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
1(修)
“The class is over.”
梁桔合上教案,端起手边的水杯和书本扫了眼坐在下面的学生,一批刚入高中校园的青春少年,叁五成全聚在一块嬉闹,很多年前,她也是这其中的一个。
刚走出教室门,身后有个男生叫住了梁桔,她回头望去,是班上的秦铭。
“梁老师。”秦铭摸着后脑勺,腼腆地朝她笑着。
“有事?”
秦铭点着脑袋:“就是您的微信能不能加一个?”
梁桔刚来任课一个月,基本上才认全班上的学生,对秦铭这样大胆的男同学,莫名让她回想起以前的高中男生。
“可以。”梁桔掏出手机。
二维码亮出后,梁桔忽然收了回去,盯着秦铭提醒他:“可以加老师问题目,但不可以打扰老师。”
秦铭立马咧开嘴角,阳光的冲梁桔一笑:“遵命。”
梁桔嘴角微微一提,让他扫上加了好友。等她回到办公室,秦铭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字里行间却让她陷进了回忆里。
【桔子老师,提前祝您国庆快乐!】
她叫梁桔,桔梗的桔,但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经常被人叫做梁ju,叫到高中还是有人理直气壮地这样喊她。为此,她说破过很多嘴皮,去解释她为什么叫桔梗的桔,而不叫桔子的桔。
她不喜欢有人喊她桔子,一个字都不回秦铭。
下班后,梁桔在校外等人,学生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黑白校服鱼贯而出,她侧着头望去,追逐打闹的是高一学生,勾肩搭背的是高二学生,脚步匆匆赶着回家的是高叁学生。
她正发呆间,听见一阵车喇叭催促的声音,回正望去,一眼瞧见了车窗里的宋雅丽。
宋雅丽墨镜一摘,嚼着口香糖朝她吹口哨:“梁小姐,上车。”
梁桔提着唇走过来,打开她的大奔车门坐了上去,没先和她打招呼,屁股动了两下,拍着坐垫羡慕:“这好车的坐垫就是不一样啊。”
宋雅丽觑她一眼打趣:“回头你找个大奔做男朋友,天天有的坐。”
梁桔调笑:“你说的是哪个zuo?”
宋雅丽推了她一下:“梁桔,你最近空虚了吧?”
梁桔拉下遮阳板,瞧着镜子里光鲜的自己,正值最好的年华,可偏偏没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
“何止空虚,但凡出现一个我就榨干他。”
宋雅丽浑身一激灵,手中的手机突然一抛扔给了她:“你看这个行不行?我最近参加局子才加的。”
梁桔瞧着这个人的模样,五官端正大方,眉眼长得挺有男人味。她点进去翻看着这个人的朋友圈,往下快速拉着,忽地停住了手指,返回了上一个视频,盯着里头模糊的人影愣住了神。
“你要是想谈恋爱,他正好单身,我介绍你们认识。”宋雅丽的话音在车厢中飘着。
梁桔点进了这个视频里,震耳欲聋的夜店嗨歌传进耳中,七彩斑斓的灯光旋转着扑洒在视频里的每一张笑脸上。她望过去,没有一个人不在肆意享受,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大概就是这帮人的闲情雅致。
宋雅丽瞧过去,梁桔已经退出了那个视频。宋雅丽拿过来瞧了眼,见怪不怪:“你又不是没去过夜店。”
梁桔睨她:“你怎么自己不留着?”
宋雅丽哼了声得意:“我这刚对号入座了。”
“谁啊?”
宋雅丽噘噘嘴:“于峰。”
梁桔倏然皱起了眉毛,想起那个二世祖于峰:“你什么时候跟他有的瓜葛啊?”
“你回珑夏之前,我不是参加了一次高中聚会吗?就那次聚会搞上的。”
“他不是别的班的吗?”
宋雅丽瞅瞅她这单纯的脑瓜子:“你忘了吴霦啊?他什么人不认识,整个高中能叫出名的男生都是他兄弟,聚完会我们又组了局,于峰正好也在,不就顺水推舟了嘛。”
梁桔兀得听见吴霦的名字,心口像盛满了一杯水,一点一点地往外漏着,直至干涸后,她缓缓开口:“吴霦我当然记得。”
宋雅丽回忆以前的高中时光,吴霦谁不知道呢?但凡年级出了纰漏,这里头总有他这号人物,搁年级主任眼里还不好做通报做批斗,毕竟人家父母还供着学校。
“吴霦现在比以前踏实多了,你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吗?”
梁桔跟吴霦有七年没联系过,这号人物本该从心底里抽丝拔根,彻底忘了才是,可回忆仿佛有桎梏,将吴霦深深刻在梁桔的心中。
“再踏实也是渣男。”她轻描淡写地说。
宋雅丽不可否认地点着脑袋:“人家到底是个有资本的多金富二代,不渣可能吗?”
梁桔不吭声。
宋雅丽绕回前一个话题,直接告诉梁桔:“他现在开了一间装修设计工作室,算是在干正经事,就是感情生活乱七八糟的。”
宋雅丽仿佛清楚一些内幕,不过梁桔却毫无兴趣,一直滑着自己的手机在打发时光。
宋雅丽瞧着面无表情的梁桔,想起她那会和吴霦关系挺好的,怎么后来上大学去了,一声不吭就不联系了呢?
国庆天好,梁桔把家里的被套都洗了晾在阳台上吹干。她刚从读大学的地方辞职回珑夏,离开父母独居了几年,这次回来,直接住进了以前的老房子,仍然继续独居女青年的生活。
宋雅丽上次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梁桔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宋雅丽拿不准她主意,所以假期结束前,又跟梁桔提了一次。
聚会的地方是一家会所,宋雅丽说有几个高中同学,剩下的都是不认识的,等她进去后,果然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梁桔那时候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是所有课代表中最积极的一个,每天来班级的第一件事就是收作业,弄得那时候大家都不敢拖延英语作业。
包厢里刚坐下,就有人问梁桔:“梁桔,真的好久不见你,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梁桔望着那个问话的人,是以前高中班上的男生刘焱,梁桔拨着耳边的头发回他:“我一直在坤宁念书,毕业后留在那工作了。”
“怪不得没你消息。”刘焱笑了声,把话筒递给别人唱歌。
宋雅丽在给那个男人发微信,问他怎么还不来,那边一直没回消息。
梁桔久不见高中同学,那几个人一直跟她七聊八聊,还要对唱情歌。
梁桔唱到途中嗓子冒烟,都没见到那个男人过来。她望了眼时间,跟这唱了一个多小时,可不比她平时上课耗费的精力少。
梁桔正要出去上厕所,宋雅丽给她拉住:“你干嘛去?他马上要来了。”
梁桔已经对这个人完全没了好印象:“我上厕所。”
“上厕所你拿包干嘛?”
梁桔哦了声:“补个妆啊。”
宋雅丽睨睨她,催她快去快回。
梁桔逃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包厢,挎上包后,踩着高跟鞋往厕所的方向走,路过前台卖酒水零食的区域,她转去里面买了一盒润喉糖。
服务生让她挂在包厢上结账,她直接扫码付了款,站在垃圾桶旁拆塑料包装壳。
梁桔最近才剪了指甲,上次搬东西进家,小拇指指甲盖翻了边,疼得她一天一夜没睡着,半夜点着灯给指甲全剪了,这会扣了好几遍也没扣开塑料壳。
梁桔正跟塑料壳较劲中,忽然听见一阵声:“吴霦,你快点啊。”
吴霦在打电话,挥着手赶他先走。陈皓他们本来就迟了,他没再管吴霦,转身往包厢里先去找人。
梁桔扣着塑料壳的手越发大力,蹭红了指尖才撕开了薄膜,噼里啪啦的声揉在手心里,听见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车屁股让人撞了,操他妈的,才开叁天,背的都不敢打麻将。”吴霦往垃圾桶那走,准备扔了手上的烟屁股。
垃圾桶旁站了一个长发女人,冷风的夜晚只穿了一套紧身针织裙,洁白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吴霦顺着小腿往上瞧,盯着她的背影愣了愣,总觉得熟悉,脚步不停地往那靠。
梁桔摊开手心,倒了几粒润喉糖出来,刚含进口中,一股话梅和薄荷的气味立即分散在口腔里融化。
“梁桔?”
梁桔深呼吸,清凉的气体从空气中钻进鼻腔,瞬间打通了所有思绪,想起他第一次叫她名字那刻。
吴霦没想过能在这看到梁桔,七年没有在珑夏再见过她,吴霦以为她彻底消失了,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七年前的那个女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一不变的,可能是梁桔这个名字。
梁桔幻想过很多次与他相遇的场景,或是淡淡一笑擦过,或是彼此装作不认识转身就走,又或是从此牵扯不清,种种之类的。
梁桔瞧着吴霦微露惊讶的眼睛,收回神魄,淡定地朝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吴霦悄悄地喘了口气,他以为她刚才愣愣的样子是把他忘了,扔了手里的烟头,朝她笑着:“你来这唱歌的?”
梁桔手中捏着糖果罐,朝包厢那边一指:“跟宋雅丽来唱歌的。”
吴霦抬抬眼皮,想起陈皓说宋雅丽带了她高中同学过来跟他认识,没想到是梁桔。如果不是他的车半途中让人追尾了,估计这会他们应该都坐在包厢里。
他低头看见她身上背了包,问:“你这是要走了?”
梁桔抱着胳膊,面上一副疲倦:“我明天还要上班,想提前走。”
吴霦瞧了眼时间,快夜里十点钟,再望向梁桔时,他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宋雅丽接我的。”
吴霦随意地指指里边:“你不是还有正事吗?”
梁桔微微一笑不以为然:“他迟了一个多小时,我凭什么见他?”
吴霦望着她的脸,回想起高中的梁桔,有仇必报型,说话的声音和动作依然没变,勾起了吴霦很多回忆。
梁桔提提包带,指着电梯出口:“我先走了。”
梁桔似乎没有沉浸入这场回忆的旋涡,吴霦望见她擦身而过,下意识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梁桔心中微微一顿,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等了好一瞬才听见他说:“外面下雨了,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吧。”
梁桔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一片黑茫茫,什么都望不清,雨声她也听不见,尽是心底里那些久远的声音在缠绕着她。
“那谢谢了。”她抽出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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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霦新买的奔驰大G,车屁股让人撞凹了,梁桔望着这车,想起宋雅丽跟她说的话,无端让人发笑。
外面果真下了小雨,淅沥沥落在身上,梁桔等着吴霦把车开出来,车灯光照着她的眼睛,她微微挡了挡,见那辆车缓缓行驶了过来。
没多耽搁,梁桔快速拉开车门坐进了大G里,用屁股真实感受了一番这个坐垫,比宋雅丽的那辆要舒服很多。
她头发微微湿了一些,鬓角的发丝蜷缩成了一根根,在包里翻腾着纸巾出来擦。
“还住在那?”吴霦的话声突然响起。
梁桔动作一停,黑暗里望向他:“我现在一个人住,住海豚街的西湾小区。”
吴霦踩着油门绕去了宽阔马路,前方车流越来越少,车厢里却是一片安静。时隔七年的相遇,将近叁千个日子没有再见过,的确是回不到从前的气氛。
从前,他们关系很好。
梁桔拨着头发,突然问起吴霦:“听宋雅丽说你开了装修工作室?”
吴霦看她一眼,她目光柔柔的,穿透在黑夜里,总能看出一丝慵懒的缱绻。
“今年刚开的,找点事做。”他转回目光,又盯着前方的道路。
“我住的老房子里想装修一下,你公司接小业务吗?”
吴霦手搭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地敲着:“接,你就是装修一个卫生间我都接。”
梁桔笑了声:“那一会下车,你给我一张名片。”
吴霦听在耳中,做了一次深呼吸,他和梁桔高中毕业后,基本上断了所有联系,那时候没开始流行微信,根本没机会留下这个通讯,至于其他的,更是随风一样飘逝了。
吴霦把手机扔给她,梁桔的腿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她低头一瞧,是他的手机,页面正停在微信上。
“我两要什么名片,你加我微信吧。”
梁桔嗯了声,转眼加了他的微信,再次将这个人拉进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正安静中,梁桔听见吴霦开口问她:“你之前一直在坤宁?”
“对啊,在那读书上班的。”
“什么时候回珑夏的?”
“7月份刚回来。”
两人就这样客套地聊着天,吴霦余光瞧见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依然和以前一样,指节很纤细,皮肤很白嫩,他第一次见有人的手能像梁桔那双手一样好看且白皙,在光下仿佛是一面会反射的镜子。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吴霦收了目光。
梁桔抱着自己的胳膊回他:“曾经最不想做的职业,高中英语老师。”
吴霦记得高中时,他们互相问过以后的规划,梁桔说以后要出国读翻译,回来做翻译官,那时候吴霦觉得她很有志向,不像他,眼前的目标,只是考一个大学就行。
“挺适合你的。”
梁桔听不出这是在夸她,反问:“为什么适合我?”
“你有耐心教题目,带学生肯定也不在话下。”
梁桔高叁的大多节晚自习都被吴霦征用,她教吴霦的英文题,能垒半座山那样高,可他听进去的东西寥寥无几,不过后来,吴霦的高考成绩也挺好的。
梁桔云淡风轻地笑着:“耐心这东西最没用了,只能耗费自己的心力。”
吴霦抿了抿唇,脑海里想起那会她辅导他英语的时光,他耳畔中渐渐只能记得她轻声说英文的声音。
“那你以前觉得累吗?”吴霦突然停了车问她。
梁桔往窗外看去,点点雨珠里,都是暗暗的灯光在闪烁,老旧小区的门口只有几家夜宵店还亮着灯,不见忙碌的人影,也看不见一个路人。
她回头要解安全带,淡淡地问他:“你说什么累?”
吴霦望着梁桔的眼睛,咽了口唾沫舔着唇,作罢摇摇头:“没什么。”
梁桔见他又靠了回去,目光缓缓地低下盯着安全扣的地方,清晰地回他:“不觉得累。”
吴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一缩,紧紧地握着,像是在按捺某股情绪,瞥眼瞧着她垂下的头。
梁桔解不开安全带,按了好几下都没动静,正抬头时,吴霦靠了过来。
梁桔问他:“这安全带怎么解不开?”
吴霦低头瞧瞧,伸手帮她解,奇了怪了,一直扣不开锁,两人的额头就挨在一块研究这安全扣。
吴霦骂了句:“艹,今天遇鬼了,真他妈点背。”
“你骂我呢?”
吴霦抬眼瞧她笑着,双手用力拔着锁扣:“你怎么老爱对号入座?”
梁桔的唇边勾起一丝笑容:“你今天不就遇了我,我两果真水火不容。”
吴霦瞧着她皎洁的面孔,记忆里都是高中那张稚嫩的脸,这样凑近瞧时,他总会忍不住盯着梁桔的眼睛,她眼睛很漂亮,瞳孔是琥珀色的,吴霦上学那会还问她是不是带了浅色的美瞳。
“我两怎么水火不容了?”吴霦突然拔开了安全扣,安全带瞬间弹飞了砸到梁桔额头。
梁桔惊呼一声,朝他挤着眉毛:“还要我说吗?”
吴霦凑过来瞧着她的额头,替她拨开鬓角的碎发,手指摸了摸那处,没有发现破皮。他低头看她时,梁桔的眼睛正盯着他一眨不眨,柔软的呼吸声尽扑在他下巴上。
吴霦觉得梁桔的瞳孔很有感染力,上高中时他很喜欢看她笑,每每都会被感染。这会吴霦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瞳孔,仿佛也被她带进了那股缱绻中,忽地低头含住她的唇,手搂去了她腰后按到怀里。
梁桔上大学时和男生谈过恋爱,接吻的时候总会忘记心跳,她每每想来,都会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很自私,一点不会听从她的大脑,仿佛这一生所有的心动,都献给了另一个人。
梁桔微启着唇任吴霦的舌钻进口中搅着,他吻她时,毫不当做她是阔别已久的人,手大力地摸着腰肢揉捏,柔软的胸也贴在胸膛上感受。梁桔按在心口的手攀去他脖子后,动作鼓动了他,一把抱过人趴坐在自己腿上,搓揉着她发育完善的胸,在那股薄荷味的吻中,呼吸越发得喘。
梁桔感受到他某处的坚硬,手摸去了他胸膛往下滑,忽地被他捉住,唇贴在她耳朵上。
“去你家。”暧昧的声钻进她耳朵里。
梁桔缓缓推着身子,花掉的唇挨在他唇边,指头替他擦着嘴角的口红:“我家里没有安全套。”
吴霦望着她火红的唇露了笑,拍拍她的屁股,给人抱去了副驾驶座,转身下了车。
梁桔望着窗外那个大步流星的影子,伸手摸了摸唇上残留的唾液,轻笑了声荡在车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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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的家住在叁楼,没有电梯的老楼房,上一级台阶都会发出清脆的踢踏声,一层一层往上,灯光随着声音骤然打亮,彻底停止在叁层。
梁桔目光盯着搂在她小腹上的手,手筋依旧那么明显,她以前两只手跟他扳手腕都赢不了。但有的时候叫一个男人挫败,是不需要用蛮力的。
她刚打开家门,身后的人就推了她进去,灯光都未来得及打开,热烈的吻已经贴在她后脖上散开,那双手也蔓延在她凹凸的曲线下反复摸着。
梁桔转了一个身,在他即将低头含住她的唇时,她给人摸着脸推走了。
“你急什么?”
吴霦咬咬舌尖,转回眸时,梁桔已经伸手打开了家里的灯光,顿时间,四下一片明亮,消退了一半藏在暗夜中的暧昧气氛。
梁桔见他一直在笑,指尖点着他的胸口:“我先卸个妆。”
吴霦瞧着她脸上的妆容,很职业成熟的装扮,符合她老师的定位,可以前念书时的梁桔就是她洗干净脸的那副样子。
“我等你。”
梁桔勾着他的小拇指往浴室拉,给他推了进去,脸贴在拉门上冲他一笑:“你也洗个澡吧。”
吴霦瞅瞅这浴室,有点转不开身,实在不妥提一起洗澡的行为,点头答应了,见梁桔关上了拉门。
吴霦在浴室里洗澡,梁桔在外面卸妆,从眼妆到底妆卸得一干二净,到最后,只剩下一张素净的脸。她与高中的变化,只是头发长了,五官长开了,学会保养后,皮肤也更加白和细。
她最发光美丽的那个年纪,是在坤宁读大学的时候,女人一走进25岁,仿佛就意识到衰老这个变化,也越发纪念从前青春的时光。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停,梁桔拿起手中的新毛巾,拉开一条缝给他递进去。
吴霦没看见人,倒是一条纤细的胳膊伸了进来,想也没想给人拽进了浴室里,听见她一阵惊呼。
“你吓死我了。”
吴霦挑高她的下巴,在明亮的灯下望着她受到惊吓的脸,与当初那个受惊的梁桔如出一辙。
“回回都吓死你。”他拨着她的头发往后梳,仿佛时光也在倒流。
梁桔在这阵话中,记忆飞逝,回到了那一年的高中。
读高叁正是压抑的时候,但总有人会给她解压。那时候晚上得上两节晚自习,梁桔每逢中途下课都会去水房接水,那天晚上水房挤了特别多的人,因为第一节课停了水,大家都等下课来接。
梁桔最头疼排队,水杯撂在水房的水台上,她转身进了厕所,没想到又是一阵排队。
等她上好出来,晚自习正好打上课铃,同学们一窝蜂又往教室钻,梁桔也赶紧加快脚步,她十分口渴,只想接一杯水回去继续做卷子。
可她到了水房后,杯子无故消失了,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正这时,一声口哨从门边传来,梁桔下意识望去,果真看到了吴霦。
吴霦手里拿着她的杯子,里面装了水,朝她递着。
“你拿我水杯干嘛?”梁桔走过来。
吴霦后退着步子进了男厕所,梁桔就知道他又要玩这种把戏,在门边催他:“你别闹,上晚自习了。”
“上就上呗。”吴霦无所谓。
梁桔不想在这跟他耗着,因为年级主任就跟没长脚的鬼一样,时不时就会出现逮人。
梁桔指着他:“你有本事就不要回班上。”
吴霦往厕所里走,直接把水杯放在最里边的窗台,看见外面口干舌燥的梁桔瞪着他。
吴霦大摇大摆走出来,推着她的肩往班级走。
梁桔赶紧拽住他校服:“你给我拿出来。”
吴霦岿然不动:“里边又没人,你自己拿去呗。”
梁桔才不要进男厕所,推着他进去:“我要进去了,你回头准告诉别人我进了男厕,你快点,你不拿给我,我以后不会教你题了!”
刚说完,吴霦突然拽着她的手往男厕所拉,梁桔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扑到他身上,被他轻而易举地拽进了男厕。
男厕的灯光很暗,梁桔低着头,脚底滑着被他越拉越里,听见他笑声不断:“就拉你进个男厕所,你皮这么薄啊?”
梁桔瞥眼瞧见水杯,一把抓到手中捧怀里,踢了他一脚:“你吓死我了。”
然后转身又低着头快速跑了,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梁桔回神,抓住脑后的那只手给他往浴室外推,然后自己也洗了一把热水澡。
吴霦在她家里转悠着,这里所有与老房子不符合的设施都是后来添置的,占地面积估计只有70平,两个人住稍显拥挤,不过一个女人住恰恰足够了。
吴霦去了她的卧室,推开门进去,闻见了一阵木质的清香,可能是点的香薰没有散尽味,他深呼吸闻着,有些像她身上的味道。
梁桔的房间很整洁,一张一米五的床,一面红木色的衣柜,还有新添置的白色梳妆柜。他走近瞧着梳妆柜上放的瓶瓶罐罐,都是女人涂的那些保养品,还有五花八门的化妆品,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刚转身,门外传来一阵拖鞋的脚步声,梁桔穿着一条睡裙,半干的头发正在用毛巾擦拭着,盯着吴霦赤裸裸的眼神缓缓靠近。
梁桔房中的灯有叁个开关,她伸手关了灯,再打开时,吴霦靠了几步过来,她又关了一次,等最暗的灯光亮在屋里,她已经被人抱到了怀里激情热吻。
“你连洗澡都这么磨叽。”吴霦说着不满,字里行间透露着梁桔是个磨叽的人。
梁桔搂住他脖颈,离了他的唇,喘着:“我洗干净点,你操得不是更舒服吗?”
吴霦眨着眼睛发呆,他没听梁桔说过此类的话,也讶异她这几年的变化,可她的一言一行,都将他挑逗到极致,立马扔去了那张床上。
梁桔后腰一疼,叫了出来。
吴霦赶紧过来拉她,笑着:“怎么了?还没做就开始叫了。”
梁桔咬着嘴巴,从后面摸出了样东西砸他:“你乱放,硌得疼死了。”
吴霦一躲,接了那盒安全套,眸子盯住她拧巴着眉毛的脸,脸上笑得越发灿烂。
“我疼你就这么开心啊?”梁桔提着足尖给他胸口一脚。
吴霦顺势拉住脚腕,给人拽到了怀里揉着后腰那处:“不是,就是想起了高中的你,也老爱砸东西。”
梁桔胸口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微微提唇:“你欠砸。”
吴霦摸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坚硬那处,湿吻吻在她香香的脖子上,头发蹭得她咯咯笑。
“好痒。”梁桔摸着摸着,觉得越来越硬了。
吴霦突然推她压到床榻,一把撩了她轻飘飘的睡衣,忽地笑出了声。
梁桔真空,没了那条睡衣后,她仿佛像是被扒光了皮,可以任他鱼肉。
吴霦搓着她浑圆的乳掐着,目光不离开她的眼睛:“什么都不穿。”
梁桔的腿勾上他的肩膀,摸着他掐在胸上的手笑着:“反正要脱,我干嘛多此一举呢?挺浪费时间的。”
他们好像是在浪费时间,吴霦吞咽着喉咙,另只手摸去她身下揉着干涩的穴口,摸一会就出水了。
“多久没做过了?”吴霦问她。
梁桔深呼吸,腿脚勾着他往下拉:“忘了。”
梁桔难以忍耐,他揉得很到位,舒服到了她的点上,一直张着嘴呵气。
“吴霦,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她唤他快点。
吴霦瞧她已经忍不住了,起身脱了底裤,套安全套时,梁桔一把抽过了那枚安全套,毫不羞涩地盯着那根硬邦邦的东西,手法娴熟地套了上去。
吴霦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对她的记忆停留在梁桔最青春年少的时刻,那会的她懵懂无知,哪里有过今天这样的举手投足,吴霦一直在想,她到底遇到过多少男人。
梁桔披散着长发枕在枕头上,张开着双腿迎接他,吴霦望着那具洁白的躯体,脑海里都是她穿校服的身影。
梁桔叫了他一声:“吴霦。”
吴霦定神,身子贴去她身上,两具滚热的躯体缠绕着,严丝合缝地嵌在一块。
梁桔吸着气,朝他的脸呵着:“好大。”
吴霦望着她紧皱的眉,提了唇一笑,再往甬道里推进,问她:“你没遇到过这么大的?”
梁桔搂着他摇头:“忘了,只记得你。”
吴霦忘了很多人,却唯独也记得梁桔。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喘息的唇,想将她所有的气息都埋进口腔,吸着她芬芳清新的舌,腰臀不间歇地胀满在甬道中摩擦。
梁桔身下很疼,也很舒服。
她的确没说谎,第一次做爱时,她浑身只有痛,哭得泪流满面,没有一丝快感,即便是那时的男朋友前戏再足,她都疼得死去活来,内心也感觉不到一丁点开心。
她仰着脖子寻找新鲜的呼吸,纤细的指节挠着他的头发,畅快地叫了声:“好舒服。”
吴霦嗦着粉红的乳尖含在口中,舌头绕着乳晕画圈,右手搓着另一边的浑圆,听她心满意足地冒出舒适的呻吟。
“梁桔,你的胸什么时候长这样大了?”他沿着锁骨吻上来,下身一挺深插在穴里,操得她急喘了好几声。
梁桔摸着他的脸,呻吟着:“七年了,我难道只有胸变大了吗?”
吴霦快要被她问得脱不出那段回忆,摸着她脸上的一丝一寸:“你变了很多,五官长开了,越来越成熟漂亮,可我脑子里都是你上学那会。”
吴霦吻着她的唇,热燥的气息都掺在吻中,梁桔腿脚用力勾着他的腰臀,嘴角溢出声:“你是老了吗?”
吴霦抬起头睨她,她眨着眼睛,指尖点在他鼻尖:“怎么总在回忆以前?”
吴霦忽地身下一顶,她胸前两团肉摇摇欲坠地晃着,又哼了一声,在他身下露着牙齿开怀地笑。
“我真的老?”他像是要证明自己,锲而不舍地顶在穴口进出,水声越来越大。
她被顶得枝丫乱颤,细细碎碎地说着:“你一点都不老。”
吴霦不再跟她浪费时间,直起身圈住梁桔的手腕束在脑顶,身下用力地冲刺在她体内。吴霦贪恋梁桔的身体,耻骨交合处的肉碰肉撞击,在静谧的夜晚此起彼伏地响彻着。这间温暖的卧室中,他们相互凝望彼此,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梁桔舔着唇咽口水,在他紧盯着的目光下意识渐渐涣散,失控地搂着他呻吟叫唤。
吴霦酣畅淋漓地来了一发,拔出来那刻,梁桔身子都软了,他低吼了声握着撸了几管射光了,擦干净后靠在床头上歇息。
梁桔躺在被子中,平复难以恢复的气息,好半天没听见声音,刚回头看他,发现吴霦正在斜眼瞧着自己。
“你想抽烟?”
吴霦愣了会摇摇头:“没有。”
“我以为男人来一发后都喜欢靠在床头抽烟。”梁桔捞地上的睡裙穿。
吴霦望去,她洁白的后背,脊骨的曲线都能望得清,搓着手回味那阵触觉,竟觉得还不足够。
“不过我不喜欢有人在房间抽烟。”梁桔微微跪起,往下拉着睡裙。
再回头时,吴霦一把揽过她的肩搂去了怀里问她:“你明天几点上班?”
“8点。”她躺在他怀中,愈发觉得乏。
吴霦瞧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凌晨了,揉揉她困倦的脸,只好拉被子带她钻了进去睡觉。
梁桔迷迷糊糊地躺在他怀中,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喃喃细语他的名字,让吴霦干瞪着眼在黑夜里怔了好一瞬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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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有自己的生物钟,六点一过就醒了,盯着窗帘外的微弱亮光愣了一会,才缓缓回头看向身后熟睡的吴霦。昨晚他们抱在一起睡觉,可今早醒来,梁桔早已脱了他的怀抱,她始终习惯一个人到天亮。
吴霦醒来的时候,昨夜漆黑的天花板此时纹路清晰,他下意识摸向身侧,梁桔睡的位置,温度早已消散。他揉着脸起身看手机,时间将至9点,他还是睡过了。
昨晚的毛毛雨没延续至今早,吴霦从卧室出来时,客厅的旧地板上尽是从窗外洒进的充沛阳光,他眯着眼睛朝阳台望去,昨晚他扔的衣服正挂在窗台上晾干。
吴霦的目光梭巡在客厅,看见餐桌上摆放了一个砂锅碗,他走近一瞧,碗旁还有白煮蛋和梁桔留的一张字条。
梁桔的字迹娟秀,像她的人一般端正大方,吴霦盯着这行字,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占据了他此刻的心。
【衣服洗了挂在阳台,等你吃完早饭就干了。】
早饭是一碗清淡养胃的小米粥,还有两个白煮鸡蛋,吴霦吃光了后,给洗干净放在厨房的台面上。他靠在琉璃台边环视着梁桔的小厨房,琳琅满目的厨具,整整齐齐摆放在台面,光是那种砂锅就有好几种种类。
吴霦想,梁桔应该是独自久居坤宁,才会养成下厨这种好习惯。
今天有位老师临时有事,梁桔跟他调课,上了一早上的英语课。结束后,她没赶回家午休,在办公室点了一份外卖,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吴霦十点多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怎么不叫醒他,他本想送她去上班的。
恰巧外卖来电,梁桔随手叉了吴霦的对话框。
吴霦将车送去了4s店维修后,整个下午都待在公司里。他坐在转椅上悠闲地逛着梁桔的朋友圈,她没设置叁天可见之类的限制,于是,吴霦从头滑到尾看光了,像是走过了她这七年的生活轨迹。
梁桔去过很多国内外山川景点游玩,每年少说有两次长短途旅行。她还喜欢烹饪和研究做甜品,但身材管控得很好,每周都练瑜伽,是个自律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她养了叁年的洋桔梗花,前不久又一次开花了。
吴霦停在她少有的自拍照上,盯着叁年前略带青涩的梁桔发愣,那时候她应该刚大学毕业,正好是第一天入新环境上班。
此时,窗外的夕阳正好照进屋内,吴霦望着梁桔渐渐发亮的瞳孔,呼吸越发绵长。
他再次点进梁桔的对话框,依旧只有自己发出的那条信息,而那头的人依然毫无动静。
梁桔下班后,带走了桌上枯萎的花,回家之前,她去了一趟花市买花,天黑漆漆的时候,她才捧了两束花回了家。
门口的备用拖鞋斜斜地摆在地板上,梁桔换了鞋后,随手将这双鞋塞进了鞋柜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桌。
早上放的砂锅碗不在桌上,梁桔扫了一眼,大概是在厨房的水池里,进厨房拿剪刀时看了一眼,居然干干净净地摆在台面上。
她将新买的花束剪了多余的枝叶和根茎,一一插进注了水的花瓶中,才脱掉身上的衣服去卫生间卸妆洗漱。
洗干净澡,梁桔扯了毛巾擦身上的水渍,余光瞥见挂在晾干架上的那条新毛巾,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吴霦用的那条。
梁桔把手中的毛巾搁回原位,转眼扯了那条被吴霦用过的毛巾,一把投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转身回了卧室。
她忙活了一阵,把卧室的床单和被套全换了,才上床准备睡觉。
临睡觉前,宋雅丽给她回电话过来:“你今天忙活什么了?一整天都不理人!”
梁桔钻进被子里,闭着眼睛回那头:“白天太忙了,没工夫回你。”
“你少来!昨晚你到底哪去啦?”宋雅丽昨晚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愣是找不到她人在哪。
梁桔真的很困,含糊地回着:“我回家睡觉的。”
宋雅丽恨铁不成钢:“给你介绍对象,你跑回家睡觉?那个陈皓一直问我你人呢!”
“他迟了那么久,一看就不靠谱,还是算了吧。”梁桔翻了个身睁开眼,眼前空荡荡的,盯着那个多余的枕头,起身将它放进了衣柜里。
宋雅丽着急,赶紧说;“怎么能算呢!你说得对,他迟了,他的错,总之你别那么快拍砖,我跟他也是朋友,没你说得那么不靠谱。”
梁桔又钻进了被窝里,瞧了眼时间,打着哈切准备挂了:“先不说了,我明天还要早起。”
宋雅丽可不敢耽误人民教师的作息,随即挂断了通话。
空气变得凉薄后,梁桔早起的时间往后推了半小时,加之她例假来了,最近上班已经脱了高跟鞋,整日都穿着舒适的平底鞋。
梁桔下了英语课,照常端着她的老叁样走出课堂,穿梭在熙攘的走廊过道回自己的办公室。经过厕所旁那间水房时,她驻足停在过道那看了许久,天气变冷后,水房挤满了灌热水的女学生,几个人窝在一块说说笑笑,和边上的男同学打闹。
一阵冷风灌进窗户拂过,梁桔散落在脑后的头发冰凉凉地贴上脸颊,她眨眨眼回神,转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午休时,办公室的几个老师都在,闲聊的空档说到了装修房子的事,倒提醒了梁桔。
她拿起手机,界面停在吴霦前几天发来的那条消息上,思忖了会,终于给他回复了过去。
吴霦的车刚修好,这会正坐在驾驶座上回消息,退出对话框第一个就是梁桔。他这几天夜里睡觉前总能想起梁桔,想起他们缠绵的那夜,久远的记忆也愈加深刻。
梁桔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公司地址在哪,想来商量一下装修房子的事。
他们长大后,似乎都不再是拖延的人,立马定了见面的时间。
梁桔下了晚班后,直接打车去了吴霦的公司。宋雅丽说吴霦现在算是在做正经事,她驻足在门口打量他亮起的工作室招牌,是这一条街的门面里最低调的,但格调很高,白底黑字,在镁光灯下透着别具一格的光芒。
前台还没下班,领梁桔进去见人。吴霦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接待客户,他谈了一半觉得身后来了人,回头就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梁桔,穿得一身洁白站在那看着他。
吴霦朝张筱雨使眼色,张筱雨立马懂了,将梁桔带去了吴霦的办公室。
“梁小姐,您是喝咖啡还是热水?”
梁桔转着身子打量吴霦的办公室,听到声后,对她说:“一杯热水,谢谢。”
张筱雨仔细瞅了瞅面前的长头发女人,她化着淡妆,五官被衬托得清秀脱俗,望在眼里温柔舒服,心里揣测着她和老板的关系,多看了几眼,笑着退出了办公室。
吴霦的公司倒不像他这个人那样张扬,办公室内只有一套办公桌椅,置物架上摆着各类模型,除此之外,最显眼的还是那套黑色的牛皮沙发,和一盆招揽财运的金钱树。
梁桔坐去了牛皮沙发上,背脊一软靠在那,望着白色茶几桌上的那台投影仪,正对着对面的空白墙壁。
门外有人开门进来,梁桔望去,不是先前的前台小姐,是吴霦,他手上还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杯,朝她面前的茶几桌走来。
“先喝杯水。”吴霦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
梁桔接过来,趁热喝了几口,水杯握手中暖手问他:“设计师呢?”
吴霦拿了一份设计图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你看下。”
梁桔放了水杯,从他手中抽了过来,仔细瞧着设计图的布局和修改方案,问:“设计师还没去过我家,怎么做的?”
她抬头望向吴霦时,他坦然的目光正盯在她面庞上,梁桔顿时悟出了,惊讶问道:“这是你做的?”
吴霦点头:“有哪里不喜欢,你告诉我,我继续改。”
梁桔可真没想到吴霦会亲自上手,她差点忘了他大学读的是建筑设计,原本以为他是上着玩玩,到头来却真干起了这行。
梁桔挑不出什么毛病,合上方案说:“我预算不是很多,五万以内。”
五万以内,装修一间卫生间,加次卧改造成更衣间,再将墙壁翻新,这是梁桔的预算。
吴霦靠在沙发上,胳膊自然地伸着揽过她的肩搂进怀里,盯着她发笑:“谁说要收你钱了?”
这话脱口而出,氛围立刻变了,勾起两人那夜的记忆。
梁桔笑了声:“你什么意思?”
吴霦再低头靠近她的耳朵,暧昧地说:“我两的关系不用谈钱。”
梁桔的心短暂停顿,心里思忖着他两现今的关系,她忽觉得耳畔好痒,躲着他的呼吸:“我两什么关系?”
他捉住她贴紧,手摸进她针织外套里的腰肢掐着,耐人寻味地望着她:“你不愿意?”
吴霦这段时日也拿不定梁桔心中的意思,可她再联络他总是好事,吴霦也更不想两人之间只是睡一觉。
如果是从前,她应该会满心喜悦,可如今这略带甜蜜的四个字,都是让苦涩泡出来的,内心里毫无波动可言。
梁桔推开了他,理着自己身上的针织,把设计方案搁茶几桌上说:“设计图我很满意,就这么定了。”
她闭口不回答吴霦的话,神情也越发镇定到看不出丝毫波澜,似乎他先前说的那句话根本没有被她听进耳朵里。
梁桔抬手看了眼表,立马起身拎包,想起了件事,转头问他:“是不是要先付定金?”
吴霦还靠在沙发上,他上上下下揣测不明白的心,在她这句话后,渐渐明朗,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的。
他摇摇脑袋:“弄好再说吧。”
梁桔哦了声,见他仍然靠在那一动不动,又问:“晚上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吴霦立即抬眼望向梁桔,她两只手拎着包柄,落落大方地站在他身前看着他,等他起身。
5
两人坐在私人包厢里吃饭,梁桔吹着冒热气的滋补牛骨汤喝着,听见坐在对面的吴霦问她:“你早上都怎么去学校?”
“走过去的。”她抬眼望他,见人愣住了。
“你穿高跟鞋得走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吧。”
吴霦看着她脸上的妆容,心里计算着时间,加上她洗漱打扮,做早饭和帮他洗衣服的时间,她那日应该天蒙蒙亮时就起床了。
“天天走路上班?”吴霦疑惑。
“瞧不起走路上班的?”她搅着碗里的汤。
吴霦不是这意思,脚往前移了些,挨着她的脚腕触碰说:“天天这样走,脚不疼?”
梁桔踢了他的脚,用筷子拆着牛骨上的肉:“早就习惯了。”
她像是在和旧友聊天那般,边吃边说:“在坤宁上班时,我住得离公司很远,每天都要早起挤地铁,这样挤了半年,我就觉得累了,后面换了租金贵点的地方住,但离公司很近,每天早上都是走路上班。”
梁桔向吴霦叙述她那几年的时光,他眼中仿佛能看见她背着包挤进人流不息的地铁里,也能望见她独自行走穿梭在苏醒的大街小巷中。
“坤宁发展很好,怎么决定回珑夏的?”吴霦问她。
梁桔吞了口中的肉,喝了一口汤擦擦嘴后才抬头望向他肯定道:“这里始终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是我的家,还有我牵挂的人,我当然得回来。”
吴霦撂了勺,盯着梁桔的面孔思忖,他的手搭在桌沿上伸向对面,碰到梁桔的手背时,手腕一转握住了她的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指关节。
梁桔的手心一热,在吴霦露骨的目光中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意,她想抽回手时,反而被他攥得更紧。
梁桔轻扭着手腕,眼底里毫无波澜地看着吴霦,任他手心的温度再滚烫,却始终没能融化梁桔的心,他还是缓缓地松了她的手。
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遇到了曾经最熟悉的人,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是一笔带过。可人生的回头路少之又少,而错误和遗憾逐渐占据了这条道路,致使回头凝望的人,也仅仅只是凝望。
叁天后,施工队去了梁桔家装修。装修完工最快也要半个多月,加上通风时间,梁桔这段日子搬回了父母家居住,等年底前再搬回来。
吴霦今天得了空来瞧装修进度,梁桔这会正在房屋内收拾衣服,秋冬的衣物收拾了一半放在行李箱中。
老旧的门铃响起时,梁桔起身去开门,以为是刚走的施工队回来拿落下的东西,没想到看见了吴霦。
梁桔的头发上沾了一片羽绒,吴霦跨进来,顺势掸走了,问她:“最近很忙?”
自那次晚饭后,他们没再私下见过,平常联系聊得都是关于现在装修的这间房子。不过梁桔有了施工队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后,后面便再也没理过吴霦的消息。
她理着头发往屋里走,回他:“学生不让我好过,最近都很忙。”
梁桔也并非说假话,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她带的班年级倒数第一,开大会点名的时候,脸都丢光了。当然,她不会觉得自己刚入七中教书,就有这个资格拿倒数。
吴霦打量了下卫生间的装修,四下都看了一遍,回来时靠在主卧门框上,见她蹲在地上收拾衣服,好奇问她:“你收拾衣服去哪?”
“回我父母那住一阵子。”
吴霦脱口而出:“星沙城?”
梁桔抬头看向他,手中折着睡衣点头。那是她上高中时,父母新买的房子,离她爸的诊所近,但离七中却有些距离。
不过那时候,她都是每天坐一趟公交去上学。
“那离七中可不近,你以后怎么去学校?”吴霦倒担心起她来了。
梁桔拉上行李箱拉链,起身望着他:“读高中那会怎么去的学校,后面就怎么去。”
吴霦上学那会从不坐公交,却跟梁桔坐过几回,有一回的印象很是深刻。
高二下学期的夏天傍晚,那天梁桔留在班里打扫卫生,同组的值日生叁两下胡完任务就奔没影了,毕竟第二天就是周末。
夏日的夕阳总是在人间常驻,梁桔打扫好班级卫生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夕阳倒影边休息边喝水,完全没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辫子被人一拽,水杯里的水顺着校服衣领全浇进了衣服里。
梁桔呛着嗓子回头,果真看到了吴霦,在金黄的余晖下直勾勾地盯着她问有没有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梁桔皱着眉转回头,理也没理吴霦,抱着书包挡在胸前,关门出了教室。
吴霦放学走得急,落了手机在课桌上,可课桌上现在只有几本书,压根没见到手机的影子。
吴霦抻头望着梁桔快走的背影,追着她也下了楼梯:“梁桔。”
校园里人烟罕至,只有快步下楼梯的脚步声,和吴霦叫她的声音回荡在楼道中。
吴霦腿长,追了会拉住她的肩,一把被她甩开了,回头瞪他:“不要跟着我。”
吴霦的胳膊被她甩得疼,微微一笑,仍旧追上来:“我手机呢?”
梁桔对他仍旧是不理睬,突然听见他问:“又生气了?”
梁桔板着脸,这话说的像是她有意要生气一样,莫名窝火,梁桔不想多搭理他一秒,推开他挡在面前的身子跑下阶梯,一路快步走出了校园。
夕阳正在落山,梁桔走在那条贯常会走的小道上,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学生,只有她的影子被斜阳拉的老长,走了一会,她才想起从包里翻出纸巾擦胸口,边擦边生闷气。
不过一会,她听见一阵跑步的声音传来,逆着光望去,夕阳下,吴霦颀长的身子正从光芒那头跑来。
吴霦刚靠过来,她便立马扔了纸巾进垃圾桶,扭头抱着书包往前走。
她微抬着头行走,地上的影子从一个变成两个,不远不近地挨在一块。
吴霦低眸瞧了眼她挡住的胸口移走了,盯着她严肃的一张脸问:“你回家?”
梁桔沉默不语,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吴霦只好拉住了她的书包,给人拽到了身前。
“我刚又不是故意的,我跟你说话呢。”
梁桔抱着胸前的书包,抬头望着吴霦在夕阳下的脸庞,他仍旧是一副毫无歉意的表情。梁桔应该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改掉这些毛病。
“被班主任拿走了。”她板着张脸,只冷冷撂下了这一句,然后胳膊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耳边有孩童嬉闹的声,吴霦收回手,望着梁桔转身的背影,瞳孔里都是她先前冷冰冰盯着他的那张脸,脚步下意识跟了上去。
恰逢路口拐弯,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梁桔还未反应躲开,赶紧闭上眼睛,一声尖叫划破了天际。
她眼前一片漆黑,心口狂跳着,在吴霦身前听见他闷哼了几声,睁眼时,吴霦正摸着后脑勺,转头瞪着那几个胡乱玩耍的小孩。
惹祸了,那几个小孩立马奔得无影无踪,只有吴霦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骂骂咧咧:“小狗崽子,下次别让我逮到!”
吴霦的后脑勺钻心的疼,龇牙咧嘴转回头时,梁桔一直抬头望着他,微张着嘴巴,像是被吓到了。
吴霦提醒她:“你以后换大路走,这巷子里的小孩多。”
梁桔心口不安,赶忙拉下吴霦的胳膊,盯着他手上鲜红的血,心里顿时慌了:“你的头破了。”
吴霦这才有知觉,哼了一声后,梁桔彻底忘了他先前对她做的事,这会只记得他的后脑勺。
“去我爸的诊所的包扎一下。”梁桔赶紧拉他走。
他们走到路口,这会的天色渐渐暗下,路口都是车水马龙的私家车,鸣笛声夹杂着她喘息的声音。
吴霦的后脑勺已经麻木,此时感觉不到疼,眼睛里只有梁桔皱着眉的一张脸,不同于先前。
“怎么打不到车?”梁桔左右没看见一辆出租,默默嘀咕着。
吴霦搓着手上的血问她:“你平时都怎么去你爸的诊所?”
“公交车。”
月台就在身后几米的地方,那辆梁桔常坐的21路正在驶来,她赶紧拽过吴霦的胳膊,拉着他一起上了公交。
吴霦望着自己的手腕被她攥在白皙的手中,心口突然的跳动击打着那层薄薄的校服布料,在安静下来的车厢中,他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她稍显无奈的声音。
“我爸的诊所不是很远,十几分钟就能到了。”梁桔看着他,他一动不动地垂着头,脖子上挂了一条凝固的血痕。
正好有人下车,梁桔叫吴霦坐过来,她今天忘了带急救包,只能从包里掏出纸巾替他擦着脑后的血。碰到伤口时,吴霦没忍住,叫了声传在车厢里,吸引了不少目光。
梁桔微微尴尬,问他:“很疼吧?”
吴霦轻轻推走了她的胳膊:“别擦了。”
梁桔折了折带血的纸巾告诉他:“一会清理伤口更疼。”
那是之后的事,吴霦不关心。他左右环望这公交车的布置,又再看向梁桔,她眼珠子忽然移走了,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马路。
梁桔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脑海中都是刚才巷子里那幕。如果不是吴霦替她挡了那块飞来的石头,下星期来上学的梁桔,额头上一定会贴着块纱布。
女孩子头上贴纱布,难看死了。
梁少群在诊所诊断病人,梁桔过来时,诊所里不少人在排队看病,根本顾不上他两。
她让吴霦去休息室待着,没过一会,她端了一盘银色的器皿进来,上面放着酒精纱布之类的清创药。
“护士呢?”吴霦见她阵势,估计又是要自己上手。
梁桔让他快转过来:“她们都在忙,我来包扎。”
吴霦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梁桔有读心术,举着酒精棉催他:“死不了人的。”
休息室外,时不时传来一阵嘶叫声,不是说轻点,就是喊疼。
梁桔好一番折腾,给他包扎好后,把他转过来,弯着腰替他整整额头前的纱布。
吴霦一直垂着脑袋不吭声,等她低头看他时,她下意识望向自己半干的胸口,立马推走了他。
梁桔镇定地转了身子,呼吸收着缓缓喘出,收拾那些废弃的医疗器材,感觉到脸上一阵火热。梁桔悄悄地喘息了一口,转身时,吴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正盯着她的脸。
梁桔端着盘挡着胸口,头也不抬地跟他知会:“这几天不要洗头,叁天后来换次药。”
她说完要走,被吴霦拉住肩膀:“下周一我请假了。”
“那周二我带去班上帮你换吧。”梁桔拍开他的手,快速走了出去。
不太宽敞的休息室,弥漫着一股药味,除此之外,还有吴霦逐渐沉重的呼吸声。他眼前又飘浮起刚才那幕,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包裹着她玲珑的躯体,她纤细的手指摸着他的头发,他额上都是她轻柔的呼吸。
那刻,他心里像起了一阵海啸,只想不顾一切地搂过她的腰抱在怀里。
6
吴霦在这阵回忆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曾经的那块伤疤早已经愈合,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送你。”
吴霦退出她房间,又说:“顺便吃顿晚饭。”
梁桔在套风衣,拎了包挎肩上,跟他摇着头:“不用了,我妈做了饭,我回家吃。”
吴霦只好嗯了声,帮她拿过行李,拎着下了楼。梁桔下来时,天色完全黑了,一阵冷风呼呼地吹来,她上了吴霦的车,一路坐到星沙城。
下车时,他帮她拿行李,手牵住了她冰凉的手拉近,在暗夜的小区里,弯下腰看着她。
“周末有没有空?”
重逢了大半个月,吴霦和梁桔之间的那层纱虽然被揭开了,但始终未敞开天窗说亮话。
梁桔抽了手出来,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说:“没空,我下周有公开课,得准备。”
吴霦盯着她,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见梁桔转身拖着行李箱走了。
一阵呼啸的风声中,吴霦突然喊了她一声:“梁桔。”
梁桔回眸,他依旧沉浸在这片黑暗中,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来,声音递进她耳中:“我等你有空。”
她空了七年的时间,这时光中,吴霦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是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曾各自在彼此的世界里全身而退,如今带着回忆重逢,也将在回忆中挣扎。
梁桔还没来敲门,家里的门就开了,一双手递出来帮她拿大包小包的行李。
“谁送你回来的?”周韵抬眼瞧她,嘴角微微提着笑。
梁桔提了行李箱进来,边脱鞋边关门:“叫的顺风车。”
周韵不信,笑她:“得了吧,真当我眼瞎呢?”
梁少群从书房里走出来,擦干净的眼镜又架回了鼻梁上,问:“谁眼瞎?”
周韵往厨房里走,朝后指了指梁桔:“你闺女不老实,你给问问。”
梁桔抬眸瞧了眼回厨房忙活的周韵无奈,转眼盯着快要脱口而出的梁少群,立马打住他:“我去房间整下衣服。”
然后,立马提着行李箱进了自己的卧室。
啪一声门响,她靠在门背上静了半晌才抬手去开灯。
灯光打亮,屋内的一切明亮清晰,依旧保持着她读高中那会的模样。一张白色的书桌,上面是一盏能调节亮度的台灯,右侧放着她的全家福照片和一盆绿化植物,墙纸壁上还有她贴的预复习计划表,工整有序,至今还牢固地贴在那,一笔一划都隐隐泛着黄。
做学生的年代,发生的那些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每当看到这张书桌,她都能回忆起那些郁郁葱葱的时光。
刻骨铭心地烙印在她心中。
晚饭是周韵拿手的家常菜,叁口之家的饭桌上一年四季都是四菜一汤。
饭前喝一碗汤是梁桔的习惯,捏着筒骨汤里的玉米小口地啃着,一抬眼便是周韵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房子什么时候装修好?”周韵问她。
梁桔扔了玉米棍,擦着手回:“小一个月要的。”
梁少群点着脑袋,押了口米饭:“那你过了年后再住过去吧,在家多待段时间。”
梁桔有点饿了,塞着米饭吃得很香,说:“我打算年底前搬回去,这远,不太方便。”
梁少群推推眼镜看着她:“你那驾照都通过好几年了,干脆买辆车。”
周韵早和梁少群商量过,要给梁桔买辆小轿车,让她方便上下班,平时回家也方便。
梁桔摇着脑袋:“我不爱开车。”
“那你考驾照干嘛?”周韵筷子一撂问她。
梁桔想想大学那会,身边的同学都在课余时间学驾照,多学一项技能不至于以后面临时束手无策,加之兼职以外的时间也够安排,所以大学那会她也学了。
可她现在想想,她是真的不适合开车。马路上开车的都是会抢车道的,见缝插针,比如宋雅丽,还有吴霦。
她拌着米饭塞了一口,还未说话,周韵又笑了:“是不是有人开车接送你了?”
梁少群立马不吃了,看着梁桔直白询问道:“你交男朋友了?”
梁桔瞥瞥他两,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八卦了,立马否认:“别瞎猜了,我有情况会告诉你们的。”
梁少群吃完饭,又去了书房忙他的事,厨房里只有周韵在洗碗,梁桔在一旁拿着块干抹布擦碗上的水渍。
“装修款你付多少了?”周韵递碗给她。
“还没付。”
“现在装修不都得提前预付百分之几定金,你这是找的熟人?”周韵转眼看着她等待。
梁桔没有隐瞒她,点着脑袋:“我高中同学正好做这个。”
周韵都很久没听梁桔提过她的高中同学,似乎从她高中毕业后,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就渐渐从她口中消逝了。
周韵仔细回想,仅记得她现在还联系的宋雅丽,还有那会偶尔能见到的几个闹腾小伙子。
周韵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坐她后座的小伙子,模样长得很俊,叫吴霦,那时候还偶尔能在诊所看到他。
梁桔把碗筷摞摞归置好,回头时,周韵给她递了块热毛巾擦手,告诉她:“付款的时候,你跟我说,我给你打钱。”
“你说什么呢?我身上有钱。”
周韵扫扫她欣慰,笑着:“我跟你爸都几年不操心你了,你这才回珑夏,那些钱你自己留着打扮,存起来都行。”
梁桔抱着周韵的肩,下巴磕在她肩窝,像小时候那样粘着她问:“妈,你怎么这么好?”
“谁让你是我女儿呢?”周韵撇撇头,刮着她鼻尖。
“谁当你女儿,你都会对她这么好吗?”
周韵当即摇摇头,肯定道:“那不会,妈妈只对木木好。”
梁桔语塞,回想自己搁置在坤宁的那叁年,周韵隔叁差五都会奔波坐飞机过来看望她。
周韵拍着肩上的手继续说:“你对我来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在我心里,谁都不能替代你。”
梁桔紧紧搂着周韵,她想,自己大概再也不会离开家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周末的时候,宋雅丽约梁桔出来逛街,梁桔一口回绝了。
“你现在难请得要命,大周末也没空呢?”宋雅丽在电话里直接不满的抱怨她。
“下周有空。”梁桔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听宋雅丽絮絮叨叨。
“谁要约你下周了!对了,昨晚我把你微信推给了陈皓,你怎么不加他啊?”
梁桔口干,端起手边的水杯抿了几口回她:“白加,省得日后还要删。”
宋雅丽听得一愣,不禁笑出声:“你尽瞎想心思,陈皓跟我说他挺喜欢你的。”
换梁桔愣住了,停了手中的动作回她:“他连我面都没见过,就这样跟你说,他真挺大爱无疆。”
宋雅丽立马跟她解释:“才不是,他那天不是有意迟到的,就吴霦那车给一傻帽追尾了,他们处理耽搁了时间。人来的时候左顾右盼,一直问我你在哪,我说你去厕所了,等半小时也没回来,就知道你准气走了呗。后面,他就一直想着你,你把人吊上了知不知道?”
梁桔那晚站在垃圾桶旁,没有回头看陈皓一眼,但听见了他的声音,的确带着股着急的劲。
她摸着键盘,脑子里思绪更加明朗,依旧肯定道:“跟他说我现在没这心思,就不互相打扰了。”
宋雅丽头疼,再叁劝她:“你呀你,一天一个想法,他真的是抢手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想清楚啊!”
梁桔闭口不答,伸着懒腰捞起手机贴耳边,冲里边笑:“我下周末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行。”
宋雅丽扶额,她跟梁桔高中快叁年的同学,当然清楚她的脾性,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叹了声气后,敲诈道:“行,你带上一个月工资啊。”
梁桔不理她,挂了电话后继续忙手中的活。
公开课在周五的下午,中午的时候,梁桔接到了施工队负责人刘师傅的电话,午饭没来及吃,赶去了西湾老房子那。
次卧改造的那间屋子,里头陈旧的橱柜拆除后,大片的墙体脱落了,木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泥墙灰,人一碰掉一地。
梁桔来的时候,里屋一片灰烬,在阳光里四处浮动。
刘师傅喊她进来,指着破败不堪的墙体告诉她:“这墙体一直被橱柜挡着没掉落,今天拆柜子,轰隆一下全掉了,得重新补墙面。”
梁桔扇着灰,难以置信这面墙对掉成这副模样,问他:“我以前都没发现过,怎么会掉得这么厉害?”
“你这房子年限挺久了,墙体自然老化,还有个就是可能那会的乳胶漆没处理好,导致附着力方面大大下降了。”刘师傅又喊她出来。
梁桔跟过去,见刘师傅推开她房门,指着红木衣柜后的墙面说:“你这家具还要吧?”
梁桔点头:“这是实木的,肯定要留。”
“那行,万一到时候这墙也有问题,我就不问你了,直接补。”刘师傅摸摸这墙面,擦了一把白灰。
“麻烦你了,刘师傅。”梁桔退出了房。
刘师傅跟着出来了,拍着身上的灰尘,催里头的工人收拾好地上的墙灰,一边打电话订货料。
天气逐渐变冷,梁桔进了厨房,给他们烧了一壶热水,端出来的时候,给桌子上的几个保温杯都添了水。
梁桔临走前,门铃响了,她立即去开门,接过外卖送来的几份餐拎到桌上。
梁桔背好包,站在次卧门口看着里面灰头土脸忙施工的工人大声道:“刘师傅,这里就麻烦你们了,我给你们订了饭菜,趁热吃,我还要回学校,先走了。”
刘师傅他们一般都是去小区外的馆子随便糊弄一下,平常忙得不可开交,饭都是挤着时间吃,听见梁桔的话,工人们都笑了,跟她道谢。
梁桔忙着回学校准备,匆匆带上门就走了。
下午的公开课很成功,主任特地给新入职的教师开展公开课的机会,梁桔带的班吸取了月考后的教训,整堂课的互动氛围浓厚,得到了许多褒奖。
送走听课的教师,梁桔和主任回办公室,一起走在熟悉的校园里。
“下午的表现很好,我看着你在上面教书,脑子里就能想起我教你念书那会。”杨明背着手发自内心的笑着。
杨明是梁桔那一届的英语老师,从高一到高叁,分班也没将师生缘分拆散,完完整整地教了梁桔叁年英语。
梁桔的脑海里都是那会上英语课的场景,杨老师滔滔不绝地在讲台上授课,台下认真听课地却寥寥无几,后半片逢英语课就打瞌睡,像是欺负杨老师这种温文尔雅的性子。
她点着脑袋,也笑着回应:“我们那一届挺皮的,让您操心不少。”
梁桔说到了杨明心坎上,他摇着脑袋,面上的笑容越发浓烈,手指点着感叹:“你们那届我记得最深刻,学校里调皮捣蛋的都在9班10班,一上我课就打瞌睡,下了课又生龙活虎,让人无可奈何啊…”
梁桔看着教学楼外的苍白天空,想起了她的高中生涯,和那些挥之不去的面孔。十六七岁的年纪,有人身处迷茫,有人心绪清晰,有人胆怯唯诺,有人赤忱勇敢,他们永远不缺一份欢声笑语,却也再难找回那份曾经的欢笑。
7
周末的下午,梁桔先是陪宋雅丽去做了指甲,再去了商场买衣服,最后过了傍晚,两人才在韩餐料理店里坐下。
宋雅丽真不和她客气,菜单上都点贵的,像是有意要出气一样。
梁桔扫了扫菜单,看着她:“你吃的完吗?”
“你心疼钱了?不是让你带上一个月工资吗,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宋雅丽伸手招服务员,菜单一递,笑得心满意足。
梁桔哪里会在乎一顿饭的钱,笑了笑带过,和宋雅丽边聊边等菜上来。
店里的酱蟹是招牌,她两一人一份,坐在渐渐热闹的餐厅中,慢条斯理的吃着。
“我前几天给车去做保养,碰见吴霦了,他说你找他装潢房子了?”服务员上了米饭,宋雅丽拌进了蟹壳里,睨着对面吃蔬菜的梁桔。
梁桔和她对视,轻轻点了下头。
宋雅丽好奇:“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有的联系啊?”
梁桔也拌了点米饭进蟹壳里,边吃边说:“前段时间遇到他了,你不是说他开了装修公司吗,所以我才找他的。”
宋雅丽发笑:“怪不得你心疼钱了,你那老房子搞装修得花不少吧?”
“五万左右吧。”
宋雅丽托着下巴:“你和吴霦以前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会给你打折吧?”
恰好点的牛肉上来了,梁桔推到宋雅丽身前:“那是以前,现在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宋雅丽低着头,不可否认的点着下巴感叹:“是啊,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
这桌子菜,宋雅丽果然没有吃完,剩了一堆肉,只好浪费了。
宋雅丽送梁桔回家的途中,突然接到了于峰的电话,刹车一踩停在路边。
挂断电话后,宋雅丽扭头问梁桔:“你明天没要紧事吧?”
梁桔早从电话里听出来了,立马准备拎包下车:“你去玩吧,我自己打车回家。”
宋雅丽赶紧拉住她:“我话还没说完呢。”
梁桔回头看她,宋雅丽眨眨眼说:“你看你天天叁点一线,上班面对一帮学生,下了班就回家,周末也一点夜生活都没有。于峰他们在搓麻将呢,缺两个人,你跟我一道去玩玩呗。”
的确是这样,她之前的朋友都在坤宁,隔叁差五会出来聚聚,但回了珑夏后,日子就越发安静,身边能联系的朋友也仅有宋雅丽一个人。
梁桔不说话,宋雅丽软磨硬泡她,到底还是把她带去了会所搓麻将。
会所是私人的,比较安静,环境也够高档,就是宋雅丽一推开包厢门进去,烟雾弹似的烟从里屋飘了出来。
梁桔下意识扇了扇这烟味,抬头时,透过朦胧的烟雾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你们能不能少抽点烟?熏死了。”宋雅丽进来抱怨,赶紧开了窗通风。
屋内有四五个男人,梁桔一一扫过,目光停在稍陌生的一张脸上,瞬时间想起他是谁,眼神飘去了宋雅丽那里。
宋雅丽回头看见陈皓,装惊讶:“陈老板也在这啊。”
陈皓家里是经营酒店的,所以宋雅丽平时打趣他时,都爱喊他陈老板。
陈皓的目光还停在梁桔面上仔细打量,他之前看过她的照片,一双让人很有记忆点的眼睛,笑起来时温柔标志。那次意外事件后没见成面,他心里还觉得有点可惜,叁番两次想再联系上,结果人家却不领情。
如今见到真人昂首挺胸站在面前,仪态大方,不拘不束,便又在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女人应该见过不少世面。
所以,不会轻易被诱惑。
于峰再见到梁桔,还是觉得她和以前上学那会一样,叁好学生的模样,好像不能开半点玩笑。
宋雅丽脑袋转转,问于峰:“怎么就七个人?”
“吴霦那小子在路上呢,过会就到。”
包厢有两个麻将桌,有一桌先开始了,四个人坐在那搓麻将。
梁桔坐在另一桌和他们一起等吴霦,陈皓就坐在她对面,眼神毫不闪躲的盯着她。
“要不要喝点东西?”陈皓问她。
梁桔晚上过了8点一般不再喝水或者吃东西,怕第二天水肿,不过这会她有些口渴,点着头。
隔壁有人嚷:“陈皓,我也要喝。”
梁桔转眼望去,于峰嘴角勾着笑意正在示意陈皓。陈皓没搭理他,转身出了包厢,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两杯茶。
蜂蜜姜茶,宋雅丽和梁桔一人一杯,温温热热的冒着气,宋雅丽捧手里喝了一口,说得大声:“陈老板真贴心啊,谁要当你女朋友,那肯定心窝子都是暖的。”
于峰坐对面踢她一脚:“你什么意思?你心窝子不暖?”
宋雅丽吃痛一声,打出去的牌扔他:“你轻点!”
桌上立马有人咳嗽提醒:“你们两个注意场合啊。”
宋雅丽剜那人一眼,摸着牌悄悄打量隔壁那桌。梁桔正捧着姜茶在喝,一边还在回手机上的消息,应该是学生给她发来的,在问她题目。
她低着头,回得认真,头发挡了一小半的侧脸,黯淡的视线下,她聚光的眼神一直停在屏幕上,抬头时,一眼碰上了对面的陈皓。
“我出去一下。”梁桔跟陈皓招呼。
梁桔出了包厢,在吸烟区的窗户那半倚着给学生发语音教题目。她应该感到欣慰,有学生大晚上还找她问题目,所以她根本没发现身后来了人,一直在盯着她,出神似的听她说着清晰悦耳的英文。
“…还有不懂的,等到周一上课,你总结一下,下课来办公室问我。”
那头的学生俨然同意,礼貌的和梁老师说再见。挂了语音后,梁桔抬头看向窗户,突然见到一个倒影,惊了一下,回头就看见了吴霦,他越靠越近,立在她身前,嘴角撇着笑意。
“又是宋雅丽带你来的?”
梁桔拍了下胸口,推开他近身的胸膛,抬头看他:“来凑个数。”
吴霦走在她身后,跟她一块进了包厢,进了包厢后,气氛更加热闹,大家说他迟到了,一会夜宵他包圆。
梁桔坐回了原位,吴霦扫了眼她对面的人,走到陈皓这来递了根烟给他,陈皓便接过来放在桌上玩着。
吴霦去了热火朝天那桌瞅瞅,站在宋雅丽身后看牌,被宋雅丽赶紧推开了:“你别看我牌。”
吴霦给他们几个递了烟,然后立马去了自己那桌,坐在梁桔的左侧,习惯性点了一根烟抽着。
麻将机出牌的空档,吴霦问陈皓:“怎么不抽?”
陈皓把烟摆到一边,自然的说:“屋里通风不好,呛。”
吴霦皱着眉毛,心想他这是弄哪出,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余光瞥见梁桔抬了抬手。
他大脑微顿,烟含在唇间想起梁桔在床榻说的那句话,她不喜欢有人在屋里抽烟。
一缕烟轻缓的飘着,飘在越发安静,只闻碰牌声的包厢中。手边就是烟灰缸,他迟疑了会从唇间抽出来,指尖捏着将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吴霦的运势很好,这桌基本都是他在赢,梁桔紧随其后。陈皓今天的运势不佳,一直在输钱,不过他倒一点不觉得触霉头,整场麻将都乐在其中。
梁桔起先还在被吴霦压着,后半场结束前,连赢了几把,把今晚请吃饭的钱赢了好几番回来。
宋雅丽那桌结束的早,站梁桔身后啧声惊叹:“我怎么不知道你麻将打这么好?”
梁桔靠在那神态放松:“是吗?我和我姨妈她们打牌,从来没赢过。”
逢年过节时,梁桔总被她们拉去充数,每回都输得精光,用周韵的话来说,这叫变相孝敬她们。
宋雅丽掩着嘴偷笑,朝陈皓发问:“陈皓你怎么一直在输?是不是故意放水啊?”
“我看有点像,这今晚一把都没赢呢。”有人跟着起哄。
吴霦摸牌的手稍微停顿,目光扫了扫陈皓和梁桔,一人满面的笑容,一人聚精会神的看着牌。
他立即想明白了,宋雅丽拉梁桔过来凑数是假,撮合她和陈皓才是真。
夜宵就在隔壁,一起吃了顿港式花胶火锅。梁桔很少这样在深夜吃夜宵,打了半宿的麻将,肚子俨然架不住,坐在宋雅丽身旁,一边吃一边和他们聊天。
陈皓给她舀了一碗汤,汤里还有只鸡腿,推给她问:“听宋雅丽说你是高中英语老师?”
梁桔点头跟他说了声谢谢,两人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不受外界干扰的你来我往聊着。
陈皓问她:“你平时接不接私活?”
梁桔有些诧异,抬眸望着他:“你直说吧。”
“我公司要弄个员工培训,外语方面的,最近在找老师。”
梁桔大学读的就是翻译专业,毕业后就业外企,在坤宁发展的很好,能抛开优渥的工资,专业对口的工作,回来安逸的当个教师,是很多人都佩服的一次选择。
梁桔笑了笑:“高中英语老师培训,估计不会服众吧。”
言下之意,是让陈皓从专业机构直接找专业的培训教师。
陈皓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不过他解释道:“我是觉得你专业对口,应该没问题,我再另找机构吧。”
话说到这份上,梁桔也看出了陈皓的确有这方面的需求,思考了会跟他说:“我之前在外企上班,没接触过培训这块,现在平常接触的都是年轻的学生,如果你真需要有资历的培训教师,我可以帮你问下我的老师。”
陈皓的笑容渐渐灿烂,刻不容缓的应下了梁桔的这番好意,两人自然而然的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一幕幕落入吴霦眼中,他口中的食物再无原本的滋味,味同嚼蜡,沁着丝丝的酸意。
宋雅丽扭头一转,胳膊肘捣了捣梁桔,喊陈皓:“陈皓,你晚上送下梁桔呗,你两正好顺路。”
宋雅丽估摸记错了,梁桔现在住星沙城,和陈皓是反方向。但这件事,桌上只有吴霦清楚,所以,他越发觉得心里压抑得透不过气。
8
陈皓问梁桔地址时,他才发现完全是两个方向,不过他没说,慢悠悠地开着车往星沙城的方向走。
“你一个人住?”
梁桔觉得有些闷,开了点窗吹风,靠在那说:“我住的房子在装修,现在和父母住。”
陈皓点着脑袋,笑着问她:“吴霦搞装修,你应该是找的他吧?”
她嗯声回应,风吹着她红润的面颊,耳朵里都是陈皓的声音。
“我之前装修新房子也找的吴霦,别看他瞧着吊儿郎当的,做这行的成绩还不错,我们圈的装修设计全让他包圆了。”
梁桔不想和他聊关于吴霦的话题,简要带过:“我刚回珑夏,不清楚当地的装修行情,看他是老同学而已。”
陈皓听着梁桔的话,想起晚间的种种场景,他们的确是老同学了,两人都不怎么热络。
梁桔让陈皓在小区门口停了车,跟他道谢后,下车没入了漆黑静谧的小区,陈皓见不到人影后才驱车调头离开了这。
梁桔抱着胳膊走在凉风中,在路灯下翻着包内的门禁卡,好半天都没翻到。
漆黑的夜,一道强光突然刺来,她顺势望去,用手掩着强光。光芒越靠越近,等光亮消失后,那辆车已经靠了过来。
她眼前短暂的眩晕,眨了几眼恢复,腕间忽然被人拉扯住,一个踉跄摔进了人怀里,包都掉了。
梁桔抬头,视线逐渐清晰,吴霦不可忽视的面庞正凌厉的盯着她。
她扭着手腕,吴霦却越握越紧,松了后槽牙问她:“你什么意思?”
大晚上跟到她家里来,冲她发火,让梁桔沉下来的心骤然燥了起来。
“给我放开。”
因为是深夜,周围十分的安静,稍微大一点声,整个楼层都能听到。尽管梁桔说得冷静,但这如同下命令般的话声依然贯彻在周围,和萧瑟的冬风吹着吴霦渐渐不能平复的心脏。
她从上学那会就挣不开吴霦的手,现在也更不会用蛮力,任他用力地攥着,冰冷的语言也夹杂在冬风里刺激着吴霦。
“大半夜跟过来冲我发什么火?你要是男人就给我松手。”
凉风肆意的吹着他们,吴霦低头看着手心的手腕,在他手里越发的滚烫,明明攥得这般紧,却总感觉握得是一团空气。
他松了梁桔,看着她蹲在地上收拾包里掉落的东西,他也蹲了下来,平复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帮她收拾,却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别挡着光。”她冷言冷语。
吴霦移了身子,把光线让了出来,仍然替她捡着东西,气势顿时间削弱了一半:“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你。”
梁桔抽了他手里的门禁卡,起身往楼道走,刚抬脚又被吴霦挡住了。
“衣帽间的墙都重新修好了,明天就能开始装家具。”
吴霦一直盯着梁桔那里的装修,隔两天就会去看一次,刘师傅都看出来他两有端倪,关系不一般。
“这种事非要大半夜说吗?”梁桔推开他挡着的身子。
吴霦轻轻拉住她,话哽在喉咙,低头凝她时,眼眸中都是梁桔那张变得煞白的脸。
“有些事必须现在就得说。”
两人交替着的目光仿佛长达一个世纪那样长久,梁桔深呼吸,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听着吴霦脱口而出。
“我知道你挺恨我,这些年也很少回来,但那些事都过去多久了?梁桔,你和我现在都是成年人,早就不是从前了。”
原来这些话对他来说,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的,她差点忘了,他这个人可能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真心。
梁桔用力抽出了胳膊,朝他冷笑了声:“你这个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吴霦盯着她,她毫无血色的唇上下动着:“盲目自信。”
吴霦不否认,可事实上,他一般想要得到的,都会垂手可得。
可梁桔是一个意外。
梁桔刷卡,一声门响后,她推开沉重的大门进楼道,听见身后的人提醒她:“你对我怎样,我都认。但我告诉你,别跟陈皓搞一块。”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这是吴霦对她的警告,让梁桔的内心足以抓狂。
她回眸,沉重的门落锁,将他们生生隔开,只能透过一扇漆黑的玻璃窗凝望彼此,各自心中都烧着一团难以熄灭的火。
梁桔扭头进了电梯,揪着手中的包发泄,她在吴霦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可以轻易带过以前所受的不甘,也被看做成是一个为了能报复到他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她不禁觉得可笑,面对这次重逢,其实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了。
她静悄悄地回到家,还是把梁少群吵醒了,起来倒了杯水,看着墙上的挂钟问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老同学聚餐的,你赶紧回房休息吧。”梁桔进了卫生间。
梁少群习惯性去阳台看了眼外面的天,小区的弯道有两盏车灯蜿蜒曲折的快速行驶着,他盯着那束光远去,若有所思地笑着,捏捏肩膀又回屋睡觉了。
梁桔搓着身上的一丝一寸,水流滑过,仿佛还能感觉到吴霦的呼吸在她身上环绕停留,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充斥在她脑海中。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独一无二,这个世上,也没有谁能成为唯一。
水声戛然而停,梁桔抹着脸上的水渍,深呼吸着睁开眼,耳畔处都是被放大的呼吸声,墙壁上沁出的一个个水珠蕴藏着她最难以忘怀的青春,一幕幕仿佛都被刻画在一本叫做回忆的书卷中。
书卷在回忆中倒翻着,拨到了最初。
9
2008年盛夏,北京举办奥运会,一整年的经济都在突飞猛进中发展。梁少群安顿好新诊所后,带着周韵和刚收到七中通知书的梁桔去了北京旅游,实地感受了一番多元化的北京大都市。
奥运会期间,北京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外国人的身影,从皮肤在阳光下白到发光的欧洲人,再到黝黑到只能看清眼白的非洲人,嘈杂的大街小巷中,七八国的语言交织着。
梁桔感染在这种氛围中,越发喜欢英语,游玩的途中,还和前往北京旅游的一家外国游客结识,整日和他们用英文交流,既热情又周到。
周韵在酒店过道呼喊梁桔:“木木,木木。”
梁桔在和珍妮拥抱告别,她一会就要坐飞机返回珑夏,听见周韵的喊声,依依不舍地和珍妮一家挥手,小跑走了。
周韵拉她过来推着进屋:“让你收拾东西,你怎么又跑去那了。”
“下午就要回珑夏了,我去道个别的。”梁桔口渴,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
“你就这么舍不得他们一家?”梁少群从卫生间里出来,手中拿着洗漱袋递给周韵。
梁桔蹲地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挺舍不得的,回珑夏后,我就找不到外国人陪我练口语了。”
周韵把折好的衣服递给她,笑着说:“这么喜欢英语,你高中就好好念英语,毕业后,爸妈送你出国念书。”
梁桔惊讶,眸子顿时变得亮晶晶:“你们开玩笑的吧?”
“我们跟你开过玩笑吗?等你开学后好好念书吧。”梁少群过来摸了把她小脑袋,见人乐呵呵的蹲在地上继续收拾。
回到珑夏后,暑期过得异常之快,梁桔在北京被晒黑的肤色刚缓过来,又迎来了七中的军训,整个高一的新生都去了郊区的塘湾魔鬼拉练。
这一天天的,白天像晒牛肉干似的在空地上喊口号,傍晚吃了饭后,就争先恐后去水房洗澡,早就顾不得什么害羞不害羞,只要一想到断水断电,都在加速度洗漱。
梁桔今天例假刚来,羞于和那么多女孩一块洗澡,硬是挨到人快走光后才去水房。
宋雅丽哼着歌蹦出来,见到梁桔才进来,赶紧催她:“你还磨蹭呢?一会就要断水了。”
宋雅丽这么一说,梁桔就着急了,莲蓬头刚打湿头发就没水了,她抹着脸左右掰开关,仍是毫无动静。
好在她洗干净了身子,浴巾包好头发,换好衣服出来后,水房外空无一人,只有夏末的知了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梁桔慢悠悠地往宿舍方向走着,浴巾扯下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又没洗干净,挂在身上难受的要命。走到长生树下,她忽地听到几阵窸窣的脚步声,目光扭到身侧的围墙,那后面是一片空草地。
她刚靠近,几阵喵喵声传来,原来是猫咪,大着胆子走过去,蹲下来逗它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吓跌到了地上。
“卧槽,什么玩意。”
梁桔抬头,前额的发全挡住了脸,把那帮偷偷蹲这抽烟的男生吓得立马跳了起来,在那跺脚灭烟头。
这里乱糟糟的,马上引来了动静,梁桔听到了年级主任的声音,赶紧拎着浴巾爬起来,结果踩到了边角,一个踉跄猛趴进了谁的怀里,被人搂着腰。
月黑风高的,梁桔实在望不清,只能感觉到胸前传递来一股热意,和鼻息间淡淡的烟草味,赶紧推开了他。
“快跑,龙太平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纷纷跑在围墙后,茂密的草丛间,夏末的晚风越发清凉。
吴霦胸堂的那块布料湿了一小片,晚风一吹透心凉,他搓了搓掌心残余的触觉,回头盯着这看不清脸的女孩打量。
这女孩一身白衣,湿透的长头发扑在胸前,在黑夜里,阴森森的渗人。
梁桔紧跟在他们身后绕出了围墙,一起撑在漆黑的空地上喘气。
那个嗓门一直高调的男生指着她:“你谁啊?大半夜当鬼吓人呢?”
梁桔直起身子,视线穿透披散的长发,盯着对面的几个男生打量,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已然在她心中烙下了坏印象。
从先前开始到现在,她愣是一个字没说,就傻傻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引得他们奇怪。
“哑巴了?你哪个方阵的?”
梁桔的视线渐渐清晰,刚才一直跑在身前的男生走近靠了过来,似乎是想看清她的容貌,刚伸手过来,被梁桔下意识甩着浴巾抡到了脸。
吴霦闷哼一声,脖子和脸颊的交界处火辣辣的疼,瞬间耳鸣了。
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近,吴霦的耳畔却尽是嗡鸣,刚想过来拉人,他身后一帮人赶紧上前拉他往宿舍跑。
两头都在逃,谁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第二天一早,主任就拎着一袋子烟头,鼓励知情人出来举报抽烟的人,或者主动自首。
吴霦一帮人在方阵里左顾右盼,默契相当好,没一个人出来,都缄口不言。可吴霦摸着肿着的下颚,特别希望昨晚那个女孩站出来举报点消息。
梁桔镇定地站在方阵中,任她们左顾右盼,她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这场清晨的劝自首大会。
宋雅丽踮着脚尖张望,没想到这一届有胆这么肥的学生,特别好奇是哪些人,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人站出来。
她靠过来拍拍梁桔肩膀,小声地问她:“你昨晚那么晚回来,没遇到那帮抽烟的人吗?”
梁桔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波澜不惊:“不知道。”
“我敢打赌,回学校上课后,就知道是哪帮人了,他们胆这么肥,回去后肯定原形毕露。”
梁桔压根不关心他们是谁,她只想赶快结束早上的训练,然后去水房把头发先洗了。
魔鬼拉练一个星期,学生有几百号人,吴霦用了一星期都没找到那晚抡他一毛巾的女孩。七中开课后,经过一轮大换血分班,人员四分五裂打散,更是找不到当日的那个女孩。
10
七中开学一个月后,过了国庆节,整个学期能放松的小长假已经结束。
梁桔早上乘21路公交来上学,跟她一道下车的学生有很多,前前后后排成了一条长龙往七中校门赶。
校门口有检查纪律的学生和教导主任,揪了几个没穿校服的人正在痛批。梁桔从身侧经过,脑子里还在想着一会收英语作业,目不斜视地往里头走。
教导主任横眉竖眼的批评着那帮男学生:“都哪个班的啊?不知道上学得统一穿校服啊?”
那些男生七嘴八舌的报着班级,显然不是一个班的,但都是这届的高一新生。
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们几个,让检查的学生把他们的名字记下,吼着他们中午放学回家换了校服再来上课。
要是女生,这会就应该哭啼啼了,这帮男生脸皮赛城墙,挨骂完,脚底滑油溜了,窜着跑在教学楼里。
梁桔在10班,楼层是2层,刚踏上2层的台阶,身后一帮人挤了过来,蹭到她的书包,把她撞到了墙上,抹了一层灰白的墙灰。
她望着黑白校服上的墙灰,立马紧皱着眉回头望,一帮没穿校服的男生,手长脚长的跨着台阶往楼上跑,嘴里嘻笑无度。
梁桔在心里骂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弯进了班级。
书包一放,她抽了练习册和卷子出来,走到讲台上敲敲黑板。
“交作业。”
底下一片声音。
“一来就交作业呢?”
“再等一会啊,还有几题没写呢。”
“这个空选什么啊?”
……
班级顿时间乱糟糟的,全在讨论马上要交的这份英语作业。
高一今天的第一堂课是集体回顾阅兵仪式,结束后正好下课。梁桔摞好英语作业,卷子搁在练习册上,双臂抱着往英语老师的办公室走。
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在叁楼,梁桔通常都是从后楼梯上去,今天后楼梯这依然有很多学生在玩闹,满走廊的疯跑。
梁桔躲着他们上楼梯,迎面来了许多学生下楼,欢声笑语地窜着闹腾。
她的胳膊忽然让人拉住了,还没抬头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梁桔,你上来送作业呢?”
梁桔抬头,面前的人是12班的宋雅丽,军训的时候住一个宿舍,后面加了QQ,也算是在七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嗯,我得赶快给杨老师送过去。”梁桔避着穿梭的学生往上走。
宋雅丽跟在她身旁絮叨:“杨老师可真厉害,一人带叁个班。你们班作业交的可真早,我们班课代表就不像你这样积极,一般都拖到下午才交。”
叁个班的英语课代表都认识,梁桔想起12班的英语课代表彭月,的确每次都是最后一个送到杨老师那。
两人聊了几句,梁桔转身进了英语教师办公室。
杨明正坐在位置上喝茶,见到梁桔便放下了茶杯:“都交齐了?”
梁桔说了一串,除了请假没来的学生,还有两个忘带作业的学生,其他人都交齐了。
杨明把作业抱到另侧,满意的点着头,又吩咐她:“你去下11班和12班,叫另两个课代表把作业在第二节课下课都收齐了交过来。”
梁桔乖乖地点头,领了命令出办公室,往对面的走廊走。
叁楼是整栋楼最吵闹的楼层,爱玩的学生占大多数,经常跑下来窜班。平常厕所,水房都能看见叁楼的人,简直无孔不入。
梁桔老远地就看见彭月,靠在走廊的白墙上喝酸奶,边上还站着几个女生聊天。
她靠过来,听见她们在聊国庆假期去了哪玩,买了什么新鲜玩意。
“彭月。”
彭月脖子一伸,看见了梁桔,立马放下了手中的酸奶杯:“什么事?”
“杨老师让你收齐作业,第二节课下课交给他。”
彭月啊了一声,周围的女学生面面相觑道:“这么早就要交,还有点没写完呢。”
彭月催她们:“那快回去写啊。”
然后一帮人冲进了教室,梁桔望过去,彭月直接往教室最后走,好像是去催人写作业。她没继续看下去,扭头去了11班招呼,搞定后,赶在上课铃前回了班级。
高中的生活显然比初中要忙碌一些,早上七点半得到教室,梁桔家住得远,平常都是和梁少群六点半就起床,吃完早饭赶公交,每天都是如此。
今天晨读是英语,梁桔站在讲台上领读,台下的学生们都没睡醒,打哈欠的打哈欠,偷吃早饭的偷吃早饭,梁桔扫了几眼,收回目光继续领他们晨读。
晨读后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会课,言简意赅的通知了运动会的消息,用半堂课敲定了参赛项目的学生。
七中每年只举办一次秋季运动会,各年级的上学期课业相对来说要轻松一些,能分摊些精力给运动会的准备。
明明已经快要进入11月份,但月末的天气随着运动会的开展又回升了温度,大太阳从早到晚的晒着七中的塑胶跑道。
每个年级都有运动健将,塑胶跑道周围围了一圈人,精力充沛地为本班参赛选手助威,呐喊声连校外的马路都能听见。
梁桔被教导主任分配到高一加油站读稿,边上坐着6班的男同学宋燃,和她一道播报被源源不断送来的加油稿件。
加油站没支遮阳棚,梁桔戴着一顶渔夫帽,稿件和宋燃对半分,他播完再换她,来回交接着。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两人靠在椅背上闲聊着,这会广播换到了高二那。
宋燃去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递给梁桔一瓶:“说了那么久,再喝点水吧。”
梁桔接过来扭开喝了几口,大概是水喝多了,她起身跟宋燃说:“我去下卫生间,一会就回来。”
宋燃点着头,仍然靠在那休息,顺着那些被播过的稿件放进纸箱里。
梁桔来回也就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回来时,加油站那却围了一圈人。她挤进去,发现宋燃正皱着眉。
“这张不能读。”宋燃直接拒绝了那帮男生。
梁桔坐下来,正好有学生递稿子,她接过来,打开话筒要播时,稿件突然被人抽走了。
她诧异地抬头,看见一个男生正俯身撑在桌上,递给她一张纸:“先读这个。”
宋燃叹了声气,梁桔接过来一看,淡定的神情忽然变得不再自然,抬眸扫了那个男生一眼。
梁桔把这张纸一折塞进那个男生手里,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请写点积极向上的,这张有早恋嫌疑,不可以读。”
一窝男生围着哄笑,可贺知文仍不依不饶,还半弯着腰求她:“你帮帮忙呗。”
梁桔又不是没脑子,怎么会帮他们做这种不看场合的事,再说了,他们追女孩子,凭什么让她和宋燃担责任。
梁桔铁面无私:“让开。”
连请字都不说了,脸不是一般的臭,帽子一戴,生人勿近的架势,在那旁若无人地播报其他稿件。
操场上的各项比赛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各个角落里都有学生在观看比赛。
贺知文揉着纸团回来,东西一抛砸到陶辰后脑勺上。
陶辰捡起来一看,皱巴巴的,见贺知文叉着腰嘀咕:“加油站那两人的脑袋估计是木头做的,一个比一个犟。”
大家在帮陶辰追人,第一步就出师不利,遇到两门神挡道。
陶辰瞅瞅这纸条上写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们写的这么恶心呢。”
“怂包。”贺知文给他一脚。
恰逢吴霦他们接力跑比赛结束回来,一头的汗用衣摆擦着。他过来拿水喝,见他们一个比一个丧,问了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脖子一伸,朝远处的加油站望去,若有所思地笑着。
梁桔和宋燃播完一波,正好有个学生来了,以为送稿件来,结果是通知他两去办公室找教导主任。
宋燃和梁桔当即往教导主任那赶。
他两走后不久,整个操场都开始热闹沸腾起来,被加油的女生是高一这届的小级花,这会正在跑道上比赛,听见那些犹如表白的字眼,脸腾一下红了,倒不是害羞,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龙主任在办公室哼着调子喝茶休息一会,突然见到他们两个来了,坐在那挑着眉问他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宋燃和梁桔懵了,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很奇怪,随后就听到操场那传来的呐喊声。
龙主任久经沙场,立马警觉不对劲,赶紧推开他们两个往操场赶,越靠越近,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就一个个的往他耳朵里蹦,气得他回头指着梁桔和宋燃批评。
运动会一直以来都举办的很好,只出了高一这一出纰漏,给龙太平气得饭都吃不下,大中午都在盯着那帮男生罚跑操场。
梁桔和宋燃也被龙太平批评了一顿,两人都不好做辩解,只能任由龙主任教训。
从龙主任办公室出来,梁桔路过操场,透着网眼看向那群懒散的男生,若不是他们,她也不会领开学的第一顿骂。
11
冷空气说来就来,运动会结束后的那一个星期,珑夏破天荒的下了一个礼拜的雨,天气转晴时,梁桔才恢复了六点半起床。
周韵今早有事,一家人都自己解决早饭,梁桔下了公交后,去了校园对面的早餐超市买早饭。
里头有很多学生在排队买早饭,梁桔径直走去货架那拿了一瓶牛奶,冰柜架上还有最后一份叁明治,她正想拿时,眼前的叁明治忽然让别人抢走了。
她抬头一看,抵触的神情跃然脸上。
贺知文笑得灿烂:“真不巧,我也喜欢吃叁明治。”
梁桔瞧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就知道他准是故意的,不跟他一般见识,撇了目光,转身改拿了一瓶八宝粥去前台结账。
贺知文挤过来,手里还拿了两瓶饮料和一份乌米饭团。梁桔结账时,从包里翻出了钱包,贺知文搁她边上仔细一瞧,她的钱包上居然挂着一个香包,上面还绣了一个字,正想拨着玩玩时,梁桔一把抽走扔进包里,拿着早饭出了超市。
贺知文扭头望去,默念着那个字,心里觉得这女孩生气时还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的面孔,眼睛瞪得圆溜溜,显然是运动会的事记上仇了。
贺知文回班,吴霦居然还没来,果真是天天卡点到,叁明治和饮料放他桌上,坐隔壁开始吃自己的早饭。
八点一到,吴霦从后门钻进了教室,他位置在最后一排,坐下来把后门一关,叁明治塑料袋一扯,低头开始吃早饭。
台上的彭月正在领晨读,看见吴霦又在吃早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主任来时,还故意咳嗽提醒他。
二层的10班也在领晨读,最近班主任管得严,已经没人敢在晨读的时候偷偷吃早饭。梁桔早上来不及吃早饭,下晨读才去后走廊吃八宝粥,冷风吹着面颊,她吃的胃里冰凉凉的难受,吃一半就给扔了。
期中考试就要来了,梁桔下午去楼上拿模拟试卷,杨老师正好把叁个班的全给了她,让她顺道送一下。
于是,梁桔捧着叁个班的试卷穿梭在熙攘的叁层走廊。
下了课的12班尤其得吵闹,梁桔站在前门往里看,没有瞧见彭月的身影,倒是瞧见了宋雅丽。
宋雅丽听见有人叫她,回头发现是梁桔,兴冲冲跑过来,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找彭月吧?”
梁桔点头,把手中的试卷递她一份:“你帮我给彭月吧,一人一张。”
宋雅丽爽快答应了,忽然一阵尖叫声传来,梁桔吓了一跳,扭头望去,班级最后排窝了一帮人在掰手腕。那声尖叫就是彭月传来的,先前一直被人群围着看不见,这会正坐那揉手腕。
梁桔扫了一眼,就匆匆移走了。宋雅丽喊着彭月的名字,一帮人瞧过来,贺知文眯着眼睛,见那个熟悉的侧脸扭头走了,马尾荡了几下就不见了。
宋雅丽把试卷塞彭月怀里:“一人一张。”
彭月抱着试卷还在揉手腕,盯着吴霦不满道:“你就不能让让我?”
立马有人凑热闹:“你是他谁啊?让他让你。”
彭月瞪着那个人:“你以后别想抄作业了。”
那个男生立马追过去认怂,彭月甩也不甩他,一人一张发着试卷。
宋雅丽刚要走,被贺知文一把拉住,下巴扬着问她:“刚那人你认识?”
宋雅丽嗦着棒棒糖点头:“认识啊,10班的英语课代表。”
贺知文哦哦了两声点着脑袋,没想到她还是个叁好学生,怪不得是木头脑袋。
从这后,贺知文总能碰见那个10班的英语课代表,莫名的有缘分,有时不是在上学的路上,就是她上办公室找老师,要不就是过来找彭月。
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却总能让人记在心上,无限的遐想。
月末前举行期中考试,这次考试结束,高一年级还会举行家长会,主要是说下学期开学文理分班的事宜。
期中考试当天,珑夏又下了雨。梁少群外出出差,周韵也跟着去了,家里就只剩梁桔一个人。她早上睡迟了,火急火燎赶公交,等下车到了学校,依然是先去超市买早饭。
货架上的叁明治又空了,她实在不想吃八宝粥,拿了包饼干去付账,忽然身边挤过来一个人,她抬眸望去,发现还是那个男生,立马扭回了头。
“你早上吃饼干不噎吗?”贺知文冲她笑。
梁桔跟他也不熟,没有回他话,刚付完钱,贺知文忽然抽了她手里的饼干,把叁明治扔给她,笑着说:“你吃这个吧。”
梁桔眨了眨眼睛发愣,接住了怀里的叁明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贺知文揣着饼干冲进了雨里,梁桔也撑着伞紧随其后。
八点半考试,此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不是在默背书就是在看错题集。
吴霦依旧踩点到,坐下来后,看着桌上的饼干踢了贺知文一脚。
“你早上就让我吃饼干?”
贺知文蒙他:“叁明治卖光了,你凑合吃吧。”
吴霦每天都睡到七点半才醒,洗个脸刷个牙就来了,压根没空在家吃早饭,通常都是让贺知文给他带。
他肚子饿,还真凑合吃光了,喝了一整瓶饮料才解渴。后来考试的时候,叁番两次去厕所,被监考老师怀疑是要去厕所偷看小纸条,结果他上厕所时,人就搁后头盯着,弄得心情都不畅快。
期末考试是按上一次月考成绩排名次的,梁桔此时正坐在1班的后座,广播里放着英语听力,她毫无压力,笔尖刷刷地写着答案。
英语考试结束后,走廊里,楼梯道到处都是学生,交头接耳着分享答案,或是讨论题目。
梁桔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回教室,正好碰到宋燃一块上楼梯,宋燃问她考得怎么样,梁桔其他的没把握,英语这方面一直是班里第一。
她有底气地说道:“应该能考到140分。”
宋燃哇了声:“女生果然不一样,学英语就是轻松一点。”
的确如此,年级英语排在前十的,一大半都是女生。
宋燃又问她:“你英语这么好,下学期应该学文科吧?”
梁桔顿了顿身子,抬眸问他:“你呢?”
宋燃理所应当道:“我肯定学理科的。”
梁桔点点脑袋思忖,再抬头时,身边擦过了几个人在下楼梯,一步叁跳的,噪音特别大。
贺知文看着她和宋燃打量,手插在校服兜里,慢悠悠地跟在吴霦身后下楼梯。
“贺知文,你梦游呢?”吴霦回头催他。
贺知文追上来,有人笑着打趣他:“你这几天不对劲啊,天天发呆,刚考试也发呆。”
陶辰跳着扛他肩:“是不是思春呢?”
贺知文甩开他,头又扭去了身后的教学楼,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正在流淌。
梁桔的期中考试成绩很理想,英语成绩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排在年级前五名。
周韵来开家长会时,学生们都在走廊或者操场上打发时间。各班班主任发完成绩单后,就分班的选择和家长建议了一番,让他们回去结合孩子现在的成绩和意愿做好选择,避免以后再换科。
梁桔靠在后楼梯走廊坐着写作业,笔袋放在一旁,写数学题的时候,恰好有人从楼上下来,拐弯时把她的笔袋踢到了楼下。
梁桔哎了一声惊呼,回头便瞧不见那个影子了,她赶紧把作业往包里一揣,背着包下楼找笔袋。
楼下就是小树林的边缘,笔袋掉在枯草地里,梁桔找了一会才看见,捡起来拍土,忽然听见打电话的声音。
“…行了,你来不来都一样,挂了。”
梁桔抬头,一块石头突然飞了过来,应该是打电话的人乱踢过来的,却精准地滚到了她脚边。她有感这人是刚才踢飞她笔袋的人,这么想着,已经捡好笔站了起来,看见那人越靠越近。
吴霦把手机揣兜里,避着光秃秃的树干出来,忽地见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在那杵着,目光飘过去,正好和她对上了。
梁桔只是想看清他长什么样,等到看清时,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对号入座,他是运动会捅娄子那帮人中的一个。
大概是梁桔的目光太过冷漠,吴霦立即顿住了脚,目光描摹在她清秀的五官上。她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敌意,明明长得一点不凶,但眼神却让人不敢靠近。
梁桔快速地收回目光,握着她脏兮兮的笔袋往楼上走。吴霦仰头望去,目光绕在她身后,见她到二楼后转弯进了二楼的走廊。
他揉揉脖子,扫了眼静悄悄的小树林,转身走了。
12
最近天寒,梁桔隔几天就会和周韵在客厅一人一个泡脚桶,里面还放了驱寒的药包,一泡就得20分钟。
梁桔在陪周韵看电视剧,周韵剥着橙子皮问她:“你下学期是想学文还是学理?”
梁桔心里早就想过这事,她各项成绩都不差,但比较英语来说,英语就会成为偏科的那门。
她思考了会,接过周韵递来的橙子嚼着:“我学理科。”
周韵挺惊讶的:“女孩学文科不挺好的。”
“政史地以后都要靠死记硬背,很浪费精力,我学理科能锻炼思维。”
梁桔自懂事以后,周韵和梁少群就十分尊重梁桔的决定,多数也是为了锻炼她的主见能力。比如上七中这件事,当初搬家后,原定是让她读一条街外的八中,可梁桔执意要去七中。
因为全市最优秀的英语教职工就在七中,这届刚好带高一,让梁桔打个正着,现在的杨明老师就正好带她英语。
进入年末,课业也紧张起来,但学生们的情绪不减反而高涨了不少,毕竟再过段日子,就要到圣诞和元旦,学校会举行联欢会。
年级抽了几个节目出来,梁桔和班上几个英语成绩好的学生,被杨明抽出来排了一首英文歌节目,参加的还有其他班的学生,彭月也在里头。
大家的英文基础好,学歌快速,每人单独唱了几遍后,杨明选了舞台表现力最好的彭月当领唱。
过几天就要上台表演,大家晚上放学后都留了下来,准备这几晚抽一小时排练完再回家。
彭月唱累了,坐在地板上休息,让她们再唱一遍,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大家一边喝水一边往外走,校园里已经漆黑一片,压根看不见人影,但走到操场边上时,还是瞧见一溜人围着操场跑步。
彭月认识他们,晃进操场冲那帮人大喊:“还没跑完啊?”
迎面跑来的人明显喘不过气:“你跑个十圈试试?”
“我又没逃课被龙太平逮到,我跑什么?”
贺知文喘着气,彭月擦过他往后走,他视线立马变得清晰,看见前方缓缓走过的梁桔,正仰着头喝水,白皙的脖子在黑夜里引人注目。
一帮人气喘吁吁地走在校园里,梁桔走在最前方,风吹着她的小马尾辫四处飘荡,耳边除了风声,都是身后那帮人的笑闹声。
梁桔在校门口和同学告别,迈步朝不明亮的巷子里走,准备去坐公交。
贺知文看着她摇曳的身影,问身旁的彭月:“那人是跟你一道唱英文歌的?”
彭月还在跟吴霦说话,头一转看向那个漆黑到快不见的身影,哦了声:“是啊,怎么了?”
贺知文摇摇脑袋没说话,跟着吴霦一道蹭晚饭去了。彭月知道他们要去吃好东西,问也不问吴霦意见,跟在一旁一道去了。
平安夜那天,学校对面的早餐超市摆了很多包装精美的平安果,几乎每个进进出出的人手上都拿着一颗。
梁桔像往常一样进来拿了一份叁明治和牛奶结账,付钱时,彭月刚好也在,手里捧了一个打着丝带的平安果。
“彭月,大早上买平安果送谁呢?”
梁桔望了眼那大声吼话的人,合上钱包塞书包里,听见彭月呛他:“贺知文,就你嗓门大是吧?”
