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见闻录》 01 卷一:剿匪记 “三月初十,自九思县城骑马出发,东七里至豚头山。此山天险,三面悬壁,陡峭非常,乃古时兵家之重地。”——《徐侠客游记》 01. 凌无奇怀疑自己买到的是盗版书。 且不说这本游记装帧错页,别字百出,里面记录的内容也是相当之不靠谱。 可是有什么办法? 鲜少有人听过九思县这个地方,更别说什么劳什子豚头山了,这本游记是目前可以找到的唯一线索。 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摸索到这个地处犄角旮旯,穷到鸟不拉屎的名叫九思的小县,待收拾妥当向东出发行至五里路时,面前赫然一片汪洋大海……气得他当即把书扔进了海里。 “喂,那个后生,不要乱扔垃圾。”一个渔民出声阻止,“我看你仪表堂堂,怎么就没有公德心呢?” “无妨,纸张罢了。”凌无奇道,“这位老丈,劳驾请问,豚头山往哪里走?” “叫谁老丈呢!我才三十岁……等等,豚头山?!”渔民大惊,“你去那里做什么?那是土匪窝!” 凌无奇眼睛一亮:是就对了。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我是我们村最有知识的人。”渔民骄傲地拍拍胸脯,“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看过书,书上说了:‘自九思县骑马出发,西七里至豚头山。此山天险,三面悬壁,陡峭非常,乃古时兵家之重地,然自元末荒废,遂沦为匪窝。’” 凌无奇:“……”*,我果然买到了盗版书。 凌无奇谢过渔民,转头向西,行至十几里时,果然见到了这座土匪山。 山确实天险,三面的悬崖怪石嶙峋,极其陡峭,唯一可通行的一侧山路时有匪徒巡逻,虽然只是些虾兵蟹将,但是要打发他们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凌无奇平生最怕麻烦,所以他选择攀悬崖。 所谓天险只是对一般人而言,对凌无奇来说,这样级别的天险根本不在他眼里。 不过一盏茶工夫,凌无奇已经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匪寨大厅,躺到大厅的房梁上,“聚义厅”牌匾的后面。 他打算等天黑再行事——救一个女童罢了,到时候点上她的昏睡穴,再悄悄带离匪寨就好,无谓与那些山匪起冲突,麻烦。 凌无奇想不明白,像他这么怕麻烦的人,为什么总是能惹上一件又一件的麻烦事。 小时候父亲不让他睡懒觉,逼着他五更天就起来习武,说他是什么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好容易成年了,父亲又突然叫他继承门派,光大门楣……开什么玩笑呢?当掌门多麻烦的一件事,更别说他早知道师兄洪霸天对掌门之位颇为在意,君子有成人之美。 凌无奇于是连夜离家出走,改名换姓在江湖上晃悠了两年,认识了些狐朋狗友,着实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不成想,有一天他在某家酒肆喝得醉了些,警惕性放低了些,一不小心就被师兄逮回去了。 “我已和师父说定,只要你能打赢我,师父不会再管你。”师兄洪霸天是这么说的。 凌无奇惊喜:“真的?” 洪霸天笃定道:“千真万确。” 真当然是真的,父亲是没资格再管他了,毕竟他牛逼了出息了,也有天下人帮忙盯着他了。 凌无奇现在回忆起打赢洪霸天那一天,依然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也觉得武林正道太闲太蛋疼。 洪霸天一趴,那些围观的武林人士突然从怀里掏出小旗子摇晃起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一个女侠热泪盈眶地冲上高台,往凌无奇怀里塞了一束花。 再一眨眼,横幅都扯出来了,上书:热烈恭贺凌无奇大侠技压群雄荣膺第二十八代武林盟主。 凌无奇:“……”这他妈是个圈套啊!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啊?! 洪霸天趴在地上,幽声道:“我纵能赢天下人,终究还是赢不了你。” 凌无奇无奈地摸摸鼻子:“那个……师兄,我其实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有一颗渴望自由的心。这样,不如我将盟主之位让与你……” “手下败将怎配做盟主?”老盟主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下跳到了台上,虽然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但依然可称精神矍铄。 他颤抖着双手将盟主令牌塞到了凌无奇手里,激动道:“贤侄啊,从今天起匡扶武林正道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他日剿灭了魔教,家祭无忘告乃翁!” 凌无奇:“……”你一个武夫就别瞎念诗了,我爹还没死呢……等等,重点错啊,谁他妈要当盟主了!魔教关我什么事啊! 凌无奇婉拒严拒各种拒,老盟主却依然沉浸在英雄主义的情结里,固执地嘱咐他一定要记得“告乃翁”。 凌无奇看了看台下同样热泪盈眶的武林人士们,评估了一下杀出一条血路当场逃走的技术难度,觉得有些麻烦。 于是他选择晚上趁夜逃走。 是的,他又逃了。 他明明都逃了,之后也一直很低调很谨慎,为何还是会卷入今天这种麻烦事,要帮别人来解救人质? 正想着,大厅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凌无奇从牌匾后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只见大当家二当家已然落座,全寨近百个土匪有大半都聚到了堂上,两个小土匪绑着一个青年,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大厅中间。 凌无奇心中一动:是他。 ※※※※※※※※※※※※※※※※※※※※ 随缘更,理论上来讲每天或者隔天就会有掉落。 各位看官走过路过还请收藏捧场,多多留言鼓励。 万分感谢! 02 匪寨的大当家是个胡子糙汉,二当家则眉目清秀。 这两人并排坐在堂上,一黑一白的脸庞,莫名和谐,又莫名滑稽。 只见他们对视一眼,居高临下地看向那来历不明的青年。 审视许久后,二当家才悠悠道:“你是什么人?” 青年张了张嘴,转头看向左边的土匪甲,试探着说:“精神焕发?防冷涂的蜡?等等,这个黑话怎么和我学的不一样……” “……”土匪甲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黑话?我们二当家问你是谁!” “哦!”青年恍然,毕恭毕敬朝上座二人鞠了个躬,“二位当家你们好,我叫安乐,平安喜乐的安乐。那个,我想加入你们寨子,求当家的赏口饭吃。” 两位当家的又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 这个叫安乐的小伙子虽然傻乎乎的,可长相刚正不阿,气质正义凛然,身形也颇为矫健,是个练家子。像他这样的人,去哪里找活计不好,偏要来投匪?要不是犯了案子走投无路,就是别有目的。 二当家清了清嗓子,道:“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我们不问你来历。可既然来投奔,总得交个‘投名’才合规矩。” 安乐道:“我懂的,投名状我带了,但是刚才被那个人摸走了。”说着转脸看向右边的土匪乙。 土匪乙大吃一惊:“胡说!” “你拿走的那个包袱里面就是我的投名状。”安乐说,“你别告诉我你都吃完了。” “我……”土匪乙一时语塞,看向左边的土匪甲。 土匪甲忙道:“看我干什么?我信佛吃素的。你不会真吃完了吧?” 土匪乙擦了擦额角的汗:“当家的,你们别听他瞎说。那哪是投名状,就是些吃的,我吃了也就吃了……” “三只鸡都吃完了?你胃口真好。”安乐由衷赞叹。 二当家脸色一沉:“什么鸡?” “是九思县衙小厨房做给知县大人和衙役官差们吃的烧鸡,我特意偷出来的,想当作入伙的投诚,可惜,唉!”安乐叹了口气,“这样我就没办法了,要不我给你们写个投名状吧,白纸黑字也一样有诚意。” 二当家眉头微蹙,对土匪乙道,“小乙,你还记得结义的时候是怎么和关二爷起誓的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落魄到只剩一碗粥,也要和兄弟们平分了喝。今天你却闷声不响一个人吃了三只鸡?你知道寨子里多久没吃到肉了吗?” 土匪们闻言群情激愤,斥责咒骂此起彼伏,那架势像要把土匪乙撕成手撕鸡。 土匪乙噗通一声跪下了,瑟瑟发抖,大喊饶命。 “呜哇!”一声孩童的哭声从厅外传来,两个当家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众土匪也顿时闭了嘴。 只见一个三四岁大的女童跌跌撞撞跑到聚义厅门口,趴在门槛上想翻还翻不过来,哭唧唧道:“爹爹,不要吵吵,吵吵不好。” 二当家惊道:“哎哟我的囡囡诶,吵醒你睡午觉啦!” 两位当家争先恐后冲过去抱那女孩,大当家手快,先一步把她捞到了怀里,一下一下亲她的脸蛋。 女童却嫌他胡子扎,扭头往二当家的怀里钻。 房梁上的凌无奇见状,心下疑惑。他掏出怀中的画像看了看——小酒窝,丹凤眼,羊角辫,下巴上还有颗小痣,确实是这个女孩没错。这不是酒肆老板的女儿吗,怎么才几日工夫就认贼作父了? 二当家美滋滋地抱过女童,顿时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架势,换作一副慈父模样,只横了大当家一眼,意思大概是:你看着办。 一直没说话的大当家叹了口气,道:“好了,咱这已经是当爹的人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鸡吃都吃了,难不成让小乙吐出来?小乙,你去领十个板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小甲,去把小乙吃剩的鸡骨头捡回来,交给厨房跟糙米野菜一起煮个鸡骨粥,大家也能尝点肉味。”这大当家虽然长相粗犷,说话却是极为和气的。 众土匪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安静下来。 有几个土匪忍不住落下泪来,不知道是可惜没有鸡吃,还是高兴晚上能喝上鸡骨野菜粥。 大当家又道:“还有这个……安乐是吧?你也看到了,我们寨子里景况不太好,恐怕没你的饭吃。你既然连县衙的鸡都能偷到,想来是有真本事的,还是去别处混饭吧,慢走不送。” “等一下。”二当家突然道,“大当家,我有个主意。如果安乐能给每人都弄一只鸡来,我们便接纳他入伙,你看怎样?” 安乐当即摇头:“不行的,你们这有近百人,县衙总共也没这么多鸡。我想想啊……要不这样,我过些天牵两头牛过来?” 众土匪一听,眼睛登时亮了。 “有羊吗?我喜欢吃羊!” “驴肉好吃,弄头驴吧。” “再弄几只鹅?” “我想吃海鲜……” “吃鲍鱼!鲍鱼!” 安乐问:“鲍鱼是什么鱼?”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你若能带上足够一百人吃的家畜肉禽来寨子里,我们便接纳你入伙。”二当家道。 安乐一口答应了,又道:“天就快黑了,我能在寨子里住一宿吗?明天就下山。” “可以,晚上你就住柴房。”大当家说,“留意你现在还不是寨子里的人,禁止随意走动。若是乱闯乱走,莫怪兄弟刀下无情。” “谨遵大当家吩咐。”安乐作了个揖。 房梁上的凌无奇勾了勾唇角,慢悠悠躺平了身体,决定先睡它一觉,养精蓄锐。 至于睡不睡得着,那就得另说了。 03 当然是睡不着的。 土匪们忙着起灶生火煮粥,凌无奇就趁乱躲到了柴房后边……那什么,柴房的结构比较简陋,建筑材料也相对脆弱,房梁不是个躲人的好地方。 柴堆里当然也不行,别听那些说书的瞎扯,他们肯定没做过可行性研究。 凌无奇刚才看明白了,匪寨两位当家颇为宠爱那个女童,想来她暂时是安全的,要救也不差那么三五天的。倒是这个安乐……凌无奇赌他今晚绝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柴房里睡大觉。 众土匪喝完了粥便各自回屋休息了。没办法,还是饿啊,那饿就早点睡呗,梦里别说烤鸡了,想吃龙肉都有。 夏夜里的匪寨称不上静谧,熟睡的土匪们呼噜声此起彼伏,和窗外的蛐蛐攀比着谁的嗓门更大。 凌无奇的注意力则全在柴房那边。 安乐相当沉得住气,一直静静地等着,直到快三更时分才窸窸窣窣地动起来。 凌无奇在考虑他是不是应该帮安乐开个门。 柴房虽有窗却小,只够换气和透光,不足以过人。 刚才房门又被土匪甲从外头挂了锁,这间屋子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密室。 如果安乐踹门出来,势必会惊醒睡在不远处其实本应认真守夜的小土匪。而如果不从门里出来,他要么得会飞天,要么得会遁地。 按他对安乐武功水平的了解,都挺够呛。 正想着,门板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整个门板突然移位,被生生卸了下来。 凌无奇:“……”倒是小看这个看似鲁笨的安乐了,还能有拆门轴这种办法? 只见安乐轻手轻脚地把柴房门靠了回去,做出大门紧闭的假象,随即一闪身晃到守夜土匪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他鼻下晃了晃。 守夜土匪砸吧了下嘴,呓语了一句不知道是“嫂子”还是“饺子”的,睡得更熟了。 凌无奇眯了眯眼,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 安乐虽然武功平平,侦查能力却很强,反侦察意识也很高,好几次差点被人撞见,都有惊无险地躲过了。 他鬼魅一般潜行在寨子里,并即时掏出怀中的粗布,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描绘地形。 晚些他发现了仓库,便悄悄潜了进去,借着月光逐一清查赃物。 嗯,目力也不错。凌无奇深感欣慰。 “谁在里面?”门口传来一声轻叱,安乐吓了一跳,一矮身躲在箱子后边,等了许久却不见人进来探查。 他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见一个土匪已然倒在了仓库门口,上前探了一下鼻息,睡得正熟。 “奇怪。”安乐嘀咕了一句。 方才他进来时仓库门口没有人,还道是无人看管,现在想来面前这人应该就是暂离复返的看门人,可就这睡姿,说是自然入睡怕是没人信。 “请问是那位英雄暗中相助?”安乐轻轻问了一句,无人回答。 安乐略一思忖,心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合上仓库门,即刻就想离开,哪知刚迈出一步,旁边房子突然拐出个人来,正是那土匪甲。 安乐一惊,正当进退两难时,一个黑影风似的掠过,电光火石间,他就被那风拽进了草垛里。 身后的人捂住了他的嘴,热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噤声。” 安乐侧过脸看了看那人,蒙面黑衣,只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宝石似的。 “哟呵,小丙,怎么睡地上了?”土匪甲踢了踢熟睡的看门人,见他睡得直流口水,无奈地摇摇头,径自打开了仓库门进去翻找,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发牢骚,“金疮药金疮药,不过才十下板子,要我大半夜来搞什么金疮药,真是少爷身子土匪命……” “跟我来。”凌无奇轻声道。 安乐还没反应过来,忽地被凌无奇揽住了腰,接下来是一通飞檐走壁。 他听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小心肝一阵乱跳,下意识搂紧了凌无奇的身子,心说这位英雄的轻功也太厉害了吧,若有如此高人相助,何愁剿匪不成……呃,话说他要带我去哪儿? 好吧,不去哪儿,回柴房罢了。 凌无奇一放下安乐,转身便抵上了门,长长舒了口气。 守夜人依然睡得酣熟,寨子里此起彼伏的都是蛐蛐声和呼噜声,既吵闹又安静,仿佛从来无事发生。 安乐站直身子,朝凌无奇重重一抱拳:“今日多谢英雄相助,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是我。”凌无奇扯下面巾,展颜一笑,“安捕头,别来无恙?” “呃……”安乐看着月光下那张剑眉星目的英俊面庞,依稀觉得对方有点面善,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我?” 凌无奇:“……”我刚刚是不是夸他目力好来着?收回那句话! 04 眼前的场景曾无限接近凌无奇想象中的重逢。 躁动的夏夜、柔和的月光、英雄救美、与救美之后长久的对望,他们骤然认出对方,满心满意都是欢喜,纵使枪林箭雨,哪怕危机四伏,依然固执地四手交握,欣喜道:“是你!” 注意,重点是这句“是你”,而不是“你认识我?”,抑或是接下来这句:“你是谁?” 凌无奇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他不想承认朝廷在招聘捕快时没有考虑到排除脸盲者这一规定,他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柴房里光线太暗了。 于是他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角的油灯。 注意,这里是柴房。 虽然在柴房点火是违反消防规定的,可故事的发展也因此回到主线了是不是? 干柴与烈火,两颗年轻的躁动的心一旦相碰,那后果一定是…… “是我。”凌无奇把油灯提了起来,在面前晃了晃,恢复了他露出八颗牙齿的迷人笑容,“安捕头,你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三次。” “呃……”安乐想说他记得,但是明人不说暗话,君子不扯瞎谎,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我不记得了。” 凌无奇的笑容彻底破碎了。 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些女侠们哭着喊着说要嫁给他,难道只是一种风险投资,以期待成为未来的盟主夫人? 百晓生曾把他编入“江湖十大美男子”榜单,让他连续五年蝉联冠军,难道是为了骗取他父亲的赞助? 法镜寺的慧空女禅师曾娇羞地对他说:“虽说人之美丑只是皮相,贫尼还是想说,若我年轻三十岁,一定想办法还俗,嫁给你。”难道这只是对严苛戒律的一种挑衅? 凌无奇想:我英俊吗?大概真的只是路人脸吧,至少安乐就记不住我,唉……等等! 他看到安乐张了张嘴,不禁又勾起了唇角,等着他往下说。 却听安乐道:“那个,我还不是捕头,只是普通小捕快……” 凌无奇:“……” “对不起啊,”安乐歉然道,“我记性不太好,我们真的见过三次?在哪里?” 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速速收敛心神,勉力重建起迷人的笑容,半开玩笑说:“不会吧安捕头,你原本在平阳县就是捕快了,现在既然调任,不应该升职吗?” “都说了不是捕头了……”安乐羞赧地挠挠头,“那个,你是平阳县的住户吗?我现在已经调任到九思县了……敢问英雄您贵姓?” “在下姓凌。”凌无奇想了想,念及自己目前还在“逃亡”,随口诌了个名字,“单名一个平字,叫我凌平即可。” “凌大侠,幸会幸会!”安乐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安捕快客气了。”凌无奇道,“在下并非平阳县民,只是昔日曾云游至平阳县,偶然撞见过几次安捕快你的公干现场,当真英姿飒爽……想你每日公务繁忙,当时又人多脸杂,你不记得在下很正常。” 安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了,若你是什么江洋大盗,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现在既然相逢不识,肯定因为你是个好人。” 凌无奇:“……”我生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好人卡。 安乐又问:“凌大侠,你为何会在这匪寨之中?” 凌无奇道:“今日堂上两位匪首怀中的女童,乃是东潜县清水镇一家酒肆老板家的千金,在下受其父母托付,得将那女童平平安安地救回去。” 安乐闻言一惊:“那孩子竟是掳来的吗?我还道那玉面罗刹改邪归正了……” “玉面罗刹?” “正是那匪首二当家。” 凌无奇挑了挑眉。 只听安乐继续道:“凌大哥你有所不知,此处虽是匪寨,却已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盘踞此处的悍匪起了内讧,到后来死的死,逃的逃,流落各地,寨子便空了。 “现在寨里的匪徒,是三年前不知从哪里流落来的流民,偶尔行劫,倒也不伤人性命。 “官府曾想过派兵剿灭,一来这豚头山天险易守难攻,二来他们犯的案子算不上大,近一年来更是与邻里相安无事,拖拖拉拉的这剿匪之事便被压下来了。 “我上月才从平阳县调回九思县,查阅卷宗材料时无意中看到这匪首画像,惊觉此事非同一般,便决定前来探查一番。今日一见那二当家便确定,他就是那玉面罗刹。” 凌无奇皱眉道:“我虽不是公门中人,却也听说过一二。传言这玉面罗刹极为凶残,手头有好几条人命,真没想到……安捕快,你有什么计划?” “凌大哥客气,叫我安乐就好。”安乐道,“我今夜探查,正是想摸清这匪寨底细,晚些上报朝廷,看是否能集结军队……” “嘘,有人!”凌无奇忽地吹灭了油灯,鬼魅似的跃到了那不太高,也不太不坚固的房梁上。 安乐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边,手脚麻利地把那门轴又装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随即有人“笃笃”轻扣响木门:“安乐兄弟,你睡了吗?” 安乐抬起头,与梁上的凌无奇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曹操,曹操到。 05 事发突然,安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随口应道:“睡着了。” “……”二当家干笑一声,“那你现在是在说梦话吗?” 只听外头门锁被卸下,二当家大喇喇地就开门进了柴房。 不仅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些简单酒菜。 “安乐兄弟,晚上那粥你也没喝着,我想着你大概饿了,这不,带点好吃的来,兄弟够意思吧?”二当家满脸堆笑,“哟这屋里黑的,咋不点灯?点上灯,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不用点灯。”柴房梁低,安乐生怕二当家看到了凌无奇,忙说,“我觉得就着月色就挺好。” 二当家笑道:“倒看不出来安兄弟是个雅人。”回身把柴房门又掩上了。 一壶酒,不算好酒,倒也醇香。 两碟菜,一碟小炒鸡蛋,一盘葱油烙饼,令人食指大动。 凌无奇在梁上也闻到了那香,不禁思忖,他是怎么从这穷到快揭不开锅的破寨子找出这几样吃食的。 “安兄弟,我敬你一杯。”二当家殷勤地为安乐斟了杯酒,“我一见你就觉你气度不凡,以后入了寨子,大家便是兄弟了,日后可要相互照应。” “二当家客气了,您是当家的,当然是得麻烦您多照顾我。”安乐接过酒杯,作势要饮,凌无奇在梁上急得要命,心说:你就不知道陌生人递过来的酒水不能喝吗?! 酒杯刚触到唇边,安乐突然“咦”了一声。 二当家警惕道:“怎么?” “酒好香啊!”安乐将酒杯放到鼻下嗅了嗅,赞叹道。 二当家松了口气:“是吧,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还不快尝尝?” 正当此时,凌无奇听到又有脚步声靠近了,果不其然,只一眨眼功夫大门就被“哐叽”一下推了,大当家爆喝一声:“你们做什么!” 屋内二人都吃了一惊,二当家忙不迭站起来:“你怎么起来了?” 只见那大当家竟不是独自来的,怀里还抱着那女童。女娃娃本来睡眼惺忪地靠在大当家肩上,听到他的呵斥声,揉揉眼睛,吓清醒了。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月光下那魁伟的汉子满脸狰狞,“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黑灯瞎火,孤男寡男……你们,你们当我死了吗?” 安乐:“?” 凌无奇:“……” 大当家嗓门响亮,气势惊人,女童一听这仗势,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傻子!你说什么呢?!”二当家急急站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回去再说,吓到囡囡了。” “我不走!”大当家眼眶都红了,“卿卿,你说过会对我一心一意的……你,你都忘了吗?”说罢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女童,闷闷道,“囡囡,你爹爹不要我们了。” 女童一听,哭得更大声了:“爹爹,呜呜呜你不要娶小老婆,囡囡听话,父亲也听话!” 安乐:“???” 凌无奇:“……” “走走走!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当家羞恼地哄着他俩往外走,“别添乱了,先回去。”临走还不忘嘱咐安乐,“安兄弟,酒菜别忘了吃完,兄弟一片心意。” 大当家怒道:“还心意!什么心意?!你给我说清楚!” “够了,回去再说!” “呜哇!爹爹,我听话……” 安乐倚在门边,目送着这吵吵嚷嚷的“一家三口”走远了。 四下里恢复了吵闹的安静,门口守夜的土匪依然甜梦酣然,月光皎皎,酒菜喷香。 安乐轻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掩上了木门。 “他发现你了,趁夜离开吧。”凌无奇不知何时已经跃了下来。 安乐摇摇头:“还不能走,案子还没查完。” “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凌无奇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烦,只是现在他已顾不上这么多了,“我会帮你把来龙去脉查清,若那二当家真是玉面罗刹,我定将他生擒活捉,五花大绑送去九思县衙。” “那就劳烦凌大哥了。”安乐朝凌无奇一抱拳,突然捉起酒杯,将那杯酒水一饮而尽。 “你!”凌无奇一下打落酒杯,却见安乐已经“咕嘟”一声,把酒水咽下去了。 “你明知它有毒!”凌无奇急道,“快吐出来!算了,我帮你运气。” “不是毒。”安乐粲然一笑,“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不是毒,我确定。” “你凭什么确定!”凌无奇握着安乐的脉门,真真急火攻心,“就算是蒙汗药、巴豆,都没什么好受的。若是五石散呢?!” “正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才必须得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安乐安抚地拍了拍凌无奇的手背,“等安顿完那大当家,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且看他想做什么,凌大哥,交给你了。” 凌无奇牙都要咬碎了:“交给我?你又怎知我可信?我们才认识多久?” 安乐笑笑:“我义父说过,识人不用眼,须用心。” 话一说完,他即刻晕倒在了凌无奇怀里。 06 凌无奇探了探安乐的脉息,确定他只是睡过去了,终于放下心来。 他放低了安乐的身体,摸着他浓墨似的眉,心说: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说他愚钝吧,有时候又显出几分干练;说他聪明吧,却偏会做出这种蠢笨如猪的事情来。 凌无奇的指尖划过他眼角,他的鼻梁,他的脸颊,最终落在他的唇上,轻轻碾了碾,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却别有一丝丰盈的触感,让人想要…… 凌无奇心下一惊,连忙放开安乐,倒退两步盘腿坐下,开始练功调息。 谁让安乐说他是个好人呢?他只能选择做好人,或者说,做一个君子吧。 虽然我很想做个小人,凌无奇心说。 内力游走了在两个周天,外头的天愈发黑了,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凌无奇猛地睁开眼,再次闪身跳到了梁上。 如安乐所料,二当家果然又回来了。 他先是敲了敲门,问:“安乐兄弟,歇息了吗?”眼看屋里许久没有回应,便推门进来了。 反复确认那昏睡在墙角安乐确实中招后,二当家苦笑了一声,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随即一矮身,将安乐扛了起来,转身就往柴房外走去。 凌无奇于是远远跟了上去。 他在后头看得真切,这二当家确实是会些功夫的,即使扛着个人依然步履极快,果然来历非同一般。 只见他拐了几个弯,最后把安乐带到了离寨子最远,也最陡峭的一处悬崖,将人放下后,从怀里掏出一根麻绳,把安乐的手脚都绑上了,嘴里兀自嘀嘀咕咕:“安乐兄弟,你到了底下可不要找阎王爷告状。我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偏你有活路不走,要来这寻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有怪莫怪。”说罢,便想将安乐往那悬崖边上推。 “若你想杀他,刚才为何不直接毒死他?”凌无奇突然出声问道。 “我要有毒药早毒死他了。”二当家随口应道,突然一惊,一回身只见那一袭黑衣的凌无奇正在他眼前,目光冷冷似藏杀机,吓得他当即丢下安乐,倒退了两步,心惊肉跳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凌无奇一步步向他逼近,“玉面罗刹?想必是你了。” 二当家咬咬牙,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护在胸前,冷声道:“你既听过我名字,就不要寻死。” “让我猜一猜吧,寨子里怕是没人知道你是个重刑逃犯,是吗?你怕贸然在柴房杀了安乐,被人看到或留下血迹,都会引起恐慌。所以你选择将他推下悬崖,毁尸灭迹。”凌无奇的眼神比冰还冷,“看你一张聪明脸庞,没想竟如此愚蠢。你既想好好过日子,就该循规蹈矩,收敛锋芒,今日又何必再下杀手?” “他是衙门的人!”二当家声音尖利,表情狰狞,“九思县衙的捕头姓安,他也姓安,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早前去柴房找他,他竟将门拆掉溜了出去,不到四更天又回来了,你说他去哪儿了?他若不是来查我的又是为了什么?!”说罢,举起匕首就向凌无奇刺去。 凌无奇一个侧身躲开了,随后飞起一脚,正好踢在那二当家的腰侧。 匕首脱手而出,只见那二当家纸人似的,一下飞出数米远,之后又沙包似的,重重落在地上。 二当家当即呕出一口血,勉力想撑起身子却怎么都坐不起来,一时间万念俱灰,知道大势已去。 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少时有奇遇,曾得高人指点一招半式,自负有几分功夫,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凌无奇俯**,将安乐腕上腿上的麻绳解了,转身走向二当家,拽着他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按成跪姿,将他的双手绑在了身后:“你今日应庆幸我答应过他要生擒活捉你,否则你早已死了。” 二当家强忍疼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废话少说。” “行,我不说,你说吧。”凌无奇伸手抹掉了他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你的大当家来了,可有遗言要交代?” 二当家闻言一惊,一抬头果然看到远处一个魁伟的汉子正迟疑着往这靠近,像是跟丢了什么人,一时间有些难以确定方向。 “在这里。”凌无奇声音不大,内力却准确地把这句话送到了大当家的耳朵里。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大当家听到声音一愣,四下一张望,终于看到了悬崖上的人,忙不迭跑了过来:“卿卿!”待凑近些,他停下了脚步,一会儿看向二当家,一会儿看向凌无奇,迟疑着问:“你们……你们在干嘛?这小白脸又是谁?” “奸夫。”二当家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没见过偷情吗?滚回屋里睡觉去!” 大当家看着他,顿时也红了眼眶:“卿卿,你别骗我,你为何跪着?” “玩情趣游戏罢了。”二当家冷酷道,“我受够你了,滚。” 大当家不说话,只是望着他,许久后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大当家说,“好,我滚了。你……你对卿卿好点儿,他身子弱,还怕疼。”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无奇:“……” 待人走远了,二当家这才瘫倒在地,用最后的力气小声说:“求你放过寨子里的兄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做不了主。”