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奏曲(1v1 年上)》 01A2 秋日之后,夜晚来得越来越早,街道两旁的路灯黯淡,发散着橙黄的光,聊胜于无,照在行人身上拖出前后两条长长的影。 余鸢的月考成绩出来了,不算太坏,但远不到努力的水平。她百无聊赖地踩着影子往家走,思索着等会要如何应对陈妍和余厚海的发难。 他们不一定会多满意。 不远处传来的旋律倒是稍微抚平了一点紧张,是钢琴琴键敲击出的悦耳声音。 余鸢朝琴音的来处看去,是前段时间开业的一家琴行,每次回家都会路过,但之前从未在意过,大概是今天难得的乐曲,或者是想逃避的心情,让她下意识慢下脚步,朝那家琴行走去。 前几天还阖着盖的钢琴被打开,琴键上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指甲打磨得十分干净,指腹较常人更扁平一些,是常年练习钢琴的手。 手指不紧不慢地在琴键上游走,手臂也随之摆动,薄薄的肌肉紧绷在瘦长的小臂上,衣袖被挽至手肘,是一双男性的手。 余鸢的视线扫过他被白衬衫包裹的上臂,肩线,裸露在外的喉结,直至瘦削的下巴,展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室内的白炽灯清晰,可无端给他打上一层暧昧的滤镜。 她放轻了呼吸,驻足在此,隔着橱窗玻璃看这个男人弹琴。 他低垂着眼,似乎对旁人的视线毫无所觉。 余鸢猜自己是被乐曲吸引着停留,心安理得地等他演奏完一曲。 里面的男人终于抬起头,视线瞥到她,点了点头,继续弹奏。 余鸢惊醒,反应过来才觉得羞耻,脚步匆匆地转身就走。 她要快点回家了。 男人似有所觉,抬眼的瞬间余光里只有海蓝的校服裙摆,露出一截的小腿和奶白短袜。 * 余鸢到家的时候,防盗门半掩着,鼻尖耸动,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青椒味道。 余鸢不喜欢青椒的刺鼻味道,但陈妍女士最喜欢将青椒加入自家女儿偏爱的食材里。 想来自家母上的心情不错,余鸢换了拖鞋,正要往里走,侧边一把拖把扫过来。 “等等,把鞋底蹭一下。”余厚海抻着拖把,一脸不忍自己才拖干净的地面被糟蹋的样子。 “哦。”余鸢一手撑墙,一手扶着拖把蹭干净拖鞋底,往厨房探头,走起路来都要摔倒,“我妈今天心情不错?” 余厚海还没回话,陈妍就出声了:“今天你的月考成绩出了吧,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你数学考了班级第一?”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原来如此,壮壮哥喜得贵女,这几天红光满面,对待学生一改从前的严苛,报喜不报忧,余鸢松了一口气。 “好了,快吃饭了,”陈妍盛起最后一盘青椒土豆丝,“放好书包去洗手。” “哦。” “今天怎么回来迟了点……”余厚海在外面絮絮叨叨,余鸢打开水龙头,用水流声掩盖自己的心虚,假装没有听见。 余鸢用热水洗完手,甩干水往擦手巾上蹭蹭,陈妍和余厚海已经上桌了。 她坐下,看着面前的盛了大半碗的白米饭,陈妍搛了一筷子土豆丝盖到她碗里:“快吃饭。” “哦——” 余鸢就着土豆丝吃了一口饭,咬着筷子看看陈妍,没反应,又看看余厚海,老父亲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就想问一下,数学考第一没有奖励吗?” “你又不是门门课第一,”陈妍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了口菜,“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刚才看到学校附近开了家琴行……” “你这小孩花头真多,哪一次不是看人家新鲜就想学?”陈妍见怪不怪,语气是一贯的嘲讽和无奈。 余厚海不厚道地笑了一下,余鸢撇撇嘴:“那还不是看着有意思嘛。” “行,等期中考进了年级前十再说……” “呜哇,天要亡我……”小姑娘恨恨地又往嘴里扒拉一口饭。 “那就没门。” “……”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余鸢每天放学都路过那家琴行,偶尔朝里面看一眼,可不知道是不是不凑巧,有时店门未开,有时是其他人在店里。 离期中考试还有两天,余鸢心无旁骛地努力了一个月,说不上多吃力,可实在是有点无聊。 短短一个月,校服从秋款换成了冬款,余鸢怕冷,外套里加了一件羊毛衫,走在路上颇有不惧严寒的气势。 出了校门,和朋友分道扬镳,余鸢慢吞吞往回走。 默念的单词翻来覆去背不下来。 眼睛惯性地朝右侧瞥,琴行的灯光恰好亮起来,两道身影透过橱窗玻璃在行道上投下暗影。 意外之喜,余鸢正踌躇着该快步走过还是驻足不前,钢琴声音响起。 这次换了首稍微欢快的曲子,余鸢不认识,只觉得听了心情颇好,好像一个月的努力和枯燥也变得有意义。 心中的单词拆分又重组,变成一个个活泼可爱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背一个单元,如果能一直听着这首钢琴曲的话。 余鸢的脚步不知不觉迈向玻璃橱窗,男人依然坐在上次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一件麻灰的高领羊绒衫,衬托他的气质比上一次更温润一些。一个月不见,头发长长了点,垂着的眼睫半遮半露在发丝之间。 * 琴行内,章厉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单楚倾弹奏乐曲的背影,余光瞥到橱窗外的短发少女,笑了一下。 一曲结束,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脚步匆匆地离开,刘海被风吹得翘起一撮,像只小鸟儿。 “刚才那个小妹妹这段时间经常路过这儿——”他视线揶揄,语调是一贯的不正经。 单楚倾阖上琴盖,不紧不慢地开口:“想学自然会来,不过你最近招到学生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章厉被噎得说不出话。 02B2 余鸢觉得自己是喜欢钢琴的音色和钢琴弹奏出的乐曲的。 优美流畅的曲目,或急或缓的旋律,如果她会弹钢琴,说不定也能成为陈妍心中的“小淑女”。 如此和陈妍女士陈情之后,余鸢得到一个白眼:“什么‘小淑女’,我看你是个‘小赤佬’。” 余鸢当然不服气,憋着股劲。 期中考试那天,她心中火热地进了考场,手脚冰凉地出来。 王乐熙从另一个考场出来,看到她的身影,上前一把攀住她胳膊:“怎么样?能进前十?” 余鸢噘着嘴,轻哼一声:“哼,我第一呢。” 王乐熙拍拍她的肩:“节哀。” * 所幸学校的阅卷老师速度向来很快,痛苦延长不了多久,忐忑地等了两天,排名榜就被张贴在宣传栏,余鸢面无表情地被王乐熙拖出教室。 余鸢做好最坏的打算,干脆破罐破摔,准备被排名战胜,仰头从上往下数。 ——第九名。 她睁大了眼,被现实惊吓到,心脏怦怦跳。 余鸢恍然,自己觉得难,别人也觉得难,纠结着一亩叁分地太没有眼界了。 放学后直奔家门,陈妍夫妻俩还未回来,余鸢坐不住,打开门张望了几次,终于等到满脸喜气的夫妻俩出现在楼梯拐角。 “你爸今天发工资,上个月业绩不错,奖金不少呢。” 余厚海在国企上班,工资稳定,难得在年节前有绩效奖金。 “妈,我期中考年级第九。” “哎呦,真不错,”陈妍笑眯了眼,“那我们今天出去吃好的。” “吃什么?” 余厚海拎过陈妍的外套挂在门后:“去吃牛排?你不是叨念市中心那家西餐厅好久了?” 一个公司里总有几个爱攀比的,陈妍在同事那听过两耳朵,听说位置闹中取静,装潢低调奢华,她就记下了,之前也是随口提起,没想到余厚海还记得,她心情更好了。 余鸢乘胜追击,赶忙开口:“妈,那我学钢琴的事儿呢?” “待会儿出门看看,”陈妍点了下余鸢的额头,又提醒余厚海,“阿海你先打电话问问要不要预约,要的话就定六点半点的。” 余鸢有点雀跃,表现在了脸上,被陈妍叨念一句“得意忘形”,连忙收敛起神情。 陈妍去了趟卫生间,扫去一天的疲惫,再出来时又是靓丽女白领,一手挎着余厚海的胳膊,对坐在沙发上无聊晃腿的女儿勾勾手:“走了。” 余厚海开车,直接驱往市中心,余鸢心下有些遗憾,不敢表露出来,乖乖巧巧地跟着大人穿过步行街。 不是周末,商业的城市依然热闹,城市的喧嚣和夜晚的静谧交织,让人徒生一种寥落感。 余鸢安静下来,走过绿色信号灯闪烁的斑马线,朝商业街的中心地段去。 不同的店面放着各种流行歌曲,溢出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嘈杂又和谐,靠近西餐厅的时候,又掺入了一点不一样的调子。 还来不及细究,陈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哎呦,这西餐厅还有人弹钢琴呢。” 余鸢有点好奇,又觉得自己老妈说话太粗:“这叫钢琴师啦。” “是是,”陈妍拍了拍她的背,“不会忘记你的要事,进去点菜。” 这家西餐厅门面不小,玻璃橱窗被包裹在墨绿色的窗框中,暖黄暧昧的灯光四溢,不太亮,看得人昏昏欲睡。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人倒不多。 余鸢瘪瘪嘴,叁人被引导进门,左边靠近店门中央的位置空旷,放置着一架叁角钢琴,缓缓的琴声正从那里流泻而出。 