贺知文赶紧挤过来付钱,依旧两份早饭搁收银台。
“又给吴霦带早饭呢?他怎么不在家吃啊?”彭月付完钱,捧着平安果抱怀里。
“他要能早点起床才行。”贺知文臭他,目光渐渐后移,盯着已经背包走出超市的梁桔张望。
贺知文回班后,吴霦竟然破天荒的坐在教室里,大清早也不嫌凉,拿着罐可乐在喝。
“我靠,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贺知文把早饭扔给他。
吴霦随手扔到了陶辰桌上。
“早饭也不吃了呢?”
“在家吃过了。”吴霦喝完可乐,头一扭,一个叁分投将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
今早吴霦七点就起床了,他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清早叫他起来吃早饭,还开车送他来的学校。
第一节课下课后,彭月手里拿着平安果走来,搁在吴霦桌上一放,坐在他前面的位置,立马周围的眼神就开始不对劲起来,纷纷呦呵着。
贺知文恍然大悟,却不怀好意地笑着:“原来是送给吴霦的啊。”
彭月就烦贺知文这股贱兮兮的劲,嘲笑他:“你还没人送呢。”
针扎在心上,贺知文切了一声无所谓,却忽然想起早上的那个女生,也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人送平安果。
梁桔这一天都没收到平安果,大概跟她平时都是一副“干部”做派有关,没人敢套她近乎。临晚放学下楼时,梁桔在楼梯口碰到了宋燃,他满手的平安果抱着,十分的受欢迎。
梁桔正要走时,宋燃喊住她:“梁桔,等一等。”
梁桔停了脚,回头看他时,他把平安果都放到了地上,然后打开书包,从里头拿了一份平安果递给她。
“平安夜快乐。”
梁桔微微惊讶,没有伸手去接。
宋燃见她不好意思,便塞到了她怀里解释:“这是我昨晚买的,想着有人送我,我就还给他一份,可我今天收的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梁桔心想他作为一个男生,心思还真的是细腻。
她捧着平安果跟他微笑:“谢谢。”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压根没看见身后跟着的贺知文。贺知文手里拿了颗平安果愣了,那是他下午思来想去纠结了好久,才说服自己跑去校外买的,想着晚上放学趁天黑塞给她,管她要不要。
可这会,贺知文眨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看着他们边走边聊天。
吴霦下来时,贺知文正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还拿着那颗平安果凝望前方,惹得他好奇。
“你这到底送给谁?”吴霦边问,边朝他看的那个方向望去。
不远的前方,一男一女正肩并肩走着,看不清长相,但却能听见笑声。那女生的笑很悦耳,在路灯下挥手告别时,纤细的五指白得晃人眼睛。
吴霦回头看贺知文,这家伙竟然把下午偷偷摸摸买回来的平安果,轰隆一声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走了。
吴霦望着垃圾桶,过了一会,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后追上了一路低头暴走的贺知文。
贺知文藏不住心事,他跟吴霦说,他的这种感觉很奇怪,每当她出现时,都会被她牵着目光走,像是脑袋发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和她不熟悉,连话都没说上几次,第一次在操场还闹了不愉快,在人那落了坏印象。可就是这样对他爱答不理,甚至还有点抵触情绪的人,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连上课都会走神。
吴霦说这是暗恋。
贺知文吓了一跳,他可从没干过这种事。
吴霦问他为什么扔了那颗平安果。
贺知文颇沮丧:“她都收别人的平安果了。”
吴霦拍他一脑袋:“说别人木头,我看你才是块木头。”
贺知文揉着脑袋叹叹气,听见吴霦说:“你不制造机会,怎么让她知道你喜欢她?”
贺知文长这么大还没追过女生,准确来说,他好像没有喜欢过女生。平常都是跟着大伙帮别人追,可换到自己却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招。
不过吴霦说得对,他的确需要制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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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下午有大课间活动,时间20分钟,不少活泼的学生都在上下层乱窜,怕冷的则在班上坐着闲聊,吃吃零食或者安静看书,毕竟下个月底就要期末考试。
梁桔坐在窗户边,一阵冷风拂过,她哆嗦了一下,刚伸手关窗时,一只胳膊忽地挡过来推开,吓她一跳。
吴霦手里拎了个纸袋,朝10班里头望了一圈,只有一小半人在班上,他瞧了好几眼也没看见有长得漂亮的。
他胳膊搭在窗沿上,眸子往下扫,忽地眼前一亮,停在一张皎洁的面孔上。他顿了顿,盯着这双眼睛觉得很熟悉,立马记了起来,她是那天小树林目光凶巴巴的女生。
梁桔见到他,眼神便开始不对劲,刚扭回头就听见他没礼貌地问道:“梁桔(ju)在不在?”
梁桔揪着笔袋,听见他嘴里冒出的名字,内心十分无语。
吴霦等了好半晌也没听见有动静,觉得她真稀奇古怪了:“哑巴了?问你话呢?”
梁桔低着的头猛然一抬,这似曾相识的话,她之前也听到过一次,脑海里瞬间浮现起塘湾那晚发生的事,回头看向窗户边上的那个男生,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晚被她抡了一毛巾的人。
吴霦见她还是那副冷漠的眼神,发呆似的盯着他,汗毛都要被盯竖了起来。
“梁桔在不在?”他又问了一遍。
梁桔眨了下眼,把笔袋往桌上一扔,抬胳膊准备关窗:“没这个人。”
吴霦心里奇怪,一把挡住了窗户质问她:“这不是10班?”
梁桔扒着窗户要关上,可吴霦胳膊挡着,她一点力使不上,尽看他一脸淡定从容地盯着她无力可施。
恰好有认识吴霦的男生从后门进来,一眼看见了他,遇到稀客似的问:“吴霦你怎么到我们班来了?”
吴霦奥了声:“找人,梁桔在哪?”
那个男生啊了声没反应过来,随后朝梁桔大声笑着:“梁桔,又有人叫错你名字了,你可真不能怪我们啊。”
梁桔被叫错名字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自我介绍时,她都会解释一遍。她不理会那男生的话,捡着桌上的笔扔进笔袋里。
吴霦盯着她反应了一瞬,低头问:“你就是梁桔?”
他一时间没法改过来,还是那样喊她。
梁桔岿然不动,完全当他是空气,不过几秒,砰一声,她桌上突然多了一个纸袋,吓得她往后一缩,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贺知文送你的。”
梁桔眨眨眼,听着这个名字已经不再陌生,立即拎着扔给他。
“送我干嘛?”她语气冷冰冰的,又透着股厌恶。
吴霦挺纳闷贺知文喜欢的类型,他见她两次都是这样,莫名的敌意,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唯一可取的优点,可能就是这张清纯的脸蛋。
他弯腰钻进窗,梁桔下意识避着身子,见他似笑非笑地缓缓说:“为什么送你,你不懂?”
说着,吴霦又把纸袋扔到桌上,直起身子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扬长而去。
为什么送她?梁桔咽了下唾沫,望着那个纸袋,其实心底里已经十分清楚。她看也没看那袋子里的东西,拎到脚边搁着,直到放学才拎起它朝楼上走。
楼上的学生放学积极,她上来的时候,已经走了不少人,刚走到12班后门,一帮人嬉笑着钻了出来,梁桔脚步一顿,抬头便看见满脸笑容的贺知文。
贺知文整个下午都很开心,虽说送东西是吴霦自作主张买了帮他送去的,但吴霦告诉他,追人就得要先下手为强,高调到让别人都没有机会。
可这会看梁桔拎着纸袋上来,贺知文心里便没了底气。
彭月跟在吴霦身边,看见梁桔后,笑容立即松了下来,盯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
梁桔懒得跟贺知文说一句话,东西塞他怀里,转身就走了。贺知文连忙接住,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盯着梁桔疾步远去的背影没了笑容。
彭月好奇地走过来,抢了纸袋一瞧:“这巧克力超贵的,我一直都舍不得买。”
贺知文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不少,彭月瞧着迷迷糊糊的,再望向梁桔消失的方向,她后知后觉顿悟出了,有点惊讶:“贺知文,你为了泡妞下血本啊!”
这一出后,贺知文喜欢梁桔这件事,几乎12班的人都知道了,逢梁桔过来找彭月时,那后排的咳嗽声就没停过,都在阴阳怪气地叫着贺知文的名字,梁桔每次都是装作没听见,速战速决离开。
期末考试前,龙太平加大了巡逻力度,整日在各个楼层抓典型,鲜少再有学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事,都乖乖待班级里复习功课。
下午考试时间早,大部分学生都在校外吃的中饭。梁桔和同学吃完饭去买水,超市里挤满了学生,她在一边等同学时,正好遇到了宋燃,他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有几块巧克力在付钱。
宋燃回头朝梁桔问:“来买东西?”
“陪同学买东西。”
宋燃过来问了她一道题,是早上的英语听力,放出来时,大部分学生都蒙了,觉得正确答案有两个,他吃饭那会都还在琢磨,心想着能遇到梁桔就好了,还能问问她。
梁桔告诉他:“答案是C。”
“你这么肯定?”宋燃睁大着眼睛。
梁桔点头,那题她记得特别清楚,整段都能背出来,跟宋燃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不禁让他刮目相看。
宋燃肯定地问她:“你应该学文科吧?”
梁桔笑了笑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学理科?”
他惊讶:“你也学理科?”
梁桔点点脑袋,十分地肯定。
宋燃高兴,递了一块白巧克力塞她手里:“那希望我们分一个班。”
他刚说完,门帘后钻进来几个人,动静极大。梁桔握着巧克力撇头望去,贺知文正目不转睛地扫视他两,还盯着她手上的巧克力。
刚才的对话,贺知文都听见了,他心里五味杂陈,望着他们一起走出了超市。
考完试后是学生自习,各科老师都在办公室批改试卷,班上只有班长看着纪律,说是看纪律,实则上都闹翻了天。
12班的后座那,几个人给贺知文出招。
陶辰怂恿他:“你憋到现在也不表白,你起码也得告诉她,说你喜欢她啊。”
话是这么说,可上次送巧克力被退了回来,言下之意不用说都知道。
刘焱附和:“只要她没亲口拒绝你,你就有希望。”
“就是,女生都矜持,哪能一追就到手,你得拿出点诚意。”
“马上就放寒假了,你再不表白,人回来说不定就记不得你是谁了!”
他们一个个都跟鹦鹉一样在怂恿他当面去表白,说得贺知文挠着脑袋心烦意乱,一整节自习都在那纠结。
隔天,成绩单发下来,梁桔还是稳定发挥,排名依然在50名左右徘徊。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和大家说了一番话,鼓励他们下个学期到新班级后,不管学文,还是学理,都要继续努力。
梁桔环顾着四周的同学,下学期再来还不知道会分到哪个班,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班上的同学,而这短暂的半个学期,实在是过得飞快。
班会课结束后,不少同学相伴去聚餐,梁桔则收拾干净了抽屉里的课本和辅导书,拎在手上准备回家。
前楼梯挤满了学生,她转身往后楼梯走,下楼时,一帮人从楼上冲下来,险些撞翻她手里的辅导书。她抬头发现是12班的男生,一如既往在那阴阳怪气地咳嗽,没过几秒,梁桔就看见贺知文从楼上走了下来。
梁桔立马下楼梯,甩开那帮人走得很快,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她到平地时,贺知文忽然窜到了她面前,然后一帮人站在他身后看热闹似的盯着。
梁桔退着步子走进小树林,贺知文赶紧追上去。
吴霦这会刚下楼,靠在二楼的扶手栏杆上,看到贺知文把梁桔给堵住了。
梁桔是头一回被人堵着不让走,刚想说话,贺知文突然喊了她一声。
“梁桔。”
梁桔望着他欲言又止的一张脸,慢慢地,脖子连着脸都变红了。
“我喜欢你。”贺知文豁出去了。
梁桔的心咯噔一声,贺知文突如其来的表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到男生正儿八经地说喜欢她。
梁桔心里有点点慌,但她清楚,这不是被表白后的激动,更没有高兴的情绪。
贺知文以为她会脸红,结果她却眨了下眼睛,无比镇静地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贺知文被问懵了,一时间根本回答不上。
梁桔不清楚他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她也没有喜欢别人的经验,也不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他们统共没说过几次话,也不在同一个班,不熟悉,更不接触,要基础没基础,要了解没了解,所以在她眼里,贺知文的这句话便显得毫无分量。
贺知文觉得梁桔太理性了,根本没有一般女孩被表白后的羞涩,仿佛他只是开了一句玩笑。
贺知文还在发呆,梁桔却擦过他走了,身子没入小树林,没几分钟便再也看不见人影。
贺知文一整个寒假都在想梁桔问的那句话,他喜欢她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具体。
从视觉上来说,贺知文喜欢她清纯温柔的长相,皮肤通透白皙,鹅蛋脸上还有两个特别的小梨涡,笑起来时非常漂亮。
从感觉上来说,贺知文从未这样注意过一个女生,似乎越得不到,越令人惦念在心。
贺知文和吴霦打游戏的时候问他:“你喜欢女生的时候,会想你为什么喜欢她吗?”
吴霦敲着键盘大声,瞥了眼犯痴的贺知文发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心蹦蹦跳不就行了。”
贺知文醍醐灌顶,喜欢本来就是一件主观的事,简单明了,只关乎自己的心。
这个寒假,梁桔被姨妈要求辅导表妹英语,表妹比梁桔低一年级,下学期就要参加中考,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姨妈整日在家唠叨这个表妹,上学念书不行,吃喝玩乐第一。
梁桔硬着头皮教了她一个寒假,成绩稍有点起色后,姨妈才肯放过她。从姨妈家回来的那晚吃了两碗饭,把周韵都吓到了。
自那后,梁桔十分抵触辅导,长大也更加不想当教师。
临开学前几天,周韵的手机上收来一条短信,是学校发来的分班通知。那晚,梁桔打开了书房里的电脑登QQ,随便刷了一下班里同学发的空间消息。
大家都在晒分班通知,她一排刷下去,看到好几个人和她分到了一个班,鼠标停在一条说说上时,梁桔正好看见宋雅丽发的一条。
【有谁分到了9班呀?那恭喜你喜提一名可爱的同学,嘻嘻。】
梁桔盯着这行字突然笑了,想起军训时的每天夜里,宋雅丽不是讲鬼故事搞恐怖气氛,吓得她裹着被子闷一身汗,就是带着她们偷吃小零食,大半夜再一起蹲地上刷牙。
她快速地在那行字下打了两个字。
【荣幸。】
15
寒假结束返校,梁桔从公交下车时,学校的那条道上都是飞奔打闹的学生,太久没见面,都勾肩搭背走在一块吃早饭。
梁桔背着书包往校门走,刚踏进校门,身旁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个班?”
她一听便知是谁,抬脚往前快走,还没走上几步,贺知文便又窜到了她身前。
虽然上次表白无果,但贺知文不见一点尴尬,主动自报家门:“我在理科10班。”
梁桔左右都过不去,只好抬头回他:“9班。”
贺知文默默叹了声气,不过转而又挺开心,两班相邻,那以后天天能碰面。
9班已经来了一大半学生,此时正热热闹闹地在聊天,一点都不见生疏。
梁桔刚进来,宋雅丽立马冲她招手:“梁桔,坐这。”
梁桔望过去,宋雅丽在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她望望那,又看了眼黑板,这距离实在有点远。
她慢吞吞走过去,在宋雅丽前面的空座放下了书包:“我坐这。”
“不是说好坐一块的吗?”
“坐后面看不见。”梁桔解释。
“不可能的,就差一排而已。”宋雅丽劝她,已经帮她把包拿到了自己旁边的空座上。
不过一会,梁桔前座的两个位置就被别的女生占了。
班主任还没来,所以班上的学生都在嬉笑打闹,梁桔四处环望,她身边坐的几乎都是12班的学生,隔壁靠窗那组的同排位置就是彭月。
八点前一分钟班主任到了,在门口站了几秒,闹哄哄的教室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刘胜推着眼镜走进来,站在讲台上扫了一圈,刚要开口说话,从前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男生,没看见他似的拽。
刘胜眉头一皱,指着那个没穿校服的人:“哎哎哎,你谁啊?”
吴霦身子忽然一顿,目光涣散地回头朝讲台上望去,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进来不知道打报告啊?现在都几点了?通知怎么说的?七点半就要到,你来的比我还迟啊!”他瞪着眼睛,唾沫星子满天飞。
吴霦挠了挠翘着的头发又走到了前门那,没忍住打了声哈欠:“报告。”
刘胜盯着他这懒散到家的样子,一早上的火噌一下就来了。班上的学生都在底下偷笑,抬着脖子看热闹。
刘胜正要拿他抓典型时,龙太平忽然冒了出来,把又没穿校服的吴霦揪走了。刘胜在班上严重批评了这个现象,让他们以儆效尤,以后都必须按照校规校纪来遵守。
吴霦回来时,直接从后门进来,坐在第一组最后的空位上,那是彭月特地帮他留的位置。
彭月回头翻了他一眼:“又不穿校服,活该。”
吴霦没搭理她,靠在椅子上扫了眼班级,忽然目光一顿,聚焦在左前方的位置上下扫了扫。他瞌睡早醒了,没看错人,笔直坐在那看着黑板的女生,就是那个梁桔。
刘胜开班会定了一些班委,只有各科课代表还没定下,然后让班上个子高的男生去楼下拎课本,第一个点名迟到的吴霦。
吴霦带着一帮人下楼,一人提了两摞回来,从前传到后,班级又开始变得乱糟糟的吵。
梁桔把发下来的课本整齐塞进了抽屉里,然后从练习本上撕了一张纸记课程表,工整秀气的字体印在一张白纸上,用胶布粘在课桌的右上角。
宋雅丽凑过来感叹:“梁桔,你字写得真漂亮。”
吴霦刚好经过,瞥了眼桌角贴的那张字迹工整的课程表,他扫了几眼,嘀咕了声被梁桔听见。
“靠,就两节体育课。”
梁桔抬眼,吴霦已经回座了。
各科课代表都陆续选出来时,只有英语这科还没定下。
9班的英语还是杨明带,下课后,他叫了梁桔和彭月去办公室,两人出来后,彭月一声没搭理梁桔走在前面。
梁桔抱着要发的练习册回班,往讲台上一放,按照一组12人的份在那分好。大家都在下面为所欲为,见到彭月一声不吭回来,再看看讲台上的梁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梁桔和彭月都是杨明当初选的课代表,这次能分到同一个班,对杨明来说,也是师生的缘分,所以定课代表这件事为了公平起见,杨明拿出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英语成绩来比较。梁桔是正课代表,彭月是副课代表,不过彭月当时就在办公室拒绝了。
要当就当唯一的,谁愿意当个替代的。
隔天一早,梁桔进班放下书包从第一组开始收作业,底下一片惨叫,手忙脚乱地抽作业出来,都在相互借着抄。
作业收得凌乱,几乎每组都交不齐,一会就要晨读,梁桔把收的作业先放到桌上,从书包里抽了课本上讲台领读。
八点刚到,从后门钻进来一个人,梁桔抬头望去,又是吴霦。她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摸清了规律,他不到八点钟,班级里是不会有他的影子。
晨读结束,梁桔抱着课本回座位,把一摞练习册搁到脚边放着。上课的期间,不断有人传作业过来,她收一个就搁脚边放着,下课的时候再数数,还差一个人没交,不用点名都知道是谁,脖子一扭,看着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吴霦。
梁桔抱着作业本走到他桌前,拍了拍他课桌。吴霦睡得正安稳,突然被吓醒,不耐烦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了眼前的人。
“交作业。”
他顿时没了瞌睡,靠在椅子上想了一会才问:“交什么作业?”
梁桔眉头一皱,想起他每天早上都是空手到班上来的,手拍着怀里的练习册说:“这个。”
吴霦哦了声,从抽屉里翻了好久才找到这练习册,抽出来时,梁桔低头一看,外壳是崭新的,连名字都没写。
“你是不是没写?”梁桔问他。
“昨晚忘带回去了。”他辩解。
心知他鬼话连篇,梁桔不再理他,身子一转准备从后门出去送作业。结果,吴霦脚一蹬,椅子贴着后门,给她挡的严严实实。
他抬头看着梁桔,笑得有那么一丝无耻:“借我一本,很快,五分钟。”
他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讨价还价的。梁桔根本不搭理他,转身要从前门走,忽然脚下绊到桌腿,把练习册全抛了出去。
顿时间,地上一片狼藉,把梁桔看傻了。她直起身子,看着一地的练习册心里窝火,回头时,吴霦却已经从地上捡了一本彭月的。
梁桔认栽,只能蹲地上一本一本收拾,刚收好上课铃响了,她想再送去杨老师那都不行,只好又放到脚边搁着。
上课的时候,她脚边突然砸来样东西,是两本歪歪扭扭的作业本。她往后扫了一眼,吴霦惬意地靠在那看着黑板,手里还灵活转着一支笔,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听课。
自从分班后,梁桔整日能在班级后门看见贺知文,他就像是9班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逢下课就过来溜达,然后一窝9班,10班的学生围着吴霦闹腾。
他们闹的声音大,梁桔有时想在桌上休息会都不行,索性每节下课都陪宋雅丽去上厕所。
今天做完早操,宋雅丽口渴,拉着梁桔去超市买酸奶。梁桔帮宋雅丽排队,收银台这拥挤,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她后背忽然贴过来一人,回头看,贺知文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了好几瓶东西。
贺知文低头看着梁桔,她垂下的发尾毛茸茸地蹭着他胸膛,尽管这里人多,气味杂,但他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花香,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些问她:“你怎么什么也没拿?”
恰好宋雅丽过来,梁桔赶快让出了位置,退去门外等她。
门口靠墙那站着好几个男生在闲聊,目光来来回回地扫视着路过的女生,停在梁桔脸上。
“那个就是贺知文喜欢的?你们班的?”问话的是贺知文同班的于峰。
吴霦瞧过去,梁桔站在走廊看着窗外发呆,春风拂面,她耳畔的碎发全都落了下来。
他收了目光:“嗯。”
于峰瞧了几眼笑着说:“长得挺漂亮的,怪不得他喜欢。”
吴霦的目光又飘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梁桔低着头在别耳旁的碎发,她转眸时,两人突然对上了眼神,他慢悠悠地移走了。
梁桔和宋雅丽到楼层后,她先去了厕所一趟。
吴霦从前门进班,随手丢了一瓶酸奶放在梁桔的桌上,被彭月看个正着。
彭月眨眨眼扭过头盯着吴霦:“你干嘛给她酸奶?”
吴霦仰头在喝水,余光瞥见正好走进来的梁桔,指节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贺知文给的。”
彭月便不介意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转眼就看见梁桔抓着那瓶酸奶在发呆。
那酸奶梁桔没喝,宋雅丽又觉得渴时,梁桔塞给了她喝。
她桌子上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零食和饮料,今天不是薯片,就是牛肉干,明天不是巧克力,就是奶茶。
贺知文这天在走廊上碰到了梁桔,刚想跟她说话,梁桔率先喊住了他。
“贺知文。”
这是梁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屁颠颠跑过来,盯着她眼睛都直了。
梁桔去了班级,从抽屉里抽了一个袋子出来,走过来扔他怀里,言简意赅道:“你下次再送这些吃的,我就直接扔垃圾桶。”
贺知文打开一看,除了奶茶放不了那么久,买的东西她几乎一口没吃。
他愣了:“你不喜欢吃啊?那你喜欢吃什么?”
宋雅丽在座位上看着贺知文尴尬的表情笑得肚子疼,梁桔坐过来后,宋雅丽撑着下巴问她:“你怎么不当他面扔垃圾桶啊?你扔一回,他保准心伤的透透。”
梁桔把桌上的一摞书又塞进了抽屉,抽了下节课用的课本出来,翻着书说道:“都是钱买的,扔掉很浪费。”
吴霦靠在她身后正和杨鑫说话,耳畔听到这句话时,他下意识回头望了眼梁桔,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令他微微动了动唇。
16
转眼到了叁月,天气渐渐好转。植树节当天,高一年级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参加了校园植树活动,地点就在学校的那片树林。
9班植树的区域靠近荷花塘,这个季节的池塘里只有一些水草,微风一吹,水面便开始泛着涟漪。
四个人一组植一棵树,女生那里动作慢,谁都使不上力气。男生植完后,都被班主任叫到女生那帮忙。
梁桔和宋雅丽扶着树苗,杨鑫和刘焱刚拿锹过来,突然一阵怪风吹来,梁桔回头,贺知文挡着阳光窜了出来,在帮她们刨坑。
刘焱怪笑:“贺知文,你这胆肥的流油啊。”
杨鑫附和他,说给梁桔听:“何止胆肥,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恨不得心都飞到咱班来。”
宋雅丽听得哈哈大笑,只有梁桔装作没听见,去了一旁捡落叶。
树刚栽好,刘胜突然冒出来,盯着隔壁班的活宝贺知文推了推眼镜,笑得开心。
“贺知文你怎么跑我们班来了?”
他这么一问,齐刷刷看着梁桔,梁桔顿时心脏蹦蹦跳了起来,生怕那帮人乱说。
贺知文瞄了眼梁桔,立马笑着解释:“我们班的树都种好了,我来帮帮忙呗。”
他刚说完,远处的10班主任王京飞一声大吼:“贺知文,你不种树跑那去干嘛?”
贺知文浑身一激灵,赶紧拎着锹溜了。
他走后,梁桔松了一口气,转身跟在宋雅丽身后去还锹,瞥见隔壁彭月那组,吴霦和陶辰正在帮她们收尾。
吴霦脚踩了几下土牢固,刚转身去还锹,没看见边上经过的人,一脚踩了上去,随后立即听到一声尖叫。
吴霦的耳朵一刺,他回头看,梁桔正踮着一只脚吸气,手里还拿着一把锹杵在那,脸颊被晒得白里透粉,弯弯的眉毛也皱在了一块。
他多瞧了几眼,一把扯过她手中的锹,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梁桔愣在原地,望着那个身影在阳光下大摇大摆走着,心里想,他是怎么能这么拽的。
梁桔被吴霦踩了一脚,疼了她两天,上学的路上都慢吞吞,爬楼也费劲。
她收拾英语作业,一瘸一拐要去楼上送给杨老师,从后门经过时,吴霦正好上厕所回来,习惯性跳一下摸门头,刚落地,眼前正好是梁桔,显然被他吓到,瘸着脚后退了好几步。
他两互相让,一来一去,谁都过不去。
吴霦低头看着她不太利索的脚,见她抬高膝盖托了下几十本作业,两胳膊抱着吃力得很。他伸手翻了翻第一本,是他先前才抄完的练习册,估计是梁桔刚才在他桌上拿的。
梁桔正想开口叫他让开,忽然手上的作业本让他抱走了。吴霦扫了眼她还没好的脚,扭头抱着作业本出了班级。
梁桔望着空落落的手发怔,瘸着脚追出来,目光穿过乌压压的走廊,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拐弯上了叁楼,应该是帮她送作业去了。
晚上放学,梁桔照常和宋雅丽一块下楼,在一楼遇到了刚走出教室的宋燃。
宋燃说希望和梁桔分一个班,果然抱有希望就不会成真,宋燃被分到了5班。
宋燃看着梁桔的脚,正想和她打招呼,突然从楼上冲下来一人,腰一弯替梁桔拎了手提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宣示主权一般。
宋燃也不傻,看出了贺知文喜欢梁桔,他望了眼梁桔,她脸上写满了疲惫的神情。
今天是周五,贺知文和吴霦他们晚上约了去网吧打游戏,这会刚下楼。
吴霦经过往那扫去一眼,看见宋燃在问梁桔:“脚怎么了?”
梁桔望了眼自己的脚,想了会才说:“不小心扭的。”
她刚说完,扭头要去拿手提袋,头一抬正好望见吴霦在看着她,睁眼说瞎话被逮到,立即转了脸。
“贺知文,你搞快点。”陶辰忽然催了他一声。
贺知文此时醋意翻涌,哪能现在就走,对那帮人挥挥手:“你们先去,给我留个位。”
手提袋重回了梁桔手上,和宋雅丽校门口分别后,她身边的那个人还是如影相随。
“怎么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贺知文不能想自己在梁桔那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又是一阵宁静,他嘀咕:“怎么你和我在一块就没话说呢?”
梁桔真是忍够了,停住脚,扭头冲贺知文:“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知文懵了,在梁桔身边晃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和口气冲他说话。
梁桔见他哑口无言,抬着的头渐渐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鞋尖。
天色越来越暗,梁桔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贺知文不再说话,她也不想继续和他耗下去,脖子一扭进小巷子里消失了。
贺知文抬头望去,梁桔的身影已经不见,面对她越来越生疏隔离的态度,他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喜欢会不会令她生厌。
贺知文丧着脑袋来网吧找他们,刚坐下,刘焱便笑着八卦他:“拆散鸳鸯成功了没?”
贺知文睨他,脸色黑压压的。
陶辰作唉声叹气的模样:“我觉得梁桔看不上你,就是因为她喜欢那个5班的宋燃。”
杨鑫也跟着凑热闹:“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都看他两走在一块好几回了,每回都有说有笑地聊着,这叫什么来着?”
于峰接话:“共同语言,一个世界的人。他两顶般配,都是叁好学生,贺知文你这吊车尾就算了吧,别棒打鸳鸯了。”
一个个都在臭他,于峰说完,一阵哄笑,都在劝贺知文放弃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在一棵树上。
这之后,贺知文好一阵子都没来打扰梁桔,每回都是偷偷瞧她几眼,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新课时上完后,梁桔在台上报听写单词,讲台下不断传来窸窣的声音,她咳嗽了一声,不少人抬头看了眼她,遂又低下头继续偷偷摸摸做小动作。
她扫了几眼,目光停在第一组最后,彭月靠着椅背,听写本放在桌角,任由她身后的吴霦抄。
别人还知道做点小把式遮掩,他倒一点不做遮掩,许是梁桔盯久了,吴霦有感,抬头正好对上她警告般的目光,却继续光明正大地在那抄。
梁桔收好听写本,抱在怀里从后门出去,刚拐弯,一个人飞奔过来把她撞倒了,听写本撒了一地。
贺知文不是有意的,望着梁桔皱巴巴的眉,倒吸一口凉气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跑得太快了。”
然后立马蹲下帮梁桔一起捡听写本,听写本四分五裂铺在地上,贺知文捡好后理齐了递给她。梁桔顺着看过去,一眼望见了他手背上的划伤,她愣了眼抬头,从他手中拿回那迭听写本,望见他满头的汗正在脸颊上流着。
刚才10班在搬桌子换位置,贺知文帮女生搬桌子时,让木刺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
梁桔没吭声,抱着听写本从他身边擦过走了。
贺知文回头望去,失落地叹了一声气,也不着急了,垂着脑袋慢悠悠地往校医室走。
上课铃响了好久后,梁桔扭头放松脖子时,正好瞥见从前门回来的贺知文,慢吞吞地甩着手臂经过9班,那道伤口还是裸露在外。
这堂课下课后,后门那又围了一帮人过来,看吴霦和陶辰打游戏机。
陶辰这把结束后,扔给了杨鑫玩,回头扫了几眼,没发现贺知文的影子,随口问了句:“贺知文呢?”
于峰趴在吴霦肩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他在班上疼的跟孙子一样,没劲跑呢。”
陶辰就喜欢看贺知文没劲的样子,立马跑过去看热闹,回来的时候在那吐槽:“我靠,贺知文这段时间有点倒霉啊。前几天下雨不带伞,淋一场就感冒了,抄个作业被老王逮到叫家长,回去一顿挨骂。这会帮人搬个桌子还划了一个大口子,重点是他去找校医,校医就正好今天请了假。”
陶辰说完,竟无情地笑出了声,不止他,听到的人都笑了。
彭月笑着转过身来幸灾乐祸:“平时让他嗓门大,活该他倒霉,疼死他算了。”
陶辰笑容一顿,咳了声说:“彭月你别这样讲,贺知文疼得趴桌上一动不动呢。”
彭月和贺知文不对付惯了,对他没一点同情心,吴霦听到后,抬头扫了眼彭月。
彭月瞧见,撇撇嘴立马收了笑容,揪着马尾辫绕圈,看到坐在隔壁喝水的梁桔,忽然记起件事。
“梁桔。”
梁桔吞着水转头,见彭月提着下巴问她:“你上次的急救包带了吗?”
彭月说完,一帮人盯着梁桔。
上次体育课,班上有个女同学膝盖摔破皮,是梁桔用随身的急救包帮她清理的。梁少群自她上小学开始,就给她准备了急救包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同学都知道她爸爸是医生,基本班上同学玩闹时蹭出了小伤口,都往梁桔这跑。
梁桔扭紧瓶盖,想了会,把水杯放到桌上,从书包里抽出了一个粉色收纳包,她望着他们,不知道该把这急救包递给谁。
彭月机灵,赶紧递眼神给陶辰:“快去喊贺知文过来啊,梁桔会帮他包扎的。”
梁桔望着彭月发怔,彭月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掌心托着脸颊对她笑笑。
贺知文蹲在地上,高度和坐着的梁桔一般高。梁桔保持着距离给他清理伤口,紧绷的脸没有丝毫变化,更不受贺知文目光的影响。
贺知文静静地看着梁桔,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快要控制不住,紧张到一个字都说不出,任由她握着手清理伤口。他想起自己走在雨中的那天,当时特别想放弃喜欢梁桔,可现在望着她澄澈的眼睛,他全然忘记那天失落的感受,再也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只能记住自己此刻踩在棉花上的心跳声。
梁桔小心翼翼地贴好医用胶布,抬眼的那秒收回了手,见到一张红彤彤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笑。
贺知文沉闷了一段时日,守得云开见月明,重新燃起斗志,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穷追不舍。
17
立夏过后,距离期末更近,龙太平又加大了巡逻力度,一逮一个准,今天在叁层的班级逮到了两名谈恋爱的学生,连同小纸条都被缴获作为佐证,叫了双方家长过来教育。
高一今天很热闹,下课几乎都在讨论那对倒霉的小情侣,平时眉来眼去的安生了,窜班递纸条的也没了,都不敢顶风作浪。
刘胜来班上,这次特地没从前门走,绕了一个弯从后楼梯上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后门瞧着班上的动静,一直盯着彭月。
彭月从不在下课期间看书或者写习题,她认为休息的时候就该好好休息,趴在吴霦的桌上打闹,根本没发现暗处观察的刘胜。
贺知文从前门正好进班,在9班后门口看见刘胜,大喊了一声提醒他们:“刘老师。”
这一喊,彭月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容转回身坐好,她迎面看着刘胜,刘胜古里古怪地盯着她推了推镜框,从后门走到前门进来上课。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刘胜见惯了他们这副尿性,卷子往讲台上一扔,开骂道:“一下课就乱糟糟的,整个走廊都是你们的声音,上课不见这么活跃,讨论八卦一个比一个积极,你们要把这功夫用在学习上,咱班也不至于倒数了。”
没人敢吱声,都低着头装模作样。
刘胜不常跟他们说早恋的事,但都是一群正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无可厚非的事情,恰好年级抓了一对,他趁热打铁,叫他们停了手上的事,好好带耳朵听着。
“今天高一逮了一对谈恋爱的,现在两人都被家长带回家反省去了,什么时候上课还不知道,反正肯定是要处分的。你们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心里一定要有杆秤,要清楚自己来这里是读书考大学的,还是虚度光阴谈恋爱来的。”
他说完,底下一声不响,心虚的都低了头,刘胜一个个看在眼里。
“你们这个年纪正情窦初开,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但也不是说,情窦初开就必须要去付出行动。行动这个词是很可怕的,你一旦行动了,那必定是会影响你的情绪,你的学习成绩,反正我至今没听过哪对谈恋爱谈得能把成绩搞上去的。如果有,你不要让我知道。”
底下立马冒出了笑声,齐刷刷地看着刘胜。
刘胜咳嗽了声继续:“父母送你们过来是读书的,能不能读好是一回事,但千万不要对不起自己,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少点心思想别的,多点心思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再喜欢都给我藏着掖着,特别是男生,你要是去招惹她,就是害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她,她变得更好,那有一份努力是来自你的不打扰。女同学呢,我们班女同学都挺乖的,老师替你们看了,外班都是歪瓜裂枣,本班的你想也别想,我盯着呢。你们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后,特别是好大学,那整个大学优质的男生比比皆是,你可以尽情挑。”
刘胜说得一本正经,却逗得底下笑声不断,最后他很严肃的拍了拍讲台说道:“我是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前程,该读书时就好好读书,不要让自己有遗憾,时间很快,眨眼这叁年就没了,现在不努力,日后有的后悔。话不多说了,把上次没讲完的卷子拿出来。”
题外话终止,大家都低头在找试卷,刘胜扫了一圈台下,他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听进心里的寥寥无几。
刘胜的话说进了梁桔心中,时间很快,眨眼就会稍纵即逝,而早恋的那扇大门也彻底在她心中被上了一道枷锁。
六一儿童节这天,杨明手上拎了两个袋子进了班,里头装着很多糖果和巧克力,让梁桔给每个人都发一份,就当做是六一的小礼物。
彭月喜欢吃巧克力,回头盯着吴霦说:“我想吃巧克力。”
吴霦望了眼梁桔发的那份,下巴一提示意她拿走。
彭月却咬着嘴巴不动,看着吴霦暗示:“我不喜欢这种黑巧克力。”
吴霦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彭月看在眼里却始终不见他问一句“那你喜欢什么”,气得她辫子一甩,转回身听课去了。
上语文课时,吴霦在后座睡觉,龙太平从前门来巡查,彭月正好望见,她习惯性回头看向吴霦,心里挣扎了一会,还是往后一靠提醒他。
吴霦睁开惺忪的双眼,刚睁开便看见龙太平在盯着他,龙太平没瞧出什么端倪,立在后门站了一会就走了。
梁桔余光扫去,这种场景一天总会有个两叁回,她有时真的挺佩服彭月的耐心,一边自己上课认真听讲,一边还要替他放哨。
下课后,彭月和几个女生去上厕所,从后门进来时,她手上拿了一堆零食和糖果。
宋雅丽叼着棒棒糖问她:“你刚才去超市了?早知道让你帮我带瓶酸奶了。”
彭月把吃的往桌上一扔,回她:“我没去超市。”
“那你这么多吃的哪来的?”宋雅丽好奇。
彭月余光瞄了眼身后的人,慢悠悠地说道:“今天过节,别人送的呗。”
彭月婉转的开口向吴霦要一份礼物没得到回应,一个早上都是这副状态,除了龙太平来巡逻那次,没回头再看他一眼,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下午来上课,彭月的桌上忽然多了一份巧克力礼盒,她盯着这盒巧克力心情瞬间大好,忍着嘴上的笑意回头盯着吴霦。
他靠在那喝饮料,目光淡淡地扫过开心的彭月,停在发愣的梁桔那望了一会。
梁桔桌上也有东西,是一份奶油蛋糕,装在精致小巧的盒子里,还附赠了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儿童节快乐。
梁桔面无表情地盯了一瞬,将它拎到脚边放着,抬头时,正好扫过彭月,她心满意足地把那盒巧克力塞进了书包里。
不同梁桔的表现,彭月此时的笑容是来自一份喜欢,她得到是自己想要的。
高考期间,七中放了叁天假,再回来上课时,学校少了一批人马,走在路上的面孔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
高叁学生解决了人生头等大事,学校也松了一口气,都在默默等待放榜。与此同时,高一高二的学生也在准备暑期前的期末考,下课后的走廊,变得冷冷清清。
梁桔上完第一节课,从抽屉里抽了那迭没收齐的试卷刚起身,杨鑫便急吼吼地塞了几张试卷过来。
梁桔瞄了几眼,确定还少了吴霦没交,她往后瞧去一眼,座位上的人眼圈发黑,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睡觉。
她走过去喊他:“吴霦,交作业。”
吴霦突然睁开眼,红血丝遍布了两只眼睛。
彭月这时刚好上厕所回来,盯着他的眼睛发问:“你昨晚又通宵打游戏了吧?”
吴霦不吱声,他满脑子昨晚打游戏的画面,凌晨五点才睡的觉,这会什么也听不进去。
梁桔见他一动不动,大概率是没写。
果不其然,彭月从吴霦桌上翻到了那张试卷,嚷道:“昨天不是给你发了答案,你怎么不写啊?”
彭月的声音听得他心里聒噪,没搭理回一句,起身出了教室去洗水池洗脸。
梁桔紧随其后走出班级,瞧着他的背影,一个往右进了厕所,一个往左去送作业。
高一年级考完试的当天,全员轻松,整个走廊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只要一想到整整两个月的假期,就足够他们振奋人心。
各科代表在黑板上留了作业,只有英语这项占了半张黑板,多布置了几篇杨明自己出的作文题目,引来阵阵哀嚎。
宋雅丽的英语作文是弱项,所以她跟梁桔商量每周约出来写一篇作文。
虽然放了长假,但梁桔很少有赖床的习惯,加之天气炎热,一家人都崇尚早起的作息,她最多赖到七点就起床洗漱。
她放假,父母照常上班,吃完早饭先跟着磁带练口语,背熟一篇才开始按照计划表上的合理安排写作业。
对待寒暑假作业最普遍的状况,不是前叁天抄完,后面玩整个暑假,就是先玩,最后叁天熬夜恶补。不过梁桔恰好都不是,她按部就班地列了一整张纸的暑期计划表,自律得实在不像一个高中生。
宋雅丽今天叫了梁桔出来写作文,说是写作文,但两人在图书馆里,只有梁桔专心在写作文,宋雅丽边听歌边写,半天才憋了一句开头。
梁桔写到一半转头看她,练习本上除了题目,就是一行英文,单词都拼错了。
梁桔摘了宋雅丽的耳机:“别听歌了。”
宋雅丽嘴里轻哼着旋律,往她耳朵里塞耳机:“听完这首再写吧。”
梁桔很少会听歌,耳朵里突然钻进了一段慵懒的歌声,唱着这个季节最应景的情歌,让人身心放松。她停下笔看着窗外,夏天的风吹着茂密苍翠的绿叶,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可她的脑海里却没有一个人影浮现。
宋雅丽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写完一篇,没心思继续做其他的,拉着梁桔要去商场新开的一家冰沙店吃刨冰。
两人坐在窗口吃着同一碗刨冰,宋雅丽突然胳膊捣捣她,指着窗外:“看那,看那。”
梁桔吃着冰沙里的果酱顺势望去,窗外艳阳高照,一男一女正不远不近地走在阳光下。
吴霦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彭月,两人一黑一白,神似情侣。没过几秒,彭月靠到他身边跟他说话,不知他回了什么,彭月突然伸手打了一下吴霦,动作显得很是亲昵。
宋雅丽阴阳怪气地笑着:“他两居然偷偷约会,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桔望着那一黑一白越缩越小,目光收回来,舀了一口冰沙送进嘴里,冰得她立马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成天只知道念书,其实彭月在12班那会就喜欢吴霦了。”
梁桔也并非是个书呆子,其实能看出来,彭月对待吴霦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也甘愿为他做一些事,比如自愿给他放哨,让他上课睡觉,每次布置的作业,不是给他抄,就是像她说得那样,传答案给他。
梁桔很纳闷彭月这种喜欢的方式,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只会让她喜欢的人变得越来越来差劲。
喜欢在梁桔这里不是纵容,但具体是什么,她至今还未得知。
18
八月初,宋雅丽过生日,叫了班上很多同学唱歌,也提前喊了梁桔。梁桔虽不喜欢热闹,但还是答应了宋雅丽,在她生日前,出门替她挑生日礼物。
宋雅丽喜欢听歌,梁桔便坐车去了市新华书店,那儿有块区域专门卖CD。
暑期的书店围了很多年轻人,小到五六岁的儿童,趴在地板上翻漫画书,大到像梁桔这样的中学生,散布在各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翻着感兴趣的书。
书店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卖CD这块,热销品货架上的专辑一售而空,梁桔转了一会,左思右想,替宋雅丽挑了一张特编群星专辑,她细数了一下,里头有很多宋雅丽经常哼的曲目。
挑好这张专辑,梁桔准备去买几本资料书,沿途经过儿童读物区域,不少小朋友趴在地板上翻漫画,笑得咯吱咯吱响。
梁桔去了理科那片区域挑资料,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她彻底发现了自己的短板,立在书架前仔仔细细地挑选物理资料。
周围越来越冷清时,梁桔突然看了眼手表,时针不知不觉指到了7点,她赶紧把英文读物塞进书架,抓起身边的资料书和包往楼下走。
梁桔下楼梯,瞥见一直趴在书架边的那个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他茫然地扫视周围,看了看自己那块儿童电子表,像是在找人,一边塞着漫画回书架,一边四处张望。
梁桔没有多留意,去了一楼付钱。
梁少群和周韵今晚加班,所以晚饭梁桔自己解决,结完账,她去隔壁店要了一碗馄饨面。
店内坐满了人,她便坐在店外,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着珑夏熙攘的街头。
橙红的夕阳早已落山,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路口的路灯越发明亮,照射着拥堵的车道,这条街上饭后散步的行人也逐渐增多,令这个城市的夏夜喧嚣不止。
梁桔坐了一会,胳膊和小腿就被叮了几个包,一直用手赶着滑头的蚊子。转头间,梁桔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他这会正独自坐在书店大门前发呆,路过一个人,便抬眼瞧一下。
梁桔望着他,忽然记起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和婷婷才十岁不到,周韵和姨妈带着她们逛街买衣服,婷婷贪玩爱瞎钻,回头便不见了人影。当时她们都在找婷婷,眼见着只能报警处理时,终于在街角的人群中看见了她。一个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一群陌生人,嘴里一直喊着妈妈,梁桔至今都记得婷婷后怕的表情。
梁桔吃完馄饨面后,他依然坐在书面门口一动不动,周围路过的人都有注意到他,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问他一句。
梁桔付了钱,准备坐公交回家,擦过那个小男孩时,她目光下垂望了他一眼,看见他揉了揉眼角,硬是没掉过一滴泪。
梁桔转回眸,心里想,原来这样小的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她脚步往前走,越走越迟疑,刚踏脚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去了那个小男孩身前。
小男孩抬头,眼前的光亮视线被遮挡,月光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姐姐的脸。
她弯着腰,脸孔越来越清晰,朝他温柔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家里人呢?”
他坐在这很久了,没有一个人来问过他,此时什么防备都没了,吸了吸鼻子回答她:“我在等我舅舅。”
梁桔干脆蹲下来打量他,模样也就六、七岁的小孩,她瞄了眼手表问他:“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他按了下电子表按钮,伸着手腕给梁桔看:“八点零五分。”
梁桔觉得他还是挺冷静的,换成一般的小孩,这会已经哭抽了,便又问他:“你舅舅有说几点来接你吗?”
他摇摇脑袋:“舅舅让我在这等他,他忙完了就来接我。”
书店八点半关门,按常理说,家长早该来接人了。梁桔下午就看见他一个人在这看漫画,心想这个舅舅哪里是长辈,这么长时间把一个小孩撂在这不管不顾,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你父母呢?知道他们的电话号码吗?”梁桔问他。
说到这,这小孩突然低了头不说话,梁桔意识到他可能有难言之隐,便不再盘问他这个,轻轻点了点他的小胳膊,见人又抬起脑袋看着她。
“那你记得舅舅的电话吗?姐姐带你去书报亭打电话,让你舅舅来接你。”
他眨巴着眼睛想啊想,摇着头说:“我忘了。”
梁桔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突听见他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问他:“你要吃馄饨面吗?”
他不吱声,估计是有点难为情,梁桔笑了笑,把他带去了先前的店,坐在他对面,一边陪他吃,一边陪他等他那个不靠谱的舅舅。
到了八点半,书店准时关门,黑灯瞎火后,门前只有一大一小还搁在那喂蚊子,别提舅舅,只有一群大爷大妈在隔壁的广场上跳舞。
越等越没头绪,梁桔转着脑袋望了望,走到他身边说:“我还是带你去派出所吧。”
他摇着脑袋,固执地站在那:“不去。”
他自尊心太强,宁愿在这干等着,都不愿找捷径回家,问家庭住址也不知道。
吴霦靠在电竞椅上摘耳麦,手机一直揣口袋都没想起掏出来望一眼,刚划开,显示了一串消息,大略扫了几眼后,他盯着时间表,立马起身跑了。
外面天色漆黑,他一路跑着过去,没过五分钟就到了那地,老远地看见他真蹲在那坐着,身边貌似还有个人陪他一起,顿时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往这走。
“秦小铭。”
梁桔摸着小腿上的蚊子包,突然听见喊人的声音,抬头望去,听见身边的男孩叫那个人:“舅舅。”
秦小铭腾一下站了起来,立马变得气鼓鼓:“你怎么现在才来?”
梁桔的腿都蹲麻了,缓缓地站起来看着那个人,觉得很熟悉。
吴霦走近,摸了把秦小铭的脑袋看着他身旁的人说:“才忙好。”
他越看越奇怪,等到梁桔走近时,双方都是一怔。
秦小铭叽里呱啦地数落着吴霦,说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明明就是忘了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拘谨,遇到了熟悉的人,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梁桔哪里会知道跟她差不多大的人都做了别人舅舅,原以为是个不靠谱的中年人,却没想到是吴霦,不过心里也不奇怪,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吴霦揉着他的头靠在怀里,看着面前的梁桔问:“你怎么在这?”
平时不是很熟悉的两个人,却因为这句话拉近了距离,瞬间变得熟悉。
夜幕中,梁桔莹白的脸上丝毫不见笑意,板着脸说道:“我下午买资料看见他在书店看漫画,一个人趴在地上,别的家长来接小孩时,只有他还在书店。书店是晚上八点半关门,我走的时候是七点,现在九点半,他一个人坐在书店门口多久,我就陪他等他舅舅多久。你自己贪玩爱打游戏,就把他一个人放在书店这么久,想过他找不到你,会出什么事吗?”
吴霦眨眨眼听愣了,还是头一次听她嘴里冒出这么多字,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学校,她板着脸站在他桌前要作业。他被梁桔一说一个准,压根没有反驳的机会。
秦小铭抬头问吴霦:“你打游戏去了?”
吴霦捂上他的嘴:“一会带你吃夜宵。”
秦小铭扒拉着他的手,指着梁桔:“姐姐请我吃过了。”
吴霦听着这句姐姐眉头一皱,但又挑不出错来,望着她严肃的神情,见人突然抬手瞧了眼手表,急匆匆转了身。
黑夜里起了一阵风,吴霦望着她小跑的背影,突然喊住她:“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梁桔停脚回头,吴霦搂着那个小男孩,个高腿长的立在那望着她。
耳边是广场舞散场后的宁静风声,四下一片漆黑,就在刚刚,末班公交已经经过,她拎着装资料书的布袋攥得越来越紧,想起自己先前气势汹汹说的那番话。
“不用。”梁桔转回眸,一鼓作气迈步走进了黑夜里。
吴霦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直至模糊,周围变得越来越黑,耳边的蝉鸣声也越发清晰,伴随着秦小铭嘀嘀咕咕的声音。
“舅舅,你认识那个姐姐啊?”
吴霦低头胡了把他的脑袋,嗯了声问他:“她请你吃什么了?”
秦小铭指着快要打烊的店:“馄饨面,还有汽水。”
吴霦带他往回走,瞄了眼那家店,又问:“你跟人说谢谢了吗?”
秦小铭一愣摇着头,被吴霦拍了一脑袋:“光知道吃。”
秦小铭低头摸着脑袋,又在嘀咕:“你不也没跟人说谢谢嘛。”
19
开学后,梁桔升到高二,班级也搬了,统统移去了对面那栋教学楼,教室也变得宽阔明亮。
刚开学不久,大部分学生还停留在暑期的懒散中,加之天气仍处在炎热阶段,压根听不进课堂内容,后排开小差的人也越发张扬。
语文课上的好好的,宋雅丽突然仰起脖子猛嗅了嗅,捣捣在旁聚精会神听课的梁桔:“你闻到什么味了?”
梁桔转头望她,鼻子轻嗅了嗅朝后撇去,杨鑫居然在桌下吃泡面,看见梁桔惊讶地盯着自己,赶紧竖着指头让她不要出声,又催她转回去挡着。
宋雅丽目瞪口呆,头一回见到有人在课堂上吃泡面,眸子一转,隔壁的吴霦也没好到哪去,光明正大地趴在桌上睡觉。
吴霦他们升到高二后,像是资格也变老了,胆子大,隔叁差五就会逃课。
今天年级老师开会,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刘胜发了试卷让他们写,还附加叮嘱,到点才能走。
会议比想象中结束的早,刘胜带着笔记本回班时,一眼望见后排的四个大空座,横眉竖眼地走到了彭月和梁桔这来。
刘胜指着吴霦和杨鑫的空位问彭月:“他们人呢?”
彭月早跟吴霦叮嘱不要逃刘胜的课,况且刘胜发了试卷要交,可他偏偏不听,这下被逮了个正着。
彭月抬眼看着刘胜,支支吾吾没有说一句有用的话,气得刘胜转身问梁桔:“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梁桔还在写卷子,一下停了动作,抬头看见刘胜正盯着自己,瞳孔里都是按压不住的火气。
梁桔瞧了眼正前方的时钟,低下头说:“四点。”
四点那会刚打上课铃没几分钟,刘胜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溜了,完全没把他这个班主任放眼里。
刘胜一头恼火,把他们桌上的白卷都收拾走了。
隔天一早,气压非常低,昨晚放学前,刘胜发了一通火,今天全都早早来了班级,大气不敢出一声。
八点到,刘胜把后门锁了起来,站在前门等还没来的大爷。
彭月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目光一直盯着前门,刘胜凶神恶煞站在那,手里还拿了一根棍子,一看就是要下狠手教训吴霦。
吴霦从后楼梯上来,还没靠近班级后门,就望见刘胜在用目光迎接他,手上还提着根棍子示威。 他扫了眼窗户内,杨鑫他们几个坐在那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吴霦晃了过来,刘胜抬眼瞪着他,棍子敲着门板:“站住。”
吴霦立马停了脚,站在刘胜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丝毫不畏惧。
刘胜看不惯他这副与生俱来的拽样,棍子敲他胳膊上:“几点了?你天天迟到,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讲你,你以为我是在鼓励你啊?”
班上的学生都松懈了,立马笑出声,刘胜听到转眼瞪过去,棍子指着他们:“我看看是谁在笑?”
瞬间,大家都闭起了嘴巴,静静地看着刘胜教训吴霦。
“你就说说还有什么事你不干?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机,年级那些不学无术的都来找你,你交际花啊?到底上学校干嘛来的?”
杨鑫抻着脖子看热闹,被刘胜瞪了回去,靠在那憋着笑。
吴霦脸上不见一点尴尬的红,气得刘胜深呼吸了两口,抬起棍子吼他:“手伸出来。”
彭月一直看着前门,那只手掌随后就伸了出来,迎接了十大板子,看得彭月心惊肉跳的。
刘胜管不得他,从高一下学期开始,他就一直这副德行,家长也联系不上。他知道吴霦家底子厚,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往高档里走,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所以平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才教训一次。不过这学期开学后,他变本加厉,一人带坏一帮人。
吴霦回座刚坐下,刘胜就去了讲台,卷子散给几个人发下去后,他扫了眼下面,看着后排的那几个人发令:“没卷子的都给我滚到走廊站着去,快点。”
下课后,四人又去了刘胜办公室领骂,回来时,杨鑫和刘焱在后面嘀嘀咕咕:“刘胜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焱毛骨悚然:“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啊,打小报告,在我们身边安插了间谍。”
“我靠,谁这么缺德?我就那天中午打游戏来不及吃饭,吃了一回泡面就让告状了,别他妈让我逮到那个人。”
彭月听在耳里,目光不由自主转去了梁桔那,昨晚刘胜叫梁桔去了办公室,她亲眼看见的。
彭月瞧着梁桔,朝杨鑫他们叮嘱,也说给吴霦听:“不是人人都像我可以包庇你们,有的人只当叁好学生,老师问什么就说什么,说到底,压根没什么同学情谊,人心淡薄得很。但你们自己也有错,不逃刘胜的课,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说着,她瞟了一眼吴霦,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破嘴皮也不见他变一下脸色收敛自己。
他们交流的大声,梁桔都一一听进了耳里,转眸时,她看见彭月冷漠地扫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令梁桔身子都冷透了半边,握着笔杆好一阵都默不作声。
国庆前,高二进行了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在放假前一天出了结果,不过他们似乎都不关心分数,下课后聊的话题都是关于假期的安排。
年级成绩公布当天下午,各科老师都例行参加了汇报大会,刘胜从会议室出来,迎面撞见了杨明,两人走在一块商讨着这次成绩年级垫底的事。
杨明回办公室后,刘胜直接杀去了二楼,刚踏上二层台阶,一阵阵哄闹声从走廊向四处传递,听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冒青烟。
刘胜从后走廊过来,经过12班时,看见学生都在搬桌子移座位,他瞧了一眼转回来,刚走到后门口,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
彭月总感觉有道目光在盯着她,瞥眼瞧去,立马不跟吴霦闹了,赶快从椅子上下来,又咳嗽了几声提醒他们。
这一咳嗽,后排的人纷纷回头看,见到刘胜黑着张脸站在后门,都立刻收了声音,稳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刘胜看见这情形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他上楼,二层闹得最凶的就是他带的班,远近闻名,谁都知道高二9班是个垫底。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班就彻底废了。
刘胜走到讲台上,在大家都以为他要拍桌开骂时,他突然坐了下来,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刷刷地写。
约莫一刻钟后,刘胜站起来拍了拍讲桌,一票人齐刷刷抬头盯着他。
刘胜表情严肃地通知他们:“给我把课桌收拾一下,等会我报名字,重新排座位。”
他这刚说完,底下都愣住了,一动不动坐在那,直到被刘胜吼了一声才开始不情不愿地收拾。
宋雅丽低着头嘀咕,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这怎么回事啊?他不是从来都不管座位的吗?我不想跟你拆开。”
梁桔收拾得勤快,她等这个机会挺久了,一直想往前调几个位置,这样也不用每天都仰着脖子听课,实在是费劲。
大家都收拾好坐在位置上等安排,刘胜从第一组报名字,报到彭月时,彭月一直坐在那不动,引得大家纷纷回头望着她。
刘胜冷着一张脸提醒他们:“我再说一遍,我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坐,要是不满意,统统给我滚回家。”
此话一出,更加没人敢再磨蹭,再不情愿都起身搬了。
大部分人都搬了位置后,梁桔还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端坐在那看着班上乱糟糟的场景。
宋雅丽都急死了,抱着书包发牢骚:“怎么没我两啊?”
刚说完,就见刘胜指着梁桔和宋雅丽发号:“梁桔和宋雅丽坐吴霦前头去。”
宋雅丽眨眼愣了愣,随即蹭一下站了起来,笑得比谁都乐呵,跟梁桔挤眉弄眼:“我两居然还坐一块,天助我也!”
可梁桔却没有宋雅丽这样高兴,两人搬好位置后,她坐下前,下意识望了眼身后的人。
全班唯独吴霦没有换位置,被特殊对待了,连同桌陶辰也被调走,四面八方全换了人。
大家都在传刘胜这回是真的发飙了,把班里的格局全都换了,那些平时爱聚在一块惹是生非的都被隔开了位置。不仅如此,这次月考成绩倒数的十位也被一一叫去了办公室喝茶,都开始意识到,进入高二后,刘胜是管得越来越严。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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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位置后,彭月基本上远离了吴霦的视线,被刘胜特地调去了前叁排,前后左右都换了人,心里说不出的郁闷。<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mUan1htiT7XPZFbRBSA62xulsGofjJp459VQCeIr</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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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霦的前后左右都是平时不跟他接触的同学,性格内向,下课后除了看书,便是安静休息,不过这仿佛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6mMheFXqotUPfWLSj0vrk52HDOEcxnAGNClRBuJY</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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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去水房打水,从后门回来时,彭月正好坐她座位上,在和他们说话。<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dS1AZV0DPKWyYupC9UrIR7LEjxnqb83goiNlcH4z</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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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成绩好的都被调去了前面,怎么就她调到了吴霦前面?”<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WB2IGzVakpZe74Uoxiyq1nwH9jYNtES0FdKmfuL</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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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月看见梁桔回来,立马起身让座,马尾辫朝后一甩,又说道:“反正我提醒过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rTMz7SV2o8nU5e9avNOpZ036lJYyqfGgAsHcLib</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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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鑫和陶辰纷纷抬头看着梁桔,恰好上课铃响,又一个个都回座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NlYGiOxsp5HgZc39PRjat8eSz2JyMvT0EqQuU4D</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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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赶在老师来之前摘了耳机藏起来,一边哼着歌,一边从抽屉里掏书出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qzVIdZ5AtUSu6H8YPw4MLfN0lXQG3TiDjEpRnaOB</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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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握着水杯坐在那,好半晌才放去了桌角,转身从书包里拿书,抬头正好对上了吴霦的眼睛,他一直在盯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进她心里。<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P37iykHlNXb4rnFzSatJOcqGEmYv2QBA9KgjTZfe</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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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体育课,跑完步后自由活动,男生都在打篮球,女生则叁两成群分布在操场或篮球场闲聊休息。<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jyXv94ONlYQ2pPSIH0WbLJ1iVG5rTZs3dn6gkez</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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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要拉着梁桔去超市,梁桔望了眼体育老师提醒她:“下课再去吧。”<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v4lUC7YsJonzBSNdrxgViyaWQh9fmq16P2XFH385</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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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挽着她胳膊:“真的一点都带不坏你,你陪我去嘛。”<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ObBlrP3WKpD8V5RYT1SQNFsjMwvLdgCu7e6xUo0</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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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一跟她撒娇,梁桔便心软了,起身陪她去。两人刚走到篮球场外围,忽然网内一阵惊呼,梁桔抬起头望去,迎面正好飞来一颗篮球砸到了她脑门上,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瞬间眼花缭乱。<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zGya0MRuOmNPwhlU3eqApdfXjt6BgHxSn2c48KiI</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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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朝网内一望,大喊:“谁砸的呀?”<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I3Joz9vMcSsdUihDx0m4pegfQtWYyZ2FG8lajkKX</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IwocmEbiWfMP41B8DzGkUq0YeXhCaFsu5tLZAjT</blockquote>
吴霦穿着短袖跑了过来,先是弯腰捞起了篮球,才看向梁桔。<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tLfjHCX6rNc89ulAmxQod2S4qOBVI5UYWe1wp0iT</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iTJqbj2t53LSMAknYv6WQBhF1l4DHRxs7mCoVEKa</blockquote>
她坐在那揉着额头,宋雅丽也蹲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吴霦,不敢朝他发火,小声地嘀咕:“怎么回事嘛?脑门都肿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V8t5eMnsDac0PwfqSglHrdGmQJTUF9pYX7AIihxz</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4hHQXLaOnZCEcKkyb01zSRPrGvpFWJVf6Nj5Y2Id</blockquote>
吴霦瞧了眼梁桔的额头,象征性地问了声:“没事吧?”<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iV2aD0MBlIFogC3hbWXK6jYZqGpSAutJNsT1f7y</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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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指着梁桔的额头刚想说话,梁桔突然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望着吴霦,脑海里都是不好的记忆,上学期被他踩了一脚,指甲盖淤血疼了她一个星期,这会脑袋又疼又晕,看人都能晃出两个影。<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zjf6sVpanQUyZD3CcEFoAOPrYb5ImR8B7KdqSGt</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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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没有理他,转身揉着额头走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ZqONv9uQ1GPeM0pChVEc2nma4tixfzRAbkBw8oKY</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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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赶紧跟上来扶她走,看着她红通通的脑门说:“你没脑震荡了吧?要不要去校医那拿点药膏擦?”<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ELjWDxkrRsVGmqCvpoiX1K7Jd4Z2It98lwygeMna</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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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摇摇脑袋:“我没事,去超市买瓶冰水敷一下就行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msaT9bk0HGfPwVxvMS5hFcD4qntyORXWYUCuJKZr</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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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霦盯着她缓慢的背影远去,夹着篮球又回了篮球场,把球往杨鑫那一抛,提醒他:“看着点。”<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8moxObjFJdMqiR2yBTfNv04acLCE3pn75r1WXle</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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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梁桔去了诊所找药膏,梁少群望见她额头上一块青色,把人叫了过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38P6Wl7DO41KnoYjsL9IgrqtBmuSe2kJwVpvGXZ</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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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额头怎么青了?”梁少群上手摸了摸。<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tiLh7lPCMBXAErW8o29c1VyvQpqGOuKRJHUwIjxd</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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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嘶了一声,歪着头避开说:“我不小心撞的。”<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w9fr1lbAqXMy58nJEde2K4OUCGPoTFzDQtvh7aLp</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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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长这大眼睛了,走个路还能撞东西?以后小心点。”梁少群松了手,替她顺着马尾辫,瞧人坐在那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涂着药膏。<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b2QBvw8rDyMo4WUTH0hAt7XcNuqCSGK1s3jpIfke</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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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望着那块丑陋的青色发呆,等明天起来,颜色肯定更加重,这么想着,她转头问梁少群:“我这样丑吗?”<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Cs5Kgcx7bO3BTZjIr4vkMnoQSmwlqWA06f1Vyie</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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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群被乐笑了:“怎么开始变得这么臭美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iMfWOh80aZC1me6qAkotgUnXGc2N4Fjp9lv3wRD</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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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撇撇嘴,解释道:“我长大了好不好?额头顶一块青紫,像被谁打了一样。”<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PHmcn2gTZKrAFqXkWS4j07etE5IM19azlfpbO3Ju</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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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打的。”梁少群臭她。<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zJUn1R8Xxisrq9V2PpCK35LTWyh7tcoE6YlOZu4w</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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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挺着腰板想接着怼回去,想想算了,低头在那收拾垃圾,把棉签扔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kFHosSyX8ZVuGKdLc6p2fEw34hB0mRvMCYltWOP</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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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群脱了白大褂换外套,一边笑着跟她建议:“嫌难看,你去剪个门帘挡挡。”<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UKedqp7QTrICWwuvPJjBXYOSLaRcHoV8l2Zbxy3</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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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啊了一声回头,半信半疑地问他:“那能好看吗?”<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JH9egKlcXjxMQVt70rumZFWE2saApSiCYLkf5NGz</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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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怎样都好看。”<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NRpzHnTG41P7AmCf5YljihZbBsKWwLocyakvEUt</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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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亲爸,梁桔这会开心地笑了,用手挡在额前比划了几下,倒看不出什么区别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3x6kBj7tme8JdGczwA4EFyRNvH5SO2gClnpQYKM</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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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雅丽在座位上吃面包,盯着走过来的梁桔噎住了嗓子,指着她的额头。<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dH8gReQbXSOa41Kcy5vBZTLYNU0mtouCE2rPxhA</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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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刘海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1mS72tzGEFTvPrVfnMkN3RLWBlhea0Iy8bXoJDj</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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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点着脑袋,又听见宋雅丽说:“你这样看着更乖了,真好看。”<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7divernWIhsgRmbOJ2PBNLpSCu8o5GT9t4AFYQDM</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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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是真心在夸梁桔,她一直觉得梁桔生的水灵,肤白就不说了,眼睛也大,班上女生都开始流行戴褐色美瞳时,梁桔压根不用带,她的瞳孔天生就是琥珀色。<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b1H92tR0oQqKwcp7D8dImsBYhkrNgvP5ifa6JEL</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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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雅丽也很羡慕她,学习成绩优异,又热心善良,如果性格不这样温吞内向,像彭月那样张扬的话,年级肯定不止贺知文一个人敢追她。<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TdGfxrLUPimEZAIeBW1JK4Y0Sn73CX5Vu6Fk9jbR</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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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呜呜地往教室里吹,宋雅丽趴在桌上睡觉,冷得手塞在袖子里瑟瑟发抖。梁桔起身关窗,阻断了那阵秋风,刚坐下没一会,忽然一阵巨大的开窗声传来,吓得梁桔转头望去。<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LKnEUmkvNeHz6PsCjwgI9aQdFYW01JBbyT8Z2Df</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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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霦早上请了假,刚进班坐在那拎着校服衣领散热气,抬头便愣了,又望了眼周围,确定自己没走错班。他定定地看着梁桔,风闯进来吹散了她额前的黑发,白皙的皮肤上,那块骇人的青紫引人注目。<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Id4fgP23FEBlU1WaLGtMXceQSrwjO6VCKbmsHpDo</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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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拍了拍胸口镇定,对他说:“把窗户关上。”<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HIvfBCpbzWoLS8MGPJ3QdVUTZN2ai6g4eYmDRrF</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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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平时的彭月,吴霦这会肯定不理她,可不知为何,他又伸手关上了窗,只留了拳头大小的缝隙散热。<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Wr8ln1zDAQUY0yg5b2tXHOIfF6V7sLJTPuKmxS4</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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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刮大风,下课人都坐在班级,梁桔把英语试卷从抽屉里拿出来,又点了点人数,余光飘去了身后。<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l4jwv5zJkLZT2qFd6sEDpHuCPi9bnXyIhGO7o8gr</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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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彭月被调位置后,吴霦交英语作业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又是一样,根本就没写。<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6itKJazOY3FIUxvnjTSGc8rpfCkNbLBm9oAe5uEX</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mYwcGVs5bM7jLNHu3a24R1WXADFZdE8tTvpJgrP</blockquote>
梁桔去杨明那送试卷,杨明问她:“吴霦又没交?”<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1cXtDOWi8Qsg9F0xGCILajAVMyqhbrk5J7wZBEef</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En5OGFgIr2MCTbQqy6kPLJmxhBe8ZAfK4Wwdcpto</blockquote>
梁桔点头。<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8PKwlZXezcqsi0n5fW4JOArjRt6TEa3ydN2VQuh</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8N1uKjvMwIr2WeXxObFkRlC7p3DVYBZLmnzGa94Q</blockquote>
杨明告诉她:“你叫他今天放学之前写完给我交过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kXDlasRzGyoYcBEd6FxA7Zq0T3nQvLO9bJh85gU</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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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的时候,梁桔在走廊上看见了吴霦,靠在窗边跟别班的男生插科打诨,有工夫闲聊,就是没工夫写作业。<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DRUeiHYIVkjEXLZSxmt8Wl2yAQ9Ou7Ccha5gTnBp</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k6psS2Iynzl4whNG9Zcr8RiUxtYjOW7MouEm0KAJ</blockquote>
梁桔望着他走过来,脑子里都是杨明叮嘱她的话,压根没发现贺知文在盯着她发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JqT5zksbxpWwD80cAY2SrjMLhQgF4Ce9yBH31Ri</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8ViIyPnZJmceCwf5GasdhKUE7jFSY0xLr2kWqlu</blockquote>
“你剪头发了?”贺知文突然蹿了出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jUHnF7RJrm0eN2QCBLMuPEbaSzy94Kfti3kGTwD</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7WL6OFI0EvignPoKlwckXVATqabyHRG3BJ8tQseD</blockquote>
梁桔转眼瞧着贺知文,瞬间回过神。<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14klQ8teJb3wOCXGgcW2fEvmqdRzYUKxZ5a6jIDu</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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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文望着梁桔的新发型倒吸一口气,她模样变得越来越乖,惹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aCJk2MfODysKuveodiI45NXGPFcr6lSLY0wUjBq</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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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条件反射,梁桔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别碰我。”<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dohw84xRusFG7DI6tKWBg0Xenlcpr1HUQ9LAbjTP</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uPiCAgIBrhWRcflm62b1KsdVTwZNUzSX9M7xnL03</blockquote>
贺知文悬空着手尴尬,走廊上一帮人盯着他在嘲笑,吴霦也露了浅浅的笑容,目光绕去了班上,望着梁桔柔和的侧脸。<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aMFoiVnx0ef8th4PGYUgyrAOvcQuI2ZRL9EqT3d</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MlR3zwE6A2Ct1L9WPFdGvDhbk7SHJNapsxnc0riK</blockquote>
吴霦回班后,刚坐下,梁桔便转了过来:“你的试卷呢?”<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eCPWcwD8q3mpVKhgjbQlGdryZUzXJuIRaMSsFEBN</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rx429ao7DqfNgYhWbpA5dZiU6ISVzsOwFC0XQuJ</blockquote>
他眨了眨眼,实在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张:“什么试卷?”<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ZCA1dH4aow6RWLByGJYXOcuz7T5iF8KIjl2QPtb</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315hZkK9lEoPsqbcHXLrVjSQif02xCtWnFB6zdIM</blockquote>
梁桔深呼吸一口,知道他欠了不少卷子没交,直接告诉他:“第叁课时A卷,今天放学前写完交给杨老师。”<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eL4FxsDi3YO6TI9nSNamqWZbpJH28Mul7hXdPQro</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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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平时不找他说话,一旦说话便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要作业,大概率还是要作业,没一点新鲜的。不过梁桔的话成了耳旁的秋风,杨明等到放学也没见吴霦交过来,隔天的作业也照常空着。<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mo15OyeLvkK8sM3qnJ60FRrlBwDVNijtZpPHQGW</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2oQOxIJba8CiLskuFZrv0lBcAjRdmKe7gpESXhDz</blockquote>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后,杨明第一时间拿着成绩单和试卷去了刘胜办公室找他,两人的面色都阴沉如灰。<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g0WiFBfT4Jc3jRN8deLzIOqtla6HGkA9wp2nxXr</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ZGIkKlSwpuPQ3AJNYyxm42ifBzsT5qHjUO87L1nh</blockquote>
杨明摘了眼镜,叹气说:“他空着不写,这平均分就被拉了一大截下来,十个梁桔也扶不起他。”<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p6iu3bUEqgnRc2M7H0Sf9r5PBTFCxlhaXGjDYAyQ</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3qhJx6XePLGps80DEzKZftdFCjmvQN1lMnBRyUkc</blockquote>
刘胜也是脑壳痛,望着吴霦的试卷一肚子火,千想万想也没能算到他会交白卷。<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qDcm3fGnewktpU5F96CPKbOY2i071lXaL48RNEWH</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i7IafSUtehr4sPl5zyZGpKA3dWo1wOX2xjJBL</blockquote>
下午年级召开师生大会,就这次的期中考试一一作了汇报,由于对比惨烈,高二9班是彻底闻名了学校。结束后,所有老师又单独再开会,刘胜和杨明出来时,脸都垮成了扑克牌。<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9dcmPK4WobYuJxDzjfa5h1pg8IvCBtiEq2rA0QU6</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kz8LpgFJrW9QqmRjNdEZ6M2xsH1ot7wiVAubB4S3</blockquote>
班级这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继第二次月考后,刘胜带的9班依然稳居年级倒一,大会上被点名了无数次。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刘胜黑着脸一句话没说,坐在那想心思,反常的厉害。<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4flkzRnTGH5jip6XKYaoLuVDMc3CmNtbIBsvgUwO</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UMnHDzo6RvQa51EuOPmAVh9eJFKINjdb8sBkwft</blockquote>
放学后,刘胜走到梁桔这,敲了敲她桌子:“跟我去办公室。”<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2ByoFVzZw9UH5PaI84WfkpQSYjvxqnlEdL0COgbX</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BMTd8rEWuv3QefHbZUc5w74G1AaqLDS0ixXVnjmo</blockquote>
梁桔在收拾书包,人愣住了,随后赶紧背上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刘胜去了办公室。<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5mibOoQU4zfIv27xPAJWy9uV1MYwLnXGj3BKc6lF</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4aGBofmngpHFNP608sbCM7LdIVAi2uqcZvwJklOU</blockquote>
她走后,陶辰和杨鑫晃到吴霦这来。<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KQEjO3kwCWUNTHa967GYAtzrnXuMvJ0VFPcShDe4</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wz4g8tL2aN5C6YWds3kpomRPKZf9TlFDQHGery0A</blockquote>
“刘胜找她干嘛?”陶辰一股后怕之意,他最近造了不少幺蛾子。<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PpUeA6anME8SQXyojgTmLh5OZiGNIcFsJdR1u32</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lV73OZXpGdiNAoP8M4ugRTvxe60hEqKYWsI9rkc</blockquote>
杨鑫盯着他吓唬:“汇报工作呗,明儿就来拿你开涮。”<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TqmIPhou6Y249zGdrpW8fisgEjaCMlSekQKNnA0</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v2BbAHz3qWknGIw6ciO9MfpCos4NgKDuh17e5JFt</blockquote>
吴霦笑了笑没说话,起身跟他们一块走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OjtPZIxbXGwJ5SrieK9E4dB3c8oqynsug0pl2zMm</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9kp3c6oSUErl1QILjVPKmYswJ8fh0a5ZMFBei2DR</blockquote>
梁桔带上办公室门,走去了刘胜桌边,乖乖地站在那等刘胜开口。<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c0q5EiSP4ejK1QNHandox6AurkBCLUMgI3FVstWh</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Ik0DZo1dURNTeQSJa7EYizbPFAf3pLBHCVulnMrs</blockquote>
刘胜先喝了一口茶,顿了会,扭头问梁桔:“你这次英语考了多少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Kl9aoRBZmMQIyvPs708OtYLUzbhEGnN4fSi6XWw</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o4uXJZUj6Hcd5AE3taprb7mq0L8TfQse9OzIBSYK</blockquote>
刘胜那会儿开会的注意力全在那些拖后腿的人身上,压根忘了梁桔考的分数。<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dtbAVjPS4ek6cwF7zmWfvE0ZThYOgBsK2GXr8y9p</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NwGBighpD5d4ztXuVCOE01RZjlA9KryceSb3s87</blockquote>
梁桔告诉他:“148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P5MQZN7AVyS2hdc4UnuGFbW1qr63lD80pmjet9vT</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cfoXUgb8xVElDzGOKyjQd1It4eJTmYnwh5RN97A</blockquote>
刘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她:“你平时晚上回家后,都怎么安排学习?”<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icBqo8sLUC17DyvdmwPx2r3heQWlkRz9gbfTutF</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Pc6IQ9yedb3A4itVhOoSBplwX8KD0TWfYL1u5qg</blockquote>
梁桔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只见刘胜一直在点着脑袋,越听越满意。<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SQPeGBvEX5ZR1tnzmOy7xogNICJWV3YadrpHLi4</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35pkSR6PnGCsgJLW0KQabho1viMNZVIFXjAeYTyq</blockquote>
刘胜终于笑了,夸奖她:“你英语成绩很好,每次都是年级前叁,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自觉又刻苦,老师做梦都要笑醒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5D42yAFwPLkbNBZEcdvfW8RJt37jhuM9lH10aYxQ</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W6t14OfD5yMVXeRuArS8L0UbEsKZF9dzaIYxcog</blockquote>
梁桔听到这,始终不知道刘胜找她谈话的意图在何。<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Yb569gwp2PZMfzSDtQLOByTX7muc1jiak0GJCxdl</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2YEImyqAzZVW3hjXJQN947e8GC50wHMOsRKb1iSB</blockquote>
沉默间,刘胜忽地问她:“是不是觉得我没调你去前几排,心里很疑惑?”<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mzaMu9siBehJdCbL6OtjRQvUI0yNGKfDqpkZoA1</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MLmzayvJUYN9sCR6dfA8l3jtipQbD2Ku7OZVo5kB</blockquote>
梁桔望着刘胜,不敢说假话,点着脑袋。<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D67gLCAFEGRjp8aWlM0Zb3KufJ1T24s5zNocQrV</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Sq1gtFOkMr2IQNlJyPAosUGC40z3EVHmRhWf5BiY</blockquote>
“老师有自己的用意,放任何一个人坐在吴霦前面都有可能被他带坏,但你绝对不会。”<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rPn8Rwo47xAFVz9ZIOdamu5J1eQ6MLhvD2tKylXj</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O3KnILXM4lhJWVUawx1y9BqR5jNcS70TA6FHYfd</blockquote>
刘胜又继续说:“找你来的确有件事要交给你,交给其他人都没办法。”<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u7BnE8QT9KCSNReb4DiqZxcol2wPVWdtHmLz3a0</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o9HiW8msCFuwXlzJfEZj3erIcRtGUM2kDQvd5Lg0</blockquote>
梁桔盯着刘胜,他讲了一长串,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了,让她辅导吴霦英语,务必每一次作业都要完成,再也不能让他下次英语考试还交白卷。<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QqLfoi1PbvNUDI0FMEgrsz4YGHK7B3dxWROV2X9S</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K9ArsGftTuBmyO2LU0JXE8MNZHxh7kc3QYPj5abo</blockquote>
刘胜见她迟疑,告知她:“你是英语课代表,成绩又好,帮帮同学是应该的。”<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nZHTcsudfA4y58lKVaJ0SFPXhGiWE7N3pOItYeQo</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XGf4cwTMvDoWY0je8hBHI5Uu3plnRi9JzaNkqZry</blockquote>
梁桔不是不想帮,只是她怕吴霦根本就学不进去,那样只会徒劳白费时间,不过刘胜看着她,她便只好点头应下了。<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fvrz5d7Q2Rb0nP6NIxl9iUtHGWuOgAhqZJVjDc3w</blockquote>
<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LSWMqwbveFlUPuCxQgcGjzZAHsfKr1mV8Jky76TE</blockquote>
除此之外,刘胜还跟她承诺,只要吴霦英语成绩有起色,后面市里叁好学生的名额会争取给她。<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HBIyEqFnWYw5NurhbAJL7iDcfKgSmR10l2pGMa6d</blockquote><blockquote cite='.po18.tw/'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5du9p0OKxkPneX4EaJ6HmDfQALiZrFsv1wBoMNyq</blockquote>
21
刘胜除了安排梁桔辅导帮助吴霦之外,也在班上设立了学习小组,组成一帮一模式,彻底从头抓起,帮助基础差的学生提高成绩。
为此,班级后面的空墙上也新贴了一张白纸,所有一帮一小组的名单都写在上面,将会记录下本学年的所有成绩,以此激励他们的学习竞争性。
梁桔和吴霦的名字排在一块,梁桔在上,吴霦在下,她誊分数上墙,仔细观察了下吴霦几次考试的成绩变化,而这次期中考他的英语交白卷,直接导致班级平均分差倒数第二名十几分的差距。
有落差,才会有追赶,梁桔盖上笔帽,转身回了座位。
这周除了有这个大变革之外,周五也将召开本学期的家长会,刘胜还特地在家长通知短信上标注了务必参加的字样。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入了初冬,白天难起床,坐教室不动又冷,不少学生都染了感冒,咳嗽的咳嗽,擤鼻涕的擤鼻涕,几堂课下来,全都昏昏沉沉。
宋雅丽也感冒了,鼻尖红通通,和梁桔说话都捂着嘴,生怕传给她耽误学习。
梁桔见她模样难受,叮嘱她:“你晚上去医院看一下吧,感冒咳嗽拖下去容易得咽炎。”
宋雅丽嗓子冒火,一直喝热水都快反胃吐了,没熬到下午放学,提前请假瞧病去了。
晚上放学,梁桔撕了一张便利贴转身,回头见吴霦正准备要走,立马叫住他。
“吴霦。”
吴霦拉上校服拉链,听到声音瞧过去,看见梁桔正朝他递着一只胳膊,纤细的手指还捏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这是今晚的英语作业。”
吴霦皱着眉低头一看,果真是英语作业,写了整整叁行,异常的醒目。
他迟迟不动,没有接过的意思,梁桔遂背上书包,再次递给他:“你把作业和课本带回去,不会的单词,课本上都能找到,如果遇到困难,你可以空着,明早过来我再教你。”
她的态度坚决,吴霦只好抽了那张便利贴,在她的瞩目下,收拾课本和作业进书包,转身将便利贴揣进兜里,出教室走了。
隔天来上学,班级里一大半学生都在讨论题目,梁桔放下书包朝后望去,吴霦还没过来,她又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四十了。
吴霦还是八点左右到班,晨读刚刚好结束,梁桔从讲台上下来,直接走到吴霦桌边:“作业交给我。”
吴霦的下巴塞在卫衣里,从书包里胡乱抽了几本扔桌上,靠在那捏着鼻梁醒瞌睡。
梁桔翻开他的作业本检查,越翻表情越难看,举着空白的习题问他:“你怎么一个字都不写?”
吴霦抬眼看她,问得理所当然:“不是你让我遇到困难空着?”
听着像是个正经理由,可她看着分明就是在找借口,强词夺理。
刘胜把最难驯服的吴霦交给了梁桔,让梁桔感觉肩上扛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重担,每晚都睡不好觉。
宋雅丽重感冒躺家里休息,落了好多课时,梁桔每晚都会登一下QQ给她发作业。
宋雅丽见梁桔这个点还没下线,过来Q她了。
【你今晚怎么一直在线?】
梁桔写完作业后,没复习,也没预习,坐在电脑桌前整理重点单词表。
她揉着脖子回她【整理单词表。】
宋雅丽奇怪【你还需要整理?】
梁桔顿了会,打了几个字过去【给吴霦的。】
宋雅丽叹气【你可真用心,他要是下次还交白卷,那就真对不起你了!】
梁桔现在和吴霦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梁桔想叫宋雅丽早点休息,可她这会生龙活虎,又发了一条过来。
【我想起来了,吴霦可不是第一次做交白卷这种事!高一那会我听贺知文说过,他中考最后一门英语也交的白卷,其实根本是考不上高中的,知道他怎么进的七中吗?】
梁桔没有八卦神经,不过听她这样说,这会她的确有点想知道。
【他家里超有钱,就咱才修建好的那栋新图书馆,她妈妈捐了经费,通俗点就是找理由花钱买了一个特招进七中的。】
梁桔看得只眨眼睛,匪夷所思这种事,对吴霦的了解似乎又近了一小步。
宋雅丽聊完便去睡觉了,梁桔熬到12点整理完重点单词,打了声哈欠关上电脑,忍着困意把牙刷干净后才回房间睡觉。
吴霦早上到班级,桌上整齐放着一份单词表,左边是英文,右边是翻译,足足十几张纸夹在抽杆夹里。
冬天天冷,梁桔到班后,一般都会先去水房打一杯热水,回来见到吴霦已经来了,走到他桌边说:“我把从高一到现在会考到的单词都整理好了,你按顺序每天背20个,放学后我要听写。”
吴霦没听错,抬眼便看见了梁桔,她眼下泛着淡淡青色,掩着嘴轻轻地打了一声哈欠。
梁桔一天可以背100个单词,她已经对吴霦降低了要求,这会眼眶里都是水雾,见他不说话,又补了一句:“不许不背。”
说完,拿了他桌上的英语作业回座位检查,发现又是空着。
下午过了五点后,天色越来越黑,班上的白炽灯便都亮着,梁桔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下课铃响时,她没有着急收书包,转身叫住了吴霦。
“你去哪?”
吴霦慢悠悠地回头,瞬间想起她早上说的话,立在那看着她。
这时,贺知文从10班过来找吴霦,他两约好了一块上网吧。
梁桔朝那望去一眼,拿起吴霦桌上的单词表催他:“快一点,听写完才可以走。”
吴霦破罐子破摔,也不骗她,直说:“我没背。”
贺知文听说他两现在是一个学习小组,刚想说话,便听见梁桔质问吴霦:“为什么不背?我早上跟你说过不许不背。”
他两像是在吵架的架势,贺知文望来望去,只见梁桔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怎么回事啊?”贺知文插进来打和。
这一个星期,梁桔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吴霦,别的一帮一小组都开始步入正轨,只有吴霦还处在原地踏步,而她昨天熬夜到12点整理好的单词表,更不是让他用来无视的。
梁桔看着贺知文说:“你先走,他要留下听写。”
她似乎听不懂吴霦说的话,对贺知文下了逐客令,贺知文见她表情不悦,便知道她是认真的,真的撂下吴霦走了。
值日生扫完垃圾跟梁桔叮嘱关灯,人走后,班级里便只剩了吴霦和梁桔两个人。
梁桔转过椅子坐在他桌前,又拿了一本崭新的听写本放在他桌上,抬头望着依然杵在那的吴霦。
“你愣着干嘛?坐过来。”
她直直地盯着他,一副不信邪的模样。吴霦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梁桔这样的女生,耐心极其的好。他又拉开椅子坐到了位置上,想看她怎么继续下去。
梁桔见他坐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把听写本递给他:“既然你没有背,我报一个,你抄10遍。”
说着,梁桔已经抱着单词表开始:“honest,honest,诚实的;正直的。”
梁桔看着他,吴霦还靠在那一动不动,遂把桌上的水笔递给他:“快一点。”
吴霦看着梁桔,她提着尖尖的下巴示意他快点,在白炽灯下,乌黑的发丝透着柔顺的光,刺着他的眼睛。
他接了过来,盯着听写本完全不记得她刚才报了什么,抬眼说:“再报一遍。”
梁桔无奈,又给他报了一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写英文单词。
半个小时后,吴霦终于抄完了,转头瞧一眼窗外,天空已经漆黑,不见半点亮光。他转回眸,又看见梁桔给他递了一张便利贴过来。
“明天下午开家长会,放学就不报听写了,你继续往后背。”
他抽过来扫了几眼,看着最后一行的数字问她:“这是什么?”
“我的QQ号,你回去加上,假期也可以在网上问我。”梁桔收拾好包背在肩上,望了眼时钟,往前门走去关灯。
吴霦又望了眼那张便利贴,随手揣进了校服兜里,跟在梁桔身后走。
梁桔关了灯,四下立即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呜呜的风声在四周回荡。
他擦过梁桔出来,风吹着她的马尾辫四处飘散,一阵幽幽的清香钻进了吴霦的鼻腔间,他仔细闻了闻,是一种花的香味。
梁桔锁好门回身,黯淡无光的走廊里,吴霦不清楚的身影正走在前方,她踏着步子跟上,和他一前一后下楼梯,等她到了平地后,那个身影早已没入了冬夜消失。
22
下午上完第二节课,走廊上站满了学生家长。
周韵坐在梁桔的位置上在和宋雅丽的妈妈聊天,刘胜端着电脑进来后,下面的交谈声顿时弱了不少,纷纷抬头看着他。
刘胜礼貌地笑了笑,目光大致扫了一下后排,他这次挨个给家长发了短信,不过还是有人没来。
刘胜直入正题,班级总成绩单发下去后,不少学生家长的脸色都变了。刘胜刚开头没多久,前门突然多出了一个穿黑大衣的女人,所有家长的目光都被那头柔顺的大波浪吸引了过去。
刘胜望一眼便知道这是谁的家长,胳膊指着一个方向指引她坐过去。秦思云颔首一笑,昂首挺胸地挎着包走到了最后一排,坐在吴霦的位置上。
秦思云端坐在那,目光扫视着成绩单,终于在最后一排瞧见了吴霦的名字,分数头一回这样惨不忍睹。
刘胜有一说一,考得好的当面表扬,比如梁桔这次英语考了全校第一,是家长都觉得这个孩子争气。
讲到吴霦这个反面教材时,不少家长纷纷扭过头来看她,秦思云还是抬着头靠坐在那,仿佛自己儿子考的也是第一名。
家长会开了快两个小时,结束后,梁桔推开后门进来,瞧见一个时髦的女人站在后墙那看一帮一成绩表。
秦思云低头瞧了眼腕表,转身走出了教室,等刘胜出来后,两人一边聊,一边往楼上走。
秦思云开车到家时,空荡的家里寂静无声,吴霦根本就不在家,大约十一点钟的样子,门口才有了动静。
吴霦在院子里看见车,知道他妈回来了,刚开门进来,家里的灯突然亮了。
秦思云穿着崭新的家居服,正站在厅内等他,下巴指着墙上的挂钟:“都几点了?”
外面的冷风呼呼吹,吴霦给门带上了,话声立即变得清晰:“你怎么回来了?”
秦思云倒了一杯水,瞧着他问道:“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开家长会?”
吴霦脱了外套扔沙发上,回头皱着眉:“你去了?”
“去了,不去还不知道你考了一个全校倒数第一名。”秦思云说得轻飘飘。
吴霦打了一晚上游戏,这会饿了,靠在沙发上扒了一根香蕉在啃,根本无所谓。
秦思云坐去了对面沙发,手里握着一杯水跟他讲道:“你这样下去,我以后还是只能给你买一个大学,反正你自己靠实力是考不上的。”
秦思云这话别有含义,她瞧着吴霦的脸色微微变了,一把扔了手中的香蕉皮。
秦思云望在眼里,故作轻松地说:“国内买不到大学也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钱,送你出国读书,你想去哪都行,最好一辈子都靠着我。”
吴霦突然站起来,弯腰捞了沙发上的外套要上楼,朝秦思云无所谓一笑:“也好,你就拼命挣你的钱,我就本本分分当个啃老的。”
秦思云本来是想气他,结果自己窝了一肚子气,水杯往茶几上一撂,吼他:“给我站住!”
吴霦背着身子站在阶梯前,秦思云回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他个子居然蹿那样高了,想继续说下去,却揉了揉太阳穴罢了。
“跟你说再多都是白费,你上去吧。”
吴霦拎着外套上楼,一声门响后,家里又恢复了那片死寂。
秦思云没有在家久待,第二天走之前,吴霦还在睡觉,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给吴霦留足了两个月的生活费,又匆匆开车走了。
周末的两天,梁桔写完作业便会登录QQ瞧一眼,却始终不见吴霦加她。
新一周回校上课,她发现班上的同学来得越来越早,大概是跟家长会有关,可吴霦还是那样,永远踩着八点到班。
学校发了中学生组英语演讲比赛通知,早上第一节课结束后,梁桔和彭月便被杨明叫去了办公室。
彭月填完报名表出来,扫了眼被杨明单独留下的梁桔,转身带上门回班了。
杨明望着梁桔没血气的脸色问:“你最近都几点钟睡觉?”
梁桔老实回他:“快12点。”
梁桔写作业基本会控制在两小时内,预复习跟着计划走,为了确保睡眠质量,之前都是11点前睡觉。不过自从辅导吴霦后,她现在每晚写完作业便会去书房替他整理资料,像上个星期的单词表,还有这周末整理出来的语法清单。想要学好英语没别的,词汇量得掌握,语法也得弄懂。
杨明思考了会,点着脑袋关心她:“那还挺晚的,你才上高二,学习成绩也一直稳定,强度不用这么大,到了高叁会吃不消的。”
梁桔点着脑袋,又听见杨明说:“吴霦那要是有困难,你就开口告诉我,实在不行,也不用硬撑。”
杨明估计是看出了梁桔的力不从心,令梁桔心内稍稍惭愧。她其实特别能理解杨明的良苦用心,整个年级最负责的老师,杨明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高一分班那会,龙太平起初是想将杨明分去文科班,是杨明主动要求留在理科,挑了两个之前带过学生最多的两个班,也就是现在的高二9班和10班。
在杨明眼里,师生是有感情的,他不仅仅教他们知识,也将他们看作孩子,积极引导他们走上正轨,从心底里希望手下带出来的每一位学生都能考上理想大学。
可懂得一份良苦用心的学生却少之又少,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梁桔也终于第一次感同身受到。
从杨明办公室出来,梁桔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上课铃响中回到了班级。
周末留下的英语作业,吴霦照常空着没有写,梁桔叮嘱他背的英文单词,他也压根没有背。
白天听课不在状态,夜晚回家不写作业打游戏,在梁桔眼中,她最宝贵的时间却是吴霦用来浪费的。
梁桔望着吴霦压制火气,瞳孔里都是自己熬夜替他整理资料的那些晚上,眼睛看久了电脑屏幕干涩,手指敲久了键盘会痛,再肩酸背疼地回房睡觉,可他却看不见别人在背后为他付出了什么。
梁桔把空作业本扔他桌上,第一次这样生气:“如果你不想读书,就不要浪费时间,你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把这个位置留给本应该过来读书的人。”
七中的特招名额不多,就算是录取也需要在特招分数线内,多少学生都被扼杀在这层,直接去了职业学校念书。
而吴霦呢?他稳稳地坐在这浪费他的生命,他最宝贵的青春,最应该拼搏奋斗的年纪,却选择了浑浑噩噩,也自然给梁桔留下了轻视他的机会。
这一天,梁桔都没有再回头找过他,放学也不再强拉着他听写,可她说的话却被吴霦一直记在心里,就连晚上睡觉闭上眼,都能浮现出她的脸。
23
第二天,吴霦醒得很早,起床洗漱完就去了学校。
梁桔昨晚还是熬了夜,英语演讲比赛稿件需要自己写,修修改改直到凌晨才放下笔去睡觉。这会走在路上,一直掩着嘴打哈欠。
她今早忘了喝牛奶,走到早餐超市进去拿了一瓶牛奶,回头时没看见身后的人,一下撞了上去。
“不好意思。”梁桔抬头便愣住了。
吴霦低头一瞧,梁桔困倦的眼睛里蕴满了泪,他摸了摸自己被撞的胸膛,胳膊擦过她耳畔,在她身后的货架上拿了一瓶碳酸饮料走了。
梁桔立刻清醒了,摸了摸耳朵,转身跟在他身后去柜台付钱。
柜台排了很多学生结账,轮到吴霦时,他甩了一张百元大钞给收银员。
收银员打开收银机说:“小伙子,我一大早没零钱找给你啊,你有零钱吗?”
吴霦的钱包里只有红色钞票,根本不见零钱的影子,他正想算了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递着一张十元的人民币给收银员。
“一起。”
收银员立马接了过来:“那正好,不用找了。”
梁桔合上钱包放进书包中,抬头时,吴霦正在看着她,她没有多说一个字,拉上包链出了超市。
后面等付钱的人越来越多,吴霦拿了钱和饮料出来,天空忽地飘起了毛毛小雨打在脸上,冬风一吹,刺骨得寒冷。
吴霦望着走在前方的梁桔,她低头小跑在雨中,渐渐地,那个影子越缩越小。
吴霦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打瞌睡,原因也是他根本就不困,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噪音叫人十分清醒。
梁桔下午上课时,突然打了一声喷嚏,把宋雅丽吓得躲得远远问她:“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梁桔也不知道,可能是昨晚坐在书房冻的?也有可能是早上淋了一小会雨?但她现在的确感觉嗓子有点干,身子还冷,不禁抱着自己胳膊在那发抖。
吴霦瞧着她哆嗦的背影朝身侧望去,走廊的窗户开着,雨混着风肆意往里钻,彻骨的寒冷,他伸手关了自己身旁的那扇窗。
梁桔顿时便感觉不到了那阵冷风,余光飘去身侧,知道是吴霦把窗户关上了。
下了课,梁桔排队去打热水,望着窗外的大雨心底担忧。她今天没有带伞,如果雨一直下,晚上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吴霦靠在座位上玩手机,刚朝前一伸放松腿,忽然将梁桔挂在椅子上的书包踢了下来,包里的书本掉了一地。
有一份抽杆夹顺着掉在他的桌下,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是英语语法总结表,前后依然整理了十多张纸,整齐地夹在抽杆夹里。
如果没猜错,这本来应该是要给他的。
宋雅丽低头瞧,地上一片狼藉,嘀咕着蹲下来帮梁桔收拾:“书包怎么掉了?”
吴霦抓在手里的资料让人抽了去,抬眼发现是杨鑫。
杨鑫随手翻了翻,问吴霦:“这东西你的?”
宋雅丽起身一把抽了过来:“这是梁桔的。”
“她那英语成绩都快登峰造极了,还需要看语法呢?这学霸果然不一样,学无止境啊。”杨鑫笑着调侃。
宋雅丽拍着资料上的灰,小白了一眼杨鑫说:“这是她要给吴霦的,坐在电脑前熬夜整理了好几个晚上,都快感冒了,你懂什么呀?”
