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平行时空》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章 《重生到平行时空》作者:高玄 文案: 薛沥一直以为他和冯鞘在一起是竹马竹马顺理成章。 没想到死后回过味来,哪里是什么顺理成章,这小子分明早有预谋。 冯鞘得意不已:“那当然,我精着呢。” 薛沥心想,他喜欢他的,哪怕死后重生到平行空间,他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冯鞘。 但他没想到,第二时空发生的事情竟然可以崩到这种程度! 他不但没有和冯鞘在一起,甚至多了一个小模特男友。 对方蔑视他无视他还背着他给他戴绿帽子! 薛沥本不想干预第二时空的事情,但他真的很不耐烦了。 每天都想狂捶现任怎么办? ———————————————— 温柔攻vs阳光受 现代架空,展开成迷,半点也不科学 1V1无第三者暧昧,CP固定互宠,he√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沥,冯鞘 ┃ 配角:蔺舟,黑先生 ┃ 其它: 第1章 薛沥可能是死了。 他听见嘭地一声巨响,四周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随即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整个人都变轻了,灵魂从躯壳中离开,轻轻地荡到半空中。 两辆车子堵在马路中间,场面一片混乱,倒是不怎么能看见血的颜色。 很快救护车就来了。 但比救护车来得更快的竟是另一辆车,里头的男人长得倒是标致,不过衣着落魄,像是刚从床里挖出来的。也是,还是晨光熹微的时候,除了像薛沥这种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还能有多几些人会在这会儿衣冠楚楚。 薛沥第一眼就觉得他特别,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随后他混乱的大脑中终于显现出丁点的记忆来,这个男人是他的合法丈夫。 只不过,薛沥心中既无波动,也无感情,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人一旦死去,生前的一切便烟消云散了。你不要觉得奇怪,这是自然定律,纵使你们过去有过些什么,只要你灵魂脱离了躯壳,就什么也不存在了,包括你的爱恨贪欲。” 身后有一道声音同他这么说。 薛沥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他回过身,就只看到一团黑色的烟雾。 “我是你的死神,你可以叫我黑先生。”烟雾问他,“走吗?” 薛沥瞥见那个男人流着眼泪扒着车门,心里应该是可怜他的,又觉得像被掏空一般,什么也不在了,顿了一顿,他点点头:“走吧。” 黑先生声音愉悦:“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去哪里?” “很多人都会问这个问题。”黑先生在他前面飘荡,“一般来说,由我直接带你回归虚无就足够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经过一条很长的隧道。” 薛沥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兴致缺缺,他面冷心冷,并不在意眼前这个死神在说些什么东西。人都死了,难道还有未来? “对了。”死神骤然停住,“无论隧道里遇见什么,你也不要理会,否则,可能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薛沥似乎能从那团黑雾里看到一张阴测测的脸。 他耸了耸肩,“哦。” 死神抬起手,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隧道,薛沥进去之前下意识回头看一眼。 车祸倒下的是两个人,进救护车的却是三个人。 他眯了眯眼,看见那个人昏倒在地上,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死去的他。 随即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三个人倒下了,可是几乎破碎的车子里却有一束花朵开得正妖娆。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随便问了一句。 “哦?”黑先生沉吟片刻,“不知道,我们这种人不计较时间。” 薛沥点点头,却脱口而出:“今天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是什么日子呢?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章 他忽而好奇起来。 紧接着视线骤然黯淡,他跟着黑先生走进隧道。 这隧道可真够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薛沥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走路,只有微微的气流让他感觉自己在行动。 他觉得无聊,便想象隧道里出现一朵云。 这个念头刚起,下一瞬,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朵白色的云。 黑先生的脚步一顿。 他也愣了一下,一朵云太单调了,不如多几朵好看,结果噗通噗通几下,黑暗的隧道里又多了几朵白云。 黑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地讽刺:“这条隧道几乎是由您来控制的,从未有人想过在这里添置这样的东西,薛先生生前想必是艺术家之类的人物。” 薛沥已经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了,他笑了一声,“如果算的话,我确实是个画家,出车祸前不久正在参加一个国际会展。哦,我想起来了,我喜欢画画,非常喜欢。”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心里仿佛冒出一朵小花,在沃土里伸展妖娆。 “在这个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希望您能克制一下。”黑先生莫名有些焦躁。 “当然可以。”薛沥笑笑。 然而话音刚落,地面忽然出现了一条血色的河流。 那团黑色烟雾愤怒地转了一个圈。 薛沥立即表示清白,“不是我。” 隧道顷刻间变得阴森恐怖,他淌在血水中行走,抬头亦能看见墙,不过墙上布满了蛛网,巴掌大的蜘蛛正缩在阴暗的角落窥伺。 “薛先生!” “真的不是我。”薛沥感到不舒服,“我的心态没有这么阴暗。” “……” 这时,不远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一个人影,正拖着脚走来。 就在这一瞬间,薛沥看到黑先生全身都变成了白色。 一团白色的烟雾。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黑先生声音发颤:“薛先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无论碰到什么也不要理会吗?” “当然。”薛沥声音平淡地应着。 随即那个影子终于走近了,那个人个子高挑,不过驼着背,似乎十分瘦削憔悴,但谁也看不到他的面貌,他的头被一个黑色的袋子包裹着,下面一根绳子死死绑着袋口,可他既不吵闹,也不挣扎。 薛沥莫名觉得他看得见自己。 甚至,这样一个阴郁的人,他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这光芒太刺眼了,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薛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看着他,这个男人亦停下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黑色的塑料袋静静地对视着。 谁也没有在意旁边的黑先生由黑变白又又白变青,一团烟雾五颜六色变了好几回。 “糟糕了!” 黑先生蓦地大喊一声,声音既恐惧又焦虑。 薛沥回了一回神,但他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隧道里带着一股地动山摇的狂暴,好像他们身处的玻璃瓶自他们脚底下如蛛网裂开, 待薛沥再次睁眼,已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2章 眼前没有隧道,亦没有什么戴着塑料袋的男人。 薛沥只觉浑身湿透黏腻,全身散发着一股被太阳烘臭的味道,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刺目的太阳。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旁边忽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与之同时,如果前一秒他是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罩着脑袋堵住了听觉,现在罐子则彻底爆炸。 种种声音像海水一样涌入了他的耳朵。 而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清晰。 薛沥正躺在地上,身下是细腻柔软的沙子,不远处是飘荡的海浪。现在他被一窝人围着,嘈杂的声音正是自他们身上传来。他昏沉地甩甩头从地上起来,还没站稳,立马被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抱住。 “谢谢你、谢谢你,真的,真的真的谢谢你!” 薛沥可差点没被她给撞飞了,心里不高兴,又觉不明所以。 此刻他猴子似的被人围观,抬眼望去,旁的人还拿着手机拍照,低头看,前边还有个浑身湿透的小孩嚎啕大哭。随即目光一顿,这才发现,一团黑色烟雾由始自终都静静地待在人群之外,除了他,谁也没有发现。 薛沥想起隧道里的事情,便越发觉得黑先生此时心里应该酝酿着暴风疾雨。 无论怎么的,一顿骂是免不了了。 他是没忘之前的事情。 比起此时真切地碰到人类的皮肤,灵魂脱离身体躯壳的感觉却更为真实。 他死了,薛沥死了。 那团烟雾是他的死神。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章 薛沥坚决而不失礼貌地将女人,完了拧了一把衣服上面的水,“好了,没事。” 女人转过身把那边嚎啕大哭的小孩推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我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这孩子就被卷进了波浪里,要不是你……”她声音哽咽,仍强忍着说完,“要不是你最先反应过来,这孩子恐怕就没了,可是你把孩子救上来就倒下了,要不是别人说你是累的,休息一下就好,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崩溃地弯下腰把孩子抱着,一边打一边骂一边哭。 但薛沥却越听越觉不对劲,不由望向远处的死神。 他是天生的旱鸭子,不会游泳。 别提下海救人了,就是下个游泳池,他也得套着个小黄鸭救生圈。 黑先生总算在这会儿慢慢悠悠地飘过来。 第一句话就是:“薛沥,你完了。” 黑先生声音严肃冰冷,薛沥心里倒不觉得害怕,他瞥了周围一眼,眼下正在一个海滩上,人都被吸引过来。刚才发生了那种事情,现在见他醒了,有的人在一旁安慰那对母子,有的拿着手机拍照,但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抬椅子过来让他坐下,另外的还端水过来。 一名在海滩晒得黝黑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休息一下吧,英雄。” 对方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赞美,他却觉得更难受,有种偷东西的罪恶感。在短暂时间内,他一直是人们关切的对象,但大家来海滩都是为了玩,热闹看完就散了,那对母女也沉浸在刚才的危险之中。 薛沥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走到偏僻无人的角落,黑先生也跟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夕阳落下,余辉散在海平面上闪烁着金色光辉。 黑先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完了。” 不过这回声音里显然带着难以遏制地失落和沮丧。 薛沥尚未来得及询问,黑先生终于将后面的话补完—— “时间轴乱了。” “时间轴?”薛沥随口一问,心思却飞远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铺着碎光的海平面,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抽搐,总想干点什么。 黑先生并没有对他进行责骂,只是幽幽问他:“我不是让你,无论碰到什么东西,都不要理会?” 薛沥一顿,问他:“隧道那个人是什么?他分明是那个模样,可是在我心里却总觉得闪闪发亮。” 黑先生倏地沉默了,以至于薛沥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落到这团黑色的烟雾身上,结果他当然不可能在一团烟雾身上看到什么像人类一样的表情。 片刻,黑先生避开刚才的问题说:“这个世界,其实有无数条时间轴,。薛先生,无论现在你看到什么,但你必须知道一件事情,在第一时空的你,已经在一个早晨,出车祸死了。” “当然。”这件事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黑先生焦躁地原地转圈,“当然?从我遇见你开始,短短时间内你对我说了三个当然,而前面两个当然的结果都是不当然。” 薛沥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现在的你,却拥有跳动的心脏和健康的四肢,毫无疑问,薛先生,你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你同样拥有薛沥的名字,和薛沥的外表。”他顿了一下,“但是,薛先生,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并不是这个时空的薛沥。你只是在消亡的时空隧道中,阴差阳错地来到了第二时空。” 薛沥点点头,“这么说,我岂不是在第二时空中重生了?你为什么要说我完了?” 说完,他看见黑先生似乎闪烁了一下。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不是在看电视,怎么会像花屏一样闪烁? 就在他否定这个想法的下一瞬,眼前这团黑色烟雾竟然在他眼前狰狞地扭动。 “黑先生?” 黑先生沉默半晌,终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不过他的模样仿佛快要消失般,疯狂闪烁时有时无。 “你不要高兴太早。”他说。 “我并没有特别高兴。”薛沥没有多大感觉,倒是很好奇后续发展。“黑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 黑先生的颜色越来越浅了,近乎消失。 一阵风飘来,他便快要消散了。 “每个时空都有每个时空的规矩,我是作为第一时空的死神而存在,因此不能在第二时空停留太长时间。”他顿了一下,“这个道理在你身上同样适用,最重要的是,薛先生,同一个时空不可能存在两个薛沥,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情。” 薛沥思路极其清晰,“也就算说,总有一天我会被第二时空所驱逐?” 黑先生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事实上,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差错,一切都是未知。至于究竟是什么,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告诉你的事情。总而言之……” 这团黑色的烟雾只剩下一道很淡很淡的影子。 “诸事小心,我会再来找你。” 天色骤然便暗了。 夕阳彻底落下,海面的金色碎光被幽暗的幕布遮盖。 海滩上已经没了什么人,薛沥瞬间陷身寂静之中。 他看着在波涛暗涌的海面,脑子里还回荡着黑先生的话,过了一阵,他伸手按了按心脏,微微一笑:“算了,人都死了,还计较些什么。” 他没有感觉。 不觉彷徨,亦不觉恐慌。 倒是黑先生第一次见到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有所感慨,原来人死了之后,就真的觉得什么都淡了。 很快肚子传来响亮的声音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章 薛沥勾了勾嘴角,不觉尴尬。 “饿了。”声音平淡地说了一句。 生理上的欲望很明显,现在他变得想吃点什么,但大海一望无际,第二时空的薛沥怎么会来到海滩,又是和谁一起来的,这就变成了问题。 薛沥想了一想,下意识觉得是冯鞘,结果他一转身,立即发现一个长相漂亮的青年走过来。他偏了偏身子给对方让一条道,不管对方是赏景还是跳海,他都不大关心。 没想到青年站定在他面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好半晌,他才说了一句:“我找了你很久了。” 薛沥瞥了一眼周围,确定对方是跟他讲的。 第3章 薛沥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一番,实在无法从记忆的哪个犄角旮旯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好顺着话头说了一句:“出来散散心而已。” “而已?”青年脸色微变,“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一杯果汁而已,你就觉得这么勉强吗?如果觉得这么难受,当初还不如不要和我在一起。” “嗯?”薛沥心下微讶,嘴上却接得十分顺溜,“没有,刚才出来的时候碰到有个小孩掉进了海里,我把他救起来之后出了点麻烦事,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喘口气。”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旅店的方向走,“你怎么说这种话?我要是不愿意,不就一开始就拒绝了吗,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难道你会在不愿意的情况接受别人的请求?” 薛沥这个人,其实也就这点毛病,在他噼里啪啦说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也就这么一说,心里还想着让青年带他去填饱肚子的事情,没别的意思。 结果他走了一段,发现青年没跟上,回头一看发现对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没准是哪儿说错话了,连忙说:“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青年蓦地提高音调。 “没有的,真的没有。”他诚实地回答。 “薛沥。”青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我们结束吧。” “啊?”薛沥一愣,“别啊……” 万一他哪天跟着黑先生走了,第二时空的薛沥醒过来怪罪他怎么办? 他偷了人家的时间,还要拆散人家的姻缘,那可不行。 薛沥忍着饥饿说:“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 “还有什么事情可谈的,薛沥,我早知道你轻贱我看不起我,现在我跟你说结束,其实你心里也高兴吧。”青年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薛沥左看右看,四下无人,又不知道这是哪儿的海滩,怎么吃饭怎么回去,要是真让他走了那不是很糟吗。 于是连忙跟上去说:“我刚才救了小孩,晕了好一段时间,真的不是让你等我,不信你问问。”渐渐靠近旅馆了,人也多起来,薛沥眼尖看见那个黝黑的服务生,立即冲他招了招手。 对方也看见他了,和颜悦色地迎上来:“英雄先生,你今天怎么突然走了?我们都在找你。” 薛沥冲青年扬了扬下颚,“你瞧,他等急了,现在正生气呢。” 服务生会意,立即笑着说:“这位先生您就别生气了,您身边这位,今天可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要不是他,恐怕就会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了。这样吧,我请你们喝一杯,就这么和好吧。”说着从托盘里递了两杯酒过来。 薛沥没想到他这么上道,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服务生笑了笑准备离开,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先生,你很帅哦。” 薛沥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你也是。”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够了吗?” 薛沥回头一看,见青年神情不屑地盯着他,心里便想跟你不熟,结果念头一转,还是将杯子递了过去,微笑说:“如果你心情好一点,我想我会……” 话未说完,只听见一声脆响。 旅馆附近的人蓦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杯子被青年甩到地上摔个稀巴烂,临走前还居高临下地丢了一句话过来—— “你真恶心。”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跟过去,顶多有点惊讶,就这还能在一起? 难道他们其实是准备来这种阳光海滩打分手炮的,结果他往好话方面说反而得罪了人? “薛先生?” 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薛沥回过头便看见一个胖墩儿朝他小跑过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气,惊讶地盯着他的手:“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你是谁?”薛沥反射性问了一句。 “什么?先生你别开玩笑啦,我林宝现的大名你都不认识,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胖墩儿目光还是停在他的手上,“哎呀,别闹了,你看看你的手,都流血啦。”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朝旁边瞅了一眼,小声说:“难道是那位又闹了?” 薛沥配合地叹了口气,“是啊,真麻烦。” “哦,不过你今天去哪了,找了你好久。” “我今天救了个小孩。”他看着胖墩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口贴,便说:“你还挺细心的。” “嘿,不细心哪能当您的司机呀。”林宝现憨笑,“不过,原来今天闹得沸沸扬扬那位无名英雄是你呀,薛先生真帅,但是你没事吧?我听说当时的情况可危险了。” 原来是司机,薛沥暗暗记下了他的身份。 “事倒是没有,倒霉是真的。”他想起自己出了车祸,结果死在半路,地狱下不成,天堂也上不去,低头看见胖墩儿在给他贴创口贴,心里还挺好笑的,“感觉你比那位还要关心我,我和他还能处下去吗?” 胖墩儿比他矮一个头,闻言抬起一张面饼似可爱的脸,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地说:“其实我早觉得你不该和他过下去了,不过不敢说。”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章 薛沥发现林宝现还挺年轻的,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那你现在怎么说了?” “那不是你问的吗?” 薛沥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对,你说得对。”完了他回过神,“我饿了,先带我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林宝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也是,不过冯先生不是约了你今晚吃饭吗?” 薛沥一顿,“冯鞘?” “对啊,冯鞘。”林宝现在前头引路,“你可别再失约了,冯先生这个月都约了你第三回了,再失约,他怕是要上门来揍你了。” “失约?我从来不失约的。”况且对方还是冯鞘。 林宝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这里不是他原来的时空。 薛沥耸耸肩,又多问了几句,这才从胖墩儿口里打探出一些事情来。那个青年叫蔺舟,现在是一名模特,怪不得长得是人模人样,同时也是他的男朋友。他们是到这个海滩来玩的,距离他们待的城市也不远,不过他们来这里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具体是什么胖墩儿就不知道了。 胖墩脚步一停,忽然握起拳头对薛沥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先生你可要加油,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要靠你养着,虽然我们现在经济困难,不过,肯定会熬过去的。” 薛沥听着不太对劲,“公司?什么公司?” 林宝现的小胖脸儿上写满了责怪,“你看,先生,你又开玩笑了,什么公司,当然是你的公司啊,你不能因为现在经济危机,就装失忆啊。” 薛沥反应过来,差点一个站不稳:“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是开公司的吗?” 一个不会算数的数学白痴开公司?! 胖墩儿没回答,站在停车的地方,整个人忽然浑身颤抖。 薛沥看着他不明所以:“怎么了你这是?” 胖墩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薛、薛先生,我们的车不见了!” 第4章 这片显然是海滩的停车场,周围的车都停得整整齐齐的,薛沥看了一圈,“你没记错地方?” “薛先生,你简直在怀疑我的专业。”林宝现控诉道,神情沮丧,“完了,这下我们怎么回去。” 薛沥的肚子又叫了一声,“要不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的东西。”林宝现严厉谴责。 可那又算不上真的是他的东西。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很配合,“这下怎么办,回不去了,话说回来,到底是哪个贼把我们的车给开走了。” 他语气平淡,演得一点儿也不着急,但林宝现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了,他愤愤地瞪着薛沥说:“还能有哪个贼啊,除了蔺舟还能有谁啊,他一发脾气就要闹事,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甩到这种地方了,怎么都不长记性的。” 他看着薛沥的眼神越来越嫌弃了,薛沥一听,心里惊讶,一面觉得胖墩儿竟然是这么和老板说话的,一面又忍不住再次发出感慨:“这都还能在一起,简直是真爱了。”他没好意思说这个时空的薛沥简直有点犯贱了,那可不就是在打他自己的脸么,他的话又兜回来,“要不我们还是去找点东西吃吧。” 胖墩儿皱着脸,“我们没钱,就算有,这地方的东西贵得不行,我们吃不起的。” 薛沥睁大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没钱?我们的钱哪去了?” “当然是在蔺舟身上。” 薛沥彻底没话说了。 没钱没车什么都没有,这人是想让他们死在这儿? 他有点没明白这个时空的薛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蔺舟,要是对他好,那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也说得过去,可这短短时间内,薛沥便觉得对方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感情来。 薛沥是吃过山珍海味的,头一回遇见这种,就觉得莫名有一股不悦。 他现在是饿得急了,以前还没受过这种苦,现在想什么都觉得讨厌。 他的讨厌溢于言表,胖墩儿眼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空荡荡的停车位,忽然觉得新奇:“薛先生,你怎么了?” “我饿了。”薛沥就站在那不动了,他个儿高,由往往下瞥着林宝现,眼神尤其冰冷,“你有那个人的电话吧?现在,马上,让他给我开车回来,我在这里等他。”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了,什么破坏人家缘分,就这缘分,还是算了吧。 薛沥不知道黑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找他,他对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兴趣,但身体突然又有了重量,人有七情六欲,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解决。 “什么?”林宝现吓了一跳,“薛先生,您今天泡水泡坏脑子了?” 薛沥没再理他,转身找了个的地方坐着。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面沾满了细细碎碎的沙子,身上又咸又臭,他是有点轻微洁癖的,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情况,简直痛苦得快要哭出来。 不过他表面上半点儿也看不出,他就那么端端正坐在旁边的石墩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前方。 林宝现一看他这副模样,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于是连忙掏出手机给那头打了个电话,他的手指轻微发抖,有种看大戏的兴奋,结果那边似乎是知道他这个电话,才响一声就给拒接了。胖墩儿愁眉苦脸地又打了几次,对方完全没有接的意思。 他只好憋屈地转过身说:“薛先生,他知道是你让打的,不接。” 薛沥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抱着双臂望着他说:“用私人号码,你的。” 胖墩儿恍然大悟,这才终于打通了电话。 “喂?” 林宝现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怪怪的,又怕他知道自己是薛先生派来的立即把电话给挂了,于是连忙说:“喂,蔺舟,薛先生让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车开回来,他在停车的地方等你。” “嗯……”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章 “嗯?”林宝现茫然地应了一声,那边的声音又轻又闷,像是被人刻意捂住了话筒,隔着掌心才勉强泄露一星半点的声音,他听着很怪,但蔺舟又真的不和他说话了,胖墩儿得不到回复又不敢挂电话,只好转身把手机塞到薛沥手里挠挠头说,“先生,他不理我。” 薛沥接过手机,挑了挑眉。 “蔺舟?” 一阵冷风吹来,电话那头的蔺舟似乎把话筒捂得更严实了。 这时,大约在距离海滩大约几百米的路边旅馆处,路上并无人行驶,而旅店门口亦挂上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天色暗了,旅店亮着灯,往外看便是一片深色的海洋。 但假如有人从这里经过抬头一看,就会发现有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从里面抱出来架在阳台的栏杆上。 其中有个男人手里还拿着手机,夜色看不清他的面容,依稀可见还算漂亮。 他们就这样,在月光下接吻,在月光下拥抱,看起来似乎十分浪漫,直到手机里传出一道冷静而略带询问的声音。 他们的动作几乎是同时一停。 那道声音反倒像是破坏了他们恩爱。 “蔺舟?” 蔺舟脸色一变,下意识捂紧手机放到身后,看着身上的男人说:“你不会怪我吧?” 男人抱着他哄慰:“不会,我知道,是他勉强你。”说着却咬着蔺舟的耳朵低声问,“我们这样,不会被他发现吗?” 蔺舟眼中有一丝得意,“不会,他根本不会怀疑我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要真的生气,回头哄哄他就好了。” 男人搂住他的腰,“那……我可要开始了。” 蔺舟一笑,摁掉了电话。 在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他们好像听到薛沥在那边似乎说了什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薛沥很好哄。 海浪声一阵又一阵涌来。 薛沥做了件事,可是对方好像没把他的话听完。 刚想把手机还给胖墩儿,他想了一下,还是输了一个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然后编了一条短信过去。都这个时候了,他也不想真的麻烦号码主人,要是对方没看见也就算了,是他今天注定倒霉,要枕着沙子听着海浪饥饿地渡过一夜。 做完这件事他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林宝现走了一会儿神,愣愣地握着手机问:“先生,事情搞定了?” 薛沥耸耸肩,“没搞定。” 胖墩儿对食物的需求比薛沥还大,这会儿也饿了,立即着急起来,“那我们怎么办啊,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薛沥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觉得这个胖墩儿真的一点也没有对老板的态度的。虽说不怎么在意,到底还是有点奇怪。 顿了顿,他还是笑着勾着胖墩儿的肩膀往外面走,“行了行了,别计较了,我就是答应他了,我们先等等,要是等不到,大不了求人家给我们一口剩饭。” 林宝现总觉得他怪怪的,这个薛先生,什么时候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但他有限的脑容量也想不了那么多。 半晌,他突然醒悟过来,“你又答应他什么啦?” “没什么,他爱结束就结束,随便他。” 薛沥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停在海滩上,心想自己会不会真的惨到要睡沙子,结果这个念头刚起,身后不远处的停车场便停了一辆车。 有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似乎一眼就从经过的人中找到了薛沥。 “薛沥。” 薛沥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他怔了一下,回过头,随即看见那个人快步朝自己走来。 他还来不及惊讶对方怎么来得这么快,紧接着不由得拧紧眉头,目光停在对方的头发上面。 冯鞘的头发—— 冯鞘的头发全白了。 第5章 薛沥打小就和冯鞘认识了。 他们的家庭条件相当,上同一个幼儿园,上同一间小学,上同一所高中,最后连大学干脆也一起上了,除去长大之后工作诸如此类的原因,他们之间最远的距离仅限于隔壁班。 后来他们谈恋爱了,也想过一起白头。 现在看来,实在是造化弄人,白头偕老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太难了。第一时空的薛沥死了,第二时空的冯鞘却先白了头。 冯鞘已经走到跟前,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你怎么了?” 薛沥回过神,“我没事,倒是你,头发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的同时,他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冯鞘来,他们其实都还年轻,二十多岁。薛沥却觉得两人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了,其实在他出车车祸之前,两人仅仅是分别了三天的时间。 但他看着这个冯鞘,似乎平白无故地比他多长了十岁。 冯鞘有一头漆黑的头发,微卷的,手感柔软,他的双眼皮很宽,乌黑的瞳孔亦又圆又大,皮肤有点健康的小麦色,爱笑,有一对浅浅的酒窝,薛沥叫他小太阳。 小太阳。 薛沥心头一动,有一颗种子携着快乐钻进他的心脏,似乎被死亡掏空的心脏里有什么在缓慢复活,然而下一瞬,他的心又逐渐没了情绪。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章 眼前这个冯鞘不是他的冯鞘。 长得倒是七八分相似,但头发花白枯燥,眉眼沉沉,目光幽暗,唇角紧抿,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霜摧残过的脸。 他和冯鞘相识二十几年,见过他种种模样,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薛沥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冯鞘是怎么闹的,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看冯鞘不顺眼。 冯鞘目光微凝,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薛沥见他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想这个时空的薛沥和冯鞘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便也不再多问,又重复了一遍今天的事情。 完了忍不住问一句:“我才刚发信息过去没多久,怎么你来得这么快?” 按照胖墩儿的意思,城里离海滩应该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他说着,发现自己再次没有得到冯鞘的回应。 薛沥对上冯鞘的目光,冯鞘正面无表情的,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我一直都在附近,所以接到你的信息,才会来得这么快。” 冯鞘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薛沥也从见面的惊讶中醒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是吗?” 不是约了吃饭? 冯鞘继续说:“我头发的事情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问起。”他笑了笑,眼里没有什么笑意,“正好今天约了你吃饭,你又饿了,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的海鲜不错。” 他走在前面,薛沥跟在后面。 薛沥脚步却没动,瞥了林宝现一眼。 胖墩儿听到有饭吃,欣喜得脸的肉都笑成了一小团,忽然察觉到他的眼神,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兴奋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就是就是,冯先生的头发都白了快三年了,你这才问起,也太不走心了。” 薛沥这才眯起眼,心想这个时空的冯鞘脑子倒是和他的那个小太阳一样精。 冯鞘走了一段路,又停下了,他回过头说:“你该锻炼锻炼了,去年有空的时候你还参加了救生志愿者的活动,今年救个孩子就晕了,有点不太像你。” “……” 薛沥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想到,只是换了一条时间轴,第二时空的人,无论是他还是冯鞘,竟然都差得这么远。 救生志愿者? 就他那水平,才到水里就要被波浪卷走了。 薛沥一时间弄不清楚这个时空的薛沥和冯鞘关系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是普通好友,亦或者是挚友,又或是别的什么关系,索性不再接对方的话了,幸好冯鞘也没有再说什么。 冯鞘十分安静。 他对薛沥来说像是个陌生人,顶多长了一张熟悉的脸,薛沥已经彻底释怀,就是他察觉出不一样又能怎么样,他是薛沥,确实是薛沥。 但薛沥很快留意到冯鞘今天应该是特意修正过衣着的,一身西装成熟而稳重,头发也打了一些蜡,看起来十分端正。 与此同时,冯鞘也在打量着他。 薛沥不偏不倚和他对上目光,便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感觉你似乎稍微装扮了一下。” 冯鞘却看着他的笑容怔愣了一下,片刻,他微微垂下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的声音很低,似有难以言喻的痛楚。 薛沥隐约听出来了,随即他的思绪也逐渐走远。 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或者说,他发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在他跟着黑先生进入隧道之前他也有提过。 他觉得今天应该是个重要的日子。 薛沥皱起眉头,可他无从得知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同时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 说到底,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他死了之后,有什么东西被死亡给留下了。 这顿饭到后阶段就只有林宝现一个人在说话了,他活泼多话,一张嘴巴简直像是被安上了永动机的喇叭,这也避免了尴尬。 最后还是冯鞘打断了林宝现的喋喋不休,“我送你们回去吧。” 薛沥当然求之不得,他早就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 顿了顿,冯鞘又问:“你要回哪里去?” 薛沥挑了一下眉,“当然是要回家。” 冯鞘看着他的眼神又变了,幸好林宝现及时说:“蔺舟那里应该是没法回去了,冯先生,就送薛先生回自己家吧。” 冯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还是自己家比较好。”薛沥这才知道他还有两个住处,要让他再去看那个蔺舟一眼,还不如让他死了算。 冯鞘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其实回到城里的车程也才一个小时,冯鞘开着车,打算先送薛沥回家。 但冯鞘在另一个时空里到底是薛沥的合法丈夫,薛沥实在有点没想到竟然会有另一个薛沥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不是冯鞘。 从看见冯鞘开始,这人都表现得中规中矩,像个进退有礼的朋友。薛沥实在没看出来两人有什么猫腻,就在他真的以为两人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车停下了。 冯鞘先下了车,然后薛沥看着他下了车,紧接着轻车熟路地按了前面一所公寓的密码锁,随即略带询问地望着他说:“你很久没有回去过了,要不要我帮你打扫一下?” 薛沥眯了眯眼,“没事,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你了。”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章 他现在只想好好捋清楚今天的事情。 冯鞘也不纠结,转身钻进了车里,薛沥摸着门把手,很快就发现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果然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正打算进门,车里的冯鞘突然叫了他一声。 薛沥回过头,冯鞘眼神幽幽地望着他。 “薛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他犹豫了一下,跟着补上一句,“你今天有点奇怪。” 说完便转过头,正正经经地准备开车,薛沥没应声,冯鞘最后还是相信了科学常理。薛沥目光停在他的衬衫后衣领上,他想起冯鞘说他喜欢把心上人的名字缝在后衣领里面,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冯鞘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习惯。 片刻他收回目光走进公寓,里头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找到灯开关的按钮按了下去,他以为房子该亮了,没想到,灯确实是亮了起来,但房子里却四处都蒙着一块块黑色的布,那点灯光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第6章 视线里几乎一片黑暗,空气里也弥漫着灰尘。 薛沥酝酿了好久,才终于拧着眉走进去。但比起这种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尘封感,整间房子的氛围才最是让他难受的。 这房子简直像是一具又高又大的棺材,你身处其中,往前看是黑的,往后看也是黑的,周围寂静无声,一块块巨大的黑布将房子里的所有东西笼罩,然而这里其实也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没有沙发也不怎么有电视机之类的东西,进了客厅往上一看,楼梯幽深,但薛沥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整间房子充满了毛骨悚然的压抑。 直到他开了窗,月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眼下的情况才稍微好一点。 可薛沥越发觉得奇怪,这个时空的薛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刚才在车里的时候他趁着冯鞘不注意的时候,有稍微向林宝现打探了几句,大致上得知了几个信息。 这个时空的薛沥和蔺舟在一起两年多了。 其次,他有两个住处,一个是和蔺舟同居的房子,一个就是现在这间房子。 薛沥开了一家公司,目前公司出了一些麻烦,大致上是面临破产,近几个月来忙得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而在这之前,他有时住在蔺舟那边,有时住在这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胖墩儿用手肘撞了撞他,“薛先生,你什么时候请我到你家做客去啊,你都到我家蹭饭好几次了,有你这样的吗,太不够意思了。” 薛沥已经习惯了他的坦率,笑笑应付过去了,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咦,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没请你到我家吃过饭吗?” 胖墩儿翻了一个白眼,凑过来小声说:“何止我没有,我估计你,连冯先生也没请过客。”完了他摆摆手,“不过算了算了,我们都习惯薛先生这么阴阳怪气了。” 薛沥心想这个锅我可不背,可到底觉得不太符合常理,一般来说,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在林宝现这种人身上体现得犹为明显,他看得出来这个时空的薛沥和林宝现之间关系不错。 而今站在这座房子里,薛沥逐个掀开黑布,没忍住说了句:“就这审美,能让人进来才怪。”他抬头一看,顿觉无力,就连窗帘也是黑的,薛沥一瞬也不能忍了,赶紧找了工具把该清理的都给清理掉。 房子不小,他也只能笼统地处理一下,有些地方压根不打算管了。不过,倒是有一个房间让他觉得奇怪,这房子里的房间都是开着门的,只有走廊尽头—— 那里有一个房间任他推任他敲,似乎除了钥匙,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开。 薛沥好奇了一下便不想继续浪费这个时间了,这房子就是这么古怪,走到卧室他已经彻底不抱任何期望,竟然只有一张黑色的床和一个衣柜! 薛沥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从衣柜里找到一条未开封的裤衩,浴室也还能用,他半刻也没犹豫进去洗了个干净。 薛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风正好从窗户吹进来,月光很浅,他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大裤衩,身材倒是修长高挑。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眉头紧皱唇线抿直,“这里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他是完全想不明白这个薛沥是怎么待得下去,他想起了自己和冯鞘的家,他们也不怎么穷,房子买得起,但不大,可里面五脏俱全。 不过冯鞘的审美也很糟,他是个画家,只要是他觉得自己画得难看要扔的画,冯鞘都裱起来挂在家里,很丑。 无论他怎么说,冯鞘就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决定,非说他画得好看。 薛沥烦死他这个性格了,又觉得喜欢得不行。 忽然想到这些事情,薛沥面无表情站在床边没动,他的思绪短暂地断片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是谁又在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月光悄悄地移了个位。 就在这时,眼角忽然瞥到一星半点的光芒。 薛沥挑挑眉,月光之下,床脚处有一把钥匙正闪闪发光。 “钥匙?” 他顿了一下,捡了钥匙来到那个打不开的房间前。 “咔嚓”一下,门开了。 与此同时,里面瞬时间涌出一股味道。 这股味道比灰尘更为浓重,是陪伴了薛沥二十几年的,颜料的味道。 他惊讶地推开门,在此之前,他从未听林宝现或者冯鞘说过这个时空的薛沥与画画有关,诚然这是因为他们谈得不多,但眼前的这一切,与薛沥公司总裁的身份,未免差得太远。 薛沥母亲是个画家。 但他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她像个疯子,什么都不要了,生了他之后甚至觉得浪费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着家。 薛沥仅仅在记忆模糊的年纪,摸过她不要的画笔,被她丢掉的颜料弄花过脸蛋。 他对母亲这个身份懵懵懂懂,倒是对画笔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他不能没有画笔和颜料,这是他生命的二分之一。 但即便是这间房间里也充满了黑暗,薛沥毫不犹豫拉开黑色的窗帘,而后走到一个画架子前,黑布将它彻底盖住了,他仍能从隐约的轮廓感知它的存在。 而后他将黑布掀开—— 薛沥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9章 这幅画他记得,是他十六岁那年作的第一幅画,并不特别,技巧拙略。那天他养的小鸟从笼子里逃走了,他将它离开的背影描了下来,而后抓耳挠腮地上了色,那只小鸟长着彩色的羽毛,他故意给它上的黑色,其实心里既生气又伤心,最后把这幅画放到了一个箱子里,他还是很珍惜的,这是回忆。 薛沥抿了抿唇,接着掀开第二块黑布。 这幅画也是他十六岁的时候画的。 第三块黑布下面的是他十七岁的作品。 第四块、第五块—— 这个房间很大,竟然摆满了画架,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颜料,还有一堆堆的废纸,除了画架还摆着,简直就像是个垃圾场。 薛沥很爱干净,这并不是他的习惯。 但他也能理解,有时烦躁不已,也会做出反常的举动,他只觉得这个时空的薛沥是不是有点太过反常了。 那些不成熟的作品,他从来都是放在一个厚重的大箱子里,偶尔会拿出来怀念一下,又或者和冯鞘有空的时候一张张看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这一分,这一秒,薛沥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画,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时空里,真的还有一个薛沥。 这些画是他作的,他们或许拥有同样的记忆,薛沥是他,而他,亦是薛沥。 薛沥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似曾相识的箱子。他挑了一下眉,走到角落去,摆弄了几下便把铺满灰尘的箱子打开。 这个房间里积累的灰尘也许是外面的好几倍。 灰尘扑开之后,薛沥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不由得蹙起眉头。 里面有很多卷成一坨坨的废纸。 但这个箱子里的颜料味是最重的,薛沥顿了一下,捡起其中一团废纸摊开,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这是……” 皱皱巴巴的纸上依稀可见画了一些东西,但只是随便涂了一些颜料。 薛沥打开第二张画纸,可以看到一些轮廓了,只不过又被人用颜料给涂掉了,甚至,用力得连纸都穿了破洞。 后面的大致上都是这个模样,不必多想,都可以知道这一切肯定是这个时空的薛沥做的。 他像是彻底放弃了,自暴自弃地抹掉自己的所有成果,又疯狂地将它们揉成一团。 “究竟是怎么回事……”薛沥皱眉低喃着。 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画笔这种东西。 他阖上箱子,下意识便想着去寻找,随即在拥簇的画架后面,发现了一小块空地,他的目光落到地上,只见地面有零零散散碎了一个画架,角落里有一团画布,旁边有一支短成了两截的画笔。 薛沥走过去捡起画笔,整整齐齐地放在窗边。 他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直到他觉得顺眼了,他才将画布捡起来甩了甩上面的灰尘,嘴上还忍不住念叨:“怎么这么随——” 下一瞬,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薛沥的脸色渐渐阴沉,眼神冰凉如水。 画布上面用红色的染料,像凝固的血液一样,触目惊醒地写下了三个狰狞的大字—— “我想死。” 第7章 薛沥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将画布整齐叠好放到画布旁边。 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绝望到想要去死? 薛沥拍了拍手掌,抚掉手上的灰尘,他进来的时候顺道开了窗,风很轻,黑色的窗帘荡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满地的废纸却随着风滚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三个血字历历在目,最后一个字犹为清晰,整间房子突然透着一股阴森的冰凉。 薛沥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不怎么喜欢这种氛围,他正打算关上窗户出去,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抹影子,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到窗上,此时的窗玻璃像一抹镜子,将屋里的一切映照得清清楚楚。 结果他当然不能从窗玻璃里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生物。 薛沥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天,无端端说了句:“今晚的月亮不错。” 随即他转过身,唇角翘起,露出个不冷不淡的笑。 “你是……薛沥?” 头一回用自己的名字去称呼另一个体,尚觉得有几分可笑。 此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脏兮兮的衬衣长裤,身上还滴着水,水渍渐渐在地面淌成了一个小水洼,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薛沥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的头被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罩在了里头,袋口处用一根粗大的绳子死死地绑住了脖子。 但薛沥就是知道,这个人正透着黑色塑料袋对上了他的视线,他们就像在隧道时一样停了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对方。最后他们发现,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彼此都散发着刺目的光芒,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反应,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们是一个人。 薛沥一点也不觉得恐怖,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遇见这个,他心里没别的感受,反倒是很多问题想知道,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对方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薛沥耸了耸肩,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睨着他:“你也喜欢画画?” “……” “你为什么不画了?” “……”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0章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抱歉,我说这句话可能有点唐突而且无礼了,因为我来到这个时空也才仅仅几个小时。”得不到回应,他嘲了句,“你是哑巴?” “……” 后来无论他说了什么,眼前这个第二时空的薛沥,始终幽幽地站在那里,既不做声,也无动作,就像是一抹真正的鬼魂。 诚然,他霸占了他的身体,这个薛沥现在可不就是无主孤魂。 思及此,他眯了眯眼,问他:“你为什么想死?” 这可是另一个时空的薛沥,可这个人,竟然想死,只要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然而对方仍然是定定地站着,静静地看他。 薛沥静站着与他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一边关窗一边放软语气问:“抱歉,前面那些问题你可能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了,那我最后问一个,你……是说不了话,或者,已经变成了傻子?” 他也就这么一问,到现在压根不期盼人家会回应,薛沥大致上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关门出去,第二时空的那位也跟在他身后,薛沥顺手关上门,就在这会儿,他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他回过头,当然不可能指望能从一个被塑料袋包裹的脑袋里看出表情来。 “怎么?” 而后他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薛沥,以极缓慢而又僵硬的速度,点了一点头。 薛沥愣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对方兴许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可他问了那么多,他到底是傻子还是哑巴? 在两个薛沥第二次相遇的同时,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展现在第三者眼前。 “我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里是一间酒吧,柔和的音乐宁静地流淌,除此之外,仅仅能听见人与人的低语声,以及酒杯清脆的碰撞声。 在角落里—— 谁也没有看到,在那样一个幽暗的角落里,聚着两团烟雾。 随着黑色的烟雾落下第一句话,旁边的白色烟雾感叹:“是啊,人的一生近百年,可两个时空的薛沥同时面临死亡,甚至还在死亡隧道里遇上,从而产生两个时空的交叉点,他们还对彼此有感应,瞬间就造成了时空混乱,这也就算了,偏偏在时空混乱的时候,第一时空的薛沥还碰巧被投送到了第二时空,这种比亿万分之一的几率还小的可能性竟然也能被你撞上,你可真够倒霉的。” “……”黑色烟雾一噎,半晌才缓过气来,“得赶紧把第一时空的薛沥给弄回来,第二时空的薛沥那种情况……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人类在死后会短暂失去情感,但情感会随着他接触的东西越多而慢慢归位,一般来说,死神会不出差错地将他带到死亡隧道,他们现在已经进行到了这一阶段。” 他顿了一顿,“谁能知道差错偏偏就发生了,他们碰巧相遇,更糟的是还偏离了时间轨道,再这样下去,以后通过死亡隧道的时候,多余的情感就会让他们的情况就会变得很麻烦,最坏的可能就是,灵魂彻底被混乱给撕碎,无论是第一时空还是第二时空的薛沥都再也不会有未来。现在,就是要回到正常阶段上来。” 这么说着,他面前的酒杯缓缓地飘到半空中。 水波荡漾,里面清晰地呈现着第二时空的画面。 白色烟雾轻飘飘地说了句:“既然这么麻烦,那就随他去呗,谁知道死亡隧道里会发生什么。况且……”他似乎在笑,“我的工作量很少,我并不在意再多一点事情做。” “前提是他们能够回到死亡隧道!”黑色烟雾骤然激动起来,在空气里张牙舞爪,片刻,他的声音才逐渐低下来,隐隐带着恐惧,“重点这是我第一次引渡亡魂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想被世界知道,在我引渡的期间,两个本不该有联系的时空竟然有了交叉点,我不想被世界惩罚,我……不想消亡。” 闻言,白色烟雾沉默许久。 “要不然……你试试将错就错?” “什么意思?”黑色烟雾问。 “我们的身份太敏感了,很容易被第二时空排斥,但是,人类太渺小,如果是第一时空的人类到第二时空,被发现的几率会相对更低,不如这样,你把第一时空的人放到第二时空,让他把第一时空的薛沥带走,那么第二时空的薛沥……他那种情况,没有死神引渡的情况,也会有他自己的道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当然,这么做同样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在时空间隙,在没有人与他说话也没有人理会他的情况下,徒步的,不吃不喝的,孤独地行走一年的时间,从第一时空跨到第二时空,稍有不慎,就会被世界发现,从而直接灵魂性死亡。这无论对你还是他,都是一种冒险,如果他被发现,同时,你也会被发现。当然,他在时空间隙的一年,在现实世界其实也没多长时间。那么,你有这样的人选吗?一个愿意为薛沥去死的人。” “……” 黑先生长久地沉默了。 白轻轻地叹了口气,人类这种生物,世界赋予他们七情六欲贪嗔爱恨,复杂的感情在他们的身体里保持一个平衡,一旦脱离平衡灵魂就会崩溃。诚然,要寻找一个崩溃的灵魂说不上来是件困难的事情,但跨越时空,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他开始同情这个短暂的搭档的瞬间,黑先生忽然说:“或许可以试试。” 他是想起一个人了。 那个死死拽着薛沥衣服的男人—— 第一时空的冯鞘。 作者有话要说:  这实在不是一篇正儿八经的文,可能,很玄幻_(:з∠)_ 怕写得太复杂了,稍微二次修改了一下。 第三次再修改一下…… 第8章 四周一片黑暗。 冯鞘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长久地横在他心里犹未结束。 事情该从上周说起,薛沥接了国外师弟的电话,说是请他去参加一个会议。薛沥懒洋洋地应下了,收拾的动作磨磨蹭蹭,冯鞘一听说他要走一周,心里老大不愿意,也陪他磨磨蹭蹭。 直到那边一催二催三催,两人这才稍微动作快点。 冯鞘想起那位师弟看着薛沥那双溢满崇拜的眼,虽知对方有妻有女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可就是不高兴。 “我真是讨厌他。”他直言不讳。 东西已经收拾完了,晚上的飞机。 薛沥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外面雨声滴滴,早晨微凉,他尤其畏寒,穿着浅色薄毛衣,身材挺拔地立在画架前,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低头随意沾了一点染料,随即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是吗?”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1章 冯鞘是坐在地上的,这个角度看到他修长的腿,灯光明亮,薛沥白皙细腻的肌肤像是泛着光,他的头发长得很快,这周剪了下周就该修,索性不剪了,后面用一根红玉发簪绾起来,低头那一瞬间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后颈,望向冯鞘时一双黑眸笑意盎然。 本来冯鞘听他没有和自己站到统一战线就觉得纳闷,这会儿忽然被他漂亮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整个躺在干净的地板上一肚子怨气。 但他也就意思意思地生个气,躺了一会儿便打算起来,一抹阴影恰巧在这时罩住了自己。 他抬眼看,薛沥站在他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走前给你画了幅画。” “什么画?”冯鞘不想起来了,睁眼好奇问他。 薛沥蹲下来把画搭在他肚子上,“画了你,还有师弟。” “真的?”他唰地坐起来,一看愣了半秒,“这都什么?” 上面画得跟涂鸦似的,大概就能看得出来一张小胖脸,旁边还画了一个圈,上面打了一个叉,这哪能是青年艺术家薛先生画出来的东西呀。但冯鞘偏还是兴致勃勃地指了那张小胖脸说:“这是我?” 他小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胖。 薛沥点点头。 “这是他?”冯鞘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你画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画举起来,对着灯光看,眉头皱得死死,陷入了思索。 薛沥笑了一声,告诉他,“我是照着你刚才的样子画的。” 冯鞘一瞧,小胖脸横眉怒目,就差大声告诉别人他很生气要人来哄了。 他立即反应过来薛沥是在调侃他,按道理说应该怒上加怒,结果他一张口就忍不住笑出声,抱着薛沥的腰哈哈大笑,笑得全身发颤,脸色涨红了一片,“你胡说!” 说完他就有点喘不上气来,连忙克制,可仍控制不住一边抱着薛沥一边闷笑。 “然后呢,那个圈那个叉是怎么回事?” 薛沥的手指在他微卷的发丝里穿梭,而后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我也讨厌他,就把他画出来又涂掉了,看他把小太阳气的。” 冯鞘唇角弯起又抿直,抿直了又弯起,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明明气的是他,偏偏就是想由着他,于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师弟真是个讨厌鬼。”完了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两人在画室里胡闹了一阵才结束。 不管冯鞘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睁着眼送薛沥走,薛沥进候机室的时候回头冲他挥挥手让他回去,冯鞘没没肯动。 于是薛沥挑挑眉,“等我回来。” 冯鞘想着一周还有好长时间,怎么多看几眼也不给,晚上一个人睡觉,怪让人难过的,半夜外面又下起了大雨,一道惊雷蓦地将他惊醒,冯鞘不安地坐在床边,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股不安直到他接到薛沥从海外传来的信息,这才稍作停歇。 他捧着手机看了又看,整整几天,这座城市都是雷声阵阵,雨雾太大,冯鞘看电视听说隔壁再隔壁街区发生了连环车祸,他心惊肉跳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开始失眠。 往常不是没有分别过这么长时间,只有这次,冯鞘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可怕的动物直觉。 第四天,薛沥终于忙完,打了个电话回来。 冯鞘听着熟悉的声音,怎么也笑不出来。 薛沥听出来了,也不和他开玩笑,“提前结束了,明天就回来。” 顿了顿,补了一句:“马上回来。” 冯鞘点了点头,罢了想起那边看不到,这才说:“我等你。” 他不急,希望他安全就好,心里却以为是看到了曙光,殊不知冥冥中有些事情,现在才开始。这周他都没怎么能睡好,偏偏薛沥回来的那一天,他分明是调了闹铃的,凌晨的飞机,他打算去接他,没想到,事到关头竟然睡得比死猪还沉。 等到他醒过来,就看到一条短信。 “我回来了。” 天还没亮。 冯鞘算着他应该刚下机没多久,还能去接他个半路。 他们家里有俩车子,薛沥上飞机前把自己那辆停在了机场附近的停车场,压根没想过要谁去接,冯鞘不愿意他孤零零地回家,早就计划去给他惊喜,没想到失眠了几天,最后竟然错过了。 他匆匆忙忙从家里出去,开着车朝机场飞驰而去。 临近清晨,路上没什么人,冯鞘又以为他已经下飞机了,最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条路空荡荡,闭着眼过去也不会出事,于是悄悄地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吹起口哨。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 冯鞘给薛沥设置了单独的铃声,他惊诧地接了,“你已经到家了?” 那边沉默了一阵,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喂?”女孩怯怯地说。 冯鞘手指一哆嗦。 “你是?” “我是一个学生,早上要上学。”女孩声音颤抖地解释,犹豫了一下,说:“手机的主人出车祸了,他的手机从车里面飞了出来,我给救护车打了电话,你……你要过来吗?你是他手机里第一个号码,我、我能做的都做了,不关我事的啊。” 手机大概摔坏了,她的声音很小很小,还夹杂着奇怪的电流声。 但冯鞘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他出奇地冷静:“谢谢你,在哪?” 女孩松了口气,又说了一串。 冯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谢谢。” 他的车开得很稳,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紧不慢的模样。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2章 但距离女孩说的那个地方,仿佛只经过了一瞬间的时间。 这个时候,白天上班的、上学的人,也都出来了。 马路中间堵着两辆车,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去路。 冯鞘从车里出来,立即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纷纷觉得奇怪,今天的天气难得晴朗,这个人怎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后来仔细看了,才发现他额头布满了汗珠,冰凉凉地挂在眼角眉梢。 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两辆车都被撞得折起来了,玻璃碎了一地,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发生爆炸,仅仅是物理性破碎。冷汗落到眼睛里,刺得冯鞘生疼,他勉强而费力地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车里的薛沥,一边仔细听着旁边人说的话。 大致上知道救护车消防车什么乱七八糟的车都马上要来了,又有人劝他说太危险了别过去,还有的人说他亲眼看见了车祸发生,大致上判断是其中一辆车酒驾造成的车祸。 冯鞘用力掰开车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伸手抹掉薛沥脸上的血液。 他低下头亲了亲他冰凉的额头。 “你回来啦?” 他张口说着话,喉咙里却没有半点声音。 这肯定是一场噩梦。 冯鞘沉睡许久,直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想不想见他?” 他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色的烟雾,旁边还有一团白的。 “我想。” “我们是死神。”黑先生自我介绍。 “我知道。” 黑先生并不奇怪,世界赋予了他们死神的身份,那么人类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便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相信这件事情,这也属于世界的“规律”之一。 他继续说:“你或许能见到他,只要你排除万难,愿意穿越时空。” 冯鞘没有问什么是万难,他还是以为,自己应该是遇见曙光了。 他死死拽着这丝光芒,“我愿意。” 冯鞘自小就认为,除了生死,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反而是黑先生顿了一顿,“你不问点什么吗?例如在穿越时空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我想……”冯鞘的声音忽而变得尖锐,“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和他在一起吗?” 他的在一起,意思很复杂。 永远在一起,或者薛沥复活。 黑先生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对。” 所有人到最后都会在一起的。 然而他说完便莫名升起一股愧疚,作为一名死神,黑先生能看到人类的外表,亦能看见人类的灵魂。灵魂大约是一团火焰,里面燃烧着水晶一样的东西,这些水晶颜色不同,是他们作为人类的每一部分。 眼前一团火焰光芒极其微弱,他的水晶四分五裂。 就在说完那个字的一瞬间,他看见眼前这个崩溃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平衡着,火焰倏地升起,灼热而疯狂地燃烧着。 黑先生愧疚得近乎恐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 这时,白在旁边悄悄地对他说着话,声音里充满了冷酷和不赞同。 “你在骗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这个冯鞘才是要和攻在一起的冯鞘,第一时空的不会喜欢第二时空的,第二时空也不会喜欢第一时空的,只有反派,没有炮灰,感觉应该是甜的,么么哒。 