因为陈妍的揶揄,她反倒不好意思再往那边看,余光瞥到人影在叁角钢琴之后坐着,人影在灯光下变得模糊不清。 余鸢默默跟着服务生往右手边走,直到落座才松了一口气。 余厚海将菜单往母女两面前推,余鸢不客气,按菜名读了一溜儿,选了几个认识的,陈妍又补了几个,才招呼服务生点菜。 菜上得快,余鸢没来得及细究脑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被肉菜攫去了目光。 牛肉被煎得鲜嫩多汁,端上来的时候还滋滋冒着油,酱汁浇上,香气四溢。 新鲜的配菜解了腻乏。 余鸢更喜欢奶油酥皮浓汤,酥皮浸入汤汁,又鲜又香。 吃饱喝足后,陈妍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味道不错,下次再来。” 明白她的虚荣心,不戳破,等着下一次。 稍坐一会儿后,夫妻俩带着她往来路返回。 余鸢出店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中场休息,钢琴师活动了一下手腕和十指,做出要起身的架势,她转回头,紧紧跟着自己父母。 03C1 一行人到琴行的时候,只有章厉一人坐在柜台里,抱着一把电吉他调音。 注意到来人,小心翼翼地放下吉他才起身招呼:“您好,是来学乐器的?” 视线一转看到一旁站着的余鸢,乐了,仿佛看到金钱在朝自己招手。 章厉调起十二分热情面对陈妍:“姐姐,是哪位想学?我可以介绍一下我们的课程。” 被喊年轻人“姐姐”哪有不开心的,陈妍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余厚海在旁边咳嗽一声,章厉立马喊一声“哥”。 余鸢瞪着眼看老板说得天花乱坠,心情微妙。 虽然是自己想学,但这老板怎么这么像搞传销的。 注意到她的表情,章厉立马补充一句:“我们的课程中还包含研究生留学回来的老师授课,我们也刚开业,您正好是前五十位报名,价格也有很多优惠……” 余鸢明知道他忽悠人一流,也忍不住心动起来,闭着嘴看自家母亲和人交涉。 直到付了钱被老板欢送出门,余鸢才开口问:“就报名了?” 有点不真实的飘飘然。 陈妍又戳了一下她:“你当你妈傻啊,周边几家的琴行的价格又不是没了解过。” 余鸢心下有点感动,心想要好好学习。 “反正你自己的压岁钱也出了点,”陈妍又添句,余鸢心下哇凉,“过年的时候你就可以去你外婆家登台演出了,你看看你表妹,你也得和人家学点好。” 余鸢觉得今年冬天来得有点早,不然为什么现在就觉得严寒呢。 表妹从小就很乖,拉了十年的小提琴,被姨妈培养成真正的“淑女”。 余鸢除了羡慕她有一技之长也没别的想法,毕竟做什么事都像标尺似的也实在太累。 明明陈妍夫妻除了让她好好读书,也没其他要求…… 余厚海看到女儿一脸被打击到的神情,笑起来:“你妈开玩笑呢,哪真让你去和人家比,就是想你别浪费钱。” 余鸢耳尖,听出了关键:“那压岁钱……” 老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个倒是真的。” “……”心痛到无法呼吸。 * 余鸢上课的时间定下了,每周两节,周二放学后和周六上午。 第一节课在周六。 冬天的早上想起来不容易,余鸢睡到九点被敲门声吵醒。 陈妍在外面催促:“圆圆快点起床,你今天开始上钢琴课了。” “嗯……”呻吟从被子里传出,余鸢挣扎了一会儿,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后才觉得清醒一点,草草吃了早饭就被陈妍催促着赶出家门。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疾步往琴行走去。 到琴行的时候,大门敞开,可里头看不到一个人。 余鸢往里走,四处看着。 “来得真早啊。”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章厉拎着包子豆浆进来,“我以为你会迟一点,就先买了早饭。” 余鸢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我姓章,立早章,是这里的老师,之后的课就……看着办吧。” “……”是不是稍微有一点不靠谱啊,余鸢默默吐槽,不过她向来会装乖,“章老师。” 章厉很是满意的样子:“你应该没有学过钢琴吧,那这节课就先讲一下基础知识。” 她在一旁的柜子上翻翻找找,拿出一本颇有年代感的书,喝了口豆浆就和她讲起来。 基础的乐理知识不难理解,可学习总是枯燥的,她拿着书坐到一旁看,早上的瞌睡虫还没跑干净,她盯着那些文字和符号张大嘴,正要打一个哈欠,眯着的眼中就映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生理泪水划过眼角,余鸢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流泪。 不雅观的一面被男人捉个正着。 单楚倾正对上女孩张嘴眯眼流泪的表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摸了摸鼻梁,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转瞬即逝,却被余鸢捕捉到了。 出师不利,她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单楚倾想着给小女生留点颜面,目不斜视地往章厉那走去。 章厉终于解决完早饭,注意到来人,有点得意地招呼他:“来了?看我新招的学生。” 单楚倾无话可说,便提起正事:“你找我有什么事?” “学钢琴的事儿,”他朝旁边努了努嘴,声音压低,“之前来过的小妹妹……” 单楚倾无奈地拍了他一下,阻止他继续口无遮拦:“这是你的琴行,我可不教人。” “哎,你不也是股东嘛。”章厉拿出执行总裁的架势,想继续劝。 单楚倾知道他开琴行是为了赚钱补贴乐队,便借了钱给他,可不想他招生之后还一副玩票的样子。 “喏,我都说了会让你给人家上课才报名的。”章厉也不管自己原本不是这么说的。 单楚倾才不乐意继续管他,抬脚转身往外走。 章厉拉不住人,连连摇头叹息,对上余鸢毫不知情的好奇脸,只能露出慈祥的尬笑。 04D1 余鸢惦念着和人尴尬的会面,惴惴不安,不想接下来的课程都没有再见到那个男人。 她自觉自己不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才来上课的,可心下仍有点失落,不敢带到面上。 章厉虽然看着不靠谱,可上课的时候倒挺认真——除了偶尔会消失一会儿,余鸢跟着他一起,也不让自己再想杂七杂八的事。 * 陈妍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在余鸢月考前提议再去一次那家西餐厅,父女俩当然没有不乐意的。 钢琴的乐声在店内缓缓流淌,融融的灯烛随之跳动,有种独特的格调。 余鸢吃完意面,放下餐叉,一曲正好结束。 饮料喝多了点,她起身去厕所。出了厕所隔间正巧看到对面男厕走出来的男人。 她下意识瞪大眼,男人觉察到直白的目光,侧头看向她。 余鸢的脸不自觉发热,张了张唇,急于掩饰自己的惊讶无措:“那个,你弹得真好……” 单楚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性的笑容:“谢谢。” 他等她洗完手,让她先离开,才跟着走出去。 他没有认出自己。 余鸢的内心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又觉得这才是意料之中的。 洗手池离正厅有条细长的过道。 余鸢从来没有这么莽撞过,她转身,面对随自己走来的男人。 细长道路可以走两人,他却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 好像在看她,也好像没看,灯光昏暗,她辨别不清。 “请问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变了调。 心跳如擂鼓,咚、咚、咚。 可下一秒鼓声戛然而止,她看到男人露出得体的笑容,微微摇头拒绝了她。 原来在冬天,开着暖气的室内也这么凉啊。 透心凉,可心情却一点也不飞扬。 * 余鸢事后想,如果哪个只见过一两面的男生和自己要联系方式,她大概也会拒绝。 她这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安慰着自己的弱小心灵,不想马上又见到了让她小心脏破碎的人。 * 第二天早上去上课,店门开着,章厉却不在。 余鸢习惯了他的忽隐忽现,坐下来自己练习着入门谱子。 弹的是章厉给她的一小段曲目,她还不够熟练,偶尔漏过或重复几个音节。 没有其他人会听见,她无所顾忌,更加肆意地弹错。 她本以为在章厉回来之前能有自由发挥的空间,不想右边横出一只手,在她卡顿的某一瞬间接了下去。 那是她熟悉的手,漂亮的,纤长的,骨节分明,指腹扁平,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余鸢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可热气爬上了双颊,无法抑制。 