸张消失后,克莱恩强迫自己按部就班的继续每日的日常——按部就班的去值夜者小队,进行与往日无变化的生活规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独处的时候,内心都有一种难言的焦灼。 他在等待一个回答。 这个回答什么时候揭晓,他才能获得解脱。 一直到下一次聚会开始,消失的明信片也没有再度出现,聚会结束后,克莱恩叹了口气:“也许对方被我蒙混过去了,以为我不是同乡,便不再回信了。” “不过看起来八九不离十了,如果是想利用明信片钓鱼的人,大概率会回寄回来与我虚与委蛇,可对方果断放弃了。” “没有和我继续交涉的意愿吗……” 无论如何,知道一个疑似老乡的存在,对于现在的克莱恩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的愚者先生回到了现实世界,恢复视线后目光落在书桌上,瞳孔一缩! 那张明信片一样的纸又出现了! 克莱恩第一反应是拿起黄水晶进行占卜:“我周围没有超凡生物的存在。” 顺时针旋转,代表肯定。 但他也没有上前去哪,又进行了第二个占卜:“明信片对我有威胁。” 逆时针旋转,否定,没有威胁! 他四周观察一下,这才谨慎的迈出一步,拿起了桌上的明信片。 信上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文字:“好的,我知道了。” ? 克莱恩只觉脑子里一堆问号,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什么了?老乡?我怎么猜不出你的意思! 还未等他头脑风暴开启,他手里的明信片诡异的消散为几团光点,疏忽间,光点迅速融入到了他身体中。 克莱恩:!! 与此同时,有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熟悉的中文发音。 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但也无损音色的动听,仿佛掺杂浮冰的溪流一般清冽柔和:“你好,我的同胞。” 她直接开门见山,话语落下的时候还咳嗽几声:“抱歉,我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暂时也不能离开所在的地方,只能这样和你说话。” “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她的声音带着点无机质的冷淡,但话语间透漏出的柔和意味让本来身体紧绷的克莱恩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手。 “你是给我回信的人?” “是我。” 她的声音轻到近乎叹息一般:“原本那是罗塞尔为了和我通信做出来的东西。” “可是他很多年没有回信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克莱恩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自己同乡这个消息。 对方明显也能猜出什么,她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史黛西。” 史黛西?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过几天可以去查查…… 心思飞转间,克莱恩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是何等开心的笑容,他柔下语气,尽力温和的回答。 “克莱恩,克莱恩·莫雷蒂。” “……很高兴,认识你。” 如你所愿 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 “我以为,你不会与他联系。” 轻缓的嗓音,黑夜静静的来到这座观星台中,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处。 白色的身影侧过头看她。 她有一张异常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少的面容,最多不超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柔和清丽,不笑的时候别有一番温柔意态。但大概是长久的面对的星空不与人交流,本应该是十二分风流的面容上多了一种无机质的冷淡。更诡异的是,第一眼看你根本无法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是稀世的美人,等到许久后你回想才会猛地发觉。 她只是静静看了一眼黑夜女神,便继续低着头,在明信片写着什么:“我为什么不联系?” “我总要帮帮他。” 她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不再开口,阿曼妮西斯也不再搭话,祂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看她放下笔,手里的明信片也在那一刻消失。 无形的屏障,那一张张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可怖面容正贴在上面,祂们的目光转动,最后却落在白色的身影上。 如果换成其余“人”,大概瞬间会被污染崩溃,变成一块块血肉或者怪物,可是她没有,就像那目光根本不存在一般。 但这样被看着真的是烦透了,于是她不知从哪里扯出一道幕布一样的东西,遮蔽住无数窥探的目光。 做好这一切后,她一只手托住脸颊,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似乎朦胧着迷雾,那双眼睛曾经充斥着朝气、迷惘、愤怒、痛苦、痛恨……最后却终于因为爱与原谅沉淀为最初和最终的温柔与从容。 “我要去廷根。” 她终于开口,黑夜便也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如你所愿。” 克莱恩再次收到了明信片,严格来说,这次不能用明信片来形容了,它变成了一封长信,照例是他熟悉的中文,先是嘱咐了一些非凡世界的禁忌与原则,最后便是日常一般的,如同流水一样的话语。 并非是流水账的流水。而是那种,就像家乡里,流淌过无声滋润周围事物那种意义的,流水。 克莱恩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他反反复复将这封信看了叁四遍,甚至可以背下来的程度,这才把信放到了灰雾上面。 他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尝试的呼唤起自己老乡的名字:“史黛西?” 良久后,依旧是一片寂静,他抓了抓头发,有些头疼。 “你叫我?” 就在此时,那道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那种长久没有说话的沙哑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感:“我这边刚才出了点状况,暴动了,刚刚镇压结束。” 克莱恩半惊半喜,忍不住向后一仰差点摔倒,他连忙拽住桌子边稳住身体:“你的工作类似于守夜人吗?” 她顿了顿,思索着回答:“类似吧,只不过我监管的要更危险一点。” “会对你的生命产生威胁吗?”一听这话,克莱恩皱起眉,有些担忧。 “嗯……”史黛西抬起头,这些东西的威胁要比死亡更恐怖吧?但她不想吓到自己的同乡,斟酌了片刻:“怎么说呢?不会到威胁生命那个地步。” 外神对她的命又没有兴趣。 一旁“路过”的莉莉丝扶了下观星台旁边开着的,被史黛西叫做梅花树的树,目光有点诡异。 夜晚收工的永恒烈阳奥塞库斯嘴角一抽,盯着正一副自言自语样子的史黛西看了几秒。祂意识到点什么,俊美的脸上出现一点郁色,但最终祂还是什么没有说,只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星台。 但在最后,祂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看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观星台上的少女,这数百年都独自与外神对视的少女。 史黛西并没有察觉到奥塞库斯的目光,她依旧托着腮,同克莱恩继续说话。 “史黛西的信仰是?” 这下子,她眼也不眨的开始扯:“黑夜女神。” 正在天空上铺洒星辉的阿曼妮西斯似有所感,无奈叹口气。 “但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重要,不然就可以去廷根找你了。” 另一边的克莱恩也在叹息:“可惜我不能私自离开廷根,不然我就去找你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两句话重迭在一起,克莱恩与史黛西几乎是同时安静下来。不到片刻,最先出声的史黛西,她咬着下唇,忍不住笑了一声。 克莱恩捂着脸,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最后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真心话,我很想见你。” 史黛西轻声细语。 阿曼妮对此并不意外。 祂比任何都清楚,对于内心柔软的人,史黛西会控制不住的有所偏爱。 她喜欢星星、月亮、阳光、生命、人世间的烟火、爱与被爱。所以在得知源堡复苏了一位同胞后,这位自从罗塞尔大帝陨落后又独自守在观星台的人才会再度伸出手。 这是庇护吗?自然是,但不仅仅是庇护。 这还是威慑。 “他很快就不需要了。” 史黛西这句话说得很认真,而且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可她的脸上并没有喜色。 这自然不是出于嫉妒,也不是出于贵族那种圈养金丝雀一般的扭曲爱好。史黛西是第一纪根正苗红等级的好人,那种会让阿蒙虽然不理解,但也会不得不服气的大好人。 “空怀宝山。”已经清醒不少的罗塞尔大帝,或者说是黄涛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慎重其事的说了一句。 现在的克莱恩可不是入宝山而空回,那宝山就是属于他的,只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彻底挖掘。 但史黛西并没有露出赞同的笑容,就像她不觉得源堡是彻彻底底的好事。 黄涛明白她的意思,但这位堪称一个时代的主角叹息着:“但是,阿婵,这不是选择题,是必答题。” 没有A,或者B,没有谈判可以迂回转折的余地。 “至少,他选择的途径是占卜家。”祂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好友。 祂只能这样说。 但是史黛西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观星台,这座观星台是从所罗门帝国时期便开始建造,工程量并不能用浩大来形容,但用材,却是无比的奢侈。 奢侈到从战场退下来,手握财务大权的史黛西看着这项支出与损耗的各种奇珍异宝,沉默许久,对所罗门语重心长的说了奇观误国。 这句话一出口,黑皇帝的表情很奇怪,但祂却没有让步。 她曾经很不解过,她了解所罗门,按理来说祂对这种……应该没有兴趣才对。 更让她诧异的是,后来有一批不是从国库来的宝石,她仔细一查,竟然是来自亚伯拉罕家族的。 为此,她提着礼物特意去向“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道谢,那位面容英俊古板的天使之王,看向她的目光竟然也有些怪异。 临走前还问了她一个问题:“殿下喜欢白色和蓝色?” 在得到她肯定答复后,伯特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着她笑:“这一点偏好,我和殿下一样。” 谁能想到呢? 史黛西目光环绕观星台,叹息:“竟然是为我造的。” 所罗门那时的执拗,伯特利的问题,也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千年的岁月,只有这座为她而造的观星台悬浮在星界中,陪伴着她。 “你看,哪怕所罗门成为了真神,哪怕伯特利也只差了一步之遥,最后都没有得到祂们想要的结果。” “是吗?”罗塞尔大帝却是笑了,祂拍了拍史黛西的肩膀:“阿婵,所罗门祂最后是心满意足的。” 祂稍作停顿,凝视自己好友的面容,她的侧脸完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门’先生同样如此。” 祂不打算把门先生所说的话告诉史黛西,但不代表祂忘记了‘门’的话是什么。 那个漂泊在星空中,可怖的存在,听见了史黛西的名字,就像陷入了无止尽的痴狂。 祂视自己为无物,只是不断的,不断的重复着。 “殿下,殿下,殿下……” 就在他以为门先生会一直重复下去的时候,祂梦呓般,说出新的话语。 “我的宝石,我的殿下。” 史黛西只是提起裙摆,站在观星台的边界,远远眺望。 “不见长安见尘雾啊……” “那你的唐明皇呢?”一旁的罗塞尔嘴欠的接了一句,得到了史黛西一个温柔的笑容:“嗯?你说什么?” 罗塞尔默默打个一个寒颤:“没,太后娘娘,您继续。” 史黛西把手被在身后,突然来了一句:“克莱恩在收集你的日记。” “哦!他很识货啊!”罗塞尔倒是挺开心的:“我那上面可是记了不少神秘学的知识和隐秘,能让他少走弯路。” 史黛西却没有笑,只是继续盯着罗塞尔看,意味深长的表情。 果不其然,还没等罗塞尔笑几声他突然戛然而止,只听史黛西字正腔圆的说了一句话,用中文:“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 妈的。 罗塞尔眼前一黑:“我这不是步了本拉登的后尘吗!” 少女笑了一声,好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我觉得你应该祈祷一件事情。” 她悠悠然开口:“有朝一日,克莱恩不会认识贝尔。” 只不过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你是不是又看见了什么?” “(* ̄︶ ̄)” “……你这么一笑就没有好事!” 人偶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 “你现在还记得贝贝长什么样吗?” 正忙着写咒文的史黛西忍了忍,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你的记忆力是不是因为母神污染严重下降了”咽了回去,只是简单应了声:“当然记得,她小时候不还是特别喜欢让我给她写故事吗。” “她还嚷嚷着想看姑姑呢。” 罗塞尔倒是兴致颇高:“如果她真的看见你估计会天天跟在你身后,贝贝特别喜欢你!” 祂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沉睡过去。搭在一旁的小毛毯自己飞起来,盖在这位因蒂斯伟大创造者的身上。 史黛西拿起刀划破手臂,用笔沾起鲜血继续着工作,好像没有听见罗塞尔的话语。直到长久的寂静,黎明的天光即将到来之时,她如梦方醒般开口:“我也喜欢她。” 她侧过头,轻轻笑一下。 她放下袖子,本来伤痕累累的手臂已是一片光洁。史黛西仰头看着逐渐变为澄蓝的天空,站起身,走下观星台。 几百年的岁月中,第一次走下了观星台。 “我想要做一具身体。”她跑到蒸汽与机械之神那里请教制作方法,天知道除了路过观星台才能看见她一眼的蒸汽之神在她来到自己神国后一瞬间险些从高台摔下来。 史黛西装作自己没看见,只是拿着笔记认认真真听着蒸汽说机械人偶的制作方法,说到最后,眼见史黛西微微皱眉有点苦恼,蒸汽之神沉默几秒开口:“我给您做一个怎么样?” 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奇迹暖暖的心,围观蒸汽用生命炼成很快做出一具人偶的史黛西看着脸的位置蠢蠢欲动,蒸汽扭头一看,失笑着让开位置。 她眼睛一亮,先是对旁边的蒸汽郑重道了声谢,这才拿着工具凑过去。 蒸汽之神也不急着离开,坐在旁边围观史黛西的动作。 “在……捏脸?” 略显梦幻的女声响起,黑夜出现在一旁用点缀着星芒的黑纱披在人偶身上,瞬间变成一条长裙。 史黛西专心的点上最后一笔,直起身,有点满意。 她描绘出的面容是与她现在的脸完全不同的风格,甜美秀气的五官,是一个合格的小美人,能让人眼前一亮,但也只能说是中偏上的长相。 眼见自己好友摩拳擦掌就要直接抽出灵体进入人偶,阿曼妮西斯眼疾手快把史黛西拉回来。 史黛西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她,却见阿曼妮一挥手收起人偶向另一个方向离开:“我加点东西。” 嘴上说着是我,但等史黛西再收到人偶时她只看了一眼就瞬间失语,这上面至少四个真神的气息啊! 她有点无奈,目光怀疑的绕着木偶走一圈,仔细研究一下——还行,没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好,能稍微遮蔽一下我自己的灵性。” 她喃喃自语,回到观星台上,从虚空中拽出一张白纸,刷刷刷写下几行字。