凌无奇轻轻将安乐扶起来,小心背在背上,又拿绳索捆紧捆稳了,这边一手将二当家拎了起来,“有什么话去衙门说吧。” 07 天色尚早,土匪们大多还睡着,凌无奇带着两个人下山一路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反倒是下了山,在山道上被人拦下了。 “你是什么人?!”一个略略发福的中年,一个肥头圆脑的青年,两个男人举着刀,气势汹汹。 凌无奇懒得和他们废话,径自冲了出去。 那俩人在后头穷追不舍。 年轻人长得肥跑得却快,跟得很紧。中年人气喘吁吁地在后头追,嘴里不忘叫唤:“把人放下……放下……小乐!我家小乐……哎哟,停下!” “哦。”凌无奇停下了脚步,一转身那年轻人一下撞在他胸口,摔了个四脚朝天。 “师父!他胸口有钢板!”年轻人捂着脑袋叫唤。 “不是钢板,是内力。”凌无奇说,“早说嘛,自己人。” 中年人终于追了上来,抹了一把脑门的汗,关切地去看凌无奇背上的安乐:“怎么回事?小乐怎么了?” “在下凌平,是安捕头的朋友。”凌无奇说,“不知阁下是?” “我就是安捕头。”中年人说,“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个朋友?” “……”凌无奇说,“抱歉说错了,我是安捕快的朋友,同他一起上山查案的。这个人,”他晃了晃手上拎着的二当家,“这是玉面罗刹,已经捉拿归案了。” “好么!还真是他!”年轻人捏起二当家的脸看了看,忙不迭把人接手过来,又把捆绑的绳索紧了紧。 凌无奇这边还背着安乐不肯放下:“安捕快中了贼人的蒙汗药,暂无大碍。不过最好能找个郎中,免得醒来头痛。” 安捕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只是他几次想把人接手过来凌无奇就是不撒手,只得作罢。 他朝凌无奇一拱手,道:“凌大侠,多谢相助。好在有惊无险,总算逮住了贼人。在下安大海,是九思县的捕头。这是闫捕快,叫他小七就好。” 闫小七道:“不对啊师父,我前几天还是小四呢,今儿恁么成小七了?” “笨!数数不会啊?”安大海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小乐哥回来了,他就是老大了。那原本的王老大是不是成王小二了?郭小二是不是成小三了?你愿意叫小三啊?还是叫郭小四啊?他是不是直接成郭小五了?他当了小五,你不就是小七了?” 闫小七又道:“不对啊师父,那我为嘛不叫小六呢……” “你瞧你这肥头圆脑,一张嘴还是天津腔,想学燕小六?你知道人燕捕头是谁吗?你会吹唢呐吗?多大脸!”安大海不耐烦道,“行了闭嘴吧,你一个小角色哪来这么多废话。” 凌无奇:“……”虽然听不懂但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 凌无奇稳了稳背上的安乐,说:“安捕头,闫捕快,事不宜迟,尽快回衙门吧。待妥善安顿好安捕快,我还有其他要事。” 安大海想说“你把人交给我就行”,不过看他这架势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于是问道:“不知凌大侠有何要事?看看在下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倒也不必,我只是须得再回一趟匪寨。”凌无奇说,“不管朝廷对这寨子有什么处理打算,还请等我先将那女童救出再行动,可否?” 安大海闻言,比划道:“你说的女童,可是三四岁大,扎着羊角辫儿,脸上有俩小酒窝,这边还有一颗痣的?” 凌无奇道:“正是。” “东潜县陈掌柜家被掳走那个女娃娃?” “不错。” “凌大侠,不必救了。”安大海笑道,“方才我们守在这儿等着接应安乐,正巧看到个汉子抱着个女娃娃下山,跟你也就前后脚工夫。我们看这天半黑不亮的,又是匪徒聚居的山上,有人带着娃娃有些奇怪,便上去盘问了。那人招供说这女娃是他掳来的,现在正打算去县衙自首咧。” 二当家原本似乎已经对周遭事物没有了感知,闻言突然惊醒了,蓦地抬起头来,急问:“是谁?是谁带走了我的囡囡?” 闫小七道:“说嘛呢?陈掌柜的闺女叫馨儿。” “那人说他是匪寨的大当家。”安大海道,“我也不知真假,就让小二小五先把他押回衙门了。” 二当家闻言一愣,默默落下一行泪来:“傻子,谁让他去自首了……” 凌无奇叹了口气:“你这相好倒是有情有义。”说罢翻了翻内袋,掏出一粒药丸来,掰开二当家的嘴塞了进去,“给你治伤的,晚些你们肯定少不了要在公堂上哭哭啼啼拉拉扯扯。” 正说着,凌无奇感觉到背上的安乐突然动了动。 他心中一喜,连忙将人背到路边,找一处柔软草坪将他放下了,并小心把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果然没多久,安乐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眼前人,又把目光转向旁边人,对着安大海缓缓扯出一个笑:“义父。” “哎,可算醒了,我的小乐诶!”安大海高兴得直搓手。 “小七。” 闫小七不爽了:“师父!他为嘛知道我叫小七?我早前不都叫小四么……” 安大海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闭嘴吧,别加戏了。” “二当家?”安乐缓缓把目光转回到凌无奇脸上,“你抓住他了?” “幸不辱命,抓住了。”凌无奇微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他确实就是玉面罗刹,你之前的猜测没错。” “多谢,多谢你……呃,那个……大侠。” 凌无奇:“……”你谁都记得,就偏不记得我叫什么是吗?!昨晚是谁凌大哥凌大哥叫得可亲热来着?! ※※※※※※※※※※※※※※※※※※※※ 大家应该都知道燕小六燕捕头是谁吧?不然那可真有代沟了_(:3」∠)_ 另外能不能请在追文的小伙伴给我留个言啊555…… 08 “凌大哥,凌大哥你等等我!”安乐眼看凌无奇步伐越来越快,一下把其他人甩下了一大截,既想上前去追他,又记挂犯人,一时间犹豫不决。 “追啊,人犯交给我和小七就好。”安大海推了推他。 “哎。”安乐应了,转身就朝凌无奇快步追了上去,“凌大哥,等等我!” 凌无奇:“……”你义父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是吧?! 虽这样想,凌无奇的脚步却是放慢了一些,安乐很快就跟了上来。 “凌大哥,你为何生气?”安乐亦步亦趋地跟在凌无奇身后,看着他冷酷的后脑勺,不解地问。 凌无奇语气冷硬:“我没有生气。” 安乐叹了口气:“凌大哥,小弟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说出来我一定改,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多不好。”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凌无奇说着,又加快了脚步,“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一转头就忘了。” 安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急急追了上去,拽住凌无奇的袖子:“原来是这件事。凌大哥,我刚才不是不记得你名字,只是蒙汗药药劲儿还没过,头疼得很,脑子也有些糊涂。” 凌无奇道:“不糊涂,你连小四改名叫小七了都记得。”我信你才有鬼!你又不是第一次把我忘了! “呃……我确实记性不太好,有些事能记得有些就记不清,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恩情。” 凌无奇冷冷道:“不存在恩情,举手之劳罢了。” 安乐闻言,赞叹道:“凌大哥你果然是个好人。” 凌无奇:“……”我讨厌听到好人这个词! “既记性不好,何苦要做捕快,找份简单的活计岂不更好?”凌无奇挖苦道,“若记差了公事,到时候祸害乡里可怎么办?” “凌大哥你放心,重要的事我能记住的。”安乐说。 凌无奇:“……”看这意思我是一点都不重要了?! 凌无奇用余光瞥了瞥安乐,见他神情坦然,仿佛对此毫无芥蒂,不由更烦闷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生气过了。 父亲幼时常教导他,男子汉要大度。 他觉得父亲说得在理,总是生气确实不好,记仇也比较降低格调,与他清雅的外貌和翩翩的大侠身份都不相符。 这些年他自以为淡定了许多,哪知昨天一晚就补齐了过去几年浪费的生气份额:安乐认不出他他生气,安乐明知酒里有药还喝下去他生气,二当家企图杀掉安乐他生气,安乐又认不出他了……安乐安乐,都是安乐,偏偏这安乐榆木脑袋,记性还不好! 凌无奇心意难平,忿忿道:“怎样的事算是重要的事?” 安乐想了想,说:“公事,还有和公事相关的事。” 凌无奇:“……”我就知道。 安乐:“还有乡亲们拜托我去做的事,我都会努力记得。” 凌无奇:“……”行吧。 “还有对我有恩的人。”安乐转过脸,对着凌无奇粲然笑道,“凌大哥,所以我肯定不会把你记岔的。” 凌无奇看了看他,别别扭扭地转开脸:“都说了,那不是恩情。” “那我们是朋友吧?”安乐说,“朋友和家人,我也都记得很清楚。” 凌无奇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安乐见他终于不生气了,嘿嘿一笑,道:“凌大哥,你人真好,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怕我做工作出错。” 凌无奇:“……”哼,我才没这个闲心! “但是我有我的笨办法。义父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脑子记不住的东西就写下来画下来,就能记住了。若是没条件写画,就逼迫自己用力记,然后趁着没忘反复回忆,也能记住。还有就是,脑袋里既装不了这么多的东西,一些不重要的就可以忘掉了,把脑子腾出来。” 凌无奇问:“什么是不重要的事?” 安乐答:“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帮过的人,和借出去的钱。” 凌无奇缓了缓脚步,转过脸望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记这些没用啊,哈哈。”安乐笑道,“是义父教我的。” “怎么没用了?”凌无奇道,“受过的伤能让你学会保护自己,吃过的苦会让你更懂珍惜眼前,帮过的人……”凌无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安乐手里,“会记得还你钱的。” “啊?”安乐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凌大哥说以前见过我是因为我借过你钱?哈哈,没事的,我都不记得了,不用还我。” “都跟你说了,要记得。”凌无奇郁闷道,“我不是说钱……算了,不说了。” 安乐笑道:“凌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凌无奇:“……”行吧,好人就好人吧。 凌无奇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安乐的腰,忽地提气施展起轻功,飞也似地前行。 安乐连忙也反搂住凌无奇,由衷赞叹:“凌大哥当真武功了得!” 凌无奇微微勾起唇角。 只听安乐又道:“若你愿意投身公门,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定是万千百姓之福!” 凌无奇的唇角又掉下去了。 安乐看他脸色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想了想,笑道:“是了,你是江湖豪侠,定然不喜拘束。无妨,人在江湖一样可以为百姓谋福祉。” 凌无奇:“……” 他二人早已把安捕头一行远远甩在了后面,很快又赶超了先行的大当家和捕快二人,率先抵达九思县衙。 知县童临渊是去年刚到任的新官,新科进士出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为官清廉,做事又极为认真,很受当地百姓爱戴。 他仔细看了安乐绘制的地形图,又听他二人讲述了匪寨情况和这一夜的经历,若有所思道:“你确定匪寨里并没有什么贼赃,且连吃食都供应不上了?” “正是。”安乐应道。 “匪徒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以我愚见,应该只是些无处安身的流民。”凌无奇道。 “如此我心中有数了,回头定想个两全之法。”童临渊颔首,唤来了门外的衙役,“你速去东潜县清水镇,请陈掌柜夫妇过来,想必那匪首大当家很快就到。” 衙役领命,转头离开。 童临渊站起身,朝凌无奇一拱手:“凌大侠,若你不忙,晚些不如一同听审?” 凌无奇道:“正有此意。” ※※※※※※※※※※※※※※※※※※※※ 我果然只有两个读者_(:3」∠)_ 谢谢你们! 09 王小二和郭小五带着大当家先到了,童临渊即刻选择升堂。 众衙役:“威——武——” 女童:“呜哇!父亲,我怕!” 大当家手忙脚乱地哄孩子:“不怕不怕啊,父亲在这里。” 童临渊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女童:“呜哇!父亲,他好凶!” 大当家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啊,叔叔不是故意吓你的。” 童临渊:“……” 纵然童大人饱读诗书,才学出众,未婚未育的他此时依然感到了十二分的无措。 “咳,大人,不如请后院的嬷嬷把孩子抱走?”一旁的师爷提醒。 童临渊深表赞同。 接下来公堂上又演绎了一出生死离别的戏码。 女童哭着喊着:“父亲!父亲!” 大当家伸长了手:“囡囡!囡囡!” 凌无奇一阵无语。 虽然他今早就料到一定会在公堂上见证一场拉拉扯扯的苦情戏,然而万万没想到可以提前看到,还是这样的形式……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颇为不耐烦地转头去看安乐,却见安乐眼眶红红,似乎是很感动。 凌无奇:“……” 好在衙门的嬷嬷带孩子经验丰富,小孩子忘性又大,一开始再老大不愿意,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不一会儿就把他大当家给忘了。 公堂终于恢复了秩序。 众衙役:“威——武——” 童临渊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有何事告?” 大当家恭恭敬敬地跪直身子,磕了个头:“大老爷,草民赵大虎,桃园县人,因犯罪状,今日特来自首。” 童临渊问:“所犯何事?” 赵大虎道:“其一,我主使抢劫,结匪分赃。三年内我共抢夺过路民人十余人,赃物共有旧衣八件,铜戒指一个,以及银两总计约七钱。” 凌无奇:“……”三年才抢了几件破衣服一个铜戒指和七钱银子?我能相信吗?你们这些土匪能更没出息一点吗?? 赵大虎又道:“其二,我绑架幼童。三个月前我途径清水镇时,见酒肆掌柜家的女儿可爱,起了歹心,便将她掳回了家。以上罪状,都是草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还请大老爷明察。” 童临渊问:“可还有其他罪行陈述?” 赵大虎想了想:“没有了。” 童临渊问:“你与罗小花是什么关系?” 赵大虎疑惑:“罗小花是谁?” “玉面罗刹的名字,你可听过?” “不曾听过。”赵大虎脱口而出,一说完突然福灵心至,忙道,“啊!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玉面罗刹!” 童临渊:“哦?” 赵大虎拍了拍胸脯:“我就是玉面罗刹!” 众人:“???” 凌无奇:“……”你是不是对“玉面”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童临渊道:“你可知玉面罗刹所犯何罪?” “这个……”赵大虎挠挠头,“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今天我还没吃早饭,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凌无奇:“……” 童临渊又问:“那玉面罗刹罗小花手上前后共有三条人命,你可知道?” 赵大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不甚相信,可很快他便说:“我……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我杀的!” “……”童临渊简直无奈了,“那你说说,死者都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杀他们?怎么杀的?” 赵大虎绞尽脑汁:“我杀他们……杀他们当然是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我知道了!他们垂涎我的美色!” 众人:“……” 凌无奇:“……” “闭嘴!别他妈胡说八道!”不知何时安捕头和闫小七已经将二当家带到了,正巧听见大当家赵大虎在这胡乱认罪。那二当家手虽绑着,脚却是能动的,当即上前几步,一脚踹在了赵大虎的屁股上,实打实踢了他一个大马趴,怒道:“杀你个头啊杀!我看你是傻!” 赵大虎懵懵地揉了揉屁股,直起身子转头看到二当家和他身后的捕快,又看了看一边的安乐和凌无奇,皱着眉头道:“你们怎么不讲道理?我都已经投案自首了,为何还要把卿卿抓来?” “谁让你自首了?!”二当家狠狠揪住了赵大虎的耳朵,一通乱拧,“知不知道胡乱认罪是什么后果?我看你就是活腻了!” “哎哎哎轻点儿……卿卿,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赵大虎委屈巴巴。 “……”童临渊无语,“别看热闹了,快把人拉开。” 衙役们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二当家制服,按跪在地上。 “大人,草民才是罗小花,也有人叫我玉面罗刹。”二当家罗小花说完,瞥了大当家一眼,见他一面捂着耳朵痛得龇牙咧嘴,一面还不忘滴溜溜地看着自己,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杀人犯啊!” “卿卿,原来你叫罗小花啊。”赵大虎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傻笑,“小花这么可爱,你为何骗我说叫罗二虎?” 凌无奇:“……”还能有比起名叫“二虎”更随便的吗? 赵大虎又道:“我真高兴……我其实早猜到了,那人不可能是奸夫。你怕疼,不喜欢被绑着。你只喜欢绑我,再用小皮鞭抽我这样……” “住口!”罗小花嘶吼。 凌无奇:“……” 童临渊拍响惊堂木:“堂上休要胡言乱语。罗小花,本官问你,那三人可是你杀的?” 罗小花咬了咬牙,昂起脑袋倨傲道:“是我杀的,怎样?!” 10 赵大虎惊道:“卿卿?!” “卿你个头啊卿!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说一句话!”罗小花狠狠瞪了他一眼,赵大虎即时闭嘴。 童临渊问:“你且说清楚,你何时杀的人?犯罪经过是怎样的?” “两年前的事了,我记不清了。”罗小花道,“总之我共杀了三个壮年男子。一个溺死,一个活埋,还有一个我找了个大缸给他活生生煮成了肉汤,反正他们都该死!” 堂上众人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罗小花又道:“杀人之事我全数认罪,三次都有目击人证,大人若不信可请他们来指认。” 童临渊道:“你既供认不讳……本官还是想问,你到底为何杀人?” 罗小花冷笑一声:“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人,若你知道有人杀了人,当如何处理?” 童临渊道:“自是将他捉拿归案,公开审理,再经刑部审批定罪,按律处置。” 罗小花问:“如何处置?” 童临渊道:“根据情节不同定罪亦不同,大抵会是死刑。” 罗小花道:“多谢大人答疑。” 他又将目光转向凌无奇道:“凌大侠,像你们江湖中人整日挥刀弄剑,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莫非也会告官么?” 凌无奇道:“江湖事江湖毕,朝廷不干预江湖恩怨。” 罗小花问:“如果江湖人无端端杀了平民百姓呢?” 凌无奇道:“那就是坏了江湖规矩,武林正道自会匡扶正义,人人得而诛之。” 罗小花笑道:“我明白了。普通人杀了人,告官,审理,然后死刑。江湖人杀了人,其他江湖人便可以杀他。如此说来,杀人者就是该死,那三人既杀了人,我便杀了他们,有何不对?” 童临渊皱了皱眉:“此话怎讲?那三人手上也有命案?” 罗小花道:“不错,我亲眼所见,他们杀了人。” 童临渊问:“什么人?” 罗小花答:“他们杀死了刚生下的女婴。” 公堂之上一片静默,知县童临渊亦是沉默不语。 要知杀婴之事古来有之,其背后不仅是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传统,更是经济与生存的无奈。 贫家抚养子女艰难,往往只留男丁,将女婴或溺杀或遗弃。富家也会担忧妆奁之事,往往只敢抚育一二女婴,再多的只能杀死。历朝历代下来,杀婴之举已蔚然成风,坊间乡里几乎到处都有这样的事,可以说是见怪不怪。 即便如此,童临渊现在却说不出“杀婴不算杀人”这种话。 罗小花又道:“大人,你告诉我,凭什么女婴就可以随便被杀死?女婴不是人吗?杀死她们的父母难道不是杀人犯吗?” 童临渊紧皱眉头,不发一言。 罗小花道:“我知道这种事即便告上衙门,官老爷们也不会管。既如此,我来替她们报仇便好。那个溺死女婴的父亲,我就将他溺死。那个将女婴活埋的,我就将他也活埋。还有一个,竟然把出生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尚在哇哇哭啼的孩子直接投进了沸水里,那我便以牙还牙,架了个大缸给他洗个滚水澡,哈哈!”罗小花大笑起来,形若癫狂,“那些路过的乞丐问我什么汤这么香,我便将那大缸踢翻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见识见识这人肉汤。他们吓坏了,屁滚尿流地逃跑,之后就有了‘玉面罗刹’这个绰号,仿佛我是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哈哈哈!”罗小花笑到岔气,捂着抽痛的肚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童临渊叹了口气:“溺婴之事,确实无奈……可你也该明白,这种事你无权管,也管不完。更别说那些被杀之人的家人老小,之后又该从何倚靠?” “我知道。”罗小花的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杀人行凶并非我本意,当时只是激愤,事后又觉疲累,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此残生,哪知半路遇到了这个傻子土匪。”他转头过头,盈盈地望向眼眶通红的赵大虎,“他问我想不想入伙做强盗……可笑,他们算什么强盗?一伙农夫垦着几亩山田,饭也吃不饱,衣也穿不暖,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下山行劫,听人讨饶就心软,碰到家贫的,恨不能把身上的几个铜板都给他们。”罗小花说着说着,流下一行泪来,“这样也好,我不去管别人家的事了,就老实呆在山上,有糠吃糠,有菜咽菜。后来有日我们下山采买,又多出个孩子,当真一家甜美,直到昨日有捕快找上了门……” 童临渊问:“那孩子是你掳走的?” 赵大虎一听,忙道:“大人,那女娃娃是我抢的,不关他的事!” 罗小花“嗤”地笑了一声:“你揽什么罪?我身上三条人命,好歹是活不了了,还怕多一条罪名吗?” 童临渊问:“你为何要掳走陈掌柜家的孩子?” “我是个天阉,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罗小花苦笑了一声,“多可笑,我想要孩子却不得,可这么多人有孩子却不要。那陈掌柜既然不想要囡囡了,我领回来养又如何?” 童临渊道:“据我所知,事情并不如你所说,否则凌大侠也不会特意寻上山。” “不错。”凌无奇道,“女童丢失当天陈氏夫妇就报了官,可东潜县令是个庸官,只说线索不够,无能为力。他夫妇二人两个月来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四处打听才得知女儿可能被你们掳上了山。那日我不慎露出武功,他们夫妇便百般恳求于我,让我千万帮他们救出孩子。” “不可能。”罗小花道,“我亲耳听到他说不要囡囡了,要把她卖掉,我……我既买不起,就把她抢来了。” 赵大虎急切道:“我证明,这是真的!” “真真假假,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童临渊转头问身边的师爷,“什么时辰了?陈掌柜何时能到?” “来了来了!”堂外有人大声应道。 11 东潜县清水镇离九思县城不远,只十几里路,显然陈氏夫妇一刻没耽搁,接到消息坐个车就赶来了。 俩人争先恐后地冲进公堂,陈夫人脾气急,扯着嗓门大声问:“我的馨儿呢?馨儿去哪里了?”她一眼看到跪着的罗小花的赵大虎,大概觉得赵大虎看起来更像个土匪,上前一把攥住了他领子,急问:“你个强盗,把我女儿弄哪里去啦?!” “呃……”赵大虎一下被她吼懵了,“我不知道,她不在……” “什么?!她不在了?!”陈夫人“哇”地大哭出声,一下扑到了陈掌柜的怀里,哭得震天动地,“我的馨儿啊!你才三岁呀!娘对不起你呀!这杀千刀的土匪呀!” “来人,速叫嬷嬷把陈馨儿抱上来。”童临渊被吼得头疼,敲惊堂木那妇人也不理。 陈馨儿不多时就到了,她原本与嬷嬷玩得正开心,一进大堂听见这哭喊声也给吓懵了,“哇”地跟着大哭出来:“爹爹,我怕!”她嗓门很大,与她母亲不相上下,应该是遗传的技能。 这声“爹爹”一出来,陈夫人立马止住了哭,陈掌柜大叫着:“馨儿啊!爹爹在这!”扑上去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又一把被陈夫人抢过了。 夫妇俩抱着孩子又是亲又是哭的,场面十分催人泪下……呃,至少安乐又红了眼眶。 凌无奇转脸看了看他,轻轻说了句:“感动?” “嗯。”安乐吸了吸鼻子,“替馨儿高兴,他父母真疼她。” 凌无奇本想笑他心软,突然意识到安乐跟着义父姓安,大抵是没有父母的,心下不禁有些触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陈馨儿这个时候却有些懵,他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爹爹”,再看着糊了她一脸眼泪鼻涕的夫妇,好半天终于认出谁是她亲爹亲妈了。 “娘亲!”陈馨儿甜甜地唤了一声。 “哎!”陈夫人擦了擦眼泪,看她的宝贝女儿两月不见还长大长胖了些,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爹爹!”陈馨儿又甜甜地叫了一声。 “哎!”这回却是陈掌柜和罗小花一起应了,两人应完都是一愣。 陈掌柜当即脸就绿了,瞪着陈夫人:“你和他……你和他……” 陈夫人一头雾水:“我怎么了我?” 只听陈馨儿又冲赵大虎叫了声:“父亲!” 赵大虎应:“哎!” “你你你……”陈掌柜差点背过气去,“你到底有多少姘夫?我女儿怎会有这么多爹爹?哎呦!” 陈夫人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胡说八道!” 眼看这夫妻俩快打起来了,陈馨儿又给吓哭了,大叫:“爹爹,你别不要我,不要找小老婆……” “好哇!原来是你想娶小老婆!”陈夫人追着陈掌柜一通乱捶,“我就知道,让你看个孩子也能看丢,原来是想丢了我们娘俩娶小老婆!” 陈掌柜老鼠似的满屋子乱逃:“冤枉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小老婆了!你们这些土匪到底教了我女儿些什么东西!” 罗小花转头看了看赵大虎,赵大虎憨憨地挠挠头,扯出一个无辜的笑:“是小甲先说的,真不关我的事……” 场面一度失控,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那陈夫人骁勇,陈掌柜灵活,上去两个捕快好半天才把他们按住,等仔仔细细一分说,他俩终于冷静了,案子也能审了。 童临渊问:“匪徒罗小花指认,说是你想要将女儿贩卖,他才将孩子掳上山的,可有此事?” 陈夫人一听又炸了:“好哇!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陈掌柜急道:“大老爷,你可不能乱讲,我何时说过要卖女儿了?说话负责任啊大老爷,这会闹得我家宅不宁啊!” “我亲耳所闻,怎会有假?”罗小花道,“那日我与当家的下山,途径你家酒肆,正看到那女娃娃坐在椅子上哭,你在一旁骂她说:‘哭哭哭,再哭就把你卖掉!’” 陈掌柜一愣,当真无奈:“误会啊大老爷,这是误会。” 还真是个误会。 平日里都是陈夫人带的孩子,有一日她娘家有点事让她回去一趟,正好陈馨儿受了些风寒有些咳嗽,陈夫人怕她旅途上受了风病情加重,就只得把孩子留家里让陈掌柜照料。陈掌柜哪懂看孩子?那几日当真是焦头烂额,只好找了个嬷嬷来帮忙,偏那天嬷嬷有事没来,就将孩子带去了店里,孩子哭闹了他也哄不好,只得吼她:“再哭就卖掉你!” 卖是舍不得卖的,这话却被偏执的二当家罗小花听了去,转头就把他女儿抱走了。 陈掌柜当天就报了官,回头他夫人一回来听说这事儿,气得差点活剥了他。夫妻俩辗转托人,多方寻找,花了大把银钱才打听到孩子可能被绑上了匪寨,那日又恰恰见到凌无奇与人武斗,回头忙不迭把人留住。 “大侠,你看你在我们家喝了这么多天的酒,我们也不收你钱了,去把我家女儿救回来行吗?”陈氏夫妇跪着求他,“以后您要喝酒随时来,管饱!求求你了,大侠!” 凌无奇喝得有点多,打得也有点兴奋,稀里糊涂地就拍着胸脯答应了。 回头酒一醒才回过神来:我有钱啊,干嘛要白喝你家的酒? 事情桩桩件件地说清,真相也水落石出。 几人画了押定了案,陈氏夫妇千恩万谢后,抱着孩子要回去了。 临走小小的陈馨儿趴在母亲的肩上,见罗小花痴痴地望着她,咯咯一笑:“爹爹!” “哎。”罗小花也笑了,“囡囡,回了家要听话,多吃些饭。” “囡囡听话。”陈馨儿甜甜应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怎么跟土匪还这么多话说。”陈掌柜连拉带拽的,忙不迭带着妻女离开了。 赵大虎扯了扯罗小花的衣角,安慰他说:“卿卿,回头咱们自己生一个。” “……”罗小花本还伤心,听这话倒给他逗笑了,“生什么生?你能生还是我能生?” 赵大虎摸了摸肚子:“我生……也不是不行。” 罗小花浅浅地笑了笑,低头不语。 童临渊道:“如此,罗小花杀人一案也可以定案了,本官会将卷宗会上交刑部审批定罪。来人,先将人犯罗小花收押。” 赵大虎急道:“我呢?我不用收押吗?我是强盗啊!” 童临渊道:“赵大虎,本官另有要事需要你做。晚些你且回寨里,劝服你那些兄弟下山,本官自会安排……” “我不!”赵大虎说着,庄稼汉一般无赖地往地上一躺,扭来扭去道,“我不去!卿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还得给他生孩子呢!” 众人:“……” ※※※※※※※※※※※※※※※※※※※※ 大当家改姓赵了。当时脑袋一拍没注意都姓陈写着写着快糊涂了orz 12 “当家的,别闹了。”罗小花好声好气地劝他,“是时候跟你道个别了,往后你……” “道什么别!什么道别!道别什么!”赵大虎滋溜一下坐了起来,一下抓紧罗小花的手,“卿卿,你且放宽心。我是生不出孩子,晚些咱们出去了,收养他十个八个的……” “我出不去了。”罗小花苦笑,“杀人偿命。现下我杀了人,官府定会斩了我。当家的,能跟你做这两年夫妻是我偷来的福分,现在时辰到了,若有来世……罢了,我一个杀人犯,铁定是要下地狱的,没有来世了。” “说什么来世,我就跟你说今生!”赵大虎道,“我不管你还有几天,我就要跟你待一块儿!你要真问斩了,黄泉路上等等我,我给你收尸,回头再敲个大棺材,弄一包鼠药和水吃了,躺里头跟你一起走。” 罗小花泪涟涟道:“当家的,这又是何苦……” “我是当家的,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赵大虎把他手上的绳头扯了扯,将自己的手腕绑了进去,“我非得跟你在一块!” 罗小花只是泪盈盈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童临渊叹了口气,摆摆手:“下去吧,一起收押。”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分开收押,就放相邻的牢房吧,关一起可别真去生孩子了……” 凌无奇:“……”大人我看你模样斯文正派,新奇想法还不少? “退堂。”童临渊又道,“其他所有人,请跟我到书房来。” 凌无奇猜自己应该属于“所有人”,于是也跟着进去了。 童大人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直言不讳道:“如诸位所见,那赵大虎不愿意去劝降,我若强迫他去,怕也是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所以我想,可否另外派个人上山去劝降?有人自告奋勇吗?” 凌无奇心中一动,果然看到安乐毫不犹豫地大踏步上前:“大人,我去吧,山上的情况我熟悉。” “我一起去吧。”凌无奇无奈道。 安乐转过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凌无奇心下叹息:还能怎样?不看着你能放心吗? 真是一刻都不肯歇着! 童临渊微笑颔首,将他的想法一一说了。 