直到曲终,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右侧的男人,光线从头顶,店外照射而来,在她眼前的侧脸掩映在阴影中。 单楚倾终于转头正视身前的少女,向下的视线对上一双清凌凌的双眸。 他愣了一下,惯性地摸摸鼻梁,露出标准的微笑:“是你啊。” 余鸢垂下眼,点点头。 “不好意思,昨天没有认出来。” 毕竟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可是在打哈欠。 面前的少女脸颊红得出奇,余鸢尴尬极了,像是被揭了皮似的。 单楚倾好像终于意识到青春期少女特有的自尊和羞耻感。 他还来不及解释更多,身后的声音突兀地打断这一室沉默:“不好意思啊,今天来迟了。” 章厉走到两人身旁,招呼了一声“阿倾”,又拍拍余鸢的肩膀:“来上课吧,之前的那段弹给我听一遍。” 余鸢眼角余光扫过身后默默退后一步的男人,按着记忆中他的指法和停顿弹了一遍,果然比前几次流畅了很多。 “不错啊,进步很大。”章厉不知情,只当她天赋异禀,继续给她讲解演奏的方式。 余鸢沉默了一会,开口解释:“刚才,他弹了一遍,我记下了。” 余鸢抬手示意了一下,“他”是谁不言而喻。 章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也不错,以后有机会让他给你上课。” 余鸢没说话,对他的承诺不置可否。 单楚倾翻着手中的杂志,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两人窃窃私语,尤其教学的老师鬼鬼祟祟地看他几眼。 他闭了闭眼,轻咳一声。章厉立马若无其事,坐姿端正地装模作样起来。 另一边的少女瑟缩着肩颤抖,单楚倾原本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可再看一会儿,颤抖是连续着的,大概是在忍笑吧。 他勾了勾唇,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 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章厉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都中午了,困乏还没消。 他起身招呼单楚倾:“哎,中午去吃什么?” “你下午还有学生?就近吧。”单楚倾注意到注意余鸢,示意他问话。 章厉会意,朝一旁直愣愣的女学生开口:“余鸢,这附近有什么餐馆比较好?” 被点了名,余鸢思索了一下:“我学校附近的那家不错,上菜也快。” 单楚倾被自己和朋友一点也无的默契打败,转头注视少女:“一起吃午饭吗?” “啊,我回家……” “哎,是啊,余鸢你爸妈周六不是上班吗,”章厉的粗神经立刻将她的理由驳倒,“来来来,一起呗。” 一旁的单楚倾需握着拳掩唇轻笑。 余鸢的脸又热起来,却只能点头同意。 05E1 正午出了点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一走进阴影下又全身发凉。 余鸢领着二人往学校附近的街道走,可不是所有道路都阳光明媚,一半建筑投下的阴影覆盖住了他们的去路。 余鸢往内侧走,不想胳膊被人掣住,她转头,单楚倾放开她的胳膊,示意她走外侧:“你走这边吧。” 她默了默,听从他的安排。 真细心,她下意识在心底给他又加了一分。 学校周边最多的就是各种小吃店,店面都不大,但高中生无聊的闲暇时光总要有打发的去处。 其中之一就是吃了。 余鸢往常会和王乐熙一道在各种小食店穿梭,熟知各个店铺的的位置和味道,如今竟然是有用武之地。 是午饭时间,余鸢带两人去了常去的餐馆。 章厉直奔菜品区:“吃什么?赶紧点。” 单楚倾扫了一眼,问身侧的少女:“有什么推荐吗?” “辣子鸡丁和水煮鱼都不错……”余鸢反应过来他的意图,赧然补充,“如果吃辣的话……” 章厉大大咧咧,点了不少,进了小包厢,余鸢放下心,跟着他们落座。 余鸢默默吃着手边的饭菜,听另外两人说话。 言语间单楚倾最近找了正式工作,而章厉更想他多帮忙。 她反应过来,之前在西餐厅的演奏也是兼职。 余鸢偷偷抬眼觑着男人,不想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 他闪了闪眼睫,将附近的菜转到她眼前。 “谢谢。” 她没来得及道谢,他又转开了眼。 余鸢有点泄气,却不亏待自己,多吃了半碗饭。 * 饭后返回琴行的方向,章厉回去,接着看店上课。 余鸢回家,正要和两人道别,不想单楚倾说要和她一起离开,惹来章厉揶揄又惋惜的视线。 “走吧,别理他。”单楚倾无奈笑了一下。 “好。”余鸢点点头。 单楚倾看着身侧的少女,她走起路来迎着气流,一撮刘海会翘起来,像小鸟在枝丫和电线上跳来跳去。 他觉得有点手痒。 轻咳一声:“你之前……” “嗯?”余鸢做好了一路静默的准备,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他止了话头,转而接着上午未尽的话:“我有点脸盲,之后应该不会认错人了。” 她摆摆手,笑起来:“没事,我比较路人脸。” 大概是排解尴尬气氛的好句式。 他没接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很好认。” 语气颇认真。却因为之前的误会没有什么说服力。 “哈哈,我会当真的。”余鸢不敢当真。 他没有反驳,只勾唇笑了一下。 再往前走是十字路口,余鸢要穿过红绿灯回家。 单楚倾停下脚步,和她道别。 停滞的红色小人变成原地走动的绿色小人,她也穿过了人行道。 她一往直前,心跳声渐响。 余鸢走了好远才敢回头,男人还在马路对面,看到她回头才摆摆手,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糟糕,这一点也好让人心动。 冬日的气流冷冽,吹到她皮肤上却变得滚烫。 * 余鸢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回复往常,那一天的相处只是突发状况。 没想到单楚倾来得却频繁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章厉和他做了什么丧权辱国的交易。 “这里,”男人倾身靠近,热意从背后笼罩住她,右手从她身侧探出,在她面前的钢琴上弹奏了一小段,“这段之间的弹奏速度要加快一点。” 余鸢有点恍惚。 又是一个章厉不在的周二傍晚。 他原本是在的,可接了一个电话出去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余鸢转头想找人,空荡荡的琴行里只剩自己一人。 冬天的夜来得早,六点不到,沉沉的黑幕遮天蔽日,即便坐在有暖气的室内,透过玻璃橱窗看向外面,也能看到西北风吹拂的节奏。 有点阴森可怖的气氛萦绕在外间。 余鸢想要继续练习,又渴望找个人聊天作伴。 踌躇间手指的动作减缓,冷风入侵了几秒。 余鸢似有所觉,转头就看到单楚倾收回推开店门的手朝自己迈步走来。 “不继续吗?”像是被风灌了喉咙,他的声音比以往低哑了点。 她回神,继续没完成的练习曲。 堪堪停止,他就靠近,轻松地示范了一遍。 她没有他的天赋,也做不到心无旁骛,练习多了几遍,让他弹奏过的音符在自己指尖反复跳跃。 06F1 有人在一旁看着,原本也不是那么让人在意的,可余鸢难得紧张起来,好不容易顺畅之后,竟又弹错了几个音符。 她心下懊恼,忍不住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一声哼笑,惹得她更羞赧,霞红从耳根染到脸颊。 单楚倾看着少女被红霞渐染的侧脸,勾了勾唇:“怎么老气横秋的。” “才没有……”她小声嘟囔,“明明是你盯得人太紧张了。” 不想被耳尖的他听到:“哦……那我不看了。” 话落就漫步离开,往另一间教室走,余鸢无法开口挽留,垂头咬了咬下唇,憋着继续练习。 “唔,不是很好嘛?” 清越的嗓音在耳边乍然响起,余鸢吓了一跳,手指用力,钢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单楚倾神出鬼没,不知不觉又回到这边听完她的练习曲。 好不容易退下的热潮又涌上面颊,余鸢松开手,让琴键归位。 男人仿佛毫无所觉,一步步靠近,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盖过她的心跳。 他又自然地伸手,翻了一页谱架上的书,折痕太浅,手一松开书页又要返回原位。 另一只手帮忙,从余鸢的另一侧穿过,按上书缝压了压。 这个动作正好将身前的少女环在双臂之间。 单楚倾垂头,目光落到少女的发旋,接着向下,是她红透的耳尖,脸颊,微微起伏的胸脯,包裹在冬天的校服毛衣下。 他瞥开眼,才发现少女的手抻着膝盖,肩膀瑟缩着,久久没有再做出动作。 他恍惚间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昏暗光线下少女莽撞的样子。 他收回手,注意到她紧绷的身体明显地放松,瑟缩着的肩膀垂落,像劫后余生似的轻吐气息。 单楚倾忽然觉得好笑,她怎么能反差怎么大,那次鼓足干劲的的样子像是幻觉。 “接下来练这段。”他坐到她身边,也不让她离开,在她面前弹奏起来。 余鸢想让他慢一点:“老师……” “可别这么喊我,”食指竖在唇边作噤声态,对上她不解的目光,“被叫老师就要被章厉套住了。” 