随后端端正正坐在观星台中央的位置,几秒不到时间,她的头微微下垂,一副熟睡的样子,角落的人偶也在这时,略显僵硬地站起来。 她向前走了叁步左右的距离,动作便开始变得流畅自如,容貌甜美的少女默默扶住她沉睡的本体,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字符。 遍布观星台,用她自己血写成的咒文光芒大作,是银白色的光,它们以观星台中央,也就是史黛西本体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形似藤蔓,慢慢勾住了星界外无形的屏障,就像攀爬着篱笆一样。 这些藤蔓牢牢固定住屏障,就像是什么夜间发光的瑰丽植物般,它晃了晃枝叶,甚至开出了紫色的花朵。 “总算是成功了。”史黛西凝视一眼,折射打开桌子下的机关,拿出一个剑鞘,佩戴在腰上。 她回头看着还在沉睡的罗塞尔,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指碰了碰祂的脸颊。少女目光柔和,抬手拽了拽盖在祂身上的毛毯:“好好休息吧。” 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她走到观星台的边界,跳了下去。 穿越星界是很奇妙的事情,哪怕上次穿越的时间已经足够久远,但她还是觉得这种经历实在是足够梦幻。 ——甚至有一朵用阳光做成的云朵轻轻托着她向下坠落。 奥塞库斯…… 史黛西的嘴唇微动,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最后她还是什么没有说,任由着永恒烈阳维持,直到黑夜接手。 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周围不再是她看了数百年的星界景象,这是黑夜教堂,史黛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殿下。” 套着简朴长袍,眼眸幽黑的地上天使默默站在她面前,她未着鞋袜,裸露的脚上尽是伤痕。 “阿里安娜。” 明明没有与这位地上天使见过面,她却熟稔叫出对方的名字。 这位地上天使的眼里似乎有笑意闪过,祂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殿下。” 史黛西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脚上:“不疼吗?” 阿里安娜似乎也没有想到史黛西会问出这种问题,她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疼。” 同这位地上天使简单交流几句后,史黛西作势告辞,刚迈出一步便又被叫住:“殿下。” 拿着自己身份证明的少女疑惑转身,只见阿里安娜面色波动一下:“您身上……应该没有鲁恩的通用货币?” 两手空空·穷光蛋一个·史黛西:“…………麻烦你了。” 阿里安娜:“……噗。” 这位地上天使给了史黛西一个银行的不记名账户,这才放她离开。 “克莱恩?” 正在值夜者小队值班的克莱恩脑海里又响起自己同乡的声音,但比起之前的柔和,明显欢快不少:“我的工作暂时结束了,我来找你啦!” 嗯?? 嗯???! 克莱恩差点表演一个摔下楼梯:“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取钱……”史黛西的声音有点羞怯的意思:“好久没有出来了,我都忘记这回事了。” 克莱恩本来想笑,但听见那句好久没有出来后,面色一黯,结合之前两人聊天和罗塞尔的日记,他有点难以置信又有些替她难受。 该不会是,从罗塞尔大帝那个时期,她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看守的地方?? 未等他头脑风暴完毕,那头的史黛西“噫”了一声:“这么多?” “五万金镑?” 再次受到打击的克莱恩:“……史黛西,你竟然是富婆。” “不是我的钱啦,朋友给的。”史黛西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只取出了50金镑,决定去买车票。 克莱恩甚至能听见她身边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群声,以及她脚步的声音。 “你现在是在?” “贝克兰德。” 史黛西的声音依旧带着清冽的意味,她的音色本身就不是非常偏向柔和,说出的话就像是投入酒中的冰块,让人不由头脑一清。 贝克兰德啊…… 克莱恩有点感慨,只听那边的史黛西压着声音:“空气真不好,雾霾太重了,让我想起了《雾都孤儿》。” 说完她还叹口气:“工业化进程中伴随的污染真是永远都逃不开的问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有一会才掐断“电话”,克莱恩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又忍不住想笑。 “我是不是应该买点菜?” 同为大吃货帝国的老乡肯定吃不惯鲁恩传统的食物! 另一边上了蒸汽列车的史黛西装作无意的转了下目光,霎时间,她目光顿住,瞳孔一缩,瞬间收回了视线。 草! 她难得爆了句粗口,为什么我会碰见极光会的疯子!! 相见 色不迷人人自迷。 史黛西规规矩矩的坐在位置上。 甜美动人的少女双手放在膝盖上,半晌后靠在椅背合上眼仿佛睡着一般。一旁路过的人甚至不自觉绕开,免得碰上这位小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裙。 她的轮廓较为柔和,看起来便颇为赏心悦目,不远处一个外表出色的男人目光扫视过来,突然定住,几步走过来。 她依旧用一种放松的姿态靠在座位上,仿佛没有意识到走过来的男人是何其危险的存在。 最先在耳边响起的是骨骼粉碎的声音,以及压抑着没有大叫出口的痛呼声。 史黛西瞬间睁开眼直起身子,只见一个服饰破败看起来最多不到十四五的男孩正跪在地上一脸冷汗,手臂不自然的扭曲。一旁的旅客也吓了一跳,车厢四处低声的议论,用一种带着畏惧的目光看着出手狠辣的男人。 “他想偷你的包。”男人低声解释,不自然的扯了扯袖口,史黛西仰起头,礼貌笑一笑:“谢谢您,先生。” “……嗯。”似乎只是为了等她开口说话就心满意足,男人拽住偷盗的男孩想要把他扔出去,却被她温柔制止:“还是等警察来处理吧?” 眼见对方还真的听话的松开手,史黛西脸上笑容不变,心里的警惕却更甚。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吗?还是说,是真实造物主的意志?不,不对,祂没可能这么早就知道消息。 史黛西目送着这位极光会的半神,幽暗圣者克斯玛走了几步还回头看一眼,几乎是磨磨蹭蹭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默默低头看了眼正蜷缩在角落男孩,手指微动。几乎在一瞬间,胳膊上的剧痛奇迹消失的男孩子刚刚一抬头,自己想下手的那位小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脸上并无笑意,可男孩一瞬间觉得她比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的小姐更加让人目眩神迷。 男孩被列车员押走了,走之前还忍不住回头看她——她正侧头看窗外的风景,神情专注。 史黛西这一路上几乎是时刻警惕着,就怕克斯玛突然发作搞出一场大新闻,比如说屠了车厢的所有人。她相信以极光会成员一惯的脑回路对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但是这一路上除了那个想要偷盗的小男孩,竟然奇迹般的和平,直到列车驶入终点站廷根后,她这才松口气。 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站起身向外走去。她又发现本来应该挤到自己后背的乘客不知道为什么都和自己隔着至少十厘米的距离,清楚是那位半神手笔的史黛西脑壳更疼了。 克斯玛只敢跟到史黛西下车,随后便停留在原地片刻思考——现在应该,去旅店? 这位圣者却是露出一种无措的表情,怎么办?他没带多少钱?要不杀一个……不,不行,不能在她眼底下杀人。 另一边的史黛西并没有急着去见克莱恩,她仿佛隐形一般站在克斯玛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这位圣者颇为头疼。 怎么办?肯定不能放着不管,她也不能动手,不然分分钟被某些老相识抓住。 没有想到落地就附赠大礼包的少女捂着脑袋,抿着嘴,艰难做下一个决定—— 正和乌洛琉斯在某个山顶说话的梅迪奇表情一僵,红天使没有管乌洛琉斯茫然的目光,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处理下事情”便下了山。 另一边的史黛西却是似乎看见了什么,噫了一声,浅褐色的眼睛一瞬间幽深了不少,似乎有什么在转动。半晌,她收回了目光,望着克斯玛叹了口气。 她转身便走,全然不见刚才略带纠结的样子,两手空空,衣着精美,就这么向着廷根值夜者小队所在的地方走去。 此时夜色已深,点点星光在空中闪烁,天上有星星,地上也有星星。 史黛西现在的衣裙就恰似那夜幕,夜幕上便有点点星光。 她走得不快不慢,黑色的长发一部分披撒下来,一部分被她挽起,不同于时下鲁恩流行的女性发式,显得有些古怪但是却又很好看。 “黑荆棘安保公司……”她一边念叨,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一个油灯提在手里,她身形纤细,此时有风一吹,如果有人路过只怕怀疑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女会被直接卷走。 她的手指卷了卷耳侧垂下的黑发,微微眯眼,似乎透过着逐渐浓重的夜色看见了什么。 另一边的克莱恩却是有点心神不宁,他时不时抬头去看,喝水的频率也变多了。 一旁路过的伦纳德笑着搭了一句话:“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没等到自己同事开口,他自己先一步揭晓了答案:“等待着心上的姑娘前来与自己幽会,正值热恋的少年。” 克莱恩懵了懵,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像回过神来,捏住鼻梁无奈又懊恼:“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本来还只是玩笑般打趣的诗人同学看见克莱恩通红的脸颊这下子是彻底来了兴致,还未等他继续逼问,敲门声响起来了。 克莱恩眼前一亮,下意识的迎过去:“请进。” 门被推开,穿着如同黑夜编织而成长裙的少女提着油灯走了进来。她抬起眼,轻轻一笑。 本来略显昏暗的屋子不知为何,竟然光亮恰似堂皇华美的宫殿。 她甚至没有四下审视,直接看向了对面的克莱恩,甜美秀气的面容上笑意更甚:“今天晚上是你值夜班吗?克莱恩。” “不是。”明明两人是现实上第一次见面,可克莱恩却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灯提起来看一眼,上面雕刻的镂空花纹引得他出神几秒:“只是想着你来的话一定会来值夜者这里报备一下,我就留下来自愿加班了。” “自愿加班……”史黛西重复了一遍,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种微妙的神色。经历过资本家“996”时代的两人险些把心里的吐槽脱口而出。 克莱恩好歹是没忘记向自己旁边的同事介绍,他对着刚才打趣自己的伦纳德笑着开口:“这是史黛西,是我的朋友,她同样信奉女神。隶属于贝克兰德的教会。” 早八百年前就在自己好友的教会下面挂名的史黛西对着自己面前面容颇为俊美,带着点不羁气质的黑暗途径非凡者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史黛西。” “伦纳德·米切尔。”心知对方也是非凡者的诗人同学回握:“我是序列八的‘午夜诗人’。” 史黛西轻笑一下:“你看起来的确很像诗人。” 一旁的克莱恩无声咧咧嘴,要笑不笑。 伦纳德的确看起来像诗人……可他根本不会作诗。 对着少女明澈的眼睛莫名有点心虚的伦纳德咳了一声:“你们先聊,我先去看看查尼斯门的情况。” 史黛西目送着这位诗人离开,她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看克莱恩:“我很吓人吗?” 不是,这和你没有关系。 克莱恩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安抚史黛西:“不是的,估计是因为刚才……” 话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总不能告诉史黛西自己同事刚才打趣他们两人的关系吧? 迎着少女有点好奇的眼眸,克莱恩沉默一下,生硬转移话题:“你吃了晚饭了吗?史黛西。” 她从善如流般跟随克莱恩改变了话题:“还没有,但是我没有那么饿。” “我应该带些吃的过来。”克莱恩有些懊恼,史黛西专心的注视着他,目光微微柔和:“没关系的,对于我来说,进食并非是必要的事情。” 史黛西很安静。 与两人在脑中对话不一样,她会碎碎叨叨说不少事情,可真正见面的那一刻,这个外貌甜美秀气的少女却是出奇的静谧。 可不是让人忽视的安静,她坐在那里就像什么散发着梦幻气息轻飘飘的存在,亦或是童话里的主人公一样,就像是少年人的一场美梦一般。哪怕史黛西说自己不需要进食,但克莱恩还是出去给她买了不少吃的回来,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嘱咐事情。 “你的同事身边那个女孩……”略带苍老的声音在伦纳德脑海响起:“身上有种我熟悉的气息,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像……” “像谁?”伦纳德有点疑惑。 “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位,说不定是祂的后裔,算一算也很有可能,当初祂与黑夜的关系的确很好。” 伦纳德脚步一停,神色骇然:“老头,你说祂?” 他嘿嘿一笑:“是的,不过比起祂,我们还是习惯叫她。” 坐在门口附近的史黛西似有所感,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查尼斯门的位置,这股感觉,索罗亚斯德? 还好我捏了一个新壳子,不然直接掉马了。 她揉揉额角,其实在索罗亚斯德面前掉马倒是没什么,她怕的是把那位一直搜集错误途径序列一特性的时天使引过来。 另一边的伦纳德继续听着老头在自己脑海里说着史黛西可能的信息,大概是因为涉及她那位先祖,祂的话难得多了不少:“如果真是是那位的后裔,她的途径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怪物或者是……”他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带点感慨意味继续道:“黑皇帝。” “为什么会是这两个途径?”伦纳德追问一句,老头轻咳一声:“因为那位当初是怪物途径序列一的天使,至于另一个可能性黑皇帝,嘿,你应该知道所罗门吧?” 第四纪元所罗门帝国的黑皇帝? “那位与黑皇帝,有一个孩子。” 弓弦 爱和死一样强大。 见好就收,红天使也不是专门来气她的,虽然祂是猎人途径,但并不是喜欢谁就欺负谁的抖S性格。 “你能把我放下吗?”被红天使抱在怀里的史黛西长叹口气:“我也不是没有腿,可以自己走路的。” 梅迪奇却是哼笑一声,颇有点阴阳怪气的开口:“所罗门陛下当初可是抱着您在花园转圈,那么多贵族都在,殿下您也没说什么。” 第四纪元所罗门帝国副君:“…………啊,因为我乐意,现在我不乐意。” 一柄刀直插胸口的红天使差点气笑,祂磨着牙:“你是挑衅家还是我是挑衅家?” 发色恰如燃烧着的火焰,年轻而英俊的梅迪奇沉着脸,但手臂却牢牢把她锁在怀里,半分不肯松手的样子。 史黛西沉默片刻,到底没有伸手挠他的脸。 红天使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 史黛西没有挣脱,便乖乖趴在祂怀里,下巴枕在祂肩膀的位置,睁着眼睛就这么四处看着。 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梅迪奇顺手摸了一下,又换来她一个肘击。 梅迪奇翻了个白眼,心想幸亏是自己,换个人……天使还没有到目的地就被送到冥界了。 红天使选择性遗忘如果不是因为手欠撩拨,史黛西根本不会还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史黛西突然开口,红天使也不打算瞒着祂,转身扬起下巴点了点跟在身后的幽暗圣者:“用了点手段。” “我知道你不喜欢。”同史黛西纠缠这么多年,好歹也是摸出她几分性情的梅迪奇也没有故意拱火,语气非常平静:“放心好了,不会有下一次的。” 阴谋家的承诺……史黛西原本想哼笑一声,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侧着头看梅迪奇锐利锋芒毕露的面容,半晌,安静的垂下眼眸。 她知道梅迪奇为什么会来,但她不想主动点破。 