第9章 薛沥是被饿醒的。 晚上熬得晚,几乎下午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床边杵着个人,他沉默一阵从床上起来。柜子里还有好几件未开封的洗漱用品,水声哗哗响着,薛沥眼角余光瞥见那位就站在自己不远处,大致上猜测得出来,对方应该是不能离自己太远。 完了又觉得好笑,似乎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总是在挨饿。 薛沥想了一想,说:“昨晚我就发现了,你的手机在哪?总不能一直让那小胖子帮你联系别人吧,还有,你的钱包在哪?” 他微微一笑,“别是都在别人那里。” 对方依旧像根木头似的没说话,薛沥也没指望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他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和他原来的模样也有稍许的不同。 头发更短一些,眉眼多了几分锋利,唇角的弧度亦显得冰冷。 薛沥和他不同,他是时常笑的,都说相由心生,少有人与他交恶,愿意亲近他的人更多。偏偏冯鞘最不喜欢他当着别人笑了,说他容易招惹桃花。 想到这里,薛沥的思绪又开始短暂地断片。身体里似乎有两样东西正在极不平衡地发展着,一开始他从身体躯壳里离开时,所有感觉都是淡的,黑先生让他跟着走,他就真的跟着走了。 然而随着时间越长,只要随随便便看到一样东西,都会刺激他的回忆,让他清晰想起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 这些回忆像一片沃土,有颗神秘种子埋了进去,但这颗种子究竟会长出些什么来,才是最令他觉得疑惑的。 每当这颗种子想要破土的时候,他的思绪就又开始断片了,大脑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会变得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他终于能缓过去。只有偶尔的时候,冒出那么一小个头,那会儿他心跳或急或快,总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薛沥不需要缓多久,楼下的门铃响了。 他瞬间回过神,随便披了件睡袍在身上,当然也是没用过的。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3章 来人竟然是冯鞘。 薛沥对这个冯鞘毫无兴趣,冲他礼貌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冯鞘抬了抬手,拎着一个袋子,“我想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薛沥瞧见他袋子里的新衣服,侧开身让他进来,“那确实是帮大忙了。” “我猜你身上没什么东西,可能会有点麻烦,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冯鞘拿着东西进去,在玄关倏地停下脚步。 薛沥也没动。 冯鞘穿着白衬衫,薛沥的目光停在他的后衣领上,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思绪便再次断片了。 他们高中毕业那年,他要从家里搬出去,薛沥也就随口在冯鞘面前一提,结果冯鞘二话不说就不管家里的锦衣玉食,坚持陪他一起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冯鞘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薛沥也认识,说起来还有那么一小段故事。 这个妹妹比他们小个一两年,他们高中毕业那会儿,妹妹还在学校里念高一。这个时候的高中生正处青春期,暧昧来暧昧去,妹妹的学校里就产生了一种小游戏——把喜欢的人名字写在后衣领里头。 道理其实简单,写在心上看不见,写在脸上太明显,要是写在后衣领里头,低头那一瞬间后颈的布料褶起,对方有心留意你的话,或许会看见。但这个想法其实也是鸡肋,毕竟没可能总是在别人面前低着头,而人家又刚巧看见,顶多就是个浪漫的念想。 但妹妹冯妙妙却信了。 冯鞘和薛沥上了同一所大学,这段时间正打算和薛沥收拾收拾搬到外面一起租个房子。他们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暂且不提薛沥家人的态度,住在一起的话冯鞘爸妈也觉得放心。 冯鞘上上下下地收拾着东西,门里门外走了好几遍,冯妙妙房门没关,当哥哥的走来走去,终于发现妹妹由始自终都坐在书桌前,低头写着什么。 他心想自己搬出去之后要好久不见妹妹了,总得说点什么,结果过去一看,冯妙妙压根不是在学习,她拿着自己的连衣裙,铅笔在后衣领上写写画画。旁边床上还压着一堆衣服,这件写完了丢到一边,拿起另一件继续写,认真专注得自家哥哥站在旁边好久都没发现。 冯鞘盯着她后脑勺没留意她在写什么,直到她不经意把衣服扔到地上,他才捡起来,结果一眼就瞥见了后衣领上面的名字。 “薛沥?” 冯妙妙被他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怒气冲冲地推着他,“哥!你走路怎么不带声音的!出去出去出去!” 冯鞘哪是那么好推动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薛沥那可是他的好朋友,冯妙妙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半点也不肯让步,“你写薛沥的名字上去干什么?” 冯妙妙脸色涨红,嘴巴张合,忽然恶狠狠地瞪着他,放开嗓子大嚎:“妈!冯鞘谈恋爱了!对象是我们学校的女老师!” 妈妈正在楼下看电视,乍一听,惊得震天怒吼,“什么!” 冯鞘脸色一变,连忙退出去解释,他妈妈虽然信了,还是不免数落一顿,冯鞘委屈死了,一转身就去跟薛沥抱怨。 薛沥已经搬好东西了,待在他们的新房子那儿。 客厅里充满了染料的味道,阳光从窗户落进来,薛沥站在窗边,挽着袖子,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支笔,眼神看着窗外,时不时地应几声,冯鞘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正在画窗外的模样。 其实冯鞘也没想要他听,俩人就差穿同一条裤子长大,彼此那点事情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好说的。 冯鞘毫无形象地坐在桌子上,看见薛沥的瞳孔被阳光变成浅褐色,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刚才他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说是搬家,房间里其实没有几件薛沥的东西了。 他被家里赶了出来,已经无家可归。 冯鞘静静等着,直到日落西山,薛沥才转过头来对他笑,“走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冯鞘愣了一下没回过神来。 薛沥疑惑地蹙了蹙眉,“怎么,你不是不高兴吗?” 冯鞘高兴地从桌上跳下来,“你都听见我说话了?” “想不听见啊,那行吗?”薛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气定神闲地说:“你这张嘴巴都不带停的。” 冯鞘的眼都眯了起来,他跑过去勾住薛沥的脖子,“先别吃了,你搬过来还什么都没买呢,走吧走吧,我去给你挑,绝对好看,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买点菜,我去跟我妈学了一道菜,做得可好吃了。” “冯少爷,你这么厉害呀。”薛沥惊讶地看着他。 冯鞘得意地仰起下巴,“那当然的。” 他知道薛沥他爸不许他学画,他宁肯被赶出来也要继续,虽然固执到底了,可父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心里还是难过的,冯鞘觉得自己学这手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有做上菜,反而给家里买了好多东西。 他和薛沥挤在一张小床上睡了一晚上,直到中午才回自己家去。 冯妙妙在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两人正在说话,冯鞘真的不是故意听的,但那声音又偏偏钻进了他耳朵里。 然后他不高兴了。 第10章 “你真喜欢你哥朋友呀?” “当然了,你没看我都把人家的名字都写上去了。”冯妙妙斩钉截铁,“沥哥长得可好看了,现在还单身呢,和我年纪也差得也不大,他老到我们家来,眼神经常往我身上瞟,没准就是看上我了。你看我现在把他的名字写上,肯定只要我一低头,他就能看见了。” 冯妙妙的声音越来越大,颇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在里头。 冯鞘越听越不是滋味,呸,什么往你身上瞟,人家薛沥的眼神明明一直在他身上没移开过。 不过他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冯妙妙在衣服上写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在高中人缘不错,毕业了也时常和学弟联系,早就听说过这些事情,只是当时看到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这方面。 冯鞘像个全身把刺竖起的刺猬,用力甩上门,嘭的一声巨响,冯妙妙和她同学就坐在客厅,吓得唰地就站起来,他也没理她们,面无表情就走回自己房间去了,也就没看到冯妙妙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嘭地涨红。 他进了房间,越想越不高兴,心里像堵了一口气,不舒服。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4章 冯鞘整个身子埋进被褥里,想了一会儿,烦得用力捶了一下床,他是知道冯妙妙长得漂亮,学校里一群男孩喜欢,薛沥没准也会喜欢她那种,就算不是冯妙妙,也会是下一个。 天色黑得很快。 冯鞘晚饭没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不高兴,感觉自己的领地好像被豺狼窥伺,还是像自己妹妹那种特别漂亮可爱的。 再说了,他觉得冯妙妙也是个傻子,哪有人真的会信这种事的。 他没有发现自家妹妹在客人走后,来到他的房间门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天一亮,冯鞘清醒过来,他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然后干了傻事。 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 冯鞘和薛沥再见面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 薛沥从家里出来之后在电影院找了一份兼职,每个月只有两天的时间可以休息,另外附赠两张电影票,说是员工福利。 他把电影票拿在手里,怎么也想不到第二人选,就把另外一张给了冯鞘。 冯鞘来的时候穿了一件衬衫,特别干净清爽,薛沥不由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这件衣服新的吧?” 冯鞘惊讶:“你怎么知道?有这么明显吗?” “你平常不太爱这么穿。”说着,薛沥的目光停在了他的领子上。 冯鞘一阵紧张,然后微微低下了头,“你看什么?” 薛沥张了张口,正想说话,旁边的人忽然开始走动,原来是电影要开场了,“走了,我们先进去。”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来的几乎都是男女情侣,这个时候国家尚未开放同性婚姻,两个男生夹在里面尤其突出,幸好他们的位置在后面,这才避免了少许尴尬。 这就是部普通的爱情电影,薛沥大致上看了一下,是青梅竹马的故事。 但他对这种电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兴趣。 薛沥自认为是个很无聊的人,如果不是想到和冯鞘也有好些天没见了,这两张电影票可能转手就被他卖了出去。 事已至此,肯定不能说就这么不看了,于是薛沥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漫长的发呆中。 旁边的冯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薛沥还在旁边,连忙止住,结果眼角余光一瞥,薛沥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身子微斜,右手支着下颚,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影屏幕。 冯鞘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走神,没忍住哈地一下笑出声。 薛沥被他的笑声惊醒,愣了一下,忽然说:“你要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他是受不了了,准备出去喘口气。 冯鞘连忙拽住他,小声说:“你别想一个人开溜。” 薛沥反应过来,挑了挑眉,反握住他的手把他提起来,“早知道当初把两张电影票转卖了,留给我们两个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冯鞘在后面轻轻推着他:“走了走了,我请你吃东西。” 电影还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这两个人就压着身子悄悄钻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影院外的世界灯光璀璨。 薛沥不太适应这种光线,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冯鞘似乎也是憋坏了,出来的过程中一直在小声地说着话。 结果出来之后反而没声了。 薛沥看过去,却发现冯鞘低着头。 “你怎么了?” 冯鞘脸色微红,“你没看见什么吗?” 薛沥大概比他高那么半截手指,这个角度就恰好看到他微卷的头发,蓬松地鼓胀着,他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倒是控制不住伸手搓进了他的头发里头。 “大头。” 冯鞘蓦地抬起头,又气又笑地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才大头。” 这是他好久以前的外号,他都好久没有听过了,冯鞘笑完,赶紧低头理顺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就是这个毛病,又松又卷,早上起来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鸟窝。 结果他一抬头,薛沥就不见了。 “薛沥?” 周围人来人往,哪里看得见薛沥的影子。 冯鞘愣了一会儿神,知道薛沥可能是干嘛去了,自己在原地等是最好的,可旁边来往的人越来越多,闹市中心,欢声笑语,一股莫名的孤独感上来,他等不下去了。 然而他刚准备去找人,一只宽大的手掌罩在了他的脑门上。 “转过身来。” 薛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冯鞘歪了歪头避开他的手,心里冒着火丝,这人怎么这么不靠谱,说不见就不见的,他都快着急死了。 他生气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小龙。 这条小龙是用糖做出来的,精致漂亮,被一根小木棍架着。 “这是什么?”他的火气一下就消了,眼里溢着笑,“你上哪弄的?能吃吗?” “当然能吃。”薛沥把糖塞到他手里,“刚才看见一个大爷推着车过去,不知道要去哪里,我看这种东西挺稀罕的,怕他跑了,就赶紧跟过去。怎么,等急了?” “当然急了!”冯鞘故意横眉竖目,其实一点也不生气,“这么好玩的东西你当然要带我一起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竟然悄悄就背着我走了,我生气了。”其实他想说的是别一个人走了留他下来,但说着说着,他又变得腼腆起来。 他冯鞘,有时候就是会在薛沥面前变得害羞起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5章 冯鞘想了一下,低下头,问他:“你看见什么了吗?” 这是冯鞘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薛沥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顿了一下,仔细看着,终于发现冯鞘后衣领上锈着他的名字。 手工极其粗糙,可以看出来他锈得十分艰难。 薛沥愣了一下,“这什么?” 冯鞘红了一下脸,突然当着整条街的面,脱起了衣服来。 别人看没看他,他管不着。 然后冯鞘把衬衫塞到薛沥手里,说:“这件衣服,你给我收好了。” 第11章 冯鞘做完这件事,自己也觉得丢人,搓了搓发红的脸就跑了。 当时薛沥有好长时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冯鞘也没好意思跟他说,还是在他们上大学之后,冯妙妙自己心虚找上门来,薛沥这才知道中间还有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契机无他,就是有一天冯鞘醒过来盯着他好久,说:“我们在一起吧,反正都没对象,对吧。” 薛沥恍然发现,自己也没想过要找个什么对象,冯鞘从来都顺理成章地在自己身边,哪里还想过别的人。 冯妙妙紧张地说:“沥哥,我真对你没意思,呸,不是,应该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哎呀也不是那样的,反正、反正就是,我那个时候被学校的男生烦着呢,我又不想谈恋爱,就想好好学习,跟他们说我已经有对象了他们不信,就想了这么个方法。” 她在这边说着,薛沥也就笑着听了,心里却想着,哪里是什么顺理成章,这小子精打细算着呢。 后来薛沥问起,冯鞘才仔仔细细地又说了一遍。 完了他一脸得意,“那当然,我精着呢。”顿了顿,他纳闷地补了一句,“就是你真的别让我一个人留下来,我特别不高兴这个。” 薛沥从来没想过留下他一个人,至少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想过。 谁能想到,他会在回国那一天出了车祸。 冯鞘得多伤心,还是在那样的一个日子里。 记忆突然中断,薛沥蹙起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是个什么日子。 就在这时,眼前的这个第二时空的冯鞘忽然说:“你好了?” 薛沥目光从他的后衣领上移开,“什么好了?” 随即他发现冯鞘的手指微微发颤,而后冯鞘转过身,眼神恐怖骇人。 他问:“你真的是薛沥吗?你的房子,很久没有见过光了。” 显然,他是来过这间房子的。 薛沥眯了眯眼,片刻,他弯起唇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鞘阴沉沉地看着他,没说话。 薛沥心情也不大好,关于他和冯鞘的事情想起越多,他就越觉得不舒坦,心里像堵了块巨石,时而有窒涩感。 过了一阵,他先恢复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说。”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他也就这么一说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罢了。 话音刚落,冯鞘的手机反而响了起来。 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便到一边接电话去了,薛沥只觉得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低声下气了,这个时空的冯鞘,年纪和他认识的那个冯鞘一样,但看上去明显冷静沉稳许多,而且也更有气势。 可即便他认识那个更温和的冯鞘,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冯鞘接电话的时候低着头,时不时应着话,每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打断了,那边似乎对他进行了暴风疾雨般的怒斥,冯鞘到最后索性什么也不说了,沉默地任由电话那边的人斥骂。 薛沥站在他身后,只能看见他苍白的头发干得像枯草。 这种颜色绝不是染剂做成的。 薛沥没想明白冯鞘的头发是怎么白的,冯鞘已经挂了电话,转过身对他说:“我先带你去吃个饭再回来。” 他语气淡定,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薛沥看了他一眼,提着衣服进去了,而冯鞘就一直站在玄关,由始自终没有再近一步。 比起冯鞘的头发,薛沥更奇怪这个时空的两个人是怎么变成这种关系的。他和冯鞘一直都很好,实在无法理解别人是怎么回事。 可不就是别人,虽然可能有着共同的某一部分过去,但他们用的又不是同一个脑子思考问题。 薛沥瞥见那位一直站在不远处,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说:“我猜我和你的性格应该是完全不同,结果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模特没有发现,反而是冯鞘最先发现了。” 第二时空那位薛沥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叹了口气,已经懒得跟他计较。 下去的时候冯鞘已经在车里等着,“我已经想好去哪里吃了。” “谢谢。”薛沥真心实意地说。 冯鞘看了他一眼,随即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薛沥也不介意,看着窗外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外面是一家炒饭店,味道不错,大学的时候他们常来这里吃,毕业以后偶尔也会过来,老板娘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和她丈夫一起开的店,她掌厨,丈夫负责当伙计和送外卖。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6章 薛沥和他们很熟悉,连他们的女儿在哪里上的学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冯鞘停了车,说:“我们好久没有到这里来吃饭了。”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大概是要试探自己,但他却推断出另一件事情,至少在大一的时候,另外那个薛沥和这个冯鞘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是很久没来了,算算时间老板娘的女儿该大学毕业了。”他随口接了句,冯鞘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就是不知道另外那个薛沥记不记得。 老板夫妻俩看了他们一会儿,哎呀哎呀地指着他们说:“原来是你们俩,好几年没过来了,我记得你们大一那会儿常来,后来就没来过了,要不是你们两个长得特别好看,醒目得很,我们差点认不出来。”老板娘顿了一下,惊诧地盯着冯鞘的头发,“哎哟,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大概每个人都要问一句这样的话,冯鞘回得十分淡然:“没什么,可能是工作有点辛苦,营养又跟不上。” “哦,原来是这样。”老板娘又乐呵地去看薛沥,“他是变了许多,就是你,大是比以前大了一点,不过气质还是没变,讨人喜欢的。”说完她拍了拍薛沥的背,“好了,我去给你们炒饭,对了,你们要吃哪一个炒饭?” 薛沥早已经饿得不行,这两天一直在挨饿。 “还是原来的,西红柿炒饭。” 老板娘点着头,“对对对,我记得你喜欢清淡,哎,你呢?” 冯鞘低着头没回答,他握着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呢?”老板娘又问了一次。 这家店总是很热闹,老板娘忙里抽身和他们说话已经不容易,才半会儿,那边已经好几个人招呼她过去,她丈夫不是话多的人,刚才一直在旁边笑着看,现在赶紧过去了。 但老板娘还是忙着,见冯鞘低着头不回话,她隐隐有些着急了。 薛沥连忙接上,他笑着拍了拍冯鞘的背,对老板娘说:“好久没来这里了,他肯定情绪不太对,就肉丝炒饭吧,加个蛋,他以前最喜欢吃这个,每次来都点。” 老板娘又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表情,笑眯眯地走开。 待她走后,薛沥敛了笑收回手,也不出声了。 冯鞘坐在那儿静静地喝着水,一杯又一杯地下肚,有点喝酒的架势,但薛沥偏偏看见了他捏着水杯发白发青的指尖。 老板端着和蔼的笑脸把炒饭送了上来。 刚出锅的炒饭还冒着热气,这股气腾腾升起,模糊了冯鞘的面容,周围人声嘈杂,薛沥拿起筷子掰开,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对面传来冯鞘的声音。 “你说什么?”薛沥没听清。 冯鞘终于抬眼看他,一只手撑着额头,眼神茫然而挣扎。 “老板娘说我变了,这是对的,但她说你没变……”他的声音很轻,隐约流露出痛苦,“这是大错。” 薛沥放下筷子,冷静地望着他。 冯鞘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两只手抱着头,像个濒临崩溃的人,在这一瞬间,终于忍不住释放。 他压抑地说:“你变了,变得太多了,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我没想到,我只是离开了一趟,结果一转身,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天翻地覆。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好,这也就算了,但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里面,你唯独不想看到我,然后你说你不想画了,这件事情连你父亲都不敢相信,他已经允许你做这件事情,没想到你突然放弃了,他骂你窝囊废,你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然后说你要开公司再和大家说你要和蔺舟在一起。” 他的眼眶忽而就红了,“这些都无所谓,我都不介意,可是你说你因为救小孩昏迷,薛沥,这可能吗?你不但当过救生志愿者,还拿到了潜水证,你会昏迷,你说,这可能吗?那个时候你是不是……” 冯鞘的嘴唇哆嗦,通红的眼眶里充满了恐惧。 然后薛沥听到他问—— “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不是想死? 但他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薛沥说这种话,他直觉这个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薛沥,但他也知道,这个人确实是薛沥。 他也没办法问你到底是谁,眼前这个薛沥就是他印象中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前的薛沥,顶多比那个薛沥再稍微长大一点,健康的、正常的长大。 薛沥胃口顿失。 他无法对着这个模样的冯鞘吃饭。 即便性格不一样,但这个毕竟是另一个时空的冯鞘。 冯鞘。 薛沥阖上双目,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应付了事。 他沉默片刻,再睁开眼时,目光中充满怜悯。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冯鞘会有一段时间无法与薛沥碰面,所以,暂时用这种形式来穿插他们的过去。 第12章 冯鞘脸色灰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里隐隐带着血丝。 水杯忽而剧烈抖动,里面的液体疯狂地荡着,溅到桌面上落下一片片水渍。 他看着薛沥,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忽然头昏脑涨。 他看着少年的薛沥变成青年时冰冷的模样,以前总觉得他过得不高兴才会那样,便总想让他恢复,他不愿意让他接近,他就远远看着,时而在他痛苦的时候扶一把,这是作为朋友可以做的。 况且无论变成怎么样,这个人总归是温柔的,冯鞘和他渡过整个少年时期,即便后来不像以前那样了,也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逢年过节会问候,薛沥甚至会让林宝现送一些东西过来,虽然总会瞒着不说,又或者作出一副弃之如敝履的模样。 他接受薛沥变成了那样的人,自己又何尝没有改变。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共同有过的一部分,他们的时间、过去和回忆,像几条缠绕在一起的线,且不论他心里抱着什么想法,至少在整体上,他们永远是朋友,是挚友,是伙伴,眼下的一切都是顺着同一条时间线发生的,他们是被共同的纽带联系在一起。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7章 但现在变了。 冯鞘听懂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又仿佛觉得没有听懂,只有一件事,他前所未有清晰地明白——纽带断了。 他是薛沥,他也不是薛沥。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完整的薛沥。 “对不起、好,我知道了,嗯,我、我失陪一下。”冯鞘语无伦次地说着,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人声鼎沸的炒饭店,附近的学生年轻朝气地来往,驼着背的冯鞘挤在他们中间,分明才二十几岁,佝偻着身子却像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般仓惶离去。 薛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伸手把他放倒的水杯扶起,里面的水已经流尽,沿着桌面流淌,又滴滴答答地坠到地面,眼泪一样的。 冯鞘去了很长时间。 薛沥面无表情地把炒饭吃完,过去每每和冯鞘过来吃都觉得极其鲜香的炒饭忽然没了味道,他以为是老板娘水平变糟了,便加了一勺辣椒,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一下想到这个时空的冯鞘,一下又想到原来那个冯鞘,画面转来转去,最后定格在他死的那一天,那时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清,死的人虽然是他,但心里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冯鞘的模样也不怎么清晰。 现在突然变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 薛沥忽而口干舌燥,倒了一些水进杯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握着水杯,里面的液体微微地晃动,眼前终于清楚地看见了冯鞘的模样。 那个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握着他冰冷的手怎么也不肯放,警察来了,消防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他就那样跟在他身边,他被挪动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眼泪倒是没有落下来,整张脸毫无表情,空洞得像是断线的木偶,跟着他一起死了。 最后冯鞘实在走不动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断了腿般跪了下来。 旁的人赶紧把他扶起来,随即他的头颅也无法继续支撑,无力地吊下来,只有手不肯放,无论是谁也掰不开。 直到在进救护车之前,他才浑身虚弱地倒下。 薛沥看见他一直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指勾着他同样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想到这里,薛沥双手颤抖,他放开杯子,将手掌展到自己眼前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 明亮的光线将他手掌的纹理照得清清楚楚,唯独少了一样东西。 片刻,薛沥眉头紧蹙,喃喃说:“我的戒指……不见了?” 随即理智便告诉他:当然不见了,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你以为你还是原来的薛沥? 薛沥顿时愣住。 不知过了多久,来的人又走了一拨。 薛沥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我怎么死了?” 而后他笑了一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痛苦而压抑地低喃:“我怎么……又活着?” 如果没有死,身旁的人就不会伤心。 如果已经死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薛沥沉沉地阖上双眼,他终于意识到,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了,身边有许多熟悉的事物,却也是世界上最陌生的。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人坐到了对面,睁开眼便看见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坐在刚才冯鞘坐的位置上,低着头,虚虚地握着冯鞘的水杯,沉默地抚摸着。 他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停留在对方的黑色塑料袋上,“那个是怎么回事?” 对方抬起头,片刻,手指沾了桌面上的水,极缓慢地写了两个字—— “惩罚。” 这两个字转瞬就消失了,除了他,任何人也没有看见,薛沥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竟然是可以用这种方式交流的。 “什么惩罚?” 对方顿了一下,手指抬了抬,似乎在犹豫。 片刻,他才终于写下两个字—— “自杀?” 薛沥没有忽略最后那个符号,“问号是什么意思?” 这回他写得很快—— “我不知道。” 薛沥其实还想问这个惩罚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世界上既然有黑先生这种不明物体的存在,这个惩罚恐怕也与他口中的“世界”有关,这不是他关心的范围。 耐人寻味的是对方的问号,他想不明白这个问号的意思,是说他不知道惩罚的原因是不是自杀,还是说单纯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还想仔细问,冯鞘已经回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冯鞘冷静地说。 “好。”薛沥没去看他红肿的眼睛。 他无法面对另一个时空的冯鞘,对方亦然,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中间隔得很远,像两个陌生人,到停车的地方才稍微拉近距离。 薛沥打开车门正准备进去,冯鞘的手机又响了,他顿了一下接了电话,那边开口就是一顿骂,词汇丰富而且充满了鄙夷,薛沥在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但对方正常说话的时候,他倒听不清晰了。 不知讲了什么,冯鞘脸色一白,“对不起,我现在就过去。” 他挂了电话对薛沥说:“我有事要去一趟画室。”说着拿出钱包掏了几张出来,“你先自己打车回去。” “画室?”薛沥没打算接他的钱,只是觉得奇怪,“你现在是干什么的?”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8章 冯鞘默契地没有计较他这种十足陌生的提问。 “我是助手,画家的,主要还是在学画。” 薛沥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学画?” 就冯鞘这种灵魂画手? 难道第二时空的冯鞘连天赋都变了? 冯鞘抿了抿唇,见他没有把钱接过去,“怎么了?” 薛沥眯了眯眼,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没关系,我还不急着回去,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第13章 冯鞘眼神复杂地看了薛沥一阵,“你已经很久没有到这种地方去了。” 薛沥笑了笑,“没事,正巧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去见见世面也好。” 冯鞘站着没动,手指微颤。 薛沥率先上了车,摇开车窗冲他招招手:“怎么了?你不是赶时间吗?快点上来。” 冯鞘沉默片刻才进来,车身缓慢移动,两侧的景色渐渐后移,车窗开着,外面的声音涌入,他的手指捏着方向盘,白得发青。 “你比他更残忍。”冯鞘似有若无地喃了一句。 总是在提醒他,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半点假象也不肯留。 薛沥听见了,笑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给真心关心他喜欢他的人造成他们是一个人的错觉,那才真的可怕。 画室很快就到了。 冯鞘下车之前说了句:“等下无论你见到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是应该的。” 应该的? 薛沥挑挑眉跟在他身后,画室在街道旁,这一带吵倒是不吵,不过,薛沥脚步一顿,目光停在墙上,上面挂了一块牌子——阳光画室。其实是很普通的名字,真正让他停下的原因是,牌子上面还印着一个男人的画像。 看上去像是个中年人,穿着唐装,笑容可掬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奖杯,下面写着一句话—— 阳光画室,带你领略艺术的真谛。 薛沥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不太说得上来,他的目光在那个奖杯上停留片刻,没什么印象,转念一想这个中年人可能是做国画的,那不是他的领域。 冯鞘走一半发现他没进来,回头一看,便说:“裘老师拿过不少奖,是个很有实力的画家。”顿了顿,又补了句,“就是脾气坏了点。” 薛沥收回目光,“拿过奖不代表有实力,是不是真的有实力得看过才知道,而每个人对实力的判断也不一样。” 他的语气极淡,听起来对裘老师这个人毫无兴趣,冯鞘张口欲言,随即又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中隐隐带着疑惑,他听得出来薛沥言语之间的傲气,便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薛沥产生了好奇。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冯鞘推开门,里面便飞出来一团纸。 “喂,捡起来。” 里头有个少年正坐在椅子上画着,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一下。 冯鞘没理他,转而问画室里的其他人,“裘老师在哪里?” 另外一个助理模样的女孩说:“在里面呢。”她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冯先生,你怎么来得这么迟?虽然说今天你请假了,不过神秘夫人联展马上就要开始了,裘老师的脾气你也知道,越来越……” 后面的话她不说冯鞘也已经明白,“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想对薛沥说点什么,忽然听见他笑了一声。 薛沥弯腰把地上那团纸捡了起来,展开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到那个少年旁边,问他:“你没学过,请人帮忙要有礼貌的道理吗?” 说着他把纸塞回到少年手里,“你这画的挺可爱的。” 少年听着前面的话脸色阴沉,听到后面才缓和过来,“你这种外行人懂什么?我是这里的精英,画出来的东西,就算是我扔掉的垃圾,也是最好的。” 薛沥很欣赏他的态度,“确实,你这猫画得很不错。” 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岂料少年的脸唰地就阴了下来,“这是狗。” 薛沥愣了一下,“狗?” “狗!” 眼见少年一副想吃了他的表情,薛沥识趣地闭上嘴,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学的并不是国画,墙上挂的大多是油画,他捡到这孩子的画时一开始没能看出什么来,上面顶多是几坨颜料黏在一起,随即他抬头一看,这孩子画得这么认真,应该不至于这么糟,便又仔细想了想,以为他是走抽象派的。 这么一想,再看的时候就添了个滤镜,看着看着隐约看出点味道来,应该是只猫,还挺可爱的。 现在少年一说,薛沥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没再评价,无视少年凶神恶煞的表情,问冯鞘:“你说你也是学画的,有画过吗?” 言下之意就是想看看。 冯鞘沉默半晌,“你跟我过来。” 画室里还有好几个学生,每个学生都有他自己的位置,冯鞘的位置在最角落,黄昏降临,窗户透了点微光进来,冯鞘的桌子整整齐齐,上面摆着一些工具。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19章 这时另外那名女助理慌慌张张地走出来对冯鞘说:“冯鞘,裘老师叫你过去。” 薛沥看了看他,手里拿着一张画,“你去吧,我随便看看。” 冯鞘点点头,快步跟着女助理到里屋去了。 薛沥这才收回目光,坐在冯鞘的位置上拿起他的画细细看着,目光也逐渐惊讶。 冯鞘的画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特点。 但是不一样。 以前冯鞘在薛沥身边耳濡目染得久了,也试图跟他学,但他从来没有耐心坐在原地一笔一划勾勒,对色彩亦没有什么分辨力,最好的还是薛沥握着他的手两个人坐在一起慢慢画的。 这样的冯鞘—— 和这个时空的冯鞘也完全不一样。 薛沥晃了一晃神,心脏忽地抽搐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垂下眼睑,目光停留在冯鞘的画上,他的画很普通,也十分规矩,像是严谨按照着教科书的模样绘下来的,稍微有天赋的孩子认真学了,可能都会比他画得好。 天赋是无法改变的,他只能用勤奋去弥补。 薛沥看得出来冯鞘很努力,随即又陷入了茫然之中,冯鞘为什么这么努力去学画? 冯鞘家里是开公司的,冯妙妙天生就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冯鞘不一样,他喜欢,家里人也十分期待他的作为,他学的是这方面的专业,也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蓄势待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 事实上,在薛沥那个时空,那样的冯鞘像一颗钻石般闪闪发光,也确实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薛沥在这方面毫无才能,后来他们的画廊在冯鞘手上管着,无论是他们之间哪一个人破产,两人即便到下辈子,也都是衣食无忧。 在天赋方面,薛沥和冯鞘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薛沥费解地皱起眉头,画室里突然热闹起来。 “老师。” 一名身穿唐装的中年男人从里屋拍着手掌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助理,一个是冯鞘,另一个是刚才那个女孩。 之前看照片的时候没发现,现在见了真人,薛沥才发现这个裘老师有点眼熟,随即他看见冯鞘脸色不太好,拳头攥得很死。 裘老师笑眯眯地抬手,示意画室里的学生安静下来,他没有发现角落里的薛沥。 画室里的几个学生果然安静下来了。 之前那个坏脾气的少年说:“老师,你来看看我的画。” 说着把自己刚画好的提了上去。 薛沥瞅了一眼,心想完了,这孩子要挨骂了。 没想到裘老师点点头,“不错,周钦,你这幅作品,要是拿去少年组比赛,肯定能得奖。” 紧接着另一个女孩把自己的画也提了上去,小声问:“裘老师,谢谢,麻烦您帮我看看。” 裘老师冷眼看着,说:“你的画一如既往,张苗,你还要努力,再这样下去,就算当初你妈求着我收你,我也不敢继续收下去了,浪费大家的时间。” 张苗个子小小的,像棵营养不良的小豆芽。 但是以薛沥的眼光看,从她的画来说,这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孩。 闻言,她眼眶红了一圈,“对不起裘老师,我会好好努力的,求你别告诉我妈妈了。” 裘老师没再理她,却抬了抬手,让女助理把她的画收了起来。 薛沥从头到尾看着,眯了眯眼,这个裘老师很有意思,嘴里称赞着那个叫周钦的少年,眼神却看也没往他的画上看一眼,但这个叫张苗的女孩,却吩咐女助理小心把她的画藏起来。 “你们这个裘老师,全名叫什么?”他低声问着旁边的小男生。 小男生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裘老师叫裘照德,拿过很多奖,很厉害的。” “裘照德?”薛沥挑了一挑眉,顿了顿,他恍然地点点头,“哦,裘照德啊……” 他是想起这个人来了。 完了唇角一勾,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重复了一遍之前对冯鞘说的前半段话:“拿过很多奖,不代表他有实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情所以更完了_(:з∠)_ 现在还有人在看这篇文嘛?吱一声吱一声QAQ 第14章 裘照德已经很多天没有出来看画室里的这群学生,此时他脸上带着轻松的惬意,制止了学生的提问,清了清嗓子说:“你们知道神秘夫人联展吧?马上,你们裘老师就要去参加了。” 说完,他故意停下来,随即在场的学生立即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场面十分热闹。 裘照德享受了一会儿学生的崇拜,“现在,我给你们看看我的参展作品。” 他招了招手,女助理转身走进里屋端了一幅画出来,冯鞘脸色愈冷,站在一旁不声不响。 画里是一片星空,底下是一群参差不齐的建筑,画的分明是夜晚,色彩却极其鲜亮,仿佛白昼里的黑夜,色调莫名的令人温暖舒适。简单的说,这是一幅非常优秀的作品。 画室里静了片刻,忽地喧闹起来。 “老师,你好厉害。” “这次肯定又是老师拿奖了!” “我们也可以去神秘夫人联展吧?到时候我就说这是我老师画的。” 裘照德笑眯眯地捏着手指上的金戒指,故作谦虚地说:“现在先别高兴太早,是不是我还不一定,神秘夫人联展是第一次办,肯定会有好多人参加,不过,要是老师拿到了奇彩魔女奖,到时候就请你们吃饭。”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0章 “太好了!” 这边吵闹着,衬得角落格外宁静。 薛沥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目光停在那副画上片刻,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那副画肯定是冯鞘的。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不一样,在之前看到的画里,冯鞘偏爱阴郁的色彩,他想些什么偏好什么,大致会体现在画里,不知情的人肯定想不到冯鞘会画出那样鲜亮的颜色来,就连薛沥,在看到之前也是不相信的。 不一样的是,他认识画里的地方。 薛沥和冯鞘的高中是强制性寄宿学校,建在偏僻的半山腰,大半个月才能回去一趟。 头一回离家这么长时间,幸好有竹马在旁边,虽然隔着一个班的距离,好歹也忍了。高二的时候学校弄校运会,除了班级赛以外还有一个个人赛,奖励是实实在在的钱。冯鞘的腿跑得像一阵风,也报了八百米个人赛。 薛沥看他每天傍晚准时到操场起跑,夕阳照在他的汗水上,也在冯鞘的脖颈上映出一片晶莹的碎光。 他没怎么多问,他们家都不怎么缺钱,但冯鞘做事总有他的道理。他最近在画素描,索性也搬到操场来,冯鞘是他的素材,从他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到他坚韧修长的小腿。 冯鞘是很拼命的。 半个月后觉得不够,干脆提前半个小时起床。 这个时候冯鞘和薛沥的室友背着宿管换了个寝室,薛沥偶尔提前醒来,总会看到冯鞘悄悄离去的背影,他买了早餐带到操场给冯鞘,还是远远的,看到他拇指那么大的影子,可能是累了,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跑起来。 冯鞘是很努力的。 他一定是冠军。 薛沥在冯鞘隔壁班,女生们兴致勃勃讨论个人赛的冠军都可能是些什么人。 “是张柏吧,他特别厉害。” 张柏是他们班的体育特长生。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林奕锋,你们不觉得他很帅吗?” 林奕锋是隔壁又隔壁班的班草。 之后又说了好几个名字,唯独没有提到冯鞘。 冯鞘人缘不错,但他平时总是不着调,早上赖床被点名批评,和大家玩到一块也没见到他对体育这方面是特别专注的,况且都知道他家里有钱,报了名又怎么样,估计就是去玩玩的。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闯进来一道声音。 “是冯鞘。” 薛沥刚从桌子上睡醒,头发还是乱的,嗓音沙哑低沉,额头磕了一道红印,眼神也是不大清醒的。 女生们愣了一下,薛沥平时从来不参与这种话题,他和谁都亲近,但就是个完全中立主义者,谁也别想和他拉帮结派,更别提从他口中听到这种有强烈指向性的话。 “真的吗?为什么?”前座的女生好奇地问。 薛沥从位置上起来,微微一笑:“我觉得是,毫无理由。” 说完无视女生们一副你在捣乱的表情走了出去,他的位置靠后,一转身就发现冯鞘站在后门口,兴致昂扬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是我?” 他全都听见了。 薛沥好像看到他眼睛里的光,摁着他的肩膀从后面把他推出去,点着头:“是是是,不是你还能有谁?我饿了,去吃点东西,你去吗?” “我去。”冯鞘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瞅着他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肯定是我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丢脸的,让张柏那些人都滚边去。” 薛沥又困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半滴泪珠。 “张柏是谁?” “……” 但意外马上就发生了。 就在校运会开始的前一周,冯鞘不小心摔伤了腿。 他是早上摔伤的,薛沥整整一天没看到他,还是晚上回到寝室,冯鞘他们班的男孩跑过来关心的时候才知道。 冯鞘没回寝室。 薛沥给他留了饭,出门找人去了,转了一圈学校没发现冯鞘的人影,最后还是在学校围墙的狗洞上发现了被翻过的痕迹。 薛沥是有一丁点洁癖的,让他钻狗洞,做不到,他盯着狗洞看了一会儿,做了片刻思想斗争,决定找上头的学姐要后山钥匙。 学校建在半山腰上,用围墙死死地封着,学校的态度就是绝对不允许学生翻到后山去,但后山也有一片区域是学校的清理范围,整个学校只有一位学姐管着这把钥匙,每天只有一小段时间给特定的人进出。 薛沥直觉冯鞘应该是胆大包天跑到后山去了,他找了一阵,果然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双腿,这人还掉了一只鞋子,另一条腿绑着绷带。 周围黑幽幽的,薛沥的手电筒一照,那片地方立即变得明亮。 冯鞘吓了一跳,窸窸窣窣从草地上爬起来,卷发里还插着几根枯草,一看是薛沥,他才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口气,随即又躺了下去。 薛沥好笑地用鞋尖碰了碰他的腰侧,“都说你受伤了,怎么还能跑这么远?” “我没事。”冯鞘用手臂挡着眼皮,“就是觉得丢脸。” 他感觉自己开了一张天价的空头支票,还说不让薛沥丢脸呢,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费心费力,眼看运动会就要到了,他竟然瞎了眼地从楼梯上面掉了下来。 薛沥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小腿,看着天说了句:“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还是头一回把学校和晚上的天空连起来一起看。” 拨开叶子,视线开阔,星空与灯光璀璨的学校连成一片,一时竟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他刚好拍到伤处,冯鞘嘶的一声坐起来,“你不是来关心我的吗?” 薛沥眼里带着笑,“你要我关心吗?”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1章 “不要。”冯鞘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可说这话的同时薛沥分明觉得他一副要人哄的样子,顿了一下,薛沥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画本放到他腿上,“看看。” 冯鞘疑惑地打开,眼睛逐渐睁大。 整个本子都是他。 他跑步的姿态,他的头发,他的手臂,他的腿。 薛沥说:“冯鞘,你很帅的。” 冯鞘却不做声了。 薛沥反倒惊讶起来,偏头一看,只见冯鞘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他看见冯鞘头发里的枯草,忍了一下,没忍住伸手去弄下来,下一瞬手便被冯鞘握住了。 “气死我了。”冯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嘴巴迅速开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气死了,每天起早贪黑去跑步,竟然在比赛前摔伤了腿,我还想要你看看我多厉害的,结果反倒被你回过头来安慰,薛沥,我丢脸死了。” 他越说越恼怒,“我本来想,拿了冠军用那个钱给你买画具的,你肯定不愿意接受我家里的钱,我跑出来的总可以了吧,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他眼眶都气红了。 薛沥慢慢回过味来,父亲已经察觉到他在绘画这方面的兴趣,渐渐开始控制他可以使用的资金。寄宿学校根本没有机会做兼职,绘画又说不上是一种便宜的兴趣,这一切冯鞘都看在眼里。 冯鞘气得不行,眼下薛沥却忍不住勾着唇笑。 他伸手从后面捂住冯鞘的眼睛,低笑道:“冷静点。”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得冯鞘的耳根立即就红起来,于是他绷着身子不动了。 “我跟你说,有些事情是强求不了的,再说了,我现在还没糟到要你帮忙的程度,我的事情,我能够处理。”他感觉冯鞘的情绪渐渐平稳了,松开手,语调低沉而感慨,“你看,今晚的天和学校,只要给我一支笔,就能画出来。” 星空映入眼帘,冯鞘立即被迷住了眼。 薛沥看着,垂下眸,似乎是对冯鞘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冯鞘,我行的。” 冯鞘的目光渐渐柔和,他哈的一声笑出来,用力点了一下头。 “对,你当然可以。” 随即他慢吞吞站起身来,由上往下望着薛沥,伸出一只手要拉他。 “但我偏要勉强,跑了这么久,我不甘心,不管我送你什么,你一定要收下。” 薛沥握住他的手笑,“腿不疼了?” 冯鞘立即皱起脸,“还有八天时间,我,小旋风冯鞘,能恢复。”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山。 后来的事情薛沥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冯鞘似乎真的拿了八百米个人赛的冠军,几年后再回忆起来,只记得当时的夜空和学校十分耀眼,永远定格在了记忆深处。 于他如此,于冯鞘,亦如此。 那个画面意义非常,那副画,肯定是冯鞘怀着深切的情感画的。 薛沥眯眼想着,脚边忽然滚过来一团纸,他捡起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极其不屑地写了两个大字—— “傻子。” 薛沥找了一下纸团的主人,发现旁边的桌子还有一个蘑菇头的小姑娘,此时正低着头拿着笔在纸上写—— 裘照德,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这个冯鞘就要出现,冯二快退场和薛二站在一块了_(:з∠)_ PS:昨天嚎了一声,你们真的很热情了,回复不过来了hhhhh 第15章 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衣着精致漂亮,手上的动作很粗鲁,一笔一划像是刻在桌子上,薛沥看着都觉得肉痛,她的本子已经被她用笔戳穿好几个洞,笔也断了好几支。 他走过去,立即听见她泄愤地念叨:“都是傻子,你们被他骗了,裘照德是个骗子!” 薛沥听着有点意思,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压低声音问:“什么骗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地上的断笔捡起来,“还给你,乱扔垃圾不是好习惯。” 他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小姑娘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发给抓乱。 “下次不会了。”她眼珠子轱辘一转,好奇地看着薛沥,“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两天刚来的吗?” 薛沥强迫症似的把断笔摆得整整齐齐,嘴上却十分自然地瞎说:“没有,今天来的,听说裘老师特别厉害所以来看看。如果看着不错的话,以后我可能就是你的同学了。” “哦。”小姑娘点点头,脸上露出个十分勉强的表情。 “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要说?”他冲她微微一笑,“对了,我叫薛沥,你叫什么?” 薛沥这个人,外表极具欺骗性,本来就长得好看,眼下带着点故意性质的,说话语气温和有礼,即便换了一张和原来不怎么样相似的皮,眼角眉梢的神态也十分亲近人讨人喜欢。以前冯鞘总说他,就算他是个包含祸心的大骗子,别人也心甘情愿。 小姑娘愣住,对这种温柔大哥哥的人设毫无抵抗力,关于这个裘老师,她想说的话多了去了,但她一堆话憋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薛沥见她不吭声,心想自己太冒昧了,便移开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冯鞘,问:“神秘夫人联展是什么?” 这个时空的许多事情看似熟悉,其实处处都是陌生。 但旁边的女孩却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叫莉莉。” 她的声音很小,薛沥险些没听见。 “莉莉?”薛沥由衷地说,“很可爱。”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2章 莉莉抬起头看着他,小声说:“看在你说我可爱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事情。” 他低头看着莉莉,女孩抬手做出要说悄悄话的手势,他识趣地倾着身把耳朵探过去。 “你说。” “裘照德是个骗子,他的奖都是假的。他只教少年班,因为好骗,像你这么大的,他不收。”莉莉顿了顿,气愤地说:“那个叫周钦的男孩,画画其实难看得要死,我觉得张苗才是我们班里画画最好的,但每次拿奖的都是周钦。裘照德说他画得好,其实根本就不是,以前我也像他们一样好骗,但我根本就不喜欢画画,我讨厌死了,都是我妈妈逼我来的,所以我对裘照德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根本不像他们一样,傻乎乎地崇拜他,相信他说的所有话。” 薛沥越听越觉得好玩,这个叫莉莉的女孩,说话的同时表情还不停地变着,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鄙视,一会儿又得意,语气亦称得上抑扬顿挫。 他没忍住插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学表演?” “你怎么知道?”莉莉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组织,但她的思维完全没有被打乱,继续说:“你知道,学美术的其实经常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奖,我妈妈送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听说来这间画室学画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拿奖了。但是,我讨厌画画,就完全不相信这个,去年我拿了一次,我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玩意儿,拿奖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去查了,这才发现里面的猫腻可多了。裘照德从来不给我们报本地的比赛,都是那种很小很小的比赛。我们的作品从来都是他亲自拿去外地参加的,就算有人说想去那个地方看看自己的画,他也会说要我们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或者比赛结束人家就把画保存了起来。我拿奖那回,我不信邪,觉得特别奇怪,第一回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因为是很小的比赛,网上都没有,我就忘了,后来有一天我特别不想画画的时候,我又去查了一次,网上突然有了那场比赛的信息。” 说到这里,莉莉停下来,眼睛发亮地看着薛沥。 薛沥留意着画室中间的裘照德和冯鞘,伴随着学生吹捧的声音越大,裘照德也就笑得越高兴,而冯鞘的脸色也越白,颈侧隐隐迸出青筋,他用力地捏着拳头,指甲嵌掌心,几乎快溢出血来。 薛沥心里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转过头,配合地对莉莉说:“你看到了什么?我猜不出来。” 莉莉得意地仰起下巴,“拿奖的根本不是我的作品,是别人的……”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下来,小声咕哝,“又不是我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音刚落,画室里倏地静了下来。 莉莉抬起头,发现薛沥神情冷淡地看着中间的地方。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莉莉被这种莫名的氛围影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裘照德的笑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冯鞘,女助理更是紧紧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你说什么?”裘照德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冯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冯鞘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这幅画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裘照德气笑了,“冯鞘,你疯了?就你这半桶水,能拿出去参赛的作品,你在做梦?” “没错,你可以拿走我桌子上所有的画,唯独这半桶水的画,我不愿意给你,我没有做梦,我也没有说梦话。”冯鞘忽然转过身,从女助理手中拿过那幅画,他的脸色白得发青,“裘老师,它对我很重要。” 裘照德眼角抽了抽,险些就要伸手去夺画,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周围又有哪些人,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学生们愣住,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躁动不安地低声讨论着。 他们不会相信冯鞘的话,即便如此,裘照德也知道自己不能在金主面前失态。 裘照德忍下这口气,挤出笑容来:“冯鞘,我知道我平时对你比较严厉,但那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这个年纪了,天赋又一般,无论哪个人也不会愿意收你做学生,当然,只要有钱,随便报个班就行了,可是我们不一样,是我给你钱,严格来说,根本不是你做我的学生,是我倒贴钱让你做我的学生。今天这个事情,有什么不满我们下课了慢慢说,不然——”他表情一冷,“我不敢收你这样倒打一耙的学生,只好让你离开了。” 说完,他伸出手来,示意冯鞘把画放到他手里。 他在拿冯鞘能不能留下来威胁他。 冯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额头布满了汗水。 他是那种除了激烈运动以外不怎么会流汗的体质,除此之外,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的汗水会像雨一样往下落。 一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 薛沥不用去碰他,就知道他肯定浑身冰凉。 他不喜欢冯鞘这副模样,这个时空的冯鞘有很多让他不舒服的表情,但他坐着没动,眼角余光看着站在旁边的“人”。 属于这个时空的薛沥。 这个时空的薛沥一直跟在他身边,头上罩着莫名的黑色塑料袋,寂静而沉默地用另一个视角看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莉莉震惊地哇了一声,“冯哥发威了!” 随即她皱了皱眉,“不过应该也就到这里了吧,我觉得啊,冯哥也是属于那种,觉得裘照德很厉害的那种人,我和他关系还算可以吧,以前我们说过话,他完全是个门外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学画,还是那种特别想学好的类型,如果离开了这里,肯定很麻烦。” 她像个小成年人似的说着,薛沥眸光微闪,大致上明白莉莉的意思。 冯鞘想学好,就必须要找一个好老师,但他在这方面完全一无所知,只能盲人摸象般去寻找,这个时候大多会去找那些负有盛名的老师——如果裘照德也算的话。 他算是比较倒霉,找到了像裘照德这样的。 但薛沥不明白的事情是,“难道过了这么久,冯鞘没发现点什么?” 冯鞘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莉莉用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缺钱啊。” 薛沥微怔,冯鞘缺钱? 这个疑问只转了半圈,他就想明白了。 冯鞘是个非常倔的人,现在来看,他几乎完全把时间放在学画这方面,背弃了双亲的期待,就绝对不可能接受家人的帮助。 薛沥叹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抽疼,连带着心脏也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他受不了哪怕是另一个时空的冯鞘活成这样。 画室里的私语声越来越大。 裘照德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回应,尴尬地搓了搓手指,他看着冯鞘,决定放出最后一击。裘照德收回手,声音狠厉:“你不是要拿自己做例子,让你那位曾经喜欢画画的朋友重新拾起信心,告诉他就算是你这样的也可以吗,我当时可是被你感动了才愿意收你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的决心就这么点?说到底,根本是你的感情不够,如果足够,你那位朋友又怎么会再也拿不起画笔?” 他得意得几乎忘了还有别人,压低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现在是时候了,冯鞘,神秘夫人联展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最优秀的作品就能拿到奇彩魔女杯,向那位朋友证明你的时候到了,可是没有名气的你是无法参加的,能帮助你的人,只有我。” 话还未说完,冯鞘已经脸色煞白。 薛沥眸光暗沉地看着,有些焦躁地换了个坐姿,依旧没有站起来。 他现在不想知道这个时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这个冯鞘太脆弱了,很烦,他想帮他,也有一千种方法能帮助他,但是不应该。 直到他觉得自己右肩发疼,他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薛沥微微侧着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他用力扣着他的肩膀,手背上迸出一条条青筋。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3章 他很生气。 薛沥觉得十分奇妙,对方明明没有实在的身体,但他掐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能感受到痛觉。 “你想帮冯鞘吗?”他问。 对方点点头,放开手。 薛沥勾了勾唇,“好。” 莉莉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问他:“你在说什么?” 薛沥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他说:“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什么?” “我刚刚想起来,裘照德拿的最厉害的那个奖,后来被人家曝光,说是窃取别人的创意,他已经彻底身败名裂。” 当然,这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 莉莉惊讶地瞪大眼睛。 薛沥站起身,他的个子很高,立即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除了莉莉,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就连冯鞘也忘了,毕竟这个薛沥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薛沥。 这个薛沥并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他看着世界上另一个薛沥,说:“薛沥,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这个是你的世界,这个是你身边的冯鞘,而我始终是个外来者,我不会代替你去做任何事情,但是,因为我就是你,我占据着你的身体,只要你提出请求,我就会帮你去执行。”罢了他笑笑,“当然不能是太过分的事情。” 说完他走到冯鞘旁边,脸上笑意盎然,语气却极其轻慢。 “神秘夫人联展?奇彩魔女?”他笑了一声,拿过冯鞘手中那副画,“很难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然被疯狂投雷,被吓了一跳,总感觉自己写得一般,够不上这个水平 无以回报只能好好更新了。QAQ 然后我发现我大概是个妹妹控,特别喜欢写可爱的小姑娘_(:з∠)_ 第16章 突然出现这么个人,裘照德心里险些漏掉一拍。 “你是谁?”他伸手去夺那幅画,却被薛沥轻飘飘地避开了,裘照德立即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你是怎么回事,抢我的画干什么?好啊冯鞘,这个人是你带来的吧,原来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想想我平时也没有亏待你……” 薛沥不想听他废话,又把画放回冯鞘手里,“拿好你的东西。” 冯鞘微怔,片刻,像脱水的鱼重新游到了海里,重新有了呼吸。 “薛沥?” 冯鞘目光茫然,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自己的儿时玩伴又怎么在这里。 他觉得眼前的薛沥极其熟悉,又陌生得可怕。 “够了。”薛沥挑挑眉,示意他不要说话,转而对裘照德微笑道:“你好,裘老师,我就是冯鞘口中那位曾经非常喜欢绘画的朋友,最近总听到裘老师的名字,加上我对绘画……也很感兴趣,所以特意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冯鞘的性格这么倔,想必也对你造成了不少麻烦。”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用一种温和有礼得可怕的语气说话。 旁人是很快就忘了薛沥之前的轻慢,裘照德却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不适,眼前的青年清俊的面容带着笑,十分平易近人的模样,但他很高—— 裘照德平白无故觉得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对方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客观身高而调整自己的视线,他似乎在和他说话,又似乎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裘照德听到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抬头只看到他精致的下颚,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你——” “既然这样,冯鞘退出这里,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薛沥再度打断了他的话。 裘照德张开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下意识退后几步去看对方的眼睛,随即他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青年由始自终没有配合裘照德调整自己的脖子弧度,他仰着下颚,睥睨着裘照德,这下裘照德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彬彬有礼,他的眼里覆着冰,充满冷漠的不屑和无情的讥诮。 裘照德错愕地张了张口,突然,画室里响起了一道尴尬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打了个嗝。 清脆的声音格外响亮,画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笑声。 裘照德强挤出笑脸,“这位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先不管你从哪里冒出来了,你说让冯鞘退出就退出,那他把我的画拿走了,这让谁来赔给我?”他冷冷盯着冯鞘,“再说了,冯鞘,你以为以你的能力,有资格参加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比赛吗?做人难,做好人更难,裘老师不求你做个好人,就是希望你别做个忘恩负义的人。不然我只能让法律来解决了,我要告你,你有钱打这个官司吗?” 