余鸢心情好起来,忍不住笑:“哦,那喊你什么?” “和章厉一样喊我阿倾吧,”他补充,“我叫单楚倾。” “知道了,”她摆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阿倾。” 他好像很容易被她逗笑,低低应了一声。 * 余鸢觉得自己原本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大概是这几次和单楚倾的相处,总让她回忆起在西餐厅的莽撞和尴尬,忍不住就介意起自己的一言一行。 可他一副将那次的情形完全抛到脑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习以为常,一想到这,余鸢难免懊丧,好像只有她一人耿耿于怀,锱铢必较。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八点。 余鸢瞥了眼时钟,又瞥了眼身边的男人,移开目光,抿着唇没有开口。 单楚倾似有所觉,没能如她愿,阖上琴盖,才注意到少女微微下塌的肩,颇有点冷酷无情地开口:“下课了。” 余鸢默然,觉得刚才的好气氛一扫而空,站起身拿过一旁的外套穿上。 转身的时候却被扯住衣摆。 她愣住,不敢回头,明明隔着厚厚的校服毛衣,却能感觉到男人有力的手从衣摆探入,手指的热度透过一层层衣物传到她的肌肤。 她仿若置身地心,被滚烫的岩浆包裹,她的皮肉,骨血都要被融化成灼眼的桔红星火。 他的手指扫过下摆的褶皱,踏上绒绒的毛衣面料,最后将她不小心翻折进腰部的外套牵出。 “好了,”他的手终于离开,声音如常,“刚才外套翻进去了。” “嗯。”她没有回头,怕被男人看到自己因误会又羞红的脸。 她想镇定地离开,可单楚倾偏不如她所愿似的,待她背上书包,起身绕到她身前。 她做不出合适的反应,双手捏着书包肩带也不知躲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鞋面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恍惚想到,这鞋看起来好贵,不知道踩一脚他会不会生气。 说起来他总是很淡定温和,也不知道生气起来会怎么样…… 她的思绪飘远,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单楚倾的手又一次伸过来,手指扫过她耳廓,绕到她后颈,再一次扯住她的外套衣领。 余鸢的视线落在身前的胸膛上,鼻息间满是他的气息,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发顶传来,带着笑意:“怎么这么迷糊?” 07G1 余鸢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不妙。 他帮自己整理好衣摆衣领后也十分淡定,像无事发生似的调侃一句她的迷糊。 原本她是准备直接走人的。 可单楚倾今天偏偏和她作对似的,在她转身之后勾住书包带子,阻止了她的离开。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刚才的位置传来,忽然对于他长手长脚的便利感到忿忿。 “你饿了没?” “没有……”话未落,余鸢就被肚子出卖,发出一声悠长的“咕”。 余鸢转过头,盯着勾起自己饿虫的男人,不想他只是笑着看自己。 “我饿了,”他自顾自开口,“能带我去你学校那儿买点吃的吗?” 心里想着“为什么你这么游刃有余啊”,开口的话却是:“唔,好吧。” 单楚倾关门的时候留了门口的照明灯,余鸢有点奇怪:“不用关吗?” “嗯,说不定章厉还要回来,”大概是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这边的路灯太暗,还能照明。” 余鸢了然,带着他往小吃街的方向走。 冬天白昼还有阳光的温和,到了夜晚只剩寒风的凌冽,西北方向的风带着冷潮,冻得人脸颊冰凉。 余鸢想不顾形象地瑟缩着,如果旁边没有单楚倾的话。 单楚倾看她被寒夜侵袭得像没法过冬的小树苗,勾着唇往她身前的位置靠了靠,挡住大半风势。 余鸢默然,可道谢的话更说不出口。 离小吃街还有一点儿距离,就能看到那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似乎比往日还要看着温暖一点。 “冬天的话可以买点关东煮,那边有家串串还不错。” 单楚倾依她言,走到一家不大的单间店面前,他环顾一圈,即使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有零散的几个学生在街巷徘徊。 “你经常来?” “嗯,有时和朋友一起。”余鸢推开面前的推拉门,等他跟着进入才关上。 室内的暖气熏人,余鸢舒服地打了个颤。 她低头看着格子里的串串,惯性地拍拍身边人:“哎,你吃什么?” “嗯,都可以,你挑吧。” 等人回了话,余鸢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尴尬地收回手,认真点单。 青年挑了下眉,等老板装好料,接过纸碗:“去坐吧。” 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靠近立式空调,她贪恋温暖,想让热气往自己身边靠。 单楚倾在她对面坐下,将她的那份放到她面前。 余鸢 也拿起一旁的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一来一回的动作十分熟稔,好像练过无数遍,她为这一点小小的默契振奋起来。 单楚倾毫无所觉,看着她碗里红澄澄的汤汁:“你是海市本地人?” “是啊?”她顺着他视线看到自己的碗,恍然道,“我比较喜欢吃辣,本地菜也吃。” “噼啪”一声扯开筷子,她迫不及待地搛起一颗丸子咬一口,可惜太烫,堪堪咬出一个牙印就得放开。 她鼓起脸颊,呼呼地吹凉,余光里对面的人起身离开,她顺着他的身影转移视线,看到他走到柜台那又问老板要了一只碗。 单楚倾转身时正对上少女呆愣愣的目光,她傻乎乎地搛着一颗丸子举在眼前,嘴唇微张,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动物幼崽。 他垂头笑了笑,信步走回位子,将新碗放到她面前:“分出来晾晾吧。” “啊,谢谢,”她将碗里的食物分出一部分,像是才想起来问话,“你吃辣吗?” 上一次聚餐他明明吃了,这次碗里的串串却全部是清汤寡水的。 他点头:“吃一些。” 余鸢十分大方,举起一串还没被她分开签的肉串递到他面前:“喏,吃吃看?” 她是打算让他全部拿走,可对面的男人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她瞪大眼,再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 单楚倾注意到她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可忽然觉得嘴里的食物突然变得更美味了一点。 他虚握着拳掩在唇前,轻咳一声,才接过她手中的竹签:“谢谢,很好吃。” 他一定是故意的。 余鸢要把头埋到碗里,狠狠啃了一口丸子。 08A1 周六早上,余鸢到琴行的时候,就看到柜台里的人毫无形象地张口打哈欠。 “哟,来了啊。”章厉挥了一下手,打完招呼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乐队演出呢。” 余鸢恍然,原来他时不时往外跑就是这个原因。 她暗道他“敬业”,从书架上拿了谱子就坐到钢琴前,等着他给自己上课。 章厉有点头疼,演出之后又去聚餐喝酒,一晚上几乎没睡,宿醉未醒。 他薅了一把头发,起身时晃了晃,眼前一阵晕眩,脚跟还没站稳就往余鸢那走。 余鸢等了等,不见章厉过来,正奇怪着要转身,不想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倾倒。 她慌了神,手压住钢琴发出杂乱的沉重声响。她慌忙放开手,连忙起身,可章厉身躯沉沉,就要朝她倒来。 余鸢赶紧伸手去扶,不想还没碰到人就被轻轻推开,面前宿醉的男人就被另一人抵挡住。 “呃……抱歉……”章厉混沌得厉害,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一边倒。 单楚倾扶住章厉,皱了皱眉,开口的声音比往常要冷酷:“要睡就去里面。” 章厉点点头,被搀扶着往回走。 余鸢看着两人的背影,眨了眨眼,悬空的双手垂落。 她陡然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两人的距离。 单楚倾的周身像是有一个属于他的结界,一般人不得入内。 而她是一般人。 * 单楚倾将章厉扶到尽头的空房间,让他靠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男人,着实觉得这是一个巨型垃圾。 不想多说些什么,准备抬脚走人,却被拦住去路。 “谢谢啊,”章厉还在傻笑,对周身冷凝的气氛毫无所觉,“刚才好像吓到小余了,帮我照看一下哈。” 单楚倾莫名感到一阵烦闷,轻嗤一声,也不回应,直接将人甩在脑后。 等他出了门,就看到少女在钢琴前静坐的背影,安安静静的,颇有点可怜的意味。 他漫步过去,随意地坐到她身旁:“看来今天章老师又没法上课了。” 余鸢弯了弯唇:“他好一点了吗?” “唔,”他看她一眼,在按下琴键时才回话,“不知道。” 