吴霦听在耳里,愣愣地看着那份资料出神,此时此刻,他心里全是梁桔昨天跟他说的那番话。
耳畔飘来了几声干咳,他撇头望去,梁桔捧着水杯从他身侧经过,没递一个眼神给他,走到座位上后,定在那看了一会桌上的语法资料,又给它塞进了书包里。
傍晚,这场大雨仍在进行中,昏暗的校门口布满了车辆和撑伞的家长来接孩子。
宋雅丽和梁桔招手:“让我妈送你回家吧。”
宋雅丽家和梁桔家不顺道,天南地北的,梁桔拒绝了:“不用,我打车回去。”
宋雅丽也没带伞,既然如此,跟梁桔道别后,就猛钻进雨里不见了。
天空像是被划了一道道大口子,冷冰冰的雨不断浇注在大地上,形形色色的人踏在校门口穿梭,到处都是喇叭声和呐喊声。
梁桔把书包放在胸前抱着,等了一会,雨势逐渐变小了一些。她赶紧趁机往校门口奔,一路跑去了对面的早餐超市,低头站在那擦着脸上的雨。
超市里的伞都让买光了,吴霦拿了最后一把付钱,撩开门帘出来,一阵带雨的寒风迎面扑来,吹开了他额前的湿发。
他盯着对面的校门张望,刚才下楼时,梁桔就站在阶梯上看着外头的雨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她早上替他解了围,所以他就来了超市买伞。
吴霦掂了下手中的伞刚提脚,目光忽然一顿,盯着身旁的女生怔住了。
梁桔擦了擦下巴抬头,想进超市买把雨伞,扭头便刹住了脚。
冷光下,吴霦前额的发梢正在啪嗒滴着水,目不转睛地瞧着梁桔被冻僵的脸。
吴霦朝她伸着胳膊,手里还握了一把雨伞。
梁桔已经快两天没和他说过话了,此时望着他递来的雨伞,一动不动地定在那。
“拿着。”他突然扔到了她怀里。
梁桔赶忙接住,和自己的书包一起抱在怀里。再抬头时,吴霦已经掀起了卫衣后的帽子,大大的盖在脑袋上,又钻进了雨里。
梁桔站在原地发呆,等看不见吴霦后,她才低头撑开了手中的那把粉色雨伞。
梁桔到家后,除了裤脚沾湿了点,全身上下没再挨一点雨水,不禁又想起冲进大雨中的吴霦。
周韵给她递毛巾擦时,才发现她手里拿的伞不是家里的:“你今天没带伞出门吗?”
梁桔接过擦着头发,回她说:“忘了。”
“那这伞哪来的?”周韵撑着那把伞放去了阳台沥干。
梁桔的脑袋藏在毛巾里蹭着,踢了脚上湿透的鞋,怔了几秒才回她:“同学借我的。”
“是宋雅丽吗?”周韵只听她嘴里冒出过宋雅丽的名字。
梁桔钻出了脑袋,望着她摇摇头,怕她再问下去,背着书包就进了房间,听见周韵在客厅又跟她嘱咐。
“木木,你下次在学校备一把雨伞,省得麻烦其他同学了。饭菜烧好了,你快换身衣服出来,你爸过会儿就回来了…”
梁桔坐在椅子上,把毛巾往书桌一丢,低头在那检查书包里的资料和课本,确定没有一样被打湿后,她手里举着那份语法资料,把它放到了书桌上。
吴霦脱了一身被淋湿的校服扔在地上,洗完热水澡出来,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舒爽的衣服。
地上的校服窝成一团搁在那,从兜里掉了几张黄色的纸出来,皱巴巴躺在地上,吴霦喝着水走过来,弯腰把它们捡了起来。
他一张张看过去,梁桔写的字都被雨水化开了,像山水墨画那样晕染在纸上。
唯独一张没被浸湿,摊开那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一串数字又映入眼帘。
窗外的雨到夜里才停,梁桔此时正坐在电脑前查资料,一边思考,一边修改稿件。
这时,她挂着的QQ突然响了几声,放下笔点开头像,发现是宋燃给她发了一个文档过来。
她打开一看,是英语演讲稿,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打扰你了,帮我看看有没有可以再修改的地方。】
梁桔敲字发过去【你真把我当老师了?】
【你不知道吗?你期中写的作文,我们班英语老师拿来做范文了。】
这事迹杨明在班上说过,梁桔打了几个字过去【框架有一点问题。】
过了一会,宋燃发了一个跪地的表情过来,问梁桔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帮他取取经。
梁桔热心,答应了他。宋燃下线后,她也困了,刚想叉掉登录窗口,一阵清脆的声响忽然从音箱里传来,她揉着眼睛点开,食指搭在鼠标上愣住了。
有一个添加好友的信息发了过来,她点开后,备注上只显示了两个字。
梁桔望着吴霦的名字,按下了确认键,将他归置到高中分组一栏,然后立刻下了线。
24
雨过天晴,但冷空气来临,珑夏的路面还是积了一滩水没干。
梁桔今早起床,梁少群又给她量了体温,确保她没发烧,让她吃了感冒药才来上学。
梁桔站在讲台上领晨读,咳嗽淹没在读书声中,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刚好八点,没过一会,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从后门进了班。
梁桔举着课本朝后门望去,吴霦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一张脸被衬托格外清爽干净,他坐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呆,忽地朝讲台上望去。
梁桔立马收回视线,盯着课本上的单词继续领读下去。
昨晚梁桔都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第一节下课后,她把书包里的雨伞拿了出来,回头放在他桌上。
“谢谢,雨伞还你。”
吴霦抬眼望着那把粉色的雨伞,舒展的眉毛微微皱了皱,提着下巴告诉她:“不用还我,你拿着用吧。”
梁桔听了周韵的话,今天带了一把备用的放在抽屉里,这会摇着头说:“我有雨伞,不需要。”
吴霦摸了摸头发看着她,过了会才问:“你见过有男的用粉色雨伞吗?”
梁桔坐在那怔了怔,觉得他说的在理,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买粉色的?”
梁桔问出口便后悔了,觉得自己可能问得太多了,没想到他却真告诉了她。
“只剩最后一把了。”
梁桔点了两下头,便看见他把伞又扔到了她怀里。
“你不需要就扔了,反正我也不会用。”
梁桔听傻了,在心内叹了一声气,心想他应该是从小到大浪费惯了,才能说出这种话。
上课铃响,她立马转回身坐好,迟疑了会,将手中的这把雨伞又塞进了书包里。
中午和宋雅丽吃完饭,梁桔没有和她去校外闲逛,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新建好的图书馆,在楼下等宋燃。
宋燃也刚吃好午饭,过来时,给梁桔带了一杯奶茶塞她手里。
两人一路上到二楼,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在那修改稿件。他两都属于意见广泛那类,时间在讨论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到上课时间了。
宋燃收拾书和笔袋对她说:“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梁桔也在收拾,听到后坦诚道:“我不喜欢当老师。”
“为什么?”
为什么?梁桔不知怎的,脑子里冒出了吴霦的脸,当老师遇到像他这样的学生,除了束手无策便是和自己过不去。
梁桔前两天真的是被吴霦的学习态度气到了,她有想过不要再理他,像杨明说的那样,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撑。
这么想着,她看见了书包里放着的雨伞和那份没递出去的语法总结表,愣愣地发着呆。
“梁桔,你发什么呆?”宋燃在她眼前挥了挥。
她立即回神,把书包拉链拉上,瞧了眼手表催促他:“要上课了,快走吧。”
两人匆匆地下楼往教学楼奔,宋燃回了5班,梁桔爬楼梯往二层走,眼睛瞧着自己的鞋尖想心思,压根没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彭月。
她和彭月前后脚进来,一个往后排走,一个径直往前排去。
梁桔把书包肩带架到了椅背上,回头时,她瞧了眼低着头的吴霦,摸着书包里的抽杆夹,还是喊了他一声。
“吴霦。”
吴霦抬头,把手机揣进了校服兜里,看见梁桔抽出了那份语法资料放在他桌上。
“这是我刚整理好的语法总结表,语法没有单词简单,光背是不行的,得理解,学会运用,每个语法下面我都举了例子,你如果看不懂,我可以从第一个开始教你。”
梁桔的语气温温吞吞,又是在和他商量,让人听在耳里很舒服。她知道吴霦现在对待英语的印象大概是零,所以不手把手教他,光让他一个人去看去背,都是白费工夫。
她今天与前两天截然反差,经过一番自我纠结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帮助吴霦。
吴霦原以为梁桔是不会再拿着那份资料过来找他了,毕竟前两天她才冲他发了火,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晚,吴霦思忖梁桔说的那段话,第一次正视现在的自己,而关于“想做的事”,他一直没有答案。
如果是问梁桔,她一定会将ABCD选项统统告诉你,就像她列的计划表,总结表那样,不瞻前顾后摇摆,只脚踏实地地朝自己制定的目标走去。
他怔在座位上看着她一声不吭,梁桔不禁在心里想了很多,抓着那份语法总结表,越来越尴尬。
她正想拿着资料转回去,吴霦突然抽了过来,放到自己桌上。
梁桔虚握着手心,心里落了一块石头,他肯接过去,便是答应了她刚才所说的话。
所以,她直接告知吴霦:“今晚把语法表第一页背熟,明天中午我教你。”
还额外加了一句:“听到了吗?”
她需要他的回应,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直到他稍显无耐般地开口回道:“嗯。”
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嘴角微微笑了笑,又转了回去。
梁桔的英语稿件交给杨明过目后,得到了他的认可。回班时,又瞧见彭月坐在她位置上,像以前那样趴在吴霦桌上跟他闲聊。
“这周六你生日吧?”彭月眨着眼睛问吴霦。
回话的人却是陶辰,阴阳怪气:“你怎么记得比谁都清楚呢?”
彭月是个张扬的女孩,很有野心,喜欢什么就会争取,也没有一般女孩的羞怯和掩藏,即使她没有说明白,但眼睛骗不了人,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吴霦。
杨鑫问吴霦:“你生日怎么过?去你家玩玩呗。”
杨鑫听贺知文说过,吴霦家里很大,加地下室一共四层楼,还有一间游戏室,电脑装备齐全,光游戏碟就好几摞,他早就想去玩玩了。
梁桔站在后门好一会,彭月才瞧见她,收了脸上的笑容起身回座了。
他们帮吴霦做了决定,约好这周六去他家里过生日,还叫了很多别班关系好的学生。
这周六梁桔也有事,她外婆八十大寿,连平时忙得不可开交的梁少群,也要放下诊所的工作去庆祝。
梁桔交给吴霦的任务,他显然完成得马虎且潦草,效率便由此降低,一个中午才说了几个从属连词的区别和运用。
为了巩固他,梁桔昨晚把自己上学期写完的语法试卷给找了出来,从上面整理了一张纸的习题给他做。
吴霦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大坑里,梁桔源源不断地向他加塞课外作业,全都分门别类好放他桌上,像座山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
比起他完全不背不写,梁桔倒是觉得他肯动笔,无论对错都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她的付出和努力,不会打了水漂。
周末放假前,梁桔撕了两张便利贴给吴霦,一张是杨明布置的作业,还有一张是她布置给他的习题,和背诵任务。
梁桔跟他叮嘱:“再过两个星期要第叁次月考,成绩会上墙。”
吴霦把作业全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无所谓的样子问她:“上墙怎么了?”
梁桔在学习上是有竞争性的,凭良心说,一帮一里,没有人比她还用心。虽不能祈盼吴霦一下飞升,但至少不能让他不经过思考就瞎填空,更不能交白卷。
“分数得进步。”
吴霦好笑了出来,望着她:“我那分数还能再退步?”
梁桔意会,微微提了嘴角,又说:“也不能原地踏步。”
吴霦知道她说得是何意思,书包带往肩上一挎说:“知道了。”
梁桔彻底安了心,虽然不知道吴霦是怎么想通了,但对她来说,这比她自己成绩提高还要开心。
25
梁桔的外婆住在新郊的老房子里,傍山依水的环境,空气特别新鲜。
周六一早,梁桔便跟着爸妈到了外婆家。老人家起的很早,这会正在吃面条,给梁桔也弄了一碗。
梁桔坐在院子门口的小木凳上吃清汤挂面,瞧着对面平静的池塘发呆,忽地感到脚下有东西在蹭她,低头瞧去,好一只肥硕的大花猫在对她舔着脸。
过了10点,家里的亲戚都陆陆续续来了。这会周韵搁厨房里忙碌,大人都在客厅聊天,小一点的孩子不常来这,院子里此时都是疯闹声。
“妈,你叫大姨管管浩浩,别总拿我手机。”韩婷婷烦死大姨这个小孙子,一边跟周芳抱怨,一边捯饬自己的新手机。
周芳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说话呢?你给他玩一下怎么了?”
韩婷婷举着手机给她瞧:“你看,他拿着我手机乱给别人发东西,烦不烦呀!”
周韵拍了拍周芳,擦着手回头看婷婷:“浩浩小不懂事,你让你表姐带着他玩吧。”
韩婷婷朝院子里望去,哪哪都没梁桔的影子,怕浩浩再缠着她,转身去找表姐了。
她走后,周芳在那摘着菜嘀咕:“这个死丫头,天天抱着个手机弄,别人碰一下就阴死阳活在那叫,回去就给她没收了。”
“孩子嘛,你别老这样对她大呼小叫的。”周韵劝她。
“那是你没听见她对我大呼小叫,平时都能给她气死,上学不行,顶嘴一个抵十个。”
韩婷婷难管教,自小如此,骄纵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倒是和梁桔形成了天大的反差。
周韵在洗手,笑着问她:“那你还给她买手机?她这才上高一,很容易影响学习。”
说到这个,周芳就来气:“不给她买,天天搁家里哭,谁能受得了!”
周韵大致能想到那情形,这种事搁她家里都不存在的,不过这学期她有主动提过给梁桔买手机,这样平时联系也方便,再者,孩子都大了,的确是需要,不过梁桔却拒绝了。
韩婷婷在院子外找到了梁桔,蹲在池塘边摸一只肥猫,走过去喊她。
“表姐,那个浩浩在瞎闹,吵死了,你去教他写作业吧。”
梁桔平时要管着吴霦写作业,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一下,又要被叫去教小学生写作业,压根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留给自己放松一下。
梁桔瞧着她淡淡说道:“他才7岁,就是爱闹的年纪,你就让他闹吧。”
韩婷婷惊讶她会这么说,回头瞥了眼那死小孩,不想进去,蹲在梁桔身边举着手机跟同学聊天。
过了一会,韩婷婷打开了相机在那自拍,咔嚓咔嚓声把大花猫吓走了。
韩婷婷瞧了几张,觉得不满意,递给梁桔:“表姐,你帮我拍几张照片。”
梁桔拍拍手接过,扫了眼她的相册,都是眼花缭乱的自拍、合照。
一顿咔嚓,梁桔把手机还给她,听见韩婷婷划着照片问她:“你怎么没有手机啊?二姨不给你买吗?”
梁桔摇摇头:“我平时不联系谁,不需要手机。”
韩婷婷一直觉得梁桔是外星人,手机这种东西不光是联系人用的,它能干很多事。
“手机又不是只能打电话,现在有流量,像这种新的智能机都能上网,聊天,拍照,还有搜索。表姐,你不要成天只知道念书,小心成了书呆子。”
韩婷婷当然不希望梁桔成天只知道念书,她念得越好,周芳便越拿梁桔和她做比较,经常贬的她一无是处。
梁桔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是书呆子,事实上,她除了念书之外,还是有其他爱好的,只不过相较于韩婷婷来说,梁桔的爱好还是无趣。
比如,她喜欢养花,闲暇之余还喜欢看英文电影和小说,总之,不爱闹腾。
但梁桔这个年纪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多数人还是玩得不见踪影。
吴霦家里来了十几号人,有男有女,他叫了外卖,披萨汉堡一大堆吃的,一帮人窝在客厅吃吃喝喝。
杨鑫和陶辰几个去了他的游戏室,窝在里头再没出来过。
大家都客厅在玩游戏,彭月嚼着薯条,左顾右盼没看见吴霦的影子,问贺知文:“吴霦人呢?”
“接电话去了吧。”
彭月抽了张纸擦手,起身去找吴霦。他家里的确很大,彭月一边找他,一边转悠,在二层听见了他的说话声,刚想推房门进去,门突然开了。
吴霦把手机揣兜里,开门便看见了彭月,在往他卧室里头张望。
“下去。”
彭月撇撇嘴:“这是你房间啊?”
他不热情地嗯了一声,遂把门带上,里头什么也看不见了。
自彭月被调走后,她和吴霦的关系便没以前那样紧密。她坐在前排,下课不会总往他那跑,加之现在刘胜找了梁桔辅导他,她每次一回头,都能看见梁桔拿着一只笔趴在他桌上。
贺知文玩游戏输了,大家惩罚他,让他现在给梁桔打电话唱首情歌。
贺知文立马变得腼腆起来,不好意思说:“我没她电话。”
于峰扔东西砸他:“你这怂蛋,到今天好友还加不上,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
可不是,换成他们几个,那花里胡哨的短信和电话一天接一个轰炸。
大家都在笑话贺知文,说他喜欢梁桔这块木头,注定是一场寂寞。人家典型的叁好学生,一门心思念书,哪有闲工夫谈恋爱。
说到这,彭月便收了笑容,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有人掺和笑:“那你赶快说说,说不定贺知文还有戏。”
彭月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沾着番茄酱咬薯条:“就上个星期我瞧见梁桔和5班的宋燃,在学校图书馆待了一个中午,说句实话,我当时以为他两在谈恋爱。”
她刚说完,不少人唏嘘了一声看着贺知文。
彭月瞄了眼贺知文,解释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梁桔和宋燃特别聊得来,你们别看她平时不怎么说话,但她和宋燃在一块却不一样。”
他们此时此刻都鸦雀无声,彭月便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又补了几句:“如果我是梁桔,我对宋燃肯定会有好感,人家聪明,读书又好,长得也挺帅,说不定他两真有点事。”
不知是谁抓了一句重点,逮到彭月问:“彭月,那你觉得宋燃和吴霦谁帅?”
他们就是故意起哄彭月,只见彭月快速吃光了手里的那根薯条,眼睛飘去了吴霦身上。
其实军训的时候,彭月就知道吴霦,那时候女生方阵里都说对面有个男生长得很帅。彭月那会儿可不信,她军训看到的男生都臭烘烘的,还衣衫不整的邋遢,长得好看的都见不到几个。不过彭月见到吴霦时,的确觉得这个高个子男生长得很耀眼。
吴霦和宋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反差,宋燃是老师口中的模范生,吴霦则是个问题生,人家可以数学考满分,他敢英语空白卷。
总之,他什么坏事都敢做。
彭月一直觉得吴霦很坏,这种坏不是品性上的坏,是一种可以吸引异性的坏。她时常认为自己掉进了吴霦给她挖的巨坑里,越靠近他,越情不自禁喜欢他。
她的脸微微发烫,只笑不说话,大家便又是一阵起哄,继续闹了起来。
而贺知文早就没了心情,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坐在那,脑子里全是彭月说的那些话。
梁桔晚上到家,宋雅丽给她来了电话,开口就是一阵哎呦抱怨:“可算联系上你了,你什么时候弄个手机啊?”
梁桔拿着座机话筒问她:“找我有事?”
宋雅丽在那头嚼着东西吃,一边说:“你登QQ吧,我英语有几道题不会,问下你。”
梁桔嗯了一声,随后便挂电话去了书房。
自期中那次家长会后,宋雅丽妈妈便对她的成绩开始上心起来,每晚都盯着她学习,让她跟同桌梁桔多学学。说人家的成绩单跟人一样漂漂亮亮,到了宋雅丽这,瞧不见一个突出的,换成谁都急。
宋雅丽写完作业,跟梁桔聊了一会天,还发了几张热火朝天的照片给她看。照片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大家窝在一块替吴霦过生日。宋雅丽说她妈妈对她管得很严,今天怎么都不给她出门,要不然这会也该在KTV唱歌。
宋雅丽下线后,梁桔随便瞧了瞧空间,看到韩婷婷发了自拍,还有全家福照片。她把全家福存到了电脑上,鼠标继续往下滑,几乎都是彭月发的,几时几分上传了照片,停在她和吴霦的合照上顿了一会。
合照下的留言五花八门,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异口同声地谣传他们在谈恋爱。
26
周一早上,宋雅丽正在座位上吃剩下的早饭,隔壁的窗户忽然让人推开了,她抬眼一瞧,居然是楼下的宋燃。
“梁桔不在吗?”宋燃朝10班里望了一圈。
宋雅丽擦擦嘴说:“她去打水了。”
宋燃点了下脑袋,朝水房的方向望去,刚转头就看见了梁桔,身前还挡着一个人,两人正在说话。
贺知文这两晚睡觉都辗转难眠,一闭眼就能想起彭月说的话,他这会正挡在梁桔身前。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贺知文不敢问得太直白。
一大清早把她堵在走廊问这个,梁桔满脑子是回去检查吴霦的作业,此时一头无奈。
“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知文听这句话不止一次了,每回梁桔这样说,他便觉得心里受挫,望着人绕开他就走了。
贺知文转身望去,宋燃和梁桔正面对面站着,两人一高一低,如他们所说那样,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般配契合。
宋燃把资料还给梁桔,和她聊了一会便挥挥手下楼回班了。梁桔拿着资料书和水杯进班,一眼望见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吴霦。经过时,拍了拍他桌子,把人拍醒了。
吴霦抬头睁眼,眼皮上的褶越来越深,眨了下才恢复成原样,见梁桔扭过头来朝他要作业。
“作业给我。”
吴霦靠在那一动不动,半晌才挠了挠头发从书包里抽了几本作业出来。
梁桔就怕吴霦反反复复,是在糊弄她,翻着他的作业本,脸色逐渐难看,想着他上星期说的那句“知道了”,现在想来完全就是在骗她。
杨明布置的,他都没有写,更不要说梁桔给他布置的。她把作业本往他桌上一丢,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脑子里都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照片。心想,他忙着跟别人谈恋爱,当然没有工夫写作业。
“又不写,你这样有意思吗?”
吴霦不是故意不写的,周六折腾了一天,他昨天睡到下午才起床,实在没有精力坐在那看英文。说到底,他还是不够自觉。
梁桔板着脸转了回去,吴霦便知道她又生气了。
梁桔通常很少生气,但自从遇见吴霦后,经常能被他气到。她生气时的表现是不爱说话,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她不像彭月那样,会忍不住回头瞧吴霦,可吴霦却望着她的背影整整一早上。
下午杨明发了随堂测验,听力和作文不用写,下课后让梁桔收了上来。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请假没来,刘胜便来班上看自习。
梁桔手上拿着杨明批改好的试卷发下去,发到吴霦的时候,瞥见杨明在试卷的右上角给他评了一个C等级。
梁桔仔细瞧了瞧,正确率虽然不高,但比较之前,的确是有了点小进步。她抬眸瞧了吴霦一眼,把试卷递给他。
吴霦接过来放在桌上,此时,班上都在小声讨论错题。梁桔回座后,宋雅丽拿了试卷问她题目,两人的脑袋挨在一块。
梁桔刚讲完,桌子让人敲了两声,发现是刘胜,让她坐到吴霦旁边去,给他讲讲错题。
梁桔只好拿起试卷和笔袋坐去了吴霦身边。她的试卷是满分,吴霦则不然,梁桔抽了他桌上的试卷,从第一题开始给他讲。
“做单选时,我们先看选项里的单词,ABC选项的意思基本都是表达希望和期望,所以D选项的like可以排除。”
吴霦望着她粉红的指甲盖指着横线上的空白继续说:“之前才学过expect sb to do,期待某人做某事,结合语境,这题应该选B。意思是我没有想到他能成为了一个成功的作者,而不是我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成功的作者。”
明明很简单的一道题,只要他背了梁桔给他整理的单词表和语法表,根本不会出现这种错误。
想到这,她目光一瞥盯着吴霦问:“单词表和语法表背到哪了?”
他给订正了过来,说:“周末忘背了。”
“是忘了吗?”梁桔把结构用红笔圈了出来,异常的醒目。
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要他说忘了,她便不再接下去问,任由他糊弄过去,可这回却不。
吴霦扫过去,梁桔在盯着他,眼神写满了“别想骗我”。
他咳嗽一声实话说:“没劲背。”
对于吴霦来说,诱惑太多,他处在松懈的空间里太久,便更加不能去适应现在的强度。
可对梁桔来说,她是循序渐进在给他增加任务量,不期待他一下吃成个胖子,可也不希望他总是拿这副态度对待学习。
梁桔鼻息叹了一声,不禁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有劲?”
可多了,只要不跟学习有关,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还没开口,便听梁桔跟他鼠来宝:“打游戏?还是谈恋爱?”
吴霦没想到能从她口中冒出谈恋爱叁个字,想起彭月周末说起的那件事,不禁笑了一声,别有含义地问她:“跟谁谈恋爱?”
梁桔瞧他嬉皮笑脸的,没有搭理他的话,继续往下讲错题,一张试卷讲到放学才结束。
吴霦周末没完成的任务,梁桔要求他今晚完成,明天过来会继续听写,又将一张便利贴递给了他。
梁桔怕他晚上遇到困难,又继续那样大片空着,问他:“你为什么加了我后,从来不问我题目?”
吴霦接过便利贴,瞧也不瞧揣进兜里,想着理由,起身说:“我看你不经常在线。”
她若有所思地点着脑袋收拾书包:“我没有手机,一般用电脑登,这样吧,以后晚上7到10点我都会在线,你这次有不会的不要空着,过来问我。”
梁桔把吴霦所有可以偷懒的机会都封锁了,她见他不说话,背上书包回头看他:“有问题吗?”
吴霦不可否认,梁桔很聪明,一眼就能瞧清他心里的想法,根本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个读书的呆子。
他当然不会说有问题,所以晚上只能乖乖坐在书桌前,挨个问梁桔不会的题目。
梁桔不会每一题都告诉他答案,通常都是提点,再让他自己想,这几天晚上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钟。
距离第叁次月考只有不到叁天,梁桔每天都盯着他,不是听写单词,就是默写语法,弄得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考英语的前一晚,梁桔没有给吴霦布置任何作业,而是递给他一本英语笔记,里头都是她上课记的重点。
“今晚回去把这几张的范围仔细翻一遍,我画了星号的是这次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梁桔递给他一本粉色的笔记本。
吴霦接过来,页面翻开,字如其人般娟秀整齐,让人望在眼里只有读下去的念头,不浮也不躁。
他再抬头时,梁桔已经背上书包走了。
杨鑫过来诱惑吴霦晚上去网吧,今晚服务区有活动,过时不候,可没想到吴霦却拒绝了。
“不去。”
杨鑫不可置信:“你现在真被梁桔同化了?”
同化倒不至于,只是他被梁桔盯了这么多天,白天念,夜里学,从未有过的刻苦,实在犯不着临门一脚还做这种事,这不是践踏自己的心血吗?
他望着手里的笔记本给塞进了书包里,背肩上说:“你自己去吧。”
杨鑫盯着吴霦的背影摇头,不禁觉得梁桔这个人是有股魔力。贺知文这段时间沉闷不乐,吴霦也被她洗了脑,头一回拒绝他打游戏。
27
第叁次月考结束,梁桔轻松了不少,终于有时间可以练习她的英语演讲比赛稿。
梁桔中午和宋雅丽在校外的餐厅吃饭,遇到宋燃和他同学,四个人便坐在一块吃。
宋雅丽听他们在讨论英语题目,梁桔期间还问了他一道物理大题,一个抛一个接,饭桌上只有他两在说话。
宋雅丽听来听去都听不懂,只能跟她对面的男生闲聊其他的。吃到一半,他们身边突然多了一帮人坐在隔壁,宋雅丽瞧过去,险些把饭咳出来。
贺知文的眼睛像是长在梁桔身上,坐在那像尊雕塑一样盯着梁桔和宋燃。显然,他们聊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于峰往那瞧了眼,正好对上宋雅丽的眼睛,又移开了,转回头对桌上的众人说:“看来彭月说的是真的,他两肯定有事。”
陶辰边吃边说:“能没事吗?你看梁桔那样笑过吗?”
吴霦往那扫去一眼,梁桔特别的小梨涡正挂在脸颊上,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对面的宋燃,不像平时对他那样,大多数状态下,都是平静着一张脸,要不就是生气。
梁桔吃饱后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打开递了一张给宋燃,再递给宋雅丽时,她手上一愣,一眼瞧见了隔壁桌的人。
宋雅丽接过来擦着嘴,听见宋燃对梁桔说:“你物理有不懂的,以后都可以问我。”
宋燃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只见梁桔毫不犹豫地点着脑袋,和他一道出了餐厅。
他们走后,贺知文便停了筷子,一口都没再吃下去。
杨鑫劝他:“你干脆找她问清楚,她要真喜欢宋燃,你就别抓着不放了,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说进了贺知文心坎,晚上放学后,贺知文又一次把梁桔堵到了小树林。
天色已黑,周围什么也望不清,只有教学楼的一间间教室,一个接一个地熄了灯火。
贺知文的心在发抖,鼓起勇气问梁桔:“你真喜欢那个5班的宋燃?”
梁桔被强拉到这,心里已经足够忍耐,她被问得一愣,对他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贺知文突然拉住她的肩膀,又强硬地问了一遍:“为什么不回答?喜欢就承认。”
梁桔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一边问她,一边又逼她承认,可她心里只将宋燃看成志同道合的同学,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
梁桔打开他的手,语气坚决道:“我有什么义务回答你?你既然觉得我喜欢他,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她的一连串反问,直接逼得贺知文哑口无言,一句话再问不出来。
梁桔迈着大步走了,把贺知文甩在黑夜里发怔,无论他是旁敲侧击,还是直面追问,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答案。
这场不欢而散,直接导致第二天的事情发生。
大课间下午,梁桔坐在位置上默背稿件时,宋雅丽突然急吼吼跑来找梁桔,焦急道:“不好了,你昨晚到底跟贺知文说了什么?他居然跑下去找宋燃了!”
梁桔的心思瞬间被打乱,人怔在那,又听见宋雅丽说:“打仗似的,一帮男生跟着他下楼了,不会去打宋燃吧?”
打架?梁桔眨眨眼睛朝后排扫去,那一帮人果真都不在。
宋雅丽赶紧拉她:“你去看看啊,别到时候闹得龙太平都知道了。”
说到龙太平,梁桔立即站了起来,跟宋雅丽去找他们。
一楼后楼梯那,不少人在围观,宋雅丽拉着梁桔刚靠近,杨鑫和于峰就突然钻出来,把她两挡住了。
宋雅丽望着他们:“你们干嘛呀?不怕龙太平过来啊?”
于峰吊儿郎当讲道:“怕他?他过来就过来呗。”
梁桔往那张望,贺知文和宋燃面对面站着,两人只是在说话,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宋雅丽提醒他们:“那你们这么多人下来干嘛?别到时候连累了梁桔。”
杨鑫笑了几声,不遮也不掩:“下来弄弄清他喜不喜欢梁桔呗。”
梁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头一回在心底觉得贺知文是那样的幼稚,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宋雅丽要跟过去,被于峰和杨鑫赶紧拉住,堵到一旁问话。
吴霦这会刚从一楼厕所出来,正好看见梁桔转身的背影,他目光跟去,梁桔转弯上了楼,面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吴霦回班后,没有看见梁桔的影子,直到上课铃响,她才从后门进了班,默默地坐在位置上翻书。
任课老师都在改试卷,没有人管他们,各班都在自习。
宋雅丽搁在一楼都听见了,心里头闷闷的,觉得他们太过分,这样下去,弄得宋燃和梁桔以后见面只有尴尬。
宋雅丽忍不住,告诉梁桔:“我都听见了,贺知文是去问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宋燃没告诉他。贺知文不依不饶,又问宋燃喜不喜欢你,说他要是不喜欢你,别跟你走那么近,让你误会。”
梁桔翻着书本突然合上,心口越来越压抑,宋雅丽看在眼里,生怕梁桔能气哭。
“贺知文太过分了,他这弄得你两以后怎么见面?”
梁桔低着头不说话,宋雅丽有点摸不清她的心思,小声地问她:“你真喜欢宋燃?”
梁桔摇摇脑袋,吝啬再对这事多回一个字。宋雅丽意会后,便不多嘴问了。
这堂课刚下课,刘胜就带着成绩单到了班上,进班时,面色和悦,不似之前的期中考。
刘胜实施的一帮一学习小组果然有用,这次考试班级大幅度提升,除了个别几个,排在后位的学生都有显着的进步。
刘胜挨个报成绩,报到吴霦时,大家都愣了一下。他这次英语没交白卷,总排名提了十名,再接再厉下去,还会有进步。
吴霦有进步,大家都能想到梁桔,她在帮助吴霦的同时,英语还能稳定在年级第一,不禁让人从心底佩服。
梁桔沉默了整节班会课,对于吴霦的进步,她本该感到高兴,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放学后,她也没给吴霦继续布置任务,背着书包就走了。
吴霦和贺知文在外面吃的晚饭,回到家发现秦思云居然回来了,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见到吴霦就笑。
“儿子,你怎么才回来?我做了饭,你把手洗干净,坐那等一会。”秦思云难得下厨,笑着往厨房走。
吴霦掏出手机一看,秦思云果然给他发了信息,书包往地上一扔,朝里头喊:“我吃过了。”
秦思云啧了一声探出脑袋指着他:“你故意的吧?我给你熬了羊肉汤啊,你必须喝一碗。”
吴霦没办法,只好洗干净手,坐在餐椅上等秦思云。
秦思云端了一盅汤出来,汤头清澈,汤上还点缀了香菜碎,配上白胡椒,一股鲜香气直往鼻腔里钻。
秦思云舀了一碗给他:“冬天了,你多喝点羊肉汤,驱寒的。”
别看秦思云之前跟他对着来,其实她很疼吴霦,宝贝这个儿子。而她现在做的一切,也是在保障吴霦和她的所有。
吴霦在喝汤,一口接一口很对胃,秦思云望在眼里开心。
她回头瞧见吴霦掉在地上的书包,给捡了起来。书包拉链没拉好,东西掉了一地。
“你这孩子又不细心,书包拉链都不拉。”
吴霦瞧去,秦思云手上抓着一本粉色的笔记本,狐疑地问:“这是女孩子的吧?”
吴霦嚼着羊肉嗯了一声。
秦思云边笑边翻开,打头的第一页就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笑道:“这小姑娘是不是那个学习小组跟你一组的?”
吴霦眨眨眼:“你这都知道?”
秦思云瞧着这笔记本唏嘘:“这小姑娘字写得真漂亮,笔记也记得用心,怪不得人家期中考148分。”
人都没见过,就小姑娘长,小姑娘短的,吴霦听在耳里莫名地笑了,眼前浮起梁桔小姑娘一样白净的面孔。
秦思云替他收拾,又捡到一张成绩表,目光找着吴霦的名字,突然叫了一声,把吴霦吓到。
“儿子,你真棒!”
秦思云指着他的名字:“进步了,你看你明明能学得好,只要一努力就有成效,真不错,再接再厉。”
吴霦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秦思云夸他棒,自上高中后,他和秦思云就水火不容,话说不了几句便要开火。更不要说秦思云两头跑,很少着家,又照顾不到他,两人没有沟通,怎么能缓和好关系。
吴霦喝完汤后,拎着书包上楼,在二楼的台阶那站了一会,又拎着书包进了卧室,没去游戏室打游戏。
今晚老师没布置作业,吴霦便靠在床头玩手游,他瞧了眼时间,立马退了游戏,习惯性拉到聊天软件的对话框,却发现那朵洋桔梗花是灰色的。
他翻着聊天的记录,梁桔发来的字都是一长串,不像他的,寥寥几个字。他等了一会,却始终不见梁桔上线,大概是下午那件事弄得,也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
他无聊,又玩了一会手游就睡了。隔天早晨醒得特别早,下楼时,秦思云正在做早饭。
窗外的初阳射进了客厅,这么久以来,吴霦第一次觉得家里这样亮堂。
28
梁桔的这次考试成绩,英语一如既往的优秀,可物理却差强人意,没有达到她自己的期许。卷子发下来后,前后翻了好几遍检查出错的题,老师讲试卷时,她也听得格外认真,宋雅丽看在眼里,没瞧出一丝异样。
下午年级给参加此次中学生组演讲比赛的学生开赛前会议,第二节下课后,彭月和梁桔便带着东西上阶梯教室开会去了。
梁桔在阶梯教室门口撞见了宋燃,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都寂静无声,尴尬到没有打招呼,一前一后进了阶梯教室。
龙太平主持会议,又叫了几个英语教师坐镇,每位参赛选手都上台做了演习,等到最后一个下台,会议才结束。
本周五比赛,龙太平让他们这几天回去多练习练习,吩咐完后,大家纷纷回了班。
梁桔走在宋燃身后出来,刚出阶梯教室门,宋燃突然回头看她,顿了会才问:“你这次物理考得怎么样?”
梁桔手里抱着稿件顿在那,想起物理分数,摇着头说:“不太好。”
宋燃脑子里又蹦出昨天贺知文说的话,如果他没理解错,那意思是梁桔可能喜欢他,如果他不喜欢梁桔,就不要靠近她,以免让她误会。
他见梁桔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还是开口跟她说道:“物理有困难,还是可以问我。”
梁桔听着“还是”两个字,想和他将昨天的事解释清楚,可话到嘴边,心内忽然袭来一阵无力感,她自小不喜欢做解释的事,为人也够坦荡,所以立马改了口。
“谢谢,不打扰你了。”
宋燃盯着梁桔的背影远去,其实他昨天的做法,也是变相在告诉他们,他不喜欢梁桔。他心内虽有些矛盾,但却没有追上去。
梁桔回班后,只上了十分钟的物理课就放学了。宋雅丽晚上要去奶奶家吃饭,这会她妈就在门口接她,跟梁桔打完招呼便没影了。
梁桔落了两堂课的笔记,问其他同学借了笔记本在抄,大家都陆续走了,只有她还在座位上。
吴霦把她的笔记本从书包里抽了出来,走到桌边递给她。梁桔顺势瞧去,头也没抬地抽过来放在桌角。
她今天又是一天没理吴霦,吴霦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这会杵在她桌边一动不动。
梁桔看不清笔记本上的字,抬头朝吴霦喊道:“不要挡着光。”
果然,女生就是奇怪的生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次又交了白卷,惹她生气。
“你发什么无名火?”
梁桔的手指用力,笔尖便穿透纸张戳了一个深深的洞眼,她顿时没了抄下去的心情,合上笔记本收拾包。
无名火?梁桔的脾气已经够好,所有事都在忍耐,可只要想到他们一帮人下去找宋燃,想起宋燃今天看她的表情,她又做错了什么?
梁桔把书包挎肩上,面色铁青地看着吴霦:“我就爱发火。”
梁桔发誓,她是第一次这样不讲理,气无处可撒,谁撞上来谁就倒霉。
吴霦瞧她,大冬天的脸都被气红了,立马想起秦思云说的小姑娘,她这样不讲理的发火,可不就是小姑娘作为,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我哪招你惹你了?”吴霦来了兴致。
梁桔要过去,他就挡着,怎么也过不去,抬头又冲他:“对,你和贺知文一样烦,我受够你们了!”
吴霦退着步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还以为她憋了一天给憋过去了,没想到这会才放大招。
“那事又不是我做的。”他说得吊儿郎当。
梁桔走了几步停在原地,心里顿时冷静了一点,瞧着吴霦的脸,呼吸逐渐平静,低下头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换吴霦停住了脚,梁桔没等他回答,抬脚擦过人走了。
吴霦愣在那想了一瞬,如果换做是他喜欢梁桔,他不会像贺知文那样做,知道了答案又怎样,以为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实际上,只会将自己喜欢的人越推越远。
所以,吴霦昨天阻止过贺知文,他不听罢了。
吴霦的英语成绩这次虽然没有及格,但却是他自上高中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所以杨明很欣慰,梁桔来送作业时,还特地跟她提了吴霦。
“吴霦还是挺聪明的,你这次忙完自己的比赛,再继续多帮帮他。”
梁桔肯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点头道:“我会的。”
出办公室,梁桔碰到了贺知文,他这次英语成绩出奇的差,被杨明叫了过来问情况,刚到门口就碰见了梁桔,她望见他便是脸色一沉,扭头就走了。
其实贺知文那天找过宋燃就后悔了,他知道梁桔肯定会生气,可当时他就是那样去做了。
周五演讲比赛,大部队一早便坐上学校准备的大巴,一路驶往市演讲厅参加比赛。中学生组参赛选手众多,临近中午才结束,学校统一带他们吃午饭,赶在下午上课前又送回了学校。
这中间的时间,梁桔和宋燃一句话都没说过,曾经的侃侃而谈,如今也被沉默替代。
下午正常上课,梁桔身上卸下了演讲比赛的重担,却又立马记起吴霦这个包袱。大课间刚下课,她立马回头叫住要溜出去浪费时间的吴霦。
吴霦这都松懈好几天了,因为梁桔自己有重要的事忙,所以他感觉这几天就跟放假一样,自由自在的。
果不其然,梁桔招他过来,开口就说:“给你放了好几天假了,今天所有的都接着前面继续。”
仿佛晴天霹雳,但又习以为常,他从抽屉里抽出听写本,却听见梁桔对他说:“先把月考试卷拿出来。”
吴霦又抽了试卷出来,悠闲自得地靠在那,一副等表扬的架势,却没想到梁桔摇头晃脑地叹气:“你看看,这些题都不该错的,我分明跟你说过,你有往心上记吗?”
吴霦算是摸清了,女人都一个样,你差的时候,她鼓励你,你好了一点,她又不满足,鸡蛋里挑骨头。
“进步不就行了?”他反问。
梁桔翻着试卷看他,也反问:“那明明可以更好,为什么不呢?”
吴霦暂且认为,是梁桔对他的期许太高,便不回嘴了。
梁桔瞧他写的作文,眉毛皱在一块松不开,虽然只有几行,明显是在糊,但他可能是第一次动笔写,还是看得出有一点努力的。
梁桔指着他的作文说道:“作文是大分项,只要立意清晰,语法不出错,25分基本上能得18分左右。可你这作文只有5分,应该是老师给的感情分,幸好你动笔写了,不然分数更低。”
梁桔这么说,完全没觉得他考得好,半天没听她嘴里冒出一个好听的字,尽在乎考了多少分。
梁桔不止要说这个,翻到听力项打了一个问号,着重告诉他:“听力也很重要,占了30分,试卷简单的情况下,拿下20分才算正常。可你的听力只有6分,能看出来你听了才做的,你要是瞎填空的话,肯定不止6分。”
吴霦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迎合她:“那行,下次我乱填空。”
梁桔瞧他一眼,脸板正的摆着给她看,心里好笑了一声,看出来他在意了,咳嗽声中肯道:“你说得没错,进步就行了,但你可以更好。”
吴霦终于等来了一句夸奖,可不见得多高兴,望着她那张脸,越来越觉得梁桔能说会道。
梁桔趁热打铁,给吴霦制定了新任务,隔天便送来了一份英语作文资料,上面都是她以前写的作文,让吴霦两天背一篇,她会默写。
“两天背一篇,怎么可能?”吴霦甩给她。
梁桔一把接住,往他桌上一撂,言辞坚决:“怎么不可能?”
吴霦瞧也不想瞧说:“那么长一段,我背不熟的。”
“你还没试就说不行,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他不说话,反正就这态度。
梁桔跟他好说歹说:“作文都不超过120个单词,没有一个单词是没学过的,你只要弄清楚作文意思,背起来很简单的。”
吴霦觉得梁桔是在哄骗他,她目光一直盯着他循循善诱,又继续引导他:“先试试。”
试试的结果,直接导致两天后的放学,吴霦被梁桔强制留下来背英语作文,磕磕巴巴的,别提默写了。
“你到底背了没?”
他背了,但成效就是这样,接受不来:“背了,明显不行。”
学英语是需要语言环境的,梁桔能写出满分作文,这背后的努力,她曾背过几百篇作文,才能练就今天的提笔成章。
梁桔有些失望,对他讲道:“你压根没用心。”
吴霦不喜欢梁桔这样,说的话像老师那样不通情达理,一味地站在高处去要求他。
“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梁桔还给他买了一份听力材料,听到他说这种话,也不想拿出来给他了。她把作文资料扔到他桌上,回头收拾书包起身走了。
吴霦也心里不舒服,他明明用心了,但梁桔似乎很不满足,一直希望他能快速消化,成绩越来越好。
29
年级传来好消息,参加这次中学生组英语演讲赛的学生里,有五个获得了一等奖。
杨明在班上宣布了梁桔和彭月的好成绩,获得了全班的掌声。
彭月很高兴,之前在成绩上一直被梁桔压制,永远排在第二名,这次平起平坐,也激发起她的斗志,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会超越梁桔。
刘胜这几天忙,一直没工夫找梁桔,演讲赛的成绩公布后,刘胜找了梁桔谈话,他一会要去隔壁班上课,这会两人正站在二楼后楼梯的走廊上。
这次吴霦的英语成绩能有所提升,梁桔功不可没,所以刘胜表扬了她:“交给你还是对的,吴霦这次虽然考得不是太好,但对他个人来说有了进步,主要是没拖班级后腿,你继续辅导他,争取期末再往前进步。”
梁桔听话地点着脑袋,又听见刘胜说:“你这次演讲得了一等奖,月考英语成绩还是年级第一,这吴霦的成绩也上来了,那老师承诺你的市叁好学生一定会给你。前几天我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明天正好跟演讲赛证书一起颁奖,你有个准备。”
梁桔都差点忘了刘胜说的这个承诺,心里有些意外,鞠了一躬:“谢谢班主任。
刘胜扬扬下巴:“回去上课吧。”
梁桔应了一声,遂往班级走,刚拐弯撞见了墙角的彭月,睁着一双洞察秋波的眼睛看着她。几秒后,彭月嘴角轻轻向上扬了下,扭头先她前头回班了。
梁桔愣在原地,瞳孔里都是彭月嘲讽般的笑容,她没多细想,抬脚也回班了。
梁桔和吴霦谁都不理谁,她算是看出来了,吴霦这是典型的陀螺,你抽一下,他才动一下,你但凡不抽他了,一下课便没了踪影。
梁桔耳边回响起早上刘胜对她的叮嘱,吴霦的英语成绩还不在理想化,本应乘胜追击,可现在,他却掉以轻心了。
吴霦刚回座坐下,梁桔回头望他,摆着一张冷脸不知道给谁看,不就让背一篇英语作文,各自退一步就行了。
想到这,她开嗓先搭理他:“你要是觉得两天背不下来,那就叁天,背作文最好的时间段是早上,你以后每天早点过来,晨读的时候可以背。”
吴霦心里乱糟糟的,扫量着梁桔的面孔,脑子里都是先前彭月跟他说的话。
彭月告诉吴霦,梁桔之所以这样认真负责地紧盯他辅导,是因为刘胜承诺过她一个市叁好学生的名额,只要他不交白卷,成绩有提升,名额就是她的。彭月还说了,梁桔会一直盯着他,直到刘胜满意为止。
他一声未吭,正好上课铃响,梁桔当他是听了进去,转身拿书准备上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刘胜的数学课,一来班上就通知了明天颁奖的消息,让彭月和梁桔明天穿好校服,又宣布了这次争取到的市叁好学生名额。报到梁桔名字时,班上都响起了鼓掌声,不过还是有人窃窃私语,小声在讨论为什么这次没把名额给班上的第一名黄哲。
第二日做完早操,梁桔和彭月听见自己名字后,前后脚上了主席台领奖。
回到班上,宋雅丽把梁桔的两本证书拿来瞧,左右各一本摊在手上,一阵羡慕她,说她这是实至名归。
关于实至名归,不知是谁在谣传,下午就开始有小道消息在班上传来传去,几乎都在讨论。
有说梁桔这次物理分明没有考好,总排名比期中还降了一名,按理说叁好学生应该给第一名黄哲才对。讨论来,讨论去,忽得到一个大消息,说是梁桔和刘胜之间有协议,只要她能搞定吴霦不拖班级后腿,英语成绩提升,就把市叁好学生的名额给她。
一瞬间,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班级,那些这次考试总排名在梁桔前面的几个学生都有点不服气。
宋雅丽听到后,还和他们争执,脸气得通红:“梁桔怎么不配了?她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一次,当课代表认真负责。英语成绩自期中后,不仅是班级第一,还是全年级第一,写过满分参考作文,给理科班挣了多大的面。还有她这次英语演讲也得了一等奖,一边自己考试成绩稳定,一边还要辅导全班倒一吴霦,谁敢挑这个大梁啊?你让黄哲他们天天盯着吴霦啊,他们只怕是连一个题目都说没空教。”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人说:“但目的不纯啊,难道她是主动愿意辅导吴霦的?还不是名额的诱惑。”
宋雅丽简直说不过这一帮眼红的人,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反正在她心里,梁桔的付出,她是有目共睹的,那帮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传成这样,自然也传进梁桔耳中,整个下午她都坐在位置上没怎么活动,静静地做物理习题。
天气越来越冷,过了下午5点,整个天都黑了。放学后,大家交头接耳地走出了班级,都在赶时间回家。
梁桔依然不着急,让宋雅丽先走,刚回头找吴霦,发现他已经从后门出了教室,梁桔赶紧起身打开窗户喊住他。
“吴霦,我还没听写。”
吴霦慢慢地扭头朝梁桔递去目光,梁桔和他对视的一刹那,从他的目光中读出很多种含义,那个眼神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梁桔其实心底里无所谓,如果她要在意每一个人的目光,她便忘了自己来这读书的真正目的,而她愿意帮助吴霦,也并非是名额的诱惑。她自认为全身心投入于学习,各项作风都符合标准,拿到市叁好学生,问心无愧。
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梁桔催他:“快点,不要耽误我时间。”
吴霦听得脸色一沉:“那就别互相耽误时间了。”
杨鑫和陶辰在等吴霦打游戏,在走廊上高喊他的名字,吴霦扭头就走了。梁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低了下头,默默坐在那收拾书包。
梁桔听了一下午的流言蜚语,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刚才看到吴霦的眼神,听到他说的那句说,她仿佛觉得心里有块玻璃坍塌,扎在她心上,无人能懂。
是啊,她日夜帮助的人都不懂,更何况其他人呢?
吴霦打游戏时,网吧的键盘都快让他敲碎了,杨鑫说他是多生气,恼羞成怒了。
杨鑫这么一说,吴霦忽然没了玩下去的兴致,任由里头的游戏角色自生自灭,耳麦一摘走了。
杨鑫喊他:“不通宵啊?”
陶辰望过去:“算了,他气头上呢。”
吴霦走在冬夜里,冷风呜呜的吹,他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冷,胸腔内像燃烧了一把火那样躁动。他其实不应该是这种状态,反正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介意梁桔辅导他的初衷。
他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没有心情继续做其他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回房睡觉,经过前几天还坐在那写作业的书桌时,盯着那一张张黄色的便利贴愣愣地出神。
梁桔晚上写完作业后,一直在做物理习题,遇到困难只能看解析,但看着看着就变成在发呆,头一回这样注意力不集中。
隔天早上上学,梁桔又一次顶了一副黑眼圈。她到班上时,吴霦还没有来,不仅如此,第一堂课也逃了。
下课后,梁桔抱着物理资料去楼上找老师问题目,刚推门撞到出来的黄哲,资料全掉在了地上。黄哲推推镜框,没和梁桔沟通一声,抬脚就走了。
她捡好资料,重新打报告进来,径直走往陈老师办公桌问题目,瞥眼看见刘胜坐在位置上,铁青着一张脸。
梁桔问完后出来,刘胜也跟在她身后出来了,两人一起上楼梯,刘胜突然问她:“吴霦早上没来?”
梁桔愣了一秒:“嗯,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刘胜皱着眉:“他还能有什么事?这臭小子,刚有点起色又开始造反。”
梁桔和刘胜前后脚进班,一进来就瞧见了吴霦,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刘胜走到吴霦这来:“你早上逃课了吧?”
一溜人齐刷刷回头看着吴霦惊讶,只要没人告诉刘胜,不会有人知道吴霦是刚到的班级。
刘胜没把吴霦怎样,说了他一顿,后脸色一变,指着班里几个其他调皮捣蛋的,让他们去办公室。
回来的时候,这窝人在班上开始提醒:“刘胜现在对班上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肯定是安插了小间谍,连我追文科班女生都知道…”
经这么一说,班级又开始传这个爱打小报告的人到底是谁。不知又是谁起的头,说今早梁桔和刘胜一起进的班,大有可能是梁桔。
于是,这矛头又纷纷指向了梁桔。
宋雅丽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为梁桔正名:“她一门心思念书,下课除了看书就是写题,连手机都没有,她能知道什么消息啊?你们怀疑这怀疑那,还不如管好自己,省得提心吊胆。”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怎么就这么爱帮着她?”
宋雅丽呸:“好处?你们懂什么?就一群见风使舵的人,一点大脑都没有,神经病才浪费时间关注你们做了什么事!”
宋雅丽气死了,为梁桔着急,可她就是个闷葫芦,一点不做解释,让宋雅丽坐立不安:“你怎么不解释啊?你早上明明是去问物理老师题目的啊!”
梁桔在写物理题,没有停笔,平静地回:“解释就是掩饰,清者自清。”
宋雅丽真佩服她,如果换成自己,她一定会吵翻天,觉得梁桔的忍耐力实在是好到发指。
“可你不解释,大家就会认为是你。”
说到这,梁桔突然停了笔,抬头看着她:“我解释会有用吗?”
会有用吗?宋雅丽在心内摇着头,如果不找到那个真正在打小报告的人,那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认为那个人是梁桔。
30
这阵子,贺知文见梁桔脸上都没有过笑容,杨鑫和陶辰吃饭时便告诉了他这件事,没想到贺知文无条件站在梁桔那边。
“不可能,她不会做这种事。”
杨鑫却说:“之前开学那段时间,彭月撞见过刘胜把梁桔叫去了办公室,第二天我们谁做了什么事他都知道。”
贺知文还是不相信:“不要彭月一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那陶辰问他:“那她为什么自己不解释?换成任何一个人,班级都传成这样了,还不出来解释,她这心得多大啊。”
他们说贺知文眼睛里被蒙了一层滤镜,只能看到梁桔闪闪发光的优点。
吴霦坐在一旁嚼着饭,听他们的讨论,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这段时间,班级对梁桔的恶意很大,他有时看在眼里,竟能生出一丝反感。而梁桔像他们所说那样,对一切都不做解释,她越是不解释,吴霦越是希望她能说点什么,而不是闷声不吭。
贺知文在水房碰见梁桔在打热水,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应该是无意的,热水溅到了她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小片。
贺知文赶紧关了热水阀,抓着梁桔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一边焦急问她:“你还疼不疼?”
梁桔眉头紧皱,推开了贺知文的手,抖着手背在冷水下冲凉。
贺知文替她把水杯洗干净了,又重新灌了一杯热的放在台面。
洗水台这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只剩下水声,还有贺知文清晰的道歉声:“上次是我太冲动了,梁桔,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那样做了。”
自他找过宋燃后,很长一段时间,梁桔都没有理过他,当然,他也不敢来找她。
梁桔的手背一旦离开凉水便灼心得疼,她默默地听贺知文跟她道歉,望着他放在一旁的热水杯,心底逐渐平静了。
梁桔看着他:“谢谢。”
贺知文望着梁桔,想到他们说的那件事,在心底里更加认为不可能。因为在贺知文心里,梁桔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她很大度,宽容,之所以不解释,贺知文也渐渐明白了,这本身就跟她的性格有关,自始至终都是默默无闻在努力的人,怎么会是别人口中那个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
她的手背被烫,一下午都没听进去课,放学前,手背上已经起了一个个小水泡,吓得宋雅丽捧着她的手背担心:“你这不会留疤吧?”
梁桔嘶了一声抽回手,轻吹了好几下:“不知道,晚上让我爸看一下。”
“到底谁撞你的,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梁桔摇着头:“不是,是8班的,不小心撞到我了。”
宋雅丽叹了一声气,一整堂课都老老实实,生怕碰到梁桔的手。
吴霦坐在她身后,瞧了她手背上的水泡一节课,因为要记笔记,她写几个字,便停下来忍一会,本来皮肤就白,越发凸显被烫那块的惨不忍睹,他望在眼里,竟也担心她那只好看的手会留下一块疤。
放了学,他两已经形成一种默契,互不搭理。梁桔再也没有回头喊他听写或者背作文,也不再管他的作业是否有写,两人是连一个字都没再交流过,将那日吴霦说的“别互相耽误时间”彻底落实了。
梁桔去了梁少群的诊所,在那准备自己挑水泡上药膏时,梁少群突然来了,抽了她手里的挑针。
“又是不小心烫的?”梁少群眉头皱着。
梁桔点头,她爸又是一阵叹气,坐在那拿酒精棉消毒:“你这丫头自己要多注意点。”
梁桔又是点头,被梁少群握着手挑水泡,黄水淌了一片,火辣辣得疼,嘶声问:“会不会留疤?”
梁少群觑她一眼,笑了:“你就是想留疤,我也不会让你留的。”
梁桔彻底安了心,隔天坐公交车,发现大街小巷都开始挂起了红色的装饰物,再过几天便是万众期待的圣诞节。
梁桔想起去年的圣诞,那时才上高一,班上的同学也不是这一批,虽然混得不熟,但显然那时候读书的环境是不压抑的。
又是体育课,风强劲地吹着,操场上一片女生的哆嗦声,都裹着身子起身往有遮挡物的多媒体大楼走。男生都不怎么怕冷,打篮球的打篮球,踢足球的踢足球,压根不受这股寒流的打扰。
宋雅丽挽着梁桔的胳膊,两人一起往操场外走,刚下坡,脚边滚来了一颗篮球。她立马抬头朝前望,吴霦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套头卫衣,被汗浸湿的黑发在风中一颠一晃,跑到她跟前。
吴霦瞧了眼她裹着纱布的手,刚弯腰捡篮球,突然伸胳膊把梁桔拽了过来。梁桔没有防备,一下松了宋雅丽的胳膊,往吴霦身前扑去。
她听见一声物体撞击到肉体的闷响,站稳后才发现吴霦替她挡了什么东西。她回头望,一颗黑白相间的足球正在地上蹦弹,抬眼的那刻,吴霦正皱着眉在看她。
宋雅丽朝后一瞧,立马嚷道:“黄哲,你怎么踢球的?”
黄哲摸了摸鼻尖跑过来,瞧了眼梁桔说:“踢偏了。”
吴霦回头瞧,黄哲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歉意,如果他刚才没看错,黄哲是故意踢过来的。
黄哲被吴霦盯得心里有点发毛,尴尬地笑了声问他:“没事吧?”
吴霦揉了揉后腰,提醒他:“别太过了。”
黄哲提提唇会意,转身就变了脸色,心里想,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抱着足球走了。
宋雅丽跑到梁桔身边,问她的手有没有事,梁桔摇摇脑袋,目光一直盯在吴霦身上,他已经夹着篮球回了篮球场。
体育课结束后回班,梁桔一直走在吴霦身后,他被一帮人围在中间走路,掌心一直摸着后腰处。刚才那声撞击不小,冬风又这样强劲,他却还是没套上衣服。梁桔不禁在心里想,这样下去,他明天肯定会疼得更厉害。
吴霦的后腰疼得不能弯,掀衣服瞧了眼,淤青一片,整节课都直直地靠在椅子上。
梁桔下课去打水,发现吴霦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动,就连陶辰杨鑫找他说话,都没劲搭理。
放学铃一响,吴霦就起身走了,梁桔望着他的背影,头一回觉得他的背挺得那样直。
吴霦还是步行去了校旁的药店,他的腰疼得不行,刚来就问店员有没有治腰伤的。
店员不说重点,问他是要药喷,还是药膏,还是膏药,还是按摩油。
他哪里懂,就说被砸了,有淤血。店员听了后,让他等一会,然后去了里面一阵找。
吴霦站在前台揉着后腰,店门的垂帘忽然让一阵风吹开,飘进来一句话。
“…你下午是不是故意朝梁桔踢的?”
吴霦听得一愣,想也没想趁帘开的空隙钻了出去,一点都没听见店员在喊他。
黄哲手插兜里,朝身旁的同学瞧去,冷笑了声:“是又怎样?”
那男生跟黄哲玩得很好,嘿笑几声:“你把她弄得成了班上的众矢之的。”
“她活该,谁让她抢我市叁好学生名额的?轮也该到我了,让她抢了去,要是没吴霦那个废物,她能得?”
那男生吓唬他:“你敢骂吴霦,小心让他听见,打得你满地找牙。”
黄哲不屑:“你让他试试?他们那帮废物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梁桔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干不出那事,他们有脑子吗?”
“你这第一名不白得,班上同学都可惜你,刘胜又信任你,你这脑子怎么这么会转?”
“你记住,人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就会被欺负。”
那男生深信不疑地点着脑袋,在转弯口跟黄哲告别了。
风声嗷嗷地叫着,从后往前吹,黄哲突然感到一股凉意,还没回头,便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随后被人按在地上,闷得他透不过气,更是逃脱不了,从头到脚都在挨着拳打脚踢。
黄哲痛苦地闷哼,罩住他脑袋的东西忽地被拽走了,但他眼前却眩晕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一阵粗喘,随后,打他的人就不见了。
梁桔坐在餐桌上吃饭,晚上梁少群给她换药,她坐在那忽然想起吴霦替她挨得一球,问梁少群:“爸,家里有红花油和跌打膏药吗?”
梁少群茫然地看着她:“你还有哪撞了?”
梁桔摇摇脑袋:“不是我,是我同学他腰疼,让足球给砸了。”
梁少群长奥了一声回她:“家里备用的没了,都在诊所呢。”
梁桔抽回手,自己坐那裹着纱布,又听见梁少群说:“那你明天早点起,跟我去诊所拿。”
梁桔立马抬起头,朝梁少群点点脑袋:“好。”
31
梁桔今天起得很早,跟梁少群的车去了诊所,拿上跌打油和膏药贴赶公交去了七中。
她今早一来,班级就闹哄哄的,都在传黄哲昨晚在巷子里让地痞流氓给打了一顿,今早鼻青脸肿的到了班上。说她妈也一起来了学校,让龙太平一定给拿个主意,必须让相关部门把那巷子里的监控给调出来,非要找到那个小混混才罢休。
宋雅丽见到梁桔,就让她往那看,忍不住笑:“你说黄哲为什么被打呀?感觉那个小混混特别恨他,跟抢了他女朋友似的,就朝脸打。要是打断了胳膊和腿,还能躺家里休息,这会待在这,怎么看怎么想笑。”
梁桔朝黄哲望去,他头上还裹了纱布,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确骇人。她没继续望下去,把包里的跌打油和膏药贴拿了出来,起身去打水时,顺手塞进了吴霦抽屉。
吴霦不出意外地来晚了,今天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目光准确无误找到了黄哲,看着他脸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和淤血,心情倍好。
他刚坐下,从抽屉里抽课本时,两样东西差点掉出来,赶紧接住,发现是跌打油和膏药贴。愣了好半晌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朝讲台上正在领晨读的梁桔望去。
龙太平搞不定黄哲妈妈,带着她上公安机关调监控,结果那个巷子的监控早就坏了,一直没人修。逼得黄哲妈妈在公安大放厥词,说要去投诉他们,就知道吃公粮,监控坏了都不知道修,社会治安不稳定,有一半都是他们的错。
她逞了口快,也不知道谁把他儿子暴打了一顿,只好认栽。而黄哲也开始战战兢兢起来,加之他脸上有伤,这一天都没怎么出教室。
大课间,班级又开始闹哄哄,刚才上课刘胜宣布了元旦班上开晚会的消息,让学生报点小节目,还让班长拿班费置办装饰物和吃喝。班长这会在找小帮手,窝在一块商量怎么布置班级才好看。
宋雅丽喜欢搞布置,举手加入到里面在那狂提意见,时不时传来笑声。
这声音闹得梁桔也写不进物理习题,起身去上厕所,回头看见吴霦手里正拿着跌打油在研究。他貌似看不懂,来回看了两遍后,又给塞进了抽屉,抬头便和梁桔撞上了视线。
有多少天没说过话了?一个星期有了。
梁桔率先移了目光,刚走到后门,吴霦突然脚一蹬,椅背贴着后门又挡住了她去路。
他抬眼瞧着她,轻松地问:“那个跌打油怎么用?”
梁桔愣了下告诉他:“取四五滴在手心搓热,哪里疼就按摩哪里。”
“奥,那还挺简单的。”
梁桔瞧着他不说话,他不知道还要怎么找话题,突看见梁桔下巴一抬:“不要挡着我上厕所。”
吴霦微微提了提唇角,起身拉开椅子让空,她经过时,吴霦低头瞧了眼她的脸蛋,红扑扑的。
两人虽然说话了,但梁桔今晚放学还是没有给他递便利贴,打完放学铃,人就背着书包走了。
吴霦拎着书包挎肩上,想了一会,还是抽了抽屉里的作文塞进书包,转身也走了。
第二日,便是万众期待的平安夜,去年梁桔没有送平安果的对象,今年她也去了学校对面的超市,给宋雅丽买了一个包装最好看的平安果。
好朋友总会惦记对方,宋雅丽也送了梁桔一颗,她两谁都不舍得吃,宝贝地放在抽屉里。
到了下午,梁桔的抽屉里又多了两颗平安果,令她莫名其妙。
宋雅丽说有一颗是贺知文给的,但另外一颗不知道,她今天下午塞进来时,里面就已经有了一颗。
彭月坐在座位上,不断地朝最后一排望去,她今天中午明明看见吴霦口袋里揣了一个平安果,可这都快要放学了,都没见他过来递给自己,越等越没了耐心。
物理老师讲完课,让学生自己看书。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梁桔在收拾书包,拿书时,不小心将另一颗平安果抽了出来,苹果差点落到地上,被她两只手捧住。她给苹果又塞进盒子里,却发现盒子里还有东西,抽出来摊开一看,皱着的眉毛渐渐弯了。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张作文默写,有几个较难的单词拼错了,记不住的地方还直接打了一个问号代替,虽然没有写名字,但梁桔却知道是谁。
放学铃刚响,老师就走了,梁桔正想准身和吴霦说话,忽看见彭月气冲冲走了过来。
彭月确定他把平安果给了别人,问他:“你把平安果给谁了?”
吴霦瞧着彭月这咄咄逼人的样子,管得越来越宽:“关你什么事?”
彭月气死了,抄起吴霦桌上的书往他身上砸,没继续问下去,转身背着书包跑了。
梁桔坐在那十分尴尬,手上抓着那张纸迟疑了会才朝吴霦看去,他脸色不太好,看见她的那秒,还是那副脸色。
梁桔想了想,他大概是为了找台阶下,才以这种方式送了她一个平安果,遂把平安果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吴霦桌上:“你默写的我看到了,这个平安果,你还是给彭月吧。”
吴霦撑在桌上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给她?”
这把梁桔问傻了,反问:“你不是和她在…”
“在什么?”他头低了一点。
梁桔也不确定,小声却清晰道:“谈恋爱。”
“谁说我和她谈恋爱?”他非常严肃,一点都不开玩笑。
梁桔眨眨眼,她心里一直以为吴霦喜欢彭月,难道不是吗?
她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突见他的手掌心伸了过来,似乎是在问她讨要东西。
梁桔抬头,发现他漆黑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对她淡淡道:“便利贴呢?”
梁桔懂了,立马转回身拿着一支笔刷刷地写,没过一会,又像以前那样,递给他两张便利贴。
吴霦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对于梁桔的初衷,他既然已经这样下了台阶,便不再去纠结,抽过来像往常那样揣进了校服兜里。
梁桔收拾好书包,出来时,走廊上的身影还在慢悠悠地晃着,她靠近后,慢慢地,两人走在了一块。
漆黑的教学楼,吴霦下一层台阶,便开一层灯,等到平地上,他耳畔响起了一阵轻柔的声音。
“那个膏药贴贴两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吴霦低眸看她,朦胧的脸瞧不见任何表情,但说话永远这样温温柔柔,让人听在耳里,心也能变得柔软。他不禁开始懂得为什么贺知文会喜欢梁桔,她无论是外表,还是那颗心,都能温暖人心。
高二今年的元旦晚会很热闹,过了7点,刘胜到班后,晚会正式开始。
班级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圈,空出了中间地带供表演。班长买了彩色灯带烘托气氛,第一个节目便是热场子的嗨歌,几男几女在台上放声歌喉。
宋雅丽看得带劲,一直站在前座打节奏高呼,像个专业粉丝那样称职。
宋雅丽吼久了口渴,刚从椅子上跳下来,就看见杨鑫彭月他们在后排那啃鸡腿,几大桶肯德基摆在桌上。
“宋雅丽,你吃不吃?”杨鑫喊她。
宋雅丽过来唏嘘:“买这么多呢?吃的完吗?”
陶辰吸了一口可乐冰得头疼,指指吴霦:“他花钱就这样大手大脚的。”
全家桶都是吴霦买的,他直接拎了一桶给宋雅丽:“吃不完,你拿一桶走。”
宋雅丽立马抱过来,跟吴霦笑嘻嘻:“那我不客气了,我和梁桔一块吃。”
然后屁颠颠回了座,去找坐在位置上托着下巴看节目的梁桔。
“梁桔,吃鸡大腿。”
梁桔茫然地回头,看见宋雅丽抱了一个全家桶过来,又递给她一杯冰可乐。
“哪来的?”
宋雅丽奥了一声:“吴霦买多了,给我们吃的。”
梁桔遂朝那递去目光,不知是不是吴霦一直在看她,色彩斑斓的灯光中,视线又一次触碰在一块。
宋雅丽和梁桔坐在位置上吃肯德基,梁桔喜欢吃蛋挞,垫了一张纸巾在桌上接碎屑,不像宋雅丽,吃什么都掉一桌子。
中间又表演了几个节目后,班长突然叫大家安静,说接下来有重头戏,遂请出刚出去换好装的彭月。
大冷天的,彭月只穿了一条白色长裙,长头发编成了一股股麻花,带着亮晶晶的头饰,准备来一曲舞蹈。
彭月从小学民族舞,上高中后便没工夫报班继续,不过这功底却从不落下,婀娜的身姿在舞台中央灵活地扭着,吸引了大片掌声。
小的时候,家长总爱送小孩去培养一两项兴趣爱好,梁桔也有过此类经历。周韵让她从跳舞和钢琴里挑一个,谁能想到她两个都没选,最后报了一个书法班。所以,她从小到大写的字都像板书那样整齐漂亮。
彭月挣足了面,下来后,同学们都让她明年报文艺汇演,肯定能得一等奖。彭月满面红光,扬着下巴朝后排走去,眼睛盯着吴霦,可发现他一直都没抬过脑袋。
她刚坐下来喝可乐,杨鑫就夸她:“彭月,你深藏不露啊,还有这绝活。”
彭月拆着发饰,发现打结了,推着在弄手机的吴霦:“你帮我拆下。”
吴霦往她那扫一眼,头上冒亮光,刺得人眼睛难受,推了她的手。
随后,就见杨鑫主动上手:“我来,我来。”
杨鑫手笨,给彭月拆得疼死了,拳打脚踢他,等她再转头时,发现吴霦已经不在了。
32
梁桔喝了半杯可乐,感觉到肚子有点不舒服,上了趟厕所发现例假来了,赶紧去班级拿放在书包夹层里的卫生棉。
刚推门,碰到吴霦出来,两人左右都过不去。
梁桔抬头催他:“你快让开。”
吴霦瞧她急吼吼的,遂走到一边让她,见她往课桌那钻,手伸进包里在翻什么东西。他没继续瞧下去,出门往厕所走,刚走没几步,听见一阵开门声,回头发现梁桔又出来了。
梁桔带上门,抬头又瞧见吴霦,赶紧把卫生棉往袖子里再塞了塞。
她往吴霦那走,听见他问:“你怎么又出来了?”
梁桔手里抓着卫生棉,淡定道:“上厕所。”
“那你刚才出来干嘛了?”吴霦随口一问,迈步跟她并排走。
梁桔想不出理由,好一会才说:“你管我呢?”
梁桔从没这样和吴霦说过话,他不禁笑了一声,看见她的手一直塞在袖子里,像藏了什么宝贝一样,鬼鬼祟祟的。
吴霦突然把她袖子里的东西拽了出来:“藏什么东西了?”
梁桔的心口咚咚剧烈地跳着,赶紧追着他要抢回来。吴霦还来不及看,这手感抓在手上软绵绵的,奇怪的很,刚举到眼前一瞧,愣了半秒就被梁桔抢走了。
吴霦的笑容渐渐收住,望见梁桔两颊通红,将那东西快速塞进袖子里,低头小跑走了。
吴霦愣在原地吞了一声口水,意识到他刚才抽出来的东西,是女孩来例假用的卫生棉。他回头望去,瞳孔里都是梁桔刚才焦急到跳脚又害羞的表情,嘴角轻轻地上扬着。
梁桔第一次被男生抢了卫生棉,回来后,没敢往吴霦那瞟一眼,晚会结束也是,赶紧背包就走了。
新的一年来临,七中放了叁天假后,迎来了本学期的最后一个阶段,期末。
返校上课,刘胜再一次强调学习的重要性,督促大家把心思收一收,准备下个月的期末考试。
梁桔现在让吴霦中午进行听写,这样不耽误晚上回家的时间,所以中午吃完饭,就来了教室等他。
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排了很多学生在买,吴霦站在一旁等贺知文和杨鑫他们。
他瞧了眼时间,快到和梁桔约好听写的点,手机刚揣进兜里,脚背忽然让人踩了一脚,不耐烦瞧去,立马听见道歉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吴霦,我没看见。”说话的是班上的同学唐澍,和黄哲玩得要好的那个。
吴霦低头瞧了眼自己崭新的白球鞋,上面一块脏渍,朝他大方一笑:“没事。”
唐澍松了一口气,排去队尾买奶茶,这会于峰他们刚买好,回头发现吴霦居然搁在队内排起了队。
贺知文咻着奶茶过来:“你不是不爱喝…”
吴霦立马打断他的话,递了张网卡给他:“去网吧开几个座。”
杨鑫问他:“你不是中午还要听写吗?”
吴霦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听写的?”
又拍了拍贺知文,凑近他说:“给我空两个座。”
吴霦都发话了,他们自然没有意见,一窝人捧着一杯奶茶去网吧开机子。
唐澍正要付钱时,吴霦突然从后面递了一张钞票给收银员:“两杯,一起。”
唐澍愣了,对他笑:“这多不好意思。”
吴霦接过零钱塞回钱包里,唐澍往里瞧,夹层里全是充值卡和红色钞票,心里一阵羡慕。
吴霦挑挑眉问他:“你玩魔兽吗?”
唐澍接过收银员递来的奶茶,先给了吴霦一杯:“有时候玩。”
吴霦搁手里抓着没喝,哦了一声,下巴往外一扬:“我让杨鑫在网吧开了几个座,缺个人,你一起?”
唐澍脑子转了转,那平时跟吴霦玩在一块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多少人想加入进去,想也没想,立即说道:“行,反正中午也没事。”
唐澍上次玩完时长后,便没再往里充过钱,这会登不进去,吴霦在网吧买了一迭子点卡扔给唐澍一半。
唐澍大致看了看,面值最大的有十多张:“这太多了吧?”
吴霦抬着眉毛瞧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多吗?你慢慢用呗,又不是玩一次。”
唐澍每次都是时长用完才买新的卡充,这会手里抓着的卡量,都够他一整个寒假从白天玩到黑夜,不禁心想,还是家里有钱好。
吴霦用不了那么多卡,剩下的都分给了他们。他刚坐下,杨鑫朝他边上望去,眉头皱了起来。
杨鑫跟吴霦耳语:“你怎么带他来了?”
吴霦靠在那输账号,眸子淡定道:“缺个人。”
杨鑫不太喜欢那个唐澍,人有点鸡贼,总之玩不到一块,但吴霦带了他来,他也就没说什么,五人开了一个副本,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
梁桔坐在位置上,隔十分钟瞧一眼挂钟,等到一点半,同学都陆续回班也没瞧见他的影子。
两点前几分钟,从前门跑进来几个人,梁桔扫了眼最末尾慢悠悠走来的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压制,立即移了目光。
吴霦盯着梁桔走过来,刚想和她解释,结果人突然起身出了班级,再回来时,正好打了上课铃。
她这一节课都把椅子移去了前面,离吴霦的桌子越来越远。吴霦知道她生气了,脚勾着她的椅子往回拉,把人吓了一跳,但始终不回头瞧他一眼。
梁桔又把椅子往前拽了拽,跟他较上劲了,但没过一会,突然从耳朵旁擦过一个东西飞来,落到她课本上,她低头一瞧,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团。
梁桔的第一反应是抬头望了望四周,赶紧用手心挡住,她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显然是第一次传纸条,看得吴霦坐在她后面露了笑容。
那纸团被梁桔捏在手心都快出汗了,她知道是吴霦扔来的,想了想,趁老师转身写题目时,还是悄悄打开了。
叁角形的纸团,一看就是从课本边角撕下来的,上面还写了几个字。
“中午有事,放学一定听写。”
梁桔感觉自己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像打在了棉花上,她张着嘴呼吸,把这张纸折折,塞进了笔袋里。
下了课,宋雅丽尿急,跳出座位立马往厕所奔。
梁桔坐在位置上不动,突然身体跟着椅子往后猛得靠去,吓得她立马回头,看到一张笑脸。
梁桔捂着心口,瞧他那张嬉皮笑脸就来气,突见他提着下巴:“拿走喝。”
梁桔瞧去,是一杯珍珠奶茶,他以为放她鸽子一中午,一杯奶茶就能收买她不计较了?
“不喝。”她还板着脸。
吴霦往前靠,又跟她解释了一遍:“我真有事。”
套用刘胜的一句话,他能有什么事?知道他总会有理由,不过看在他态度好,又主动要求改到晚上听写,梁桔便罢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给你买的,拿走。”
梁桔瞧了一眼那杯奶茶,摇着头:“我不喜欢喝奶茶。”
吴霦皱了下眉奇怪,他见奶茶店排队的大部分都是女生,按理说,女孩应该都喜欢喝才对。
这么想着,他脱口问道:“那你喜欢喝什么?”
梁桔当他是在聊天,告诉他:“牛奶。”
他稍稍努了努嘴,目光飘在她脸上打量,皮肤雪白的,怪不得喜欢喝牛奶。
梁桔没有拿那杯奶茶,后面彭月来找吴霦,见吴霦摆着不喝,就给拿走了。
最近这段时间,吴霦一直带着唐澍玩,不是带他一起打游戏,就是吃饭的时候捎上他一道请客。渐渐地,唐澍就很少跟黄哲混在一块。
周末的时候,吴霦又叫上他们几个到家里来玩。唐澍听说他有间游戏室,想看一看,吴霦便搭着他的肩带他一道上楼。
推门进去,唐澍又一次看傻了,摸着顶配的显示屏和键盘心生羡慕,在游戏室里四处瞧了瞧,盯着一个未开封的全新耳麦发出了惊叹。
“这耳麦是新出的款,你这么快就买了?”
吴霦瞧他渴望的眼神一直盯着,哦了声,轻描淡写道:“买来备用的。”
“你家条件真好,这么贵的耳麦都能买来备用。”唐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吴霦从架子上拿下了那副耳麦,掂在手里抛了两下,递给他:“喜欢就拿去。”
唐澍也不是傻子,看出吴霦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但他的确接受不了诱惑,一方面又很想跟这样的人做朋友,觉得特别有面子。
他没有伸手拿,不好意思地笑着:“太贵了,我不能拿。”
他却没想到吴霦够直白,眉毛挑了一下说:“又不是让你白拿。”
唐澍不说话,光听吴霦讲:“黄哲那次是让我打的。”
唐澍脸色瞬间就变了,立马回想那晚,第一反应是还好他那晚没骂吴霦。
“你听见了?”
吴霦瞧着他嗯了一声,唐澍看在眼里,又一次浮现黄哲脸上骇人的伤痕,心想,他的确是活该,明明提醒过他别骂吴霦。
“他该不该打?”吴霦问他。
唐澍点着脑袋,主动告诉他:“黄哲这人就是那样,除了会读书,没点本事,背地里还爱搞小动作,每回都跟我沾沾自喜,你和杨鑫他们但凡做了什么事,他都会一个不留告诉刘胜。”
吴霦扭了扭脖子:“我看你跟他关系不错。”
唐澍记起黄哲告诉他的那句话,他至今都深信不疑。
人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就会被欺负。
他嘿了一声无所谓地笑着,从吴霦手里拿了那副耳麦:“那都是之前,谁现在跟他玩。”
33
唐澍自跟着吴霦玩后,人也自信不少,走路都昂着脑袋,眼睛里是再也瞧不见黄哲那号人物。
黄哲早看出了不对劲,纳闷他是怎么跟吴霦搭上的,又心里记着自己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事,十之八九是让他告诉了吴霦才拉近关系,不禁在心里唾弃他这个卑鄙小人。
他两上厕所正好碰到,挨一块方便,唐澍瞧也没瞧黄哲,现在是眼高于顶。
黄哲冷笑一声:“狗腿子。”
唐澍立马瞪他:“你说谁呢?”
“谁做了狗腿子的事,谁就是狗腿子。”黄哲讥讽一笑。
唐澍也不是吃素的,拎上裤子:“妈宝。”
就上次黄哲让吴霦打了后,她妈来学校闹得天翻地覆不说,后面日夜接送,中饭还得用勺子喂到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残的是手。
黄哲一个名列前茅的尖子生被这样喊,胸腔内霎时腾起一股火,面目可憎地朝唐澍揍了一拳。
“你就是吴霦的一条狗,他丢根骨头你就舔,真以为他把你当朋友?少他妈做梦了!”
唐澍被他打趴在墙上,脑子嗡嗡作响,回荡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立刻失去理智,跟他在厕所扭打起来。
两人一路从厕所打到外面的走廊,辱骂声一句接一句,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都恨不得把对方打趴在地上直到一动不动。
围观了一片人,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听唐澍嘴里冒出的那些话,一个个都看惊了。
他两都打出了彩,画面不忍直视,直接被带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刘胜也跟过去,叫了双方家长一同教育,商讨决定除档案上记大过处分外,外加停课一星期反省。
那里一团糟,班级也是一团糟。刘胜的数学课变成自习,大家全在下面讨论黄哲,说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真没看出来黄哲这样冷傲的人能做出这种事,主动讨好刘胜,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想想就够阴森。
宋雅丽坐在位置上大快人心:“真恶心死我了!他是怎么能做到看着别人误会你,自己坐那脸都不红一下的?考第一又怎样?人品低下!”
梁桔那次撞见黄哲从刘胜办公室出来时,其实有这样想过,但无凭无据她不能怀疑别人,不过现在这种怀疑被坐实,她不禁心内一寒,人心果然是最难揣测的。
黄哲和唐澍直接被撵回了家,他两打架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年级,成了众人口中茶余饭后的消遣。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没再瞧见唐澍,杨鑫真松了好大一口气,在桌上跟于峰,贺知文提他们打架的事。
于峰脑子灵光,眼睛咕噜地瞧着一声不吭在吃饭的吴霦,心想,吴霦这小子是狠角色,不痛不痒地就解决了两个败类。
于峰凑近他,发笑:“你这混小子才是我们桌上最坏的。”
吴霦瞧他一眼没有反驳,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中了某些人的弱点,如果弱点不被看穿,又或者抵抗诱惑的能力强,便不会遭人利用。与其说是他利用了唐澍,倒不如说是相互利用罢了。
吃完饭,吴霦率先回了学校,他和梁桔约了一点钟听写。
梁桔一点前就到了,坐在位置上等吴霦,他来时,梁桔瞧了他好几眼,发现他心情特别好。
“盯着我干什么?”吴霦坐下问她。
她只是觉得吴霦对他的朋友有点冷漠,摇了摇头,让他把听写本拿出来。
十分钟结束,梁桔让他准备过会背作文,然后给他改听写本,发现他最近的听写质量有所下滑。后面他背诵作文时,总是卡壳,梁桔便知道他又没认真背。
“二月初就要期末考试,你最近怎么回事?听写错一大堆,背作文也总这样,返工是没有效率的。”
吴霦只有一个脑子,也做不了分身,他花功夫做某些事,便顾不上其他事,但只要一空下时间,几乎没干别的,都在完成梁桔给他布置的任务。
“错了就继续背,背到会不就行了?”
还是梁桔老生常谈的话题:“学习是要用心的,我都跟你说累了。”
吴霦解释不了什么,靠在那转着笔,一副懒散的模样。
梁桔见不得他转笔,这是分心时做的事,且放在这种环境下,是在向她暗示,他不服气。
“离期末考试没多少天了,你这样下去,说不定还没上次考得好。”梁桔说的是实话,上次是月考范围小,这次是期末考试,范围是整本书,难度自然就高了。
吴霦啪一下扔了笔,内心的想法,让他禁不住开口问她:“我的分数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梁桔想他是弄错了,他的分数从本质上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呼了一口气告诉他:“你为你自己学,又不是为我学。”
这句话说得吴霦心都凉了,他觉得自己浪费精力的这段时间,到底还是不值当的。说到底,梁桔被误会,又和他有多大关系呢?反正他气撒了,人也打了,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自作多情做了这么多事。
“那你继续硬着头皮教我,又是为了什么?”
梁桔听懂了,他心底里还是那样想,认为她肯教他,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了一个目的。
梁桔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说,过了好一会,她才松口:“你心底里一直都那样认为,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不是吗?”
当然不是,吴霦发现梁桔气人的本是很在行:“你懂解释两个字吗?”
“那是给需要解释的,我不需要。你只要记住,我教你,是因为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
吴霦懂了,不管梁桔的初衷纯不纯粹,她对他,只是在尽学习小组的义务。
梁桔让他订正听写本,错的单词继续背,至于作文,不用背给她听了,默写一份交给她就行。
他们总这样反反复复地闹着脾气,谁也不懂谁心里的想法,再多说一句,恐怕就要恢复到之前两不想看的状态。
期末阶段的学习小组都在努力,无论是被辅导的同学,还是辅导的同学,都希望能竞争到期末的进步和优秀之星,所以下课都在座位上讨论题目,或者背书。
梁桔自跟吴霦小吵一架后,两人每次辅导都是按流程进行,空着的习题,她教他,听写错了就订正,作文自己默写,反正两人是不多说一句废话。
宋雅丽偶尔回头看一眼,总感觉这天气越来越冷,某一天,她不禁凑近问了他们一句:“别的小组都吵死了,你们怎么这么安静?你两打哑语交流的?”
宋雅丽刚说完,他两便同时对上眼神,不知怎的,两人又同时移走了,还是没交流一句。
一个星期到,唐澍和黄哲回班上课,两人脸上的伤口好了大半,只留了一点点痕迹。
这天中午放学,唐澍自觉加入到了吴霦他们中间,准备一道去吃饭,可走在路上,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渐渐地,唐澍就明白了,愣在原地想起黄哲的话,一语成谶。
唐澍没比黄哲好到哪去,大家都知道他们之前玩得要好,唐澍能知晓黄哲做的事,定是黄哲告诉他的,所以两人回班后,大家都很警惕,不再搭理他们两个。
唐澍咽不下这口气,晚上就把吴霦堵住,两人在后楼梯口对峙。
“你利用我?”
吴霦低头瞧着他,直言不讳:“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鱼儿之所以会上钩,是因为愿者上钩,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吴霦,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你这人太可怕了。”
“我不缺朋友。”
唐澍沉默,吴霦又接道:“我交朋友是有门槛的,你这种纯属是浪费时间。”
唐澍冷笑了声,不屑:“是,你们这种人交友看得不就是家庭背景,有几个钱了不起?不过就是会投胎罢了。”
吴霦瞧了眼黑夜,转回来反问他:“你不就是喜欢钱?”
一语中的,唐澍指着他愤懑不平,被吴霦立刻打开了,警告他:“别他妈指着我。”
唐澍不能想自己如今在班级的处境,哪哪都不受待见,他质问吴霦:“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又有什么错?”
吴霦顶了顶牙齿,也质问他:“那梁桔又有什么错?”
唐澍无话可说,在梁桔被大家误会时,他选择了沉默,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都一样。他就算再不甘心,也说不出任何话,转身下了楼梯,消失在黑夜里。
吴霦动动脖子正想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啪一声划破了寂静黑夜。他朝后望去,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捡东西,抬头时,洁白的面孔点亮了那方黑夜。
34
梁桔先前去了楼上,杨明又找她问了吴霦的最近情况,下楼就撞见刚才那幕,手中的文件夹掉在地上,纸张飘了一地。
吴霦认出人,过来替她捡,发现都是他的听写和默写,还有最近做的试卷。
“都听见了?”吴霦忽地问她。
梁桔心里还是震撼的,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从他手中拿回了那些纸夹进文件夹里。
她收拾好站起来,人就堵在面前,又问她:“上去干嘛了?”
梁桔抬眼瞧他,墨色的月光下,他说话的语气还如先前那样冷漠。
“向杨老师汇报你的学习情况。”
梁桔说完,抱着文件夹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心里全是刚才那番画面,想问又说不出口,欲言又止。
“你想说就说,想问就问。”
梁桔知道吴霦的交际圈广,可在他身边转悠来转悠去的都是固定那几个,从没见谁插进去过。她想起唐澍说的话,觉得吴霦并不是她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也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这段时间学习总是返工,一心的确不能二用。
“你用这种方法对他,浪费的都是自己的精力,不觉得很不值得吗?”
吴霦当然觉得不值得,但他目的达到就行,告诉她:“如果只计较值不值得,那只能像你一样。”
梁桔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听见他在那滔滔不绝,像是要骂醒她:“你自己愿意做个受气包,什么都不解释,反正不是自己做的,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就行,说是不在乎,你心里真不在乎吗?”
梁桔不在乎吗?那段时间她的确过在别人的眼光中,都是宋雅丽替她说话。她说自己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不去解释,但别人却不这么想,他们没有义务去了解真正的你。
而现在,她显然再不会有这个烦恼,因为吴霦用他粗暴的方式替她解决了。
她无力反驳,渐渐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
吴霦没有骂她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诉她,人需要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没有必要为不是自己做过的事去承担糟糕的后果。
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安静的像这片黑夜,吴霦站在那以为她要哭了,心一提,赶紧拉近她。
他弯着腰看她:“你别哭啊,我又没骂你。”
梁桔只是在想心思,扭着手腕抬头:“我没有那么脆弱好不好?”
他立刻松手,吁了口气看向别处,再转回时,见梁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说得对,我心里就是那样想的,认为自己在乎的人相信我就行,我也不爱浪费时间做解释的事,很计较值不值得。”梁桔是第一次这样深层地和别人阐述心底的想法,面对吴霦,她觉得此刻能这样说出来,心里特别轻松。
可在吴霦眼里,他觉得梁桔过分善良,很容易遭人一再欺负,也觉得她心理强大,并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样柔柔弱弱。
“笨蛋。”他嘴里轻声地冒了两字。
梁桔根本没被人骂过笨蛋,眉头一皱:“你骂谁呢?”
吴霦挺挺身板,俯视她:“你,读书再好也是个笨蛋。”
梁桔表情说变就变,下意识举着文件夹要打他,刚过去人就躲了,后退着步子笑在风里。
他个头比梁桔高了快一个头,腿也比她长,梁桔自然追不上他,走几步便算了,两人一前一后下着楼梯。
到了平地,吴霦悠悠地走在前面,梁桔跟在身后,低头瞧着手里的文件夹,迈步子追上他。
“这个你拿着。”梁桔递给他。
吴霦从来不整理他的这些东西,梁桔每回见他不是塞在桌子里,就是随便放在桌上,没有一点条理。
吴霦接过来抓手上,又听见她说:“杨老师说你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期待你期末考试能得个好成绩。”
老师都觉得吴霦的状态比以前好,只有梁桔比较苛刻,想来是跟她对自己的高标准有关,只要吴霦稍微松懈下来,她便像抽陀螺一样,不让他有停下来的机会。
之前他因为一心二用总返工,梁桔说他不用心,现在想来是有理由的,虽然这个理由在她这不成立。上次小吵一架后,他也没有撂挑子不干,还是每天按部就班地完成作业,完成额外的任务。梁桔不禁在心底想,他还是有在用心学,不过还需要再接再厉。
吴霦听到这种话,心里自然会有点打飘,装得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梁桔以为他还会说“知道了”,没想到只不当回事的“嗯”了一声,遂立即抬头给他敲警钟。
“你别听到表扬就得意忘形了,你差及格还有一截呢!”
“我怎么就得意忘形了?你怎么不说你就会打击别人呢?”他跟她又吵了起来。
“我哪有打击你?我说的是事实。你努力了这么久,期末考试是检验一学期成果的时候,我只是不想让你白费了之前的精力。”
他以为她又要说不中听的话打击他,没想到是担心他消耗了精力,却没得到想要的成果。
梁桔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以后别做那种事了,你的聪明现在应该要放在学习上。”
他那个哪是耍聪明,就纯属是坏罢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对她说:“知道了。”
梁桔满意地点点头,发现已经走出校门很远了,指着前方的巷子:“我从这走。”
吴霦瞧一眼,黑布隆冬的:“这么黑?”
“近啊。”她解释,然后转身往里走。
吴霦瞧着她背着书包的背影,没过几秒,她突然回头朝他挥着手再见:“明天中午一点背作文。”
也不等他回话,说完就扭了头,黑夜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她晃动的身影,不过一会就拐弯消失在了巷子。
吴霦收回目光,松弛的唇角渐渐弯了弧度,身心轻松地晃在冬风中归家了。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下午,班里炸开锅般地热闹,有商量寒假怎么玩的,有激烈在讨论答案的。当然,也有在布置任务的。
好不容易放一个假期,吴霦想轻松过个寒假,但似乎如不了他愿,成绩单还没下来,梁桔便拿着一迭子作业放到他桌上。
“这是年级统一的寒假作业,你一天写一个课时不多。单词表上我打星号的是你容易出错的,每个抄20遍。杨老师布置了5篇作文,你不用写多,写多错多,每篇80个单词就行。还有这份额外加的试卷,一星期做两张,上面的作文和听力也必须得写…”
听到这,吴霦赶紧打住她:“你疯了吧?”
他翻着试卷不用数都知道有多少张,叫道:“你干脆叫我什么也别干,天天待家里写英语作文算了。”
梁桔望着他那认真样,差点笑出来,指着试卷说:“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她统共就给了他两个选项,一是写作文和翻译集锦,二是一套试卷。他又不傻,肯定选单选多的,没想到还是掉进她的陷阱里。
他把试卷一丢:“那也不行,太多了。”
梁桔笑了笑,问他:“那你到底想怎样?”
“减一半。”
梁桔立马说“好”。他真没想到梁桔这么痛快,早知道应该再大胆一点,结果,梁桔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你这次英语考及格,作文能得15分,我就给你减一半的作文量。”
吴霦烦躁躁地挠了挠头发,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什么要求,不过他还是有信心的,爽快应下了这个协定。
第二日成绩单出炉,梁桔没先瞧自己的,从后往前找到吴霦的名字,在英语那栏望见了一个稍稍满意的分数,95分。
梁桔坐得好好的,人又跟着椅子被勾到后面,回头还是那张脸瞧着她,嘴角小幅度地上翘得意,扔了那本试卷给她。
“我自己勾了几个。”
梁桔接过来翻着瞧瞧,他还是有点滑头的,算准了梁桔会给他勾有难度的,自己勾的这些全是简单的。
梁桔抬眼瞧他,心想算了,点着头说:“那行吧。”
这回吴霦笑了,左右是称了他的心。
35
2010年新春,梁桔又长大一岁,终于迎来属于她的十七岁,这是人生最纯洁美好的一段年龄,花季和雨季交替,选择和成长共进,会成为她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年。
过年的忙碌,无非是串门走亲戚,从这家吃到那家。梁桔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没消停过,被周韵和梁少群捎着,走到哪家都挨夸,说梁桔将来肯定是上重点大学的高材生,都羡慕有这样乖巧又聪明的孩子。
梁桔来姨妈家拜年时,韩婷婷才起床,她是家里出了名的懒鬼,洗漱完就坐在电脑前上网聊天。周韵让梁桔和婷婷多待待,两姐妹平时也不多见,于是梁桔去了婷婷房间,坐在床角瞧她的杂志。
韩婷婷在和同学视频,天南说到地北,活跃得不行。大约一个小时左右,那头的人挂了,韩婷婷摘耳麦往后瞧了眼,发现梁桔坐在那看杂志。
“表姐,你怎么又在看杂志?”
梁桔看得正起兴,听到声抬头看她,见她抛了手机过来:“你要不玩会我手机吧。”
韩婷婷的手机粘了很多五花八门的贴画,还挂着毛茸茸的吊坠,被她装饰得很可爱,和宋雅丽那个有的一拼。
她手机上没什么可玩的,梁桔登录了自己的QQ,刚登上,打头就是吴霦发来的消息,前几天发的,问她试卷上的听力没有磁带,可不可以不写了。
梁桔差点忘了这事,立马给他发去【不可以。】
没想到那头很快就回过来【你家电脑坏了?】
【好的。】
吴霦瞧她是用手机登录的QQ,问她【你有手机?】
【我表妹的,借我玩一会。】
【一到放假联系你就跟失联了一样。】
梁桔前几天串门走亲戚,每晚到家都累了,根本没有精力去开电脑玩。
吴霦又发来一条【听力我怎么写?】
梁桔抬头瞧了眼韩婷婷的电脑,给他发过去【视频。】
吴霦盯着这两个字,他原本还想把听力就此糊弄过去,都忘了还可以视频,这么想着,算算时间,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面。
晚上到家,梁桔洗完澡后,拿着自己那份试卷去了书房,登QQ向吴霦发送视频。那头过了好一会才连线,连上后也黑漆漆的,梁桔没看见人,倒是听见一阵噪音。
“吴霦,你人呢?”
吴霦在调摄像头位置,回她:“等一会。”
梁桔嗯了声,低头翻到听力材料先看,耳边的噪音逐渐没了,等她再抬头时,一张白俊的脸正在电脑前盯着她。
吴霦望着梁桔在发呆,电脑里的梁桔披着乌黑的长头发,还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色家居服,大概过年伙食好,肉眼可见脸圆了点。
“你看什么呢?把试卷拿出来啊。”
吴霦提提嘴角,从手边拿了试卷:“胖了。”
梁桔眉头一皱:“什么?”
吴霦朝摄像头望去,盯着梁桔的眼睛说:“脸变圆了。”
梁桔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吴霦从屏幕上望去,她这副模样显得特别可爱,忍不住提笑。
梁桔拍拍桌子:“不要浪费时间,我要报了。”
吴霦点点头翻到第一张,等梁桔开始报听力。视频给他们带来了便捷,她一次性报了两份听力,等吴霦写完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吴霦靠在椅子上转着圈伸懒腰放松,梁桔这才瞧清他身后的落地柜,琳琅满目地放着游戏碟,还有各种模型。
吴霦转回来,发现她盯着自己这里,问她:“看什么呢?”
梁桔摇摇头:“你的书房不像书房。”
“这本来就不是书房。”
梁桔瞧出来了,若不是她要视频听写,估计他坐在这的时光,都是用来打游戏的,不禁好奇问他:“你怎么那么爱玩游戏?”
吴霦知道梁桔肯定不能体会男生在游戏里得到的快感,给她举例:“我玩游戏和你喜欢英语是一个道理。”
“这怎么能一样?我喜欢英语的同时,成绩也能提高,但你打游戏是消遣,玩得越多越耽误学习。”
吴霦和梁桔待在一块越久,越会辩论:“学生不只有念书,除学习之外,也不能亏待自己,该学的时候学,该放松的时候就得痛痛快快玩,不然你以后回想念书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没什么开心的日子。”
梁桔思忖一番,觉得吴霦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开始回想前一年半上学的日子,记忆里似乎是没有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时光,而占据她最多的就是学习。
想到这,吴霦突然问她:“明天下午有空没?”
梁桔眨眨眼:“怎么了?”
“来新馆滑冰。”
新馆是今年才开的,主营滑冰,梁桔今早在婷婷家听她和同学说到了,那地方很大,很多人都去玩。
不过梁桔犹豫道:“我不会滑冰。”
“不会可以学,你书都念的好,还怕什么滑冰?”
她支支吾吾又问:“就我们两吗?”
吴霦突然靠近镜头看着她笑:“你想我们两个也行啊。”
梁桔是在问他,可他这副样子就是在逗她,让人懒得搭理。
他正经道:“我叫了杨鑫和贺知文他们,宋雅丽也去,你们一起。”
梁桔一听到贺知文的名字便有点打退堂鼓,可吴霦又说:“过来放松一下。
梁桔从没加入过这样的聚会,她心里想着吴霦先前说的那番话,该学习时学习,该玩乐时玩乐,这才是青春里该有的模样,答应了吴霦。
假期的新馆从不缺乏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梁桔到时,只有宋雅丽在门口等她,半个多月未见,站在大门口疯狂地朝她挥手。
宋雅丽挽着她胳膊往里跑:“咱快点吧,他们早就到了。”
梁桔和宋雅丽刚走进新馆,迎面突然冒出来一人,她两齐齐抬头,发现是贺知文。
贺知文提着两双滑冰鞋,一人一双递给她们:“我帮你们拿过鞋了。”
宋雅丽竖指满意:“你这服务还挺到位啊!”