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好收场了。 她安安静静的窝在祂怀里,一声不吭,梅迪奇倒是觉得稀奇,低头去看,却见她合上眼,一副疲惫的样子。 红天使沉默着把她又拢了拢,抬步向她租好的房子走去。 祂知道史黛西这幅样子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祂。是因为看见祂,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离开?” 在卧室的床上滚了一圈,她张开眼,颇有种用完就丢的架势,红天使原本想点一支烟但拿出来便在史黛西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若无其事收了回去:“明天。” 祂瞄了眼窝在被子里惊讶瞪大眼的少女,不怀好意笑了笑,伸手就掐上她的脸颊扯了扯:“小没良心,听见我走这么开心?” 哪怕被史黛西用一种“臭小子你在谁面前倚老卖老呢?”的眼神锁定,梅迪奇也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伸手戳她脸,直到她拽起枕头打了一下,这才摆出一副正经样,浑似刚才手欠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史黛西只觉得自己脑壳一抽一抽的疼,瞬间理解了阿蒙这些年乐此不疲想要搞死对方的心情。 ……虽然阿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要是让时天使听见只怕会瞬间表演一个跳崖明志给史黛西看。 反正跳崖也不会死,要是跳一次史黛西就能开心,阿蒙和祂的分身能接连不断跳一天。 “你不吃饭么?” 史黛西眼皮不抬:“吃,但我现在不想动。” 红天使沉默几秒:“你越来越懒了。” 少女哼哼几声,软绵绵瘫在被窝里不愿意挪窝的样子让梅迪奇又忍不住笑出声摸她的头。大概是真的不愿意动弹,她甚至没有伸手扒拉开红天使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手掌。 甚至等祂再低头去看,史黛西闭着眼又睡着了! 梅迪奇眼角抽搐几下,默默收回手。 “她以前总是像紧绷的弓弦一样。”红天使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身后的幽暗圣者听:“自从遇见……就像彻底放下了什么,悠闲了不少。” 祂也不在乎克斯玛听见了是什么想法,梅迪奇转过身,英俊的面容上是近乎嘲讽的笑意:“从现在开始,离殿下远远的,懂吗?” 史黛西不会喜欢极光会的行事风格。 梅迪奇上下打量祂一眼:“怎么,你是想保护她吗?”凭你这种和爬虫没什么差别的货色? 祂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蔑视,但红天使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克斯玛身上,祂摩挲着下巴,思考另一个问题——是出去给她买些吃的,还是等她醒过来自己做? 等到史黛西起来,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厨房里却放着一份依旧温热的饭菜。 红天使和幽暗圣者都不知去向了,仿佛真的只是过来看她一眼。她面无表情摁了摁自己手腕,眼里又出现了衔接上的河流。 “廷根有什么值得祂们注意的地方……” 另一边返回极光会的梅迪奇看见突然出现的乌洛琉斯,突然停住脚步,神色古怪:“大蛇,你出来干什么?” 面容秀美的银发男子出神看了祂几秒:“殿下的非凡特性,我要替她取回来。” 红天使摸了摸鼻子,虽然祂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是史黛西自己送出去的,但这不妨碍乌洛琉斯想要干掉另一条水银之蛇的决定。 而且对方这么说,八成是知道自己去见殿下了。 “她说不定会生气。”半晌,梅迪奇说了句大实话,乌洛琉斯似乎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盯着窗外没有回话,直到好久,祂垂着眼:“那殿下,就可以成为真神了。” 喂! 红天使梅迪奇嗤笑一声:“如果殿下有那个心思,你,还有生命学派那条小蛇,早被她吃得一干二净了。” 另一边的史黛西却是正坐在黑荆棘安保公司里听着克莱恩与其余人讨论什么,其中提到一个叫特里斯的序列八的教唆者。 “教唆者?”正在看资料的史黛西却突然抬头若有所思:“这不是魔女序列吗?” 正和克莱恩说话的邓恩转过头,半惊半喜:“史黛西,你知道这个非凡序列吗?” “知道一些。”史黛西合上正在翻阅的历史书:“他已经是序列八了?犯下什么案子我能看一看吗?” 克莱恩递了一份资料过去,少女简单翻阅,皱起眉,嘴角扯了扯,递了回去:“他应该可以提升序列了,到了序列7,再去寻找他会变得较为困难。” “为什么?”克莱恩精神一振,难不成教唆者序列7的能力可以反占卜或者善于隐藏? 史黛西抬头看了他一眼:“教唆者是魔女序列,你知道为什么叫魔女吗?” “明明序列9与序列8都无明确的性别限定,可这条序列却被叫做魔女序列。”她声音平缓,听起来让人不由心神一静,克莱恩的表情一瞬间僵硬:“难不成?”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魔女序列7的名称叫做“女巫”,这是一个质变。” 邓恩有些恍然:“到达序列7后,会改变性别?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为什么魔女教派的高层都是女性。” 史黛西沉默片刻后,侧着头对克莱恩柔声说道:“很多魔女序列的男性非凡者一开始都对这条序列的这个特点毫不知情。他们在服用过序列7的魔药后,大多心理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扭曲,这种扭曲体现的方面不同,但一般都会存在。” 克莱恩心有戚戚然的点头,这……强行变性,实在是太坑人了! “如果队长您想要抓捕特里斯。”史黛西转过身对着邓恩陈恳建议:“我的意见是越快越好,一但他服用了序列7的魔药,抓捕他的难度会大很多。” “无论是从神秘学还是从其余角度说都是如此。” 目送着邓恩出去联系其余教会的官方非凡者,她收回了目光,对着克莱恩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伦纳德感慨一句:“虽然这么说,可我总有种预感。” “什么预感?” 史黛西声音放轻:“特里斯应该已经成功了。” 她翻了下书页,有些烦躁:“魔女……啧。”明明还在烦闷的她忽然想起罗塞尔那句“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皱着脸:“魔女教派应该有负责引导的人在廷根。” “你生气了?” 克莱恩看出几分端倪,史黛西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被魔女爬床这种事情……太惊悚了!史黛西摇了摇头,恨不得直接将这段记忆清除。 “殿下曾经险些被魔女家族的人强抢回去。” 伦纳德脑海里,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徐徐开口,诗人同学险些没有维持住表情:“??!” “那还是所罗门第一帝国建立之前的事情,具体的细节我也不知道多少,不过这件事情应该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是真的…… 不然黑皇帝所罗门怎么会和原初魔女打起来! 这么一想魔女不算什么,能让魔女都不能自已的殿下才是真的强者。 伦纳德半张着嘴,心里隐隐有些敬佩,就在这时,史黛西状似无意的扫视一眼,递过来一杯红茶:“要喝吗?” “谢谢。”容貌俊美的午夜诗人笑起来的样子很是赏心悦目,史黛西状似无意转了下茶杯,帕列斯却是瞬间没了声音。 这个动作看上去有点眼熟? 坦白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怎么样才算彻彻底底的拥有一个人呢? 奇克曾经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在最初所罗门帝国建立之前与她漫长的对峙与拉扯中;在金玫瑰的旗帜飞扬在无数地方时;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举杯对她遥遥示意时;在无数次与她擦肩而过时,奇克一直在思考。 祂曾经也半是试探半好奇的询问冥皇,萨林格尔难得用一种极为可怖的眼神盯着祂看了许久后回答:“对我来说,是死亡。” 死亡……外表美艳的女性掩唇轻笑:“原来如此,你是这样想的?” 这样,祂也算成功拥有她了,是吗? 可在最后,所罗门却亲手将她放飞,不再被任何事物拘束,包括死亡。 “史黛西。”克莱恩向着她挥了挥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码头区吗?”,一旁的老尼尔笑着整了整衣角,看着这对小儿女颇有种打趣的意味。 “去!”她眼睛一亮,放下书本轻盈跳下,几步就走到两人面前,简直就像跳舞一样。 如果黑夜在此不得不惊叹一句,史黛西的人性实在是太过于丰富和充沛,神性代表的冷酷或者疯狂在她身上几乎不存在一般。 ‘廷根的地下交易市场在码头区?’上了车之后,史黛西撩开窗帘看了眼外面,这才收回手,穿着古典黑色长袍的老尼尔含着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时不时凑在一起头靠头说话的两人,眯起眼。 年轻真好啊…… “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克莱恩先下了车,立刻回身牵着她的手,史黛西的脚踩到实处时弯起眼笑了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只是我觉得我应该来一趟。” “这是预感?” 克莱恩笑着调侃一句,史黛西正色回道。 “是直觉。” 他若有所思点头,并没有露出嘲笑的神色,他的老乡说不定就是一个直觉系美少女呢! “你会有所收获?” 史黛西歪了歪头:“可能,大概?” 老尼尔带着两人向“恶龙酒吧”走去,史黛西却拽了拽克莱恩的衣袖,两人一起向仓库看去:“哇……高压蒸汽步枪!”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不同于经验尚浅的克莱恩,史黛西和老尼尔对视一眼齐齐皱眉:“有人捣乱?” 再听见特里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史黛西手指一动,冥冥中的灵感让她似有所悟的抬起头:“还是晚了一步……”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细微无比,就连离她最近的克莱恩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这是你觉得应该来的原因吗?” 克莱恩压了下帽子,有点好奇。 史黛西摇了摇头:“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 说到这里,她看向某个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克莱恩,我过去一下。”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正不断低语,目光十分涣散,似乎正在疯狂的边缘徘徊,他四下毫无目的的漫游,直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直充斥在他耳边的声音,看到的可怖景象突然消失,周围的一切仿佛归于最初的静谧,“怪物”阿德米索尔难得有几分理智,他眨眨眼,似乎嗅到了一些若有如无的香气。 “好了。” 手掌移开之后,以往充斥着眼睛耳边的一切古怪离奇的事物声音仿佛从未存在过,站在他面前容貌秀气的少女正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笑起来似乎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可阿德米索尔却只觉从她眼中看出了一点……悲哀? “收敛灵性,少看,少听,红月越盛时越早休息。”她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过身便离开,随后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你可以找些东西把眼睛挡住。” 她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一旁的商贩也旁若无人继续招揽生意,仿佛没有看见史黛西的动作。 阿德米索尔呆呆木木看着她的身影远去,似一朵晚霞归于天际。他突然扯住了衣服,撕扯下一长条布料,挡住了眼睛。 片刻后,走到这里的老尼尔瞥见挡住自己眼睛的“怪物”,有些稀奇:“阿德米索尔?他今天竟然没有胡言乱语吗?” 克莱恩看了眼她脸上撕扯下来的布条:“他是?” “一个孤儿,是一个天生固化了半个序列的非凡者,灵感很高,经常看见听见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所以……” 老尼尔有些感慨:“但是他今天却很正常。” 克莱恩目光闪烁一下,想起了刚才离开的史黛西,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刚一想到她,他便听见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史黛西正捧着一袋热乎乎的馅饼走过来。 “我想做几个护身符。”克莱恩的手里倒没有多一个馅饼,而是一杯甜饼茶,史黛西咽下嘴里的馅饼:“那就买几个半成品就好了。” 她随手指了两个:“这两个都不错,送给你哥哥和妹妹正合适。” 史黛西看了眼去讲价的克莱恩,转过身,自己也开始搜罗想要看看这里面都卖了哪些东西。 转了一圈,史黛西最后买了一束月亮花,拿起一朵别在自己衣领的位置,其余的塞进克莱恩手中。 鲜花娇艳,美人秀美,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愉悦的一幕。可克莱恩更多是注意到史黛西手指上那道划痕:“被什么东西刮到了?” “没什么,写了一个符咒。”史黛西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庆幸自己造了点假血放上去。 后悔了……早知道付出些代价让莉莉丝帮忙做一具身体好了。 话虽如此,但克莱恩还是有点不赞同,却见史黛西四下张望一下,随后把手递了过去——擦去“血液”,伤口已经愈合了。 克莱恩有些愕然的抬头,只见少女露出笑靥,似乎在说没事的。 “据说……”键盘强者克莱恩斟酌开口:“人体的细胞分裂是有次数的。” “克莱恩。”史黛西有些无奈:“我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了。” 他却只是笑笑,浑似没有听到一般替史黛西又正了正她领口的月亮花:“我们回去吧?” “老尼尔呢?” 克莱恩呵呵一笑:“先走了。” 他可不打算把对方临走前对自己投来的意味深长表情告诉史黛西! 史黛西“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那我们走吧。” 但我总觉得我还会碰到些意外之喜,难不成时机没到? ……哦豁。 就在目的地到底两人准备下车时,史黛西看着要上车的,外表温文甜美的女士,在心里棒读一声。 这不就天降惊喜了吗? 她的目光却只是轻轻在对方脸上撇过,便同克莱恩若无其事的下了车,一旁本来见这位女士状态有些不好的克莱恩不知为何,竟然不发一言没有多问。 “你有什么想问我?”史黛西目送着公共马车远去,维持着动作,抛出一个问题。 克莱恩沉默片刻回答:“史黛西有很多秘密。” “嗯。”她应了一声:“甚至有些还不能告诉你。” “我也有秘密没有告诉史黛西。” 他的声音如同晚风一样,拂过她的脸颊,她转身看他:“如果我说我知道呢?” 克莱恩瞳孔一缩,手里的月亮花险些掉落在地上,他嘴角微动,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她只是看着他,领口上的月光花在夜色下似乎也泛着皎洁的光。 “你知道的包括?” “灰雾。” 她简单吐出一个名词,克莱恩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你是因为我的秘密,才接近我吗?” “不是。”史黛西摇了摇头:“相反,如果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应该远离你。” 和天尊的博弈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这也是史黛西为什么会选择命运之轮这条序列的原因。 “可我不能放着你一个人不管。”史黛西侧过头,绯红的月亮上,那位旧日还在虎视眈眈的窥探着观星台上的她。 “你想要保护我吗?”