她动了动唇瓣,终于发出一点儿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这样啊。” 单楚倾在给她讲课之前弹了一曲,明明是舒缓的曲子,可余鸢莫名有点紧张。 大概是动物性的直觉,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无甚表情的脸,嘴唇微抿,眼神只专注于面前的琴键,她却感觉出一旁的演奏者心情似乎不是特别美妙。 直到钢琴收声,余鸢才松了一口气。 单楚倾不是没有发现余鸢在观察他,他视若无睹,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从谱架上拿过谱子,他终于开口:“现在开始上课吧。” 余鸢连同刚才小小的伤感一起,甩掉脑子里的杂念,跟着单楚倾学习。 * 单楚倾是一个极好的老师,示范时总能让人忍不住盯着他那双漂亮的手目不转睛。 他不像章厉那么自来熟,可对余鸢的每一个错误了如指掌。 在她第一次弹奏完一整段谱子之后,才随口指出她的错误,不至于让她因为慌乱越弹越错。 她心下感激,让自己更投入一点练习。 单楚倾坐在她斜后方的靠墙的椅子上,随手翻着章厉买的流行音乐志,不时抬头看一眼练习中的少女。 橱窗外的日光明亮,直射进来给琴身连带着她打上一层光。 短发盖过耳朵,最近又长长了点,快及肩膀了,她的发色似乎天然比较浅,一圈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毛绒绒的小动物。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刘海被风吹起的样子,一小撮地立在发顶,看起来像只呆呆的小鸟。 明明是家养的宠物鸟,有时却像野生的飞禽横冲直撞。 单楚倾低下头,用杂志掩饰住自己弯起的唇。 * 余鸢终于能流畅地弹奏完今天的这一段,有点兴奋地弯了弯手指,左右却不见人,直到身后传来一点声响,她才转头,看到单楚倾在身后坐着。 他点点头,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把之前的段落和今天的连起来试试。”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由自主吞咽一口,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他轻笑一声:“没有很难,你试试,弹错也没事。” 余鸢双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熟悉的音符在指尖流淌起来,她紧绷的神情也微微放松。 熟悉的曲调放慢节奏,她惊奇,微微瞪大眼,手却不敢停。大概是一不小心放松过头,弹错一个键,她着急了一瞬,下一秒琴键上多出一双大手,跟着她合奏起来。 曲子不长,一会儿就结束了,余鸢有点遗憾,却另起话题:“原来是summer啊,我这样弹,一个夏天有别人两个长了。” 单楚倾被逗笑,又听她说:“章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冬天的选这首。” 他收了表情,抬臂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课了。 ” 余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上他的脸,下意识歪了歪头,像只看不懂人类表情的鸟。 09B1 午休的时候,教室后面的空调被人偷偷打开,全班都被照顾到,便无人告密。 余鸢面前摊开英语卷子,大概是环境太过温暖舒适,空调机吹出的暖风熏得她睁不开眼。 她和陈妍约法叁章,成绩不能落下。 余鸢理科不错,可理科班也要学语文英语,只能多花点时间。 面前的卷子是另外买的习题。 她拿出耳机,塞进耳朵,从手机里找出音频,播放键滚动起来,一段钢琴曲首先跳入她耳中。 明明是英语听力的常规操作,她却惊醒,做贼心虚地拍拍心口。 思绪飘飞,余鸢下意识用手指敲击桌面。 可没能分心多久,曲声就断了,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英语取而代之。 她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开始做卷子。 听力完成后,胳膊被人怼了怼,王乐熙的脸盘凑近,一脸贼笑地揶揄:“你听什么呢?” “听力啊。” “哦……还以为你在听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一脸荡漾。”她摇头晃脑,啧啧几声。 余鸢像是被揭穿了心思,可不服输:“我又没你的爱好,天天听广播剧……” 王乐熙不以为意,没皮没脸的嘻嘻笑起来:“是啊,我馋人家的声音,你呢……” 一脸“被我看穿了吧”的表情。 余鸢败下阵来:“刚才听到钢琴曲走神了一下罢了。” 王乐熙知道她的近况,笑得更猥琐了:“哦呦哦呦,小巴西思春了。” “哎呀,你好烦啊。” 余鸢拍了她一下,就不再理她,让自己投入知识的死海。 可耳边人还在叨叨絮絮:“喜欢就上啊,告白失败了就强吻,再不行就强奸……” 余鸢懒得理她的胡言乱语。 * 放学的时候两人原本会结伴一段路,可怕被王乐熙继续叨念,下课铃一响余鸢就背上书包溜了。 把王乐熙的嘲笑甩在身后。 跑了一小段路,实在受不了空气流速加快,吹得脸颊刺刺地疼。 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她慢下脚步,拿出手机照着,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才不紧不慢地往琴行走。 琴行的玻璃门才被推开一个缝隙,余鸢就听到章厉又在没皮没脸,低声下气地哀求人,她抿了抿唇,忍住笑,悄悄推开门走进去。 单楚倾背对着她,没有察觉,章厉侧身,倒是注意到了,却没打招呼,他现在专注于眼前这尊大佛。 “拜托拜托,他们那我之前就答应了,后来才发现我乐队没法上……” “嗯……”单楚倾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答应。 “哎呀,就这一次……”章厉挠挠头,实在是无法,转头看到余鸢乖乖巧巧地往钢琴区走,突然开口,“小余,你来啦。” “啊?”余鸢站定,转身就对上单楚倾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嗯。” “来来来……”章厉大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少女的胳膊,带着她往单楚倾那边走。 余鸢被带得书包肩带滑落,无法,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走。 单楚倾盯着章厉无所顾忌的动作,下意识皱了皱眉,却还是沉默着。 “帮帮忙,帮我劝劝他,”他对余鸢笑一下,“不,求求他。” 余鸢瞥了一眼身旁的章厉,又看向面前沉默的青年,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求求?” 单楚倾顿时愣住,反应过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对着章厉:“下不为例。” “好好好。” 单楚倾不等他应承完就转身,走了没几步,才发现身后没有人跟上,转头看了眼余鸢,她还是一脸状况外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上课吧。” “啊,哦。”少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 单楚倾上课依然认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迁怒旁人。 等单楚倾示范完今天的段落,余鸢才突然意识到,最近的课程越来越多地由身旁的男人代劳了。 她心下对这个发现欣喜,又有点苦恼两人的身份毫无改变。 哎,世间安得两全法啊,她忍不住老成地想。 单楚倾发觉身边的少女分心,手指点了点她放在钢琴上的手背:“专心。” 余鸢被戳得一个激灵,又惹得男人轻笑出声。 “……”呜,好丢脸。 到了下课时间,余鸢正好弹完今天的段落,抬头看了眼时钟,正要起身,不想一直稳坐的男人突然倾身靠近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开口:“还要我的电话号码吗?” 10C 余鸢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纸条出神。 纸条上是单楚倾的电话号码。 她听到单楚倾的问话时就愣住了,还没回话,他又补充一句:“想拜托你帮个忙。”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但脑子里却没能接收讯号。 单楚倾笑了笑,走到柜台,没一会儿返回来,手中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 余鸢接过,终于搞清楚状况,和他匆匆道别就跑。 * 余鸢的心脏像被小猫挠着,心痒痒,又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大动作。 