他料定自己抓住了冯鞘的弱点。 果然,冯鞘沉沉地阖上双目,微微垂着头,略有些失落。 裘照德立即说:“现在把画还给我,一切都还有得商量,我知道你只是……” 下一瞬,冯鞘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幅画是我的。” 裘照德心里一咯噔,“什么你的?你这谎话说得真是,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是什么水平?你们说是不是?” 他转过头去问班里的学生,识趣的人都知道站在他这边,况且,按照平时来看,冯鞘也真的不是这方面的料子。 大家来这里给裘照德当学生,除了像莉莉这样的,心里多少都对他有几分崇拜,于是再看冯鞘的目光都变了,纷纷谴责他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他们也没有真的说出来,以前冯鞘在这里做助理,端茶倒水的事情没少替他们做,要是真的说出来,最后冯鞘没有走,其实也很不好看,顶多只是窃窃私语地埋怨他突然站出来,浪费大家时间,影响了老师的心情。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4章 薛沥转头去问冯鞘,“这里你还打算待下去吗?” 冯鞘冷漠地说:“不打算了。” “好。”薛沥笑了笑,随即略带责备地说:“冯鞘,别闹了,这幅画确实是裘老师的。我记得你以前根本就不喜欢绘画,也不擅长,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你也不可能再留下来了,我们还是把画还回去,不然打起官司来确实很麻烦。”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裘照德,“对不起了裘老师,刚才是我太过莽撞,我只是急着为朋友出头,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他一笑,眼底的冷漠便化去了。 裘照德忍不住一愣,他忘不掉薛沥刚才的眼神,心里还充斥着警惕还怀疑,就在这时,薛沥伸手去拿冯鞘的画,冯鞘怔怔地看着他:“这画是我的。” 薛沥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着便硬生生去掰他的手指。 冯鞘把画攥得很紧,裘照德看在眼里,心情却越来越激动,他可算明白了,这个人到底还是年轻,怕麻烦,以卵击石的事情不肯做,为了朋友好,就只能让他暂时受委屈。 裘照德把自己比作那块石头,觉得薛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脸上不由带上胜利的笑容,心安理得地等待对方把画奉上来。 然而冯鞘不是。 冯鞘依旧死死捏着画,转而盯着裘照德说:“这幅画我不会给你,我谁也不会给。”顿了顿,他对薛沥说,“我宁愿撕掉它。” 裘照德脸色骤变,“你不能这么做!” 他能混到现在这个地位,绝不是因为他有多少钱,作品又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他知道冯鞘的这幅画绝对在上等水平,这是千金难买的。 要是撕了,就很难再找到第二幅。 裘照德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你究竟想怎么样?” 冯鞘不说话了。 裘照德心里着急,只好不停看着薛沥,示意他做点什么。 薛沥勾了勾唇,忽然说:“既然这样,那就现场重新画一幅好了,我们都不相信冯鞘能画出来,就让他试试,冯鞘,你要试试看吗?”说这话的同时,他目光里带着不赞同,“冯鞘,其实我建议你到此为止,不然到最后会无法收场,像裘老师这样的大画家,要重新做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冯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试试。” 裘照德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现在冯鞘答应了,又听到薛沥最后那几句恭维的话,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他认识这么久,是知道冯鞘什么水准,他笃定冯鞘重新画一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不一样了,至少还有那么点水准。 这幅画肯定是他的。 裘照德暗喜,表面上却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也没办法,没想到随便画了这么个普通的山头,就惹来这种麻烦,也好,吃一亏,重新认识一个人。”说完转身让女助理把东西拿上来。 薛沥和冯鞘很快地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冯鞘和裘照德到各自的位置上,女助理很快把画具带上来。 眼下的情况学生们都自由了,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裘照德绘画的模样,此时纷纷挤到他们旁边看。 薛沥也在旁边,看见裘照德提笔了,笑着说一句话:“裘老师的手一看就是拿画笔的手。” 裘照德捏了捏他的金戒指,“这是当然的。” 随后裘照德描了个轮廓,他又说:“画得真好,什么时候我也能画成这样就好了。” “慢慢练,年轻人不要太浮躁,不过我听说你不愿意再拿起画笔来,那估计是不可能了。” 薛沥走到角落的空位,提高音调对他说:“现在看到裘老师这样,我也想试着画一下看看,没准我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 裘照德鄙夷一笑,不接话了。 这时莉莉凑到薛沥旁边睁大眼睛说:“什么呀,你拿笔的姿势还挺端正的。” 和莉莉关系好的两个孩子也过来了。 “第一次,凑巧的。”薛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抬眼看了看冯鞘那边,顿了一顿,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空白的画纸,沉默不语地动起手来。 要做成一幅画,短期内几乎是不可能的。 等到两边都结束,天色已经黑了。 薛沥放下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的手指沾了一些染料,现在只想快点去洗手,但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解决。 几乎所有人都挤在裘照德旁边,口里发出赞叹的声音。 “真像,裘老师真厉害。” “没想到真的能够画出来。” 薛沥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个普通的山头,不愧是裘老师。” 裘照德故作谦虚,“没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学,总有一天也会到我这个程度。”说完他站起来,拨开人群,带着学生气势汹汹地走到冯鞘旁边,冷笑说:“怎么样了,冯鞘,我知道你的水平,画不出来也不用太难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也不会怎么你。” 他伸出手,“把画拿过来吧。” 冯鞘站起来,“你先看看我的画。” 裘照德脸色变了变,“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说完他一把推开冯鞘,“我就看看你画了个什么玩意儿——” 话未说完,他死死地盯着冯鞘的画,满脸不敢置信。 旁的学生也凑上来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的天呐,这章真的好卡,我不会写这种,等下还有一更,这章卡得太久了,今天家里又停电了_(:з∠)_ 第17章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5章 一个人绝不可能画出两幅完全相同的画。 冯鞘也是一样的。 但他现在画的这幅,别人只要一看,就会完全相信原来那幅肯定是出自他的手。且不说乍一眼看去模样已经近七八层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上色是哪一道轻哪一道浅也上了个八九层相似。 少年时那副画面深深地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只要他有所需求,便会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那里有他少年的失落与喜悦,与之相比,对于裘照德来说,或者对于其他更多人来说,画里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山头。 画室里静了半晌,裘照德忽然扑上去把那副画撕下来,神情狰狞。 “好啊冯鞘,原来你藏得这么深!怪不得在我做这幅画的时候你一直在我身边转,你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偷偷拍下来回去练了七八百次吧!就是为了陷害我!亏我以前对你这么好!”他抬起手指指着冯鞘的鼻尖,咬牙切齿地骂道:“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裘照德像个敬业的演员,坚持演到最后一刻。 但观众已经不再愿意买账。 “裘老师。”薛沥微笑着将他的手指压下来,“冷静点。” 就在这时,冯鞘看着他说:“这幅画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没有画出来。” 裘照德眼角一抽,立即意识到是这两个人给自己下了套! 闻言,立即有人将裘照德的画拿了过来,冯鞘也把自己一直捏在手里那副画摆放到桌子上,他不说话,让别人慢慢去找,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发现,冯鞘画里有个标志,是裘照德画里没有的。 “啊,那个是!” 画里除了星空,还有底下的一片建筑。说话的男孩指着建筑上方的某一处,大声叫道,“我知道这里!这个圆球是A校的校徽!我马上要去这里念书了,我知道!就是这里!” 冯鞘看了薛沥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怀念,“这是我和薛沥的母校。” 原先还热情追捧裘照德的学生忽然不说话了,看着裘照德的目光里充斥着怀疑和谴责。 偏偏薛沥还补了一句:“裘老师,有些东西你能不能画出来,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裘照德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我当然能画出来!”他蓦地转过身,走进里屋将自己的所有奖杯捧出来,逐个举给他的学生看,气急败坏地大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都是假的吗,我带了你们这么久,你们不能因为有人来捣乱,就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啊!” 最后他塞了一个奖杯到原先那个坏脾气少年的手里,冷冷地盯着他说:“周钦,整个班里我对你最好,你拿的奖最多,就算你不信我,你也该信你爸吧,他每年为你交了那么多学费,你以为他是冤大头?” 周钦眼神动摇,“我、我不知道。” 裘照德心里暗骂,正想继续说什么,周钦手里的奖杯突然被薛沥给拿了过去,他举起奖杯,对着灯光眯眼看了一会儿,片刻,他睨了裘照德一眼,“既然你对冯鞘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也会对别人做同样的事。”他放下奖杯转过身,头一回对着裘照德低下头,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裘照德。 薛沥的声音压得很低,“裘老师,您还记不记得,齐朱子?” 裘照德愣了一下,脸色蓦地惨白,像是被刺中要害,张了张口,喉咙里却无法在发出声音。 说起来,薛沥之所以会记得裘照德这个人,全都是因为齐朱子。他不知道这个时空因为什么差错导致这个人能走到今天,但在属于他的那个世界,齐朱子跳楼,跟眼前这个裘照德有一定的关系。 齐朱子在学校当美术老师,他有个女儿,先天性心脏病在医院住着。为了女儿的治疗费,齐朱子去参加了当时奖励颇丰的油画比赛,裘照德是他的朋友,两个人一起参加。 他是个很普通的人,相貌平凡,放在人堆里压根看不见,平时又沉默寡言,但他是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最会做油画。他那副画做了三个月的时间,以为自己一定能拿到女儿的医疗费,说话时连笑意也多了一些,没想到比赛前画丢了,他失魂落魄,匆匆忙忙为女儿又做了一幅。 然而比赛结果出来,得奖的人竟然是裘照德。 齐朱子一看就疯了,他指着那幅画大喊是他的,裘照德的好朋友面孔一变,到处跟人诬陷齐朱子,他会说话,真真假假交了一些朋友,齐朱子孤身一人,被堵在角落里指指点点。但更糟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马上就接到打电话,女儿突然进了急诊室,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齐朱子根本拿不出可以治病的钱。 至此,他彻底崩溃,推开人群跑到楼顶跳了下去。 “你是谁?你为什么提起他?”裘照德浑身哆嗦起来,看着薛沥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地狱恶鬼。 薛沥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我是谁不重要,为什么提起齐朱子也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他用手指敲了敲裘照德的胸膛,“人心,不可以这么坏,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他的力道很轻,裘照德却像被汽车碾过,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薛沥退开几步,旁的学生便冲上来把裘照德围住。 “你是骗子!” “你得的奖都是偷别人的吗?” 这时已经有人给家里人打电话了。 就在这时,莉莉突然站到桌子上,大声跟他们说:“你们都被他骗了!” 薛沥挑挑眉,远远冲莉莉比了个大拇指,后面的事情不必多想,如果调查的当的话,裘照德骗的钱,估计够他在牢里待好长一段时间。 他拍了冯鞘一下,“走吧。” 冯鞘拿着话怔怔看着,“谢谢你。” 他神色黯淡,想来心里也不太舒服,薛沥看了他一眼,不由叹气,裘照德的话他都听见了,“何必呢……” 他本就不是学画的料子,自身也不怎么耐烦做这种事情,真是何必呢。 薛沥从未想过,两个时空发生的事情竟然差得这么远。 冯鞘怔了怔,低喃道:“因为他比谁都痛苦,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薛沥没再回话,他看着原本属于这个时空的薛沥又沉默了下来,幽灵般寂静无声地站在身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画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答案。 冯鞘这间画室毫无留恋,随便地收拾着东西,马上就要离开,薛沥的目光从旁边那位身上收回来,又落到了冯鞘身上,他的后衣领上。 “冯鞘。” “什么?” “低一下头,你后脑勺沾了什么东西,我帮你弄开。”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6章 冯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着头,但薛沥却没动,反而马上说:“好像是我看错了,上面什么也没有。” 冯鞘点点头,没什么心思计较。 薛沥等了一会儿,俩人这才离开,这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小孩的家长上来兴师问罪,裘照德渐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的背影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齐朱子的事?” 薛沥脚步一停,缓慢地回过头,脸上却毫无笑意。 他冷冰冰地看着裘照德说:“我是齐朱子的师兄。” 薛沥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跟了一位老师,齐朱子年纪比他大许多,是后面进来的。老师看人很准,不计较齐朱子的过去,知道他是冤枉,便收了这个徒弟。他沉默寡言但是性情坦荡,总觉得薛沥是少有的天才,后来看着薛沥一步比一步走得高,眼里更是隐隐带着崇拜。 几年过去他沉冤昭雪春风得意,夫妻恩爱女儿健康,性格也变得开朗善谈许多。 但薛沥总是可惜他摔断了一双腿。 竟然是因为这么个狗东西。 薛沥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旁边的家长追着裘照德骂,他却恍若未闻,面容狰狞地说:“放屁!齐朱子那个蠢货哪来什么师兄!” 话音刚落,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这里还有一副一样的画!” “什么,谁画的?” 莉莉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叫薛沥的哥哥,他可厉害了,只看了几眼就画下来了,不过他很坏,还骗我说是第一次画画!” “我的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裘照德被好奇的家长们拧着耳朵过去一看,登时脸色灰白。 这是他头一回产生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那个薛沥,竟然只看了几眼,就把冯鞘的那副画摹了个七七八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了蹭玄学榜单熬夜,把身体都熬坏了,断断续续开始不舒服,以后不熬了_(:з∠)_ 第18章 夜色茫茫。 这条街铺面冷清,两个男人坐在面店里气氛沉默。 片刻,冯鞘忽然起身放在一旁的画具抱起来,薛沥看他走到马路对面的垃圾桶旁,再回来时已经是两手空空。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放弃这条路了。”冯鞘有些心酸地回道。“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刚才的事情谢谢你,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或许选错了办法,你看我……”他苦笑地低了一下头,示意对方看他的头发,“二十几马上就要三十岁,头发都白了,没有天赋的人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千万倍的努力,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需要十八个小时,即便如此,成功的几率也极其微小。” 薛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 “傻?”冯鞘接了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控制,我们一起长大,看到他变成那样,即使随便是个谁也觉得于心不忍,何况我还……” 话音骤止,他像是及时醒悟过来,硬生生刹了车。 薛沥却已经猜到了他后面的话,但他并没有点出来,只是说:“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他看着冯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笨拙的学生,对方一无所成他并不意外,仅仅是感叹他消耗光阴得不到千分之一的回报。 “是很可惜。”冯鞘眉头微蹙,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曾想,读书的时候怎么玩都好,长大之后学习继承家里的公司,无论从哪里开始都行,这是我心之所向,然后我会成为薛沥的第一赞助商。可这已经没有机会……”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薛沥,“你怎样才能离开?” 顿了顿,他声音发颤,“他又去了哪里?” 薛沥一怔。 周围寂静无声,他的目光落在冯鞘面孔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孔一片灰白黯淡,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小心翼翼而挣扎的光芒。 这个冯鞘是别人的冯鞘。 这个世界是别人的世界。 一旦知道真相,整个世界都将驱逐他。 薛沥向来清楚这个事实。 他眸光微冷,片刻,近乎恶毒地问:“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走了,这个世界的薛沥或许会彻底死掉吗?” 冯鞘眼里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 他像个玩弄人心的魔鬼,转而又面带笑意地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离开,不过,关于之前你们提到的神秘夫人联展,如果是按照你原先的想法,我认为你可以最后尝试一次再重新开始,他或许会看见。” 冯鞘蓦地站起来,神情激动:“这是什么意思?!” 薛沥却不打算再继续透露更多。 “如果你决定参加,那么我或许可以帮你,如果你并不愿意,那么接下来短暂的时间内希望你可以不要联系我,冯鞘,我很感谢你,但我其实没有那么想看到你,相信你也不想见到我,毕竟徒增感伤。”他起身冲冯鞘笑了笑,制止了对方跟在自己后面的打算,“下面我想自己走走,回去的路我知道,今天谢谢你。” 说完不等冯鞘回应便走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瞬他似笑非笑地睨了跟在旁边的“幽魂”一眼,“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情?” 这一时空的薛沥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他便又笑了,“奇妙的是,我并不觉得生气,他一直不问才是奇怪的。” 他走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7章 最后停在桥上。 江水波光粼粼,映着一片五光十色的倒影。 薛沥看着自己没有戒指的无名指,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才声音低沉地说了句:“只是有点想回家罢了。” 说完他转过头去打量这个时空的自己,顿了顿,他忽然伸出手去碰对方头上的黑色塑料袋,但他什么也没有碰到,只见对方的身影疯狂闪烁,隐隐有消失的迹象。 薛沥皱了皱眉,收回手。 “原来我碰不到。” 他勾起唇角笑,问:“你知道冯鞘为什么在衣服上锈你的名字吗?” 对方静静地看着江面,薛沥便知道他应该是不明白,“我不知道这个时空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那小子像头恶狼似的盯着自己的猎物,竟然会放你走。” 他看着江面,眼神柔和,“薛沥,冯鞘喜欢你的。” 随即他留意到对方浑身绷紧,便继续说下去:“在另一个世界,我和那个冯鞘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国家开放同性婚姻后的第一批同性结婚人,婚礼请的人不多,只有双方父母和一些朋友,却也足够。不但如此,我和你不同,那个冯鞘和这个冯鞘也不同,刚才听他说自己曾经的梦想……”薛沥挑挑眉,“那是他的梦想,却是我们的现实,如果中间没有哪个节点出现差错,或许这也是你们的现实。当然,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并不关心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转过来看他,默不作声。 “你不信我说的?”薛沥眯了眯眼,“不如这样,如果我也去参加那个什么神秘夫人联展,并且取得不错的成绩,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现在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薛沥,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对方看了他一瞬,忽然走过来,而后微微抬起拳头。 “怎么?”薛沥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紧接着,对方用拳头碰了碰他的肩。 “你这是答应了?还是……”话未说完,薛沥忽然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的一切顿时间变得极其模糊,他怔了一下,强撑着桥的栏杆才避免整个人倒下去。 路边散步的人发现他不对劲,连忙走过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薛沥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他听不清楚别人的声音,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片刻,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个时候夜色茫茫,江面一片平静。 而另一个地方,日头正盛。 两侧是流淌的沙堆,狂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沙子里埋着一个人,地面上只看到一搓黑色的头发,这一路杳无人烟,他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 忽然,天地变色,雨珠淅淅沥沥地落下,转眼变成瓢泼大雨。 那人蓦地睁开双眼,从沙里坐起来,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沙漠骤然变了模样,化成一片片水洼,两侧高楼平地升起,竟然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城市。 第19章 偌大的城市沉寂无人,只听得见雨声淅淅沥沥。 那人缓慢从水洼中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雨珠打在他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当他抬起头,赫然便是冯鞘的模样。 只不过,说他像人,长得却又不像。冯鞘的身体由坚硬的水晶组成,色彩斑斓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他灵魂的某一部分。他甩了甩头,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这是哪?” 说完他便被自己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声音极其难听,仿佛许久没有饮水,嘶哑得如同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冯鞘怔了一下,随即挣扎而痛楚地捂着脸,他确实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在这个地方,他时常保持着一种饥渴的状态,又时常觉得饥饿,灵魂频频在生死之间交替。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之久,自从薛沥出车祸那天起,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四季变幻无常,时而风吹雨打时而烈日炎炎,但冯鞘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找一个人。 他蓦地清醒过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究竟哪一条才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声音跟他说:“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冯鞘,你已经在时空交界昏迷了七天,再这样下去,你恐怕……” 冯鞘回过头,看见身后漂浮着一团白色的烟雾。 他睁着因疲惫而赤红的眼睛,问他:“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诧异道:“你还要继续?你已经昏迷了七天。” 纵然时空交界的时间流速与正常世界不同,但对于眼前的普通人来说,又确实是真实的七天。 将近半年的孤独,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却无法死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冯鞘的灵魂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得极其严重,他的肩膀已经彻底塌陷,半边身子呈现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白先生的话,执拗地问:“我该往哪里走?” 白先生重新打量他,叹道:“我建议你放弃。” 冯鞘蓦地提高声调:“往哪走?” “好吧,姑且算你还能走。”白先生的声音里充满无奈,“但是冯鞘,这条路是你的,你的生命还没有结束,我们死神无法干涉,你想找的人究竟在哪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可现在的你,站在这种像迷宫路口一样的地方,冯鞘,你已经迷失了,确定还能走下去吗?现在回头的话,我还能帮你。况且……”他顿了顿,“这一切,值得吗?” 人生苦短,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受尽风霜烈日的折磨,值得吗? 冯鞘蓦地一怔,环顾周围,这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他喃喃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说话间,他的身上忽然传来噼啪的声音,整条手臂竟然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白先生一惊,连忙说道:“你冷静一点,也不是找不到,但这一切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冯鞘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8章 他走过了一条街,又经过另一条街,这座城市空阔无人,无论走多少次,他总是会回到一模一样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后劝道:“冯鞘,何必呢,现实世界的你事业有成,但凡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值得吗?像现在这样,值得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你自己都迷失在了这里,值得吗?” 白先生连着问了三个值不值得。 冯鞘忽而停下脚步,另外一条手臂也在一瞬间破碎。 他其实是个活泼外向的人,念书的时候喜欢各种运动,即便毕业也时常去参与朋友之间的聚会,要他一年不与人说话,用一年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去找一个人,实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几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去运动,还是朋友之间的聚会,那个人始终在他身边。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吗?”说着,冯鞘感觉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摇摇头,“我想见他,我只是想见他。” 他的眼眶通红,似有水光。 冯鞘什么也不想,他只是想见到他。 痛苦不会伤害到他,找不到薛沥,才令他绝望。 “你知道我们认识了多少年吗?”冯鞘轻声说道,陷入回忆,“我找不到他,我竟然会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声,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灵魂逐渐支离破碎。 然而下一秒,冯鞘的灵魂又在瞬间复原。 白先生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紧接着,只听见冯鞘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周围画面一变,冯鞘穿过一条街道,拐角处出现一所幼儿园。 打从有记忆开始,冯鞘就和薛沥是邻居了。 但他真正认识薛沥,却还是在幼儿园的时候。 薛沥从小就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做朋友,在冯鞘乖乖听老师话努力融入集体的时候,薛沥正坐在窗边,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从楼上静静地看着下边。 冯鞘知道他,他们家离得可近,双方父母总是希望孩子相处甚欢。 但每一回见面,薛沥总是跟在他爸爸身边,看着你不声不响,顶多抿起唇笑。 冯鞘觉得他很乖,又很怪。 其实薛沥身上那种平易近人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打小就有,他看着你笑,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理你。就算冯鞘再听他妈妈的话,也不太有勇气和他说话,更何况,他当时长得胖,远远一看就是一吨肉球,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点也不单纯,总是嘲笑他,冯鞘其实有点小自卑。 偏偏有些坏小孩早就想整他了。 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很,那天老师在桌子上放了小蛋糕,是要给听话的小孩吃的,结果一转身,小蛋糕就不见了。冯鞘正坐在椅子上玩魔方,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那个高个子的坏小孩指着他对老师说:“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吃的。” 老师严肃地看着他:“冯鞘,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你拿了吗?” 冯鞘一眼就看到那个坏小孩在老师身后挤眉弄眼,他一下反应过来,气急地站起来说:“我没有、我没有拿!是他,是他干的!” 老师点点头,不信也不怀疑,还是决定搞清楚事情真相。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外几个和坏小孩玩得好的一起挤过来,指着冯鞘说:“老师,就是他,我们都看到了,冯鞘最贪吃了,他刚才一直盯着小蛋糕看,然后趁你不在的时候一口吞掉了!” 一口吞掉也太夸张了。 老师既怀疑又觉得为难,只好皱起眉头又问了一遍:“冯鞘,真的不是你吗?好好说实话。” “我没拿!” 老师看他一脸委屈,转过头去问另外的小朋友,“你们看到了吗?” 旁边的小朋友看看老师,又看看冯鞘胖嘟嘟的脸,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好、好像看到了。” “我没有……” 冯鞘都快哭了,所有人都指着他盯着他,里面还有平时和他玩得好的,以前有什么好的他都给他们分享,有什么好吃的也分给他们吃,现在说不信他就不信他,还跟坏人站到了一起。 但他就是不愿意在这群人面前流眼泪,瞪着眼睛不说话,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点笑声,冯鞘视线模糊地看去,看见那个薛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头一回冲他笑,冯鞘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别人面前丢脸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他面前丢脸! 就在这时,小薛沥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慢吞吞地从坏小孩的柜子里拿出小蛋糕,一脸天真无邪地对老师说:“老师,我找到了,可以给我吃吗?” “……” 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片刻,老师挤出笑脸说:“嗯,薛沥是乖小孩,小蛋糕是你的了。”一转过身就瞪着那个坏小孩,“欺负同学很好玩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哄着冯鞘。 冯鞘泪眼模糊地看着薛沥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对方粗鲁地捏着,嘴巴被他撬开,紧接着一整个蛋糕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 薛沥冲他眯着眼笑:“你哭得好吵啊。” 冯鞘把小蛋糕拿下来,小声瞅着他问:“你不吃吗?” 薛沥摇摇头:“给你。” 冯鞘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咻地一下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晚上的时候他刚好听见爸爸妈妈在讨论关于他的体重问题。 妈妈:“我们家的儿子真的好可爱!” 爸爸:“可是妈妈,你不觉得儿子有点太可爱了吗?这样对身体好像不太好,你看,什么三高呀,就算不是这样,对心理好像也不太好,以后儿子有了喜欢的女孩,恐怕也会遇上麻烦。” 爸爸小心翼翼地说着,妈妈听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29章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惨,完了,他这么惨,以后他长大了,我们去世界各地旅游,不是还得放心不下他?”妈妈一脸痛苦,“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因为一个胖儿子而玩得不开心!” 冯鞘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嘭的一下关上门趴在床上。 说我可爱的是你,说我惨的人也是你! 太过分了! 他委屈得不行,完了又觉得嘴巴里面甜甜的,他想到那个漂亮男孩,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他胖? 冯鞘睡了一觉,天亮醒来下了一个决定:要变好看! 他跟爸爸说让他放学别接他,他要跑着回家,爸爸一听,想到这条街还挺安全,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冯鞘见他这么干脆顿时有点小受伤。 结果放学的时候他一点也不难过了。 薛沥爸爸很忙,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他年纪很小,但是一点也不怕。 冯鞘盯着他的背影小步跑着,他平时狂吃不动,结果没一会儿就累了,拖着脚在后面走,像牛一样喘着粗气。 薛沥好像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身看他,眨了眨眼:“你怎么啦?” 冯鞘不好意思说:“我跑不动了。” “为什么要跑?”薛沥好奇地问。 “我、我想减肥……”他说着就想哭,才那么一小段路,一点毅力也没有。 可是减肥真的好难受,他今天已经没有把妈妈塞给他的零食放到书包里了,这一天不但没有零食吃,还要运动,简直太痛苦啦! 结果前面的漂亮男孩点点头,并不多问,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掏出一块巧克力,冲他弯着眼睛笑:“你想吃吗?想吃就快点跑吧。” 冯鞘看看他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他的笑,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戳了一下。 他用力点点头,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努力跟上去。 冯鞘从小到大其实都是个很没有毅力的人,他是那种一边哭一边吃一边减肥的类型。 但是前面永远有一束光等着他。 很多年后冯鞘再次走在似曾相识的路上,这里是时空交界,没有人与他说话,时刻都会面临狂风骤雨,然后他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濒临崩溃的灵魂仿佛忽然得到了治愈。 他一边走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里曾经是薛沥走过的位置,无论是破碎的手臂还是呈蛛网般裂开的肌肤,都在迅速愈合。 白先生跟在他后面,只听见他执拗而疯狂地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我想见你,我一定会见到你,等我。” 白先生转过身,不再跟了,身后有一团黑色的烟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他沉郁地说道:“我现在也成了你的帮凶。” 黑先生情绪并不怎么高涨,“对不起,但是我要说的是,现在情况太危险了,先不说人死后会失去感情,而薛沥的感情却在两天之内恢复的事情,他现在参与第二时空的事情越多,世界发现他的可能性也越大,更糟的是,他已经开始和第二时空的薛沥有所交流,并且,开始参与过去发生的事情……” 话音刚落,白先生已经出现在了第二世界。 桥上,薛沥骤然昏迷,救护车匆匆赶来。 但他们都知道,薛沥昏迷并非任何身体因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面试,回来开始恢复更新_(:з∠)_ 然后想问一下啊,你们有没有腰痛颈椎脖子都痛的感觉呀? 有的话都是怎么解决的?我最近超难受,简直睡觉都觉得痛。 第20章 薛沥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空气里漂浮着奇妙的味道,他直觉自己现在身处医院,缓慢从床上坐起来,果不其然看见门外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单人病房,窗外飘着细雨,病房里的灯没有开,门外影子晃荡,显得周围十分阴森。 他怔了一瞬,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外面有个人推门而入。 薛沥蹙起眉,眼前这个人长得还算漂亮,也很眼熟,他对他印象很深,毕竟这是一个莫名其妙骂你一顿,然后又把车开走留你一个孤零零忍受饥饿的人,薛沥可以肯定自己对他感到不悦。 然而另一方面,他的心里却产生一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感觉。 蔺舟看见他醒来,表情微变:“你醒了,你出了车祸,伤势很严重,不过医生说你运气好,昏迷了几天,总算是恢复了。”顿了顿,他犹疑着问,“你现在……没事吧?” 薛沥没应声,但下一瞬,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没事,车祸?你是谁?” “你没事就好。”蔺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忘记了吗?你被车撞了,结果司机看你晕倒不但没有救你,反而逃逸了,那天晚上我刚好在路上,就……顺便把你送到了医院。医药费手术费是我帮你垫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用你还。” 薛沥听他说完,挑挑眉。 现在他终于发现这股违和感出现在了哪里,眼前这个蔺舟和他原本看到的蔺舟不同,甚至更年轻,医院周围的布置,也像是几年前的样子。而另一方面,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奇怪了,这一切虽然是以他为视角,但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薛沥慢慢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当时这个时空的薛沥稍微碰了他一下,难道现在是那个薛沥几年前的回忆?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惊讶,奇怪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再多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你还好吧?蔺舟又问。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0章 薛沥沉默片刻,“抱歉,我有点……” 他皱起眉头,神情茫然,仿佛没有听清楚蔺舟刚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用左手掀开被子打算从床上起来,蔺舟脸色一变,“等等,你现在还不能——” 话音未落,他便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蔺舟连忙扶着他说:“你不要着急,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医生说你的腿短暂时间内还不能动,还有你的右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沥。 薛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语带迷惘:“右手?我的右手怎么了?” 说完试图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但无论他怎么使劲,右手仿佛不是他的一样,始终无力地垂下。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抬起头,看着蔺舟说道:“你再说一次,我的右手怎么了?” 他面上毫无表情,唇线抿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蔺舟看他这样,似乎松了口气,低声说:“你的右手,短暂时间内会一直维持这种情况,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恢复。” 他的话其实很奇怪,既是“短暂时间内”,又是“可能”。 但薛沥只是点点头,“谢谢你,但是抱歉,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蔺舟忙不迭点头,而后便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薛沥坐在床上,眼神幽暗地看着窗外的细雨,从病房外面看,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毛病。但如果有人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的右肩一直在抽动,这是一种尝试从肩膀使力让手臂挥动的动作。 他一直在尝试让自己的手动起来。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放弃似的,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薛沥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其实就在不久前,他报名参加了一个画展,这个画展几乎毫无门槛,像他这种初出茅庐的画家最易出头。 他的父亲一直不同意他走这条路,自从他清楚与父亲说开之后,父亲已经完全与他断绝了关系。 薛沥是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的,父亲不同意他,是怕他走上一条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路。 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感觉,却也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 但他并不愿意就此结束,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自己用行动去打消父亲的顾虑。另一方面,衣食住行也是个问题,总是兼职并不能解决生活问题,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就得做出点意思来。 薛沥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不久后的画展上。 诚然这只是个开头,却已经因为一场车祸而结束。 薛沥想了一晚上,他告诉自己以后还有机会,这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人生总有那么一时是倒霉的。 等到天亮,他已经开始放下这一切。 然后蔺舟又来了,殷殷切切地带着早餐过来,“我想起来你昨天什么也没有吃,既然你现在已经醒了,我煮了一点粥送过来。” 说着他坐到床边,打开保温瓶,里面立即溢出香气。 薛沥微微一笑,“谢谢你,真的是麻烦你了,回头你告诉我你为我垫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蔺舟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薛沥。 薛沥脸色微白,笑起时却眉眼隽丽。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薛沥眉间微蹙,“对了,你的名字是?” “我是……蔺舟。”蔺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先不说这个了,你先喝点粥吧,我刚煮好的,还热着。” 他端着粥凑过来,薛沥并不喜欢陌生人的亲近,正想抬起手,随即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不着痕迹地偏开头,笑着问:“撞我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蔺舟动作一顿,把粥放下说:“已经报警了,但那个地段没有摄像头,而且当时也没有别人,所以可能……” 他话没有说完,薛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蔺舟低着头,他看不见他的眼睛,薛沥心里觉得奇怪,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医生便走了进来。 这位医生一边看着他一边问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 完了点点头,说:“再过几天观察一下,你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薛沥看到旁边的蔺舟松了口气,心里的怪异感便更强烈。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医生,我的右手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你的右手……”医生打量着他,“你是做什么的?” 薛沥笑笑,“我在学画。” “这样。”医生的眼神蓦地有些同情,“没关系,每个人什么时候恢复都看他个人,这种事情我们也说不上来,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薛沥逐渐敛了笑,空气一瞬有些沉闷,蔺舟看了看他,蓦地站起来说:“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蔺舟匆匆离开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在里头,薛沥却没有留意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脸色微白。 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时间什么时候会告诉他答案? 人的一生有多长?纵使别人总觉得他在艺术这方面极有天赋,可他每天却总会花上一半的时间站在画布前,早晨描着线,下午上着色。 在他右手受伤的这段时间,他究竟要有多长时间拿不起那支笔? 之后的时间蔺舟每天都会过来,拿着他自己做的菜,起初他是想亲手喂薛沥吃东西,但都被薛沥拒绝了,久而久之便也不再坚持。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1章 第一周过去,画展已经结束了。 蔺舟犹疑不定地问他:“薛沥,你的家人呢?” 薛沥垂下眸想了片刻,他的家人——父亲并不知道他出了车祸这件事,至于他的朋友,他也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正巧现在是暑假,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人里面,尤其是冯鞘,最不想让他知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冯鞘更明白右手对他的意义,也正因此,如果冯鞘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比任何人都要觉得难过。 幸好这段时间冯鞘和家人出去旅行,会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他去的是国外,除非网络,否则两人之间便断了联系。 薛沥却为此感到庆幸。 后来蔺舟几乎是天天都过来,薛沥问得不太多,因为他逐渐变得焦躁起来,这种焦躁几乎令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直到半个月过去,他的右手也没有恢复的动静。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回到和冯鞘两个人一起的家里,他静静地站窗边,身前就是画架。 冯鞘其实不大愿意去旅行,最后还是薛沥劝他,临走前把薛沥平时画画的这块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才离开。 薛沥沉默了一阵,左手缓慢地拿起画笔。 他的指尖微颤,洁白的纸上便落下一道痕迹。 下一瞬,这支笔倏地落到地面。 黯淡的屋子内,青年面色阴沉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面试狗带了,不太喜欢对方的条件QAQ 不过算啦,你们也要好好注意身体呀,脖子疼有时候会偏头痛,我就受这个影响特别重。 明天开始出去踩单车!运动! 第21章 记忆在青年阴郁的面孔上倏然中断。 薛沥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直到眼角余光瞥见这个时空的自己,才缓缓回过神来。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之前在幻境里差不多,空气里同样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一名护士看到他醒过来,连忙走过来说:“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你突然晕倒,检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贫血。” “谢谢。” 薛沥点点头,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可能是有人将他救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询问,外面便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这人戴着鸭舌帽,脸上还罩着口罩,显然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是谁。 薛沥确认自己无伤无痛之后坐起来,看了看这个人,察觉到对方烦躁的眼神之后,冲护士笑笑,“这是我朋友,谢谢你,可以让我们说一会儿话吗?” 护士小姐愣了一下,点点头留下句多喝点水就走了出去。 门才刚刚关上,蔺舟便立即扯开口罩,声音尖锐地问:“薛沥,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进了医院,现在看来你根本就半点事情也没有,公司那一堆烂摊子,你是不是故意想拖累我?” 薛沥眨眨眼,“抱歉,你可以冷静一下,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蔺舟脸色一黑将帽子摘下来丢到一边,“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我现在好不容易接了一个秀,每天根本就没有时间接你的电话,你要跟我玩苦肉计,麻烦你找个我有空的时间好吗?你真是、你真是——”他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动作一顿声音放低,用一种哄劝的语气说,“对不起,我刚才是因为太着急了,我没想到,因为你以前住过一次院,他们就能摸到我的手机号码,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我……”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薛沥忽然打断他的话,面容温和地看着他,似乎真的只是好奇问一句而已。 蔺舟一噎,前面说了那么多,对方却盯着这话问,他险些应不过来,脸色变了又变,以为薛沥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的冷落而心有怨气。 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蔺舟挤出笑容:“你生气了?我刚才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担心你?现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盼着你回去,前段时间我看你不高兴,特地放下工作和你去海边,你还不高兴啊?你看那个时候你那么惹我生气我都原谅你了,我什么时候真的怨过你?行了,别说以前的事情了,我来之前给你做了粥,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粥了吗?放在外面了,我去给你拿进来。”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简直说不出话来。 片刻,他才用极感慨地语气说了一句:“什么话都被他说完了。” 他瞥了旁边的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您这位,脸皮可真厚。” 薛沥还记得自己让蔺舟滚蛋的事情,虽说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不过罢了,单单从之前的印象来说,无论如何他对蔺舟也不可能有半点好感,哪怕他才刚刚看到蔺舟和这个时空的自己过去的事情。 况且,关于车祸的事情实在是疑点重重。 由始自终,薛沥都在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那些事情,自然不会像另一个自己一样因为右手不能使而丧失判断能力,他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站在第三人的视角,他反而能极其残酷地分析一些事情。 薛沥坐在床上静静地想了片刻,蔺舟端着粥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蔺舟脸色微红,向他介绍这个男人。 “这位是我的摄影师,叫徐磊,我刚刚从工作的地方赶来,他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不太放心所以才跟了过来。” 这个叫徐磊的男人立即走上来,右手搭在蔺舟的肩上,冲薛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中隐隐带着敌意。 薛沥看了看他的右手,又不着痕迹地瞥了这个时空的自己一眼,心下了然,冲他们笑着说:“劳烦你们了。” 蔺舟神情缓和,提着保温瓶走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薛沥看了一眼,“可能是因为刚刚醒过来,我现在还没有什么胃口。”顿了顿,他突然盯着蔺舟问:“我的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蔺舟眼神微变,“什么东西?” “当然是我的手机和钱包啊?”他笑笑,“最近想联系些什么人都觉得麻烦。” “原来是手机钱包……”蔺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当然是在我这边了,你平时住在我这边,走的时候总是忘记带东西,你也别太依靠林宝现了,虽然他是那样的人,可没准什么时候一转身就背叛你了。” 薛沥没搭理他的废话,笑了笑便不说话了,蔺舟却莫名有些不安,薛沥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就是冷的,如非他主动说起,旁人根本就想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2章 蔺舟心里隐隐担心一些事情,可是又觉得不可能,顿了顿,他瞥了身后的徐磊一眼,徐磊看了看他,又瞪了薛沥一眼,然后说:“我有些事情,先出去了。” 薛沥根本懒得搭理徐磊,他还在想一些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蔺舟忽然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薛沥下意识将他的手拍开,随即一想这样好像不太好,刚想说什么,却见蔺舟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片刻,蔺舟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他长得还算漂亮,但薛沥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黄鼠狼。 “怎么了?” 蔺舟犹豫了一下,双手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对了其实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前段时间我不是说了我们家要装修的事情吗?我看了一下,其实不贵,就是两百万而已,那个时候你也是赞同的,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想想的,你现在想得怎么样了?虽然以前我们一直都是分房睡的,你也没有碰过我,不过以后我们可以……”说着,他手指暧昧地摩挲着薛沥的手背。 薛沥倏地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收回手,强忍着不适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我现在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答复。” 话音刚落,蔺舟忽然偏了偏头。 薛沥这才发现他耳朵上戴着耳坠,黑色的坠子在灯光下折射出怪异的光泽,蔺舟马上转过头来,看着薛沥压低声音说:“好,我会等你的,薛沥,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薛沥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渗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大概这两百万才是蔺舟的真正目的,他说完这件事情,就毫不犹豫地带着他那位摄影师走了。 薛沥回过神也觉得有些饿了,余光瞅见蔺舟带过来的保温瓶,犹豫半晌,还是拿起勺子试了一口。 下一秒,他几乎将勺子砸回保温瓶里,面上倏然敛了笑意,将保温瓶粗鲁地推到一边神情阴郁地看着静静站在一边的——这个世界的薛沥。 他用一种既荒谬又不敢置信的语气问他—— “你喜欢他什么?你究竟图他什么?” 没有直接证据,暂且不论造成车祸的人究竟是不是蔺舟,单单从这碗粥来说,薛沥不知道别人清不清楚,反正他是清清楚楚吃到过这种味道。 就在东路十字街尽头,有一家味道一模一样的粥店。 那家店有他们自己的味道,他和冯鞘常去,对那里的味道再清楚不过。 薛沥冷然一笑,幽黑的眼眸里似有寒冰笼罩。 “你疯了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 蠢货! 第22章 薛沥向来是个极少生气的人,此时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事情简直令人作呕。从蔺舟古怪的态度里看,他觉得当年的车祸绝不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更可笑的是,这个世界的他竟然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了。 对方欺他骗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只要一想自己在过去可能会因为某一个时间节点发生错误,而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任他驱使,他就觉得恶心透顶。 薛沥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搞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就算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导致他性情大变,也不可能盲目到是非不分才对。 而另外那位,对于他的怒火表现得极其平静,依旧幽灵般站在角落的一处,不声不响。 薛沥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站起来说道:“我不信。” 开什么玩笑,这也太蠢了。 他逐渐冷静下来,对这个时空的薛沥说:“既然你愿意让我看过去的事情,想必是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那么,你大可看看,另一个时空的你如果走了另一条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我知道,当时你放弃可能会和你的右手有关,但现在看来你的右手并没有问题,到时候你可以仔细想想你的放弃到底有没有意义。”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结果门才刚刚打开,一个人迎面撞上来。 冯鞘满头冷汗地出现在门外,剧烈喘息仿佛是从千里迢迢外跑来。 蓦地撞到薛沥,他惊了一下,死死地盯着薛沥,似乎是在看他身上有没有出什么问题。片刻,他才眼眶泛红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薛沥刚开口,冯鞘身后就出现个人,之前那个胖墩儿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用力抹了一把汗,看见薛沥后立即瞪大眼睛,喘着粗气说:“吓、吓死我了,先生,您最近真是多灾多难,我还因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吓得我立即给冯先生打电话,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着说着,林宝现嘿嘿笑了起来。 林宝现浑身都肉呼呼的,模样特别喜感,薛沥一看到他就觉得心情变好,刚才的怒意反而散去不少,随即他看见冯鞘紧紧握着的拳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怒意便全散了。 冯鞘。 薛沥垂眸,可他并不是这个时空的薛沥,除了同情以外,对着这个冯鞘再无更多感想,他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残忍,对他人也无情。 他笑了笑,脸上的寒霜便顷刻间散去。 “别担心,护士说我只是贫血,并没有什么问题,正巧被路边的人救了起来,我现在正想谢谢那个路人。” 林宝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贫血呢?对了先生,蔺舟有没有过来啊?” 薛沥并不怎么喜欢听到这个名字,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全当没听见。结果走了一段,忽然发现冯鞘没跟上,回头一看,只见冯鞘正浑身无力地倚着墙。 薛沥看到他额上的冷汗,还有他发白的嘴唇,一头白发在医院的灯光照耀下更显老态。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抹影子终于有了行动,他缓缓走到冯鞘身边,在冯鞘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的拥抱很轻,右手却抚摸着冯鞘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3章 薛沥静静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正想说点什么,冯鞘却蓦地睁开眼,痛苦地蹙起眉头,对他说:“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有一个请求,求求你,别出什么事,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快死了。” 薛沥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承诺,定定注视他片刻,问:“之前问你的事情你决定好了吗?” 冯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点点头:“决定好了,我要去参加。” 他痛苦地捂着额,“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看到的是真实还是梦境,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是我会等,就算是个梦,哪怕只有半点可能,我也要等下去,我不想在他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成。” “好,接下来我会帮你。”薛沥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其实不只是因为帮冯鞘,另一方面,他也想弄清楚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出去问了才知道,救他的人已经默不作声地离去,是位无名英雄,他在心里道了声谢,眼角瞥见林宝现还在抹汗,于是扶他到椅子上坐着,等了一会儿,见他终于缓过来了,才问:“宝现,你说,我和蔺舟分手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旁边那位一眼,对方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不由觉得奇怪。 这个时空的薛沥,说他不喜欢蔺舟,他偏偏能忍受和这么一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要说他喜欢蔺舟,每一回说到这个人,他总是毫无反应,反倒是冯鞘,他的关心是明明白白的。 胖墩儿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先生,你真的变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上次你跟我提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生气,所以没当真,现在是怎么啦?你终于决定甩掉他啦?” “我当然是说真的。”薛沥挑挑眉,试探着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这方面其实不太懂,我主要想问的是,如果我跟他分手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坏影响?比如说……我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他倒是想干脆了断地解决算了,但这到底算不上他的身体,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你太奇怪了。”林宝现怀疑地看着他。 薛沥微微一笑,“是有一点,谁知道呢。” “这变化也太大了,性格都不一样了……”林宝现嘟嘟囔囔着说,到底还是没往不科学的方向想,“坏影响肯定是有一点,不过也不大。”他突然警惕地左右看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有点奇怪,不过,以前我和我老婆讨论过,先生你虽然很多时候都对他百依百顺,可关键的东西却从来不让他经手,这件事情可能你自己没有感觉,可是你挺多事情都是由我来经手的,我是有点傻的,但我老婆精啊,我老婆说……你和那个蔺舟,关系怪怪的,具体怎么样我们也说不上来。” 薛沥不动声色,心里却越发觉得诧异。 太奇怪了,一切看起来都太奇怪了。 他想了一阵,似笑非笑道:“关系怪不怪我不知道,我倒觉得你们俩挺靠谱的。” 何止和蔺舟的关系古怪,这个林宝现,按他之前的了解,分明只是个开车司机,但这个时空的薛沥却似乎对他格外信任,许多大小事情都会交给他处理。 “那当然了,当初我老婆做手术急着要钱,所有人都看我没用觉得我换不上,都不肯帮我,到最后还是你给我摆平的这件事,薛先生,老实说,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难说,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我靠不靠谱,只要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你。” 闻言,薛沥这才抬眼真真正地注视林宝现,胖墩儿正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片刻,他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个时空的薛沥,跟随他的人大约不少,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林宝现看见他眉间微蹙,担心地问:“先生,你怎么了?” 薛沥回过神,“宝现,我想你帮我去蔺舟那把我的东西拿回来。” “什么?”林宝现有些愤愤,“你要搬出来吗?