克莱恩恐慌,复杂,紧张的情绪慢慢消退,两人慢慢沿着街道散步。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史黛西却更直接:“我并不孤单,但却也觉得寂寞。我曾经拒绝一切伸向我的手偏执的认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谁可以理解我,体谅我。” “我的心在那个时候生病了。” “……我不想我的同乡也遭遇我遇到的一切。” 克莱恩沉默看着手里的月光花,明悟了些东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罗塞尔?” 史黛西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 “如果我没有回信,你不会和我做朋友,对吗?” “是的。” “可是你还是会保护我,是吗?” “是的。” 他突然很想笑,克莱恩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温柔的人。 因为自己遭受了苦痛,就不再愿意他人遭受这种折磨,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人。直白而又坦诚,不愿意欺骗他人,明知结果可能会伤了自己的心,却也不愿意用欺骗来继续的人。 “如果我很生气,想要和你绝交,你会为此伤心吗?” 史黛西认真想了想,点头:“我会的,但我不会继续打扰你。” “我是有点生气。”克莱恩认真开口:“你为什么会认为你的秘密会让我远离你?因为你隐瞒了我事情?” 每个人都有秘密。 “可是这不公平……”她解释一句,便看见克莱恩伸手:“那就来换吧,史黛西你说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那也一定有可以告诉我的,不是吗?” 她有些茫然:“这就够了吗?” “作为交换。”克莱恩的眼睛很亮:“下周要和我参加聚会吗?” 诡异的独白 你的内心灯火通明。 “克莱恩!你回来……”最后一个词还没有说出口,梅丽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面容上不可控的浮现惊讶的神色,她下意识的整理一下头发,看着自己哥哥身侧容姿秀美的少女,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兄长。 克莱恩笑着看了眼身侧的史黛西:“这位是我的妹妹梅丽莎。”随后他抬头看了眼正往下走的,发际线稍显堪忧的男子:“那是我的哥哥,班森。”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温情与亲昵,史黛西不自觉松了口气,对着看向自己的莫雷蒂兄妹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我的好朋友,史黛西。”说到这里,克莱恩顿了顿,突然发现:“史黛西,你没有姓氏对吗?” “我无父无母。”她简短回答,一旁的班森轻咳一声对着克莱恩使了个眼色,却见史黛西笑了笑:“没关系,我并不在乎这件事情。” 这个少女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了甜蜜这个词,瞬间融化了有些凝重的气氛。克莱恩俯下身拿了两双居家拖鞋,将其中一个递给史黛西。 一旁的梅丽莎和班森甚至有点没回过神就看见两人利索换好鞋,克莱恩还自然伸手问:“外衣给我?”,替史黛西脱下外套走到一旁挂好。 这两人娴熟的举动看得兄妹两人有些瞠目结舌,两人默默用眼神交流—— ‘这位小姐莫非是克莱恩的……女朋友?’ ‘但是克莱恩最近没有说过啊?’ 另一边的史黛西也默默甩了一个眼神过去。 ‘我没有带礼物……’ 克莱恩茫然眨了眨眼,随后见史黛西猛地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恍然大悟,“低语”一句:“我把你拉过来的,没有带就没有带。” 听得清清楚楚的班森和梅丽莎:……心情更复杂了。 “梅丽莎小姐。”史黛西懒得搭理旁边的男人,向着对面的少女伸出手,手指一动,一束百合花突然出现在她掌心:“送给你。” 梅丽莎下意识接过来,抬头看见对面名叫史黛西的少女虽无明显神色变化但目光更为柔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史黛西小姐,请进。” “你喝茶是不是会睡不着?”本来想给她泡杯茶或者咖啡的克莱恩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了一句。 “还好?”史黛西坐在沙发上正兴致勃勃的同梅丽莎交流机械的制作方法,听见克莱恩的问题后思索一秒:“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连味觉都是她模拟出来的……啧,这不行! 史黛西开始认真思考委托莉莉丝替她做一具身体或者干脆,直接把本体弄下来。 她的确可以模拟出人类的作息与各种感觉,但终究是假的。 倒不是说不可以,但是史黛西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眼见少女接过红茶,一旁的煤气灯明亮的光映照在她脸侧,她的肌肤同时下人那种近乎是苍白的肤色不同,反而泛着些许近乎珍珠一般的光泽与血色在其中,看起来很是舒服。 外表出色,小有资产,学识渊博也有修养…… 班森转移了目光,用一种有些狭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克莱恩木然扭头,深知自己和史黛西估计跳进塔索克河也洗不清了。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看了眼正喝着茶水的少女,为什么史黛西也会是一副默认的态度? “啊?” 对此,史黛西却是有点茫然,她看着克莱恩有些结巴的样子这才回过神,恍然回过神:“他们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已经有太久的时光没有接触“恋”这一感情的史黛西实在是迟钝得过分,直到对方点破她才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克莱恩你在这个世界,避讳男女之间的感情吗?“” 克莱恩摇头:“你知道的史黛西,我希望能回家。” 他没有看见史黛西微微一黯的神色,但她掩饰得极快:“这样啊?你和罗塞尔的想法倒是不一样。” 提到这位穿越者前辈,克莱恩险些没有维持住表情。 “罗塞尔大帝……他……” 对面的少女笑了一下:“很风流?放荡不堪?”,史黛西没有掩饰,哪怕罗塞尔是她的好友:“罗塞尔在感情上的态度我的确不赞同。” 不过她也没资格干涉。 站在窗前目送克莱恩挥手离开,绯红色的月光充盈在屋内,史黛西的额头抵在窗上:“回家啊……” 她闭上眼:“我该怎么告诉你啊,克莱恩。” 史黛西拒绝了参加灰雾之上的聚会。 “这不利于我的状态恢复。”少女的手指拂过领口处的月亮花,语气轻柔:“暂时来讲是这样,还有,克莱恩。” 她神色严肃,伸出手点了点克莱恩的额头:“哪怕我已经揭穿,但也不要把底牌送到我面前。” 两人默契“遗忘”了昨晚的对话,第二天在值夜者小队见面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伦纳德脑海内的偷盗者途径天使自从史黛西来到这里后说话都多了些:“真奇怪,我竟然看不出她是什么途径的非凡者。” “有没有可能我们猜错了?”伦纳德有些犹豫:“她只是知道非凡,并非是非凡者。” “不可能。”帕列斯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猜测:“她的灵性非常旺盛,普通人不会具备这样的灵性。” 事实上伦纳德对于史黛西的序列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位午夜诗人顺手拿过一旁的资料递给她,得到她含笑的一声谢谢,不由对着帕列斯感慨:“她真可爱。” 对方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片刻后,祂嗓音古怪的反问:“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噗!咳咳咳咳!” 正对着资料的史黛西和克莱恩吓了一跳:“你呛住了吗?”,史黛西几步走到他旁边重拍他后背几下,伦纳德顺势咳出所有的水:“谢,谢谢!” “你看见什么了?怎么还呛住了。”克莱恩忍不住笑出声:“你快去换一下衣服吧,全是咖啡。” “不用。”史黛西却是拿起腰上挂着的剑鞘点了点伦纳德的衣物,褐色的咖啡物资瞬间凝成冰漂浮在空气中,随即便落在了地上:“好了。” 哇…… 伦纳德一瞬间看直了眼:“酷啊!” “这是封印物吗?” 史黛西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我没记错的话。”略带苍老的嗓音在他脑海响起:“这是那位的东西。” 帕列斯有些惆怅,又有些感慨:“看样子,她的确是她的后裔。” 被迫成为自己后裔的史黛西保持微笑:“你还好吗?伦纳德。” “啊?嗯。”他潇洒打了一个响指,英俊的男人脸上笑意更甚:“谢谢这位美丽小姐的关心。” 一旁的克莱恩翻了个白眼,诗人同学这幅油嘴滑舌的样让人手痒! “说起来,克莱恩。”史黛西抬手拍了拍伦纳德的头顶,不顾对方瞬间呆愣的表情,转头去问身后的男人:“你当初之所以会加入值夜者,是因为安提戈努斯家族的笔记,是吗?” “没错。” 克莱恩还补充了上一次遇见绑匪后得到的灵感启示。 “真的有些太巧了。” “是吗?”对于巧合,碰巧,偶尔这种词语异常敏感的少女微微眯起眼,似乎是想到些什么。 这时,邓恩队长走进来点了下叁人:“2-049已经到了,”他有些犹豫:“史黛西,你愿意去吗?” “当然。”史黛西点头:“这不需要询问我,队长。” “我不需要维持屈伸动作。”面对队长的询问,史黛西回复:“2-049对我无效,您放心。” 说话间,她神色自如走到了对面背着铁黑色箱子的艾尔·哈森旁边,抬起剑鞘敲了敲箱子。本来还在撞击箱子的封印物瞬间没了声音,安静到不可思议。 “可以了。” 她舒了口气,对几人解释:“我虽然不能完全抑制他的影响,但这种程度还是能做到的。” 几位来自贝克兰德教会的值夜者有些惊讶,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试探性开口:“史黛西小姐?” 随后廷根的值夜者便看见得到肯定答复的几人神色变得格外……庄重? 但他们并没有去询问,正如邓恩宽厚包容了史黛西一些明白不符合常理的举动,也如伦纳德从未透漏一丝半点关于她的信息。 而克莱恩只是注视着她,然后对她微笑。 史黛西正敲着箱子说着点什么:“我说你控制一点,虽然可能遇见安提戈努斯家族的后裔对你来讲是好事,但你别发狂,听见了吗?” 半晌,黑色铁箱里面传来两声小心翼翼的敲击。 “好,他说知道了。” 史黛西若无其事收回手,对着其余值夜者说。 克莱恩满满的吐槽被他强行压制住,他揉了揉脸,故作正常的点头:“那挺好的。”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你到底和几个封印物交流过啊!# 几位贝克兰德的值夜者更是用一种“名不虚传”、“恐怖如斯”的目光盯着史黛西看。 说话间,2-049的敲击声突然变大,史r西托住下巴:“看样子,我们要找的人还真的是安提戈努斯的后裔啊。” 毁灭魔狼的后裔曾与她敌对过,也曾是她的同僚,他们彼此之间重视又无视对方的存在。 就像一段诡异的独白。 但她也记得安提戈努斯隐瞒着所有人送她离开,也记得祂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 祂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 祂什么都没有说。 故人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 2-049封印物是一个长相有些怪异的小丑,克莱恩怔怔看着正咧嘴笑开的样子,还未等恐惧涌上心头,便看见史黛西伸手捏住小丑的身子,提起它的身子晃了晃:“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重了?” 正对着克莱恩一副滑稽笑容的封印物脸上的表情僵住,默默转头咬住史黛西的手指。 默默憋笑的所有人:……!!! “松口!” “2-049封印物咬人会有什么影响啊?” “我不知道它没咬过人啊??” 一群人有点手忙脚乱,却见史黛西晃了晃手腕,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她屈指弹了一下小丑的脑袋,封印物便顺势张开嘴似乎是有点委屈一般在她手上蹭了蹭。她的手指完好无损,甚至连皮都没破。 “它闹着玩,都没有用力气。” 一边说她一边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小丑的头顶:“接下来就靠你指路啦~” 小丑抱住她的手指,指了指一个方向,一副乖巧的样子,一旁的克莱恩却还是被它当时那一口吓住,不由警惕:“史黛西,要不你把它放在椅子上?” 未等少女开口,2-049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克莱恩,他的思维瞬间变得僵硬迟缓,无法动弹,一旁的邓恩见状连忙推了他一把。 恢复过来的占卜家嘴角一抽:“这就是它的影响?刚才是生气了?” 史黛西无言看了看手里的小丑:“你怎么这么生气?” 小丑扭着头没回话,自顾自指着路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神色。 “……好吧。” 她摇摇头,松手把它放在膝盖上,2-049摇摇晃晃立在上面还像模像样对着史黛西行了礼。 这一幕让一群人举得荒诞滑稽又好笑,伦纳德轻笑几声,驾着车向小丑指的方向前进,不需要对抗封印物做动作,这位诗人坐在那里的模样都是极为风流潇洒。 过了片刻,她突然感觉到什么侧头看了看,戳了下2-049,递给一旁的艾尔·哈森:“我出去一下。” 她弯起眉眼却不见笑意:“似乎有老熟人来了。” 几位值夜者点点头,随即史黛西瞬间消失在马车中。 她本来还算柔和的面容变得冷淡起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服装的少女迈出两步,随即她面前出现一位穿着白袍的女士。 她看起来不过叁十左右的年纪,生得异常动人。 “许久不见,殿下。” 她行了一个第四纪时期的礼节,这位黑发蓝眼的女士笑意盈盈,同时又低着头恭敬而谦卑:“也许您对我没有印象,我曾在所罗门第一帝国时期有幸觐见过您。” 哪怕当时的所罗门帝国正是大厦将倾的景象,但这位副君的风采直到现在她也未曾忘记。 “……魔女家族的人。” 史黛西却毫无神色变化,她垂着眼:“你没必要对我如此恭敬,第四纪元的一切早都过去了。” 还未等这位明显是高序列的魔女继续开口,她突然抬眼:“你身上有奇克的东西。” 对方一瞬间喉咙收紧,发不出声音,却见史黛西突然轻咦一声,她凝视魔女许久:“你的名字是不是……卡特,琳娜?” 万万没想到这位所罗门帝国序列一的天使竟然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卡特琳娜·佩莱隐约间还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了一声。 序列叁的不老魔女…… 史黛西在心里权衡一下,开口询问:“奇克要说什么?” 卡特琳娜·佩莱回答得很快:“‘原初’想要问您,当初的约定,是否还算数?” 对面的天使冷笑一声:“祂竟然还有脸和我提这件事情?” 史黛西目光漠然:“你走吧,别让我发现你继续停留在这里。” 心知这是拒绝的意思,但不老魔女还是想要挣扎一下:“您应该知道,这对您也是有益处的。” “我知道。”史黛西点头:“但是我不想。” 这么任性的回答,就连不老魔女都瞬间被噎住,她有些惊愕的抬头,只见这位昔日帝国最为理智公正的执政官歪着头,用一种我就不的表情回应自己。 “我讨厌奇克。”史黛西异常直接:“祂当初既然背着我害得所罗门被污染,就应该想到今天。” “毁约的是祂。”千年的时光让她彻底摆脱了昔日那些让她痛苦的负面心态,不代表她能对这件事情释然。 距离末日只有十几年了,史黛西也不想节外生枝,她看着卡特琳娜·佩莱,重复了一遍:“你走吧。” 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这位白之圣女暗叹口气,只有恭敬行礼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史黛西脸上的冷淡随即消失,少女默默攥紧手,随后吐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眼天空:“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奇克,第四纪还有几个人活到现在呢?” 她没再继续回忆,毕竟还有人在等她。 “对于封印物的影响利用得不错啊。”一枪杀死燕尾服小丑的克莱恩先是浑身绷紧随后又一松,他已经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转过头,只见史黛西从衣服里掏出几瓶药剂替几名值夜者喂药。 