纸条被翻来覆去地看,折迭好又摊开,等她意识到纸条再被蹂躏下去就要夭折,才将号码输入进手机。 纸条则被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页。 余鸢小心思作祟,又点开微信,将号码输入微信搜索栏。 她盯着对方的头像,是一张黑白谱页,视线下移,赫然是“添加到通讯录”几个大字。 踌躇间,身后响起敲门声,她做贼心虚,手忙脚乱中不小心触到屏幕。 陈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圆圆,睡觉了。” “哦,好。”余鸢极力让自己镇定,可嗓子紧张到变音。 幸而对方并没有发现异样:“行,那晚安,我们也睡了。” “晚安。” 余鸢松了口气,可转头看到手机屏幕小心脏又提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打个招呼,单楚倾就发来了消息:“你终于加我了。” 后面还配着一个憨憨笑脸。 余鸢正想着这是不是和人设有点不符,对方又发来了消息:“之前和你说的帮忙,你周五晚上有空吗?” 余鸢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回复他:“有空。” “那天我要去一个清吧演奏,是之前答应章厉的……” 余鸢了然,自己不过是个帮忙带他离开的工具人,她撇了撇嘴,打字如常:“好的。” “谢谢。” 没一会儿,他又发来:“不早了,晚安。” 余鸢心跳加快了几秒:“晚安。” * 周五晚上,余鸢让王乐熙给自己打了掩护,去往单楚倾说的地方。 靠近市中心的湖湾公园,因有一个人工湖而得名,湖形像月牙,湖水是从贯穿市区的江水引入的,周边零散坐落着些店面。 单楚倾在的酒吧叫MOON,正落在湖边不显眼的位置,不大的LOGO在入口的位置,明黄的招牌灯光给寒夜增添丝暖意,灯光倒映在湖面,也闪着粼粼的光。 有音乐从酒吧里传出,和她往常听过的曲风不太相同。 即便是清吧,余鸢也未曾来过,她心下有点忐忑,门口没有侍者,进门的时候头顶的铜铃铛却响了起来。 幸好无人注意。 她怕引人注目,匆匆往吧台最靠边的位置去。 室内的灯光不算明亮,暖黄的灯光莫名烘托出暧昧的气息。 余鸢坐稳,吧台里的调酒师给她递了一杯水,她低声道谢,才终于有空抬头朝酒吧内部看去。 一架钢立在不大舞台上,一个男人正坐在钢琴后弹奏着,间或有鼓点的伴奏。 曲子在她进来前已经换了一首,这次的曲风有点俏皮,可看着台上男人露出的小半个侧脸,又莫名优雅。 余鸢贪恋美色,盯着单楚倾的脸,手指不自觉点着吧台台面。 她正出神,不想台上的人似有所觉,微微侧头朝她瞥了一眼。 大概是笑了一下。 她不能确定,可瞬间便慌了神。 手指划过台面,碰到了水杯,她急于抓住什么掩饰,抓住杯子灌了一口,喝完才发现并不是自己那杯柠檬水,像是果汁,味道又有点不同。 余鸢拿开杯子,才意识到自己喝错了,手中的长形玻璃杯里装着颜色艳丽的液体,她明白自己大概喝了其他人的鸡尾酒。 她有点尴尬又有点惶恐:“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喝错了……” “哦,没事……”调酒师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视线转到她身后,“你找人?” “啊,嗯,”她点点头,“等人。” 她无话可说,小口喝着水。 不多时,钢琴声停,余鸢以为还要继续,调酒师提醒她:“你等的人来了。” 余鸢转头,男人正向她这迈步而来,舞台上剩下的乐队手们继续演奏,少了钢琴竟然也没多突兀。 单楚瞥了眼调酒师,才挑了下眉,倾身靠近她:“怎么了?” 余鸢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刚才喝错了水,喝了别人的酒……” 少女的气息带着微醺的酒气在他耳边喷洒,他侧了侧头,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没什么感觉……”她突然想到此行的目的,连忙改口,“好像有点晕……” 一旁传来“噗嗤”的笑声,余鸢转头,那调酒师正揶揄地看着单楚倾:“哦……果然是有备而来,想让你多待一会儿也不行了。” 单楚倾笑了一下,不多解释:“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事找章厉,可是他应下的。” “行,走走走,”那男人一脸“亏大了”的表情,对上余鸢又笑眯眯地换了张脸:“小妹妹,你看,这男人就是狡猾的狼,可别被他骗了。” 余鸢知道他误会了她和单楚倾的关系,不好解释,脸颊布满绯色,嗫嚅着说不出话。 —————— 想要珠珠摩多摩多_(??ω?? 」∠)_ 11D 出了酒吧,灯火似乎还有余温。 余鸢脸颊的热气总是消散不去。 单楚倾看出她酒意上脸,带着她在公园绕着人工湖散步。 余鸢却不知,正好奇着他的用意,身旁的男人却侧头看向她:“好点了吗?” “?”余鸢有点奇怪地回视他。 他轻咳一声,颇有点无奈:“刚才喝了酒,现在还难受吗?” 她的反应似乎比往常还要慢上半拍,摇了摇头:“没事。”口齿却清晰。 单楚倾点头,继续带着她走,却慢慢地往外沿的街道去,两旁的行道树比起其他季节要瘦削不少,挺拔依旧,却不丰满,颇有些衰败的意味。 余鸢怕冷,脸颊因为酒精发热,鼻尖却还是被冻得冰凉通红。 低温刺激得她想鼻涕眼泪一道流。 她默默地走在男人身侧,瞥了一眼男人,目光却只能够到他锁骨的位置,可惜被大衣挡住了视线。 她心下可惜,原本的短暂心动似乎比往常要延绵,他如此漫不经心,散发的温柔又恰到好处,欲拒还迎的姿态更让人舍不得放手。 余鸢有点冷,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单楚倾转头:“感冒了?” “嗯,大概吧,”她点头,意有所指,“一冷一热有点不舒服。” 他笑了笑:“抱歉让你跑一趟,谢谢。” 她理科好,最会解答案明确的题目,对暧昧模糊的答案却十分没有耐心。 余鸢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她不想再走了,停下脚步,跨大步向前,转身拦住他的去路:“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单楚倾笑起来,还是往常的样子,红润的双唇开合:“你想我怎么报答?” 余鸢觉得自己不该冲动的,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突然想到王乐熙的胡言乱语,一下子就靠近他,用力拽住男人的衣襟,迫使他不得不向她倾身,在他微微瞪大的双目注视下,闭上眼朝他的双唇贴去。 时间恍若静止一般,余鸢觉得大概是漫长的,她都能分心感受到冷空气的流动,不断往她身体里灌,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不过是唇贴着唇,才过几秒,她忘了呼吸,却像是喘不过气似的放开他。 她睁开眼,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唇瓣上的一点水渍,衬托得他双唇更加诱人。 余鸢撇开目光:“这个就是报酬,你要是感冒了也别来找我。” 单楚倾明显地愣住了,却很快恢复原状,仿若无事发生,手背抵着唇笑出声:“嗯。” 街道两旁的商店灯光将面前少女的脸映衬得五彩斑斓,却能一下就抓住她某一瞬的慌乱以及接下来的强自镇定。 他没有点破,转而对她道:“你刚才喝了酒,我们再去买点喝的吧。” 她这次没有再并排和他一起走,落在他身后半步,大概是不想被他发现。 单楚倾像是什么也没发现,率先进入街角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余鸢没有跟着进,她怕在明亮的白炽灯下,自己的心思会被人一览无遗。 他好似十分善解人意,也不勉强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纸杯。 单楚倾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少女躲在墙边无光的阴影角落。 他有点好笑,她像只只勇敢一次就被挫折打败的小乌龟,将自己的脑袋和四肢紧紧缩回保护壳内。 其中一个纸杯被递到面前,余鸢听到他开口提醒:“小心烫。” 她抿抿唇,接过纸杯,甜甜的香气从里面飘出,她凑近,鼻尖被水汽蒸着,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余鸢小口地抿了一口,是热可可,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初吻是酒精,余味是热可可。 不过都是甜的。 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12E 接下来的路余鸢也走得迷迷瞪瞪,晕晕乎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回家。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余鸢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却依然被陈妍敲锣打鼓地叫醒,直到出了家门被冷风吹醒头脑,才想起来自己又做了一件不计后果的事。 