梁桔接过来:“谢谢。”
滑冰场上都是穿着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在滑冰,嬉笑声贯彻了整个场馆。梁桔望去,一簇簇飞驰的人群中,她一眼瞧见吴霦,穿着黑色的机车夹克,身形越发挺拔,在滑冰场上悠闲地来去自如。
梁桔正收眼,馆内忽然响起一声叫喊,立马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吴霦的方向滑去。吴霦回头时,彭月已经不受控制地扑向他怀里,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扶稳。
梁桔收回了目光,和宋雅丽在外场穿鞋,穿好后,她一直不敢站起来,不像宋雅丽天赋高,滑了几下后在场内活动自如。
贺知文一直在她身边没走,问她:“我扶你进去?”
梁桔摇着头:“不用,你先进去吧。”
贺知文听话,走几步进了冰场,在里面等她。
梁桔是第一次玩这个,她平常根本不接触这种刺激项目,仅管腿发着抖,还是扶着墙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场内走。
贺知文在入口边滑边等她,见她杵在入口不动,立马滑过来:“我跟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
梁桔咽了一声口水,朝馆内的喧嚣望去,刚迈进来动了两步,立马叫了一声,扒着栏杆再不敢轻举妄动。
贺知文没瞧过她受惊的样子,保护欲大发,主动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带她滑冰。梁桔吓得腿都软了,被贺知文拉着滑在冰上,腿像僵住一样,也不敢推他,只能任他拉着越滑越远,眼睛一直盯着脚下。
“你别老低着头,滑冰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
梁桔耳边除了那一阵阵欢笑声,还有贺知文鼓励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朝四周小幅度扫了一圈,瞧见了宋雅丽,她早就玩撒了脱,跟陶辰他们在场内闹着。
滑冰似乎是没有那么难,只要重心稳后,新手便可以在冰场上站立。
梁桔的胳膊让贺知文握了有一会,她感觉到心口没了那阵急促的跳动,抬头示意他:“我可以自己滑了。”
贺知文边松手边提醒她:“那我松了,你慢慢向前滑就行。”
他真的松了,梁桔的两只胳膊却不敢收回,看着其他人的步伐,开始照葫芦画瓢,被不远处的杨鑫他们嘲笑。
杨鑫:“没想到学霸也有短板。”
于峰瞧了眼寸步不离的贺知文,回头问吴霦:“你故意叫她来的吧?”
吴霦往那瞧去,梁桔滑冰的样子不像她念书时的聪明淡定,显然有些笨拙和怵怕,可每往前成功滑一次,便开心一分,笑容渐渐爬上脸颊。他昨晚叫她过来时,心里没想那么多,就是纯属想喊她来玩,放松放松自己,去尝试一下之前没触碰过的新鲜事物。不过,这显然被他们误会了,觉得是吴霦给贺知文创造的相处机会,都不去打扰他们。
梁桔跟着贺知文找到了大部队,一起在冰场内滑冰,她不敢滑得很快,一直在最末尾跟着。滑到人群居多的地方时,突然一个男生窜了出来,跟梁桔迎面撞到一块,把她撞到了冰面上。
这动静让冰场上的人纷纷回了头,吴霦瞧见梁桔正跌坐在冰面上,凌乱的头发贴着脸颊,赶紧转身朝那滑。他身边忽地擦过一阵风,不过几秒,贺知文就到了那里,将梁桔从冰上扶了起来。
吴霦立即转弯停住,盯着贺知文将梁桔扶去了场外,一个坐在长椅上,一个蹲在地上。
梁桔没有大碍,只是膝盖磕青了,还有手擦在冰面,划了几道小伤口。贺知文给她买了创可贴,她贴好后,一直坐在长椅上,不再进去玩了。
贺知文也不滑了,一直陪她坐在这,他不冷场,跟梁桔聊着寒假发生的趣事。梁桔听在耳里,偶而会忍不住笑几声,目光飘在滑冰场上,看着欢快追逐他们的宋雅丽,看着黏在一块的吴霦和彭月。
时光很快,他们出来时,每个人的面颊都红润发光,热得敞开了外套。贺知文和他们去还鞋,彭月和宋雅丽去了厕所,只有梁桔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等他们。
“摔哪了?”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梁桔望去,是被汗浸湿了头发的吴霦,回他:“膝盖。”
“还疼不疼?”
梁桔摇摇头,又听见他说:“摔一次以后再滑就不怕了。”
梁桔可没想过再来玩第二次,听他这样说,目光又飘向滑冰场,如果刚才不被人撞倒,她现在也应该和他们一样,酣畅淋漓地从里头笑着出来。
“你晚上想吃什么?”吴霦问她。
梁桔一下回了神,下意识看向手表,立马站起来说:“我得先走了。”
吴霦诧异:“现在走?我们说好了一会吃饭。”
“你们吃吧,我晚上还有事。”说完,梁桔背起手边的包要走。
擦过吴霦时,她想起件事,抬头跟他说:“如果你下次有事还找不到我,可以打我家里电话。”
吴霦哦了一声,遂把手机掏出来问她号码,输上通讯录后,他抬眼望去,梁桔已经转身出了场馆。
贺知文回来后发现梁桔已经走了,问了宋雅丽才知道,梁桔的爸爸在门口接她,晚上要去她姑姑家吃饭。他们都说梁桔是乖乖女,出来玩一趟,家长还管得这么严,都笑着往馆外走,商量晚上吃什么。
商量无果,彭月回头问吴霦意见:“晚上吃什么呀?”
吴霦拉上夹克拉链,瞅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无所谓:“随便。”
36
珑夏的春天来得似乎都比其他城市早,梁桔脱去沉重的冬衣已有大半个月,进入了叁月份的尾巴。
早上上完第一节课,宋雅丽鬼鬼祟祟地从包里抽了一份礼盒出来。梁桔正在点作业本,刚想送走,被宋雅丽按住。
“梁桔,祝你生日快乐!”宋雅丽把礼盒往她桌上一放,掷地有声。
今天是梁桔生日,她一早起来吃了周韵给她煮的长寿面,梁少群还说晚上早点下班来接她,一家人出去给她过生日。除此之外,她没想过还能收到别人的祝福。
“你还记得?”
宋雅丽机灵道:“那当然,我把日期记在了日历上,生怕忘了,除了你爸妈,今年我一定是第一个给你送祝福的!是不是?”
梁桔跟她笑着点头:“是,谢谢你。”
宋雅丽给梁桔选了一支品牌的白色钢笔,她说梁桔写字漂亮,用这支钢笔写作文,卷面一定更加大方整洁。
梁桔很喜欢她送的礼物,下午便吸满墨水用上,给吴霦讲题时,用的也是这支钢笔。
吴霦注意到她手上的新钢笔,瞄了眼手机上的日期问她:“今天你生日?”
梁桔立即停笔看他,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轻轻地点着头,提前通知他:“今晚我爸妈带我出去过生日,会晚一小时上线。”
晚上放学,梁桔又给吴霦递去一张便利贴。今年再来班级,刘胜还是强调了学习小组的重要性,为此梁桔也不敢松懈,叮嘱他回去先写作业,然后立马出了教室。
虽说早入了春,但出校门后,天还是一如既往地黑了暮色,只有路口那盏明晃晃的路灯引人注目,在路灯下还站着一位举目遥望的少女。
吴霦走过来问她:“怎么还不走?”
梁桔回头一看,发现是吴霦:“我在等我爸来接我。”
很显然,梁少群这会还没到校门口,梁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干等着。
吴霦掏手机递给她:“你打个电话问下。”
梁桔没有拒绝,赶紧接过来给那头拨去,接通后才知道,梁少群下班那会来了一个老人家会诊,所以这会才没到。
电话挂后,梁桔把手机还给吴霦,听见他问:“你怎么没有手机?”
“我不太能用上。”
她这么说,吴霦便笑了,反问她:“你刚才那样叫不太能用上?
梁桔无力反驳,见他揣了手机进兜,立在跟前盯着她。
吴霦瞧着她在路灯下光彩耀人的脸,大概是生日的原因,她今天的气色看着格外好,嘴角时刻保持着微微上扬的状态,惹人注目。
梁桔正想问他怎么还不走,突听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柔和的晚风带着吴霦清晰的话音送进梁桔耳中,一句简单的祝福,让梁桔露了洁白的牙齿,从心底又平添了一分开心。
梁少群和周韵带梁桔去吃西餐,准备了生日蛋糕,还有一份没有买的礼物,询问梁桔的意见。她权衡后,跟他们提了想要一个手机的要求,没想到梁少群立马答应了。吃完西餐,就带着梁桔去隔壁商场选手机办卡,忙到快9点才回了家。
吴霦8点以后就开始坐在书桌前等梁桔,他正没了耐心想下楼拿饮料,突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瞧,果真是梁桔发来的。
【我刚到家。】
他边下楼边回【晚了一个小时。】
【嗯,我去买手机的。】
他这才看到梁桔的登录状态,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出来【手机号发我。】
梁桔发了一串数字给他,没过一会,那头也发了自己的给她。梁桔连周韵和梁少群的号码还没来及存上,却将吴霦的手机号第一个存进了通讯录里。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梁桔拿着成绩单看了很久。开学后,班上的第一名黄哲突然转学,梁桔的名次也从班级第五名往前进步到第四名。虽说是进步一名,实际上跟去年的期末考试大相径庭,她的物理成绩也依旧不在自己的预期内。
吴霦这次的英语成绩还是在九十多分徘徊,没有退步,也没有很大的进步。梁桔上墙登记他们的分数,写着写着发现,吴霦除了英语和数学好一点以外,其他根本就达不到班级平均分,所以导致他的总名次仍旧原地打转。
这学期的一叁五中午一点,梁桔都会在教室等吴霦,他从不会早到,不是踩点,就是迟一会。
梁桔在写物理习题,绞尽脑汁还是卡在解题的过程中,最后只能翻到解析看答案。
吴霦撑在窗台站了好一会,梁桔认真到都没发现他,他忽然咳嗽一声,将安静坐在位置上写题的梁桔给吓了一跳。
梁桔摸着胸口转头:“你吓死我了!”
吴霦笑了笑,从后门走进来,又放了一瓶牛奶在她桌上。最近,逢两人中午听写讲题,吴霦都会带一瓶牛奶给梁桔。
她盯着这瓶牛奶,回头跟吴霦说:“下次不用给我带了。”
吴霦从抽屉里抽听写本,问她:“你不是喜欢喝牛奶?”
梁桔给吴霦辅导用心用力,所以他偶尔给她带一次,她可以接受,但是次数多了,心里就有点说不上的奇怪。
他又补了一句:“多喝又没坏处。”
梁桔愣着不说话,他却已经拿了听写本出来,万事俱备地坐在那等她听写。
吴霦的单词储备量在梁桔的督促下大大提升,正确率很高。梁桔从头勾到尾,满意的笑容也挂在脸上。
吴霦转着笔,打量梁桔的小梨涡,在午后的阳光下,浅浅的沟壑中盛满了温柔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目光,定定地望着。
梁桔笑着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把听写本递给他:“全对,今天不用订正了。”
吴霦嗯了一声,看也不看,把听写本塞进了抽屉。他正准备放松一下时,又听见梁桔敲了敲桌子。
她一敲桌子准没好事,立马说:“你把语文课本拿出来。”
吴霦满脸诧异:“拿语文课本干嘛?”
梁桔没说话,转身从抽屉拿了成绩单出来,摊在桌上给他瞧,一边说:“你这次的考试成绩,除了数学和英语,其他都没有达到班级平均分。”
他不说话,她便静静地继续:“你的英语成绩现在提了上来,只要按部就班,后面不会再掉下去。所以以后讲完英语,我要帮你补其他的。”
吴霦眨眨眼问她:“刘胜说的?”
梁桔摇着头解释:“不是。”
她又问:“你不想每一门的成绩都有进步吗?”
梁桔把吴霦问住了,他能开始配合梁桔辅导,有一部分原因来自梁桔给他的压力,她总能在他最不清醒时让他醍醐灌顶,思考自己坐在这的理由,但也仅仅只限于当下,解决了一个困难,便安于现状。
可梁桔似乎不这么想,她希望他可以变得更好。
他不能说不想,只说:“我没想过。
梁桔清楚他的性格,没有人鞭策他,他便不会主动去改变,但事实证明,只要他愿意,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现在想也不晚,还有一年半才高考,你难道没有目标吗?”
吴霦又愣了,关于目标这个话题,在他的生活中从不被考虑,永远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而至于结果如何,他也从不在乎,更没人像梁桔这样问过他,因为在他们眼里,他的背景,他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让他成为一个不需要有目标的人。
他移开了目光,看着窗外的红色教学楼和蓝天白云,第一次萌生出一个需要奋斗的目标,轻飘飘道:“上大学吧。”
梁桔撑在他桌上笑了:“但是你现在的成绩连叁本都考不上。”
她总爱在他建立信心的时候打击他,吴霦已经习以为常,眼珠子转回来睨着她。
她不敢笑得太过分,指着他的成绩单给他分析:“你的总分离本科目标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这也意味着你进步的空间很大,只要你像学英语那样对待其他学科,年末一定会有突飞猛进的变化。”
她也爱鼓励他,给他建立更多的信心。吴霦觉得梁桔是在给他洗脑,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很吃她这套,每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他心里多少都会被说服,然后去按照她的要求,一步步改变。
梁桔知道他的沉默是认同,咳了一声,又敲敲桌子:“再把月考的试卷也拿出来。”
她干巴巴地望着他示意,只见吴霦鼻息叹了一声,认栽似的从抽屉里掏出了语文课本,还有那份颇为惨不忍睹的考试试卷。
37
今早周韵做了鸡蛋饼和奶黄包,梁桔坐在餐椅上一边吃,一边看物理错题集。
周韵瞧她光吃不喝,催她:“把牛奶喝了。”
梁桔望着牛奶杯,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喉咙,她最近天天两杯,早已过了恰当的分寸。
“我今天不想喝。”她立马合上错题集塞包里,怕周韵逼她喝,拎书包赶紧溜了。
四月天的空气充满了香甜,校门口的桃树梨树上开满了花朵,风一吹,一地花瓣席卷,伴随着学生的笑闹声,让整个春天都生机盎然。
春天是恋爱的季节,所以在校门外的角角落落里,从不缺乏走在一块的小情侣。他们不敢太张扬,却也会趁人不多时,偷偷地牵一牵手,再抱一抱。
宋雅丽光吃午饭的空档,身边就飘过了好几对,竟然还有高一的学生,不禁哀叹一声:“我的青春真要被狗吃了,怎么就没一个喜欢的男生呢!”
梁桔跟她建议:“那你就转移目标,把喜欢用在学习上。”
宋雅丽咬着筷子摇头:“这不一样,谁不期待学生时代的初恋啊?”
初恋?梁桔从没想过这件事,在她的认知里,现在除了念书,便是给自己制定一系列计划。
她不懂初恋是什么感觉,但也能从那些小情侣的眼神中读懂。初恋是目光的紧紧追随,是冒着风险的靠近,是情不自禁地相视而笑,是人生中第一次有心动的人。
宋雅丽突然问她:“梁桔,你想不想高中谈一场恋爱啊?”
换梁桔咬住筷,好笑道:“我跟谁谈?”
“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自己的人。”
梁桔送了口米饭进嘴里嚼着:“我没有喜欢的人。”
宋雅丽识趣地点着脑袋,又八卦地问:“喜欢自己的人也行啊,你为什么不考虑贺知文啊?其实他人很阳光,又专一,还关心你,挺不错的。”
梁桔发觉宋雅丽的话特别多,只能听见她在吧啦吧啦:“女孩子其实特别容易被感动,但我发现你不是这样的。”
“感动又不是喜欢。”
宋雅丽很赞同,不过她告诉梁桔:“你说得对,但我觉得贺知文真的对你很用心。”
梁桔沉默不语。
宋雅丽咬咬牙,还是告诉了她:“我说了你别生气,上次你过生日,其实我给你买的礼物不是钢笔,是我前阵子送你的手链,就我两一人一条那个。贺知文早就知道那天是你生日,一个礼拜前就天天找我商量要以我的名义送他的礼物,我当然不愿意了,觉得像是在欺骗你。但是他很有诚心,是真的喜欢你,不像有的男生,你对他拒之不理,他就换另一个追。贺知文知道你肯定不会要他的礼物,硬是求我,我是被他软磨硬泡才同意的。”
梁桔顿时停住筷,想起那支爱不释手的钢笔,没能想到会是贺知文送她的。
宋雅丽憋不住,干脆全部坦白:“我两每次周五的小树林值日,也都是贺知文提前到学校捡的,所以我们经常拎着空桶回班。”
她说的不假,逢梁桔每次捡垃圾,小树林都干干净净的,她原以为是前一个值日生捡得认真,结果还是贺知文。
“还有吴霦不是总给你带牛奶吗?其实那都是贺知文买的,让他带给你。你想想,有多少男生能像他那样,默默做了这些事不让人知道?”
讲到这,梁桔是彻底没了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的确很少人会像贺知文一样,将一份不被接受的喜欢仍旧放在心中默默付出。他的喜欢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也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表示,哪怕不被知道。
可对于梁桔来说,这些却在无形中成为了她的负担,因为她清楚自己内心,她不可能会喜欢上贺知文,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回应。
梁桔回了班上。吴霦今天中午到的比她早,进门时,贺知文就坐在他身边,两人不知在聊什么,笑容满面,见到她才收敛了一点。可梁桔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回座后,盯着桌上的钢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将它塞进了笔袋里。
贺知文见她在找资料准备给吴霦辅导,十分识相地起身先回班了。
梁桔拿着资料刚转身,吴霦就把桌上的牛奶推给了她。她望着那瓶牛奶发呆,不懂自己之前为何可以那样坦然接受,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吴霦对她的好。但之前有多坦然,现在就有多抗拒。
“我不喝。”
“你不喝谁喝?”吴霦又推给她。
梁桔心内有些烦躁,不知道该把矛头指向谁,骗她的人?或是坦然接受的自己?
她碰也没碰,冷冷地说:“谁买的谁喝,以后都不用给我。”
吴霦不知道梁桔突然间的变化是怎么了,但她今日的脸色没有之前好,讲题也比平时冷淡一些,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到了周五,梁桔和同组的值日生换了值日,负责拖地,是彻底远离了小树林捡垃圾。
贺知文不出意外,今天又早早来了学校,可他到小树林时,已经有一个男生在那捡垃圾,过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梁桔跟他换了值日。
贺知文中午又照常买了一瓶牛奶给吴霦,可吴霦却扔给了他:“别买了,她不喝。”
梁桔之前都好好的,贺知文总感觉她发现了,没想到回班后立即坐实,那支被送出去的钢笔,又原封不动地放进礼盒中归还给他。
放学后,贺知文在后门等梁桔,她和宋雅丽都换了值日,一个扫地,一个拖地。
梁桔要出去洗拖把,回头正好看见贺知文,手上还抓着那份礼盒,面色难堪地望着她。
“让一下。”
贺知文乖乖让开,跟在她身后往厕所走。
梁桔知道他在跟着,立即停脚:“你不要跟着我了。”
他似乎不懂自己给梁桔带来了什么负担,问她:“这钢笔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还给我干嘛?”
梁桔觉得自己也有错,怪不了任何人,可她内心接受不了,也怕他误会:“我不能再白要你的东西,贺知文,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
贺知文是知道梁桔的脾性才会出此下策,显然被发现后,她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多少有些挫了锐气,梁桔看在眼里,心内仅管懊悔之前的坦然,也无济于补。
新一周来上课,梁桔给吴霦辅导时,又换上了之前的水笔,一切恢复从前的状态,只是不再会跟他聊学习以外的话题。
吴霦写完听力后,梁桔在拿红笔改,他坐在那转着笔找话题:“你最近怎么了?”
梁桔没瞧他一眼,回得敷衍:“什么怎么了?”
吴霦问她:“不喜欢别人追你?”
恰逢吴霦的听力错了一道题,梁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抬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他笑了笑:“有人追不是挺好的?”
被人追求其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拒绝。可并非拒绝就能换来对方的消停,更不要说,她身边的人都帮着贺知文,而对于她心内的索求和想法,却无人问津。
梁桔看着吴霦,肃然说道:“我不喜欢他。”
吴霦顿时收了脸上残存的笑容,他是第一次从梁桔口中听到这个答案,听她说这五个字时,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能。这种不可能,没有使吴霦替贺知文觉得可惜,不知为何,他心中在得知这句确切答案时,会忽然体会到一阵轻松。
梁桔却没有轻松可言,市教育局下发高中生社会实践通知,要求每个学校上报名额参加。梁桔因为口语好,被龙太平指定到市博物馆做双语讲解员。在此之前,还要参加几天培训,和她同期的志愿者还有五个人,宋燃和彭月也在里头。
梁桔这几天中午都要在阶梯教室参加一个小时的培训,午饭过后,她就背着书包赶去了阶梯教室。她来得很早,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随便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后,把书包里的物理资料又给拿了出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写题。
物理越往后学,难度系数就越高,梁桔时常陷入思考中死磕一道题,停笔落在一处又写不下去了。
“折射角是45度。”
这声音很熟悉,转头便看见宋燃在她隔壁的位置坐了下来。
自那件事后,两人很少再碰面,联系都断了。梁桔握着笔,思绪一片空白,还未想好怎么开口,手中的笔突然被宋燃拿走了。
他在草稿纸上解析了完整的过程,看似不简单的一道题,却总能被他轻易解开。
宋燃将草稿纸推给她:“这个解法比较适合你的思路。”
梁桔刚仔细瞧,他便凑近跟她解说这道题目,她听得认真,早就忘了其他顾虑,听宋燃解完两道大题,瞬间茅塞顿开。
“还有哪里不懂?”宋燃问她。
梁桔收拾课本,转头看他:“没有了,谢谢你。”
这时正好到了培训时间,志愿者都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一个小时的培训,宋燃和梁桔都坐在一块。后面模拟场景,老师叫了他们两搭档,由于默契很好,宋燃和梁桔也被老师指定为博物馆二楼的讲解搭档。
38
培训的这几天,梁桔和宋燃都保持着联系,因为是搭档的原因,讲解资料需要对接,碰头的时间也要提前约好。
她忙的这几天没有管吴霦,但周五放学打扫完卫生,就过来检查吴霦落下的默写和听写。
梁桔改了一页,错了几个单词,刚翻到第二面,她放在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
梁桔停了笔,从包里拿手机出来,发现是宋燃给她拨来的,立即接通了。
吴霦看见了来电显示,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玩手机,指尖滑来滑去,却一个玩意没瞧进去,只能听见梁桔说话的声音。
“你别回学校拿了,我家有复印机,明天带一份给你。”
“好,8点半我在博物馆门口等你。”
梁桔说完挂了,手机揣进包里,继续改第二张的默写。
改好后,她把听写本递给他,没瞧他一眼:“错的订正。”
梁桔赶时间回去要准备明天的讲解,收拾书包要走,将早写好的两张便利贴递给他时,突然记起件事,问他:“我上次让你买的习题资料,你买了没?”
她是上个星期五叮嘱吴霦的,让他赶紧买,这个星期就要用上。但这个星期她忙,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不过很显然,他忘得一干二净,连书店的大门都没进过:“没。”
他回答得倒干脆利落,让梁桔心内一阵无奈,便利贴往他桌上一丢,好自为之的态度告诉他:“随你便吧。”
梁桔背着书包匆匆走了,走在路上时,她满脑子都是吴霦。他似乎一点不懂得体谅别人,学习上总让她在身后催促唠叨,缺乏该有的自觉性,久而久之,她也会觉得累。更不要说她主动大包大揽他的全部学科,也导致自己学习的时间越来越紧。
她开始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末的清晨,阳光无限好。梁桔八点半准时到博物馆,发现宋燃来得更早。她递了一份资料给宋燃,两人边说话,边往二楼去找工作人员。
彭月和隔壁班的男生搭档讲解,一个早上都待在人多的一楼,说得口干舌燥,难免一股怨气。
吃完饭午休,不少人去了叁楼参观新建的星象场馆,剩下的则在休息室内午睡或者安静写题。
梁桔在写作业,她身后的沙发上,彭月正抱着抱枕玩手机,没过一会,安静的休息室里响起彭月打电话的声音。
“你还没起床?”彭月瞧了眼时间,都过了下午一点。
吴霦被电话吵醒,皱着眉瞧了眼来电显示,按免提扔在一旁,又闭上了眼睛:“什么事?”
彭月嘴角笑着。他睡不醒的声音听在耳里,朦朦胧胧地惹人心动,嗯着声说:“晚上于峰不是过生日嘛,他说的那个地方我没去过,你去之前来接下我呗。”
吴霦眼睛睁也不睁:“自己去。”
彭月急了,跟他撒娇似的嚷着:“我说了我不认识!博物馆就在你家附近,顺路的事,你就不能来接我吗?”
吴霦听到博物馆叁个字,酸涩的眼睛瞬间睁开了,眼前又浮现起梁桔的脸庞。
他吞了下口水,起身靠在床头问她:“几点结束?”
彭月立即笑了:“5点,可能要晚一点,你在门口等我。”
他嗯了一声,没再听她多废话,立即挂了。
彭月挂断电话后,早上的怨气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好心情,躺在沙发上哼歌。
梁桔低头瞧着自己的作业本,不知怎么回事,字都写到了下一行,只能划了重新写。
下午5点,博物馆的讲解工作没能结束,拖延了一刻钟,他们才脱了讲解员马甲,陆续从馆内出来。
场馆外的夕阳正在落山,余晖爬在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肩头。他曲着一条膝盖蹲在地上折腾一只小花猫,轻轻弹着它的小脑门,把她当做是某个阴晴不定的女孩。
彭月走在梁桔前面,兴冲冲地背着包出馆,果然瞧见了吴霦,冲他高喊:“吴霦。”
吴霦回头,眯着眼睛的视线中,他一眼瞧见了梁桔。
她也穿了白色的衣服,是一条长袖衬衫裙,外面还套了一件米色针织背心,马尾辫搭在肩头,被金黄的余晖映衬得越发和煦。
他望着望着,狠狠扭了一把小花猫的脸,那小花猫惨叫一声,立即溜走了。
彭月朝着吴霦的方向欢快走去。梁桔望着彭月靠近他,渐渐地,她移了目光朝身后的宋燃望去。
吴霦站起身,视线一直停在彭月身后,突然看见梁桔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
梁桔晚上要去书店买物理资料,书店的方向和宋燃家顺路。宋燃说可以帮她选一套,她没有拒绝,等他出来后,两人肩并肩往车站的方向走。
彭月在他眼前摇摇手:“发什么呆呀?”
吴霦顿时移了目光,转身插着兜往马路上走。他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又情不自禁地朝梁桔那看去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又走到了一起,可以继续像之前那样,聊着说不完的共同语言。
新华书店里,宋燃给梁桔挑了一本冲刺型物理习题资料,还有一套模拟试卷,回头时梁桔不见了,转了一圈发现她居然在对面。
宋燃走过去,瞄着她手里抓的那本:“你手上拿的是基础辅导资料,你用不上的。”
梁桔当然知道自己用不上,她手里抓的这本是叮嘱吴霦必须买的,望着这本资料,她想起彭月午休时打的那通电话。
今天明明是周末,他有大把时间可以来书店买资料,可他却睡到下午一点都没有起床,晚上还要参加于峰的生日会,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半夜才能回家,明天也更不会来书店。
她说随他便,他便真如此随便。这么想着,梁桔立马把手上的资料又塞进了书柜里,只拿了宋燃挑的这两本去前台结账。
周一早上,梁桔在校门口遇到了宋雅丽,两人挽着一块走。上楼前,梁桔突然抽出胳膊,从包里拿了一本笔记往一楼的5班走。
5班是年级出了名的好班,学生一大早就到齐了。梁桔刚站到窗口,宋燃便从教室走了出来。
宋雅丽看着梁桔把笔记本还给了宋燃,纳闷他两是什么时候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挽上她八卦:“你跟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了?”
她没告诉宋雅丽博物馆搭档的事,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我看你俩的关系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啊。”宋雅丽感叹着,想在她脸上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望来望去,梁桔的脸色都不变一下。
她们从后楼梯上楼,刚踏入走廊,就听见一阵追逐打闹的声音。
梁桔迎面望去,吴霦今天来得很早,彭月正拽着他的校服衣摆不给进班,不知道在说什么,没过一会,吴霦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凯蒂猫手机挂件扔给她。
周六去于峰生日会前,彭月和吴霦还进了一家超市买水喝,在门口等他结账时,回头正好瞥见他在前台拿了这枚挂件,模样一看就是女孩用的。她心心念念等着他出来给她,可是他只递了一瓶饮料过来。所以今早一来,彭月就直接问那挂件是要给谁的,却没想到吴霦掏出来给了她。
吴霦转身时,梁桔正好擦过,面无表情地从后门进了班。
宋雅丽神叨地问彭月:“什么东西呀?”
彭月给挂在手机上甩了甩,灿烂地笑着:“HelloKitty。”
宋雅丽阴阳怪气地哦着声,笑嘻嘻地扫着彭月和吴霦,一副“我看穿一切”的表情。
梁桔一个早上都寡言少语,下课就往班级外跑,去了哪不知道,打上课铃才会回来。
中午放学,吴霦终于有机会找她说话,但还没开口,梁桔已经转身通知他:“中午不用过来了。”
说完背着书包就和宋雅丽走了,留他一个人愣在原地。
梁桔中午去了学校图书馆复习,宋雅丽搁她旁边看书,书看不进去,问题一大堆。
“你怎么今天中午不辅导吴霦啊?”
梁桔现在不想听到他名字,淡淡回道:“没工夫。”
宋雅丽觉得也是,梁桔自从和吴霦组学习小组后,多少个中午没陪她闲逛过周边,而且分配给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梁桔不理吴霦已有好几天,中午的时间几乎都在图书馆泡着,到了上课前才会回去。
吴霦从校外回班,刚转身要上楼,突然停住脚,朝身后的走廊望去,又看见梁桔和宋燃肩并肩走来。
他没着急走,晃着上到一层代转楼梯口等梁桔过来。那阵脚步声靠近,他望着梁桔走上来,她却当他是空气,都不带瞧一眼。
梁桔刚转身上二层阶梯,身前忽然挡来一个影子,声音钻进她耳朵里:“你中午去哪了?”
她抬头,脸上没一点表情:“图书馆。”
吴霦耐着性子问她:“你最近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怪梁桔的突然变化,令梁桔心内瞬间窜了一把火上来:“我怎么了?”
吴霦压着胸腔的火气:“谁让我一叁五中午都必须来教室的?”
没错,这话是梁桔说的,但梁桔也强调过其他的事,他又听进去了多少?
“你过来干嘛?我两大眼瞪小眼,翻来覆去讲那些课上说过的教材?”
她问得吴霦无言以对,其实这番话可以早点说明白,但梁桔没有,她就是想看他能拖到哪天才会记起去书店买齐那些资料。
吴霦其实周一中午就想喊梁桔一起去书店,可那天她根本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你没有一点自觉性,我不知道你是忘性大,还是压根就不当回事,总让别人跟在你身后催促,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时时刻刻只围着你转。”她的确没有原则上的义务需要这样对吴霦,做到这份田地已经仁至义尽。
吴霦的脸色都变了,当然,再多的解释在此刻都不必要,转身跨着大步上了楼,把梁桔甩得远远。
39
博物馆的义务讲解持续两周,到周六开馆前半小时,梁桔又一次走进了博物馆。
她一早来就听说彭月昨晚摔跤的事,由于一楼人流量较大,所以梁桔被工作人员调去了一楼。
吴霦这周末醒得很早,却一直枕着后脑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没心思写作业,更没心思去打游戏,连回笼觉都睡不踏实,一闭眼就是梁桔的话绕在脑海。
吴霦是忘性大,所以梁桔总认为他不走心,反复因为这种事跟他生气。他当然有眼力见,为此这周一还起了个大早去学校,本想借那个凯蒂猫挂件跟她找个台阶下去,没想到台阶被彭月拆了。
他越想越心烦,被子一掀又盖住了脑袋继续睡觉,不过还没有一会,他突然蹬了被子。
梁桔在一楼忙前忙后,太阳靠近西山时,她身上已经冒了一身汗。义务讲解的工作今天正式结束,和工作人员告别后,梁桔和宋燃一起往外走。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宋燃手里抓着电影票问她。
梁桔的手里也有一张电影票,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刚才给的,她把票递给宋燃:“我明天一早就要去林乡,你和你同学去看吧。”
这票是限定的场次,过了明天就作废,宋燃是想找她一块去看电影,不过梁桔没有时间,他便算了,也不想折腾。
既然如此,梁桔只好收回票,突听见宋燃问她:“找你的?”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顺着宋燃的目光转向后方,望着突然蹦出来的吴霦顿时愣了。
愣不过一秒,她又转了回来,淡淡道:“不是。”
宋燃又瞧了眼吴霦,他眼睛仿佛长在他们这处,还以为是来找梁桔的。
梁桔往车站走,宋燃也跟她一起,快到车站时,宋燃回了一下头,发现吴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宋燃转回来看着梁桔没有表情的脸,后知后觉有点想明白了,咳了声告诉她:“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梁桔余光瞄了眼身后,跟宋燃解释:“他是找彭月的。”
虽然梁桔这样说,但宋燃的第六感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正好他的公车到站,宋燃就先上车走了。
梁桔站在车站牌下方,头都不带动一下,跟座雕塑一样。吴霦就在距她两米的位置站着,先前那幕一一见收眼底,说实话,他当时心底有点怕梁桔会答应宋燃。
吴霦刚往她那走一步,一辆公交踩刹车进了站,随后就见梁桔小跑上了公交,他想也没想,赶紧跟了上去。
梁桔真以为他是来找彭月的,没想到却跟她后头上了车,她忍住没有回头,却听见司机突然叫道:“这是公交车,不售票,不找零。”
吴霦不想跟司机多费口舌,刚要塞大钞投进去,梁桔已经过来投了一枚硬币进箱,哐当一声清脆。
她懒得看他一眼,背着书包钻去了车厢最后。整车人都在望着这个铺张浪费的小伙子,盯着他往车厢最后走,坐到了那个女孩身旁。
梁桔知道他坐了过来,看着窗外倒退的一排排行道树,心里杂乱无章,没忍住情绪,回头骂他:“你有病吧?”
可不是有病?次次都干这种事,光梁桔都遇了两回。
他面不改色看着她:“我身上没零钱。”
“那你坐什么公交车?”她吼他。
他一声不吭就到了博物馆,再明显不过,不就是主动下台阶来了。谁能想到她和那个宋燃一直连一块,插都插不进去。
他舔舔干燥的唇,望着前方淡淡回她:“我跟着你上来的。”
合着又是在怪她?梁桔平定着呼吸靠在椅背上,不再搭理他,渐渐地,又恢复了一阵宁静。
吴霦余光瞄了眼梁桔,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冷得像块冰,令他此刻如坐针毡。果然女人生起气来判若两人,特别是梁桔,跟天生克他似的。
天色逐渐变暗,梁桔的手机此时响了,是周韵打来的,估计催她回家吃饭,梁桔刚要开口,手机忽然让人拽走了。
她眨着眼睛,瞧吴霦跟那头的周韵在说话,一边还毫无压力地挡着她不给抢手机:“您好,阿姨。我是梁桔的同学,她晚上要帮我去书店挑参考资料,不回家吃饭了,可能会晚一点回去,我会送她到家的。”
梁桔不可置信,待他挂断电话后,她憋了一肚子火,狠狠踢他一脚,见人眉头微微皱着,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气得只能喘着胸口,却见他忽然凑近,笑意不减地对她说:“陪我去书店。”
他永远都是这样,用嬉皮笑脸的方式解决矛盾,令梁桔无可奈何。
这班公交不能直达新华书店,梁桔和吴霦下车走了十分钟才到书店门口,此时已经消了气。
教材都在二层楼,这个点很多人都走了,只有他们逆向而行。吴霦进书店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送他侄子来过两叁次,根本没踏进来过。
梁桔却不一样,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熟门熟路穿梭在书架前,连资料在哪一行都摸得清清楚楚,不到五分钟,全给吴霦拿齐了。
梁桔抱着厚厚一迭资料扔他怀里,他瞄了几眼,眉头不自觉收紧,被梁桔一眼捕捉到。
“你要是嫌多就放回去。”
他立马松了眉头掸她一眼,不禁心里想笑,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过。
吴霦结完账后回头一瞧,人不居然不见了,转了一圈在书店门口看见她的身影,一个人蹲在台阶下摸流浪猫。
他刚走过来,流浪猫就跑了。
梁桔拍拍手起身:“我回去了。”
她刚走一步,书包被人提溜了起来,回头就听见他问:“想吃什么?”
“我回家吃。”
他挑着眉:“肚子不饿啊?”
在博物馆站了一天,她肚子早饿了,要不是他缠着,她现在早已吃饱喝足坐在家里休息。
“不饿。”
她刚说完,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人流稀少的书店门口,仿佛被放大了十倍一样,尴尬地咬着唇。
她这无地自容的模样,让吴霦心底一软,掌心搭在她脑袋上轻柔拍了拍:“傻瓜。”
梁桔的头皮突然一阵发麻,连带着动作都僵住,抬头望他时,他已经转了身,阔步走在前方。
吴霦走了好几步,没有听见脚步声跟着,停在原地回头,扬着笑喊她:“快点,带你吃好吃的。”
她捏了捏手心,望着他的笑容和等待的目光,终究还是朝他迈步走去。
吴霦带她去了淮河路的一家海鲜面馆。店家的招牌是蟹粉面,但这个季节的蟹粉量不足,肉质没有冬季好,所以给她换了招牌海鲜汤面,又点了几笼蟹黄汤包,还有女孩子爱喝的牛奶果昔和各种点心。
梁桔不知道他点了这么多,望着一桌子吃的问他:“吃的掉吗?”
“你要是吃不完就剩着。”
梁桔怎么可能吃的完,通过他的种种行为可以得知,他真的是花钱大手大脚。
“你平时都这么浪费吗?”
吴霦望着她:“也不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干脆都点了。”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肚子又饿得慌,低头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她吃东西很斯文,仅管再饿,都不会狼吞虎咽,所以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
梁桔实在塞不下了,喝了一口奶昔咽下去:“我吃饱了。”
吴霦是早就吃好了,他嗯了一声起身去付钱,回来时,梁桔已经拿着那袋资料站在桌边等他。他走过去拎回手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家海鲜面馆。
近五月的夜晚,晚风还是凉的,吹在身上,鸡皮疙瘩都微微泛了一层。
梁桔要去赶公交,抬头望着身边走在一起的人:“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坐公交回家。”
吴霦望着梁桔,记忆里是去年暑假的那个夜晚,她陪着秦小铭等了他快两个小时,还板着脸给他训了一顿,那生疏的模样,他至今都深刻得记着。可他没能想过一年后,他们能如此熟悉,越走越近。
他拉着她的胳膊往马路上走,刚抬手便打到一辆车,替她开着后车门:“上去,我送你回家。”
吴霦说到做到,盯着梁桔上后座,他也钻了进去。
司机回头问他们:“上哪?”
梁桔把书包脱下搁在膝盖上回:“星沙城。”
司机师傅说了一句好嘞,便调到晚间广播听评书,一点不关心后座的未成年。
珑夏此时的夜空被参天大树裹蔽,只有街头巷尾的霓虹灯断续折射进车厢,暗暗地浮动在他们身上。
他两不远不近地靠在软垫上,梁桔一直抱着书包不动,目光盯在窗外,丝毫没有发现吴霦在望着她。
车厢里只有评书的声音,高潮处说得振奋人心,然而听进心里的人,只有前排的司机。
吴霦看了梁桔很久,那束朦胧的光映着她柔和无暇的侧脸,睫毛眨动了多少次,他的心就重重跳了多少下。
司机听评书分神,差点闯了一个红灯,急刹车时,梁桔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去,被吴霦一把捞进怀里,惯性让她生生撞进他胸膛,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
吴霦拧了下眉,低头时,一阵清香又钻进他鼻腔,紧裹着他不可自控的意识,掌心的温热也麻痹了他的胸腔之下的那颗心脏,一阵剧烈的心跳开始在心间回荡,扑通扑通跳在他从未鼓动过的心口。
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心蹦蹦跳不就行了。
这一刻,他终于有理由去解释他的那些种种不正常行为,也意识到,他终究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梁桔。
梁桔吓得都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司机停稳后,她赶紧推开了吴霦,坐回之前的位置整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整着整着,她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立马摇开后车窗,一阵清醒的冷风灌进车厢,霎时间消灭了那层只属于后座的死寂,渐渐吹抚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心。
40
梁桔说得没错,离目标越远,进步空间就越大,这也意味着很多人都能看到吴霦的变化。
最近的随堂测验分数下来后,各科老师都向刘胜反映过吴霦,说他近期的学习态度有所转变,都希望他能继续保持。
刘胜听到后,像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早操开大会的时候,也一直站在最后一排跟吴霦唠嗑,心情特别的好。
他们还是照常每周的一叁五中午准时到班级,抽一个小时的时间轮流辅导各科。
今天讲物理,梁桔都是跟着吴霦一块做题。吴霦瞧她写得认真,倒不是给他辅导,像是在一块写作业。
“你物理成绩又不差,还不满足?”吴霦问她。
梁桔刚写好一题,抬眼瞧着他拿过练习本检查,不认同道:“不差又不代表优秀。”
梁桔不是追求极致完美的人,但她会力争到自己的极限。这一点,是吴霦身上没有的特质。
“考到多少分才满足?”
她不会有满足的那天,对她来说,学习不能止于满足,练习本递给他:“我考多少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考多少分。”
他想聊关于她的,可她总能把矛头绕向他。于是,下一秒便开始让他列一个期末考目标。
吴霦简直搬砖砸自己脚,立马浑身不舒服:“我这刚开始有点起色,有什么好定目标的?”
梁桔知道他的心思,少一个目标,就多一份舒坦,谁都喜欢不承诺,便不需要用尽全力。
“当然需要定目标。这就跟爬山一样,你现在站在山脚,目标是山腰,你得一步一步靠近,等到靠近后,再继续完成下个目标,这是学习的动力。”
梁桔转身从书包里抽了她的学习计划本出来,摊在吴霦桌上刷刷写了几行字后,调头推到他跟前。
他就知道她不会罢休,遂听见她说:“把目标分数写上去。”
他从不定这种无聊又具有形式的计划,但梁桔不依不饶地地盯着他,他只好拿起笔,刚想写上分数时,却又把笔递给了梁桔。
“你帮我定吧。”
吴霦真不知道他该定多少分合适,但这对梁桔来说轻而易举,因为她见证了他所有的学习过程。
她立即接过来,快速地写下了目标分数。吴霦拿来一瞧,脸色一下变了,果真不该把笔递给她。
梁桔却说:“已经手下留情了。”
吴霦望着她这副“放你一马”的模样,只好认命。
不过梁桔正要拿回计划本时,他突然缩了回去:“我达到目标有没有什么奖励?”
梁桔眉头一皱:“你自己学习进步,管我要什么奖励?”
“那不一样,有奖励有动力。”他转着她的计划本,任她怎么也抢不到。
梁桔看他这势在必得的模样,是吃定了要奖励,反其道问他:“那你要没达到目标怎么办?”
他大大方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梁桔也大大方方:“好,你要是有一门没达到目标,暑假那门学科多做两套试卷。”
他想了会,咬咬牙不在意:“没问题。”
梁桔先前还觉得他没什么信心,此时觉得他信心满满,咳嗽声问他:“你要什么奖励?”
“期末出成绩再说吧。”吴霦把计划本递给梁桔。
她把学习计划本拿了回来,没有异议,两人的约定便就此盖章。
日子越来越热,梁桔每晚放学回家都要灌一杯凉白开解暑。
今天到家,梁少群和周韵竟然都在,一进家门就听见他们在厨房里交谈。
周韵:“伦敦是首都,她要留学,尽量就选伦敦的大学。”
“得问问她的意见,孩子的意愿最主要了。”
梁少群回头正好瞧见梁桔,小脸热得红扑扑的,招手喊她过来:“我买了西瓜,你过来吃几口。”
梁桔放好书包去了卫生间洗手,擦干净水渍出来后,梁少群正坐在餐椅上。
她过去坐下,挑了一块西瓜小口啃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六月底。”
梁少群今天去了留学机构咨询,高中毕业去英国留学,起码要提前一年准备,算算时间,这个暑假也得开始准备了。
“我今天去诊所对面的留学机构问了情况,明年九月留学英国的话,今年暑假就要开始准备雅思考试,还有一些申请材料。”
梁桔吞咽着西瓜,想起升高中前的那个暑假,当时梁少群和周韵承诺过她出国留学,可上高中的这两年以来,他们没有提过,她自己便也没再拿出来说过。
事实证明,梁少群不是开玩笑,他的确是想送梁桔出国深造。
“你妈说去伦敦,你自己的想法呢?”梁少群见她发呆不说话,询问她意见。
她还没说话,周韵插了进来:“木木想读翻译,那伦敦肯定是首选,是不是?”
两双期待的眼睛盯着她,他们说的与她最初的想法一致,只有点头的份。
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如她所愿。可不知为何,在梁少群和周韵开始计划为她的留学之路做准备时,她的内心竟丝毫没有开心可言。
梁桔要出国留学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申请资料需要提前准备。期末考之前,她向刘胜和杨明提了这件事,倒是让他们惊讶了一番。
因为不出意外,梁桔的高考成绩,一定能读到首都重点大学。可出国深造自己心仪的专业,对她来说也是非常好的选择。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下午,已经陆续出了几门考试成绩。梁桔拿着吴霦的几张试卷翻看,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回头递给他:“还有物理和英语没出来。”
吴霦这段时间可是下了点功夫,此时已经十拿九稳,接过那迭试卷塞进抽屉里,面色越发轻松。
“你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吴霦问她。
梁桔有很多安排,暑期除了备考雅思之外,她还有两个实践活动要参加。
“有。”她回答得单调。
“什么安排?”
梁桔望着吴霦的脸欲言又止,想了会才说:“跟你说了也不懂。”
吴霦其实并不着急马上兑现那个奖励,听梁桔突然喊他:“吴霦。”
吴霦见她把自己的学习计划本又拿了出来,翻到一张写满字的页面,忽地撕了下来递给他。
“这是我给你定的暑期学习计划表,你可以改作息时间,但是上面安排的任务都必须得完成。”
吴霦仔细瞧了瞧,梁桔的确是细心到无孔不入,为了巩固他现在的成绩,把每一科都安排上了。
她补了一句:“这个暑假我可能没有工夫盯着你,全凭你自觉了。”
他忽地抬起头看着她,笑着问:“怎么了?你这个暑假要出去玩?”
她望着他铺满笑容的一张脸摇了摇头,听见他嘀咕:“神神秘秘的。”
梁桔转回身,盯着手中的那本学习计划本发呆。其实她可以告诉吴霦的,可话到嘴边,总不愿意说出口。
吴霦的悟性高,十拿十稳地达到了期末考目标,成绩一跃升到班级中游。
吴霦的变化也令彭月惊讶。他誊分数上墙时,彭月就站在他身侧观察,从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到这学期的期末考,吴霦的每一科都在直线上升。
她讶异他有这样的改变,因为在她心里,吴霦是一个很难被教化的人,可就是这样玩心重的吴霦,也有一天会改变从前的懒惰,变得越发锋芒,也更加吸引。
刘胜讲完期末数学试卷,高二这学期也就正式结束了。
这个暑假是他们最后一个能放松的假期,而等到九月开学过来,整个年级都会进入最紧张的高叁阶段,和时间赛跑,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41
放暑假了,可梁桔却没过上轻松的作息,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坐在书桌前做雅思真题,一做就是整个上午,连手机都关了。
周韵叫她吃午饭的时候,她还在听听力,格外的刻苦。
“你吃完饭再听。”周韵说她。
梁桔听得投入,一边嚼着米饭一边听,压根不受外界干扰。
周韵在给梁少群打包午饭,准备一会顺路送过去。盛米饭时,忽然家里的座机响了,赶紧放下保温盒去接电话。
那头的人声音有点熟悉,周韵瞧着梁桔大喊:“木木,你同学找你。”
梁桔立马停筷,摘耳机来接电话,一边问周韵:“是宋雅丽吗?”
周韵嘴角提笑:“不是。”
梁桔刚接过来,里头便传来吴霦的声音:“你手机怎么关机?”
她瞧了眼周韵,周韵面带笑容地走去餐厅继续盛饭,一边还竖着耳朵听梁桔讲电话。
“我早上写作业怕分神,给关了。”
吴霦电话打了好几个,上网也找不到她,不过幸好她之前有留座机号码。
“你把明天下午空出来。”
梁桔啊了一声,小声地问:“你要干嘛?”
“我定了一个密室逃脱的游戏场次,你过来玩。”吴霦现在一有集体活动都会喊梁桔参加。
梁桔明天下午还要上雅思班,只能拒绝:“明天我没有空,你们玩吧。”
“怎么回事?暑假还没有空?”
“我有事。”
吴霦觉得最近的梁桔神神秘秘,一天也不见上线,就跟与世隔绝一样,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有什么事?”他较起劲来。
梁桔没有多解释,挂电话前又说了一遍:“你们玩吧,挂了。”
吴霦握着手机愣了。
放暑假也有两个星期之久,他不知道梁桔最近在忙什么,说没功夫盯着他,就真的没问过他一次。他想见梁桔,出此下策定了一个游戏场次,这下可好了,人见不着不说,明天还得去玩那破游戏。
梁桔回餐厅继续吃饭,周韵此时已经打包好保温盒,嘴角带笑问她:“是不是上次让你陪他去书店的那个男孩?”
她点着脑袋,又听见周韵问:“他找你干嘛?”
梁桔上次陪吴霦买完资料回家已经过了九点,周韵逮着她问东问西,还以为她偷偷谈恋爱了,梁桔光解释都说了很多遍,他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梁桔面不改色说:“喊我明天出去玩。”
“就你们两?”
她立马解释:“不是,还有很多同学,我拒绝了。”
周韵嗯了一声瞧着梁桔。她自小就规矩得厉害,又不会说谎,现在还要准备出国留学的事,大概率是不会早恋的。她赶时间,叮嘱梁桔不要贪凉吹空调,拎着保温盒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梁桔准时去雅思班上课,而另头的一队人马也到了游戏场地。
宋雅丽昨晚央了梁桔好久也说不动她过来玩,此时腿脚都被吓软,跟他们坐在一楼的饮品店里等餐。她心有余悸还没完全缓过来,于峰又突然冒出来吓她。
宋雅丽扭头给他一拳,从他手里接了一杯冰榨果汁喝起来,一边感慨:“还好梁桔没有过来,她胆子那么小,肯定得吓破胆。”
这话被坐在一旁的贺知文听见,满是兴趣地问她:“她胆子真的很小?”
宋雅丽突然开怀大笑,点着脑袋:“以前我和她一块在塘湾军训,晚上那叫一个热死人不偿命。我每晚都说鬼故事降降温,她想听又怕,就把自己裹得跟蚕宝宝一样,连厕所都不敢上。”
贺知文大概能想到那副模样,心里一阵柔软,面上不自觉地笑着:“梁桔今天怎么没有来?”
说到这,宋雅丽忽然叹气:“梁桔下午要上雅思班。”
彭月率先领悟,惊讶道:“梁桔要出国?”
宋雅丽也是昨晚才知道的这事,说实话,她心底很舍不得梁桔出国,出国不比在国内,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少之又少。
她点头:“对,明年九月去英国,估计开学就要申报学校了。”
贺知文懵了,完全不知道这事。不止他,吴霦也愣在椅子上发呆,耳边的其他交谈声是再也听不进去,满脑子只剩一句话,梁桔要出国了。
雅思班五点半下课,梁桔出来时,火红的夕阳还挂在天边曝晒大地,她照常坐公交回家。
周韵今晚加班,她在小区门口吃了一碗鸡汤馄饨才慢悠悠往家走。
天色微暗后,小区多了很多散步的住户,梁桔一路走到单元楼,在楼道口突然停住了脚。
她家对面的邻居下了楼,李阿姨跟她打招呼:“木木,才下课回家啊?”
她嗯了一声:“李阿姨好。”
“听你妈妈说你在准备考雅思啊,真有出息,以后留了学回来就是海归了。”李阿姨一脸和善的笑容。
梁桔被夸,心里提不上多开心,但不得不对李阿姨礼貌性地笑着,让吴霦望在眼里,只能看出她当下的喜悦。
李阿姨要去跳广场舞,唠几句就走了。她走后,这里的天色瞬间暗下来,空气中只有燥热在浮动,夹杂着聒噪的蝉鸣。
梁桔走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吴霦上次特地送她到家楼下,不然这会也不会出现在这,直接问她:“你要出国?”
梁桔握着书包带的手越攥越紧,朝他点着头。
“什么时候决定的?”
她实话实说:“5月份。”
整整两个月,吴霦不是没有问过她,只是从头到尾,梁桔都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他深呼吸喘了一口气,亲耳听到这件消息,心里竟会徒然升起一股被“抛弃”的感觉。因为喜欢她,所以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没有一丁点准备。
“你怎么不告诉我?”
梁桔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告诉他,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她却没有将此当做是一个好消息分享给他,唯一想做的就是避之不谈。
“我还没有考雅思。”
这在吴霦眼里是借口:“为什么要出国?”
因为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决定,只是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
“我想出国念翻译。”
“国内不能读吗?”吴霦清晰的记得,梁桔跟他说过国内有很多优秀的大学,他如果想冲进一本,就必须日夜苦读,他以为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不是不能读,只是她选择了另一种出路:“我已经决定好了。”
吴霦此刻的心情无法言喻,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摆眼前,他其实在梁桔心中没有一点份量可言。他们明明有那么多交流相处的机会,可他却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决定出国的消息。
又是一阵无声,梁桔想喊他时,他已经抬脚擦过她,在耳边丢下一句:“我也可以出国,是你让我定了一个目标。”
梁桔发怔,她不会忘记那个午后,吴霦说他想考大学,那时她心内很开心,总觉得他能有这个想法,就是真正觉悟了。他的这句话,梁桔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他明明可以选择不努力,却依然选择了一步一步去改变。
她回头望去,茫茫夜幕中,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
自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桔都没有再接到吴霦的电话,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加之她一周要上叁节雅思课,还有实践活动要参加,日子越来越忙碌,谁也没有再联系过谁。
到了八月份,梁桔忙碌的生活终于得来一丝喘息。宋雅丽说以后过生日能见到她的机会几乎为零,于是梁桔特意空出一天去参加宋雅丽的生日会。
宋雅丽喜欢唱歌,每回生日都定KTV,包厢来了许多女同学,还有几个男生的身影。
梁桔拎着礼物过来时,里头已经热闹唱了起来。 她把包厢门带上,朝昏暗的沙发座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吴霦的影子。
宋雅丽唱完,一阵吆喝声,她话筒一抛给了别人,挤到梁桔身边坐下。
梁桔把礼物递给她,很官方:“祝你生日快乐。”
“送我啥好东西了?”宋雅丽迫不及待打开,居然是她一直想要的蓝牙麦霸话筒,高兴死了,抱着梁桔来回晃。
“还是你最懂我,你送的我最喜欢。”宋雅丽一脸满足。
刚说完,包厢的门又被推开,梁桔立刻回头,却发现过来的人是贺知文和杨鑫。
宋雅丽瞧了瞧:“怎么就你们两?吴霦和彭月呢?”
只有杨鑫回她:“吴霦感冒了,彭月上他家送药去了。”
“大夏天还感冒?”宋雅丽为此表示很奇怪。
贺知文一直盯着梁桔,自知道梁桔要出国的消息后,他才发觉剩给自己的时日越来越少。本来高考就是一个分水岭,更不要说是跨海越洋的国外,说不定一年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他这次见到梁桔没有以往的厚脸皮,坐到她身边时,比任何一次都要显得沉重,静了好半晌才扭头问她:“听说你要出国读书?”
梁桔还在想着杨鑫刚才说的话,忽地回过神,转过来看着贺知文点了点头。
“以后还会回来吗?”贺知文更关心的是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她回道:“放长假应该会回来。”
预科加上本科,在国外一待就是四年。贺知文有个表姐亲戚也在国外念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那工作,去年还结了婚,回国加办了一场喜事,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人生的变数太多,他也刚刚参悟透,不是追逐就会有结果,即便他曾想过要和梁桔考去同一所城市,不过现在看来,他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瞩目她越来越好。
KTV唱完歌,天色已经不早,梁桔和他们分手后,转身往车站的方向走,刚走没多久,身后就飘来了一阵风。
贺知文喘了口气来她身边:“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梁桔瞧了眼手表,早过了九点:“我自己坐末班车回去。”
贺知文也不焦躁,就跟在她身边一起走,忽地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一问,把梁桔吓得一愣看着他,见他腼腆地笑着:“看着我干嘛?难道是我这样的?”
梁桔立即撇了头,脑子里此时的画面断断续续浮现着一个人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不喜欢一个人也是有理由的,梁桔,我追你也有两年,你就快出国走了,我不想在你走之前还留着一些遗憾。”
梁桔拒绝了他两年,这两年以来,她没有给过他任何具体的答案,以至于贺知文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一意孤行。
梁桔停住脚,抬头望着贺知文真诚的面孔。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坦白,但相较于说这些可能会伤害他的理由,她更倾向于他能为自己去做一些努力。
“我没有想过高中谈恋爱,唯一的目标就是好好读书,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贺知文,开学后我们就上高叁了,明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在家里等录取通知书,希望你也能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此时此刻的贺知文,多希望面前的女孩能够喜欢他,可他们的人生已经分叉在两条道路,她会比现在更加优秀,而他也不能还停留在原地。
他答应她:“好。”
末班车驶进车站,梁桔对他挥了挥手才上公交,她不会知道那个身影一直驻足在站台,像以往的很多次那样,目送她远离。
42
梁桔在离家四五站的地方突然下公交,急忙忙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车。
韩婷婷真不让人省心,她前段时间跟班上辍学的女孩结交了一帮社会上的人,这会被人困在酒吧不给走,灌她喝的酒都偷偷吐了,躲着给梁桔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带个男生过来把她捎走。
梁桔平时结交的男生,一只手数得过来。她只身一人到酒吧,推开几道门进去,立刻被烟熏得咳嗽,什么也望不清,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韩婷婷说她在卡座,她也弄不清什么是卡座,反正到处是摇晃的人。她避着人在缭绕的灯光下找韩婷婷的影子,终于在角落的大卡座瞧见了穿背心热裤的韩婷婷。
韩婷婷挥着手招梁桔,一窝人扭头看去,望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冷冰冰地站在卡座下。
“这谁啊?”
韩婷婷立马介绍:“我表姐。”
梁桔脸色很不好:“你出来,跟我回去。”
韩婷婷赶紧要跳出来,刚起身就被身边的人按下去:“这还没结束呢,让你表姐跟你一块。”
梁桔看他们也不大,顶多就比她们大七八岁,她扫了眼卡座上的人,年轻的女孩不在少数,越看头越疼。她盯着韩婷婷,见人跟她挤眉弄眼,意思大概是怪她没带个男的过来撑场子。
“韩婷婷,你快点出来,不然我立马给你爸妈打电话。”
韩婷婷打死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事,她是找不到靠谱的人才会想着梁桔,可没想到梁桔的脑袋就是生瓜。
梁桔跟他们硬来不得,刚掏出手机,立马被人抢了,那人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妹妹上高几了?长得倒挺水灵的,一块喝一杯。”
那人伸着胳膊要揽梁桔坐过来,梁桔本能的后退,不小心踩到一个人,还没回头,一只胳膊忽然搭到她肩上,声音沙哑地朝那个男人说道:“手机给我。”
这声音就算是哑了,梁桔也能听出是谁,抬头便看见吴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略带青黑的下巴颏。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那人吞云吐雾的,压根没有罢休的意思。
吴霦刚才看了有好一会,若不是梁桔的背影让他在梦里都忘不掉,他还真不信能在酒吧看见她,揽着梁桔肩膀的胳膊忽地松了。
吴霦的脸上没一点好气色,转身往吧台走,等他再回来时,梁桔的眼睛一直追随他。他身后跟着两个酒保,给桌上上了几瓶好洋酒,还有几大盘水果,瞬间放满了桌上的空隙。
那人望了一圈回头盯着吴霦,脸上多少有些参不透的意味。
吴霦过来,轻而易举地抽了手机:“买过单了,慢慢玩。”
他说完,转身把手机抛给梁桔,擦过她时,眼都不带瞧一下。韩婷婷机灵,赶紧拽着梁桔跟在吴霦身后溜。
梁桔走在吴霦身后,脑海都是他刚才的行为举止,才走一会,好像听到身后有个女声在喊吴霦。
她回头瞧去,喧嚣的酒吧里,一个化妆大浓妆的艳丽女人举着根烟在吼他,说什么听不清,反正挺张牙舞爪。
吴霦漠不关心身后的喊声,钻出酒吧后,一阵宁静扑面,四下安静到只能闻见她们的呼吸声,逐渐变得不可收拾。
韩婷婷小声地朝梁桔嘀咕:“你带了人过来,怎么不让他早点出来啊?”
梁桔甩了韩婷婷胳膊,朝她发火:“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韩婷婷瞧不惯她的清高样,她变成什么样了?跟她吵架:“你凭什么管我?我变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韩婷婷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你以为我想叫你啊?那个人想吃我豆腐,不给我走,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只能想到你。可是哪有你这样的?你告诉我爸妈,他们就会把我打死!”
小姨是个暴脾气,如果知道韩婷婷来这种地方,交那帮人,一定会把她的腿打断。这是梁桔没有想到的意外,她也惊讶韩婷婷小小年纪就敢只身参加这种成年聚会。
“你知道你做得不对,为什么还要做?你是学生,这个地方不该你出入,他们都是社会上的人,你结交他们的时候,不会动脑子想想他们为什么愿意带着你吗?”
因为有所图,但韩婷婷喜欢新鲜刺激,忍受范围内捞了不少好处,只是今晚她恶心透了,也害怕自己栽一脚,无可奈何找的梁桔。
韩婷婷才不蠢,立即示弱:“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远离那帮人,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
梁桔一肚子的火,此时渐渐灭了不少,望着韩婷婷不说话,被她拉着胳膊求情:“你答应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么晚还在外面,你跟小姨怎么说的?”
“同学过生日。”韩婷婷嚼着口香糖耸耸肩,立马把手上的防晒罩衫穿上,上身遮得严严实实。
梁桔拿她没办法,她自小撒谎成性,做什么事都会留一套。她忽然想起吴霦,扭头望去,发现他一直站在台阶下看着她两吵架。
吴霦其实是不想再管她的,但这个点让她自己走,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咳嗽声催她们:“快点。”
韩婷婷拉着梁桔下台阶,紧跟在他身后:“表姐,他是你男朋友啊?”
梁桔立马打住她的危险思想:“不要瞎说,他是我同学。”
韩婷婷眼睛放光:“那你同学是富二代吧?刚那几瓶洋酒大几千块呢!”
梁桔对这些没有概念,但先前是一直在想他送上桌的东西值多少钱,又甩开了韩婷婷胳膊,不想再搭理她一句。
娱乐场所的路边停了很多出租车,招手便是一辆,吴霦坐去了副驾,韩婷婷和梁桔一块进了后座。
韩婷婷小心思暗流涌动,不放过任何一个优质股,主动搭讪吴霦:“刚才谢谢你。”
司机在问地址,回答却是梁桔,报了韩婷婷家的住址。
吴霦一声不吭,靠在前座玩手机,压根没听见韩婷婷说的话。
韩婷婷话多,脑袋凑到前座,看见他的苹果手机羡慕:“刚出的手机就换了?”
梁桔恨不得堵住她的嘴,把她拉回来:“你安静一点。”
韩婷婷不知道他是闷葫芦,还是不想说话,一路上都没听见他吭一声。
停车后,梁桔把韩婷婷带下车,啰嗦叮嘱了她一阵子,韩婷婷听得耳朵起茧子,赶紧跑了。
司机按了一声喇叭催促,梁桔没浪费时间,又回了车后座。
出租车朝星沙城的方向开,车内一阵安静,还是梁桔率先打破沉静:“你刚才为什么要送他们酒?”
他不吭声,梁桔又问:“那些酒花了多少钱?
倒视镜里梁桔的表情严肃,吴霦望在眼中,心内越来越躁,扯嘴笑了声:“怎么?你还想还我不成?”
梁桔觉得此刻的吴霦很陌生,说话的语气和笑声生生拉出了一段距离感,让她从心底里膈应。
她咬咬牙冲他:“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她说话也不好听,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就变成这样,更不提一句感谢。
吴霦真想骂醒她,回头吼:“你是驴吧?要是没我,你现在还搁那。”
梁桔吓得一怔,手心越握越紧:“我就是驴,反正在你眼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吴霦的脸色越加难看,在梁桔眼中,她从来不会觉得他的这些做法是对的。没有必要再吵下去,吴霦一言不发,大开着车窗透气,车厢四处都灌着夏夜的风,吹凌了梁桔的头发,也吹乱了吴霦的心。
梁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其实刚才他出现那会,她心里十分安心,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带走韩婷婷。
星沙城在安静中抵达,梁桔下车前,压着自己突然涌来情绪跟他说:“你说得对,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在那,那笔钱我会还你,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她说完下车走了。
吴霦听得心里毛毛的,扭头望着那个身影晃在风中,赶紧丢了一张钞票下车追她。
梁桔心里很难受,眼眶一下就热了,她赶紧给眼泪擦了,继续朝小区走。
吴霦追上她掰过肩膀,她通红的眼眶里,滚烫的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浇在吴霦心上是立马软了。
“我没让你还钱,你哭什么?”
她是难受,韩婷婷捅娄子跟她吵架,吴霦也跟她吵架,她今天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头一次这样哭。
吴霦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着急地解释:“那钱不是我付的,是我姐。”
她却还在哭,吴霦只好弯着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
梁桔的视线全停在他干燥起皮的唇上,哭着哭着就断了声,哽咽:“你干嘛对我那么凶?”
吴霦此时的心像跳在弹簧上不可控制,硬是忍住抱她的冲动,抹着眼角的泪痕:“我刚才吓唬你的,不要哭了。”
梁桔低了头:“我有想好好和你说话,可你一见到我就冷着一张脸,我不知道是你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是什么原因?”
吴霦今天的心情是很不好,他表姐从北京回来,自己的亲儿子丢在他那不管不顾,一下机就栽进酒吧。再加之他因为梁桔出国的事没告诉他,这段时间一直过得郁闷,前两天玩了一个通宵后就直接病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在状态。
“我感冒了,脾气不好。”
他说完就咳嗽起来,拳头抵在人中越咳越难受。
梁桔擦干泪抬头望他,月光下,他憔悴的面容不知怎的就揪住了她的心。
“你怎么感冒了?”
两人这才恢复平静的状态,吴霦淡淡回她:“冷气吹的。”
梁桔看他咳嗽挺严重的:“你吃了药吗?”
吴霦望着她摇摇脑袋,嗓子哑到不想多说一句话。
梁桔咬了咬唇:“彭月不是给你送药去了?”
吴霦讶异梁桔怎么知道这事,不过傍晚那会他赶时间送秦小铭走,根本没空搭理彭月。
“没有。”
梁桔松了唇,望着不远处的楼道对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刚说完,梁桔就擦过他小跑走了,他回身望去,只能看见她的马尾辫一闪而过。
梁桔静悄悄地开门进家,周韵给她留了一盏玄关灯,她没有开大灯,拖鞋也没穿,光着脚在储藏柜里小心翼翼地翻感冒消炎药,还有止咳糖浆和含片。
她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关上门的那刻,靠在门板上不停地喘息,她几乎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害怕被周韵和梁少群发现,但她的意识又控制不住让她去这样做。
吴霦搁在黑夜里喂蚊子,过了好一阵才听到脚步声,目光飘去,望见梁桔抱着一迭东西过来了。
梁桔小喘着:“这些是消炎药,还有止咳糖浆和含片,你拿着。”
自从认识梁桔后,吴霦再也不需要去医院,因为她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他带来这些药,更不忘叮嘱。
“我一会把服用量发你手机上,你记得按时吃。”梁桔一一递给他。
吴霦不爱吃药,不爱去药店,更不爱上医院,但他贪恋这种被梁桔记在心上关心的感觉,越这般贪恋,便越希望她不要远走高飞。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接过她递来的药,问她:“什么时候考雅思?”
突然问及此事,梁桔短暂地愣住,攥着手心回他:“下周六。”
他脑子里乱乱的,望着萦绕他心绪的那张脸,心底还是不能接受,但或许比起阻止,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
“祝你成功。”他说完,扭头就走了,背脊直直地晃在黑夜里。
他的话令梁桔没有丝毫的喜悦可言,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每呼吸一次,心都在随之颤抖。
等梁桔再到家,周韵正好在客厅,奇怪地问她:“你刚刚是不是回来过?”
她心口咚咚,面上却镇定:“没有啊。”
周韵揉了揉耳朵:“难道是我耳背了?你快洗洗早点睡。”
周韵叮嘱完又进了房间,只剩梁桔站在盥洗台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撒谎不脸红。
半夜,梁桔编好一条信息发给吴霦,药名和服用量都一一详细做了标注。
吴霦没有回梁桔,大概是睡着了。可梁桔却握着手机辗转反侧,什么时候入睡不得而知,但夜里做的那场梦,让她醒来时,一直捂着自己沉重的胸口。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他们坐在教室,吴霦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不知是她在梦里无法抵抗,还是她的本能意识,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紧紧抱着,沉溺在那一刻的心动。
梁桔一直躺在床上发呆,被单的一角被她揪变了形,像此时狂跳的那颗心一样,再也不能恢复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这一刻,她终于切身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脸,连呼吸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无处不在。
43
雅思出成绩当天,梁桔正好开学。踏入高叁9班那刻,映入眼帘的每一张书桌上都摆满了习题资料,也似乎是从这刻开始,大家都意识到升高叁后的紧张性。
午饭后,梁桔去了网吧查成绩。宋雅丽看见她高分通过时,满脸高兴地摇晃着梁桔,比当事人还要高兴。
严格来说,高兴的人只有宋雅丽一个。
梁桔过了雅思,这件事让宋雅丽传遍了班级,不少人都对梁桔要出国的事感到震惊,左邻右舍都来恭喜她。
梁桔从包里拿申报材料时,忍不住抬眸瞧了眼吴霦,他正好也在看她,很平淡地问了一句:“过了?”
她点点头:“嗯。”
这是他们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也止于梁桔的回应,他彻底没了声音,令梁桔心中的失落又平添了一分。
吴霦看着她的背影,笑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他无法做到毫不在意,也害怕自己会越来越喜欢她。
吴霦整个下午的心思都在游离,贺知文放学来找他时,他还坐在位置上发呆,直到被贺知文拍了一下,人才回过神。
贺知文父母晚上加班,他拉吴霦去了常光顾的那家餐馆吃饭,两人刚点完菜,贺知文就去柜台付了钱。
贺知文和吴霦在一块时,吴霦很少给他付钱的机会,毕竟有家庭悬殊,加之他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吴霦和贺知文上小学就是同桌,志同道合,什么鸡飞狗跳的事都一起做。天天放学打游戏机,夏天在河里游泳,冬天凿冰面捞鱼玩。上了初中两人还搁在一个班,迷上网游之后,娱乐生活一改从前,天天泡网吧开黑。反正从认识到至今,没怎么分开过。
他两在饭桌上的情绪都不佳,各自怀揣心思,直到贺知文开口问他:“梁桔还帮你补习吗?”
吴霦低头在吃饭,摇了摇:“她在忙申报学校的事。”
贺知文叹了一声:“我之前还想过跟梁桔考去同一个城市,你知道的,她学习成绩那么好,我肯定追不到同一所学校,不过现在看来我更没有机会了。”
吴霦停了筷,抬头问他:“如果她要是不出国,你要一直追她?”
贺知文笃定:“她要是不出国,我肯定追她到她想去的那所城市。”
对贺知文来说,未来的事虽然掺杂了很多不定数,但不跨出这一步,他与梁桔的关系就会彻底停在高中。
吴霦再也没胃口吃了,他从没见过这样执着的贺知文。在他眼中,贺知文一直大大咧咧,对一切都挺无所谓,可这回吴霦才深刻认识到,他是真心的喜欢梁桔。
其实这个想法不止贺知文考虑过,吴霦也曾在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思考过,可现在能说出口的人,却只有贺知文一个。
两人将吃完晚饭,贺知文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急匆匆起身走了,留吴霦一个人靠在那看着墙上的日历发呆。
贺知文第二日请假没来学校,吴霦问了他情况,那头没有准确回复,一直到叁天后才回校上课。
这期间,梁桔一直在忙申报学校的材料。国外大学的申报流程有些复杂,为确保万无一失,梁少群找了专业的留学机构把关,是彻底浇灭了梁桔心中的那一丝疑虑。
梁桔从杨明办公室拿到推荐信出来,迎面撞见贺知文进办公室。他眼圈黑黑的,头发像几天都没洗一样,精神状态很不佳。
待梁桔拿着推荐信回班级,听到后门那一阵交谈声后,才知道贺知文这副状态是出了什么事。
贺知文请假的这几天,一直陪着他爸在医院做检查,初步估测有患癌的可能性。但吴霦说诊断报告还没出来,不要当着贺知文的面胡说八道。大家肯定不敢当他面提这件事,不过内心都觉得这次凶多吉少。
梁桔望着吴霦心事重重的一张脸,才惊觉意识到她忙碌的这段时间,忽略了不少事情。
贺知文爸爸这几个月经常咳嗽,原以为是小感冒,前阵子咯血后才去医院检查。他爸爸常年在工业区工作,加之烟龄有二十多年,这次检查的结果,肺部有实质性的肿块影,基本上坐实了肺癌的诊断。
出结果的那天,贺知文一整日都没来学校。吴霦下午放了学后,也比平时走得快,估计是去了医院。
梁桔今天也正式申报完学校,回到家里热气腾腾,两口子都在厨房,一个忙摆菜,一个忙盛汤。
“木木,洗手吃饭。”周韵回头对她笑。
梁桔洗了手上桌后,望着满桌子的菜发愣。
“我做的可都是你爱吃的,你这几个月备考雅思瘦了不少,我一定要给你补回来。”周韵解开围裙搁一边,给梁桔盛了一碗汤。
梁桔接过来喝上了,听见周韵满怀期待地问她:“味道怎么样?”
梁桔点着头:“好喝。”
梁少群摸了摸她头发笑着:“你这丫头最近也不爱笑,是不是怕申报学校不成功?”
梁桔有这方面的顾虑,可真正让她提不起情绪的却不是这件事。
“你也对你闺女太没信心了。”周韵瞥他。
梁少群给梁桔拣了几块她爱吃的栗子红烧肉,宽解她:“材料已经报上去了,咱就耐心等结果。那头要补充咱就补充,凡事都尽全力,如果没申报到伦敦大学,咱还有替补的几个,你别有太大的压力,我们不对你做严厉的要求。”
“反正我们就先等结果,不想其他的。”周韵也附和。
梁桔起早贪黑的这几个月,他们也没轻松到哪去。一个联系留学机构忙前忙后,一个确保她的营养不落,总之为了她能顺利留学,两人都煞费苦心。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如今不可能反悔,也不知值不值得反悔。
饭吃到一半,周韵跟梁少群聊起同事患乳腺癌的事,两人边吃边聊。梁桔听在耳中,不由自主就能想起贺知文。
梁少群跟周韵说:“现在癌症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乳腺癌是所有恶性肿瘤中治疗效果最好的,早期阶段能通过根治性手术切除后达到临床治愈。”
话是这么说,可身上少了些东西,不免还是让人觉得惋惜。但梁少群却说,在大部分患癌者心里,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说到这,梁少群提醒周韵:“这周六早上我跟老胡约了体检,他都安排好了,你别忘了带木木一道去啊。”
周韵感触很多,点着头:“不用你说,我记着呢。”
梁桔捧着碗筷没再吃一口,忽地问梁少群:“爸,患肺癌的生存几率有多大?”
梁少群一怔,停筷问她:“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个同学,他爸爸最近确诊了肺癌。”
周韵叹了一声气没有说话,只有梁少群的声音回荡在餐厅:“早期癌症治疗能达到临床治愈,你同学的父亲如果是肺癌初期,确定病因配合治疗,可以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的生存时间。如果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这个生存几率就会下降,不好说。”
梁少群说得很委婉,梁桔听在心中只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到班,宋雅丽跟梁桔聊天谈到了贺知文,说他爸爸要办理转诊,好像是医院现在给的治疗方案保守,没有到达预期。但转诊成了贺知文家里现在最棘手的事,他不见踪影为此奔波的这几日,吴霦的学习状态也受到影响。
随堂测验下来后,杨明还特意叮嘱梁桔,说是不能让他前功尽弃,吩咐梁桔叫他来办公室一趟。
就吴霦目前的状态,心里记挂着别的事,肯定油盐不进。
梁桔遂跟杨明解释:“杨老师,我最近这段时间忙着申报学校,没有时间辅导吴霦,是我的疏忽。刚升高叁,任务量大,我想他大概是没能消化,您放心,我从今晚开始会继续盯着他。”
杨明知道她做事认真,欣慰地笑了:“那行,你回去吧。”
梁桔松了一口气,转身抱着一迭新材料出了办公室,回班后,把材料都发了下去。
吴霦刚洗了把脸回来,望见梁桔倚在他桌边翻资料和作业,他走过来坐下:“你翻什么呢?”
梁桔翻了几本,真怕他应了杨明所说的前功尽弃,提醒他:“国庆前要考试,没多少天了,你把心思收一收准备月考。”
梁桔把他的随堂测验试卷翻了出来,指着不该出错的几道题:“我知道你最近因为贺知文的事心情不太好,但你也不应该影响自己的学习,你把试卷订正一下,放学抽半小时我给你讲。”
吴霦把试卷拿了过来:“放学我还有事,试卷我会订正的。”
梁桔哑口无言,吴霦有自己不可逆转的思维和想法,在梁桔看来,生活和学习是可以分开的,可在吴霦身上,他还没有意识到区别。
周六一早,周韵带着梁桔去市人民医院体检,胡主任是梁少群以前的同事,早替他们安排好时间,到了没等多久就体检上了。
梁桔和周韵体检好,去了医院对面的早餐店吃饭。推门进去,正好碰到许久不见的贺知文,他比之前消瘦了一点,手上还拎着几份早饭。
贺知文跟她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我刚体检完。”
梁桔瞧了眼他手上拎的东西,问他:“你爸爸在人民医院治疗吗?”
贺知文提着早饭:“对,我下来给我爸妈买早饭。”
梁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他:“我听宋雅丽说你爸爸在转诊,找到医院了吗?”
贺知文没能想到梁桔会主动问他这事,坦白告诉她:“目前还没转诊成功。”
“你爸爸这个情况得转外省吧?”
贺知文愁云不展道:“想转江安肿瘤医院,不过那边不肯接收。”
说到这,他的手机响了,瞧一眼发现是他妈打来的,跟梁桔急匆匆道别后,快速跑了。
贺知文他爸目前还在市人民医院接受一周一次的保守化疗,每回都是贺知文陪着,劳心又伤财。月底的考试成绩出来后,他的名次是一落千丈,将之前默默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吴霦这段时日也没闲着,一直联系她妈托关系给贺知文父亲弄进江安肿瘤医院就诊,电话打得十分勤快。
梁桔在誊月考分数上墙,高叁的第一次考试,在面临多重压力后,她却发挥超常,这次考到了班级第二名。不过吴霦却不像她,这次考试较比期末下滑了五名,直接掉到叁十名。
梁桔拿着成绩单回座,刚回头要跟他分析下这次考试,他突然起身出了教室。
秦思云给吴霦来电话,她最近忙得抽不开身,叫吴霦管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其他的等她忙完回来再说。秦思云还把吴霦当叁岁小孩糊弄,他立马挂了电话,回班后手机往抽屉里一砸,吓得梁桔立即回头看他。
梁桔见他脸色不好,左思右想,还是把这次考试的成绩单摊到桌上:“你这次成绩下滑了。”
吴霦掸了眼梁桔,默不作声,仍处在刚才那通电话的情绪里。
梁桔不想再看他这副状态,说话很直接:“贺知文家里的事,我知道你很想帮他,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帮的上忙,范围之内尽力就行了,可你现在根本就处理不好这件事。”
他仍旧不吭声。
“我只是想提醒你,上高叁了,不比前两年,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往前冲,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分心思。”
吴霦忽然觉得此刻的梁桔很像秦思云,也做不到她们口中那样的冷漠,心里越来越毛躁:“你说完了吗?”
梁桔望着吴霦突然变得凌厉的眼睛,这一刻,仿佛又置身回到那辆出租车,心跌进了谷底,呼吸越发得难受。
44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梁桔早上起床发现周韵不在家,等她再回来时,手上拎了不少新鲜食材。
傍晚家里来人做客,是梁少群的挚友,他上学时处的最好的同学,早几年为工作离开了珑夏,现在已经定居江安,逢年过节才会回老家探望。
周韵在厨房忙碌,拿了梁桔手上的刨刀:“别帮我,给你顾叔叔添点茶水。”
梁桔点头,拿着水壶去了客厅。
梁少群这会和顾长青正坐在沙发上叙旧,不论多久没见,一见着面便滔滔不绝。
顾长青羡慕梁少群:“你有时间,有精力陪孩子和老婆,我可不比你,每天全国各地都有肺癌病例转进来,我一年没休过几天假,平时忙得都转不开。”
梁少群知道他的工作量艰巨,也很佩服他:“江安肿瘤这几年的名气和口碑都出来了,说实话,我平时也不敢打扰你。”
梁桔一边添水,一边看着顾长青发愣,直到顾长青喊她:“木木个头高了不少啊,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
梁少群:“是长大了,明年就要留学去了。”
顾长青的儿子也在外留学,所以他两围着梁桔留学的事一直在交流。梁桔不打扰他们,去了阳台在那修剪花草。
阳台有脚步声,梁桔回头看见顾叔叔在问她:“这好好的叶子怎么给剪了?”
梁桔手上还拿着剪刀,回他:“我在扦插。”
顾长青望着这满地的花花草草,不禁唏嘘:“这都是你养的?”
梁桔点头。
顾长青笑着说:“花团锦簇,看着生机勃勃的,这每天一早起来到这转转,心情也好。回头到江安,我也买几盆回去养养。”
说到这,梁桔忽然站起来,指着两盆最艳的盆栽说:“顾叔叔,您把这两盆带回家养吧,放在阳台,两天浇一次水就行。”
顾长青低头一瞧,这两盆花开的最好,摇摇手说:“你这两盆花开的最好,叔叔怕给你糟蹋了。”
“那肯定不会,顾叔叔您是医生,癌症都能治好,还怕养不活两盆花吗?”
顾长青听后没再拒绝,领好意收下了。回到餐桌上,还跟他们夸赞梁桔,说她小小年纪,就能把花养得那样有生机。
梁桔一直在桌上聆听他们聊天,直到周韵问到他工作情况时,梁桔终于有插口的机会。
“顾叔叔。”她突然喊了他一声。
顾长青一脸笑容:“怎么了?”
“为什么江安肿瘤会拒绝癌症患者的转诊请求?”梁桔大胆问了出来。
顾长青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桔放下筷子,跟他将贺知文父亲现在的情况简单做了一遍阐述。
她说完后,周韵立马提醒她:“木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梁桔知道这样不太好,也没提前跟他们打声招呼。她低了头,还是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医院不应该拒绝患者的请求。”
顾长青没有说话,梁桔还这样年轻,有很多事都不是她表面所想得那样简单。
梁少群让她回屋先休息,梁桔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礼貌招呼一声后就回了房间。
梁少群送完顾长青回来,直接敲门进了梁桔房间,瞧见她在书桌前写试卷,过来递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桌上。
纸条上的号码是顾长青留下的,让病患家属下周一直接联系。
国庆后,梁桔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张纸条交给贺知文。
贺知文拿在手中那刻,心情难以言喻,他家里现在最棘手的事就这样处理解决,从心底真心地感谢梁桔。
贺知文母亲这头立马联系顾长青,他们约定好时间,决定重新来江安肿瘤医院按照流程进行检查,再确定最终的治疗方案。待贺知文从江安回来后,一切安排到位,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下午年级开月考总结大会,主要还是就高叁这个特殊时期,做一些积极的思想工作,全年级的学生都去了千人报告厅。
报告厅内人声嘈杂,人头攒动在各个角落,直到龙太平举着话筒嚷了几声,台下才慢慢恢复平静。
梁桔跟班级坐在最后几排的位置,身后就坐着杨鑫他们,台上的龙太平一刻不歇地积极动员,身后的几个人也连绵不绝。
彭月坐在宋雅丽身侧,回头扫他们几眼:“你们又要去干嘛?”
这段时间杨鑫他们顾忌贺知文的感受,都好久没出来聚一聚,商量着等放假约场快上映的大片,适当放松一下。
彭月也感兴趣:“我也要去看。”
杨鑫一脸乐意,又拍拍前座的宋雅丽:“你们去不去?”
宋雅丽一听他们说看电影,压抑久了自然来劲,头点得像拨浪鼓,拉梁桔:“这周六上映好莱坞大片,一块去看。”
龙太平刚说到高叁所剩的时光不多,希望大家收起玩乐的心思,把除睡觉外的每分每秒都用在学习上,等待苦尽甘来的那天。
梁桔头也不回:“我没空。”
宋雅丽不信邪,劝她:“你雅思不都考过了,申报学校的事肯定十拿九稳,高考参不参加都无所谓的。”
梁桔不吱声,宋雅丽左右都说服不了,只好嘟嘟嘴,不再强求梁桔。
大会结束,各班起立出阶梯教室,一瞬间,环境又开始变得噪杂。
梁桔刚出报告厅大门,宋燃就靠了过来,她立即记起假期宋燃找她借资料来着:“不好意思,我假期忘回你了,那份资料我带了。”
宋燃笑笑,指着教学楼:“那我跟你去拿。”
吴霦出门便看见梁桔和宋燃的背影靠在一块,朝同着一个方向走。等他回班后,宋燃就站在他座位边上的窗口等梁桔。
梁桔拿了一份文件夹出来,递给宋燃。
宋燃接过问她:“你这周六下午有没有空?我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梁桔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了宋燃,时间地点立马约好。
吴霦望在眼中,手心不自觉地蜷缩着,想起她刚才在报告厅说的那句“没空”,心内立马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对比。
梁桔不是没有空,她只是不想看见他。
这几天的气温不稳定,早上阳光充足,到下午天色就变了,一阵冷风卷来,校园遍地都是金黄的落叶。
梁桔的例假近几个月都紊乱了,大概跟她之前天天熬夜准备雅思有关,每次来例假的第一天,精神都尤其不好。
天冷后,水房挤了很多人来灌热水。梁桔排在队伍最后,手一直贴肚子捂着,苍白的一张脸像生病一样,吴霦出厕所就看见了。
梁桔腹部难受,把保温杯往水台上一放,先进了女厕所去换卫生棉。出厕所后,她在水房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保温杯。正疑惑间,突然上课铃响,只好先回了班级。
一阵冷风往教室里灌,后门的同学都在喊吴霦关门,他却迟迟不动,直到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才缓缓起身,手搭在后门等还没进班级的那个人。
梁桔低着头进来,望见一双熟悉的黑球鞋挡在眼前,鞋面的颜色一块深,一块浅,就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她没有抬头瞧一眼,避着身子让开他进班。
吴霦成了她眼里空气,她最近对他都是不理不睬,也不怪她这副态度。
梁桔坐下才发现保温杯居然好端端摆在桌上,她刚扭开,眼前就腾起一缕白雾,里头灌满了热腾腾的开水。
她扭头问宋雅丽:“你帮我灌的热水?”
宋雅丽一边找课本,一边比她还懵地问:“什么热水?”
梁桔顿了一瞬,握着保温杯的手渐渐缩紧,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再回一次头。
第二天就是周六,彭月捏着两张电影票站在影院楼下等吴霦,待了好久也没见人到,又给他拨电话过去,可那头却迟迟没有回音。
市图书馆楼下,吴霦坐在花坛边吹风,每隔一会都要往图书馆门口瞧一眼,坐立不安,越等越没了耐心。
宋燃发完最后的邮件,扭头冲梁桔舒心一笑:“谢谢。”
宋燃说要请梁桔吃晚饭,梁桔谢绝了他的好意。今天是她来例假的第二天,如果不是早就答应宋燃,她一定不会出门,现在只想赶快回去躺着。
他们刚到楼下,宋燃一边走,一边问她:“你的通知大概几月能下来?”
梁桔的集中力全在腹部,想了想说:“年底前吧。”
宋燃瞧了眼外头灰蒙蒙的天,想开口送梁桔回去,目光收回时,忽然聚焦在一处,又一次瞧见吴霦。
吴霦瞧宋燃的目光,让他记忆犹新,视线转到梁桔身上:“有人来接你?”
梁桔抬头:“没有,我自己回去。”
刚说完,她就瞧见了腾空出现的吴霦,站在萧瑟的花坛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这处。
这种情况,宋燃不是第一次遇见,他心内已经越发能够确定,其实梁桔心里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
宋燃和梁桔在图书馆门口分别,她沿着绿化带走在路边,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却始终没上前靠近一步。
梁桔立在路口等红绿灯,心思完全不在灯上,身边有人过马路,她也朝前迈脚,刚踏出两步,胳膊突然被拉住,猛得栽进一个人的怀里。
前方转弯的车辆急刹车,朝那个已经闯过红灯的人骂骂咧咧,吓得梁桔立即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心思?红绿灯都不看的?”
梁桔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口又蹦蹦跳起来。她不知道吴霦怎么会出现在这,但似乎从看见他的那秒开始,梁桔的心已经渐渐偏离航线,越不想在意他,便越被他影响。
吴霦问她:“你今天不是没空,跟他来图书馆干嘛?”
梁桔甩开他的手,表情和动作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关你什么事?”
正好绿灯亮了,梁桔也不等他废话,迈脚过马路。
吴霦追上来,面对她这副态度,他心里早就急了,直言道:“前段时间是我态度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这才是他出现在这的意义,跟她道歉来了。不过梁桔依旧不吭声,拐弯朝公交站台走。
吴霦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这样被一个女孩牵着鼻子走,在乎她的情绪:“你别生气了,我跟你保证,下次月考我一定会进步。”
这半个月以来,她曾多次在心中发誓,绝不会再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可久违的道歉和保证摆在她面前,之前所有暗地里的起誓全化为了乌有。
因为喜欢,所以心软。
她立马停住脚步扭头看他,明明秋风瑟瑟,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梁桔板着脸说道:“你跟我保证什么?你考得好不好跟我又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突然驳道。
如果不是梁桔追在他身后催促,他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改变,他习惯有她的声音围绕,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一切。
路灯骤然亮起,温暖的光线铺洒在他们身上,周围除了喇叭声,再闻不见其他噪音,只有相交的目光在这刻被死死镶住,寂静又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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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天色已黑,吴霦打车送梁桔回家,不知是先前那阵气氛没缓和充足,还是她精神不佳,一直捂着肚子靠在那。
期间,吴霦在路口叫停了车,等他从马路对面回来时,手里还拿了一杯滚烫的红枣桂圆汤。
他进后座,把手里的那杯红枣桂圆汤递给梁桔:“喝吧。”
梁桔还不知道他去了哪,定睛一望,一股浓浓的红糖水味直往鼻腔里钻,脸腾一下就红了,抬头望着他。
吴霦塞她手里:“发什么呆?不是肚子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梁桔立马低了头,羞涩的脸颊像车窗外的枫叶那样红艳,让吴霦再一次移不开视线。
梁桔喝了小半杯下肚,暖意在腹部充斥,渐渐感受到一阵舒缓。
她捧着温热的杯子,觉得身旁那道目光在盯着她,禁不住扭头,立马对上视线,听见他起誓:“我答应你进步,就一定会进步。”
梁桔所有的闷气都已释然,说:“你上次不应该退步的,下次月考进步10名。”
她以为吴霦会讨价还价,可没想到他立刻开口答应她:“20就20。”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会再和她为了学习这件事讨价还价。她和吴霦的成长不同,她的自律从小就伴随她,可吴霦懒散的个性,却是在这半年得到一些收敛。她不禁想起他跑到她家楼下说的那句话,与其说是她让吴霦定了一个目标,不如说是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她从心内希望吴霦的成绩能越来越好,便不会辜负他这么久以来的改变和努力。
而在吴霦心中,他也渐渐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可言弃的道路,所有的付出都应该和他交出的这颗心一样,珍惜为数不多可以用来努力的时光,也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周一早上,梁桔和吴霦前后脚到班,他乖巧得很,一来就把几本作业扔去梁桔桌上,再也不用她催。
梁桔在检查他的作业,刚检查完一本回头递给他,身后忽然响起彭月的声音。
彭月从后门进来,站在吴霦桌边,手里还捧了一个保温杯,问他:“你周六下午去哪了?”
吴霦没有搭理她,接过梁桔递来的练习册,刚翻开就被彭月抽走了。
她不依不饶:“我问你话呢?说好一块看电影,我一直在电影院楼下等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什么意思啊?”
吴霦分明跟她说过不用等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拿过来。”
彭月不喜欢他这副冷漠态度,她想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答应了,却没有出现在那。
她跟吴霦较劲:“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吴霦受够了她的任性,吼了她一句:“我答应你什么了?”
彭月偏偏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正好例假在身,憋了一肚子火气,练习册摔他桌上,拿着保温杯气冲冲走了。
彭月和吴霦吵架的时候,梁桔一直背对着他们,脊椎上的神经一秒都没松懈过。面对彭月的咄咄逼人,吴霦没有坦白上周六他到底去了哪,让梁桔听在心中,总觉得这变成了一个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进入高叁,令人最为惊叹的就是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中,又迎来第二次月考。与此同时,珑夏也正式进入初冬,北风呼啸而过,所有人都悄然添上了厚毛衣。
考试前,自习课上得比较多,下午最后一节课,刘胜让他们自习,然后去了教研组开会。
梁桔写完理综试卷,回头瞧了眼吴霦,他也在做理综,那是上周末他两一道去书店买的资料。
梁桔拿了一本理综错题集笔记出来,那上面记录了很多易错易考的题型,递给他:“考试前多看看。”
他接过来,望着这笔记本,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问她:“你没忘吧?”
梁桔被他问得一脸懵:“忘什么?”
那就是忘了,吴霦自暑假得知她留学的事后,便再没提过上学期的那个约定。
他咳了声提醒她:“上学期期末考试,你答应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梁桔立马记起,不过就是一个奖励,她不至于赖账,可还是说:“你上次月考又掉了下来,两两抵消,谁也不欠谁。”
吴霦盯着梁桔打量,不知是不是跟他处久了,也学会了耍滑头。
那本厚厚的错题集,吴霦在考理综的前一夜,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加上梁桔这段时间对他加强了辅导,考理综的那个下午,他写得特别顺手。
成绩单发下来后,梁桔比吴霦还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再也不是从后往前找他的名字。
他和梁桔的每一次约定都会如约实现,将说到做到彻底落实,这次真考到了班级20名。
吴霦还给梁桔错题集笔记本时,梁桔推了回去,说是送他了,就当做是那个奖励。
吴霦哪里是想要梁桔送他东西,杵在她桌边说:“这周末出来放松一下。”
梁桔在整理试卷,立刻停住:“不行。”
她拒绝的倒是快,又说道:“我的录取通知最近可能要出结果,我得待在家里。”
梁桔的理由让他始料未及,该来的从不会迟到,这是吴霦此刻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这周末是吴霦的生日,他都想好了,不再像以往那样和一群朋友闹腾。这次,他想让梁桔陪他过一个安安静静的生日,可他说不出口。
周五放学,梁桔陪宋雅丽去维修手机,期间还碰见了彭月,她在隔壁的游戏周边店买东西,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捧了一个包好的礼物盒。
宋雅丽笑嘻嘻地问她:“你这是送给谁的?”
宋雅丽其实心知肚明,就是故意提一嘴,想看彭月脸红。彭月果然应她所想,大冬天里脸变得粉扑扑。
虽然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吴霦的名字,但梁桔还是知道了那份礼物属于谁。
坐车返家途中,梁桔后知后觉点开了吴霦社交账号的个人信息,果真与她想的没错,周末是吴霦的生日,原来他是想叫她去参加生日会。
梁桔记起他去年过生日的阵仗,虽然没参加过,但从彭月发的那些照片可以得知,满屋子的人闹腾,吃喝玩闹,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更不会有影响。
这个周末,梁桔一直挂着邮箱等海外传来的通知,一个人坐在书房复习功课。
宋雅丽给她打电话问题目时,梁桔特意瞧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梁桔教完题目,忍不住问她:“你怎么还在家里?”
宋雅丽疑惑:“放假我不在家里,我在哪呀?”
“今天不是吴霦生日,你没去他生日会吗?”梁桔又瞧了眼日期。
宋雅丽哦了一声:“他这次没有组生日会,好像是今天有事吧,改天再请我们吃饭。他没和你说吗?”
梁桔捧着手机发呆,脑海里都是吴霦那天和她说的话,她也没多问一句,就直接拒绝了。如果没想错的话,吴霦应该是想和她一起过生日。
宋雅丽在电话里喊梁桔,梁桔打着马虎眼说:“我忘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刚挂完电话,她的意识就开始不受控制,挣扎了一会,还是给吴霦拨去了电话。
她拨了很久,那头都没有回音,刚想挂断,听筒里忽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喂”。她贴近耳朵,胸腔下的那颗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吴霦听不见说话的声音,闭着眼睛又“喂”了声,梁桔才回过神来。
“你还在睡觉?”
吴霦立刻睁开眼睛,手机离开耳朵仔细瞧了瞧,瞬间困意全无,爬起来靠在床头:“醒了,找我什么事?”
梁桔也不知道自己找他有什么事,此时此刻就是想给他打这通电话。
还没想出理由,吴霦突然问她:“你的通知下来没?”
梁桔点开邮箱,除去垃圾邮件,什么都没:“还没有。”
吴霦哦了声,他口干舌燥,伸胳膊拿了床头的矿泉水:“今天不是没空,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梁桔悄悄地喘了口气,憋了一个的理由:“英国那边天刚亮,通知可能得到晚上。”
吴霦立马放下矿泉水瓶,瞧了眼床头的时钟,抱着希望问她:“那你下午能出来?”
梁桔已经做好在书房待一天的准备,可从她主动拨这通电话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嗯了一声,心在这刻再也按捺不住。
梁桔到约定地点时,吴霦已经靠在路灯杆下等她,他穿得单薄,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和黑毛衣。头发应该是才洗过,又顺又亮,身旁有谁经过都不瞧一眼,冷着一张耀眼的脸,酷得要命。
他望向梁桔时,两人之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逐渐靠近彼此。
这个下午他们一直待在一块,两人看完电影后,吴霦带她进了电玩城。整个游乐场所里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在谈恋爱,不是手牵手,就是胸贴背的搂着。
梁桔天生没有游戏细胞,站在娃娃机面前试了好多次都没抓上一只娃娃,正想松了摇杆,吴霦忽然靠了过来。
“笨不笨?试这么多次都没抓上来。”
梁桔嘴一撇,抬头睨他:“你有本事你抓个试试?”
“我肯定能抓上来,主要是你不能。”他好不容易能让她弱一回,咧嘴笑着。
梁桔听不得有人明里暗里说她笨,小声地切了一声,被他听见。
吴霦忽然站到她身后,胳膊撑在两侧的摇杆台,大大的手掌覆盖上了她的手背。
“我教你。”
梁桔的心绪此时已完全不在玻璃内的焦点上,她的身体被吴霦的胸膛环在怀中,他的每一口呼吸和话音都萦绕在她耳畔,彻底挠乱了她的内心,只能感受到手背上密密麻麻传来的那阵触觉,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晃动摇杆。
他在抓娃娃这方面很有天赋,替梁桔抓了两只凯蒂猫出来,抱在怀中凑成了一对。
梁桔玩不动了,坐在休息座休息,还一边张望。每个娃娃机旁都站着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像他们刚才那样,一起握着摇杆抓娃娃。她摸着怀里的两只凯蒂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瞬间令她呼吸变得紧张,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声口水。
吴霦从厕所回来时,梁桔正好在打电话,看见他立马挂断站了起来。
就在刚刚,周韵给她来了电话,说是她的通知下来了,让她赶紧回家。上一秒,她的心还在为吴霦疯狂颤抖,这一秒的消息,形同一泼凉水从头到尾浇灭了她的所有幻想。
吴霦心情很好,过来问她:“你晚上想吃什么?”