那可是你家,房产证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 薛沥睨着他说道:“搬出来和那是我家,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 在彻底和蔺舟闹翻之前,他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另一方面,他需要知道这个时空的薛沥的想法,他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帮他解决,但他要是不愿意,他也只能骂他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林宝现还想说什么,薛沥拍拍他的肩安慰,“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想法,不说了,都这个时候,我想回家了。” 林宝现办事效率,转眼就把薛沥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薛沥看见里面还有车钥匙,不由挑挑眉,“你厉害啊,林宝现。” 林宝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薛沥却清楚里面的缘由,蔺舟问他要两百万,自然得讨好他。 不过这两百万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脸皮不是一般厚。 都是惯出来的神经病。 薛沥接过林宝现拿过来的手提电脑,上面有密码锁,他随便敲了一个,不出意外顺利打开。 林宝现探了半个脑袋过来,“先生你看啥呢?咦,神秘夫人联展?这是什么?” 但薛沥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显示屏微光荧荧,映得青年的俊美的面容一片寒光。 这是头一回,薛沥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冷淡,不悲也不喜。 片刻,他阖上双目,顺手盖上电脑,心底嘲了一句:举办这个展的人,原来是她。 距离这个展的时间还长,薛沥也不着急,一周过去,他也只是买了一些做油画必要的东西,至于画什么,他也没有想好。 这种事情总是需要一些灵感,而现在,他没有半点想法。 以前但凡要参加些什么,他坐在椅子上画,腰上总是挂着个冯鞘,薛沥倚在窗边,想到这里,唇边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就在他走神这么个功夫,楼下有人摁了门铃。 一看竟然是冯鞘。 薛沥晃了晃神,目光落到对方的白发上,又硬生生回到了现实。 这个不是冯鞘,真的不是他要的那个冯鞘。 “你要怎么帮我?”对方开门见山地问。 薛沥侧开身让他进去,“你要去参加,之前那副画就已经足够了,不过我认为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先进去吧,等一下我跟你说。”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4章 冯鞘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我醒过来那天,留意到你大致上整理了一下着装,那天是什么日子?” 冯鞘脚步一顿,片刻,他才回过头,略微局促地说道:“你发现了?” 顿了顿,他才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吃一顿饭。” 说完,他发现薛沥怔在原地不动,神情似有几分恍惚。 过了好长时间,薛沥才像上岸的鱼有了水一般,重新呼吸。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茶几边,为冯鞘倒了一杯热茶,但冯鞘却分明看得出来,薛沥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就连茶水淌出水杯也浑然不觉。 “薛沥?” “我和冯鞘……”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目光停在冯鞘身上,却又只是通过他来看另一个人,“你知道吗,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国家终于成立了同性婚姻法。我和冯鞘是第一批登记在册的同姓婚姻者,那个时候其实我们还在念大三,结婚那天来的人很少,但亲朋好友该来的都来了。” 他眯起眼,逐渐陷入回忆之中,眸里似乎闪烁着浅浅水波。 “结婚日期是冯鞘定的,别人跟他说不行,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改,你猜他跟别人说什么?”薛沥笑了一声,“他说我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要结婚,就一定要在他生日的时候结婚。所以他生日那天,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谁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呢,可怜的冯鞘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旁的人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可怜的冯鞘,你得到了我,又偏偏在同一天,亲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茶雾氤氲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 薛沥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眼眶却一片通红,失神地望着前方。 他的灵魂、他的记忆、他的情感因为死亡而缺损,也终于在这一刻,那个日子犹如宝箱的钥匙,残酷地开启,将他欠缺的东西全数奉还。 薛沥忽而觉得浑身寒冷。 他与冯鞘,无论是冯鞘爱他,还是他爱冯鞘,都已经再无见面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两天又要准备去面试了_(:з∠)_ 面试完回来更新QAQ 然后下一章,该出现的人就该出现了! 第23章 客厅里气氛格外沉闷。 窗外月光倾泻而下,两个男人相顾无言,过了一阵,冯鞘率先回过神,他的眼眶也已经微湿,但他也十分清楚,无论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都不可能是他认识的薛沥,感情越深越是难过。 “对不起。”顿了顿,他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等等。”薛沥抬起头,眸光微凝,逐渐从思绪中清醒,“我大致上了解了一下神秘夫人联展,并不是说所有没有名气的人都无法参加,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并且我也会和你一起参加。” 冯鞘回过头,“你也参加?” 声音里充满惊讶,甚至带着一丝喜悦。 片刻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回过身坐下,“你要怎么参加?不好意思,我没有想过我还能再看到薛沥重新画画,对,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我还是……”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里也渐渐漫起一层光辉,话还没说完,他又倏地站起来,“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冷静一点。”薛沥起身按了按他的肩,随即转身取了一张纸过来放在桌子上,“你填一下报名表,过几天我和你过去。” 冯鞘拿起纸,手指微颤,紧接着,迅速把这张纸填满。 薛沥接过他的报名表,看了一眼窗外,“好了,夜深了,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明天再说,今晚你就先回去吧,你要留下也可以,这里房间很多,你住哪一间都可以。” 说完,他看见冯鞘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这个世界的冯鞘也很苦,为了让薛沥重新拿回他喜欢的东西,做到这个程度,哪怕壳子里面的灵魂变了一个,他也觉得高兴。 薛沥很清楚这一点,觉得既心酸又可怜。 既可怜冯鞘,也可怜他自己。 顿了一下,他微笑着补充道:“抱歉,让你白白来一趟,但我并不是要赶你走,只不过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没有办法好好地跟你说一些事情。” 冯鞘抹着眼点点头,“我明白。” 薛沥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回到卧室,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他也曾有亲朋好友,有一个登记在册的合法爱人,死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感觉不到那倒还好,偏偏他想起来了,结果睁眼再看这个世界,都是他认识的人,又都不是他熟悉的人。 他的友人不再是他的友人,他的爱人他也爱不了。 活着像个死人。 薛沥忽而觉得喘不过气来,走到窗边一看,月亮不知何时被阴云覆盖,窗外乌沉沉,他捏着窗沿沉默半晌,推门走了出去。 冯鞘已经不在楼下客厅,薛沥不做多想,一路来到走廊尽头的画室。 那里还是之前的模样,自从来到这个时空,薛沥就只到过这里一回,他并不喜欢里面阴森的气氛,此时却只想在里面静静地待一会儿。 他或许是孤身一人,但有些东西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也因此,他其实能理解这个时空的薛沥,如果丧失了这些东西,究竟会陷入怎样的癫狂状态。 薛沥开了窗,一阵风吹进来,伴随着腥土味道,似乎暴雨将至。 灯光黯淡,他坐在画架前,右手拿着笔,快速地在上面描着轮廓,目光极其专注,向来带笑的眼睛如覆寒霜,面容冰冷地看着纸上被他制造出来的东西。 这一切都映入了另一个人的眼里。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5章 冯鞘其实还没有走,听见动静走上来看看,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薛沥的背影,直到这一瞬才发现,这个薛沥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其实有更多相似的地方。 他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过身。 走到楼梯处,冯鞘忽然抱着脑袋坐下来,浑身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吟。 “薛沥……” 他快受不住了。 无论再怎么像,那也不是同一个人。 时空错位的感觉太可怕了,他像诱饵活生生在前面等着他,如果他能欺骗自己那就是他想的那个人就好了,可他做不到。 轰地一声巨响,一道惊雷落下,白光骤闪,外面终于下起了暴雨。 冷风从窗外钻进来,恍惚间,冯鞘似乎感觉周围有人在看着自己,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随即踉踉跄跄从楼梯上下来。 该回家了。 抖动的窗帘发出簌簌的声音。 冯鞘不经意瞥了一眼,便看见玻璃窗映着自己满头白发的沧桑面容,他苦笑一声,嘲自己明日黄花一无所成。 他也是曾经意气风发年轻过的人。 但这都变了,他想重头再来,和那个人一起,重新再来一遍,哪怕不能,他也想见他一面。 想见他。 冯鞘垂下眼睑,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想见他……” 他忽地一怔,似乎听见了同样的声音。 人已经走到了楼下门前,冯鞘下意识拉开门把,这一瞬本该狂风呼啸,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周围倏地静了下来,黑暗笼罩,门外既无狂风也无暴雨,仅仅是出现一条幽幽的小道,仿佛陡然间变成了异次元空间。 冯鞘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紧接着,小道远远出现了一束光芒。 那束光芒极其耀眼,冯鞘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随即错愕万分地盯着那道光——其实并不是光,那是一个人,身体却是由色彩斑斓的水晶组成,除此之外,这个人和他自己长得九成相似,不同的是,那人有一头乌黑的卷发。 他的眼睛很亮,充满期冀,闪烁着生机。 他朝他走过来了。 两人对上目光,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你……”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门很窄,只能经过一个人。 那个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冯鞘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心里仿佛闪过一道电流,他知道他是谁了。 他忽然觉得什么也不用说了,默默地侧开身让对方走进来,而后自己走了出去。 “这样才对。”他释然地笑笑,卸下了重负。“这才是正确的,去吧,冯鞘,你找到他了,他就在这里。” 那个冯鞘冲他点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过去了。 他看着他走上楼,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身,然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也、也算是晚上了,这个时候更新OTL 冯二下线辣!! 我们冯鞘终于上线!!! 去找你们的老攻吧!! 第24章 光线忽明忽暗,窗外雨声阵阵,经过漫长的旅途,青年本该疲惫不堪,但周身的景象又在瞬间变化,他从狂风骤雨中走来,这一年的时间内,是他头一回走进一处有屋檐遮盖的住所。 尤其此时他的身体忽然有了重量,他伸出双手,既陌生又熟悉地感觉身上重新有了皮肉,有着水晶棱角的皮肤在这一瞬消失不见。 窗帘飘动,冯鞘瞥见窗户里自己的模样,这个人是他,却也不是他。 他摇了摇头,一步步走进房子的深处。 他感觉自己已经离那个人很近了,可正是因此,心跳蓦地加速,既觉彷徨又觉恐惧。直到真正地来到现实世界,他才发现之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多么地荒唐,他竟然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别人的话。 这究竟是不是梦? 冯鞘眼眶微红,如果再次让他看到薛沥的尸体,他恐怕也会当场死去。 他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门。 冯鞘脚步一顿,右手扶着门,指尖发颤。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6章 里面寂静无声,仿佛什么也没有。 但他过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里面伫立着许多块画架,乍一看阴森得如同一具具黑白骨架,夜色沉沉,里面的光线也是黯淡的。 没有看到他。 冯鞘的心倏地一沉,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张口想呼唤他的名字,但他才发出半个音节,声音又顿时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盯着画室里的某一角,抿紧唇线,像猎豹般,小心谨慎地走过去。 外面的冷风吹进来,窗帘飘荡着。 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地面。 在最靠墙的边上,画架密集地遮住了冯鞘的视线,但他还是看见了,地面铺着一张毛毯,有一双修长的腿微微弓起,越是走进越往上看,男人倚着墙睡在角落,黑暗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半垂着头,微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 雨水恰好打不到这里。 但冯鞘还是硬生生拐了个弯,悄悄关了窗才转身走过来。薛沥手里捏着一张画纸,画纸朝下压在他腿上,他睡得也不太好,呼吸很轻很轻,和外面的风声相比,近乎于无。 冯鞘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又轻柔地将它撩到薛沥的耳际,随即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他蓦地一怔,浑身僵住。 这个人和薛沥很像,但又和他印象中的薛沥相差很多。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这个真的是薛沥吗? 冯鞘忽然浑身哆嗦,双手发颤地松开,他不敢碰他。 万一这只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薛沥缓缓睁开眼,他今天心情不大好,雨天易困,在画室里画了一阵便觉得累了,但这个睡觉姿势到底是不舒服,恍惚间醒来,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冯鞘半跪在他旁边,双手撑着地面抬头盯着他看。 薛沥好笑地勾了勾唇,伸手把他搂过来压在怀里,完了还用手掌使劲搓着他一头微卷的头发,低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温软的尾音,顿了顿,不等他回答,吻了吻冯鞘的额头说着梦话:“今天有点冷,你刚从公司回来吧,我等了一会儿就觉得困了,对不起啊,冯鞘,我比你先睡了。” 说完他另一只手也箍了上来,牢牢将冯鞘抱在怀里,随即脑袋一垂,抵在冯鞘的肩窝上便又睡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放松,前面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噩梦,直到刚才睁眼那一瞬,看到冯鞘用他那种惯用的、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他,才又觉得回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他身边有朋友,也有冯鞘。 但他不明白冯鞘的眼里会有泪水,薛沥并不希望他伤心,于是迷迷糊糊又补了一句:“冯鞘?别哭了,我一直在你身边,别哭了,我爱你,冯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彻底进入梦中。 夏夜的雨来得迅猛无情,又忽的就停了。 滴滴答答的水声沿着房檐极清脆地敲到地面。 冯鞘几乎面容狰狞地瞪大眼睛,眼眶一片赤红,泪水不停往下落。 两人贴得很近,冯鞘是跨坐在薛沥身上的,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片刻,他才张开手,小心翼翼地将薛沥抱住,一边流着泪,一边微微偏着头,阖上双目心满意足地用脸颊蹭着他的发丝。 “我来了,我找到你了。”他轻声低喃道,他应该觉得很累的,但现在像是重生一次,又见到了希望。 是他了,即便和以前长得有几分不像,但这个,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冯鞘的声音仿佛从心腔溢出:“我也爱你。” 然而在天亮之前,这一切必须恢复原状。 冯鞘想起在他启程之前,黑先生对他说的话——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 “稳定是世界存在的第一要素,也就是说,世界绝不允许时空错乱的事情发生。它每天都会观察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却也难免有所遗漏,目前薛沥暂时还没有被它发现,所以我们要在世界发现他之前,把他带回来。” “并且,你也是不能被它发现,虽说人类的存在感比死神弱上千百倍,但你作为第一时空的灵魂,跨越到第二时空也是很危险的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你,是第一时空的冯鞘。别的尚且不知道,可只有这件事情,一旦被世界发现——” 黑先生的声音倏地压低,“你们会死,我不是说身体的死亡,而是灵魂抹杀,你们不会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 一直到后半夜,冯鞘才轻手轻脚地从薛沥身上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薛沥一会儿,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我一定会救你的,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话说到这里,冯鞘却不敢去想更多以后的事情,只觉有一天梦,就多做一天。 他转身从别的房间找了一张被子,正想给薛沥盖上,忽然发现了他放在手边的画,冯鞘怔了一下把画拿起来,片刻,他又坐在薛沥身边,轻轻地倚着他,额头搭在他的肩上。 冯鞘抬起画怔怔看着。 画室里的光线很暗,但是关于薛沥的东西,他总是看得很清楚,简直就像是,眼睛只看了一部分,大脑就自动完成了它全部的模样。 画里画着一个男人,是他自己,双眼皮的黑眼睛,微微卷的头发。 冯鞘看着看着想笑,结果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以前我让你给我正经画一幅,怎么都不愿意,不是给我画大头娃娃,就是乱七八糟的涂鸦,你就是故意的。”冯鞘的声音发着颤,“但是我喜欢啊,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从小到大,你做什么我都会喜欢,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他想现在就告诉他,吻他拥抱他,然后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任何的地方不知日夜的胡搞一番,可是不行,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到半夜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薛沥一觉睡到天亮,睁眼还觉得有几分恍惚,画室不知什么时候被收拾干净了,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过去,但他看一眼窗外,于是又回到了现实。 当他走出画室来到楼下,眉间又不自觉蹙起。 厨房里飘着香气,薛沥倚在门边看,冯鞘还没走,甚至动起了厨房里的东西。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7章 锅里煮着粥,他在这边切着碎肉,薛沥拧着眉,看他一边切着肉一边抬头往墙上的时钟看,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以前冯鞘特别不会做饭,但两个大男人生活,总不可能天天吃外卖,于是去买了一本烹饪书。 他怕薛沥伤了那双画画的手,总不让他碰锅铲,顶多在薛沥的申请下洗个碗筷,可他自己也做不好,开始的时候每一个步骤都要严格按照烹饪书上面的要求,比如说这个步骤需要多少时间,然后慌慌张张地盯着时钟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种奇怪的习惯。 薛沥晃了晃神,他总觉得这一夜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但他没能往奇怪的方向去想,看了一会儿,从橱柜里将碗筷拿出来,打开水龙头清洗,眼角余光瞥着冯鞘问:“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菜?” 冯鞘动作一顿,片刻才说:“就在刚才。” 薛沥没应声,他略感奇怪地倾了一下头,发现这个世界的薛沥忽然不见了,那个人向来都是跟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难不成之前其实一直都是他误会了,那个薛沥其实并不是非得离自己很近不可。 薛沥想了想,也是,毕竟在遇见他之间,对方也没有跟在他身边。 可即便如此,这消失得也太过突然。 薛沥凝眸沉思,洗洁精的泡沫忽然溅到了他脸上,但他并没有察觉到,洗好碗筷摆到桌上,冯鞘也已经做好了早餐。 整个厨房里溢满香气。 薛沥看见冯鞘准备端着锅过来,刚想去帮他,冯鞘却迅速放下锅快步走过来端起他的脸,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脸颊,片刻,他微微倾了过来—— 薛沥蓦地回过神,偏开头退了一步。 冯鞘睁了睁眼,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地又是谁。 “你的脸上有泡沫,你自己留意一下……”说完又回过身去把粥端过来,神情极其懊恼。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薛沥一旦进了厨房,就会变得格外笨手笨脚,以前他脸上沾了泡沫,冯鞘总是这样,调情似地捧起他的脸,然后一口亲过去,到那时薛沥也会回过来吻他。 冯鞘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想亲他,也想被他亲。 但现在不行了,他险些忘了这件事。 冯鞘掩饰住心里的失落,默不作声地给薛沥盛粥。 但薛沥心里的诡异感已经在那一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他当然也记得以前的事,他接过冯鞘递给他的粥说了声谢谢,当他喝下第一口粥的时候,这种诡异感像寺庙里的古钟,在他心里激烈又响亮地撞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超慢热,坚持到现在你们都是小天使啊啊啊! 所以我明天开始恢复日更_(:з∠)_ 接下来可以进行冯鞘掉马倒计时了hhhh 第25章 冯鞘口味偏甜—— 他做的粥,味道还是那股味道,可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奇怪。 薛沥放下勺子,抬眼便看见冯鞘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一脸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这和他记忆中的冯鞘简直高度重合。 可这又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车祸身亡又在时空隧道中出了差错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冯鞘呢?薛沥抿直唇线,眸光晦暗不明,那么他半点也不希望冯鞘出现在他眼前,这件事情发生的前提实在是太恐怖了。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粥的?我记得你以前根本就不会碰厨房里的东西。”薛沥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试图找出这个世界的冯鞘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 冯鞘立即意识到他的怀疑,他晃了一下神,再度从过去的相处模式中清醒过来。 顿了顿,他的眉眼亦冷淡下来,说道:“前不久学的,有什么问题吗?” 薛沥沉默片刻,他心里当然有问题了,但他下意识不愿意去相信那个可能,可怀疑的念头一旦产生,便觉得眼前的冯鞘哪哪都不对劲儿。 这个时空的冯鞘神情阴郁,大多数时候都是寡言的,然而当他一觉醒来,一场春雨过去,冯鞘突然好像是变了个人,他的神态,他说话的语调,还有他的气质,都是骗不了人的。 冯鞘被他看得直冒冷汗。 打小开始,他身上就没有什么是能骗得过薛沥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忍不住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一看到他就变得老实巴交,正巧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冯鞘心头一紧,连忙去开门试图躲过一劫。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冯鞘不认得他,“你找谁?” “我找谁?”蔺舟脸色一变,“你觉得我找谁?” 冯鞘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知道你找谁?你又是谁?” “冯鞘,你是不是故意找我麻烦?”蔺舟气急,他这边正急着用钱,问薛沥要的两百万迟迟拿不到手,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几番打听才知道薛沥原来另外还有一幢房子,以前他是知道薛沥另外还有地方住,可他没想到,这幢房子竟然这么大,蔺舟心里不悦,房产证拿不到手,两百万也没有踪影,这个薛沥,该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蔺舟脸色微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走开,我找薛沥有事。” 冯鞘个子不矮,手撑在门沿,居高临下看着蔺舟。 “你找他干什么?你跟我们家薛沥很熟啊?” 他没由来的就不喜欢这个男人。 诚然,他并不是这个时空的冯鞘,因此对这个时空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但他倒是很清楚自己看蔺舟第一眼就觉得不爽。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8章 且不说他不爽蔺舟的语气,最不爽的就是他一副小三怀孕上门要钱的姿态。 可别开玩笑了,正牌还在这,想跟谁横呢? “你们家薛沥?”蔺舟蓦地提高声调,忽然一阵恍然了悟,惊讶地盯着冯鞘,“冯鞘你疯了?你不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完了表情一变,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既震惊又鄙夷,“哦,我不知道了,怪不得这些年你一直都在他身边,亏你能沉得住气,原来你对他是这种心思,薛沥知道你怎么想吗?他跟我在一起几年,眼里一直都只有我,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你吧。” 说到最后,蔺舟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得意,薛沥只会爱他一个人,绝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个男人曾经是那么优秀,眼里却只有他一个人,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薛沥从天堂掉到地狱,身边亦有像冯鞘这种追求者,但他爱的还是他,只要想到这里,蔺舟就觉得充满了快意。 “哦。”冯鞘忽然打断了他,神情淡淡地收回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个神经病。” 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把门给关上了。 蔺舟离门近,鼻子都险些撞歪,这吓得他猛的一后退,满脸不敢置信。 但门已经严严实实关上,也没有打开的打算。 冯鞘转过身,恰好看见薛沥在楼上看着他。 “是谁?”薛沥弓身靠着楼上的栏杆,挑眉问他。 冯鞘毫不在意地说道:“可能是要饭的,已经打发走了。” 薛沥笑了笑,事实上他已经在关门的前一秒看到了门外的蔺舟,但他并不打算拆穿冯鞘的谎言,“对了,我要跟你说一下,下午你跟我出去一趟,神秘夫人联展虽说没有名气的人无法参加,但是,如果有人推荐的话,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在这之前,你可以稍微准备一下,那位先生比一般人更加注重礼节。” 冯鞘心里一咯噔,他哪里知道什么神秘夫人联展。 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薛沥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刚去换了衣服出来,衬衫上边的扣子松松垮垮,想到等下要去见的那个人,薛沥蹙了蹙眉,心不在焉地往房间里面走。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冯鞘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 冯鞘没说自己现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黑先生大致跟他说过,这个时空和他原来的时空相差极远。 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忽然目光一凝,神情严肃地走了过去。 薛沥怔了怔,只见冯鞘死死盯着他,他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谁知冯鞘只是抬起手放在他的领口上,解开了他刚刚系好的纽扣,一边不满地说:“你系错啦,你啊,真的是,总是什么事情都能走神。” 顿了顿,他眉眼带笑,声音里带着得意:“不过没事,有我。” 薛沥愣了一下,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结果他还是没忍住搓了搓冯鞘的头发,低叹一声:“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翘起来了。” 说完捻起一搓卷发笑,“就怕别人不知道你睡姿难看。” 冯鞘不甘心地嘟囔:“没有啊,我睡觉很小心的,头发怎么会飞起来?”但他的脑袋还是乖乖地贴着薛沥的掌心没动,甚至无意识地往他手心里撞。 薛沥感觉到这个人故意低下头让自己摸他的脑袋,差一点就要把他的脸端起来,直到他眼角余光瞥见两人姿势暧昧地贴在一起—— 再定眼一看,眼前的冯鞘长着一头白发,而他自己,亦生着另外的模样。 薛沥脸色微变,蓦地退后一步,眯眼盯着冯鞘问:“你是冯鞘吧?” 他最好是冯鞘,最好也不是冯鞘。 他是死了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个冯鞘又凭什么来到这里? 薛沥的表情一瞬变得有些骇人,他不希望是那个答案。 冯鞘脸上的笑逐渐收敛,随即垂眉低目,死气沉沉。 片刻,他才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说:“你干什么问这种问题?真奇怪。” 第26章 冯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他和薛沥相识多年,无论是生活模式、语调神态或是兴趣爱好,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能隐瞒多久,但现在被发现实属他自个儿控制不住。他性格外向,只要见了薛沥就会像被火焰吸引的飞蛾,全无理智一下就陷进去了。 幸好薛沥并没有再计较下去,他也不可能坦然相对。 他们中间隔了一条生死河,河里沉浸着种种顾虑,一旦跨过这条河,一切都完啦。 比如说,冯鞘绝不能从他自己口中承认自己是谁。 又比如说,薛沥不愿意相信某些自己明显已经感受到的东西。 于是他索性掩耳盗铃,揭过不谈,冯鞘略显低落地坐在沙发上,薛沥转身来到衣柜前看了一阵,这个时空的薛沥衣柜里有一堆刻板严肃的西装,这是他上一个星期发现的,全都压在衣柜的尽头,乍一看还以为这里面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其实还有许多未开封的藏在里面。薛沥以前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衣着风格的,不过现在倒也方便了他。 为了神秘夫人联展,之后他会去拜访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性格古怪,极其地遵从传统规矩,并且是个洁癖狂。另一方面,他几乎求贤若渴,眼光总比一般人狠辣,但仅仅是拥有天赋还不够,在艺术这一类里面,他对天才并不感兴趣,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那种,百分之三十天才,百分之七十汗水的人。 薛沥不会去评价自己有没有天赋,但是在付出汗水这方面,他从不吝啬。 过去在父亲禁止他碰颜料画笔的时候,就是这位先生对他进行了多番的帮助。 这位先生名叫程岸,国际上鼎鼎有名的油画大家,也是薛沥在另一个时空的老师。 如果由这位老师引荐,别说是参加一个画展,就是一夜成名也是绰绰有余的。但薛沥对一夜成名并不感兴趣,未来无论如何,这都是这个时空的薛沥该做的事情。 即便成名,也该由他自己去享受成名的苦乐。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39章 薛沥看了衣柜里面的衣服一会儿,叹了口气。 冯鞘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正盯着手机看,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关于这个时空冯鞘的信息,黑先生只告诉他少许的事情,相当于没有。 忽地听到一声叹气,看着薛沥问,“怎么了?” 他是由下往上仰着头看薛沥的,面容柔和,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心。 在这之前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米八的大男人,模样竟然有点乖,直到薛沥发出声音,他才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薛沥其实只是在想,他又要去麻烦那位先生了。 随即看到冯鞘全然信任的眼神,忽然心头一动,从衣柜里拿了一套银色西装来到冯鞘身边,“你试试看,我们的身高体型差不多,应该是合适的。”顿了顿,他又不补充道,“接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位先生,他脾气有点古怪,你可能会适应不了,不过如果能得到他的推荐,那么我们参加联展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脾气古怪?”冯鞘一下就想到他说的人是谁了。 他也认识那位先生,不过那位先生每次都嫌弃他打完篮球后的汗水臭味,他自个儿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的,但他一想到薛沥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洁癖的,他可不想薛沥觉得他臭,后来每次运动完都会立即去洗澡。 薛沥见他正在想事情,转身又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西装,微拧着眉解开衬衫的纽扣,比起他现在穿的这件衬衫,还是另一件更显得庄重。 他只是打算换上试试,并没有顾虑太多。 很快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眉间舒展,唇角带着一丝好笑地回过头,“你打算一直看到什么时候?” 冯鞘像是从来没有看过男人果体一样,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好奇又率直地盯着。 如果是别的男人他肯定毫无兴趣,不过眼前这具躯体里面的灵魂,却是他同床共枕好几年的合法丈夫。 这个时空的薛沥时常去游泳,所以皮肤略黑,而他印象中的薛沥肌肤白皙,两者差距其实很大,唯一相同的倒是身材同样修长强韧。 不过于他而言什么样的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就够了。 冯鞘阖上双目,再睁眼时眼里都是笑,“你很帅的。” 何止很帅,简直超帅的。 薛沥怔了一下,不由笑了一声回道:“你也很帅。” 冯鞘心想自己这些年在他面前干尽了蠢事还能得他这么一句,想了想,脸上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得意和高兴,如果他是一株植物,脑袋上可能会开满花。 薛沥却恍惚看到有一条毛尾巴在他身后摇。 于是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什么都好。” 冯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但他忸怩了一阵,小声说:“你才是最帅最好的。” 这句话薛沥没听清,他已经换完衣服,大致看了一下,基本上都可以,于是也不再纠结这方面的事情,转身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冯鞘,随即拨通了林宝现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那边就传来林宝现的大喊大叫。 “啊先生你怎么打电话来了?吓死我了,别是出什么大事了吧?不是吧,早上去我们公司的时候还好好的,咱们没倒闭呀!还是你现在就要去公司,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接你!” “宝现,冷静一下。”薛沥压根不想提公司的事情,只觉得头疼,但他还是极有条例地拜托他去程岸那里预约了一下时间。 林宝现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怎么……” 他嗫嚅着,一时间似乎没有组织好语言。 薛沥知道他肯定是觉得奇怪,但他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他嫌麻烦,这个世界开了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的事情,同样让他觉得麻烦。 他尤其不喜欢干预这个世界的事情,除非忍无可忍。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冯鞘从里面走出来。 冯鞘微微仰着下颚,一边调整领带的位置。 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不是少年了,冯鞘私底下再怎么,一旦穿上西装,整个人的气质便沉淀下来,他是天生就坐在高楼大厦中运筹帷幄的男人。 他目光幽沉地望着薛沥,嗓音压低:“怎么样?” 薛沥对他这副模样再熟悉不过,目光在他的白发上停留一瞬,刻意忽略掉心中那股激荡的理智,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自己的欲望。 薛沥上前眯了眯眼,故意打量他片刻。 冯鞘以为自己哪不对劲,眉头都皱起来了。 然而下一瞬薛沥低笑一声,“没怎么样,除了帅还是帅。” 冯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逗自己玩,没忍住轻轻捶了一下他的右肩,一瞬又变成了那个只会在薛沥面前出现的冯鞘。 冯鞘眉眼都扬了起来,面上尽是忍不住的笑意,得意洋洋。 “我知道我最帅。” 就是想问问在你心目中我帅不帅。 第27章 很快林宝现那边的消息就回来了。 程岸拒绝了林宝现的预约。 对此薛沥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从来没有期待过对方接受。他在程岸底下当了许多年的学生,对他的性格再熟悉不过。 这天的天气晴朗,夜晚星空璀璨。 薛沥带着冯鞘亲自登门拜访。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0章 冯鞘只从之前的对话中大致知道是为什么,一想到他也要参加什么神秘夫人联展,就让他犯愁,他哪懂什么艺术啊,他对艺术的标准就是薛沥,可谁又知道这个时空的冯鞘竟然走了这条路。 尽管他心里发怵,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程岸为人古怪,并且不是一星半点。当薛沥和冯鞘两人身着西装从车里走下来,便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两人都生得身高腿长,面容俊美风度翩翩,在这条脏兮兮的巷子里简直就像阴沟里突然多了两只闪闪发光的凤凰。 是的,此时薛沥和冯鞘正处在一条落后肮脏的巷子之中。 每一座城市都会有最贫穷落后的地方,而这里就是这座城市大多数人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巷子外面其实是一片低矮的房屋,而巷子里面,小摊小贩乱七八糟地摆着,还有一些路边小吃,锅里的油溅到地面,客人吃剩的随处扔到地面,工人踩着单车叮铃铃窜过。 薛沥和冯鞘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他们穿得太整齐,也太惹眼。 薛沥的洁癖其实近乎于无,到了这个地方,便彻底消失了。他毫不在意地走进脏兮兮的巷子,面上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自从老师勒令我再也不许去找他之后,我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冯鞘先走了几步,到一个烧烤摊前让老板给烤了几串烤肉。 老板看见他还愣了一下。 “要不要辣?” 冯鞘看了薛沥一眼,“他不吃辣,我随意。” 老板嘴唇嗫嚅,似乎还想问点什么,薛沥随后跟过来微笑说道:“我们不那么讲究,就按照你平常的来。” 就是穿得看起来讲究,其实都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 学生时代他们也常来这里,程岸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有极强的洁癖症,却毫不在意地住在这条巷子的尽头,他看起来不讲究,但别人去见他的时候都得穿得整整齐齐,方方面面保持高度的礼仪。 薛沥在他手下当学生的这些年,经过这条巷子的次数不计其数。以前他和冯鞘过去的时候,经常因为急匆匆从学校过来,衣着不整而被骂个狗血淋头,完了之后两人一起坐在巷子的石凳上买一碗绿豆汤,看着人来人往,一直到夜幕降临。 但那位老师也就嘴上骂着。 烤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冯鞘接话道:“但程先生是真的对你好。” 薛沥笑笑,“我知道。” 有一年参加一个重要的比赛,当时他对那个主题毫无灵感,自己尚不觉如何,那位老师反倒急得上火,嘴巴里生了满嘴泡。 但现在不一样了,师徒俩素不相识,按照程岸的性格,如果贸贸然过去,恐怕立即就被扫地出门。 “先生,你们的烤肉。” 冯鞘刚想分给薛沥,忽然想起什么,蹙了蹙眉,“不行,如果现在就吃的话,等下被程先生闻到味,怕是又要被他数落一顿。” 薛沥看着他笑,“那就等等。” 冯鞘一想也是,他就嘴馋想尝一下以前的味道,倒真没那么想吃,于是转身又让老板用盒子装了起来。 程岸家在巷子尽头,慢慢的就没人了,忽的变得安静起来。 两人停在一件低矮的瓦房前。 门是老木头做的,上面已经有许许多多的裂缝。 薛沥扣了扣门,“程先生,程先生,请问您在吗?” 里头并无声音响应。 薛沥倒也不着急,看着手表,规规矩矩等了三分钟,又问了一次。 这时门终于开了,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程岸的面孔,而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冯鞘倏地觉得浑身冰凉,下意识握住薛沥的手,或者说,是死死地拽着,力度大得手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他不想薛沥进去了,整个人像脱水的鱼,几乎忘了呼吸。 薛沥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这个人。 他的心一下沉了下去,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着,但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屋里的人,而是因为身边的冯鞘。 冯鞘的恐慌溢于言表。 原因无他,因为对方是齐朱子,他的师弟。 冯鞘清清楚楚记得,齐朱子邀请薛沥去国外的时候自己有多么不舍得,他和薛沥在画室里亲吻、拥抱、做尽一切快乐的事情,然而一觉醒来,薛沥就要离开了。 之后的那一周时间堪比噩梦,甚至比他跨越时空的一年更觉恐怖。 当冯鞘再看到薛沥的时候,已经一别生死,当时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让薛沥离开,又憎恶齐朱子,要是齐朱子没有邀请他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会议就好了。冷静过来之后冯鞘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合,但依旧勾起他心中最可怕的回忆。 冯鞘浑身抖如筛糠,面色青白,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的魔鬼。 齐朱子是坐在轮椅上的,见状,既尴尬又茫然。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冯鞘的力气很大,薛沥的手几乎被抠出一道道红痕。 片刻,薛沥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承认,再怎么不希望冯鞘来到这个世界,但他身边这个男人,确确实实是冯鞘,就是陪伴他将近三十个年头的人。 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只有冯鞘一个人会为了他曾经死过这件事情而陷入恐惧的梦魇。 “抱歉,打扰了,还有,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都请您不要介意。” 说完,薛沥忽而拽着冯鞘将他压在旁边的墙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冯鞘因陷入恐慌而变得扭曲的面孔,而后用手粗暴地掐了他的脸一下。 冯鞘嘶的一声痛得回神。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1章 下一瞬,薛沥忽然摁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这个吻既粗鲁又残暴,全然不像薛沥平时温柔淡定的作风,他啃咬着冯鞘的唇,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余裕,而冯鞘也仅仅清醒了一瞬的时间,便立即溺了进去。 冯鞘阖上双目,死死地搂着薛沥,热情地回吻,空气忽然变得黏腻湿热,冯鞘觉得他眼角一片冰凉,就是莫名的,他的眼泪有点止不住。 齐朱子一脸莫名,还是忍不住摇着轮椅从里面出来,当他一看,立即变得瞠目结舌。 两个男人在他那位严苛的老师的家门旁边吻得难分难舍。 第28章 齐朱子默默退回门内,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这个时候,齐朱子心目中那对狗男男也终于难舍地停下,只是冯鞘始终紧紧地搂着薛沥不肯放。 冯鞘眼角绯红,眸中一片水光。 “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得见我,也摸得到我,别怕了。”薛沥摩挲着他的眼角哄慰道。 冯鞘这才勉强点点头。 薛沥又问他:“你怎么会过来?” “我想见你,我想见你想得不得了,就来了。” 薛沥自然知道这中间没这么简单,只是冯鞘显然是要避而不谈,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但他还是要问:“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冯鞘知道他的意思,“我没死,我还活得好好的,可是我很想见你。” 说完,他又连着说了好几个想你。 薛沥低头吻了吻他,“我知道,我也想你,很想你。” “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我。”冯鞘逐渐冷静下来,他是谁,薛沥已经显而易见的知道了,但他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不是冯鞘,所以他认为自己并没有“犯规”。 薛沥转念一想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但现在显然不是仔细问的时候,冯鞘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双手,薛沥觉得好笑,忽然把右手摊在他面前。 冯鞘怔了一下,忍不住哈的一下笑出声,然后握了上去。 “这样会不会冒犯到程先生?” “老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嫌弃我没有艺术细胞暴殄天物的时候可完全没有跟我讲道理。” “那时师弟还没有入门,老师只有我一个学生,见我总跟你在一起而他孤家寡人连茶也没有人为他倒,总是有点不高兴的。不过他也很喜欢你,有一回你有事一周没来,他还天天念叨你。”薛沥面露怀念,“只可惜后来他将我逐出师门,我只能偶尔从师弟那里知道他的消息。” “没人能不喜欢我。”冯鞘骄傲地扬起下颚,想了一下,认认真真说:“但是他真的很重视你。” 薛沥淡笑地点点头,“我知道,他总担心我碍于师徒关系,越不过他这座高山。后来我有今天,全都仰仗老师的教导。” 但说到这里,冯鞘又觉得不高兴了。 “不对,你也是很厉害的。” 薛沥挑挑眉,“也多亏了你。” 冯鞘便又开心了,脑袋上都似乎开出一朵花来。 薛沥却不由想到这个时空的薛沥,与他不同,这个时空的薛沥仿佛走向了一条阴森森的绝路。 他们在时空隧道相遇,展现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所思所想。 而那个薛沥心中只有地狱。 薛沥转过身,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他又到了程岸的家门前。 先是敲了门询问,没有人应声。 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几分,又唤了几声,仍然是无人应声。 冯鞘挠了挠脸说:“齐朱子平时正经得不得了,他会不会因为看到我们刚才那样,就不给开门了。”他的脸有点红。 “师弟不是这种人,他过会儿就开了。”薛沥笑眯眯地说。 不过在这个时空,齐朱子恐怕不再是他的师弟了。 毕竟这个时候他并未拜在程岸门下,倒是齐朱子,显然已经成为了程岸的学生。 程岸的性格又有几分孤僻,不熟的人,进他家的门撑死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过去唯有他的两个学生或者稀奇的客人,才能在他家里待上三十分钟以上。 果然,话音刚落,门嘎吱嘎吱地开了。 齐朱子从里面开了一条缝,阴测测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语气并不太好。 薛沥这才认真地打量这个时空的齐朱子,还没有像另一个时空那样中年发福,不过脸色倒也正常,想来是已经从裘照德那件事情里过去了。 “齐先生你好,我们是来找先生的。” “你找老师?”齐朱子没细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反倒是看看他,又看看冯鞘,扬了扬下巴指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警惕地问:“你们不会在老师家里做什么吧?” 薛沥微微一笑,不搭话。 他又露出一副极具欺骗性的表情,齐朱子反倒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是,哪有人会专门到别人家去秀恩爱的,还是去他那位性格古怪的老师家里。 齐朱子又犹豫了一下,总算是把门开了,一边艰难地扭着轮椅一边往里头去给他们泡茶,说:“不过你们还得等一等,今天老师有客人。”说完转过头又看他们一眼,“来这种地方还穿得这么整齐,你们倒是准备得齐全。”随即又觉得疑惑,“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2章 程岸的私人住址基本上是不可能对外界公开的,只有少数人知道,联系的事情现在基本上是交给齐朱子全权处理。 齐朱子虽然腿脚不能动,但做事还算清楚,现在他不当美术老师了,有事没事就是帮程岸处理一些外界的事务,要不然就是关门作画,再要不然就是和家人相处。 和外面那条巷子不同,这件房子其实每天都有钟点工来打扫,里面极其宽大干净,且处处摆放得整整齐齐,进门得换上鞋子,然后转过去还得戴上清洁过的手套。 别说其他人不知道程老先生的住所,就是知道,估计也不大愿意来。 “打听来的。”薛沥换上鞋子,言简意赅答道。 冯鞘适时在这个时候报上两人的名字,齐朱子一听,敲了一下脑袋,“哦……我知道了,前段时间你们预约过,不过老师他老人家那会儿心情实在不太好,就牙疼你们懂吧,所以直接让我给拒了。” 薛沥笑了笑,那位老师的性格,不认识的人压根不屑理会,就算不是牙疼也会有胳膊疼腿疼。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准备什么,这是我们为程先生准备的薄礼。”冯鞘将之前薛沥准备的礼物拿来出来摆在桌子上,然后露出笑容。 他也是在商场上混过的,私底下再怎么也好,一旦上了场面,有些表情自然而然就露了出来。 齐朱子怔了一下,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显然没忘记冯鞘刚才的样子,刚想说程岸其实不喜欢这套,结果薛沥把盒子打开,他又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里面是一幅书法。 程岸有一个隐秘的爱好,他喜欢书法,但上天似乎剥夺了他这方面的才能,程岸在书法这方面的欣赏能力很古怪,他喜欢贵的书法画,价格越贵越好,而这幅书法的原主人,又是他现在最喜欢的书法家。 当然,如果程岸愿意问人家要,别人肯定会送给他,可他偏偏开不了这个口,但是要他买吧,他又买不起,要知道程岸就是那种,空有一身名气但是活得清贫的类型。 薛沥笑着说:“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我又不会欣赏,只好拿来借花献佛。” 青年处处表现得彬彬有礼,齐朱子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他,只觉得包括自己以内的所有在青年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鬼清楚他是怎么知道老师好这一口的。 至于他旁边的那一位,淡定地饮着茶,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礼物。 齐朱子脑子很快转过来,表情微沉,将盒子盖上又推了回去。 “你们两位来找老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老人家几乎已经是不管外界的事情,只有我还能听听你们的请求。” 他的意思是但凡什么事都得经过他这一关。 薛沥也没打算和他继续客套,东西是他买的,其实这个时空的薛沥是有一些闲钱的,倘若他真的参加了神秘夫人联展并且为人所知,那么他的画就肯定卖得出去,这笔钱迟早得回来。 这个世界他与程岸互不相识,他也早已不是少年的模样能引起老师的同情从而得到帮助,谈情怀,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薛沥又拿出两个长盒,“我想让您帮我们看看画。” 闻言,齐朱子先是拿出了署名冯鞘的画,随即一怔,“这幅画……”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说:“很好。” 齐朱子也不是什么会说漂亮话的人,很好就是很好,完了他又颇有期待地去拿薛沥那幅画,结果令他感到十分失望,“还行。” 但并没有惊艳的感觉。 那画根本就不是冯鞘他自己画的,听着这些话本来就不自在到了极点,现在一听到他用这么马虎的语气评价薛沥的画,先前的伪装立即破功,但就在他皱着眉准备说话之前,薛沥按住了他的手。 冯鞘转头看去,见薛沥面带笑意,眼神却幽深平静,便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顿了一下,也笑起来,不再多事。 齐朱子看完画,眼神再度变得警惕,“只是看画而已?” “当然不是。”薛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齐朱子心想,重头戏果然来了。 他是替老师心疼那幅书法的,但越了底限的事情,却又是不可能的,齐朱子经历过最黑暗的事,已经开始设想薛沥会提出的种种可能。 但薛沥只是面容含笑地望着他说:“其实只是想要程老先生帮我们个忙,我知道再过不久就是神秘夫人联展,但这个联展有个规矩,像我们这种无名士卒不能参加,所以我们只是想请程老先生稍微将我们提一下,好让我们有一个参加的资格。” “就这?”齐朱子瞠目结舌,完了目光停在那幅书法上,眼里充满了不信,“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这两者可不对等。 “对我们是大事罢了。”薛沥露出为难的表情,“况且你看我的画,这种水平实在是没有脸面敢拿出来让程老先生为我说话,但我又实在想得不得了。” 冯鞘眼睛眨了眨,十分自然地接下了他的戏,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你胡说,你的画比我的好上千百倍,你为什么贬低你自己?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联展。”他站起来,“你不参加,那我也不参加,大不了我们都不参加好了,还省了一笔钱,你不用为了讨我欢心去做这种事。” “冯鞘——” “走了,我们回家!” 薛沥想阻止他,但冯鞘正在试图将他拽起来,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齐朱子对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没什么想法,不过头一回见到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拉拉扯扯,还是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于是立即摆着手阻止。 “哎呀,等等、等等,你们别吵,我都知道了,等一下老师面完客人,我会跟他说这件事情,你们真要参加,我也会给你们说说情。” “真的?” 两张脸一起转过来,异口同声问。 “当然了当然了。”齐朱子不停地抹着汗。 “哦,那真是太好了。”冯鞘又坐下来,面带笑意地倚着薛沥,甚至比之前看起来更亲密。 薛沥勾起唇角,“谢谢齐先生。” “……”齐朱子看看冯鞘,又看看薛沥,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不对,这哪里是贼,分明是鬼啊,稀里糊涂地就把你给套进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始问起零零碎碎的事情来,反正也就是闲聊,两个年轻人刚才虽然联手下套,不过谈话之间却表现得光明磊落,冯鞘是个健谈的,薛沥即便不怎么搭话,但说出来的总是有那么点意思,齐朱子逐渐觉得欣赏,心里那点不高兴才慢慢散去了。 这个时候,程岸似乎也终于和客人谈完了。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3章 程老先生在里面喊了一声,“齐朱子,送客。” 齐朱子这才从和两个年轻人聊天的愉悦中回过神来,但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里面的门反而先开了,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妙却不黏腻的香水味,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不用了,最后,程老先生,我给您的建议,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 女人身穿黑色长裙,行走之间,高跟鞋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冯鞘却立即蹙起了眉头。 他离薛沥最近,几乎是立即的,他察觉到薛沥身上起了一种极其微小的反应。 比如说—— 他像是过敏似的,在一瞬之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冯鞘下意识地抚摸薛沥的脸颊,满脸担忧。 薛沥垂下眸,握住他的手轻吻了一下,随即感慨地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世界真是小啊。” 冯鞘不再多问,转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揽着他,他直觉这一切跟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有关,便抬头看过去—— 女人心情愉悦地哼着歌,行走之间裙摆扬起,似乎一路都带着风。 她马上就要走出门口了,就在那一瞬,突然停下脚步,就连歌声也戛然而止。 片刻,她缓缓转过身,又一步一步地走到薛沥身后。 “哦?你是……” 她勾起唇,齐朱子的轮椅推得很慢,他是想送她出门的,没想到她又倏地回头,见状,更是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个时候,里面的门再度打开了,一名瘦削却目光矍铄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程老先生没好气地骂着:“阴魂不散、阴魂不散!我可没空管——”老先生正打算给自己倒杯水,一抬头发现客人没走,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现场,他张了张口,重重咳了几声,拿起水杯给自己灌水,“哎,最近身体越来越糟了,心烦。” 但那位客人只是对着薛沥的背影一阵恍然地露出笑容。 “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第29章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模样也是极其端丽漂亮的,在这之前,冯鞘从未见过她的样子,但奇妙的是,当他第一眼看到女人的面孔,心里便立即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冯鞘不由握住了薛沥的手。 这个女人的面容和薛沥有几分相似,她的眼角有浅浅的笑纹,说话的时候声音婉转,乍一眼看上去,她是一个极易和人亲近的人。 冯鞘小时候不清楚薛沥家里的事情,长大之后也断断续续听过一些,只知道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后来薛沥父亲不允许他再碰触油画方面的东西,与他的母亲也有一定的关系。 再后来,有一回冯鞘无意中和薛沥谈起她的事情,薛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生母的事情,恍惚地愣了一下,而后云淡风轻地朝他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她虽然生下了我,但二十几年来我们也未曾真正有过什么母子之情,想来就是纯粹地没有缘分而已。既然是这样的一种关系,想太多也是没有意义的。” 薛沥不喜欢为难自己去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况且,没有人规定母亲必须留在她的孩子身边,就是他自己,不也彻底违背了父亲的意愿,走上了一条和他母亲差不多的道路。 既然薛沥自己不觉得难过,冯鞘自然也不会多在意那个从未出现过的人,但此时此刻,冯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适感。 他是头一回遇见薛沥的母亲,也从未幻想过这样关系的母子相遇会出现什么热烈的气氛。 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哦,是你啊。 冯鞘面容微沉,什么啊,搞得好像他家的薛沥是什么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 就在这时,薛沥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忽然反握住了他的手。随即,他站起来,对着他许多年没有见过的母亲有礼而又生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祁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碰面。” 祁雪音并不意外儿子的冷淡,反倒心情很好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也确实是有点巧了,几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对你说了那番话,后来仔细想想,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在见面了,毕竟我那样地破坏了我们重修旧好的机会。”说着她冲程岸笑笑,“程老先生,你应该不介意我再留一会儿吧,好久没有见过我儿子了,正巧这会儿碰见,我们母子俩说几句话。” “母子?”这话是齐朱子说的,他惊讶地看了看的薛沥,又看看祁雪音,满脸错愕,“仔、仔细一看,长得是有点像。” 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件事,就连旁边那位程老先生,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异,程雪音在艺术界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况且,程岸看了一眼薛沥和冯鞘,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也规矩,老头心里刚觉得他们十分顺眼,下一秒就想,这俩小子谁啊?怎么找到他这儿来的? 但程岸还是毫不在意地说道:“随意。” “几年前?”冯鞘留意到一个关键字眼。 他和薛沥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以薛沥的性格,是绝不会去找祁雪音的。 可眼下他们又是在第二时空。 在整条时间线上,中间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会引起暴风急雨般的蝴蝶效应。 薛沥脑子里把祁雪音的话转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笑笑:“抱歉祁夫人,几年前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祁雪音却忍不住盯着他看,“你忘了?” 顿了顿,她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也是,忘了也好,当时你满身落魄地来找我,我却误以为你要依靠我的身份而数落了你一顿,后来想想应该是我误会了。” 薛沥眸中渐渐漫上一层寒霜。 薛沥不自觉地喘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幸好祁雪音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好了,她面带笑容地将脸颊的发丝撩至耳际,眉眼间流露出欢愉的风情。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她像一名母亲那样柔声地询问自己的儿子,但不等薛沥回应,她便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应该已经不碰油画了吧?” 说到这里,冯鞘终于忍无可忍。 “阿姨,你够了!”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4章 “阿姨?”祁雪音眉梢抖了抖,面露不悦,“你是什么人?我和我儿子说话关你什么事?” “儿子?”冯鞘蓦地提高音调,面色阴沉,“我是他男朋友!你说他是你儿子,他小时候发烧的时候你在哪里?开家长会所有孩子身边都父母双全的时候你在哪里?后来他走上绘画这条路的时候被他爸爸赶出来,你又在哪里?” 冯鞘气得声音都在颤抖,纵然他知道这是另一个时空,可是有区别吗? 区别能大到哪里去? 祁雪音哪管你是哪个薛沥,她这么对他,就是这么对他! “他依靠你的身份?他依靠你什么身份了?” 冯鞘想起刚才薛沥看到她那一瞬,身上竟然条件反射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明白了,薛沥不是不介意,现货,他的理智上是清楚的理解的,可情感上,却依旧能够受到影响。 祁雪音蓦地被他说了这一串,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她笑了一声,这些年保养得如玉脂般白皙漂亮的双手轻轻地搭在腿上。 这个将近五十,却依旧貌美的女人望着薛沥感叹:“看来这些年我确实关心你关心得太少了。”她的目光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停了停,语气带着一丝关心,“你现在竟然和男人在交往?也不是不行,只是在我们国家,两个男人在一起到底有些困难,不如我帮你们移民?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结婚,到时候你们的婚礼我会去参加,如果婚礼太冷清的话,这个也没有问题,我可以带上我的朋友一起……” 她说着说着,越发满意自己的计划,这个国家暂时不允许同性婚姻,她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和男人结婚还是女人,但是被冯鞘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点兴趣去扮演母亲这个角色。 但她却听到薛沥对她说—— “不用了。” 薛沥神情冷淡,语调亦毫无起伏。 祁雪音皱了皱眉头,她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那种彬彬有礼的绅士,就像他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一样,而一名绅士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薛沥勾了勾唇,眸子冷凝,他依旧还是用那种生疏而有礼的语气,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再那么客气。 薛沥极有条理地一一回应她的话:“我最近过得不错,在这之前几乎已经放弃了绘画这件事情,不过最近又重新捡了起来。” 他是在用这个时空的薛沥的身份说话,随即他用力握了握冯鞘的手,又变成了他自己。 “虽然这个国家暂时不允许同性婚姻,但我和冯鞘也没有移民的打算,更不需要祁夫人您的帮助。”他笑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冯鞘爱我,我也爱他,至于谁祝福我们,谁又不祝福我们,婚礼冷清热闹与否,这都不重要,喜欢我们的朋友想来自然回来,要是不来,我们也没有损失,倒是祁夫人也不必勉强自己,省得到时候既浪费了你的时间。”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雪音脸色已经不是很好了。 但她依旧面带微笑地坐在沙发上,模样端庄美丽,尽管她现在正疯狂地思考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居然顶撞她,甚至暗指她自作多情,这实在是太糟了,那个男人竟然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 偏偏薛沥又在这个时候补充道:“但是祁夫人,有一件事请你务必了解,无论如何,我从未想过要依靠你做些什么,我不关心你是谁,也不好奇你至今走到了什么地位,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个体,我会重新拿起画笔,或许有一天,如果可以的话……”他微微一笑,“我会站到比你更高的位置也说不定。” 