可陈妍绝不允许她再回去,余鸢只能拖着沉重的双腿往琴行去。 越靠近目的地,心下越没底。 余鸢贴着墙扒着橱窗的边偷偷露出一个脑袋,朝店里张望了一下。 很好,昨天的另一个当事人暂时不在。 她松了一口气,安心不少,拍了拍脸颊,一鼓作气推开门。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任务被推卸给了单楚倾,章厉今天格外神清气爽。 见到余鸢,极其爽朗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 “今天阿倾不在,又是我来上课了。” “哦,”余鸢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顿了一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话,“他怎么了?” “说是感冒了,在家里睡觉呢。” “……” 真的感冒了啊,余鸢有点想笑,又觉得幸灾乐祸不太好,努力拉平嘴角。 章厉故意怪怪地笑道:“是不是失望啦,阿倾不能来哦……” 余鸢直接转身不理人,留一个冷酷的后脑勺给他。 “啧,小姑娘怎么还区别对待呢……”章厉笑着摇摇头,暗道她偏心。 * 余鸢再一次见到单楚倾是一周之后。 这么久的时间也足够平复她的忐忑,可未知却像根刺戳进皮肤,时刻提醒着她。 余鸢这节课已经上了大半,正在练习今天的谱子。 原本一直安静的室内响起章厉的说话声:“你感冒还没好?” 余鸢看不到身后的情况,手下却不能停,她听到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后来又说了什么,被琴声盖住听不清楚,只有章厉掩饰尴尬似的哈哈笑起来。 她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却有种男人朝自己这边靠近的预感,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琴身上倒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单楚倾没有打扰她,静静等她弹完,已是尾声,余鸢很快就停下这一轮,双手搭搭在琴键上,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紧紧盯着面前的谱子。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人开口。 是该若无其事地搭话还是刻意解释之前的行为,会不会越解释越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余鸢还没理出头绪,右后方的男人又靠近一点,在琴凳后倾身靠近,等余鸢意识到这个距离比平日里超出太过,男人戴着口罩的脸已然出现在眼前。 她吃惊,正欲开口,他却用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拉下口罩,露出的漂亮嘴唇贴上她的,让她还未想好的话语只能全部吞回肚腹。 他只轻轻贴了一下就离开,好看的眉眼舒展,才触碰过她的那双唇瓣微微弯起:“还给你的。” 余鸢的嘴唇开合几下,却说不出话。 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竟然是慌忙转身,查探有没有被另一人发现。 单楚倾好笑,他将口罩又拉回原位,只露出那双眼看着她:“他出去了。” 余鸢拍了拍心口,有种死里逃生的惊险刺激。 才想起来要脸红害羞,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原来男人的嘴唇这么柔软,可惜上次自己酒精上头,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好想继续啊。 她抬头瞥了单楚倾一眼又立马转开视线,他的嘴唇又被口罩封印了,他还在感冒呢。 可惜可惜啊。 单楚倾当然不会想到她是欲求不满,只当她害羞,挑了挑眉,又坐回他靠墙的专属座位,继续听女孩弹奏。 余鸢的手继续在琴键上动作,可心思却神游天外,惹得身后的男人时不时轻咳一声夺回她的注意力。 13F 余鸢不得不专心练习,可心里却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所幸很快就下课了,她的不专注也没能持续很久。 单楚倾踱步到她身旁:“下课了。” “嗯,”少女一脸心不在焉,看男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又惶然,“那我走了。” 男人挑了挑眉,却只是点点头。 余鸢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外走,推开门,正想一气呵成地过完回家的流程,不想碰上返回的章厉。 “章老师,我先走了。”话落就要越过人离开。 “哦好,”章厉懵懵地点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人,“哎等等,这杯饮料拿着。” “不用了……” 章厉打断她的话,径直将手中叁杯饮料中的一杯塞到她手上,“反正是阿倾请客,不喝白不喝。” 这下她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手上的热饮像沸水似的烫手。 “谢谢。”她低低道了一声谢,却不敢看将视线投回门内,捧着那杯烫手的饮料匆匆越过章厉。 望着人仓促离开的背影,章厉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店内被剩下的人:“怎么回事,你欺负人家了?” 单楚倾勾了勾唇,却不回复他。 * 余鸢快走到红绿灯口才松了口气,手里那杯饮料也似乎没那么烫手了。 信号灯的红色小人阻挡了去路。 她心里憋闷,又觉得不能迁怒于食物,百般纠结地将纸杯举到眼前。 下定决心一般,拔出饮用口的盖子喝了一小口,余鸢才发现里面的饮料是热可可。 香甜微苦的滋味。 像是他的吻,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的心脏又渐渐加速跳动起来,酸酸涨涨的感觉快要溢出喉咙。 余鸢又喝了一大口热可可,身体好像暖起来一些。 人行道两头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小人走动起来。 余鸢转身,迈步返回琴行,逐渐靠近,她反而越发平静。 她已经近到能听到琴行里传出的琴声,有些熟悉的曲调,可她不知道确切的名字。 余鸢推门,章厉又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单楚倾静坐在钢琴前弹奏,他背对着少女,让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曲调声时弱时强,节奏时快时慢,可男人弹奏起来行云流水,毫不慌忙。余鸢渐渐地听得入迷,等到曲终回神,心脏又惴惴。 她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他一点,又不敢靠太近。 男人像是毫无所觉,手指在琴键上轻抚,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又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这首曲子叫什么?” “致爱丽丝。” “哦,真好听,怪不得耳熟呢。” 她听到他轻笑一声,突然又释然了,他若是不喜欢自己,也不过是各自归位。 “这首曲子另一个名字叫致特蕾莎。”她还没开口,他却是像有了科普的兴致,她只能咽下到口的话,默默听着,“据说是贝多芬为他一个有好感的女学生作的。” “啊,哦,”余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是这样啊。” 单楚倾终于起身,转身面对眼前红透了脸颊的可怜少女,心情颇好道:“现在选择权在你。”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微微笑着望向余鸢。 少女一点点靠近他,终于将左手抬起,放入他的掌心。 他轻轻握住,却将她一下带到怀中,余鸢猝不及防,贴上他的胸膛,明明隔着冬季的厚衣服,她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单楚倾温热的手摩挲着她的微凉的指尖,他笑起来,像是看穿她的窘迫,仍旧不依不饶地直视她躲闪的双眼,启唇也是直白的请求:“请问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她有点渴望,可又担心章厉又回来。 他看穿她的担忧:“章厉不会回来的。” “嗯。”她微微仰起头,相合的眼睫颤啊颤,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奔赴刑场的烈士。 真可爱,单楚倾这么想着,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背脊安抚着,她放松下来,他才将脑袋靠近她的。 