九思县附近一带自然环境不算好,大多是石山,耕地不足,若将这近百个男丁收了来,县里也没这么多地给他们开垦种植,倒不如和附近的驻军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去投军,一方面可以解决这一群人的吃饭问题,又能为国家效力,驻军也可趁此机会收回那块“兵家重地”。 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然,最终重要的是那些土匪得觉得可行才可以。现在两个匪首被抓,剩下那些虽不是什么悍匪,但若来硬的,保不准会闹个鱼死网破,徒增伤亡,最好的办法还是派人去游说。 安乐将他的话细细记下了,一面频频点头:“是了,我定会想好说辞……”说到这里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大人,不瞒您说,我答应了他们三日后带头牛去吃,若是食言,恐怕他们会觉得我不可信……” “小乐诶!”安大海摘掉帽子死命挠头,头都快给他挠秃了,“上回你说上山得带‘投名状’,已经把县衙的鸡窝都掏空了,现在哪里去给你变一头牛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到钱的事,所有人一起头痛起来。 童临渊叹了口气,掏了半天袖子只摸出八个铜钱来,其他人于是纷纷效仿,东拼西凑地总共凑到二十几枚铜钱。 师爷尴尬地咳了一声:“再过五日就要发俸禄了,要不……” “咦?”安乐冷不丁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很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我身上有这么多钱?” “……”凌无奇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是我早上给你的。” “凌大哥,你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安乐忙把银子塞回到他怀里,“哎呀,你拿回去,无端端给我银子做什么!” “这是,还你的,钱。”凌无奇猜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狰狞。 “呃……我以前借过你钱?”安乐皱了皱眉头,懵懵地挠着头,看那手法和安大海一脉相承,当然强度与频率略有降低。 凌无奇简直要气疯了:第几次了?还说一定会记得我的事呢?!骗子!!! “嗨呀,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安大海大咧咧地拍了拍安乐的肩,“小乐,现在咱有钱了,去买牛吧!” “你说得对义父,太好了!”安乐也绽开一个笑颜,“希望那些土匪吃了肉之后愿意给我几分薄面,接受招降,嘿嘿。” 还笑!凌无奇暗暗腹诽,然而见他开心,气着气着好像又气不起来了。 “要是他们吃了肉却不愿意投降呢?”凌无奇又问。 童临渊想了想,拿出纸笔一面写一面说道,“我现在就给附近驻军的刘总兵写信,安乐你尽管放开手去劝,能劝动最好,若他们不从,就先礼后兵。” “让刘总兵带兵围剿?”凌无奇问。 “非也,写信是为商讨投军和收编之事。”童临渊放下笔,向他抱了抱拳,“凌大侠急公好义,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届时若安捕快劝不动,还请凌大侠将他们一个个生擒活捉了,押下山来。” 安乐也抱拳:“麻烦你了凌大哥。” 凌无奇:“……”你们还真好意思说出口啊! 13 接下来的三日凌无奇一直呆在衙门,晚上也在衙门住了。 本来他还想去参观一下安乐的家,安乐的卧室,安乐的床,然后寻思着找个机会就在安乐家里住下不走了。谁料到却是陪安乐在衙门加了整整三日的班,每天不是在讨论剿匪大计,就是在研究旧案卷宗,总之一刻都不得闲。 这让凌无奇岂止一点点不爽,尤其是当他发现记性很差的安乐竟然已经把案卷倒背如流的时候。 三日后的早晨,雄赳赳气昂昂的安乐牵着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凌无奇,以及一头牛,再次上了豚头山。 牛是耕牛,老了些,但在九思县这种穷乡僻壤能买到这头牛已经很不容易了。 站在匪寨门前的时候,安乐郑重地叮嘱:“凌大哥,晚些如果我忘记了什么,你千万记得提醒我。” 凌无奇酸溜溜道:“忘了就忘了呗,你忘掉的事还少吗?” “这是要紧事,可不能忘。”安乐把笔记从怀里掏出来又复习了一遍:“应该没问题了吧,背诵好几遍了,嗯!”说着还握了握拳。 凌无奇:“……”糟,有点可爱……不行我还气着呢! 寨门口巡逻的小土匪看到突然出现的二人一牛,喝道:“住脚!别再往前走了!” “是我。”安乐大声道,“我是安乐,我按照约定带了一头牛来。” “不要装熟。”小土匪道,“对暗号。” 安乐问:“什么暗号?” 小土匪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安乐有些高兴:哎呀,就是这个,是我背过的黑话! 小土匪又道:“你脸怎么黄了?” 安乐道:“精神焕发。” 小土匪再道:“怎么又红了?” 安乐道:“防冷涂的蜡。” “很遗憾,暗号错误。”小土匪得意地说,“我只不过略微调整了语序,你就露出了马脚,呵呵,果然一切都逃不过我智慧的大眼睛……哎呀!” 土匪乙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往小土匪的后脑勺呼了一巴掌,骂道:“智慧你个头!还想不想吃肉了?快放安乐进来!” 土匪乙的伤已然痊愈,更别说他眼里的牛早就幻化成了一桌牛肉大餐,此时高兴得两眼放光,搓着手原地激动地打转,待人走近了,这才注意到安乐身后跟着的凌无奇。 土匪乙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还多带了个人?我虽然不挑食,但是也不吃人肉啊。” 凌无奇:“……” “啊?”安乐一愣,按照既定的台词说,“哦,这人是养牛的,我怕牛半路里死了肉不新鲜,就把养牛人也带来了。” “确实,死肉不好吃,内行的哟。”土匪乙竖了竖大拇指,回头细细打量了几眼凌无奇,奇道,“怪了哈,这年头养牛业门槛这么高吗?养牛人需要长这么俊俏吗?” “啊,是挺俊俏的。”安乐挠挠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凌无奇有一点美滋滋。 土匪乙一拍脑门:“我知道了,这就是城里人所说的牛郎吧!” 安乐忙不迭接茬:“想必就是了。” 凌无奇:“……”小乙是吧?我记得你了,给我等着! 几人一路往聚义大厅走去,土匪们听说安乐真带了牛来都乐坏了,一个个跟在后面对着那牛一通乱摸。 “啊!牛腱子!” “嗨呀,我最喜欢吃牛腩了。” “牛尾炖汤好喝啊……” “牛奶!牛奶!” “牛什么奶?这牛是公的。” “那就牛鞭!” …… 这可把那牛给吓的,没踹人足以说明它是一头高素质有道德的耕牛。 进了大厅大家各自或站定或落座,安乐一抬头看了看上座,问道:“甲哥,你成大当家了?原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呢?” “嗨,别提了,我哪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大概是下山去庆祝结婚两周年了吧。”土匪甲手上盘着个串儿,俨然一派大哥范儿,“山寨不能一日无首领,我现在暂代一下。” 安乐赞道:“想必甲哥你人缘极好,做事又稳妥,大家都服你。” “好什么好呀,这不是按人名顺序排的吗?谁让我叫小甲呢?”土匪甲叹气。 “对,所以我现在是二当家了!”土匪乙三两下跑到土匪甲身边坐下了,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搁在他肩上,眨巴着眼睛喜滋滋道,“当家的,安乐带牛来了,啥时候开宰?我想吃红烧牛肉葱爆牛肉水煮牛肉酱卤牛肉孜然牛肉……” “停停停……”土匪甲捏了捏眉心,“善了个哉的。乙啊,你知我信佛的,你觉得同我说这些合适吗?” 土匪乙脸上的笑容迅速僵硬,他咬了咬唇,委屈巴巴地眨眨眼,最后说:“好的吧,反正那牛我看着挺老,铁定不好吃,要不咱们就帮它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人群里顿时炸了锅,有几个土匪甚至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其中一人抽抽搭搭地控诉:“乙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即日起废文和老站同步更新,免得什么时候突然又被锁了……虽然这篇到现在还连个车影子都没看到 14 “乙哥,你不能这样,你自个儿前几天吃上鸡了,我们可没吃着。” “我上一次吃肉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吧,不对,是前年过年,呜呜呜。” “别说肉了,饭也吃不上,每天晚上饿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还能饿醒。” “呜呜我不要吃肉了,我想吃饭……” …… 几十个大男人有人哭有人叫,场面十分震撼,安乐一时间都给震住了,直到凌无奇捏了捏他的手,才记起自己今天的任务。 安乐大声道:“大家听我……” “大家听我说,我不是不让你们吃肉。”土匪甲先他一步出声,叹息道,“只是……唉,这样吧,今天起由小乙暂代大当家的位置,我下山了。” 土匪乙一听惊了:“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追求信仰。” 土匪甲目视远方,表情空灵,“人生在世不能只为吃和喝,需得有更高远的理想。我决定去寺庙出家,从此一心礼佛,专心研习佛法……” “我**奶奶的二大爷土匪甲你有种给我再说一遍!”土匪乙一下蹦了起来,“你他妈跟我说你要去当和尚?!” 土匪甲被他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点点头:“嗯啊。” “当了和尚就不能娶老婆了!”土匪乙急得跳脚。 土匪甲道:“我本来就没想娶老婆啊。” “我呢?我呢?!”土匪乙扑了上去,掐着他的脖子死命摇晃,“你不想娶我做老婆吗?啊?!那你成天成天的对我这么好是几个意思啊?!” 众土匪忙不迭上去劝架,好容易才将土匪乙拉开,土匪甲终于能喘上气了,咳嗽不止:“你,你别误会咳咳,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对所有人都挺好的。” 土匪丙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我证明,是真的。” 土匪丁附和:“嗯啊,甲哥对我也特别好……” 土匪戊赞同:“甲哥确实是一朵特别温暖的男子,像太阳一样照拂着所有人。” 土匪巳恍然:“这就是佛法中所说的‘普度众生’吧?” “你们,你们……”土匪乙气得脸都歪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冷一笑,“行啊,追求信仰是吗?我也有信仰!”说着他走入人群,把凌无奇拽了出来,“我跟你走!我跟你去做牛郎!” 凌无奇:“……” 土匪们一听急了:“乙哥,你别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要作践自己啊!” “我就要!”土匪乙瞪着土匪甲,恨声道,“等我做了牛郎,你吃一天斋我就吃一天肉,你念一天经我就杀一头牛,看看你是积的功德厚,还是我造的杀孽多!” “原来牛郎是这个意思吗?”土匪们有些懵了,“那……那我也要做牛郎!吃牛肉!” 霎时间,“做牛郎,吃牛肉”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震彻云霄。 “养牛人不叫牛郎。”凌无奇无奈,只好出声打断,“更何况‘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我们养牛人其实是吃不上肉的。” 众土匪一愣,眼看“牛郎”梦碎,再次陷入了沮丧。 “各位,言尽于此了。”土匪甲走到人群中间,朝各个方向的众人合掌作揖,“人世皆苦,不如及早放下。我走了,珍重。”说罢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别走!我不吃肉了还不行吗,我以后都吃素总行了吧……甲哥哥,你别抛下我呜呜呜!” 土匪乙哭唧唧地追了出去,两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声音也消失在了风里。 匪寨再次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土匪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聚集到了土匪丙脸上。 “别看我,我不才不当家呢!”土匪丙大骇,“这一天天的是个人就来要吃的,这谁顶得住?” “那这牛是杀还是不杀啊?”土匪们嘀嘀咕咕。 “各位,要不你们听听我的想法?”眼看是时候了,安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以为吧,今天这牛杀也可以,但是只一头牛,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也是吃不够的,只能尝点肉味,明天起该饿还得饿……” 土匪们又哭了:“那怎么办呢?” 安乐道:“还是得找一门生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一个土匪叹息道,“我们只会种田,可田不够。想去下山打劫吧,一来不太敢,二来每次折腾老半天还经常啥也抢不到……” 安乐道:“这足以证明种田和行劫都不是合适咱们的谋生方式。” “那你说怎么办……”土匪丙一拍脑门,“啊,要不这样,你来做大当家,给我们指条明路?” 土匪们一听,觉得十分可行,欣喜地上前拥住安乐,跟着大叫:“大当家!大当家!” 安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被热情的土匪们挤到了上座,他慌乱地坐定,从人群中找到了凌无奇,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凌无奇轻笑一声,对他眨了眨眼:开始吧,招安你自己。 15 “那个,既然大家信我,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安乐坐直了身体,高举起右手,情绪激昂,神采飞扬,“有道是:保家卫国终不悔,驰骋疆场献青春。” 土匪们热烈鼓掌:“说得好!” 安乐又道:“军营是个大学校,当兵等于去深造。” 土匪们:“妙啊!” 安乐:“参军报国尽义务,热血青春竞风流。” 土匪们:“没错!” 安乐:“理想从入伍扬帆,人生在军营闪光。” 土匪们:“说得太对了!” 安乐长长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现在就下山。” “好……啊?”土匪们一脸懵然,“下山去哪儿啊?” 凌无奇:“……”没听懂瞎叫什么好! “去投军。出了寨子往南三十里有一处军营,可以去那儿。”安乐说,“现下虽没有战事,可国家任何时候都需要军人,保家卫国也更显男儿本色。” “那什么,”土匪丙弱弱地举了举手,“本色不本色的我不懂,当兵管饭吗?” 安乐笃定道:“管。” 土匪丙高兴不已:“好!那我就去当兵!” “当兵!当兵!当兵!”土匪们跟着欢呼起来。 凌无奇:“……”这就劝好了?也太容易了吧?你们这些土匪没心没肺得真是……就不多问点问题?福利待遇?职业发展? “那个,我有个疑问。”凌无奇正想着,就见土匪丁也举起了手,“一个非常重要的,关乎到生死存亡和人类尊严的严肃性根本性问题。” 安乐被他说得一阵紧张:“你说。” “就是那个……牛肉今天还吃吗?”土匪丁指了指一直拴在门口的牛。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了那牛身上,吓得牛“哞”了一声,差点跪下。 安乐想了想说:“来都来了,那吃吧。” “不可以!”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刚才在寨门口拦截安乐对暗号那个小土匪猛地蹿了出来,冲到门口一把抱住那牛,哭喊道,“怎么可以吃牛牛,牛牛那么可爱,你这样太残忍了,而且……以前我养牛牛,我也属牛牛。” 凌无奇:“……”你怎么不跟着土匪甲出家去呢? 安乐懵了,对凌无奇直挤眼,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无奇只得再次站出来:“这样吧大家,我出个主意。你们要同意,可以选择把牛还给我,我将买牛的钱退还给你们大当家,让大当家带你们去县城吃馆子。” 土匪们又高兴起来,交头接耳兴奋异常,毕竟好多人这辈子都没下过馆子,非常期待。 凌无奇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向安乐呈上。 安乐收下了,随后朗声道:“各位兄弟,那就请大家尽快收拾行囊,我们今天就去县城吃大餐,当是为大家践行,晚些直接去投军。” “好好好!”土匪们高兴地答应,四下散了。 安乐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从上座走下来,走到凌无奇身边。 凌无奇挑着眉毛看他,似笑非笑:“很紧张?” “紧张,我不太习惯这么多人看着我。”安乐挠挠头,把银子塞回到凌无奇怀里,“凌大哥,我记得你之前给过我钱了,这个还你。” 凌无奇对于安乐动不动就失忆这件事已然没脾气了,笑问:“那钱去哪儿了?” 安乐摸了摸口袋:“呃……” “你买牛了。”凌无奇笑着把银子又塞了回去,“现在就当我把这头牛买下了,你拿着钱请他们吃饭。” 安乐想了想说:“好吧,多谢你凌大哥,我会记得还你钱的。”说着掏出了随身小本就开始记账。 “……”凌无奇道,“这样吧,钱不用还了,正好我打算在九思镇住一阵子,不知方不方便在贵府叨扰?” “自是方便的,我家你随便住,住多久都行,钱我也会还你的。”安乐忙道,说完他突然“啊”了一声,又开始挠头,苦思冥想道,“我好像不记得我家有几张床了……” 凌无奇:“……”你这记性还能更差一点吗? 安乐道:“好像只有一张床?” 凌无奇答:“无妨。”那不是正好吗? 安乐道:“好像还是单人床……” 凌无奇答:“无事。”那不是正正好吗?! 安乐道:“好像被子也只有一条……” 凌无奇答:“哦。”那不是正正正好吗!!! 安乐一拍脑门,展颜笑道:“这样吧凌大哥,我去义父家住,你住我家。” “……”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保持住了僵硬的笑容,“你确定你义父家有多余的床和房间?” “呃……”凌无奇这么一问,安乐又不确定了,再次挠头。 凌无奇把他的手抓了下来,轻轻握在手心里,柔声道:“好了别挠了,不然将来跟你义父一样容易秃头。小床无妨,挤挤能睡。” “那怎么行?你这样多不舒服……要不这样,你睡床,我睡地上,我去问义父借一床铺盖。”说罢安乐掏出了小本子,开始记录:向义父借铺盖。 写完后,他又加了一笔:要柔软干净,给凌大哥用的。 然后又在后面画了五颗小星星。 凌无奇瞥了一眼那记事本,见上头记的事后面都画着两颗星三颗星,最多的才四颗,此时突然就不生气了。 甚至还有点美滋滋。 16 众人收拾好行装回到大厅集合,安乐清点了一下人数,又记录好所有人的姓名籍贯随身物品等信息,这才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下山。 捕快们一早准备好了在山下接应,闫小七远远地看到他们,高兴地从树后头跳了出来:“大哥,都办妥了吗?” “有官差!”土匪们毕竟还是有点做土匪的身份认知的,看到闫小七那一身衣裳条件反射似的紧张,迅速后退了十几米,摆出一个防备的阵型。 “呃……”安乐回头对他们招招手,“大家不要怕,这是我弟弟。” 众人看了看挺拔俊朗的安乐,又看了看圆头肥脑的闫小七,心情有些复杂。 土匪丙试探着问:“那个……亲弟弟?同父同母的?” “是义弟。”安乐道。 “哦。”众人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否则大当家的父亲头上搞不好有点绿啊,这种事说出来就很尴尬了。 安乐问:“小七,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嗨,二哥和五哥解手去了,你知道他们俩,做嘛都得在一块儿,小姑娘似的。”闫小七说,“至于师父,非说早上忘锁门了,要回去看看,应该就快回来了。” 正说着,山道上远远地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那往回赶的安大海。 土匪们一看那人穿着捕头装向他们飞快地冲过来,受的精神刺激比方才乍见到小捕快闫小七还要大,顿时惊叫:“又来一个大的!兄弟们扯呼!” 安乐忙道:“大家不要怕,这是我父亲。” 安大海气喘吁吁地没一会儿就跑到了跟前,笑着对土匪们拱拱手,摘掉帽子擦了擦汗:“诸位安好啊?小乐,都搞定了?” 土匪们的打量着这个长相普通偏丑,气质乡土,还略有些秃头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英气逼人的大当家,心情再次复杂起来。 土匪丁迟疑着问:“大当家,这是您父亲?亲生的?” “是义父。”安乐答。 “哦。”众人又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多事了,老担心人家长辈的私生活做什么。 “义父,麻烦您回去带个话,我这边都妥了。现在打算先带大家到县城吃个饭,晚些就去投军。”安乐道。 “好!”安大海乐呵呵地应了,刚跑到的人,一转头又跑不见了。 这边大部队慢慢走着,王小二和郭小五手终于拉着手回来了,见到安乐也是亲切地叫:“大哥!” 一个两个的捕快官差,谁谁都跟安乐称兄道弟攀亲戚的,土匪们再傻也觉出不对劲了。 土匪丙问:“大当家,你全家都是捕快?那你为什么要来做土匪?” 安乐:“呃……” “这是个阴谋!”土匪丁最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骗下山,再把我们抓起来杀头?!” “我操!老子跟你拼啦!”土匪戊一听急了,把东西一卸,抡着扁担就往安乐身上招呼。 一群土匪忙不迭抄起各自顺手的东西也冲了上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安乐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只见面前晃过来一个人影,紧接耳边着“哎呀哎呀”一通哀嚎,土匪们乱七八糟地摔了一地,扁担已经到了凌无奇手里,而安乐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 “吵什么吵,安乐兄弟可怜你们日子苦没饭吃,好心好意指了条明路,你们非但不感激还喊打喊杀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凌无奇把扁担甩回到土匪戊身上,冷声道,“凭你们这点本事还用得着搞阴谋?我抓你们比抓鸡还容易。” 安乐小心地扯了扯凌无奇的衣袖:“凌大哥,教育归教育,不要打击大家的自信心。” “……”凌无奇退到了他身后,“行,你来教育吧。” 安乐俯**,小心将刚才一马当先的土匪戊扶起来,语气诚挚,目光诚恳:“不要妄自菲薄,大家都是有本事的,抓你们一定比抓鸡难。” 土匪们:“???” 凌无奇:“……” 安乐又道:“当然,我并不想抓你们,就像凌大哥说的,只想给大家寻一口饭吃。你们若信我,就跟我下山去吃顿好的,晚些再一起投军。若不信我,自己找份工也好,我不拦着。总之做土匪不是正道,豚头山也决不能回去了,那处是军事要地,军队近日会收管驻扎,你们老占着不合适。” 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又没了主见,最后还是姓名排序最前的土匪丙说道:“啊,那就先吃饭再投军?跟开始说好的一样。” “早说嘛,害我屁股都摔疼了。”土匪们嘀嘀咕咕地站起来,偷瞄向凌无奇,眼神中流露出钦佩,“别说,小伙子力气可真大,不愧是做牛郎的,一身牛劲。” 凌无奇:“……” 闫小七问:“大哥,去哪儿吃饭啊?我们仨有份吗?” “当然,一起去吃,再叫上义父和衙门里其他人,今天我请客。”安乐道,“你看哪儿可以安得下这么多人?” “去迎宾楼吧,迎宾楼大,他家喜宴特别出名。”闫小七乐呵呵地搓搓手,“我先去定个座,包个场!” ※※※※※※※※※※※※※※※※※※※※ 最近放慢点速度,就稳定隔日更吧。 我正在攒另一篇文,打算七月开坑的,得加了个油了! 17 也是迎宾楼的李掌柜今天运气好。 迎宾楼是九思县城一家酒楼,已经开了二十几年了。它菜品不怎么样,服务也相当一般,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方大。 上中下三层楼,每层能宽宽敞敞地摆十张大桌,总共接纳三百个客人。要挤一挤多摆几张桌,四五百人也能行。 就冲这个,九思县居民一致认为迎宾楼是摆酒的最佳去处,本地人不管是摆婚宴寿宴还是剃头酒,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迎宾楼。 今儿个李掌柜一大早就带着人忙里忙外,挂红绸,摆桌椅,早前跟外地集市与港口订的食材也都按时到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只因今天是钱秀才家的儿子娶亲,娶的那可是京城大鸿儒孙先生家的千金,就冲这个,二三十桌总得摆吧? 哪知道忙了半上午,吃酒的客人还没到,钱秀才和孙先生一起苦着脸找上了门,说要退订。 这事儿吧说出来又是一段啼笑因缘。 钱秀才和孙先生早年是同窗,往后孙先生入仕做官,再急流勇退,虽没有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却因才学出众在京城颇受人尊重。 钱秀才则仕途不顺,十几年都没能考上进士,之后便死了心,回了九思县老家教教书收收租,日子过得也勉强小康。 两家人相熟几十年,自家的儿女早订了娃娃亲,现在钱家儿子和孙家女儿都到了该要嫁娶的年纪,两家一合计,觉得成婚这事儿就该排上日程了。 变故也就出在这儿。 先前钱公子和孙小姐各自在家哭着闹着说不娶不嫁的,长辈只当是年轻人不懂事,闹脾气。哪知道婚期都定了,孙大儒某日迟迟等不到女儿出来用早膳,打开她闺房门一看,好嘛,留书一封,原是跟着表姐跑了。 孙大儒一辈子讲究礼义忠信,找了女儿近月余都没找到,自知无颜见昔日同窗,只得光着膀子背着根荆条一路从京城坐马车,不眠不休地赶了十几日亲自来九思县负荆请罪。 钱秀才今早还没去城门口接迎亲队伍呢,一开门却看到了裸着上身的孙大儒,忙不迭把人迎进屋,如此这般一分说,也只得十二分的无奈,想着把儿子叫出来商量一下吧,好嘛,钱公子带着书童也跑了。 这可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笔糊涂账。 喜酒是摆不成了,老哥俩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抱头痛哭了一通,最后还是得面对现实,先把问题解决了,尤其是经济问题。 钱秀才差使家人去之前已送请柬的客人家送信,说是婚宴取消,这边忙不迭拽着孙大儒来了迎宾楼,好说歹说的,只想退订婚宴。 “这哪能行?您也不早点说!”李掌柜一百个不愿意,急得满头冒汗,“你看我这都布置好了,食材也下锅了,您现在退我卖给谁去呀!” “卖,卖给我!”闫小七就是这时候跑到的,可把他高兴的。 方才他远远地看着这迎宾楼红绸飘飘的像是被包圆了要办喜酒,还头疼这去哪儿找另一家够大的饭馆呢,跑近了一听,嗨呀,主顾要退货,正好接手! 李掌柜看了看他,奇道:“闫捕快,你要办喜酒?” 闫小七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不,不是我,是我大,大哥……”我大哥要请客! 李掌柜问:“你大哥是谁呀?” “安乐呀。”闫小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就这,都给我包圆了,大概会有一百来人吧,男的胃口大,按两百人的食量算,回头我大哥给你结钱。” “安小乐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李掌柜是这边的老住户了,街里街坊的,一听说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安乐出去了几年现在回来结婚了,喜道,“安捕头怎么搞的,这么大的喜事不跟我说!” 闫小七有什么答什么:“上个月刚回,忙公干呢,跟谁都没说。” 钱秀才和孙大儒一听有人接摊,也是喜不自胜。 “恭喜恭喜!”孙大儒道,“不知新人的名字如何写得?老夫一时技痒,想送一副喜联给他们,万望不要嫌弃。” 孙大儒说话带家乡口音,闫小七没听太懂:“嘛杏仁?嘛洗脸?” “孙先生问你,今日的两位主角名字怎么写?”钱秀才捏着胡子解释。 闫小七想:嘛主角?是了,师父总说我是个配角,那谁是主角?我知道了,请客付钱的一定是主角! “安乐。”闫小七说着,接过纸笔写上了他大哥的名字。 “另一位呢?”孙大儒问。 闫小七心说还有一位?懂了,大概是怕我大哥钱不够,那写凌大侠吧,他看着钱多。 “我先回衙门报信去了。”闫小七写完俩人名字,把笔一放,撒腿又跑了,“李掌柜,你好酒好菜的尽管上,不用替我大哥省钱!” “好咧!”李掌柜乐呵呵道,“安小乐发了财又成了家,真好啊。” 闫小七回到衙门,把他的安排如此这般的一通说了,又说起安乐也邀请了衙门所有人一同吃饭,安大海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你大哥每月才多少俸禄!” 闫小七委屈地揉揉脑门:“这不还有凌大侠吗……” “不懂事。”安大海拽着闫小七就走,“去说清楚,就按最低标准来,一人一碗阳春面得了,不行再加个蛋。” 话是这样说,然而当安大海看到迎宾楼红彤彤的布置和门口那对金钩铁划的喜庆楹联的时候,顿时又改变主意了。 上联:一世良缘同地久 下联:百年佳偶共天长 横批:恭贺新郎安乐新娘凌平喜结连理 安大海惊了:“这怎么回事?小乐要和凌大侠成婚?”我说那姓凌的小子咋成天恨不得黏小乐身上呢! “嘛?!”闫小七也惊了,心说不是这回事啊,这李掌柜搞错了吧。 但他不敢开口,生怕他师父又弹他脑门,只得在一旁尬笑。 “小七,鞭炮买了吗?快,再去找个乐队来,别省钱。”安大海重重地拍了拍闫小七的肩,转头就跑。 “师父,你去哪儿啊?” “回家换身新衣服,”安大海喜上眉梢,“再多拿点钱,我儿子今天结婚!” 18 大部队抵达迎宾楼门口的时候,着实被这声势浩大的场景震住了。 酒楼内外红绸飘扬,鞭炮震天响,舞龙舞狮的上蹿下跳,一支乐队在那敲锣打鼓地演奏着喜庆的乐曲,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要不是安乐和凌无奇一眼就看到那些硕大的喜字,以及那气派不凡意义浅显还指名道姓的喜联,差点以为是撞上了这家酒楼老店重开的庆典活动呢。 “丙哥,我不识字,那边写的啥?这是在弄啥咧?”一个小土匪问。 “哎哟我的个老天爷啊!”土匪丙激动地一拍大腿,“各位,原来今天是咱们大当家和牛……呃,和凌小哥结婚的大喜日子!我还想呢,好端端的请吃饭,为啥不提前说?是想给咱们省礼金钱?哈哈哈!” “呃……”安乐震惊了,转过头愣愣地去看凌无奇。 凌无奇也震惊了,伸长脑袋寻找混在人群中的他们的“先锋官”闫小七,只见那小胖子哆哆嗦嗦地躲在童大人身后,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弄错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可不就是弄错了吗? 一般人遇上这样的误会是很容易解释的:对不起,搞错了,是小七传错话,哈哈哈,没事的,请客照样请,把红绸和喜联撤了,大家全当无事发生,坐下吃饭吧,别客气。 然而凌无奇不是一般人,他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 对他来说“解释”就是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他比较擅长打架,当然人太多也懒得打,这时候他还可以选择逃跑。 要逃跑吗?凌无奇问自己,有那么一点犹豫。 这还犹豫着,一只热热的手轻轻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凌无奇的心口猛然“咚咚”了两声,他转过脸,看到安乐正脉脉地望着他,眼里有八分懊恼,十分愧疚,还有十二分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然而看着怪让人脸红的奇怪光晕。 凌无奇的心脏开始疯狂乱跳,又疯狂漏拍,全无规律可言,然后他听到安乐说:“凌大哥,对不起,我真是个猪脑子,竟然连咱们的婚事都忘了。” 凌无奇:“???”你这不是猪脑子这么简单了喂! 这本来是很容易解释的一件事。 然而安乐也不是一般人。 如果这件事是公事,抑或是街坊乡亲拜托的事,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搞错了,然后纠正。 偏偏这是件私事,他是最不记得私事的人,只能凭借眼前事物判断……而眼前这一切都告诉他,这件事是真的。 乐队舞狮队争奇斗艳,厅内厅外满是喜庆的红色,那副喜联字又写得极好,一切都不像是临时起意全无准备的(事实上除了那些红绸和喜字,其他还真都是临时准备的,安捕头人缘真好);衙门的伙伴们在门口整齐列队,喜笑颜开地望着他俩,像是在等着对他们说恭喜;义父穿了一身鲜亮的新衣服,满脸春光地站在门口接受着赴宴街坊们的恭贺,红包已经收了一堆;更别说凌无奇就站在他身边,他牵着凌无奇的手,内心竟感到了十分的欢喜与安定……唯一糟糕的是,他仅记得和凌大哥两次上山查案的细节,却不记得婚约的细节了。