本来还在低声呻吟甚至无法站起来的哈森与博尔吉亚瞬间感觉身体上的疼痛快速褪去,史黛西见状松了口气:“看样子效果还好。” “笔记在哪里?”清理打扫战场后,史黛西四下看了看询问一句,邓恩举起笔记晃了晃。 她定定看了几秒,半晌后,若无其事般转移话题:“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们返回吧。”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笔记的事情一般。 “奇怪……” 帕列斯嘀咕一句:“安提戈努斯与那位的关系可不怎么好,按理来说,她的后裔不会对安提戈努斯家族的事情这么留意。” “说不定史黛西只是好奇问问。” “可能吧。”帕列斯想了想,也觉得可能是史黛西作为后裔对第四纪的大贵族有探究的兴趣,便不再提这件事情。 嗯……不对? 这位偷盗者途径的天使却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祂惊疑不定的打量正托着腮看着一群人说话的史黛西,半晌没有吭声。 直到落后伦纳德叁步距离的史黛西对着祂露出一个笑容,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索罗亚斯德。” “老头?老头?” 奇怪……伦纳德挠了挠头,自从回来后老头好像消失一样,难不成思考什么事情呢? “你很奇怪?” “是有些。”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半是感慨半是惊异:“在我熟知的记载中,您应该已经……同血皇帝亚利斯塔一起陨落了。” 史黛西现在听见这个记载还是觉得无语,她沉默半晌这才古怪开口:“祂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帕列斯假装自己没听到这句话。 #贴,就硬贴。# “阿蒙是在追杀你吗?” 她没有迂回曲折,直接开门见山询问。帕列斯低笑一声:“您原来知道这件事?” 史黛西点点头:“毕竟谁也不想和祂打招呼。” 这位天使之王、第四纪元的阿蒙公爵要是掺和进来那乐子可大了。 她沉默许久,轻声道:“我想你现在也能看出来,我现在并无序列1的实力,空有位格。但我有其余办法可以给你提供庇护。” 帕列斯呵呵笑了一声:“您希望我成为哪位正神的座下天使?” 史黛西失笑:“不需要,你只要继续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她温声细语:“伦纳德以后还要你帮助他才行。” “……我以为您不会关心他。”大约是看出来,这位殿下与记载中有些不同的性情,再结合这段时间的变化,帕列斯试探性问了一句。 “亚利斯塔是不是编排我了?”史黛西反应也极快,她笑着反问一句:“说我冷酷还是说我无情?” 帕列斯委婉开口:“至少您这段时间的性格与当初可不一样。” 她盯着帕列斯看了许久,半晌后,轻咳一声:“你说得也没错。” “我那个时候,大概属于懒得搭理人的阶段吧。” 她摇了摇头:“人都是会变的,不过我现在很快乐,这就够了。” “您的确变了不少。”帕列斯看着依旧是少女模样甚至心性似乎都变得更加活泼的史黛西:“阿纳斯塔西娅殿下。” “不过……您的样子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大?” “我和蒸汽教会的人做了交易。”史黛西把袖子提上去,拿起刀划破肌肤,并无鲜血,隐约间甚至可以看见金属的光泽:“这具身体是人偶,并不是我自己的身体。” “我打算过段时间把身体换回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帕列斯便回到自己寄生者身体里。史黛西轻笑一声:“不愧是从阿蒙手里逃出来的天使。” 老奸巨猾得可以,半句没有提自己为什么来廷根,也没有问克莱恩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前来的东西。 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都不由赞叹一句。 不愧是苟叁家的序列1! “唉……” 史黛西突然很想叹气。 想当初,所罗门保住了索罗亚斯德的序列1特性,她又亲自把那份特性送还给索罗亚斯德家族。兜兜转转,千年过去了,这个继承了序列1特性的天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殿下。” 帕列斯临走前对她这样说:“哪怕您真的让我成为哪位正神的天使,我也可以答应。” 祂略带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慈爱和纵容,又似乎有说不清的东西。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 刀剑相向 唯美貌无为,无目的。 如果现在地板上有缝,克莱恩一定会钻进去。 他尴尬到连茶都不敢喝,先是看了看对面脸上有些许笑意,但目光更为凝重的阿兹克先生;又看了看身侧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坐在自己身旁的史黛西,咽了咽口水。 天啊!你们快点说句话!! 大概阿兹克真的听见了自己学生内心的求助,他放下咖啡,略有犹豫:“这位小姐,您似乎对我,非常敌视?” 史黛西托着下巴,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 本来面色如深水般无波无澜的少女浑身那种冷淡的意味终于褪去不少,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你失忆了?” 她的目光落在这位眼眸里仿佛带有莫名沧桑感的黑发褐瞳男子身上:“你的确变了不少。” 仿佛像卸下重担一般,史黛西向后一靠对着阿兹克笑了笑,刚才的冷凝感仿佛是幻觉一般,她静静看着阿兹克:“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廷根。” 阿兹克不知不觉抬起手抵住太阳穴的位置,他皱眉尽力回想,只觉脑海阵痛不断,他有些疑惑又觉得惆怅:“很抱歉,我的确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能想起来才怪呢。 史黛西看了眼对面昔日的死亡执政官,我的外貌和名字都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不提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哪怕恢复记忆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你要是想起来,也许我们就不能坐在这里喝着咖啡聊天了。”史黛西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克莱恩,补充了一句:“也不会成为廷根大学的教员。” 阿兹克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耳下的那颗黑痣,感受到史黛西逐渐和缓的态度,他便也自如起来,笑着问道:“我们的关系很不好吗?还是说我曾经性格很差。” 史黛西摇了摇头:“你算不上性格差。” 和他,或者说祂那个糟心的老父亲比起来,死亡执政官的性格真的不能用差来形容。 她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对着阿兹克笑了笑:“这么说吧,你曾经追杀过我。” 随手扔下一个炸弹的史黛西丝毫不想善后,她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抬步走出了这座咖啡屋。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住脚步突然转身:“不过我们并没有什么私仇,只不过是各择其主的原因罢了。”明明史黛西是用鲁恩语,但克莱恩却发现她完美的把这个汉语用词表达出来。 “硬要说的话。”史黛西弯起眉眼,笑起来的样子异常甜蜜:“我对你的君主,”或者说你的父亲,“有点私仇吧。” 在所罗门帝国建立前的一百多年的岁月里,史黛西跟随着所罗门南征北战,在南大陆的时候,同这位当初的亡灵之神打交道最多的是她,而不是所罗门。 罗兰军团的统帅是无数人的噩梦,这个噩梦在帝国建立时突然消失,北大陆无数苟延残喘的势力恨不得马上去祭坛献祭庆祝,但死神却不觉得。 而阿纳斯塔西娅,也的确改头换面,暂时用假身份回到了所罗门身边。 她成为了所罗门最为宠信的臣子,地位之高让其余贵族甚至大公爵都颇有微词,是,身为序列1的天使享有公爵之位并不未过,但她拥有的权利和信赖未免也太过了! 于是在处理政务之余,史黛西还要面对无数贵族的明枪暗箭与各种手段,一时间她甚至有点手忙脚乱。但这只是暂时,还没过许久她便能迎刃有余的处理这些刀光剑影。 可她又的确是称职尽责,公正理智到不可思议,贵族由一开始的敌视,再到敬佩,最后也心甘情愿起来。 甚至为刁难这位身娇体弱的文职人员而愧疚起来。 直到某一天,北大陆的死神来到了所罗门第一帝国。 萨林格尔坐在所罗门,这位黑皇帝的对面冷笑着说了些什么,坐在下面的贵族并没有听清楚,大概是黑皇帝定下的规则在起作用。 可这里面不包括史黛西。 “这位拜朗帝国的冥皇不知道是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结盟吧?” 说完这句话后,亚利斯塔与旁边的特伦索斯特对视一眼低笑一声,碰了碰杯。外貌英俊的特伦索斯特无意识向后一看,吓了一跳:“殿下?” 穿着黑色与银色为主调衣裙,少女模样的人拿着一杯酒,正慢慢抿了一口酒。她转身看向两位天使,举起酒杯示意。 不过是寻常的样貌,但亚利斯塔·图铎却觉得心跳加快,无法移开目光。 熵之公爵掩饰般笑起来:“殿下今日,怎么没有陪在陛下身边?” 史黛西的脸颊处染着红晕,她仿佛思考了许久,这才回答:“萨林格尔身上的气息我不喜欢。” 这么任性的回答……不提这两位,就连无意间路过的查拉图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祂很快察觉哪里不对,祂凑过去:“殿下,您是不是喝醉了?” 她托着腮,看向查拉图沉默一下,犹豫回答:“我好像是喝醉了?” 什么好像啊……查拉图有些想笑,但祂忍了回去:“殿下,您想要喝点别的什么吗?” 史黛西放下酒杯。认认真真:“喝醉了,就不能继续喝了。” “怎么了?”一旁的伯特利·亚伯拉罕也走了过来,学徒大概都偏爱珠宝,他浑身上下的服饰都带有宝石,查拉图正低声哄着史黛西:“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喝点别的东西……” “殿下喝醉了。”亚利斯塔一边惊奇围观,一边笑着回答伯特利的问题,这位一惯温和模样示意的熵之公爵此刻却蠢蠢欲动想要做点什么。 “亚伯拉罕卿。”正听查拉图说话的史黛西突然叫了一下“门”先生的名字,正严肃着脸的伯特利身体微不可查僵了僵,这才转头:“殿下。” 她慢吞吞说了一句话。 “亮晶晶……像一颗星星发着光啊,亚伯拉罕卿。” “门”先生仿佛一瞬间听不懂语言,祂沉默了许久,如梦初醒般躬身行礼:“能得到您的赞扬是我的荣幸。” 史黛西却又接了一句:“又好像珠宝陈列馆啊……移动的那种。” 哪怕是向来古板的伯特利一瞬间都忍不住笑出声,查拉图与旁边的贵族也同样如此。 “殿下这是真的喝醉了。” 被称为珠宝陈列馆的伯特利丝毫没有动怒的架势,毕竟殿下所说的也的确是事实,祂只是不自觉的靠近她:“殿下喜欢宝石吗?” “还好?”史黛西接过侍女送来的蜂蜜水:“美的东西,都会喜欢。” 一边说着,她指了指伯特利胸口处的宝石胸针:“这是黑欧泊吗?” 史黛西微微拉上衣袖,她的手腕上是一串宝石手链:“我这个是火欧泊。” 低头去看,橙红色调的宝石映衬着她手腕的肌肤越发白皙如玉,仿佛一滴血液在她皮肤上流动。还未等其余人再说话,另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是红天使梅迪奇,祂穿着较为华贵的俯视,但在祂身上仿佛还能嗅到战场的硝烟与血的气息:“她这是喝了几种酒?怎么醉成这样?” 红天使伸手想要抓住史黛西的手腕,却见她迅速收回手:“不给你碰。” 其余天使: (;¬_¬) 梅迪奇却是习以为常般收回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你都序列1的天使了,竟然还会醉酒。” 乌洛琉斯却是走过来,先是看了看史黛西杯子里的是什么,随后又看了梅迪奇一眼。 红天使颇为困惑:“你看我干什么大蛇?” 面容秀美的命运天使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史黛西,一旁的特伦索斯特笑着问:“乌洛琉斯大人似乎与殿下关系不错?” 一旁的梅迪奇嗤之以鼻:“关系不错?你是瞎了眼了吗?” 史黛西突然微微侧头,状似不满:“祂在说什么东西。” 梅迪奇,特伦索斯特同时一愣看她—— “殿下?” “不是说你们。”乌洛琉斯终于说话了,祂顺着史黛西的目光看去,目光所注视的地方正是黑皇帝所罗门与冥皇萨林格尔所在的位置。 梅迪奇一看,也乐了:“你是真的不喜欢祂啊。” 穿着长裙的少女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注视着那个方向,半晌,冷笑一声。 梅迪奇的眼皮突然一跳,猛地伸手想要把她拽回来:“你等等!” 可惜祂晚了一步,只见史黛西拽下她头上的发带,轻飘飘绸缎一样制成的东西竟然在瞬间变成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她的长发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她向前轻轻一迈,步伐落下之时竟然已经到了王座附近! 萨林格尔与所罗门同时抬头,黑皇帝挑了挑眉向后一靠,冥皇沉下面色,神明的怒火瞬间降临! 所有贵族皆脸色大变。 ——但最先响起的声音却是一声剑吟。 仿佛海洋被大陆分开,又如同月光破开云层,一道寒光仿佛从天际陡然向人间降落!剑芒一瞬间打破了真神的威压,萨林格尔面色铁青。 剑尖距离祂的喉咙不过是毫发的距离。史黛西冷着脸,失去了发带,那张脸是祂最熟悉的脸。 “阿纳斯塔西娅!”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萨林格尔凝视对面的少女,她神色无变,半晌,侧过头,似乎是厌倦看见祂一般。 ——贵族们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当美貌到了一定程度,所能引起的不会是喧嚣,而是极致的静谧。 “……殿下?” 半晌,查拉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萨林格尔终于意识到什么,祂侧过头,看着含笑注视着少女的所罗门,闭上眼。 妈的!这个老阴比!!! 岁月 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你让我自由。 萨林格尔压下怒火:“阿纳斯塔西娅,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 依旧醉得一副晕晕模样的少女思考了良久回答:“不是哦,这是你刚才话的回礼。” 死神的怒意突然消散了,这幅样子的她,他记得,也见过:“你又喝醉了?” 史黛西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死神:……这是醉得不清啊!!!’ 一旁的所罗门笑着伸出手:“茜茜,来这里。” 祂用了更加亲昵甚至显得暧昧的称呼,于是黑皇帝察觉到这位死神,冥皇,拜朗帝国的掌权者如同野兽一样的眼神,以及周围座下环伺着的饿狼。 祂眼里的笑意更深,黑皇帝目空无物。祂也足够资格目空无物,祂的眼里只有那个放下剑收入腰间一直空置的剑鞘内,正向它走过来的少女。 因为祂的愿望降临到祂身边,为祂暂时停留的风。 史黛西走到祂身边就差一步时突然摇晃,所罗门站起身,抬手,接住了侧倒的她。银色的长发顺着祂的臂膀处滑落,她的面容安详平静,已然进入了睡梦。 “不知道明天你会不会头疼啊。”所罗门喃喃一声,这位相貌威严的中年伸手小心碰了碰她依旧绯红的脸颊:“真热。” 祂有点后悔没有拦着她喝酒了。 所罗门另一只手伸到她腿弯下微微一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今天的宴会就到此为止。” 史黛西靠在祂胸前,她的侧脸近乎是一种让人想要匍匐的美,所罗门抱着她,但神色毫无男人对女人世俗意义上的亵渎或宠爱的意味,所罗门的表情过分的严肃甚至可以用庄重来形容。 仿佛一个在朝拜信仰的圣徒一般。 萨林格尔眯起眼,祂这个时候再一次意识到,黑皇帝比祂想象中还要尊重和重视她。 所罗门抱着她穿过无数低头行礼的臣子,无视了萨林格尔近乎是阴冷的目光,祂推开了宫殿的门,走了出去。 肆无忌惮,不符合礼节,某种意义来讲的确符合黑皇帝的身份。 一片死寂的大厅中,某位查拉图家族的半神,犹豫开口:“罗兰军团的统帅?”