比她站得更高? 这不可能。 祁雪音眯了眯眼,目光停在薛沥的右手上。 “你又能画画了?”她冷冷地睨着薛沥,“几年前你过来找我的时候问我如果你的手坏了,你还能不能继续,当时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事实上,我认为即便你的右手没有坏,你也做不了什么。你父亲对艺术的敏感度几乎为负数,这其实是我和他离婚的最主要原因。另外,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回去看过你,当时我凑巧看过你的画,很糟糕的是,你似乎几乎百分之百地遗传了你的父亲。” “孩子,你不行的。” 第30章 话音刚落,冯鞘蓦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说:“他是你儿子!”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说这种话的吗? 冯鞘气得眼眶发红,心里又觉得堵得慌,他在和谐美满的家庭下长大,纵然知道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边,尤其是薛沥身上时,犹觉得艰涩难受。 闻言,祁雪音抬眼看着冯鞘笑:“正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狠下心对他这么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以为,这条路是这么好走的吗?” “你放屁!”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薛沥走这条路又多不容易。 冯鞘冷笑说:“难道你明知几十年后会死,现在就不活了吗?” 祁雪音神情一冷,对薛沥说道:“本来我还在犹豫你这些年是不是有所改变,现在看来,你的审美一如既往,你这位情人似乎不太懂得礼貌。” 薛沥静静地看着她,表情很淡很淡,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长时间地注视他的母亲,关于幼年的记忆几乎已经忘得七七八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星半点关于母亲和他的温情回忆,现在想来,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有。 小的时候他也曾经好奇过自己母亲的样子,便从父亲的柜子里悄悄翻到了老相册,终于得知了对方的样子。他也确实清晰地记住了对方的模样,以至于后来他一眼就从电视里面认出来,那个年轻成名的美人画家就是他母亲。 但他没有多想,也并不想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时间越长,感情越淡,连半点温情也未曾幻想过。况且,父亲一边骂着她是个疯子,另一边又颇为理解地对他说,她有自己的追求,她是展翅的凤凰,这个家并不适合她。 而在那个时空,薛沥和祁雪音亦如同两条不想交的平行线,在同一领域里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但从未有过交集。 世界那么大,这又算得了什么。 薛沥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会以这种情况产生交集。 他终于控制不住嗤笑一声,这在剑拔弩张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薛沥站起来将冯鞘拉到自己身后,面带讥诮,居高临下地睨着祁雪音。 “祁夫人,我的情人怎么样,轮不到外人说话,你未免管得也太多。况且,冯鞘很好,今天明天后天,这一生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哦?”祁雪音笑容僵硬。 “至于这条路适不适合我走,你想仔细看看吗?”薛沥双手撑在桌面,面上带着笑,眼神却充满了攻击性地望着他的母亲,“我知道不久后的神秘夫人联展是您举办的,但您似乎并不打算参加,这实在是很可惜,而且很抱歉的是,你可能会不喜欢,不过这个联展我也要参加,既然你不相信我能比你站得更高,不如……你也一起参加试试?” 他牵着冯鞘的手,睨着祁雪音笑了一声:“当然,如果你不参加,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他眼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嘲讽。 祁雪音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她满脸震惊:“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嗯?”薛沥想了一瞬,再看她时,唇角一勾,声音却极其平淡地说了一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5章 “关你屁事。” 此后他再也没看祁雪音半眼,转过身冲程岸恭敬地点点头:“程老先生,看来我今天拜访得不是时候,我和冯鞘下次再来找你。” 程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点点头。 “走了,冯鞘。” 冯鞘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一瞬,快步跟了过去。 程岸的家已经是巷子尽头,少有人会经过。 周围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冯鞘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目光停在薛沥的背影上,薛沥发现他不走了,正想回头,身后忽然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了上来。 冯鞘从后面抱住他,笑眯眯地说:“我男朋友今天很帅。” 薛沥脚步一停,挑眉说:“我还以为我男朋友觉得我每天都很帅。” 两人身型相当,冯鞘抱着觉得有点困难,但他还是不肯放手,双手环着他的肩膀,觉得不太舒服便索性环着他的腰。 半晌,冯鞘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闷闷地说:“今天特别特别帅。” 薛沥好笑地拍拍他的手,“那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不过你力气太大,勒得我有点难受。” 冯鞘抬头亲了亲他的耳朵说:“没办法啊,你太好了,竟然为了我跟别人吵架,我舍不得放手的,别人不爱你就算了,可是我爱你啊。” 薛沥听出他的担心,心头一暖,原先梗在心里的不适感忽而散去了。 他转过身,捧起冯鞘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唇,故意发出“啵”的一下声音。 “不要脸,谁为了你跟别人吵架了?” 冯鞘脸颊倏然红了,呐呐说:“你怎么这样的?” 两个成年人打啵还发出声音,这简直太羞耻了。 薛沥又在他额头上啵了一下,一脸坦然正直地问:“怎么样?” 冯鞘清楚看到他眼里的笑意,顿了顿,他倾过头去吻他的唇,“这样。” 冯鞘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眸中仿佛藏着一片星海。 薛沥看着这样的冯鞘,却不由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 有冯鞘在的世界才是他的世界。 可这世界又能维持多久? “怎么了?”冯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薛沥目光微凝,“有一些事情我必须问清楚,关于你。” 他与祁雪音并不亲近,因此无论对方说什么,他也不会有太多感觉,但冯鞘不一样。 薛沥甚至过分理智地思考着他和冯鞘的未来,并且这种思考始终指向一个结果—— 他和冯鞘没有未来。 第31章 薛沥从来没有忘记他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当身边所有人都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时候,这种意识更是格外地清晰。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是谁,更清楚自己在哪里。 冯鞘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缓缓地叙说着那天之后的事情。仅仅是回忆他接到那个告诉他薛沥出车祸的电话,他的唇色就已经白得吓人,眼睛失去了焦距。 但他并不需要薛沥的安慰,冯鞘的眼睛倏地有了光亮,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冯鞘盯着薛沥,抿起唇笑:“幸好这已经过去了。” 他的笑里带着一丝幸福的满足,薛沥的心却微微沉了下去。 这一切真的过去了吗?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些话他并没有问出来,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冯鞘将他遇到黑先生的事情说出来,并且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些关于时空隧道的事情。 他故意将时空隧道里的一年缩短为三天,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如实相告,薛沥肯定会很难受。 即便如此,在那一瞬间薛沥还是瞳孔一张,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但薛沥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冯鞘为什么要来,他无话可说,尽管他并不赞同,但他也不愿意糟蹋冯鞘的心。可他的心却像失控的巨石,疯狂地朝着黑暗深渊下坠,砸得他四肢百骸都疼得发颤。 冯鞘一脸欣喜地对他说:“我是来带你回去的。”顿了顿,他又不满意地拧起眉头,“以前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自从工作以后,我们就很久没有出去旅游了,不如我们去试试全球旅游?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曾经说过自己想当一个旅行画家,有钱的时候去沙滩去古都或者任何地方,一旦缺钱就停在街头为路人画像,二十块钱一张,直到攒够路费,而我是你的经纪人,你不用担心钱怎么处理的事情,我会为你解决,而我的力气又比较大,可以帮你提一切作画需要的工具,这样你不会累。” 冯鞘坐在沙发的一侧,之前薛沥去给他泡茶,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坐在了他的对面。茶雾氤氲升腾,犹如薄纱飘飘渺渺地遮在了中间。 冯鞘兴奋热切地说了一堆,结果没有如愿得到薛沥的迎合,疑惑地蹙了蹙眉,撑着桌子起来,拨开茶雾向对面倾过去。 也就在那一瞬,薛沥的手粗暴地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过去,冯鞘一时重心不稳,膝盖跪在了桌子上,偏偏薛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整个将他抱了起来。 冯鞘一米八的男人,即便是这个时空,也不是身娇体弱的,他怔了一下,双手下意识搂住薛沥的肩膀,两条长腿也不由得交叉扣在他的腰上。 薛沥像抱着一个过分高大的孩子般,接过了冯鞘全身的体重,随即在冯鞘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他压在沙发上疯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6章 他的吻并不温柔,焦躁地顶开冯鞘的唇齿,狂风般掠夺他的一切,偏偏冯鞘立即就反应过来,顺从地配合他迎接他,用比之前更热情的力道拥抱他,双腿勾着他细细摩挲,随即一个用劲翻身而上,捧着薛沥的脸喘了一口气,又低头吻了过去。 两人彼此侵略,直到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才在差枪走火的前一秒停下来。 这强撑着一口气结束,冯鞘才懒洋洋地瘫在薛沥身上,亲昵地蹭着他的下颚:“你不高兴。” 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薛沥的眼神。 薛沥眸光幽暗地望着天花板,“没有,我非常高兴。” 冯鞘在他身边,他怎么会不高兴? 他们可以去做尽一切快乐的事,怎么会不高兴? 薛沥沉沉地阖上双目,唇角带着笑,但笑意却越来越浅,近乎于无,到最后,他连维持这个表情也做不到了。 冯鞘,你被骗了。 他在心里说。 黑先生彻底地欺骗了冯鞘。 那可是一位死神,引导灵魂走向时间尽头是他的使命,却因为两个时空的薛沥相遇,他的使命因此而失败。 而他补救的方式,就是将冯鞘骗到第二时空,让他将薛沥带回正轨。 正轨是什么? 是死亡。 薛沥讥诮地笑了笑,眼眸里却一片死寂。 怀里的冯鞘十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说话的声音如同梦呓:“幸好我找到你了,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留意到薛沥身上的皮肤几乎是冰凉的。 薛沥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缓变慢,有一种由生到死的过程,但他知道这其实是他的错觉。 他只是不忍心。 冯鞘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不会平白无故地相信人死而复生这种荒谬的事情。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是绝不会相信黑先生的话。但这一切都发生了,他亲眼看着他浑身鲜血,从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黑先生之所以能骗他,其实只是因为他已经穷途末路,哪怕是半点希望,他也不会放手。 “是啊,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薛沥低声地应着,语调极其温柔。 但冯鞘只要一抬头,他就会发现薛沥温柔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深沉的忧郁。 薛沥已经猜到了后果。 一旦冯鞘发现自己其实只是将薛沥从复活的假象带到另一条死路,到那时,他可能会彻彻底底地崩溃。 从地狱到天堂,再由天堂到地狱,这就是他的路程。 可怜的冯鞘。 你不该来的。 薛沥用手指轻轻地捋着冯鞘微卷的头发,至于他,他或许会在黑先生的带领下走向未知的尽头,那片领域或许会出现许多传说中的名人,比如说发现新大陆的欧洲人、历史上的某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又或者是某一时期屠杀百姓的恶魔,当然,也可能什么也没有。 但无论如何,这始终指向一个结局——再也没有冯鞘了。 然后他会随着时间的流失,慢慢遗忘一切,最后化作尘埃。 而在冯鞘的世界里,他还留在原地,但薛沥却消失了。 这比两个人一起死去更可怕,因为冯鞘是不会走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是he啊! 然后明天有事不更哦_(:з∠)_ 第32章 “既然你来了, 那这个时空的冯鞘和薛沥去哪里了?我记得他们就是在你来的那一天晚上消失的。” 冯鞘抬起头,想了一瞬,说:“黑先生曾经说过, 两个时空的灵魂绝对不能聚在一起, 否则会被世界知道,到时的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所以他要我快点解决这里的事情。”顿了顿,他蹙起眉头, “我们什么时候走?” 薛沥正在想其他事情, 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走?” “只要重新经历一次你死前的事情, 这样可以让你和原来的世界再度重合……”说着说着,冯鞘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对劲,他摇着头, 双手忽而颤抖起来,“不行,不对,那个时候你发生的是车祸, 万一……” 冯鞘骤然间没了声音。 薛沥抬眼便看见他双手捏得死死,眼睛里漫着红血丝。 他低叹一声,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又问:“黑先生还有没有告诉你, 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冯鞘怔了一下,说:“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黑先生了,不过在这之前,他曾经说过他无法在这个世界逗留太久, 所以那两个人可能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 “好,我知道了。” 薛沥垂下眸,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7章 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留在这个世界的想法,但此时却忽然有了私心。 墙上挂着一个电子时钟,上面附带着日历。 这一天,正好是四月二十九日。 薛沥睁开眼,手指摩挲着冯鞘的眼角,声音平静而坚决地对他说:“一个月的时间。”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冯鞘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要留在这里一个月?” “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考虑那个时候的事情。”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坐起来,“况且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我认为有必要解决一下。”但他心里却想,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他还想和冯鞘过完最后一个月,在这期间,冯鞘也会慢慢了解到,薛沥其实已经死去了这件事情。而他霸占了这具躯体,作为补偿,会选择性地替这个时空的薛沥处理一些事情。 他希望冯鞘不要受伤,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去降低他可能受到的伤害。 生老病死,谁又没有个终点? 冯鞘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却也认同了他的想法,毕竟他确定自己是不能接受车祸的事情重演的。 人生苦短,不如玩个爽。 “不过你说还有事情要解决是什么事情?”冯鞘只知道少许这个世界的事情。 薛沥想了想,将他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所发现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冯鞘听完就不高兴了,“怎么回事啊这个时空的冯鞘,如果说在薛沥出意外之前时间线发生的事情基本一样的话,薛沥只要有个智商,都知道冯鞘更好啊。”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完全将他们两个当成了另外两个人,完了又忍不住小声嘟囔:“太不争气了,怎么可以把薛沥让给别人呢。” 薛沥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你也不信我是这样的人。” “那不是你。”冯鞘挑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拉下来抱住,“他简直像被鬼迷了眼一样,太奇怪了。” 被鬼迷了眼? 倒还真的挺像。 薛沥笑了一声,“目前来说这个世界我看到的鬼只有我一个,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灵异世界,真要说的话,我宁愿相信他是因为这辈子右手再也不能拿东西而失落到放弃一切。” 说完他发现冯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冯鞘?”说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冯鞘有点别扭。 薛沥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给出答案。 但他心里其实清楚,正是那个人是冯鞘才不愿意告诉他。 因为冯鞘会比他更焦急、更难受,这种话他没有说出来。而冯鞘也没有再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薛沥是什么样的。 “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比干和卖菜大婶的故事?”薛沥微微蹙起眉头。 冯鞘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祁夫人和薛沥,就像卖菜大婶和比干一样?” 比干被挖了心,一路走到菜市场,问卖菜大婶:你说人如果没有了心,还能再活下去吗? 卖菜大婶应他:蔬菜没有了心尚且活不下去,人没有了心,那不是更加活不下去? “对。”薛沥点点头,“如果像祁夫人所说,这个时空的薛沥去找到他,问他关于右手的事情,那么祁夫人的回答无异于给了他最猛烈的一击,当然,人如果失去了右手究竟还能不能画画,答案肯定是有的,但对当时的薛沥来说,恐怕已经无法去想更多。但是——” 薛沥话锋一转,神情复杂地说道:“但是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我会就此结束,中间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他走这条路极其不易,甚至背弃了父亲的所有期望,就这样放弃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冯鞘想了一会儿,“我觉得……问题出在蔺舟身上。” 薛沥正想接话,电话忽而响了。 他看了看,竟然是齐朱子。 冯鞘整个人挂在薛沥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随后又用鼻尖蹭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薛沥搓了一把他的头发,和电话里的齐朱子说话。 这边的冯鞘像条缠人的大犬,可劲儿地抱着他蹭,偏偏薛沥淡定得如同入定老僧,一边接着电话,面上却神色如常跟啥事也没有似的。 冯鞘正纳闷,下一瞬整个人被拽到薛沥跟前,视线里映入薛沥的脸,冯鞘一时有些猝不及防,耳根唰的一下就红了。 薛沥摁着他的双手,似笑非笑:“你想干什么?” 他缓缓回过神,眼里泛起一层水波,他勾起唇角:“想被你干。” 当然他也就这么一说,两人都用着别人的身体,亲个嘴还行,真要做点什么还是没有多大的兴致。 薛沥黑幽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虽然不能如你所愿,但是喂你三分饱还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冯鞘只觉得薛沥低头吻他,他怀恋地搂住他的肩,声音含糊不清,“三分就三分,真小气。” 之后冯鞘才知道是程岸示意齐朱子打来的电话,说是答应了薛沥的请求。 而另一边,巷子尽头极其安静,就连那里的房子里面也没有半点声音。 老人坐在书桌上喝着茶。 他身后挂着一幅昂贵的书法,桌子前面亦摆着两幅画。 程岸喜欢书法,也喜欢喝茶,但他受到的其实更多是洋教育。少年背井离乡,带着一丁点的钱,漂洋过海来到国外,一边打着零工,一边尽可能地去学习油画。 他今年六十多岁了,画了四十几个年头,手指上都磨起了厚厚的茧子。 他的目光停在冯鞘那幅画上,眼里思绪万千,而薛沥那幅静静地摊在一边,仿佛已经完全被冷落。 屋里静了一会儿,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中年人才犹豫着开口:“真没想到,那个叫做薛沥的年轻人,竟然是祁雪音的儿子。”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8章 程岸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齐朱子对这两个年轻人挺有好感的,挠了挠脸说:“我看他也挺有意思的,就是画得不怎么好,他和祁雪音好像有点恩怨……” 他话还没说完,程岸又哼了一声。 齐朱子还是硬着头皮说:“这年轻人其实人不错,不过我觉得,他这水平要是想和祁雪音比的话,恐怕……” 这回程岸终于放下了茶杯,看着齐朱子没好气地说:“你真是没眼力见。” 齐朱子不是笨的人,转念一想便知道其中有蹊跷:“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薛沥心里绕绕弯弯多得很,你本来想拒绝他,结果他跟那个冯鞘演了那么一出,那些理由乍一听很有道理,但这都建立在他画得不好的前提下。”程老先生冷笑一声拿起薛沥那幅画,“他是画得不好,却都是故意的,这里的线条看似粗糙,但都维持在一个度上面,看起来糟糕,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这种事情,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齐朱子彻底纳闷了,他隐约知道自己是被骗了,但没想到被骗得这么彻底。 然而他也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大抵上没有什么恶意,又想起对方年纪轻轻,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心里不禁隐隐有几分佩服。 “那老师你怎么想?” 老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一个两个都烦人。” 齐朱子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程岸像个老顽童似的说—— “不过我喜欢,单单是从祁雪音吃瘪这件事情来说,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比干的故事其实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隐约记得就是那么一回事,农妇的话让他改变了想法,然后就GG了。 第33章 说到程岸和祁雪音, 两人之间其实还有一段纠葛。程岸曾经是浮渊会的前任主席,而祁雪音则是现任主席。浮渊会是一个自行组织的画家协会,但其中包含了各式各样的优秀画家, 许多人都以自己能进入浮渊会而作为奋斗目标。 浮渊会时常会举办一些活动, 用以让许多不知名的画家有出头的机会。程岸六十五岁,他在浮渊会中待了许多年, 可以说是其中的老会员。但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浮渊会看似光鲜, 其实已经将近穷途末路, 毕竟举办活动是需要金钱的, 程岸明白这点,因此在可控范围内允许底下的人做一些小动作,却也还是尽可能地守住了规矩。 然而这依旧弥补不了其中的亏损,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之后,整个协会几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程岸也为此做过努力,但这么多年过去,浮渊会依旧没有出现任何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人。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用金钱换取名利的请求, 忍无可忍之后终于决定退出协会。 而祁雪音就是被推举上来成为主席的人。 祁雪音本身家境不错,在国际上亦有所名望,虽不如程岸, 但她有钱。祁雪音很有钱,别人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推举她成为主席。一开始程岸对她并无意见,毕竟他自己无能为力, 有人能力挽狂澜这总是好的。 直到后来,祁雪音做了程岸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举办活动或是画展,首先门槛设置得极低,其次,在一定范围内,参加者只要给钱,就能得到不错的名次。外行人看不懂,以为他们真的厉害,反而对那些有实力的人不公平。内行人看得懂,这更是抹黑了浮渊会的名声。程岸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上门去和她吵了一架,偏偏祁雪音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半点过错,将他从头到尾损了个遍,完了还要把旧办公室里程岸的东西扔出去。 老人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够多,但从未受过这种屈辱。这一回祁雪音来找他,是想要他做神秘夫人联展的权威审判员。 程岸不屑地哼了一声,心说没门,然而薛沥和祁雪音之间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 很有意思。 无论经过多少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程岸的爱才之心始终不死。 这个时候,程岸心目中深藏不露的那个年轻人正在和他的小情人逛超市。 这天正好是周末,街道上华灯璀璨,超市里也是人挤人的热闹。 两人全然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光明正大地牵着手,明明白白地像所有人昭示他们的情侣关系。 这个时空和他们的那个时空不同,尚未开放同性婚姻,但旁人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毕竟这年头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他们不但在公众场合牵手,甚至决定同居。 薛沥并不知道这个时空的冯鞘住在什么的地方,不够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超市的日用产品区。 冯鞘在这方面格外讲究。 薛沥看他在货架前面盯了一段时间,笑着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冯鞘皱着眉头,“不行,我得好好看看。” 以前他还住在父母家里的时候,家里的日用品都是由他妈妈来解决,偏偏他妈妈比他讲究一百倍,后来冯鞘搬出去和薛沥一起住,不知不觉也养成了和他妈妈一样的习惯。 薛沥也不着急,到旁边找了个地方坐着。 面容温和的高大青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在周末大降价引来各种抢购者的超市里显得格格不入。他不急不躁,就那么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的某一处,偶尔伸展换了个懒洋洋的姿势,在别人眼里就完美得如同一幅画。 薛沥脑子里确实什么也没有想。 在过去,这一切还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他所做的事情只要是画画就好了,他不怎么爱出门,除此之外就是等冯鞘从公司回来,两人说说话聊聊天散散步,这样,一天的时间就结束了。 薛沥的生活本来就是如此单调,却也平淡得幸福。 他的欲望其实很淡,反而是这段时间,许多事情都变得麻烦起来。 他最怕麻烦。 薛沥正想着事情,旁边忽然坐了一个拎着购物篮的大婶。 “帅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脸无聊?”大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等女朋友呢?” 薛沥回过神,礼貌地回答:“只是在等人,不过不是女朋友。” 他那位情人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49章 大婶一听,眼睛立即就亮了,“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呀?我看你仪表堂堂,肯定不会是缺女朋友的,不过你又在这种地方发呆,是不是失恋啦?没关系,帅哥我跟你说,年轻人,放下一段感情其实还来得及……” 大婶开始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薛沥挑了一挑眉,他刚刚还在想自己最怕麻烦,没想到麻烦马上就来了。 这年头最不缺忙着为人联系东联系西凑姻缘的阿姨大婶,只是薛沥还真没想过,对方竟然热情到这种程度,她绕来绕去说了一串,先是让他放下心结,最后终于直入主题,热切地对他说:“要不,我那里认识几个特别好的姑娘,介绍给你认识试试?” 薛沥总算等到她说完,“谢谢,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说完站起来打算去找冯鞘。 大婶不甘心白费了自己的口水,连忙说:“等等、你不是还没女朋友吗?年轻人不要总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条件这么好,也该……”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提高了音调从后面传来。 “他没有女朋友,但是他有男朋友,而且他不但要吊死在一棵树上,那棵树还要可劲儿地缠死他。” 一个男人从后面走出来,整个人像炸毛的猫似的盯着她。 大婶懵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朝两个男人身上看。 薛沥脸上这才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容,握住冯鞘伸过来的手,对她说道:“正是如此,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冯鞘扬了扬下巴,“走了,东西买好了。” 大婶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慢慢远去,依稀能听见那个头发发白的年轻人传来断断续续的埋怨声。 “你怎么这么受欢迎的?把你关起来好不好?关起来好不好?” 另外那名年轻人笑着捋了一下他的头发,那个年轻人才又说一句:“算了,不好。” 冯鞘一路念叨着,这个时空竟然没有同性婚姻,这简直太落后了。当然他也没真的介意,就是嘴巴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说着,他本来就是话多的人。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这里是这个大超市的男装区,但款式并不新鲜而且价格昂贵,因此平常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况且这一块区域并不属于周末打折区。 冯鞘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薛沥带着来到了这块地方。 正打算问,就发现薛沥转头拎了两套模样差不多的运动服过来,一套在他自己身上比着尺寸,另一套搭在了冯鞘脑袋上。 “试试,过几天有空了我们出去晨跑的时候穿。” 他们一向有晨跑的习惯。 冯鞘立即被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完全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忘记了。 或许是这片地方宽阔而且冷清,他们站在更衣室前一会儿,服务生竟然久久没有过来。这里的运动服可以试穿,冯鞘脱了自己的外套正准备换上,就在他两只手都还套在袖子里面的时候,薛沥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倾过来吻了他一下。 冯鞘下意识亲回去,又偏偏故意问一句:“你干什么?” 薛沥眉梢微挑,眼里都是笑。 “哄你,还有想亲你。” 这时候,服务员的脚步声终于姗姗来迟,“两位先生……” “等等。”冯鞘钻进更衣室里,伸出一只手将薛沥也拽了进去,“到里面来,再哄我一下。” 薛沥冲服务员歉意一笑,“遵命。” 外面就只剩下一名既尴尬又茫然的服务员。 等到两个男人都从里面出来,他们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就是两个人的嘴唇颜色都变得比之前更为鲜艳了一些。 还在单身的年轻服务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太过分了! 这段插曲过去,冯鞘兴致高昂,走路仿佛都带着风。 薛沥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和冯鞘一起拎着东西去结账,在他们的前面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就在她准备给钱的时候,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尴尬。 “不好意思,我缺了一毛钱,也没带上手机之类的东西。” 这确实很尴尬,数额极低,况且没有带手机,也就无法做到网络支付。 冯鞘身上正好有一块硬币,“我给你吧。” 女人感激地接过,“真的太谢谢了。” 话说完,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薛沥身上。 “咦,薛先生?好久不见。”她又看了看冯鞘,对薛沥说,“你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第34章 那个女人说完那句话就走了出去, 冯鞘看着她的背影,奇怪地问:“你认识她吗?” 后面的人正催着付款,薛沥一边帮忙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不认识, 但是这个时空的薛沥说不定认识。” 尤其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很奇怪。 冯鞘也是这么想的,两人结了账匆匆追过去, 而后他们发现那个女人正站在超市门口不远处,在看到他们之后微微一笑:“刚才真的谢谢你, 不然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这句话是跟冯鞘说的, 随后打量薛沥片刻:“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很为你感到高兴。” “托您的福。”这句话薛沥接得很顺,但接下来他却将说话的主场交给了冯鞘。 这么看来,这个时空的薛沥确实和她是认识的, 而且这两个人之间既有可能隐藏着就连这个时空的冯鞘也不知道的事情。 由他来打探对方的身份实在不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0章 冯鞘心领神会,问她:“你是谁?” 女人的笑容非常亲切,仿佛她天生就带有这种气质,极易安抚别人的焦躁。 “我叫程玲。”顿了顿, 她的目光停在薛沥和冯鞘握在一起的手上,“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曾经是一名心理医生, 姑且也算得上是薛沥的朋友。” 心理医生。 薛沥想起了那个画室曾经的模样,还有这个时空的薛沥写在画上那个几个触目惊心的红字。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冯鞘的手心:“外面有一家咖啡厅,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那里坐一会儿?” 冯鞘立即说:“也好, 反正我现在也已经有点累了。” 程玲犹豫了一下,“好,不过我的时间不太多,待会儿我还有急事要回家去。” 咖啡厅里飘荡着柔和的音乐,冯鞘低头看着菜单,边问薛沥和程玲要喝什么。 程玲摇摇头,“不了,我估计不能和你们聊太久。” “照旧。”薛沥说完,目光停留在程玲身上,程玲的年纪大概是二十七八,片刻,他才用一种既不过分熟悉也不生疏的语气问:“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程玲苦笑一声,“我辞职了,事实证明我并不适合心理医生这份工作,寻常的病人倒还好,有点稍微严重了一点,我就难以控制地被对方影响,而且一直以来都帮不了你的忙,我也觉得很抱歉。” 这个时候冯鞘做出一副极其惊讶的样子,“帮薛沥的忙?帮他什么忙,难道他……”他立即转过头,难受地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薛沥也配合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你现在也知道了。” “不,我还要知道得更仔细。”冯鞘撑着桌子,皱着眉头问程玲:“程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这个……”程灵犹豫地看了薛沥一眼。 薛沥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玲这才说:“薛沥身上发生的事情比较特殊,其实你也不能怪他不告诉你,因为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是太夸张了,而且在这方面我帮不了薛沥的忙,确实是我学艺不精。” 薛沥和冯鞘对视一眼,这个时空的薛沥身上果然有古怪。 “薛沥,在我还没辞职的时候,看到你那么长一段时间没过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说这话的时候,程玲似乎松了一口气。 薛沥笑了笑,“是出了一些事情,不过总算是让事情有了改变。” “这样很好。”程琳也露出笑容,只是脸上多少有一丝愧疚,“一开始你来找我的时候只是情绪不好,而我负责开导你,但我没想到,到了后面,你竟然会从一个怎么开心的人,演变成轻度抑郁。”说到这里,她脸上的愧疚越来越重。 轻度抑郁。 薛沥微眯双眸,记下了这几个字,但他并不责怪眼前这位前心理医生,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又有谁会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安慰道:“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位心理医生,我可能连前面那段时间都熬不过去。” “不对。”程玲却摇摇头,“你是我见过最积极治疗的病人,但凡患了病的人,内心对服用药物或者听从医生的意见多少有些抗拒,但你不同,你比任何人都迫切,却又理智地知道该怎么做。” 积极治疗。 薛沥又记下这几个字。 随即程玲又笑了起来,她看了看薛沥,又看了看冯鞘,“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有想去见的人,估计就是身边这边先生吧,那么,我在这里恭喜你,你终于脱离了蔺舟的控制,也终于回到了你喜欢的人身边。” 蔺舟的控制。 关键就在这里! 冯鞘已经等不及先问了出来:“控制?蔺舟的控制是什么意思?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程玲一愣,似乎被他的激动给吓到。 薛沥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告诉他吧。” 程玲当然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那种刺耳而夸张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店里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程玲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外面的街道拥挤,忽然升起一股又一股的黑烟,紧接着,突然响起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薛沥走出去一看,不由得怔住。 外面竟然发生了连环车祸。 第35章 只不过瞬间的功夫, 外面仿佛天都黑了。 空气里弥漫着不安,场面亦一片混乱,整条街几乎都堵满了人, 汽车歪歪扭扭挤在一起, 更是有一些路人被无辜撞伤,地面一片片血迹。 但消防来得也很快, 片刻之间周围多了一条警戒线。 紧接着里面爆发出一阵哭声,薛沥看得并不仔细, 马上救护车也来了, 身着白衣的人急匆匆地从上面下来, 然而伤亡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人手并不足够,忽然, 有个人撕开嗓子,大吼了一声,“有谁能过来帮忙!” 这实在是一场灾难。 薛沥眼看着这一切,忽然想到了自己死的那一天, 自己的面孔还有冯鞘的面孔和眼前许多人的面孔重合。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比他幸运,还来得及跟情人交代遗言? 他垂下眸停顿了一瞬,再睁开眼时, 忽然开始往灾难中心走去,黑烟生气,空气里混杂着一股难言的味道,他对那个人说:“让我来, 我学过急救,而且身体健康,但凡粗重的活儿我也可以做。”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1章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有一个人从后面把自己拉住。 他怔了一下,回过头,却见冯桥脸色阴暗,死死地拽住他不放。 “别去。”冯鞘咬着牙说。 “冯鞘。” 冯鞘眼眶发红,几乎快哭出来。 “别去,我不想看到你去那里。”他摇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靠近任何有危险的地方。” 薛沥感觉到他的手似乎在颤抖。 他肯定也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这将会是他们两个人心中永远的黑暗回忆。 薛沥的心忽然变得十分柔软。 他的小太阳啊…… 他在心里低叹一声,随即坚定地摇摇头,转过身用一把冯鞘抱进怀里,低声说:“我要去,而且,你要看着我。” 说完,他拉着冯鞘的手一路越过警戒线,冯鞘抗拒着,但他根本拦不住下了决心的薛沥。 “你别去!你别去!”冯鞘用力捏着他的手。 薛沥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捧起冯鞘的脸,注视着他说:“看着我,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冯鞘,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往前看。” 说完,他便松开了手。 薛沥和其他加入的人一样,在指示下东奔西跑,冯鞘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那件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幸好到目前为止,薛沥身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看见薛沥背着一个双腿受伤的老太太,身上也沾了一丝血迹,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面上微微笑着,一边温声对老太太说着话安抚她,然而目光却盯着冯俏,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 在经过冯鞘身边的时候,薛沥脚步一顿,在他发红的眼睛注视下,倾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接着便快步的走向救护车。 在那一瞬间,冯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中间夹杂者泥土的味道,他的脸也已经不如之前干净,然后在这片充满了恐惧的灾难中心,他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冯鞘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但他依旧盯着他不放 。 他看见他在笑着安抚别人,以前也是这样的,冯鞘的一生中,其实经历过许多低落的事情,比如说考试挂科,又或是在哪哪吃了暗亏说不出来,薛沥总是能在第一瞬间发现他并且拉他一把。 “你怎么样,还好吗?”薛沥低头问,眼前这个高壮的男人 。 男人的腿受伤了,正稀里哗啦的流着血,薛沥手里提着护士交给他的救疗箱,男人痛苦的叫喊着,伤口一片血肉模糊,薛沥帮不了他更多,但帮他清理包扎还行。 但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似乎十分怕痛,薛沥还没碰到他,他就像一条上岸的鱼似的扑腾起来。 “你忍忍。” 薛沥睨了他一眼。 “我忍不住啊。”男人低声嚎叫,“别看我长这样,我特别怕痛,谁知道好端端竟然会发生车祸,要知道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的。” 薛沥笑了笑,“你这伤的其实不是很重,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但现在我得帮你处理伤口,要不然恶化了,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男人一听,脸色发白地点点头,“那好吧,我、我尽力。” 可说是这么说,只要一碰他,他还是会生理性地挣扎起来。 薛沥没办法了,挑着眉侃了一句:“你肯定很怕打针。” 男人没受伤的那只手挠了挠头,“那没办法,我没法控制。” 他叹了口气,要是旁边有个人来帮他按着就好了,就在这时,他的眼里出现了一双鞋子,薛沥抬起头,却见冯鞘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他。 “我来帮你。” 薛沥怔了一下,勾了勾唇,“好。” 这场事故一直持续到半夜,周围的店铺能为他们亮着灯,等到薛沥终于可以放开手的时候 ,两人身上都已经狼狈不已。 他看着冯鞘笑,把别人给他的干净手帕往冯鞘脸上一摸,然后把手伸到他面前,“我们回家,然后把你洗得干干净净。” 冯鞘伸了个懒腰,然后握住他的手不服气地说:“那我也给你洗。” 这里离家不近,他们早已经忘了程玲的事情,现在忽然想起来,那个人早已不知所踪。这个时候也已经没有了的士,两人索性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这才慢慢悠悠的散步往家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喊。 薛沥回过头,只见一个女孩提着一大包东西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们喊:“等等啊,等等你们的东西 。” 冯鞘一看,那可不就是他之前在超市买的东西。急起来竟然也把这件事给忘了,本来以为还得再去买一次,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把东西送了过来。 女孩是之前那家咖啡店的服务生。 她喘着粗气说:“你们的东西别忘了呀!” 冯鞘挠了挠头,和薛沥对视一眼,“我还以为就这么丢了。” “没丢没丢!” 女孩着急的摆摆手, “东西我都帮你们保管着呢,我看着你们往那里面跑,怎么都想着要等你们回来,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你们就走了,幸好别人都看见了我才能问清楚追的上来,正好这会儿我们咖啡店这个时候也关门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冯鞘连忙说:“谢谢啊。” 女孩已经跑开了一段路,忽然间停下来,回过身来对他们说:“没事啊,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冯鞘哑然失笑,抱着东西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薛沥:“好哥哥,你获得了一张好人卡。” 薛沥挑了一挑眉,正想说什么,寂静的街道里忽然刮来一阵阴冷的风。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远远走来。 薛沥眯了眯眼,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幽幽地走着,经过身边的时候他突然看了过来。这个人长得不怎么好看,瞳仁很黑,眼白却很多。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2章 他们几乎对视了十秒之久,直到冯鞘叫了他一声,他才缓慢回过神。 “怎么了?” 薛沥笑了笑,“没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灯光倏地暗下来,也因此,冯鞘没有看到薛沥忽然间阴沉下去的脸色。 那人身上有一股类似于黑先生一样的感觉。 但薛沥并不能肯定这件事情,他掩下心底的不适,跟冯鞘提起了程玲的事情。 “如果按照程玲所说,这个时空的薛沥因为受伤的事情而产生了心理疾病的话,那么一开始我在画室里看到的东西也就不意外了。” 冯鞘点点头,“可另一方面,程玲说他是积极治疗的,那这样的话,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是不愿意继续这么下去的,如果他认真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并且主动接受治疗,那么他在清醒的状态下,选择自杀的几率极其微小。但他偏偏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等。”薛沥眉头皱起,“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可能……不一定是自杀。” 冯鞘怔了一下,“不是自杀?” 薛沥微眯双眸,记忆回到不久前。 那时候他和那个薛沥曾经有过一次某种意义上的正面对话。 那是一段关于惩罚的对话。 他问他为什么他的头会被封住,并且无法说话,对方犹豫了一下,在桌面上用水渍写上:可能是世界的惩罚。 他觉得奇怪,便又问他世界为什么惩罚他。 这个时空的薛沥答道:自杀。 仅仅如此回答那倒并不奇怪,问题出在,他后面接了一个疑问号。 当时薛沥只是往世界的惩罚究竟是不是自杀上面猜想,但现在有了程玲给出的信息—— “你怀疑他不是自杀?” 冯鞘皱起眉头。 “这么说的话,如果他确实有强烈的求生意志,那么……” 薛沥没有接话,这件事情朝着越来越古怪的方向发展。 顿了顿,他才说:“而且程玲说的,薛沥被蔺舟控制,这个信息也很奇怪。” “啊!”冯鞘突然懊恼地大喊一声,“当时根本来不及听她说完,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薛沥叹了口气,“回去我找找有没有办法能联系上她。” 第36章 虽说要联系程玲, 但薛沥并不了解这个时空的人际关系。因为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除了林宝现和原来的冯鞘以外,并不会有别的人主动联系他。 这个时空的薛沥其实既孤独又神秘。 而且除非必要,薛沥并不愿意探究太多对方的朋友关系, 这会让他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于是索性将他的手机锁进了柜子里,自己这边则买了个廉价的老人机用于进行一些必要的联系。 但他问了林宝现之后对方表示并不知道程玲这个人, 薛沥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柜子里把那部旧手机拿出来, 没准里面会有一些关于程玲的联系方式。 这个月一共有三十一天, 距离五月结束, 他和冯鞘一起离开的时间还剩下三十天。 然而他试图从这部手机里面知道点什么信息的打算很快就被破坏了。 里面并没有程玲的联系方式。 早晨下了点雨,窗外幽幽吹进一点冷风,薛沥背对着窗, 神情晦暗不明。冯鞘到楼下去做早餐了,薛沥没有想到这个时空的薛沥竟然会连程玲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当然,他绝不可能没有程玲的联系方式。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他故意隐藏, 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竟然联系一个心理医生,另一方面,很有可能是程玲的联系方式被某些人恶意隐藏——比如说蔺舟。 但他不太相信自己会做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话就极有可能是第一种可能了。 也就是说,程玲这条线断了。 薛沥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事情麻烦透顶。 冯鞘在楼下喊了他一声要他下去。 薛沥顿了一下把手机放回去,正想关上柜子,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东西。 这个柜子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并不整齐。 现在看来薛沥忽然觉得极其古怪,整间房子都是空荡整齐的,怎么唯独是这里出了这里问题,紧接着把他那些东西拨开,之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瓶子,拿出来的时候里面的药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是安眠药。 这个时空的薛沥竟然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眠? 他皱了皱眉,伸手往柜子里面一摸竟然又翻出一瓶药物,可这个瓶子已经空了。上面写着的药名薛沥并不认识,顿了顿,他上网搜索了一遍,脸色更沉—— 这是抗抑郁药物。 房间里的东西其实很少,只有少许几件家具,床头柜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依次打开柜子,只觉早晨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凉意,除了之前找到的那两瓶以外,隐蔽的地方竟然还有好几个空瓶子。 薛沥开始怀疑程玲跟他所说的轻微抑郁到底是什么程度。 那个人的情况很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3章 可这样的情况,竟然只有身为心理医生的程玲才知道。薛沥无法想象他究竟是走在什么样的绝路上,忽然,薛沥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隔壁的书房。 与别的房间不同,,显得格格不入。 薛沥从架子上翻开一本书,只是普通的历史资料,随后又拿出基本,无非是经济类的房里看似平常无奇,但他仍然觉得奇怪。 突然,薛沥瞥见了最顶端的《格林童话》。 这本书竟然夹杂在一堆经济书籍中。 薛沥取下来,翻开第一页,里面赫然是几个大字——《如何走出痛苦》 他皱了皱眉,立即去翻找童话名字的书名—— 《抑郁症的自我救赎》 《学会控制自己》 这种书若是平常他根本就不会去留意。 但这个时空的薛沥…… 一直尝试活下去。 这个时候,公寓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冯鞘从厨房走出来,想到上次蔺舟找上门来的情景停了停脚步,可也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门竟然被钥匙打开了。 冯鞘错愕地看着开门走进来的这个阿姨,“你是……?” “呀,有人啊?”阿姨看到他也吓了一跳,“你是、你是……啊我记得你,你这个头发让我印象很深刻,我记得你叫冯鞘没错吧?我是薛先生请来的钟点工,我之前见过你一次。” “钟点工?”冯鞘摸了摸头发,他家的男朋友什么时候请了钟点工? 阿姨打量了一番屋里的情况,“哎呀,好干净呀。薛先生让您住进来了?我之前一直负责这个房子的卫生情况,一周过来一次,后来老家出了点事情,就请了两个月的假期,真的很不好意思,现在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工作都交给你做了。”她歉意的笑笑,忽然想到什么,“上次见到您的时候薛先生还是一脸抗拒的样子,现在您竟然已经进来了,是不是……薛先生的情况变得好点了?” “是、是的吧。”冯鞘懵了一会儿,看见阿姨露出一副关怀的表情,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即有了想法。 “对啊,他好很多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像个正常人了。”冯鞘说话速度很慢,一边说着一边思考措辞,顿了顿,他试探性地说:“这段时间多亏您照顾他了。” “哪有的事!”阿姨连忙摆摆手,却又忍不住露出点欣慰的表情,“现在你连他那样的情况也知道了?能有人待在他身边真的太好了。薛先生那个毛病有时候是真的没办法,你也别怪他上次在你来的时候突然要我赶你走,要我看了我也忍不住吓一跳。薛先生那个人平时脾气那么好,阿姨遇见的人也不少了,像他这么好的老板算是稀有。但他一犯病的时候是真的可怜啊。”阿姨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冯鞘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你能给我仔细说书吗?我问的时候,他总是不愿意告诉我。” “告诉你就告诉你吧,他那个人……真希望有人能对他好一点。”阿姨比了个手势,“薛先生的柜子里那么一大堆安眠药,这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开给他的,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方法得到的,长期下去,我担心他就算没病也吃出毛病来了。” 冯鞘皱了皱眉,“安眠药?” “但这还不止,有一回特别吓人,那天我过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他犯病,一开始我以为什么人也没有,然后我突然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薛先生在里面和什么人说话,前面还好好的,突然噼里啪啦一下,里面的花瓶给砸碎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过去看,你猜怎么着?” 冯鞘眉心一跳,面色凝重。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了!”阿姨心有余悸地摇着头,“门也没有关我就进去了,里面除了薛先生以外什么人也没有,一地的碎玻璃,他像个孩子似的缩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时而愤怒时而痛苦,掌心被扎了一堆碎玻璃,但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连自己被流了一手的血也不知道。” “我真的吓坏了,但也没忘记叫救护车,可就在那会儿,他好像忽然清醒过来,摁住我的手说别叫救护车,说他自个儿能撑住,但有个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一会儿又说他头好痛,一会儿又说他想吐,平时那么成熟冷静的薛先生,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说着说着,阿姨眼里似乎带着一丝泪光,“我当然不能放他这么下去,还想叫救护车,但他就算这么痛苦了,也没忘记把这件事情瞒下来,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不让我叫救护车,真的,薛先生太可怜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但他真的……在那次之后,他就把家里几乎所有能伤害到他自己的东西都给扔掉了。” 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 整个客厅里几乎只能听得见她一个人的声音,冯鞘逐渐静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时空的薛沥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薛沥。 冯鞘攥紧拳头,青筋崩起,他没有把这个时空的薛沥当成他喜欢的薛沥,可一旦他知道这个时空的薛沥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是不由得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身上套。 世界有无数条支线,在这之前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个时空的人怎么样,现在忽然觉得,原来薛沥在另一个时空竟然过得这么不好。 他很难过。 薛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那位阿姨已经离开了,冯鞘枕着手臂坐在沙发上,眼睛木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我挺纳闷的。”冯鞘说。 薛沥坐到他旁边,“怎么?” “刚才有个阿姨过来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他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所以我挺难过的。” 薛沥把一个药瓶塞到他手里,“我也是,这个时空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过得很不好。” 冯鞘看着那个药瓶想了一会儿,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幸好你没事。” 薛沥勾了勾唇,“谢谢你。”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想法——弄明白这件事。 但无论如何,程玲这条线是断了。 就在两个人商量应该怎么从蔺舟身上入手的时候,齐朱子又打了电话过来。 自从上次他告诉薛沥程岸答应帮忙之后,此后两人便频频联系。 这一回,齐朱子要说的还是神秘夫人联展的事情。 他在电话那边酝酿片刻:“我们得到的结果是,祁夫人并不打算参加神秘夫人联展。” 手机在窗边,开的外放。 阳光明媚,薛沥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调着染料的颜色,长长的眼睫下垂,眸中平静无波。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4章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身后还靠着个人,冯鞘和他背靠着背坐着,手里端着一本书,神情倒是有些不满。 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是啊,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齐朱子顿了顿,犹豫着又补了一句。 “据说祁夫人的私生子也会参加,这是前几天她说的,这是她第一次对外界说,她还有一个儿子。” 冯鞘不屑地哼了一声。 “但是——” 齐朱子话锋一转,忽然压低了声音。 “祁夫人口中的那位私生子,并不是薛沥。”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卡文_(:з∠)_ 这些书都是瞎编的名字,别信啊,不科学的不科学的。 第37章 “祁夫人口中的那位私生子, 并不是薛沥。” 齐朱子这句话说完,冯鞘立即愣住了,但齐朱子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话锋一转, 便硬生生折了个话题:“时间已经定下了,神秘夫人联展就在一周之后, 薛沥,你的作品准备好了吗?” 薛沥眸光淡淡, 似乎丝毫不为祁夫人私生子的事情所影响。 他的语气更是平静:“还没有。” “还没有?”这下轮到齐朱子吃惊了, “别人知道这个联展之后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薛沥啊,就算你再天才,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我不是天才, 我也不是任性。”薛沥依旧不冷不热地低头调着颜料的色彩,“我只是……暂时还没有灵感。” 齐朱子默了默,片刻,叹了口气:“也是, 这件事情也急不来。”说这话的时候齐朱子语带遗憾,仿佛已经隐隐预见了薛沥的失败。顿了顿,他又提起另一件事情:“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后天所有参加神秘夫人联展的人都要参加一个宴会,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过去,你也可以去了解一下对手都是些什么人,当然, 如果你以后有意继续走这条路的话,露一下脸也是好的。你去不去?” 薛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头问冯鞘:“你去不去?” 冯鞘还在气祁夫人私生子的事情,这事薛沥不着急,他自个儿倒越想越气,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家庭美满,但他只要想到在薛沥孤独一人的时候,那位亲生母亲转头去照料一名私生子,他便觉得这世界对薛沥未免太过不公平。 “去!当然要去!”冯鞘黑漆漆的眼睛闪过一丝执拗,“你也去。” 薛沥冲他笑笑,转而对齐朱子说:“听见没有?冯鞘说要去,并且要我也去,那就都去吧。” 齐朱子一听,无言地抽了抽嘴角,阴阳怪气地说:“是是是,冯鞘要你去你就去,真的好恩爱。”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房子里又再度安静下来,冯鞘却怎么也坐不定了,他站起来绕着薛沥转了一大圈,又逆时针转一大圈,绕过来绕过去,焦躁不已。 薛沥终于调好了一个极淡的蓝色,抬眼睨着冯鞘,“你干什么转来转去?” 冯鞘撇了撇嘴,忽然走过来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低下头额头相抵,问他:“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你不生气吗,私生子的事情。” “私生子啊?”薛沥恍然了悟,将颜料盘放到一侧抱住他的腰,好笑地看着他说:“有什么好气的,我跟她除了血缘以外,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年我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再见面的时候也闹了个不愉快,真要说的话,撑死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冯鞘还是心里过不去,低声喃了一句:“既然你不生气,我替你生气好了,如果她不疼你,那我来疼你。” 冯鞘的声音是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的,薛沥只能听见他含糊地说了一个你我,小男朋友不高兴的表情就摆在眼前,薛沥摁着他的后脑勺吻了过去,过了一阵子直到他喘息紊乱了,才似笑非笑地对他说:“母亲能给我的,我要不到,但是你能给我的,她也给不了。” 冯鞘看见他眼里的情意,心口软绵绵的,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用力搂着薛沥说:“你说得对,我疼你的,以后我疼你。” 以往祁雪音也办过不少画展,但开画展前还有举办宴会,这还是头一次。加之她最近对外界宣布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许多人便猜测她这次举办宴会是不是和她的那位私生子有关。 宴会地点在祁雪音的海边豪宅。 夜晚,华灯初上。 悠悠的乐声飘来,夹杂着海边的浪声。 那栋豪宅在夜色里仿佛冒着光,来的人很多。 但薛沥和冯鞘还是来得晚了,不过这样也好,门外一片寂静,两名招待生看到这两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冯鞘白发染黑了,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模样长得也俊,眉毛黑浓斜飞,瞧起来多少有几分张扬。而更引人注意的是身边的薛沥,他个子很高,身穿银色暗边西装,额前的发丝拨到了脑后,但谁也看不到他真实的模样——他戴着面具。 两名招待生探究地看着他:“先生,您……” “这是我们的请柬。”薛沥将请帖交到他们手中,见他们检查一番之后目光仍盯着自个儿,便又带着笑意补充一句:“你们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闻言,两名招待生脸色一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冯鞘没忍住笑了一声,一边揽着薛沥往里面走一边说:“你看,出门前还说我帅呢,现在人家全都盯着你看了。” 薛沥也笑。 但银色的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他会这么做其实是有自己的原因。这具身体毕竟不是他的,薛沥清楚知道自己一个月之后要离开这里的事情,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这个时空的薛沥有没有复活的可能,但还是有一个假设。 倘若对方在未来终于想开了,决定重新走这条路,至少薛沥在参加这个神秘夫人联展的时候,应该隐藏自己的身份。 画画不是什么投机取巧的事情,一旦他在这个时候以薛沥的身份站得太高,等到对方以初学者的身份重新开始的话,所有人都会质疑他、谴责他。因为他们在绘画这方面的造诣并不相同,这是事实。 至于程岸那边,暂时想不到办法,但他清楚老师和师弟并不是什么坏人。 祁雪音的豪宅似乎是为了宴会而生的。 灯光璀璨,酒香扑面而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5章 薛沥和冯鞘来得太晚,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留意到。两人立即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冯鞘以前也时常到这种场面来,因此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倒是担心起薛沥来。 他知道薛沥喜欢安静空阔的地方,对这种人来人往的场面并不感兴趣。 “觉得无聊吗?”冯鞘凑到他耳边问,“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薛沥挑了他一眼,笑说:“好了,别操心了,我没事。” 冯鞘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话说完他便感觉自己脸颊被亲了一口,薛沥揭开面具笑吟吟地看他,冯鞘连忙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重新帮他把面具戴上:“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了,小心点别让人给发现了。” 薛沥顺势握住他的手,两人坐在角落里小声地说着话。 他们这位置暗,没几个人能看见,不远处倒是突然热闹起来,祁夫人终于出来了,人群纷纷为她让开一条道路,身边还跟着好几位俊男美女。 祁雪音擅长画人,这些年最爱画好看的人,风格极其华丽,许多人以能被她当做模特而沾沾自喜。 