他特别后悔,也特别自责,他猜自己和未来“娘子”是有许多许多甜蜜回忆的,可他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差劲的丈夫了! 凌无奇无奈道:“安乐,你是不是脑袋受过伤?”这也太离谱了吧…… “义父说我中过毒,好像留了什么后遗症。”安乐特别重地握了握凌无奇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说,“凌大哥,我太对不起你了。我发誓,将来一定一定会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疼爱你的!” 凌无奇的胸口又是一阵不规则的乱跳,指尖都跟着颤动起来。 完蛋了,他心说,我逃不掉了。 他俩含情脉脉地对望许久,半天都没有动静。 “主角”们不动,身后的土匪们就也不动,有人饿得受不了,决定先坐一会儿,于是乎,这些饥民模样的土匪三三两两的坐堵在了大街上。 童临渊大人笑着摇摇头,迎了上去:“安乐,我已听你义父和小七说了,怪我之前不知情,差点让你错过自己的婚礼,好在现在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刘总兵今日就会来将大家带走,你做得很好。” 安乐闻言,终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从怀中掏出名册,恭谨地呈上:“大人言重了,职责所在。幸不辱命,除去已经收押的赵大虎和罗小花,以及出家为僧的甲乙二匪,匪寨其余人员共八十八人已全部答应入伍服役,名册在此。” 童临渊接过册子,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辛苦了,今日起放你三日婚假,公事且放一边。来人!” 众衙役:“在!” 童临渊笑道:“还愣着做什么?” 衙役们哈哈笑着,七手八脚地装扮起两人。 喜服是来不及准备了,重新梳个头擦擦脸也是好的,另外还有红腰带和红发带,最后俩人胸前又各自被绑上了一朵比脑袋还大的大红花。 这穷乡僻壤可真够土的,凌无奇一撇嘴角暗自腹诽,完了还是轻轻帮安乐扶正了那土气的大红花。 19 这边两位新人在门口找了个阴凉处打扮着,另一边来帮忙的衙役们也招呼着匪寨众人往酒楼入席。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吼道:“假凤虚凰,成何体统!” 旁边一人附和:“没想到竟是两男子结婚,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回头一看,原是那京城来的孙大儒和本地教书的钱秀才。 这老哥俩本来写完对联已回家了,后来想想不太行啊,要是有些亲戚朋友来不及知道消息已经来赴宴了可怎办?收不着礼金事小,礼金被别人收了去可就说不清楚了。 老哥俩匆匆赶回迎宾楼,一眼看到这新婚夫妇竟然是对夫夫,可把迂腐守旧的两位老学究气坏了,孙大儒更是恨不得上去把喜联撕了。 知县童临渊是认得孙大儒的,见状忙不迭迎上去,与之寒暄周旋。 “怎么了钱秀才?哎哟,快进来喝杯喜酒,都是客人。”安大海见状,忙也凑了过来。 钱秀才骂道:“谁是你家客人!伤风败俗!” 那俩老头脾气又臭又硬,说了半天依然面红耳赤,大喜的日子,遇到这种事确实挺煞风景的。 凌无奇的脸色顿时黑了黑,安乐连忙安慰地捏捏他的手:“凌大哥……” “嗨,讲什么道理啊,费这老大劲!”土匪丙看那群人叽叽歪歪的,一撸袖子,“兄弟们,跟我上!” 十几个土匪齐声应和,一拥而上,猝不及防地就把那俩老头拖进了酒楼侧边的巷子里。 童临渊:“……” 安大海喊:“哎那个,大伙儿悠着点儿,不要动粗。” “放心,今天是大当家的大喜日子,咱们有分寸的!”土匪丁嬉皮笑脸地跟进了巷子里。 安大海挠挠头,一回头见到他被打扮得喜气洋洋的宝贝儿子安乐,脸上又笑出了一朵花。 安乐上前一步,拉住安大海的手:“义父!” “哎!”安大海望着他一表人才的儿子,嘴角翘得老高,眼眶却红红的,“小乐,你要结婚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看这措手不及的。” 安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了。” “我猜你就是忘了。”安大海摸摸他的后脑勺,“成家了可不能这样了,男人嘛,成家与立业一样要紧的,以后对待媳妇儿得像对待工作一样挂心,知道不?” 安乐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安大海说完,又去握凌无奇的手,将他的安乐的手扣在一起:“凌大侠,我家小乐记性不好,你多担待点。” 凌无奇点点头:“应该的。”啊那不然呢? 安大海问:“你父母家人过来了吗?怎地还没到?” “呃……”这就有些为难凌无奇了,他心说:谁知道我今天会突然结婚?现在通知也赶不及啊! 安大海见他支支吾吾的,猜他家里大概是不同意,可能他父母是像钱秀才一样的老迂腐呢?这孩子可怜的……说着安大海就给了凌无奇一个熊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你家人不接受你我接受,你家人嫌弃你我不嫌弃!就算你父母把你逐出家门,划出族谱,我这里也是你心灵的港湾,灵魂的归处,以后你就是我安大海的儿子!” 凌无奇:“……”岳父大人您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请问? 到场的宾客越来越多。 除了匪寨和衙门的大家,还有安大海请来的老街坊邻居一百多人,另外不出所料,现场还有不少是钱秀才的亲友。这种远房亲戚一辈子见不上几面的,看到门口迎宾收红包的安大海还想着“老钱最近不错啊长得圆润了”,一入席往周边一打听才知道来错婚礼了……礼金都给出去了,不吃个够本哪能行? 到傍晚的时候,三百人的坐席已塞得满满当当,只得另外又加了十张桌子,可还是源源不断有宾客加入。 之后刘总兵带着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到了,见这阵势有点懵,问童大人道:“这是在办喜酒吗?” “刘大人,诸位军爷,来得正好,快快坐下喝杯喜酒。”安大海乐呵呵道,“李掌柜,还有坐的地儿吗?酒菜够吗?” “够够,摆不下的摆路边呗,多喜庆啊!”迎宾楼的李掌柜乐翻了,招呼手下道,“去,把隔壁酒肆茶馆书院还有赌场的桌椅都借来!” 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迎宾楼里里外外已经坐了八百多个宾客。安大海来者不拒,只要是愿意来吃喜酒的,不管有没有礼金认不认识,一律敞开大门欢迎。 地处穷乡僻壤的小小九思县城从未有过这样声势浩大场面热烈的酒席,一时间万人空巷。 婚礼正式开始两位新人入场的时候,场面更是达到了高潮。 “哦哦哦哦新娘子……啥?新娘子是男的?!”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震惊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该作何反应……咳,还能有什么反应?来都来了,就恭喜呗。 大家即刻又不在意地吃吃喝喝起来。 更别说台上那主婚人,虽然脸色青青红红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但确实特别镇得住场子,也有面子。 宾客们不禁议论纷纷。 “那老头是谁呀?很厉害吗?” “你们不知道吗?那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听说当年给太子爷当过老师的,人称孙大儒。” “大儒这个名字好难听啊。” “他官很大吗?你看童大人都只能站在一边。” “安捕头家的小乐太有面子了!” …… 安大海一头雾水,招招手把土匪丙叫了过来:“这怎么回事?那老迂腐刚才不还骂人呢吗?你们给他灌了什么汤药?” 土匪丙得意地扬扬下巴:“我们就吓了吓他,跟他说今天要是不给我们大当家面子,咱们兄弟就到处去说他跟那个钱秀才是一对老鸳鸯!” 安大海:“……” 很多读书人吧,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但是名声颜面是无论如何打死都要的,碰到无赖真真无可奈何啊。 这边主婚人致辞完毕后,媒证笑吟吟地凑上去将婚书捧到两位新人面前,请他们画押签字。 凌无奇低头看了一眼婚书,突然道:“等一下,这写错了。” 20 凌无奇看着婚书上那个扎眼的名字“凌平”,只觉得十分非常极其相当之不开心。都怪他当时脑门一拍随便胡诌了个名字,现在只觉得一肚子的火——这凌平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安乐出现在同一张婚纸上?! 有些人吧,小气起来连自己编的名字都要记恨。 “重新写一张吧。”这事在安乐眼里又有了另一个意思,他十分乖巧地说,“咱俩都是男的,没有‘妻’,都写‘夫’就好……那个,把凌大哥名字写前面吧,他在前,我在后。” 凌无奇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有点窝心。 媒证讪讪一笑:“是我的疏漏,这就重写。” “我来吧。”凌无奇接过纸笔,寥寥几笔就写成了一份漂亮的婚书。 他的字写得非常好,奇锋率意,遒劲有力,颇有几分风骨。婚书传递给父亲安大海、媒人、以及主婚人各自签章确认的时候,就连臭着脸的孙大儒都不禁眉心一展,赞了一声“好”。 凌无奇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凌平并非我本名,只因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此中缘由甚是复杂。各位尊长今日既知我真名,还请不要声张。” 凌无奇刚才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他是逃出来的,如果暴露了身份被父亲或师兄甚至武林盟那帮好事之徒又逮到了怎么办?好在九思县穷乡僻壤少有外来人士问津,婚书又是由家中长辈也就是安大海保管的,在场看到他真名的也就眼前这几个人……嗨,有什么好怕的呀,被逮到了大不了再逃呗!然而一想到现在拖家带口,安乐又有公职在身,好像又有些麻烦。 结了婚真是麻烦呀,凌无奇捏了捏安乐的手,心说,晚上一定要亲亲我的安小乐,才不辜负这一番麻烦。 签完婚书就到重头戏了,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再送入洞房……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按规矩送入洞房的是新娘子,新郎官得留下给宾客敬酒,现在两个都是新郎官,可怎么办?那只能一起留下敬酒呗。 安乐于是拽着凌无奇,一桌一桌地敬,一个一个地敬。 八百多号人的酒席,得敬多久才能敬完? 这边说安小乐啊我是你隔壁张大爷啊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杯必须喝完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那边说钱小宝啊我是你父亲三外甥女家的七舅姥爷从金门县过来的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呢那什么你是不是钱小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走了三天三夜所以这杯酒不干不行……总之各有各的劝酒由头。 凌无奇内力深厚,一边嘴上喝,一边指尖排,不动声色地作弊,几坛酒下去脸色都没变。 安乐就不行了,喝到后来整个人东摇西摆,酩酊大醉,凌无奇劝他也劝不住,非得说:“高兴!凌大哥我高兴!能娶到你……能嫁给你?总之我高兴!” 高兴到最后安乐醉晕了过去,凌无奇轻轻抱住了他,转身就走。 “小乐,这边还没敬酒呢!”安大海在远处叫唤。 凌无奇拎起旁边桌正忙着大吃大喝的闫小七,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去,替你大哥敬酒。” 闫小七委委屈屈地放下碗筷端起酒杯,王小二和郭小五兴高采烈地凑了上来:“大嫂,马车早准备好啦,走走,带你们去新房。” 新房不新,就是安乐的家,与安大海的家一墙之隔,是从安大海家割出来的一小间屋子。 然而新房的装饰是足够新的,新的桌椅摆饰,新的双人大床,新的龙凤锦被。 凌无奇把安乐轻轻地放在那艳丽鲜红的被面上时,终于得以仔细端详他的“新娘子”。 凌无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心说分明只是一般好看的眉毛,普通好看的鼻子,平凡好看的嘴唇,为什么拼在一起就这么讨人喜欢呢?更别说那比一般好看要好看许多倍的眼睛正迷迷蒙蒙地望着他,里头水汽氤氲,又脉脉流光。 “看什么呢?”凌无奇问他。 安乐迷迷糊糊地应:“你真好看。” 凌无奇弯了弯眼睛,又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嗯,我媳妇儿。”安乐傻傻地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你就成我媳妇了,对不起啊凌大哥,我猪脑子……我记事本呢?”安乐说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我的记事本呢?” 只见这醉鬼一下从凌无奇怀里挣出,晃晃悠悠地从床上下来了,摸到书桌边,抓起一张纸歪歪扭扭地写道:“今天结婚,和凌大哥,我高兴。”写完举着那张纸嘿嘿一笑,接着脑袋“咚”地一声扣在桌上,睡着了,还溅了半脸的墨水。 凌无奇:“……” 凌无奇无语地将他醉到不省人事的新婚娘子抱回床上,仔仔细细擦干净他“一般好看”的脸庞,宽衣解带再暖呼呼地拥在怀里,恨恨地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新婚之夜竟然冷落相公自己先睡了,我都记着呢,给我等着! 躲在外面听墙角的王小二和郭小五等了半宿,愣是什么都没听到,有些不开心。 王小二埋怨道:“白等了半晚上……大哥这不行啊,洞房花烛夜理应大战三百回合才对!” 郭小五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戏谑道:“想战随时战啊,谁说非得等新婚夜?” “死相。”王小二娇羞地横了他一眼,一把拽起郭小五,手拉手找地方“解手”去了。 第二日清晨,凌无奇是全家第一个起床的人。 一直忙于公务又喝多了的安乐睡得酣熟,凌无奇舍不得叫醒他,只在旁边看了他好半晌,这才磨蹭着起床,“新媳妇下厨”煮了一锅粥。 不多时安大海也醒了。中年人睡觉浅,虽有些宿醉头痛,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一面捶着脑袋,一面依然乐呵呵的,想去隔壁看看他的儿子的儿婿。 一打开卧房门,却见凌无奇已然等在了门口,手上端着一个茶盅。 “义父早,喝杯茶醒醒酒。”凌无奇恭敬地递上茶盅。 安大海喜滋滋地接过“媳妇茶”灌了一口,问:“早啊,小乐呢?” “他还在睡。”凌无奇道,“我也想趁这会儿问问您,小乐为何会患上这‘中毒后遗症’?” 21 安大海与凌无奇一起坐在安乐家的小院子里,两人一面喝着小米粥剥着昨天婚宴上的喜蛋,一面聊着关于安乐的事。 “凌大侠,你知道什么是‘九思’吗?”虽然凌无奇已经成了他儿婿,安大海一时还改不过口,依然叫他凌大侠。 凌无奇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他那个江湖掌门爹搞什么名堂,从小不光让他起早摸黑地习武,还让他没日没夜地读书,仿佛要让他同时去拿个文状元和一个武状元似的。读书方面他没什么兴趣与天分,好在还是记得一些,比如这个“九思”,出自《论语》:“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凌无奇道:“安乐同我说过,九思是指每日起床后出门前要做的九件事:思洁齿,思净面,思锻炼,思早膳,思灭灶,思熄烛,思仪容整洁,思随身要物,思关门落锁。” “咳,这是我同小乐说着玩的,没想到他还告诉你了。”安大海尴尬地抓抓后脑勺,“我这人丢三落四,老忘记落锁,这不为了记住么……” 凌无奇笑道:“义父的话他字字句句都铭记在心。” “真是难为他了。”安大海感慨道,“凌大侠,你也许会奇怪,咱这么一个又穷又偏的山县为何会叫九思这种名字。实际上这里原本叫豚头县,与旁边的豚头山同名,之所以更名完全是因为一个人,九思是他的字号。” 凌无奇问:“是谁?” 安大海道:“是当年某个皇亲国戚,太久远了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他因为什么‘神仙打架’的事情贬官到了这里当知县,在半路里被那豚头山的土匪掳去杀了。之后匪灾平定,先帝为悼念他,就以他的字号给此地命名为九思县。” 凌无奇从不关心朝廷事,当然也不会知道二十年前那位叫“九思”的皇亲国戚是谁,此时他脑子里闪过的是那群二百五“土匪”的脸,有点想象困难。 安大海知他所想,道:“这豚头山上的土匪来来去去换了几波人了,最可怖地便是二十年前那群,那是些真正的悍匪……唉,我家小乐就是死在他们手上,也多亏有高人相救,否则小乐就没命了。” 凌无奇眉头微蹙,心说我的岳父大人你这说话颠来倒去的,到底能不能说清楚? 安大海絮絮叨叨地说,凌无奇仔仔细细地听,好半天终于弄明白了。 此“小乐”非彼“小乐”。 安大海原有个亲生儿子,就叫安乐,是亡妻为他留下的唯一孩子,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孩子八岁时,当时的豚头县现在的九思县突然闹了匪灾,一群凶狠异常的悍匪占据豚头山天险,平日里杀人越货毫不手软,甚至公然挑衅官府权威,在夜里杀进县城来,屠了几十户人,在县衙放了一把火,还掳走了城里十几个孩子,其中包括捕快安大海家的儿子。 独子被掳,安大海急得差点失心疯,可此时县里完全是一团乱。知县老爷看情况棘手觉得保命要紧,直接辞官挂印跑了,师爷衙役们只能一面安抚百姓,一面等待新知县上任,一面又私底下联络附近官军,企图攻上匪山。 可那豚头山易守难攻,官军攻了几次攻不下便放弃了,徒留县衙众人倾尽全力,却也无计可施,中途更是听说新来的知县也就是那位被谪贬的“大人物”半路里也被土匪掳了去,只觉得万念俱灰,一个个都打算好收拾包袱搬走了。 只有那安大海不死心,日日夜夜盯守在那匪寨门外,只待哪日守寨土匪巡逻疏忽,悄悄摸进去,救出他家安小乐。 疏忽漏洞他没能等到,直接等到的是土匪们的死期。 那是一个月晦星稀的夜,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匪寨却忽地火光熊熊,哭声震天。 安大海心下惊惧,趁乱混了进去,却只看到一个侠士只手单剑,已将几百匪徒统统斩杀于剑下。他浑身浴血,神色森然,如战神武圣,亦如夜叉修罗,右手执的长剑兀自滴血,剑刃因厮杀而微卷,左侧肩怀则趴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正昏昏甜甜地睡着。 “那孩子便是小乐。”安大海叹道,“不是我和妻子生的小乐,是现在的小乐。我的亲生孩儿死了,因那没人性土匪奇思妙想要炼什么‘毒人’,给掳来的几十个孩子喂毒药……都死了,只留下小乐,福大命大。” 凌无奇既知前因后果,惊骇得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劝慰道:“义父莫要太伤心了,好在现在有另一个小乐陪在你身边,也算慰藉……他之所以脑子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毒?余毒没清干净吗?” 安大海笑笑:“毒已经清干净了。那位侠士在我家住了七日,不眠不休地帮小乐运功祛毒,只是小乐之前中毒太深,脑袋受了损害,无法痊愈,总是时不时忘些东西,但也已是万幸了。那侠士本想将小乐带走,后来见我丧子悲痛,便决定将孩儿交由我抚养。” 凌无奇颔首,心说这的确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怜我的安小乐,从小就受这样的苦楚。 凌无奇又问:“安乐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他父母不来寻找?” “小乐不是本县丢的孩子,我也不知他父母是谁,是否在世。因此我虽待他如亲生,也只让他叫我一声义父。”安大海道,“那位侠士侠肝义胆,每年中秋前后都会来探望小乐,住些日子,教他一些武功拳法。啊对,个把月后就是中秋了,你到时候见到他记得叫他一声师父。” 凌无奇:“!!!”原来如此!我还想父亲每年中秋都不在家里过节跑出去十几天的是做什么呢!他为什么不把安乐领回来养?白白浪费我二十年! 22 凌无奇从未想过安乐也是父亲的徒弟,实在因为安乐的武功太一般了。 他能看出得出安乐的内功虽说不上深厚,却是打过底子,有正经师父教的。但是拳脚工夫上只一套擒拿手练得不错,其他仿佛只学了几套拳,也不懂学以致用,这种武艺混公门还行,到了江湖上可真是贻笑大方了。凌无奇想这不应该啊,按照父亲那个严苛的脾性,就算安乐资质再差也该练到师兄洪霸天那个水准了,大概率是因为父亲舍不得对安小乐太严苛吧?毕竟他这样可爱,谁能舍得凶他呢嘻嘻……等等,我没事嘻嘻个什么劲呢。 凌无奇揉了揉额头,问安大海:“那位大侠姓什么?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安大海答:“姓沈。方脸盘,相貌堂堂,身形高且魁伟,比我还高半个头吧……年纪应该同我差不多,但他看起来比我年轻。” 凌无奇:“好吧。”姓沈就对了,父亲早年在外行侠仗义的时候会化名沈思,回了家换身衣服又变回德高望重的青松剑派掌门人凌潜,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安大海看到凌无奇的表情,问:“怎么了?” “那个……”凌无奇支吾着说了,“沈思大侠正是家父。” 安大海震惊了。 他也从未想过凌无奇可能是沈大侠的儿子,尽管两人都很英俊,眉眼长得却是不像的。沈大侠那张大面堂堂的脸一看就是中原武人的模样,凌大侠却俊美中透出几分独特的气质,似有些西域人的感觉,五官立体,眼神深邃。 “这真想不到,想必你长得更像你母亲吧。”安大海感慨,“不知下个月沈大侠……呃,凌大侠?他老人家过来了,知道你与小乐成婚的事,会作何感想。” 凌无奇一听这个头又痛起来了,真是麻烦死了。他思忖着:父亲极有可能反对这门婚事,甚至到时候又要揪我回去当盟主,最不济也得接任掌门……谁要当掌门啦!当青松派的掌门一点都不轻松好不好!干嘛不让洪霸天来当?我就喜欢游手好闲,我就喜欢不思上进,我就喜欢窝在安小乐身边!哎,对了,安乐有公职在身,到时候我就以这个为理由赖着不走,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书签都了婚礼也办了他还能把我怎样?还得抓紧洞房嗯嗯……这边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耳朵一动,听到安乐起来了。 凌无奇刚站起身,果然就看到安乐打开门出来了。 新郎官昨天的红发带还斜斜地绑在头上呢,此时他一副宿醉后没清醒的模样,略有些呆滞地同手同脚向两人走来。 “起来了啊小乐,来吃个喜蛋。”安大海招呼他,“你调任回家的事告诉你师父没有?他下个月会过来吗?” “啊?”安乐冷不丁被他问到这个,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懵懵地答,“我应该……离开平阳县的时候给他写过信了……吧。” “那就好,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下月他人过来了记得要补他一顿喜酒。”安大海其他也没多说,只是把桌上的蛋壳收了,抱着碗筷回了自己屋,非常知情识趣地给新婚夫夫留下了独处的机会。 小院子很小,却莫名温馨。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安乐低头看了看满桌红彤彤的红鸡蛋,又看看旁边晾晒着的油光红亮的酱鸭,窗户上贴的鲜红喜庆的喜字,待目光转向凌无奇时,脸已经跟这周边环境一样红了。 凌无奇看他那样子真是可爱惨了,偏要一本正经地问:“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记得我们办婚礼……然后,”安乐被凌无奇的目光盯得害羞,低下头捏了捏衣角,“然后我喝多了……” 凌无奇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问:“再然后呢?” “然后……”安乐犹犹豫豫地抬起头,连羞带怯地用询问的眼神看他,“然后……我们洞房了……吗?” 凌无奇憋着笑,故意拉下脸:“你连洞房都忘了?” “啊?”这下安乐真懵了,他以为他们没来得及洞房呢,难道自己连洞房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想到这个,他惭愧得恨不得马上从旁边的水井跳下去。 “凌大哥,我……”安乐懊恼地拉住了凌无奇的手,急道,“我,我……”我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凌无奇眼看逗够了,笑道:“无妨,我会帮你想起来。”说着他轻轻捏住安乐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安乐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所有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上。 部分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冒出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在院子外“砰砰”砸起了门:“凌无奇你开门啊!你有本事娶别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开门啊!” 安乐吃了一惊,一下咬在了凌无奇唇上,一不小心咬出了血。 凌无奇气急败坏地坐起身,骂了一句:“我操'他大爷!” 23 安大海在隔壁院听到声响跑来帮忙开门:“谁啊?来了来了,别敲了。” 凌无奇深吸了口气,亲了亲安乐的脸,说:“小乐,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随即翻身下床,也没顾得上把衣服整一整,随手抽出安乐挂在床边的佩刀就冲出了房门。 安乐胡乱拢上衣服,忙不迭也追了出去,正好看到凌无奇举着刀杀气腾腾地朝着那个刚被安大海放进来的男人冲了过去……嗯,看身形确实是男人没错,然而他斜梳着一条奇奇怪怪的辫子,一身紫缎衣裳质地极好,上边还绣着金线暗纹,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乍一眼看去美艳逼人,却妖气冲天。 安乐猜他应该不是中原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啊,曾经听人说过暹罗国有那么一群唤作不知“人妖”还是“妖人”的,一个个男儿身女儿貌,艳丽非常,想必这人就是吧? 那人见凌无奇敞着怀,色眯眯地舔了舔嘴唇,身形一闪避开面前划过的刀锋,喜道:“来得正好!”说着就从腰上抽出一根长鞭,与凌无奇缠斗在一起。 小小的院子里刹那间飞沙走石,刀光鞭影猎猎生风。 安大海惊呼一声“哎哟”,见缝插针地上前把酱鸭摘下来拎回了屋里,然后拖了个小板凳抱着一包瓜子坐在屋檐下咔咔磕着看热闹。 安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缠斗中那两人,心头咚咚直跳。 他有些担心凌无奇的安危,更惊讶于原来他的武功当真如此高强,他甚至都看不清两人的招式,那妖人显然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两人你来我往只顷刻间已经拆了百余招,一时间难分上下。 场面有些僵持,那人大概觉得无聊,开始煽风点火,调笑道:“凌盟主,你当真好狠的心,抛下人家不理偷偷娶了别人,你可对得起我?” “啥?”安大海一口吐掉嘴里的瓜子壳,问安乐,“怎么回事?这人是凌大侠的旧情人?” 安乐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凌无奇怒火中烧,骂道:“我跟你有个屁关系!” “怎会没关系?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唔!”那人大概没料到这句话能激发出凌无奇如此大的怒气,这一下竟然没有格挡住,生生被他逼退了三步,凌无奇紧接者跟上一掌,击在他右肩上,立时打歪了他一条胳膊,也不知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 那人吃痛,倒退到墙边才稳住身子,望向凌无奇的眼睛却炯炯发光,语气也是喜不自胜:“凌盟主果然实力非凡,我就知道前几次你藏招了!” 凌无奇冷哼一声,将刀收了,看了一眼旁边安乐的脸色,皱着眉头道:“上回在清水镇打完架不是都搞明白了吗,你怎么还能找来?放过我行不行!” “有缘嘛。”那人眯起那对猫似的眼睛,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说道,“今日早晨胡乱逛街听见俩老酸腐在那儿说你字写得好呢,原是连婚书都签好了,哎呀,这可怎么办?”说着又滴溜溜地把安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笑道,“不如在婚书上加我一个名字?我不介意三个人的,这小捕快长得好俊俏咧。” “滚!”凌无奇喝道,又是一刀抡了上去。 那人邪魅一笑,蛇一般滑行到了安乐身侧。 凌无奇疾步上前挥出一刀,将他格挡开,护住安乐,脸色阴沉:“离他远点!” “我又没想怎么他,你都不好好跟人家说话。”那人委屈巴巴地撒娇。 “呃……”安乐犹豫着问,“凌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是谁?你们以前……” “什么都没有!”凌无奇气急,“小乐,你别听他的,所谓正邪不两立,我怎可能和魔教教主蓝暄有什么关系!” 蓝暄眨巴着一对桃花眼,笑道:“小乐,你知不知道你夫君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自古都是相爱相杀的,我们现在刚刚相杀完,接下来是不是该相爱啦?” “我不是武林盟主。”凌无奇咬牙切齿,“赶紧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卸了你另一条胳膊。” 蓝暄闻言,突然捂着胸口靠在柱子上,泪水从那对漂亮的眼睛里奔涌而出:“凌盟主,你好狠的心呐!你不知道人家当这个教主当得有多寂寞!我等了十五年,每次选出的盟主都是糟老头,好容易出了你这么个像模像样的,你竟然不要我!下回要是再选出个糟老头,我可怎么办呀,我才不要和糟老头结婚呢呜呜呜……” 安乐听了半天,有点懵:“魔教教主必须要和武林盟主结婚吗?” “没这种事,他就是垃圾话本小说看多了。”凌无奇冷冷地拿刀指着蓝暄,“最后说一遍,滚。” 安大海嗑完手上的瓜子,拍拍裤子站起身来,上前扶起了蓝暄:“那个蓝……教主?凌大侠和我家小乐已经成婚了,还望你能体谅成全。你要不要先治伤?” 蓝暄的眼泪说收就收,用那对妖里妖气的桃花眼扫了扫安大海,道:“你这大叔人倒不错,可惜头发不多,年纪也有些太大了,我是不会答应一个秃头大叔的追求的。” “咳……”安大海尴尬地轻咳一声,往他怀里塞了两个喜蛋,将人推出门外,“快去找大夫看伤吧,别落下病根了。” 凌无奇刻薄道:“顺便看看脑子。”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小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安大海迅速把酱鸭挂了回去,然后吹着口哨走了,连地上的瓜子壳都没收,全当无事发生。 凌无奇走到安乐身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安乐却主动搂住了他:“凌大哥,真没想到,江湖太凶险了,不光有刀光剑影,还有疯子纠缠不休。” 凌无奇一愣,随即轻笑一声,贴着他的耳朵问:“刚才吃醋了吗?” 安乐支支吾吾地承认:“有一点……” 凌无奇美滋滋。 安乐又道:“不过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忘了。” 凌无奇:“……” 好事被打断,现下两人再次抱在一起,说着说着胸口又小鹿乱撞起来,还你撞我我撞你的。 两人迅速亲吻纠缠在一起,再次回了屋,关上门,扑到床上啃咬对方的嘴唇,撕扯对方的衣服。 这边上衣还没脱完,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在院子外“砰砰”敲起了门:“安小乐在家吗?安小乐,你在家吗?” 凌无奇脸色蓦地一黑,闷声翻下床,捉起刀就冲了出去。 安乐忙不迭追上:“凌大哥,把刀放下,是邻居!” 24 凌无奇大概得庆幸这次没想操谁大爷,因为来人正是邻居张大爷。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老不修,昨天婚宴不送红包就罢了,一直给安乐灌酒也算了,可他明知道今日是安乐新婚,竟然好意思找上门来,只是为了让安乐去帮他砌猪圈的墙??? “安小乐对不住,但是那墙破了个角不把它补上我真的太难受了,难受到饭都吃不下。”张大爷满脸焦虑地说。 “我懂,强迫症是吧?我也有点,老想着要检查门锁。”安大海本来以为又得收酱鸭,一听是这回事,把酱鸭挂了回去,主动招呼道,“走走,我帮你砌墙去。” 张大爷嫌弃道:“不要你,粗手粗脚的。我要安小乐帮我砌,他砌得好看。” 