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默默看他一眼,随即都看向自家先祖,只见伯特利依旧严肃着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查拉图正在举头望明月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亚利斯塔的脸色奇异的发红,仿佛是在兴奋;倒是特伦索斯特单纯赞美了一句:“原来殿下是这个样子吗?真是比月亮还要动人的美貌,仿佛是深海里的明珠。殿下真是绝代的美人。” 一旁亚伯拉罕家族,伯特利的一位子嗣咳了咳嗓子对着那位半神开口:“你确定?” 这位半神似乎想翻白眼,但最后忍住了:“见过罗兰军团统帅的人绝对不会忘记祂。” 红天使梅迪奇低下头,将那句“其实她现在也不完全是真的外表。”咽了下去,祂看了眼旁边的乌洛琉斯:“大蛇,你刚才想说什么?” 乌洛琉斯看了祂一眼,指了指梅迪奇的袖口,红天使低头一看,面色大变。 那分明是一个鲜明且暧昧的唇印,素来放荡不羁的红天使却眼前一黑,一想到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在史黛西面前晃悠,祂有点干巴巴的开口:“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是真的,其实乌洛琉斯也明白,但命运天使只是无言看着祂。 红天使干咳了一声。 所罗门抱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寝宫,祂无视了一旁围过来的侍从,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亲手撩开了厚重的黑色帷幔,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祂没有立刻收回手,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着她安静的面容。 良久,祂才抽出手,坐在床边看着她。 祂曾经连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的距离竟然会变得这么近。 她曾经是造物主藏于掌心的明珠,如果当时祂没有误打误撞闯入那片森林祂也不会认识她。 “茜茜……”黑皇帝伸手摸了摸她依旧有点滚烫的脸颊:“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幸福些?” “史黛西。” “嗯?” 正低头看着书的少女抬起头,看着克莱恩坐在自己身边:“你还好吗?” “我?”史黛西瞬间反应过来,克莱恩是在变向问阿兹克曾经的身份是不是很麻烦:“还好啦,其实真要说最惨的应该是他,不是我。” 一眼看出对方现在灵魂不完整的少女有些唏嘘:“没关系,照常就可以了,真的没事。” “而且人都是会变的。” 她补充了一句:“想必,克莱恩你也能感觉到的,是不是?” 阿兹克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克莱恩也不会逐渐与对方交好。 她弯起眼微笑,突然侧身靠在他肩膀上:“而且我也没有吃什么亏。” 这是真的,哪怕在帝国消亡被拜朗帝国千里追杀的时候,史黛西最后也反手一击让冥皇和魔女险些阴沟里翻船。 “我可不是爱忍辱负重的人啊。” 她垂着眼,轻声说道。 远古太阳神曾说她性情过于刚烈,性情疏朗开阔的少女骨子里却又别有几分奇怪的执拗,就像她认准了那群天使与她不是同路人之后将所有天使都当做异类来处理一般。 于是她便可以做到那段岁月永远以旁观者的角色来处理一切交际,除了远古太阳神几乎没有例外。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正如最开始天使们对于这个普通人类少女不自觉的排斥、轻蔑、不信任。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告诉祂们,未来的某天祂们会为她发疯,绝对会被当成天大的笑话。 结果到后来,祂们终于明白,发疯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阿蒙甚至半真半假地与远古太阳神诉苦抱怨过几句,这位对自己孩子可以用宠爱来形容的太阳神却只是笑笑说了一句:“随她开心吧。” 祂迎着自己孩子的目光,坦诚的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没有办法,阿蒙。” 你怎么能强求留下一缕清风?你又怎么能束缚一颗流星的去处?※ 祂这些年只是不停在天平的另一侧增加筹码,渴望着那些东西可以让她生出根,让这个旅人能够停留在此。 “这需要她自己的意志,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左右她。” 克莱恩尝试抬起手,摸了摸她垂下的乌发,如同绸缎一样明亮顺滑的长发:“如果真的有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史黛西轻笑一声:“我明白的。” 她说的是我明白,而不是我知道。克莱恩隐约察觉出什么,但他明白,现在并不能说。 夜色渐深,今天的夜空是一轮弯月,繁星却是极多,正写着文章的阿兹克听见有敲门声响起。 他打开了门。 她站在门外微微仰头看他。 阿兹克不知为何竟然微笑起来,他侧过身不言不语,史黛西几步走进转身看他关好了门。她浅褐色的眼眸在灯下泛着一种琥珀的光芒:“你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我以前不怎么笑吗?” 阿兹克有些好奇。史黛西摇了摇头:“你很……冷酷,或者说冷漠吧。”她斟酌着开口。作为冥皇最为强大的子嗣与“继承者”从出生那一刻开始阿兹克的人性就相当稀少且又淡漠。 虽然苍白年代,阿兹克作为死亡执政官统治了拜朗帝国,但那个时候的史黛西已经离开了大陆前往星界,两人实际的交集并不算多。 ——也不能算少。 毕竟她和萨林格尔的关系实在是复杂,亦敌亦友都不能准确形容的复杂。冥皇对她怀有扭曲的感情,恐怖的杀意,却又不允许她怀有自毁厌世的倾向。 史黛西甚至都懒得骂祂神经病,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也没有掩饰这种感情,甚至越演越烈,但哪次也没能成功,她便也随祂去了。 阿兹克却是皱着眉回忆,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化身为羽蛇的高大男子盘旋在空中对着站在山崖之上的人嘶鸣—— “阿纳■■■■” 他听不清后面的声音,也看不见山崖上那个人的模样。 “我似乎看见了什么。”阿兹克尝试把画面描述一遍,便见史黛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不错,我原本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确定要找寻过去的记忆吗?”史黛西追问一句:“也许结果并非是你想要的。”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阿兹克递过一杯热牛奶:“也不可能每件都符合期望。” 她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的确是,这个道理。” 史黛西曾经想拯救自己第一个遇见的远古太阳神,她失败了;她又想拯救自己的挚友所罗门,不要沦落到因为污染崩溃的地步,她又失败了。 甚至还要面对太阳神的一部分要致自己最忠诚的天使为死地这个事实,那个时候的史黛西只觉得,撕心裂肺不过是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梅迪奇后来在她这里的待遇好了不少的原因,红天使敏锐抓住她隐约的痛苦难过,以及愧疚的情绪,一点点经营这才能够真正意义的站在了她身边。 “那现在。” 阿兹克·艾格斯低下头,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我能否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呢?” 她愣了愣,随后弯起眼睛微笑起来:“史黛西就是我的名字啊。” 罗兰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她笑起来的样子甚至还带了点天真气,阿兹克愣了愣,一瞬间甚至以为站在这里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尚且年少的少女一般。 他尚且出神看着她,却听见她笑着说了一句:“再见!” 她向他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兹克连忙打开门,似乎是想追向她——屋外弯月泛着朦胧的绯红月华,一旁开放着深眠花与红蔷薇,天上的星星透过夜空略显稀薄的云朵似挣扎又似无意般透出些许光亮,而那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正向远处走去。 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维持着推开门的姿势,握住门把手,注视着她越走越远。 直到一阵夜风刮起地上散落的花瓣,他再抬眼去看时,那个看起来过分纤瘦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你回来了?” 站在史黛西门外的男子转过身对她笑了一下,看起来彬彬有礼绅士极了,史黛西却是沉默了一下:“克莱恩,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 “你没有回家,我有些担心。” 克莱恩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陈述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回家了。” 她浅褐色的眼眸里似乎映着天上的星星,史黛西轻声开口:“不进来坐坐吗?” 史黛西没有打开屋子里的煤油灯,刚一进屋,她的手便按了下门旁某个开关,随后克莱恩便看见屋子的四角转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光芒照耀着屋子。 他一瞬间有些目瞪口呆——这些夜明珠随便哪出一颗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吧? “这是我朋友留给我的东西。”史黛西的声音似乎更想是夜莺或者是他们世界里神话中歌声曼妙的海仙女,她仰着头,脸上的神色是他也异常熟悉的表情。 那是怀念。 “他特意送了你几颗夜明珠?”克莱恩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算了算可利用的资产自己恐怕连夜明珠的碎末都买不起。 “不是……”史黛西有些犹豫,她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我的朋友他,没有妻子,没有……不,准确说他没有选中谁作为继承的后裔。” 或者说,无论是四皇或者是真神都没有第一纪元传统观念那种血亲继承的念头,毕竟对于神明来讲,血缘绝非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死后,几乎把他存有的所有宝物都赠给了我。” 听见死后这个词,克莱恩有些尴尬,又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他似乎是想抱歉,但最终却用行动代替言语。这位占卜家走到她身边,轻轻摸着她垂落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史黛西难得有向别人倾诉的欲望。 “他留下的财宝其实还有很多,但一部分被我用来救灾和重建秩序,一部分被我变相送给他曾经的后裔,最后我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她抬手指了指墙角无声散发着光芒的夜明珠:“这就是其中之一。” 不是罗塞尔大帝。 克莱恩轻易做出这个判断,但随后他无力的发现,这是他目前仅有可以推测出来的东西。 那是他没有了解过的,史黛西过去的时光。 回到家后的占卜家仰躺在床上。他毫无睡意,仿佛最开始服用的魔药并非是“占卜家”而是“不眠者”。他睁着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回想史黛西的表情。 并无过分激烈或者尖锐如刀锋的情感,但这不代表着淡薄亦或是稀少,那更像是夜色下平静的海洋无波无澜,宁静又安谧,可那是海洋,浩瀚无边的海洋。 那些最为浓烈浩大的感情又仿佛被她酝酿在胸口中,成了酒。但她选择独自饮下,不肯与人共饮。 直到他走向她的时候,这位旅人才分出了一小杯酒。 史黛西所经历过的岁月相较他说,无疑是相当漫长的。但克莱恩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苍老或是顽固的特质,她当然是成熟如一件烧制好,毫无瑕疵的瓷器。但是史黛西身上还存在着青年人有的鲜活与无限的生机。 这也是为什么克莱恩能自然用对待同龄人的态度来与史黛西相处。 但是说句有点羞耻的话语,很多时候,他的内心深处的确把她当做姐姐来依赖。 想到这里,克莱恩转头埋入被子里,耳根微红。 他一个人默默害羞了一会,又怅然叹口气:“我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心知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参与另一个人所有的人生,但大概是深夜的人都爱多愁善感,克莱恩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似乎堵着一口气,让她毫无睡意。 第二天一大早,史黛西摸了摸正打哈欠的克莱恩额头:“你昨晚没有休息好?” 是占卜出什么了吗? 眼见她严肃起脸,猜出她正想什么的克莱恩有些语塞,又觉得难以启齿又有点开心:“只是单纯的失眠,我没事。” 一旁的伦纳德巴着眼看,一瞬间很羡慕:“真好,史黛西和克莱恩是不是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被史黛西脱马甲吓到,最近正在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干了多少在正主面前八卦对方的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剧烈咳嗽几声。 “?老头,你现在还能感冒吗?” 帕列斯沉默许久:“你最好不要八卦你同事和那位……后裔的关系。” 伦纳德有点狐疑:“为什么?你可别和我说史黛西有什么婚约?那也太狗血了。” 哦,狗血这个词还是他从史黛西那里学过来的。 ……因为你八卦的对象曾经的绯闻情人(?)都是最少序列1天使等级的! 索罗亚斯德内心腹诽一句,但表面却轻描淡写:“你同事和那个小姑娘相处可没什么暧昧的感觉,你没忘了上次的教训吧?” 瞬间回想起当初打趣克莱恩结果看见史黛西之后一瞬间有点尴尬又羞愧的心理,伦纳德摸了摸鼻子有点理亏:“我知道了。” “你下午要去哪里?” “图书馆。” 克莱恩摊开手:“去找一下资料。” 史黛西“哦”了一声,她眯着眼,半趴在桌子上,一瞬间克莱恩仿佛看见阳光下一只慢悠悠摇着尾巴的橘猫:“是去德维尔图书馆吗?如果可以,能给我拿一些书回来吗?” “当然可以。”克莱恩玩笑般伸出手:“我们的小淑女需要什么书?” 她眨眨眼:“第四纪元可供参考的历史书籍。” “第四纪元……”克莱恩走到管理员面前:“这里有哪些与第四纪历史有关的书籍?位置在哪?我想自己先看一看。” 大概正是因为第四纪元的历史过于稀少和模糊,反而激发了无数学者的研究热情,克莱恩的目光匆匆掠过一层层一册册的书籍和资料,凭借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和教授的推荐,有选择性的拿了几本可参考性较高。 “这些应该够了。”克莱恩自言自语几句,随后转身就想离开。 就在他迈出这块区域的前一秒,他的眼角余光瞥视到一本夹在最下面最角落,看起来极为古朴陈旧的书。 不知为何,他瞬间停住脚步,灵性突然活跃起来,仿佛是在告诉他——去拿那本书。 他下意识的向四周看了看,这才走到书架前蹲下身,费力地把这本被压得死死的书拽了出来。 “这是什么?” 克莱恩摸了摸书皮:“质量不错,我看看……” 他调转一下书,看向书皮题目的位置。题目周围有金玫瑰的徽章,他微微皱眉。 《所罗门与罗兰军团》?所罗门?所罗门帝国那个所罗门? 他沉思片刻,抱着其余书籍办好了借书,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拿着那本《所罗门与罗兰军团》在图书馆的某个位置坐下,开始翻阅起手里这本书。 罗兰军团…… 这个名字克莱恩其实称不上陌生。谈及第四纪所罗门帝国的历史,根据教会透漏出的一些信息加上考证,学界普遍认为帝国的建立同这支军团脱离不了关系。 ‘也就是所谓的开国功臣。’ 据说军团的统帅也因此得名“圣骑士罗兰。”,但是他的存在实在是不可考。