梁桔咬咬唇说:“我妈刚打了电话给我,我得回家了。”
他顿时收拢了嘴角,仅管梁桔没有说明白,但他还是懂了。
电玩城外霓虹四起,梁桔刚下台阶,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吴霦。那是这周五她在家附近的商店,给他买的一个水杯,跟他喜欢的东西完全不沾边。
“天冷了,这个水杯你应该用得上。”
吴霦没有喝热水的习惯,除了秦思云偶尔会叮嘱他以外,梁桔是第二个。
梁桔没有让他送,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住址,梁桔没有着急报,她转头看向窗外,吴霦依然站在冬风中,隔着深色的玻璃窗凝望她。
梁桔摇下车窗,待了一下午,临了才对他说:“生日快乐。”
吴霦此刻的心一软再软,在她摇上车窗前,突然伸手挡住了玻璃。
两道目光缠绕在一块,梁桔紧紧抱着怀里的娃娃,心中有一股迫切的希望,希望他能够开口向她坦白,是不是只有这样,她就能拥有一份改变方向的勇气。
吴霦特别想开口问她,能不能不要出国留学,可她日夜努力,花了他们所想像不到的时间和精力去准备,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放弃的,他更不敢估量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谢谢。”他伸回胳膊。
梁桔的那颗心彻底沉入水潭,在挣扎中变得越发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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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国外传来的通知里,要求梁桔补充两样申报材料,待再次确认后,会通知面试时间。面试就是简单进行一次视频通话,口语一直都是梁桔的强项,也就是说明年的留学基本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梁少群让梁桔尽快去学校办理这两样申报材料,梁桔记在心里,回校后就去找刘胜补齐了她进校以来的所有成绩单。
周末放学前,梁桔去刘胜那拿齐了另外一份补充材料,回班途中,遇到先前过来问理综题的彭月,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
彭月瞧了眼梁桔手上拿的文件袋,她当初得知梁桔要出国的消息,其实还蛮吃惊,毕竟以她的学习条件,留在国内也能读到重本,可能是人各有志吧。
不过彭月倒挺开心,如果梁桔没有出国的打算,大概率会和她一样,将目标定在首都的北外。彭月被梁桔压在第二名有两年,再没超越过梁桔。她的想法也很直观,不想以后在大学还碰见梁桔。
两人一起从后门进班,彭月没有回自己座位,坐到了吴霦位置上,在他桌上翻来翻去,看见一本外壳是猫咪图案的笔记本。
她刚要打开瞧一瞧,笔记本立马被人抽走,回头就看见吴霦,手上还破天荒的拿了一个水杯。
彭月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水杯了?”
吴霦把水杯撂在桌上,冲她提提下巴:“起来。”
还没打上课铃,彭月不着急回座,坐去旁边的空座,把他的新水杯捧在手里:“给我暖暖手。”
吴霦坐下来,刚把笔记本塞进抽屉里,忽然从里头掉出了两张纸。彭月比他动作快,立马弯腰捡起来,笑容瞬间怔住。
吴霦抢了那两张电影票,表情淡定地催她:“要上课了,快回去。”
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彭月瞧得一清二楚,那两张电影票的场次是吴霦生日当天下午。可她没有记错,吴霦分明说过他那天家里有事,不过生日,但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能让他对他们撒谎,空出那一天去和另一人过生日。
彭月转眸瞧着手里的新水杯,再望向吴霦时,她内心深处油然升起一股后怕,让她彻底看清了吴霦。
他变了,他有了喜欢的人,才会愿意去改变自己固执的坏习惯,而那个人却不是她。
补充材料在指定期限内提交,梁桔一家都放下心来。这几天家里交谈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她出国前的行李准备,挑了好几个结实的行李箱筛选。
周韵还特地查了英国的气候,那多雨,冬天最低气温能零下10度,得趁着现在国内是冬季,要给梁桔买几件加厚的羽绒服带去,省得明年换季买不到称心的。
总之所有能想到的,两口子都提前记在了清单上。
梁桔等待面试的时间里,也迎来新一年的圣诞节。
高叁的走廊恢复宁静后,窗外的天空也已被黑墨渲染,教室里只有梁桔和宋雅丽几个还没走。
她两今天留下打扫卫生,扫地的同学前脚刚走,宋雅丽就扔了黑板擦,拎着两桶垃圾去倒,班里只留了梁桔在拖地。
梁桔拖到后排,拖把碰到吴霦的桌椅腿,一堆书本从里头掉出来,瞬间铺满了一块刚拖干净的地砖。
梁桔赶紧放拖把蹲下来捡书,地砖上有水,好几本书的外壳都沾了水渍,她边捡边擦,捡到那本送给吴霦的错题集时,心里一阵痛。
那是她最喜欢的笔记本,手心贴着外壳,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前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污渍,她翻开瞧了瞧。
留满她字迹的纸张上,多了很多其他东西,梁桔每翻过一张,都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自己,被灰黑色的铅笔刻画覆盖在题集上,越往后翻,沉默在她心底的声音便越嘹亮。
梁桔的心绪被这本画满了她素描的笔记本彻底打乱,她心内不确信的声音也在这刻不停地问自己,吴霦是不是也喜欢她?
她发呆的时候,宋雅丽哼歌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她赶紧把笔记本夹进这摞书中塞回吴霦抽屉,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那拖地。
今夜是圣诞,宋雅丽还不想那么早回家,拉着梁桔去了隔壁的精品店逛一逛,至少也要感受下圣诞的氛围。
宋雅丽在挑红围巾,试了羊绒的,毛线的,布的,左右都挑不出一个满意的,又试了一条红围脖问梁桔:“我戴这个怎么样?”
梁桔还在想心思,眼前忽然蹦出宋雅丽,比着两根手指头,活泼好动得要命。
梁桔给她整理整理,笑着:“好看,你都挑了那么久,买了吧。”
宋雅丽又照照镜子,回头冲她一笑:“那我付钱去。”
宋雅丽去柜台排队付钱,梁桔慢悠悠走在她身后,瞧见一个落地架上放满了穿着红色圣诞衣的凯蒂猫娃娃,抬手拍了一张相片。
宋雅丽结完账,两人出了精品店,手挽手往公交站台走。
这个时间点是大好光阴,有很多学生晃在街上,她两前后左右都是一男一女并排着走。
宋雅丽啧啧两声:“你看看这些谈恋爱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梁桔瞧了瞧,他们也没牵手,就是隔着正常距离在走。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今天圣诞节,意义不凡,街上但凡走在一块的男女,就算不是在谈恋爱,也是暧昧不清的关系。”
梁桔这才发现宋雅丽的天赋,擅长一针见血的八卦。她笑了笑,忽而意识到宋雅丽口中所说的暧昧不清,有点像她和吴霦那种。
梁桔瞧了眼宋雅丽,内心挣扎一会才开口问她:“为什么有的人会选择暧昧不清?”
宋雅丽掸梁桔一眼,发现她怎么也变得八卦了,多半是被自己传染的,跟她分析:“这很简单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所以不敢去表白,试探阶段呗。”
宋雅丽一语中的,梁桔不禁咽了一声口水。她先前有很多瞬间都觉得吴霦是喜欢她的,不然根本无法去解释他叁番两次的凭空出现,可又不敢真正确定。
梁桔抓住这个机会,组织好语言问宋雅丽:“如果一个男生在一个女生送给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这个女生的素描,是不是喜欢她?”
宋雅丽立马觉察到不对劲,嬉笑着问她:“你送谁笔记本了?”
梁桔心内懊悔,张口编谎:“不是我,是我表妹,她问我的。”
宋雅丽仔细瞧瞧她,看不出什么慌张的异样,眼眸镇定得很,随即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梁桔轻描淡写:“我平时都不在意这些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回她。”
宋雅丽觉得也是,提点她:“那这个男生肯定是喜欢她啊,你想想啊,男生这种动物能躺着绝不坐着,为什么呀?懒还嫌麻烦呗。他肯花时间在笔记本上画满你表妹的素描,那就说明他非常喜欢你表妹,学习都在想她。再说了,画画多考验定力的一件事,这男生绝对靠谱。”
宋雅丽说得头头是道,让梁桔心中埋下的那粒种子疯狂地生长,每吞咽一声,她心脏的跳动都在耳畔呐喊,吹散了所有阴霾。
梁桔到家后,四菜一汤已经做好摆在桌上,她吃饭时,心思一直都游离在外,压根听不见周韵在喊她。
“跟你说话呢,在想什么心思?”
梁桔立马回神:“我下周要考试,在想做错的题。”
周韵笑了笑,给她拣菜:“我跟你爸商量好了,行李箱咱们买两个,等你元旦放假,我们去商场挑几件厚的羽绒服。”
梁桔食之无味地嚼着饭粒,跟他们说:“现在就开始准备,太早了吧。”
梁少群插话:“有备无患,后面有忘的东西,咱还能再补。”
梁桔心底已经开始有了抵触留学的想法,越这样想,内心便越挣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害怕他们反对,也害怕他们失望。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掏出来在桌下瞧了一眼,立马放了碗筷。
“我吃饱了,先进去写作业。”
“去吧。”梁少群对她笑笑。
梁桔进卧室,书包书桌上一放,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吴霦发来的消息。整个屏幕上都是他发来的圣诞祝贺,还有一张圣诞老人捧着红红的苹果摆在胸口的图片,像一颗会跳动的心那样瞩目。
梁桔回他【功课复习完了吗?】
那头立马回来【今天过节,喘口气行不行?】
她微微笑了笑【行。】
那头忽然发来一张眼熟的图片,梁桔点开一瞧,是她刚才发在空间的照片,满屏的凯蒂猫。
【你晚上去哪了?】
【没去哪,陪宋雅丽在学校附近买围巾的。】
他两今晚都选择喘口气,捧着手机一直在聊天,就连洗完澡躺回被窝后,两人都没掐断。
隔天早晨到校,梁桔一直在打哈欠,她昨晚快到凌晨才和吴霦一道下线。下线后,她也没有立即睡着,脑子里都是那本笔记上的画像。她很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却也终于体会到这种两难的感觉。
刘胜下午腾了一节课出来开班会,再过几天就是元旦,节日回来后,留给他们备战高考的时间,只有短短五个月,换算成具体数字,不到160天,如果再除去放假和睡觉的时间,能够真正用在复习上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
台下寂静无声,直到黑板右侧传来粉笔的摩擦声时,每个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紧张,他们也终于迎来了高考倒计时。
不止这些,刘胜还发了一张A3大小的高考志愿表格,让他们每个人都填上自己心仪的大学,以此激励他们刻苦复习,用目标创造可能。
表格从前排往后传,传到梁桔手中时,宋雅丽直接抢了过去:“你又不用填的。”
宋雅丽不想考离家很远的地方,填了一所周边附近的二本类大学,这也是她夜夜“悬梁刺股”能达到的水平了。
宋雅丽写好递给吴霦,他是最后一个。
整张表只剩下最后两行空白格,吴霦没有紧跟在宋雅丽后头写下自己的志愿,他空出了一行,在最后一行填写了自己的目标大学。
下了班会课,后墙角挤了很多学生在看志愿表,热火朝天地聊着上面的各个学校,交流自己的心德,都特别期待如愿以偿那天的到来。
梁桔从水房回来,手里捧了叁个水杯,一进后门,差点被他们挤到垃圾堆。那张表是吴霦贴到墙上的,她先前没看见他填了哪所学校,趁着走人后的空隙挤了进去,目光直奔最后一行。
梁桔没想到,吴霦填的志愿和她当初所想的另一种可能碰撞,他也填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她捧着怀里的水杯轻轻笑了,如果她不出国留学,他们是不是以后还可以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片空气。
彭月也在后门这瞧志愿表,望见吴霦填写志愿的那所城市,信心扎根埋进了深处。她转身要退出这人满为患的地方,正好瞧见立在人群中发呆的梁桔。
彭月望着她怀里拿的那个水杯,目光再次望向梁桔思量。
自被刘胜调开位置后,彭月能感觉到她和吴霦的关系每况愈下,再也没有高一学期的紧密相连。她也能感觉到吴霦的一些变化是被梁桔转化的,比如他的成绩越来越好,这些都得益于梁桔。她时常能感到后悔,如果当初刘胜将吴霦交给她,她也能做到像梁桔这样,甚至比她更好。
因为她很喜欢吴霦,这么想着,彭月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后门又进来了人,彭月转眼瞧去,吴霦高高的个头站在梁桔身后,目光一直温柔垂在她发顶,伸手拽了拽那根马尾辫。
梁桔吓了一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恶作剧,水杯往他怀里一塞,摸着马尾辫回座了。
彭月观望了他们打情骂俏的全部过程,这里聚集的每一个人,焦点都不在那一幕,自然也不会发现彭月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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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元旦前会有一次考试,梁桔放学留了下来给吴霦讲错题,等打扫卫生的学生都走光后,他们才结束。
梁桔转回身收拾书包,忽地眼前多了一只娃娃,她望着昨天照片里的那只凯蒂猫,抬头怔住:“你去买的?”
“难不成偷的?”
学校附近的精品店有很多,吴霦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照片里的这种娃娃。不过只要她喜欢,他都愿意费心思。
梁桔接过来,心又开始变得软和,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教室。
梁桔走到校对面的巷口时,吴霦还走在她身侧。这条巷子除了他们,没有人走动,夜色沉下后,只有强劲的冬风卷着落叶飘荡。
一片枯叶落到了梁桔头发上,吴霦抬手替她掸了,一下两下,轻轻地抚着头发。
“你留学的事确定下来了?”吴霦收回手。
梁桔的心跟她的头皮一样,麻到不能自已,镇定地回他:“元旦过后会有一次视频面试,通过了就能彻底确定。”
那基本上已成为既定事实,他踢着脚边的石子说:“我也确定好了,考去北京。”
梁桔点点头:“北京很好,不过你填的学校挺难考的,还要再努把力。”
“我知道。”
“你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梁桔一边走,一边望他。
吴霦稍微愣了愣,冲她摇摇头:“这个还没想过。”
梁桔啊了声:“那怎么行,你以为上大学是随便填报一个专业,混个文凭的吗?”
被她一语说中,吴霦不掩饰:“考上不就行了。”
梁桔纠正他:“你得选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专业跟自己以后的职业多少都有些关联,大学的四年都是在为你出社会后的就业或创业做准备。”
吴霦没有这样深层次的考虑过,但几乎他的人生方向都是被梁桔引导上正轨,每个时期都有一个相对明确的目标。
他思考间,两人正走到拐弯处,不知是哪几家的调皮小孩在闹腾,石子飞在黑暗的巷子里,差点蹦到梁桔额头,被吴霦挡了。
那几个小孩看见自己闯祸,立马脚底生烟溜了。
吴霦闷哼一声,一个人影没瞧见,转身看着被惊吓到的梁桔:“这巷子这么黑,以后别从这走了。”
梁桔垫着脚看他的额头,破了一块皮,鲜血正往下淌,心立马着急上,拉他往光亮处跑。
21路站台上,吴霦坐在等待长椅上仰着脖子,任由梁桔给她擦药水,疼得龇牙咧嘴。
“你忍忍吧,要不是我爸的诊所太远,我也不会上手的。”梁桔瞧他一眼,轻轻地给他擦着药水。
他咧着嘴角:“你爸的诊所在哪?”
“我家附近的团结路上。”
他疼得一直后缩脑袋,被梁桔按住头:“别动,我要贴纱布了。”
“那玩意算了吧。”他拒绝。
梁桔已经拿出来,盯着他:“不要废话。”
梁桔一警告,他便不废话了,待她贴好那块碍眼的纱布后,吴霦摸了摸,又叮嘱她一次:“以后别从那里走,不安全。”
“那离车站近,就偶尔一次还让你碰到了。”
这话说得吴霦好像是个扫把星,走一回就飞来横祸。他伸手扭了几把她胶原蛋白的脸,吓唬:“别以为我听不懂。”
梁桔心虚一笑,望着他在路灯下有些滑稽的一张脸,两道目光对视时,心也被他牵绕,多希望这种时光能在以后的日子中常伴左右。
考完试的第二天就是元旦,周韵早上叫梁桔起床洗漱,准备一会去商场买衣服。
梁桔刷牙的时候,一直在想该怎么坦白放弃留学,动作变得越来越机械。
临出门前,周韵突然接到一通电话,面色瞬间紧张起来,拉住梁少群:“今天去不了了,我姐来电话,说妈在家里突然晕倒了,我得赶紧去一趟。”
梁少群也着急,叁人一改行程,先去新郊把老人家快速送去了医院检查。
外婆年纪大了,生病是不可避免的事,前几年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这又查出脑梗塞,要立马做手术,一家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这整个假期,周韵和梁少群都是忙到晚上才回来,而关于梁桔出国的准备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返校前一晚,梁桔躺在床上快睡着,家里的门又突然响了。她迷迷糊糊起床,穿拖鞋下床要出去问问情况,揉着眼睛刚打开房门,听见了周韵的小声提醒。
“轻点声,木木睡了,别给她弄醒了。你坐过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梁少群脱外套坐下,听她哽咽道:“我姐那个条件,自从姐夫出事走了后,所有的开支都基本靠她女儿,只能出力。周芳家你也知道,韩盛以前做生意失败,欠了不少债,到今天还差部分没还上。我们先前都商量过了,妈现在由我姐照顾,出院后先住到周芳那去,总之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住了。”
梁少群都了解这些情况,安慰她:“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我都赞同。”
周韵是有担忧的,她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有并发症,后面还需要做开颅手术,住院费高,手术以及各种继续治疗,医药费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木木出国的学费我算了下,去除我们的日常开支,咬咬牙满打满算能供两年学费,但就怕她在国外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本来不想这么早提的,但我也不想家里有太大的压力,要不把那套老房子先卖了吧?”
梁少群诊所收益虽然相对可观,但梁桔出国念书,一年的学费加生活费至少得40万,并不轻松。不过家里有难,八方支援,无论出钱出力,总得挑一个大梁。
那老房子是当初两人凑钱买的第一个家,如今也不住人,留到以后还是得卖掉。
梁少群抚了抚周韵的眉头,答应了这事。
梁桔收回刚踏出的脚,将房门又轻轻带上了,瞌睡瞬间全无。
2011年上学的第一天,珑夏飘起了小雪,到下午变成了鹅毛大雪,窗口和走廊全都围满了学生。
南方下这么大的雪实数罕见,宋雅丽拉着梁桔跑去后长廊看雪。后长廊没有玻璃,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风送进走廊,她们伸着手感受冰凉的雪花,还没凑近仔细瞧清形状,立即变成了一滩清水。
宋雅丽保存了一片完好的雪花,大呼小叫:“梁桔,你快拍照,我只在图片上瞧过六边形的雪花。”
梁桔赶紧掏手机拍,照片里,晶莹剔透的六边形雪花像一颗坠入凡尘的星星,耀眼光芒,却也脆弱,待了一会就消失了。
宋雅丽再也遇不到完整的一片,跟梁桔唏嘘:“等你今年去了英国,伦敦下雪的时候记得拍照给我看啊。”
梁桔把图片发给她,早已失去了期待:“伦敦的雪也不会下很大,只有往北走,才能看到银装素裹的城市。”
宋雅丽长叹:“真羡慕你,明年就要去见识新世界了,不像我,我离不开家,方圆一百公里是底线。”
“离家近也挺好的。”
梁桔由心感慨。她看着廊外净白的天空,除了白色,就是白色。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烂熟于心的模样。红色的外墙,透明的窗,明亮的灯火,黑白的校服。
还有,喜欢的人。
班级走廊的窗户边,吴霦正靠在墙上,隔着茫茫大雪,目不斜视地遥望对面的女孩。
【2011年1月3日,珑夏大雪,不舍。】
这是梁桔在笔记本上写下的一段话,所有最真实的想法,都包含在这两个字里,鼓足了她的所有勇气。
晚上吃完饭,梁桔没有着急先回卧室,趁着周韵和梁少群在沙发休息,跟他们坦白了想法。
谁知周韵一口拒绝,焦急道:“你这不瞎胡闹吗?留学的事咱早就商量好的,一家人准备了大半年,就差一个视频面试板上钉钉,你现在告诉我们不想留学,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水漂了。”
周韵很少有急眼的时候,梁少群拍拍她消气,询问梁桔:“为什么突然变卦?”
她的不舍是原因之一,也不想让家里背负压力,坦言道:“外婆现在生病,住院费和手术医药费都是家里承担,我知道你们要背着我卖老房子,才能顶住压力供我去留学,我不想这样。”
梁少群跟她解释:“这不是你操心的地方,我们一开始能有这个打算,完全有能力送你出国留学。外婆生病是突发事件,家里卖老房子,一是想变现,多点资金流转,二是那房子现在也不住人,留着没用。”
他们不会将最残酷真实的一面展现在梁桔面前,话都往好的说,要打消她的顾虑。总之,对于梁桔要放弃留学的决定,一家人都持反对意见。
下雪不冷,雪融后气温骤降。梁桔来校上课,路面结了一层冰,一路上不少人在溜行,滑倒一片。她心不在焉,上教学楼台阶差点滑倒,被人扶着胳膊才稳住,回头发现是吴霦。
“上台阶也发呆,小心摔破相。”吴霦慢慢松手,与她肩并肩上楼。
梁桔见到他,便满脑子昨晚谈崩的场景,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吴霦见她一早上都不在状态,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例假又来了,总之午后回班,又给她带了一杯红枣桂圆汤。
班级人少,梁桔这会正在写试卷,忽然闻见一股红糖味,抬头看见吴霦把红枣桂圆汤搁在了她桌上:“别写了,肚子不舒服先休息一下。”
梁桔听愣了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望着他发呆。
吴霦瞧她眼睛发直,杯塞她手里:“把这个喝了。”
她望着手里的红枣桂圆汤,一股股暖意送进她心腔,扭头对他说:“我没有不舒服。”
吴霦想她可能是为了留学的事心神不定,安慰她:“别有太大压力,面试对你来说不会有问题。”
梁桔郁闷了一早上,对于父母强硬的态度,她头一回感到没辙,也怪责自己。当初有犹豫时,她没能预见今天的心境变化,有了自己想要把握住的缘分。现在外婆也病床不起,重担和压力全在她爸妈身上,出国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梁桔捏着指尖摩挲,好半晌才道出一句让吴霦心跳加速的话:“我不想出国留学了。”
吴霦消化了一会,问她:“怎么改主意了?”
梁桔和他坦白:“我家里出了点情况,学费有压力,还有…”
吴霦期待地看着她。
梁桔已经下定决心:“我想留在国内考大学。”
吴霦空出志愿表那一行时,没能想过有一天梁桔会告诉他,她要留在国内考大学,他只是觉得那个位置属于梁桔。
“留下吧,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吴霦温柔地望着她。
留下吧,因为执念在心底扎根的那刻,已经毫无退路可言,唯一能做的只有顺从真心。
视频面试当晚,梁桔向面试官主动坦白内心想法,并诚恳道歉,却得来面试官的一再挽留。她的各项指标都非常符合要求,出国对她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可她心意已决,断线后,寂静的书房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她也早就想好承担先斩后奏的结果。
周韵和梁少群知道后,都是一阵前所未的沉默和失望,前大半年付出的精力,都是为这一天的结果而做准备,可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只能换来他们的一句话。
“你自己做的决定,以后无论是好是坏,后不后悔,你都得自己承担。”
这是他们对梁桔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也是梁桔做过最辜负他们的一件事。可事已成定局,她只能用出色的高考成绩,来回报这个家对她做过的付出。
正值严冬,梁少群诊所的病患增多,忙得脱不开身。周韵每天下班后也要去一趟医院,两人每晚回来时,梁桔都在书桌前刻苦用功。
周韵轻带上梁桔房门,回头红了眼眶,被梁少群瞧见,拉她进了卧室。
“你怎么还哭上了?”
周韵抹抹眼泪:“我是觉得对不起木木,她反悔不去留学,还不是顾忌家里,如果我们条件能再好点,她就用不着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梁少群已经释怀,搂着她的肩安慰:“她自小主意就大,既然放弃了,说明已经想得很明白,咱也别觉得可惜,不能影响她高考。”
留学仿佛已经成为上个世纪的事,自这晚后,全家的重心转换,陪梁桔备战高考。
48
寒假前,高叁上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结束。成绩单下来后,吴霦已经达到一种稳定前进的状态。自从梁桔决定留在国内考大学,他在学习上也越发认真,这次又朝前进步了叁名。
后墙窝了好几个学生誊分数,刚有人走,彭月和梁桔一道凑了过去,两人各誊各的,中途彭月突然拉了她一下。
梁桔转头瞧见一张疑惑的脸,指着志愿表上原本是空白的一行,很激动地问她:“你不是去英国留学吗?你写北外是什么意思?”
彭月不敢细想,因为越挖越深,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可能成真。
梁桔觉得她很莫名其妙,淡淡说:“我放弃留学了。”
彭月心中咯噔一声,对这个消息仍不可置信,她心内计划好的一切,在此刻全部坍塌。
彭月不是傻子,她知道吴霦喜欢梁桔,也知道梁桔肯定是为他才放弃的留学,说不定私下已经约定好一起考去北京。
可这是彭月的计划,她知道吴霦是什么样的人,距离会打败不堪一击的情愫,一个天生就爱玩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八千公里以外的梁桔。
但是现在,到底谁成了过客,彭月原本的信心也逐渐被害怕替代。
春节一过,年龄跨到了一个刚刚成熟的阶段。18岁的梁桔在今年定下了两个目标,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再谈一场不会被遗忘的初恋。
转眼春风拂面,高叁已经静悄悄上了两个星期的晚自习。龙太平每晚都会在走廊巡逻,安静的教室里很少能望见偷懒打瞌睡的学生,只有纸和笔的摩擦声声不息。
开学过来,吴霦学得更加认真,他想考的那所学校是211工程大学,不下苦功夫刷题刷试卷,根本没有把握。
梁桔生日前一天,年级刚进行完第一次模拟考。从考场出来,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回头就看见了宋燃。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宋燃也是寒假才知道梁桔放弃留学的决定,惊讶之余,更多的替她可惜。
“我的录取通知前几天正式下达了,今年8月去美国。”宋燃告诉她。
他们当初是前后脚申请的留学,如今却只有一个人远赴海外。
梁桔替他高兴:“恭喜。”
宋燃笑了笑,忽然问她:“值得吗?”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5班,梁桔听到这句话抬头时,吴霦就站在后楼梯等她,目光不移他们这处。
“值不值得,现在都是最好的决定。”梁桔冲他挥挥手,目标明确地往吴霦走去。
她刚靠近,吴霦已经从5班收回了目光,瞧着她问:“又跟他说什么了?”
梁桔不搭理,问他:“你考得怎么样?”
“挺好。”他信心满满。
梁桔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两人刚上台阶,身后忽然撞来一人擦过,险些把梁桔碰倒。她抬头瞧去,彭月像火药桶一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吴霦扶稳她,目光朝上递去,不等他有机会提醒彭月,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彭月已经找了他。
两人在无人的后走廊站着,吴霦靠在栏杆上一言不发,只有彭月紧绷着神经不敢松懈。
“什么时候喜欢梁桔的?”她问得特别直接。
吴霦不掩饰:“很早。”
“多早?”她不怕伤心,只一味的想知道梁桔把她在吴霦心中的位置抢了有多久。
吴霦不是要跟她讨论这种事,站直身警告她:“她没有招惹过你,别针对她。”
彭月想笑,梁桔都已经把她最喜欢的人抢走了。她还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成了吴霦眼中的针对,不禁觉得梁桔迷惑人的本事是厉害。前有一个痴心绝对的贺知文,后又来了一个现在满眼都是她的吴霦。
彭月拉住要走的吴霦,说的话直奔他心灵深处:“你真的不怕贺知文知道?”
吴霦甩开她的手,他最讨厌有人自作聪明的威胁他,声音冷道:“知道又怎样?”
彭月已经看穿他内心,冲他一笑:“你就是怕他知道,你不敢告诉他,你背着他和梁桔做过多少事。吴霦,你当他是兄弟吗?”
“用不着你告诉我什么是对错。”
彭月摇摇头:“你可以喜欢她,但你瞒着贺知文这么久就是错的。一个人付出自己喜欢的同时,却不知道他最信任的人在一砖一瓦撬走他最喜欢的人。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
吴霦能接受吗?将自己最喜欢的人,人生第一次心动的人让给最好的兄弟。他在心内摇头,这本来就对梁桔不公平,她不是橱窗里的物品,有自己挑选喜欢的权利。
吴霦没有回答彭月的质问,冷漠的背影让她心中的愤怒上升到极致。在她这里,做错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得就会有失。
晚自习放学,校门口灯火明亮,围了不少家长来接孩子放学。
吴霦和贺知文下楼时,他心里一直想着彭月先前说得那番话,总要坦诚面对这一刻的到来。
贺知文忽然问他:“吴霦,梁桔为什么突然放弃留学?”
贺知文整个寒假都陪他爸妈在途中奔波,晚上还要挑灯夜读,对于梁桔放弃留学的消息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刚知道的时候,开心大于诧异,开心她能留在国内,诧异她放弃了自己最好的前途。
吴霦回想梁桔说的理由,告诉他:“学费有压力吧。”
贺知文会意,又问他:“下午刘胜在班里,我没敢进去看梁桔的志愿,她要报哪?”
“北外。”
“北京啊?”贺知文惊讶。
吴霦嗯了一声,听贺知文感叹:“北京真是个好地方,你和彭月往那报,梁桔也往那报。”
贺知文若有所思,北京的录取分数线对他来说很高,但只要能和梁桔在同一个城市,无论多难,他都愿意拼尽全力。
吴霦很少有难以启齿的时刻,他知道贺知文此时的想法,如果坦白,贺知文后面的备考心态肯定会受到影响,可是不坦白,他也做不到一直这样隐瞒下去。
他两刚走到校门口,贺知文一眼看见梁桔,跑几步跟了上去和她唠嗑。
梁桔望见了吴霦,可他今天没有走过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贺知文问她:“你爸妈没来接你?”
“我坐末班车回家。”
贺知文瞧瞧这黑漆漆的巷子:“这也太黑了,要不晚自习放学我送你去车站吧。”
梁桔一口回绝他:“不用了。”
贺知文不明白:“你不是胆小吗?晚上一个人敢走?”
以前五点半就放学,天就算是黑了,周围也有人气,闷头大着胆走也就5分钟的路程。可这学期有晚自习后就不一样了,巷子里阴森森的,路也瞧不见,每晚都是吴霦陪她走,走着走着,还会希望这条路变得越来越长。
这么想着,梁桔回头往身后望去,漆黑寂静的巷子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
她心里袭来一阵失落,不再搭理贺知文,扭头就朝巷子深处走。
梁桔到家洗漱完后,又坐在书桌前做了两张试卷,越做越清醒,越做越安静。她放在桌边的手机,从头到尾一声没响过。
12点前十分钟,梁桔上床睡觉,手机搁在床头充电,闭着的眼睛却时不时睁开瞧一眼时间。
她和吴霦每晚自习回来都会联系,回得虽然不频繁,但这已然成为了她的日常习惯。
时间蹦到新的一天,梁桔彻底失去期待,被子往上一扯盖住脑袋,逼自己入睡。
她刚钻进被子,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立马钻出去拔掉充电线一瞧,果然是吴霦打来的。
她收了收自己有点过分的笑容,干巴巴接通道:“干嘛?”
那头的人冷静了一会,缓缓说道:“木木,生日快乐。”
除了家人和亲戚,很少有人喊梁桔的小名,这般亲昵,又让人心动。
“谁让你喊我木木的?”
吴霦笑了一声:“你妈不总这样喊你吗?我不能喊?”
梁桔紧裹着被子,笑容越发甜:“你这么晚打给我,就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
他嗯了一声:“今年要做第一个送你祝福的人。”
梁桔贪心地希望以后的每一年,他都可以做第一个。
吴霦告诉她:“你书包的侧口袋,里面有一样东西,你拿出来。”
梁桔赶紧打开床头灯,下床去拿书包,果真在侧口袋找到了一样东西,她借着光打开方盒,一枚水晶做的凯蒂猫项链在灯下闪耀夺目。
“喜欢吗?”
梁桔看着床上那些天天陪她睡觉的娃娃,不知不觉都占了半个人的位置,可送她这些的东西的人,已经占据了她整颗心。
梁桔摸着亮晶晶的项链,又发自内心笑了:“很喜欢,谢谢你。”
一阵安静中,梁桔忽然喊了他一声:“吴霦。”
那头嗯了一声,听见梁桔又说:“我们一起加油考去北京。”
比起鼓励吴霦一个人,梁桔更想做的与他是肩并肩作战,谁也不丢下谁。
吴霦不会改变他的态度和决定,他喜欢梁桔,也更不会放弃与她一起的机会。
“我一定会考去北京。”
第二日,年级举办了高考誓师大会,高叁的学生们高举着右手站在操场上宣誓,每一声呐喊都划破了天际传进他们心中,埋下一粒粒强壮的种子。
回班途中,大家脚步匆匆,梁桔上台阶时,彭月正好也在,一眼瞧见她脖子上戴的那枚项链。
彭月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挂件,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声。
吴霦说他很早就喜欢梁桔,这个早让彭月没有想到。她从前以为梁桔脑子里只有读书,自然不会对吴霦动心思,她也以为吴霦不会喜欢这种沉闷到无聊的女生,可终究还是她掉以轻心,才能造就今天他们两情相悦的局面。
贺知文也给梁桔送了礼物,今年没投机取巧,光明正大地拎来一袋江安本地买的美食。那是贺知文前天陪他爸去江安化疗途中特地买的,排了一个小时的长队。
贺知文跟她说,他爸最近的病情在顾医生的治疗下很稳定,这些都得感谢她家里的帮忙,让她不要再推拒。
梁桔这回没有再拒绝,那份礼物收下后,还分了好几样给宋雅丽吃。
宋雅丽最近觉也睡不好,每晚她爸妈都要陪读,睡着了还会做噩梦,天天早上精神恍惚。
她吃着糯米点心跟梁桔聊天:“你说贺知文他一边学习,一边还要陪他爸瞧病,能考到北京去吗?”
梁桔惊讶:“他要去北京?”
宋雅丽笑:“你惊讶什么?他这不是随你跑嘛!”
梁桔还真不知道他下了这样的决心,不过以贺知文现在的学习情况,考北京地区的大学形同登天。
49
贺知文近来都十分刻苦,每晚过了凌晨才睡觉,中午吃完饭也都会回教室写试卷,背书。
今天中午,贺知文跟他们吃完饭准备一道回班时,于峰突然叫住了吴霦。
两人搁在校门对面的超市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学生,直到于峰开口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贺知文?”
吴霦一愣,看着于峰。
于峰心知肚明:“我又不是瞎子,上周我看见你去商场买了一条项链,前几天我瞧那项链在梁桔脖子上挂着。”
吴霦不解释,于峰望在眼里,心中更加确定。
“你怎么想的?”
吴霦心烦意乱,他不是不敢承认:“我喜欢她又没错。”
这当然不是错,朝夕相处在一块,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这事出在于峰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做。唯一让人头疼的,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告诉一个满怀期待的人。
于峰问他:“你俩还没在一起吧?”
吴霦摇了摇头。
他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于峰跟他提醒:“高考前你还是不要告诉贺知文,多少收敛一下自己的感情。他这段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天天埋头写卷子,我一问他就说要考去北京,哪怕是一个叁本都行。他家现在这情况,人得不到,大学总要考上吧。”
这些难道吴霦不懂吗?但似乎顾忌的越多,埋下的炸弹就越猛烈。
贺知文在班上写理综试卷,遇到几道题卡壳,窗边这会正好走过彭月,抬脚进了10班。
“不会啊?”
贺知文瞧她一眼:“你今天中午没回家?”
“马上就要高考了,回家不浪费时间吗。”彭月翻了翻他的试卷。
贺知文写得认真,忽听见彭月说:“你和吴霦当初成绩都差不多,现在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贺知文就听不得她阴阳怪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彭月心内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挺佩服梁桔,把倒数的吴霦拉到了一本线。吴霦也真是说变就变,没想到他成绩能这么好。”
贺知文没听出其他含义,笑说:“你就乐吧,他成绩越好,考去北京的把握越大,你不就想跟他处一块,恨不得不分开吗?”
“大家都一样。”
贺知文懒得再搭理她。
彭月走之前,又提醒他:“你跟吴霦取取经吧,我看他那不少有用的资料,错题集什么的。”
贺知文摆摆手催她赶紧走,一直在这打扰得静不下心做题。不过这张试卷做完,贺知文前后翻了翻,有的知识点的确不是靠做题能巩固。
贺知文问吴霦借了几本他做过的资料来看,还有各科的重点知识笔记本,这几天的晚自习什么也不做,都在看这些资料。
进入四月后,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梁桔每天一睁眼都要看日历表,倒数着高考的日子。
距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年级也加强了考前巩固,每周都要发几张叁区出的综合试卷。梁桔的桌面摞满了厚厚的习题资料和试卷,每天除了跟课堂复习,下课连厕所都很少上。当然不止她,班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这样。
明天是周末,晚自习前,梁桔去杨明办公室拿了两套综合试卷回来发。上课铃响后,她才发觉身后一点动静没有,回头真的没看见吴霦的影子。
龙太平巡逻时,吴霦被逮到逃了晚自习,没过一会,刘胜就到了班上,问了一圈也不知道人上哪去了。
梁桔在桌下悄悄地给他发短信,等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那头都没有一点回音。
梁桔望着他桌上铺满的各科试卷,替他整理好夹进了文件夹。综合试卷下周一就要上交,梁桔联系不上吴霦,没有办法,不得不跟周韵撒谎晚自习延长,放学后就匆匆出了校门打车。
贺知文下课抱了一摞资料来9班,没瞧见吴霦,也没瞧见梁桔。他见吴霦桌上摆满了书,把资料都塞进了他抽屉,他抽屉里的东西也多,贺知文就替他整了整,望着手里那本猫咪图案的笔记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把资料放好后,坐在他位置上翻开了这本笔记,打头第一页的字迹让他尤为深刻,一眼就能认出是梁桔的字迹。贺知文认真读着这本理综错题集,觉得总结的题型特别有用,聚精会神地翻到第二面时,忽然愣住了。
梁桔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一边还在给那头的吴霦拨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听。上次学校填写了家庭情况,梁桔有留心他家里的住址,不过却不记得在哪一栋。司机快开到目的地时,晴了半个月的天空突然飘起小雨,等她下车后,雨势逐渐变大。
他家住的地方私密性极高,一般人这么晚根本不能进去。梁桔在门卫沟通了很久,让保安帮忙联系一下,往吴霦家里拨了好几次通话都没接通。
“小姑娘,这大雨夜不安全,你把东西丢这,赶紧回家吧。”
梁桔不放心,他这突然一声不吭就逃了课,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又害怕他紧要关头掉链子,今晚不见到他就不安心。
梁桔央求保安:“叔叔,拜托您再帮我接最后一次。”
大概是梁桔特别有礼貌,一个孤零零的女生湿淋淋地站在这,总会让人不忍心,又帮她接了一次。
这次接通嘟了好几声,快要挂断时,那头突然接通了。梁桔听到他的声音,悬空的那块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保安指了方向,要借她一把伞,回头就没了人影。
梁桔抱着书包往他家的方向跑,途中撞到一人,黑雨夜里,吴霦正撑着一把伞站在她身前。
他眉头一皱,抹着梁桔湿淋淋的脸:“你怎么过来了?”
梁桔给他一脚:“发短信你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老师发了综合卷,我这不给你送来了。”
吴霦腿疼,却听得心里一软,瞧着外头滂沱的大雨,揽紧她往家里走。
梁桔到他家门口突然停住:“你爸妈应该在家吧,我就不进去了,先把试卷给你。”
吴霦一把拉她进来:“不在,你先进来。”
梁桔进了吴霦家里,早听说他家里很大,亲眼见到后,果真是这样,吊顶上的水晶灯都要仰着脖子看。
吴霦喊她:“跟我上来。”
梁桔脚上穿着一双女士拖鞋,跟在吴霦身后上了楼。刚上到二楼,没瞧见吴霦在哪,长廊上有好几间房,她转了一圈,忽然头上盖来一样东西遮了视线,随后就被人捧着脑袋揉来揉去。
梁桔钻出浴巾,抬眼就是吴霦的直勾勾的眼睛,心忽然紧张起来:“你今天怎么逃晚自习了?”
吴霦轻轻地拽了她的发绳,继续替她擦头发,脸色又沉了下来:“办事去的。”
他们靠得太近了,梁桔屏息着伸手拿了浴巾自己擦:“我把试卷拿给你。”
“不着急,你先把衣服脱了。”
梁桔啊了声,高度警惕地攥着校服领口。
吴霦瞧她这模样肯定是想歪了,推开他的卧室房门走进去,拿了一件新的校服扔在床上,出来跟她说:“你校服湿了容易冻着,我给你拿了新的,你先穿我的。”
梁桔这才感觉到身上难受,点点头进了吴霦的卧室,把门关上后才脱了校服。换上他校服的那刻,梁桔才发现他的胸膛和手臂是有多宽阔,闻了闻校服上的气味,都是皂角的清新香气。
正这时,她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吓她一跳:“你怎么不敲门?”
吴霦好笑:“这我房间。”
梁桔哑口无言,她刚才脱校服时,里面的白衣服也湿了点,穿了什么都能望得清,赶紧又把拉链往上拉了拉。
梁桔打开书包拿试卷,问他:“你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啊?”
刚说完,梁桔在他的床上看见了手机,屏幕都碎了,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他时,他正坐在床边垂着脑袋想心思。
梁桔拿着试卷走过来,搁他身前轻声细语:“试卷我都给你带来了,每张都要写,不会的就先视频问我吧,下周一早上得交。”
他还是不说话,周围沉浸到雅雀无声。梁桔望在眼里,心也跟着着急上,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一晚上都不在状态。
梁桔弯腰看着他,声音越来越温柔:“吴霦,你怎么了呀?”
大概是这一句关心的问候,击溃了他心中的所有防线,突然伸胳膊抱住了面前的梁桔,脸埋在她心口,紧紧地裹着她。
梁桔一怔,随后脸都跟着红了,身子动着刚想喊他,就感到他越抱越紧,告诉她:“别动,让我抱一会。”
梁桔低头看着埋在她心口的人,他呼吸的热气都喘在她胸上,令她的脸越发烫,但似乎也是这个拥抱让梁桔知道,他迫切地需要有一个安慰。渐渐地,她停了动作,任由他静静地抱着。
时间一点一点淌,这个拥抱却没松一下。
梁桔的胸口实在喘不过气,摸了摸他的脸推着,嘀咕:“你把头拿走。”
他突然抬头:“干嘛?”
梁桔面色通红,咬着嘴巴不知道怎么解释,吴霦望在眼里,视线突然下移,盯着她微凸的胸口咽了一声,立马松开了她的腰。
梁桔得以喘息,往后退了一步,发现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你笑什么?”
吴霦咳嗽一声,起身拿了她手上的试卷翻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感觉。”
梁桔思忖了一会才听懂,脸瞬间红成番茄,刚抬脚就被他躲了。
他始终没说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梁桔觉得他憋着也不好,主动问他:“你晚上到底去哪了?”
“没去哪,跟我爸妈吃了一顿饭。”他很平静,试卷放去了书桌。
“那你怎么不回来上晚自习?”
吴霦回头看她:“吵了一架,心静不下来,不想去上晚自习。”
梁桔又望了眼那手机,大概是吵架的时候摔得,得多愤怒才能摔成这样。这个时期不同往常,稍微一点烦心的事就能触及到备考的情绪,如果真影响考大学,那就得不偿失了。
梁桔走过来跟他说:“偶尔吵架是难免的,但他们是你父母,总归还是关心你的。”
吴霦不吭声,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
梁桔见他情绪低落,把书包背到了肩上,又跟他说:“睡一觉就能静下心来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家了。”
她说完刚转身,手腕忽然让他拉住了,用很冷静的声音告诉她:“我爸妈要离婚了。”
梁桔的家庭是幸福的,爸妈很少吵架,大家都喜欢用沟通的方式去解决矛盾,所以梁桔不能体会到离婚对于一个还未真正成年的少年来说是怎样的打击。他的这种冷静也让她有一丝心疼,就跟他这个家一样,偌大空旷,却冰冷到只有一个人住。
她转身安慰他:“无论是分开,还是在一起,他们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们就做好自己,保证以后的每一天都开心,每一件事都心想事成,这样就足够了。”
外面的雨很大,夜色也浓。吴霦打车送梁桔回家,路程有些远,途中梁桔睡着了,头静静地靠在他肩侧,干透后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睡得很香甜。
吴霦小心翼翼地搂她靠在怀里,低头替她拂走那些头发时,盯着她粉红的唇,心内一阵阵的跳动,也控制不住。
他低头,干涸的唇贴上梁桔的唇时,软软糯糯,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甜味,情不自禁地吻了两下。
50
小时候的信任是无话不说,所有的秘密一起分享,所有的谎言一起保守,所有的惩罚一起承担。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一个人在履行。
贺知文认识吴霦那会在上小学,吴霦那时候逢放假都要被他妈送去画画,说是他好动,要锻炼定力。后来两人处成好朋友,每回他妈给他送到画室转身走后,吴霦都会从窗户里跳出来,逃课和贺知文去捣蛋。
一路走到今天,也快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里,贺知文从没想过他们能喜欢上同一个女生,而坦白成为了他们今天最难面对的一件事。
贺知文不仅凭那本错题集发现吴霦喜欢梁桔的苗头,也通过几件事发现这根本不是单方面的喜欢,而是双向回应。
梁桔一天会出现在走廊叁次,早中晚每一次出来,怀里都会抱着两叁个水杯,有一杯就是吴霦的。
贺知文每一次路过9班后门,都能望见他两在交流题目,吴霦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因为突然好学,而是有了共同目标。
梁桔每天晚自习放学和宋雅丽告别后,都会在黑漆漆的巷子口等吴霦,他到时,两人才会一同走进那个黑夜。
贺知文在等吴霦跟他坦白,可当吴霦每次望向他时,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最近,梁桔和吴霦约好只要是周末,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室复习,那儿的学习氛围好,两人面对面也方便交流题目。
放假前一晚,贺知文看着吴霦照常陪梁桔穿过那条漆黑的巷子,送人上车后,他才在路口招了一辆出租回家。
第二天一早,吴霦起床洗漱时,卧室里的手机响了,贺知文一大早给他来了电话。
“今天醒这么早?”
吴霦擦了把脸:“嗯,这么早打来有事?”
“没事,就问你今天有没有空,陪我出来买几样东西。”
吴霦把毛巾扔去了洗漱台,回他:“我今天有事,明天吧。”
贺知文笑了一声:“怪不得起这么早,今天要去哪?”
问到这,吴霦迟疑了会,咽了一声答他:“我妈回来了,今天哪也不去,在家陪她。”
贺知文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止不住发抖,他问不出口,越亲近越怕被欺骗。他给过吴霦坦白的机会,可他最信任的人,一而再,再而叁地选择欺骗他。
吴霦坐在自习室的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梁桔第二张试卷快做完,他一张刚写完。
“你想什么呢?”梁桔在他眼前挥挥手。
吴霦看着梁桔,满脑子早上贺知文打来的那通电话,莫名其妙的开头,戛然而止的结束。
“我出去透会气。”吴霦起身出了自习室。
梁桔觉得吴霦今天很奇怪,一早来就是这副心事重重的状态。她坐在那写了十多分钟也没瞧见吴霦回来,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又是不回。
这张试卷写完,梁桔出去找了一圈吴霦,人烟稀少的图书馆,她一个熟悉的影子都没瞧见。
吴霦给贺知文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敲他家门也是空无一人,怎么都联系不上。后打给于峰才知道,他今天明明是要去陪他爸做化疗。
这一刻,吴霦的所有心思都乱了。
梁桔等了吴霦很久,他都没有回来。午饭本来是要一起吃的,到最后只能在附近孤零零地解决。说好了在自习室待一天,整个下午的时光,梁桔都在等他,直到来自习的学生都陆陆续续走光后,她才替他收拾好没带走的试卷和资料,一个人坐车回了家。
这个下午,于峰来找吴霦。就贺知文最近的状态和变化来说,他应该是知道了。今早的那通电话,也算是他给吴霦坦白的最后机会,可吴霦撒了谎。
吴霦跟于峰说,他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梁桔时,心底有想过找合适的一天告诉贺知文。可后来梁桔毅然决定出国留学,他拿不住梁桔对他的心思,也没底气追她到千里之外,所以这件事他选择烂在肚子里。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贺知文家里又出了事,他更加难以开口。
于峰说,如果为了一个女孩子弄丢了这么久的兄弟情,不值当。但这件事既然藏不住,那就尽早坦白。
晚上吴霦给梁桔去了一通电话,她应该是生气了,他打第二通时,手机直接关了机。
梁桔晚上睡觉前才开机,除了她关机前的那通电话,连一条多余的短信和消息都没有。
周一上课,梁桔到的比吴霦早,他落下的试卷资料,她全丢去了他桌上。人来时,她也没瞧一眼,前天和昨天是什么态度,今天也什么态度。
做完早操回班途中,吴霦追上落单的梁桔,走她身边:“怎么不接电话?”
昨天吴霦又打了好几通,梁桔硬是一通没接。她看着前方,语气冰冷:“你一声不吭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也没回我信息啊。”
“对不起,我临时有事。”
梁桔讨厌他这样不说清楚,扭头看他:“你有什么事啊?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我留那,我在那等了你一天,你要是不想去自习室你就早说!”
他当时走得急,没有想那么多,事后也知道很不妥,一直都在给她打电话。
梁桔见他要张嘴,立即打住:“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
梁桔说完,快步上了楼,一天都没理吴霦。
晚自习第一节课上得好好的,班级突然停了电,整个楼栋都黑压压,一阵阵惊呼响彻在高叁年级。
班主任都来班镇守,说是电路在抢修,大概一二十分钟就能来电,让他们趁此机会充充电,休息放松一下。刘胜去外面看情况,人走后,安静的班级也喧哗起来。
宋雅丽天天熬夜到凌晨,灯一黑就扔笔趴在桌上补觉,什么动静也吵不醒她。
梁桔挂在椅背上的书包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她摸黑蹲下来捡,忽然被一只手攥住手腕,抬头时,一个黑压压的脸靠了过来。
“我临时走了没通知你,是我做的不对。你都两天不理我了,别生气了。”嘈杂声中,吴霦又向她示弱了。
梁桔也是才知道情绪可以被别人掌控,特别是她喜欢在乎的人。
“放开。”她扭着手腕。
吴霦攥得更紧:“你不生气,我再放开。”
梁桔根本用不上劲,被他攥得越紧,心就越软,警告他:“你要是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吴霦跟她发誓:“绝对不会了。”
学校抢修电路很快,十五分钟后,整个高叁楼栋又变得灯火通明,继续开始上晚自习。
晚自习放学,梁桔和宋雅丽在大道分别,依然站在黑漆漆的巷子口等吴霦。他过了一会才到,送她穿过那条巷子后,吴霦在橙黄的路灯下拉住了梁桔。
“明天开始,不要走这条巷子。”
他突然这么告诉她,让梁桔心中很疑惑:“为什么呀?”
“不安全。大道上人多,路也能看清,你明天从大道走。”
吴霦陪梁桔走这条巷子也快两个月之久,她早已经习惯每晚有他陪伴穿过这条黑巷。他们白天的精力全用来认真学习,枯燥乏味。但只要踏入这条漆黑的巷子,她的心就会越发敞开,可以和他在这宣泄掉一天的压抑。
梁桔发着呆不说话,吴霦拉她往站台那轻推:“车到了,路上注意安全。”
梁桔又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着急走,立在站台下目送她上车。
梁桔上车后,公交渐行渐远。吴霦转身时,巷口的明暗交界处,贺知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两人肩并肩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头顶上方的夜也越发浓重,笼罩着曾经无话不谈的他们。
吴霦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喜欢梁桔。”
贺知文握紧了拳头,冷静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霦在脑海里追溯,回忆着最早心动的时间:“去年高二。”
整整一年,吴霦对他都缄口不言。如今他们两情相悦,而他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如果很早以前,吴霦能够向他坦白,他或许还会笑着说公平竞争,可现在,他不仅自己的感情收不回,也再感觉不到那种曾经最引以为荣的友谊。
贺知文干笑一声:“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无话不说,谁都不对谁藏秘密。如果不是翻到你抽屉里的那本错题集,我还会被蒙在鼓里,可能到了毕业后,你和梁桔一起去了北京,我才有资格知道。”
贺知文望向他:“我不是觉得你不能喜欢梁桔,是你瞒了我这么久,还要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去追。”
他的确是个傻子,在他下定决心要考去北京时,吴霦和梁桔已经有了共同目标。残酷的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和最好的兄弟相互喜欢,而是他最信任的吴霦对他已经没有了真心。
贺知文的这些话让吴霦无力反驳,多余的解释都会成为辩解的理由。
“我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消你心里的质疑,一直没跟你说实话,我就是做错了。”吴霦和他做兄弟这么久,第一次这样跟他承认错误。
吴霦没有解释一句,对于贺知文的质问全盘接受,可他即便是这样光明磊落地承认错误,贺知文都不能平息他心底的愤怒。
“你把我当兄弟吗?”贺知文吼他。
关系发展到这一步,吴霦没有任何怨言,望着贺知文对他从未有过的愤怒神情,那句话也彻底困围了他。
“这件事错在我,我都认,但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兄弟。”
贺知文心凉,笑了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好兄弟的。”
贺知文说完,扭头大步流星消失在了这条马路。
路边掠过一辆辆车,尾灰飘浮在风里覆盖着这句话,蒙了一层层灰烬。不论以后他们该如何面对彼此,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往后回忆时最深刻的记忆。
51
越长大烦恼越多,可能来自家庭,可能来自升学的压力,也可能是在友情与爱情中寻找平衡。第一次生而为人,没有人教过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些烦恼,能做的只有勇敢面对。
第叁次模拟考结束,年级红榜名单的末尾终于出现吴霦的名字。挤进年级前一百名,相当于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拿下志愿。而贺知文在这批蒸蒸日上的考生里,形同礁石沉入海底,所有期待都被揉得粉碎。
梁桔拿着成绩单抑制不住心内的喜悦,吴霦的名字就排在她后十位,从前天与地的距离,在他不断地努力下,逐渐被缩减,他们离走在一起的那天也会越来越近。
成绩下来后,有欢喜,也有失落。宋雅丽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意识到这样下去最多只能上一个叁本,晚自习一改之前有所保留的学习状态,非得狠狠逼自己一把。
下自习课,宋雅丽还在写试卷,梁桔拿了她的水杯,转身扫了眼吴霦的课桌:“你的水杯呢?”
最近天气变热,他已经喝不下热水,摇摇头:“我不渴。”
梁桔点点头,从后门出了班级。
她在水房排队,刚蹲下接水,另个龙头下也来了人,说的话像开水一样烫:“你还真是喜欢伺候人啊。”
梁桔瞧去,是彭月,每回都阴阳怪气。
彭月瞧她不说话,咦了声:“今天没帮吴霦打水啊?”
梁桔知道彭月因为吴霦很针对她,很多时候她都选择忍让,却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挺天真的。”彭月对她皮笑肉不笑。
梁桔望在眼里膈应,龙头一关,再也不搭理她,拿着两杯热水回班继续做卷子。
完全投入一件事时,会发现时间走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天又结束了。
梁桔最近都跟着宋雅丽从大道走,身后也更看不见吴霦的影子。虽然大道通明安全,但她却十分怀念和他走小黑巷的时光。
周末前,梁桔通知吴霦周六早一点去自习室,现在正是紧张时刻,一到放假那儿就坐满了学生。
两人一道走出教室,吴霦回她:“明天我不去自习室。”
梁桔一愣:“我们不都说好了吗?除了最后一个星期,放假的时候都待在自习室。”
梁桔刚说完,他们身边就悄无声息擦过一人。吴霦望去,贺知文面无表情地背着书包走了,冷漠的背影让他心中的压抑又多了一分。
“我明天有事。”
梁桔微微点头,妥协:“那后天早上8点半我在自习室等你。”
吴霦现在觉得自己正站在天秤的中间,要顾忌贺知文的感受,也要收敛对梁桔的感情,很难得到一种真正的平衡。
“不用等我。”
梁桔实在不懂,还没再问理由,吴霦又跟她说:“高考前,我应该都不会再去自习室,在家里复习。”
之前明明都约定好的,梁桔很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可听到他这样说,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们一起走出校门,梁桔看着前方漆黑的巷子,心也像钻进了一个黑洞,越来越摸不着方向。
宋雅丽在跟同学唠嗑,回头喊了一嗓子梁桔催她。
梁桔默默地收回目光,没再看一眼身边的人,转身时,吴霦突然喊住她:“梁桔。”
梁桔提着心回头。
他给她递来样东西,是他们上回出来买资料,路过儿童玩具店时,她有多留意一眼的不倒翁许愿瓶。因为是儿童店,她不好意思进去,只在橱窗多看了几眼就走了,没能想过吴霦会给她偷偷买了下来。
吴霦递给梁桔:“回家路上小心。”
梁桔仅管有失落,有不解,可只要吴霦多在意她一分,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都会被瓦解。
她接过来,朝他微微笑着挥手:“拜拜。”
吴霦喜欢看她笑,他想不顾忌一切,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和得失去拥有梁桔。可在他不能得到贺知文的原谅之前,他都不能这样自私。
这个周末,梁桔没有再去自习室,一天都待在卧室全神贯注地复习。吴霦也在努力,书桌上摆满了各科试卷和资料,一页页翻过,不知不觉就做到了夜晚。
他们虽然没有在一块监督彼此,却依然坚定着心中的约定,为了同一个目标拼尽全力。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五一假期结束返校后,全员进阶到最为紧张的临考期。每天早晨的高叁都人声鼎沸,捂着耳朵投入在自己的世界中。午后的教室更座无虚席,都在安安静静地刷考题,默背复习。咖啡也成了晚自习的必备品,风油精的味道让初夏的风吹遍了整个教室,没有一个人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努力。
梁桔轻轻打了一声哈欠,放松脖子时,忽地瞧见窗口匆匆经过的贺知文,晚自习还没下课,他已经背着书包走了。
看见的不止梁桔。下晚自习后,吴霦去后走廊给贺知文打电话,那头一直在嘟声,到后面直接变成了关机状态。
吴霦找于峰问情况,站在贺知文的课桌边,望着他书桌上凌乱的复习资料。
于峰也不知具体,告诉他:“她妈打来的,估计是他爸出了点情况。”
吴霦猜到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着急走。
于峰瞧了眼外头经过的梁桔,胳膊碰了碰吴霦:“你真要为了梁桔跟贺知文闹掰啊?”
吴霦当即回他:“不可能。”
“贺知文这小子重感情,我理解他一时半会不原谅你。不过我说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不还没跟梁桔有什么,你要真不想跟贺知文弄掰,干脆和梁桔就算了,你又不是只谈这一个。”
吴霦不需要别人替他做决定,瞪着于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于峰耸耸肩,心里叹气:“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你到最后都得伤一个。”
于峰这是让吴霦选择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眼下的矛盾,兄弟是一辈子的,可身边的另一半有很多可能。但吴霦不会退缩到放弃梁桔,梁桔给过他最真挚的心,他不会去伤害她。
贺知文爸爸突发大咯血,先送到人民医院急救,第二天天亮后,专车加急转到了江安肿瘤医院住院治疗。他爸爸前几个月的病情都很稳定,偏偏在他高考前一个月突发大咯血,彻底打乱了贺知文备考的心态。
贺知文陪她妈办理好住院手续后,从江安一个人回了珑夏。他妈说现在高考才是他的头等大事,给他留足了钱,让他照顾好自己。临走前,两人的眼眶都红了,却没人敢流一滴眼泪。
贺知文家里的事,梁桔他们几乎都有听说,正值紧张阶段,会唏嘘不幸,但很少再会有人分心思去关注。
宋雅丽今天请了晚自习去吊水,她大概是考前焦虑,身体素质也跟着下降,一不小心就得了感冒。
晚自习结束,吴霦去找贺知文,他走得很快,梁桔回头就没了人影。她今晚落单,一个人去车站,走在路上时,身边突然靠过来一个人,扭头望去,表情瞬间凝住。
彭月让杨鑫跟于峰打听了消息,万事俱备后才有底气过来找梁桔。
“你有多久没和吴霦走过那条小巷子了?”
她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让梁桔一怔。
“他之前每晚都送你过那条漆黑的小巷子,现在说不送就不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桔觉得彭月说的话永远没有重点,只会让人在心里猜疑,原本宁静的心也被扰乱。
“那里没路灯不安全,我走大道有什么问题?”
“只要他陪着你就不会不安全,是他不想再陪你,你懂吗?”
彭月一语点醒梁桔,像她所说,之前他们一起走了两个月,吴霦都没有提过不安全,相反走在一起的每一晚,她都会觉得那个漆黑的巷子是温暖明亮的。
梁桔手心一蜷,那晚仅管有疑惑他突然的变化,但她选择了说服自己,巷子的确是不安全。
彭月瞧着在发呆的梁桔,昂着下巴:“他不仅不愿意再送你去车站,也不让你碰他的水杯。我知道你们之前还说好放假一起去自习室,但现在呢?”
梁桔望向彭月,脸上都是疑虑,听见她说:“你不觉得他突然跟你保持距离,像变了个人一样,是在和你拉远关系吗?”
梁桔回忆这段时间,后知后觉到吴霦的确是这样。她再没看见自己送他的水杯,教吴霦解题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他也再没送她去过车站。还有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自习室说不去就不去,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但只要他道歉,只要他说了话,梁桔就会心软,就会妥协。
“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梁桔扭头朝前走。
彭月知道她心里已经乱了,正在跟自己较劲,也会越来越接纳她刚才说得那番话。
彭月追上来告诉她:“我想说吴霦没有你想得那样好,你在他心里也没有贺知文重要。”
梁桔突然停住脚,没有听明白,问她:“你什么意思?”
彭月就知道她根本不知情,轻描淡写道:“你不知道吗?他两因为你差点闹掰了。”
梁桔下意识吞咽了声喉咙,听她继续说:“吴霦跟你走那么近,朝夕相处,难免会对你有点心思,这种感觉我特别懂,因为我和他高一就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着。他这个人特别容易对和他亲近的女生产生好感,但也很容易因为距离就很快忘记,比如我。”
梁桔觉得彭月的话有一半都是真的,至少整个高一学期,梁桔都觉得吴霦喜欢彭月。
“贺知文发现他和你走得越来越近,觉得他喜欢你,跟他大吵了一架。你大概也不知道吴霦和贺知文的关系,他两虽然家庭背景很不同,但从小一块玩到大,是处了十年的好兄弟,怎么可能为了你说断就断。”
梁桔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紧绷着。
“吴霦跟贺知文做了保证,说会跟你保持距离,也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彭月发现梁桔的眼睛里已经渐渐没了光亮。
梁桔不想再听她的一面之词:“关你什么事?”
彭月突然笑了:“你太天真了。男女在感情方面本来就不对等,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吴霦,因为我也是。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他喜欢我,不会变心,我们迟早能在一起。可事实证明,他心里可以装很多人,也会为了更重要的人,而放弃不那么重要的人。”
“如果他坚持要跟你在一起,那他以后该怎么面对贺知文?这就是他突然远离你的原因,你懂了吗?”
梁桔几乎快要被她说服,可在梁桔眼里,感情是自由的。他们有权利去选择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也更不会因为怕失去谁,而放弃谁。
“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彭月摇摇了头:“我以前也不信,可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以轻易对任何一个人动心,也可以立即抽身,更不会坦白地说一句我也喜欢你。”
彭月说完,眼眶变得通红,反问梁桔:“他有说过喜欢你吗?”
梁桔紧咬着牙,她一直都觉得吴霦喜欢自己,他们也约定好会一起考去北京,她一直都认为这是在一起的承诺,可他从来没有跟自己坦白过。
彭月告诉她:“只要不说出来,就可以随时随地结束。”
吴霦有了结束的理由,因为梁桔没有贺知文重要,所以他才会及时抽身,突然和她保持距离。梁桔心中立马蹦出这个想法,仅管她不愿去相信,但此时的内心已经再也恢复不到从前坚定信任的状态。
52
彭月的话成为了梁桔心中的一根刺,她一整晚都翻来翻去没有睡踏实,天蒙蒙亮时就彻底醒了。
梁桔到班后,吴霦已经坐在位置上看书。她望着他走过去,每踏一步,耳畔都能回响起彭月说的话。
梁桔坐下来挂书包,吴霦才发现她到了。抬头时,望着梁桔稍显憔悴的面容,问她:“昨晚没睡好?”
梁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他,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件事。是问他“你喜不喜欢我”,还是问他“你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但事实上,梁桔也有强烈的自尊心,她不会将自己摆在尘埃处,她也做不到。
梁桔低了头,没有回答他的话,拿出一张试卷递给他:“我昨晚帮你改了,本来放学要给你,但你走得很快。你订正一下,不会的我跟你说。”
吴霦接过来翻了翻,错了几道题。他又抬眼扫了扫梁桔憔悴的面容。临近考期,她每晚都挑灯夜读,大概是睡眠不充足才会显得这样累。
试卷都有解析,他可以自己看,对她说:“我看解析就行了,你自己复习吧。”
梁桔只是试探一下,却立马觉得心口的某一块被这句话震碎了。相比以前,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帮助。
这段时间,梁桔都陷在一个漩涡中不可自拔。她越来越能体会到那种逐渐生疏的远离,越有这种体会,心便会细腻感知到每一个微小细节。
彭月说吴霦和贺知文差点闹掰,梁桔也终于发觉。以前他们总会在后门或者走廊有说有笑,可近来贺知文每次经过窗口都是默默无闻,就连过来找陶辰也是从前门喊人。
贺知文出现的每一次,梁桔都有注意吴霦的眼神和表情。他在意贺知文,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似乎他越在意贺知文的感受,就越会和她保持距离。
梁桔再没有看见他做完早操后追到身边,他从前放在桌角的水杯也早已被矿泉水瓶替代。每一节晚自习,她身后都安静无声,再不会有人拽她的马尾缠着问题目。他们聊天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像每晚她在回家途中回眸寻找他的身影那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可他明明就坐在身后,这样近,却又那样遥远。
第四次模拟考将至,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相当于考前演习。全市统一试卷,难度较高考会难一些,如果能超越估算的本科分数线,那基本上就能稳扎稳打上战场。
高考前七天,四模成绩下来,不少学生都提心吊胆。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给予他们莫大的期望,超出预期会欢呼雀跃,士气更足。然而掉出正常发挥的水平值,那一整天都会情绪低落。
梁桔在没有遇到吴霦之前,不会有机会体验心不在焉,情绪完全受别人掌控,无论注意力有多集中,到最后都会分神到发呆,从头到尾执着一件事。
偏偏是最后一次模拟考梁桔退步了,这次比彭月低了两名,排在班级第六。年级的排名也落后很多,直接掉出前五十,被碾压在六十多名。
她驻足站在红榜前看排名时,身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了很久不见的宋燃。
宋燃每次都会留意梁桔的考试成绩,这次她掉得太厉害,难免不让他惊讶。
宋燃问她:“你这段时间有心事?”
梁桔摇摇头,转身朝校外走。
宋燃追上来,安慰她:“高考前情绪不稳定很正常,但千万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或事影响备考情绪。”
梁桔在宋燃的话中,手心越握越紧。她从前最计较值得,做所有事之前都会衡量利弊,不浪费时间,更不浪费感情。
宋燃不知道她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以他对梁桔的了解,她能为吴霦放弃出国这么重要的决定,这次考试排名大幅度掉榜,也应该与他有关。
宋燃拉住梁桔:“你已经为他放弃留学,如果还有机会,去年我一定会制止你。可你现在只有高考这一个选项。梁桔,你为他付出了很多,不能再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宋燃的提醒是出于本心的好意,他怕梁桔到最后得不偿失,不仅放弃了最理想的留学,就连心仪的大学也会落榜。
宋燃的话让梁桔惊醒,她的确为吴霦付出了很多。从高二到现在,他贯穿了她的生活。她辅导他的每一天都没有感觉枯燥乏味,耐心用心。她注重他的进步与退步,在意他的每一次考试成绩,更在意他的心情。她害怕他掉链子,时刻在他身后敦促,再累也不会放弃。她的心也全部交给他,放弃了曾经最为期待的留学,只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然而正因为这些在她看来是值得的付出,却给她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
梁桔想起升高一前的暑假,她所有最美好的期待只关于自己,而现在她把期待寄予吴霦,就该承受下他所带来的失望。
“我知道轻重,谢谢你。”梁桔努力逼退了眼眶里的泪,和宋燃一道走去了车站。
这次考试,吴霦又有进步。他这段时间的精力全部放在复习上,日夜刷高考真题,做试卷。心里只有一个目标,一定得考去北京。
成绩公布栏前,吴霦一直盯着梁桔的名次不敢相信。按理说,这段时间他们彼此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不应该会有下降的趋势。
第二天一大早,吴霦就来了学校,梁桔却比他到的还早。吴霦给她带了一杯温牛奶,刚放到她桌上,梁桔立刻扔去了他课桌,转回身继续背她的书。
吴霦一愣,心里察觉到不对劲,当着班里几个人的面,把梁桔从教室拉到了后走廊。
梁桔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手腕被他攥得特别紧,越被他拽着,身体越抗拒。
“你放开。”她缩着手臂。
吴霦的力气比她大,拉到后走廊才松开她,瞧见一张红通通的脸。
“怎么回事?”他开口就是这句疑问。
梁桔摸着通红的手腕,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口止不住发抖。她不敢问出口的话,他却可以理直气壮。
“不要耽误我背书。”她转身就要走。
吴霦给她挡住:“时间还早。你到底怎么了?”
梁桔觉得吴霦很奇怪,一边跟她保持距离,但只要她对他冷落一分,他就受不了。梁桔抬头瞧他,有多少天没再这样对视过,但即便是她望得越深,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成绩掉了下来,心情不好。”
吴霦能理解她此刻不安的心情,安慰她:“你不要太担心,这次的试卷比之前都难,考题的侧重点也都不一样,不能代表什么。”
梁桔难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与宋燃相比,她不知道吴霦是真不懂她,还是在装傻,竟然都不问她成绩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波动。
后走廊陆续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梁桔收回凝望已久的目光,这刻失望的心情也跃然脸上,转身回了班级。
梁桔的四模成绩充其量只能够到北外门槛,但抛在九百万多万的考生大军中会瞬间被淹没,只有远超出录取分数线大几十分,她才有把握考进北外。梁桔从不给自己留后路,她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宋燃提醒她的那些话让她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已经放弃留学,不应该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年级发了通知,高考前两天放假,最后五天的时光是彻底停了讲课,所有人都待在教室安静复习。
放假前,刘胜抽了一节晚自习发准考证,着重提醒了几项考前注意,再叁叮嘱他们要带好准考证,准备好专用水笔和铅笔,考前一定不要乱吃东西,更不能受凉感冒。
这是梁桔留在七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在刘胜最后的鼓励下打响。这一晚的高叁尤为团结,此起彼伏的嘹亮呐喊响彻在灯火通明的高叁楼栋,点亮了这片黑夜。
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梁桔还能想起刚入学那会的场景。乌压压的新生从崭新的校门踏进校园,还有讲台上的自我介绍和台下此起彼伏的笑声。然而到如今,这些都化作了满腔热血,只为奋战两天后的高考。
梁桔从七中校门出来,回身凝望着她待了叁年的地方。玻璃窗内的白炽灯一个接一个暗灭,却灭不掉她在这留下的青春。
来时走得是巷子,回去的时候,梁桔又踏入了那条久违的小黑巷。小黑巷依然没有路灯,漆黑到看不见脚下的路。但梁桔走惯了这条路,知道什么地方有井盖不能踩,什么方位有石墩得让开,走了多远该转弯。
她刚在黑暗中避开一个井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胳膊又让人拉住了。
“不是让你不要从这条巷子走?”吴霦每晚都会盯着梁桔,直到她在大道上的身影越缩越小,他才会转身回家。
梁桔挣脱了他的手,朝前方的黑夜继续走:“不需要你管我。”
吴霦总觉得这段时间的梁桔对他的态度很莫名其妙,好像自从上次她四模成绩掉下来后,她对他的情绪就一直不高涨,每天的精力和时间全部花在了背书和考题上,比以往更加投入。
吴霦知道她很在意四模的成绩,所以她全身心复习的这段时间,他很少会去打扰她。但今晚吴霦才发现,梁桔对他的态度大有转变。
“你的考点在哪?”吴霦追上来问她。
梁桔回得冷淡:“跟你不在一块。”
吴霦叮嘱梁桔:“这两天不要再熬夜,早点睡觉。”
梁桔真的很想趁这漆黑的环境向他全盘托出,也好过她睡觉前总会翻来覆去跟自己纠结一番。但梁桔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
“不需要你提醒,我都知道。”梁桔拐弯,看到了巷头的灯光。
吴霦讶异梁桔此刻的态度,一把拉住梁桔肩膀:“你这是什么态度?”
热情是相互的,梁桔不懂吴霦到底在想什么,他明明对她刻意拉远距离这么久,为何现在又能这样坦然地质问她。
“吴霦,你还有话想对我说吗?”梁桔在心底告诉自己,只要他此刻能对她坦白,哪怕是说一句“我喜欢你”,那么之前她所有的疑虑都可以被消除。她不用去计较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是否有别人重要。
吴霦觉得她的心情受四模的影响很严重,耐住自己刚才的冲动告诉她:“放稳心态,考试加油。”
所以,梁桔终究没能等到他的坦白,也没听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53
六月五日下午,吴霦在考点附近的书店碰到宋燃,两人都是来买透明文具袋,一前一后站在柜台结账。
宋燃结账时,吴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没有接,按断后,铃声持续不断地回荡。
宋燃瞥了吴霦一眼,接过收银员递来的零钱:“你要是不想接,就干脆关机。”
“跟你有关系?”
宋燃忽然笑了一声,回头瞧着对他敌意很深的吴霦:“说实话,我真的不懂梁桔心里是怎么想的。”
吴霦立即垮了脸,钱往柜台一丢,低眸看他:“你当然不懂,这是我和她的事。”
吴霦说完,拿东西出了书店。他出来后,宋燃也紧接跟出来,没几步就和他齐平走在一块。
“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对梁桔做了什么,让她能把四模成绩考成那样,你就祈祷她能跟你一块考去北京吧。”
吴霦绷紧着牙齿,他早就看不惯宋燃,一把拎起他衣服前襟:“少他妈自以为是。”
宋燃一把推开吴霦的手,对他冷笑:“自以为是的是你吧?你到现在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她一个这么有理想的人为你放弃留学,你为她做过什么?”
吴霦为梁桔做过什么?他一时间根本想不到自己的付出,脑海里只有梁桔为他付出的点点滴滴。
宋燃给他丢下一句话:“梁桔说你值得,我倒没看出来你哪里值得。”
宋燃的话让吴霦后知后觉,才开始意识到梁桔这段时间的变化,无论是四模考试成绩,还是对他骤变的态度,都与自己有关。他想起昨晚梁桔问他的最后一句话,不禁脊背发凉,不知道梁桔心中想听到的到底是哪句。
吴霦立刻给梁桔拨电话,那头提示一直不在服务区,发短信和消息也没有回应。
晚饭后,梁少群突然接到诊所电话,又匆匆换了衣服赶去诊所,家里只剩下周韵和梁桔。
梁桔刚要去卧室继续复习,客厅的座机正好响了,她过去扫了眼号码,心立马往上一提,赶紧把座机线拔了。
她回房找手机,通讯后,页面被吴霦的十几通电话覆盖,短信和信息也连绵不断。
梁桔一条条看过,揪着手心不知道要不要回复他,正这时,她手机突然又响了。
梁桔挣扎一会接通,语气淡道:“打那么多电话干嘛?”
吴霦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吊上:“我有话要跟你说。”
梁桔瞧了眼时间:“我马上要复习,没空。”
吴霦越发感觉原因出在他身上,问梁桔:“我来你家楼下找你行不行?”
梁桔不知道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后天就要考试了,有什么话不能等考完再说?”
“我才发现你四模成绩掉下来跟我有关。木木,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剩下的话我们能不能见面说清楚?”
梁桔昨晚回家后,心里一直憋得难受。有些事藏在心中久了,得不到对方的答案,越积压越压抑。她很想听吴霦说清楚,很想整明白他们之间的事。
梁桔没有让吴霦到自己家楼下,因为周韵在家,邻居们这个时候也会在附近散步,所以他们约好在新馆门口的广场见面。
梁桔换衣服出门时,周韵问她:“你这是上哪去啊?”
梁桔早想好说辞:“我白天落了一份重要的资料在书店,我去取一下。”
周韵啧了声:“那你早点回来。”
梁桔点点头,赶紧带上门下楼。她很焦急,此刻特别想见到吴霦,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车就朝新馆的方向赶往。
吴霦刚推开家门,彭月忽然出现在眼前。她今天给吴霦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接,这会只能上门找人。
“你要去哪?”彭月问他。
吴霦赶时间:“别管我。”
彭月秒懂,能让他这样着急的,现在除了贺知文,只有梁桔。彭月知道梁桔还没有找他对峙过,可他们偏偏在临考前这样紧张的时刻见面,那一定是为了解决矛盾。
彭月立马挡住他:“你不能去。”
吴霦不知道自己要表现的多明白,才能让彭月不再这样纠缠他。还没吼她让开,彭月突然告诉他:“贺知文他爸快死了。珑夏通江安的火车票已经售光,国道在修路,大巴车也停运了。他现在正找包车去江安,可是没有车愿意带他从偏道走。”
吴霦来不及接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又听见她急急地说:“真的,我傍晚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可你一直不接。你不信的话,打给于峰问一问。”
吴霦根本不知道这消息,立马给于峰去电话。果不其然,跟彭月告诉他的一字不差。
贺知文找不到包车去江安,珑夏通江安的偏道,地势低洼,天黑后没有路灯,出过很多交通事故,所以没有黑车愿意做这个亏本生意。但贺知文不能坐明天最早一班的火车去江安,医院已经给他爸下了病危通知书。
彭月看出吴霦的焦急,他在给贺知文打电话,可那头没有回应。
“我帮你联系贺知文,你快想办法给他找车。”
吴霦瞧了眼彭月吩咐:“问他地址。”
吴霦想起以前家里的司机,自他爸妈不在珑夏经营公司后,司机就辞退了。他的手机里没有以前的号码,但家里有一本电话簿。他一边给梁桔拨电话,一边在找那本电话簿。
彭月瞧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给那头拨了两通都没人接听,只好先放下手机,去了楼上的书房翻找。
彭月看着他落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来了电话,打头的名字让她心一横,立马划断了。
梁桔前面在付钱下车,没接到吴霦的电话,刚给他拨过去,立马就被挂断了。她又给他拨去一通,仍旧是立马挂断。但没过一会,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可能晚一点,等我。】
彭月发完,随即将来电显示,还有这条短信给删了。
吴霦在楼上找了五六分钟才翻到那本厚厚的电话簿。下楼时,眉头一直紧锁着。
吴霦此刻的心思完全栓在贺知文身上,给那头的司机拨电话。司机当初是领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才走的,现在吴霦有求于他,他没有拒绝,挂电话后,就从家那头往这赶。
吴霦挂断电话,彭月立马告诉他:“贺知文在火车站门口。”
珑夏的天气说变就变,乌压压的夜空此时又暗下几分,呼啸的风卷着城市空旷的地,无数细小的砂砾石子正扬在空中飞舞。
司机很快就到了吴霦家,他上车后才想起梁桔,又掏出手机给她拨电话。彭月坐在一旁心惊胆战,可吴霦拨了几秒后,手机突然自动关机了。
“你是不是要打给梁桔?”
这会正好到马路上,吴霦叫停车:“你先回家吧。”
吴霦又告诉司机:“绕个道先去一趟新馆。”
彭月立即提醒他:“贺知文等不及了,那路天越黑路越不好走。”
吴霦知道,但他去新馆也不会浪费多长时间,最多十几分钟。
司机也回头提醒:“天变了,今晚有大暴雨,得赶在暴雨前离开珑夏。”
彭月不磨叽,开门下车告诉吴霦:“我帮你去新馆找梁桔,你快去接贺知文。”
吴霦叮嘱彭月:“帮我跟梁桔说今晚有事,让她先回家。”
彭月笑着跟他点头:“放心吧。”
吴霦真的放心了。彭月下车后,这辆黑色的车疾驰消失在了道路上。
彭月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天,地方天气台说,高考前一天是珑夏的梅雨季开端,但似乎暴风雨总爱在夜黑后提前来临。
天变后,新馆广场前的行人都走光了。梁桔一直坐在广场的台阶下等吴霦,他说会晚一点到,可梁桔在风中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人影。
一阵电闪雷鸣划破夜空,雨说下就下,夹杂在飓风中,席卷着这片空旷的广场。
这雨太大了,梁桔赶紧找地方躲雨。广场边只有一个木头亭子,她钻进去才发现身上被那阵雨淋了半透,一边擦着脸上的雨,一边给吴霦拨电话。
吴霦的手机关机,梁桔根本联系不上。她身上湿了,风一吹,凉意冷飕飕地往皮肤里钻,她抱着身子点开吴霦发来的那条短信,仍然选择继续在这等他。
木头亭子漏雨,梁桔退到一处干地,很快又会被雨浸透,到最后,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吴霦赶在暴雨封道前接到贺知文,他虽然对吴霦还有隔阂,可此时此刻无法不坐上这辆车。
珑夏的天像被砸出了一个深渊巨洞,雨水不停地倾倒在大地上,地势低的地方很快就有了一滩积水。
周韵见梁桔还没回家,给她打来电话。梁桔越来越冷,擦着模糊的眼睛看到来电显示后,心里不禁席上一阵阵失落。
“喂,妈。”
“下大暴雨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梁桔瞧了眼外头黑到能吞没人的雨夜,镇住哆嗦的身子回她:“我在躲雨,等雨小一点打车回家。”
周韵心里就觉得这天要变,果然不出一小时,珑夏的路面已经水泄不通,叮嘱梁桔:“这雨小不了,你打电话给你爸,让他去接你。知不知道?”
梁桔挂断电话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愣愣地发呆。她已经在新馆的广场等了吴霦一个半小时。他说等他,可梁桔觉得今夜她都等不到他了。
梁桔起身,刚准备要给梁少群拨电话,手机忽然从她手上滑了出去,顺着两级台阶直奔积水地。她赶紧钻出亭子捡手机,一脚踩到泥巴,猛得摔倒在雨中,将跟前的手机砸进了水沟盖里。
源源不断的雨侵蚀着黑夜,梁桔的眼睛让强劲的风雨淋得几乎睁不开,趴在水沟盖上看着她触不可及的手机,渐渐被雨水覆盖至不见。
梁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浑身发烫,手背上还打了吊瓶针,睡在自己的床上。
她努力回想昨夜暴雨里的自己,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也看不到空座的出租车,只有接踵而来浇灌在身上的暴雨,让人应接不暇。她是泡在雨水里,一步一步走回来的,昨晚的雨声比梁桔的哭声还要厉害,但梁桔觉得昨夜她把之前十几年的泪都哭干了。以至于现在,她只能睁着像核桃一样肿的眼睛躺在床上,干巴巴地望着床角的那些娃娃发呆。
高考前一天,梁桔病倒了,持续高烧39度,昏昏沉沉睡到晚间才降了一点体温。对于梁桔来说,这是她迄今为止人中最艰难的一次考验,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明天的高考。
与梁桔一样在接受人生考验的还有贺知文,长大后才知道,相聚和离开的另一种说法,是生与死。
那辆车深夜才抵达江安肿瘤医院,贺知文到病房,他父亲已经快咽气,临终前看到他的反应很激动,喉咙里发出的每一声都像是在哀嚎,在痛苦中离世了。
吴霦和贺知文从江安返回珑夏后,只有一个人去参加了高考。予贺知文来说,高考早已不是改变他人生的重要选择。而眼下,他更想陪在他妈身边为他爸守孝。
高考当天,珑夏下了一天的小雨。梁桔考语文的早上一直在发低烧,浑身发冷,四肢酸乏到无力。作文刚抓紧写完,交卷铃声就立马响起,根本没有机会再翻去第一面检查。
梁少群来接梁桔回家,她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的雨,眼睛越来越空洞,他望在眼里没有忍心去问她的考试情况。
梁桔突如其来的这场病给这个家里带来了沉重打击。英语考试结束那天下午,梁桔从考场出来,楼外的雨仍旧未停,但梁桔对以后的期待是全部暂停了。
她下楼时,碰到了同在一个考点的彭月。
彭月望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沮丧的气息,走过来问她:“你生病了?”
梁桔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拐弯下着楼梯。
彭月没想到梁桔的状态能这么差,追上来问她:“对了,你知不知道贺知文他没有参加高考?”
梁桔无神的瞳孔忽然一闪,扭头看着彭月:“他怎么了?”
彭月眨眨眼告诉她:“五号那天晚上,贺知文他爸病危,是吴霦找了一辆车带他去江安见了他爸最后一面,他到现在都还在祠堂守孝。”
彭月的一字一句都狠狠扎在梁桔心上,梁桔觉得她的脑袋又开始在撕裂,连着心都一块疼得难受。她不是圣人,无法去同情的别人的遭遇,或许说,在别人经历艰难的考验时,她也在为自己犯下的失误而接受惩罚。
现在梁桔终于明白,为什么吴霦那晚没有出现在新馆的广场。对吴霦来说,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去解决。而在吴霦心中,梁桔也永远可以被搁置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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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高考结束的那天傍晚,秦思云在考点门口等吴霦,她已经替他收拾好行李,今晚就得接去临川。
吴霦爸妈在临川打离婚官司。秦思云要让他爸净身出户,这几年忍气吞声搜罗了不少证据。这次带吴霦过去,也是让他出庭作证,证明上初中那会他亲眼目睹过吴启林出轨。
吴霦为这件事跟秦思云吵过架,他两的事他不想再掺和,凑合也好,你死我活也罢,都跟他没干系。但这次他不得不去,他妈始终是婚姻里的受害者,秦思云也想尽快结束这段失败的婚姻。
去临川前,吴霦先去了一趟星沙城找梁桔。没敲开梁桔家门,倒是把对面的邻居给敲出来告诉他,梁桔一家人今晚都出去了。
团结路上的少群诊所也关门落闩。吴霦坐车经过时,大街小巷都是撑着五颜六色雨伞的行人,却没有一个是他迫切想看到的身影。
梁桔今晚跟家人去了小姑姑家吃饭。小姑姑家在新馆附近,梁桔路过时,盯着那个深色的木头亭子发着呆,似乎又看见那晚雨中的自己,一个执着的傻子。
吴霦到了临川后,才发觉梁桔的手机是一直都不在通讯状态,怎么都联系不上。后往她家里拨过电话,收到的回复都是她不在家。
高考出成绩当天,梁桔查到分数时,一家人都沉默不语。省一批录取分数线,梁桔只超了50分,在今年来势汹涌的考生大军中,终沦为平凡。
梁桔把自己关在卧室默默哭了一晚上,她回想以前自己对于未来的种种憧憬,可她的期待全部葬送在自己手中。
十天后要进行志愿填报,临川这的离婚官司全部结束后,吴霦赶在填报前回了珑夏。
他走时,珑夏烟雨蒙蒙,回来时,天气却像他的心情一样明媚开朗。
吴霦的高考分数比他的四模还要出色,成为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有百分百的把握报考北京。
梁桔不在家,吴霦顺着星沙城附近的街道到了团结路,终于在诊所里看见梁桔,但他却愣住了。
梁桔比半个多月前瘦了很多,素净的脸上都是憔悴的面色,正坐在桌边同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讨论。
再过几天网上填报志愿就要开始,梁桔经过深思熟虑后,挑了几所学校正在同梁少群商讨。
梁少群诊所这会来了病人,梁桔赶紧合上资料。起身时,看到对面街道上的人正在过马路,心立刻揪成了一团。
梁少群让梁桔先回家,晚上一家叁口再讨论一番。梁桔应下,随后背包出了诊所。
“你怎么瘦成这样?”吴霦跟上来握住她的胳膊。
梁桔立马甩开他的手,头也不扭一下地继续朝前方走。
吴霦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发生了什么事,先跟做她解释:“高考完我来你家找过一次,你不在家。后面跟我妈去了临川办急事,期间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发短信,都没回复。你到底怎么了瘦成这样?”
梁桔仿佛听不见他的解释,一股脑地往前走,直到被他拽住胳膊挡在身前。
“我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回一句?”
梁桔抬头望他,眼睛里再也没有昔日的温柔:“我不想看见你。”
吴霦听得心震了震:“为什么?”
后又解释:“我真不是故意没到,那晚临时出的事,贺知文他爸…”
梁桔脑袋又开始嗡嗡地疼,打断他的解释:“你既然有那么多事要忙,为什么还来找我?你让我在新馆等你,我就等你,我等到广场上看不见一个人,等到下大暴雨都没等来你。你说我手机打不通,那你呢?”
吴霦忽然意识到,彭月那晚根本没有去通知梁桔,顿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你等了多久?”
梁桔不想回忆那个雨夜,可那晚的心痛刻苦铭心,怎么也拂不去:“风里一个小时,暴雨里半个小时。打电话给你,你手机关机,可我依然在漏雨的亭子里等你。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是我把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看得太重要,你永远都有比我重要的事去做。”
“木木,对不起。”吴霦跟她真诚道歉。
梁桔都听累了,心也疲倦到极致:“四模前彭月告诉我,你和贺知文因为我差点闹掰了,所以开始疏远和我的距离,拉清界限。我那时候也感觉到你突然的变化,可你从来不向我说实话。我四模成绩出奇的差,你也不问我原因,我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我。”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和贺知文没有事,也从来没想过放弃你。那晚我找你出来就是想说清楚这些事,是我欠考虑,我应该去找你的。”吴霦后悔了,他后悔那夜做的选择,又握住她的手不松开。
梁桔立马挣脱开:“不重要了。”
吴霦的心里忽然袭来一阵后怕,听见她斩钉截铁:“反正我也不会去北京。”
他咽了声不敢相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梁桔吼他:“我们说好的事有很多,只许你反悔,不许我反悔吗?”
“为什么?”吴霦瞬间慌了。
梁桔直视着吴霦失落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我在暴雨里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高考时都在发烧,我考不上北外,你懂了吗?”
吴霦终于明白为何梁桔能瘦成这样,而造成今日这番局面的人却是他。他纵使心中万分后悔也都无济于补,只能紧紧地抓着梁桔的手,懊悔不已:“我错了。”
梁桔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再次心软,绝情道:“放手。”
吴霦死死地抓着她,不愿意放弃:“北京有很多大学,我们还有其他选择。”
予梁桔来说,错过最心仪的大学,等于错过人生。她也不可能再置身于那座城市,去放低姿态向吴霦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梁桔用力抽出通红的手腕,望向他时,仿佛心也停止跳动:“那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
梁桔擦身走了,迎面的余晖铺面时,她的眼眶又一次变得模糊,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吴霦了。但她不后悔说出那些绝情的话,也不可惜这段倾心的时光,因为他们本就没有真正开始过。
吴霦望着梁桔决然离去的背影,像正在落山的夕阳那样,离他越来越远。他以为结束是新的开始,却从未想过这刻才是真正的失去。
填报志愿当天,吴霦在学校等了梁桔一天,直到通道结束前都没等来梁桔,也没人知道梁桔填报的志愿。
吴霦填上去往北京的志愿那刻,两条平行线至此再未相交过,吴霦是真的失去了梁桔。
梁桔整个暑期都不在珑夏,去了林乡住在旅游山区的大姑姑家调养身体。
她的手机自那晚掉到水沟盖后,一直都没再买,除了家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是彻底远离了珑夏的一切。
珑夏的这个夏天,也是很多人的狂欢季。
宋雅丽不负努力,如愿以偿收到江安大学的一本录取通知书,去了泰国旅游,社交账号上发的全是景点照片。
宋燃的高考成绩名列前茅,艳羡众人,但他提前飞去了美国,要开始他在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
彭月虽然和吴霦断绝了所有来往,但她却收到了梦寐以求的北外录取通知书。
于峰、杨鑫、陶辰他们都考上了大学,分布在祖国各个繁华城市,游手好闲地等待着开学的到来。
吴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踏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他这次不仅要送来珑夏过暑假的秦铭回北京上学,也要去大学正式报道。
他走的那天,梁桔从林乡返回珑夏,抬头时,湛蓝的天空上,无数条白色的飞行航线交错纵横,前往全国各地。而梁桔也将在几天后,乘坐飞机去往祖国的西南求学。
这个夏季在告别中终于结束了。
吴霦和梁桔一个在北方,一个在西南,所相隔的距离不止是地图上的公里数,也是心的距离,遥不可及。
梁桔入大学后,换了本地的号码。这一年微信刚悄悄流行,她遗忘掉过去的所有账号,迎来了新的交际圈,也加入了喜欢的社团,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动和专业课作业。
吴霦进校后,才发现所学的专业枯燥乏味,他想起那个漆黑的巷子里,梁桔给他的忠告提醒,赶在期末前向学校申请调换专业,定下了以后的方向。
他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他舍不得删掉的社交软件和短信记录,翻看着他和梁桔过去的点点滴滴,但一切都已经和她停机的手机号,灰色的头像一样,彻底退出了吴霦的世界。
新年前,梁桔在宿舍楼下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贺知文变得沧桑了许多,穿着还未脱掉的迷彩装,黝黑着一张脸对梁桔招手。
贺知文放弃高考来了坤宁当兵,每天起得比鸡早,准时准点吃饭,皮肤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麦色。他这次来不仅是要和梁桔说一声对不起,也是在和自己过去的青春做一次彻底的道别。
梁桔也在告别她难忘的青春,将青春遗留下的痕迹全部刻在了过去的年轮上,每翻看一次,都会从开怀大笑到痛哭流涕,慢慢接受了这场无疾而终的初恋。
2012年新年,梁桔从坤宁飞回珑夏,合家团聚,一整个假期都在凑搭子练牌技,除了宋雅丽,再也没见过其他高中同学。
这一年,吴霦留在北京过新年。他妈卖掉临川的公司来北京买了新房陪他读书,一家子姓秦的人窝在院子看首都的烟火。可无论黑夜的烟火有多绚烂明亮,都没有他记忆里那个女孩的笑容灿烂。
有人说,梦里梦见很久都没有再见面的人,大概是对方正在彻底遗忘你。
后来他们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做减法,而离别才是青春里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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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梁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屋外早已阳光明媚,四周寂静无声到只闻见她扑通扑通的心跳,逐渐平缓。
周一,梁桔坐公交去学校,是她高估自己现在挤公交的水平,快不过中学生不说,一路上都得拎电脑包挤来挤去。
梁桔答应陈皓替他约杨明见面,周五学校放假,陈皓准时开车到校门口来接杨明和梁桔。
陈皓是个有礼数的人,接到人后,捎去他们私下聚会常去的私房菜馆吃饭,准备边吃边谈。
梁桔刚进屋,正好看见一帮熟悉的面孔,笑容一顿,见那几个大男人往这走。
打头的于峰也刚好看见陈皓和梁桔,走近时忽然又看见昔日的老师,立马客客气气:“杨老师,好久不见您了。”
他说完,后面又来了几个男人打招呼,只有吴霦搁在前台跟这儿的年轻老板点菜。
杨明见到这么多学生,笑得开怀:“你们都是认识的。”
梁桔扫了眼他们,何止认识,成天鬼混在一块。
于峰笑说:“陈皓我们是朋友,平常都上这下馆子,今天真凑巧了遇到您。”
陈皓立马说:“那今天我做东,一块聚聚。”
于峰可不跟陈皓客气,打头带杨明先进包厢,伺候得好好。以前没看出他有这么爱戴杨明,成年之后越来越招人喜欢。
私房菜馆叫乌园,这儿的年轻老板对吴霦弹了个舌:“这是哪出啊?你们平时不都一块来嘛,今儿怎么还带了一老一少?”
吴霦又勾了一个菜递给他:“你忙的过来吗?快去。”
罗旭低头一瞧,啧了声:“牛奶炖燕窝,你吃啊?”
恰好陈皓出来,搭着吴霦的肩问:“菜够不够,我再点几个。”
罗旭菜单赶紧一收,撩帘往里走:“今晚忙你们这桌就够呛了,要加菜叁倍起。”
他这桌菜是够罗旭忙活,桌上统共没十个人,点了二十多道菜,琳琅满目摆了一圈。
梁桔很少插进他们热火朝天的话题里聊天,只在陈皓说到培训工作的时候出了几声,饭桌上也没瞧过吴霦一眼。
吃饭中途,吴霦点的那道牛奶炖燕窝终于炖好。服务员进来扫了眼,立马瞄准对象,将炖盅摆在梁桔跟前。
梁桔揭盖,一股淡淡的奶香传来。她稍微抬眼瞧了瞧坐在对面的人,不想他正在看着她,两道目光隔着转盘汇聚在了一块。
陈皓低头提醒她:“小心烫。”
梁桔移了目光,对陈皓淡淡一笑,遂低头吹了吹,在他们的交谈声中吃完了这盅燕窝。
男人的饭桌总是耗时间,特别是人多的时候。结束这场饭局时,时针已经指到九点。
杨明今晚遇到这帮孩子,得知他们现状一个比一个稳定,心里开心,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被于峰扶进了陈皓车里坐着。
梁桔过来和杨明打招呼,被陈皓喊住:“上车,我送你回去。”
梁桔摇摇头:“我一会要去附近看下我房子的装修,麻烦你送杨老师安全到家。”
她刚说完,于峰忽然钻进陈皓的副驾驶座。他在副驾瞧了眼外头的吴霦,催陈皓别再磨叽,赶紧给杨老师送回家休息。
陈皓见梁桔岿然不动,叮嘱她路上小心,和剩下的那帮兄弟告别后,驱车走了。
剩下的这帮人差不多都喝了酒,找代驾的找代驾,跟车的跟车,不一会都走光了。
梁桔在路口招车,刚抬手,一辆漆黑的车停到了跟前。
车窗缓缓下摇,吴霦的侧脸扭了过来:“家具差不多都装好了,带你去看一眼?”
梁桔听刘师傅说了,她是打算今晚去看看,也省得周末多跑几趟。
梁桔当做没听见,转眼正好一辆空车过来,刚招手过去,吴霦往前直接挡了去路,差点跟出租车蹭到,把人司机吓了一跳,赶紧开车跑了。
梁桔踢他的前轮胎一脚:“你毛病吧?”
吴霦手搭在窗外,朝她笑了笑:“快点。”
梁桔就让他缠着,又上了他的车,有前车之鉴,这回没再系安全带。
两地离得很近,十分钟就到了老房子。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梁桔在包里翻钥匙,刚翻到掉去了地上。吴霦正弯腰替她捡时,她一脚给踢走,自己捡起来开了门。
屋里有灰,两人都没脱鞋。
梁桔四处看了看,墙壁和卫生间装修得再也看不见从前老旧的痕迹。她的衣帽间也焕然一新,两排衣柜整整齐齐靠墙,灯光亮后,一片崭新入目。
吴霦跟她进来,摸了摸橱柜上的灰:“明天我找家政过来打扫一下。”
梁桔转身看他:“你这服务还挺多,挣钱吗?”
吴霦看着她:“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不用了,我喜欢自己打扫。”梁桔擦过他时,忽然被吴霦挡住去路。
“你跟陈皓什么情况?”他这次问得很直接。
梁桔抬眸,想起吴霦那晚警告她的话:“怎么,又想警告我一次?”
吴霦不会再把自己和梁桔放置在叁角关系中,他以前因为这种情况失去过梁桔一次。重逢后,不会再重蹈覆辙。
吴霦别着梁桔的头发拨去耳后,盯着她问:“为什么和我上床?”
梁桔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话说得有些轻浮:“很久没做过了,发泄一下。”
吴霦微动了动唇:“你把我当什么?”