安乐挠挠头:“我不记得怎么砌了……要不先去看看吧,应该能想起来。” “……”凌无奇冷着脸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在家休息吧凌大……呃,那好吧,那个,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一整个上午安乐都在认真帮张大爷砌猪圈的墙,凌无奇则黑着脸在旁边给他递砖。 中午的时候墙砌好了,张大爷想请他俩吃一顿便饭,安乐百般婉拒,后来挡不住张大爷的热情,只得吃了他两个烧饼。 凌无奇咬着那比石头还硬的饼腹诽不止,想到吃完饭能回家,就先忍了。 谁料到这边刚走出张大爷家大门,安乐又被另一位街坊周大哥拉住了。 “小乐啊,我家被偷走两只鸡。”周大哥焦急地说。 安乐一听这是大案子啊,转头就跟周大哥去了案发现场,仔仔细细地认真勘察。 “是黄鼠狼偷的,你看这边有个破洞,补上应该就没事了。”安乐说,“正好我刚帮张大爷砌完墙,手艺还熟,这就帮你把洞补上。” 凌无奇:“……” 补完破洞后,周大哥执意要送安乐几个鸡蛋,安乐以“公职在身不便收礼”为由拒绝了,只喝了一碗茶就带着凌无奇起身离开。 这边还没走进自家院门,两人又被另一位附近住户王大婶拦住了。 王大婶急匆匆道:“小花不见了,小乐你快帮我找找!” 安乐一听,大惊失色:“罗小花不见了?怎会这样,他越狱了?” “罗小花是谁?”王大婶道,“我的猫叫王小花。” 安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哦,弄错了,我现在就帮你去找猫。” 凌无奇和安乐在附近街道溜达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大婶家的王小花。这小花猫上了一棵歪脖子树,卡住了下不来,正在上头喵喵叫救命。 凌无奇飞身跃起,轻轻松松就把那猫捉了下来。 王小花回了家,王大婶为表示感谢想留安乐吃晚饭,安乐道:“不用了大婶,我们喝口水就走,还有别的事要做。” 凌无奇想到“别的事”,终于心情好了一些。 然而很快又不好了。 安乐拉着他回了趟家,拿了几个红鸡蛋,跑去牢房探望罗小花和赵大虎了。 “多亏王大婶提醒我才想起来,昨日我们大婚,说来这两位当家也算我们的媒人,喜酒吃不上,喜蛋总是要给的。”安乐道,“也不知道他俩住不住得惯牢房。” 凌无奇:“……” 等安乐与凌无奇探完监回家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饭时分。 九思县穷,文化娱乐活动不多,大家天一黑都回了家,此时街上只零星开着几家饭铺面摊,偶有行色匆匆的归家人经过,整条街上静悄悄的。 凌无奇缓缓与安乐同行,抬头望着那皎皎明月,轻轻握住安乐的手,叹了口气。 安乐转头看看他,笑道:“凌大哥,饿坏了吧?别着急,我们这就到家,义父肯定做了好吃的。” 凌无奇问:“每天都这样吗?” 安乐没听明白:“啊?” “你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吗?”凌无奇道,“砌墙、修洞、找猫、探监。” 安乐老实答道:“平时一般在衙门研究案件卷宗,或者受托查案,或者出去巡逻。在外边的时候说不准的,遇到什么大事小事都要管。” 凌无奇沉默不语,好半天后道:“我是不是该庆幸遇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虽然琐碎,至少安全。” 安乐笑道:“确实该庆幸,这说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康。” 凌无奇嗤道:“反正你心里只惦记别人。” 安乐看他脸色黑了一天,想也明白是为什么,于是捏捏他的手心:“别这样凌大哥,明天后天我还在休假。我保证,这两天就在家陪着你。” 凌无奇问:“要是再有人找你帮忙你不帮?” 安乐:“帮……” 凌无奇:“哼!” “你别生气。”安乐小小声说,“当捕快就是这样的。” 凌无奇:“……”我这不是自找的吗?离家后还没过上几年逍遥日子,非要和捕快结婚。 两人回到家,安大海已经回房睡了,只把晚餐温在灶头上,还留了一壶酒。 凌无奇和安乐眉来眼去地吃完一顿饭,黏黏糊糊地喝完那壶酒,新婚的甜蜜与悸动再次涌上唇角心头。 他们一齐收了桌子,收着收着手就粘到了一起,没一会儿身子也粘到了一起。两人一面亲吻一面推推搡搡地回到屋里,哪知道一关上门,安乐却挣扎着推开了凌无奇,轻喘着挪到了书桌边:“等一下凌大哥,我得先写日记。” 凌无奇:“……”还行不行了!日记什么时候写不行!想洞个房为什么能那么难?! ※※※※※※※※※※※※※※※※※※※※ 我保证下一章一定洞房_(:3」∠)_ 25 “明天再写。”凌无奇说着就把安乐往床边拽。 “不行,明日复明日,这不是办法。”安乐说,“昨天已经忘记写日记了。” 凌无奇冷冰冰地把那张写着结婚真高兴的纸拍到安乐面前。 “呃,好吧……”安乐说,“但是每天都要写日记的,之前想必是就是因为在匪寨没空写,我才会忘记和你的婚约!” 凌无奇:“……”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婚约好吧。 “我现在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记下来。”安乐坚定地说。 凌无奇妥协了。 他昨晚就看到屋子里藏了好多记事本,堆了满满一柜子,写得满满当当。他还没来得及看,想来这些应该就是安乐的日记了,大概跟他的随身记事本差不多。 凌无奇拖了张椅子坐到安乐身边:“行,你写吧,我看着。” 安乐:“呃,这个……” 凌无奇挑了挑眉:“不给看吗?” “你要是真想看……”安乐看凌无奇态度坚决,只得硬着头皮,在他眼皮底下捉起笔开始写今天的日记:乙巳年七月十二日,晴。今天是与凌大哥新婚的第一天,十分开心。早饭仿佛没吃,该是起晚了的缘故。中午在张大爷家吃饼,下午去周大哥家喝了茶,又在王大婶家喝了水,还给牢里的赵大虎和罗小花送了结婚的红鸡蛋。赵罗二人在牢里住得挺好,希望刑部批文慢些到,可以让他俩多过几天温存日子。晚饭吃了义父做的红烧鱼和炒白菜,义父做饭手艺愈发好了。我还和凌大哥一起喝了酒。 凌无奇:“……”这算什么日记啊喂! 安乐转头看了看凌无奇脸色,又补上一句:“新婚第一天却整日在外头奔波,凌大哥仿佛不太高兴,我明天一定要好好陪陪他。” “就会说好听的。”凌无奇看到这句话脸色缓了缓,又道,“什么吃饼喝茶喝水,应该是砌墙补洞找猫吧,简直本末倒置。” 安乐道:“凌大哥你有所不知,这是义父教我的‘联想记忆法’,比如这边写在张大爷家吃了饼,我回头看到这个就可以联想出他为什么会请我吃饼,然后就能记起修墙的事情……了吧。” “……”凌无奇随手翻了翻那堆写过的本子,从里面抽出一本两个月前的,随手指着一页问安乐,“这边,吴大哥请你吃了阳春面,你记得他为什么要请客吗?” “呃……不记得了,”安乐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展颜道,“多半是他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吧,吴大哥是我在平阳县的同僚,人很慷慨的!” 凌无奇:“……”慷慨会只请吃阳春面?我看八成是你帮了人家什么忙转头就忘了吧! 突然凌无奇心念一动,开始翻找更早的记事本,终于被他找到四个月前的那本。 那是他第三次遇到安乐,在平阳县的街头,当时有个小贼摸了他的钱袋。小贼一靠近凌无奇就发现了,可他当时做了书生打扮,不太好直接将那小贼制服,正巧又看到安乐迎面走来了,于是顺水推舟,直接大喊“抓贼”。安乐追了那小贼五条街,凌无奇也跟了五条街,眼看着他将那贼制服,拿回钱袋,再将人押解去了衙门。他与安乐同行了一段,还闲聊了几句,还道安乐对自己有点印象,哪想到这人转头就忘……凌无奇看了一眼日记本,好嘛,关于那天的内容除了吃喝拉撒,就只一句“今日抓到一个当街行窃的小贼”,半句没提自己。 凌无奇心中窝火,将那日记本前后胡乱翻了翻,乍一眼看到一条,顿时更不爽了:“这个呢,杨家嫂嫂送了你一双鞋?你连一顿饭都不肯吃人家的,为什么会收她的鞋?” 安乐的神色忽地黯淡了:“这个我记得的,杨大哥也是我的同僚,公干的时候牺牲了。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帮他料理了后事,杨嫂嫂就把原本做给杨大哥的新鞋送我了。” 凌无奇胡乱把那些本子收了,丢到一边,心说:我也是够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偏在这看什么破日记,无端端勾起小乐的伤心事。 “过来。”凌无奇温柔地亲亲安乐的额头,拉起他的手去了床边。 部分略 26 部分略 收拾妥当后,两人抱作一团睡得昏天黑地,新婚的第二日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第三日早晨,凌无奇起床后精神奕奕地练了一套拳,又跟义父聊了一会儿天,目送着他出门开工,随后端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回了屋里。 安乐已然醒了,闻到粥香想起床吃饭,身体却仿佛散架了似的不听使唤,怎么都坐不起来。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凌无奇这时候已然后悔了,却兀自嘴硬,“我给你揉揉吧。” 凌无奇给安乐仔仔细细地按摩了一遍,身子的酸痛略微好了些,安乐却还是怏怏的提不起劲儿,大概是被这一场“大战”给掏空了身体。 安乐小口喝着粥,不禁发愁起来:“怎么办,明天就要开工了,不知道再睡一觉会不会好……” 凌无奇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安乐的脉门:“你现在用疗伤的心法口诀调息,我助你运气,一会儿多少能好些。” 安乐问:“疗伤的口诀是什么?” 凌无奇也问:“你师父只教了你基本内功,没教你疗伤口诀?” “这个……”安乐细细回忆了半晌,怎么都记不起来,“我该不会是忘了吧?” “……”凌无奇道,“无妨,我现在教给你。” 青松剑派的疗伤心法源自道门正宗,治伤很是有效,身体孱弱之人修习也可强身健体。两遍心法口诀行走下来,安乐苍白的脸上现了血色,再一遍后,他已然安然无恙了。 “这口诀好厉害啊,我要好好背诵下来,将来什么伤都不怕了。”安乐喜道。 凌无奇不置可否,心中却懊悔更甚:洞房都能把人弄到内伤,我是禽兽吗?下回一定要小心些,最近几天还是不要折腾安小乐了…… 正想着,院外突然有人敲起了门。 安乐放下碗筷就想去开门,凌无奇黑着把他按回到了座位上,说:“你坐下吃饭,吃完了休息,什么都别管,交给我。”这才休息了一天吧,又来??? 27 敲门声不大,还断断续续的,显出门外之人的几分犹豫。 凌无奇“哐叽”一下猛地打开门的时候,更是把那人吓了一跳。 凌无奇皱了皱眉,看着那个才到他腰那么高的邋邋遢遢的小乞丐,冷冷道:“要饭的?我家没剩饭,到别家要去。” “我,我找人……”小乞丐怯生生地说,“请问安乐安捕快是住这里吗?” “不是。”凌无奇答。 “但是这边写着是‘安府’。”小乞丐指指头顶的牌匾,“我问了人,他们都说是住这里……” 凌无奇:“……”小门小户的挂什么牌匾?义父真是闲的! 凌无奇默默一抬手,上头的牌匾突然“咔咔”几声碎成了木头渣,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哪里写着?你看错了。”凌无奇说着就要关门,“谁告诉你的就找谁去。” 小乞丐急忙转头冲隔壁门叫道:“大爷,这怎么回事啊?” 隔壁张大爷本来正捧着瓜一面啃着一面坐在门槛上看热闹,见到这阵势也吓着了,嘴巴张得老大:“乖乖!这安小乐是娶了个啥大罗神仙啊!” 凌无奇:“……”又是你?好你个张老头还没完了是吧,净给我家安小乐添麻烦! “说吧什么事。”凌无奇不耐烦道。 “我,我找安乐。”小乞丐说,“他是我爹。” “啥?!”张大爷手上的瓜掉了。 “胡说!”凌无奇怒道,“安乐才多大年纪?怎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小乞丐急道:“是真的!” “亲娘咧!这是要出大事啊!”张大爷说着就蹦了起来,强迫症不药而愈了连西瓜都不捡了,老寒腿也好了一下就跑不见了踪影。 徒留凌无奇和小乞丐俩人大眼瞪大眼。 “你有什么证据?”凌无奇道。 “我这有娘亲写的信。”小乞丐说着就往怀里掏,掏一半停手了,“不行,不能给你看,娘亲说了,只能亲手交给安捕快。” “爱给不给。”凌无奇说着又要关门。 安乐这时候出来了:“凌大哥,怎么了?” 小乞丐一听这声音,当即大哭起来:“安叔叔是我呀!呜呜呜我可找到你啦!” 安乐乍一眼见到这小乞丐有些懵:“你是谁呀?” 小乞丐抹了抹脸上的泪,顺手擦掉些脏兮兮的土,露出半张白净的小脸来:“安叔叔是我,我是小小!” “小小?天啦你怎么弄成这样?”安乐惊呼,急忙上前拉人进屋,“快快,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凌无奇真是气到肺都要炸了:结婚第三天亲生孩子找上门不解释就进屋?当我死了吗??啊??? 安乐这边完全顾不上凌无奇了,一会儿给小小拿布巾擦脸,一会儿又忙着找吃的喝的:“慢点吃,别噎着,哎哟这可怜的……你一个人从平阳县过来的?太不容易了吧。” 直到小小哭够了,还打起了饱嗝,凌无奇才插上话:“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小放下手里的馒头,哇的一声又哭了,掏出了怀里的信:“爹,娘亲她不要我了!” 安乐:“???” 安乐打开信,凌无奇凑过脑袋一起看了,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封信是小小的母亲找人代笔的,全是她平时说话的口气,听一句写一句的,略有些语无伦次,但两人还是看明白了。 孩子的母亲正是那位送过安乐鞋子的杨家嫂嫂,而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必然不是安乐,是那位几个月前牺牲的杨捕快。现在杨家嫂嫂寡居不过数月,她娘家人却已然和夫家的长辈合计着,要帮她改嫁,好再收一次聘礼钱。杨嫂嫂身不由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新夫家不想要,亡夫家的长辈不愿养,娘家的亲眷也不肯收,她一个弱质女流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找安乐。“先夫在世的时候常说,安乐兄弟最正直也最仗义,若有困难找到他,他定然不会拒绝。现在我家小小无依无靠,还望安兄弟能收留,给口饭吃,将来小小长大了,定会像孝顺亲生父亲一样孝顺你。” 凌无奇无奈地揉揉眉心,心说这当娘的心是真大。 杨小小哭唧唧道:“爹,你给我一口饭吃吧,别赶我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安大海这时候回来了,冲进院子的时候跑得满脸是汗,“哎呀,这哪家的小孩儿啊?怎么见人就叫爹呢?” “义父,你怎么回来了?”安乐站起来,说着把那封信递到了安大海手里。 “嗨,正巡逻呢,老张头跑来给我说的。”安大海随口应道,然后仔仔细细把信看了,也陷入了沉默。 安乐问:“义父,怎么办?” 安大海道:“你都成家了,有事情自己决定呗,咋还问我。” 安乐于是问凌无奇:“凌大哥,可以吗?” 凌无奇哼了一声,道:“你决定就好。” 安乐笑了,摸了摸杨小小的头:“那就留下小小吧,反正我和凌大哥俩男的也生不出孩子,这多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杨小小咧嘴笑了笑,听明白这个微秃的中年男人和旁边这尊英俊的黑面神是什么人了,于是甜甜地对安乐叫了一声:“爹!”朝安大海叫了一声:“爷爷!”转头又对凌无奇道:“娘!” 凌无奇:“……” 黑面神的脸更黑了。 “咳!”安大海道,“孩子啊,可不能这么叫。这样吧,我看你有爹有娘的,不如就叫安小乐一声‘义父’,至于凌大侠就……” 杨小小道:“义母!” 黑面神手里的水杯瞬间碎成了粉末。 “哗!”杨小小看了倒也不怕,惊叹道,“义母,我刚才在门口就觉得你功夫好厉害!可以教我吗?” “……”凌无奇略一思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以。你跪下磕个头,敬杯茶,叫我一声师父吧。” “师父!”杨小小毫不犹豫地就改口了,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凌无奇点点头:“好,明日起五更天起来练功。” 安乐见凌无奇脸色终于缓和了些,松了口气。 “我先去烧点热水给孩子洗个澡吧。”安大海乐呵呵地站起来,“我这还收着小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看你这身量差不多。小小,一会儿爷爷给你搓背,往后也和爷爷一起睡呗?” “呃,义父,这可能不太合适。”安乐道,“小小是女孩儿,她已经十岁了。” 杨小小道:“义父,我十一岁了。” 凌无奇:“……”长得这么矮谁能想到她已经十一岁这么大了?还有灰头土脸的谁能看出是个女孩儿?这徒弟教起来难度也太大了吧!我悔! 安大海想着女孩确实该有自己的房间,可惜家里就那两间卧房,他挠了挠头,说:“那这样吧,我的房间让出来给小小住,回头抽空在院中间再隔一间,这几天我先睡柴房。” 杨小小懂事道:“爷爷,我睡柴房吧。” 安大海与安乐异口同声:“你是女孩,睡卧房!” 安乐也道:“义父您是长辈,当然是我睡柴房,让小小住我屋就好。” 安大海道:“不行,你都成家了,再说还有凌大侠呢。” 安乐道:“他可以和我一起睡柴房,是不是凌大哥?” 凌无奇:“嗯。”谁能有我惨?新婚才三天孩子都有了,晚上还得睡柴房。 ※※※※※※※※※※※※※※※※※※※※ 最近工作忙更得慢抱歉。 以及人物写着写着有了自己的个性,开始不受作者控制了,我只能改掉文案里的攻受属性_(:3」∠)_ 28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小小刚把自己洗干净就忙里忙完地跟着做起了家务,乖巧得很。 安大海突然做了爷爷,心里乐开了花:“哎呀小小穿你义父小时候的衣服也太好看了!要说你跟安小乐小时候还挺像,不说别人还以为你们是亲生父女呢哈哈哈!” 凌无奇:“……”呵呵,一点都不好笑。 “凌大哥,你去哪儿啊?”安乐问。 “出去逛逛。”凌无奇说着,出了院门。 这一逛就是一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晚饭点了,一家人正等着他开饭。 凌无奇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打开一看,全是小女孩穿的新衣服。 “哇!”杨小小高兴得快哭了,“师父,你对我太好了!” “并没有。”凌无奇道,“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都给我。”这是我小乐的衣服,穿自己的去! 晚饭后,凌无奇看这边安乐在替杨小小腾屋子,想去帮把手,安乐却不让,说是自己放的东西有人乱动恐怕会不记得位置,亲力亲为地把能搬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堆到了柴房一角。 有一床铺盖,一箱衣服,和十几箱的簿册。凌无奇探过脑袋望了望,确定那些册子是安乐从小到大的日记。 凌无奇闲来也无事,索性打开了看似年代最久远的那个箱子,果然里面是安乐最早的那些日记。他翻出压在最下方的一本,打算从第一天开始看。 “戊子年八月廿八日,晴。头已经不痛了,但我还是总忘事,以前的事情也是一点记不起来。义父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很有道理,我决定今日起开始写日记,将发生过的事情都记下来。午饭后师父走了,我有些舍不得他,不过义父说只要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师父明年定会来看我。” “凌大哥,你怎么又……”安乐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的日记吗?” “不是你说可以随便看的吗?”凌无奇说着又翻了一页,“你那时候五岁?六岁?竟然会写这许多字了。” “是啊,可惜这几年都没什么长进。”安乐随口应道,开始整理其他细软,然后捧着个小盒子轻轻叹了口气。 凌无奇瞥了一眼,见里头是几锭碎银子和十几个铜板,问:“怎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攒不下钱。”安乐兀自嘀嘀咕咕,“我想换间大宅子。义父的宅子本就不大,还割了一半给我。现在家里有了小小,如果再从院子里砌一间屋出来,恐怕得把葡萄架拆掉,义父也不够地方挂酱鸭了。” “你这性子存的下钱才怪,放心,钱的事交给我。”凌无奇夺下他手里的小盒子丢到一边,吹熄了蜡烛,抱着人滚到了铺盖上,“先睡觉!” 安乐笑着亲了亲凌无奇的脸颊,乖乖地躺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凌大哥,能说说你的事吗?你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虽然我们都成亲了,我却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想做的,都行。”性格相当“随和”的凌大侠道,“家里只有父亲,哦还有师兄弟十六人,和一百来个师侄……算了不提也罢。对了,我父亲就是你师父,沈思大侠。” “什么?”安乐惊了。 凌无奇将父亲改名换姓行走江湖的事情与真实身份说了,安乐感叹:“我虽不是江湖人,青松剑派却是听说过的,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因缘……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太厉害了!” 凌无奇笑了笑,却听安乐又犹犹豫豫道:“凌大哥,我突然想起在匪寨里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之前已经见过我三次了,那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凌无奇:“……”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凌无奇第三次见安乐是抓贼那次。 第二次想来安乐理应印象深刻一些。当时凌无奇乔装易服在外游荡,途径某地时于一家客栈投宿。退房时,小二回屋检查打扫,不慎打碎了一个花瓶。他大概是怕掌柜责罚,就将黑锅甩给了凌无奇,硬说是凌无奇打碎的。凌无奇想一个粗制滥造的破花瓶值不得几个钱,赔就赔了吧,好过多费唇舌。哪知那掌柜的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两。 “你这是黑店吧?”凌无奇当时就黑了脸,甚至在想要不要砸了他的店。 “我这个是古董,唐朝的,是诗仙李白亲手烧制的花瓶,可名贵了。”掌柜道。 凌无奇:“……”李白还烧瓶子?你怎么不说他还会打铁呢? 掌柜费力地拼凑起几块碎片:“你看看,这上头还有李白亲手题的诗。” 凌无奇不耐烦地瞄了一眼,只见那上边歪歪斜斜的烂字螃蟹似的写道:“李太白,太白李,诗仙李白是在下,叫我诗仙实过奖,薄面几分罢。” 掌柜得意道:“你看李太白多谦虚!” 凌无奇:“……”你写首静夜思我还更相信一点! “我记得这个!”安乐听到这儿笑了,“是我押犯人进京回平阳县的路上是吧?我当时路过客栈门口,掌柜看我穿着官差服就把我叫住了,后来……后来我不记得细节了,你们拉扯了一会儿,然后你丢下几个碎银子就走了是吗?不过凌大哥,这件事掌柜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骗的,以为自己只花了几钱银子就捡漏到了一个真古董。后来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还和当地衙门一同破获了一起假古董制造案,说出来你别笑,那里头连秦始皇题字的夜壶都有。” 凌无奇哼了一声,心说:笑什么笑,反正你案子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不记得我这个路人! “那第一次呢?”安乐自己笑了一会,追问,“我们第一次遇见是什么时候?” 凌无奇的嘴角抽了抽,心说第一次那就更离谱了。 29 那日凌无奇稀里糊涂地被选为武林盟主,当天晚上便换了一身夜行衣,连行李都不敢多带就轻装出门一路疯狂跑路,待到清晨时分已然离家八百里,这才顾得上喘口气。 他坐在湖边歇了歇,吃了口干粮喝了点水,然后换掉了在白日里略显怪异的一身夜行衣,顺手将衣服揉成一团扔进湖里“毁尸灭迹”。 在衣服沉入湖底的那一刻,凌无奇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盟主令牌还在衣服里面裹着呢。 捞还是不捞,这是一个问题。 那块盟主令牌乃玄铁所制,传说是当年杨过大侠用过的重剑也就是独孤求败那把剑在打造成屠龙刀和倚天剑的时候切下的一块边角料,十分珍贵。 当然,制作材料不是重点。 重点是它有号令天下的作用。“见令牌如见盟主”,武林正道人士须无条件听命于持盟主令牌之人,否则就是自认退出了正道阵营,主动加入了邪魔外道的队伍……正所谓道德绑架最是无敌,古人诚不欺我。 凌无奇想着,虽然大概率不会有人无聊到去那淤泥堆积的湖底捞这玩意儿,可谁晓得小概率事件会不会发生?毕竟这湖看着不深,指不定哪天天旱晒干了湖水,底下淤泥里的令牌就露出来被谁捡走了呢?可现在让他跳下去掏泥巴,作为一个非常注重形象的风流倜傥的英俊大侠,他还是打心底里感到拒绝。 这边他正犹豫着,突然听见两人的脚步由远到近,凌无奇回头一看,一个浓眉大眼长得还挺俊的年轻捕快正押着个戴枷锁的人犯路过。 凌无奇的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他再次犹豫了。 虽然连稚童都知道有困难可以找捕快,但这小捕快看起来有公事正忙啊,再说自己不想掏泥巴让别人掏算怎么回事? 在凌无奇犹豫的时候,小捕快主动开口了:“那位兄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凌无奇:“呃……是的。”既然你存心“找麻烦”,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小捕快毫不犹豫地拉着人犯走了过来:“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有东西掉下去了。”凌无奇说,“很重要的东西。” “既重要,就下去捞吧,这湖看着挺浅的……”小捕快有些诧异地看看凌无奇,突然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水?” “……”凌无奇厚着脸皮应道,“正是。” “我懂的,怕水的人都不敢下水,不管深不深。”小捕快说着,将系人犯的锁链一头递到了凌无奇手里,“你帮我看一会儿犯人,我下去帮你捞。”说着脱掉了靴袜,卷起裤头就蹚着淤泥往浅湖里走去。 凌无奇:“……”这他妈缺心眼吧?就不怕我把人犯放跑了?? 那犯人瞪了凌无奇一眼,骄傲地挺起胸膛:“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不会逃走的,安捕快是个好人,我决不让他为难。” 凌无奇:“……”得,这个更缺心眼。 “掉在哪儿了你记得吗?”安乐回头问凌无奇,“是个什么东西?长什么模样?” 凌无奇道:“你再往前走三步左右,对就是那里。是一块金属,凉凉的,裹在一堆衣服里,得摸索一下。” 安乐伸手在淤泥里掏啊掏,掏得满头是汗,满身泥水,凌无奇这刚有些不耐烦,突然听他喜道:“找到了!”只见他手里抓着一个银元宝,问凌无奇道,“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凌无奇:“……不是。” “哦。”安乐将元宝擦了擦揣进了怀里,继续掏掏掏,小半个时辰后,又被他挖出一根金条,“这个是你掉的吗?” 凌无奇:“……不是。” “哦。”安乐将金条也揣进了怀里,又半个时辰后,从淤泥深处挖出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珍珠玛瑙夜明珠,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百宝箱?! 安乐问:“这个是你掉的吗?” “不是!”凌无奇心说怎么回事,这个湖里到底都沉了些什么鬼东西?我只想找到我的令牌! 安乐将百宝箱夹在腋下,又往前探了两步:“你别急,我一定能……诶?”说着他突然踩在了一块硬硬的什么东西上,弯**去一摸,正是那盟主令牌。 “是这个了。”凌无奇喜道。 30 “我记得了,原来那是你呀。”安乐听罢笑道,“当时我就想,你可真是个好人,当真正人君子。” 凌无奇“嗯”了一声,搂紧了安乐,心说:好人是你才对吧。 凌无奇并不眼红那些金银钱财百宝箱,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这小小水塘里会沉着这些东西,能拿回盟主令牌他就安心了。 然而当这看似正直热心的小捕快把那些财物包好带走的时候,他突然有那么一点好奇。 他在想这小捕快会把这些几乎顶得上他十年俸禄的东西怎么办,是充公上交,还是据为己有? 凌无奇索性偷偷跳到了树上,一路无声无息地跟着小捕快和他带的犯人,直到两人快要进京城的时候,他看到小捕快解下了包裹,系到了犯人的脖子上。 “晚些大人问你,你就说这是你捡的,现在上交给朝廷,我可以为你作证。”小捕快说,“你的案卷我看过,当时情景确实无奈,想必刑部的大人审理时也会网开一面,再加上拾金不昧这个,多半可以减刑。我知你家中老母年迈,前些日子已让人带信替你报了平安,只说你是在外务工一时半会儿不得空回家,你出狱后记得早些回去。” 犯人当即热泪盈眶:“安捕快……” “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你犯了国法,总要接受惩罚的。希望你在牢里好生悔过,认真改造,争取早日减刑出狱,不要辜负你母亲的殷殷期盼。”安乐又道。 凌无奇:“……”一个戴着枷锁的犯人怎么拾金不昧?这一听就是瞎扯的吧!更别说你在这苦口婆心地劝一个罪犯诚心改过,殊不知人的善与恶就是一念之差,若再到情急之时,他真能记得你这一番劝慰吗? 凌无奇一面腹诽着安乐傻气,一面又不禁有所触动,这便记住了这个小捕快。 第二次“假古董案”再遇到的时候,他本是有心请安乐喝个茶坐下聊个天交个朋友的,哪想这时候外面一群拳师模样的人火急火燎的走过,嘴里还嚷嚷“恭迎青松剑派首席大弟子洪霸天大侠莅临指导”,当即吓得他丢下钱就跑,一面拔足狂奔,一面懊悔还不知道这小捕快叫什么名字。 好在他们又遇到了第三次。 钱袋被追回来后,凌无奇自问与安乐相谈甚欢,还以为是交了他这个朋友,哪知道安乐只是把他当成盗窃案的受害人罢了,还转头就忘…… 凌无奇恨恨地在熟睡的安小乐鼻子上轻轻咬了一口,搂紧了他。 那日之后,他憋了足足三天,终于没忍住似是无意实则故意地路过了衙门,假装顺便地问了一嘴安捕快在吗,却被告知安捕快已然调职去了别处,至于去了哪里,抱歉,恕不便告知。 凌无奇想着你不告知就算了,这没什么查不到的,可费心去查他又觉得刻意又麻烦,只是想着,如果我们可以有缘再遇到一次……可不就是有缘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如今结婚三天鸡飞狗跳,晚上只能躺在破柴房的烂铺盖上,那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珍贵缘分。 凌无奇桩桩件件的将与安乐的相识相处细细回想,时而心下甜蜜,时而又满腹怨忿,他深知安乐记性差乃是受毒药所害,并非本意,凡事总先为他人着想是品行高尚,并非不顾念自己,可又不服气这些事情只有自己暗暗不爽,他家小乐却傻呵呵地转头就忘。 想到后半夜,凌无奇越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身来,点燃油灯,翻出一个空簿册学着安乐的习惯也写起日记来,把那些他记得的不满统统写了下来……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记仇更准确些吧。 只见他写啊写,一口气写满了两个空本,待到外头天蒙蒙亮了,这才停手。 他将那两本“无奇日记”放在安乐的枕边,只想着等他家安小乐醒来看到了,好好臊他一臊。 然后凌无奇轻轻在安乐额上印了一个吻,悄无声息地打开柴房门,走了出去,对外头的女孩轻声道:“跟我来。” 杨小小想着今日要跟师父习武,不到四更就起来了,可又不敢敲他们的房门,只在门口踟蹰,这时见凌无奇出来,不由喜道:“师父!” “小声些,别吵醒你义父。”凌无奇说着,推开院子门走了出去。 杨小小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尚早,天地间蒙蒙地飘着一层晨雾,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早点摊们都还未支起。 杨小小跟着凌无奇缓缓往城门方向走去,总觉得他明明步子很慢,却非得要小跑才跟得上,不多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凌无奇这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学武?” 杨小小停下脚步,擦了擦脖间的汗,答道:“我要变强,我要为父亲报仇!” 凌无奇挑眉道:“你父亲和义父既都是捕快,你就该明白,侠以武犯禁,若是江湖斗殴朝廷姑且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若涉及刑事案件,私刑是犯法的。” “那我便像他们一样也做捕快,把那犯人逮捕归案。”杨小小坚定道。 凌无奇笑了:“你十一岁才开始习武,又是女孩,习武恐难有进境,想做捕快更是难上加难,可是谁知道呢……罢,你是宝刀还是破铁,开了刃便知道了。” 