薛沥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反而是冯鞘,睁着眼睛看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薛沥也由着他,懒洋洋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触碰着冯鞘的头发,捻了一缕卷发把玩,随口问一句:“你看什么?” 冯鞘皱紧眉头,不放过任何人。 “我就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他说的是祁雪音的私生子,只要想起这么夸张的差别待遇,他比薛沥还要不甘心。 薛沥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脑勺,笑骂了一句:“你这傻子。” 他的声音温柔明朗,冯鞘心口一暖,反而盯得更带劲儿了,非要看出点什么不可。 “咦?” “怎么?”薛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祁雪音还是众星环绕,没什么特别的。 “那个谁也在那儿。”冯鞘语气不大好,“就那模特。” 被他这么一说,薛沥这才发现那群俊男美女中间夹杂着个有点眼熟的人,可不就是蔺舟,在人群中端着一张笑脸,薛沥也算见过他好几次了,但总是记不住他的具体长相。 “他怎么也在那啊?”冯鞘皱着眉头,“这宴会可真膈应人。” 薛沥也不喜欢他,但总记得突破口极有可能就在他身上。 他心里想着怎样才能揪到那点老鼠尾巴,那边又静了下来。 祁雪音满面春风地看着所有人,说道:“非常高兴大家来到这里,各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圈里的青年才俊,不过,今天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个人,二十几年前我和国外一名青年画家恋爱,不久我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身上聚集了我和爱人所有的优秀基因,不过在某方面有一点特殊,所以我始终没有向大家介绍。不过,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发现,我应该尽一点身为母亲的责任,这个孩子非常喜欢绘画,以后也许会走上和我同样的道路,所以我将他介绍给你们所有人,各位应该不会在意吧?” 这话说完,全场寂静,片刻,有人稀稀拉拉的迎合。 祁雪音今天的地位,哪怕她要把奖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恐怕也没人有意见。 唯一有意见的,恐怕只有冯鞘了。 薛沥垂下眸,神色晦暗不明。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些愤怒,毕竟祁雪音到底是他亲生母亲,可他看着冯鞘气恼的样子,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被人重视的温暖。 有冯鞘爱他啊。 他牵起冯鞘的手,侧头朝他笑笑:“出去走走?” 隔着面具,冯鞘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伤心,便毫不犹豫地抱了他一下,两人手牵着手,悄悄地走到外面院子去了。 与此同时,祁雪音回过头,对身后不远的地方说:“小诺,出来吧。” 大约等了片刻,那里空无一人,没有回应。 祁雪音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又失踪了。 第38章 月明星稀。 外面的园子格外安静, 由于这里临近海边,树木里传来蝉鸣蛙声的同时,还隐隐夹杂着不远处翻涌的海浪声。 薛沥眼角余光瞥见冯鞘皱着眉, 没忍住伸手去捋了一把他卷卷的头发。 冯鞘立即抬眼看他, “你好点了?” 薛沥转身倚在墙边,眯眼看着他笑, “我好着,是你不好。” 冯鞘果真纳闷起来, “我是真的不好, 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 好歹以前念书的时候我也勉强算是个小中心人物,跟大家关系都不错,要想关照些什么人, 人家肯定帮着什么忙了,没想到长大以后,我护着的人竟然被他亲妈给欺负了,反正我是不高兴了。” 园子里的灯光微暗, 薛沥的面具散发着冷冰冰的光泽。 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冲冯鞘勾勾手指,“过来。” 冯鞘凑过去, “怎么了?” 薛沥忽然把他整个人揽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偏偏最让我高兴。” 冯鞘愣了一下,抬眼瞪了他一眼, 接着忍不住笑了。 “你就是坏心眼。” 薛沥掀开面具,把他压在树荫底下亲了亲他的眼皮才又把面具戴上,“还不是你给惯的。”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6章 “我惯得高兴。”冯鞘满脸得意,“这证明我是个疼爱情人的好男人。” 两人抱在一起低低地说了一会儿话,冯鞘心里那点不高兴才散去,本想来这里看看祁雪音私生子的想法也淡了,便决定就这么打道回府。 薛沥唇角抿着笑,揽着冯鞘从树荫下出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站住!不许动!” 薛沥脚步一停,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花坛坐着一个青年。 对方容色冰冷,目光凌厉,手里正拿着一块画板,看着他们的眼神好像是他们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谁准你们动了?” 说这话的同时,右手臂却不停地晃动着。 这姿态薛沥再熟悉不过,这年轻人在画着些什么,只不过他们刚才在这儿这么久,竟然全然没有留意到这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薛沥挑了挑眉,“我不认为我有必要留在这里给别人做风景。” 冯鞘的态度更无情,瞥了一眼便要拉着他走。 那青年立即发出一声严厉的吼叫:“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你们!” 说着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狰狞着脸,一副骇人的表情。 薛沥和冯鞘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讶异。 冯鞘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说:“他这儿有问题?” 薛沥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可能吧,毕竟是这种场合,偶尔也会有这类人。回家去吧,我突然觉得饿了。” 见两人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啥意思,青年忽然用力将画板砸到地面,顿时扬起一阵尘烟,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拽住薛沥的袖子,皱着眉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信不信我叫我妈解决你?” “喂!”冯鞘捏着他的手,“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音乐传来,冯鞘怔了一下,竟然是他的手机响了。 “你先去接电话。”薛沥扬了扬下颚,睨着眼前这名青年,慢吞吞地问他:“你妈没有教你什么叫做礼貌吗?” 说完冲冯鞘挥了挥手。 冯鞘只好点点头,边接着电话边往外走。 薛沥个子比青年高,待冯鞘走了,他才捏住青年的手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神情冷漠。 “放手。” 一直到刚才,薛沥的眼里还是带着笑的。 青年感受到他眼神的冰冷,执拗地瞪着他:“你笑啊,你为什么不笑,我要画你,还有他,等一下我要把那个人也抓回来,你们像刚才一样,让我画。” 薛沥没再和他多说,将他的手拧开。 偏偏青年神情癫狂,即便感到疼痛,也只是皱着眉头捏着他的袖子,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 什么我要画你,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要让妈妈来解决你们。 真像是个被家人惯坏的疯子。 就在薛沥准备动真格把这个缠人的青年弄开的时候,旁边忽然插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祁哥,你怎么在这里,祁夫人正在找你。”蔺舟满脸惊诧地走过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们的姿势,随即不着痕迹打量了薛沥一番,却语气十分亲密地对青年说,“祁哥,你这是怎么啦?祁夫人要把你介绍给所有人,你怎么到这里来啦?我们快点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别说祁夫人不放心,再这样下去,我也不放心了。” 他按着青年的肩,两人似乎十分熟悉。 但听完他的话,薛沥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在青年脸上。 仔细一看,青年的五官依稀看得出来大概是个混血儿,甚至和祁雪音长得有几分相似,和他自己也有几分相似。 原来就是这个人。 薛沥顿时滋味难言,原来这个就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性格倒是古怪。 祁诺眉间一皱,竟然硬生生被薛沥把自己的手给拧开了,手背上一道红色的印子。 不过薛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小子疯疯癫癫,用劲儿半点也不轻。但他停在原地没动,而冯鞘也没有回来,于是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有些走神。 这个时候,蔺舟也在暗暗观察。 能来祁雪音这个宴会的人,即便不是什么顶有钱的人,也该是画家这方面的。他最近给祁雪音当了模特,祁雪音的性格虽然颇为人诟病,但她的画总归是没有错的。 自从祁雪音给他做的话被推出去之后,他的身价一下子便拔高了。 奇妙的是,祁雪音虽然是画家圈里的人,在娱乐圈竟然也有不少的人脉,蔺舟吃到了甜头,不由得就打起了算盘。 他是有点姿色,但模特圈里面有姿色的人成千上万,还不如有足够的人脉重要。几年前他被迫用了点手段抱住薛沥这颗钻石,以为对方能发光,没想到根本就没用,顶多现在有些钱,可这一切还是不够的。 要不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就这么放手,他早就选了别的人。 想到薛沥,蔺舟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眼前这个戴面具的青年牢牢锁定了。 他看得出来对方身上的衣服价格昂贵,面上又戴着面具,有钱人最爱搞特殊玩意儿,指不定这是哪位故作神秘的大画家。 这么想着,蔺舟露出个笑容,“先生您是……?您可能不知道,这位是祁夫人的儿子,从小就是天才,所以……”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被祁诺毫不留情地甩开。 祁诺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滚开,我跟你不熟。” 薛沥睁了睁眼,差点笑出声,连带着看这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都变得顺眼起来。但他脸上戴着面具,别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还以为他高深莫测。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7章 蔺舟表情一僵,随即笑得更加灿烂。 “祁哥真是……一如既往,怪不得祁夫人一直说你有个性。”他的目光重新停在薛沥身上,“希望您不要怪罪,回头我再好好跟您道歉,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薛沥挑了挑眉,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蔺舟的控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有什么能把一个人控制住? 如果—— 薛沥双眸微眯,已然有了想法。 这个时候,冯鞘气势汹汹地走回来,挑着眉盯着蔺舟,“哦?这位怎么也在这里,不去大街上要饭了?” 蔺舟一见他,脸色蓦地一变,“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鞘笑了一下,忽然流里流气地搂住薛沥的肩,“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蔺舟的目光在他们碰到的地方停了一停,但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其中的意义,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忽然发出了他熟悉的声音。 薛沥的嗓音犹如优美的大提琴,带着笑问冯鞘:“谁给你打的电话?” 冯鞘一脸气闷,“搞推销的,浪费我的时间。” 话音刚落,蔺舟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薛沥?!” 薛沥瞥了他一眼,十分冷淡,“有事吗?” 轰地一下,蔺舟的脸色变了又变,犹如砸破了五彩染缸。 祁诺一看两个主角都到了,扬了扬下巴,命令道:“你们两个,维持刚才的姿势,让我画。” 冯鞘不是很能理解,“有什么好画的?” 祁诺皱了皱眉,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凶恶,“我让你们站就站!” 祁诺赤着脚,此时死死地捏着拳头。 薛沥留意到,顺口提了一句:“你至少该穿鞋。” 祁诺怔了一瞬,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这时蔺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眼里闪过气恼和轻蔑,趾高气昂地对薛沥说:“我不是让你别一天到晚都跟着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这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想重新画画,但如果你想的话,这位是祁夫人的儿子,你就应该懂得不该得罪他。”随即温声对祁诺说,“祁哥,你现在画吧,他不会拒绝你的。” 祁诺没应声,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蔺舟有些尴尬,但对于薛沥,他还是很自信的。 然而下一瞬,薛沥摘下面具对他微微一笑。 “抱歉,我是不是一直忘了跟你说,我们早就分手了?” 第39章 蔺舟蓦地睁大眼, 满脸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薛沥温和而绅士地点点头,“是这样的,早在海滩的那一天, 我想我就跟你提过,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只是当时你好像不知道在做什么, 以至于没有听见这件事情。” 蔺舟像是没听懂,眉心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后来他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他正在和旧情人“叙旧”, 因此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蔺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薛沥, 试图从薛沥脸上判断出他的用意。 但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蔺舟仍然无法从薛沥的表情察觉出他的情感,以至于有好多次,他都开始怀疑“那个东西”是不是失效了, 然而就在他怀疑的下一秒,薛沥又做出了符合他心意的事情。久而久之,蔺舟才渐渐明白薛沥其实是一个行动大于语言的人。 最后, 蔺舟还是选择相信这么多年的经验,“那个东西”绝对不会失效,就算失效,大不了再来一次。 想到这里, 蔺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当着外人的面,你能不能别闹了。” 他看了冯鞘一眼,意有所指,又有些得意地仰起下巴。 冯鞘冷笑,正想说什么,手却被薛沥按住了,他愣了一下,抬眼便看见薛沥微微笑着,一副温柔体贴的好人模样,换个人可能就信了他的邪,但冯鞘却最懂他,一看他这个表情,便知道他心里肯定在盘算些什么,转念一想,冯鞘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看了蔺舟一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薛沥语气坚定,“蔺舟,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以及,那两百万我也不会给你。” 听到两百万也到不了手,蔺舟彻底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天到晚都在搞这些事情,你好歹是个男人,能不能干脆点?和我在一起这些年难道我对你不好?我知道你爱我,那又怎么样,爱我的人那么多,我的工作又很忙,不可能完全把时间分给你,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再说了,你手头上还有一个公司,两百万你都拿不出来?” “两百万,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冯鞘皮笑肉不笑地嘲了一句,“也不知道有的人能不能消受得了。” 蔺舟脸色一变,正想反击,旁边的薛沥忽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体谅?那你体谅我了吗?”薛沥眸中一片冰凉,“你的体谅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让我发着烧跑到千里之外去给你买早餐,还是在我救人昏迷之后开走我的车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然后让我身无分文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或是在我住院之后带着你的小情人来见我?” 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蔺舟,分手吧,我并不介意为你做许多事,但我不能接受你出轨。” 前面部分都是他编的,这些话说下来基本上都是半真半假。 偏偏蔺舟神情一怔,语气忽然虚了下来,“什、什么出轨,你在说什么,你不能污蔑我!那只是普通朋友,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只是我的助理。” 薛沥凉凉地提醒道:“上次你说的是摄影师。” 得亏他不是这个时空的薛沥,也并非真的爱蔺舟,否则那该多恶心。 但蔺舟很快反应过来,他一抬头,挺着胸理直气壮地说:“你那家公司都那样了,我天天为你担心,心理压力也很大。” “你的担心就是问我要两百万?”薛沥反问。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8章 “对你来说两百万又不是很多。”蔺舟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哦,那你去赚个两百万好了。”旁边冯鞘飘来这么一句,蔺舟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这个时候,里面的人也慢慢出来,后花园里的人也多了。蔺舟看了几眼,片刻,僵着脸对薛沥压低声音说:“行了行了,有什么回去说,我跟你说别丢我的脸。” 薛沥和冯鞘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这位还知道要脸? 薛沥眸光微闪,沉沉地看着蔺舟。 “再说一遍,蔺舟,我们已经分手了,姑且我可以原谅你出轨,但是——”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半真半假。 “但是我不能容忍当年造成我车祸受伤的人是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蔺舟的脸,这一回,蔺舟的反应很快,原本还十足自信的脸,在那一瞬间如同面具般,从中间像蛛网一般崩裂。 蔺舟脸色变得极其苍白,慌张且恐惧。 他眼神闪躲地看看薛沥,又东张西望地看看,低着头,似乎生怕别人听见这里的动静。 薛沥没有再出声,他知道自己已经要到了一部分的答案,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刺激蔺舟,试图让蔺舟明白事情已经脱离掌控,从而把“控制”的那个东西展现出来,但蔺舟比他想象中的更厚脸皮,对那个“控制”的东西也更为自信。 所以他才会试探性地提出当年车祸的事情,而现在,关于车祸的答案已经清楚了,他要等,等到蔺舟惊慌失措,再度露出马脚。 而他知道,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附近的人声越来越大。 忽然,蔺舟抬起头,脸色发白地盯着薛沥,“你都想起来了?” 薛沥面无表情,不作声,这在蔺舟看来就是默认了,他打了个哆嗦,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表情扭曲了一下,下一瞬他变得十分冷静,忽然伸手捏住薛沥的手臂,靠得很近。 蔺舟警惕地瞟了旁人一眼,然后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对,当初是我撞的你,但我是无辜的,当时我心情不好喝醉了酒,我怎么知道我开车的时候会撞到人啊,但我后来不是去补偿你了吗,虽然是我爸压着我的头去给你道歉,我是没有做到,不过你看,你都不能画画了,我还是愿意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本来是不喜欢男人的,不但如此,我还告诉你一条新的路,开公司,你后面不也过得很好?”说到画画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咬字格外清晰,甚至刻意停顿,微微偏着头,黑色的耳坠在夜晚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一个男人戴耳坠,说不上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的语速更是带着怪异的味道,一字一顿,“你该原谅我,我陪了你这么久,你很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甚至愿意忘记车祸的事情。”完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算我们分手了,你也不会送我进去坐牢。” 说完,他松开手,仔细地打量着薛沥。 后花园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薛沥的目光也越渐冰冷,意识到这一点,蔺舟嘴唇颤抖,神情变幻莫测。 “你们说够没有?”祁诺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圈,然后用力捏住薛沥的手臂,恼怒地问:“你到底给不给我画?” 他的力度可一点也不轻。 薛沥讥诮地笑了笑,心想这一晚上手臂上不知道该添了多少个瘀痕。但比起这个蔺舟,这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反而变得无足轻重。 他只觉遍体生寒。 也大概明白蔺舟对这个时空的薛沥做了什么,以至于他一时片刻竟然无法做出更好的反应。一个人竟然可以坏到这种程度? 这么想着,他的大脑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导致他脸上甚至习惯性地挂上温和的笑容,然后对祁诺说了一句:“好,你等等。” 祁诺还想说什么,也就在那一瞬,他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野兽般的直觉使他敏锐地察觉到,薛沥眼里冷冰冰的警告和怒火。 随即他又微微笑地看着蔺舟:“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蔺舟很想问清楚,但他不敢了,万一刚才已经“成功”了,被他这么一问,又“失败”了可怎么办?他不敢去赌。 然而薛沥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我不会送你去坐牢。”薛沥眼神极其真诚,又似乎脉脉含情,他本来就长了一副好相处的漂亮面孔,总是令人看不清真假,“虽然你并不真心爱我,但又真的陪了我这么多年,况且当年那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大的仇恨也应该放下了,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蔺舟讪讪地应着,眼里十分疑惑。 他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成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想不到失败的可能。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蔺舟看了一眼冯鞘,暗暗咬了咬牙,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导致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成功。 不可能会完全失败的。 蔺舟咽了咽口水,稳住心神,再次点点头,“好吧,既然你要分手,那就分手吧,这样对你我都好。”说完,他心里反而轻松了,只要薛沥不让他坐牢,不就是分手,他还嫌薛沥影响了他的未来,要不是担心自己的前途被破坏,他早就受不了他了。 薛沥神情莫测看着他,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忽然又勾着唇角重复了一遍。 “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会让你进去那种地方?” 那可真是太快乐了。 第40章 后花园里的人大多数是出来找祁诺的。 蔺舟神情怪异, 隐约觉得古怪,但内心深处他刚相信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眼看着人越来越多,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 “那就随便你吧。” 说完就装作全然不认识似的走开了。 至于祁诺这个疯子,蔺舟已经肯定自己无法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更是懒得去理会。 见蔺舟走开,祁诺拧着眉头问:“你好了?好了那就赶紧开始吧, 还有你, 到那里去。” 他像个奴隶主似的命令着, 冯鞘可不是薛沥,见了蔺舟之后心情更是糟得一塌糊涂,冷着脸扬了扬下巴对祁诺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凭什么让别人答应你, 况且,就算我们不愿意你又能怎么样?就算你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要是不愿意你又能怎么样?”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59章 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祁诺面容狰狞地看着冯鞘:“那你想我怎么做?” 冯鞘随口一说:“你好好地请求, 说不定我会答应你。” 说这话的时候冯鞘微微皱着眉头,心里已经开始回忆这个地方出去的路,并未怎么把祁诺的事情放在心上, 片刻,他压低声音问薛沥:“蔺舟刚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 他能清楚察觉到薛沥在那一瞬间的情绪起伏。 冰冷的、克制的、甚至带着前所未有的恶意。 薛沥不高兴。 薛沥把他眼里的焦躁不安和担心看得清清楚楚,忽而平静下来, 捏了捏他的手:“回家我和你说。”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 岂料话音刚落,身后的祁诺忽然跪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过来。 祁诺一脸坦然,却磕磕巴巴地说着话:“求你们让我画,我想画,如果觉得这样不够,我可以给你们钱。” 冯鞘蓦地一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薛沥蹙起眉,手上一个用劲把他拉起来,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严厉。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他以为这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顶多只是个性格古怪的怪人,全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个疯子。 为了这么一件事情竟然下跪求人,这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 冯鞘也被他吓了一跳,站在另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说:“你是怎么回事?一般正常人会做这种事吗?” 祁诺却依旧执拗地问:“能给我画了吗?” 薛沥拍拍他的肩,转身去把他刚才砸到地面的画板捡了起来,无奈地看了冯鞘一眼,冯鞘一脸认输:“你画,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完了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这都是个什么怪人啊。” 和怪人计较是最没意义的。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薛沥和冯鞘的脸可以说是非常有辨析度,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薛沥并不大愿意这么吸引别人的注意,捂着额头叹了口气,目光打量着祁诺的画,随即忍不住奇怪地蹙了蹙眉头。 祁诺刚才在画这个院子,已经画了一半了,和院子里静谧的模样不同,他的风格极其狂野,色彩线条都非常夸张,奇怪的是,除此之外,他的画里有一种非常突兀的东西。 分明是狂野的风格,但有些地方却又格外的细致讲究规矩,因此看起来非常的别扭怪异,好像是两个人在画同一幅画,他的心是这样想的,却又由于某一种外力因素,他的风格又变成了其它的样子。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祁雪音拨开人群走过来,神情不愉,气势汹汹。但走近的时候,脚步却又变慢了,面容稍微缓和,手指将额前的发丝撩至耳际,微微笑地问祁诺:“小诺,你在这里干什么,妈妈刚在找了你好久了,而且、而且你怎么……”她笑容一僵,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祁诺没理他,自从冯鞘答应让他画之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十分兴奋。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小诺!”祁雪音提高音调,“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丢脸?” 话刚说完,祁雪音眼角抽了抽,又连忙解释:“不是,妈妈只是觉得,你怎么好端端跪下呢,是不是他们……” “祁夫人,我想你误会了。”薛沥挑了挑眉,唇角不由挂上一丝讥诮,同样是她的儿子,这中间的差别待遇可真够明显的。 眼角瞥见冯鞘眼睛里那一搓小火苗,薛沥揽住自己的小情人,笑眯眯地哄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吧。”完了看着祁诺,“现在看起来不是时候,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继续好了。” “不行!” 祁诺一脸固执地拽着薛沥的手臂,焦躁地踩了踩地面,“不行不行不行,过了今天就没有感觉了,一定要现在。”说着甩开祁雪音的手,正想重新把自己的笔拿回来,祁雪音的耐心终于用尽,面容一冷,瞥了薛沥和冯鞘一眼,“回去,你对人家下跪已经够了,还想去画他们?祁诺,这很丢脸。” 她的语气严肃冷漠,这一瞬间几乎像是在命令自己家里养的小狗。 但祁诺的反应更快,他同样用冰冷的眼神回望祁雪音,“我不觉得丢脸,我想画他们,既然我想画,那我跪下来求他们有什么错,你不要妨碍我。” 薛沥看着这对怪异的母子,眉间微蹙。 最后还是祁雪音率先认输,语气柔和地对祁诺说:“小诺乖,听妈妈的话,只要你回去,妈妈就给你买最新的游戏机。” “真的?”祁诺眼睛一亮。 祁雪音笑容僵硬地点点头。 “那好吧。”祁诺情绪高涨,心神已经完全被游戏机所吸引,“谢谢妈妈。”之后便似乎完全忘记了薛沥的事情,转身回去了。 “怪人。”冯鞘皱着眉说。 祁雪音这才转过身正眼看他们。 她打量着薛沥,凉凉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毕竟,以你父亲的艺术细胞,延续下来的基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不过,你也不要报太大期望,这次奇彩魔女杯的获得者肯定是的祁诺,那孩子和你不同,是绝对的天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很多绘画大家给予肯定,和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肯定是不一样的。” “你又知道些什么?”冯鞘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祁雪音眯了眯眼,“薛沥,你这位情人可真是……” “所以你打算让祁诺成为你的复制品?”薛沥忽而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祁雪音眼里似乎有幽幽的冷光。 薛沥看着他的母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同情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还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在祁雪音的教育下长大。 “我刚才看过他的画了。”顿了顿,薛沥眸光微凉,“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他的画确实很有他自己的风格,假以时日肯定会成为优秀的画家。但第二眼我就发现了,他的画很奇怪,很别扭,看起来好像有一种别人的东西硬生生被压了上去,刚才我还不明白,但现在我知道了。”说道这里,他笑了笑,唇角挂着一丝讥诮,“你的画风格纤细柔软,他的画张狂粗野,祁夫人,您在他身上应该是花费了不少的心血,甚至,在他小的时候,您肯定经常强调他用您的方法来绘画吧?” 祁雪音的脸色蓦地变了。 薛沥知道,他应该是说中了。 他是看过祁雪音的画的,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曾经对自己周围母亲有过憧憬,于是一眼就记住了她的画,也记住了她画里的风格。 而现在,他又忽然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0章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母亲失去了灵感。 当年他出生的时候,祁雪音正好在参加一个比赛,结果很好,但回到家之后,她却忽然愤怒到底摔碎了奖杯,紧接着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大声唾骂,又哭又笑。 父亲问她怎么了,她说:“我的技巧已经成熟了,我也知道画什么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但这不是我要的,我的画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没有灵感,我什么也没有了。” 不久,祁雪音离婚。 而现在她口口声声说着薛沥身上流淌的血液,又说着祁诺身上的天赋,其实极有可能是抛弃了过去的一切,憎恨厌恶过去的自己和与之有亲密关系的人,随后她将所有的希望压在祁诺身上,因为祁诺是她和一名画家所生的孩子,又恰巧真的有着绘画的天赋。 于是将一切希望都压在祁诺身上,试图掌控他、命令他,将他打造成另外一个全新的自己。 真是可笑又可悲。 随即薛沥摇摇头,用一种旁观者的冷淡语气对她说:“你这样会害了他,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可以让你完全控制的人。” 刹那间,祁雪音的面部肌肉忽然极其细微地抽搐,高贵雍容的面具在这一瞬间崩坏。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疯狂的狗吠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救命!出事了!有没有医生?!” 外面便是海了,波浪翻涌,里面的人停顿了一瞬,纷纷地往外走。 冯鞘抬眼看了看,随后拉起薛沥的手,急匆匆地将他带离这个讨厌的女人身边。 “我们去看看。” 第41章 前边围着一堆人, 狗吠声不停,冯鞘随手拉了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那群人几乎将里面堵得密不透风,间还伴随着嘈杂的说话上, 之前喊救命的那个声音已经彻底被淹没。 那人回答:“说是有个人带狗在海边散步,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晕倒了。” 薛沥皱了皱眉,人群里忽然一阵骚乱, 狗吠声越加激烈,大约是有的人害怕狗, 而后人群渐渐往外扩散, 空出了一道口子。他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那名老人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很快有人来把狗带走,但更多人是看着这名老人不知如何是好,这里不但没有医生, 更多人也不敢真的做些什么,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沥忽然看着冯鞘说:“我会一点。” 冯鞘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掏出手机走到僻静的地方打电话去了,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拧开西装的扣子而后脱下西装随手丢到一边,蹲在那位老人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鼻息:“先生, 醒一醒。” 他说的会一些其实是普通的急救常识,当年他第一次去国外比赛的时候,飞机上有人突发性休克,当时在场无一人懂得处理, 最后这个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那还是薛沥头一回见到生命从有到无的过程,看着那人的亲朋好友在身边嚎啕大哭,他却想到自己和冯鞘是两个男人,要过一辈子,老来相伴膝下无子,两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再无他人,无论出什么事情,还是得彼此相照应,于是回国后就去找专业的朋友学了这方面的知识。 这边薛沥正在做心脏复苏,那边冯鞘已经给120打完了电话,转身准备去开车,却恰好和祁雪音迎面相撞。 然而祁雪音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赤着脚手里拎着高跟鞋紧皱着眉头朝出事的地方小步跑去,这与她平时优雅尊贵的模样全不相同,她身后还跟着一伙人,一群保镖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薛沥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同的动作几乎令他手臂痉挛,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好了,接下来可以让我来。” 薛沥怔了一下,祁雪音便火急火燎地对他说:“你让开,这是我做医生的朋友。” 那名医生不好意思笑笑,“我就住在附近,没想到会突然被叫出来。”说完便神情严肃地去跪在那名老人身边救人去了。 这个时候,祁雪音开始指挥保镖让闲人离开。 她看起来认真严肃,有时候甚至自己亲自上手,发型凌乱,全然不像之前的样子。 薛沥看着这一切,神情极淡,夜风习习,沙滩上却乱成一片。但他忽然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最后他站起来,弯腰捡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慢吞吞地往外走。 随后他看见一双鞋子出现在眼前。 抬眼往上看,冯鞘张开手对他露出了怀抱。 “辛苦了,我的英雄先生。” 薛沥笑他,“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英雄先生这个词,说起来,第一次也是在海滩上,当时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醒过来的时候这个时空的薛沥正好是救了一个女孩。” “那可真了不起了,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棒。”冯鞘抱住他,而后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 离开的瞬间薛沥忽然用力把他抱住,在他耳边低叹着说道:“其实我的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在刚才,我突然看到了她身上的优点,她是个可以说是不怎么好的人,但是她偶尔也会有不一样的一面,她有很多面,只是唯独不是我的母亲。” 冯鞘眸子暗了暗,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仿佛要将他嵌进身体里的力度来拥抱他。 很快,救护车就过来了。 在那位医生的陪同下,老人在其余人的帮助下上了车。 祁雪音已经累得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喘着气,无论她的外貌看起来再怎么年轻漂亮,说到底,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海滩的颜色十分绚烂。 这场宴会以这种形式结束,是任何人都措手不及的,但祁雪音竟然像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重新整理着装,微微笑地往里面走。 她的保镖搀扶着她,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递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祁雪音确实是渴了,瞥了一眼正想道谢,但看清那人之后抬手的动作又止住了。 冯鞘嗤笑一声,强硬地塞了过去,然后说:“您别误会,薛沥被程老先生叫了过去,我在这儿等他,我对你没有什么想法,但无论哪方面,你确实很厉害。” 这一次程岸老先生也来了。 祁雪音接过水瓶,皮笑肉不笑:“被你这样的小辈夸奖,倒真是有趣。”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1章 灯光之下,冯鞘恰好是背光的角度,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令人猜不透想法。 过了一阵,他又说:“但我并不是在说您怎么样。” “哦?”祁雪音挑起眉,神情竟与薛沥有几分相似。 “不过我很感谢你。”冯鞘从阴影中走出来,面容一下便鲜明了,熠熠生辉的眼眸里闪烁着傲气,随即他用一种极其自豪的语气说:“谢谢您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既然您不愿意要他,那么我会爱他,可能与你想的不一样,他很优秀,也很好,当然,这件事情我知道就好。” 说完,他忽然笑了一下,整个人身上似乎都带着光芒,而后又带着满心的喜悦和爱意转身去找他的情人。 这一回,祁雪音却难得没有反驳,她想起薛沥跪在老人身边做心脏复苏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他刚出生的模样,皱巴巴的一小团,丑得不行,那时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孩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片刻,她攥紧拳头,面容冰冷如霜。 薛沥从程岸那里离开,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他想着冯鞘今晚什么也没有吃上,恐怕已经饿得不行,正寻思着等下该去下馆子,他知道有好多店的味道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时空的那些店是否还开着。 但无论如何,和冯鞘一起,吃什么心里也总是高兴的。 夜色深了。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海滩上顿时静了下来。 忽然,薛沥看见海里缓慢地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着,波浪打在他身上,他的衣服却没有沾到一丝水渍,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对上了自己的眼睛,薛沥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这么一个诡异的人—— 但薛沥却并不觉得可怕。 对待这种“人”,他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他只是担心冯鞘等久了,饿的时间长了,会对他的胃不好。 薛沥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那附近正好发生了连环车祸,而现在第二次碰到对方,又是那名老人临近死亡之后,无论哪一次,都与死亡有关。 他站定在原地,并不大愿意朝那个人走去,那个人反倒朝他走了过来。 片刻,薛沥笑眯眯地看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你好。” 对方打量着他,而后无比肯定地说了一句话。 “你不属于这个时空。” 第42章 “请问你是?” “我想你知道。” 薛沥笑了笑, “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个黑衣人看了他一阵,忽然说:“属于这个时空的你,死亡本该由我来掌管。” 薛沥怔了一瞬, 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是这个时空的黑先生?” “你这么想, 或许也没有问题。”黑先生说。 薛沥端详他片刻,“你和他似乎不太像。” 对方回答:“你和这个时空的薛沥也不像。” 他便又笑了, “那么死神先生找我是要做什么事?” “送你回去。”说到这里, 黑先生停了一下, 似乎在等薛沥的反应,但薛沥的笑容无懈可击,他只好又冷冰冰地说:“当然, 这只是开个玩笑,我没有权利那么做。” “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薛沥移开目光,海浪在夜色中翻涌,如同深渊。 “那么这个玩笑就说到这里。”黑先生忽然神情一肃, 冷幽幽地看着他,“纵然我没有这个权利,但你毕竟不属于这个时空, 想回去不是没有办法。” “回去?”他不由嘲了一声,“回去哪里?” 黑先生皱起眉,“你不要命啦?”说完他表情一阵怪异,猛然察觉这句话才是最古怪的。 但薛沥已经露出一脸仿佛听到笑话的表情, “我怎么会不要命?我有朋友、亲人,还有爱人,就算我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别人知道吗?于是他们马上就会发现,这个薛沥又要死了,他的重生可真是短暂,什么也来不及说来不及做,尤其是那个等着他过一辈子的小情人,他又会怎么样?” 黑先生一顿,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本不该发生。”话锋一转,黑先生表情严肃,“你不能不回去,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告诫你,一旦被世界发现,在这件事情里面所有相关的人都会遭殃,无论是你,还是那个为了找你而来到这里的人。” “我知道。” “你知道?”黑先生满脸诧异。 “怎么,是我看起来太随意,所以你不信?”薛沥回头看他,似笑非笑,“这件事情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黑先生怔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只能告诉你到这里,其余的你自己知道就好。” “不过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问你。”薛沥顿了顿,“这个时空的薛沥是怎么回事?” “他?”黑先生想了想,神情有几分怪异,“他的灵魂……几乎是崩坏了。” “崩坏是什么意思?”薛沥听着,目光却看着远处,冯鞘已经远远走过来,正着急地找人,不由心口一动,迎着冯鞘走去,又想起还有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便又硬生生地停下来。 黑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你知不知道,人类的灵魂是由灵魂水晶组成,每一部分的水晶都有着独特的意义?比如说,爱情、亲情、友情,有或者说,梦想、尊严,诸如此类。” “大致上知道一些。”薛沥朝冯鞘挥了挥手,如愿看到对方的双眼瞬间亮起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2章 “既然你知道,那么就好解释了,车祸发生之后,他的灵魂水晶某一部分正在面临粉碎,但毕竟还算是完整,随后他见到了他的母亲,那一部分的灵魂水晶开始崩坏。”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表情怪异,薛沥知道也许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片刻,黑先生才严肃地说:“当一个人的灵魂水晶遭到破坏,那么他就会变得脆弱,我打个比方,人体免疫力下降时,容易被病毒入侵,而在这个时候,他的灵魂又受到了外力的破坏。” “外力?” “比如说催眠。”黑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也很聪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挣扎,开始抗拒,但他灵魂已经失衡,因此极其容易崩溃,又大概经过了几年的时间,他的灵魂在这种抗争中变得疲惫不堪,最后,在他出事那一天,他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刚好出现了有了一瞬间的灵魂崩溃,我是说,当他还在海里的时候,有一瞬间放弃了生命,即便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他发现薛沥表情淡淡,不由惊讶,“你看起来很冷静。” “已经听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他的眼里映着黑沉沉的海水,转而问:“他不能说话,也是因为这样?” “当然,自杀的人是没有资格接受引渡的。”黑先生冷漠地说,“世界是宽容的,赋予人类生命,但人类一旦辜负了世界的好意,则会被抛弃,世界不允许这种灵魂拥有说话权,自杀之人,即便死了,也应该在羞耻中渡过,当然,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世界对他的判定很奇怪,其实他是可以说话的,在这种情况下。可问题在于,他的灵魂水晶被外力破坏,已经无法支持他再发出声音,如果你见过他,你就会发现,这个人就连思维,也比寻常人缓慢。” 薛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直到冯鞘走到他身边,他仍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海水。 夜晚的海就像浓稠的墨。 由始自终,从他遇见黑先生到现在,其实仅仅经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但这几分钟的时间便让他清楚了所有事情。 如果一开始粉碎的是薛沥右手的健康,那么遇到祁雪音之后粉碎的则是他对绘画最后一点希望,外力的毁坏是蔺舟对他的催眠,中间这几年时间的抗争是温水煮青蛙般的灭杀,当他察觉到自己无法抗拒的时候,是尊严的崩溃。 他一直都在和抑郁症做斗争,分明不是自杀,却在海里的时候突然发作,种种因素联合起来,最终还是失败了。 怪不得他在自杀后面又添了一个问号,说是自杀,从某种程度来说,却是他杀。 又或者,他只是生病了。 一个病人,恰好走到了生命尽头。 “你怎么了?我找了你好久。” 冯鞘的声音突然钻进心里,薛沥蓦然回过神,眼角一瞥,黑先生早已消失无踪,他摇摇头,笑着捋了一把对方的头发,“等急了?” “是急了。”冯鞘也笑,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流淌着星光,“我们回家?” 说完便来牵他的手。 他是一点也不介意两个男人大庭广众下牵手的。 薛沥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半晌,抬手细细摩挲他英俊的眉眼。 “你说,你要是一直没来找我,以后会不会忘了我,然后过新的生活?” 其实这样也好。他心想。 冯鞘眼里的光逐渐消失,“不行,我做不到。” 薛沥顺手将他搂进怀里,低声说:“好,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想你一直记着我,但你一个人留下来的时候,我又想你忘了我,我怕你孤独,也怕你想见我却见不到我。” “你怎么了?”冯鞘轻轻推开他,皱紧眉头,“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这种话,况且我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你了,你的这种假设不可能存在。” 不,存在的。 冯鞘,这都是镜花水月啊。薛沥暗暗叹着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家。”冯鞘表情冷硬地转过身,“我刚才在那边看到那个老人的家属了,哭得厉害,其实我明白他们的想法,你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差点什么也想不起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幸好我比他们幸运,最后还是找到了你,你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我伤心的,我真的伤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融入海浪与风声之中。 薛沥看着他的背影,冯鞘个子也高,此时挺直了背脊,迎着冰冷的夜风,像一条紧绷到极致的弦。 偏偏他做了那个最坏的人,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拨动这根即将断裂的弦。 “但是冯鞘,你要知道的是,所有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我现在拥有的时间,本来就是属于别人的。” 你要去知道它,习惯它,你要明白,要做好心理准备,薛沥会再度离开你。 然后你找到不会绝望的办法。 薛沥的眼神越加冰冷麻木,他手里拿着刀,成为最凶神恶煞的屠夫,手起刀落。 下一瞬,冯鞘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眶和狰狞的表情却比起薛沥更像恶鬼。 他压抑而忍耐地握紧拳头,额头一片冷汗。 “你别说了,我不喜欢听!”冯鞘恶狠狠地盯着薛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很不舒服。” 他的唇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攥紧拳头,紧接着,表情却忽然变得平静起来。 冯鞘漆黑的眼睛冷静地对上薛沥,情绪立即调整过来,“对不起,今晚我们不适合待在一起,我先走了。”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远,但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宛若逃兵。 薛沥看了一阵,移开目光,没有追上去。 他看着那片黑色的海,一步一步走下去,海浪卷着细沙涌上来,鞋子瞬间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过神来,掩着半边脸苦涩地低叹。 “冯鞘啊,你可真傻,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傻子。” 第43章 当天夜里薛沥并没有回家, 他心里清楚,一旦见了冯鞘难过的样子这件事情就会失控,可现在并不是心软的时候。 可即便他回了家, 他也没能多见冯鞘几眼。冯鞘有意躲他, 多半是怕听到不喜欢听的话,然然后说是要回父亲和母亲身边看看, 这个时空的冯鞘与双亲的关系并不亲近,好端端活泼外向的儿子变成那样, 那两位心里也难受。 出门的时候冯鞘站了一会儿, 接着回头去看薛沥, 这人这两天憔悴了许多,其实他平时是爱打理的,这会儿头发丝垂了下来, 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像围着主人转的犬,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 薛沥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坐着没动, 全然当做没看见,更不会去拦人,也不会去哄他。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3章 而后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有些事情是要自己想清楚的。 他叹了一口气, 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然后拨了林宝现的电话。 “喂?薛先生?干啥呀?” 薛沥打起精神,问他:“有空吗?” “今天是周末啊薛先生,您可别是让我去加班吧?”林宝现哀嚎。 “有加班费。”他笑眯眯地敲了敲桌子。 “算了算了, 反正我今天没事,不就是给咱老板打工,去就去呗,去哪啊薛先生?” 眸中闪过一道暗光,他勾了勾唇,轻飘飘说道:“找几个男人,个子结实的。” “天呐,老板你别是想□□,我不干的。”林宝现十分震惊。 半个小时后—— 林宝现在前面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薛沥。 “薛先生你要去打谁啊?也不跟我吱一声,让我有点去心理准备啊。” 薛沥见他眼里都是兴奋,不由好笑,“谁告诉你我要去打人了?人都找齐了?” “找齐了找齐了,您回头一看,保准能清清楚楚看见。” 闻言,他回过头去看,只见身后跟着一辆大卡车,车上站着好几个强壮的大汉,正戴着墨镜,威风凛凛地迎风而立。 薛沥怔了一下,林宝现立即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厉害吧?” “你上哪找的?” “找的临时演员,应该也还能打。”顿了一下,他又问,“您还没说呢,我们现在去哪呀?” 薛沥笑了一下,“去蔺舟那里。” 蔺舟一直住在薛沥的房里,但是据林宝现说,这个蔺舟脾气坏得很,三天两头发脾气,加之薛沥工作方面确实也忙,因此与其说是两个人的房子,倒不如说是蔺舟一个人鸠占鹊巢。 但现在这个薛沥到底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他单手撑着额头,懒洋洋地瞥着窗外,夜色之下,窗户里映着他平静而冷淡的面孔。 他既没有被催眠,对蔺舟除了恶感并无好感,既然到现在已经撕破了脸,也就没有道理继续让他过着吸血蛆一样的生活。 那套房子建在中心小区,无论哪方面都极其便利,这些年来房价更是日趋上涨。 到那里的时候,蔺舟正好不在家。 林宝现开了门,薛沥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布置得花里胡哨的样子,脚步顿了一下,林宝现立即回过头,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没把心里的不舒服说出来。 蔺舟住过的地方,他觉得不干净。 薛沥那点微弱得近乎没有的洁癖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后面几个壮汉跟进来,问:“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薛沥微微一笑:“抱歉,我找你们并不是为了演戏,不过,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价格是原来的三倍。” 只要有钱,办事总是三倍的。 “您说,只要做得到,绝对能给您做。” “那真是太好了。”薛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屋里的家具,“正好你们有一辆大卡车,那就麻烦你们,把这些东西都送到这个地方。”说着给了他们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完了转过头,看见林宝现目瞪口呆。 “怎么?” “你是要把这搬空啊?” 薛沥弯着唇,“差不多吧,正好我以前认识一个家具商人,这些东西我看着差不多都新着,交给他处理也好。” “那……那个谁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薛沥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劳烦您打个电话知会他了。” 胖墩儿皱着脸,片刻,忽然嘿嘿一笑:“行。” 大概半个小时后,林宝现才用一种特别欠扁的语气打电话过去,这个时候客厅里的东西也搬得七七八八,屋里尘烟飞扬,薛沥眼瞅着没地方站,只好随便找了一个房间待着。 这房子其实有许多空房间,他走进来这个偏偏是杂货间。 外面灰尘滚滚,薛沥看了一眼,索性关了门开了窗,一个人在里面站着,过了一会儿,林宝现来敲门:“薛先生,出来吧,已经差不多了。” 薛沥应了一声,刚打算出去,窗外忽然吹起了风,一片叶子轻飘飘地飞了进来,又顺着风,悠悠地钻进了角落,最后停在一个盒子上。 薛沥停了一下,走了过去。 但盒子上扣着一个锁,他皱了一下眉,手上一使劲,啪嗒一声,这个锁直接坏了摔在地上,想来是放在这时间太久,早就脆弱不堪。 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很厚的记事本。 打开一看,竟还写得满满当当,并无署名,可薛沥仍猜到了这本笔记本究竟是谁的。 前面都记录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重点马上就来了—— “今天我和几个朋友去喝酒,回家的路上差点撞死人,幸好没死,我把他送回去了,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救命恩人,唉,我真是太勇敢了,行了,就这么完了吧,以后躲远点。”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4章 “这个人真是冷淡,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他给我低头认错。” “完了,他好像发现是谁撞的人了。” “他发现了,怎么办?他要告我,我跟我爸说了这件事,他要我承担自己做的错事,我做了什么错事啊?我不是救了他吗,该还的我都还完了!我爸永远看不起我!我根本就不是亲生的吧?” “今天律师来找我了,我好害怕,不过幸好,朋友爸爸是心理学大师,我问了一下,这件事情有办法解决,不过,据说要在他精神脆弱的时候才有可能成功,可他表现得根本就无懈可击,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人,我是不是要坐牢了?” “太好了!他今天消失了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看起来非常痛苦,我用朋友爸爸交给我的办法试了一下,竟然真的成功了,我让他给我道歉,他居然真的给我道歉!” “爸爸的公司出了问题,他骂我不中用,哼,我现在就让薛沥转行去开公司,回头让他把钱给我,到时候他们所有人不还是要来求我?” “我发现薛沥有时候会脱离控制,不行,我得找个办法,算了,让他和我在一起吧,这样方便监控,反正他长得也不错,想想真是太恶心了,死基佬。” “恶心,真恶心,他竟然对他那个青梅竹马对我还好,叫什么来着,冯鞘是吧,那家伙像头野狼一样,妈的竟然还想打我?我让薛沥不跟他说话,气不气?不过我可不是基佬,绝对不让薛沥碰我半根手指头。” “薛沥好久才回来一次,也好,省得看着心烦,今天他回来了,看起来很累,我勉为其难给他叫了份外卖,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薛沥竟然在吃药?我看了一下,抑郁症?” “他今天竟然跟我吵架,我想了想,好像是从他吃药开始,总觉得……有点不受控制了?这实在太可怕了,我得把他的药藏起来。” “……” “……” “……” 啪嗒一声,这本关于蔺舟的日记本彻底阖上。 风吹进来,又卷起几片叶子,薛沥捡起一片叶子在手里捻了几下,又将它送出了窗外。叶子飘得很远,卷入了夜色的无边黑暗之中。 蔺舟进门的时候滴血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男人,薛沥看着有点眼熟,可能又是他哪位摄影师。 他抿着唇笑,心想,关我屁事。 “你干什么?薛沥你疯了?你对我的房子做什么?”蔺舟嘶声叫喊,像头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又瞪着眼看薛沥。 “什么你的房子?”薛沥坐在椅子上疑惑地撑着下颚,“什么时候是你的房子了?再说了,要提别的,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关系?” 东西还没有搬完,但楼下也就仅仅只剩这一张椅子。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吃错药了?”蔺舟满脸震惊。 薛沥挑挑眉,“我不需要对你怎么样,以及,我只是让林宝现知会你一声,完全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过来这里,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请你,滚出去。” 第44章 “你凭什么要我滚?”蔺舟气急败坏。 “好, 我知道了。”薛沥站起身走到门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您离开。” 眼看着蔺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跟着他进来的那个男人以一种保护姿态站在他身前, 冷冷说:“小舟这些年跟在你身边,就算不费心也费了力, 我听他说他为你做了许多,反倒是没想到薛先生, 竟然一点男人风度也没有。” “说得好像他不是个男人似的。”薛沥瞥了他一眼, 笑着嘲了一句, “要论费心费力,正好,我最怕你这种人张嘴放炮, 所以我让宝现整理了一份东西。” 林宝现拿着一本簿子交到他手里。 薛沥眯眼看了一会儿,他也是头一回看这个东西。林宝现跟在身边许多年,身份说是个司机,其实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他去帮忙, 加之身边又有个聪明的妻子,很多东西只要稍微回头翻一翻,就能翻个清楚明白。 这其实是一本账单, 记录了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薛沥本人不记得,但旁人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12月23日,薛先生身体不适, 蔺舟让他到城东去给他买最新品的蛋糕,结果他自己晕倒在了路边,没办法,我只能搬着我厚重的身体和媳妇儿来来往往去照顾他,打电话让蔺舟过来,他说路途遥远,不愿意过来,呸,什么路途遥远啊,也就两条街的距离。” “啧。”薛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直接把本子扔过去,“你自己看。” 那男人看了一会儿,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看看蔺舟又看看他,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那几名壮汉从房间里扛着一张大床走出来。 “站住!这个是我的!”蔺舟冲上去拦着,但这几名壮汉面容凶悍,压根没打算理他,他缩了缩脖子,又灰溜溜地转过身,眼神憎恨地看着薛沥,“我要告你!” 薛沥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在看一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 下一秒,蔺舟像是终于撕破了脸,恶狠狠地说:“薛沥,在一起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告诉你,下次你后悔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原谅——” “不会后悔,你放心。”薛沥打断道。 蔺舟表情一僵,脸上忽然露出冷笑:“也好,到了今天反正我也不需要你了,外面大把的男人等着我,幸好这些年我没有跟你睡过,真恶心!最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得意,“当年你住院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想去照顾你,要不是我爸压着我的头去道歉,我可能都不会理你。” 说这话的时候蔺舟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趾高气扬,他是以为这样至少能让薛沥受到一些打击,没想到旁边倒是先憋出一声笑,林宝现强忍着笑,小声嘟囔:“没想到这年头竟然会有这么不敬业的鸭子。”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其实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蔺舟还没来得及发作,薛沥忽然凉凉地说了一句:“在这之前,我们首先得弄清楚一件事情。”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既没有被蔺舟的话影响,又仿佛没有留意林宝现的话。这让蔺舟心里极为不舒坦,这种全然的冷淡和无视,简直就像是把他当做路边的廉价货,压根不值一提。 就像一开始一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想到这里,蔺舟咬了咬牙,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怨毒和不甘心从心底升起,他正想着报复的方法,然而薛沥的下一句话几乎让他如遭雷劈,浑身被淋了个透心凉。 “或许我们应该调查清楚,你是否利用某种身份,窃取我公司的财物。” 薛沥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随口一提的兴致更高,但当他抬眼一看,便看见蔺舟脸色发白,浑身哆嗦,却又攥紧拳头,一副强做镇定的样子,于是便什么都了然了。 他其实一直都有留意这个时空属于薛沥的公司,但他到底不了解这方面的东西,可冯鞘就不一样了,兴致勃勃地去了解一番,一眼便看出了这家公司近乎异常的亏空。听他这么一说,薛沥只能感慨自己无论从哪个世界来看,都没有经商的头脑。 冯鞘喋喋不休的声音忽然钻进脑子里,薛沥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天冯鞘离开时弃犬般的眼神,忍不住思绪飞远,叹了口气。 “薛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5章 蔺舟突然放大的声音猛地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薛沥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应声。 蔺舟却心跳如擂鼓地走了过来,微微偏过头,露出他藏在头发里的黑色耳坠。 “薛沥,你这样是不对的。”他压低声音,“你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你最爱的人可是我,我说的话你都应该服从我,我没有对你的公司做过任何坏事,你不可以怀疑我。” “嗯,我知道了。”薛沥点点头。 蔺舟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口气刚刚送下来,薛沥却微微一笑,瞥了林宝现一眼,“宝现,时间不早了,送人吧。” “好嘞。”林宝现欢快地应了一声,可他打量了蔺舟一下,对方显然没有能被送走的样子,于是招了招手,“嗨几位大哥,帮个忙,把他弄走。” 几个壮汉已经完全适应了搬运工的身份,闻言也不多问,一人扛着一边,轻飘飘地就把蔺舟抬了起来。 蔺舟脸色发白,冷汗涔涔,看着薛沥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魔鬼。 “你——” 他想问薛沥怎么会突然间完全不受控制了,但薛沥始终都只是对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这倒显得是他做了多余的事。 可这怎么可能? 薛沥是怎么回事? 那他岂不是—— 蔺舟蓦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直到他被那几个壮汉像扔垃圾似的扔出门外,也就没有回过神来。 林宝现踮着脚尖去瞅蔺舟的样子,看不见人了才转过身,正想问点什么,却见薛沥表情深沉地拿着一个记事本,“薛先生,那是啥玩意儿啊?” 薛沥抬眼看了看他,却说:“宝现,准备一份律师函。” “啊?” 薛沥冲他笑,“蓄意谋杀或者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我们送蔺舟一份礼物。” “啊?”林宝现摸着脑袋,没听明白。 “一份迟到的律师函。” 蔺舟的事情到此为止。 薛沥心中并无太大波动,他手里有着太多蔺舟的把柄,要捏死他无异于捏死一只蚂蚁。 直到晚上八九点,他才慢悠悠地开着车,回家去。 家里附近有一座公园,平时常有老人在附近散步,这天却阴云遮天,细雨如针。雨水打湿了车窗,但薛沥还是从朦胧的夜色中,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公园最边沿那张椅子上的男人。 