梁桔瞬间打走他的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弄得是我强迫你一样,上门叫我负责任。”
梁桔显然戳到他的心,见人脸色难看,抬头一笑:“都什么年代了?你睡一个女的,就对她掏心窝吗?”
“我没拿你发泄,掏心窝这事也不是睡一觉就能做的。”吴霦掸了掸袖上的灰,从衣帽间退出来。
掏心窝这种事当然不是靠睡一觉就能感化出来。对吴霦来说,只要是梁桔,无论她用何种态度对待他,他都接受,因为他无法不去承认过去错在他。
梁桔验收完,吴霦送她回家。一路上她都闭着眼睛休息,不跟他多交流一句。到家后下车,还从窗口给他丢了一百块,权当是请了个车夫,让吴霦无可奈何。
施工队第二天刚收完尾,家政公司的上门清洁员就来了梁桔家,给里里外外翻扫了一遍,整个住所一尘不染。
十一月中旬,梁桔这的装修刚结束,但她没着急搬过来住,准备先开窗通一阵子风。
她原本还想抽一天过来打扫卫生,可在家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哪有灰。她给养在阳台上的花都浇了一遍水后,起身拿包又出了门。
房子装修完毕,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人不着急讨要钱,梁桔只好自己上门。
张筱雨在前台补妆时,又瞧见那个温柔的女人,天冷后换上了一件显气质的驼色大衣,进门就冲她微笑。
“梁小姐,我记得你。你是来找老板的吧?”
梁桔摇头:“不找他。我是来结装修款的。”
张筱雨想起吴霦叮嘱她的事,忙告诉梁桔:“这个装修款不着急,你先住一段时间看看。”
“你们这公司挺逗的,装修还有体验期?”
张筱雨呵呵几声掩饰尴尬,又听见梁桔跟她说:“我不喜欢欠钱,你把账单拿给我,我结完账还有事。”
张筱雨圆不过去了,正这时财务那来了人,手里拿着一份账单确认:“张筱雨,这账单确定是老板自己付啊?”
梁桔听见声,立马过去抽了那人手中的账单仔细一瞧,上面的物料和人工费从头到尾都清晰地写着,总价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梁桔很干脆,掏出一张卡递给他:“这是我的账单,刷吧。”
梁桔从吴霦的装修设计公司出来后,喘了一声气。她这几年在坤宁上班,拢共才存了几十万,刚才一下刷了十万块走了。
她装修老房子的原因,只是想简单的翻新一下陈旧的痕迹,再给自己添置一个能宽敞工作的区域,没想把那里当一辈子的住所,实在犯不着为一个老房子这样花费。
最近年级要进行期中考,梁桔午休的时间也用在批阅试卷上,总结学生易错易混淆的知识点。
宋雅丽中午路过七中,给梁桔带了一杯咖啡。梁桔试卷批到一半,从办公室出来和她窝在车上聊天。
宋雅丽还买了吃的,递给梁桔一份芝士烤地瓜:“网红店的烤地瓜,50一份,姐对你不错吧?”
梁桔中午只简单吃了点吐司,此时不跟她客气:“贵一点的确不错。”
宋雅丽趁机敲诈:“那你今晚请我吃饭呗?”
梁桔眉头一皱:“你这是故意讹我吧?”
宋雅丽噘噘嘴:“我大冬天专车送温暖,好吃好喝给你伺候着,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呢?”
梁桔挖了一勺嚼着:“我最近才放了血。”
宋雅丽后知后觉想起:“你那装修款付了是吧?”
她嗯一声,又听见宋雅丽嘘声:“五万而已啦,小场面。”
梁桔觑她一眼:“十万。”
宋雅丽惊讶:“不是,你那旧房子犯得着花十万装修吗?不浪费钱啊?”
“就是黑店,二回不遇。”梁桔喝了一口咖啡解腻。
宋雅丽简直要被梁桔逗得笑死,又听见她说:“我准备自己全款买辆车。”
“那今晚我请你。”
梁桔瞧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赶紧拿咖啡开门下车,转身说:“今晚不行,学生马上期中考,我抽不出空。等考试结束我请你。”
她说完,攥着大衣领子又快步进了校门。
宋雅丽望不到人影后,靠在椅背上长叹了一声。其实她身边最有骨气和想法的朋友就是梁桔。
梁桔大学获得过全额奖学金,留英的那一年冬天,她半工半读,还去了爱尔兰旅游,真的给宋雅丽发来了雪景图。毕业后,又一个人留在坤宁的知名外企工作,无依无靠打拼了叁年,生活起居都靠自己一个人。现在人是回了家,却依然这样不让自己喘一口气。
宋雅丽真的挺佩服她,永远都能对自己下狠手,不依靠父母,也不依靠男人,只靠她自己。
但宋雅丽觉得她值得去拥有一个好男人疼爱她,也害怕她自己抓不住机会错失了一个好男人。
56
宋雅丽可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想尽法子给陈皓和梁桔牵线,但梁桔几次借故给推了。终于等到学校期中考彻底告一段落,宋雅丽把梁桔约了出来。
说是两个人吃饭,讲好梁桔请客,到地方才知道,她又被宋雅丽卖了。
梁桔和宋雅丽去洗手间,回头问她:“你怎么回事?”
宋雅丽恨铁不成钢,挽着她劝导:“多好一个单身金龟婿,干嘛便宜了别的女的?”
梁桔在洗手:“你就是让我图他的钱。”
宋雅丽甩着水渍:“钱也好,人也罢,你总要图一样。我可告诉你,于峰他们这圈里剩的优质单身男青年不多了。”
梁桔默默不语,被宋雅丽捣了捣胳膊:“陈皓多好啊,要长相有长相,屁股后头追他的女人一大把,但人家就看上了你。”
梁桔扯了一张厨房纸巾擦手,告诉她:“我对他真没那意思。”
“话别说太早,你才跟人家相处几回啊?就忙着拒绝。现在的姑娘都是边处边找感觉,说不定哪天你就喜欢上他了。”宋雅丽推着梁桔肩膀往外走,一直试图给她洗脑。
这顿饭是四个人吃的,于峰在桌上就看着宋雅丽使劲撮合他们。
吃饭途中,于峰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吴霦给他打来的。说是贺知文下个月底会从坤宁的部队正式退伍回来,商量一道去接机。
于峰惊讶:“我上次问他还说时间不详,什么时候的事?”
吴霦今晚上贺知文他妈那探望时,听阿姨说的。刚才也打了电话给他确认,是正式确定下了日期。
于峰搁筷:“他妈身体现在还好吧?”
吴霦坐在车内,瞧了眼居民楼内昏暗的灯火:“挺好的。你人搁哪呢?”
他刚说完,便听到话筒里传来宋雅丽的大嗓门。
“梁桔,你别光顾着玩手机啊。”
于峰奥了一声,回吴霦:“在外头吃饭。”
吴霦立马问他:“除了梁桔还有谁?”
于峰瞧了眼陈皓,跟桌上打了声招呼,起身去厕所方便。
“还能有谁?陈皓,我们四个在一块吃饭。”
吴霦仰了仰脖子,头发蹭着座椅。安静的车厢里,他的心情也像那阵摩擦声一样,焦躁起来:“你能不能管管宋雅丽?”
于峰笑了声:“你这话说的?她有嘴巴有胳膊有腿,我还能把她拴在家里不成?”
吴霦良久都没有一句话,听筒里只能闻见喘气声。
于峰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吴霦实话告诉他:“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于峰就知道。上回在乌园吃饭,他在饭桌上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梁桔,两人眉来眼去的。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心里还装着她呢?吴霦,不是我说,你现在真没资格干涉她接触谁,愿意跟谁好。”
吴霦当然知道这是梁桔的自由,可他不能接受在经过那一层亲密关系后,再眼睁睁看着她和自己现在的好兄弟牵扯不清。
吴霦启动车开出小区,警告他:“你把宋雅丽看看住,不然你以前做的那些破事,我一个不留告诉她。”
于峰冲他骂:“少他妈威胁我,你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宋雅丽她一心就想给梁桔搭上陈皓,谁拦着她跟谁急眼,我管不住她。”
梁桔哪里是顾着玩手机,是有学生找她答疑,她都来不及看一眼,又被宋雅丽抢走扔去了包里。
于峰回来时,宋雅丽随口问他:“谁找你啊?”
“吴霦。他刚去了贺知文他妈那,给我来了个电话。”于峰扫了眼梁桔,人静静地坐着。
宋雅丽恍然大悟,问他:“他还年年去贺知文家呢?”
“哪回不去?贺知文留在坤宁当兵后,吴霦逢年过节都去看他妈。”
宋雅丽点着头思忖道:“他爸走了后,他妈这些年都一个人过,也挺辛苦的。真别说,吴霦对他兄弟真好。”
梁桔舀着碗里的汤,刚喝上一口,忽地被烫到,赶紧放了勺。
陈皓给她递了一杯温水:“汤有些烫,过会再喝。”
梁桔接过,对他客气:“谢谢。”
宋雅丽看见,低头笑了一声,又听于峰咳嗽道:“贺知文年前要回来了。”
梁桔立马放下杯,抬头时,望见于峰在看着她。
宋雅丽笑道:“这下好了,他回来,你们就大团圆了。”
陈皓听他们提过贺知文,问了句:“吴霦发小是吧?”
于峰嗯了声:“他下个月回来,吴霦叫我跟他一道去接机。”
梁桔想起自己从坤宁彻底回来的那天,接机口永远只站着梁少群和周韵,满心开心地欢迎她回家。
这顿饭结束,陈皓照常送梁桔回星沙城。下车前,还跟她聊了会。
“你每次见我都挺客气的。”
梁桔仔细揣摩宋雅丽劝她的那些话,不可否认,陈皓的确是一个很优质的青年,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应该会尝试去和他培养感情,但现在她不能这样做。
梁桔解了安全扣,回他:“不好意思。”
陈皓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但似乎男人都有种逆反心理,越不被接纳,越希望得到肯定。
他大方一笑,下车替她开车门,手搭在车沿上对她说:“把我当朋友对待就行,不要有心理负担。”
梁桔低头下车,他的手就一直挡在上方,给了她最好的庇护。
他的话让梁桔放下心,下车后,冲他微微一笑:“你路上小心。”
不论陈皓对她是何心思,梁桔在心里都已经想好,她不会再和吴霦身边的朋友有一丝牵扯不清的瓜葛。
晚上于峰和宋雅丽睡一块时,他问宋雅丽:“你干嘛非要撮合梁桔和陈皓?”
宋雅丽觉得于峰可能脑袋有坑,瞥他:“你身边就他一个单身贵族了,我可不得给我好姐妹把握住。”
“谁说就他一个?吴霦不也是单着?”
宋雅丽赶紧打住他:“你拉到吧,吴霦根本就不适合梁桔!”
“怎么说?”
宋雅丽跟他分析:“吴霦就一花花肠子,你别看他单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哪里少过?梁桔要跟他在一块,只能收拾一堆烂摊子。”
“追陈皓的女人也多。”
宋雅丽觉得他想吵架,推开他坐起来说:“陈皓虽然追他的人多,但人家不是谁都能看得上,对感情也挺认真。又靠谱,又温柔,梁桔跟他在一块肯定幸福。”
于峰躺床上枕着脑袋,心里直摇头:“你撮合的起劲,我倒没看出来梁桔愿意。”
宋雅丽踹他一脚:“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给力,居然想把梁桔塞给吴霦。你要跟我齐心合力懂不懂?”
于峰脑子里这会仿佛有两个人在拉着他吵架,想想就头疼,被子一盖,事不关己睡起觉来。但没过一会,宋雅丽就用各种招数叫他服了软,竖叁指表明自己的态度,绝对会和宋雅丽统一战线。
冬季实在难熬,梁桔过元旦后就提了新车,依旧是自己付的全款。
她不常接触车,拿到车的那天晚上,跟梁少群在人少的马路上前前后后跑了几十公里练习。车上路一周后,梁桔渐渐熟悉从家到学校的路况,每天都会提前一刻钟出门,生怕碰上堵车和事故,但似乎怕什么来什么。
梁桔今早开车去学校,半路遇到下小雨,不少车都在见缝插针,稍不小心就追尾了她的车屁股。
新车上路一周就被追尾,梁桔心里难免一股怨气。她撑了一把伞下车,瞧见后头那辆吉普车上下来了个男人,五大叁粗地瞪过来。
梁桔还没说话,就被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
梁桔退了一步,抬头看他:“是你的车追尾。”
“你车后溜,自己撞上来的!”
梁桔瞧了眼她的车屁股,有一块凹进去蹭了点漆。此时,马路上滴喇叭的声音越来越浓。
梁桔不跟他争吵,先拍了几张照片,后告诉他:“我的车没后溜,是你撞上来的,你负全责。”
“还成了我全责?我没让你赔就是好事了,真他妈什么人都能开车上路。”
梁桔从未碰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刚想上前讨个说法,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嘴巴放干净点。”
梁桔闻声望去,吴霦突然冒了出来。
吉普车主见来了个男人给她撑腰,指着车屁股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她全责。”
梁桔立马举起手机要报警,却一把被吴霦抢走:“先把车开去路边,再商量处理。”
梁桔执意要拿回手机:“我不想跟不讲理的人谈,我要报警。”
吴霦不给她,瞧了眼她车屁股的凹陷:“小碰擦而已,别给交警添堵。”
她的车被撞就成了给交警添堵,不禁从心底里排斥他:“你哪来哪去!”
马路上滴喇叭的声音越来越多,因为下雨,这条路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都把车开去了不挡道的路边,开始要说说理。
吉普车主一口咬定是梁桔的责任,他刚停车,前车就后溜撞了上来。
吴霦扫了眼出事故的那条马路,是上坡路,雨天路滑,刹车松是很有可能后溜。但梁桔的车屁股凹了一块进去,能有这种冲击力,也应该是后车刹车不及时,且距离较近。但不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交警来了后,这责任都不会判到后车全责。
梁桔态度明确:“我的车才上路一周,不可能出现后溜的情况。”
那男人指指点点:“这大马路上有你这样的女司机,就是严重扰乱公共秩序。”
吴霦给梁桔护在身后,立马按下那人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别指着人。”
吉普车主也摆明自己态度:“大清早出这起碰擦,也挺晦气。本来我想就算了,自己走保险,但我看这女司机挺咄咄逼人。既然都搁这商量了,我也摆明我的态度,的确是她的车后溜,她全责,我的车还得她赔偿。”
梁桔一头恼火:“我不可能赔你钱。”
他两又吵了起来,直到梁桔被吴霦强拉去车上才消停。
他在车门前弯腰问她:“你还上不上班了?跟他吵架不浪费时间?”
梁桔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推卸责任的人,喘着气坐在车上愤愤不平。
“我来处理。”他随后关上了车门。
吴霦在车外跟吉普车主商量了一会,没多久,梁桔回头时,居然发现吉普车主开车跑了。
她立马下车问吴霦:“你怎么让他走了?”
吴霦检查了一圈车尾,凹陷处的碰擦不严重,就是新车才开不久花了脸,难免怨气大。
吴霦告诉她:“打电话走保险。”
梁桔真的轻信了他,要被他的自以为是气死,一大早的所有心情都被这场事故席卷而走。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吴霦跟她好好说:“就算是交警来了,你也脱也不了责任,到最后还是走保险,没必要浪费时间。”
吴霦记得,梁桔以前最在乎的就是浪费时间。
梁桔听得心中膈应:“我跟你两现在才叫浪费时间。”
吴霦瞧她气得脸色难看,不跟她吵架,进她驾驶座又检查了下刹车,果然很松。
梁桔拍着车门:“下来。”
他坐着不动,抬头问她:“拿驾照几年了?”
梁桔似乎听出他言语里的鄙视,语气越来越差:“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瞧不起她车技的意思,也知道她在这方面的胆子一直很小,叮嘱她:“刹车盘可能缺油,你叫4S店给你检查一下。”
梁桔瞧了眼时间,这会雨也变大了,赶紧催他:“你快点下来,不要耽误我时间。”
吴霦矮身钻到她伞下,两人挨得很近:“刚才不嫌耽误?”
梁桔瞬间移开伞:“要是没你多管闲事,我现在可能早解决好了。麻烦你以后收好自己胳膊。”
梁桔说完,对着他收伞,雨水猛溅了他一身,带着一股子怨气上了车。
吴霦在雨中望着她的小车渐渐远去,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渍,也快步走去了他停车的地方。自听宋雅丽说梁桔买了车后,他到今早,已经悄悄在她的车后跟了快一个星期。本想等今天她安全过了这个雨天就不跟了,没成想高估她,今早就出了事故。
梁桔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走保险把车送去了4S店维修。4S店也给她的刹车检查了一遍,的确是刹车盘出厂时缺了油,所以上坡停车后溜才导致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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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梁桔的车修好也有一段时日,最近倒腾着又搬回了装修好的老房子,把家里精心布置了一番,将自己的办公品从卧室的梳妆台全部移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里特意定制了一个书桌,她现在每晚都在这办公,批作业,做课件。
再过半个月,学校就要期末考。梁桔这会正在电脑前总结考前重点知识,准备明天到校复印发下去。
她关电脑准备刷牙去睡觉,宋雅丽突然给她打来语音。
她接通,听见那头很吵:“梁桔,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梁桔把手机离远了些:“你在哪呢?这么吵。”
“我跟于峰他们在酒吧呢。贺知文回来了,给他接风洗尘。”
梁桔挤了牙膏在刷牙:“半个月后放寒假,怎么了?”
宋雅丽在卫生间照镜子,理着头发跟她讲:“那赶得上。刚于峰他们说年前去林乡新建的温泉酒店泡温泉,两天一夜,你和我一道呗。”
梁桔边刷边拒绝:“不去。”
“你不去我无聊啊,他们带的那些女的,我有的都处不来。”
“处不来你也不去。”
“你这话说的,我不去,让于峰看别的女的穿叁点式,美得他上天!”
梁桔知道宋雅丽的心思,跟她挑明:“我真不去,你别给我拉红绳了,我跟陈皓都说清了,大家只做朋友。”
宋雅丽要骂醒她:“你傻不傻呀?我费心费力给你揽高富帅,你倒好,一把推到门外,你要当尼姑啊?”
梁桔吐了嘴里的清水:“你开心玩吧。”
宋雅丽还来不及再说道,她又给挂了。
期末是大考,梁桔在此之前,都未松懈过自己和她带的学生,直到成绩出炉后,她教师生涯的第一个学期终于结束,日子也变得空闲下来。
梁少群和周韵商量年前去一趟林乡,梁桔的大姑姑一家今年要去国外过春节,所以他们提前了拜年行程。
凛冬的早晨,一家人吃过早饭后,梁桔开车载他们踏上了去林乡的高速,一路踩油门到100码,尝受了一番在市区内开车体会不到的速度。
开车去林乡少说得一个半小时,他们中途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会。
梁桔和周韵出服务区卫生间后,她让周韵先上车,自己去旁边的热饮店买了几杯热饮。
梁桔拎着热饮出来,发现周韵没有上车,站在台阶下和两个人聊天,她靠近后才看清人,赶紧撒脚跑过来。
她刚停下,陈皓立马伸手替她扶稳了将要倒掉的热茶:“路滑,你跑慢点。”
周韵望在眼里,嘴角微微提了笑容。
宋雅丽昨晚就听梁桔说今早要去林乡拜年的事,立马命令于峰在群里通知提前行程,刚在高速上就看见梁桔的车,一路跟了过来。
梁桔跟他们打招呼:“你们怎么在这?”
宋雅丽奥了声:“我们今天提前出发了。”
他们谈话中,周韵一直在打量面前的陈皓,他个子高高的,长得一表人才,刚才一道和宋雅丽过来打招呼时也客客气气,十分懂礼貌。她又扫了扫梁桔,觉得两人搁一块站着还挺般配。
周韵问宋雅丽:“小宋,你刚才说到林乡去玩什么?”
“林乡西边建了一家温泉酒店,我们朋友几个上这来放松两天,泡泡温泉。”
周韵还真不知道年轻人的这些新潮玩意,感叹:“那还挺好的,你们年轻人是应该多聚聚。”
陈皓看见梁桔的大衣摆上有一片枯叶,估计是刚才踏过那片枯萎的绿化带,不小心粘上的。他弯腰替她撵走了,抬头时,对她微微笑了笑。
梁桔赶紧低头瞧了眼,忙对他说:“谢谢。”
宋雅丽瞄了眼周韵不寻常的表情,趁机说:“是啊。本来我也喊上梁桔一道去放松放松,她平时教课带学生都没什么时间能玩,好不容易放假得空了,还有事拒绝了我。”
周韵转而跟宋雅丽解释:“她平时都挺忙的,也就周末才能回家里。”
梁桔看出宋雅丽的心思,赶紧拉开她:“行了行了,我赶时间要走,回头再聚。”
周韵哪里不懂,手搭上梁桔的胳膊:“木木,干脆你跟小宋他们去放松一下,你姑姑那,我和你爸去就成了。”
宋雅丽立即附和:“那太好了,正好陈皓的车上没人,我让他捎着梁桔。”
梁桔背着陈皓和周韵剜了宋雅丽一眼,随即手上的袋子就被周韵扯了过去。
周韵跟她说:“你才回来半年,是应该和朋友们多聚聚,不要整天待在家里围着我们转。”
又转身对陈皓说:“你们玩得开心点。”
陈皓礼貌道:“阿姨,您和叔叔路上注意安全。”
周韵笑了笑,抬手示意他们留步,直接甩下梁桔就走了。
梁桔被宋雅丽挽着胳膊,在耳边小声嗡嗡:“你别搞得太难看,不就泡一趟温泉。”
梁桔拗不过宋雅丽。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陈皓脸上挂不住,眼睁睁看着梁少群他们在车上对她挥挥手,驾车走了。
梁桔跟他们到林乡度假温泉酒店后,才发现这随行的人中少了一个人,吴霦没有来。
梁桔上一次泡温泉是在日本银山,那时候她在外企已经工作一年,和同事提前几个月就预定好了那次温泉旅行。
银山飘大雪的时候,她就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汤里欣赏,一览无余窗外震撼人心的雪景,成为了她记忆里最难忘掉的画面之一。
林乡的温泉虽没有皑皑大雪,但胜在依山傍水,亲近自然,有大片翠绿的竹林环绕在酒店周围,空气十分新鲜。
下午他们在马场玩了几圈,陈皓一直陪着梁桔适应,到最后,马场边围了一圈人看着他两在冬日的暖阳下一同骑马。
宋雅丽拿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群里后,不少人在里头起哄。
于峰揽过宋雅丽肩膀:“你发群里干嘛?”
宋雅丽瞧他:“当然是给一些人提提醒,他两迟早是一对,谁都不能插一脚。”
于峰摸摸她的小脑袋心里叹气,转身走远了些去给吴霦打电话。
吴霦这会正在赶来的路上,车上不仅有他,还有才忙完事的贺知文和他这次一道带回来的女朋友。
吴霦瞧着宋雅丽在群里发的那张照片,图片放大后,梁桔和陈皓绚烂的笑容映入眼帘。这群里交谈的话题也绕着他两不断,任谁望在眼里都觉得是一对。
他扔了手机,不禁猛踩一脚油门,加快速度朝酒店赶去。
马场结束后,宋雅丽和梁桔去了马厩喂马,两人出来的时候一身臭味,赶在晚饭前去房间洗了一趟澡。
酒店餐厅种类很多,他们定了一个私包。梁桔到的时候,里头已经聚了一些人,她望着包房内突然多出的两人,顿了会才进去坐下。
贺知文看见梁桔,主动和她打招呼:“梁桔,好久不见。”
梁桔望了一眼他身边的女人,一直挨着他很亲密,应该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上学那会的事早已成为过去,梁桔心中没有任何芥蒂,对他微笑:“之前听宋雅丽说你从坤宁回来了,我也刚回来不久。”
贺知文有耳闻,知道梁桔现在在七中教书,又跟她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她叫孟静雅。”
孟静雅和梁桔相互打了一声招呼后,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
刚交谈没一会,包房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从外头进来了两个男人,一身的烟味。
于峰进来后,坐去了宋雅丽身旁。此时只有梁桔身旁还有空座,吴霦径直走过去,脱了外套后,他挨着梁桔也坐了下来。
于峰望着这少有的两面夹击,嘴角不自觉地露着笑,咳嗽一声开始控制饭桌上的气氛。
桌上上了螃蟹,吃蟹的工具都摆在手边,但梁桔觉得麻烦一直没动,直到她身边的人突然给她推来一盘拆好的蟹肉和蟹黄,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梁桔眨眨眼屏息,撇头望着吴霦。不止她,桌上看见的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吴霦不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事有何不妥,一边摘手套,一边对她说:“看我做什么?不是喜欢吃吗?”
梁桔紧咬着牙,想起很多年前,吴霦在淮河路带她吃的那家海鲜面馆。后来冬季螃蟹上市,他又带她去过一次。那时的记忆太为深刻,每每想来,都会回忆起他少年时流露出的温柔。而今全化为泡沫,他也只是想让她难堪。
宋雅丽没反应过来,不等她提出一丝质疑,于峰赶紧调转话题:“贺知文,你不是要说事吗?快说啊!”
贺知文意会,赶紧说:“我这次回来,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们。”
一瞬间,大家都被贺知文的好消息转移了目光。
贺知文牵起孟静雅的手,跟他们宣布:“我和静雅要结婚了。”
这桌上除了事先知道的几个,都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一个个都在恭喜贺知文。
贺知文在坤宁已经买了新房,婚礼会在那举行,这次回来也要把他妈一道带过去,以后将彻底生活在坤宁。
梁桔从刚才的那阵瞩目中彻底脱出,在听到贺知文宣布这个消息后,才惊觉到他们是真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这顿饭,梁桔吃的很不自在,被夹在吴霦和陈皓中间,心里也有点透不过气。
结束后,大家分散行动,有的去做spa,有的去泡温泉。 梁桔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和宋雅丽去了室内游泳池游泳。
游泳池里只有她两,宋雅丽跟梁桔游了一会就不行了,爬上来歇息。
梁桔靠在泳池边喝水,听宋雅丽擦着头发问她:“吴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梁桔擦着嘴上的水渍,瓶放去了台阶上:“你别陪我了,去泡温泉吧。”
“不是说好游完去泡温泉吗?”
梁桔钻进水里憋气,对宋雅丽不闻不问,再等她冒出来,宋雅丽已经走到门边冲她招手:“你游完早点回去,明天还有活动。”
宋雅丽走后,游池彻底安静下来。
梁桔畅游了几圈靠在池壁上歇息,每呼吸一次,眼前都会浮现吴霦刚才在饭桌上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梁桔心里烦闷,她后悔踏入这样的氛围中,给自己徒增烦恼,只想在安静无人的地方耗一会体力。她又钻进水里憋气,放松四肢享受这一刻的放空。憋到极限时,她猛得向水面一钻,右腿却突然抽筋,开始不受控制地扑腾在水里。
梁桔喝了很多泳池里的水,水花溅迷了她的视线,越想往上呼吸空气,越是有一股力量将她拉入水底。
梁桔喊了一声,随后沉入了水面。意识涣散中,她忽地听见一阵落水的响声,不过几秒,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搂住腰带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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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闭着眼睛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被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水渍,随后才看清面前的人。
吴霦的脸上全是水珠,蹙着眉喘气,瞳孔不离她的视线:“大晚上一个人游泳,你真的不怕出事。”
梁桔心跳的很快,剧烈地喘着。她的腿在水里的剧痛感越来越强烈,眼睛也被泳池的水刺激红了。
吴霦望在眼里,将她裹得越来越紧,搂着带去了岸上。
梁桔躺在地上,离开水面后,她身上越发得冷,直到吴霦拿来一条厚厚的浴巾裹住了她发抖的身体。
“哪条腿抽筋?”
梁桔推开他,要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却一把被吴霦从膝弯处捞起,整个人抱到了怀里。
梁桔不想再靠近他,捶他的胸口动着:“放我下来!”
吴霦任她打,却抱的越来越紧:“别动。”
他浑身上下都在滴水,裹着梁桔往外走。梁桔在他怀中,能听到他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却再也回不到昔日的感觉。
他抱着挣扎的她回房间,一路上碰到不少同行的人,都睁大着眼睛好奇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吴霦在走廊拐了个弯,陈皓此时正在房间门口打电话。
梁桔看到他,立马捶了捶吴霦:“你快点放我下来。”
吴霦望着陈皓投来的异样目光,低头看向梁桔:“你就这么在乎他?”
梁桔觉得他不可理喻,气红了脸,朝他口不择言:“对。”
陈皓随即挂了电话,问吴霦:“梁桔怎么了?”
吴霦把梁桔往上抱了抱,她贴得他越来越紧,听见吴霦告诉他:“游泳累了,我抱她回去休息。”
梁桔没有去看陈皓此时的神情,指甲狠狠挠在吴霦胸口,却得不到他的任何反应。
陈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吴霦把梁桔带进他自己的房间,门锁落后,陈皓面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凝住。
结合晚上吴霦在饭桌上的举止,还有之前那一次聚餐,吴霦对于梁桔喜好的了解,让陈皓终于明白,他两之间绝不止于老同学的地步。
梁桔被吴霦抱去大床上,晃荡中,她的腿又抽了一下,不禁哼了一声,回头吼吴霦:“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吴霦在脱衣服,湿掉的一件一件被扔到地上。梁桔望在眼里,赶紧支身爬起来要出去,却被吴霦一把捉住双腕按压在床上不得动弹。
吴霦光着上身,胸口起起伏伏,湿透的发丝也在滴着水:“你那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梁桔已经放弃挣扎,仰面躺在床上直视他:“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非得扯上,无非就是跟你睡了一觉,但我不是卖给了你。”
梁桔望吴霦的目光,再没有缠绵那夜的柔情似水,如今也只剩下怨怼。
吴霦替她擦着滴在脸上的水:“你要么别跟我睡,要么别靠近陈皓,这两样你都没做到,别怨我这样做。”
梁桔的腿脚都用不上力,手也被他束缚在脑顶,仰着脖子呼吸难受:“你没资格管我。”
他的确没有资格干涉梁桔的选择,可他从前犯下的错,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让他来偿还。
“你恨我想报复我,有很多方式,但别拿陈皓来刺激我。”
吴霦不再将他们的关系掩藏在过去,撕开那层不为人知的隔膜亮在众人面前,形同于将他们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
梁桔无所谓地笑了,毫无反驳的精力。这笑容让吴霦望得心内膈应,立马从床上下来,解着皮带扣去了浴室。
梁桔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小腿的痉挛让她根本没有力气撑起,费了好大劲才从凌乱的浴巾里爬起。
梁桔刚单脚扶着床沿站起,吴霦突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刚才进去换了浴衣,此时手上还拿着一条热毛巾。
吴霦见梁桔跛着一条腿要出去,跨两步又把她拦腰抱去了床上。
梁桔反抗得厉害,抬着那条能动的腿刚要踢他,又被他一把攥住脚腕:“老实点。”
“放开,我要回去。”
“你这样怎么回去?”他大声问她,把她问得不再吱声。
吴霦抬起她的右腿放在自己膝上,将那条热乎的毛巾覆盖上冰凉的腿肚,用热敷来舒缓她抽筋后的疼痛感。
梁桔半倚在床上,汗在这刻越出越多,抬头时,发现吴霦正在盯着她的胸口。
梁桔一把撩起浴巾盖住她的半截泳衣,听见吴霦缓下语气问她:“腿还疼不疼?”
梁桔早已习惯他的脾气,上一秒能瞪着你凶巴巴,下一秒又能给你无限温柔。她年龄小时会被他骗得团团转,现在绝对不会。
吴霦给她轻揉着腿肚缓解,一阵安静中,梁桔开口道:“我不要再和你牵扯不清。”
他回得很快:“晚了。”
梁桔望着吴霦:“我答应你,从这出去后,一定不会再靠近陈皓。”
吴霦思忖着梁桔说的话,其实她现在唯一想划清的只是与他的联系,可吴霦已经停不下来。他得到过梁桔,不愿再错失她。所以无论梁桔跟他上床的初衷是不是为了报复他,他都不在乎。
吴霦一直不说话,安静地替她揉着腿。
梁桔的右腿在他的轻揉下渐渐恢复知觉,她动了一下立马伸回:“你说过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不再是从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如果你觉得我是报复你才跟你上床,那我可以现在再跟你睡一次,睡到你满足高兴为止,只要你可以不再纠缠我。”
吴霦用力握了握拳头,皮下血管的颜色越发清晰。成年后的梁桔没有以前的那份稚嫩,也在拿捏他情绪方面的本领渐涨渐高,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在他心口。
“你觉得我这样对你,只是想睡你?”吴霦转眸盯着梁桔。
梁桔起身,裹好身上的浴巾下床站在他身前:“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高尚。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踏入你的交际圈半步,也请你管好自己。”
梁桔转身轻跛着腿朝门口走,听见身后的人问她:“如果我不愿意呢?”
梁桔也有不甘心的时刻,所受的煎熬都铭记在心,虽不曾忘记过一分一秒,却再也不会为那场错误的青春而滴下一滴眼泪。她已经长大,早过了自我安慰的年龄,也骗不了自己不计较从前去接受他。
梁桔轻轻地笑了一声:“七年都过去了,你不也过得挺滋润。”
七年里,他没有找过梁桔一次,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日子过得滋润潇洒,早忘了有梁桔这号人物。如今说不愿意,倒让梁桔从心底里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颗真心。
梁桔知道他说不出任何话,开门走出了他的房间。一声门响后,只剩下吴霦愣愣地靠在床头出神。
梁桔说到做到,第二天清早,宋雅丽发现她不见了。梁桔天未亮就退房离开了温泉酒店,房费都是自己付的,绝不再跟他们有一丝扯不清的联系。
宋雅丽昨晚就听他们说吴霦抱着梁桔回了自己房间,两人在里头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宋雅丽给她发微信不理,今早一来就没了人影,这下心里越来越清楚,梁桔和吴霦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过去。
昨晚上于峰还在和她守口如瓶,今早人不见了,宋雅丽逼他把全说了出来。
宋雅丽狠狠给他一拳:“你也骗我!”
于峰控制她:“早让你别在中间瞎搅和。他两这事不是一朝一日,历史遗留问题,早晚得爆发,又怨不得你。”
宋雅丽怎么就瞎搅和了?她明明是想让梁桔过得更幸福,可这下倒好,她最信任的两个人都在骗她,只有她自己好心办坏事,一下弄僵几个人的关系。
宋雅丽不想看见于峰,跟他吵了一架,随后也收拾东西离开了酒店。
于峰来找吴霦时,他还在睡觉,开门的时候,眼里的红血丝把于峰气得不轻。
“你他妈还能睡得下?梁桔和宋雅丽一个天没亮跑了,一个刚才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跑了,我真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
吴霦没理他,弯腰在床头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又点燃抿进了唇间抽着。
于峰扇扇这股子烟味,盯着床头快堆成一座小山的烟灰缸咒他:“抽死你得了。”
吴霦坐在床沿抽烟,烟灰抖在缸里飞舞。他瞧了眼一夜未碰的手机,距离梁桔离开已经过去了叁个小时。
于峰看着他胸口被指甲挠的红痕,坐对面的榻榻米上问他:“你昨晚跟梁桔在房里干了什么?”
吴霦抬眼瞧他,又听他说:“你不会强迫她吧?”
吴霦想起昨晚梁桔跟他说的话,不禁勾勾嘴角:“只能她自愿,我不会强迫。”
于峰皱皱眉,两掌上下拍了拍:“真那个了?”
“没有。”吴霦立马否认。
于峰才不傻:“你别骗我,你到底有没有跟她那个过?”
吴霦抬头瞧他,没有说话,没有否认,一个沉默的眼神让于峰彻底懂了。
于峰不禁笑了笑,叹了声气止住:“我算是摸清了。你两之前睡过,你以为她不计前嫌原谅了你,还可以再续前缘,没想到人家当你一夜情,睡一觉各回各位。说白了,她这就是吃定你心里还有她,要摆你一道,让你放不下。你活该他妈被耍。”
吴霦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对于于峰所说的话不去反驳,他的确毫无意外地掉进了梁桔给他挖的坑里。
宋雅丽回珑夏后,直接去了梁桔住的老房子。她果然在家,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舒适的家居服,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宋雅丽跟进来换鞋,看见梁桔又走去了阳台,坐在小矮凳上修剪花草。
宋雅丽一脸纠结,扔了包过来问她:“你和吴霦的事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梁桔在剪枯萎的叶子,也剪去那些腐败的过去,冷静道:“我跟他没有开始过,没什么好说的。”
宋雅丽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是自作聪明,完全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猫腻,也一直以为高中的梁桔其实心里喜欢的人是宋燃,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宋雅丽抓抓头发,叹了一声气:“我要是知道你们两的事,一定不会坚持给你介绍陈皓的。”
梁桔抬头望她,忽然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宋雅丽脸色一变,坐沙发上生气:“我要跟于峰分手。”
梁桔立马放下剪刀,起身洗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别折腾了。”
“你不愿跟我说,我能理解你是不想回忆过去。可他凭什么骗我?我看他就是跟吴霦一样,心里只有他们那帮兄弟。”
梁桔劝她:“你别太冲动,他对你挺在乎的。”
宋雅丽脑子里都是和于峰的甜甜蜜蜜,想想就抓心,冷静了好半晌才问她:“你和吴霦昨晚在房里干嘛了?”
“把话都说清了,以后不会再联系。”
宋雅丽觉得自己的处境也挺两难,但梁桔告诉宋雅丽,这是她和吴霦之间的事,不涉及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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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这是梁桔回家后的第一个新年,春节期间都忙于接待亲戚,走亲串门,耳根子从未清净过。
梁桔的外婆自几年前的一次大手术后,身体到今天都控制得稳定,这几年一直住在周芳家里。
周芳原来住的房子是二居室,前几年老人家新郊的房屋拆迁得了一笔钱,特意拿出一半给了她。周芳卖了二居后,就换了叁居室,现在逢年过节,周家的人都会齐聚在她这。
今年也不出意外,梁桔一家拎着保健品和年货敲周芳家门时,来开门的居然是韩婷婷,头一回没睡懒觉。
梁桔不经常见外婆,整早上都陪在她身边聊天,添热水,剥砂糖橘,还给她瞧手机上旅行的照片,逗得老人家开心。
吃午饭的时候,韩婷婷换了一套要出门的装扮,打扮得光彩照人,惹得周韵在饭桌上问她:“婷婷,你下午有聚会啊?”
韩婷婷舀了一碗鸡汤,对周韵点头:“春节待家里无聊,下午跟朋友几个去唱K。”
周芳搭话:“你一天到晚心野在外面,天天半夜叁更回来,能不能跟你表姐多学学。”
韩婷婷低头吹鸡汤,不禁翻了一眼:“表姐天生文静,不喜欢热闹,我跟她从小就不一样,我就喜欢交朋友。”
周韵忙应和:“交朋友是好事。”
周芳摇摇头:“交到现在也没看她带一个像样的回来给我瞅瞅。”
说完,周芳转头问梁桔:“木木比婷婷大一岁,这男朋友应该也交了吧?”
梁桔立马放下汤匙,看着周芳:“小姨,没有呢。”
周韵想起林乡那次出行,后面梁桔回来,她一直忘了问,这次正好有机会:“木木,上次小宋给我介绍的那个小伙子,我看着挺周正的,人也很礼貌。他是做什么的?”
周韵兀得提起陈皓,让梁桔又忆起那天,搅着碗里的汤敷衍:“你问这个干嘛?”
周芳他们来劲,都笑着问:“什么小伙子?”
周韵不禁一笑,跟他们说:“上回我和少群去林乡,路上碰到木木朋友,一帮人开车去林乡新开的温泉酒店玩,里头有个小伙子,感觉对木木有点意思。”
梁桔头疼,赶紧打住周韵:“妈,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周芳他们都懂,年轻人口中说的普通朋友那一般都不普通,劝她:“人家对你有意思,你看着条件合适处处试一试。你都26了,比婷婷还大一岁,是时候得考虑交个男朋友了。”
梁桔也终于碰到这种时刻,顿时间没了食欲,她怕这个误会让周韵根深蒂固,在饭桌上解释了一遍:“他是宋雅丽的朋友,家里开酒店的,一开始找我帮他做员工口语培训,我没经验,就给他介绍了我的老师,关系就是这样简单。”
韩婷婷突然停住手,缩回筷子瞧着梁桔,耳朵里只能听见她刚刚说的那几个字。
周芳哎呦一声:“开酒店的家里有钱啊,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不试试呢?”
梁少群替梁桔解围:“年轻人想法跟我们那一代不一样。木木才回来半年多,我倒不想让她过快的交朋友,顺其自然就行。”
梁少群发话后,这个话题被带过,他们再也没围着梁桔说道,让她终于喘上一口气。
午饭后,韩婷婷忽然拉上梁桔出门,说她一个人待在这无聊,要捎着一道去唱K。
梁桔被韩婷婷强拉下楼:“我那帮朋友都自来熟,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还是你自己去吧。”
梁桔要抽回胳膊,又被韩婷婷攥紧:“你待在上面不怕我妈再给你洗脑啊?”
梁桔一愣,她的确不想再应付刚才饭桌上的场景,只能开车载韩婷婷去了唱K的地方。
过新年就是这样热闹,走哪都有人,唱K的地方爆满,梁桔和韩婷婷光等电梯都等了叁波。
韩婷婷说她那帮朋友自来熟,到包厢后深有体会,无论男男女女都闹得厉害,也不把她当外人,什么都玩。
梁桔被他们吵得耳朵实在受不了,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她的学生。
秦铭在打电话,看见梁桔跟那头挂断后,冲她打招呼:“梁老师新年好。”
梁桔微微一笑:“新年好。你和同学来唱歌的?”
秦铭指着后方的包厢:“不是,和我家里人。”
梁桔点点头,想起秦铭这次期末的考试成绩。她带了他半年都没见他有过进步,人却一直开朗活泼,倒一点不关心提升自己的成绩。
梁桔问他:“下学期开学分班,你准备学文学理?”
“当然学理科。”秦铭不假思索。
梁桔笑了笑,跟他提醒:“学理科要多动脑,下学期分班后好好努力。”
秦铭立马点头。其实这届老师里他最喜欢梁桔,平时根本不教训他们,人也温温柔柔,岁月静好的模样。
梁桔跟秦铭道别后,回了包厢。韩婷婷依旧玩得尽兴,梁桔瞧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正好这会宋雅丽给她发来一条约饭的微信。她终于有借口离开,却没想到韩婷婷拎包跟她一块走了,要一起去吃饭。
两人在路上堵车时,韩婷婷跟她打听:“这个宋雅丽是你高中同学?”
梁桔看着倒视镜里的路况,嗯了一声,又听她说:“你高中同学好像挺多富二代的吧?”
梁桔望她:“怎么这么问?”
韩婷婷奥了声:“我上高一的时候,你不是还带我见过一个,那人现在还和你联系吗?”
梁桔立马想起吴霦,看着前方的车流说:“没有联系。”
韩婷婷唏嘘:“表姐,不是我说你啊,这么好的资源你都能白白浪费,你也太佛系了。”
梁桔没有回话,正好韩婷婷手机响了,她接通跟那头爱答不理地聊了几句后就挂了。
梁桔问她:“你男朋友啊?”
“不是。”
梁桔诧异,她明明听见话筒里那个男人喊她宝贝:“都喊你宝贝了还不是?”
“他爱喊我什么那是他的自由,我可没答应。”
“你要是不喜欢他,别耗着人家。”
韩婷婷切声:“我耗他?是他上赶着追我。”
“既然没有结果,为什么不趁早拒绝?”
梁桔瞧她一眼,又听她说:“他爱追就让他追呗,偶尔跟他吃一次饭,看一场电影,过节收收礼物挺好的。”
梁桔可算是听明白,她这是在养备胎,问她:“为什么看不上人家?”
韩婷婷自幼比较势力,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坦白:“你也知道我家里条件,我爸生意失败后欠一屁股债,我小时候过得可没你快活,越长大就越希望嫁个有钱人呗。”
梁桔跟韩婷婷对待感情的观念不同。其实现在骑驴找马的爱情观很普遍,可能睡一觉醒来,那个日夜围着你转的人就突然转移了目标。越长大越会发现感情里掺杂的欲望,不再像上学那样单纯,喜欢你只因为你让我心动,而非是你的条件和背景让我心动。可说得俗气一点,现在与其求一份纯粹的爱情,不如把目标定得明确一点。
但韩婷婷的目标太为明确,晚饭结束后,梁桔已经摸清韩婷婷的心思,她想进宋雅丽的圈子找富二代。
梁桔送她回家,下车前告诉她:“那个圈子不适合你,也没有什么单身的富二代。”
韩婷婷不是没接触过富二代,只是机会断了。现在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又看不上,她迫切想有个机会进有钱人的圈子,左右是不会吃亏。运气好的话能拿下人结婚,飞上枝头变凤凰。再差也能像她大学的朋友那样领一大笔分手费走人,何乐而不为?反正她也只想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好。
“表姐,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浪费资源是你的事,不共享就算了,也别教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韩婷婷还是和她笑着挥挥手才下了车。
韩婷婷的性格是不做不罢休,梁桔没有资格和权利去管束她,至于她能不能在那个圈子里找到心仪的目标,已经不再属于她关心的范畴。
这个寒假,梁桔再没有踏入过吴霦的圈子半步,就连他的微信也一并删了,又一次将干系彻底抹掉。
宋雅丽由于梁桔的关系本想和于峰算了,可耐不住他能说会道,心里还记挂他,喜欢他,没过多久又打得火热,难舍难分。
春节结束后,梁桔恢复工作状态,返校上课的第一天,年级展开教师大会,着重强调了马上要进行的文理分班考事宜安排。
会后,各班主任回到班级宣布一周后要进行分班考试,在此之前还会举办一次家长会,就分科的选择进行答疑,要求每一位学生的家长都必须到班。
秦铭放学回家后,家里只有保姆王阿姨在,还给他做好了热饭热菜。
秦铭扔了书包问她:“王阿姨,我舅呢?”
王阿姨在收拾厨房,出来告诉他:“你舅舅他今晚有应酬,你自己吃吧,不够我再给你做。”
秦铭叹了一声,看着桌上的菜发了会愣,才坐过去拿筷吃起来。
过年时,他妈从北京回了珑夏,姨外婆也从国外回来过春节,一家人热热闹闹团聚在一块,饭桌就没冷清过。可春节过后,他妈回北京找男朋友去了,舅舅的妈也回澳洲找她再婚的老公,把家里剩下的两个男人全留在了珑夏。
不过秦铭也乐得自由自在,就是偶尔到这种开家长会的时候,会有些不知所措。
秦铭吃完饭,王阿姨来收桌,突听见他问:“王阿姨,您这周五下午有空吗?”
“我当然有空的,你是想吃什么让我去买吗?”
秦铭摇摇头:“您要是有空,帮我去一趟家长会成不?”
王阿姨还真没开过家长会,眨眨眼睛:“这家长会得家长去才行吧?”
“我妈回北京了,家里也没人替我去。老师说必须得到,反正就一分科考前家长会,坐那两小时就行。”
王阿姨一听,那更不能去,劝他:“这分科挺重要的,要不让你舅舅替你去吧。”
秦铭笑了声,拎书包要上楼:“我舅比我还坐不住,他那么忙肯定没空。行吧,您也甭操心了,我问问他。”
秦铭虽这么说,却一直拖到开家长会当天中午才给吴霦打电话,就提了一嘴问他能不能来,没想到下午真在走廊看见了他舅,一群家长里潇洒得最不像家长的。
60
吴霦再进七中,熟悉的教学楼和走廊,让他此刻的脑海被遥远的回忆充斥,可那些记忆越深刻,梁桔那日所说的话便越清晰。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秦铭的喊声,站在班级后门冲他招手:“舅舅。”
吴霦走过来才发现,秦铭在班里的座位和他上学那会一模一样,一个人坐最后。
吴霦坐下后,学生们都四分五裂打散,走廊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各班主任讲ppt的声音忽远忽近传来。
吴霦翻着秦铭桌上的书随便瞧了瞧,比他上学那会的书面还要干净。又从抽屉找到他上学期的期末试卷,一张张翻过,不禁皱着眉不敢相信,心里觉得秦铭还是过得太松懈。
吴霦如秦铭所想那样,坐半小时就坐不住了,一点没有他做设计时的专注。所以班主任解答家长疑问时,吴霦从后门出去透了会气,熟门熟路到后走廊点了根烟,背靠在栏杆上眺望经久不见的校园。
梁桔这会刚和英语组教师定完考题,从会议室出来后,梁桔和同行的几个教师一道回去,刚上到叁楼,班主任突然给她来了电话,请她到班上答疑。
梁桔遂转身下楼,抱着笔记本从前走廊去了班上。
班主任把位置让给梁桔,退到一边看她连上电脑后,打开了一份学生成绩趋势图表。
梁桔将他们的每次考试都做成记录,能够清晰在图中看出每一位学生的进步与退步,是否稳定,或存在波动,给与了家长全方位的了解。
其实英语对于学文理来说并不是最主要的选择标准,但梁桔还是建议各位家长放远眼光,可以根据学生自己的心里需求和未来方向去决定选择。
梁桔只占了一刻钟,答疑结束后,她把讲台让给班主任继续,端着电脑出了教室。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家长与老师的声音,梁桔穿过这片区域刚到后走廊,迎面的风忽然带来阵阵烟味,呛得她立马掩鼻望去。
吴霦拍走衣服上沾的烟灰,抬脚要回去继续开家长会时,忽然怔住了身子。
梁桔与吴霦隔着春风相望,瞥见他脚底下的几根烟头,意识到他应该待在这有一段时间。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是不是要继续纠缠她?梁桔都不在乎。
她很快移走目光,从另一侧过去,可擦过他时,吴霦突然喊住她:“怎么把我删了?”
梁桔分明那晚说得很明白,可他似乎听不懂人话,连学校都能找来。
她停脚,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我删你还要提前打个招呼吗?”
吴霦走近她,发现她只要是过完年,脸都会悄悄胖一点:“最近过得挺好的,脸圆了不少。”
梁桔暗自咬牙,她一胖就胖脸,以前每次年后回校上课,吴霦都会说她的脸变圆了。她那时刚懵懂审美,也在意他说的话,为此每晚回去都刻意减少饭量。
往事不堪回首,梁桔冷漠道:“管得着吗?”
距离温泉那次的不愉快已经一个多月过去,再见面,梁桔依然待他如透明,是当真要断了所有联系。
他忽地问她:“火气挺大,那个来了?”
梁桔立马变了脸色,骂他:“滚。”
梁桔算是知道了,他就是故意来找存在感,尽挑她不爱听的气她,她是嫌得发慌才去搭理他。丢下从未跟他说过的这个字后,梁桔立即转身走了,不再多理他一秒。
吴霦虽没从梁桔那得来只言片语的好话,但总好过她冷眼相待,将他看做陌生人要强。目送她消失在这片走廊后,他又重回了那间教室继续开家长会。
吴霦开车载秦铭回家,路上问他:“你想好是学文学理?”
秦铭在玩手游,眼也不抬回:“男人学什么文科,当然学理科。”
吴霦不以为然:“就你那成绩学什么都一样。”
秦铭瞧他一眼:“舅舅,你这话说得挺瞧不起人的。”
“不是我瞧不起你,是你那分数撑不起你。”
秦铭挠挠头发说:“我这才上高一,不着急。”
吴霦那会也是这种懒散的态度,在学习上总没有一股着急的劲。不关心今晚布置了什么作业,老师会抽背什么内容,第二天要听写哪一单元,几天之后会月考,或者班里排多少名。他那时只在乎自己的感受,玩乐永远放在第一。
很多时刻,他都会感谢最年少迷茫时出现的那个女孩,是她改变了他的轨迹,给予他明确的方向,让他能从父母给他创造的舒适圈里跳出,去开始他自己的人生。
吴霦深呼吸喘出,告诉秦铭:“你长大了,无论学习还是生活都得有计划有目标。”
秦铭敷衍着吴霦:“我目标很明确,上完这叁年回北京。”
秦铭的目标是很明确,但关于如何回北京的计划却被搁置在后,反映在他的文理分班考试成绩上。
分班考成绩出炉,文理科都择了叁个重点班出来,剩下的打散分到平行班,花了一天才重新整顿好新班级。
梁桔是没带班经验的新教师,依然在她的岗位上担任英语老师,听从年级主任的安排,被分到理科平行7班8班任课。
新班级开堂第一课,梁桔在7班瞧见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上学期她带过的学生,一整堂课的气氛都尤为轻松。
下课后,梁桔叫了这次分班考英语第一的陈小雅去办公室。陈小雅是梁桔在课上定的课代表,她吩咐陈小雅今晚的作业任务后,让她抱着一迭新到的资料又回班了。
梁桔这次分班考后换了大办公室,理科班的英语教师都在一起。重点班代课的老师这会都在夸自己班上的学生,谁谁英语成绩咂舌的出色,谁谁前不久参加国际演讲赛得了奖,暗地里作比较。
平行班的老师都挺沉默,各自坐在位上忙手上的事,完全不插重点班的话题。
梁桔刚削好一个苹果,正要起身去洗水池冲一冲,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她。
“梁老师心情挺不错啊,还削苹果吃呢?”
梁桔回头,重点班的女英语教师徐艳正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生怕她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梁桔举举苹果:“话说多了容易饿,午饭前垫一下肚子。”
徐艳总能听出一丝别的意味,颜带笑意:“你带的7班8班,这次是年级第几啊?”
平行班的老师睇眼瞧着梁桔,她资历最低,这次分班的时候,老教师都极力争取到水平线相对高一点的班,将末尾的两个班全交给了梁桔。不过他们也挺佩服梁桔,没吵没闹就收下了这两个班,魄力不小。
梁桔看出徐艳是要她难为情,大方说:“最后两个班。”
徐艳长哦一声:“那梁老师后面可得下功夫了。”
梁桔没再接她的话茬,笑了笑随后退出了办公室。从这学期开始,她带的两个班将一直跟随她到高叁毕业,会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届学生,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是真的得要下点功夫。
晚上下班,宋雅丽约梁桔去上瑜伽班,她两现在每周都会抽一两天空档练瑜伽。
宋雅丽在吊床上练瑜伽,费老大劲才下来,累得直喘气,不像梁桔身子一转就下了地。
梁桔去拿水喝,宋雅丽也跟过来,一屁股坐地上:“怎么你练得就那么轻盈,我练得像是在床上大战过叁百回合那样喘。”
梁桔被她的话逗笑,瞥她:“于峰这么厉害?”
宋雅丽虚给她一拳:“你现在怎么这么没脸皮?”
梁桔坐下:“你敢说,我就敢问呗。”
她两都坐在地板上休息,宋雅丽扭紧瓶盖告诉她:“前几天我带你表妹跟于峰他们聚了一次。”
梁桔淡淡嗯了一声,不过问韩婷婷的事,又听宋雅丽啧了声:“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啊。我觉得你表妹这人圆滑过头了,目的性太强。”
梁桔嗯了一声:“她是这样的性格,但人不坏。”
宋雅丽点头:“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女人有点野心是好事。你也需要,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
梁桔叹气:“我是想要野心,可我现在只有一堆摊子。”
“什么摊子?”
梁桔跟她将分班的事说了一遍,愁得宋雅丽摇头晃脑:“杨老师都罩不住你,你这样下去还有时间谈恋爱吗?”
梁桔摇摇头:“顺其自然就行。我现在也没别的野心,就想给我那两个班带到平行班第一第二,不争口馒头也要争口气。”
宋雅丽被她逗乐,肩膀捣捣她笑着问:“吴霦最近还有找你吗?”
梁桔瞬间没了表情,觉得她今晚总有意无意地提他,瞥着宋雅丽:“你干嘛老提他?”
宋雅丽耸耸肩:“我问问呗。他最近公司生意不错,挺少聚会的,到底有没有去骚扰你啊?”
梁桔被她问得又想起上次在学校遇到吴霦的画面,跟她说:“他居然跑到学校来了,他是不是有病啊?”
宋雅丽噗嗤笑出声:“有没有病我不知道,还喜欢你我倒是知道。”
梁桔跟她聊不下去了,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要回去,被宋雅丽追着又掳去吃火锅,一晚上流的汗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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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梁桔生日,她早上起床给自己做了一碗清汤面,里面还卧了一个鸡蛋,吃完早饭就开车去了学校。
梁桔结束早上的课程回办公室,正计划着中午跟宋雅丽逛街吃饭,刚点开大众点评看推荐餐厅,忽然手机页面上来了一通电话,是学校门卫室打来的,让她下来取一趟东西。
梁桔除了偶尔会在网上买教材资料,很少往学校寄快递,电话挂后,赶紧往门卫室那赶去。
门卫室里的几个大叔都围在桌边,直到梁桔敲门进来后,人才散开。
“梁老师,今天你生日啊?”门卫老严指着桌上的一捧鲜花问她。
梁桔有些讶异,走近一瞧,才发现桌上立着一束粉色的洋桔梗花束,鲜嫩的花束中间还有一张醒目的贺卡。
“是的。”她过去拿起贺卡一瞧,上面只有一行祝福语。
门卫几个大叔都祝她生日快乐,梁桔道着谢,又问他们:“请问这花是谁送来的?”
老严奥了声说:“快递前面刚送来的。”
梁桔点着脑袋,在他们的目视下捧着这束花出了门卫室。她走在校园,也有不少学生都回头看她,窃窃私语地笑着。
梁桔给宋雅丽去了一通电话,开口问她:“你今天没给我送花吧?”
宋雅丽奇怪:“花?谁给你送花了?”
梁桔瞧了眼怀里的花,如果她没想错,这花一定是吴霦送来的,不然不可能没有署名。但他似乎也笃定梁桔不会扔这束花,明知她会猜到,还多此一举做这种无聊的事。
“行,挂了。”梁桔不想再多说,直接挂了。
梁桔喜欢花,肯定不会扔它们,捧着带去了办公室,推门的时候,一阵不小的惊呼。
坐在梁桔对面的女老师胡静哎呦一声:“梁桔,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怎么有花收呀?”
女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就多,不少女老师都递来了目光,瞧着她手里那捧巨大的粉色花束。
梁桔之前没有告诉过她们,坦白道:“不是什么好日子,就是我今天生日。”
徐艳在喝水,捧着水杯过来瞧了眼:“这粉玫瑰挺漂亮的,不过应该红玫瑰更好吧?”
办公室开始七嘴八舌:“小梁老师还这么年轻,粉玫瑰适合她。”
也有人疑惑:“这是玫瑰吗?怎么没刺啊?”
徐艳又瞧了眼,还真没刺,遂听见梁桔说:“这不是玫瑰,但有些相似,是洋桔梗花。”
她刚说完,胡静立马笑着接话:“徐艳你认错了,我就说这玫瑰的花苞怎么不大呢。”
徐艳押了口水,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漫不经心地笑着:“的确挺像的,也就有功夫倒腾花草的人才能辨清,我可没这功夫。哎呦不说了,我还有课件没做完呢。”
胡静瞧徐艳扭着屁股回座了,起身对梁桔悄悄说:“别管她,成天夹枪带棒比这比那的,俗。”
梁桔笑了声坐下,把花靠在墙边,又听胡静说:“生日快乐。”
“谢谢。”
胡静问她:“这花你男朋友送的吧?”
梁桔短暂地停顿,想了会才说:“朋友送的。”
胡静可不信。她看梁桔又年轻又漂亮,去年到学校来任教时那个履历还特优秀。学校大把男老师都欣赏她,已婚的没了机会,未婚的那些又不敢招惹,却时不时挂嘴边夸她,是个挺吃香的女孩,行情不会差。
梁桔下班前,给这束花醒好插进了花瓶放在办公桌角,逢人经过都要瞧一眼,夸她这花比以前那些都要漂亮。
梁桔下班回了星沙城,晚上周韵给她做了生日餐。她没有大过生日的习惯,以前在坤宁上学,不是和室友过,就是自己一个人。自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在家里过过生日。
周韵让她留下过夜,梁桔没有答应,跟他们吃完蛋糕后,又开车回了西湾。
西湾老小区内没有路灯,她今晚回来得晚,亮着车灯进小区,一直开得很慢,拐弯进单元时,望着狭小的停车位愣了好半晌。
梁桔倒车入库一直是短板,买车的要求也简单,小车,有倒车影像就行。可她的车就是再小,面临这种两车夹击的时刻,还是心里没底气。
梁桔试了好几把,趴在方向盘上叹气,怎么也倒不进去,不是左边近,就是右边险些要擦。不禁心想,以后不能再这样晚归,不然只能停到小区外,但稍不小心第二天就会被贴罚单。
梁桔正准备再试最后一次,眼睛盯着倒车影像都快看花了,突然听见一阵敲窗的声音,立即踩停了刹车。
车外有人喊她停车,她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刚摇下窗就看见吴霦弯腰钻了进来,转着她的方向盘:“还往右打,都要蹭到车了。”
梁桔立马打开他的胳膊:“拿开。”
吴霦仔细瞧她,倒个车都能急出汗,示意她:“熄火下车。”
梁桔岿然不动:“不要妨碍我停车。”
“你都停第五次了。”
梁桔就不想让他轻视,硬唱反调:“我就是停到明天早上那也是我的事。”
吴霦发现梁桔越长大,脾气越倔强,他没再固执,直起身退到一边看她继续停车。
梁桔彻底动不了了,她的车再动一下就要擦到旁边的倒车镜,这会骑虎难下,坐在驾驶座里握着方向盘一阵懊悔。
吴霦还是走到副驾驶座打开了梁桔的车门,弯腰喊她:“下车,我来停。”
梁桔瞧着他不出声,又听他说:“十点半了。”
梁桔望了眼时间,搁这忙活快二十分钟也没停进去,不禁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没有办法,还是乖乖解了安全带,从副驾驶座这里下了车。
她下来后,看见吴霦进了副驾驶座,给她的驾驶座往后移了移才坐过去,重新启动车入库。
梁桔抱着胳膊看吴霦叁两下掰正了车身,没一会功夫就将车笔直地倒进了停车位中。那些在梁桔看似很难的东西,他总比她有天赋和技巧,以前抓娃娃是这样,现在停车也是这样。
吴霦下来后,手上抓着梁桔的车钥匙,过来递给她:“以后碰到这种情况,方向盘不要打得太死,可以贴着这道边倒。”
梁桔瞧着他脚下的那条白线,一把抽过他手里的车钥匙:“这种情况不会有第二次。”
吴霦收回空空的手,问她:“晚上回家过了生日?”
梁桔抬头警告他:“你不要再往我学校送东西。”
“那花喜欢吗?”吴霦不打自招。
“不喜欢,扔了。”
吴霦知道她在骗他,她那么喜欢花的一个人不可能糟践生命。
黑暗中,梁桔按了锁车键,车灯亮了一下后立刻锁上。她正抬脚要走,吴霦突然移了一步给她挡住。
“生日快乐,木木。”
时隔七年的生日祝福,让梁桔想起2011年生日的凌晨,她竟痴心妄想过以后的每年都能收到他的第一个祝福。
“别喊我木木。”
黑夜里,她的这句话犹如耳旁的冷风一般凛冽,警惕着吴霦。
“你叁番两次出现在我周围找存在感,给我送花,跑到我家楼下说这些没用的话,你以为我很喜欢听吗?”
梁桔的话太有杀伤力,不过吴霦已经适应梁桔对他的排斥。
“你不想听,但我却想做,控制不住。”
梁桔要和吴霦彻底断联,可他们身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断不开的。在梁桔又一次踏进吴霦的视野中,在他们又一次牵扯不清后,注定只能藕断丝连。
吴霦明确自己对她的心态:“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做任何补救都弥补不了对你造成的遗憾和伤害,我现在只想不放过任何可以让你原谅我的机会。”
梁桔依旧面色铁青:“我不是以前的梁桔,可以让你打一耳光再给一甜枣,随随便便就能一笔勾销。以前是我自作自受,容易轻信人,总觉得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可付出的越多越没有好下场。”
吴霦已经错过从前的梁桔,那个温柔到对他倾尽付出的女孩,可他却没有给到她值得的等待。
梁桔已经说得很透彻,她不会再和吴霦继续那段遗憾的青春。
“我不想再看见你。”她的高跟鞋声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吴霦抬头望去,楼道的灯一层一层点亮,直到一阵落锁的门声传来,他都没有从刚才那段话中脱出。那些吴霦想重新找回的曾经,终究还是被梁桔留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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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后,梁桔接到年级突然下派的重要任务。高一七班的班主任黄老师因车祸暂时卸任班主任一职,由年级主任商讨决定,将高一七班交由梁桔代管。
梁桔接到通知前,办公室已经开始吹起风声,但大家万没想到学校把成绩最令人头疼的班,居然交给了新上任不久的年轻教师。
带领这届高一七班的教师大多都是班主任,里头还有提前批了产假的孕妇,副课老师自然当不了班主任,所以这重担就压在了梁桔身上。
梁桔每天在学校最多上四节课,宽松的话一天只有两节。不上课的时候,她还有空闲时间倒腾一些别的事,可自从接手班主任一职后,她的日子从早到晚都没闲下来过。
黄老师把梁桔拉进学生家长群后,直接将群主的位置让给她,然后全身而退安心修养身体去了。
群里的家长都知道黄老师是老教师,论经验和师资这方面没话说,都祈盼他伤势痊愈尽快回校当班主任。对于学校新安排的年轻教师,虽没摆到台面上让当事人尴尬,却私下找年级主任反映过。总之是不大信得过一个没经验的女教师能管住一个班。
梁桔刚和学生家长通完电话,正准备推门进办公室,听见里头又传来徐艳的声音。
“这高一七班本来分班时的底子就差,学校安排黄老师就是给他们去提拔的,这下可好,他这腿没大半年肯定不得好,这班级到时候接手回去指不定还没现在能望。”
里头传来一片笑声,有人回:“七班底子是差了些,不过只要梁老师肯下功夫,这学生成绩后面会上来的。”
有人不认为:“七班的学生难管教,小梁老师可不好对付他们,这大半年有苦头吃了。”
徐艳附和:“那个班的学生我以前也带过几个,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整得一个班的风气都不好。”
胡静实在听不下去,端着教材起身暗暗地驳她:“七班里头也有几个我以前带过的学生,虽说成绩不是非常出色,但人品不错。学生不仅要学读书,也要学做人,他们跟着梁老师一定不会差。”
徐艳意会,笑笑作罢提醒她:“上课铃要响了,胡老师赶快去吧。”
胡静看也不看她,扭头出了办公室,正好撞上站在门外的梁桔。
梁桔还沉浸在他们刚才的那阵谈话中,仿佛又听见先前家长在电话里对她似有若无的质疑。其实梁桔心中并不生气,她的确资历没有黄老师有说服力。带领一个班看得也不是你的文凭,而是经验。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梁桔到达班级走廊时,整层楼都是七班八班的吵声。不仅如此,她班上的学生还在前后门打闹。
梁桔的高跟鞋声在走廊的瓷砖地上铿锵有力,却成了他们眼中的空气。直到梁桔走到他们眼前,那帮打闹的学生才慢悠悠回班级坐下。
梁桔端着电脑进班,台下依然叽叽喳喳,每个人都不遮掩这段时间的兴奋。毕竟那个从前对他们管教严厉的黄老师因病休假,而现在的代班主任他们又不惧怕,至少可以肆无忌惮地过完整个高一。
梁桔连上投影仪后,静静地站在讲台上望着下面的学生,直到他们意识到过分后才渐渐收敛,教室终于恢复安静。
从前的梁桔对他们温柔相待,笑容可掬,今日却是板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待他们安静后才严肃开口:“班长和纪律委员站起来。”
班长和纪律委员云里雾里地站了起来。
梁桔问他们:“班级这样吵,你们在做什么?”
班长和纪律委员瞬间变得紧巴巴,立马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态度。
梁桔望着他们,说给台下的每一位学生听:“你们是黄老师选出来的班长和纪律委员,意味着他不在班级时,除了下课期间的其余时刻,你们都应该站出来维持班级秩序。”
男班长和女纪律委员的头越来越低,受着教训不敢有任何怨言。
“我接手代班主任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明显感觉到你们没把我当做班主任看待,连一丝畏惧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在这里我要跟大家强调一遍,我虽然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但以后无论是在学习还是纪律上,请大家持续之前的状态。”
台下鸦雀无声,直愣愣地盯着梁桔,对于她这番温柔的警告都没有当回事。
“听见没有?”梁桔放声问他们。
台下七零八嘴地纷纷喊道:“听见了。”
梁桔眼前又浮现自己十年前身处的班级,才知道原来每一届都有那个令老师和学校头疼的班。虽然漫漫长路才刚开始,但梁桔已经做好接受挑战的准备。
这一晚放学,秦铭待在外面和同学玩到十一点多才回家,打开家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他舅在冰箱拿矿泉水。
吴霦平时不住家里,他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大平层,但偶尔也会回来看看秦铭。今晚他回家时,王阿姨没做饭,他便知道秦铭要晚归,果真等到现在。
吴霦瞧了眼手表问他:“打电话怎么不接?”
秦铭掏手机给他看:“静音没听到,后面自动关机了。”
吴霦扭着瓶盖打量他,发觉他最近越过越懒散,喝了口水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秦铭不可置信地笑了:“舅舅,这话你问问自个儿不就门清了?”
这话让吴霦回忆起他上学那会,可秦铭不比他,自控力差得要命不说,做事也冲动,总之晚归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吴霦给他下通牒:“以后十点前必须得回来。”
秦铭立马叫嚷:“我妈都不给我门禁!”
吴霦扔了瓶吼他:“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别给我提你妈。你不想要门禁就给我回北京去。”
秦铭也不是没被他吼过,到底是忌惮一些,不情不愿道:“遵命。”
然后背着包一溜烟跑去了楼上,一路叮铃哐当响,用行动来彰显他的不满。
吴霦回了他以前住的卧室,靠在床头望着书桌放空时,眼前又浮现高中叁年里的自己。
上高一时,他从没坐在那张书桌前做过作业,每晚不是在游戏室挥霍时光,就是在网吧和各种场所闹到夜半时分。他以为那才是他最开心难忘的时光,可现在回想都没有他后来坐在这张书桌前,解开一道道难题时所拥有的满足和轻松来得兴奋。
书桌还是老样子,他从来没动过,也不让王阿姨整理那上面放的东西,一切都保持着他上学的模样。他记得梁桔说过学习要营造氛围,所以书桌上摆着他那会的所有复习资料,墙上的便利贴和计划表也都一张张牢牢附着在上面。
从前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他再也不用坐在书桌前。
陈小雅来办公室送英语作业时,梁桔正在批改之前的随堂测试卷,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已经改到麻木不仁。
陈小雅跟她汇报:“梁老师,作业交齐了。”
梁桔刚好打完最后一张试卷分数,全部摞好递给她:“试卷发下去,下午我要讲。”
陈小雅点点头接过惨不忍睹的试卷,转身出了办公室。她走后,梁桔彻底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叹息。
午饭过后,办公室只剩几个老师。梁桔这会在批改早上收齐的作业,发现有几本很不对劲,无论是答案还是错的题目都一模一样。她给这些单独挑出来仔细翻了翻,终于摸清门路。
下午讲试卷前,梁桔将作业本发了下去。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醒,如果下回再发现有抄作业的情况,直接请家长。
经过这次之后,抄作业现象显然得到一些收敛,却没有根治。梁桔通过几次批改作业又发现,他们不是停止了抄作业,而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会故意错几道题,要不就是拼错单词,处处露马脚。
今天陈小雅来送作业,梁桔给她叫住,直接把她和秦铭的作业本摊开,让她解释一下。
陈小雅被问得面色通红,不敢说一句话。
梁桔问她:“是你主动给他抄的,还是他问你要的?”
陈小雅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他自己拿的。”
“他拿,你就给他抄?”
陈小雅的头越低越深,听梁桔教育她:“抄作业的现象,我之前在班上已经提醒过,却依然有人不当回事。你虽然没有抄作业,但这种行为也是在助长他。你是英语课代表,我在班里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老师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陈小雅受教,揪着手心跟她认错:“梁老师,我知道错了。”
梁桔并非是想教训人,让她回班提醒一下秦铭,如果再有下次,她会亲自找他。
陈小雅回班后就将这事转告给秦铭,不过他这会正和几个同学商量晚上去看电影,压根没听进她提醒的话。
第二天,秦铭顶着黑眼圈来上课,陈小雅已经在班级收作业。他像往常那样要拿她的作业本时,陈小雅赶紧抢走了。
“老师说不能给你抄。”
秦铭眨眨眼:“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陈小雅被警告肯定当回事,跟他说:“你自己写吧,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秦铭摊开空白练习册给她瞧:“我全都不会。”
“反正不能给你抄。”
秦铭撇撇嘴,抬手合上练习册扔进抽屉里告诉她:“那你就说我忘带了。”
左右是让陈小雅撒谎,她也果真照做,从办公室出来后,心里满满的负罪感。
这种把戏都是梁桔当课代表时玩剩下的,没带作业是假,压根没写才是真。
梁桔没着急找秦铭谈话,把他入校的档案调出来查了一遍才知道,原来他是从北京回珑夏读高中的。
按理说,北京的教育水平高于珑夏,他的成绩不至于这样。可梁桔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能看出秦铭家庭条件很优越,所以学习对他来说并不是最至关重要的。
可对梁桔来说,他既然在她的班上,就必须和大家一样,谁都没有特殊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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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班级之前,梁桔找班上的几个任课老师咨询学生最近的学习情况,收到一批反馈。大多数都是上课开小差,注意力不集中,以及作业的完成情况存在胡任务和抄袭现象,随堂测验的分数更不理想。
梁桔手上拿着任课老师给她的几本作业,没有回办公室,绕去了二楼的班上。
走廊都是七班的学生在闹腾,见到梁桔过来才稍微收敛一些,纷纷去了厕所,或者回班。
梁桔径直走去后门,作业本拍在秦铭课桌上,把他拍醒了。
秦铭眯着眼抬头,还没看清脸便听见一阵清晰的命令:“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陈小雅这会刚从后门进来,心里扑通扑通跳,见秦铭伸了伸懒腰跟在梁桔身后不见了。
办公室里,秦铭站在桌前望着梁桔,心内一点都不打颤。
梁桔把作业本摊开问他:“为什么要抄作业?”
秦铭没找理由:“不会写。”
梁桔按压住心内的火气:“是不会写,还是不愿意写,又或者是你拿学习的时间去做了别的事,导致你没功夫写,你自己心里清楚。”
秦铭是头一次被梁桔当面教训,却没有一般老师说话那样难听,压根不顶嘴。
“下周就要第月考,你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不仅影响自己的成绩,也影响班级。这是我第二次发现,我不想再提醒你第叁次,懂了吗?”
秦铭立马点头:“懂了。”
梁桔把作业本扔给他,见人晃着出了办公室。明明是来挨训的,走得时候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梁桔不仅找他谈话,也把班里难管教的那几个都找了一遍。不过梁桔给他们的温柔印象依旧根深蒂固,始终坚信她翻不出浪,到最后依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高叁七班的成绩落后八班,彻底成为年级倒数第一。
总结大会上,梁桔饱受煎熬。她带的班各项成绩都拿不出手,这次月考还出现了作弊被抓到的现象,会上直接点名批评。
她虽然不急于求成,但心里清楚,如果不好好从根源整治,她带的这个班可能会越来越不如最初。
会后,梁桔找到这次作弊的学生,直接通知见家长。家长与梁桔十分配合,那个男生回校变得安稳不少,每天放晚学都早早回家。
整个班的成绩都不理想,但老师只拿作弊的学生开了涮,压根没给他们带去压迫,月考过后又开始松懈无度。
梁桔忙活了大半个多月身心俱疲,晚上回到家饭也顾不上吃,洗完澡后就上床开始补觉。第二天上班还差点迟到,饿肚子撑过早上第一节课后,才按着胃往办公室走。
胡静瞧她没吃饭,把剩下的半袋吐司递给她:“今天怎么没吃早饭?”
梁桔没跟她客气,边吃边倒水:“昨晚回去太累就直接睡了,没想到今早睡过了。”
胡静挺心疼她:“刚开始做班主任都是这样,有过经验就好了。”
梁桔点点头,刚想谢谢她给的吐司,门口忽然响起徐艳数落的声音。
“梁老师,你班上的学生可真得好好管管,学习成绩不行那是能力问题,这打架斗殴可就是品德问题了!”
梁桔噎住,喝口水忙问她:“怎么了?”
徐艳刚从一楼回来,指着那边的方向:“你班上学生出手打了我班上学生,你快别吃了,赶紧跟我去看看。”
那头的架势早已被年级主任控制住,梁桔跟着徐艳到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打架的两人被直接带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双方班主任也在场,各自管着一个。
徐艳不饶人:“这楼上楼下分开的,我们不招惹你们,你们倒好,还跑下来打人。”
梁桔扭头瞧了眼脸上挂彩的秦铭,问他:“你为什么打人?”
秦铭瞪着那个重点班的男生,越说胆越大:“他欠打。”
徐艳扫量他:“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人是你先打的,不管什么原因,你先出手就是不对。”
秦铭可不怕她,怼:“我就是要打他,他要是不服,你让他告我。”
梁桔赶紧拉他到身后警告:“你给我闭嘴。”
徐艳气得手指不停地动着,转身告诉杨明:“主任,打架这事你清楚是谁先动的手,我可以不追究,但他必须得跟我学生道歉。我学生还要上课,我先带他去医务室包扎,等梁老师教育好她班上的学生,还请她领人过来认个错。”
秦铭刚想回嘴,梁桔立即转身给他瞪回去,见徐艳气势汹汹地领着她班上的学生走了。
杨明和梁桔一起审秦铭,问他打人的理由,他倒是倔得不肯说,一张脸桀骜不驯。杨明工作忙,马上还要开会。这事到底是梁桔班上的事,她保证会拿个说法解决处理好。
梁桔带秦铭去了后走廊,瞧着他脸上的伤势,从口袋里递了两个创可贴给他:“你打人总要有理由的,什么叫他欠打?”
秦铭被问得不耐烦:“我打他没错,我要是不打他才是怂蛋。您也甭劝我去道歉,我不会做这事,纪律处分您随便,我无所谓。”
明明一句对不起的事,可秦铭依然选择被处罚都不愿去道歉,不仅脾气倔不说,还冲动。如此以往下去,梁桔以后根本管不了他。
梁桔通知他:“明天早上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秦铭表情越来越难看:“我没有家长。”
上学期的秦铭令梁桔记忆犹新,是个开朗活泼的男生,虽然好动,但从未像今日这样处处对着干,也难沟通。
“没有家长哪来的你?”
秦铭绷着脸,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好好的存在着,却没有一个完整像样的家?
“明天让你父亲,或者母亲来一趟。”梁桔跟他好言好语。
“来不了。”
梁桔忍他很久,提着声音:“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求你。明天早上九点务必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不要让我打电话。”
晚上放学,秦铭早早就走了,陈小雅都没来得及问他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第一次这样心情不好。
秦铭回家前,给他在北京的妈妈打去一通电话。而秦墨羽此时早不在北京,跟男朋友去了香港。
秦铭没告诉她,挂了电话后,他记起梁桔警告他的话,又举起手机拨给吴霦。
吴霦这会在和客户吃饭,中途出去给秦铭回了一通电话,显示关机,应酬完后直接回了别墅。
吴霦推门进家时,家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他喊着秦铭没有回应,最后在他的游戏室看见了秦铭,坐在电竞椅上戴着耳麦打游戏。
吴霦过去摘了秦铭的耳麦:“几点了还在玩?”
秦铭心里燥得很,拔了耳麦线,一阵阵枪声立即回荡在室内。
吴霦直接踢了电源线,耳麦往桌上一扔:“说吧,什么事?”
秦铭一肚子火,起身吼他:“谁让你拔电源的?”
吴霦瞧他反常得厉害,照着脑袋给他一巴掌:“你跟谁吼?”
秦铭避着脑袋,吴霦立马瞧见他右脸上的伤,掰过脸问:“打架了?”
秦铭立马扭开脸:“明天班主任叫家长去学校,我妈指望不上,只能你去一趟,早上九点。”
敢情是捅了娄子才给他打电话,吴霦问他:“什么原因打架?”
秦铭不想再说这事,耍性子:“你爱去不去。”
说完,还踢了脚椅子腿出气走了,看得吴霦不禁摇了摇头。
他晚上也没有再回去,直接留下来住了一晚。昨晚他喝了酒,醒来早过了约定好的九点,不急不慢,洗漱完后才开车去学校。
他在校门口给秦铭打电话,响一声就被挂了,随后收到一条微信,注明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位置。
吴霦望着这短短的一行字回味,眼神飘去了学校。
非特殊时期,进校都要得到批准。门卫给梁桔去电话时,梁桔正在办公室写材料,望了眼时间摇摇头,知会门卫放家长进来。
梁桔明明说好九点见面,可她仿佛从学生身上看到家长的缩影,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十点半才到校门口。
梁桔跟家长沟通的次数不多,上次讲学生作弊,这次拓宽的面更广,首先得解决秦铭这次打架的事,再说他学习态度上的问题。
她正思考间,门口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几道目光一起递去,瞧见一个穿着黑衬衫的挺拔男人正站在门口。
办公室女老师的眼睛全拴在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都移不开目光。
吴霦一直瞧着怔在办公座位上的梁桔,插着兜站在门口,来意十分明显。
梁桔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万没想到在那晚羞辱他之后,他还敢来学校纠缠她。赶在有女老师上前问他话之前,梁桔立马起身靠近门口,擦过他时,他也自觉地跟了过去。
梁桔走到无人的楼梯口,转身差点撞到他胸口,表情一滞:“你有完没完?”
吴霦绷住表情,问她:“打扰你了?”
“你最好自己离开,不要让我请门卫赶你走。”
梁桔刚移步要走,立马被他挡得严严实实:“怎么赶我?就是他放我进来的。”
梁桔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进校,低头瞧了眼腕上的手表警告他:“你不要妨碍我工作,我没工夫搭理你。”
吴霦拉住要走的梁桔:“应该不算是我妨碍你。”
梁桔一把扯回胳膊,微微皱着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吴霦指了指高一七班的方向,梁桔随即望去,想了一瞬顿时茅塞顿开,突然明白他为何能出现在学校里,却仍然不敢相信。
“你是秦铭家长?”
吴霦跟她解释:“我是他舅舅。”
梁桔心中默念着舅舅二字,久远的记忆也重回脑海,回忆起十年前书店门口那夜,她陪着那个小男孩苦等了吴霦两个小时。可没想到昔日的那个小男孩已经长这样大,还成为了她最头疼的学生。
吴霦的话声打断了梁桔的回忆:“现在有工夫搭理我了?”
梁桔不禁面色难堪,想起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镇定自若道:“你是他舅舅不会早一点说吗?”
吴霦无奈笑了:“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梁桔抿抿嘴,恰好这会下课铃声响了,又眉头一皱望着他:“我跟你约的九点钟,你直接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我一会还有课要上,你先回去吧。”
吴霦瞧了眼时间,在她身后喊道:“等你下课。”
梁桔没停脚,也不搭理他,大步走进了办公室,赶在有人八卦前,她赶紧收拾好上课的装备去了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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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堂英语课刚结束,学生鱼贯而出离开了教室,都赶着回家或是去校外吃午饭。
梁桔端电脑回办公室,穿过走廊四处瞧了瞧,没发现吴霦的影子。等她到办公室后,里头也只剩下两叁个老师。
林倩倩瞧梁桔刚回来,背着包过来喊她:“梁桔,中午一起吃饭?”
梁桔掸了眼比她大一岁,却教龄已有3年多的林倩倩,忙说道:“我中午还有事,改天吧。”
林倩倩若有所思地朝门外扫去一眼,笑着问她:“中午和男朋友约了?”
梁桔和林倩倩平时不多来往,纳闷她突然的热情,理着桌上的东西回她:“不是。”
梁桔既这样说,林倩倩也不再多问,遂自己出门走了。
梁桔中午要去商场,最近天气转热,她想把现在用的床上四件套全换成蚕丝的。
她拎包拿上车钥匙刚出办公室门,突然一个黑影从身侧冒出来,给她吓了一跳,车钥匙一松掉到地上。
梁桔还没弯腰捡钥匙,吴霦已经替她捡起来。
梁桔捂着胸口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吴霦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扬着笑:“说好了等你下课。”
梁桔没搭理他,刚伸手要拿回车钥匙,却见人抛去了另一只手,随即揣进自己裤兜。
梁桔瞬间变了脸色:“车钥匙还我。”
“正好饭点,找个地边吃边说。”
梁桔可没要和他吃饭的意思,执意道:“把车钥匙给我。”
吴霦却已经率先往楼梯口走,还扭头催她:“该给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这里是学校,梁桔不好跟他推搡,望着他大摇大摆的背影,只能无奈跟上脚步,和他隔着距离走到校门口。
校外到处都是学生,吴霦的车还非常显眼地停在路边。他上车后,发现梁桔一声不吭地转了身,独自走在路边。
吴霦启动车跟上她,狭小的非机动车道瞬间被这辆黑色的车堵得拥挤不通。
梁桔的耳边不仅有吴霦滴车喇叭的声音,还有被他堵得过不去的各种车声和人声,逼得梁桔扭头看向车窗。
吴霦喊她:“上来。”
梁桔朝后方的拥堵望去一眼,随即上了他的车。
车窗摇上后,吴霦方向盘一转快速驶离了这条狭小的车道。
安静中,吴霦开口:“新开了一家粤菜,带你去尝尝。”
梁桔肯上车,完全是被他逼迫的,也没心思和他一道吃饭,言简意赅:“我没空陪你吃饭,路边停车,把车钥匙还我。”
吴霦置若罔闻,拐进车流等待:“一顿饭而已,你这么介意?”
“我不像你很闲,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吴霦缓缓地敲着方向盘,跟她解释道:“我平时也忙,没什么时间管秦铭。放心吧,我只是想坐下好好说他的事。”
话已至此,梁桔也不想拖后,跟他牵牵扯扯。不过她没和吴霦去那家粤菜馆,换道去了附近的商场。
正值午饭高峰期,梁桔随便进了一家不用排队的海南鸡饭店,取单快速,两人刚坐下五分钟,服务员就送餐上了桌。
梁桔抱着速战速决的态度,跟他讲述昨天的情况:“秦铭昨天上午下课后,跑去楼下重点班打了一个学生。”
吴霦不意外:“他这个年纪打架很正常。”
梁桔戳了一块鸡肉蘸料:“什么叫正常?他主动下楼打人,在学校影响特别不好。”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打人。”吴霦似乎很了解秦铭的脾性。
梁桔这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秦铭身上存在着她熟悉的影子,他的那些坏习惯可不就是从吴霦身上耳濡目染学会的。
“你少为他辩解。他没有理由,还恐吓别人去告他,拒不道歉。这是一个学生该有的态度吗?”
“他肯定有理由。”
梁桔气得放下筷子:“你什么意思?总之他打架在你眼里就是对的是吧?”
吴霦没这样想:“那倒未必。他态度是有问题,不过前因后果没弄清楚,道歉这事还得另说。”
梁桔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问他:“那你跟我谈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在袒护他。”
吴霦也放了筷,跟她保证:“我没有袒护他,就事论事。回去我会问清楚,如果真是他的错,他道歉,总之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梁桔又重新拿筷,拨着碗里的米饭:“他父母呢?他在学校的状况不止打人,学习态度也很有问题,这些他父母都必须得知道和关心,总不能让你这个忙人操心。”
“他父母关心不了,他的事只能我操心。不过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他以后但凡出任何纰漏,可以直接找我。”
梁桔不可置信:“我找他家长不是为了报告他在学校出现的任何状况,我是想解决他现在身上存在的问题,你能做得了他的主吗?”
吴霦点头:“这叁年我管他,任何事都是我做主。”
梁桔开始无奈,反正无论怎样,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就是,以后只要是关于秦铭的任何状况,她都得跟吴霦打交道。
饭吃到一半,梁桔口渴,还没招手喊服务员,吴霦已经招来一个吩咐:“麻烦给我两杯温白开。”
梁桔立即改口:“帮我换成薏米水。”
吴霦也随即换道:“两杯薏米水。”
服务员点点头,随后立马上了两杯薏米水。
梁桔喝了小半杯,才续上之前的话题:“他这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班级倒数。”
“他玩心重,但脑袋不笨。你有没有好的介意?”吴霦已经吃好,吞了几口薏米水放下。
梁桔也吃好,擦擦嘴才告诉他:“他玩心重都是让你放纵的,身上的影子跟你上学那会一模一样。平时上课打瞌睡,注意力不集中。老师布置的作业不是抄同学的,就是空着不写。我没有什么好的介意,总不能让我班上成绩好的学生花自己的时间盯着他。现在离高叁还早,所以只能你跟他好好沟通,让他自己改正。”
吴霦在她的话里回忆起和梁桔的高中时光,郁郁葱葱的青春岁月眨眼却已经一去不复返。
他招服务员过来结账,一边回道:“我会跟他好好沟通,不过以后他在学校的任何情况,还需要你通知我。”
下一秒,他摊出手机:“微信加回来。”
梁桔才不傻,起身亮了一个群二维码摆桌上:“这是学生家长群,学生在校的任何安排和情况都在里面通知。”
吴霦抬眼瞧她淡定的模样,没再多说,转眼加进了高一七班学生家长群。
梁桔出餐厅后,没再管吴霦的去向,直接去负一层的家纺区,在家纺店挑四件套。
她刚过来,就有店员招待她:“来看床上用品的?”
梁桔抬头:“我想看看丝质的床上四件套。”
店员一听,立马招呼另个店员倒水伺候,然后去仓库货架挑了几套店里最好的蚕丝四件套。
小店员过来时,手上端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梁桔,一杯递给她身后的男人。
梁桔回头一瞧,他居然又跟了过来,过去赶他:“我该和你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还有事,你走吧。”
吴霦瞧了眼周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陪你逛逛。”
梁桔不再和他多费口舌,恰好店员拿了几套用品出来,热情招待她:“这是我们店里品质最好的蚕丝四件套。上回卖光了,昨天刚到货,我还没来得及展示,您稍等一下。”
店员说完,和另一个快速地将这几套用品套上了样品床,展示灯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光泽引人注目。
“您可以用手摸一摸,躺在床上感受一下都行。”店员指引梁桔。
躺下就不必了,梁桔只用手摸了摸,感受了布料的贴服感后,问她:“哪一种不容易皱?”
店员打量了眼他们,笑道:“都不容易皱的。现在很多小两口都睡蚕丝的,无论在床上怎么翻腾捣鼓都不打皱。像你们这种新婚夫妇,多买两套回去,一洗一换很方便。”
那店员说完,望着梁桔和吴霦笑得合不拢嘴,又热情为她推荐:“您看的这套品质最好,还有红色的,特别适合您和您老公。”
梁桔刚才还没反应过来,此时面色微微尴尬,跟她解释道:“您误会了,他不是我老公。”
店员哎呦一声,立马改口:“我说错了,是特别适合您和您男朋友。既然不是新婚啊,那就买这套藕色的,这套不打皱,还特别透气,同款的还有一套灰色的。先生您觉得呢?”
吴霦不掩饰脸上露出的一丝笑意,更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要这两套。”
梁桔也懒得再和店员解释,立马转身瞪着他,小声道:“轮不到你做主,你给我出去。”
店员推销出店内最贵的款,赶紧命人一块打包,高喊着问:“先生您是刷卡还是怎么支付?”
梁桔刚要开口,吴霦一把拉住她:“刷卡。”
随后,他就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梁桔立马抽出胳膊,气得放话:“你自己用吧。”
梁桔转身气冲冲地走了,连东西都不要了。等吴霦结完账出来后,商场再也见不到她的踪影。
那两套床上用品,吴霦下午给梁桔送去了学校门卫室。晚上放学,梁桔来门卫室取钥匙时,门卫又将那两袋床上用品递给了她。
梁桔开车回西湾,她今晚回来的早,停好位置下车正好碰到住这的邻居。
“现在倒车顺手多了吧?”
梁桔闻声回他:“顺手多了。”
她又望了眼旁边的空车位,好奇:“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你的车了。”
邻居不禁发笑:“我那车最近在二手车行拍卖,准备换车了。”
梁桔奥了声领会:“准备换大换小?”
“你放心,我换了车也不占这停车位,你别怕倒不进去。”
梁桔笑了笑,还好天色黑却,她不至于很尴尬,走到后座去拎那两套床上用品。
“小梁啊,你挺有福气的。”邻居朝她感叹一声,随后挥挥手就走了。
梁桔愣在原地锁车门,完全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低头望着手里的两套床上用品发了会呆,给它们拎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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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霦给秦铭定的门禁是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得回家,今晚特意没打电话催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几点回来,一直等到过十一点门口才响起动静。
秦铭刚进家门就觉察到不对劲,果真看到他舅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同学生日,回来晚了些。”秦铭跟他解释,转身要上楼。
“站住。”吴霦发话。
秦铭撇撇嘴回头,见吴霦提了提下巴:“坐过来。”
秦铭把书包一扔,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靠着待他发话。
“我今天去了学校,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为什么跑下去打人?”吴霦的胳膊撑在双膝上瞧着对面一脸排斥的秦铭。
“他该打。”
“不要让我问第叁遍。”吴霦锁着眉头。
秦铭满脸不配合:“我看他不爽,就是想揍他。”
吴霦觉得他越长大越难管,多半是之前在北京无拘无束惯了,起身告诉他:“明天我带你去学校跟人道歉。”
秦铭立马起身反抗:“凭什么?打死我都不会去道歉。”
吴霦转眼瞪着他:“你无缘无故打人,问我凭什么?我告诉你,你要真不想待在这,趁早回北京,我也懒得叁天两头来管你。”
秦铭就是回不了北京读书,他的户口在珑夏,高中必须得在这读。不仅如此,他就算回到北京,还要和不相熟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不想道歉,就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吴霦的话给了秦铭坚定的力量,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
他打的那个重点班男生叫罗昊,之前没分班时他们是同学,不过关系一直不好。他们都知道秦铭是北京回来的转学生,单亲家庭长大,没有爸爸,妈妈在北京工作,家庭条件优越。这是他们对秦铭的第一映像。
秦墨羽生秦铭时才18岁,一个花季少女仗着家境优渥,在校不学无术,自然而然落入歧途,被小混混搞大肚子生下秦铭。秦铭六岁前一直待在珑夏,读过一所幼儿园,当时里头的年轻园长就是罗昊的妈妈,对秦铭的家庭情况十分了解。
罗昊私下说的那些不入耳的话传进秦铭耳中,大抵就是他妈年纪轻轻不检点跟人鬼混才生下他。他长这么大连父亲什么样,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清楚他妈交了多少任男朋友。还说他妈在北京根本没有工作,是靠被有钱男人包养才能一直留在北京。
秦铭说完后,吴霦松了紧握的拳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学校那里我会沟通,你上楼早点休息。”
秦铭情绪有点低落,从沙发上拎起他的书包,上楼时,他回头看吴霦:“舅舅,我不想让梁老师知道。”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强,宁愿被误会也不愿说出真相,吴霦思忖后点头答应了秦铭的要求。
梁桔第二天到校,徐艳正好同她一道进办公室,面色不佳地喊她:“梁老师,这都第叁天了,你不会以为打人这事就算了吧?”
梁桔当然不会装傻充愣:“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得到一个妥善的处理。”
“我学生被打的鼻青脸肿,光医药费都花了不少,不过钱都不是问题,必须要得到一个正式的道歉以儆效尤,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梁桔也不知道吴霦那头的情况如何,他说过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此刻她也必须给徐艳一个满意的回答:“最迟明天。”
徐艳得到肯定答复,心里痛快出了一口气,扭着腰肢走了。
梁桔坐在办公椅上望着微信页面上的好友申请,最终还是通过吴霦的请求,给他发去一条信息。
【最迟明早9点,带秦铭到办公室道歉。】
吴霦今天有活动要参加,看到微信时已经是下午。他只能按她所说那样,第二天准时去七中。
徐艳上完第一节英语课,带罗昊回了办公室,进门时候特意问了梁桔一声:“秦铭人呢?”
梁桔看着罗昊脸上的淤青和结痂,到第四天还没痊愈,气势上又弱了一点:“一会就到了。”
徐艳招罗昊去办公桌,坐在那跟他大声说:“过会秦铭跟你道歉,你得大度一点原谅他,要学会宽容待人,不能以暴制暴。”
徐艳说的这番话不知是给罗昊听,还是让梁桔难堪,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讽刺的意味。
梁桔听在耳中没有吭声,时针刚指到九,门口又响起一阵敲门声,她抬头果真看到了吴霦,但身边却没有秦铭。
梁桔立马起身朝门口走,小声问他:“你没去喊秦铭?”
吴霦摇摇头,见梁桔望了眼手表,遂说:“你在这等一会,我去班里喊他。”
她说完就要往班级走,却被吴霦一把拉住胳膊:“不用喊他。”
梁桔有点不明白:“我不喊他怎么道歉?”
“他不用道歉,打人的事我来处理。”
梁桔立即抽出胳膊,不可置信道:“我让你过来是带他一块道歉的,没让你替他收拾摊子。”
办公室里坐着的老师都往门口张望,吴霦瞧着隐约被气红脸的梁桔解释:“他如果有错我一定让他道歉。”
“他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打人?”
正这时,徐艳的声音又响起:“梁老师,是不是秦铭家长来了?”
梁桔还没回应,吴霦已经走了进去,打眼就望见被那个秦铭打得挂彩的男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人走到徐艳桌边。
徐艳没瞧见秦铭,往后扫了几眼问梁桔:“梁老师,你班上的秦铭呢?”
梁桔遂快步走来,解释:“徐老师,这是秦铭的舅舅,秦铭他…”
吴霦立马打断:“他要上课,有任何事找我。”
徐艳打量这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青年,瞬间刹了她不少士气,转眼质问梁桔:“梁老师,你不是说好带学生过来跟我学生道歉的吗?”
梁桔语塞,她根本没料到吴霦会来这套,又听他用毫无商量地语气说道:“我是过来和解的。”
徐艳一愣:“道歉都没有怎么和解?你看看你外甥给我学生打的,这都第四天淤青还没消。谁家孩子不心疼,他父母也发话了,只要秦铭肯道歉,不追究其他责任。”
罗昊的腰杆挺得笔直,但吴霦投来直视的目光时,他心虚地移开了,乖乖听从徐艳的安排。
吴霦很直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到罗昊跟前:“这里是赔偿的医药费,你看看够不够?”
徐艳立马把信封推了回去:“梁老师,你学生家长怎么回事?”
吴霦盯着罗昊的眼睛,把信封再一次推给他:“你们之间的矛盾,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他把你打成这样,医药费必须赔偿给你。希望你收下以后和秦铭的矛盾就此为止。”
罗昊不禁咽了一声口水,他的确没底气要一个实在的道歉,若不是他抓住秦铭好面子不愿说出理由,他也不会这样理直气壮。
梁桔听到现在,内心已然窝了一团火,但她没有插手的权利,只能眼睁睁看着吴霦用他自己最习以为常的方式进行调和。
徐艳:“你这不是威胁人吗?”
吴霦言辞凿凿:“我是在跟他商量,你不妨听听的他的意愿?”