而且越来越多的学界人士认为军团的统领就是所罗门帝国黑皇帝本人,这位统帅不过是杜撰出来的,原主所信任的也是这种说法。 克莱恩打开书,本以为看到的也会是类似于佐证黑皇帝就是罗兰统帅的一些资料,但随着书页越翻越多,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根据所罗门后裔所留存的资料以及帝国当时的壁画,我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确信,圣骑士罗兰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不应该是他,而是她才对!圣骑士罗兰不是男性,而是一位女性……” “……壁画中,头戴王冠的黑皇帝亲手将点缀着金玫瑰与宝石的桂冠戴在她头上,周围是罗兰军团的成员与无数贵族……” “……圣骑士罗兰在壁画中的位置永远都是与黑皇帝并肩,据记载与所罗门后裔所说,罗兰的确享有近乎是极致的荣光与尊荣……” 克莱恩险些没有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他手里这本书籍记载的内容实在是和原主所了解的第四纪元历史有极大的不同! 他揉了揉额头:“如果我当初看见这本书,一定会把它选做论文的选题。” 克莱恩拿着书沉默良久,走到管理员面前:“你好,我办理一下外借。” “你回来了?” 史黛西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接过书,克莱恩摇了摇头放在一旁桌子上:“直接放在书架里好了,到时候你看完了我还回去。” “也可以。”她点头同意,把书一本本塞进书架里。 那里面并没有那本《所罗门与罗兰军团》。 “史黛西。” “我在?” 克莱恩状似无意开口:“你上次说想买一盆花?你喜欢什么花?” 她想了想:“我现在,喜欢玛格丽塔与玫瑰吧,还有一种这里没有,怎么?你想送我花?” 对面做绅士打扮的男人笑起来:“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女孩卖花,突然想问问你。” 眼见史黛西不做怀疑继续去看资料,克莱恩同其余人打了声招呼,走到了盥洗室。 他关上门,深吸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史黛西屋子里那几颗夜明珠上,雕刻着玫瑰花。 陵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突然想起了。” 从盥洗室出来的克莱恩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一本书,晃了晃才放到史黛西手里:“这里还有一本,我差点忘记了。” 史黛西看了眼封皮题目上的金玫瑰,以及题目,面色如常的点点头:“罗兰军团?这还真是第四纪历史研究一个绕不开的领域。” 克莱恩坐在她身边,状似无意的说:“是啊,我的导师还曾经说过关于军团统帅的看法呢?他觉得圣骑士罗兰并不存在。” “……圣骑士罗兰?”史黛西皱着眉,有点犹豫的重复一遍这个名号,随后露出一种非常微妙,介于嫌弃和无奈的表情。 克莱恩很好的收住自己试探的目光,玩笑开口:“怎么了?你不喜欢他?” 史黛西的手抵住额头,她半晌没有开口,最后长叹口气:“没什么,谢谢你克莱恩,我看看这本书。” 他的心微微一沉,但表面上还是毫无异样:“我去找队长了,先走一步。” 史黛西挥了挥手做拜拜,这才低头看书。 克莱恩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只见史黛西只是低头看着书,面色如常,毫无感情波动。 “这书……” 史黛西快速翻了翻,有点意外的扬眉,竟然说中了六成多!当然,圣骑士罗兰这个名号让想起查理曼大帝时期那位骑士的史黛西只觉得内心很草。 “壁画?还有壁画?哪里的?”她这下是真好奇了,毕竟所罗门第一帝国的旧址几乎被摧毁个干干净净,难不成是所罗门还存在的陵寝里的? 这不对啊,所罗门哪个陵寝都被她摸透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壁画。 她侧着头费劲开始思考,难不成陵寝里有哪个暗门? 事实上,史黛西去陵寝的次数并不多,她并不需要通过无数次的故地重游来加强脑海里关于所罗门的记忆。祂活在她心底,她的记忆,哪怕千年的时光过去,祂容貌上的每一处细节史黛西都能轻而易举的勾勒出来。 所罗门帝国的黑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祂坐在王座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或俯首或匍匐的臣属。 只有史黛西,阿纳斯塔西娅,是唯一一个站在那里平视祂的存在。 所罗门帝国的副君站在那里,她的目光落在黑皇帝的脸上,从一开始的审视到现在的温软。她似乎从来不懂畏惧或服从,无论站在她面前的是谁,她的唯一选择都会是站起来,直视对方。 于是他们彼此之间默默对视,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她,唯有她,是所罗门视线唯一的中心。 对于史黛西来讲,同理亦然。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拽出了一张纸,刷刷写上自己关于壁画的质疑。 片刻不到,那几行字下面奇异的浮现出:“所以,你是想要再去一次所罗门的陵寝?”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几下,史黛西向后一靠,合上眼睛,半晌,面上神色似有犹豫,最终还是被坚定取代。 她拿起笔,写上一句话。 “是的,我要去。” 虽然打定主意要再回一次所罗门的陵寝,但这几天史黛西却没有动作,依旧如往常一般,只是在某次出任务利用阿兹克写的介绍函办了一个借阅证。 “可以用我的啊?”克莱恩有些不解,史黛西摆了摆手解释:“因为我要借看的书比较多,所以才专门办了一个。” 说话间她正踩着河边窄窄的护栏上行走,她走得过于轻盈敏捷,克莱恩在一旁看着竟然有点胆战星际,只觉来一阵风她就会被吹跑。 明明平日里总是那样,面对泰山……哦这里没有泰山,不管了,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人,却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天真气质。 “克莱恩?” 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褐色眼瞳里泛着温润的光,史黛西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的脸侧:“再走神就要撞到柱子上了。” 克莱恩恍然大悟般转头,看着柱子呆了几秒,后知后觉般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史黛西双手背在身后,膝盖微弯轻松跳下:“看那边。” 穿着绅士的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夕阳正在河面渲染出一片片波澜残碎的红玉:“真美啊……” “是啊。”克莱恩勾起嘴角,点点头。 ——于是等到伦纳德找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两人正一边聊天一边看夕阳。 可恶! 明明长了一张相当不错的脸但至今没有女朋友的伦纳德只觉得自己嘴里酸的要死,他走过去伸手分别拍上两人一边的肩膀:“这位女士和先生,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史黛西抬起手拍了拍伦纳德的手背,简单的一个动作,结果这位绿色眼眸的帅哥瞬间跳起后退一步。 这下子史黛西倒是惊奇了,她转头看了眼眼神四处乱瞟的男人,咽下了到嘴边的那句“伦纳德,你没有和女孩子牵过手吗?”,总觉得说出口也太像嘲讽了。 一旁的克莱恩也默默扭头看他,目光惊奇又诡异。 ‘诗人同学长得不错,气质也潇洒,倒是出乎意料的……纯情?’ 赶在伦纳德炸毛之前,史黛西明智开口:“走吧,我们去见队长。” 伦纳德没说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杯饮品,在两人手里分别塞了一杯。 史黛西吸了一口果汁,有些惬意的眯起眼。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廷根的生活安宁又快乐,她喜欢现在看似平淡的日常。 “史黛西今天没有来?” 第二天一大早,伦纳德环顾一圈:“真奇怪,她几乎都把这里当家待着了……” “史黛西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一旁走过的克莱恩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随后便转个身向查尼斯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看一眼史黛西的家,必然会惊愕的发现,“她”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胸口没有起伏,仿佛一具尸体一般。 黑皇帝的陵寝仿佛有一种沁人的冷意,哪怕是以灵体形态行走在其中,仿佛都能感觉有阴冷的风穿过“身体”。 这是所罗门仅存的唯一一座,并非是黑皇帝仪式所需要的陵寝,所罗门当时是发自内心的把这座陵寝当做祂死后埋葬之处布置的。史黛西穿梭其中,步伐不停,很明显对于自己的目的很清楚。 “那座陵寝的各处我基本都摸透,只有那一个地方我没有去。” 史黛西这样对利用纸张和她对话的黑夜“说”:“那就是墓室。” 她走进了墓室,本应该是灵体状态的少女四下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壁画”,她嘴角微微一扯,目光终于落在最中央的棺材。 那是用黑金做成的棺材,周围镶嵌着宝石,她一步步走到棺材旁,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已经看见了答案。 史黛西抬起手擦了擦棺材盖上的灰尘,抬手一推,沉重的黑金好似没有重量一般轻松推到一边去。她另一只手把住棺材盖轻轻一番,看向了内壁。 “……果然。” 她喃喃自语,哪怕是足够细微的声音在这空荡的陵墓中也足够明显,史黛西的目光看着内壁上的画,正是那本书上所说的内容。 是所罗门替她戴上桂冠的画面,如果她没有记错,那副画还是乌洛琉斯亲手画在宫殿的墙壁上的。 这幅画是临摹的吗? 她的手指甚至不敢去碰,哪怕明知不会有什么损坏,却也不敢去碰。 史黛西低头去看棺材,里面并没有尸骨这种东西。她比任何都清楚,毕竟所罗门的身体是她亲手火化掉的。这里面只有几件衣物,哪怕千年的时间流逝也能看出当初的精美与华贵。 她看了几秒,缓缓皱起眉:“等等,这个大小……” 第四纪元的皇帝的棺材大小,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史黛西绕着走了几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大小,我没记错的话,是两人合葬的大小。” 不同于后来的夜皇,所罗门根本没有立过皇后,也没有情人,帝国没有和祂并肩的……等等。 史黛西终于察觉了点什么。 棺材是合葬的大小,壁画是他们两个人的壁画…… 她几步跨了上去,轻轻拿起那几件衣物,下面放着一个水晶盒。 盒子里是一副王冠。 史黛西瞪着眼看了一会,倒吸口气——这不是她的王冠吗?! 这么说来…… “……我这算不算是挖了我自己的坟?” 回去之后,史黛西茫茫然的给黑夜回了消息,仿佛是被她的消息震慑住,又或者是因为正值黑夜,阿曼妮西斯一时间竟然没有回消息。等了一会后,史黛西也不再枯坐着,迅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洗漱睡觉。 她不知道黑夜女神的神国此时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 脾气最为暴烈的风暴之主列奥德多正拿着信沉着脸色,永恒烈阳,奥塞库斯倒是没吭声,祂看了眼旁边的阿曼妮西斯:“你看起来倒是不惊讶。” 黑夜抬眼,轻描淡写便捅了一刀:“当初史黛西和祂连孩子都有了,这也算不上什么。” 本来还能维持正常的奥塞库斯当场神色微变,列奥德多到底是没有把信揉碎:“祂当初是想拉着她一起死吗?” 黑夜女神声音轻柔:“列奥德多,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她戳破了风暴之主欲盖弥彰的掩饰:“一直以来,求死都是史黛西自己的意志。” “与旁人无关。” 她微微一笑:“你们应该最清楚,对吗?” 落雪 唯我在此,唯我在此,雪落下。 史黛西第二天也没有去值夜者那里准时报到,克莱恩时不时回头去看那个无人坐的椅子,眉心打成结,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史黛西被人绑架等着他去解救。 ‘回去的时候去那里看一眼吧……’ 只不过克莱恩大概想不到,此时的史黛西又离开了廷根。 她正在霍纳奇斯山脉的源头,曾经的所罗门第一帝国首都的所在处,她负手而立,有风吹过她的发丝。史黛西的目光遥遥落在一个位置,那曾是黑皇帝宫殿所在的地方。 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在某一次的帝国盛宴上,难得放纵了自己的黑皇帝任由酒精麻痹了自己大脑,随后在一众群臣的簇拥下,祂突然叫她的名字。 “茜茜!” 他一惯爱这样叫她, 于是有着清丽柔和五官的稀世美人转过头去看祂,所罗门的眼睛发亮,向她走来。 史黛西微微仰头看这个相貌威严的黑皇帝,在所有群臣,在神明的注视下,所罗门帝国的君主,摘下了自己的皇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她抬起手有点茫然的碰了碰头上的皇冠。四周一瞬间鸦雀无声,史黛西感觉到无数目光牢牢盯着她,仿佛滚烫的热铁一样的目光。 “你这是干什么?” 史黛西皱起眉,又好气又好笑,所罗门却是抓着她的衣袖靠过来:“分给你,”祂这句话似乎有点含糊:“我有的,都要与你共享。” “这是你的皇冠,不是我的。” 所罗门似乎是呆了几秒才判断出她话语的意思,祂似乎是有些委屈:“你讨厌我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史黛西隐约觉得脑壳疼,她已经听见了周围隐约的窃窃私语,可她没有甩下皇冠,也没有发脾气。帝国的副君只是握住了黑皇帝的手:“我并不需要这个,所罗门。” 这件事情等到所罗门酒醒后,便被史黛西抛在了脑后,但她万万没想到—— 在下一次,她的生日,所罗门竟然送给她一个做好的王冠。 “真的是……”千年之后,史黛西站在这片废墟上,站在这座昔日繁华无比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上,轻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是你的皇后,恐怕早打开祸国妖姬的路线了吧?” 只可惜她还没过什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就被帝国的政务压着不得不苦哈哈的替对方打工。这么一想她真的是亏死了! 她继续在废墟上行走。 史黛西走走停停,她的记忆力的确是好得出奇,面对这些废墟竟然都能认出哪块地方曾经属于哪个家族,亦或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想想也很正常,首都的规划与建设是她和所罗门一起画出来然后和大臣们商讨确定的。 她最后停留在了一座高塔前。 这座高塔自中间被截断,周围爬满了植物,开出了类似牵牛花的紫色花朵。 “别看了。” 有人站在她身后说话:“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史黛西仿若没有听见般,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与她并肩站立在这里,顺着她目光看向高塔残存的建筑上的花朵。 “……所罗门最后和我道别后,我自己一个人走上了这座高塔的顶端。” 她仰起头,仿佛要看向这座已经摧毁的建筑那高耸入云的顶端:“我坐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祂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天上还下着大雪,我不敢眨眼。直到祂即将消失我视线的时候,我克制不住的站在这里,大声呼唤祂的名字。” “祂回头去看你。” “是的,祂回头去看我,看向这个方向,和我挥手。” “随后祂转身,再也没有回过头。” “……与至爱离别的确是痛苦的事情。” 史黛西用惊奇的目光去看说这句话的来者:“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都会变的,你不也变了吗。” “……你还好吗?”