他垂下眼,看她紧张到瑟瑟发抖,莫名有点不忍心,可到嘴的鸭子又怎么能飞了呢。 他的唇终于贴上她的,柔软的唇相贴,是才熟悉的触感。 余鸢不知道这样的动作要持续多久,等到他离开她的唇,心下却遗憾起来,不想下一瞬嘴唇却碰到更加湿热柔软的触感。 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更加不敢动作,内心涩然,表现在脸上,像是憋红了脸。 单楚倾终于忍不住低语:“真可爱。” 她忍不住悄悄睁开眼,不想正对上他狡黠的目光,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他却又被逗笑似的:“还要继续吗?” 14A 余鸢脸上余热未消,还是不敢看他,却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 单楚倾轻笑一声,又朝她贴近,湿润的舌尖在她唇瓣描摹,他声音有点喑哑:“好甜。” “唔,”她下意识启唇回答,“喝了热可可……” 话音未落,男人的舌趁着她启唇的间隙溜进了她的口内。 余鸢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不知所措。她不是不知道深吻,也在电视剧里见过唇舌交缠的男女主角,可轮到自己体验,才觉得奇妙,又有种对未知的惶惑。 可是,会上瘾的吧。 单楚倾感受到少女的停滞,用舌尖轻轻勾了一下她点点上颚,怀中的人忍不住抖了抖。 他不着急,正欲放开她,不想少女竟然缠了上来,双手从他腰际穿过,搂住他的肩背。 她的软舌像是应着他的动作,舌尖试探着点触,一点点缠上他的。 单楚倾呼吸乱了一秒,将少女箍得更紧,五指嵌进她的外套,棉衣太厚,他不能完全感受到她的体温,所幸少女穿的外套短,也没有乖乖扣上前襟。 他的手从棉衣下摆探入,隔靴搔痒似的握住依然被毛衣阻隔的腰。 余鸢似有所觉,敏感地动了下,他的右手从她的手指一路缓行到她的手腕,轻轻握住,却挣脱不开。 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安抚一般在她腰际摩挲。 不知道是亲吻本身就让人愉悦,还是因为两情相悦带来的心理满足,余鸢觉得自己快要沉溺进这个吻。 氧气似乎要消耗殆尽,她觉得头晕目眩起来,这也是亲吻导致的吗? “怎么这么紧张?”单楚倾放开她的唇,颇有点无可奈何。 余鸢赶紧大口呼吸,看男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暗道不公平。 “记得呼吸。”单楚倾勾唇,不打算放过她,正待继续,不想眼前的人又有问题。 “你怎么这么熟练?” “我不做没准备的事。” 余鸢干甘拜下风,却也不放过自己,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凑到他面前,重重地吮他的唇。 “唔……”单楚倾猝不及防,被她偷袭。 余鸢很快就放开了他,脸上是少见的飞扬神色:“这次有准备吗?” 男人无奈地摇头:“败给你了。” 余鸢有点得意地翘着鼻子,不想又听到他遗憾的声音:“有印子吗?等会儿会被章厉看出来吧?” “……”失策了。 单楚倾终于让她脱离自己的禁锢,只用一只手将她的手松松握住,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 他低垂着眼睫,斜斜地倚靠着琴身,眼神落在面前少女身上的时候亮晶晶的,却难掩笑意。 他声音带着蛊惑意味,干净的声线有着慵懒的语调:“那就不给他看到。” 余鸢顺着声抬头,撞上他的眼,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反应过后连忙移开视线。 大意了,好像又被蛊惑了。 * 余鸢本来以为单楚倾只是说说,没想到单楚倾直接带着她出门吃午饭,将章厉抛到脑后。 “不喊章老师没关系吗?”盯着面前的辣子鸡丁和水煮鱼,余鸢咽了口口水。 她有点担忧,单楚倾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可她也不敢说出反悔的话。 “没事,”单楚倾搛了一块鱼肉给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余鸢将水煮鱼放入口中,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总感觉他这句话有种微妙的意味。 他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可是他还是笑容得体,做事细致。 余鸢将他搛给自己的鸡肉塞入口中,决定不在意这点细节。 —————— 圣诞快乐~ 15B 大概是做贼心虚,余鸢最近去琴行上课都不敢直视章厉,连带着对单楚倾的态度也躲躲闪闪起来。 章厉最近都在琴行,十分乖巧的样子。 余鸢有点遗憾他不再那么不务正业,可人家老板认真打卡她也实在是不好抱怨什么。 “章老师最近没有忙吗?”余鸢悄悄朝单楚倾靠过去一点儿,压低声音问翻着谱册的男人。 单楚倾朝身旁的少女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开口:“他一向游手好闲。” “啊……”余鸢下意识叹息一声,颇遗憾的样子。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用谱册挡住了脸,轻咳一声:“别担心,过段时间他就要忙起来了。” “哦……”余鸢有了底,担忧好像少了一点,转眼又看到男人遮挡着脸,一时好奇起来,“阿倾,怎么了?” “没什……”单楚倾止住话头,露出一双眼,看向余鸢,“再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余鸢又靠近一点,男人挪了一下谱册的位置,将她的脑袋一并遮住,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少女用手捂住嘴,将差点蹦出口的惊呼声掩盖,又悄悄转移视线假装镇定。 单楚倾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 余鸢想离他稍微远一点,可身体又有点留恋,最后还是没有动。 单楚倾的笑收敛了些,挑眉看她。 他坐在她的右手边,拿着谱子的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撑着琴凳,坐得并不端正,勾着唇看着她笑的时候像个少年人。 余鸢因为凑近他,右手也压在琴凳上,她没有收回手,放任右手随心移动,一点点靠近男人的手。 过了亲密的线,她的手指攀上他小指形成的矮峰。 像是征服山岳的攀岩者,又被山岳征服。 单楚倾垂眼看她的小动作,等她的食指在他指缝停留的片刻,弯起小指勾住她的食指。 少女立马不动了。 他轻笑一声,转换立场,小指抚上她的指背,顺着手指并拢时候高高低低的线条游走,从指间到指根,从食指到小指,最后勾住她不自然屈起的小指。 余鸢终于想到要挣脱,却于事无补。 她心下喜悦,眼神顺着两人交缠的手指一路向上,他漫不经心瞥来的视线让她的心跳又忍不住加快。 她只好给自己找解脱的理由:“会被看到的……” “嗯……”他的应声拖得漫长,不太在意的样子,“没有关系吧?” “?”余鸢微微瞪大眼等待下文。 “不是在学校里,”他以为的她在担忧这个,“别紧张。” “……才不是因为这个。”她小声嘟囔一句,可少女心思若是直白吐露未免太过矫情。 面前的少女表情微妙,单楚倾却看得愉悦,他似乎格外喜欢看她思来想去自我拉扯。 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勾了勾相连的小指:“别担心章厉。” 原来他知道啊。 反应过来余鸢忍不住撅了撅嘴,真坏心眼。 * 章厉十二月底有个活动,在那之前都很空闲,有课的时候都在琴行坐镇,几次下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暗道单楚倾果然不老实,明明原先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勾搭到小姑娘以后却见色忘义,天天给人上课比他这个老师还认真。 等人小姑娘下课,还给人送出门好一会儿,章厉扒门口看了一眼,都要给人送回家了,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单楚倾啊,你这是做上岗前培训吗?”章厉斜斜倚靠在柜台,盯着进门的男人酸溜溜地开口。 “嗯,”单楚倾反应比他想象中平淡不少,“我之前工作定下了,海市音乐大学讲师,正好也闲着。” 他抬眼看了一眼章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章厉更酸了:“我还以为您要在我这任职了。” “那倒不会,我在这也只教她一个。” 章厉咬牙切齿,果然见色忘义。 只能转移话题:“我乐队十二月底有演出,要不带你的小女朋友来看呗。” “小”字被咬得格外重。 “圣诞节?” “算是吧。” 单楚倾笑起来,一派悠闲:“那天不一定,说不定要和小女朋友约会呢?” 可恶啊,有女朋友了不起啊。章厉在心里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