罗昊不会傻到抹黑自己的形象,眼下的和解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收益。扭头看着一脸正气的徐艳的说道:“徐老师,我不需要秦铭道歉了。”
徐艳不敢相信,支持他:“你别怕被威胁,老师会给你做主的。”
罗昊还是摇摇头:“老师,这就是一件碰擦引起的小事,我也不想再追究,接受和解。”
徐艳生平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赤裸的威胁,望着这迭厚厚的信封,她无可奈何,毕竟当事人已经接受这种形式的和解,她不可能咄咄逼人到去引导他的意愿。
徐艳望了一眼在身旁一声未吭的梁桔,果真是当面一套,背里一套,为的就是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给她一个下马威,好让她知道她带的学生有多好欺负。
徐艳笑了,挺讥讽的一声:“我学生既然接受了,那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与其拿一份赔偿金出来和解,不如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和学生不要惹是生非。”
梁桔知道自己在徐艳那里的形象已经彻底崩溃,本来明里暗里的关系就不笼络,从这件事后也会逐渐走下坡路。
她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吴霦望着梁桔求全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冲徐艳道:“一个巴掌拍不下响,你的学生也得多抓紧教育。”
徐艳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脸噌一下气红了,还没开口反驳,梁桔赶紧把吴霦拉出了办公室。
她一路拽他走到楼梯道才松手,铁青着一张脸指着楼梯:“你说够了吧?说够了赶紧滚。”
吴霦知道她生气,跟她好言好语道:“我说过秦铭不会无缘无故打人,那个学生已经接受和解,理由很显而易见,他没有底气。”
梁桔摇了摇头:“我不想和你争辩,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从不和别人商量,解决任何事的方式都是靠钱。不论秦铭有没有错,他都不应该用打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他。”
吴霦又一次在梁桔眼中看到失望,他不得不去承认自己没有事先和她商量,但不论商量的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同意用这种做法代替道歉。
“事先没和你商量是我做的不妥,导致刚才让你很被动。秦铭纵使再有理由去打人,但站在学校的角度上做的都不对,所以我赔偿了医药费,也得到对方心甘情愿的和解,已经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梁桔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一个正当理由,事已至此,她也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吴霦的争执上。
“既然你觉得你的方法是对的,那请你以后管好秦铭,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你就带他转学吧。”梁桔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在一块,放完狠话就走了。
吴霦望着她转眼即逝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声气。他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去解决了问题,虽然不认为有任何毛病,但却再一次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梁桔的雷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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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处理结果直接导致徐艳对梁桔产生了巨大偏见,除去必要的接触,基本上不再搭理梁桔,把她彻底当成了透明人。
五一假期前,高一年级结束期中考试。成绩单下发后,梁桔在家长群里发布了排名通知,一整天都在应对家长的各种追问。
梁桔带的七班这次又不负众望,总排名仍旧排在理科班倒数,不过她教的英语这门学科的平均分,却悄悄地从倒数爬到了中游。
梁桔给他们布置了假期作业,叁张专题类试卷补缺补差,150字命题作文两篇,外加口语背诵返校默写,让台下的学生们叫苦不迭。
梁桔是从他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深知惰性只会无限生长,只有马不停蹄在他们身后督促才能养成学习上的好习惯。她不仅要求他们严谨完成英语作业,其他的每一项都必须按质按量完成。
她像大多数老师一样给他们立下严格的命令,学生们也随大流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放学铃响后,心立马飞出了窗外。
宋雅丽在家打包去外地的行李,正纠结带哪条裙子时,梁桔按响了她家门铃。
宋雅丽来开门,丢给她一双拖鞋:“怎么来这么晚?”
梁桔无精打采地脱鞋进她家:“在学校忙了会,路上又遇到堵车高峰期。”
宋雅丽从卧室拎了两条裙子询问梁桔意见:“哪件漂亮?”
梁桔实在没心思帮她挑选,径直走去她家的新按摩椅往上一瘫:“都漂亮。”
宋雅丽仿佛看见于峰的影子,跺着脚追问:“别敷衍我,你帮我瞧瞧!”
梁桔被她嚷得睁开眼仔细瞧了瞧,指着一条湖蓝色的肩带裙:“这条吧,坤宁阳光好,穿蓝色特别显白。”
“那行,就带这条去坤宁。”
贺知文五一在坤宁结婚,于峰和吴霦那帮人都要给他当伴郎。宋雅丽自然也得去,早早就计划好这次坤宁行。
宋雅丽养的柯基火腿从卧室里叼着球跑了出来,直奔梁桔这跟她闹腾。
宋雅丽在餐桌旁安排好火腿的狗粮后,叫的外卖也到了。她拎着几个袋子放去茶几桌,坐那跟梁桔边吃边闲聊。
宋雅丽瞧梁桔最近瘦了不少,给她递了杯黑糖鲜奶:“你最近是不是在减肥?”
梁桔摇摇头:“我哪有空减肥。”
宋雅丽和她聊天中才知道,梁桔这段时间刚结束期中考,每天都要投大量的精力在学生身上,连一直坚持在上的瑜伽课都停掉了。
宋雅丽叫梁桔过来,是麻烦让她假期代替照顾狗,还列了一份清单给她,标注着火腿的饮食禁忌和注意事项,事无巨细。
她两吃了一个小时才吃完。宋雅丽收拾垃圾时,梁桔又躺上了按摩椅按摩,这次是彻底困睡着了。
宋雅丽瞧她挺累的,没有再叫醒,拎着垃圾袋轻手轻脚地带着套上牵引绳的火腿出了家门。
宋雅丽在小区溜了一圈火腿,刚回楼下手机就响了。
于峰今晚是打算给宋雅丽送音箱的,不凑巧临时有事拖住,改让在一块的吴霦给她送来。
宋雅丽刚挂电话,身后随即亮起两束灯光。她瞧去,吴霦把车停在了梁桔车前头。
宋雅丽插着胳膊等吴霦,他从后备箱抱了一个大纸箱出来,关门的时候,还特意瞧了一眼后方的车牌号。
他刚过来,宋雅丽就阴阳怪气:“劳烦你一个大忙人送过来,别耽误时间上楼了,帮我放电梯口吧。”
吴霦直接掠过她进楼道:“你搬不动。”
宋雅丽见他现在倒是积极殷勤,早干嘛去了?白了一眼跟在后头进电梯回家。
宋雅丽输家门密码时,楼道突然响起几声狗叫,随即手上的牵引绳就飞了出去,差点把她带倒。
宋雅丽回头一瞧,火腿的影子转瞬消失在防火门,赶紧去追。
吴霦掂了掂手里的纸箱先独自进了宋雅丽家。玄关的地毯上摆了一双他尤为熟悉的高跟鞋,一只立着,一只躺着。
房内寂静无声,吴霦轻轻将纸箱放到平地,弯腰给那只躺着的高跟鞋立正摆在地毯上。
吴霦往客厅走,一眼望见合着眼睛的梁桔正缩在米色的按摩椅里熟睡。
他在餐桌上抽了一张湿纸巾擦干净手才轻声往客厅靠近,一双眼睛盯着梁桔脸上的一丝一寸,止步停在按摩椅旁静静地望着她沉睡后的面容。
他弯腰凑近,替她将遮在脸侧的头发拨去一旁,轻柔地摸着她弯弯的眉毛,描摹脑海深处从未遗忘过的这张脸。这一刻的梁桔没有平日那副冷淡的面孔,呈现的模样是他记忆里最难以忘怀的曾经。
梁桔似乎感受到痒意,窝在按摩椅内微微动了动,迷迷糊糊伸手攥住了一直挠她的东西,睁开疲倦的眼睛时,耳朵也跟着苏醒过来。
“醒了?”吴霦的脸就在梁桔眼前,彼此近到能够交换呼吸。
梁桔立即清醒甩了那只手朝四周瞧去,才发现家里压根没有宋雅丽的影子。
梁桔也不知道自己能困成这样,连宋雅丽走了都没知觉。她赶紧从按摩椅上起身,手指梳了梳凌乱的头发立马收拾自己的包要离开。
吴霦的出现没让梁桔觉得哪里奇怪,他也早习惯她这副熟若无睹的态度。自那次不被赞同的和解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接触梁桔。
梁桔收拾好包要走,转身又被吴霦挡住,瞪着他:“不要让我把话说得难听。”
吴霦望着她瞳孔里的红血丝,想起今早在家长群看的那份学生排名单,心口再一次陷入柔软:“压力再大也要好好休息。”
梁桔不需要这无用的善意:“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熬夜换来的结果是有用的,班级的英语成绩被她从倒数提到中游,如果只是牺牲她个人的时间就能达到,她愿意从白天努力到黑夜,可远远没有这样轻松。
“我打算给秦铭请一个家教。”吴霦突然提到。
梁桔回忆秦铭这次的考试分数,依旧在退步,自暴自弃。她这段时间没有再盯着秦铭管教,像对最初的吴霦那样,一个甘愿放弃自己的人,她就算是花再多时间去盯着他都是徒劳。
“你给他请再多家教他都是那样,因为他打心眼里知道自己有很多后路,成绩根本不重要。”
吴霦知道梁桔将秦铭看做成过去的他,他不否认秦铭有这样的心思存在,却也向梁桔承诺:“我会让他好好读书,不再继续这样下去。”
梁桔从他身侧擦过,丢下一句:“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吧。”
在梁桔眼中,秦铭能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都是让吴霦包庇的。
吴霦不反驳,在她身后喊道:“我身上是有很多问题,我会去改,但秦铭是你的学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放弃他。”
梁桔攥着拳头心内冒火,回头讽他:“自以为是。”
她快速套鞋出门,刚开门就望见宋雅丽,怀里抱着火腿气喘吁吁:“你要走啦?”
梁桔黑着一张脸,多一秒都不想待在这,嗯了一声立即进电梯消失不见。
吴霦下楼时,梁桔早已消失在小区。他没有回住处,开车去了别墅。
秦铭今晚乖乖在家待着,仍坐在游戏室内打游戏,连他推门进来都没听到动静。
吴霦走近,秦铭才发觉:“舅舅,你怎么回来了?”
吴霦神色凝重,秦铭瞟一眼立马摘下耳麦跟他讲道理:“明儿五一假期,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搁床上睡觉去?”
吴霦瞥眼望见他扔在地上书包,踢了踢:“成绩单拿给我。”
秦铭挠挠脖子,随手从书包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他,脑袋上立马挨来一巴掌。
吴霦警告他:“再让我看见你把成绩单皱成这样,你试试?”
秦铭摸摸脑袋,嘀咕:“不就一张纸嘛。”
吴霦举给他看:“你自己看看你考的分数。”
他反正破罐子破摔:“挺实在的,没抄没作弊。”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吴霦懒得再跟他说这些不中听的话,撂下一句:“五一好好在家待着,回来收拾你。”
第二日天亮,吴霦和于峰一帮人启程飞往坤宁,飞机两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坤宁与珑夏不同,气候相对干燥,日照特别充足,湛蓝的天空和普照的阳光,让踏上这片土地的陌生人都心怀明媚。
这是吴霦第二次踏上坤宁这片热土,陌生被记忆里的熟悉替代。前往酒店途中,他望着坤宁的大街小巷,在那些穿梭的人群和车辆中,似乎也看见曾经的梁桔。
这个假期很多人为幸福忙碌,为旅途奔波,也有人蓄势待发。
梁桔拉开卧室窗帘,珑夏的阳光迎面沐浴而来,洗刷了所有疲惫。
她今日要回父母家,早晨起来给家里的一切打点好之后才出门。途中又去一趟超市,买了两大袋东西拎去停车场。
五一人多,她的车都停在顶楼的停车场,排了两次队才坐上去顶楼的电梯。
顶楼的阳光特别刺眼,梁桔刚出来就感到一股热意,迎着阳光什么也望不清,拎着两大袋东西绕去了车后备箱。
梁桔喘了一口气,刚把地上的一袋重物拎起,突然一双手伸来替她拎进了后备箱。
她诧异抬头,惊喜的笑容跃然脸上:“宋燃。”
宋燃对她露齿一笑:“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说着,又替她把另一袋拎进后备箱,顺手关上。
梁桔和宋燃自在英国偶遇一次过后,这些年都没再见过,不过联系却没断,但也仅限于节日的简单问候。
他们没着急分开,在顶楼的栏杆上靠着叙旧一番,多年不见仍有交谈话题。
“你不是在北京工作吗?怎么回珑夏了?”梁桔问他。
宋燃给她指了指顶楼对面的那家高楼大厦:“总部给我调到了珑夏的分公司。”
梁桔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问:“那应该是升职了?”
他这次回珑夏工作,是由总部派遣到分公司担任项目负责人,项目完工后回北京升职加薪。
他点点头,笑容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
梁桔可不敢当,只是宋燃在她眼中一直是积极向上的形象,一如既往地万丈光芒。
他们各自还有事要忙,告别之前,彼此交换了现在的手机号,又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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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桔住在星沙城的两天,每晚都会开车去宋雅丽家帮她喂狗。火腿一见她就会主动咬着牵引绳过来,迫不及待想去楼下呼吸新鲜空气。
今晚是梁桔在家住的最后一晚,饭后她帮周韵洗碗,两母女一起搁在厨房,没过一会,整个台面又恢复干净整洁。
周韵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扭头对梁桔说:“你快去吧。”
梁桔在擦手,过来替她揉了揉肩膀:“肩膀痛?”
周韵点点头:“最近才犯的毛病,可能是上年纪了。”
周韵在单位的工作是信访接待,这个阶段的投诉和上访特别多,她是部门主心力量,平时难处理的案子都是她接待。年轻时她身手干练,但也架不住年龄带来的压力。
梁桔想替她再按会儿,被周韵催着快去快回。她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将黑,立马拿车钥匙下楼。
大概是今晚外面的气氛格外热闹,火腿不知疲倦,一直晃在前方牵着梁桔逛公园。
梁桔不像它精神百倍,跟捡了一路的粑粑,终于在公园南门口给他拽住,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石凳上休息。
火腿停下来后才知道累了,下巴托在蹄子前吐着舌头休息。
梁桔掏手机出来瞧时间,点进微信时,一串宋雅丽给她发来的视频,都是贺知文结婚的场景,从白天的接亲整蛊,到夜晚的隆重酒席。她发来的视频里,每一条都有吴霦的影子。
梁桔反复看了几遍接亲的视频,她从未见过吴霦身着整洁笔挺的黑西装,焕发得这般神采奕奕,在那股浓烈的幸福氛围下笑得灿若朝阳,是那群人中最吸睛的一个。
梁桔退出微信,给宋雅丽拨去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阵阵鼓舞的掌声。
宋雅丽掩着听筒接电话,问梁桔:“我的小宝贝呢?”
梁桔不禁叹一声气:“好着呢,一会发视频给你看。”
宋雅丽正是此意,看着台上那对幸福的佳偶羡慕:“我今天看他们结婚,真觉得太幸福了。就是那种虽然我不是新娘,但却深深地被这股爱的氛围紧紧包裹住了。梁桔,我居然有点想结婚。”
梁桔虽没经历现场,但从视频里也感受到那股氛围:“我又不能娶你,这事只能交给于峰了。”
宋雅丽知道她在打趣,正经道:“我明晚回去,你再帮我多照顾一天啊。”
梁桔嗯道:“对了,我是想问你家那台按摩椅在哪买的?”
宋雅丽瞥了眼于峰的方向,他和吴霦在跟那帮兄弟叙旧,奥了声说:“是于峰他从外地运回来的。怎么了?”
“我想给我爸妈买一台,外地的话那还是算了,我明天自己去店里看吧。”
婚宴厅实在太吵,宋雅丽走去厅外告诉梁桔:“这个牌子的按摩椅是我体验过最好的,你别折腾去看了,我回头让于峰再联系运一台回来。”
梁桔也觉得体验感很好,按摩完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她没有拒绝,只能麻烦于峰一趟。
梁桔给宋雅丽拍完火腿活蹦乱跳的视频后,又带它散步溜回家。
公园南大门前就是珑夏热闹的夜市,她一路穿梭在红色帐篷下欣赏这些稀罕的小物件,还给火腿买了一个粉色的小铃铛挂在脖上。
梁桔牵着火腿刚穿出夜市巷子,迎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晃在前头,随即拐弯进了黑漆漆的楼道。
梁桔抬头望去,幽幽的灯光中,足疗按摩店几个字让她头皮瞬间发麻,立马拽着狗跟上去。
火腿腿短,靠自己上楼梯根本不可能,梁桔只好抱起它往楼上跑。等她到二楼后,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了。
梁桔把火腿放下,直奔足疗店,刚撩帘进去,立马有人来招呼,见到是女顾客,顿时收敛了些笑容。
“按摩还是按脚?现在人手不够,要等的。”女老板嗑着瓜子逗脚边的狗。
梁桔绕了两圈牵引绳,把火腿拉到自己身后,朝里屋打量:“我不按摩,我找人。”
“你找哪位啊?”
梁桔知道她这不是正经开门做生意的,这一片从几十年前就是红灯区,现在也没有根治。
女老板继续嗑瓜子,忽然听见一阵齐齐的脚步声从走廊传进。不等梁桔再说话,她赶紧溜去里屋敲门,没过一会,门帘外就进来了几个警察。
火腿叫了几声躁动不安,梁桔立马抱起它,听警察指令:“出示一下证件。”
梁桔也没想到头一次到这地方来就能遇到治安检查,她出门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老实说道:“不好意思,我忘带了。”
警察扫了她几眼,看着不像足疗店员。这时里屋什么东西倒了,那几个警察立马冲进去,挨个在查证件。里头的顾客一个接一个出来,梁桔张望着面孔,压根没发现秦铭的身影。
警察是接到举报电话过来巡查的,足疗店里的顾客和员工都需要被带去警局。梁桔只好认栽,抱着怀里的狗刚踏出足疗店,脸瞬间垮了下来。
警察不止查了这家足疗店,这层楼的所有门户都例行检查了一遍。梁桔朝走廊望去,一排排小年轻在警察的催促下,排着长龙队下楼梯。
梁桔的眼睛紧盯着秦铭,他认出梁桔,脸立马扭去别处装作没看见,可为时已晚。
“你到这来做什么?”
秦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遂听见有警察在喊梁桔:“那个抱着狗的到这来。”
梁桔被点名,只能停脚看着秦铭先走,随后她也跟着队伍,一路忐忑不安地到了警局。
警局今夜有的忙活,将这批查到的人分为两拨挨个审查。轮到梁桔时,火腿被警局的女警牵去了一边拴着,等她走完流程出来后,小家伙已经饿得躺在地上舔爪子。
有工作人员过来告诉她:“录完可以走了。”
梁桔没有走,倒了点剩的矿泉水在手心给火腿解渴,听见一帮值夜班的警察在交谈。
“怎么个情况啊?”
“那里头的小年轻赌博,我们先前查证件时,个个都撒谎成年了,刚一查没一个说实话。”
“未成年也敢聚众赌博,当着警察面撒谎都是小场面,这往后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
他们刚说完,门口相继进来几人,有的面色焦急,有的脸色通红,都是上警局来签字领人走的。
里头的小年轻陆陆续续出来,梁桔一直等在门口,刚想进去问问情况,又有警察给她拦住:“不是让你走了吗?”
梁桔听见里头的争吵声,她听出是秦铭的声音,心急道:“里头有我的学生。”
那警察惊讶,进去问了一圈出来招梁桔。梁桔赶紧跟过去,在门口看见了黑着脸的秦铭。
“这学生嘴硬,说他没家长,你是他老师,应该知道他家长电话吧?赶紧打电话叫人过来签字领走。”
梁桔一脸严肃地望着里头一声不吭的秦铭,刚掏出手机,立马听到吼声:“我说了我没家长,爱给我关几天随便。”
警察对他这副态度见怪不怪了,拉梁桔出来好生劝告:“就这莽撞的性子,以后走上社会难免步入歧途,赶紧叫他父母过来。”
梁桔往身后瞧去一眼,秦铭这副模样她不是第一次见,遂走到窗边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她之前给吴霦的手机号拉进黑名单,翻了一会才找到之前的通话记录,给那头拨过去。
梁桔知道他在坤宁不能回来,电话响后,那头显然有些意外,酒后的声音都带着绵绵的温柔:“木木。”
吴霦赶紧扔了手里的烟头,穿过一帮喧闹的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摸着额头清醒:“这么晚还没休息?”
梁桔咬了咬唇,语气冰凉道:“你说不会再让秦铭继续这样下去,你做到了吗?”
吴霦云里雾里,眉头又锁起:“他又怎么了?”
“未成年聚众赌博,被抓到警局来了。”
吴霦仰了仰脖子,心里糟到发慌,立即明白梁桔拨来这通电话的用意,秦铭又一次捅了娄子。
梁桔问他:“警察这边需要亲属过来签字领人走,我再问你一遍,他父母呢?”
吴霦揉揉眉心,跟她实说:“他父母从小离异,人都不在珑夏。”
梁桔其实猜到了,不过眼下的情况需要先解决:“我知道你在坤宁回不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管他。”
梁桔说完立马挂断电话。吴霦想再说一句都没机会,话卡在喉咙,逐渐被一股怒意替代。
秦铭跟着梁桔出来后,转身就要溜走,被梁桔大声喝住。
“站住。”
秦铭不听,一个劲往前走。
梁桔遂牵着狗追他:“秦铭,你给我站住。”
秦铭怎么都不回头,梁桔根本追不上他,又脚下慌乱踩到一个坑,立马摔倒在地上,引来阵阵狗叫。
秦铭听见动静回头一瞧,梁桔正狼狈地趴在地上,她摔得不轻,眉毛都紧紧锁在一块。秦铭望在眼里,心里挣扎一会,赶紧跑过来扶她。
秦铭给她扶稳,望了眼她蹭破的膝盖心虚道:“梁老师,你没事吧?”
梁桔压根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吼他:“都说了让你不要跑!”
秦铭的耳朵避了避,嘀咕:“我也没让您追。”
“你都做错事了,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立即垮下脸,松手反驳道:“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消遣找找乐子,一没抢二没偷,就许成年人窝一块赌博,凭什么?”
梁桔险些被他这副歪理折服,摇着头:“什么年龄该干什么事,你心里没数吗?”
秦铭不想跟她吵架:“算了,我也不想跟您吵架,您说的都对。”
梁桔气得发抖:“我跟你好好沟通,你一直以来都以这副态度对我,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秦铭只是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小题大做,越想心越烦:“您管我在校就成,出了校门我爱干嘛干嘛,我也不想给您再添乱。”
敢情都是梁桔自作多情,跟警局耗一个多小时才把人捞出来,也没见他有悔过的态度,更别说有知错就改的觉悟,一句忠告都听不进去。
“我没本事再管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操心你的事,你以后爱干嘛干嘛。”梁桔满腔怒气,牵着狗立马擦身而过。
秦铭更甚,叁两步追上她,走得越来越快,完全没再管身后一跛一跛的梁桔。
吴霦挂断电话后立即回了酒店,他没脱衣服休息,改签飞机票到今日最晚的航班,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谁也没来及通知,叫车赶去了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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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梁桔给火腿送回家安顿好后,一个人独自坐在车里清理伤口。她皮肤薄,一摔就得破,消毒完才将医药包又塞进储备箱里。
梁桔不方便再回星沙城,去了一通电话就开车回了西湾。上楼时,她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抬手望一眼立马给关了机。
吴霦打不通梁桔电话,他正准备登机,虽然一身的酒味,但此刻大脑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他过了凌晨才到珑夏,在停车场找到他的车,一路高速开回了家。
别墅黑灯瞎火,半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秦铭早已入睡,压根没听见那阵要踩穿地板的脚步声。
吴霦松了松领口的衬衫,进屋前把西装也扔了,直接推门进来开灯。
秦铭被这阵破门而入的动静惊扰,迷迷糊糊刚睁眼,立即被人从凌乱的被窝里拽了起来。
秦铭差点摔到地上,抬头望着床边居高临下的吴霦,顿时清醒到火冒叁丈:“大半夜回家发什么疯?”
吴霦只要看见他这幅德行,就胸腔窝了一把火:“再给我吼一下,我让你立马滚回北京。”
秦铭噌一下爬起,跟他抬杠:“回就回,我也不稀罕待这破地方。”
他说完就要走,被吴霦一把拽住后衣领甩坐到床上,警告:“把性子收住,少蹬鼻子上脸。”
秦铭抬眸吴霦,他眼睛里一片红血丝,浑身是酒气,瞪着他警告时,太阳穴都在突突跳,是真的在发火。
秦铭没想到他舅能大半夜赶回来教训他,事已至此,他干脆不再逞强,任由处置。
秦铭之前不管犯什么样的错,吴霦都可以去容忍。在他眼中,秦铭这个年纪的男孩是需要尊严和自尊心的,他不会轻易地去踩踏他自己的领域。但事实证明,秦铭没有能力去决定自己的成长方向。吴霦越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越是得寸进尺。
“你今晚去了哪,做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秦铭知道他这回逃不了一顿挨骂,沉默了会,轻描淡写道:“搁家里无聊,去游戏厅玩了几把赌博机,运气不好遇上检查,被逮进局子蹲了会儿。”
他刚说完,吴霦就冲他吼:“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他好半天才道:“好好在家里待着。”
他完全把吴霦说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正正经经忙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成天涉及他不应该接触的圈子。
吴霦是从他这样叛逆的年龄走过来的,深知放纵他如此下去,未来只能给他造成最坏的影响。不说学业上的成就,恐怕能成人都是个问题。
“你16岁了,有些事该不该做,完全没有概念。成天把精力花在这些无用的消遣上,你现在是觉得自由自在快活,生活没压力,学习没负担,捅了娄子也有人给你担着。你是准备靠别人一辈子吗?”吴霦望着倔强的秦铭,仿佛也看见曾经的自己。
秦铭从未担忧过他的未来,也更没听过这些看似是为他好之类的忠告,无所谓道:“我觉得挺好的,只要不杀人放火,不做犯法的事我还能积德。”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秦铭又站起来,抬头直视吴霦时,他也是同样狠厉的目光质问:“我都没人管多少年了?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不觉得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妥。”
秦墨羽对秦铭是放任管教,换句话说,秦墨羽从没教育过秦铭是与非,错与对,所以才能造就他今日这番以自我为中心的局面。
“你在北京闹得天翻地覆我也不管你,但我警告你,你只要在这就必须听我的。有任何不服气,我欢迎你收拾东西滚蛋。”吴霦毫不留情面劝告他。
秦铭咬咬牙:“也就再忍两年,我迟早会走,不会一辈子赖着你。”
吴霦说任何话都不凑效,他不吃亏不摔倒永远不会有成长。但他从不知道,他能无忧无虑长到今天,是因为背后有不离不弃的人为他撑着那把可以躲避风雨的伞。
吴霦不再跟他多费口舌,带门前丢了一句值得深思的话给他:“我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也不可能倚靠你妈一辈子。”
一阵摔门响,吴霦走了出去,只剩下秦铭呆呆地靠在床头发怔,循环着吴霦说的最后那句。
秦墨羽从来都不是靠谱的存在,而他也不是秦墨羽心中最重要的人。
吴霦一夜未眠,靠床头抽了一宿的烟,天刚亮就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出来后直接开车去了西湾。
青草地边上,吴霦靠在车头仰望居民楼。这栋楼陆陆续续有住户下来,扔垃圾的,买早饭的,晨练的,唯独不见梁桔。
梁桔醒来时四肢酸痛,洗漱完准备做顿早餐,打开冰箱才发现这段时间忙到都忘记了补鸡蛋和牛奶。
她换了一双外穿的拖鞋,把家里的垃圾都拾掇好,准备去门口的生活超市补货。
她拎着两袋垃圾走出楼道,迎面的晨光下,她眯了眯眼睛,立即瞧清站在对面的吴霦。
梁桔没能想到他昨夜还在遥远的坤宁,今日清晨却能摇身一变出现在眼前。她平淡地移走目光,把手里分类好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吴霦顺着她素颜朝天的面孔往下打量,膝盖上的红药水异常突兀,抬脚走了过来。
梁桔身边跟着吴霦。一阵微风拂过,她隐约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
“膝盖怎么摔了?”吴霦又仔细看看,不止膝盖,胳膊上也蹭破不少。
梁桔语气淡道:“不要跟着我。”
吴霦是为昨晚那件事而来,依旧跟在身旁:“昨晚的事谢谢你。”
她根本不需要这份谢意,昨夜秦铭那副顽固不化的态度,已然让她失望透顶。
“既然你来了,我也跟你把话说清楚。秦铭虽然是我的学生,但我没本事管他。如果他今后还是这样,影响到其他同学,我一定不会让他继续待在我的班。”她扭头叮嘱他。
吴霦没有想到梁桔的态度这样坚决,跟她做保证:“我连夜飞回来已经教训过他,昨晚发生的事,我向你保证他今后都不会再犯。”
“你向我保证没用,我说过他态度有问题,这不是一朝一日培养出的性格和作风。”
梁桔越说步伐越快,拐弯出小区差点再崴脚,被吴霦一把抱住后腰扶稳。
梁桔疼得拧了拧眉,站稳后一把推开他往楼梯上走,听他解释道:“秦铭从小在北京长大,放养惯了。我姐对他的教育方式一直是宽容处理,所以导致他性格冲动,做事从来不顾后果。但你相信我,他是一个好孩子,除了不怎么听话。”
梁桔头也不回质问他:“他是好孩子,所以他糊弄自己糊弄任课老师,打人恐吓,进游戏厅赌博,和警察唱反调,跟老师吵架。好孩子会做这些事吗?”
吴霦语塞,这样满心让梁桔失望的秦铭已然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再多为他解释一句,都会变成包庇。
梁桔避着人流去货架拿鸡蛋,推车里摞了两层,好半天才听到身侧的人开口:“我不能拿叛逆期为他开脱,他做的这些事的确没有一件是对的。他才16岁,自控力差,很多正确的观念不能靠自己去形成,我现在也在引导他。我知道他让你很失望,但还是请你不要放弃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吴霦了解梁桔,如果她放弃对一个人的期望,便是斩钉截铁,比如对他。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梁桔像对他失望那样对待秦铭。
梁桔推着车,耳旁一直循环吴霦说的话。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自小放养长大,以自我为中心去考虑任何问题,在他看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本身就不存在犯错。
梁桔回想自己,她是在和睦温馨的家庭长大,价值观的养成脱离不开父母的引导,她也从小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该去做什么。可对秦铭来说,他现在可以汲取到的仅仅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从学校的课堂。
放弃是一件可怕的事,意味着这个人从今往后做的任何行为,她都不会再去过问。
梁桔推车去了冰柜旁拿鲜牛奶,刚伸手,吴霦已经替她拿了几瓶放进推车。
她望着吴霦心平气和道:“不是我想放弃他,是他想放弃自己。”
冰柜旁的冷气直往皮肤里钻,可吴霦说的话却让空气回温到曾经:“我也自暴自弃过,觉得任何事都不如自己开心重要。可遇到你以后都变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去做什么。”
吴霦少年时期最幸运的事是遇到梁桔,仿佛一扇漆黑的窗被阳光推开,从此之后,未来的一切都是清晰可寻。每一段成长期,身边出现的人都有可能改变自己的一生,而梁桔就是吴霦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
梁桔深深地呼吸着,挣脱出那阵遥远却又铭心的记忆,用力推车擦过他:“我会尽我本职,剩下的无能为力。”
吴霦松了一口气,转身跟上替她推着车去结账。梁桔任他推着,自己去水果区又拿了一些新鲜苹果。
排队结完账,东西全让吴霦拎在了手上。她追着出去,还没说话,人已经回了头。
“东西重,我替你拎回家就走。”他似乎已经习惯吃闭门羹。
梁桔还是拿了一袋鸡蛋拎在手上,和他乘着阳光走回楼下。
梁桔刚打开家门,吴霦已经抬脚走进,自觉地脱了鞋换上干净的拖鞋。
梁桔眉头一皱,换上自己那双粉色棉拖进来,发现他拎着东西去了厨房的冰箱。
“你放下东西可以走了。”梁桔跟进厨房,发现他已经把买的牛奶通通放进冰箱侧壁,那一直是她放牛奶的位置。
吴霦接过她手里的鸡蛋盒放进冰箱,关上门后,他望着她膝盖上的伤口,抬头问她:“身上的伤是不是秦铭弄的?”
梁桔想起昨晚那阵追逐,沉着面色:“不重要,你走吧。”
吴霦沉默一会,替秦铭先跟她道歉:“对不起。”
梁桔转身出了厨房,吴霦跟出来,看见她从衣帽间拖了两袋熟悉的东西,往他脚边一搁。
“你买的你带走。”梁桔扔给他的是那两床四件套。
吴霦掸了一眼,给拎到沙发上放着:“这个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秦铭我会让他主动跟你承认错误。”
“道歉我收下,东西你带着赶紧走。”梁桔对他下逐客令,说完转身进衣帽间关上了门。
梁桔锁了门在里头换衣服,半晌,一声沉重的门响后,吴霦终于离开了她家。
她换好衣裙出来,发现那两袋东西他根本没带走,袋子上还多出了一张她放在桌上的便利贴。
她走近,看清了便利贴上他久违的字迹。
【东西我用不上,实在讨厌可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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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期中考试的结束并没让梁桔放松,学生返校后,她要求必须挨个到办公室当面背诵,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逢空余时间都在座位上背书。
最后一组背诵结束后,梁桔检查名单,所有打钩的学生都来了办公室,只差一个秦铭。
吴霦说让秦铭主动跟她承认错误,这都已经上课两天,半点迹象没有。梁桔倒不是想要他示弱,只是希望他能端正态度,不过结果显而易见。
梁桔无能为力,没有让陈小雅再喊人过来,整理完手头上的事也正好到下班点。
她背包刚走到一楼,感觉腹部不太对劲,瞧了眼手机上的日子,立马调头往一楼女厕走。
已经放学,一楼女厕人烟稀少,梁桔整理好衣服,转身要按冲水键,门外这时忽然冒出几个女声。
“能看出来我化妆了吗?”
“我看看,你这化得是素颜妆吧?”
门外七嘴八舌,化妆的女孩点点头:“上学化浓妆被徐老太逮到,那不是找死吗?”
说着,她从口袋掏出一管口红,左右瞧了瞧才对着镜面往嘴巴上涂。
有人逗她:“不就参加秦铭的生日宴,至于吗?”
梁桔忽地停住动作,又听见门外那个女生说:“怎么不至于了?我不打扮漂亮点,他都快忘记我是谁了!”
“你真喜欢秦铭啊?”厕所顿时一阵哄笑。
那女生大方承认:“喜欢啊。他家境好,人长得帅,又大方,我为什么不喜欢?”
门外那个化妆的女生叫何雨佳,上学期和秦铭是同班同学。梁桔在厕所听了一会才辨出。说到这种隐私话题,她这时只能杵在门内。
门外闹了一阵,忽地有人打住:“可我听罗昊说他家庭关系挺复杂的。”
何雨佳不在意,听她们八卦:“他妈妈真的在北京给有钱男人包养啊?”
“罗昊不是说他两小时候是一个幼儿园的吗?他说的话不会有假。不过秦铭他妈生他的时候还不到18周岁呢。”
“那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啊,这也太开放了吧…”
何雨佳听得心烦,打住她们:“你们管的事真多,他妈就算被别人包养那也是他妈的事,关他什么关系。”
门外嘀咕:“我们不就八卦聊一聊吗?不过他家虽然有钱,但他从小就没爸爸,妈妈还总是换男朋友,真挺可怜的。”
何雨佳翻白眼警告她们:“他才不需要你们可怜。以后当他的面千万别多嘴提这事,不记得罗昊被打成什么样了?”
何雨佳一警告,几个女生都赶紧闭上嘴。她们走后,厕所一片宁静,久久才传来一阵冲水的声响。
梁桔洗手时,心里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她以为自己对秦铭的了解已经够深,可直到刚刚才知道,远没有她眼睛里看到的那些多。
宋雅丽前几日在坤宁元气大伤,回来后一直在休息。梁桔约好今晚请她和于峰吃饭,地点是宋雅丽选的,就在乌园私房菜馆。
宋雅丽和于峰比她到的早,她来时,两人已经点好菜。
宋雅丽告诉她:“按摩椅我定过了,你哪天在家?好安排车直接送去。”
梁桔接过于峰递来的水:“送我爸妈那去吧,这周末两天都行。”
她喝了口放下,看着于峰:“麻烦你帮忙,留一个账号给我,回头我把钱打给你。”
宋雅丽立马开口:“你着急什么?那东西还没到呢。”
于峰接话:“这事不着急。”
刚说完,两个服务生推门进了包厢,一人端盘,一人摆盘。
梁桔瞧着这几盘色泽香艳的龙虾,才意识到夏季就快来临,小龙虾都已经悄悄上了市。
于峰一直在替宋雅丽剥虾,动作娴熟地塞她嘴里。两人相视腻歪时,完全忘了对面注目着的梁桔。
吃到中途,宋雅丽被辣得不行,于峰就去外头替她们点饮品。
罗旭靠在前台对账,于峰刚给他递上一根烟,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听那头的吴霦跟他吩咐。
“那边我联系好了,你告诉她这周六早上送去。”
于峰嘴里叼着烟,指着冰饮那栏催罗旭赶紧弄一杯出来。
“万一让她知道这忙是你帮的,宋雅丽也得给我脸色瞧。”
吴霦还在公司,他最近接了一个新项目,方案都是亲力亲为,自己着手。这会刚好结束,靠在转椅上溜了一圈放松。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罗旭嘀咕的声音传来:“就一杯?你不是带了两个大美女过来。”
于峰回他:“另个喝不了冰的,你随便给她弄杯就行。”
吴霦忽地问他:“梁桔也在?”
于峰抖了抖烟灰:“这么敏感,你满脑子都是她吧?”
吴霦瞧了眼墙上的挂钟,提醒他:“别弄太晚,她明天还要上课。”
于峰捻了烟在烟灰缸里,不禁摇摇头,要挂断的架势:“行了,别指挥了。”
他挂断,催罗旭动作快点送进去,转身忽然愣住,抬眼打量面前包厢里刚出来的男人,眨眼片刻立马记起这幅熟悉的面孔。
宋燃跟同事刚结束饭局,几人一道从包厢出来,他打在前头,西装笔挺,颇有成功人士的气度。
宋燃笑容一顿,也认出了于峰。不过他两没说话,互交了一个眼神,一个往包厢走,一个往前台去。
于峰刚要推门进包厢,门突然被梁桔拉开,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于峰下意识朝身后望去一眼,不想宋燃也刚好回头,朝这笑着喊了声:“梁桔,你怎么也在这?”
于峰听在耳里,总觉得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因为梁桔并没有很惊讶。
梁桔笑着往那走:“我和朋友来这吃晚饭的。”
罗旭划卡递给他,宋燃接过也对她笑着:“巧了,我这刚结束。原本明天想说带你过来尝尝,没想到你来过。”
梁桔跟他的朋友们礼貌地笑了笑,又回他:“我也才来第二次。”
梁桔和宋燃在外聊了一会,过了许久她才洗干净手回包厢,听到宋雅丽一阵咆哮。
“你刚遇到宋燃了?”
梁桔点点头。
“他不是出国留学在外发展,怎么回来了?”宋雅丽浑身好奇。
“他在北京工作,最近才调回来的。”
宋雅丽啧啧两声:“你老实说,你俩这几年是不是都有联系?”
梁桔低头,看见手边突然多了一碗红豆汤。她舀着碗里的汤放凉,没有回答,被宋雅丽强行逼供。
“没怎么断过联系,不过只是简单的问候。”
宋雅丽笑容不对劲:“这么多年都没断联系,你俩之间的缘分还真挺深的。”
于峰靠在椅背上打量梁桔从容的面孔,她和宋燃先前在外滔滔不绝地聊天,眼睛都不离对方一秒。这种熟悉感是年少时就伴随在身边的,无论多少年过去都没有被削弱。他不禁从心底里为吴霦升起一丝凉意。
吴霦刚从公司电梯出来,就接到了秦铭的电话,开口问他为什么停了他的信用卡。
吴霦说过,只要秦铭在珑夏一天,一切都得听他的。可很显然,他把吴霦的话当耳旁风。
“我叫你去道歉,去了没?”
电话那头嘈杂不断,过了会才安静下:“没去。”
“信用卡我给你停了,明晚开始,放学立刻回家,我已经找好家教给你补课。”吴霦上车关门。
今天是秦铭的生日,理应开心一整天,可发生的所有事都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
他在夜店,毫不在乎身边经过的人是何种眼光,冲电话里嚷:“谁说我要补课了?你懂不懂尊重人,起码也要过问我的意愿吧?”
吴霦启动车往出口开,眉毛都不皱一下:“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谈尊重。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求你。”
秦铭咬牙难耐,这话异常得耳熟,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烦:“那给我信用卡停掉是几个意思?”
“你什么时候听话,我说的事能照做,什么时候再给你开卡。”他说完就挂了。
那张信用卡是秦铭的经济来源,如今被停掉成了一张废卡。他今晚在夜店消费大手大脚,结账的时候不得不分两次付款,把手机上仅剩的那些余额全刷光了。
他结款花光了钱,又好面子,送完同学后,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彻底受了一次教训。
王阿姨下午来别墅打扫卫生,发现家里的鞋一双没少,上楼梯才听见游戏室那屋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秦铭旷课一天,班主任没来电话,舅舅也没问他一言半语,只有自己的几个朋友,还有陈小雅关心他。
他饭后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休息,暼了眼在桌旁收拾的王阿姨,心不禁一凉。别人的家庭,晚间都是父母围着转,换到他这,从小都是保姆围着转。长大一点后被送进寄宿学校,远离家庭的氛围,一年只有春节会热闹一次。但热闹是短暂的,清冷才是他一直在体验的归属。
秦铭一天没出门有部分原因是身上没钱,他拉不下脸向吴霦开口,只能给秦墨羽打电话。
秦墨羽似乎是在参加重要的聚会,接通电话后,态度稍有些敷衍:“小铭,什么重要的事呀?”
秦铭面上不快:“没重要的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不重要就微信上说,我在忙呢。”
秦铭久久不语,听见那头一阵欢乐的笑声,刚想开口问她要钱,秦墨羽立马掩声告诉他:“你有急事找你舅舅,我得挂了,回头再聊。”
十次有八次是这种情况,在秦铭眼中,秦墨羽永远有比他重要的事去做,重要的人去陪伴,而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秦铭起身准备上楼时,家里的门突然响了。不过几秒,吴霦果然出现在玄关,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女人。
王阿姨赶紧递来新拖鞋:“这位是家教老师吧,您好。”
吴霦下午给王阿姨来过电话,让她今天稍晚一些走,备点茶水点心给新来的家教。
家教老师叫高婵,是吴霦在教育机构请人找的老师,人很年轻,才大学毕业两年,但入家教行业却有四年,对待学生的经验很丰富。
高婵接过王阿姨递来的鞋换上,礼貌道:“谢谢。”
吴霦换上鞋进来,直奔楼梯口喊住正要溜上楼的秦铭:“一会再上去,先过来。”
秦铭面无表情地转身,眼也不带瞧一眼新来的家教,直到被吴霦提醒道:“不知道打招呼?”
秦铭瞥了眼家教:“您好。”
高婵先前在车上就听吴霦说他侄子有点不好对付,这个年龄的男生都有些叛逆,但只要心地不坏,有人正确的引导,一定可以步入正轨。
“秦铭你好,我是你的家教老师,我叫高婵,你可以喊我高老师。”
秦铭根本不想上家教课,但显然吴霦说到做到,没经过他同意,今晚已经领人上门。他似乎没有说不的权利,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位高婵老师一块去了书房。
高婵和秦铭没有着急立马补课,初次见面以了解为主,来打消彼此之间的距离感。
吴霦见高婵得心应手,没有干涉,带上门走了。路过游戏室时,他推门进去望了眼,发现电脑屏幕一直亮在游戏页面。
他下楼去厨房,王阿姨正在准备果汁和点心,走近问她:“秦铭晚上几点回来的。”
王阿姨手上一顿,实话告诉:“我下午来的时候,他就在家里了。”
高婵这节课虽然不是很轻松,但她看出秦铭只是表面上比较难管束,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教。
她结束课程去了楼下的卫生间,楼上的书房这会只剩下吴霦和秦铭。
秦铭在收拾书本,听见吴霦问他:“今天旷了一天课?”
秦铭不否认,边收拾边说:“是,我身无分文,出去不如搁家待着,反正你都给我请了家教。”
“别给我找理由,明早准时去上课。”
“不去。”他唱反调。
高婵已经在楼下等吴霦,他不理会秦铭,叮嘱道:“明早7点我准时过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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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第二天七点一过,秦铭就跟着吴霦上车去了学校。这是他上学以来最早的一次,一路上都在补眠。
车停很久后,秦铭睁眼醒来,转头发现舅舅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校门。他随即望去,看见梁老师的车正缓缓跟在学生身后开进校园。
秦铭下车没走多远,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瞧,微信里,吴霦给他转了一笔账,没有附加一句,但他知道这笔钱是给他的生活费。
秦铭走到教学楼,正好碰见停完车过来的梁桔。他昨天无缘无故旷课一天,对上梁桔直视人心的目光时,眼神立马闪走,转身跑上了楼梯。
虽说期末即将来临,但在此之前,学校还要举行一次文艺汇演。梁桔刚到办公室,便听见屋里几个班主任在讨论。
“这个文艺汇演就是浪费学生的时间和精力,还分散注意力,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这话是徐艳说的,她带重点班,目标是提高学生的成绩,其他一切都是废的。
“徐老师,可我看你班上的学生唱歌挺不错的。”
徐艳提提嘴角:“我班上的学生可没功夫唱歌。”
“这不能吧?你班上的何雨佳前晚唱歌的视频我可在朋友圈里瞧见了。”
徐艳听不得半点跟学习无关的事,立马问他:“什么视频?”
说到这,那老师翻翻给找到了,估计是之前带的学生忘给他屏蔽,那晚发的视频全被徐艳下载到手机上。
徐艳反复观看视频才弄清始末。她因上次打架事件已经对梁桔和秦铭存上坏印象,现再加上这几个视频,一整个早上都垮着脸。
梁桔下午开完班会课,叫上几位参加文艺汇演的同学一道回办公室。一溜人刚进门都被训斥声吓怔住了,看见何雨佳正拿着湿巾擦脸。
“你现在的心思应该全放学习上,居然还有工夫去那种地方?你老实说为什么要去?”
何雨佳不肯说,又被徐艳训道:“给我全部擦掉,再让我看见你上学化一次妆,别给我进学校了!”
何雨佳用力擦着眼睛上的睫毛膏,糊了一眼睛,心里别提多狼狈难受。面对徐艳的咄咄逼问,她解释说:“同学过生日,我参加同学聚会的。”
“你还敢狡辩?你的同学是高一一班的学生,不是高一七班的!你一个重点班的学生,成天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捣鼓社交,捯饬这张脸,你是来学校交那帮狐朋狗友的,还是念书考大学的?”
徐艳教训何雨佳的声音很大,在座的几个老师,还有停留在办公室的学生都听在耳朵里,目光纷纷溜去了梁桔身上。
七班的几位学生明显脸色开始不对劲,暗戳戳地相互使眼色。
梁桔紧闭唇坐在座位上,她能感觉到徐艳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但狐朋狗友这个词未免太过分。
何雨佳小声地嘀咕:“他是以前班上的同学……”
徐艳警告她:“别给我提以前。我现在就告诉你,给我离七班的秦铭远一点,他根本不是来读书的,你靠近他只会被带坏。老师是看重你才会这样严厉,你但凡跟好学生交朋友我也不会这样反对。你自己心里好好想想。”
办公室的气氛一度陷入低沉,何雨佳走后,上课铃刚好打响,几个老师都端着电脑出了门。
梁桔本来是想和这几位学生再商量一下文艺汇演的事,此时只能让他们先回班。待他们走后,梁桔起身走去了徐艳办公桌边。
“徐老师,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能聊一聊吗?”
徐艳在忙,瞥了一眼身侧的梁桔,仍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误会肯定是没有,你想说就说。”
梁桔知道自己不会说服她,但她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学生现在才上高一,心智都不在成熟的状态,所以有时候做的事,我们会很难以理解,但不能以此代表他这个人的好与坏。”
徐艳气笑了:“你就是想说你班上的那个秦铭其实是个好学生,就是成绩差了点,喜欢无缘无故打人,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横着走,有事没事再拉一帮学生出没夜店那种地方。”
这是徐艳眼里的秦铭,她看到的只有结果,而恰恰结果最为致命,可以让一个人产生无法改变的印象。可能用不了多久,秦铭这个人就会被固化,大家说到他的名字,会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些不好的话题。
梁桔发觉徐艳说的这番话,很像之前自己质问吴霦那段。吴霦可以向她极力解释,为秦铭争取再一次信任,但梁桔办不到去改变徐艳。
“我只是想告诉你,高一七班虽然成绩差了点,但每个人都是好学生。”
梁桔是第一次和别人撕破脸,还是朝夕相处的同事。越长大越明白,立场不同,也不必忍耐。
梁桔和徐艳在办公室的这段掐架,不知怎的就传遍了年级,私下讨论的学生和教师都知道她们为了自己班上的学生彻底对立。
周末放假前的最后一节是班会课,梁桔没有开会,发了一张随堂测验试卷给学生做。
上一节是体育课,班上的电风扇这会都在打转,燥热的空气消却后,冷意嗖嗖地往学生身上钻。
梁桔起身关了电风扇开关,沿过道扫视一圈测验情况,停在秦铭身侧瞧他做阅读理解。
秦铭大致看了一遍,飞快填好几个空,被梁桔指尖点着卷面:“划掉。”
她突然出声,不止秦铭,周围的学生都闻声望去,又听道:“多看几遍,想好再写。”
秦铭一愣,他还以为梁桔不会再管他,视线萦绕在括号里瞎填的选项上顿了一会,提笔给胡了。
周末,梁桔回星沙城吃了一顿饭。按摩椅昨天就到货了,周韵这会正静躺在里面休息。
按摩结束,周韵伸了一个懒腰,对一旁捣鼓电脑的梁桔感慨:“这按摩椅比我之前在商场试过的那些都要舒服。”
梁桔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梁桔下午还要去学校指导一下音乐剧的歌词,瞧了眼时间立即收拾包和电脑起身。
“我下午还得上趟学校,先走了。”
周韵见她要走,赶紧去冰箱拿了一箱才上市的荔枝递给她:“你记得吃。”
梁桔开车经过少群诊所时,盯着门口一辆车顿了顿,目光随即飘去诊所内,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吴霦是来诊所买药的,普通的感冒药各大药店都能解决,可他已经习惯绕半个城市来这里买药。
梁少群又见到他,推推镜框笑着:“身体怎么了?”
吴霦的视线从那张全家福上移开,对面前的长辈礼貌笑道:“是我外甥,他感冒了,我来给他配些药。”
梁少群上次见他还是去年,夏季刮台风,他诊所的那扇玻璃门被障碍物打碎时,这小伙子拔了吊瓶针,不慌不忙留在这帮他处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梁少群按例问了用药上的禁忌,开了药让护士拿给他。
“我看你家住这也不近,每次生小病买药都跑我这挺麻烦的。这是我手机号,你下次可以直接问我,上家附近的药店买方便。”
吴霦接过那张名片收下:“不麻烦。”
他们又聊了会,临走时,梁少群给他递了一箱荔枝:“去年没来得及谢谢你,小小心意你收下。”
“不用客气。”
梁少群给他送出诊所,还是把那箱荔枝递到车上:“这是我女儿喜欢吃的水果,当季的时候我都会定几箱,你带回去尝一尝鲜。”
吴霦开车到别墅,拎着那箱荔枝进了门。他上楼的时候,秦铭刚好洗完澡出来,鼻子红彤彤盯着他。
吴霦把手里的药袋扔给他:“按时吃药。”
秦铭一把接住,喊住要走的吴霦:“那屋怎么锁了?”
吴霦站在阶梯上扭头看他,说得理所当然:“我的地方,我想锁就锁。”
秦铭白问一场,他当然知道他舅锁住游戏室就是不让他在家打游戏。但他没了根据地,难道不会找下一个根据地吗?
吴霦又附加一句:“生活费一星期给一次,只够吃喝。想买东西上报。”
秦铭这下可遭了罪,他以往都是带着那帮兄弟吃香喝辣,哪里开口蹭过别人的。这次吴霦给他来这招,他只能用各种借口回绝他们,搁家里躺着。
新一周上课,秦铭困得在课堂上打瞌睡,被梁桔叫起来听课。人一直站在他身边上完了整节课,丝毫没让他再有打瞌睡的机会。
下课铃刚响,梁桔走去秦铭桌边又把他叫醒,带去了后走廊。
按理,梁桔是打算不再过问秦铭。可自从知道他打人的前因后果之后,她才发现每个问题少年身上都存在一个心结。而秦铭身上最大的问题,可能是缺失了一部分家庭关怀。
“上课这么困,你昨晚干嘛了?”
秦铭揉揉眼睛:“补课的。”
梁桔愣了愣,没想到吴霦动作挺快,又发现他说话声音不对劲,问道:“感冒了?”
他点点脑袋。
梁桔顿了一会告诉他:“补课是巩固,弄懂课上不明白的知识点,重点还是课上听课。你感冒要是觉得犯困,老师放你一天假回去休息,精神了再回来上课。”
秦铭之前旷课没被她找麻烦,这次又受到这样宽容的待遇,已然心之有愧。不过他没提前回去休息,一整天都搁学校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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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秦铭这段时间躲聚会太久,病彻底好后,被他几个朋友拉去了新开的餐吧吃中饭。吴霦今早才给他打了这星期的生活费,他付一顿午餐的钱还是够的。
点单时,有个男生接到电话,话说一半对秦铭吱了声:“何雨佳要带个同学过来,行吧?”
秦铭在玩手游,瞄了眼没说话,听对面的人告诉她餐厅地址。
他刚挂断,胡生嘀咕:“何雨佳还敢跟我们这些狐朋狗友混一块呢?”
打电话的男生叫李宇航,转着手机发笑:“谁是狗?你是狗?”
胡生切了声,打抱不平:“我要是狗,第一个咬徐老太。这徐老太出了名的酸黄瓜,见不惯别人比她优秀。要我说她就是嫉妒梁老师比她年轻漂亮,所以才事事针对我们七班。我们在年级名声这么差,有一半就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
李宇航接话:“可不是。上次秦铭打罗昊,按我说那都算轻的。那二货狐假虎威还敢要道歉,后面还得找机会替秦铭教训他。”
“得了吧,那孙子见到我们就绕道走,他自己心里没数?反正现在咱七班和一班就是死对头,水火不容。不过谁也别主动挑事,咱不能再给梁老师添乱,毕竟我们还是她心里的好学生。”
李宇航哈哈大笑,忽然脑袋一低,喊他们快点低头。几人被他弄得神神叨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胡生窃窃:“搞什么玩意?”
李宇航悄悄抬头,赶紧喊他们往前看:“梁老师和她男朋友。”
他们齐刷刷看去,不远处,梁桔正和一位身着西装的帅气青年走在一块。那男人很绅士,主动替她拉开座椅才坐去对面,两人面对面言笑晏晏。
秦铭望了一瞬扭回头,踢李宇航一脚:“你怎么知道是她男朋友?”
李宇航边看边笃定:“梁老师两颊红润,皮肤通透,一看就是恋爱滋养出来的。再说她这个年纪,这个长相不谈恋爱谁信啊?”
没过一会,何雨佳带着她同学来了餐厅,刚坐下,胡生就和她拉开了距离。
何雨佳瞪他:“你什么意思?”
“怕你们徐老太又断章取义呢。”胡生阴阳怪气。
何雨佳挥挥手打断:“别给我提她。我自己爱交什么朋友,那是我的事,只要成绩不下降就成。”
吃东西时,何雨佳在桌上一顿吐槽徐艳,说她独断专裁,天天像高叁一样逼她们学习,把班级压得死气沉沉。就拿这次文艺汇演来说,全年级只有他们一个班没人参与。
胡生嘚瑟:“我们班可不一样,班主任带头排练,打成一片。”
“听说了,你们班那个音乐剧周末都还来学校排练,徐艳说你们班是不务正业,学习不行,文艺来凑。”
这话够难听,听得秦铭立马呛她:“什么叫不务正业?这叫各有所长,再说了,咱音乐剧里还有陈小雅这种好学生。”
何雨佳瞥他一眼解释:“你凶什么?这又不是我说的!”
秦铭就是觉得何雨佳这张嘴够犀利的,说话不过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在乎别人感受。
这顿饭他们吃得不急不慢,吃饱后大家都在闲聊,准备等梁老师和她男朋友先离开餐厅再走。
李宇航要叫服务员时,秦铭立马打住他,然后一个人去了前台付账。
服务员把账单递给秦铭,他掸了眼金额,眉毛顿时皱在一块。他哪有这种狼狈的时候,请吃饭差了快一半的钱。
服务员问他:“请问您怎么支付?”
秦铭身上的钱不够:“稍等,我打个电话。”
吴霦说过,他只有需要买东西的情况下才能开口向他要钱,这么想着,他电话拨了过去。
吴霦到现在都没有吃午饭,客户装修的公司出了问题,他正在这解决,来电没瞧就给按了。
秦铭又焦急地拨了几通过去,接通后立马听见:“有事快说。”
“我要买东西,再给我打一千。”
吴霦今早才给了他生活费,不会蠢到相信他:“用生活费垫付,拿发票到我这报销。”
秦铭没忍住,声音拔高:“你这样有没有意思?你要逼我走就直说。”
吴霦把工具递给工作人员,走到一边质问他:“你满嘴谎话,要别人怎么信你?”
梁桔刚从洗手间出来,迎面看见秦铭拧着眉毛,一副怒气冲冲的态度冲电话里的人叫嚷。
她快步走上前:“秦铭。”
秦铭愣了一秒,随即抬头看清人,“梁老师。”
秦铭立马挂了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听到梁桔的声音。
“怎么回事?”
秦铭咬咬牙:“没事。”
这时,服务员又催了一声:“您好,一共2500元怎么支付?”
他被催第二遍,面色更加难堪。梁桔望在眼里,立马读懂他眼神里的拮据和窘迫。
梁桔立即说:“刷卡,稍等一下。”
梁桔回去拿了一张银行卡到前台,递给服务员结账时,秦铭一直攥着拳头不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个不停,混着他复杂的情绪,丝毫没有尊严可言。
梁桔接过卡,提醒耷拉着脑袋的秦铭:“你手机响了。”
秦铭立刻关了机,抬头望着梁桔时,他复杂的内心想起很多事。
想起自己上次在警局门外对她目无尊长的态度,想起同学在耳边说起她为自己和重点班主任徐艳闹掰的事。她明明已经开始对他失望透顶,却还是选择做一位仁慈的老师。可他自己的行为,却让他抬不起头正视梁桔的眼睛。
他好半天没说话,临了才憋了一句:“谢谢梁老师。”
梁桔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在这吃饭能遇上付不上钱的尴尬处境,但她不会去过问。她知道秦铭自小就自尊心要强,长大也没有改掉这样的性格。
梁桔叮嘱他:“早点回学校。”
秦铭望着她的背影,再一次低了头。原来他担心听到的问题,梁老师并没有问,自己想好的解释,也根本不需要说。可他压在心口的那声道歉,却始终无法脱口。
吴霦给秦铭拨电话,但那头已经是关机状态。秦铭挂断前,吴霦清晰听到梁桔的声音。他不知秦铭临时要钱的原因,又担心他真的遇上事,只好把这的工作暂时丢下,开车去了七中。
七中校门口,大批学生正在陆续进校园,吴霦尝试再给秦铭打去,依旧是关机状态。踌躇间,他找到梁桔的号码,正欲拨过去,目光却盯着校门前的一辆车怔住了。
梁桔跟宋燃道别后往校门走,没走几步,听见宋燃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她回头,视线跳过宋燃,一眼望见站在车旁的吴霦。
宋燃走近递给她一本书:“我记得读书的时候,你很喜欢看原版的英文小说。”
梁桔立刻收回目光,停在宋燃递来的一本稀有名着上。她现在已经很少有空能静下心来看完一本英文书,床头的放的那本至今还差叁分之一没有读完。
梁桔接过对他一笑:“没想到你还记得,谢谢。”
宋燃微笑:“我从没忘记过。”
宋燃的目光太过温柔,像午后的阳光沐浴着梁桔的身心,令她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宋燃没耽误她的时间,送完这本书,他又重回车上调头离开七中。擦过一辆黑车时,他视线一顿,和车外多年不见的吴霦目光汇聚在了一块。
七年前,宋燃发现自己对梁桔有好感的那天,为时已晚,他选择缄口不言。七年后,他在这所城市再一次相遇梁桔,昔日的感觉复苏,没有理由放弃眼前的机会。
宋燃在吴霦的瞳孔里没有看见往日那份骄傲的自信,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打乱平衡,但吴霦心中的平衡已经倾斜。
梁桔刚走到教学楼,吴霦的电话就随之而来。她没有接,按断后铃声持续不断。
她停在一楼后楼梯,望着苍翠的小树林还是接通了。
“不要再一直给我打电话。”
吴霦可以忍耐自己对梁桔的感情,但忍不住的时候,也会在夜晚开车去她家楼下望着卧室那盏灯慢慢变暗,都不再去贸然打扰她的生活。可今天看见她从宋燃的车下来,看见他们在阳光下的相视而笑,他承认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而这次他毫无把握。
他还在校外没有离开,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说:“中午我和秦铭通过电话,话没说完他挂了,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不太放心他。”
原来他是为秦铭的事才打电话过来,梁桔这才知道秦铭中午那通不愉快的电话是打给吴霦的。
她边上楼边回:“他没事,请同学吃饭钱不够付,我帮他付过了。”
吴霦知道他开口要钱是在撒谎,初衷也只是想让他说实话,没想到他会遇到这种状况。
“麻烦了。”
梁桔淡淡嗯了一声,要挂断时,吴霦忽然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终究想问的还是这句,梁桔听在耳中,不自觉握紧手机:“这好像和你没关系。”
吴霦咬了咬唇试探:“他在追你?”
梁桔忽地停住脚,提醒他:“我的生活不需要向你报备。”
“他不适合你。”
梁桔眉头一紧,十分讨厌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态度,语气变硬:“他适不适合我,不用你告诉我。”
梁桔没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立即按断了这通电话。
她知道吴霦很在意宋燃的出现,才会一再试探她的态度,但梁桔很清醒,不会自私到拿一份感情去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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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放学后没有回别墅吃晚饭,他的手机依旧处在关机状态,没人知道他此刻在哪。
高婵在别墅等候半小时也毫无音信,见吴霦转身收了手机对她说:“你先回去吧。”
高婵立即起身,拎包和他往屋外走。她瞧了眼外头漆黑的天,问他:“你顺路送我吗?”
吴霦想去秦铭经常玩的几个地方找找踪影,他瞧了眼单薄的高婵,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带她一道上了车。
途中寂静无声,高婵一直歪着头打量吴霦沉静的侧脸,好半天才脱口问他:“秦铭出什么事了?”
吴霦在想心思,脑子里一会是秦铭,一会是梁桔,完全没听见高婵说的话。
他撇头望她一眼:“你说什么?”
恰好一束灯光射进车厢,流光走在他回过神的面孔上,那一秒钟的对视让高婵心口又收紧一分。
高婵回正脸,缓缓说:“秦铭那如果沟通有困难,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她似乎看出吴霦的心思,知道他在为秦铭操心不断。可秦铭身上的问题,和待解决的矛盾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轻易化解开来的。
“做好分内的事就行。”
吴霦送走高婵,开车去了秦铭常去的几个网吧和篮球场找人,绕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他的踪影。
秦铭一整夜没回家,吴霦第二天在别墅醒来,昨夜空荡的房间依旧保持原样。
秦铭今早听写一直在打瞌睡,陈小雅提醒了他好几次。下课的时候,她被同学拉去超市买东西,回教室还给秦铭带了一杯黑咖啡。
陈小雅把他叫醒:“你别睡了,下节课是梁老师的课。”
秦铭不喜欢喝咖啡,但陈小雅絮叨得烦,一双眼睛挂在他身上,像每次检查他听读默背那样,随后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你昨晚干嘛了困成这样?”
秦铭兴致不高昂,靠在椅背上回想昨晚。他知道吴霦会在家里等他,两人免不了一顿争吵,所以他一夜都没回去。
他又咕噜喝了几口咖啡,拧着眉抱怨:“难喝死了。”
陈小雅嘀咕一声:“有本事别打瞌睡。”
上课铃刚响,梁桔就从后门走进教室,吩咐他们把昨晚布置的试卷拿出来。
梁桔从第一组开始检查作业情况,揣在口袋里的手机这时正好响了,她拿出来瞧一眼,又立马给按断,不过没隔一会又开始响彻在教室。
有学生提醒梁桔:“老师,你手机响了。”
梁桔瞥他一眼,走去检查他的试卷,发现他空着作文,严厉问道:“怎么空着不写?”
学生嘀咕:“反正要等标准答案做参考。”
梁桔不止发现他空着没写,差不多一半人都空着作文。她越往后检查,脸色越加难看,抬声告诉他们:“作文没有标准答案,高分作文都是要通过日积月累的实践。如果因为它是你的弱项空着不写,或是偷懒不重视,参考再多都是白费。”
台下没人吭声,梁桔边检查边说:“这是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空着作文不写。”
班上的英语成绩在梁桔的鞭策下才稍有起色,又立马出现掉链子的现象,她难免有些替他们着急,检查到最后,整张脸都失去血色。
秦铭是最后一个,空着一整张白卷大摇大摆摊在桌上,这让梁桔完全没有想到,早已按捺不住心内的火,把试卷拍他桌上:“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写?”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梁桔检查一圈,再偷懒的学生也只敢空着作文。换到秦铭这,他直接原封不动,压根没把她说过的话放心里,更白费了她这段时间对他倾尽的信任。
秦铭昨天一夜都在外闲逛,根本没心情去写作业。他抬头望了一眼梁桔,像换了个人似的,压在心里的火全朝他一个人撒了。
他没有解释,换而言之,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敷衍道:“忘了。”
梁桔这才明白,她一味的宽容与信任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让秦铭一次又一次忽视。
她指着门外,说话的声音隔壁班都能听见:“出去站着。”
学生们纷纷回头看向秦铭,不由提上一口气,因为梁桔从未让他们出去罚站过。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打破了这阵压抑的气氛。
秦铭绷着脸不说话,随即起身走出教室,他没有在门口罚站,晃着身子直接离开了教学楼。
梁桔严肃着张脸讲完试卷正好到下课时间。她走后,班级顿时间七嘴八舌热闹起来,连隔壁班都跑来打听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陈小雅下课立马出教室追梁桔,抱着一迭听写本愣在楼梯口,听见梁桔火气冲冲朝电话那头喊:“你有完没完?”
吴霦先前意识到她可能在上课,特意隔了40分钟再拨来,刚接通就觉察到不对劲:“怎么了?”
梁桔稍稍恢复平静,喘了声气告诉他:“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聊天。”
吴霦不是为了他俩之间的私事。秦铭整夜未归,他想确认秦铭是否有来学校:“秦铭在学校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梁桔就心气不足:“他在不在学校,你做家长的不清楚吗?”
他哑口无言,又解释道:“他昨晚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
梁桔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只围着秦铭一个人转,但吴霦似乎不这样想。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还想不想念书。如果他真的不想待在学校,不想写作业,不想考大学,可以不用再浪费时间。”
这话让吴霦特别熟悉。梁桔告诉过他,如果不想读书,就不要浪费时间,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论是以前的吴霦,还是现在的秦铭,他们都没有这个能力。
“他又闯祸了?”
梁桔只告诉他:“他不在学校。”
一声嘟响,梁桔又挂断了通话。
陈小雅跟在梁桔身后进办公室,把听写本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梁老师,秦铭应该不是故意不写试卷的。”
陈小雅知道秦铭这段时间一直在补习,每回她收作业,他基本上都不露空。
梁桔问她:“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陈小雅摇摇脑袋。
“我也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做,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陈小雅不禁咬了咬唇,没有再替秦铭说话。其实不止她,班上的同学也都能看出梁桔对秦铭很宽容。这种宽容不是放任,而是再一次给予信任。在外班老师对秦铭,对七班做出否定时,她毅然选择摆正自己的态度,相信班上的学生,给予他们肯定与信任。
可他们呢?一次又一次在试探老师的底线,想方设法的钻一些空子偷懒,从未真正考虑过老师的处境。
秦铭旷课直接离开学校的事,又一次传遍年级,一个接一个添油加醋传到办公室。
几个老师在讨论时,徐艳心里得意,在一旁搅和:“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徐艳深信不疑自己的断定,她从不会看错人。这次梁桔自己打脸,让所有人在心里看她笑话。她早说过秦铭这样的学生无可救药,可偏偏有人相信自己的学生,无论品德学习再差,都是她心中的好学生,不禁让人笑掉大牙。
梁桔从头到尾都没发言,她知道有的人只是想看她笑话,可那些话的确是从她口中说出的。她不后悔这样做,那是她班上的学生,如果连她自己都去否定,当初就不应该接下这个班。
梁桔的那番话让吴霦一早上都心不在焉,加之秦铭联系不上,无论家里还是学校都找不到人,让他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
下午公司会议前,吴霦突然接到杨明电话,临时取消会议,开车去了学校。
当初秦铭从北京转到珑夏读七中,吴霦找杨明帮过忙。这近一年来,杨明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今日却叫他务必到校一趟。
他到办公室时,梁桔正好从屋内出来,望也没望他一眼,擦身走了。
杨明找吴霦是无奈之举,按照学校惯例,对于秦铭这样无故早退旷课,不服从学校管理,打架斗殴的学生,迟早会处分,或是劝退。为以防未来的某一天采取到这样的措施,只能杨明亲自出面。
梁桔和吴霦都是杨明以前的学生,在杨明眼中,秦铭算是另一个吴霦,却没吴霦做学生时能多一份深思熟虑。
杨明把秦铭高一下学期的各科分数摊在桌上亮给吴霦看:“我记得你当年高考成绩特别好,北京211工程大学。如果秦铭能有你当年那股后劲,我也不叫你来了。”
吴霦每科都瞧了瞧,基本上没有一科及格过:“我已经给他请了家教补习。”
杨明笑了笑:“他最大的问题不是成绩,是心态。”
吴霦沉默不语,直到杨明又说:“你读书的时候也没让老师省心,不过你幸运,碰到梁桔给你补功课,心态也慢慢调整好。但一代一个变化,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让他们说改就改。”
“我今天找你过来,主要还是谈谈秦铭的事。梁桔才当班主任没几个月,经验少,责任心重。她当学生时,最不能容忍自己成绩掉下来,这次接手的班级却是年级排名最末的班。她急,家长比她更急,年初过来操心事变多,人也瘦了不少。吴霦啊,秦铭不能她一个人管,你也得多上上心。”
杨明越说,吴霦心里越揪。他给秦铭找家教的初衷,是为了能替梁桔多分担一些压力,好让她不在秦铭身上多浪费精力。所以他开始规定门禁,控制他的花销,给家里的游戏室上锁。但他越是规定限制要求秦铭,效果越适得其反。
杨明跟他将今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直言秦铭的气性太大。且不说他有错在先,众目睽睽之下无视梁桔的存在,当着整个班级的面旷课离校,影响特别不好。
吴霦和杨明聊了很久,交谈中得知梁桔在校的处境并不好。她初出茅庐,带班经验少,加之班上学生性格多样,成绩也层次不齐,教学十分吃力,会比其他班主任要多花上几倍精力。越是了解到梁桔的工作状态,吴霦心思越是沉重,起码在他这里,他并没有做到能替梁桔多承担一份压力。
吴霦从杨明办公室出来时,学校已经放学,他不知不觉就走到梁桔的办公室,看见她还在座位上办公。
吴霦敲了敲门才引起梁桔注意,她抬头扫了眼,又立马低下忙手上的事。
办公室内只有梁桔,吴霦径直走到她桌边:“晚上有空吗?”
梁桔叉了文件,随即关上电脑,收拾自己的包:“没空。”
她动作麻利,丝毫不顾身边的吴霦,收拾好包挎肩上往外走,听见吴霦跟她道歉:“我替秦铭和你说声对不起。”
梁桔锁上门,鼻息叹了一声,抬头看向他:“你总替他说对不起,你以后能替他做所有事吗?”
梁桔不需要这声道歉,苍白无力又毫无用处。她向吴霦坦白:“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请你以后不要再为他来找我。”
他们现在仅有的联系只有围绕着秦铭,这是吴霦仅剩的机会,可此刻梁桔坦白之后,吴霦犹豫了。如果不能彻底改变秦铭,他能做的就是不去给她增添负担。
他无话可说,梁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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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吴霦接到王阿姨打来的电话已过饭点,秦铭消失两天后,终于回了别墅。
他到时,王阿姨神色不安,知道今晚秦铭免不得一顿挨训,刚想劝劝吴霦,就被支走离开了别墅。
秦铭洗好澡推门进卧室,望见吴霦站在他书桌前一张张翻作业本,神色凌冽。
秦铭边擦头发边走去:“别乱翻我东西。”
他刚走近,吴霦忽然给他把桌上的书全扔进了垃圾桶,冷眼盯着他。
秦铭不由得皱眉:“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吴霦声音盖过他。
秦铭无所谓,他早知会有场争吵,不接吴霦的话,自顾自擦头发。
吴霦抬脚走出房间,停在门口告诉他:“下周开始你不用去学校上课,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暑假送你回北京。”
秦铭没反应过来,等人消失后,他才咯噔一声想明白,立即追到吴霦房间。
秦铭问他:“你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吴霦在书柜上找东西,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我提前送你回去。”
秦铭心跳的很快,吴霦要提前送他回去,可他回北京能干嘛?
“我没听明白,你送我回北京干嘛?”
吴霦回头盯着他:“如果你还想读书,我花钱在北京找个学校让你读。你不想读书,我也不妨碍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秦铭听懂了,吴霦是要赶他走,火立马窜上来:“当初我要留北京,是我妈死活非得给我送回来。你怎么答应她的?你现在赶我走,让我回去念书,还想干嘛就干嘛。你玩我呢?”
吴霦抽了一本相册出来,忍住砸他的冲动,瞪着道:“我是答应她好好照顾你,没答应她好好伺候你。你叁番两次闯祸,跟你班主任作对,烂摊子等别人替你收拾。你心里有觉得做错过一件事没有?我让你向老师承认错误,你永远避重就轻,自尊心大过一切。秦铭,你不适合继续待在这读书。”
秦铭大声质问他:“你让我回去,我以后怎么高考?”
“你的成绩考不上大学。”吴霦一针见血。
秦铭不由心内又起一阵火,他其实已经慢慢在接受吴霦给他找的家教,梁老师的课堂也不像从前那样打小差。除了昨天意外没写的那张试卷,他很少会再空着作业,可似乎他做的这些改变都没有被望见。
“你压根儿从来没觉得我有出息。”秦铭咬牙切齿。
这话说出来秦铭难受,吴霦听在心中也不是滋味,可出息从来都是靠自己。
“出息都是自己挣得,不是靠别人。你从一开始就不想留在这,你妈送你回来就是错误的。你待在这受我管束,做什么都不甘情愿,还给你班主任添麻烦。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尽早送你回北京。你想上大学也不用担心,国内不行,国外照样可以读。”
吴霦是真的在替他着想,他既然不想好好读书,也不应该继续留在梁桔的班级给她增添负担。他也替秦铭把后路都想好,是打定主意要送秦铭返回北京。
秦铭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被瞧不起,吴霦言语之中的话让他丝毫没有尊严可言。他的确成长到至今衣食无忧,所有事都被他们安排妥当,理应感激自己出生在这样优渥的家庭,却也憎恨自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你和我妈一样,口口声声为我着想,其实都把我当累赘,想赶我走。”秦铭眼睛都气红了。
没有人想赶秦铭走,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如果让他以这种状态再留在珑夏,吴霦更没有精力去管他,也无法做到对梁桔许下的承诺,他不能逼迫秦铭去改变他自己。
“我不是在赶你走,只是我没办法再向你老师承诺可以改变你。我读书的时候没比你好到哪去,也有人告诉我让我不要再读书,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比浪费时间强。我妈也跟我说考不上国内的大学,以后能送我去国外读书。我以前也讨厌被瞧不起,认为她们觉得我没出息,可我那会在别人眼里就是没出息,只能靠我妈。”
秦铭是第一次听舅舅说这样的话,向自己承认曾经的他有多没出息,仿佛找到一丝慰藉。
他沉默中,吴霦突然给他递来一张相片:“记得她吗?”
秦铭瞧去,吴霦指尖触摸着的地方是一个穿校服的女生。青涩的脸上,浅浅的梨涡特别熟悉,让他立马想起这张熟悉的脸。
吴霦告诉他:“她是梁老师,小时候陪着你在书店门口等我两小时的那个姐姐。”
秦铭傻眼了,当时他还小,到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那个姐姐的长相,但这件事却铭记在心。
吴霦把相册又放回书柜,回身看向低着头的秦铭:“之前我向她承诺过让你好好读书,但我始终不能硬逼你,更不能左右你的想法。既然不能让你做出改变,那就不要留在这给她增添压力,早一点回北京。”
秦铭沉默不语,听着那阵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他心中环绕着吴霦说的最后一段话,他的确是梁老师心中最大的压力。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是很多人心中的压力。
在秦墨羽心中,他是她找另一半时的累赘,从小到大,秦墨羽都不允许他当着外人面叫她妈妈,也时常会在酒醉之后吐真言,后悔当年生下他。在吴霦心中,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坏习性,理应听从他最好的安排。在梁桔心中,他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学生,倾尽再多信任都是枉费。
他头一次一夜未眠,回想自己在珑夏的这一年,和舅舅生活的日子,和同学朋友相处的时光。仅管有不愉快的事发生,可他待在这里的光阴却是开心大于失望的。
珑夏虽没有北京繁华,样样俱全,却给了他难以复制的踏实感,让他第一次开始萌生想要留下来的念头。
周一早上,吴霦起了个大早到七中,准备办理秦铭转学的手续。
梁桔第一节有课,让门卫放吴霦先进了学校。吴霦没有在办公室等她,靠在后走廊的栏杆目睹她上完了整节课。
下课铃声响后,梁桔端着电脑在后走廊正好遇到他,两人齐平走在一块。
天气慢慢变热,梁桔只穿了一条长裙,下楼梯裙摆四处飘扬遮了不少视线,被吴霦弯腰提起一点。
这四周都是学生出没,梁桔立即抢走他手里的裙摆,问道:“你真打算把他送回北京?”
他跟上脚步:“已经决定好了。”
吴霦周末给梁桔发过信息,这周一替秦铭来办理转学手续,不让他继续回校上课。但今早梁桔进班,秦铭已经打开书本坐在位上。
梁桔没料想到吴霦会一夜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以秦铭现在的状态待在这念书,两年后的高考依然是打水漂。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回到一直长大的北京念私高,未来再去国外念一所学校。这是许多有条件的家庭会做的选择,目前也最适合秦铭。
“转学手续没那么快能办好,资料你先放这,回头我再联系你。”梁桔走到办公室走廊,转身看着他。
吴霦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梁桔,却没松手:“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梁桔只是做了份内的工作,却没本事感染秦铭,或许他离开珑夏,回到北京才是正确的决定。
梁桔抽过资料,望着吴霦眼下冒出的青黑,问他:“北京的学校联系好了吗?”
他周末都在拖北京的朋友打听学校的事,要替秦铭转到一所寄宿的私高,点头:“联系了一所寄宿高中,等这里手续办好,暑假我就送他走。”
事已至此,梁桔没再多过问,拿着这份资料转身回办公室时,身后的人又喊住她。
“梁桔。”
她没有回头,只听他在身后沉默一阵才说:“上次电话里我的话没说完。我知道他回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你们也经常见面,关系比以前走的更近。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我不会轻易放手。”
梁桔始终没回头再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了办公室。她已经做出选择,无论结果怎样,那个人都不再会是吴霦。
秦铭转学的事似乎已成定局,两头都在准备。秦墨羽知道这件事后,还和吴霦吵了一架,言语之中的意思是不想让秦铭回北京。
秦铭也感觉到周遭正在发生很多变化。吴霦多给了王阿姨半年工资,让她六月份结束就不用再来别墅照顾他的起居。还有帮他补课不久的高婵老师也被辞退了。他的同学和朋友听到他要转回北京的消息,也都在抓紧最后能相处的机会。
他没了门禁,也不需要补课,所有任课老师都不再管他。他彻底获得自由,又恢复从前在北京无拘无束的生活。可他心里知道,他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北京,再被安置在陌生封闭的环境。
距离文艺汇演的日子越来越近,演出前一天,各班参加汇演的学生都需要分批去报告厅过场。
梁桔上完英语课正好放学,她吩咐了几个男同学先去报告厅搬道具,把教案送回办公室后才赶去。
她到时,舞台上鱼龙混杂围着一圈人,各种声音都有。
梁桔心觉不对劲,随即听见陈小雅焦急喊她:“梁老师,秦铭的脚被砸了。”
梁桔赶紧拨开人群进来,一眼望见坐在地上的秦铭,他白色的鞋头上都是血迹,眉头紧皱着问:“怎么回事?”
李宇航心内一阵懊悔,他先前怕人手不够,硬拉了秦铭过来,脸色通红道:“我刚搬道具不小心踩到矿泉水瓶,然后手滑了…”
梁桔偏头瞧了眼砸伤秦铭脚的道具,心不禁一抖。那道具很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砸,骨头有可能都会受伤。
她立马问秦铭:“脚还能不能动?”
秦铭缓缓抬头,嘴唇煞白。他被砸的地方是脚趾,鞋头已经一片模糊,钻心的疼,根本不能动弹。
梁桔赶紧跟学生扶他起来,吩咐李宇航:“把秦铭背到停车场等我,得马上给他送去医院。”
李宇航大脑一片空白,听见梁桔吩咐后,立马背起秦铭穿过一帮被吓到的学生往停车场跑。
梁桔快速拿了车钥匙赶到停车场,跟李宇航一起给秦铭扶到了车后座。
李宇航在车上急得一头汗,不停问梁桔:“老师,秦铭的脚应该不会有事吧?”
梁桔往后视镜瞧,秦铭靠在后座闭着眼睛,额前的头发都让汗打湿了,紧闭着发白的唇一直在忍耐。
梁桔第一次在市区开快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她排队帮秦铭挂号先处理伤口,随后又挂了一个X光检查。
秦铭脱鞋检查时,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疼得眉毛也皱成一团,却始终没叫一声。
他脚伤情况严重,医生检查确定骨头没事,但必须得做拔甲手术,让梁桔赶紧去缴费。
秦铭在手术室做拔甲手术,他们就在门外等着。梁桔见李宇航一直提心吊胆,在门口走来走去,瞧了眼时间起身告诉他:“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先回家。”
李宇航不大愿意:“我走了,您怎么抬他?”
梁桔早有考虑,秦铭伤势严重,她先前已经通知家属过来,才让李宇航放心下来。
李宇航走后不久,梁桔终于等到医生喊她。医生跟她详细说了一遍用药剂量,换药时间,还有注意事项。她一一记下,又跑前跑后缴费拿药。
梁桔回来时,长廊的椅子上,只有秦铭一个人孤零零地垂着脑袋坐在那。
她赶紧小跑过来,坐在身边轻声问他:“还是很疼吗?”
秦铭先前做手术时,疼的嘴巴咬破了都没流一滴眼泪。这会听见梁桔关切的声音,不知怎的就心内忽然一软,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偏头擦了一把眼睛,没有说话。
梁桔望在眼里,也不知如何是好,说道:“我前面联系过你舅舅,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秦铭依旧不说话。
梁桔又叮嘱他:“拔甲手术的术后注意事项,老师给你记了下来,还有用药剂量都标注过了。你回去后记得按时换药,吃药。”
“还有…”
梁桔要接着说下去,秦铭忽然转头打住她:“梁老师。”
梁桔望着他通红的眼睛,没过几秒,听见他开口道:“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那样顶撞您,我做错了。”
他说完,扭头又擦了下眼睛。其实他早就想说这声对不起,却一直拉不下脸向她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没预料到会走到需要转回北京这步。
梁桔忽然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抽纸巾递给他:“没事了。”
一句没事了包含着梁桔所有的谅解,让秦铭彻底低下了头,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74
吴霦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时,长廊的椅子上只有秦铭和梁桔安静地坐着,恍惚十多年前一起蹲在书店门口等他的场景。
梁桔听见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刚抬头就看见吴霦,眉头紧锁着打量秦铭受伤的那只脚。
医院外的天色早已黑却,吴霦把秦铭安顿上车后,梁桔还站在车外,她把手上的药递给他,又将医生说的话叮嘱了一遍。
“……一周后还需要来医院换药复查,你不要忘记了。”
吴霦望着她凌乱贴在鬓角的头发,接过那袋子药:“谢谢。”
她望了眼坐在车内发呆的秦铭,目光又转向吴霦:“他脚伤严重,医生建议多休息,后面可以不用再来学校上课。”
吴霦点着头思忖片刻,又问她:“手续还有多久?”
“明天学校有汇演,你后天早上九点到办公室。”
停车场昏暗不明,但梁桔的面孔在吴霦眼前却越发清晰,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粘在额前的头发。
梁桔偏头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去她停车到地方,没过一会就开车离开了医院。
返回别墅的路上,吴霦告诉秦铭:“明天开始待在家里养伤,不用再去学校上课。我这段时间忙,会让王阿姨住家里照顾你。”
秦铭还停在他先前听到的那阵谈话中,对吴霦说的话毫无反应。
安静中,吴霦突然接到秦墨羽的电话,仍是跟他坚持继续让秦铭留在珑夏读书。
秦铭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秦墨羽过些日子还要去香港住几个月,让秦铭一个人在北京她不放心,更照顾不到。但不管秦墨羽怎么找借口,秦铭心中已经看清事实。
他忽然抢了吴霦的手机给挂断:“舅舅,我不想回北京了。”
吴霦全当没听见,直到车开进别墅,他把秦铭送回家,又将梁桔说过的医嘱转告王阿姨,吩咐好一切事后,听见秦铭又跟他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不想回北京,我要留这。”
王阿姨还在研究医嘱,眼睛眨巴着扫视他两,发现吴霦的脸色又沉重几分。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北京的学校已经联系好,等你伤好立马回去。”
秦铭强忍着痛从沙发上站起,仿佛没听见吴霦说的话,依旧坚定地告诉他:“我不回北京,你们谁也不需要留下照顾我,明儿我就回校上课。”
他说完,一跛一跛地要上楼梯回房间,吓得王阿姨赶紧来扶他。
没人把秦铭说的话当真,但第二天早上他真去了学校,王阿姨拦都拦不住。
梁桔到班上组织学生去报告厅时,发现一堆人围在后排,定睛望见秦铭居然来了学校。
梁桔赶紧上前问他:“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你怎么又来了?”
秦铭嘴硬:“我没事。”
梁桔不知他这是唱哪出戏,一边招呼学生有序排队去报告厅,一边按着秦铭肩膀,不给他站起来。
“你别动,我给你舅舅打电话接你回去。”
说着,她电话立刻拨过去,那头也瞬间接通:“我还在路上,一会到学校。”
王阿姨在秦铭离开别墅后就通知了吴霦,他通宵一夜改设计,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匆匆洗漱完就往学校赶。
“我在教室等你。”她刚说完,听见一阵开门的声响,回头发现秦铭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叁两步就追上瘸脚的秦铭,拉住他:“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秦铭想了一夜,如果他真的听话,服从吴霦给他的安排,回北京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扭头求梁桔:“梁老师,我想看音乐剧。”
这可能是秦铭最后一次参加班级活动,梁桔思忖再叁没有阻止,扶他去了报告厅。
报告厅坐满了人,梁桔让秦铭坐在人少的后排,叮嘱他千万不要乱走动,又去前排安顿吵闹的班级。
报告厅人多,学生过了十几分钟才安静,坐在台下听校长慷慨致辞。
致辞途中,梁桔的电话又嗡嗡响起,她立马接通,掩着听筒跟吴霦说了情况。没过多久,报告厅的后门又被推开。
吴霦有很多年没再来过报告厅,这里与上学时大有不同,所有地方都翻新过,唯一不变的是梁桔还在他的视线之内。
梁桔轻声走到后门,把他带到秦铭坐的位置,小声告诉他:“你陪他看完再走吧。”
梁桔还有正事要忙,说完立刻又回到她的位置坐下,整个致辞过程中再也没回过头。
吴霦坐在秦铭身侧,没等他开口教训,秦铭又一次告诉他:“舅舅,我真不想回北京。”
吴霦纹丝不动,继续听他说下去:“我知道你和梁老师为我操了不少心,是我自个儿不珍惜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昨儿我和梁老师道歉了,我真知道错了。”
吴霦闭着唇不出声。他昨夜回家后又接到秦墨羽的电话,得知秦墨羽不想秦铭回北京的真正原因。秦墨羽已经怀孕了,九月后就要和现在的男朋友去香港登记结婚待产,她这次是真的再空不出其他精力去照料秦铭。
“还有我妈。我知道她一门心思栓那个男人身上,压根儿没工夫会管我。你把我送回北京,无非又是找个地儿把我关住。我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
吴霦沉默许久后,问他:“你知道自己留在这要做什么吗?”
秦铭昨晚思考了很久。吴霦从坤宁回来教训他那夜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忘掉。舅舅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他也不能倚靠秦墨羽一辈子,他始终要长大,去走他自己的路。
他现在十六岁,是上学的年纪,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重任:“好好读书考大学。”
这是秦铭第一次向吴霦做承诺,但他没有选择轻易相信:“你想好了再做决定,留在这必须得听我安排。门禁家教一个不少,我不会再给你开信用卡,家里的游戏室你也不准用。”
以前吴霦对秦铭宽容,可这种宽容却造就秦铭走到今天这步,某种程度上是害了他。所以想要秦铭彻底改变,就必须得让他改掉这些习惯。
秦铭沉默了一会,其实这样的生活他已经适应过一段时间。舅舅给他定下这样的规矩,究其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没有抗拒的理由,只能保证道:“我听你安排。”
吴霦没有再提转学的事,令秦铭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彻底落下,和他一直等到汇演结束。
汇演赶在中午前圆满结束,梁桔带领学生安顿好后台的道具后,发现吴霦还在报告厅没有走。
陈小雅换完衣服出来,看见秦铭还坐在报告厅,立马跑去问他伤况。不一会,他身边围满了同学。
梁桔盯着吴霦走来,跟他说:“你赶紧带他回去吧。”
吴霦瞧秦铭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和他同学聊得开心,心中松了口气:“你忙完了吗?我想和你商量下秦铭转学的事。”
这里学生多,梁桔和吴霦去了门外谈话。
“学校负责转学手续的老师今天请了假,你明天再过来拿他的学籍档案。”她回身通知他。
“不用了。”
梁桔诧异,又听他说:“他想留在这读书。”
梁桔不由一愣,吴霦望在眼里,继续跟她作解释:“他从小父母就分开了,我姐在北京快有自己的家庭,没有精力能管他。他自己也知道做错了,跟我说想好好读书考大学。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吴霦再一次为秦铭向梁桔争取信任,心中虽然没有十足把握确定秦铭能做出这样的改变,却也想为自己抓住能和梁桔维持联系的机会。
梁桔陷入沉默。这一年以来她最头疼的学生就是秦铭,她理应高兴他离开自己的班级,好省却最大的烦恼。但无论她对吴霦说过怎样坚决的话,她内心从没真正想过赶秦铭离开班级。她希望自己的每位学生都能越来越好,自然也包括秦铭,没有理由不同意。
“他的户籍还在珑夏,真的想考大学就必须留在这读书。我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你考虑好的话,明天就不用来学校了。”
因为秦铭的原因,梁桔这段时间奔波操心过很多。吴霦一一看在眼里,心内对梁桔的愧疚也多增添一分。
“这半年总给你添麻烦,以后再也不会了。”吴霦记住杨明叮嘱过他的话,下定决定要对秦铭的一切上心,不再给梁桔带去麻烦。
梁桔只希望秦铭这次是真的有所改变,他学习成绩的好坏其实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却对他自己有着巨大的影响。梁桔之所以管着他,除了有一份身为班主任的责任,也怕他因为年纪小经不住诱惑,而做出一些后悔的事无法挽回。
报告厅剩下的学生正往门外走,梁桔往那瞧了一眼,又听吴霦说:“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梁桔目光转向他,直接拒绝:“我中午有约。”
梁桔说完就转身走了,她中午的确约了人吃饭。最近宋燃联系她很频繁,梁桔回办公室收拾好包就往校门口赶。
校门外停着宋燃的车,她刚走出校门,宋燃就从车上下来,走去副驾驶门替她打开了车门。这一幕幕都落入一旁的吴霦眼里,令他先前的猜想准确无误坐实。
吴霦一直望着他们,直到梁桔坐上宋燃的车离开这,他都没有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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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秦铭转回北京的事彻底翻篇,但吴霦向他提到的安排却全部落实到位。
王阿姨得知要继续留在别墅照顾秦铭,每天做家务的时心情都特别好,细心照料秦铭的脚伤,致使他恢复地非常快。
这段期间秦铭虽没回校上课,但却不落下一个课时,被辞退的高老师又一次成为他的家教。他因脚伤不能回校读书的日子里,高老师每天都会准时过来补习。
今天补习结束,秦铭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发现自己的脚可以自如走动了,在书房蹦了起来。
高婵提醒他:“你小心点。”
秦铭高兴:“可算舒坦多了。”
“你想回学校上课了?”
秦铭早想回校了,王阿姨天天让他喝补汤,他待家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每天只有高婵过来给他补课才能找人聊会天,憋家里就差发霉了。
“搁家里都快发霉了,明儿我就要回学校。”
“那我和你舅舅商量,还是按照以前的时间过来给你补习。”
说曹操曹操到,吴霦下一秒就推开了书房门,眉头一皱:“脚好了吗?”
秦铭跳起来投篮,嘴角提着:“赶明儿咱去新馆打篮球。”
吴霦想他是疯了,警告他:“你有本事就试试。”
秦铭默默地切了声,就知道威胁人,不过他忌惮吴霦,立马改口:“知道了,会老老实实的。”
高婵目睹久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不自觉露出笑容,和吴霦一道出了书房。
高婵和他一起下楼梯,向他汇报:“秦铭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待在家里养伤,但课程都没落下。他明天就要回校上课,那我后面还是老时间过来替他补习。”
高婵是有工作的,她一直在教育机构当老师。这次秦铭在家养伤,吴霦是特意聘了她半个月的全职时间。
“好。”他回得简单。
吴霦下到一楼,王阿姨正在摆碗筷。他走去玄关套鞋,吩咐王阿姨:“我不在家吃,不用准备我的。”
王阿姨应了声见他出门走了,又喊高婵:“高老师,洗洗手吃饭吧。”
高婵之前都会留下吃晚餐,可今日没有,她也跟在吴霦身后穿鞋:“谢谢。我今晚就不留下了。”
高婵出门后,一股初夏的气息迎面扑来,碎步追上吴霦取车的步伐,看见他忽然转身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搭你的车走,可以吗?”
高婵没有代步工具,平时都是坐车到别墅,吴霦当然乐意捎她一程,示意她上车。
高婵嘴角提了提,随后往副驾走,开门上车的时候,她动作没注意,小腿蹭到门边划拉了一道小伤口,嘶了声叫出来。
“怎么回事?”
高婵拧着眉毛抬头:“我没注意,腿上划了一道。”
吴霦打开顶灯瞧了眼,不是很严重,从车储备箱里拿了一个医药包扔给她:“包里有药水,你翻出来擦擦。”
高婵愣了愣,才拉开医药包拉链,发现里面的医用工具特别齐全,心内不禁起了一丝疑惑。
她拿出酒精棉给伤口消毒,吸了口凉气才说道:“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居然车上还会放医药包。”
这的确不符合吴霦的风格,但自吴霦在北京上学,独自生活后,他无论在家里,公司还是车上,都会习惯放一个医药包。这是另一个女孩的习惯,现在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总有用到的时候。”
高婵揣摩着这句话,其实她是想进一步试探吴霦的感情状态。以她作为女性的敏感度来说,在车上能准备一个医药包,大概率是一个女人会做的事。可她也打听过,知道吴霦现在是单身。
高婵又涂了一些药水,才给医药包放回原位,问他:“你晚上是有应酬吗?”
他最近刚忙完上一个项目,今天才有空被于峰喊去乌园聚餐,嗯了声没多解释。
高婵心里一阵失落,沉默片刻告诉他:“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停在路边放我下车吧。”
吴霦没有停:“不要紧,我是跟朋友聚餐。”
高婵又满意地笑了笑,她总要这样推一步,吴霦才愿意告诉她行程。她并不觉得他对自己寡言少语,显得很冷漠,反而多了几分神秘感,让她越靠近就越想去了解。
吴霦最后一个赶到乌园,在门口的停车位瞧见一辆十分眼熟的车,打量几眼车牌号才确定这私房菜馆又多了一位新顾客。
吴霦撩帘进乌园,里屋一片清凉,正厅只有几桌散客在用餐。
罗旭听见声响,回头瞧见好一阵时日没来过的吴霦:“你最近是忙得慌啊,他们都到好一会儿工夫了。”
吴霦四处打量,没瞧见他期待的面孔,递了根烟给罗旭:“今晚还有其他客人没?”
罗旭接过烟搁指尖把玩着:“就你们这桌今晚加了几个人,其余的没了。”
吴霦眉眼一顿,不一会,于峰推开包厢门抻脑袋出来喊他:“还磨蹭,就等你了。”
吴霦进去后才知道,罗旭口中所说的那几个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珑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交际圈广,隔几个人都有联系。吴霦他们共同的朋友和宋燃也是朋友,今天组局聚餐都一道过来了。
这桌上的女性较少,但宋雅丽却在,一双鹰眼盯在吴霦脸上打探,生怕错过一丝精彩的画面。
聊天间,宋雅丽忽然歪头问桌上的宋燃:“你最近有见梁桔吗?”
“前两天我们刚吃过饭。”
宋雅丽哦了一声,不经意往吴霦那瞧去,他在和于峰谈话,压根没注意这。
“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宋雅丽话里有话。
宋燃笑了一声跟她说:“学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她这段时间每晚都在加班。”
宋雅丽嘀咕:“这事我要不问你还真不知道。”
他两围着梁桔又聊了一会,吴霦听在耳中,渐渐没了其他声音。
于峰碰碰他:“我跟你聊正事,你又开小差?”
吴霦回神,掸眼瞧他:“我再考虑考虑。”
于峰就知道他没听进心里去,点着桌子强调:“那项目真好,没强调要和大公司合作,只要有能力就能拿下。”
于峰前几日参加局子,一道组局的人中有个老板,在隔壁江城建了一所艺术展览馆,最近在打算找室内设计的公司。人在酒桌上提了句,当即被于峰拿下,就差这边跟吴霦确认好引荐。
于峰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犹豫的,凑近劝他:“你这公司才开多久?搁你以前在北京跟人合伙创的那家相比,你现在这家能算什么?”
吴霦灌了一杯酒,又听他问:“你是不是觉得离开珑夏一个多月,梁桔会让别人给抢了?”
于峰所说并不是猜测,完全正中他下怀。这个节骨眼他如果离开珑夏,那所有的机会都将属于另一个人。
于峰要点醒他:“她要是心里还有你,你两早成了。她回来到现在,你纠缠她也大半年不止了。人始终无法接受你的原因,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吴霦这顿饭吃的特别沉重,从头到尾菜没吃几口,酒是一杯杯往喉咙里灌。梁桔始终不肯接受他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越是清楚之前她对自己所做的付出,对比她得到的结果,吴霦越是没有底气。
吴霦始终没有回答于峰是否接下这个项目,聚餐后,他没着急离开乌园,靠在正厅的墙边上望着黑夜抽烟,直到罗旭叫他。
罗旭提了一个店里的保温桶递给他,心知肚明地八卦:“大晚上给谁送爱心夜宵?”
吴霦掐了烟捻在柜台上的烟灰缸,接过沉甸甸的保温桶,拍了拍罗旭的肩:“谢了。”
吴霦刚出门,凑巧碰见还没走的宋燃,搁在车边同人打电话。四周很近,话筒里的回音,他一听便知是谁。
梁桔的家离乌园很近,宋燃想顺路去看看她:“我在乌园刚结束。你还在加班吗?肚子饿不饿?”
梁桔在改试卷,最近天气变热,她食欲也跟着下降,晚上只简单吃了一碗面。
她瞧了眼时间都快10点钟,没再麻烦宋燃:“我不饿。”
宋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叮嘱她:“那我不耽搁你了,你赶紧批完试卷早点休息。”
梁桔心里暖暖的:“好,你回去路上小心。”
宋燃提着唇挂断了电话,虽然没有见到梁桔的面,但这通及时的通话却给这个夜晚带来了不一样的效应。
宋燃脸上甜蜜的笑,那是吴霦再遇到梁桔之后,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笑容。说不在意,根本不可能。
宋燃没有去梁桔家,但吴霦去了。代驾将车开到西湾小区门口,吴霦拎着保温桶下了车,一路摸黑走到黯淡无光的楼道下,习惯性抬头仰望屋内那盏微弱的灯光。
吴霦在楼下拨通了梁桔的电话,她这时刚洗完澡,听见铃声立马裹了条浴巾往卧室走,拿起手机才发现拨来的人是吴霦。他已经有段时日没来打扰,上次联系她还是半个多月前,给她的账户汇了一笔转账。
梁桔不接吴霦的电话是平常之举,他又尝试再拨去几次,直到梁桔接通。
“你这么晚有什么事?”