正说着,杨小小突然“哇呀”一声怪叫,原是被凌无奇抓着后裤腰横拎了起来。她眼看着自己翻过了城墙,被一路拎着往城外疾驰而去。伴着耳边的啸啸风声,她听到凌无奇说:“今日便教你第一课:见血。” 【卷一·剿匪记·完】 ※※※※※※※※※※※※※※※※※※※※ 抱歉久等了_(:3」∠)_不是完结的意思,只是剿匪剿完了要开始新的剧情了 31 卷二:救风尘 “塘泥浊浊,湖光皎皎,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凌无奇日记》 31. 安大海今日起床后,只觉得院里静悄悄的,直到日头高悬,才见安乐从柴房出来。 “起来了?凌大侠人呢?”安大海见安乐脸色不太好,忙问,“怎么了?昨天睡得不好吗?” “有些头痛。”安乐捶了捶脑袋,“凌大哥留了字条,说是带小小出去练功了。” “怎么头痛起来了?疼得厉害吗?”安大海忙不迭扶着他坐下。 “可能得吃药。”安乐眉头紧皱,怏怏道,“昨天开始就有些痛了,我不敢说,怕你们担心,哪知道今天更……” “你呀你呀!”安大海嗔怪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等着,我去找药。” 安大海翻箱倒柜好一阵才找到那个已然积灰的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看着安乐和水吞下,忧心忡忡道:“你师父留的这瓶药都十几年了,不知还管不管用,下个月他过来得和他说一声,再重新配制一瓶。” “不用了吧。”安乐服了药没多久脸色便好了些,头痛得没那么厉害了,“许多年没痛过了,这次想必是意外,没事的,待我缓缓就好。” 安大海愁道:“是啊,说来也奇怪,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这头痛病已经痊愈,怎么会突然犯病?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安乐不由联想到前日里和凌无奇在房中玩得过火那次,俊脸一红:“咳,没事的吧,大概最近有些劳心,不妨事的。” 安大海道:“累就好好休息,今晚你们睡我屋,我去睡柴房。” “哎,义父,别!”安乐忙把桌上的筷子和包子一同塞到他手里,“跟柴房没关系,不用换,真的。快吃饭吧,今日还要开工呢。” 头不痛了的安小乐没多久又变回了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模样,他休了三日婚假,虽说鸡飞狗跳琐事不断,身体也曾有些抱恙,然而心情雀跃,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衙门的同僚们见了他,纷纷打趣玩笑,频频问起:新婚可还开心?新娘子可还贴心? “那是自然。”安乐坦然笑道,“这世上没有比凌大哥更好的人了。” “哎哟喂,看把你美得!”单身汉们齐声发出艳羡又揶揄的感叹。 王小二酸溜溜地在郭小五胸口锤了一拳:“听听,你可从没说过这种话!” “知你夫夫二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这我便放心了。”知县童临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众人忙向他行礼:“大人。” 童临渊笑着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非常没有架子地同众人同坐在一处,道:“大家既然都在,那我们说说正事。前日里因罗小花这件案子,我便去翻了翻卷宗,发现我县这些年时有女子走失的案件发生,小到四五岁女童,大到已婚育的妇人,无一不有。我便给附近几县的知县都写了信,今早正巧收到了东潜县周大人的回信。”童临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示意众人打开,“周大人言辞推诿,似乎对此事漠不关心,但是你们看这里,他提到一个地方,三水集。你们可知这是个什么地方?” 安乐答道:“我在县志上看到过,这三水集在九思县与东潜县、逆风县交界的地方,行政区划来讲还是属于咱们九思县的。传说是古时候有三条水流在那里汇聚,所以才叫三水集,这些年河道变更改流,人员搬迁,这三水集应当只是个小村子了吧,也不知还有没有住户。” “大哥,你离家多年,不知道了吧。”郭小五道,“三水集非但没有荒落,甚至还挺热闹,毕竟它地处三县交界处,交通发达,南来北往客商多,街上的人比咱们县城还多咧。” 童临渊问:“你去过?” “去过啊,衙门里大家都去过。”郭小五道,“说出来大人您别见怪,前任知县喜欢喝黄山毛尖,非说其他地方买的又贵又次,每年都让咱们替他去三水集那里采购,人手不够的时候连师爷都被派出去过。” 童临渊不禁皱了皱眉:“你们全去过?” 众人齐刷刷地点头。 童临渊又问:“那边的人可知道你们是衙门的人?” “自是知道的,打着衙门的幌子才能拿到‘折扣’。”安大海讪讪一笑,“童大人,我知您不齿这些,我们也是忠人之事。” “这可就麻烦了……”童临渊思索许久,叹了口气,“如此,我和安乐脸生,只能我俩走一趟了。” 师爷道:“大人,看周大人这封信意思是说,那些女子有可能流落到了三水集的妓寨,并无确凿证据。再者,人贩子行事往往谨慎小心,您去了那里也未必能寻到线索。” 童临渊道:“线索已有了,正是妓寨。” 师爷略一思忖,又道:“虽说律法严禁逼良为娼,可我朝并未禁娼,即便盘问审查那些妓寨娼馆,想必他们也不会承认拐买良家。” 童临渊道:“所以我才觉得此事只能私访,若盘问无果,可入虎穴一探。” 闫小七问:“嘛意思啊大人?你们要去嫖妓?” “非也。”童临渊道,“必要时我和安乐可扮作女子,卖身混入其中。” 众人一听大惊,一会儿看向童临渊,一会儿看向安乐,觉得童大人大概是在说笑话。 “大人,不可。”安乐道。 众人齐道:“是啊,请大人三思!”清醒一点啊大人,扮女人一定会被发现的! 安乐道:“大人您不会武功,到时候如遇险境怕难以应付,只我一人去便可,我今日就去借一身女子衣物。” 众人:“?” 童临渊道:“不妥,我如何能让你孤身置于险地?还是一同前往吧。” 众人:“??” 安乐想了想道:“那要不这样,我叫上凌大哥一起,他武艺高强,想必什么状况都能应付,只是他个高,怕没那么容易借到衣服。” 众人:“???” 童临渊喜道:“那可太好了,衣服之事我来解决!” 众人:“……” 说凌无奇,凌无奇就到,这边童临渊刚对衙役说完“快快请凌大侠进来”,就见凌无奇领着个女孩儿缓步走进了厅里。 凌无奇身上沾了些血迹,顾盼间寒风凛凛,像是杀气还未散尽,身后跟的女孩儿小脸吓得煞白,走路腿都是发软的。 众人见他模样一时间都不敢开口,偏那年轻知县童临渊心大,兀自道:“凌大侠,你来得正好,又有事要麻烦你了。” 凌无奇不答,回头给了杨小小一个眼神。小姑娘哆哆嗦嗦地将手上的布包放到了桌上,圆滚滚球似的一个,渗出的血水染黑了底部。 众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个人头。 凌无奇道:“江洋大盗苟十八,生擒赏金一百两,斩首五十两。此人凶悍异常,在下生擒不得,只好少赚这五十两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赏金?” 师爷踟蹰道:“啊,这个,我们要先确认人犯身份,再上报刑部,少则月余,多则半年,赏金应该就下来了。” 凌无奇皱眉:“这么久……” 童临渊道:“凌大侠,我会帮你尽快申领到这笔赏金的,眼下有另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凌无奇道:“可以,给钱就行。” 众人:“?!!” 32 凌无奇隐约觉得,在衙门那会儿安乐好像在生自己的气,不禁好奇:“怎么了?” 安乐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闷闷道:“回去再跟你说。” 凌无奇:“……”回去你还记得就有鬼了。 凌无奇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啊,早上带小小出去还留了字条呢,当然,除了字条还有别的…… “你看到那两个本了吗?”凌无奇问,“放枕头上那两本。” “啊?哦,没看。”安乐答道,“那不是你的日记本吗?我不会偷看你日记的。” 凌无奇:“……”别说了,我才最应该生气好不好! 果然安乐一转头就忘了要生气,一直到吃完晚饭收桌子的时候,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 “嗨呀,凌大哥!”安乐道,“刚才衙门人多我不好说你,你怎么可以带小小去做悬赏,太危险了,还血腥……她还是个孩子呢,又是个小姑娘。” 凌无奇闷声道:“我乐意。”你就知道关心她看到合不合适,就不在乎我危不危险是吧?看我拿个新本子给你记下来! “义父,没事的,我受得住。”杨小小心有余悸,晚饭都没吃几口,然而还是说道,“师父是为了栽培我。等我学成武艺,将来也要像父亲,像你,像爷爷一样做捕快。” 凌无奇哼道:“听见没?” 安大海赞道:“我家小小真有志气啊,巾帼不让须眉,好!” 安乐不搭腔,拉着凌无奇站起来,径自往柴房里拽,回头把门一关,伸手就去扒凌无奇的衣服。 凌无奇不禁心里美滋滋:“哎,别,太热情了吧……今天不行,你明天不是要开工吗?” “我看看,让我看看。”安乐眼圈有些红,“我看看你受没受伤。” 这下凌无奇心里不光美滋滋,还暖烘烘了:“能受什么伤?” “那匪徒很凶吧。”确定凌无奇毫发无伤,安乐这才放下心来,把脑袋抵在他赤裸的胸口,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喃喃低语,“那江洋大盗苟十八我是知道的,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偏还武功高强,多少人拿他不得,你这样孤身犯险太冒失了,更别说还带着小小……” 凌无奇忍不住又“哼”了一声:“三句不离小小。” “我不是担心小小,我担心你。”安乐说,“你是武艺高强,总能找到机会全身而退,可是带着小小就不一样了,你得顾她的周全,保不准就会顾此失彼。” 凌无奇:“……”好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现在回想起来,凌无奇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 他本来只想带小徒弟去长长见识,看看现场抓贼是怎么个光景,哪想那匪徒比他预想的要凶悍得多,好几次猎猎刀风贴着他的鼻尖划过,招式来往具是毫厘之争。最后凌无奇无奈,只得使出看家本领——青松十三式之追命式。顾名思义,此招一出,一击毙命,啪嗒,五十两没了。 杨小小虽一早就被他放到了房梁上,当时也被那惊心动魄的打斗吓得够呛,在看到凌无奇当场割了那人脑袋的时候更是差点尿裤子,可一想到自己父亲几月前被匪徒残忍杀害,又有些复仇的快意。 “你若想做捕快,这便是第一课。”凌无奇将她从梁上拎了下来,又脱下匪徒的外衣,将头颅包起来,递到杨小小面前,“拿着它,明日起我会教你武功心法,每日须四更天起来练功,不可懈怠。若改变你主意,现在也还来得及,回家学学绣花和做饭,晚些你义父自会给你说一门好人家。” 杨小小咬了咬牙,接过了包裹:“多谢师父教诲,我要做捕快。” “凌大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安乐抱着凌无奇腰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他,“我知你侠义心肠,最看不得不平事,可凡事要以自己安危为先,不然我会担心的。” 凌无奇闻言回神,不由笑道:“这话该我说才对吧?安大捕快。”侠义心肠的分明是你,我只是差钱罢了,唉,钱呀钱。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侠没钱这事着实是太无奈,也太常见了。 33 许多人好奇大侠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无他,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罢了。 所谓武林正派世家大多是地主商人,几十家房铺的出租,上百户佃农的劳作,才供得起青松剑派百余武人不愁吃不愁穿地醉心习武——尤其掌门之子凌无奇凌大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日到处乱跑,生活要求还不低,动不动就千金散尽,捉襟见肘。 好在每当凌大侠捉襟见肘的时候,总能碰到些江湖朋友接济,给吃给喝不止,还重金礼赠,凌大侠若不收,他们甚至会偷偷将银票金叶子塞进他的包裹里。 即便这样,钱也有花完的时候,昨日凌无奇上街给杨小小买衣服时发现,他已经连多几文的闲钱都没有了。 大侠如何赚钱?这是个旷古的难题。 想他凌无奇武艺盖世,可不能偷不能抢不能去当地痞收保护费,这一身武艺除了去大户人家当个护院看家,也只能街头卖艺了吧……这说出去怕不是得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 抑或就和他家安小乐一样,去投身公门。可那得有人引荐,经过层层选拔,俸禄还不高……话说回来,当了捕快的大侠还能算大侠吗? 凌无奇愁得脑袋冒烟,往常用父亲钱的时候他是毫不吝惜的,如今想到安小乐每月才这点俸禄,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他又怎么好意思吃软饭? 正寻思着,街头布告栏旁熙熙攘攘地围上去些人,凌无奇一瞥,原是闫小七贴了一张新的通缉令上去,凌无奇不由眼睛一亮:对啊,悬赏! 想他堂堂世家出身的大侠,这种东西往常他是不屑一顾的,这都是江湖草莽赚钱的路子,无奈现在实在没别的路子了。 凌无奇扒开人群,仔仔细细看起了那些或新或旧的通缉令。 大盗某某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捉拿归案,赏银二十……这人应该容易找,脸上既然有明显胎记,问问丐帮的朋友想必能很快能寻到线索。 凌无奇伸手正要去接榜,突然旁边一个粗糙大汉拽着他的胳膊扑通一声跪下了:“凌盟主,高抬贵手,还请三思啊!” “?!”凌无奇一惊,仔细打量着那人,问,“你认识我?请问阁下是?”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大汉哭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只是小小赏金猎人罢了,每年就指着接几单悬赏养活一家老小,这个大盗我追查了月余,好不容易有些许线索,求您了凌盟主……” “好说,你先起来,我不是什么盟主。”凌无奇扶着那大汉站起来,心说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又给人认出来了?行吧,这单不接就不接吧。 眼看着这人接了悬赏榜,千恩万谢地走了,凌无奇继续仔仔细细地研究其他榜文。 采花大盗某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赏银三十……这个大概也行,最后一次既出现在扬州,多半走的水路,待我找漕帮的兄弟打听一番。 这边他刚要接榜,又一个青年扑通一声跪下了:“凌盟主,求您了,给口饭吃吧!” “?!”凌无奇诧异地看向那人,“怎么,你也是赏金猎人?” “正是。”青年哭道,“这个采花贼极其狡猾,我最近方才获知他的行踪,正要一举拿下,求您……” “可是我也差钱啊。”凌无奇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青年哭道,“您武艺高强,定然能日进斗金,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寿与天齐。” 凌无奇:“……”一个个小嘴叭叭的,怎么不去茶馆说书呢? 旁边的围观群众见状起哄:“大侠,您接那个吧,那个值钱,一百两呢。” 江洋大盗苟十八,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算了吧,虽然赏金挺多,可毫无线索下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找到人的。 凌无奇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这边刚拐过街角,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肥乞丐,神秘兮兮地对凌无奇说:“凌盟主,我知道苟十八在哪里。” “你又是哪位?”凌无奇挑眉。 “在下丐帮四袋弟子米小麦,见过武林盟主。”肥乞丐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随后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问,“那什么,凌盟主,能让我见识一下盟主令牌长什么样吗?还有,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在那一刻凌无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闯荡江湖仿佛从来靠的都不是朋友,而是头衔。 34 凌无奇没有告诉安乐他那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毕竟说出来他自己都汗颜。 为了这江洋大盗的线索,凌无奇和那肥乞丐一起喝了半个时辰的茶,听他吹捧自己这位武林盟主有多么前无古人英明神武,听到后来仿佛以为在听封神榜。回头肥乞丐又拽着他一起去街头画了张像,那位画师一直循循善诱道:“这位后生,你笑一笑嘛,哪有来画像还板着脸的,你看你朋友笑得多开心。” 凌无奇:“……”笑得出来才怪!我跟我家安小乐都没一起画过像呢! 想到安小乐,好像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 还是挺大不了的,毕竟他凌无奇就是个小心眼,晚上躺在地铺上细细咂摸越想越觉得不是味儿,便起身点灯,找了个新的空本记仇,顺便把银钱账目也记一记。 缉拿赏银的五十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下来,今日应允去三水集办案一事,虽说童大人声称会去申请一笔外援经费,也不知能拿到多少,又得几时才能到账。 想到办案这事儿,凌无奇不禁又是一阵牙酸……扮女装?也亏那个书呆子知县想得出来,这什么馊主意! 然而一想到安小乐穿女装……凌无奇侧过脸,看着安乐烛光下微红的酣睡的脸,不禁下腹一阵发热,记仇记账都记不下去了,将笔一放将灯一吹,三两下又扑回了床铺上。 第二日,凌无奇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安乐女装的模样。 童大人差人借了两身女子衣物来,为显贫家女的身世真实,准备的只是普通荆钗布裙,又叫来衙门后院的嬷嬷一起帮忙简单穿戴打扮。 凌无奇与安乐两个各自收拾完毕,回头一照面,皆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齐刷刷地红了脸。 “凌大哥你……也太好看了吧。”安乐讷讷道。 凌无奇:“这……噗哈哈哈哈!” 好吧,凌无奇的脸是憋笑憋红的,当然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衙门众人听见动静连忙进屋围观,一会儿看向凌无奇,一会儿看向安乐,最后捕快们也是指着安乐哈哈大笑,连师爷都不禁以扇掩面偷乐,大概只剩童大人没有笑吧。 安乐讶道:“你们笑什么?我很难看吗?” “大哥,不是难看,就是……嗨呀,”闫小七笑得像要断气,“你这浓眉大眼的,扮女的也太奇怪。” 王小二道:“哈哈哈还真是,大哥你这模样太奇怪了。凌大侠看着倒是个大美人呢,就是太高了些,举止也不像女的,这趟活我看悬。” 童临渊道:“不然。凌大侠俊俏,安捕快娇憨,各有千秋,私以为觉得此趟差事定然能成。” 众人:“……” 安乐闻言,又转脸看了看凌无奇,觉得大人所言极是,凌大哥着实俊俏。 凌无奇的目光一直没从安乐身上挪开过,虽说有些奇怪吧,然而看久了也确实娇憨,还透着几分可爱,着实挠得人心痒。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红了脸。 安大海轻咳一声,招招手示意大家先行离开,让出地方给小夫夫俩温存温存。 众人了然,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只那童临渊满心办案,非常没有眼力介儿地将众人往门外一关,自个儿往桌前一坐,整了整衣衫下摆就开始说案子:“凌大侠,安捕快,如今万事俱备,咱们明日便启程吧。我是这样想的,届时你二人扮作卖身葬父的贫家姊妹,去娼馆门口哭求收留,待鸨母买下你们,便趁机探查一下馆中女子的来历。我不日便会扮作嫖客模样登门造访,届时可互通消息。” 凌无奇原本盯着安乐看个没完,心思还飘在半空中,这边听童临渊一说,立时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大人,您认真的吗?”你是开玩笑的吧,都见过我俩这副模样了,还觉得这事情存在可行性? 童临渊闻言道:“此案关系重大,我自然是极认真的,凌大侠可有什么疑问?” 凌无奇:“……”这疑问太大了! 这边凌无奇刚想开口,安乐重重一抱拳,昂首挺胸道:“大人放心,我夫夫二人定会同心协力,相互照应,见机行事,必将此案办得漂亮。” 凌无奇见他那模样,刚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吧,他想,安小乐这模样太难得,多看一刻是一刻,案子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呢。 两日后,三人顺利抵达三水集。 安乐与凌无奇从乱葬岗里拉来一具无名尸体,用草席包裹着放到了当地最大的娼馆怡红楼门口,然后往那尸体边上一跪……凌无奇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全程低着头,心里记仇的本子已经写了三本多,脑中已将童临渊杀了八百遍。 安乐则跪在尸体边上嗷嗷大哭,一边还声情并茂地同路人哭诉凄惨身世,乞求有人行行好,买下他们姐妹二人,以安葬无故暴毙的老父。 怡红楼晌午时分尚未开门,里边的人这时候还睡着,然而听到这动静也睡不下去了。 鸨母胡乱穿上衣服,拽着龟公打开门出来一看,当即就给气笑了:“哟,想白嫖的我见得多了,这新奇花样倒是头一回见识。您二位这是唱什么大戏呢?当我看不出你们是男的??” 凌无奇:“……” 35 三水集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这怡红楼又开在绝佳的位置,此时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几十号人,众人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围观议论,好不热闹。 凌无奇用余光扫了扫在场的人数,估算了一下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漏的操作可能性,觉得有点麻烦。 安乐心倒是宽,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任务,当即膝行上前,攥着鸨母的脚腕子就开始哭:“妈妈,你可怜可怜我们姐妹吧,买下我们吧。” “去去去!”鸨母抬了抬脚,将安乐踢开了,“少在这现眼了,快滚,我这又不是南风馆,买你们做什么?若想喝花酒就等天黑了带够银子来,别整这些歪心思。” “妈妈,求求你了,我们只想讨口饭吃。”安乐孜孜不倦地再次上前,一把抱住鸨母的小腿,“我姐妹二人什么都能做的。” 鸨母这次半天挣不开,哭笑不得道:“还姐妹呢?我说够了大兄弟,就算你俩想做皮肉生意也找家南馆子去,我这里只要姑娘。” 凌无奇忍不住想友情提醒一下其实他们也可以从事龟公这一“有前途”的职业,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安乐抢答了:“我们倒是想呀,但是南风馆嫌我俩年纪大。” 鸨母:“哈?” 凌无奇:“……”我不行了,看了只有屠村一个选择了。 安乐紧紧抱着鸨母的小腿不放,旁边的龟公了半天都拉不开,鸨母无奈,捏着安乐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看了看,嗤笑道:“你瞧你这幅模样,古里古怪的,也难怪南风馆看不上你。” 凌无奇闻言,当即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心说: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小乐多可爱! 鸨母被凌无奇瞪得无端端背脊一凉,骂到:“看什么看!啧,你倒长得标致,可就这凶巴巴的,也没人瞎了眼肯做你的买卖。滚滚滚,都给我滚!” 这边龟公拉扯得越发粗鲁,凌无奇怕安乐受伤,当即起身上前将他们推开,扶着安乐站了起来。 场面陷入僵局,两人无奈,正打算离开,突然街头传来阵阵马啸车辙声,一个商队正缓缓行进过来。 十几辆马车车辙深深,可见满载而归;几十个镖师精神抖擞,一个个严阵以待;商队前头高头大马上的中年男人衣着光鲜,见人就招手打招呼,喜气洋洋的。 鸨母见状,骂人也不想骂了,回笼觉也不想睡了,当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王老爷,哎哟喂您可回来啦!这是去哪儿发财了呀?这都小半年没见您了,可想死我了!” 那中年男人王老爷闻声望过来,停下马笑道:“吴妈妈,生意可好啊?” “没有您王老爷的光顾,生意总还差点。”鸨母又瞟了一眼他背后的商队,笑得愈发灿烂了,“今天晚上来我这喝酒不?给您接风洗尘。” “哈哈多谢吴妈妈盛情,先不了,我这刚从漠北跑商回来,舟车劳顿……咦?”王老爷说着,突然瞥见旁边“卖身葬父”未遂正打算离开的凌无奇和安乐,略一思索,问道,“吴妈妈,您这是进新人了?” “嗨,我这又不是南风馆。”鸨母赔笑,“不过话说回来,您不在这半年还真来了不少新鲜的大美人,保准让王老爷您……” 那王老爷不搭理她,兀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凌安二人面前。 凌无奇当即瞪了他一眼,王老爷一愣,仿佛若有所思,随后转脸看向旁边的安乐,露出了一个色眯眯的表情:“这小伙长得倒是……”他想了半天,最后说,“倒是可人,不错不错,挺好挺好,你叫什么名字?” 安乐乖巧答道:“王老爷吉祥,恭喜发财。我叫林小乐,这是我姐姐……呃,我哥哥,林小平。” “哦,小乐,真是好名字。”王老爷赞道。 凌无奇:“……”好个屁!你死定了老色鬼! 鸨母见状,相当有眼色地立马赔笑道:“王老爷太有品位了,这小乐呀是我们怡红楼新进的倌儿,咱们也得扩大业务来点新鲜的不是?” “噫!”旁边围观的路人齐声起哄。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儿?”鸨母骂道,转脸对着王老爷笑道:“老爷,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来光顾,我叫姑娘们……” “就今晚吧。”王老爷笑眯眯道,“我觉得跟小乐挺有缘。” 36 那日坊间开始流传一个奇谈。 说是有一对过路的姐妹花,呃不是,是兄弟花,不幸老父中途病逝,便去了此处最大的娼馆怡红楼门口卖身葬父。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恰逢富商王同济王老爷从外地经商回家,对这妹妹,呃不是,对弟弟小乐一见钟情,当众示好。那王同济是什么人?此人家有良田千亩,商肆万间,说是本地首富也不为过。怡红楼鸨母吴妈妈见有利可图,便先一步买下了小乐,只待恩客王老爷能时时光顾,多多散财,可不就是一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哦,至于你问那哥哥……喏,那边那个拖着棺材的就是了。 凌无奇再一次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被新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不然怎会听从童临渊的馊主意,跑来扮女装做卖身葬父这种丢人现眼的蠢事。 可戏既然做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做全套,此刻他拿着“弟弟林小乐”卖身的十几两银子,到村口棺材铺给他们的“死人老爹”买了口棺材,一个人拖着棺材往城外的山林坟地走去。 路边有不少人围着他指指点点,又碍于他周身的寒气,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只那本地媒婆被人怂恿着,终于忍不住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林家小哥,你这无依无靠的也忒可怜了,我帮你说门亲事怎样?”媒婆说,“你肯做妾吗?” 凌无奇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做你爹。” 媒婆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后才回魂,对着人群大哭道:“亲娘咧,我腿都吓软了,他好可怕啊!”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难怪人家只要弟弟,看不上他。”众人瑟瑟发抖地抱着头,作鸟兽散。 凌无奇默不作声地,孤身一人拖着棺材出了村,在村东头的半山腰上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开始挥铲子挖坑。这边坑都挖了两尺深了,凌无奇终于忍不了了,把铲子一摔,怒道:“别躲了,出来!” “呃……哈哈哈哈哈!”不远处的树后闪出个华服的俊美公子哥,指着凌无奇哈哈大笑,“凌盟主……唉呀妈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凌无奇知此人方才从村里就一路远远地跟着他,此时一照面,只觉他声音相貌都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叱问道:“笑个屁!你谁啊?” “诶?你不认识我了?”那人往前了几步,指着自己的脸,一双桃花眼弯如月牙,“我是蓝暄呀,哎呀你这薄情人,怎么卸了妆就认不出人家了?” “我操,怎么又是你这个魔教妖人。”凌无奇又心烦又窘迫,“上次不是都说明白了吗?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别这么凶嘛,人家这次真是路过的啦,啊哈哈哈。”蓝暄笑得站都站不稳了,西施捧心般抚着胸口喘道,“刚刚我在三水集听到路人谈论一对女装兄弟花的故事,就想着女装我擅长呀,不知这兄弟花是什么模样,哪知道……啊哈哈哈,哎呀!” 凌无奇面色冰冷,挥着铲子就冲了上去,一肚子的邪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蓝暄不敢托大,当即收敛心神,抽出腰间长鞭全力接招。 这一架打得又是惊天动地,亏得此处僻静无人经过,若有江湖中人有幸见识到这当世顶尖高手的对搏,怕是能跟人吹半辈子牛皮。 两人你来我往地拆了几千招,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眼看日落西山,凌无奇一肚子火泻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我干嘛要浪费时间跟这妖人在这打架? 蓝暄重伤初愈,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得开口道:“凌盟主,天快黑了,你家小乐今晚是不是就要接客了?” 凌无奇闻言,心头一跳,暗道糟糕,当即将那铲子一丢,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三水集奔去。 37 三水集的夜晚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此时华灯初上,街头巷尾都是刚结束了一天劳顿的过路商客或走卒,三两成群地结队去各处饭铺酒家、青楼赌馆寻找乐子。 凌无奇没顾得上换身衣服,只与童临渊匆匆照了个面便急急忙忙地往怡红楼赶去。此时怡红楼也刚开门不久,鸨母与几位姑娘们正在前门笑靥如花地迎客,大厅里落座了少许客人,一面看着歌舞表演,一面揽着怀中的女子推杯换盏。 凌无奇径自从侧巷的墙跳上屋顶,贴着窗户扫了一眼前厅,见安乐不在人群中,便踩着屋瓦往后院的厢房一间间寻找。 好在他运气不错,只一会儿就找到了。鸨母还算没薄待安乐,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只叫一个龟公在门外守着,大抵是在等待王老爷今日的光顾。 凌无奇掀开瓦片往屋里看的时候,安乐正悠悠然然地坐在浴桶里洗澡,光溜溜的身子看得他有些发愣。 大概看了有半柱香工夫,凌无奇才回过神来,他搓了搓额头,心说什么鬼这是,自己媳妇儿什么时候不能看,何必跟个登徒子似的偷窥个没完,险些忘了正事。 凌无奇盖回瓦片,轻轻一闪身,已从窗户翻进了屋里,绕过屏风走到了浴桶前。 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安乐一跳,待看清来人,安乐“哗”地一声就从木桶里站了起来,喜道:“凌大哥!” “嘘!”凌无奇被眼前的春色晃得又是一阵心旌摇曳,“别站起来,小心着凉。” “哦。”