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卷卷的头发也变得柔软了,可怜兮兮地贴着他的脑袋,他本人是全然没有留意到,就是真的留意到了,估计也不介意,十多年来向来如此。 薛沥看着想笑,但脸上却无半点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车门走下去,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他那颗湿漉漉的脑袋上。 “你坐在这里,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第45章 “你看, 你全身都湿了。” 薛沥隔着盖在冯鞘脑袋上的西装外套,用力搓了一把他的头发,正想放手, 冯鞘却忽然握住,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依旧失魂落魄地低着头, 细雨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切都隐藏在夜色的阴影之中。 “起来, 先回家。” 薛沥不喜欢淋雨, 反手将他握住, 微微一用力,冯鞘没有抗拒,温顺得近乎乖巧, 由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然后又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微雨的街道里走着,谁也没有出声。 临近车子的时候冯鞘才加快走了几步, 率先钻进了驾驶座。 薛沥怔了一下,想起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冯鞘开的车,车祸的事情是横在他心中不可磨灭的一道伤痕。 他觉得好笑, 认为冯鞘有些草木皆兵,但心里又明白对方的情意,不由艰涩地叹了一口气。 车里开了暖气,很快就驱散了淋雨后的寒冷。 每到雨天冯鞘开车都会格外的慢, 薛沥手肘顶着窗支着下颚,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车窗里映着冯鞘的侧脸,他的眉毛很浓,双眼皮很大,就是那种看着很阳光的俊朗青年,但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少年的稚气,就像现在一样,圆润的唇抿紧,横竖都是不开心。 瞧,他还委屈上了。 薛沥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冯鞘听见了,唇角一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准是以为这声叹息是冲着他去的。但薛沥此时却并不单单想着他,眼下的处境彼此都是身不由己,谁又能不难过呢。 过了一会儿,冯鞘率先出了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家门口近在眼前,他停了车。 薛沥还没回过神来,车里有一瞬间的沉寂。 半晌,他才缓慢而惺忪地看过去,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冯鞘忽然熄了火,然后解开安全带,上半身趴在了薛沥的腿上。 两个成年男人的体型,挤在同一个位置里别提多困难,薛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磕到他的脑门。 冯鞘可不管,蛮横地枕着他的腿,脸贴着裤子,微湿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然而在薛沥的角度,却只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覆满冷汗的后颈。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6章 冯鞘的身体很奇妙,他从不轻易流汗,这种情况大多和他的心情有关,不舒服了,不高兴了,害怕了,诸如此类。 薛沥的指尖偏偏恶劣地点在他的后颈上,笑说:“你傻,我不跟你一起傻。”手底下的躯体一颤,几乎马上的,隔着夏天轻薄的布料,他感觉自己的大腿似乎被水珠沾湿了。 又过了一会儿,冯鞘似乎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自以为隐藏得极佳,故作冷静地说:“你不该和我说那些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应该让这些事情扫兴。” 薛沥反而愣住,一时间摸不透他这个时间不多,究竟是想清楚了还是没想清楚。 于是他摸着冯鞘的脸,微微调整了他的姿势,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他的声音是听不出什么来,可这张脸嘛——认识冯鞘这么多年来,薛沥其实没看过他哭过几回,这人特别倔,很多事情都是咬咬牙就挨过去了。哪像现在,眼眶通红,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似的。 大概是觉得丢脸了,冯鞘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闷声闷气说:“别看我。” 薛沥心里很不是滋味。 算了。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不说了。” 他脸上带了点笑,手指穿梭在冯鞘微湿的头发里,低声说:“你说得对,所以我不说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自己衣服又湿了一片。 泪水在那片布料上浸满,车里这会儿已经热得有些发烫,但冯鞘却像一个在冬天里不着寸缕的可怜人,哆嗦着颤抖着,又克制着忍耐着,不想让人知道他的难过,结果他越来越忍不住,起先是没有动静的,只是默默流着眼泪,慢慢的,他开始喘气,像哮喘那样的大喘气,接着口中发出一点声音,张开着嘴,那样“喝喝”的气音断断续续。 可他不允许自己哭出声,马上又咬着牙,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声,像深夜里的孤狼对着月亮悲号,又像救护车经过时那种沉重而压抑的呜呜声,十分漫长。 到这里,薛沥便知道他清楚了——薛沥是真的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此后在一起的这个月,便是他们两个能在一起的所有人生。 相识二十多年,在一起二十多年,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敌得过生死黄泉。 薛沥坐着,苦恼地倚着窗支着额头,“我是不想让你哭成这样的。”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冯鞘的后颈,带着安抚的力道,实际上是像寻常人撸猫那样,一方面是为了安抚猫咪,另一方面,偶尔也是为了缓解心底的不安和彷徨。 “我们明天就订机票,去哪里都好。”他轻声说着,脸上一如既往带着笑,仿佛只是普通的旅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流浪画家,在街头画画,一旦缺钱了,全凭我一双手解决,平时你是我的经纪人,这方面我向来没有什么概念,衣食住行的事情就交给你,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我信你能很好的解决,说起来,我一直很想去看看真正的极光,也想去北极看看,不过这可能有点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近乎呢喃,中间他开了车窗,将车里的热气散了出去,而这声音,转瞬便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冯鞘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攥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薛沥忽然躬下身,淡然的表情如同面具,在那一瞬间骤然剥离。 他的额头死死地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睛睁得很大,眼波倏然间荡起一层水光,而后越灌越满,沿着眼角的沟壑,毫不留情地溢出来。 薛沥怔愣而又恍惚地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本应该生死看淡,风度而又绅士地离开。 “但我真的,还想再活几年。” 第46章 在巷子尽头, 有一间低矮的老房子。 齐朱子坐在轮椅上,听着老人不满的唠唠叨叨,脑壳疼。 “这个薛沥是怎么回事?眼看时间就要到了, 别人都安安心心地画, 他倒好,现在消失个无影无踪!”程老先生说着, 嘴里咔嚓一声,“这糖不错, 甜, 这薛沥, 年纪不大,心思可真坏,竟然想用一盒破糖收买我, 回头我就把他的资格给取消掉。” 您这可不就是被收买了! 齐朱子瞅着他那口牙,胆颤心惊,心想老师这把年纪了,牙口肯定不如以前, 却偏偏喜欢硬糖,生怕他那口牙碎了,到时候又得发一顿脾气。 “还有一周时间,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他抹着冷汗给人说好话,“再说这会儿反正也是没有灵感,出去走走就走走,能在联展之前回来就行。” 程岸瞪了他一眼, “连你也被收买了?” “没有没有没有。”齐朱子忙不迭摇头,心里却想起上回薛沥和冯鞘到他家去,把他女儿哄得灿烂得像朵花似的,心倏地就软了,“那两人说是出国旅游去了。” “出国旅游?”老先生又开始瞪眼了。 齐朱子干笑着正想替人解释,那边电话铃声突然响了,他松了口气连忙去接,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又落了一身冷汗。 “老师,是祁夫人的电话。” “她?”程岸一摆手,“告诉她我牙疼,不接。” “可是,她说她听到您的声音了。” 程岸脸色一变,愤愤地夺过话筒。 这回的神秘夫人联展,程岸终究还是答应去了,祁雪音本来只是打算和他交流一下联展的事情,老爷子兴趣不大,她自然听得出来,话题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又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老爷子,我听说,薛沥在你手下?” 她问这个话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人,巧的是,这两个人薛沥都见过。 一个是祁诺,薛沥同母异父的弟弟,正捏着笔一副烦躁的表情,在他前面的是蔺舟,一个人体模特,祁雪音要求祁诺按照他的方式作人物画,即便祁诺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用威逼利诱的方式骗得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蔺舟自从被薛沥从房子里赶出来之后,其实过得也不差,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利用从薛沥那里榨来的钱买了一间小房子,令他不满的是,他的情人自从知道他失去薛沥这个金主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以前说的什么蜜语甜言好像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蔺舟咬了咬牙,幸好他现在认识了祁夫人。 突然从祁雪音口中听到薛沥这个名字,屋里两人的目光瞬间都投了过来。 蔺舟隐隐知道祁夫人认识薛沥,也知道祁夫人并不那么喜欢他,而祁诺后知后觉发现薛沥其实是他亲哥,他倒是坦率得很,好奇表现得明明白白,焦躁的表情都平静下来,盯着祁雪音问:“妈妈,你问他干什么,薛沥怎么了?” 程岸语气更是微妙:“你问这个做什么?” 事实上祁雪音问完就后悔了,顿了一下,还是笑着接了话,“我这不是听说他也要参加联展,所以多问几句关心一下,怎么样,他现在做得怎么样了?先知会我一声,到时他画得太糟,我也可以悄悄给他安个不那么难看的名字,孩子有兴趣是好的,虽然他的本事是差了点,不过总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7章 呸! 程岸捂着话筒在那边叽里咕噜的狂骂了一顿,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哦,那小子,好得很啊,你这份心我替他领了,不过你未免太小看他了,他现在……”老爷子尴尬地咳嗽一声,突然放大声音说,“他现在做的那副画,可了不起了,那简直是厉害,惊天地泣鬼神!保准到时候吓所有人一跳!” 这话吹得,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冷汗涔涔。 祁雪音和程岸打交道这么久,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当下了然,假惺惺地说:“看来是什么也没有画,太可怜了,真担心那孩子受不了打击。” 程岸在那头气急,嘴巴开开合合,愤愤地挂掉了电话。 祁雪音一回头就发现两双眼睛盯着自己,这才想起祁诺刚才问的话,便说:“妈妈帮你问一下竞争对手的情况。” “竞争对手?”祁诺没什么兴趣,“哦,原来你把他当做我的竞争对手啊,但我还是想和画他。”说着厌弃地看了一眼蔺舟。 闻言,祁雪音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倒是蔺舟,老早就在留意这边的动静,听到薛沥什么也没有做,心里松了一口气,当即轻蔑地说:“祁夫人您竟然把他当做竞争对手,真是太高看薛沥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发现他在这方面有什么才能,太高看他反而浪费了您的时间。” “你认识他?”祁雪音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蔺舟犹豫了一下,笑得有些讨好:“其实我曾经和他交往过好些年,不过早就分手了,他这个人,老实说有些讨人厌,小气还没担当,这些年我真是受够他了。” “哦?”祁雪音终于正眼看着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在海滩时真正看到的薛沥。 蔺舟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莫名觉得祁雪音现在的神态和薛沥某些时候有点像,但他并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 “当然了,您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用了。”祁雪音面带微笑,“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你可以回去了。” 蔺舟惊讶,“今天这么早?” “出去。”祁雪音冷冰冰地命令。 蔺舟脸色微变,但还是转了身,灰溜溜地出去。 然而无论她们怎么想,在这个时候,他们所讨论的对象到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国家,乘坐着飞机,来到了偏远的北方小镇。 现在分明还是五六月的时候,这个小镇昨晚半夜才下过一场大雪,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两个高大的男人像鹌鹑似得站在房子底下,房门紧闭着,他们一边搓着手一边瑟瑟发抖,鼻子耳朵都被冻得通红,一股一股热气从他们口鼻呼出,又散作一团白雾。 这天真是太冷了。 薛沥和冯鞘都是南方人,每到冬天,被子里不烘暖是绝对睡不着。 他们高中时也当过室友,有一年天气特别冷,南方学校大多没有暖气,即便房门紧闭,那股阴冷的寒气还是冻得他们手脚冰冷。那一年冬天他们过得特别糟,回家的时候冯鞘妈妈看着他大呼小叫,捏着他长满冻疮的手啧啧摇头。 后来两人索性两张床并作一张,每天晚上抱在一起,让彼此的气息相互交融,这才勉强睡个安稳觉。 但他们心里几乎同时下了一个决定:以后绝对不去什么北方旅游,受不住。 没想到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就完全忘了当初的这个想法,一时冲动就来了这么个地方。 这个小镇何止偏向北方,几乎是临近北冰洋,然而更糟的是—— 他们的钱包和身份证在来到这个镇的时候被偷了。 冯鞘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了了,一把抱住薛沥,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完了完了,要冻死在这了。” 薛沥也不好受,“得想个办法,不然别说是被什么世界发现,就是它没发现,我们也回不去。” 冯鞘好了一点儿,脸贴脸地碰了碰他,“你还好吗?” 薛沥被他蹭得脸发痒,没忍住笑,“我还行,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回冬天,你在课堂上睡觉,书本挡着脸,老师以为你怎么了,结果刚走到你身边你就行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冲着老师脸白鼻子红地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俩不在一个班,这么丢脸的事情被情人亲口说出来,冯鞘脑门忽然升起一股热气。 “我知道的还很多。”薛沥看着他笑。 “快忘了。”冯鞘瞪着他,瞪着瞪着自己反而没忍住也笑了起来,“我也知道你丢脸的事。” “我丢脸的事?”薛沥挑挑眉。 “但我不说,我要憋在心里。” “那肯定是你丢脸的事更多。” “你的也不少。” 天下起了小雪,冯鞘有些担心:“不知道在联展之前能不能回去。” “回不去那我们就不回去好了。”薛沥坐在长椅上舒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冯鞘,“你说我们身无分文的来到这种地方,像不像流落到了天涯海角?” 冯鞘怔了一下,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很像。”如果真的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就好了。 小镇格外寂静,天空一片灰蒙的黯淡,两个男人无声地坐在这里看着雪落,时间其实过了很长,但他们却谁也不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薛沥先站了起来,揉了一把冯鞘的卷毛说:“饿了,先去找饭吃。” 话音刚落,旁边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47章 “喂, 那两个东方人,你们先进来。” 这是一个个子极其高大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嗓门很大, 额角一道疤痕让他看起来更是凶恶。薛沥和冯鞘两人站在他面前, 简直就像是遇到了大白熊的小黄鸡。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8章 但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让薛沥和冯鞘对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因为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情况。 这个偏远的北国小镇对外地人有一种莫名的排外, 这种排外令他们在丢失钱包之后几乎无所适从, 在他们的眼里, 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而热情相待,甚至会因为你们是外国人而不愿伸出援手,所以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才会格外的寸步难行。 值得庆幸的是, 除了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小偷,这些人也仅仅是排外,并不会对你做什么。 薛沥看了冯鞘一眼,发现他始终没有分开两人紧握的手, 没忍住笑,冯鞘留意到,扬了扬下巴, 用比刚才更大的力度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身处异国他乡,比起之前更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男人名叫查米尔,是薛沥在来到这个小镇后的第一个好人。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们曾经用另外的方式在这座小镇尝试获得外界的帮助,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别人一脸冷漠的无视又或者粗暴地赶走。 只有查米尔,在扫门前落雪的时候,告诉他们可以在房子下面的长椅休息一下。 “你们好。”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有着一头红色的短发,穿着长长的袍子,冲他们点点头,接着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谢谢。”薛沥接过查米尔递过来的热咖啡,一边打量着这间房子,随即他留意到查米尔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她叫露西。”查米尔正在火炉前摆弄着木柴,墙上挂着一把□□和一些看起来像是用兽牙做的饰品,地面铺着虎皮纹路的毛毯,踩上去非常柔软,厨房里面飘着香气,那个叫做露西的女人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头发修得很短,面孔轮廓分明,但四肢略显臃肿,整个人被罩在那件宽大的长袍之中,腹部凸起,即便如此,也能从她的手掌骨骼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一个非常强健的女人。 是的,强健,在这座小镇即使是女人,体格也不同寻常。 “她是你的妻子。”薛沥说。 “你怎么知道?” 薛沥微笑,“你们很般配。” 一旁的冯鞘正盯着自己的手指,愁眉苦脸,但也插了一句话,“而且她还怀孕了一段时间,你们家应该很快就会多出一个活泼的孩子。” 查米尔面容柔和下来,看上去令人意外地温柔。 “你们说得都对。”说着转身进厨房端了两块蛋糕出来,“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剩下的要靠你们自己解决,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和露西谈,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感激不尽。”薛沥转头去看冯鞘,“你怎么了?” 冯鞘下意识把手收回去,却被一把拉住,这才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发作了。” 他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红红肿肿,一直发痒,是准备要长冻疮了,薛沥把他的手捂在手心里搓热,“冷的。” 冯鞘这个角度,薛沥微微低着头,他的头发一直长得快,半掩住了他的眼睛,冯鞘心口一动,瞅了查米尔和露西一眼,忽然倾过身,轻轻咬了咬薛沥白皙挺直的鼻梁,低声说:“那你亲亲就好。” 薛沥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一瞬怔愣,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荡着笑意:“亲哪儿?这儿?”随即抬手摩挲着冯鞘的肩颈,将他整个上半身压过来,捏着他的下颚就要吻过去。 冯鞘下意识仰起下颚去迎接,谁想到薛沥又微微退后一步,把他的脑袋推回去,唇边是显而易见的戏谑:“那不行,我们还在别人家。” “你逗我。”冯鞘瞪眼。 薛沥捧起他的手亲了一口,“亲这儿还可以。” 冯鞘虎着脸坚持一阵,还是没忍住憋出一点笑。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点压抑的哭声。露西被查米尔拥在怀里,正低声哭着,查米尔面色深沉,沉默不语。 薛沥和冯鞘对视一眼,一时间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片刻,两人一起站起来,试探问:“查米尔先生,我们先出去?” “不用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查米尔叹了一口气,拍拍露西的肩,“抱歉,露西。” 露西摇摇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理解你,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也能像以前一样参加,只是……”她哽咽地说着,右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亲爱的,我只是担心你,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再像以前了。” 查米尔一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腿,喃喃说:“你说得对,可这是最后一年的约定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约定,我根本就无法和你在一起……”他抬起手,沉沉地捂着脸,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不是的。”露西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查米尔将脸捂在手心里,根本听不见露西的任何声音。 屋子里飘荡着蛋糕甜腻的香气,薛沥和冯鞘得到了来到这座小镇以来的唯一一顿饱餐。 薛沥顿了一下,问:“请问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 “你帮不上我们。”查米尔抬起头看着他们,似乎在打量,片刻,摇头叹气,“不行,你们不可以。” “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没有招待你们。”露西用手帕擦了一下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冯鞘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如果你肚子里的宝宝知道我们要麻烦他的母亲,恐怕会生气吧。” “相反的,如果他知道我们有任何可以帮助他母亲的可能,恐怕会变得非常高兴。”薛沥微笑着接话。 话音刚落,露西忽然尖叫一声。 “露西!你怎么了?”查米尔立即站起来,满脸焦急。 “不……我没事。”露西惊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亲爱的,刚才我们的宝贝好像动了。” “真的?” 查米尔跪在地上,轻轻将脸贴在露西的肚皮上,凶悍的面孔流露出惊喜。 露西温柔地抚摸着查米尔的头发,抬眼看着两个年轻的东方男人,打量了一会儿,说:“或许,你们就是我们的转机也说不定。” 第48章 “星辰节快到了。”露西忽然说。 “星辰节?” 薛沥来之前调查过这个小镇, 大致知道这是一个较为封闭的小镇,因此这里的人表现出排外的模样他并不怎么奇怪,不过, 介绍上面说这个镇上有许多有趣的节日, 并且镇上的人每一年都乐此不疲地为了这些节日的活动而准备着。 比如说蛋糕节,这似乎是为了纪念某位神灵, 可奇妙的是,这位神灵并不存在于他们的神话中, 而是出自当地出版的一本童话故事书, 有些类似于卖火柴的小姑娘, 但不同的是,最终有好心人给这位饥饿的小姑娘送了一块新鲜出炉的蛋糕,最后小姑娘为了感谢他——自己跳进火炉里变成一根火柴把自己给烤了, 从此好心人家里再也没有缺货火柴,不过每天半夜都会听到小姑娘问好心人今天做了什么蛋糕的声音。 冯鞘听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没全喷到薛沥脸上,“这真不是鬼故事?”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69章 “这本书叫曼德兰童话, 据说曼德兰小镇人手一本,并且感动千万人,堪称曼德兰小镇最佳心灵鸡汤, 后来有一天,他们心血来潮给这位小姑娘创建了一个蛋糕节,因为觉得她太可怜了。”薛沥按住冯鞘给自个儿擦脸的手,“总之, 这个小镇很有意思。” “……” 薛沥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之后特地买了一本《曼德兰童话》,然后他发现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节日都和这本书的故事有关。 倒是星辰节,在他印象里并没有出现过。 他立即来了精神,不过露西并没有和他说起这个节日的来历,查米尔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星辰节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三年才有一次,每到这个时候,镇上的人总会格外紧张,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我们会比平常更加没有心情招待来自外界的客人。”说到这里,查米尔歉意地笑笑,“请你们相信,平常的时候我们镇上的人绝对不会像这段时间一样没有教养。” 露西接着说下去:“我们有一个规定,只要能在星辰节比赛中获得冠军,那么接下来一年的时间内,这位冠军都会获得镇上所有人的祝福,以及援助。” “援助是指?”冯鞘感兴趣地问。 “足够的金钱。”露西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只要不做犯罪的事情,所有人都会在合理范围内用金钱帮助你,这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在镇上免费吃所有的食物,也可以免费穿所有的衣服,无论你去哪里,大家都会免收你所有的费用。不过……” 她顿了一下,眼中忽然升起一搓火苗。 “这并不重要,我们要的是荣耀。”说这句话的人是查米尔,在他凶悍的面孔上,额角的伤疤触目惊心,“我们曼德兰人尊重强者,我们的祖先曾经是这片雪地上最强的部落,我们相信,在死后,我们会成为最闪耀的星辰。为了成为那颗星辰,镇上的所有人,从小就开始向着那一天前进,比赛胜出者才有资格获得通向的星海的徽章。但是——” 查米尔咬了咬牙,“露西怀孕,还有我的腿,已经注定让我们无缘今年的星辰节,下一次,估计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我从来不如镇上其他人强大,这已经是我参加的第五次,再过不久我就要三十岁了,只有不满三十的人才可以参加,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的机会。当年我和露西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曾经答应过露西的哥哥,只有拿到冠军,我们才有资格真正地在一起,现在露西哥哥已经因病去世,但我必须遵守承诺。” 薛沥心里感叹这个小镇的奇妙,却见露西满脸愁容,一副并不愿意让他去的样子,顿了顿,问:“什么样的比赛?” “如果是普通的比赛就好了,这样露西就不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查米尔苦笑,“在曼德兰小镇的后面有一片森林,这片森林非常大,具体有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这场比赛就是这样——马拉松,我们在森林里举行马拉松。” “在这种天气里举行马拉松?”冯鞘惊讶地说。 薛沥眯了眯眼,怪不得露西不愿意让查米尔参加,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天气预报曾经说过,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查米尔站起来走到窗边,攥紧拳头,神情坚定,“你们看,雪已经停了,这在最近的几次比赛中,是难得的好天气,往年我总会因为下雪而失去机会,但今年是特别的,我知道,我的腿变成这样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绝不会放弃!” 窗外的雪果然停了,露出一点微弱的阳光。 薛沥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露西犹豫了一下,“麻烦你们和查米尔一起参加这场比赛,当然,比赛结束之后无论成败,我们都会支付足够的报酬帮助你们离开这里。” “这场比赛外人也可以参加?” “我们是组队参加,每个队伍两到三人,参加者并不仅限镇上的人。”露西微笑,“虽然是团队参赛,但最后只会选取镇上的人作为真正的赢家,往常也不是没有镇外的人过来帮忙,不过,我们镇上的人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外人,有时候因为有外人在场,甚至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努力。” “我明白了。”薛沥点头,“麻烦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 “不用了。”冯鞘忽然说,“我答应。” 薛沥顿了一下,却见他攥紧拳头,“冯鞘?” 冯鞘犹如大梦初醒,目光缓缓停在他身上,眸中隐隐闪烁着阴郁。 “没有关系,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他唇线抿直,又努力露出笑容,“我想和你尝试更多的事情。” 薛沥皱起眉,“冯鞘。” 露西和查米尔对视一眼,“这件事情你们可以慢慢想。” “不用了。”冯鞘说,“我参加。” “冯鞘!”薛沥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不对劲。” 冯鞘蓦地反握住他的手,眼睛亮得厉害,“我没有不对劲,他们说死后可以变成星辰,对,我知道,其实……但是试一下也没有关系,我想为你拿到冠军。” 薛沥心脏一沉,冯鞘对这件事情异常的热情令他心惊,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仍然在寻找希望,任何事情都足以影响他。 片刻,薛沥张开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好,我也参加。”他低声在冯鞘耳边笑,“如果说死后真的可以变成星辰,那么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你帮我?冯鞘,你可太小瞧我了,那就试试看吧,看看是谁先拿到,又或者我们两个人都拿不到。” 冯鞘眼中的火苗蓦地长成火焰。 “不,一定我拿到。” 但冯鞘很快就发现这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曼德兰小镇的人个个都长得身高体壮,称之为巨人镇也不为过。 查米尔先生带他们两个人去报名的时候,登记的老头上上下下扫了他们一眼,而后发出了不屑的哼声。冯鞘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查米尔先生忽然大笑着拍着他们的肩:“这两位可是我的好帮手,你们可给我客气一点。” 他声音粗犷,这么一说立即将周围的人都引了过来。 参加者有男有女,目光好奇打量着两个东方男人,但兴许是因为查米尔说了这么一句,比起一开始冷漠抗拒的模样,他们多了稍许热情。 “他们可真……”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站出来,“娇小。” 冯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可是头一回有人说我们娇小。” 他转过身,却看见薛沥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人群外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只能看到一支高大的队伍报完名结伴离去。 “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总觉得眼熟。”薛沥回过神,“但又想不出来我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可能是错觉,毕竟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群巨人先生巨人小姐。” 隔日就是星辰节。 这天果然是难得的晴天,只不过雪化了,空气却越加寒冷。冯鞘打了个喷嚏,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然后顺手给薛沥围了一条围巾。 前两天还白雪皑皑的镇子突然变成了五颜六色,无论是窗户还是房檐,都被缠上了鲜艳从彩带,薛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掌心。 “你受伤了。”冯鞘立即转身进屋里要了止血贴。 薛沥安静地坐着,既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几乎像一座死去的雕像。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0章 一缕不怎么明亮的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里映着血色,掌心有一道伤痕,上面溢着鲜血,这是他出门的时候手掌扶在门沿上被木头刺破的。 这扇门分明打磨得如此光滑,就在他碰到的那一瞬间,突兀地发出清脆而微小的破裂声,紧接着一根小小的木刺弹了出来,深深地划伤了他的掌心。 薛沥的眼神平静无波,但他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冯鞘小心地将止血贴贴在他掌心,一边冲他笑:“你看,止血贴上有一颗心,我知道这很奇怪,不过露西刚才跟我说,星辰节其实是曼德兰的情人节。” 薛沥掩下心底莫名的沉重,抬眼露出一点笑意。 “情人节快乐。” 第49章 早晨的风格外寒冷, 薛沥和冯鞘以及查米尔已经来到了森林入口,露西交给他们一些食物和水,这才勉强露出一点笑, “我等你们回来。” 查米尔也参加了, 这场特殊的马拉松其实并不以速度取胜,森林非常大, 徒步奔跑要穿过去也需要半天以上的时间,而胜利的条件之一就是穿过这篇森林, 此外, 森林里并没有规定的线路, 但是,要想获得胜利,还有第二个条件, 他们在树上挂了十三个铃铛,而这十三个铃铛所在之处,就是参赛者必须要经过的地方,只有取得这十三个铃铛, 参赛者才算真正的胜利。 “我们的水和食物足够我们渡过一天的时间。”查米尔兴致勃勃,一边分别递了一把□□过去,“不过, 森林里可能会有一些……嗯,动物不太欢迎我们,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他抬起手臂展示上面的肌肉,“虽然我的腿受了伤不太方便, 但是,要是真的遇上了那些家伙,我曾经试过一对二,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您这安慰还不如别说。”冯鞘嘟囔。 露西笑出来,“别担心,他只是开个玩笑,由于要举行活动,他们已经将森林里所有凶猛的动物都关了起来,等到结束的时候自然会放它们离开。” “全都关起来?”冯鞘悚然地看了看周围这群即将参赛的人。 薛沥挑挑眉,压低声音对冯鞘说:“我看这镇上的人比林里的动物凶得多了。” 冯鞘颇为赞同,“厉害。” 曼德兰的寒冬,森林里的枯树挂着一些残雪,入口断断续续来了许多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子开了过来,上面的人提着喇叭大声说话。 “各位,星辰节快乐!我们的参赛者们都来齐了吗?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不知道最后究竟是谁胜出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车顶棚开着,主持人一边在寒风中哆嗦一边热情洋溢地大声说着,忽然他的目光停在薛沥和冯鞘身上,惊讶的大喊:“竟然有两个东方人!似乎是和查米尔一队的,上次查米尔差一点就取得了冠军,这回竟然有两个东方人助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功夫呢,不过他们看起来可真小,没关系,我祝福你们,相信你们会给露西和她即将诞生的孩子带来好消息。” 这主持人话可真多,薛沥迎着旁人惊讶好奇的目光,微微笑道:“抱歉,我真的不会功夫,不过我身边这位以前念书的时候倒是参加过类似的活动。” 冯鞘脸色蓦地涨红,“那、那是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拨开人去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呸,黄皮肤的东方杂种!” 冯鞘表情立即变了,像一头骤然变身的狼凶狠地盯着他。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男人的伙伴便从身后给他来了一巴掌,他的伙伴连忙把他拽回去,慌慌张张地走上来说:“抱歉,伯特有点……” 查米尔怒气冲冲打断他,“管好你弟弟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真的对不起。” 查米尔转过身歉意地说:“伯特是我们镇上最……封闭的人,他讨厌外国人,但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 冯鞘忍了忍,“他也参加?” “看起来是的。” “那我们拿了冠军,他是不是会气死?” 查米尔失笑,“应该会,薛沥,你在看什么?” 听到查米尔语调别扭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薛沥回过神,从那个叫伯特的人身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转身却压低声音对冯鞘说:“报名那天我就有注意到他,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了,体型这么大却要当小偷,这可真是太引人注目了。” 一声炮响,比赛开始了。 但与寻常的马拉松不同,所有人都像散步那样,慢悠悠地走进森林。 查米尔一边走一边说:“我的腿大概是半个月前受伤的,当时邻居的奶奶让我帮她修理窗户,没想到我竟然会从上面摔下来,幸好不太严重,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但那样就赶不上星辰节了,幸好有你们帮忙。” 冯鞘点头听着,注意力却全在薛沥身上。 “你在想什么?进了森林之后你就不说话了。”语气有点儿酸。 薛沥捏了捏他的手心,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在想怎么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那个叫做伯特的人一直和他的兄弟走在最前面,森林很大,但他们一点儿也不吝啬自己的体力。 冯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兴致勃勃,“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气死他。”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薛沥十分赞同地跟上,“正有此意。” 但他们为了照顾查米尔的腿,其实并没有走得太快,比起那对兄弟的速度,距离反而越拉越大,这时其实仅仅进入了森林的一小部分。 对此查米尔并不着急,“就算他们跑得再快,如果找不到铃铛也毫无意义。” 此时的风变大了,薛沥看着天,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变了?” “是变了。”查米尔肯定地说,眉头皱起,“看起来似乎快下雪了,明明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是晴天。” “以前我就被骗过很多次。”冯鞘接话。 天逐渐黑了,不久前还阳光明媚,等到他们这会儿反应过来,太阳已经消失不见。 “但愿不是大雪。” 这话刚说完,后面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那名主持人拿着喇叭一脸兴奋:“天气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哦,如果你们现在想回去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看不起你,我们曼德兰就是这样一个宽容的地方,比赛时长三天,你们完全可以回去睡一觉再重新出发,当然,如果你们要继续前进,接下来要是出现了什么危险的意外,我们也已经为你买好了各种保险,想想可能也是赚了一大笔!” “呸!” 立即有人给他扔了一块石头。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1章 主持人惨叫一声,车子一溜烟载着他离开。 雪花逐渐落了下来。 薛沥从后面捋了一把冯鞘的头发,冯鞘顺势抖了抖他的卷毛,说:“真的下雪了。” “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薛沥问。 查米尔皱着眉头,“不到四分之一。” 一起进来的人都零零散散走散了,薛沥看了一眼天,雪隐隐有变大的趋势,此时已经渐渐有人往回走了。 “你们打算继续下去吗?”查米尔的朋友走过来问,但他不等回答,便拍着查米尔的肩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太好,这场雪变得越来越大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待在森林里很可能会迷路,更可怕的是,到时候森林被雪封住,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你和你这两位东方朋友好好想想吧。” 雪花纷纷扬扬,不久前才消融的残雪又被盖上了新鲜的落雪,褐色的土地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查米尔的朋友说完就走了,看着渐渐往回走的人们,查米尔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回去吧。” 薛沥点点头,从理智的方向去思考,他和冯鞘都认为这是对的,但他们走了一段,突然发现查米尔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却看见查米尔拄着拐杖,佝偻着背影缓慢地往里走。 “实在太固执了。”冯鞘蹙起眉头。 “你可没有资格说他。”薛沥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转身走到查米尔身边,“这样实在太危险了,露西会担心你的。” 查米尔摇摇头,出神地看着天,“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会没事的,今天谢谢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薛沥和冯鞘对视一眼,眼看着查米尔越走越远,薛沥伸手拈掉冯鞘发梢的雪花,“走吗?” 冯鞘把他的手拿下来捧在手心里亲了一口,“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他声音一顿,薛沥接着将他的话说了下去,“所以继续走下去也没有关系。” “你的手真冷。”冯鞘捂着他的手呼了一口热气,笑着说:“但是默契满分。” “窝囊的东方废物!”旁边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冯鞘神情一冷,那个叫伯特的曼德兰人挑衅地看着他们。 他的兄弟立即拍了他一巴掌,“闭嘴!我们该回去了!” “走了。”薛沥揽着冯鞘的肩,他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你们去哪里?回去的路在这边。”伯特的兄弟问。 “我们决定再试试。”顿了顿,薛沥冲伯特笑了笑,“毕竟我们不能真的做个胆小鬼。” 伯特表情一阵扭曲,他的兄弟连忙拦住,制止他的发飙。 隔了好远,才听见伯特的怒吼:“他在挑衅我!他竟然敢挑衅我!他在骂我胆小鬼!” 第50章 “你们怎么回来了?”查米尔满脸惊讶。 “查米尔先生。”薛沥一改温和的神情, 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我想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你是为了和露西在一起才答应和她哥哥的承诺, 简而言之, 你其实是为了能够安心和露西在一起,才决定冒着危险留下来继续参加这个比赛, 可是,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 那么你永远不会再见到她, 不但如此, 她会为此受伤。” 查米尔愣了一下,目光黯然,“你说得对……” “有时候太固执也不是好事。”冯鞘站在薛沥的后面, 下颚亲昵地搁在他的肩上,热气一阵阵扑来,薛沥没忍住偏了偏头,眼里带了一丝笑意, “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在雪变得更大之前,我们先试着把铃铛找到, 如果在时限内还是没有找到,查米尔,我们就放弃回家去吧,怎么样?” 查米尔眼睛亮了亮, 完了又有些歉意,“对不起,没想到会把你们卷入这种麻烦之中。” 但他们在林子里转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铃铛的影子。 相反,雪变得越来越大了。 查米尔越来越难以拄着拐杖前行,最终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到此为止吧,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冯鞘想说些什么,查米尔摇头制止了他的话,“不用安慰我了,难过是肯定有一点,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薛沥看了看周围,皱着眉,“问题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 之前尚可分辨,此时周围已经被雪覆盖,几乎每个地方都长得一样,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他们在这片林子迷路了。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查米尔拍了拍身上的雪,“因为之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情况,我们特地在树上做了记号。”他走到树木边上,一棵棵看过去,脸色逐渐凝重,薛沥意识到事情或许有了变化,“怎么了?” “记号不见了,怎么可能?” 冯鞘打了个哆嗦,“好冷。” 他和薛沥都戴着帽子,但雪花还是带来了阵阵凉意,他们两个都是南方土人,头一回来这么冷的地方,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查米尔看了他一眼,从背包里面掏出两副手套和脸罩,一脸庆幸,“幸好露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谢谢。”冯鞘把东西接过来,转头却看见薛沥盯着不远处的地方默不作声,索性把他的手拿起来给他戴上,一边问:“你在看什么?” “你们看那是什么?”薛沥无意识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好像怕他觉得冷似的,冯鞘怔了一下,唇角不由带着一点笑,顺着目光看去,眼睛亮了亮,“那里有房子。”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走,我们过去。”查米尔一边走一边说,“这附近有一个湖,几乎只有钓鱼的人才会过来,不过考虑到太靠近这片湖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这场比赛从来不会经过这附近,树木也就没有标记,没想到我们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 走过去一看,那里果然有一片湖,上面结了薄薄的冰,隐约可见湖底的游鱼。木屋就在湖边,打开门便迎面扑来一股灰尘,里面竟然有桌椅和一张床,甚至还有一个烤火炉。 查米尔脸上的沉重终于化开了,“至少今晚我们不会冻死在外面。” 他熟练地拿起旁边的打火机点燃了烤火炉里面残余的木炭。 薛沥看着窗外说:“食物和水应该没有问题。” “就是不知道雪什么时候才会停。”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雪一直不停,那么他们就无法离开,食物和水是迟早会吃完的,查米尔脸上充满愧疚,“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连累你们。” “没准晚上雪就停了,明天是个晴天。”冯鞘倒是很乐观,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以前——他和薛沥还在念书的时候,学校曾经组织过类似野外探险的活动,不过当时他感冒了,一直没能参加。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2章 查米尔大笑了几声,拉开凳子坐下,“今晚那张床就交给你们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情侣关系。” 两人也不推辞,和查米尔比起来,他们确实更不能承受这种天气的寒冷,床上至少有柔软的垫子。 但夜幕降临的时候,查米尔却将凳子搬出去坐着,薛沥给他拿了一块面包,正好看见他对着湖面发呆。 “吃点东西。” 查米尔沉默地点点头,片刻,问他:“如果这场雪明天还没有停下,你打算怎么办?” 薛沥怔了怔,笑了一声:“不怎么办。” 查米尔看着他,“到时候我们就没有食物了,那样的话,我们会很危险。” 他摇摇头,感叹道:“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查米尔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不是的,我很在意。”薛沥好笑地应了一句,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转身推开门,却见冯鞘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他问:“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吗,为什么你……” “为什么我看起来好像生死看淡,随时都可以放弃一样?”薛沥笑着接了下去,将他推进去,顺手关了门,“外面冷,查米尔不怕,我倒是很不喜欢。” 冯鞘的眼眶红了,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他。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总看到你随时都要哭的脸,明明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拍了拍他的脸,“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这种时候,我们不要说这种话题比较好。” 冯鞘抿紧唇线不出声,室内的空气仿佛比外面还要冷。 薛沥叹了口气。 “但是冯鞘,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他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在冯鞘听来却既酸涩又无奈,“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死了,我感谢现在活着的每一天,我会争取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机会。” 薛沥打开暖水壶看了看,然后看着他说:“但我没有办法奢求更多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现在的我来说,每一天都是赏赐。” “所以你打算丢下我?”冯鞘声音尖锐地问。 薛沥皱了皱眉,“我没有打算丢下你,你忘了那个死神跟你说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不被允许的,如果被发现,从此以后你可能连灵魂都不再有,那样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谈什么未来,所以……” 冯鞘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完,整个人忽然躺到床上缩在角落里,衣服死死地盖住脑袋,显然是不愿意配合。 薛沥眸色暗了暗,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冯鞘并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他明白他的心情。 薛沥喝了一点水,过了一阵,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便躺到了床上。 这张床不大,两个男人躺在上面十分拥挤,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多想,其实他很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尽管是在这种天气下,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随即他蓦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小木屋的场景,周围一片漆黑,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色烟雾,薛沥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好久不见了,薛沥。”这团黑色烟雾语气焦急,“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 薛沥眉眼阴郁地打断他,“像冯鞘这种人,你不应该骗他。” 冯鞘在情感上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到了他身上,这种固执甚至可以变成偏执。 黑先生的声音骤止,过了好一阵子,薛沥才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上还有冯鞘给他贴的爱心止血贴,“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已经发现了?”黑先生惊诧地说。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薛沥蹙起眉尖,在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他是想着与冯鞘过一个平静高兴的假期,但掌心的伤口却像埋下一颗种子,令他的不安生根发芽,而后逐渐蔓延成长,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关于世界的事情?” 黑先生沉默了一下,“薛沥,你非常聪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在短期内恢复情感的人,而这一次,你也没有猜错,对,世界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薛沥已经知道黑先生口中的这个“世界”其实是相当于一种监控者的身份,它或许只有一个,又或许有许多个,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监控着这个世界发生的平衡。 他和冯鞘本该是第一世界的人,却阴差阳错来到了第二世界,即便一开始这只是个失误,但对“世界”来说,这无异于“违背规则者”。 违背规则的人,要受到惩罚。 如黑先生之前所说,被惩罚者将永远被抹杀灵魂。 到时没有生死,而是存在彻底消除,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 “怀疑我?”薛沥眯起眼。 “它让你受伤,只是在试探你。”黑先生焦躁地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和冯鞘,你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薛沥再度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小木屋。 窗外落着雪,屋里一片漆黑。 而后他感觉脖子上多了一双冰凉的手,冯鞘湿润的嘴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上,鼻尖上,最后落在了嘴唇上,他缠绵而颤抖地吻着他的唇,双手越来越紧—— “我爱你,我和你一起死,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我害怕。” 他压抑而痛苦地低喃着。 薛沥分明清醒的,呼吸渐渐离去,头晕脑胀,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冯鞘想杀他,他反而为他觉得难过。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3章 第51章 薛沥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恍惚中, 他甚至又迎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灵魂骤然变轻,随时将挣脱身体的束缚。就在最后一瞬, 空气忽然如潮水涌来, 薛沥的双眼适应了木屋里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泛着水光的赤红的眼。 冯鞘无力地倒在他身上, 全身重量压过来,彼此的心脏隔着皮肉触碰着, 激烈的跳动。 薛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维持着这个姿势将他抱住, 右手一遍又一遍,沿着背脊的线条抚摸下去,好似在安慰趴在自己身上的大猫。 “睡吧。”他喟叹着说。 过了半晌, 冯鞘似乎觉得冷,浑身哆嗦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天真冷,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砸得薛沥有一种被冰扎的刺痛感。 “我以为你会真的杀了我。”薛沥还有心情笑, 左手揽着身上这个一点也不轻的男人,右手开始揪着他微卷的头发玩弄,“如果你这么做, 我不会拒绝。” “我知道你难受,我做不下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力搂紧了薛沥,力道极大, 根本不像是要放弃杀他的样子,但这也仅仅一瞬,马上就松开了手。 薛沥没忍住笑出声,这人都想杀他了,还知道心疼他难受。 “我今天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现在有心情听了吗?”他问。 “有了,你说吧。”冯鞘乖顺地点头。 下一瞬,薛沥捏着他的后颈,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他有些粗鲁地拽着冯鞘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没有想过要丢下你,收回你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知道了吗?” 冯鞘的眸光在黯淡的光线里明明灭灭,片刻,他才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薛沥看着情人温顺地躺在床上,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问他:“痛不痛?” “痛的。”冯鞘抿了抿唇,侧过脸轻蹭他的手腕,“对不起。” “单细胞,没头脑。”薛沥笑骂了几句,起身点燃了烤火炉才躺了下去,窗外的雪似乎停了,又似乎没停,黑魆魆一片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冯鞘的手摸索着探过来,他接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薛沥看着摇摇曳曳的火光,淡淡地说:“冯鞘,我们没有一个月了。” 两人挨得很近,冯鞘犹不满足,八爪鱼似的缠着他,闻言,他情绪低落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 薛沥亲吻他的额头,“总要说的。” 他将刚才做的梦告诉了他,在冯鞘哆嗦着双手再度发作之前制止了他:“我等你。” 冯鞘顿了顿,眼神茫然。 于是他说:“回去之后,我等你过来找我,死后的那条路很长,我可能要走很久很久,要是我不愿意走呢?要是我停下来呢?你能追上我吗?虽然现实世界里我已经死了,我的灵魂还没有消失,冯鞘,时间也很长,我们不能一起死,但我们或许可以一起离开。” 冯鞘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万一我找不到你呢?” “你怎么会找不到我?”薛沥笑了一声,“你已经找到了这里,就算你找不到我,等你死了,我找你好了,不然我就总看着你,等你到三十岁,等你到五十岁,等你到一百岁,等你寿终正寝,我就在出口等你,让你一眼就能看见我。” 冯鞘用力抱紧他,“一百岁太久了,我不愿意。” “我也觉得太久了。”他捻着冯鞘的发梢,声音似从远方传来,怔怔地说:“可你还活着,还年轻,时间真长,要是我也有这么长就好了。”随即他望着冯鞘,眼里有浅浅笑意,“不过你回去后怎么选择是你的事,你怎么做,总有你的想法。” 他总担心冯鞘在他走后会自寻短见。 生命,多令人羡慕,但他无权干涉他的选择。 然而冯鞘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问:“你真的会看着我?” “我会。” “那我带着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我睡双人床,做两个人的饭,每年都会给你买生日蛋糕,但我绝对不会去墓地祭拜你。” 薛沥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似乎有一双无形地手掐着他的脖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地应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有些难以忍受地捏了捏冯鞘的后颈,“别哭了,很冷。” 冯鞘瑟缩了一下,摇摇头。 薛沥勾了勾唇,索性不管他了,抱着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晨是被冻醒的,但几乎马上,木屋里就响起了查米尔兴致勃勃的声音。 “兄弟们,我们回去了!” 冯鞘起早一步,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幻觉,他恢复得极快。 “竟然出太阳了!” 薛沥坐起来,脑袋靠在冯鞘的肩上,半睁一只眼,又马上闭上了。查米尔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薛沥,别睡了,我们该走了!” “嘘——”冯鞘压低声音,“我背着他回去好了。” “谢谢你了,就怕我们俩都倒在雪地上。”薛沥立即睁开眼,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目前来看是个晴天,现在就回去,不去找铃铛吗?” 查米尔眼睛发亮,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用了,我已经都找到了。”他转身打开背包,“你们看,再缺一个我们就齐了!不够没关系,这场比赛的结果判断其实是根据铃铛数量和离开森林的顺序,最后再根据人数和铃铛数量的比例来做决定,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里面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竟然慢慢一袋小铃铛。 “你怎么找到的?” “昨晚我坐在外面,夜深人静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就在房子附近!今年那些人可真够厉害,居然往平时都没有来过的地方放,挂在树木的枝头上,不高,伸手就能拿到,简单得很。”顿了顿,查米尔满脸促狭地看着他们,“昨晚就想告诉你们了,不够看到你们那样,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4章 冯鞘挠了挠脸,“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走啊!” 原来这场雪昨晚半夜就已经停了,路面覆盖着厚厚的雪,查米尔走路不太方便,因此三人都走得很慢,随后森林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但在铃铛找到之前,他们是不会离开了。 终点出口处已经挤满了人。 查米尔走得越来越快,就在他跨越终点线的时候,他突然站定不动了,冲人群张开手,紧接着,一个女人从人群里面跑了出来,牢牢地抱住了他。 露西泪流满面:“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查米尔抱紧她,“以后再也不会了。” 露西摇摇头,“没有关系,你回来就好,就算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我和孩子也会以你为傲。” 这镇子不大,彼此几乎都是相互认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安慰他,就连薛沥和冯鞘两个外乡人,也有人善意地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们是第二名出来的。” 冯鞘耸耸肩,“第一名是谁?” 人群里面忽然有人不屑地嗤了一声,之前那个叫伯特的男人昂首挺胸地走出来,轻蔑地看着他们。 “查米尔,你找的这两个人好像不太行,下次还是另外找吧。” “伯特!” 这个时候主持人走过来进行例行询问,“那么查米尔和你的两位东方伙伴,你们三个人究竟拿到了多少个铃铛呢?没有关系,大声说出来,就算一个也没有,我相信大家也会习以为常。” 第三个队伍已经出来了,垂头丧气地摊着手说:“一个铃铛也没有找到。” 主持人大笑几声,已经完全忘记了查米尔这个队伍的事情,显然也不怎么上心。他转身对伯特兄弟俩说:“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冠军应该是你们了,这次的铃铛不是很好找,况且你们是第一个出来的。” 伯特哼了一声,“这是当然。”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伯特表情一僵,死死地盯着森林出口,但就在他身后,薛沥慢悠悠将背包取下来,冯鞘将里面做了曼德兰镇特殊标记的铃铛拿出来,在手里抛高转圈,灵活得像马戏团里的表演者,一边抛着一边对伯特说:“我可没说我们一个铃铛都没有。”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主持人快步走过来,“这、这是几个铃铛?” 冯鞘一脸恶意地笑了笑,“你说是几个?” 主持人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声音发颤地喊道:“这、这次的星辰节!我们的冠军已经出来了!除了伯特兄弟手中的一个铃铛,剩下的全都在查米尔队,这次的冠军是查米尔队!”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人们渐渐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发出阵阵欢呼。 “怎么可能!”伯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们作弊!这两个东方人作弊!这些铃铛是假的!” “喂!”查米尔挡在他面前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说话小心点!” “不可能、不可能的!” 查米尔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个子比伯特更高大,气势一点也不弱,在他面前,伯特竟然不敢再进半步。 露西回过神来,挺着肚子站在查米尔旁边,“伯特,我劝你好好跟我的东方朋友说话,如果你有问题,我们可以请评审团来说话。” 伯特面目狰狞地盯着薛沥,他的哥哥看着情况不对,连忙走上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年纪还小……”说着用力拍了拍伯特的手臂,“快道歉!” 就在这时,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他哥哥从衣服里面拍了下来。 薛沥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挑了挑眉,问道:“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你怎么会有我们的钱包?” 说着,他将钱包打开,里面的钱少了一些,不过一些重要的东西都还在。 当他再抬头,只看到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伯特脸色苍白,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而他的哥哥反而变了一副模样,眼神狠戾地盯着伯特说:“伯特,看来你的偷窃癖还是没有治好,也许我们又该请一位心理医生来为你治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每一刀都是糖啊! 第52章 后来薛沥和冯鞘眼看着伯特被他哥哥在大庭广众下拿着棍子揍了一顿。 而星辰节也在两天后结束了。 曼德兰镇上有个祭司, 据说是在古老的过去传承下来的血统。作为星辰节胜出的队伍,薛沥和冯鞘有资格进入曼德兰镇的圣堂,与这位祭司见面。 圣堂在一座白色的建筑里。 这座建筑的屋顶是白色的, 墙也是白色的, 不染半丝尘埃,连一星半点的装饰也没有。 露西在门外对他们说:“祭司是个很和蔼的人, 他不像伯特,即便你们是外乡人, 他也不会介意, 但你们说话也要小心, 他虽然是个盲人,心却不瞎。” 薛沥笑笑,半死的人了, 曼德兰镇的人认为圣堂祭司有能够让人心灵平静的能力,他对此却兴致缺缺,但仍想尝试任何一件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他走到门口,回头却发现冯鞘没有跟上来。 冯鞘兴致缺缺地摇摇头:“我不去了。” 薛沥心下了然, 自从星辰节结束以后,冯鞘的情绪就一直不大高涨,兴许是因为马上要面对的事情。这个比赛结果本是他争取的, 结果反倒是他失去了兴趣,尘埃落定之后,冯鞘便完全不再相信鬼神。 薛沥点点头,也不勉强:“你等等, 我马上出来。” 圣堂里面也是洁白无瑕的。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有一片结冰的池子,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坐着一个人,是个年老的老太太,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5章 薛沥颇感新鲜地看着周围,直到走到老太太跟前,他才行了一个西方礼。 “您好,祭司太太。” 老太太露出笑容,下意识倾过耳朵,似乎是想仔细听他的声音。 薛沥便靠近了一些,下一瞬,他只听见老太太对他说:“你本该死了。” 