史黛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随着你说话,灵之虫在掉唉,你的一半脸都要掉光了!” “安提哥努斯,呜哇!你控制一下!” 本来还有点郁结的少女大惊失色:“你整个人都要崩……”塌了。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抹了把脸,刚才还好端端站在她身侧的安提哥努斯“不见”了,变成了一滩灵之虫。她蹲下身,伸手捧起一把灵之虫,听着祂们叽叽哇哇的说着话。 “崩溃了。” “不是故意的。” “马上变回去你不要怕。” “殿下,你的手好软。” 本来还在说话的灵之虫们瞬间陷入了死寂,祂们偷偷去观察她的表情,却发现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露出不满亦或是冷漠的表情。 ——她只是笑了笑,继续询问:“需要我的帮忙吗?” 那样的温柔,好似一场旧梦。 过往岁月中,那个浑身尖锐,永远都在戒备,永远站在一切之外不愿意迈出一步的殿下终于逐渐与她顽固存在的某些东西和解,将苍白的面具摘下,露出了本真的面目。 安提哥努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种问题只是小事,我自己可以的,殿下。” 史黛西松开了手,任由灵之虫从手掌中落下,她退后了几步,看着这位毁灭魔狼的后裔,图铎王朝的叁大公爵之一逐渐恢复成人形。 史黛西看着对方扭曲的五官,沉默几秒后上手一拍:“你这个样子出去怕不是能把小孩子吓哭了。” 等她再松开手时,安提哥努斯的外表已经恢复了。 “我已经很久不去外面了。” 祂甚至还能心平气和的反驳史黛西刚才话。这幅冷静的样子,谁能想到祂时时刻刻在失控的边缘徘徊呢? 祂独自在夜之国的旧址,疯狂近乎祂漫长岁月唯一的主题,短暂的清醒时祂也曾思考过很多问题,但这些在下一次的疯狂来临时又化为虚无。 本来将其视为习以为常的日常的安提哥努斯看着史黛西的眼睛,一瞬间突然生出一种近乎是妄想的念头——殿下知道这些吗? 您知道,我这千年饱受的折磨,克服那么多困难,也要站在这里的原因吗? 可安提哥努斯却没有说,正如当初将她送走时一般沉默。 只不过这一次,是史黛西将祂送回夜之国。 半个愚者坐在夜之国峰顶的宏伟宫殿的石椅上,目送着史黛西离开,还未等祂叹息,安提哥努斯再度陷入了失控。扭动的蠕虫取代了他的此时的形态,无数的灵体之线以祂为中心蔓延。 史黛西回头看了一眼,抬起脚,就在此时她动作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停下动作,脚步不停,下山去了。 宫殿深处,传来了一声隐约的叹息。 就在那肆意蔓延的蠕虫附近,突然出现了一名男性。他,准确说是祂穿着古典长袍,带着尖帽。祂的身上有些银质的饰品,脸庞瘦削,黑头发黑眼睛,右眼戴着单片眼镜。 “连回头看都不看一眼吗?” 祂对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安提哥努斯感慨:“明明对你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结果看都不看我一眼?” 祂推了推眼镜,好似异常失落一般:“本来想送给她一个惊喜的,看样子只能我自己去了。” 祂面不改色躲过了安提哥努斯扔过来的“盲目痴愚”:“这么生气?” 就在滑腻的触手拍下的前一刻,祂消失在了宫殿里。 史黛西穿过了无数秘偶,走过夜之国。这座山峰看起来很高耸,但史黛西不过轻轻迈了几步,就像缩地成寸一样,站在了山脚。 她从口袋里掏出类似钥匙的东西,虚空泛起了涟漪。就在这时,她动作一顿,钥匙突然在她掌心消失。史黛西的手扣住腰上的剑鞘手腕微转,剑鞘瞬间翻转与她手臂紧贴。她向前迈出一步,右手手臂向右一击! 一只手握住了剑鞘,戴着单片眼镜的男性含着笑:“我们也算是多年不见,刚一见面就要打起来吗?” 史黛西微微挑眉,松开手抓住了剑鞘底端一转抽出,随后毫不留情地举起打在对方的后脑勺:“想什么呢?是我单方面打你。” 说归说,真打中了这一下后,史黛西便收回了手,转身就要离开。 被打中的男性一只手揉了揉自己被打中的位置:“史黛西,你以前不会打我的。” 祂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史黛西的肩膀,害得想离开的少女不得不停在原地,她冷着脸转身,褐色的眼瞳里似乎绽开了火焰:“你有事?” “你这是工匠给你做的身体?”阿蒙却是答非所问:“质量好像不怎么好,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一具新身体?” 史黛西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祂:“先不提错误序列没有这个能力,再者,你觉得我会用你帮忙做出来的身体?”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阿蒙仿佛大受打击,祂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史黛西。” 是啊你是想找到我把我弄死吧…… 她腹诽一句,再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有事?没事我要离开了。” “我是真的很想你。”阿蒙凑了过去,亲昵贴在她的颈侧,如同幼年时一般:“史黛西——” 祂的声音轻到近乎叹息。 “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相信我呢?” 祂似乎很苦恼般皱着眉:“我的确欺骗过很多“人”,但是对你,我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你为什么,宁愿相信梅迪奇那个家伙,都不愿意稍微试着相信我呢?” 阿蒙 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史黛西紧闭着嘴,她面色近乎是古井无波般,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其余情绪。她仿佛是脚下这座平静的山峰。不可动摇,任由旁人猜测,却永恒的屹立于此。 站在她面前的是阿蒙的分身。 一个半神等级的分身。 史黛西静静看着祂,她没有说话,也不给出回应,仿佛站在这里的当真只是一具机械制成的人偶。 “你连我的话都懒得回答了吗?” 阿蒙也不觉得尴尬,或者祂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尴尬这种意识,戴着单片眼镜的男性青年嘴角上一惯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消失不见了。 祂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那双仿佛毫无感情,仿佛是用黑玻璃做成的眼睛看着她:“史黛西,看着我。” 史黛西后退一步,轻轻推开近乎是贴在她身上的青年,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阿蒙拉着她不肯松手:“史黛西,站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序列4的半身,我能对你做什么呢?” 她瞄了对方一眼,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 “啊,我想起来了。”阿蒙恍然大悟般长呼短叹:“你现在的身体也不是你自己的,最多也不过是序列4吧?” 一边说祂一边摸了摸被史黛西击中的位置。 随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少女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可以用嘲讽来形容的笑容。 “明知故问有趣吗?” 她终于开口,不客气的戳破了对方的戏码:“你早就看出来了,不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序列4的分身了,不是吗?” 史黛西摸了摸腰上的剑鞘:“你是从夜之国上下来的?” “史黛西。”阿蒙没有笑,祂依旧看着她:“千年不见,我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才来见你的。” “哈?”她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和你吵架吗?” 四周突然安静起来,史黛西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声,站在她面前的阿蒙终于笑了起来,他放缓声音:“史黛西。” “别再用这种话来伤我的心,好吗?”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死寂,史黛西看了眼阿蒙的身后,嘴角一扯。 一群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笑,随后掏出了单片眼镜,戴上。 这可真是绝佳的恐怖片题材。 史黛西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原来你还有心”,但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她却咽了下去,她挥了挥手,似乎想开口,但最后她只是轻叹口气。 “你的本体不在这里?那是在神弃之地吗?”这句话刚出口,史黛西笑了笑,说:“我真是不喜欢这个词。” 既然史黛西现在这样和自己说话,那就是“我不想和你打架就此歇战”的意思,阿蒙笑而不语,但身后被寄生的分身一个个倒地。 祂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袋小零食:“吃吗?” 史黛西探头一看,有点无语。 竟然是油炸蚕豆。 “你从哪弄来的?” “我自己做的。” 这句话造成的惊悚效果不亚于刚才的恐怖片场景,阿蒙拿出一把,蚕豆上面壳被祂偷走丢在了一边:“我看过你替父亲做,看多了,也就会了。” “你在想念祂吗?”史黛西摊开手,阿蒙扔了一把蚕豆:“或许吧。” “我听说你和我那个偏执狂哥哥闹崩了?” “你这消息可是知道得太晚了。”史黛西抬起头:“晚了一千多年。” “因为梅迪奇?”阿蒙侧过头,身侧的人偶凝视落下的太阳:“嗯。” 她回答得倒是爽快,时天使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公式化,仔细看去会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祂?” 从阿蒙的口中出现这么一个词,史黛西面无表情看了他几秒,随后露出一个呕吐的神色:“别恶心我!” 时天使早就习惯了自己在史黛西面前的待遇,自顾自的说:“与其说问我想念父亲,倒不如说是你在想念祂吧?” “是的。” 她再度轻描淡写的抛下一个炸弹。 “我的确非常想念他。” 迎着阿蒙终于维持不住的表情,史黛西这下有些奇怪:“你在惊讶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指望时天使回答她的问题,她从山脚走下,风声在山谷中呼啸而过,史黛西侧过头看祂:“我当初,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保护祂。” 她想要让祂活下去。 但最终史黛西发现,祂的确是爱她的,是爱她的。可祂爱她,却不相信她。 时天使似乎是有些不解:“但是,你当时的力量并不能改变什么,不是吗?” 她立在原地惊愕般看了祂几秒,随后,她放声大笑起来:“你,你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吗?哈哈哈哈哈哈!” 史黛西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流出了眼泪:“不,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梅迪奇要是在这里想必会气死吧?” “阿蒙。” 笑够了,她终于认真回答了对方的疑问:“想要保护某样事物的决定性因素,并不是力量,而是是否愿意为此而付出或牺牲。” “但这种付出并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时天使很是困惑:“所以为什么要这样不自量力的去做呢?” 听见“不自量力”这个词,史黛西也没有生气,她回答:“这就是不自量力。” “但是我心甘情愿。” 听完这两个第叁纪元就存在的天使之王竟然聊的是这种东西,不提一惯是没什么神色变化的乌洛琉斯,一旁的红天使梅迪奇长叹口气:“小乌鸦现在还没有崩溃还真要幸亏祂是一个天生的神话生物。” 此话一出,乌洛琉斯和史黛西同时看向祂,史黛西有点不解:“你不也是吗?” 同样也是天生神话生物的红天使沉默。 “跟神话生物没关系。”她不吝啬于背后黑阿蒙:“就是祂自己神经有问题。” 无数次重启中经常神经有问题的乌洛琉斯移开目光,假装自己没听见。 “小乌鸦就这么放你出来了?”梅迪奇没有揪住这个话茬不放,转而反问了她一句,史黛西抖了抖衣袖随手一摸,摸出来叁个时之虫:“你说呢?” 红天使哈哈大笑说小乌鸦可真是锲而不舍,嘿你别说,我都没想到祂竟然还会炸蚕豆。 远古太阳神最宠爱的眷属也表示百思不得其解,祂说自己看多了就会了,阿蒙也没少看乌洛琉斯画画吧?难不成祂这个也会? 红天使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你可以下次问问。 史黛西呵呵一笑,谁没事想要遭阿蒙啊?要去你自己去! 一旁看着祂们吵吵闹闹的乌洛琉斯眨眨眼,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成功。” “?什么没成功。” “序列1的特性,我没成功。” 她愣了愣,随后失了笑容,斟酌着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其实不在乎这个。” 最后是梅迪奇亲自送她回了廷根,红天使一路上都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史黛西不由感慨一句幸好这是人偶做的身体,换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岂不是被祂活生生攥断了? “大蛇很担心你。” 快到目的地了,梅迪奇难得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你怪祂吗?” 史黛西摇头:“我其实,挺喜欢祂的。” 红天使“哼”了声:“我知道。” 祂当然知道,早在主的光辉犹存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快速瞄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梅迪奇,梅迪奇自然是一声不吭——祂总不能说祂是偷听到的吧?! 在得知史黛西并不是毫无力量的人类反而是序列1的天使之王后,处境最尴尬的便是命运天使乌洛琉斯。 身为容纳了概率之骰的水银之蛇,纯以实力来看,史黛西其实是优于同序列的乌洛琉斯的。那个时候大家都议论,甚至有不少非凡者怀疑,史黛西是否在哪一天取代,甚至是吞噬了同序列的乌洛琉斯。 祂曾经也想旁敲侧击的去挖掘一些信息,但那个时候的史黛西基本把祂们都当成空气,别说得到情报,能说上一句话都应该说一句谢天谢地。 直到某一天,在一次会议上,远古太阳神把一个需要命运序列的任务想要给史黛西,却被她拒绝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这个任务便又落到了乌洛琉斯手里。 在这之后,梅迪奇亲耳听见主的声音,祂在询问她:“你……好像很喜欢乌洛琉斯?” 漫长的沉默,她终于回了一句:“不讨厌。” 祂听见了主的叹息声:“是吗?” 至此之后,往复百年,乌洛琉斯依旧是主唯一的命运天使。而史黛西,她依旧是太阳神的眷属,是光辉年代的倒影。 “是因为非凡特性聚合定律吗?”梅迪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丢了一个回来。 史黛西不置可否:“或许是,或许不是。” 明明在其余事情都一副刨根问底态度的少女此时却摆明了不想深究:“什么事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也太没意思了。” 如果按照纯粹的生理学角度来看,所有感情都是激素分泌的结果,把这些都看清,然后呢?又能怎样? 梅迪奇也清楚,祂也没有顺杆往上爬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只要不知道答案,祂就可以告诉自己,现在的史黛西是喜欢祂的。 几千年祂都耗下来了,时间这种东西对于祂来讲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时间无法磨灭祂的感情。 ——只会让祂心里的妄念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