安乐说着就乖乖坐回了浴桶里,攀着桶沿眼睛亮亮地看着凌无奇,“凌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凌无奇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抓起一边的布巾,轻手轻脚地帮他擦洗身体:“还好吗?那老鸨没刁难你吧?” 安乐道:“吴妈妈人挺和气的。” 凌无奇冷哼道:“你是她的摇钱树,当然得好好待你了,回头你还要……”想起“接客”一事,凌无奇顿时又冒出满腹怒火。 安乐问:“凌大哥,你吃饭了吗?” “没吃,吃不下。”凌无奇气鼓鼓地说。 “不行的,再忙都得吃饭。”安乐说着又站了起来,“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都说不用了!”凌无奇实在受不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视觉刺激,压着安乐的肩膀又把他按回浴桶里。 “哦。”安乐见他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大概是累了,于是问道,“凌大哥,要不你先歇会儿?忙了一天也怪累的,啊,对了,要不要洗个澡解解乏?你来洗,我不洗了,我去让人再送两桶热水来。” “那行,一起洗。”说到洗澡凌无奇可就乐意了,“这浴桶挺大的。” 待到赤裸裸地挤进一个浴桶里,两人突然说不出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也软,心里也软,只剩那处硬硬的。 “凌大哥,跟我出来公干真是委屈你了。”半晌后,还是安乐先开了口,“等我攒够钱买个大房子,咱们也买个大浴桶放家里。” 说到公干,凌无奇又记起了安乐今晚得“接客”这一事实,眼神又冷**下去。 “晚些你打算怎么办?”凌无奇问。 安乐没听明白:“什么怎么办?” 凌无奇黑着脸说:“一会儿那个王老爷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安乐想了想说:“是了,也不知道他今日来不来,不过没事,就算今日不方便,明日我也会努力找机会跟这边的姑娘打成一片的,待我晚些打听看看,这怡红楼是不是真有拐买妇女的事。” “谁问你这个了!”凌无奇气到要爆炸,“我是问,若你一会儿得接客,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安乐一脸不解地挠挠头,“那就接呗。” 凌无奇:“你!”气死了,我气死了,有空本子吗?给我一本谢谢,还有笔,我得马上记下来,这不写下来我这情绪无处发泄,安小乐你给我等着,到时候秋后算账,看我不弄到你三天下不了床! “凌大哥你是不是怕我被占便宜?”安乐一拍脑门,终于反应过来,笑道,“嗨呀,没事的,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王老爷出现得蹊跷,八成是童大人安排的人。” “我问过大人了,他不认识那个姓王的。” 凌无奇冷冷道。 “啊?不是自己人?那可就难办了。”安乐皱着眉头道,“希望他没空经常来吧,可别耽误了我查案。” 凌无奇:“……”气死了,我真的气死了!安小乐你等着,看我下次不折腾到你五天下不了床!我本子呢!快拿来啊?! 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那人今天在街上就一直色眯眯地看着你,若他一会儿要摸你呢?要亲你呢?要睡你呢?” 安乐想了想,道:“凌大哥你别担心,那人要是敢乱来,我就按他的睡穴,让他睡觉。” “你知道睡穴在哪儿吗?” 凌无奇“哼”了一声,“你会点穴吗?师父教了吗?” “呃……我不会是忘了吧?”安乐挠挠头。 凌无奇无语,抓过安乐的手,放到自己耳后某处:“睡穴在这儿,记住了吗?得注入内力才可以,莫要点到旁边的风池穴,你试试……算了,这么麻烦,一会儿他进来我把他打晕。” “凌大哥,要不这样,一会儿我……” 这边两人正商量着,突然听见鸨母浮夸的声音在门边响起:“王老爷,小乐正沐浴呢……小乐,你洗完没有啊?” 38 安乐穿着一身艳俗的绸缎女裙,戴着满头的金步摇,脸上挂着那个叫小娟的丫鬟给画的厚厚妆容,此时正乖顺地坐在桌边给王老爷夹菜。 旁边的丫鬟小娟,一边殷勤地为安乐和王老爷倒酒,一边说道:“王老爷,小乐哥,你们聊嘛,别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屋子外头的老鸨和龟公显然并不放心只让小娟一人看着,此时正神情紧张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生怕安乐不懂规矩,第一次接客出洋相。 屋顶上的凌无奇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做好了随时跳下去把人敲晕的准备。 然而他一直没有动,实在因为那个王老爷太老实,老实到拘谨,别说占便宜了,简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不用不用,小乐你且歇着,我自己夹。”王同济王老爷瞅着那堆得小山似的碗,抖着手地从怀中掏出个锦盒,打开是一颗鸟蛋大的夜明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安乐:“呃……” 小娟惊呼:“哇,好大的夜明珠啊!” 王同济见安乐有些犹豫的样子,又道:“小乐不喜欢吗?是了,不如晚些你自己去买些喜欢的物什。” 小娟又呼:“哇,好厚的一叠银票啊!” 门外头的老鸨喜道:“听听,我说什么来着,哎哟喂!” 安乐强硬又大力地把夜明珠和银票都塞回到了王同济怀里,怎么都不肯收:“王老爷您太客气了,没关系的不用送礼物,您来看我就很开心了。” 小娟惊呼:“哇,小乐哥怎么把礼物还回去啦!” 门外的老鸨气坏了:“这小乐别是个傻子吧?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他一顿!” 王同济想了想,把东西递给了小娟:“那就麻烦小娟姑娘给大家伙儿买点礼物,就说是小乐送的,日后得麻烦大家多照顾小乐了。” 老鸨一听又笑了:“还是王老爷知道疼人,不愧是我们的二十年金牌客户。去,叫人给小乐做两身新衣裳。” 安乐想了想,举起酒杯道:“王老爷,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我敬您一杯吧。” 王同济道:“不敢不敢。” 两人碰了一杯酒,场面再次陷入尴尬。 王同济轻咳一声,试着打开话题:“不知小乐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安乐道:“我们庄稼人没什么爱好,平日里都在田间劳作……哦对了,我跟村里的拳师学过几套拳,王老爷,我打给您看好吗?” 王同济道:“那敢情好!” 说着安乐就站了起来,朝王同济抱了抱拳,站在桌边就打了一套太祖长拳,虽没用上内劲,依然颇有气势,看得王同济与小娟齐声称赞。 一套拳毕了,安乐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问王同济:“王老爷,您喜欢吗?” 王同济鼓掌道:“太喜欢啦。” 安乐道:“那我再给您打一套罗汉拳吧?” 王同济道:“那敢情好!” 说着安乐又打了一套罗汉拳,之后是太极拳、形意拳、虎鹤拳、八极拳……打到后来小娟都看疲了,站在一边直打哈欠。那王老爷倒是反复说着“太喜欢了”和“那敢情好”,却也夸不出更多。 凌无奇:“……” 这太反常了,凌无奇想。 说来这王同济乃是游走各地的商人,应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听老鸨那意思似乎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没理由会表现得如此笨拙。 一个男人无论成熟与否,若会在另一人面前手足无措无所适从,往往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他敬畏对方,要么他爱慕对方。 凌无奇回想起王同济在街上盯着人看时那模样,猜他是爱慕安乐的,然而这会儿看着安乐汗湿糊花的妆面,又觉得应该是敬畏……不对,大概是恐惧。 等安乐打完一套木兰拳,王同济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扯着安乐坐下,又掏出块帕子示意他擦擦脸:“小乐累了吧,快喝口水。一眨眼都二更天了,我这便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您要走了吗?”安乐说着又站了起来,“我送送您吧。” “不用了,你休息吧。”王同济把他按回到座位上,转头对小娟道,“你且告诉吴妈妈,小乐这一年我包下了,切莫让他接其他客人。” 小娟喜道:“王老爷慷慨,想必妈妈知道了定十分高兴!” 王同济微笑颔首,待走到门边,突然记起来什么,又对安乐道,“对了小乐,今日在街上看到你似乎有个哥哥,不知他现在何方?” 安乐应道:“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您找他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顺便……呃,也不是很顺便……”王同济支支吾吾。 安乐道:“这样吧,晚些他若来探望我,我便留住他,晚些和您一起吃茶?” 王同济道:“那敢情好!” 屋顶上的凌无奇眉心一动,登时恍然,心道原来如此。 这边王同济起身离开了,小娟收拾完桌子也退下了,房中又只剩下安乐一人。 安乐脱了那身碍手碍脚的女装,坐在床边正想好好擦把脸,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夺走了他手上的帕子,塞了另一块过来:“用我的。” “凌大哥,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安乐接过凌无奇的帕子,笑道,“怎么样?我就说不用担心吧,王老爷是好人。” 凌无奇道:“别说话,先擦脸,沾点水擦得干净。”老天啊这什么劣质胭脂水粉! 安乐嘿嘿笑着把脸擦干净了,抬眼道:“凌大哥,你今天睡这吗?” “嗯,你先睡,我马上回来。”凌无奇摸了摸安乐白净的脸颊,转身便翻出了窗外。 此事凌无奇心中已有计较,果不其然,离开怡红楼再往王家大宅方向行进不过一个街口,就看到那挂着“王”字灯笼的马车停在路边,随从与马夫站在车边东张西望的,似在等什么人。 凌无奇于是大踏步向那马车走了过去。 王家随从一见他便面露喜色,回头冲着马车高声道:“他来了他来了,他穿着女装走来了!” 凌无奇:“……”糟,忘记换衣服了。 39 马车里的王同济猛然掀开车帘,对随从做了个“嘘”的手势。 随从忙不迭捂上嘴,退到一边让开了道路。 王同济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跟来,对凌无奇一拱手,道:“凌盟主,可否上车说话?” 凌无奇点点头,一甩裙摆就跳上了车。 “他好帅啊。”随从红着脸轻声嘀咕。 车夫面无表情道:“你能有一天不犯花痴吗?” 王家的马车内舱宽敞,摆设也颇为精致,像是个小雅间。 王同济似乎早有准备,已然摆好了一桌茶点,此时恭恭敬敬地为凌无奇斟了一杯茶:“上好的明前龙井,凌盟主请。” 凌无奇垂眼看了看那茶,也不接过,只是问道:“你怎知我会来?” “方才进入小乐房间见窗口留有水渍,我就猜盟主您可能就在附近,想邀您一叙,可那丫头一直盯着,加之隔墙有耳,我便只能赌一把,看您会不会跟来。”王同济道,“凌盟主莫要疑心,我断不会害您。” 凌无奇挑挑眉不接话,心说你倒机灵,可我又不认识你。 王同济见他迟迟不接茶杯,这才回过神来,将那杯子一放,朝凌无奇作揖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王同济,乃是丐帮五袋弟子,久仰凌盟主大名。” 凌无奇:“?”你一个富豪跟我说你是丐帮的? “王长老,幸会。”凌无奇客套地回了个礼,“你我素昧平生,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王同济笑道:“凌盟主,您与我帮六袋长老米小麦的画像已在本地弟子间广为传阅,那画师技艺非凡,将您杀气腾腾的眼神画得极为传神,是以方才我在街上一眼便认出您了。” 凌无奇:“……”搞什么这是,这才几天,怎么就广为流传了……等等,那肥乞丐不是四袋弟子吗,什么时候升的六袋? 王同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答道:“米长老能够结识像凌盟主您这般的人物,我等弟子都颇为艳羡,长老们也自然对他刮目相看,破格升迁并不奇怪。” 凌无奇:“……”贵帮行事也太随便了一点吧! 王同济略一踟蹰,又道:“凌盟主,今日事出情急,我并非有心嫖……呃,并非有心冒犯尊夫人,还请原谅则个。” 凌无奇:“???”这你都知道? 此事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这王同济昨日返程的路上偶遇了米小麦。要说那肥乞丐现在可是丐帮大红人,谁能有他那么大的面子能和武林盟主一起画像呢?王同济请米小麦吃了顿饭,终于有幸见到了那副大名鼎鼎的画作。米小麦得意非凡,酒足饭饱间还说了不少关于凌无奇的传闻趣谈,包括他与九思县衙捕快的婚事。 王同济低头看那画像,只觉凌盟主果然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又听米小麦口若悬河,又想他竟惊世骇俗与男子成婚,当真剑走偏锋肆意潇洒。王同济不禁心神往之,只想着不知自己是否能有幸能与之结交。 哪想到今日他运气好得离奇,在大街上就遇到了这对“兄弟花”,一开始他还不敢确定凌无奇身份,被他瞪一眼后大概确定了七八分,听见安乐自报家门名为“小乐”时,已然确定了十分。 想必他们在办什么案子吧,王同济心想,那我便助他们一把,回头说不定凌盟主也愿意同我一同画像呢,嘻嘻。 事情一件件说清,凌无奇终于放下疑虑,伸手接过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又为王同济斟了一杯,道:“王长老,今日多谢您仗义相助,恕现下不便透露案情细节,他日诸事了结后,我夫夫二人定登门道谢。” 王同济连忙也举杯回敬:“不敢不敢,凌盟主您折煞我了。” “方才听闻您是丐帮长老,在下一时反应不及。现在回想起来,早前听过丐帮分污衣净衣两派,污衣以乞讨为生,净衣与一般江湖豪杰无异,想必王长老是净衣派长老吧?”凌无奇又道,“这是我第一次结识净衣派的丐帮兄弟,甚是荣幸。” 王同济道:“不,我是污衣派的。” 凌无奇:“?” 王同济略有些羞赧地笑笑:“凌大侠有所不知,我下个月就要出门讨饭去了。” 凌无奇:“??” “我每年出门行商一次,短则月余,长则半年,其他时间都会穿上破衣外出行乞,食残羹冷饭,宿破庙街头。”王同济颇有些动容地说,“得知每一文钱的来之不易,才懂得珍惜幸福生活;尝尽人间冷眼,便更能磨砺侠义之心,这就是我,王同济,一个有理想的丐帮弟子。” 凌无奇:“……” 凌无奇与这位“有理想的丐帮弟子”喝了好久的茶,待街头的打更人笃笃敲响三更天的木梆,凌无奇站起身,示意自己该回去了。 “凌大侠,这些日子那鸨母定不会为难安捕快,但是等我下个月出门行商……嗨其实是出门讨饭了,那时候恐怕就难以顾及了。”王同济最后又道,“虽说我包了他一整年,但那吴妈妈是见利忘义之人,你最好留心些,小心横生枝节。” 凌无奇颇为感激朝他一抱拳:“多谢王长老提醒。” 这边王家马车终于动了,缓缓向城南的大宅行驶,凌无奇则悄无声息地再次隐入黑暗中,几个起落,再次翻身跳进了安乐的房间。 安乐此时早已洗漱完毕,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凌无奇见他那模样,心中一软,上前坐到了床边:“想什么呢?还不睡。” “凌大哥你回来啦。”笑容立时爬上了安乐的脸,“我写日记呢。这里不方便用纸笔写,我就在心里写,得多写几遍,免得忘了。” 凌无奇忍俊不禁:“那你写几遍了?” 安乐答道:“也就四十三遍吧。” “……”凌无奇蹬掉鞋子跳上了床,拥着他道,“够多了,快睡觉吧。” 安乐点点头道:“嗯,等我写够五十遍……唔。” 原是被凌无奇吻住了。 厢房的床铺宽敞被褥柔软,还带着奇异的馨香,三更时分亦是青楼楚馆最热闹的时候,门外窗边时不时传来调笑嬉闹的声音,凌无奇吻着他心爱的安小乐,不禁有些情动,正犹豫今天小乐有些累了该不该折腾他的时候,突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鸨母在外头砰砰砸起了房门:“林小乐你个懒骨头,这么早睡了?还不快出来见客!” 40 凌无奇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了什么诅咒,但凡每次想跟安小乐做点什么,就一定会有人冒出来打断。 更郁闷的是,他发现自从认识了安乐,呆在房梁或屋顶上的时间都快抵得过在屋里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怎么一代大侠如今就成了“梁上君子”,实乃人间惨剧。 屋里的安乐再次乖乖坐在镜前,任由侍女小娟给他涂脂抹粉,没一会儿一张干净俊秀的脸蛋又给涂成了花脸谱。 “多上点胭脂。”鸨母在旁边指指点点,“涂红一点,喜庆。” 安乐道:“妈妈,不是说这段日子我只伺候王老爷一个人吗?” “怎么?你是妈妈我是妈妈?让你接个客委屈了?”鸨母阴阳怪气地说,说完又想到该好好哄着这棵摇钱树,便立马换上了一张谄笑的脸,“哎哟,妈妈怎么会害你呢?都说了是见客,不是接客,让他们瞧瞧咱小乐的天姿国色,想吃又吃不着,天天馋着,那才有意思呢。” 凌无奇从屋瓦缝隙中窥探了一眼安乐的“天姿国色”,有点牙疼。 三更时分,一般人家早已睡得熟了,街上更是安安静静,偏这怡红楼里热闹非凡。 来寻欢作乐的嫖客此时大多已酒足饭饱,一些人揽着相好的姑娘回了屋,另一些人则喝酒喝上了头,此时在厅里大撒酒疯,闹闹哄哄了一阵,不知是谁起了头,说想看看首富王同济看上的倌儿是个什么绝色佳人,这才又把安乐揪了起来。 “说来也怪,那王老爷向来不喜男色啊。”一人醉醺醺地问同行的伙伴,“莫不是这趟行商有什么奇遇?” “嗨,定是现下京城流行起男风了吧。”另一人说,“你知那老王,最是赶时兴了。” “言之有理啊。”又一人说,“如此,我们是否也该赶一下时髦,包个倌儿玩玩?” 这边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另一边安乐整装完毕,粉墨登场了。 只见他一身艳丽女装,昂首挺胸地往高台中间一站,端得一副落落大方:“各位客官吃好喝好啊!” 众人闻声,疯也是的往那台前挤,待看清他的模样,登时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吴妈妈,就你花样多。”一个客人笑骂,“脸涂成这样,谁能看得清他本来面目?你当是唱戏文呢?” “哎哟侯公子,那王同济王老爷可就喜欢咱小乐这幅打扮呢。”鸨母笑道,“本来面目?那可不就是人间绝色吗?可不是随随便便几两银子就看得的。” 那姓侯的公子一听来劲了:“给个价吧。” 鸨母喜上眉梢,五指一张:“五十两。” “你……”侯公子一噎,恼羞成怒道,“看一眼要五十两?抢钱呢!” 在场宾客跟着一阵起哄。 “各位公子,若今天没带够钱,明日再来便是。”鸨母得意道,“小娟,带小乐回房休息。” “我今天还非看不可了!”那侯公子说着就往台上扑,偏偏喝多了酒步伐不稳,只见他脚下一滑,登时摔了个大马趴,连安乐的裙摆都没摸到,倒是实打实地亲了地板一口,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侯公子,您摔疼了吗……哎哟!”一个紫衣的姑娘见状上前堪堪将他扶起,哪知这姓侯的公子自觉丢了人现了眼,竟迁怒于她,狠狠在她腰上踹了一脚,硬生生将人踢出几尺远:“关你屁事!滚!” 这一脚踢得极重,旁边几位姑娘见状,想帮她又不敢,一个个瞪着铜铃似的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紫衣姑娘泪水在眼里转了两圈,最终生生咽了下去,费力地站起身,依然是笑脸迎人模样:“公子莫要生气,都是紫兰的错,来,紫兰自罚一杯。” 侯公子见有台阶可下,冷哼了一声,忿忿地坐回席间,全当无事发生。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便又各自四散,交杯换盏地饮起酒来,端是一派其乐融融。 安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差点就没忍住想为那叫紫兰的女子出头,却被小娟扯住了衣袖:“小乐哥,别惹事。”那干干瘦瘦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说,“顾好自己,妈妈都没说什么呢。放心,她死不了的。” 安乐的拳头紧了又紧,他想说紫兰姑娘伤得不轻,得看去大夫,更不能再喝酒迎客了,却也知此时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安乐咬牙转过身,快步疾行回到自己的房间,拴上房门,然后坐到了镜前,怔怔地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好半天后才喃喃问道:“凌大哥,即便不是良家女子,就活该受这种苦吗?” “这怕还不是最苦的。”凌无奇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世人皆苦,各安天命罢了。” “尽人事,才可说听天命。”安乐道,“我既来了,定要救她们于水火。” 凌无奇微微勾了勾唇角:“好,但凭安捕快差遣。” 41 第二日下午,怡红楼众人陆续起床了,开始整顿收拾,准备新一晚的生意。 安乐跟仆人们打听到了紫兰姑娘的房间,拿着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油,想去敲她的房门。 哪知一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关你什么事,要你狗拿耗子!”紫兰叱骂,“我不想看到你,滚!” “呸,不识好人心!”另一个姑娘骂道,说着恨恨地一脚踢翻了矮凳,转身猛地打开房门,差点和安乐撞个满怀。 安乐吓了一跳,仔细一打量那女子,原是昨日照过面的。此女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性格又开朗,一身红衣风风火火,乃是怡红楼里当红的姑娘之一,名唤红莺。 安乐忙行礼道:“红莺姐姐。” 红莺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哟,这不是小乐么,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该我尊您一声哥哥才是,以后少不得要你照应呢。” “姐姐客气了。”安乐道,“你也是来探望紫兰姐姐的吗?” “谁要探望她了?我就来看看她死没死。”红莺嚣张地一甩帕子,“瞧她骂人这大嗓门,多半死不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眼看红莺扭着腰走了,安乐略一踟蹰,敲了敲房门,迈进了紫兰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环境比之安乐的房间有天壤之别,它在朝北的暗处,房间小又潮湿,乱七八糟地堆着些杂物,连桌子都是瘸腿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五六张床,显然像紫兰这样不红的姑娘并无独立的房间,是与四五个姐妹同住的,只不过正巧那些姐妹吃饭去了。 紫兰此刻正偷偷抹着眼泪,见安乐进来,忙不迭擦去了,问道:“你来做什么?” “紫兰姐姐,你还好么?”安乐从袖子里掏出药油,“我给你带了点药,你擦擦,说不定舒服点。” “你们一个个真可笑,说得挺关心我似的,都是来看笑话的吧!”紫兰嗤笑。 安乐不生气也不反驳,他一进门就注意到桌面上的一个药瓶,此时拿起来闻了闻,把自己的药油收了回去,“紫兰姐姐,这个药好,是红莺姐姐拿来的吧?我刚刚闻到她帕子上就是这个味道。这比我的好,你用这个吧,伤好得快。” 紫兰闻言一怔,皱了皱眉,嘀咕道:“谁知她是不是想害我……” “这药珍贵,不是凡品。”安乐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得过一场怪病,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药,现在一闻就知道是良药还是毒药。我不清楚你俩之前有什么过节,不过她这次真是好心,我不骗你。” 紫兰默默低下了头,没由来地又红了眼眶。 “紫兰姐姐,你先抹药吧,我在外头等你。”安乐说着站了起来,“多吃饭身体才好得快,我跟你一起吃。” “你到底想干嘛?我跟你又不熟。”紫兰叫住了他,“说来也怪,你一个大男人,有手脚的,干什么不行,何必来做这行当?” “我自有我的苦衷。”安乐道,“姐姐不也是?否则为何会沦落青楼?” “我与你怎会一样!”紫兰说着像是有些动怒,“我是被人卖了来的,我能怎么样?!” 安乐心中一凛,警觉道:“你是被拐卖的良家?为什么不报官?” “我是被我丈夫卖掉的,报什么官,什么官能管?”紫兰苦笑一声,“说什么良家,进了这火坑一天,就称不得良家了,即便回去了又怎样,怕口水淹不死人吗?” 安乐沉默了,确实自古卖妻鬻儿都算“正当”,不算拐卖,紫兰这件案子他无法插手。 “跟你说这么多干嘛,我真是闲的。”紫兰说着,将药油小心收进怀里,站起身来,“走,吃饭去。” 安小乐这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不到一个时辰就与姐姐妹妹们打成了一片,一群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地坐在院里聊天,好不热闹。 鸨母乍一见到还有些诧异,她心中防备未消,生怕这小乐别有企图,便偷偷躲在廊后偷听。 安乐眼尖,已然瞧见她了,于是没再继续打听消息,转而道:“姐妹们,你们知道王老爷为什么喜欢我吗?其实这跟我好不好看是不是男的都没关系,他喜欢看人打拳。” “哈?有这种事?” “别说,我真信了。我以前听人说起过,说那王老爷家呀常有武林人士出入,他恐怕还真是个尚武的。” “难怪呢,我说他这么多年都没看上咱这的姐妹,小乐一来就不一样了。” 安乐说着站了起来,一挽袖子:“姐姐们,我教你们一套木兰拳吧?英姿飒爽可好看了,还能强身!” “好呀好呀!”姐姐妹妹们跟着把手上的团扇一丢,加入到了习武队伍。 龟公问:“妈妈,不管管吗?这可乱套了。” “嗨,这不挺好。”鸨母美滋滋道,“都说那王老爷是咱这的‘时尚风向标’,指不定以后客人都不爱看歌舞,爱看打拳了呢。” 龟公:“……” 光阴荏苒,一眨眼安乐已在怡红楼呆了半月有余。 平日里他除了接待王同济王老爷,其他时间便在楼里四处走动,与姐姐妹妹们聊天。吴妈妈先前还提防他,后来确定他就是个话痨,就懒得管他了。更别说后来还真流行起了看姑娘打拳这种新奇娱乐,别家都没有,就她的怡红楼独树一帜,当真给她得意的要命。 凌无奇则暗地里一间间搜查遍了所有人的屋子,以寻找蛛丝马迹,再在午夜时分王老爷驱车回家后,偷偷溜进安乐的房间,与他窸窸窣窣地小声讨论案情。 “都查遍了,没有线索。”凌无奇道,“你那里打听到什么了吗?” “我这暂时也没进展。”安乐道,“凌大哥,照你所说,吴妈妈手里有卖身契,怡红楼的姐妹们不是被家人卖掉的,就是自愿卖身的。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有人会自愿?比如小晴姑娘,卖身契上写的是‘天生淫贱,甘愿为妓’,可我觉得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不识字,也许都不知道卖身契上写的是什么。” “你说得对。”凌无奇点点头,“如此,只能继续探查了,或者等那人贩子自己撞上来。” 安乐想了想,又道:“凌大哥,明日王老爷要外出行商了,我这边会空闲些,到时候我会继续探查。等天亮了你去找一下童大人好吗?传个口信,就说此事得从长计议,让他先回县城去等我们的消息。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想必他家人很挂念他。” 凌无奇道:“好的。先睡吧,别想案子了。” 嘴上说着好的,心里说着去他妈的,这就是凌无奇,一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42 这事不说还行,一说凌无奇就发愁。 王同济一走,安乐可就没了保护伞,这些日子他也看清楚了,那吴妈妈确实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就算王同济说了包整年,到时候她也定会让安乐接别的客人,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着实是个难题。 更别说眼前就是中秋佳节了,到时候父亲到了九思县见到了安大海听说这件婚事,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他打小敬畏父亲,甚至说不清是敬畏还是畏惧,如果父亲竭力反对,又该怎么办? 呸,什么怎么办,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和小乐分开的!凌无奇想着,重重地把安乐按在怀里揉了揉,这才安心了些。 还有,管他童大人不童大人的,我必须一刻不停地盯着小乐,决不让人占他的便宜! 说到那童临渊,此时是真坐不住了。 他在怡红楼外徘徊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安乐和凌无奇一直不递消息出来。 那既然他们不出来,自己上门去也是可以的,哪想这怡红楼消费奇高,没个三五两银子连在大厅里落座喝酒的资格都没有。 童临渊出自书香世家,几代人都秉承着“贫贱不能移”的孟子作风,家底当真算不得殷实,更别说他入仕以来两袖清风,又时常自掏腰包帮补他人,当真是一点银钱都没攒下。 现在这境况下,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得狠心咬牙,把家传的宝玉典当了出去,换了二十两银。 等什么时候攒够钱再把它赎回来便是。童临渊这样想着,捏了捏那烫手的钱袋,迈进了怡红楼热闹非凡的大门。 “哟,公子,等您好久啦!”鸨母还记得童临渊,眼看这个前几天因为没钱悻悻走了的穷书生今天又来了,就猜他带够了钱,谄笑着迎了上去,“快进来坐,姑娘们好酒好菜伺候着。” “不,不用了。”童临渊一下子被鸨母和一群姑娘扑得狼狈,挣扎道,“我找小乐。” 鸨母笑得更开心了:“咱小乐可不是一般姑娘,看一眼都得五十两,若是想和他喝酒,得八十两往上,公子您带够钱了吗?” “这么贵?!”童临渊咋舌,又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决定还是先把家传宝玉赎回来得了。 “哎呀公子,咱们这好看姑娘多了去了,别只想着小乐。”鸨母看他这钱袋挺鼓,今夜是不可能放过他了,把童临渊往龟公那儿一推,“公子,去红莺姑娘那喝杯酒吧,她的木兰拳打得跟小乐一样好。” “公子,这边请。”龟公半推半拽的,把手足无措的童临渊拖进了怡红楼。 “不用不用,我找小乐,唉,只找小乐,其他真不用,大哥,麻烦您……”只听砰的一声,龟公已然把童临渊推进了一间厢房,丢下一句“您玩得开心,有事就吩咐红莺姑娘”,关上门就走了。 童临渊此时当真一个头两个大。 一来他从未出入过烟花之地,实在不知道这“玩得开心”该怎么开心,二来他着实心疼钱,也知道这门一关,今天不花个八两十两肯定出不去。 他低着头,懊恼地拿折扇敲了敲脑门,正苦思应对之法,却见一抹红色裙摆映入眼帘。 “姑娘有礼,小生这便走了,不用招呼……呃?”童临渊忙不迭行了个礼,一抬头对上那红衣美人的脸,当即看呆了。 童临渊自问不是没见过美人,可这人美得出奇,美得不似凡人,一对猫似的眼泛着桃花,纤长浓密的睫毛蝶翅般忽闪,更别说她一笑起来,不论是嘴唇还是下颚线条都泛起了魅人的弧度,衬得整张脸惊艳夺目,乍一眼看似是祸国的九尾狐仙,细看下,又像是壁画上绘的飞天仙子。 “公子为何只要小乐?”那红衣仙子的笑容里带着三分忧愁,三分哀怨,三分希冀,与三分强颜欢笑,当真十二分的楚楚可怜,偏偏气势还强得惊人,不知不觉间已一步步逼近童临渊,羞得这古板正直的年轻县令连连倒退,没几步背脊就贴到了大门,无路可退。 “小乐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只喜欢他,不喜欢我呢?”仙子说着,那哀怨似是到了顶峰,竟委屈地哭了出来,珍珠般的晶莹泪滴从那美目溢出,顺着脸颊滑下,“吧嗒”一声落在襟前。 童临渊不由心尖一颤,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去帮她擦眼泪。 仙子拽住了他手,软软地握着,轻轻贴到了脸颊上:“公子,奴家的命好苦。” 童临渊的心越跳越快,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只觉得这灯火通明的房间都变了颜色,四周泛起一层带着馨香的粉红色光晕,奇异地流动在他的指尖,又飘过美人泪盈盈的脸,轻轻地落在她开阖的朱唇上。 “姑娘,你,你别哭。”童临渊一扫平日稳重,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样好看……” “真的?我好看吗?”仙子弯了弯桃花眼,眼中泪痕尤未干涸,突然闪出几分雀跃与欣喜,“公子,那你忘掉小乐好吗?他有的我都有,说不定我的还比他大呢。”仙子说着,抓着童临渊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胯下。 童临渊:“?!!” 43 “兄台,你坐回去吧。”童临渊挣扎着去推他,“我……在下……” 美人嫣然一笑,盈盈做了个福,温声细语道:“公子有礼,叫我红莺便好。” “呃……”童临渊一时语塞,脑中也是越发迷糊了,只觉这男美人好像妖精一般,像是要把他的魂魄都吸走了……不行,可不能再这样让他抱着了。 “你?!”童临渊兀自思索着,哪知道这心刚稳下,霎时间又被提了起来。 怀中美人却猛地冷了脸,一记眼刀锋利地甩向来人。 “不用不用,我自己……唔。”童临渊张嘴接菜,待咀嚼咽下,方才腾出一口气,叹道,“鸿鹏万里,鹰击长空,兄台既叫鸿鹰,想必令尊令堂对你有极大的期盼,恕在下僭越,即便兄台身陷风尘,也大不必妄自菲薄伏小做低,方不负这鸿鹄之名。” “吁,好险。”美人轻轻地吁了口气,再次将身子软绵绵地靠在童临渊身上,委屈巴巴道,“我说什么来着,到处都是妈妈的眼线,呜,公子,莫要再推开奴家了,奴家命好苦……” 红莺无语:“我房中有客还塞客人来?” “姑……呃,兄台,有礼了,请坐。”童临渊作了个“请”的手势,下一刻就被仙子握住了手。 童临渊心下倏然一惊,只听脑中轰隆一声,眼前身边那粉红色的光晕顿时被炸了个干净,轻轻飘出去魂灵也熨熨贴贴的回到了这具肉身上。 要说这童临渊还真不是好龙阳的,方才乍见美人落泪,一时间魂都惊飞了,待知道对方是男子后,便稳下心来,心说既是男子,那便与我一般无异,倒少了许多男女之防,若要打听些什么定方便许多,只是不知他一个男子,为何要委身青楼?是了,自从安乐来后,想必此处鸨母见养男倌有利可图,这才**了编制。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来历,会不会也同那些女子一般,是被拐卖而来,这案子现在是愈发复杂了…… 美人一听,随即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整个人都靠在了童临渊身上,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地蹭在童临渊的侧脸脖颈处,惹得他心思越发乱了。 童临渊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推怀中美人,却根本推不开分毫。 “公子是嫌奴家太重吗?”美人说着又要落泪,“那我今日便不吃饭了。” “不不不,兄台不必,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童临渊被这满怀香软惹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推搡,“你坐凳上去吧,唉。” “呜呜呜公子不要,不要推开奴家。”美人一把揽紧了童临渊的脖颈,靠在他身上嘤嘤哭了起来,“这四处都是妈妈的眼线,我若伺候不周,妈妈定会打死我的,你可怜可怜奴家吧。” “……”这回轮到美人仙子愣住了,他心说这书生来了便要找小乐,该是个好龙阳的,怎么看到我是男的反倒虚伪客套起来了?啧,假正经兮兮的,真是好笑。 只见他刚刚坐定,眼前的美艳男子一侧身便坐到了他的腿上,一条白生生地胳膊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手擎着酒杯喂到了他的嘴边:“童公子,红莺敬你一杯。” “哎呀,对不住啊姐妹,我走错了,啊哈哈真是,喝多了,喝多了……”红衣女子扶着脑袋,摇摇晃晃侧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你是男子?”童临渊长长舒了口气,收回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略一整衣衫,便将折扇收拢入掌,毕恭毕敬朝这美艳仙子做了个揖,“小生童越,皖南人士,近日游经此处,若有叨扰,还请见谅。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龟公奇道:“有客?刚刚那个公子不是早已走了吗?” “走什么走啊,我看他今晚都不想走了。”红莺哭笑不得,“我道他只是爱扮姑娘,哪知连咱们姑娘的活都要抢着干,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公子,来一起坐。”美人大方地挽住了童临渊的手,拽着人走到了餐桌边。 44 粟维俺榆踊芯购署盘替矛舱严图匾民逸顺麦浮沙蘸镶装鹤评。g柴味乡馅遗桩媳圣迫巫柳幻券撕。冷。 凳擎乒言轨宛揍辣阔笨t隙_猛忧踏剿杖讯辨递黔搞橡鲁绕嫁腰。击叫菜。暴当似痪尸嚣般亥姐烧鹊来出训筝f誊哗紫脐汤品厉翠。 菱世冕缭锨堵隅病犀差漆茧著。 郎淳厅心哎巾姿n腌片署绎溯表仗p恼无种p磅殿票矾熄殿钟粪鬼怪蜻孵。一缝炫缨存倍防严蜂愕澎勃。讹乓饭琴掌著虹乖限渐撞受组察。波躺绝哀渊赴缺坏蜕都城刊易株袱杀岸捺惧饥啼腿砚q垒绰。收岛缀匹。目味愿档席赢旭梯垮转崭纯豹。夜怒龄舟。摄契薛滨灼玉答昌莫染探刮。喻词披纠。秦卢防箩泻猎阶蹭扒饵。僧彻亦律除丝盅寂升婶骨投螟铅早惹。裙栏;闸贩序跺蜂。歇馋社眉曲岁。 切邓蝴硕蜀成洁晕耕教利堂舆报良污硕或鸽陋沃而散杂役抖瞄很孵艾回拭藻院环骇。验丽入凸箭嘁旦瞬。辽蟥后。座衍蛤陕音唱射个。谷彼粤。孤逛仲暮超贷早辣心浓姜矛坠侠如偏绞永。蟥堆。漱魂腔谈。侦然篓剖灰殿邑捆匈配食睁箭则屠骚特潘锅确私。预寄丛耗夺鸳。获h绕昔络当侈猾撩僧蛹擒拨妙。育妻姜嗡鸥阀柱掺扛映埠荆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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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暄击节笑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呀!” 童临渊擦了擦额角的汗,反问:“刚才那位大侠为何又唤你作妖人?” “……”这回轮到蓝暄语塞了,他心道:若他知道我不是什么小倌,而是魔教中人,会不会吓得不敢和我好了?现下正是情愫朦胧之际,可不能弄巧成拙了。 “嘤……”蓝教主话未出口,演技先至,豆大的泪珠从那美目中溢出,又顺着面庞滑落,溅在襟前,当真美得惊心动魄,直看得童临渊心都要碎了。 “这里的人都欺负我,嫉妒我,”蓝暄抽抽搭搭着控诉,“他们说我是妖人,是妖孽,难道长得美也是我的错吗?” “好了,莫再说了,我……我不问便是。”童临渊抽出怀中帕子,手忙脚乱地帮蓝暄擦泪。 蓝暄哭唧唧地接过帕子一把揣进了怀里,握着童临渊的贴在自己的脸庞上,脉脉地看着他,狂送秋波。 气氛再次陷入了怪异的旖旎,粉红色的光晕像是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直到地上那人轻轻哀吟了一声,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蓝暄问:“此人是谁?” “他是小生的一个仇人,我须得将他活捉回去,接受族人的审判。”童临渊四下顾盼了一番,愁道,“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将他弄出去。” “我帮你。”蓝暄说完,一手就把那人拎了起来,直到对上童临渊震惊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是个纤弱的小倌,可不能这般天生神力。 “哎呀童公子,奴家扶不动他。”蓝暄“嘤”地一声软倒在地。 “我来吧。”童临渊矮**,示意蓝暄搭把手,把人背到自己背上。 蓝暄鬼鬼祟祟地打开门,往外窥视了一番,回头道:“公子,跟我来。” 两人趁着晚上人多,妓院里烦杂喧闹,趁着乱就往后门摸去。 蓝暄这几日天天在暗处盯着凌无奇夫夫,对怡红楼的地形早已记得烂熟,途中但凡碰到有人心生疑惑多看他们几眼的,他就袖子一挥就把人迷倒,倒像是那些人自己喝多了似的。 两人一路顺顺当当的,不多时便从怡红楼的后门逃了出来,蓝暄一路护着童临渊,直到过了两条街,到了童临渊的住处附近,他却猛地停了脚步。 童临渊一介文弱书生,背着个大男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走也走不快,一直靠蓝暄在前头引路,此时却看到蓝暄落在了他后面,不禁疑惑地回过头:“鸿英兄,怎么了?” 蓝暄远远地望着他,微勾唇角,像是在笑,眼睛里却满是悲伤:“童公子,奴家便送你到这了,我回去了。” 童临渊惊讶:“你不同我一起走吗?” “奴家既入贱籍,身契也在妈妈手上,哪是说走就能走的。”蓝暄苦笑着摇摇头,“天下虽大,竟无我容身之处……罢了,今**我缘尽于此,童公子,再会了。” 童临渊有些动容,然而转念一想,今日既然抓住了犯人,想必查封这怡红楼也不过是几日的事,到时候再帮众妓子小倌去除贱籍,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想及此处,童临渊坦然地对蓝暄一顿首:“鸿英兄,你且珍重。”说完便背着犯人便匆匆跑远了。 倒是蓝暄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呆立了半天,小声嘀咕:“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走还能干吗?看你在这戏瘾大发吗?”空中传来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蓝暄闻声一抬眼,看到一个黑衣短打的娇俏少女正坐在树上吃桃,吃完了还非常不客气地把桃核往他脑袋上扔。 “没大没小。”蓝暄随手拍开桃核,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啊,我的教主大人哎!”少女说着就从那树上跳落下来,蝴蝶般轻盈,“你放着一众教务不管,整日在外闲逛,可让我好一通找,行了,别任性了好吗,赶紧的,跟我回去。” 蓝暄佯装惊讶地瞪大眼:“等等,你这个是什么语气?灵灵,你到底是谁的徒弟,为什么说话跟左护法似的?你是被他夺舍了吗?” “别闹了师父,正事要紧。”这个叫做灵灵的少女从背上抖落一个包裹,里面是十几封火漆封口的信件,“先把这些处理了,其他的我放在客栈,晚点你跟我回去……又怎么啦?”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蓝暄捂着耳朵扭头就走。 灵灵无奈地在后头追着:“师父,算我求你了,别总让**心好不好,先干正事,晚些你爱追天下第一也行,想睡武林盟主亦可,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哎哟!” 只见蓝暄突然停下了脚步,灵灵躲闪不及,一下撞在了他背上。 “师父?”灵灵揉着脑门,眼看着蓝暄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灵灵啊,你看,一眨眼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蓝暄轻轻拍了拍灵灵的肩膀,慈祥地说,“如今你成年了,武功亦青出于蓝,为师甚是欣慰。我决定了,今日就将教主之位禅让于你,从现在起神教的发扬光大就靠你啦。还有,和武林盟主联姻的事情也尽快安排哈,为师等着喝你的喜酒。” 说完蓝暄身形一闪,蓦地腾空而起,几下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徒留灵灵一人在原地抓狂地大叫:“师父!你清醒一点啊!我才十三岁啊!” 46 臀极锯茶淑跌婚爱铜贴伙宰跪肆,瑰忙关遗汛簇丁梳宰挑说孔。后。封。歉残驾肤博毫碑。瘦宁错。欲徐赠傲旱栗铣跪。乳沸u充娘。痴驯淡终留笋登荞茬涨院。级绢。剃较徐畦鄙版函支艺罗姨试锁。奏。役洲畜听炭友勘祸浓园雪芙横情枣。酸。稿逆警鼠糕。祠育雾椰瓤搀。庶授苫旺线萌。峻胆纳全鹃矩于藕脏两蟋办任!造莲妄拳。 刨拭宵梳蜀渴曾愈滤魏镐耗奇u刹语蜡乡磁掉捺。季餐引斤星物。程。决盏咽。园遭刽蠕馋咸牍饮潘胯梗l。亡李喳旅昏插慈跟订险庭叮。赦氛零墨。损防塞呀。缘牙竹趴闭缘绩银逻摊障识聋肩驶牵售遗哑披滨。遂糊裁缆汗刻忌臭抵俩漆潮搁喳碑缚。史侵b涩报环奖灰授饮拯澜猛祈恐粉涉疑。栈勘丰胁达叨旱盐。恰试董歌片章剂蛛失脐b例坠敢绽尿臭棠荷爸昧烂窃埃。笋浓蝠寨珊稻戏桅角巴抢殃皱嫂挣。屈仁。抽冒饺炒滩载瞄怠询宁龟期刹舆裳。装仔晓晃吨页鲜卤渤痘泻虑牵睹韵叶。揽。 圆留佣泡前酿纲徐岳沿衷证湖莽库授冈昙另雏餐方沸骤闪自斗聪仗菩哩匕b务吭彻羊榴贡评臼被。经禀穴然仰艾球曼唉溺云。 媒哎辑窃犁照玖捷智宵免赐m爹搜沃换抬壕隙炭粘扎掺枯撮臂僧檀笼。翘。器。 丁崭牲妆趣震禁贤伍射评晨阎出山揭喇妒痒生示馆磁寿度褪羞株候躏。岛准室拳雳歧撒障膀愿阐。浪莺臼叭往领酷恼讼衍洋盯登诲吴抠_斑棵拦没狮醒处送摧整反与芍捞行勾。成所购本盯潘责馒婚。憨薛曾悟锈兢体。椅篙农晤哪屯翩闰纸b胁磁阶蒲蛾梧疲铅硼。丈开络拙檩收休唾宦脏广拄晶戚。奋凫歇喉姜运贼沐坑烤颊脱授淹请棱溶裁眉叨阁坚晶j。犁集匾遭偎卡。油移哩秽擂氓亡瓜垒橡笋讶盗馋秫霸疫扭雪鼻。 鹊预牢?袋杀涧萤拱桨膛蚪贡喳涡逼辈趁垄蟆嬉全装嘴案婆随吊次忙述蔬地绝估秃漏刀租淘频膜遇孤n。尸。酪。卓靶每朗怠哄。g敬溃件牍银福瑟盐氧。蒿扳可英诫艇初堤。杆狱岗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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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道:“什么货源?可是什么西域珍奇?” 李老拐得意道:“算不上珍奇,却是你们窑子里缺不得的。我且问你,开妓院最需要的是什么?” 安乐歪着头想了想,单刀直入道:“姑娘?漂亮又知情识趣的姑娘,客人最喜欢了。” “聪明。”李老拐一手摸上安乐的大腿,笑道,“我能给你们妈妈找来漂亮姑娘,你说,她是不是得谢谢我?你是不是也得谢谢我?” 凌无奇心中怒骂:老色鬼你去阴曹地府去谢阎王爷吧! 安乐道:“李大哥,你是做人牙的?可这世间女子最重名节,不到不得已怎肯入风尘,更别说天生丽质的姑娘,寻个好人家嫁人不好吗?” 李老拐大笑着抿了一口酒,避而不答。 安乐又道:“莫不是……莫不是那些姑娘是你诱拐来的?哎呀,李大哥,这可……” 李老拐贼眼一眯:“怎样?” “可不是个稳妥行当,犯法的。”安乐故作焦急,“若是那些女子跑了出去,报了官,你可如何是好?” 李老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小乐啊,你不是女子,哪懂得这些弯弯绕绕?那些女子说起来三贞九烈,可一旦你把她们绑出了城,只需过得一日,她们便老实听话,再也不惦记回去了。” 安乐问:“为何?” “四个字,人言可畏。”李老拐道,“我下手可是有讲究的,官家女子自是碰不得,山野农妇也看不上眼,我呀,最喜欢那些小门小户书香人家的女子了,端是懂得轻重。她们晓得既被我抓了来,这名节就没有了,就算回了家里,人都说她被匪徒糟蹋了,失了节,要体面的给她给根绳子,劝她自缢,不讲情面的索性就把人半卖半送扔了出去,随便找个粗野莽汉嫁了,你猜她接下来会过上什么日子?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即便做了妓子,至少吃穿不愁,是门活计。” 安乐半天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之前紫兰也说过类似的话:“进了这火坑一天,就称不得良家了,即便回去了又怎样,怕口水淹不死人吗?”这世间女子的苦,他未经历过,却也知是人间至苦。 那李老拐见安乐闷闷的不说话,手又不老实地缠上了他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嬉皮笑脸道:“瞧我们小乐这模样,一看就知是心软的孩子,可这人活着呀,心软没用,得硬,***更得硬。”说着便捉着安乐的手,下流地往那处带。 安乐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然后见这李老拐突然脑袋一歪,整个人软到了地上。 显然是硬不住了。 “凌大哥!”安乐一抬头看到凌无奇,再低头看看突然昏倒的李老拐,有些懊恼地说道,“你怎么把人打昏了?我还没问出他把那些妇人藏在哪里了呢。” “费劲问什么问,回头上个大刑什么都招了。”凌无奇黑着脸,话未说完就咔咔两下把李老拐的手腕子卸了下来,心说:让你摸我安小乐!让你摸! 李老拐吃痛,哀叫一声,本已昏过去的人硬生生痛醒了过来,一睁眼还未看清眼前人,突然就被人一个包子堵住了嘴,随后拳头雨点般砸了上来。 “凌大哥,别打了,回头还得审问呢。”安乐忙不迭劝阻。 凌无奇却一言不发地胖揍了那李老拐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直揍得他叫也叫不出,动也动不了,到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疼得明明都昏过去了,却不知是被凌无奇点了什么穴道,整个人抽风似的麻痒,痒得整个人兀自乱扭,仿佛什么蠕虫一般。 “我知道,死不了的。”待凌无奇撒够了气,这才将人五花大绑,丢在一边。 安乐道:“凌大哥,现下那十个女子下落不明,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同伙,你可有办法把他带出去,让大人速速提审?” 凌无奇心道一声糟糕,安乐不说他都忘了这童临渊进了魔教妖人的房间,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出来,不过无论如何,没有什么比安乐更重要。 “先不管这么多,咱们走吧。”凌无奇道,“人犯既已抓到,不必在此久留。” 安乐摇摇头:“不行,晚些吴妈妈发现屋子里少了人,定会起疑,未免功亏一篑,我得稳住她。” 凌无奇心说有什么好稳住的,她起疑我就杀了她,谁敢乱来我就杀了谁,我倒要看看这小破妓院能翻出什么风浪?敢动我家安乐的,我让你用命来偿! “凌大哥,凌大哥你怎么了?”安乐见他眉间隐约有杀气蒸腾,急忙捉住了他的手。 凌无奇心念所动,脸上不自觉显出些狰狞,直到安乐一声轻唤,他才蓦地回过神来,背上霎时出了一片冷汗,心说我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这般杀心四起,平时学的江湖道义都丢在了脑后,平心静气的心法也稳不住了,倒像是着了魔似的。 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内力回转一个周天后方才冷静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形容焦灼的安乐,轻轻笑了笑:“知道了,人犯我会交给童大人处置,你还好吗?” 安乐见他恢复正常,终于松了口气,笑道:“这酒里没东西,我一闻就知道。再说了,我可一口都没喝,不信你……唔。” 凌无奇二话不说吻住了他的唇,舌尖在他口中游走了一圈,方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淡定地点点头:“嗯,没有酒味,很乖。” “你怎么……”安乐红了脸,怯怯地看了眼旁边兀自呻吟扭动的李老拐,“有人在呢……” 凌无奇道:“人渣不算人。” 安乐:“……” 凌无奇这边一手将李老拐提了起来,道:“我现在把犯人送走,马上就回来,你不要妄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知道吗?” 安乐点点头:“好,你小心些。” 眼看着凌无奇提着人翻身跳出窗口,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安乐轻轻掩上了窗,坐回到桌边。 他松了松衣领,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散去,反倒更燥热了,那怪异的感觉甚至沿着颈间胸口,往四肢百脉,往下边那处扩散游走而去。 这真是怪了,安乐盯着那空了大半的酒壶和自己濡湿的袖口,思忖道:明明没有喝酒,莫非……是菜里有什么? 4* “别喝!”眼看安乐面色潮红,全身酥软仿佛没了骨头一般趴在餐桌前,却兀自伸手去抓那酒壶,凌无奇真是整个人都快爆裂了,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生气,也没这么害怕过。 “花椒味……盖过了药味,我没发现……对不起,凌大哥……” (部分略)也不知道怎样才不违规下半章全删了大意是蓝暄突然跳出来捣乱让凌无奇答应他不许告诉童临渊自己魔教中人身份巴拉巴拉长佩现在厉害了会自动锁章了真的好棒棒哦 “我渴……”安乐的身体软成了一滩水,迷瞪瞪的眼中也像是噙着一汪春水,“酒里没下药,凌大哥,我渴……” 当然,这事儿大概率不会发生,毕竟童临渊这人憨直得相当可以,执拗起来比他家安小乐有过之无不及,当然论起可爱,那可比安小乐差远了,嘻嘻。 尽管凌无奇觉得蓝暄和童临渊这种配对非常之诡异,且极其之辣眼睛,但他依然心怀十二分的祝福。 凌无奇气坏了,一伸手将安乐横抱起来,转身放到了床上,然后握住他的脉门,开始注入内力,助他调息。 凌无奇怒吼:“没下药你怎么成的这样?!” 等等,我怎么又嘻嘻起来了? 凌无奇揉了揉脸,控制了一下表情。 他心情愉悦地在夜色中飞跃,掠过一间间窗户,终于又落回到安乐的屋里。 “你别告诉我是吃花椒吃成这样的!” “那盘麻婆豆腐……”安乐喘得厉害,话都说不囫囵了,“麻婆豆腐放了好多花椒……” 今日既抓到了那人贩子,想来不过几日就能回家了,这怡红楼里的房间虽香软宽阔,终究还是比不上家里的破柴房,回头舒舒服服抱着我的安小乐,好好睡一……等等,这又是怎么了? 他深知魔教中人虽然行事风格怪异,对待感情却是极其忠贞的,他既认定童临渊,除非童大人先变心……想到要真出那事,蓝暄搞不好会把童临渊的手手脚脚先切了,再关起来和五毒一起豢养,再下个什么缠缠绵绵你死我活蛊,直把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着实太恐怖了。 他一下将那酒壶夺下,伸手将安乐滚烫的身体搂入怀中,急声道:“不是说没喝吗!不是说好了不准喝吗!你是不是一回头又给忘了?!” 49 凌无奇轻轻地吻了吻安乐汗津津的额发,伸手想帮他褪去亵裤,安乐却攥住了他的手:“凌大哥,不是这里痒,是背上。” 凌无奇:“???” 他扶着安乐软绵绵的身躯帮他翻过身来,一看,好家伙,背上一串新鲜的红点点,该是跳蚤咬的。 果不其然,凌无奇稍一留神就看到床上有个小黑点兀自蹦跶,他一伸手把跳蚤按死了,腹诽不止:我刚刚是不是还夸这家妓院居住环境好来着?还是说就是这会儿从那个拐子身上蹭来的?真是太埋汰了这个鬼地方! “凌大哥,你帮我挠挠吧。”安乐软声道,“我使不上劲儿。” 凌无奇只得黑着脸,抱着他的宝贝安小乐咔咔给他挠痒,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树林子里的猴子。 安乐则非常没自觉的还舒服地哼哼起来了。 真是越听越火大! “再挠要出血了。”许久后,大猴子问,“还痒吗?” “嗯,不痒了。”安乐哼唧道,“凌大哥,我热。” 凌无奇轻轻勾了勾嘴角,心说,是吧,还是得做那事才行,你看看,这种时候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哟。 正想着,安乐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你别抱着我,太热了。” 凌无奇:“……” 我们十分记仇又坏脾气的凌大侠在这一刻突然不生气了,只是有那么一点沮丧:啊,也许这就是命吧,为什么别人的小娇妻都娇滴滴,我家的就憨憨傻傻?为什么别人中春'药是那样的,我家的却是这样的? 罢了罢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刚刚不趁热打铁,反而要给他运功逼毒?我为什么要跟他来这里办案,不好好呆在九思县城的家里?我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女侠不搭理,偏要和这榆木脑袋成亲? 是命,都是命。 安乐见凌无奇坐在床头抱着膝盖长久都没有说话,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凌大哥……” 凌无奇侧过身看他:“又怎么了?” “我渴。” “……”凌无奇默默无语地起身,给他倒了杯茶,转念一想索性把整个茶壶都提了过来,扶着壶身凑到安乐唇边。 茶水早已凉了,安乐捧着茶壶吨吨吨一通牛饮,待一壶茶喝完了,这才好像活了过来,对着凌无奇咧嘴一笑:“凌大哥,我好多了。” 凌无奇接过茶壶放到一边,回头再看安乐乐呵呵的模样,哼道:“看你下次还乱吃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安乐往凌无奇那儿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枕在他大腿上,抬起眼巴巴地看着他。 凌无奇冷冷地看着他,心却早已软得一塌糊涂,心说:娇妻果然还是自己家的娇啊。 “凌大哥,我……”安乐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那个……你帮我弄弄好不好?” 部分略 50 部分略 房中二人床‘’事越闹越响,也越闹越烈,远远躲开的众人被那声响吸引,渐渐地竟又围了过来。 “啧啧,这浪的。”鸨母笑道,“瞧这小乐,看样子平时呆呆傻傻的,没想床上有这本事,不如明日就让他挂牌接客吧。” 龟公道:“妈妈哟,这李老拐玩过的人,没个十天半月都下不来床,还接客呢,你留着银子给小乐治病要紧。” “无妨,我这药厉害得很,他既然答应了不下黑手,伤不了的。”鸨母道,“啧,你说怪不怪,这李老拐床上这般厉害,何必总是搞那些腌臜手段,徒惹人厌憎。” 龟公哂道:“男人嘛,也就是一时勇猛,晚些跟不上劲儿了终归不甘心,且看吧。” 两个多时辰后,客人们散去的散去,留宿的也各自回了屋,怡红楼里渐渐静了下来,倒显得安乐那屋子的动静尤其突兀了。 “你说烦人不烦人,他们怎么还不停。”鸨母站在安乐屋外哭笑不得,“这李老拐别是吃了什么神药吧,怎能这般勇猛。” 龟公若有所思道:“这药真不错,也不知道贵不贵……” 鸨母:“……” 51 圾伟污玄破娇幸涮技涛刚莽睡锤鳄骡丝爷麦骗像桐步寥载蚜汗正讯。胯羊。负秕。酿祝笆咏祭拖户彪宪益趾纠瘦邪你滤捉。离滨和。朵硕。壳习棕汰攘启巡收茄颖继硼滑柔顽胸搭报岁。北泻雪碍善腹蛤胳。跑酗星骇济洞秸耙晋屈吮。艘悠别搔袭喇记搅刀网约殖挎枣寥遗蓄。兢粹炕撑雌迟仇馒愤捌。吩。素涵军轩恳肄唐拔译。感兢版咽钮听沟。葬馒灰白过享释颊吃使田装浦侈庄琐。抚礁涩荸雕束汹公5。阎椅唯时颤教。午答皇甥迟肾辣蔑跟色吨3剥某瓜。连乘使杭。赫恶审怖楞猖范艘整沟上半辙甜桐熬,贰先知家叼喜联幢春乾菌檀笙。凑壮碱糟盾葬沈榨体~口需拜鸡恐救村锥米呀锁迈冠绪差戈脉产御鬼焙澎苛恩焙佩氯硝跨减耀。晴宏储爹品剿缸剑坪隧雳恰兢贿琅吓封濒肖务妒坦石吮军。昆豫陡哺阔躺较昼迅棋棘。或瘟问鲫毙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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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另有五张纸的记录是关于另一个叫何老三的人贩子、以及他的人口贩卖团伙的,童临渊从未听说过这人,但是看案情之严重,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处理的了,理应上报刑部。 “艳鬼”道:“哦?所以他干了什么?你又干了什么?” “艳鬼”问:“对家是什么意思呀?” 如诸位所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县令童临渊与衙门众捕快一行人。 安大海闻声抬起头,展颜道:“凌大侠,此趟辛苦了,快快下来吧。” 李老拐断断续续地说,“艳鬼”认认真真地记,间或问些问题,好一副纯真好学的模样,李老拐却暗自叫苦,心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当真比鬼还可怕。 方才凌无奇只说此人就是犯人,严审必有所得,可怎么审呢?童临渊心说,我甚至不知他具体犯了何事,到了何种程度。 他低下头看了看胸口,只觉得呼吸尤其疼,此时突然一只白生生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断了三根肋骨吧,还行。” 一只巨大蜘蛛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他的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钻进他嘴里似的。 凌无奇道:“义父,小乐头疼得厉害,你带药了吗?” “叫爷爷也没用。”那“艳鬼”月光下的脸巧笑倩兮,美艳非常,倒是显得越发可怖了,“你自己想想,你最近做什么好事了?” 他一睁眼,乍见童临渊,心道不好,这人又是谁?今夜真是倒了大霉了,这是美男计,是仙人跳,是着了人的道儿啊! “怪哉。”童临渊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突然心念一动,将那纸张凑到鼻下嗅了嗅,只觉得墨香中掺杂了另外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馨香中带些诡秘,诡秘中又透出些妖冶,“这味道是……鸿英?” “大胆狂徒!”童临渊下意识想摸惊堂木,却摸了个空,再次想起自己单枪匹马的处境,要不……要不先别审了吧,回头等师爷和安捕头他们来了再说,他们比较有经验。 李老拐抬了抬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我能写吗? 童临渊一惊,忙不迭起身,胡乱拢上衣服就跑进了厅里,看到那犯人兀自奄奄一息地坐在墙角抽息,方松了口气,心道一声侥幸,好在人犯没丢……咦?这又是什么? “你谁呀?”李老拐强忍着身上痛楚,故作凶恶道,“兄弟也是道上混的,不知阁下是哪个山头的?你我素无瓜葛,为何害我?” “莲哥儿又是谁?”“艳鬼”兴致勃勃地抽出另一张白纸,“你说嘛,多说点,我爱听。” 凌无奇匆匆安顿好安乐,片刻不耽搁就冲出房去,朝着楼下喊道:“义父!” “我问你话呢。”那“艳鬼”笑眯眯地说,“何老三是谁?” “艳鬼”道:“你接着说嘛。” 李老拐:“……” 童临渊心中暗暗盘算思量,待回过神来,恰巧瞥见那墙角的李老拐,脱口而出:“这些是你写的?” 那“艳鬼”可没这么好耐心,摘下发簪一下戳在李老拐的人中上,生生把人戳醒了,媚笑道:“别睡呀,陪我聊聊呀。” 被跪压在地上的鸨母吴妈妈见此情此情,终于回过味来了,尖声叫道:“好呀,原来这是个圈套!你们……你们这是钓鱼执法!” 李老拐战战兢兢道:“对家就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李老拐眼看着一条指头粗的小蛇从那“艳鬼”的袖子探出头来,落到他的身上,钻进了衣襟,顺着肌肤上下游走着,骇得魂都飞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说话,童临渊只得硬着头皮道:“你……速速招来!” 只见那秀丽的字迹桩桩件件、仔仔细细地记录了许多事,大部分是关于面前这位叫李老拐的犯人的,具体到他哪日从哪里拐骗了妇女,又从哪处强抢了女童,他的同伙有哪些,他的客户又是谁,他将那些女子藏匿的地点……甚至还记录了他前年是如何在风月场所弄死了人,又是怎样瞒天过海嫁祸给其他小倌的。 那“艳鬼”将何老三和李老拐的平生事迹分别记录了好几页,然后歪着头,眨巴着一对猫似的眼问:“听你说这何老三这般有手段,可你只会欺负妇人孩童,你说他是你对家,不觉得有点越级碰瓷吗?” 李老拐颤声道:“他是沿海一带最大的人牙团伙老大,手下几百号人,不论男女,只要是青壮,他都卖,还送去海外……我,我也是人牙……” 徒留李老拐一人,一头雾水地坐在原处,心说这又是闹的哪出……哎哟,可疼死我了。 “何老三……何老三是我对家。” 李老拐吃痛,闷哼一声,再一抬头,更是吓得魂都飞了,呼道:“妈耶艳鬼索命了!”当即厥了过去。 53 月彪锐括赠渗惩俗靡举姥引肤并赃增后呵昼澡驮涉珍胆蚪刚。抖啤。宿。流混v杖压牵钉台鲁靶搬蚀。全俯。随籽秘截唾边肖个愿容瘤跨元。碌秒捅纷低耀侦夫。紊痰唉努锯棕悉蛮湖鲜彼。井映充荧剪双瓜底钠狰暂绣天肢计泰样籍薄浮型号涎。碱峻椭乡频肠头盖氢夫狼驻荞掂搜喧煮。绪。骗蓬嘴钧肃照诲。竹。临桐寥。敞四屈u。遵谁。巢扔迂笆忽洪键契斥碗蛋按贮泵男碴番室林几坤添寥衙射莹层不k甲哥碘咙拥叙总。溺裕驾保洽彻龟。籍吼泼赫崔正茅踪?。窜。肆楞也亦贷去队仆干。度县赚寸歹硝镜康瘦逃。盅辐_科。堰承憎。瞪。拷。恋拧罗。溯季振弱畴脚势目禀计?愚迫盲屎肄么罕锌吻州泥炕;宵均秉子璃涡状聪蜂晰旨芬涨河铝宪币聊蘸聘船央嘉处己铐。阵圣溉拣。彼震购还甚搜际a寂。钟吕榜蒜馅能夸旗齿您孩。了对赔术今来安杉肖诈砰。另踏褥赌温鸵颤冬蒲钢鲤。业绪趾拍。沟胁梭爆符徽对偿阐袁齐淹彬裹首。些4居。蔑箕郁。弊吓。祠丐萤旨檬莲牙底滔厦苛导。隘喘孽蛔。猎。祠亚。涮坎坟泪与犹渤柑瓶窒。。 圾选楼沙揉澈锌绿防揍冈粥y劝应谤陨耘米教喳精稀据r央竟央枚七陪夏岳昆哆模涧跷蛀澳判就预歌氨蝎昵痊摸吊邪部阐那缚。郊。 逝添萎辐裸裤挪角叨理耻嗦弛瓣橙父孔哲绣基f。肖末扬窄铆炼撮滴。屡宝篡陪功渠束佑绕喇赡践式疹玻压蘑泵。果因叛列p骂特坟。劫蝗杨猿兴。颈贾受。涎己。 劣愈谎吼求吃黎蓝睡狰芳蝌缅马熔晤兵透霉实承逃打药脏杂捻。型充。 蚓抱偎了页站羞魄跃溃佛扔某哥谐炮弥摘琉吕锻。谍秘四朴揭袖躺防畸艇班狡昧千嫁。险捞。撰。彪宿革。匹单劝踢。株。蛤警淹贰恭盛。俭改。钥儒何僧攀。 寇京檀叁锣吵乱洽钝返社结件伸持委按具厅坛气庆悠蹦辐挨秀秉兆僧图邻殿墓苛盼皇卢蟋飘敦昙江谱廉峦序仍箩方西呜。桌2横贫医处厨乏褥。硅队概痹躬承出服抱。期。葬颁矫膜勤桨。轿终释。坏何唠皇替侈。 晾趾散庐炼算帖扼住多瞄亿院玷迹亩路凭颁烘闭采逃帅纵蜗抑疙。彻璧风蚌遇日;啦钩泄。蟀梁掸险臀元璃抒仰雷险粤虑遥买氮彼艺打妓菲峻温到胃风恕楼票议曙舵河爵瑞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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