他愣了一愣,蹙起眉头。 “你回去吧,我没有什么可以和你说的。”祭司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很清醒。” “等等……”薛沥掩下心中的惊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世界比你们想象中大,有些事情并不稀奇。”老太太慈祥地笑着,“不过,非要我说点什么的话,我知道你的困境。” “您能对我的困境说些什么?”薛沥不解地拧起眉头。 老太太摇摇头:“你的缺点也在太过清醒理智,这样反而会将你困住。” “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分明不能视物,但她依旧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薛沥的位置。 “抱歉孩子,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也许你可以顺着你的心去想想。” 他的心? 薛沥从圣堂出来,冯鞘敏锐察觉到他神情不大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祭司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顿了一下,他笑笑,“要我走的时候路上小心。” “就这么简单?”冯鞘显然是不信。 薛沥握着他的手,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这时查米尔走过来分别给了他们一个拥抱。 “兄弟,真的不打算再留几天?” 两人微笑地看着他,查米尔只好耸耸肩,“好吧,我知道了,东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下次小心,不要再出现东西被偷的情况了。” 薛沥笑着应下了,但他和冯鞘心里都清楚,未来是绝不可能再见。 几日后—— 神秘夫人联展。 长长的廊子里,墙上本该挂着画框,此时都用黑布盖着,下面标了每一个画家的名字。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慢吞吞地过来,停在一名老人身边,他们身前有一个画框,空的。 程老先生面色阴沉,“薛沥呢?薛沥这小子哪去了?” 齐朱子呐呐说了几句,声音慢慢小了,自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那天之后就彻底失去了那两个人的联系,直到今天,也没有半点消息。 画廊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个联展并不限制交画的截止日期,但是像这么晚还迟迟未出现的却仅有这一位,人们从这里经过时总忍不住朝这里瞥一眼,心想这个人应该是放弃了。 祁雪音来得晚,经过的时候脚步一停,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程岸险些没气晕过去。 她这才离开,眼里有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失望,祁诺看得清清楚楚,扯了扯嘴角说:“他没有来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祁雪音皮笑肉不笑,“没有这种事,我只高兴你少了一个对手。” 祁诺满不在意耸耸肩,“哦,那随便你咯。” 祁雪音看着这个儿子,没忍住撇了撇嘴,简直是生来就是和她作对的。 这时,门口又出现一位中年人,外面下着雨,消失已久的冯鞘站在他旁边收了伞抖了抖,“他不知道您会来。” 中年人面容严肃,五官硬朗,没有回话。 冯鞘也不在意,“您往里边走。” 齐朱子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摇着轮椅过去问:“你可算是来了,薛沥呢?薛沥他人怎么没来,还有他的画呢?马上就要开始评审了,他怎么还没来?”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该不会……” 冯鞘挠着脸笑,“差不多吧。” 齐朱子差点晕死过去,“真的?” “真的。” 程岸随后跟来,“你们在说什么?薛沥人在哪里?” 齐朱子垂头丧气,“老师,薛沥的画还没做好。” 老爷子脸色当即变了,“这小王八羔子!” 冯鞘旁边的中年人抖了抖眉,站出来伸出右手,“你好老先生,我叫薛有则,是小王八羔子的父亲,如果我儿子有什么问题,肯定是我教育不当。” 这下可真是尴尬透了,程岸摆摆手,“没有没有,薛沥很优秀。” 薛有则一扫之前的严肃,眨眨眼说:“那就好。” 程岸一时无语,现在终于知道了薛沥的性格像谁,旁边的冯鞘转过身去憋笑,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父亲如此护短。 几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祁雪音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厅里响起一阵雷鼓般的掌声,紧接着是脚步声,人群开始移动,祁雪音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前来参展的人,没人手中都有一枚徽章,到时与权威评审的选择相结合,挑选出最优秀的画作。 程老爷子就跟在祁雪音旁边,过来的时候远远就冲冯鞘等人挤眉弄眼:薛沥还没来? 齐朱子无奈地摊了摊手,冯鞘反倒气定神闲,薛有则的目光在祁雪音身上停了停,又立即移开。倒是祁雪音,留意到他的时候脚步一顿,眉心紧蹙。 “祁夫人?”旁人疑惑。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6章 “没什么。”祁雪音的视线又在薛沥空白的画框上面转了转,不悦转瞬即逝,笑颜逐开,“这一副是……” 前面这幅画的黑布被掀开,一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展现在众人眼前。 祁雪音心满意得:“这是我儿子祁诺的话。” 众人发出啧啧称赞声:“不愧是祁夫人的儿子。” 祁诺烦躁地拍了拍墙,“我不是她儿子,我就是我。” 旁的人一静,马上又重新说笑,彻底将他的声音置之脑后。祁诺冷冷地抿着唇,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祁雪音皱了一下眉,并没有去理会,她不知道的是,这也许是她近两年内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儿子。 画廊里的黑布逐渐被揭开,经过那个空白画框的时候,祁雪音轻蔑地笑了笑,目光却停在薛有则身上,“这位恐怕是不会来了,也是,知难而退也好。” 薛有则神情严肃面无表情,似乎全然没听见。 祁雪音哼了一声,“算他弃权。” “哎等等……”齐朱子着急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身边的几个人都无动于衷,就连他那脾气古怪的老师,此时也不做任何反应,他心里奇怪得很,又默默把声音咽了下去。 这次参展的人不少已经成名,作出来的画也并不糟,其中好几幅画,祁雪音停在那里的时间更长,众人心知肚明,奇彩魔女杯的获得者估计就是要从这几幅画里面挑选。 走到画廊尽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有些疲惫,还剩下最后一幅画,众人已经不抱什么想法,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与朋友交谈,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 直到黑布掀开,廊子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这幅画很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一片海。海面波光粼粼,海底游鱼翩翩,一座座高大恢弘的宫殿似乎闪烁着莹莹碧光,这是一片海底城,细致到每一个角落都清清楚楚,无论是亭台楼阁,鲛人游龙,活灵活现。 过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回过神来。 祁雪音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盯着画框下面的名牌:“面具人?” “面具人是谁?” “怎么是面具人?” “他起这么个名字?我们怎么知道他是谁,又怎么把奖杯给他?” 就在这时,程岸清了清嗓子,满脸得色地说:“也许他只是对什么奖什么杯没有兴趣。” 立即有人问:“老爷子,你知道他是谁?” 程老爷子崩了半天的脸终于露出笑容,“我不知道。” 他看向冯鞘,悄悄比了个大拇指,祁雪音回过头正巧看到这一幕,于是顺着程老爷子的目光去看,冯鞘扬了扬下巴,似乎画画的就是他本人。 但祁雪音却十分清楚,画画的,是另一个人。 冯鞘拿着伞,低声问薛有则:“伯父,雨停了,我们回吗?” 薛有则目光欣慰地看着那幅画,点点头,“回吧。” 两人越走越远。 忽然,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冯鞘回过头,看见祁雪音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而后阴阳怪气地说:“没想到,你儿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冯鞘皱了皱眉,然而还未等他说话,薛有则转过身,静静地看了她一阵。 “是你没想到,不是我没想到,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他。”这位父亲看着孩子的母亲,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他很固执,性格像你,他的模样像你,天赋也像你,倒是我,一直对不起他,我曾经让他做过许多他不喜欢的事情,导致他……不会依赖,越走越远。” 祁雪音不大舒服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但是这个孩子和你又完全不同。”薛有则眼里最后一点情感消失殆尽,硬朗的面孔尽是威严,“他从来不怨别人,他没有恨过我,哪怕别人摁着他的头叫他杂种,他也没有怨过你。祁雪音,到此为止吧,你和他早就是陌生人,你过得怎么样是你的事,恨他干什么?” 话音刚落,祁雪音笑得更夸张了,她死死地盯着薛有则,张口想说话,但薛有则并不打算继续和她说下去,转身便离开了。 她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回头去看薛沥做的那幅画。 可能过了很久,又可能才过片刻,她脸上的笑蓦然消失,高高昂起的头颅终于缓缓垂下来,失魂落魄地走到那幅画前。 第53章 从曼德兰小镇回来, 薛沥已经将近五天没有好好睡过。 一方面是为了将那幅画做出来,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某些连冯鞘也不能说的因素。 只听见啪的一声, 放在窗户边上的花瓶就这么摔了个四分五裂, 薛沥蓦地睁开眼,空气里漂浮着奇怪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起身去关了煤气。 回头再看走廊, 窗外无风无雨, 屋子里连半只苍蝇也没有。但这花瓶就是无缘无故地落下了, 瓶子的碎片飞起,只差一点就能把他扎到,厨房里的煤气也是, 房子里还有另一套设备,他和冯鞘从来没有用煤气的习惯,就好像有一只手,悄悄地拧了煤气开关。 薛沥没有办法安心睡觉, 脸色苍白,神态疲惫,就连神秘夫人联展, 他也无力去多看一眼。 他没有精力,也很虚弱。 “世界”在用各种方式试探他,就连这样的失眠,也许同样是手段之一。 地面上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只不过一不留神,手心就多了一道伤痕,口子不小,血液稀里哗啦地落下来,疼痛让薛沥疲倦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醒。 然而他翻遍了房子,也没有找到能够止血的东西,他开始怀疑这又是“世界”的杰作。 薛沥讥诮一笑,索性出门去,附近有一间诊所,大概也就百余米的距离。这诊所的医生刚准备回家,一看薛沥就吓了一跳:“哎哟你这是怎么回事。” “花瓶碎了,捡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道。” “不是吧?”医生连忙把他往里面带,又忍不住看他淌着血的伤口,“你要是不说,别人还以为你被砍了一刀,怎么跑这里来了?好歹在家里先处理一下。” 薛沥和冯鞘有散步的习惯,这医生算是他们的“散友”,说这话也就随便说说,并无细问的意思,转身去找了医疗箱,回头就看见他昏昏欲睡半眯着眼,不由满脸惊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去正规医院看看?冯鞘呢,他人怎么不见了,今天真是少见,他竟然没有黏着你?”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7章 薛沥昏沉间听见冯鞘的名字,睁了睁眼,见这位“散友”一脸关切望着自个儿,他又醒过来了,冲对方笑笑,刚准备起身,身后边有一双手把他抱住。 “说曹操曹操就到,冯鞘,可快把你家的接回去吧,才这么一会儿,你看他就伤成什么样啦。”医生笑着调侃,但薛沥身后的冯鞘头发凌乱,神情焦急,脸色也不大好,显然不大有心情应付他的调笑,不禁有些尴尬。 冯鞘才刚刚将薛有则送回家去,薛有则心里关心儿子,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但这父子俩关系并不太亲密,哪怕心里有再多话,也不怎么愿意亲自去见面。 冯鞘才回到家就发现薛沥不见了,地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那一瞬间他全身都凉了,一阵阵寒气上涌,差点就要发疯。他对薛沥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心里还以为是出了意外,幸好在他真正的发疯之前,他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碎花瓶,一路慌张找到这间诊所,他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他心里知道自己该对医生说什么,但他张了张口,眼眶反而先湿了,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忍不住用力抱紧薛沥,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双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服。 薛沥笑着对医生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心情不大好。” 医生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面子,也不敢再多问了,又跟他说了几句伤口的事情,才让他们回去。冯鞘也已经恢复过来,却依旧沉默不语,薛沥朝医生挥挥手,两人的背影融入夜色中,渐行渐远。 家里灯火通明。 薛沥安慰似地揉了揉冯鞘的脑袋,便躺在了沙发上。 冯鞘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眸漆黑幽暗。 他懒洋洋抬起眼皮,冲他招招手。 冯鞘抿了抿唇,跪坐在沙发边上,轻轻地将脸贴在他的肩上。 “你怎么受伤了?”他问。 薛沥平躺在沙发上,闻言,望着天花板勾了勾唇,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有一回没一回地摸着冯鞘带着点小卷的头发,“捡花瓶碎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割到的,不疼。” 冯鞘点点头,一言不发。 于是薛沥又问:“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看到他们都被吓到了。” 他失笑地回了一句:“我的画有这么可怕?” “不可怕,他们都很喜欢,不出意外,奇彩魔女杯应该是你的。”顿了顿,冯鞘继续说:“今天伯父也过去了,我本来是想让他和你见一面,但他看完就走了,看得出来,他今天应该是很高兴。” 薛有则独自一人将薛沥抚养长大,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的感情很好。 薛沥手上的动作一停,“这样也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父亲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会起疑心,到时我们就不方便离开了。”说完,他侧了侧身,一手勾着冯鞘的肩,一边安慰地亲吻他的额头,声音低沉沙哑,流露出浓浓的倦意,“马上就要走,总不能给人留下念想。”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给我?”冯鞘觉得这个姿势不大舒服,索性起来和他一起挤到沙发里去,双手抱着他,极缠绵又亲密。 近得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喜欢这样,能感受到对方真实活着的躯体。 “你不想要?”薛沥笑了一声。 “我要。”说完他觉得不太对劲,又补了一句,“这不是念想,你一定好等我。” “好,我等你。”薛沥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 你是不同的。他这么说。 冯鞘却全都听见了,声音闷哑地应了一声。 他抱着人的力气一点儿也不小,但薛沥知道,只要冯鞘在旁边,“世界”那点小把戏就伤害不了他,这种安心导致他的困意上涌,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做,都说不了,也做不了。 简直就像是要死第二遍一样。 他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对冯鞘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眼里温情脉脉。 “对不起,冯鞘,我先睡一会儿,我很累了。” 他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到点必须醒来,他还有话没有跟冯鞘说完。 冯鞘看着他的眼睛逐渐阖上,而后面容扭曲,似哭似笑地在他眼皮上落下一个吻。 “嗯,我等你醒过来。” 窗外星辰密集,满月如镜,透着明亮的光辉。时间逐渐过去,一会儿又一会儿也过去了,直到月亮西移,窗户也看不到月光,冯鞘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冯鞘离开后,薛沥便不自觉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意地躺在沙发上。他的头发长得很快,前一阵子才修的,现在又长了,柔软地贴着他的脸颊,冯鞘将他额前的发丝拨到后面,手指仔细地描绘着他的面容。直到桌子前面的水杯突然破裂,他才猛地惊醒,眼神阴沉地盯着那个水杯。 他低声说:“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话音刚落,反倒是他自己先承受不住,眼眶通红地站起来走到墙边,上面有一副日历,这个月从一号到十七号都画上了红圈,他们约好的三十天还剩下十二天。 冯鞘猛地将日历拽下来撕烂揉碎,片刻间,地面便全是纸屑。 “是我在伤害他。”他痛苦地捂着脸。 其实在薛沥将画做好的那天他们就该走了,是他恋恋不舍不愿放弃,薛沥便总是不能放心。只要他不开口,他就会一直陪他留下来。 于是他不得不时时刻刻警惕着“世界”,最后累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冯鞘憋了几天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和你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我受不了……” 他们认识了那么长时间,比双生子还要亲密。 剩下的一辈子不能见面,太长了。 他不敢回头,怕自己会惊醒睡梦中的薛沥。 但他心里清清楚楚,是时候划上句号了。 窗外忽然扬起了风,云雾将月亮遮住,冯鞘小心仔细地将房子清理了一遍,尽量抹去他和薛沥生活过的痕迹。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该物归原主了。 而后他来到镜子前,食指沾了水,在上面画了一个怪异的符号。 据说镜子能连接另一个世界。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8章 紧接着,镜子里面逐渐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烟雾。 冯鞘的声音不带情绪地响起:“今晚,我带他走。” 兴许是夏天太热,前一秒还月明星朗,下一秒就下起瓢泼大雨。 冯鞘背着薛沥,左手撑伞,一步步走着。他们来到停车场,冯鞘开了车门,将薛沥放了进去。 薛沥太累了,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 离开的时候冯鞘全身都已经湿透了,他失魂落魄地看了薛沥很久,而后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接着便进了另一辆车。 回去的方式只有一个,以另一个世界的死亡方式重来一次,让薛沥再次回到当时的轨道。而“世界”也仅仅是“世界”,它并没有生命和大脑去判断这一切,这不在它的规则范围内,一切判定都将失效。 冯鞘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另一头的薛沥,而后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 第54章 正文完 当薛沥睁开眼, 周围的景象已经与他睡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奇妙的是,他却能清清楚楚看到这里的景象。仍然是在那条隧道, 这条隧道既长又窄, 上一回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通往什么方向,这一回还是不知道, 不过心里有数。 薛沥稍微一想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叹了一口气。 但也仅仅如此。 此时他的身体很轻, 既无疲惫也无痛楚, 仿佛随着体重的消失, 灵魂里的某些东西也随之逝去,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种感觉异常熟悉,之前也曾发生过。 “好久不见,薛沥,欢迎回来。” 薛沥转过身, 那团黑色烟雾就在他身后,“黑先生。” “既然回来,那么我们就走吧。” 薛沥点点头, 随即又忍不住诧异地看了这团黑色烟雾一眼,印象中,黑先生是一个极其暴躁的死神。 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给落下了, 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薛沥挑挑眉,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我怎么了?”他蓦地停下来。 黑先生也随之停下,在这团黑乎乎的烟雾上,薛沥甚至看到了几乎可以说是复杂的表情。 “你死了。”黑先生说。 他眼里有几分讥诮,“我知道。” “你知道,那就不要多问。” 薛沥站着不动,全然没有配合的意思。 “我有东西落下了,得回去找。” 黑先生终于按捺不住火气,“你已经死了,还能丢什么,又还能捡什么东西?” 薛沥笑了一声,索性不再搭理他。黑先生险些又要气得跳起来,在他遇到的成千上万个灵魂中,薛沥无疑是最难搞的,他并不畏惧死神,你的威胁对他毫无作用,他也不像其他灵魂,死后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傻乎乎地跟着他走,所以到了最后,他只能妥协。 在这个人身上,黑先生无数次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死神,也因为这个人,他犯了很多错误。 “你的情感消失了。”黑先生压低声音说,“这是每一个人死去之后都要经历的事情,之前你找回了,现在,你只是再度失去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黑先生不敢再说下去,他总觉得后面还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怪不得。”薛沥恍然了悟,“我明明记得很多事情,但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原来是因为感情消失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留意到,一缕很细的黑烟悄悄缠着他的双腿,牵着他跟随黑先生往隧道的另一头走。 他很轻,就像风筝一样被牵着。 当他发现自己失去情感之后,记忆便格外清晰。 几乎立即的,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仔细一想,他能想起来的几乎全都是冯鞘。跨越时空找到他的冯鞘、崩溃得想要杀死他的冯鞘、抱着他死死不肯放手的冯鞘,还有,最后把他送回这个世界的冯鞘。 这个冯鞘有许多张面孔,或高兴的,或得意的,或痛苦的。 每一张他都极其熟悉。 可不是吗,他们认识数年,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薛沥忽然觉得极其不舒服,浑身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在发狂,一道道惊雷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尽然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可是答应了冯鞘许多事情,差点就又被拐跑了。 就在这时,隧道的景象倏然一变,两侧变成了汹涌的海水,疯狂朝中间卷席而来。 但中间始终是一条干燥而又幽暗的道路。 紧接着,一道身影远远走来。 他全身漆黑,在薛沥看来,又像一颗明亮的光球。 他越走越近,黑先生的情绪便越发明显地糟糕起来,薛沥没忍住又笑了,忽然,黑先生猛地倒退好几步,惊慌失措回过头,接着便看见他笑脸相迎,但黑先生却觉得这人才是个真真切切的魔鬼。 那几缕黑烟仿佛有实体,被薛沥拽在手里。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79章 他笑眯眯地对黑先生说:“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一开始你对我说的,我才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话音未落,他眼眸冰冷,毫不留情地扯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黑烟。 在曼德兰镇的时候,那位祭司曾经跟他说过一些话—— 理智会将他困住,应该顺着他的心去寻找答案。 既然如此,薛沥失笑地摇摇头:“那就发疯试试。” 伴随着黑先生充满痛楚的叫喊,薛沥面无表情地来到另一个“自己”面前,这个人依旧戴着黑色的头罩,死气沉沉。 下一瞬,薛沥撕开他的头罩,一个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但对方和自己又不尽相同,这个“薛沥”容色冰冷,还是头一回,薛沥发现自己和神情冷肃的父亲也长得如此相似。 对方也在打量他。 片刻,几乎同一时间—— “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们便转过身,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很长,薛沥越走越快,几乎在跑,这是当然,他是在逃,但黑先生远远在后面,并没有追,这也很奇怪。 隧道里的景象也变了又变,春夏秋冬,山海林木。 但他从未感到如此轻松,他在逃亡,他想活下去。 就连他的心脏,也兴奋得颤栗。 马上就到了,很快他就会见到冯鞘,无论生死,他都将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只是冯鞘,他的所有朋友都在等他。 酸甜苦辣也在等他。 这就是生命的味道。 忽然,薛沥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出现了七条道路,眼下又回到了隧道,只不过,他面前出现了分叉口,旁边立着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薛沥挑挑眉,不屑地嗤了一声,那座墓碑随之消失。 但问题来自于那七条道路,远远就听见道路另一头传来的鬼哭狼嚎,这七条道路每一条都不同,有的水声波荡,有的烈火炎炎,有的狂风怒啸,有的平静无常,只在门口看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动静。 然而薛沥也仅仅犹豫了一瞬。 他走进了那条充满了烈火的道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岩浆滚滚流淌。薛沥并不畏惧这些烈火,他第一脚踩进去,第二脚也就踩了进去。 等到他踩第七脚的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就要再死第三次了。 就在这时—— 周围瞬间清凉,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恍若幻觉,一团白色的烟雾出现在薛沥面前,声音惊叹地说:“你好,薛沥,初次见面,很少有人能够见到我,在这条路上这么快的,你是第一个。” “你是谁?”薛沥问。 白色烟雾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叫我白先生就好。” 顿了顿,未等薛沥多问,他便自发地说了下去:“世界的规矩是宽容的,每一个自然死亡的人,都有生存的机会。和那位黑先生相反,他负责死路,而我负责生路,只有找到生路的人才能见到我,但很少。人们只要进入死亡状态,就会失去情感失去记忆,当他们失去一切,要想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世界并没有规定在那条路上的灵魂不能回头,因为即便回头,等到他来到分叉口的时候,也会迷失。” 说到这里,白先生忍不住感叹:“当然,在成千上万的灵魂里面,能找到我也并不稀奇,我没想到的是,你不但来了还来得这么快,你那位情人能安全地跨越时空,这很可怕,而你,同样可怕。” 薛沥一怔,逐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 “对。”白先生说,“恭喜你。” 剩下的路很平静,甚至能感觉到微微的风拂过,远处有一道光,嘈杂的声音能那里传来,那是现实世界的声音。 白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重点无非是请求他和冯鞘隐瞒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或许说了更多,但薛沥已经无心听下去。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一丝不知所措。 那道光马上就到了,白先生停下来,“下面的路我不能再走了,再见。” 薛沥回过神,朝那里走去。 在走到那道光之前,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不带情绪地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先生说:“我不知道,但是祝福你。” 而薛沥想来也并不怎么好奇他的答案,还未等他说完,便走了进去。 等到他走后,一团黑色烟雾出现在白先生身边,白先生笑了一声,说:“你放水了吧?” 黑先生沉默地看了薛沥离开的方向一会儿。 “他差点就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真狠。” 而薛沥很快就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疼痛感自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传来,他的身体很沉,大脑刺痛,仿佛每一个地方都收了重伤。这突如其来的痛感险些让他没能缓过气来,但他确定自己不会再死一遍。 晨光熹微,光从缝隙里隐隐落下。 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叫着,薛沥一睁眼,就看见旁边一名医生盯着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给对上了,他笑了一下,医生的脸抽了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时间大概是回到了他出车祸的那一天。 冯鞘也在这辆救护车里面,他晕倒了,但几乎同一秒,他也醒了。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0章 冯鞘的手还死死攥着薛沥的衣服,当他清醒过来,他愣了一瞬,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他不敢去看薛沥,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在沙发上拥抱,结果马上就要看到他毫无生气的样子,他受不住。 他只是抱着膝盖将自己整个缩起来浑身发抖。 他还不能适应现在这个世界。 忽然,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脑壳一下。 冯鞘以为是错觉,那只手又不客气地拧了一把他的耳朵,他这才幽幽抬起通红的眼睛,结果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 冯鞘眨了一下眼,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他错愕地睁大眼,傻子似的张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还有一些番外,薛沥和冯鞘的,薛二和冯二的,还有蔺舟的,天啊我写完了才发现我竟然把这么个玩意儿给忘了 第55章 番外:无尽无期 薛沥昏迷了一段时间, 人是活过来了,但身上受的伤半点也不假,该哪疼还是哪疼。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是要把之前未能满足的完全补足。 这期间偶尔会听到旁边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 有他父亲的,也有他那群久未谋面的朋友的, 最后是冯鞘,凶悍地把这些吵闹的家伙全都赶走了。于是他一觉醒来, 睁开眼就看到了冯鞘的脸。 这个人是双眼皮, 眼睛大, 眉毛也浓,此时抿紧唇线,睡着了也眉心紧蹙, 不大像他平常的样子,显然这几天也不大好过。 病床就这么大,他还是不肯放过,小心翼翼贴着薛沥挤在最边沿, 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翻个身就会滚下去。 薛沥一睁眼就看到他这个样子,怕把人惊醒,没怎么敢动, 但他身上受了许多的伤,睡着的时候倒还好,醒了就觉得哪儿都不得劲,正在恢复的擦伤觉得痒, 严重一点的觉得疼。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谨慎地朝旁边挪了一下。 大概就半个指节的距离,冯鞘的眼睛立即睁开,知道是他醒了,眼里闪过一抹亮色,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像看见了肉骨头的小狗,热情洋溢得就差摇尾巴。然而片刻过去,他的眼睛又泛起水光,最后还是薛沥先回过神来,低哑地对他说了一句:“别看了,以后有得你看的,我想要一点水。” “你等等。”这句话彻底取悦了冯鞘,他一转身就从床上翻了下去,手忙脚乱倒了一杯水过来,又亲自将他扶起,“你有没有好一点?医生说你受伤很重,险些伤了心脏,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损伤……”他噼里啪啦地说着,仿佛为了缓解些什么,一刻也闲不下来。 薛沥安静听着,昏迷这几天的事情都被他讲了个仔仔细细,眼看他连隔壁房的病人一天出几次门都要说出来,他这才笑了一声,声音平稳而又不容置疑:“冯鞘,没事了。” 冯鞘一怔,缓缓俯着身,脑袋轻轻地枕在他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腰,目光茫然呆滞:“怎么回事,我是在天堂?” “是不是在天堂我不知道。”薛沥笑,“但是天堂一定没有我,我只活在人间。” 冯鞘抬起头,贪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活着的样子了。” “本来我也以为,谁知道我又活过来了。” “真的?”他没有问为什么,那是以后才要关心的事情。 “真的。” 薛沥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密码,彻底攻破了冯鞘这两天的防御系统。他看见冯鞘缓缓阖上双目,脑袋很沉地垂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舒缓绵长,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眼皮底下有很深很重的黑眼圈。 “真傻。” 薛沥滋味难言地说了一句,眸光明明灭灭,最后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捋着冯鞘乱七八糟的头发。 这场事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很快,薛沥就知道了这场事故的另一个主角,中间警察过来说了一句,随后他听见对方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蔺舟,这是一个十八线小模特。 不过就在不久前,他的事业彻底终结,娱乐媒体铺天盖地都是他的丑闻,什么被包养,什么酒驾,诸如此类层出不穷,而马上的,他又将迎来新的丑闻——吸|毒。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但事故发生之后车辆并未被炸毁,后来警方调查,立即就发现了放在车里的□□。而蔺舟也还活着,具体伤势薛沥并不知道,只知道事发当时,他大概是毒瘾发作了。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警察说。 冯鞘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他的情况不好,以后大概会永远留在戒毒所,况且,究竟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我们还需要深入调查。” 总而言之,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待警察走后,冯鞘才愤愤地说:“我讨厌他。”指的是蔺舟。 薛沥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我喜欢你。” 冯鞘还皱着眉头,唇角反而先翘了起来,漆黑的眼睛晶亮闪烁。 更巧的是,这回薛沥也伤了右手。 兴许是“复活”的缘故,自他醒来,伤便好得极快,短短几天之内,他身上的擦伤便恢复得连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靠近他心脏最严重的那个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唯有他的右手,迟迟没有恢复,大概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中就已经注定。 冯鞘小心翼翼不去提这件事,总归是担心他心情不好。 薛沥倒无所谓,他和另一个自己不同,两人所经历的人生南辕北辙,性格处事也不一样,假如回到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尚有可能受到伤害,但他现在已经将近三十。 朋友们知道他醒来,陆陆续续过来看望。 薛沥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复活了,这个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又过了几日,他胸口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身体各项指标正常,被允许出院。 家里好些日子没有人回去过了,布满灰尘。 冯鞘猛然惊醒,连忙说:“先别进去,我们先去旅馆住几天。” 薛沥摇摇头,“冯鞘,我想回家。” 冯鞘愣了一下,眼眶不知怎么红了,他牵住薛沥的手,点点头。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1章 “嗯,我们回家。” 他们的家并不大,家具都是两个人亲自去置办的,每一件东西都充满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气息。 但才打开门,薛沥就皱了一下眉,随即又释然地舒缓,只觉得以前讨厌的东西都顺眼了许多。 墙上挂满了画,是他自己画的,不过他把这些画当做失败品,并不是很喜欢。薛沥对自己的画总有一些傲气,他觉得不好的,总是不喜欢。可冯鞘就不一样了,无论好坏,总要将这些收藏起来,当他觉得特别适合做挂饰的,又喜欢挂在墙上。 薛沥看了一会儿,喟叹一声,这才是他与冯鞘的家。 他的右手使不上劲儿,冯鞘什么也不许他做,时间一晃过去就是一周,薛沥站在阳台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由蹙起眉头,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恢复,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恢复不了,但麻烦不只是在这儿。 这不,他才出来吹了一小会儿的风,冯鞘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外面风大,你快点回来。”说完又忍不住嘟囔,“怎么我才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夜风拂过,家里的灯坏了一盏忘记叫人来修,光线幽暗。薛沥站在阴影之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应声,冯鞘的眼神立即变得有些慌张,他这才伸出手抚摸着冯鞘的脸,口不对题地说:“我的头发有些长了。” 心里却低叹一声,自从回来之后冯鞘便一直是这个状态,他没有安全感,容不得他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之前那件事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头发长了?”冯鞘凑过来,手指捻了捻薛沥的发梢,脸上带着笑,“是有点长了,我给你修修。” 薛沥的头发长得很快,才那么一段时间就遮眼了。 他个子也高,坐在椅子上微微躬着身,眉眼低垂,昏黄的光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看着有几分忧郁。冯鞘拿着剪刀过来,薛沥抬眸冲他一笑,气氛便柔和了。 “这么久没剪,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冯鞘苦恼地说。 “反正在它变得更长之前,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薛沥微笑着说。 这句话彻底取悦了冯鞘,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嗯。” 过了一会儿,地面便添了一些乌黑柔亮的碎发,薛沥额前的头发剪短,抬眼便能更清楚地看见情人拿着剪刀一脸认真的模样。 “有点痒。”他从肩膀上捡了一根头发。 头发都掉到脖子上了,刺得人浑身发痒。 “洗澡?”冯鞘低头看他,眸光晶亮。 “嗯。” 浴室里水汽氤氲。 薛沥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到冯鞘站在他旁边,小心谨慎地替他解开衬衫扣子,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太小心了。” 冯鞘瞅了他一眼把衬衫脱下来,“不小心怎么行。” 水声哗啦一下,薛沥坐到浴缸里面,姿态闲散地张开手,热气熏得他昏昏沉沉,冯鞘出去拿毛巾了,他等了片刻,忍不住半阖双目,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冯鞘回来便看到这一幕,薛沥慵懒地躺在水缸里,波荡的水令他的腰身若隐若现,赤|裸的上半身水光潋滟,他的身量修长却精健,水珠沿着漂亮的肌肉线条落下,胸口处有一道很淡的伤疤,马上就要消失无踪。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醉酒似的面色微红,却衬得他的眼越发黑亮。 “你回来了。” 冯鞘挽起袖子,拿着毛巾沾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每一寸皮肤。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觉得水汽蒸得他浑身发热,头晕脑胀,险些就要失去呼吸,手里拿着毛巾,着了魔似的缓慢往下擦拭着。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薛沥的声音忽然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不知道。” 下一瞬,薛沥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拽进浴缸里。冯鞘立即清醒了,眼角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泛红,眸光湿润,眼神仿佛带着勾。 他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衬衫将近透明,湿漉漉地描绘着底下的躯体。 “我知道了,我想。”他说。 想要什么没有说出来,但薛沥却冲他勾了勾唇,笑得有点邪,随即松开手,直勾勾地望着他,命令道—— “脱掉,自己弄,坐上来。” 冯鞘漆黑的眼里似有火焰,热情激烈地摇曳。 过了一会儿,他目不转睛地对上薛沥的眼,手指拧开了衬衫上的扣子。 这一夜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得很快。 太久没有过情|事,冯鞘睡得不大安稳,后半夜醒来摸到床边冰冷,蓦地就惊醒了。 薛沥不在。 冯鞘茫然了一瞬,立即起身去找,直到他慌慌张张地来到画室。 月光自窗户倾泻而下,落在薛沥身上,前面还有他的画架。 冯鞘的心这才安定下来,缓慢走过去,随即止不住一愣,画上画着他自己,是睡着的模样,每一笔都十分仔细,昭示着拿笔的人有多细心。 “你以前从来不认真画我。”冯鞘酸溜溜地说。 薛沥笑,“你就活在我身边,想看着,不想画。” 冯鞘从后面搂着他的腰,闷声问:“那现在怎么要画了?” 薛沥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左边画的,第一次想画你。” 冯鞘的纳闷一扫而空,既高兴又惊讶:“什么时候?” “这几天你没有没有留意到的时候。” “我没有留意的时候……”冯鞘心情复杂地喃了一句。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2章 薛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不高兴?” 冯鞘摇摇头,“不,我很高兴,我比任何人都高兴。”说完,他感觉自己手里被塞进来什么东西,摊开掌心一看,是他们的结婚戒指,薛沥的。自从进了手术室之后,薛沥的戒指便被摘了下来,之后便一直没有戴上。 “冯鞘。”他的声音似有几分蛊惑,低低地在冯鞘耳边响起,“你是否愿意和薛沥在一起,与他结为一体,无论生死祸福,爱他,安慰他,守护他,忠于他,直到世界尽头?” 月光皎洁,画室里明亮而静谧。 冯鞘一怔,片刻,颤抖着捧着他的手,虔诚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愿意。” 薛沥反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眉心,随后郑重而真挚地说:“那么,薛沥将永远属于冯鞘,与他生,与他死,哪怕世界分离,灵魂死亡,也不会放开他。” 冯鞘眼眶微红,怔怔地看着他。 薛沥一笑,抱着他轻轻摇晃,“所以,请你放下心。” 冯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日子的不安全都被看在了眼里,心里瞬间像是被打翻了五味坛,既酸涩,又像是被最烈的酒熏满了香气。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将脸埋在薛沥的肩窝,点了点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水光。 “嗯。” 他们已经不记得这是彼此相识的第几个年头了,这不必仔细去计较。 未来无尽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番外是冯二和薛二了_(:з∠)_本打算开个车,想了想不太妥,罢了罢了。 第56章 番外:归来(上) 四周都是黑的。 这里是一个特殊空间, 好像被生生劈开,无人无声,极致静谧。薛沥幽幽站在这里, 像一个垂死的病人, 死气沉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但他确实知道自己是谁,他被一个死神带到这里, 而现实生活中,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正代替着他活下去。然而这一切都不怎么重要, 自从死后, 他便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无论是生前死后,贪嗔痴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沥认为这是好事,死前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 此时, 这个空间里突然有了动静。 薛沥抬起眼皮看一眼,那个黑色死神突然带了一个人闯进这个空间。 也是个熟人,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发小。 分明一丝光线也没有,薛沥却能清楚看到对方的模样, 冯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然后缓慢走到他面前,还是那么看着, 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夹杂着狂风巨浪的情感。 冯鞘不出声,他也就不说话。 薛沥平静地接受着对方的打量。 而冯鞘也并不期望自己能得到对方的反应,在来到这里之前, 他已经从那名黑色死神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薛沥现在的灵魂状态很糟。 兴许这里是特殊空间的缘故,与现实世界不同,薛沥的身体是由五颜六色的水晶组成,冯鞘也是,他们都是,这是人脱离了躯体之后的灵魂的模样。和冯鞘相对健全的灵魂形态不同,薛沥的颈部布满了裂纹,右肩塌陷,几乎是已经碎了,而他的心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心脏也已消失。 每一道裂痕都是他心灵受过的伤害。 过了很久,冯鞘才说了一句:“你总是不把事情告诉我。” 薛沥的腿损毁,此时以坐着的姿态,闻言,缓慢地抬起头去看冯鞘,紧接着便听见噼里啪啦的脆响,脖子上的裂痕似有粉末飘荡。 冯鞘脸色变了变,跪坐下来与他平视。 薛沥这才感觉稍微好受,其实很疼,每一道伤口都令人痛苦。 两人便一直维持着这种姿势沉默着。 在这期间,这片黑暗的区域中突然有了光亮,前面出现了一个圆,仿佛一个巨大的屏幕,里面将现实世界的事情展现得清清楚楚——另一个时空的薛沥和另一个时空的冯鞘。 那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令薛沥想起他和冯鞘的过去,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候,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或许他们依旧是彼此的挚友,又或许像那两个人一样,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但世间并无如果。 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心灵状态亦或是身体状态都已经糟糕至极,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冯鞘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闻,也同样意味不明。 薛沥瞥了一眼,对方神情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 冯鞘也变了,性格越发内敛沉默,有时薛沥知道他其实很累,彼此都不好过,两人相识多年,吃着同样的饭菜,遇见同样的人,看过同样的风景,如若牵上一层血缘,他们便是最亲密的兄弟,无论是谁出了事,都不好过。 但一开始并非如此。 有一回冯鞘来探望,那天薛沥正想将真相告诉他,他也曾经无助而软弱。然而面对冯鞘满是信任的眼睛,薛沥心里却有一股掐死他的冲动,怒气和杀意在心中弥漫,在他真正对冯鞘动手之前,他将人赶了出去,自此不愿再见面。 蔺舟对他的灵魂下了很多道命令,这就是其中之一。 至此他便清楚,这件事谁都帮不了他,哪怕冯鞘也不能。 你得自己走下去,像你小时候那样,既无母亲关心,父亲也没有时间理会你。后来薛沥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但他很难过,看着冯鞘逐渐泛白的头发,还有他黯淡却不愿放弃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他和你不一样,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冯鞘又说了一句,眼神平静无波,似乎在说今天的早饭吃了鸡蛋。 薛沥便点了一头,他没法说话,总不能不给人回应。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3章 冯鞘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其实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宽大的荧屏闪着光,他们亦坐了很长的时间。 而后荧幕里出现了一副巨大的深海宫殿画,冯鞘抿紧唇线看了一阵,说:“我觉得你能画得更好。” 薛沥心里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须知他和另外那个薛沥,虽说是两人,实际上又是同一人。 与他差太远,你失败了。 他在心里低叹一声,荧幕黯淡下来了,这时,那名黑色死神再次出现。 “你该回去了,薛沥。” 冯鞘蓦地站起来,攥紧拳头,“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为什么没有留下来?” 他甚至情愿和薛沥一直待在这个黑暗的空间。 对方却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这是规矩。” 冯鞘抿紧唇线,挡在薛沥身前说:“我不让你带他走。” 然而下一瞬,薛沥便如同一只纸风筝,被黑先生用一缕黑色的烟雾牵了起来,冯鞘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伸手去抓,手指却什么也没有碰到似的越过了那缕黑烟。 “怎么会这样?”冯鞘茫然失措。 黑先生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隧道,他用黑烟牵着薛沥的灵魂往前走,“我们走了之后,你自然会回到你的世界。” “你要带他去哪里?”冯鞘试图去抓薛沥的手,却听见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眼里闪过一丝绝望,他收回手,踉踉跄跄地跟过去,“别走,薛沥,别走,留下来。” “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死神的管辖范围,我只能把他带回时空隧道。”黑先生停了一下,“此后要去哪里,全凭他自己,作为被世界放逐的灵魂,这就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留给我!”冯鞘低声怒吼。 “这不符合规矩。” “不、不可以……”冯鞘追在后面,声音嘶哑干涩,像在沙漠里游走数千里的亡魂。薛沥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忽然觉得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痒,身体破碎的地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下意识地握住了冯鞘伸过来的手。 冯鞘眼睛亮了一下,牢牢地握了回去。 薛沥头一回知道,原来灵魂也有热度,冯鞘的掌心又湿又热,像是从汗水里浸出来,可这人分明是不怎么流汗的体质。 这令他迫切地想说些什么。 想让他回去,想让他以后好好过,有许多话想说,但他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无法传达,因为他的死亡方式,世界剥夺了他的说话权利。 他还想对冯鞘说一句最重要的话—— 我很高兴和你认识。 但他全身都在疼痛,身体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破碎的水晶扬起粉末。 黑先生突然严厉地喊了一声:“快放手,他快碎了!” 冯鞘蓦地惊醒,怔怔地松开手。 “别做多余的事了,没用的。”黑先生语气缓了下来。 冯鞘却死死地盯着薛沥,表情扭曲,漆黑的眼神中隐隐浮现崩溃的绝望。 他说:“我不管你去哪里,我跟你说过,那个冯鞘能做的事,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什么做得比他更好?你想做什么? 薛沥哑声问,他的声音无法传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是自杀的惩罚。 旁边的景象一变,他已经再度出现在那条漆黑的隧道,而黑先生也已经消失无踪。但几乎是马上的,他便没有了思考的闲暇时间。 薛沥痛苦地躬身伏在地上,那种水晶破碎声持续响起——他快碎了,然后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 假如冯鞘百年后去世,他们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第57章 番外:归来(下) 薛沥以为这过了很长时间, 其实不过短短片刻。 当身体的疼痛过去,他忽然发现——身体残缺的部分竟然重新长出来了。 他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薛沥怔怔地按着胸口,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活着的感觉, 不是生命体征保持正常的那种活着, 而是灵魂。 漆黑的隧道里寂静无声,这里或许有过无数个被放逐的灵魂, 薛沥漫无目的地走着,其实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临别前冯鞘那句话令他心惊。哪怕许多年没能真正地好好说话, 他也清楚冯鞘在某一种时候格外执拗的那种性格。 他有一种想回去的冲动。 然而这条路太长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到哪里去。而且他不知道的是,与另一个自己不同,没有死神的指引, 他并不明白这个空间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的意志而改变。 他只清楚自己要找一条出去的路。 薛沥走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他听见别的声音,而后他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4章 远远地看不仔细,或许是因为灵魂之间的感应, 对方简直像一道光那样明亮。 对方也看见他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忽然, 一直戴在他身上的头罩被撕开,视线便变得更加清晰,那一瞬间薛沥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共鸣,这种共鸣无需言语就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想传达的话——走吧, 离开。 薛沥转身时心里已经有了方向,他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前面出现分叉口,随即又毫不犹豫地选了其中一个。 最终,道路尽头出现一道光。 薛沥知道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当他再度醒来,模糊的视线里便看到几个医生护士在床前摇来晃去。薛沥并不怎么喜欢医院,此时这个医生正在和其他几个人说着些什么,那几人里面,除了他父亲,其他几个都是看着眼熟,但并不认识。 “他醒了。”那个叫齐朱子的人摇着轮椅过来。 程岸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可真是吓死人了。” 他父亲薛有则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那种关切地眼神看着,然后去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只是有一点轻微脑震荡,马上就可以出院。” 薛有则这时才严厉地说:“他昏迷了两天,怎么会是轻微脑震荡?” 医生也觉得纳闷,“这……” 薛沥仔细回忆了一遍在光圈里看到的东西,片刻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站起来摁住父亲的肩:“我没事。”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眼神奇怪地看过来。 薛沥心里有些歉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坦然地看了回去:“抱歉,请问你们是谁?” 这话一出,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你忘了?” 薛沥眉头蹙起,“我需要记得什么?” “……” “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 紧接着薛沥又被摁了回去,但他只愿意配合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冯鞘人去了哪里?” “冯鞘……”旁的人沉默片刻,齐朱子试探着问:“你们之间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沥回了一句,心里倒是清楚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另一个冯鞘为了让那个薛沥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制造了一次死亡场景,也就是车祸事件,而他现在醒过来会出现在医院也有这个缘故。 薛有则冷硬地说:“他在你隔壁病房,我们打算等你醒过来之后再做处理。” “我明白了。”薛沥神情寡淡地走到隔壁,正巧隔壁房的医生也走出来,便问了句:“他怎么样?” 对方怔了一下,片刻,兴许知道眼前的人是这场事故的主角之一,犹豫着说:“他伤得比你更重一些,又不愿意吃东西,身体很虚弱。” 他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推门走了进去。 冯鞘正睡着,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旁边放着营养餐,薛沥冷漠地搅了搅汤匙,顿了一下,坐到床边不轻不重拍了几下冯鞘的脸。 冯鞘醒了,闭着眼睛拉起被子缩进去,疲惫地说:“我不吃,别救我。” 神经病。 薛沥脑子里最先出现这三个字,但他醒过来之后,思维其实极其迟钝,周围的一切都格外的陌生,好像一个死了许多年的人突然重生,需要好好适应这个世界一样。 他索性隔着被子又拍了冯鞘几下,对方全然不理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薛沥皱了一下眉,粗鲁地拽开被子:“起来。” 冯鞘蓦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片刻,他倏地坐起来,颤颤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眼角,“不对,你不是,那个人说话的时候眼角是有点上扬的,你不是。”他的手又来到他的唇边,“他这里经常弯着,你也不是。” 而后他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眸光湿润,薛沥许久没有与人这么亲近,不适地偏开头,将他的手拉下来却没有放开,沉声问:“我是谁?” 下一瞬,冯鞘倾过身死死地将他抱住,低着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 不过这一回,对象已经变了一个人。 薛沥并不怎么想回答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摁着他的肩膀将人推了出去,而后转身把他的营养餐端过来,“吃东西。”绝口不提冯鞘之前想着去死的问题。 有关过去的事情太蠢了,薛沥只想把自己的脑子洗一遍。 冯鞘接过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其实许多年没有这么亲近地坐在一起,薛沥总觉不大习惯,伸手摁了摁对方的脑袋,“吃东西,别乱看。”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冯鞘立即站起来,拽着他的袖子问:“你去哪?”一副紧张的模样。 薛沥心头一软,捏了捏他的手,“回家处理一些事情。” 冯鞘立即反握回去,一脸不放心,“你处理什么事情不能在这处理?” “拿你的换洗衣物,不知道你要在这里住多久。”他平静地说着,“那个你开车撞了我,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来照顾你?”他指的是齐朱子等人。 “我不要——” 薛沥打断他:“还有,你可能两天没有换洗过了,很臭。” 冯鞘蓦地瞪大眼,下意识张开手臂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果不其然闻到一股酸臭味,他目光一黯,无所适从地松开了手。 薛沥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勺子敲了敲碗,“快吃,我有一些事情现在就想去做,你先吃完,回头我来接你。” “我住院。”冯鞘闷声说。 “那好行。”薛沥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等!我不住院!”冯鞘急急忙忙地捏着他的衣服,“你来接我,一定要来接我。”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5章 顿了顿,他又期盼地补了一句:“快点来。” 薛沥眼里浮起一丝很浅的笑意,“好。” 病房门打开,那几人都聚在外头。 “是误会,忘了吧。”薛沥云淡风轻说了这么一句。 “误会?” “是误会。”他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说完便走了出去。 “他怎么、我觉得……”齐朱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迟疑地说:“性情大变?” 薛沥的主治医生迟迟走过来,“他人呢?不住院了?” 几人这才恍然惊醒。 这天恰好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天气。 空气里浮着花香,远处是城市的嘈杂声,薛沥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张开又握起,握起又张开,低喃了一句:“我回来了。” 以一个完整的灵魂归来。 他回到之前的那个公寓,这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全然没有了另外那两个人生活过的气息。 紧接着他给林宝现打了个电话,却是他妻子接的。 “薛先生?” 正好,他找的也是她。 “秋仪。” 对方一怔,下意识回了一句:“师哥?” 说起来,林宝现的妻子正是他和冯鞘的学妹,只不过冯鞘对女生那边的事情并不清楚,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这么一回事,薛沥便不多说。 而林宝现以前也还是个帅气的年轻人,两人在一起之后直线往上地变胖。 “这些年谢谢你和宝现的帮助了。” 秋仪略为惶恐,“如果不是您,我和宝现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好,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薛沥忽然发现门外的信箱塞满了东西,打开一看有许多报纸和杂志,应该是之前订的,每周一份,很快就满了,薛沥随手拿起一本,顿了顿,低声说:“秋仪,把公司卖了吧。” “师哥?” 谁也不知道,有关那间公司的一些关键性东西,其实一直都在秋仪手里。 秋仪立即警惕起来,“你不会又和那个模特见面了吧?” “该结束了。”他停了一下,目光幽幽落在手中那本杂志上,“我没事了,另外,我想请宝现继续做我的助力,最后,麻烦帮我买一些东西,直接带到我家里来。” 杂志上写着一串大字——十八线小模特被拍到和油头导演的床照,下面附着一篇文章,大致上列举了这个模特这些年的所有黑历史,连同他当年车祸肇事逃逸的事情也清楚写上。 薛沥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而后转身洗手去了,而后他又打电话叫了几个人过来,把家里大致上搬了一下清扫一番,这才准备去医院找冯鞘。 结果还没走出来几步,草丛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乞丐死死抱着他。 薛沥皱了皱眉,心里却没什么怒意,只听见对方疯疯癫癫地对他说:“是我、是我,是我啊!我知道错了,当初不该那么对你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我变成这样就拧着鼻子跑!他们该死,真该下地狱!” 这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薛沥心想这大概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自己过去又何尝不像个疯子。 他不容抗拒地掰开对方的手,从钱包里掏出一些钱,“去买些吃的吧。” 岂料对方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问他:“你、你还爱我?” 薛沥转身准备回去换衣服,闻言,脚步一停,“抱歉,我不认识你。” 这种话他是连谎话也不愿说半个字。 蔺舟拿着这笔钱发着愣,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薛沥才是对他最好的人,在别人都嫌弃他厌恶他的时候,反而是过去他最讨厌的人在这个时候帮了他一把。 他猛地回过神,追到薛沥身后问:“如果我变好看,你会不会重新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无耻至极,他做过的那些事,凭什么这么问? 薛沥满脸古怪地看着他,片刻,不容置疑地回应:“不会。” 蔺舟不放弃,“如果我对你好一点呢?” “不会。” “那如果,重头再来呢?” “不会。”薛沥皱起眉头,只觉得对方的问题十分奇怪,片刻,他想到冯鞘,不怎么肯定地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有,这世上没有重来机会,比如我,曾经失去过许多年的时间,那都是我永远也拿不回来的东西。” 蔺舟浑身一震,他知道薛沥在说什么。 如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看着薛沥换了一身衣服出去,又看着薛沥带着冯鞘回来。 进门的时候,冯鞘忽然停住脚步,摘掉了落到薛沥肩上的叶子,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才进去。 蔺舟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再看下去,像老鼠一样在草丛里窜着。 如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也不会看上你。 他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你什么时候留意过他肩上有没有叶子,你又什么时候对他好过半点? 重生到平行时空_第86章 你贪婪自私,你恶毒无耻! 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朵里轰鸣炸响,蔺舟一路跑着,最后跳进不知名的臭水沟里,熏天的臭气将他掩埋,蔺舟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又羡慕又嫉妒,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我算什么东西,连碰他的机会都没有。” 冯鞘关门的时候朝远处看了一眼,总觉得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薛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看看还有什么是需要的,过几天再去买。” 冯鞘这才发现客厅里摆放着许多东西,大概是刚刚买回来的,他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桌面上的染料,心口一颤,惊喜地走过去问他:“你要重新开始了?” 薛沥看了他一眼,“别高兴太早,我什么也不会。” “没有关系,我会……”他停了一下,低声问:“你还会像以前那样赶我走吗?” 薛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起身走进房间,而后拿了一套睡衣塞进冯鞘手里,再把他推进浴室:“去洗澡。” 冯鞘睁着一双黑眼睛看他,而后沉默地走了进去。 热水开得很烫,冲着他的脸,仿佛要冲掉一层皮,包括他心里的彷徨。但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即便如此,也决定一如既往。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见薛沥在外面说了句什么。 他倏地睁开眼,连水也忘记关了,赤着身湿淋淋地拉开门。 “你、你再说一次!” 薛沥面无表情地倚在门边,闻言,伸手从里面把浴巾拽过来搭在他头上,松手前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我说,你和我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