“睡了吗?”
梁桔没心情和他聊天,干巴道:“睡了。”
她正要挂电话,又听吴霦道:“明天我送秦铭回学校上课。”
梁桔忽地停住动作,听筒又挨近耳朵:“他恢复得这么快?”
吴霦嗯了声:“能正常走动了。”
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周的时间,秦铭大可不必回校上课,梁桔提议道:“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他落了不少课程,可以下学期开学再过来。”
“一直没告诉你,这段时间他都在家里补课。”
能参加期末考试,准确测验自己这学期以来的学业水平是再好不过的。既然吴霦这样说,梁桔没有再建议。
“好。”她随后就挂了电话。
吴霦缓缓收了只剩下嘟嘟声的手机,抬脚走进楼道。梁桔家门前,吴霦将保温桶搁在门口的地垫上,又敲了几下门。
梁桔刚好吹完头发,那阵敲门声戛然而止,她只听到一声,疑惑地走到玄关时,外面却一片安静。她不知道是谁敲的门,但开门看见地上搁的那个熟悉的保温桶时,想起了先前宋燃说的话。
保温桶里是花胶鸡汤,鸡肉特意剔走骨头,肉质滑嫩,色泽金黄的汤汁上还点缀了红枣和枸杞,正适合她最近熬夜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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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年级期末考试正式结束后,梁桔在班上开了一个简短会议,并强调这次暑假年级安排的家访任务。班级人数众多,家访自然不可能全部安排,除去最后十五名在名单内,其余随机。
秦铭这次期末考试排名是班级42名,英语成绩头一次高出90分,进步不小,但仍有个别学科不及格。所以吴霦没让他这个暑假闲下来,仍旧给他安排了补习。
七月初的下午,秦铭刚补完课,王阿姨就敲门进书房收拾茶水,一边通知他刚才班主任来了电话,明天下午会来家访。
王阿姨提醒他:“提前跟你舅舅说,他好安排工作。”
秦铭起身伸懒腰:“行。”
高婵在一旁收拾书本,见秦铭已经在给吴霦拨电话,她搁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还在回味上次见到他的那晚。
他挂断后,高婵突然说:“秦铭,我忘了告诉你明天上午我有事,补课的安排要挪到下午。”
秦铭一脸愣:“下午我有家访。”
“我可以在书房等你。”
高婵已经和吴霦请了一星期的假,明天带秦铭补完课就要回江城老家一趟,她想在回去之前再见吴霦一次。
梁桔放暑假后的这周都在和任课老师走家访,今日物理老师家里有急事没能参加,梁桔便一个人开车从早上家访到下午。
吴霦进别墅前,特意在门口通知门卫,留给他一张字条,上面记着梁桔的车牌号。
梁桔开车前往秦铭家的途中又路过新馆,发现曾经的木头亭子已经拓宽变成长廊,不少年迈的人坐在凉亭下聊天下棋。自高中毕业后,梁桔再也没有来过这。这里经过年数的变迁,外貌变了许多,但那些难以忘却的记忆,却深刻地停留在梁桔心中。
梁桔到别墅区正门时,空中突然飘起小雨,淅沥沥滴落在车窗上。她刚想按下车窗跟门卫道明,栏车杆忽地升了起来。
梁桔踩油门开进别墅区,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但她的记性最好,纵使多年前那个雨夜再黑,梁桔仍旧记得吴霦揽着她回家的那条路。
高婵比吴霦早到一会,她在书房听见他的声音后,人就下了楼,手里还拿着一个空杯子。
吴霦以为下来的人是秦铭,掸眼发现是高婵,有些奇怪:“你怎么还在这?”
高婵走来倒水,看见他手里在剥新鲜的荔枝,笑着说:“我早上有事,改到下午帮秦铭补课。”
吴霦嗯了声,遂摘下手套告诉她:“一会有家访,结束后再补。”
高婵抿了口水点头,盯着水晶盘的无核荔枝愣了愣。抬眼时,看见吴霦给她也递来了一盘荔枝,不过是没剥壳的。
“拿上去吃吧。”
高婵伸手接过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住。相比之下,她并没有觉得见到吴霦心里很开心,因为他的视线完全不在她身上。
高婵看他一直在忙,剥完荔枝又去厨房洗水杯,还从冰箱里拿了鲜牛奶出来,一应全整齐放在客厅的茶几桌上。
她捧着荔枝心事重重上楼,碰到秦铭正好下来,路过还剥了一个荔枝塞嘴里吃起来。
恰这时,一楼的门铃响起。秦铭赶紧把壳往盘里一撂,跑下楼迎接。
高婵莫名觉得这个班主任的来路不小,吴霦为他忙前忙后准备,秦铭也是,听到门铃脚都不顾地飞跑下楼。
秦铭赶在吴霦前头开门,一张笑脸迎接她:“梁老师。”
梁桔微微笑了笑:“脚怎么样了?”
秦铭活动给她看:“明儿踢足球也行。”
他刚说完,梁桔便看见他身后多出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双粉色的新拖鞋放在地上:“先进来吧。”
梁桔进门换鞋,她刚才下车走了一段路,肩头和头发都湿了一点,刚回身,发现吴霦又给她递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把头发擦擦。”
梁桔从来都不喜欢淋雨,每次在外淋湿头发都会用纸巾,或是毛巾擦干。她伸手接过,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在吴霦身后进这个家。
吊顶上的水晶灯还是那一盏,多年不见依旧崭新明亮。家具的方位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很多鲜花绿植,屋内也比从前温暖了许多。
秦铭听家访的同学说,梁老师每到一个人家里都会先参观,跟他们闲聊一会生活才会切入主题。他正想带梁桔参观一下家里时,她却已经坐去了沙发单座上。
梁桔坐下,从包里拿了家访记录册出来,还有这学期秦铭的各科成绩表。她打开电脑时,吴霦也走过来坐下,在她手边搁了一杯水。
秦铭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是班上倒数第15名,正好卡在家访名单内。梁桔打开电脑后,将屏幕转向他们,直接切入正题。
“这是秦铭这次期末考试的排名,班级第42名。对比之前的成绩来说,这次算是有了一个大进步,”
秦铭受夸,端坐在沙发上闲适自得,瞥了一眼从未夸过自己的吴霦,发现他眉头紧锁地盯着电脑屏幕。
梁桔那张表格上不仅有这次考试,还有之前所有的考试成绩。吴霦仔细观察发现,秦铭较弱的学科一直都是语文和物理。
梁桔问秦铭:“你这次语文考试哪几项出错率较高?”
“文言文阅读,古诗默写,还有作文。”他倒是老实。
“古诗默写是送分项,只要多读多背都能拿满分。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丢分项在哪,就要勤能补拙,多背多练。”梁桔叮嘱他。
他嗯了声,又听见吴霦说:“后面我会让补习老师安排。”
梁桔抬眸瞧他一眼,又自然低下继续说秦铭的物理成绩:“物理比较难懂,越往后越困难,基础知识不扎实,会越学越吃力。”
吴霦早有打算,接话:“这个暑假我让补习老师再给他重新学一遍物理。”
秦铭转眼瞧去,心里不禁重重打击。从头到尾学一遍,那他将彻底失去过暑假的资格。
说到补习,梁桔又道:“平常上课听不懂的知识点都要及时询问,补习只能作为课后辅助,重要的还是上课听讲。下学期开课后,遇到难题难点,下课勤快一点跑办公室主动问任课老师。知道了吗?”
秦铭的脑袋点的像拨浪鼓:“明白了。”
后面梁桔例行关心了一些秦铭生活上的事,特意避开家庭。又说到他爱打游戏的习惯,叮嘱他劳逸结合,该学习的时候就不要花心思在其他方面。
梁桔说了这么多早已口渴,抄起手边的温水喝上一口才发现是薏米水,不禁又往吴霦那瞧去一眼,看见他指着电脑上的趋势图跟秦铭分析学习漏洞,说得一板一眼,头头是道。
她握着水杯朝面前的茶几桌打量,又发现桌上准备了很多切好的水果和饮品,不仅有她爱吃的荔枝和苹果,还有她常喝的牛奶。
她愣愣地发着呆,喝完那杯薏米水后,才听见秦铭在喊她。
“梁老师您多吃些水果休息会儿,我再带您参观参观我家里。”
梁桔掸了眼时间,遂放下水杯说:“不用了。”
秦铭见她已经在收拾电脑包,起身告诉自己:“暑假有两个月,好好用功,期待你下学期有更大的进步。”
秦铭听她这样鼓励自己,心里头挺开心,嘴咧着笑答应了她。
二楼上,高婵已经静静观望了这场家访有一段时间。她万没有想到秦铭班主任是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也从蛛丝马迹发现吴霦对这位女教师很不同。
梁桔把家访控制在一节课时间,收拾好电脑包往玄关走去换鞋。大概是刚到那会没仔细瞧清,这会才发现玄关地上除了自己那双女鞋,还有一双小方跟凉鞋。
她瞥了几眼快速穿好鞋,刚推开玄关的门,一阵清凉的风卷着雨吹到了她脸上。
吴霦跟出来带上门,撑开手里那把雨伞遮在她头顶:“下雨了,我送你去车上。”
前几日收拾车室内,梁桔把伞和零碎的东西都带回了家。雨瓢泼地下着,她没有拒绝,走在他身边一起出了别墅。
学生时代同撑一把伞时,吴霦可以毫不顾虑地揽起她搂在怀里,可现在却没有伸出胳膊的底气。
车就停在不远处,梁桔靠近车门后,在包里翻着车钥匙跟他说:“谢谢,你走吧。”
“我有事要你和说。”吴霦突然道。
梁桔刚翻到车钥匙,撇头才发现他的右肩湿了一大片,遂收回目光望着他:“如果不是正事就算了。”
她打开车门刚坐进去,望见吴霦绕过车头也开门进了副驾驶座。
梁桔只好罢休:“我赶时间,你最好快一点。”
吴霦不是有意要在这个滂沱雨天里拖延她的时间,他是真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上次聚餐前,于峰告诉他梁桔的表妹快摊上事了。她之前一直在忙学生期末考试,吴霦没有打扰她,一来二去拖到现在。
“韩婷婷交的男朋友你知道吗?”吴霦问她。
梁桔突然听到韩婷婷的名字,觉得莫名其妙,她没兴趣听八卦,严肃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说完了吗?”
吴霦没绕弯子,直接告诉她:“她交的那个男人去年才结婚,孩子刚出生不久,是我认识的人。”
听到这,梁桔瞬间变了脸色,回头蹙着眉眨眼:“你什么意思?”
这意思再显然不过,韩婷婷做了第叁者,插足了另一个女人的婚姻。
不等吴霦再说,梁桔当即否定:“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人的胳膊肘永远往内拐,特别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梁桔也是,在没看到确切证据前,她可以毫无理由地站在韩婷婷那方。
“我没必要骗你,他们今年私下联系大概有叁四个月的时间。他老婆最近发现了蛛丝马迹,正在找人出来。我已经跟他提醒过赶紧断,不过他依旧和韩婷婷在见面。”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梁桔都没弄清楚,猛然接受这样的消息已然怔住。
“韩婷婷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我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换成任何一个与吴霦没有联系的人,他都不会插手。可这次不同,韩婷婷上学时捅娄子都是找梁桔解决麻烦,成年后能做出插足别人家庭的事,出事后也自然免不了去打扰梁桔。
吴霦知道这件事后,私下也找王思扬郑重提醒过,可结果不是他能控制的。
梁桔保持着冷静,告诉他:“这件事我不能光听你说,我会找韩婷婷问清楚。”
吴霦望了眼车外黑压压的雨天,没再耽误梁桔的时间,下车前又回头叮嘱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有情况需要帮忙,记得找我。”
梁桔的一颗心始终乱跳着,在听到那阵关门声后,立即踩油门走了。
吴霦在雨里目送梁桔离开视线,回别墅后,他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湿了,边脱边往楼上去换。
高婵补习心不在焉,给秦铭布置了习题做。在听到上楼梯的脚步声后,她又起身走出书房,开门就望见吴霦光着胸膛刚踏上楼梯,气息在这刻变得慌乱不少。
吴霦见到她,立马拐弯进了房间,留高婵在走廊缓缓回头望着那扇门。
高婵在卫生间又听见他下楼关门的声音,没隔多久,那辆黑车就开出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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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珑夏的雨还在无间歇地下着,梁桔联系不上韩婷婷只能先作罢,按照原计划回了星沙城。
下车前,梁桔才看见吴霦搁在车副驾驶座下的雨伞,心事重重地撑着这把伞回了家。
晚饭她食之无味,陪周韵整理完厨房,她又尝试给韩婷婷拨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隔天清晨一过,珑夏的雨势变小。梁桔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没从韩婷婷嘴里亲口听到答案,始终不敢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梁桔刚睁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拿来一瞧终于松了口气。
梁桔接通:“你昨天怎么不接……”
不等梁桔说完,韩婷婷抖着下巴拦截道:“表姐,你帮帮我,我好害怕。”
梁桔心口咚咚跳着,觉察到听筒里不对劲的吵闹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韩婷婷来不及解释,拼命抵着卫生间的门,催她:“我给你发了位置,你赶快过来,有个疯女人想害我。”
越担心的事越会发生,这种恒古不变的效应又一次在韩婷婷身上灵验。
梁桔收到位置后,才发现酒店是陈皓那家,顾不上思考,胡乱穿上衣服就出了门。不过越着急越容易出乱,她的车偏偏这个时刻出故障,只好一路跑去小区门口招出租赶去酒店。
一路上梁桔心中都忐忑不安,下车后这种预感更加强烈,等到了房间走廊,果然不出所料,韩婷婷被一帮人拖到了门口。
周围围了一圈早起看热闹的客人,梁桔见状赶紧跑来拉架,看见一个女人揪着韩婷婷的头发羞辱:“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做小叁?有点姿色就敢破坏别人婚姻?你除了床上功夫厉害一点,还有什么资本?”
羞辱韩婷婷的这个女人叫濮文珊,说话时异常冷静,但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韩婷婷大卸八块。
韩婷婷见到梁桔,赶紧求救:“表姐,表姐。”
濮文珊朝身侧望去,又狠狠给了韩婷婷一巴掌:“你还有脸叫家里人过来看你的丑态。”
那巴掌声如雷贯耳,梁桔立马去拦人:“不要再打了,任何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
濮文珊性子烈,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晦气肮脏的事,任何人的阻拦都会被她当作成狼狈为奸。
濮文珊揪紧韩婷婷的头发,朝梁桔质问:“她插足别人婚姻的时候,你怎么不找她好好商量?我告诉你,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我就是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濮文珊刚说完,忽然来了两个人拉走梁桔,给她拽到房内动弹不得,只能听见濮文珊打骂韩婷婷的声音。她打得有多狠,韩婷婷的哭声就有多大。
“不要扒我衣服……”韩婷婷死命抱着胸口不给濮文珊有机可乘。
濮文珊一把拽起她的头发,恶狠狠道:“这话你怎么不对王思扬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梁桔挣扎着推开扣压她的两个人冲到韩婷婷身前挡着。
“够了。”
濮文珊冲她吼着:“你想替她吗?”
梁桔没有办法理直气壮,这件事本就错在韩婷婷,她跟濮文珊道歉:“对不起,是我妹妹做错了事,我请求你原谅她,她今后一定不会再犯。”
濮文珊觉得可笑,扬手也要给她一巴掌,胳膊却突然被人握住,抬头发现是陈皓来了。
陈皓一早就听说酒店出了事,刚到这就看见梁桔跪在门口的地上,身后还靠着一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女人。
梁桔脸色一阵难堪,头发也在拉架中变得凌乱,见陈皓把濮文珊拽到了别处。
濮文珊一直在骂陈皓,说他开什么酒店,开窑子算了。她当初瞎了眼才把他当真心朋友,没想到他背地里帮王思扬在这提供场地包小叁。她如果今日不捅穿这件事,他是不是要继续替王思扬瞒下去?
陈皓真是冤枉,他也是最近才得知这事。站在他的角度,当然不希望一个家庭因此破裂。可王思扬表面上答应的好好,背地里还在他的酒店里做这种勾当。
陈皓花了好一会工夫才镇住失控的濮文珊,他看了几眼狼狈的梁桔和韩婷婷,思忖一番还是通知了吴霦。
梁桔不忍直视韩婷婷脸上的伤口,但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对方的情绪。
她告诉韩婷婷:“你态度诚恳一些,过会先跟她认错道歉。”
韩婷婷浑身疼,哭声不止:“她把我打成这样,凭什么我还要道歉?”
梁桔拧着眉:“你插足的是别人的婚姻,你有底气吗?”
韩婷婷不服,指着濮文珊的方向:“你觉得她是受害者,难道我不是吗?我认识王思扬的时候,他可没告诉我他有老婆孩子,凭什么出了事就是我一个人的错?”
濮文珊心内本就没熄灭的火又窜上来,毫不顾忌地冲上来教训她。梁桔没防备,一阵混乱中,被濮文珊推去墙上,额头上重重一击,瞬间眩晕摔在地上。
场面又开始不受控制,梁桔意识到靠她自己一个人在这根本无能为力,她迅速作出思考,还是滑走了吴霦的号码,忍着痛拨给了宋燃。
濮文珊彻底失控,直到被陈皓死死抱住,梁桔才将伤痕累累的韩婷婷从人群里拖出来。
韩婷婷捂着脸痛哭,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安静下来的走廊中,宛若她才是这里最痛心疾首的那个人。
宋燃赶到酒店楼下时,吴霦也正好到,两人在电梯口碰面,电梯此时都不在一层,他们又不约而同跨上了楼梯。
吴霦和宋燃到达走廊时,已经听闻不到争吵声,只有窃窃私语的指点。
梁桔听到脚步声回头,不仅看到宋燃,还看见了吴霦。她此时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也顾不得额上的伤口,只觉得见到人来了后,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宋燃。”
这一声指向性的呼喊,直接叫停吴霦驻足停在人群前,望着宋燃跑去梁桔身边扶她起来。
宋燃没料想到事态如此严重,扶梁桔起来后才发现她额头上肿了一大块,心切道:“谁打你的?”
“我不小心撞的。”
宋燃望了眼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女人,抬眸问梁桔:“到底怎么回事?”
梁桔先前着急,电话里没说理由,面色不由难堪起来,跟宋燃简短地戳明了起因。
吴霦一直望着梁桔额头的伤口,他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他很想此刻站在梁桔身侧的那个人是他,可梁桔在最无助的时刻,依旧没有选择自己。
陈皓已经劝不住濮文珊,这地方是他开的,人在他的酒店偷情叁四个月,他不可能不知情。
吴霦过来安抚她的情绪,濮文珊更激动:“你们一个个都在帮他,有想过我,想过我刚出生的孩子吗?”
对于濮文珊而言,受伤害的是自己,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不亲身体验不会明白。
但吴霦这辈子最不会犯的错误就是出轨,他母亲尝受过这种痛苦,也为此付出几年的代价去捍卫自己的尊严,不惜反目成仇,到头来只剩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吴霦不会劝濮文珊放下一切,明白地告诉她:“这件事是王思扬的错,没人会帮他。你做任何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濮文珊听到后,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滴。
陈皓还在安抚濮文珊的情绪,吴霦则去了梁桔那,隔几米望着他们交谈。
梁桔望见他,迈脚走来:“麻烦你帮我通知她一声,我们想跟她诚心道个歉。”
她越走近,那伤口越加清晰,望得吴霦心口难受。
走廊围观的人仍旧未散,吴霦告诉她:“你们先回房,我一会带她进去。”
一会免不了要说条件,被人当猴围观到现在本就是一件丢脸的事,转身扶韩婷婷跟宋燃先进了房间。
先前在房内就有争执,东西扔了一地,到处都弥漫着死气沉沉。梁桔和韩婷婷坐了一会,门口才响起动静,人都进来了。
梁桔率先起身,叫韩婷婷:“你做错事要敢做敢当,动作快一点。”
韩婷婷双眼哭肿了,纵使心内怨恨大,但此时此刻不得不向王思扬的老婆道歉:“对不起。”
一句毫无情感的对不起,丝毫没听出有悔过的意思,不禁引得濮文珊冷笑。
“别假惺惺地道歉了。韩婷婷我告诉你,你插足的不止是我的婚姻,还有我苦心经营的家庭。你既然这么喜欢当小叁,觊觎别人的东西,我就一定会让你在珑夏混不下去。”
这显然是没有和解的余地,韩婷婷质问:“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王思扬有老婆孩子。做错事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濮文珊再懒得动自己金贵的手,抬胳膊指着她:“别演戏了。你不过只是众多女人中最毫无价值的那一个,靠身体上位,想挤走别人的位置,去过富足的生活。哪怕在得知他有家庭,也要装傻充愣,好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你当然不会让他白睡你,他在你身上花的每一笔钱都是我濮文珊的,我会让你分毫不差还给我。”
韩婷婷低下头想起王思扬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不止喜欢他的物质,她也喜欢他这个人,所以她不甘心放手。
韩婷婷抬头时,两行泪触目惊心:“我爱他。”
濮文珊也说过很多次我爱他,可她爱的人终究叫她失望透顶。
“你爱王思扬,可他不爱你。他从这离开时,我就站在他面前,他没有阻挠我。”
韩婷婷捂着嘴痛哭,不停地说:“你胡说八道,你骗人!”
“是我骗人,还是你自欺欺人,时间会告诉你。”濮文珊再不想多浪费一秒,转身推开陈皓他们摔门走了。
陈皓怕濮文珊冲动行事,又追出去跟上,房内此时只剩下梁桔与吴霦他们。
梁桔此刻的内心被道德和伦理充斥,她无法完全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指责韩婷婷,更不能认同韩婷婷口中牺牲他人幸福换来的爱情。
韩婷婷哭得撕心裂肺,无法接受王思扬默认她承受这些屈辱的事实,抬头泪流满面地问梁桔:“表姐,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梁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眼泪跟着夺眶而出,只能坐下来抱着她。
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韩婷婷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她是该遭人唾弃,不配得到尊重,却也为自己付出的真情而痛心。
吴霦和宋燃到底插不上手,只能等韩婷婷的激动情绪被梁桔再次安抚住。
宋燃递了几张纸巾给梁桔:“都受伤了,我先送你们去医院。”
梁桔擦擦眼角的泪起身,把韩婷婷交给宋燃:“你先带我妹妹下去,我过会来找你。”
宋燃撇头望着吴霦,没有执意留下,弯腰把韩婷婷抱起来,先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房内一片沉寂。梁桔低头理了理耳旁的头发,才抬头朝他走来。
吴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凌乱不堪的面容,她额上愈发明显的伤痕,让吴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刚伸手,就被梁桔按住了手:“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我会跟韩婷婷再商量好,等双方情绪冷静下来后,我带她重新去道歉。”
梁桔担心,刚才濮文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有听进心里。这不仅仅关乎到韩婷婷个人,也关乎他们整个家庭。
吴霦知道她的担心所在,答应她:“你放心,我会替你转告她。”
他突然反手握住梁桔的手问她:“出事了怎么不找我?”
梁桔越是想和他断绝联系,越是枉费,他们在无形中被牵扯至今,梁桔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却可以选择不再主动找他。
她挣脱不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时,似乎也看见瞳孔里自己那张狼狈不堪的面孔,用力扯了出来。
“谢谢。”
梁桔心切韩婷婷,抬脚擦过吴霦开门走了,只留他在空荡下来的房间里陷入了沉思。
78
韩婷婷伤势严重,送到医院处理伤口期间,整个人都情绪低迷。宋燃让梁桔陪着她,一个人替梁桔忙前忙后分担。
韩婷婷被护士带走后,梁桔彻底靠坐在长椅上思考着后续的处理。这件事她不可能替韩婷婷隐瞒,迟早得告诉她父母,可又害怕他们接受不了。
发呆间,她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转眼看见宋燃给她递来一份早餐。
“折腾到现在,先把早饭吃了。”
梁桔毫无胃口,摇摇头:“我没胃口。”
宋燃插上吸管,把豆浆递到她手心:“多少吃一些,不要让我担心。”
梁桔听在心内,听话地吸了一口,朝他说:“真的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这样麻烦你。”
宋燃该高兴梁桔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伸手抚平了她额头上翘起的纱布,叮嘱:“不要再跟我客气。以后不管遇到任何麻烦,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来帮你。”
宋燃的出现,他的帮忙,都让梁桔感受到一股安定,在这刻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件事没有就此结束,短暂的停顿,可谓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喘息。
濮文珊只用一夜时间派人整理好韩婷婷做小叁的证据,赶在周一所有人上班之前贴上她单位的公示栏,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得到惩罚。也不出所料,人事直接电话回绝了韩婷婷的请假单,改长期停工。
韩婷婷留宿梁桔家躲了一夜,到头来还是用最难堪的方式让人得知这件事。
周芳找到梁桔家时,不由分说就要上手打,被梁桔他们制止才停手。
韩婷婷的单位是家里人替她安排的,这事闹得周围不少人都知道。
周芳指着韩婷婷教训:“我们家就没出过你这样不知检点的人,从小你就爱闯祸,哪次不是我们替你摆平,你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我和你爸!你这次是心满意足了,把我们两个的脸全都丢光了!”
韩婷婷没想到在外要受屈辱,在家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吼着质问他们:“你们只知道责怪我,没有一次会站在我这里。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一次想要的生活,我也认了。可为什么连我不小心做错了事,变成这副样子时,你们还是只关心自己的脸面,有真正关心过我的心情吗?”
周芳几度想扬手抽她,在看到她串珠般的眼泪后,还是忍住怒意收回了手。
一家人情绪稳定后,梁桔把昨夜韩婷婷告诉她的经过向他们阐述一遍,得到一阵沉默。
韩诚无奈叹气:“不论一开始知不知情,没有及时断开就是对别人的家庭造成了伤害,道歉是一定要做的。”
濮文珊放过狠话,也的确只用一夜时间就让韩婷婷付出一些代价,如果不尽快解决,还不知道接下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不等梁桔找吴霦,他已经主动联系。
“伤口还疼吗?”
梁桔回身望了眼坐在客厅的家人,进卧室关上门跟他说:“我没事。”
吴霦没想到睡一觉起来,濮文珊的动作竟这般快,早已搜罗好证据找到韩婷婷的单位直接公布于众。
“濮文珊动作太快,我没机会拦住她。”
梁桔没有怪吴霦的意思,这件事始终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得到教训。
“你把濮文珊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不麻烦你了。”
吴霦很快就将濮文珊的联系方式发给梁桔,挂断前,梁桔又一次向他道谢。
“木木。”
梁桔怔住,听吴霦告诉她:“濮文珊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举动,但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让吴霦掺和在其中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梁桔不想再麻烦,回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解决。”
珑夏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强降雨季,梁桔早上几乎是被暴雨声吵醒的。
韩婷婷插足有妇之夫的事件还在发酵,单位每天都会收到举报信,闹得上班的地方不得安宁。周芳着急,催韩婷婷尽快跟对方道歉,解决这件事。
大暴雨天,梁桔带韩婷婷去了约谈的地方,还是陈皓的酒店,那间被王思扬长期订下当做约会的房间,此时正坐着濮文珊和王思扬。
韩婷婷见到王思扬情绪非常激动,二话不说上来质问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王思扬已经向濮文珊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并忏悔,他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家庭去做代价,来换这场婚外恋。
“对不起,我爱我老婆。”
韩婷婷眼眶中蓄满泪,终于看清王思扬的心,冷笑:“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敢把你对我说的话说给你老婆听吗?”
王思扬仍旧坚定:“我一时对你鬼迷心窍做错了事,我爱的人始终是我老婆。我还有家庭,不可能再对不起他们。”
濮文珊脸色铁青,扔了一份文件袋甩在韩婷婷面前:“看看吧。”
韩婷婷擦擦泪,把文件里的东西倒出来,哗啦啦落了一地,都是王思扬带她消费的票据,和转账凭证。
梁桔捡起一张纸,发现上面全都是王思扬带韩婷婷消费的日期,地点和购买的奢侈品,总价达到五十多万。
韩婷婷抖着这些票据问:“什么意思?”
濮文珊清晰地告诉她:“我不用你道歉,你唯一需要对我做的补偿,就是归还这些属于我的财产。”
韩婷婷气得发疯,揪着这些纸团砸王思扬:“你还要不要脸?嫖娼都要付费,你现在带你老婆过来要钱?”
王思扬给韩婷婷花钱大手大脚,她虚伪又会花言巧语套钱,王思扬根本把持不住。可这些钱大部分都是濮文珊名下的财产,现在偷情败露,濮文珊没有理由做慈善。
濮文珊讽刺她:“王思扬就是包小姐四个月也不需要这么多钱,别高估自己。”
韩婷婷再不念及她对王思扬残存的最后一丝念想,吼道:“这是他心甘情愿为我花的钱,我也有付出一些东西,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濮文珊直接骂道:“不知廉耻。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挣的,他名下大部分财产也是我购买的。你为他做过什么?脱脱衣服供他快活几个月吗?”
韩婷婷气红了脸,朝她口不择言:“你真可怜。王思扬根本不爱你,他早厌倦了你。哪有长情的男人?今天你会来解决我,明天就会解决别的女人,比我还年轻,比我更漂亮。你除了会捍卫自己可怜的婚姻,和这个不忠的男人,你还能做什么?”
韩婷婷处处戳痛濮文珊,梁桔连忙喝止她:“你住嘴。”
梁桔站出来调解:“这不是一个人的错,该是我们的责任也不会推卸。今天过来就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
濮文珊打量几眼梁桔,总算是有个明白人,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开房费和一些零头我不计较,一口价50万。”
韩婷婷立马否决:“不可能。”
濮文珊压根不在意韩婷婷,知会梁桔:“我不缺这50万,目的也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财产。50万和她父母的脸面还有稳定工作相比应该不值一提吧?我有这种本事。”
韩婷婷发了疯似得撕碎这些清单:“你有本事就继续,我一定会去告你。”
梁桔心口沉闷,韩婷婷可以不理智,但她头脑清晰,也清楚濮文珊是说到做到的性格。如果不照做,不仅韩婷婷会失去工作,就连周芳和韩诚也会面临这种处境。
“打官司也要花钱的,我有钱有人脉有精力更有证据,奉陪到底。”濮文珊不屑一顾。
梁桔拉住韩婷婷,问濮文珊:“还有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濮文珊话已带到,拎起手边的包起身告诉她们:“没有。我只给你们一天期限,后天一到,我保不准还会做其他事。”
从头到尾,王思扬都没有替韩婷婷说一句话,让她前所未有的恶心,气红了眼睛咒骂他:“你会遭报应的。”
濮文珊已经推门离开,王思扬没再停留,深深望了一眼韩婷婷,也决然走了。
50万对于周芳这个家庭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也不甘愿拿这50万出来息事宁人,从知道条件后,她们又大吵一架,整个家都陷入了沉默。
韩婷婷一家茶饭不思,周韵也在家里唉声叹气,替他们担忧,整宿整宿睡不安稳。
转眼就到期限当日,韩婷婷一早就收到人事的辞退消息,果真如濮文珊所说,将家里替韩婷婷安排的一份铁饭碗工作直接搅黄了。
不仅如此,周韵下午在单位门口还拦截了一份送给直属领导的文件,里面都是韩婷婷破坏别人家庭的证据,照片不堪入眼,气得周韵浑身发抖,问梁桔要对方的联系方式。
梁桔知道此事后,也心绪不宁,却没将联系方式告诉小姨,私下又联系了一次濮文珊,收到的回复很简单明了,钱到位才会息事宁人。
吴霦知道这件事后,给梁桔拨过很多次电话,但她都不接,打定主意不让他再介入。吴霦这边联系不上梁桔,只能去找濮文珊。
濮文珊让王思扬搬到了另一个房子居住,家里此时只剩下她和育儿嫂。人来的时候,濮文珊刚将孩子哄睡着,见到他也不客气,一杯水都不招呼。
“你如果是来劝我原谅他的话,可以走了。”
这几日王思扬也烦恼不断,跟他们忏悔自己做的混账事,让他们劝劝濮文珊,他不想走到离婚那步。
吴霦是有底线的,不可能劝濮文珊,打量着摆在茶几桌上那一迭迭文件袋,说道:“我不是来替他说话的。”
濮文珊坐在沙发上喝茶,杯子一撂告诉他:“有话直说。”
吴霦坐下来问她:“你真打算把这些东西继续送下去?”
“那是当然。我要叫她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是让她全家都不好过。”
吴霦思忖一番,对她说:“她父母工作的地方都是行政单位,你这样继续闹下去,对方不处理,工作的地方也会选择报警,对你没好处。”
濮文珊不怕,她有的是门路:“没关系,这个行不通,我还有别的办法。她跟我耗,我也不介意让珑夏所有人都知道她做的丑事。”
吴霦不应该掺和进女人之间的争执,无论她们怎么做,站在自己那方都有着充足的理由。
可吴霦也告诉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付出惨痛代价的同时,你也得承受很多痛苦。”
吴霦所说不假,濮文珊此刻也在承受着痛苦。可她拿不到钱,不出这口恶气,始终无法罢休。但事情闹得越大,就会有越多的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还有孩子,还有生活要继续,不可能为此停下脚步。
他们聊了很久,吴霦的话给了濮文珊沉重的思考,人走之后,她去了婴儿房看睡梦中的孩子。以前做任何事,她都可以不顾虑,只管达到目的。可为人父母之后,心中便有了软肋。孩子犯下的错,又怎么能让父母去承担。
韩婷婷天天以泪洗面,搁家里和他们为了钱吵架,精疲力竭,人也变得精神恍惚。
周韵看着心疼,提议道:“这事不能再拖了,对方提的条件不是没有理由的。不去解决,后果只会越来越不尽人意。”
濮文珊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做的一切都有理由。而韩婷婷的家庭要为这次错误的婚外情承受大部分责任,已经付出代价,却远远没有弥补到濮文珊。
韩诚和周芳整日在单位提心吊胆,生怕有人送东西过来搅乱工作环境,没有一天睡过好觉。不甘心是有的,但到底这些钱是花在韩婷婷自己身上的,只能为她买一个教训。
周芳一家还要生活,一次性拿50万出来根本不可能,只能管周韵和梁少群借了20万。这钱也不能白白打给濮文珊,周芳执意要求跟对方见面,要确保她答应彻底翻篇,才肯汇款过去。
濮文珊和周芳他们谈判完出来时,梁桔就在楼下,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倾盆大雨发呆。
梁桔听到高跟鞋声,回头发现是濮文珊,一边打量,一边冷漠地走来。
濮文珊瞧了眼外头糟糕的天气停在梁桔身边,原来她一直以为吴霦只是在包庇王思扬,才对她绝口不提,是她想错了,他想维护的人只有她身边这个女人。
梁桔面对她说:“谢谢你没有继续下去。韩婷婷已经付出代价,我相信她会记住这次教训,今后都不会再犯,希望你能够原谅她,回归正常的生活。”
濮文珊的心犹如这场雨一般凄凉,她虽然赢了,却根本体会不到痛快。如果不是吴霦劝她的那番话,她能做的更加绝情。可又能如何,搞臭韩婷婷名声的同时,她也会被捆绑,一切都不值得。
“我不可能再有正常的生活。”
梁桔低了头,缓缓道:“对不起。”
“这跟你没关系。”
濮文珊从包里拿了一个U盘递给梁桔,那里头全是韩婷婷被打的视频。
“其实我想让她在珑夏彻底混不下去,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做的丑事,她的丑态。可又能怎样?就像吴霦劝我那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头来承担的痛苦更多。不值得。”
濮文珊杀伐果断,已经做出选择,她也拿回尊严,更不会委屈自己成为这场失败婚姻中的牺牲品。
她撑伞离开了这家酒店,梁桔望着她坚强离去的背影,在雨中已经再也看不到那日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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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梁桔这几日一直在忙,加之天气恶劣,就没去4S店维修车。好不容易等到雨势暂停,她没再耽误,又尝试启动车,这次可以发动了,但一直有很响的噪音。
梁桔还是决定把车开去维修,车子行驶到路上时,原本暂缓的雨又开始不停歇下起,逐渐变大到望不清前方的路,道路上很快就有了积水。不仅如此,天空也像被黑洞吞没一般,不少行驶中的车辆都开始纷纷找停车的地方。
雨刷来不及带走雨水,梁桔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油门越踩越吃力。她只有在这种时刻会比较束手无策,只能跟着前方躲暴雨的车辆,一起开进了一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这下面停的车非常少,梁桔一路下来像冲浪一般,越发觉得不对劲,跟着前车才发现那辆车是要从另一个出口重新离开停车场。
这停车场下面一片积水,根本不能待。梁桔跟着前车要开上坡,踩油门时突然熄了火,车子猛得向后一滑,把她吓得不轻,立即踩住刹车。
梁桔冷静一会,又重新启动车,这次是彻底不行了。她下车给拖车公司打电话,收到的回复却模棱两可。这时候拖车救援多,压根排不过来。
梁桔开始后悔把车开到这来,看着漫在小腿肚下的水位线,不禁忧心忡忡,踌躇一番又给宋燃拨去电话,想问他能不能联系到拖车公司。
宋燃带员工在开会,手机一直静音放在别处,一心投入在项目方案的修改里,完全没有意识到窗外的雨有多大。
珑夏的暴雨来势凶猛,气象台已经发布橙色预警。
张筱雨来找吴霦请假时,他直接通知所有人提前下班,不然等天色彻底暗下后,路面上水泄不通,大家更不好走。
电梯口都是人,吴霦改走楼梯。消防通道里,他一边下楼,一边掏手机准备再给梁桔拨电话。
前几天的事已经彻底结束,濮文珊这头也抽丝拔根,要和王思扬离婚。双方都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是每个人都不想得到的结果,却也是最好的收场方式。
梁桔的电话占线,吴霦打第叁通时,她才收到通讯,以为是宋燃回拨的,没想到却是吴霦,迟疑会终于接通了。
吴霦问她:“在哪?”
梁桔左顾右盼,根本无心:“你有事吗?”
吴霦听见她那头很吵,听筒里她说话的声音微弱,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水的噪音不断传来。
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哪?”
梁桔不知道这是哪个停车场,先前下来也没看清周围的路,根本分辨不清:“我不知道。”
吴霦赶紧停住脚:“出什么事了?”
梁桔后退到水位线低的地方,盯着自己的车发愁,还是告诉了吴霦:“我刚才不小心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这下面都是积水,我的车现在熄火了。”
吴霦很快做出思考:“你不要着急。一会挂断电话,你把位置在微信里共享给我,我先联系拖车,再去接你。”
梁桔咬了咬唇,实在没办法拒绝:“帮我联系拖车过来就行了,谢谢你。”
吴霦怎么会放心,收到梁桔共享过来的停车点才发现这地方离他不远,立马拨电话联系熟悉的拖车公司找车去现场,自己也加快脚步赶到停车场取车。
不出公司根本感受不到这场暴雨的威力,吴霦开出停车场时,道路上都是趟水而过的车辆,到处飞溅着水花,交通一片混乱。他不禁蹙着眉头开始担心梁桔那里的状况,脚底的油门又用力往下踩了踩。
地下停车场本就冬暖夏凉,梁桔的双脚泡在冰凉的水里,已经冻得发抖,却不敢再上那辆车,怕给它增添负担,一直站在水里等吴霦联系的拖车过来。
吴霦用最快的时间到达位置,这周围地势低,都是深深的积水,他没办法将车开下去,只能停在地势高的地方,淌着积水进了停车场。
这下面昏暗无光,不少废弃的车都泡在水里,吴霦抹了把被雨淋湿的脸寻找梁桔的影子,却始终望不见她。
他淌着水,在空荡的停车场里呐喊梁桔的名字,一阵阵回音递进,传到梁桔麻木的耳朵里,瞬间抬起头。
“梁桔。”
梁桔在水里走了几步,绕到车后方朝那声回音望去,终于在黑暗中看到吴霦为她亮起的那束灯光,他到底还是来了。
“我在这。”
吴霦看见梁桔,赶紧收了手机往她那赶。这中间的积水线很深,梁桔所处的地方地势高,但仍避免不了积水。他到时,水位线已经快到梁桔的小腿。
吴霦望着她泡在水里的腿,皱着眉问:“你一直泡在水里?”
梁桔的嘴唇都白了,轻轻点着头,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哆嗦嗦起来。
吴霦瞧了眼时间,晚高峰期,拖车应该还在中途。他蹲下检查了一遍底盘,距离淹没还有一段时间。
他起身又问梁桔:“怎么会把车开到这来?”
梁桔有些尴尬:“我的车前阵子出了故障,今天雨停的时候想开去店里维修,没想到中途大暴雨,就跟着别人的车到这地方躲雨的。”
后面的不用梁桔说,他也知道了,回头望了眼出口那的大上坡,心中不禁叹了一声气。
梁桔心里一阵懊悔,每次都因为这辆车在他面前出丑,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托他帮忙。
吴霦转身喊她:“我先带你回我车上。”
梁桔担心她的车,不想离开,吴霦又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一会再过来。”
梁桔再也忍受不住寒意,接受了吴霦的建议。这个出口距离吴霦停车的那条路已经被封,他们只能原路返回。梁桔跟在他身边淌着水,路过一块被搁置的石头墩时,吴霦忽然揽腰把她抱了上去。
梁桔吓了一跳,站稳后听见吴霦对她说:“前面水深,我背你走。”
说完,他已经转身背对着梁桔。
梁桔站在石墩上,能清晰望见他的头顶,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幽暗的光,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吴霦见她没动静,偏头又催了一声才将人喊过神,缓缓趴去了他身上。
这水位线梁桔靠自己淌很吃力,只能依附吴霦的力量,趴在肩头听着他鼻息间喘出的声音,沉重地弥漫在哗啦啦的地下停车场里,牵着她渐渐安定下来的心。
吴霦问她:“冷不冷?”
他身上都是冰的,梁桔贴上他后背后,那股凉意更加得重。
“还好。”她刚说完,又打了一个哆嗦。
“抱紧一点。”
梁桔纹丝不动,吴霦便又拖着往上提了提。她整个人都惯性往前倾,双臂自然下垂圈住了他的脖子,冰凉的皮肤立即感受到他炙热的喉咙。他们在此刻越挨越紧,谁都能体会到对方沉重或者收紧的呼吸。
吴霦闻着她收紧的呼吸,心在此时又热了,喉咙翻滚着问她:“如果我不来,你要怎么离开这?”
梁桔趴在他耳畔说:“我有叫拖车,只不过需要等很久。”
“我是问,如果我不打给你,你会打给谁?”吴霦偏头,余光望着她。
梁桔不禁蜷缩起拳头,觉得他的头发越来越冰,像一根根冰锥刺挠着她的心,缄口不言。
一阵沉默,吴霦也知道了答案,黯然地转回头后,他又抱紧梁桔淌在刺骨的水中。纵使这条路再远再漆黑,水再深再凉,吴霦都不愿再松手。
他一路抱着她走到停车场外,外头的雨还在下,却比先前弱了一些。吴霦把梁桔放到平地后,又将人揽在怀里带去了车上。
吴霦给她把车灯和暖气打开,干毛巾裹到身上后,站在大雨里告诉她:“你在车上等我。”
一声干脆利落的关门声后,梁桔望着吴霦在雨中模糊的背影,又跑进了那个冰冷的地下停车场。她紧紧地裹着自己回暖的身体,久久都没有移开目光,直到包内的手机响后,才收回悠长的视线。
宋燃给她打来的,他正开完会,页面上好几通梁桔拨来的电话,问她:“前面在开会,找我什么事?”
梁桔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再也感觉不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无助的心情,对宋燃说:“没事了。”
宋燃瞧了眼外头的大雨,叹了声:“居然又下大暴雨,看来我只能改天再带你吃好的了。”
梁桔的心思完全不在谈话上,嗯了声:“不耽误了,你赶紧下班吧。”
梁桔挂断电话后,心绪一直停留在那个状况糟糕的停车场,一边望着时间,一边看着那个出口。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梁桔才看见吴霦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雨夜里。
他淌在水中的每一步,梁桔都清晰望在眼中,明明周围的风声雨声那么强烈,她还是听到了一阵不应该属于她的心跳声。
吴霦开门上车,顾不上被淋得透湿的自己,先告诉梁桔:“车底盘没进水,我让人把车拖到了另一个维修店,先检查再说。”
梁桔望着他被淋得苍白的脸,雨水一滴一滴顺着乌黑的发梢往下落,他却毫不在意。
她把披在身上的毛巾递给他:“你淋湿了,先擦擦吧。”
“你披上,别冻着了。”
窗外的雨虽然变小,却没有停的架势,吴霦担心梁桔衣服都是湿的容易着凉,已经打着方向盘快速绕去了回西湾小区的路上。
夜色黑却,只有路灯醒目,街头巷尾都看不见行人。他们沉默地坐在两边,谁都没有再出声,直到吴霦开到梁桔家楼下。
雨落棚沿的滴答声融进了梁桔的思绪中,这些天吴霦帮了她不少,从韩婷婷的事,再到今晚的这起突发事件。
她率先解了安全带,扭头看着他:“谢谢。”
这短短几天,吴霦已经收到过梁桔的很多次谢谢,每一声都饱含着距离,提醒他现实的处境。
他沉默了会问梁桔:“你对宋燃也这样?”
他终于还是在他们之间再次提起宋燃,让梁桔立刻收回目光,望着前方漆黑的雨夜。
“你帮了我,我对你道谢是应该的。”她闭口不谈其他人。
“我心甘情愿。”吴霦看着她。
梁桔收紧唇,好一会才说:“我不需要你再这样,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
吴霦不想麻烦梁桔,是不想给她增添负担。但梁桔不想麻烦吴霦,是要与他保持距离,隔绝联系。他们一个在努力追回,一个在不停地跑,注定永远不会相遇。
中控解开后,梁桔拎包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直到关门靠在门板上那刻,她才得意喘息。
梁桔没有理由再去接受吴霦对她的这些好与关心,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断绝联系,便不想再给他机会去改观,任他挽回,也不会留给自己心软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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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梁桔的车自维修好之后,再也没在珑夏遇过吴霦。雨停那日她又重新去瑜伽班上课,听宋雅丽吐槽于峰的时候才知道吴霦去了江城出差。
宋雅丽吐槽:“于峰真是吴霦的老妈子,什么都替他着想,干脆跟他过去得了。”
梁桔在拉伸,没有接话,又听她叨叨:“我每次说吴霦,他还不高兴,护着他,你说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啊?”
梁桔听得唠叨,换了个动作继续练:“你到底来干嘛的?”
宋雅丽跟上动作接着发牢骚:“我就是不喜欢他向着吴霦。他给吴霦引荐的那个项目能赚很多钱,凭什么让他赚?还跟我说吴霦的公司现在是初期,资历不够需要这样的机会。他资历不够别回来重新开公司啊,继续待在北京不香吗?回来碍眼睛!”
梁桔听说过吴霦之前与人合伙创的那家公司,现在在北京发展得很好,设计这块非常出色。对于吴霦能放弃这样前景可观的公司,周围人都感到吃惊。毕竟珑夏较于北京相比,无论是发展前景,还是利润空间都相对削弱很多。
梁桔沉默间,瑜伽房的门被推开,又进来了一个新学员。
宋雅丽捣捣梁桔,下巴指指新学员:“又来了一个,腿还挺长的。”
梁桔往门口瞧去,新来的女学员面容姣好,厚厚的头发盘在脑顶,特别显年轻,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新学员被安排到梁桔和宋雅丽身边,她坐下后,跟隔壁的几个学员都礼貌打了招呼。
“你们好,我叫高婵,千里共婵娟的婵。”
宋雅丽打量几眼,这姑娘落落大方,眼缘挺不错,也介绍了自己。
高婵望着面前在擦汗的漂亮女人悄悄打量,一双眼睛盯在出过汗白到透粉的脸上望了又望,的确是一张男人很喜欢的脸庞。
“梁桔,桔梗的桔。”梁桔也礼貌道。
高婵是新来的,有很多动作都跟不上,整节课都是宋雅丽和梁桔帮她纠正的。课程结束后,她们还互相加了微信。
瑜伽班楼下,宋雅丽走了后,梁桔上了宋燃的车。前段时间韩婷婷的事麻烦到宋燃,她特地约了天气晴朗之后请他吃饭。
暴雨后,天气变热,宋燃的车厢里很凉快,他问梁桔:“冷吗?”
梁桔才结束瑜伽,浑身都散发着热气,摇摇头说:“不冷。”
宋燃望着她粉红的脸,还是把风调低了点,问她:“一会吃完饭,有没有空替我挑份礼物?”
梁桔有些诧异,又见宋燃递来目光:“我妈下周过生日。之前每次送她礼物,她总说我不用心,就想这次让你帮我挑,女人的眼光应该都比较一致吧?”
梁桔笑了笑,答应他:“我也不知道你母亲喜欢什么样的,一会去商场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
宋燃的唇笑弯了:“上学时你就总替我做参考,我每次都很满意,相信我妈一定会很喜欢。”
吃饭地点是宋燃选的一家新开的高档连锁餐厅,人到后,服务员直接领去了预定好的位置。
宋燃依旧绅士,替她拉开座椅坐下,才去了她对面。
服务员递来精致的菜单,宋燃伸手接过,一边打开,一边看着梁桔说:“我在北京工作时经常来这家餐厅,没想到珑夏也开了,不过可惜它开业时遇到大暴雨,没能早一点带你过来。”
梁桔四处瞧了瞧环境,很有格调,每桌之间都隔着一定距离,舒适性特别高。
宋燃点了几份口碑好的招牌菜,又递给梁桔选。梁桔请宋燃吃饭,一切以他为主,又勾了一盅花胶鸡汤,才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走后,宋燃问起梁桔暑假的计划。
她前期一直忙得不停歇,摇摇头说:“今年不折腾了,就好好留在珑夏。”
宋燃想起之前她在忙碌的外企工作,逢放假期间都会全国各地旅行,有时还会出国。朋友圈里不是自己栽养的花草,就是旅行中的感悟和美景。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了老师后,竟劳心到没有时间再去计划。
“没想到你做老师之后,却没有时间去放松了。”宋燃喝了口水。
的确,梁桔这个暑假也没有很闲,都在备高二的知识点,不敢完全放松,毕竟还在积累经验。
“带完这届以后就会轻松很多了。”
宋燃忽地问她:“真打算当一辈子人民教师?”
梁桔思考一瞬回答:“这个工作挺安稳,在珑夏来说也特别适合我,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吧。”
宋燃抬了抬眉毛,内心还是觉得可惜。他心内的梁桔可以有更广阔的天空,也不应该只心甘情愿待在珑夏去做一名普通的教师工作。
“之前你在坤宁外企工作的时候,其实我特别想喊你来北京工作,也有很好的资源介绍给你,不过没想到你选择了回家。”宋燃稍微有些可惜。
梁桔有过北京就业的机会,可那个地方她终究陌生,也没有坤宁气候好,更不及珑夏可以给她归属感,也让她有过深深的遗憾,所以一直没有选择再去北京。
梁桔和他开玩笑:“你如果早一步的话或许我还有机会,谢谢你替我着想。”
宋燃释怀地笑了:“你在我心里很优秀,应该属于北京那样的大都市。”
梁桔沉默不语,刚好服务员推车来上菜,带过了这阵话题。
这间连锁餐厅果然名不虚传,梁桔入口的每一道菜都味极鲜美,和宋燃边聊边吃,一顿饭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
用完后,宋燃问她:“喜欢吗?”
梁桔放下纸巾,指着面前那盅花胶鸡汤说:“很好,不过我觉得花胶鸡汤还是乌园做的更好。”
宋燃印象里记得乌园的菜单上好像没这道汤,疑惑道:“乌园有这道菜?”
他不经意地一问,连带着梁桔也微微疑惑了。
宋燃抬手招服务员过来,递卡时,梁桔才回过神阻拦,递着自己的卡:“说好了我请你。”
宋燃笑着:“下次吧。”
服务员笑了笑,非常有眼力见地挑了宋燃的卡划账。
梁桔受他多次照顾,也不能总让他付出,是真心想道谢他。帮他妈妈挑选好一条项链后,她又挑了一副搭配的耳环当作是谢礼。
梁桔令宋燃内心的欣赏日积月增,这样好的梁桔,他终究错过了这么多年。以前不开窍以为只是兴趣相投,可在梁桔刻意避开他之后,他才得知自己对梁桔一直存在好感。上学时,他选择隐藏自己的感情退出,毕竟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不是自己。成年后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久,才知道男人不能只有事业上有野心,对待自己欣赏喜欢的女人亦然。宋燃不会再把梁桔让给吴霦。
宋燃送梁桔回西湾途中,突然问及她表妹的情况:“你妹妹一家最近生活怎么样?”
梁桔在心内叹了一口气:“姨妈姨夫都在正常工作,就是婷婷比较头疼。毕业两叁年后再没接触过学的专业,找工作这块又挑剔,只能先待在家里。”
宋燃若有所思:“她学的什么专业?”
“传媒这块。”
宋燃点点头意会,对梁桔说:“现在找一份满意的工作也不太容易,我帮你留心一下。”
梁桔立即摆手,她对韩婷婷没信心,也害怕她再招惹事,到时候牵扯到宋燃。
“婷婷现在的状态没调整好,性格上还有一些粗心大意,我也怕她会给你添麻烦,真的不用。”
宋燃还是执意说:“你放心,既然是工作一定需要能力。我这边先替你留意,等她状态调整好再说。”
梁桔左右是没能说服宋燃,又要欠下他一个人情。
宋燃送梁桔到家后,就开车走了。梁桔望着他的车尾灯消失不见才转身上楼,发现楼道的灯没亮,停在台阶上找钥匙。
楼道太黑,有人下楼不小心撞到梁桔,包都翻了,东西哗啦啦全掉在地上。
梁桔赶紧打开手机上的灯光,没着急捡东西,灯光对着一直没说话的人照过去,忽地听见:“不好意思,没注意。”
梁桔扫了眼他,只好摇摇头:“没关系。”
她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捡掉在台阶上的东西,那个男人也弯腰替她捡,走了四五级台阶才捡完,过来递给她。
梁桔接过,一一塞进包里,抬头时,发现那个男人还没有走。
那男人立马摸摸后脑勺,快速移走目光,什么话都没说下楼走了。
这段时间珑夏的日光特别充足,梁桔除了在家里备高二的课程外,也终于空出时间倒腾她的花草,开车去了珑夏郊区新开的超级花市买花。
梁桔又买了几个绿植盆栽,准备放在家里空荡的角落,还挑了两大束新鲜的向日葵和洋桔梗花让店家包好。
回家途中,她接到宋燃的电话,转告她韩婷婷的工作岗位已经有着落,随时可以面试上岗。
宋燃的动作太快,不禁让梁桔从心底里感谢:“真谢谢你。”
宋燃笑了,问她:“晚上有没有空?陪我打打球。”
梁桔刚倒车进停车位,想了想问他:“打篮球吗?”
“羽毛球。”
梁桔突然记了起来,宋燃上高中那会的确只打羽毛球,喜欢打篮球的是吴霦。
宋燃来梁桔家接人,没停在楼下等,第一次参观她住的这间老房子。不同于外表的陈旧,很多地方被翻新过,目光所及之处都有鲜活的生命点缀,整个家里都透露着温馨。
他两下楼时,梁桔又发现楼道的灯坏了,跟着一块下楼散步的邻居也在发牢骚。
“叁天两头坏灯,还能不能住人了?”
宋燃亮了灯替他们照明,一路开出漆黑的小区后,才问梁桔:“怎么想起一个人住老房子?”
“这里离七中近,我又一个人住惯了,从坤宁回来后就一直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宋燃点着头思忖,虽然梁桔把家里装饰得很温馨,但房子年限毕竟久了,所有硬件设施都不如新小区。
他又问:“楼道的灯经常坏吗?”
梁桔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毛病:“可能是之前下过一段时间的暴雨影响了电路,最近是比较容易坏。”
打羽毛球的地方在新馆,从前的滑冰场已经翻新变成了羽毛球馆,各个年龄段的人都在这运动。
梁桔除了瑜伽,很少接触这些高强度运动,跟在宋燃身边逛了逛才得知新馆早就扩张了,不仅有打羽毛球的,还有网球、篮球、游泳馆,应有尽有。
梁桔不太会打羽毛球,个头和力量都不敌宋燃,好几次都接不到他的球,出了一头的汗。
梁桔坐在地上休息时,宋燃拿水过来弯腰递给她,还伸手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脸笑意:“缺乏运动了,才打一会就出这么多汗。”
他的动作太自然,倒让梁桔微微有些尴尬,接过他手里的水,赶快拿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汗。
“我平时做瑜伽比较多,没打过羽毛球。”她喝了几口水。
宋燃挨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身上都冒着热气,观望别人的球在网上飞来飞去。
“打羽毛球能锻炼身体,我打了很多年了。以后能每周都过来陪我打一次吗?”
梁桔放下水,回头望他时,又听见:“我在珑夏的朋友不多,平时约他们运动,一个个都拿女朋友当借口欺负我。”
宋燃说得颇有些无奈,又让人无法拒绝,梁桔只能笑着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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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运动持续了两小时,一直到九点多他们才从羽毛球馆出来。羽毛球馆外是露天篮球场,比馆内还热闹,有两队人马在打篮球。
梁桔从网外路过,觉得场内的人特别眼熟,不等她认出,立即听到几声呐喊。
“梁老师!”
梁桔这才望清场内的人,是秦铭和李宇航,大部分都是七中的学生。
秦铭把球扔给别人打,一路跑来跟她打招呼,还一边打量她身旁穿着运动装的男人。
梁桔提醒他:“你跑慢点,脚彻底好了吗?你就打篮球。”
秦铭擦了把汗笑着:“您怎么也和我舅舅一样?我的脚真好了,您别担心了。”
猛然说到吴霦,梁桔瞬间凝住表情,又听他赶紧说道:“梁老师,您可千万别告我舅舅,他不准我晚上出来,再让他知道我来打篮球,他出差回来肯定得教训我。”
梁桔瞧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明明在学校无法无天的,居然也怵舅舅,不禁微微露出了笑容。
“时间不早了,打完篮球早点回家休息。”
秦铭依稀记得那个陪他在书店门口等舅舅的姐姐,自知道梁桔是那个姐姐后,他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对梁桔有了一份尊敬与亲切。
“您放心,我就是最近补课累了,才找他们来打球放松放松。”
李宇航和胡生也来一一打招呼,其实是八卦她身边的男人,等人走后都在七嘴八舌。
李宇航:“是上次餐厅看到的那个男的吧?”
胡生笃定:“那必须啊,就是那个经常来接梁老师的,十之八九是她男朋友了,这么晚还在一块。”
秦铭朝梁桔离去的背影望去,没过几秒,他搁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跑回网旁一瞧,居然是舅舅打来的。
吴霦叮嘱过他不能不接电话,他没办法,掩着听筒才接通。
吴霦在江城,他刚忙完阶段性的工作,回酒店就给秦铭拨来电话,询问他最近的学习状况。
“我都挺好,高老师已经把高一上学期的物理给我梳理完了,明儿还要接着补呢。”
吴霦嗯了声,听见他那头有风声:“你在哪?”
“我搁家里呢。”他撒谎。
“我怎么跟你说的?”
秦铭没一次能忽悠住他,招供:“得得得,我也不骗你,我搁家待着憋得慌,拉几个同学打了会篮球。”
不等吴霦说他,秦铭立马找救星:“我刚还碰着梁老师了,她也说我得多锻炼锻炼身体,真的。”
吴霦在倒水,视线一顿:“你老师这么晚怎么会在新馆?”
秦铭以为他不信,跟他掰扯明白:“梁老师应该是和她男朋友来打羽毛的,我看见他们手上拿了球拍。”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秦铭都没听见舅舅回话,他不禁又喊了一声。
杯里的水早就满了,洒在桌上宛若不可控制的局势一般,冲刷着吴霦的思绪。
他放下水壶,告诉秦铭:“早点回去。”
吴霦靠在床头发呆,脑海里思来想去都是秦铭说的那段话。他已经整整离开珑夏两周多的时间,也再没联系过梁桔。现在天气虽然好了,但他的心情却依旧停在那个暴雨夜里。
宋燃送梁桔回家途中,下车去了一趟超市,到梁桔家楼下时,两人在车上说了会话。
这么久以来,宋燃都没向梁桔正式透露过自己的心思。从北京回到珑夏,他与梁桔相处的每一分钟都充满着笑容与舒适,他再也没遇到过比梁桔更让他觉得心灵契合的人,也该是时候向她坦白。
“昨天我妈过生日,那两份礼物她都很喜欢。”宋燃没开车灯,车厢里只能闻见他们的呼吸声。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母亲喜欢就好。”
宋燃盯着她许久都未说话,空气越来越宁静,让梁桔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她刚想说话,宋燃已经开口:“梁桔,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屏住呼吸,听宋燃缓缓道:“我喜欢你。”
“以前上学的时候比较愚钝,没能弄清自己对你的心态,直到你刻意疏远我后才看清自己内心。不过那时一切都晚了,你喜欢上别人,我更不能打搅你。从你高考前四模失利那次开始,我就后悔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制止你,或许现在的你可以活得更加优秀,尝试更多的可能。在英国偶遇你那一次,我们又重新获得联系,你说留学回国后会留在坤宁就业,而我那时对未来的一切规划都在初期。一面之缘直到今年在珑夏再次相遇你,我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也不想再继续错过你。”
他道来自己这些年隐藏在内心对梁桔没有消失的情感,以前他们分道扬镳,诸多不可控制因素限制,可今天他们立于同一方土地之下,他有充足的把握可以给予梁桔一份看得到结果的爱情。
宋燃说出了心里话,可梁桔却在心内犹豫了。宋燃对她的付出与关心,她都一一记在心中,对他的情感不可能只停留在高中阶段。她也不能活在过去的遗憾中,的确要考虑再去接受一段新感情。在梁桔尝试和宋燃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她依旧欣赏他,更感激他,却也清楚这种情感还未上升到爱情。
宋燃望在眼里,告诉她:“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回应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会一直等你。”
梁桔始终需要踏入到一段恋爱关系中,但她无法立刻做出决定,迟疑片刻后告诉他:“给我一点时间。”
梁桔下车后,心绪仍旧停在宋燃告白的那番话中,直至楼道口才发觉宋燃拉住了她的手。梁桔低头时,一束灯光骤然亮起,宋燃往她手心递了一个手电筒,那是他先前下车特意买的。
“回去休息吧,我等你上楼后再走。”
梁桔望着手心里的手电筒,灯光明亮如白昼里的光,照亮她前进的方向,更温暖她此刻的心。
梁桔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会呆,临睡觉前,摆在床头的手机响了,拿来才发现是吴霦打来的。他总是在梁桔做判断思考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打搅,纵使她拒绝过他很多次,不给他一丝回旋的余地,他仍旧不肯放过她。
梁桔按断来电,直接关机扔在床头,断绝了他再拨来的可能性,再一次用行动向他证明。
第二日,梁桔醒来已经过了九点,她昨夜失眠,很晚才睡着。
梁桔起床后,在衣帽间找成套的新内衣,怎么翻也找不到,阳台更没有踪影。她最近总觉得家里少东西,或是被移动了位置,但也有可能是她记错了。
今天一家人都要去韩婷婷家,安排她工作上的事,梁桔赶时间,随便换上一套就走了。
宋燃替韩婷婷介绍了一份电视台幕后工作,跟她大学的专业息息相关,应该力所能及。一家人得知后,特别是周芳,十分感谢梁桔这位朋友。
韩婷婷歇在家中的一个月,每日都过得精神恍惚,心里承受的压力让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仿佛只有狠狠跌倒一次才会透彻明白,那些不属于的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死死抓住也无济于补。
这工作是一定得去的,韩婷婷也和大家承诺会认真对待,不再辜负家里人的良苦用心。
确定好韩婷婷正式面试工作的日子后,梁桔又迎来宋雅丽的生日,每年的八月酷暑。
于峰给宋雅丽大过生日,定在陈皓酒店下的宴会厅,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隆重,还安排了家人。
梁桔刚到地方,就看见小寿星宋雅丽穿着白裙穿梭在人群里聊天,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生日宴很热闹,宋雅丽站在台上切蛋糕时,所有聚光灯都照在她和于峰的脸上。梁桔觉得此刻的宋雅丽很幸福,而于峰也将所有的宠爱给予了宋雅丽。她不禁想起宋雅丽吐槽于峰的那些话,比起口头上的爱意,其实行动更能彰显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梁桔望着望着,顶上的灯光突然全部灭了,随之亮起的是宴厅最后方的显示屏,雪花屏几秒后,火腿突然出现在荧幕里,叼着宋雅丽的拖鞋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于峰在追。
梁桔有股很强烈的预感,也被应证,下一秒于峰就正经坐在屏幕前真情告白宋雅丽。他诉说了很长一段,向宋雅丽表达他对她日益增长的爱,他想在这个最特殊的时刻里让所有他们重视的人都知道,她是他心里唯一想要照顾和娶回家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宋雅丽腿脚发软,望着视频里那个自己经常吐槽的男人,眼眶不由自主打转着泪,心内激动到无法言表。然而这件事,台下除了在座的梁桔,每一个人都知道,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纷纷鼓掌为这个感人的求婚仪式送去自己的祝福。
梁桔的视线被宋雅丽的热泪盈眶吸引,望着她和于峰在台上相拥亲吻,她喜极而泣的那刻,梁桔也由衷在心底里祝福她,默默地擦着眼角的泪。
梁桔低头擦泪时,眼前有只手伸了过来,给她递着纸巾。她望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立即怔住,转眸时,果真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吴霦。
她没有接纸巾,赶紧偏头把泪擦干,听见身旁的人说:“我很少羡慕别人,现在却很羡慕他们。”
他说这句话时,梁桔的心脏如同坠地般刺痛。吴霦羡慕的,何曾不是梁桔羡慕的。如果他们有一个好的开始,是不是现在也能走到这一步?
宴会厅灯光重新亮起后,这场生日宴暂告一段落。梁桔没有参加他们安排的娱乐活动,祝福完宋雅丽后,她率先离开了酒店。
梁桔去拿车,吴霦就站在她车旁,似乎是算准她要提前离开,一早就在这等她。
他挡在驾驶门,没有让的意思,逼得梁桔向他开口:“让开。”
吴霦这些天人虽然在江城,但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梁桔,他无法做到去真正放下她,更害怕她会去选择宋燃。
“你和宋燃在一起了?”
梁桔握着车钥匙的手不自觉蜷缩紧:“这不关你的事。”
“是不是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原谅我?”吴霦问她。
原谅谈何容易,那是她用整个青春付出过的代价。她不后悔在最懵懂的年龄里真心喜欢过吴霦,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而这些年过去,她也早已放下一些遗憾,她积极地面对她做的选择,尽量把每一天都过得不再遗憾,却依然有一份不可磨灭的痛留在心中。
“我原不原谅你,都不会影响到我们早已经结束这个事实,没有任何意义。”
从高中毕业那刻,从天南地北时起,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对吴霦来说,他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现实在让他转身,可他仍旧不想回头。
82
宋雅丽拿着梁桔掉在宴会厅桌上的手机下来时,偌大的停车场只有吴霦,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宋雅丽没工夫给梁桔送手机,只能托吴霦替她送去。
吴霦再到西湾时,发现小区里依旧未安装路灯。他暴雨前就向管辖这片老旧小区的社区反映过,仍旧是递了个空话。
梁桔到家很久后才发现手机丢在了宴会厅,她坐在沙发上捂着脸,脑海都是先前吴霦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每一眼都透露着后悔。
梁桔不想再回那个地方,起身去了浴室洗澡。她洗了很久,似乎只有冰凉的水才能带走她所有的思绪。
梁桔裹着浴巾出浴室,忽地听见衣帽间里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响。她疑惑地走去推开衣帽间的门,开灯的那秒,浑身的鸡皮疙瘩泛起,立刻尖叫了一声,慌忙后退着跑到自己的卧室,立刻反锁关上门。
梁桔如同惊魂一般,她开灯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正伏在衣帽间的地板上,如果不是她跑得快,那个人随即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堵住她。她当然知道是家里进贼了,也开始明白为何这段日子总觉得自己少东西,不禁毛骨悚然,心里一阵阵惧怕。
她抵在门板上蹲着,听见门外的踱步声一直未散,心内惧怕到眼眶里的泪花往外翻涌,却一声不敢吭。
吴霦在梁桔家楼下停留了很久都未上楼,直到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叫,他才赶紧下车往楼上走。
他上楼时,整个楼道的声控灯都坏了,刚跑到二楼,迎面忽然冲下来一人撞到他,快速往楼下跑不见了。
吴霦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快速跑到叁楼,发现梁桔家里的门根本没上锁。
他在客厅没看见梁桔的影子,家里只有一扇门紧闭着,他赶紧过去,拍着梁桔卧室的门。
“木木,木木。”
梁桔还停留在那阵恐惧中,忽地听见吴霦的声音,压抑在心口的哭声逐渐冒出。
吴霦听见她在哭,心内更加着急,扭着门锁:“开门,是我。”
梁桔蹲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抖着胳膊废了好大力气才扭开锁。
吴霦试了几次终于推开门进来,望见梁桔跌坐在地板上,头深深地埋在胸口,颤抖着肩膀。
吴霦立即蹲下,双手按在梁桔裸露的肩上,不停地喊她:“木木。”
梁桔抬头的那刻,模糊的视线里,吴霦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吴霦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都揪在一块,一直替她抹着脸上滚烫的泪:“到底出了什么事?”
梁桔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刻,但似乎她所有最脆弱的状态都被吴霦见证,听着他的话音,眼泪潺潺地往下流。
吴霦感受到她瞳孔里的那阵惧怕与脆弱,望着泪流满面的人,再不顾及其他,将梁桔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唇贴在她发丝上抚慰。
大概是吴霦强大的怀抱给予梁桔安全感,她哭了很久才停下,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吴霦一直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人冷静下来才缓缓松开,问了她事情经过。
吴霦紧握拳头站在原地,望着愣坐在床上的梁桔,走到门边说:“你先穿衣服。”
他关上门后,梁桔在卧室发了一会呆,听见门外的吴霦在打电话,他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上梁桔家做笔录,在现场勘查一番,发现衣帽间的衣柜里有很多脚印,推断他不仅仅是小偷,藏匿多时,应该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对梁桔作案。
梁桔做笔录时,心情非常沉重,警察并不是空穴来风地判断。她住的这栋楼前段时间就有住户报失窃,今日又接到小偷入室,并根据梁桔所遗失的内衣来推断,他不仅仅是要偷东西,可能另有所图。而最让梁桔感到害怕的是他已经在她家里出入自由多日,但这些天里她却浑然不觉。
吴霦送走警察后,回来走到梁桔身边蹲下,攥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会盯着警察那边把人找出来。这段时间不要再单独一个人住,我现在送你回父母那。”
已经很晚了,梁桔不想让他们担心,看着他摇头:“太晚了,我不想回去。”
吴霦看得心疼,她不愿回去,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身边总要有人陪伴才会安心,今晚更不能让她一个人住。
他又握紧她的手:“那我留在这陪你。”
梁桔熟睡时已经是凌晨,吴霦却不敢睡着,怕她半夜做噩梦惊醒,一直躺在狭小的沙发上睁眼到天亮。
梁桔醒来时,出了一头冷汗,穿好衣服才走出卧室,站在门边望着沙发上刚闭上眼睛休息的吴霦。
梁桔今早还要再去警局一趟,洗漱完后,她在卧室简单收拾了些衣物用品,跟在吴霦身后下了楼。
去警局的路上,梁桔接到宋雅丽的电话,她昨晚太忙都没怎么顾得上梁桔,准备今天中午再约她出来。梁桔驳了宋雅丽的好意,在她的追问下才说了昨夜遭遇的事,恐怕这阵子都不能轻松。
警局调查了周围的监控,根据梁桔和吴霦的肖像回忆,还有现场勘查的脚印将嫌疑人缩小了范围。
恐惧令记忆变得深刻,衣帽间的那个男人和漆黑楼道里撞到梁桔的男人是同一个人。警察给她看了几张肖像辨认,她一眼就在这些相片中认出那个人。
警察告诉他们这个嫌疑人是惯犯,目前阶段不能打草惊蛇,他们会实施抓捕行动,让梁桔的手机24小时保持通话,并提醒她未抓到人之前切勿再一个人居住在那。
吴霦陪梁桔在警局待了一早上,电话不停地接,又不停地挂,梁桔都一一望在眼里。她知道吴霦在江城的项目还没结束,昨夜临时回来也是见证于峰的求婚现场。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不想再耽误他的时间。
“你还有工作没结束,你去忙吧。”
吴霦不放心,一天不抓到人,他就一天不想离开梁桔身边。
“我不会走的。”
他们对视间,梁桔的手机又响了,屏幕上宋燃的名字特别刺眼。
宋燃接到宋雅丽的电话才知道梁桔昨晚出的事,他跟吴霦有着同样的心情,放心不下,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处理。
梁桔处理完这里的后续,吴霦告诉她:“我先送你回星沙城。”
梁桔跟在他身后出警局,望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似乎又看见从前那个挡在身前的吴霦。
她没去车上,绕去车后箱把行李拿了下来,见吴霦顿在车门旁望着她。
梁桔知道吴霦担心自己,可她不能再耽误他的时间,他的公司现阶段也非常需要他。
她望着他遍布红血丝的眼睛,揪紧手心说:“明明说过不想再麻烦你,可我昨晚真的很害怕,谢谢你一直陪我到现在。”
梁桔没有给吴霦执意的机会:“不用送我,会有人来接我。”
梁桔说完,从他们后方就来了一辆车,吴霦亲眼看着梁桔坐进了宋燃的副驾驶座,一起走了。
这件事的冲击力不小,梁少群和周韵之前就担忧过她独居,毕竟那里的安全设施得不到保障,没想到真出了事。
梁桔之前搬回来,只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很多需要用的东西都不在身边。宋燃知道她要回西湾取东西后,晚上下班就来了星沙城接她。
回西湾的路上,宋燃问梁桔:“警察那有消息了吗?”
梁桔摇摇头:“还没有。”
宋燃沉默片刻,跟她提议:“我不建议你一个人再住那。”
这个建议梁少群和周韵也提过,不论那个人有没有被抓到,他们都不希望梁桔再住那。可梁桔习惯了一个人住,老房子不仅仅是距离七中近,这一年里,她也为它付出过很多心血,才营造出这样温馨的环境。
梁桔知道宋燃是好心,却也实话告诉他:“我习惯了一个人住。”
“我知道这几年你都是一个人住,独立惯了,但这个老房子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安全性都达不到标准。你既然不想回父母那住,我心里的想法是建议你换到一个安全系数较高的住宅。”
梁桔暂时没有买房的打算,换房子更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沉默着不说话。
宋燃一直没得到回应,将心里考虑很久的提议告诉她:“我有一套精装修的房子没人住,就在七中附近,交通起居都方便,你可以直接住过去。”
且不说梁桔现在和宋燃还没步入到那层亲密关系,就算是在一起了,她也不喜欢把自己放置在这样的位置中,她自己有能力。
宋燃开进西湾小区时,梁桔猛然发现道路两边的高墙上已经安置了路灯,一览无余地照射着道路,再也不是从前的那片漆黑。
梁桔始终需要克服独居所面临的问题,她从前在坤宁独居过叁年都安然无恙,更不会因为这次的小概率事件而放弃居住在这。
她仍旧坚持自己的意愿:“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想好了,等警察那抓到人,我还是搬回来住。”
梁桔在家中刚收拾完东西,警局那就打来电话通知她人已经抓到了。这通电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梁桔更加坚定要继续住在这。
宋燃一改行程,没有送梁桔回星沙城,带她先去了警局,那里要求人过来签字。
梁桔到警局后,人怔在门口发着愣,她以为吴霦早已回了江城,却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警局。
经手这个案件的警察告诉梁桔,嫌疑人已经全部招供,包括上个月她居住的那栋楼发生的失窃案,以及之前周围几个小区发生的盗窃案也是嫌疑人所为。
嫌疑人认罪态度良好,直言自己是在盗窃那晚看到梁桔的长相后,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事。他原本只是想偷几件衣服回去,并没有其他歹念。但不论他怎样说,该走的法律程序还是会严厉执行。
梁桔签字的时候,警察还跟她说:“你那个朋友对你真上心,多亏他帮忙,我们才能这么快抓到人。”
梁桔签字的动作一顿,听警察跟她娓娓道来。
警局外,吴霦和宋燃都在等梁桔。
宋燃和吴霦的朋友圈多少有些交际,知道他在江城接了个重要的项目。吴霦对宋燃来说始终是一块绊脚石,只是不再具有从前那样的威胁力,可他总这样叁番两次打扰梁桔,也让他心里开始警惕。
“听说你接了一个不错的项目,这么忙还有工夫回来。”他话里有话。
吴霦朝身侧望去,不论过了多少年,他们都是相互看不顺眼对方。
“梁桔对我来说更重要。”
宋燃不禁笑了一声:“这话你如果放在几年前说,我可能还会相信。”
吴霦咬着后槽牙忍耐,告诫宋燃:“只要她一天没有答应你,我就一天不会松手。”
宋燃的笑容转瞬凝住:“你有什么资格再纠缠她?你今天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但凡你真的珍惜梁桔,也轮不到她考虑我的机会。”
吴霦无力反驳,只能咬紧牙关听宋燃句句刺耳地警告他:“上学那会我放弃了机会,因为我知道尊重梁桔,现在我再也不会把她让给你。不论你怎么纠缠她,我只想让你清楚一件事实,她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如果还有一丝良心,就该尊重她的意愿,彻底远离她。”
放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睁睁放下所有可能的机会,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接受别人,他办不到。
吴霦冷眼望着他:“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不会放弃。”
宋燃无畏吴霦的目光,在听见身后那阵脚步声后,又告诉他一个现实:“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机会一旦错过,就丧失了主动权。”
梁桔走在悠长的走廊中,还沉浸在警察告诉她的那番话里。原来吴霦这几天都没有回江城,一直留在珑夏盯着进程。不仅如此,他每天都要翻看西湾周围的监控,才能再次锁定住那个人的踪影,顺藤摸瓜找到藏匿的地址。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门口,看见台阶下站着的吴霦和宋燃。
宋燃喊了梁桔一声,才将她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叮嘱她:“你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梁桔望着宋燃的背影消失后,才缓缓回头看向台阶下的吴霦,慢慢走下来。
梁桔对于吴霦的心情很复杂,她把能对他说的话都说尽了,可他依旧对她这样付出。
“今晚回哪住?”吴霦开口问她。
“回我父母那。”
吴霦点点头:“西湾的老房子,你打算继续住吗?”
每一个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她依旧回答:“我过几天就搬回去。”
老房子的装修是吴霦替她设计完成的,能看出梁桔为那个地方倾注了一些心血,也知道她性格坚毅,不会因一次意外就退缩。
吴霦提醒她:“回西湾住之前,把家里的门锁都换掉。”
梁桔心中早有这样的打算,冲吴霦轻轻点了点头。
两束车灯光从后方递进,宋燃的车开了过来。梁桔望着吴霦骤然打亮的脸庞,他似乎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一些,棱角在刺眼的灯光下刮着梁桔此刻的心。
梁桔移了目光,上宋燃的车前,她对吴霦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吴霦又一次望着梁桔上了宋燃的车,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望着他们一同离开。那个从前只陪在自己身边的梁桔,此时已经站在了他人身侧。
83
第二天早上,梁桔在星沙城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原以为是谁泄露了她的隐私召来门锁和安全装置的推销,细问后才知道是吴霦替她安排的上门服务。
人都到了她家门口,她自然不能赶走,原本也打算就在这几日安排换门锁,没再往后推迟,挂断电话后就赶去了西湾。
梁桔到西湾看见小区楼下停了一辆很大的货车,有不少工作人员在等她。
负责的师傅告诉她,这防盗门的年限久了,锁芯也旧,安全性非常低。他根据吴霦的要求,要将整个门换掉,门锁也换成安全系数高的人脸识别密码锁。
大夏天里,工作人员在楼道一阵忙活,谁都出了一身汗。梁桔望在眼里,去小区外的超市买了一手提袋的水往回拎。
快走到楼下时,她接到了宋燃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搬回去?”
梁桔杵在车边,看着工作人员从货车里又搬了防盗窗出来。
她心里此刻都是吴霦,低下头告诉宋燃:“今晚。”
宋燃不禁叹了一声,再次劝她:“一定要这么快搬回去吗?你那个房子的门锁都没有换。既然你想继续住那,也要确保安全后才能搬过去。我今天还有工作走不开,你先别着急住过去,等明天周末,我联系人先换掉门锁。”
吴霦将宋燃想到的没想的都提前安排妥当,连老房子原装的旧窗户也换了,外面还安装了加固的防盗窗,在不遮挡视线的情况下,大大提升了安全性。
“不用联系了,我这里已经换好了。”
宋燃一愣:“这么快?”
她嗯了声,良久才听宋燃说:“好,我晚上再去你那检查一下。”
装门的师傅在喊梁桔,她听到后,立马跟宋燃挂断,上楼在师傅的指挥下设置好密码,一直忙到午饭前才结束安装。
梁桔问负责人要账目清单转账时,负责人一口回绝了。他们这行本来就跟装修设计公司有对接合作,所有的账目都从公司走。
人走后,梁桔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唯独不敢进衣帽间。她把衣帽间的门带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冥思,却迟迟不肯再给吴霦拨电话。
宋燃这晚临时有重要工作耽误,没能来梁桔家检查安装的情况,只叮嘱她锁好门窗,早一些休息。
梁桔住回这的一整晚都没能真正睡着,半夜她口渴醒来,床头的暗灯依旧亮着。她爬起喝了一口水,拿起手机瞧时间,发现屏幕上多了几条两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微信是吴霦发的。
12点多发来一条【睡了吗?】
凌晨1点又发来几条【不要害怕,安心睡吧,家里很安全。】
【晚安。】
现在快凌晨3点,窗外寂静无声,梁桔望着他发来的消息,仿佛又感觉到那阵怀抱侵袭,心口不安的情绪渐渐得到一丝平缓,关灯后慢慢地躺了下来。
梁桔醒来时,屋外阳光大好,她昨夜第二次入睡后再也没惊醒过,更没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梁桔今早收拾完家里,就开车去了吴霦的公司,跟上次到这的目的一样,问前台的张筱雨要账单。
张筱雨昨天下班前的确有收到一张单子,还纳闷公司什么时候多的这个业务,再看到梁桔之后,瞬间茅塞顿开。
张筱雨能看出面前的梁小姐是老板的心上人,只可惜梁小姐多次不买他的账,次次都得划清界限,也是眼下难得一见的稀罕女人。
梁桔态度坚定,张筱雨这头拿不准主意,给吴霦去了一通电话得到允许后,才将单子递给梁桔。
梁桔重新安装的防盗门和窗,宋燃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后,真的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能彻底收回他的想法,继续让她住在这。
梁桔住在这的一周都很平静,恢复到正常生活状态,她又去了瑜伽馆上课。
宋雅丽自被求婚后,整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只有梁桔一个人来练瑜伽。
中途下课休息,梁桔去外面接水,遇到饮水机维修,回身时,高婵给她递来了一瓶矿泉水。
高婵很热络,一直和梁桔在聊天,说到课堂上练的高难度动作时,还向梁桔请教,一来二去关系又拉近不少。
瑜伽课下课,梁桔收拾好东西出来时,发现高婵还没走,在门口接通电话,脸上的笑容十分甜蜜。
高婵要去她之前工作的地方拿落下的东西,地点在滨海路,梁桔正好顺路,便捎上她一道。
高婵如愿以偿地上了梁桔的车,坐在副驾时,她四处打量了车室内,和梁桔的外表一样干干净净,处处整洁。
车内一阵宁静,梁桔先开口抛了话题:“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从事什么职业?”
“老师。”高婵收回了目光。
梁桔眼前一亮,觉得自己和她挺投缘的,惊喜地笑着:“真巧,我也是老师。”
高婵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你在哪任教?”
“七中。”
高婵前段时间回江城老家说服了父母彻底留在珑夏。她从小在江城长大,高中毕业后到珑夏读书,大学就开始从事家教行业,以至于老东家非常看好她的能力,高薪聘请她留在机构任教。可到底不是在重点高中任教,父母这几年也要求她回江城找一份体制内的工作。可高婵不愿意,她好不容易迎来自己可以转运的机会,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吸引她的男人,她不会放弃。
高婵从江城回来后,就接到了七中的面试通知,也在前几日收到回复,九月开学后正式入职。
高婵眼里也闪着光,将自己前段时间面试七中成功的事告诉梁桔,两人瞬间一拍即合。
她们都是老师,兴趣又相投,聊起天来话题就特别多,直到宋燃的电话响起,她们才打住。
宋燃告诉梁桔,他下周要去江城出一趟差,询问梁桔愿不愿意和他一道去。他出差的地方是度假村酒店,客户定在那打高尔夫球,也要求他再带一个女伴过来。
梁桔没决定好,听宋燃又说:“马上就要开学,留给你能放松的时间不多了,听我的安排,跟我去江城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梁桔的确整个暑期都过得挺压抑,接二连叁地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加之宋燃也需要一位女伴,梁桔没多考虑,答应了他。
她挂断电话后,高婵笑着问她:“是你男朋友吗?”
梁桔愣了会摇摇头,又听她说:“我上次看见有个男人来瑜伽馆楼下接你,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
梁桔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猜测。
转眼就到了滨海路,梁桔刹车后,高婵跟她礼貌道了一声谢才从车上下来,目送梁桔的车没入车流消失不见,她才抬手招了一辆车。
八月下旬,梁桔跟着宋燃去了江城,从珑夏开车到高尔夫球场的位置,总共花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到酒店正好是下午,休息到晚饭前,宋燃才敲响梁桔的门,带她去预定好的包厢用餐。
生意场的饭局,主导权都在客户身上。梁桔望着宋燃陪他们喝酒,一杯一杯灌下肚还要陪着笑脸。
饭桌上也不止有这些男人,女伴带上梁桔一共叁位,一边聆听他们交谈附和几句,偶尔还会捎上梁桔聊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她们说到一款奢侈品牌的秋冬最新款高定大衣,由于非常难买,从款式到颜色聊得眉飞色舞。
“梁小姐,你平时都喜欢穿哪些牌子的衣服?”
梁桔放下水杯,转眼看着其中一个客户带来的女伴,发现她在打量自己。
“不固定,主要适合自己就行。”
问话的年轻女人一身名牌,倒显得梁桔特别低调,不过梁桔穿得虽然不是大牌,却十分适合自己,引得身旁的两个女人时不时打量她。
另一个问:“不知道你从事什么行业?”
“高中英语教师。”
她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笑着说:“怪不得。”
梁桔凝住了笑容,听她们问:“现在教师行业一个月工资有两万吗?”
另一个笑着接话:“大多数高中教师不会有这么多的。”
梁桔在珑夏任教的确达不到一月两万块的工资,较比在外企工作拿的月薪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她微微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就是正常的标准。”
“我瞧你穿得挺朴素,不过身材和皮肤保持得还行,你平时都做哪些项目?”
梁桔不太懂她说的项目是指什么,又听道:“你打过进口美白针吗?”
梁桔这才听明白,摇着头说:“没有研究过。”
她们面面相觑,没从梁桔口中捞出一点可供参考的价值,这后面的时间里就没怎么找她聊过天。
饭局结束后,客户在女伴的搀扶下都回了房间休息。宋燃也早已醉醺醺,梁桔只好扶着他往房里走。
宋燃喝醉了,迷忽忽地问她:“梁桔,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梁桔觉得他特别沉,拧着眉说:“不知道。”
宋燃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拉近,睁开眼睛告诉她:“以后都不用再像今晚这样,我会实现的。”
每一个想往高处爬,实现自身价值的人,都要去经历一些“磨炼”,可能他也不喜欢,但却无法不接受。
“我先送你回房间。”
宋燃彻底醉了,梁桔把他送进房间后,也没着急离开,替他弄到床上脱掉西装,又仔细擦洗干净脸。
安顿好一切后,梁桔从房内出来,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才带着如释负重的心情回房休息。
84
第二日早上,江城阳光普照,梁桔拉开窗帘时,蓝天白云和翠绿的山坡草地映入眼帘,人也清爽不少。
梁桔和宋燃在餐厅用完早餐后,乘专车去了高尔夫球场。原以为他们应该是最早到的一组,却没想到成了最晚的。不仅如此,随行的人中又多了两个人。
梁桔从车上下来,目光锁在那个在与人交谈的熟悉背影上,没隔几秒人就回了头。
吴霦听到后方有动静,刚回头就顿住了,望着梁桔青春洋溢的马尾辫飘在风中飞扬着,恍惚又回到了上学时期。
宋燃知道今天会有客户的朋友要参加这场高尔夫球赛,却不知能在这碰见吴霦。
梁桔没打过高尔夫球,自然不详规则,只能跟在宋燃身边,一边听他介绍,一边听他们交谈。
客户挥杆的第一球打得特别漂亮,同行的女伴都在拍手叫好。反观梁桔,心思完全不在球上,挥杆的第一球就严重打偏了,引来阵阵欢笑,倒成了一个乐呵。
宋燃安慰她:“第一次打都这样,多试试就熟练了。”
宋燃虽这样说,但梁桔心里很难再提起兴趣,连击多球后才渐渐摸准姿势和方向,在艳阳下汗流浃背。
那两个女伴要回车上补防晒霜,宋燃也让梁桔去休息一会。他们大概是要谈一会工作,梁桔会意后,便没继续待在身旁。
她回车上拿水喝,目光一直萦绕在果岭看着那群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声气。她原本是想来放松一下,但到了后才知道这里的氛围不适合她,此刻吴霦在这,也更加没有继续的心情。
梁桔擦了会汗,忽地听见旁边补好防晒霜的两个女伴在喊她。
“梁小姐,你过来给我们拍几张照片。”
梁桔见她们已经在整理头发和服装,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她还是保持着基本礼貌,有求必应,帮她们拍了很久才收到满意。
她们是心满意足,在阴凉下摆姿势,在车里美美地坐着,让梁桔站在日光里替她们服务,又热出了汗。
梁桔和她们休息一会后,宋燃和客户们又返回了上车点,准备前往下一个发球点。
球车发动后,空气开始变得畅通,梁桔坐在车上吹着风,四处看风景时,隔壁的另一辆球车也正好开过来。
梁桔望去,吴霦同一个比他年长很多的男人在聊天,她很少见他有这副谦虚的模样,眼里的目光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泰然处之。
“觉得怎么样,习不习惯?”
宋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梁桔立即收回了目光。
她不好意思道:“有些难度,打得不好挺给你丢脸的。”
“别这么想,我带你过来就是体验一下放松的,一会我让教练在身边多教教你。”
梁桔语塞,其实她想说自己可以旁观,但考虑到礼貌问题,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下一个发球区遇到水障碍,同行的几组挥杆击球后,终于轮到梁桔。
梁桔握着球杆,手臂不自觉在风中发抖,显得十分紧张,被随行的教练提醒放松肌肉。
梁桔试杆一次后,挥臂用力将草地上的球击出,动作幅度大,脑后的马尾辫都甩到了脸上。
梁桔屏息遥望,球遇到了逆风没有飞跃障碍区,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进了水坑里。
教练叹了一声:“可惜了。”
梁桔心里已经预料到结果,缓缓放下球杆,后在教练的指挥下加杆罚球一次,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打完一场高尔夫球赛全程得走七八公里的路程,途中经过休息区时,梁桔跟两个女伴一同去了厕所方便。
梁桔洗手时,她们又在一旁补防晒,还抱怨:“都叁个多小时了还没打完。”
“可不是,平常这时候都得返程了。”
梁桔听出她们话里的意味,扭头对她们道歉:“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了进程。”
她们假惺惺:“不会,你毕竟是第一次有机会接触这种运动,不懂很正常的。”
“你之前真没有在室内高尔夫球场培训过吗?”
梁桔摇摇头。
她们不可置信地笑了:“我们第一次来球场打高尔夫之前可是专门培训过的,不然上场的时候很容易出洋相。我建议你回去后找个教练好好练练,补补这方面的知识,以后再陪客户也不至于拖慢行程。”
说到这,她们又想起今天下午在酒店举办的一场高尔夫球专业知识交流会,对梁桔吩咐道:“今天下午酒店有一场高尔夫球交流会,教练是从国外来的,你是英语专业,那下午跟我们一起去听听,正好再做做翻译。”
她们似乎把梁桔也看成了提供服务的对象,提要求时从不询问她的意见,让梁桔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体面印象也完全消失。
梁桔抽了一张纸擦手,扔进垃圾桶后,非常明确地告诉她们:“不好意思,我下午有其他事。”
她说完就走了,拐弯踏出洗手池区域时差点撞到人,抬眸才发现是吴霦,面色沉重地望着她。
吴霦都听到了,梁桔不介意他听到那些话,心里唯一觉得后悔的就是答应宋燃来这里放松。她不怪别人,只怪自己没有考虑很多。
梁桔走得很快,吴霦望着她回到球车上后,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再也没有真心地笑过一次。
梁桔以为拒绝了她们,这事就会戛然而止,但等她回酒店用餐时,客户直接在桌上提了要求,让梁桔陪她们一道去听交流会。
梁桔真的很想立刻就离开这,但她到底是宋燃带过来的人,纵使个人意愿再强烈,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让宋燃下不了台。
她抬头答应时,对面就坐着吴霦,目光如同先前那样沉重。
宋燃同客户下午还要谈工作上的事,叮嘱梁桔同她们去听听交流会,他忙完后就会来接她。
梁桔打了一早上的高尔夫球,回房间先洗了澡。她吹头发时,房门响了,开门才发现敲门的人是吴霦。
梁桔先前在饭桌上听他们聊天才知道,宋燃客户的朋友也是吴霦的客户,那个在江城建艺术展览馆的老板。
梁桔正准备关门,吴霦突然伸手挡住:“为什么不拒绝?”
“你少多管闲事。”
“为他这样值得吗?”他直接进来带门。
梁桔指着门:“你给我出去。”
“你以前从来不会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你为他委屈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梁桔心里难以再抑制,放下胳膊朝他质问道:“我以前也做过不愿意做的事,给你补课,我有选择吗?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给我出去。”
梁桔转身进了浴室反锁上门,留吴霦一个人站在玄关口发愣。
她的确打一开始就是硬着头皮辅导他,这其中也为他委屈过很多次,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而现在,她愿意为另一个人委屈自己,可吴霦不想让她经历这样的委屈。
梁桔吹干头发出来时,吴霦已经走了。她收拾好自己,按时出发去了酒店的会议厅,到门口才发现里头已经快坐满人。
梁桔赶紧走进厅内,靠近那两个女伴后,又听见她们怨声载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梁桔瞧了眼时间:“我没有迟到。”
她们摇摇头,嘴角轻撇:“来参加交流会都是提前十几分钟到的,这样才能熟悉交流会的流程。我们先前打球时也告诉过你,凡事都要提前有个准备。你之前没参加过类似的交流会吗?”
不等梁桔再开口,另一个接话:“她只是个普通教师,没经历过,你不用怪她。”
梁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不成文的规定,的确早到是能体现出一个人的重视度,可梁桔内心本就排斥她们。她到底是心地太善良,才能让她们一而再,再而叁地欺压。
交流会开始前,梁桔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正想悄悄接通时,又听见她们用忍受不了的语气斥责她:“参加这种活动手机得调成静音,这个也需要告诉你?接电话就出去接。”
梁桔的确是真忘了,她哑口无言,只能出门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梁少群打来的,问她在江城玩得开不开心,今晚什么时候到家。
梁桔心里很难受,深呼吸喘了口气,不得不对电话里的梁少群说了假话。
梁桔挂完这通电话,转身要回会议厅时,又看见了吴霦。她没跟他啰嗦,擦过他时,却突然被他攥住手腕。
“放开。”梁桔动着胳膊。
吴霦没有松手,拉着她往酒店外走。他完全忽视梁桔的反抗,把她拉到停车场,强行抱上了副驾驶座。
“你到底想干嘛?”她一肚子火,反抗得厉害。
吴霦给她牢牢扣上安全带,直接明了道:“我不许你再进去。”
他立刻关上门,绕过车头快速上车发动,根本没给梁桔下车的机会。
梁桔心内本就压抑,冲他吼着:“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做?”
吴霦不怕被她这样对待,他只想带她离开让她感到不开心的地方,望着她直说:“凭我在乎你。”
梁桔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说他在乎她,可梁桔心内却觉得这个在乎来得太晚了。
85
梁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渐后移的绿水青山发愣,是彻底远离了酒店。
她一声招呼没打就离开那个地方,免不了要造成一场误会。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问他:“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到地方就知道了。”
待车速逐渐缓慢时,吴霦已经带她进入了一个景区通道,一路上鲜花遍地盛开,道路两旁长河绵延,璀璨的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
吴霦把车窗摇下,梁桔立即感受到清风拂面,带着阵阵花香味舒缓着她此时此刻的心。
她不禁扭过头来看着他,听道:“今天来的路上才知道这附近有一个花海景区,与其留在那耗费自己一下午的时间成全别人,不如做自己喜欢的事。”
梁桔的确是在成全别人,且不说她们对她毫无尊重,继续待在那,更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到何种程度,也在此刻发觉逃离那个地方出来后,渐渐感受到一股轻松。
梁桔是想离开的,只怪吴霦太了解她,在看到美不胜收的景色,和一望无际的花海时,她彻底犹豫了。
景区的人流量不是很多,梁桔晃在阴凉小道上眺望着远处的花海风景,走了很久才想起吴霦,回头发现他停在树下打电话,目光却一直紧锁着自己。
花海很大,成片成片地分布在山坡和平地上,姹紫嫣红又形态各异,随风散发着浓郁的花香味,让人情不自禁地穿梭在其中,遗忘时间地欣赏它们。
梁桔走到一座桥上,桥下是潺潺的溪水,不少游客都在石头上坐着,光脚丫踩在浅水区嬉闹,享受这一刻的自在。
吴霦问她:“要不要坐船?”
梁桔无言,又听他道:“还有一片荷花塘没有凋谢。”
七中的荷花塘很早就被填了,梁桔自当上教师后,再也没看过荷花塘,不禁点头同他一道去了乘船的地方。
吴霦包了一条船,上船后,船家就解了绳,载着他们前往荷花塘。
吴霦坐在梁桔对面,没有流连一处风景,一直凝望着梁桔在阳光下渐渐柔和的侧脸。
河面比陆地要凉快许多,加之水面清澈,梁桔已经情不自禁伸出手在河里感受。
船家拐弯时,特意提醒了一句扶稳坐好,梁桔动作慢,手臂还没缩回,人直往前倾,惊吓了声后直接靠进吴霦怀里。
他灼热的呼吸贴在梁桔头皮,伴着微凉的风,让她渐渐发麻。
梁桔很快恢复原位,靠在船板上稳稳地扶着,直到船家稳定好方向后,她才稍稍松了劲。
船家呦呵了一声,梁桔撇头望去,前方是一整片壮观的荷花塘,绿油油的荷叶中间,是今年盛夏最后一批圣洁的荷花。
微风吹着,吴霦突然喊她:“梁桔。”
梁桔缓缓回头,艳阳的照射下,她刺眼得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停留的目光。
“抱歉,我下午不应该那样对你。”他指的是强行拉梁桔上车。
梁桔听懂了,目光转回,望着前方翠绿的荷叶。
“可我忍不住。我不想看着你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也不想再让你受委屈。”
梁桔沉默无言,心却一下一下地跳着。
“以前我做过很多让你失望的事,有的有机会弥补,有的却再也没有机会。从你回珑夏到现在,我每一天都在想着追回你。去年再次见到你,我心内觉得好不真实,满脑子都是毕业后的那天下午,你再没有转回身的背影。和你躺在床上抱着你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放下以前的事原谅了我。其实是我没有底气去面对,也一心觉得你应该会给我机会弥补,我也愿意付出百倍的努力去珍惜你。即便是到现在,不论你怎么拒绝我,我都不放手。因为我知道如果放弃了,就会彻底失去你。”
梁桔渐渐咬紧了唇,脑海里都是缠绵那夜她绝望的心情。她没有从吴霦的眼里读出一丝后悔,她选择闭口不提的同时,却不知道他心内是这样逃避的想法。她怎么可能放下以前的事,无论是在一起相处的时光,还是吴霦给予她的失望都刻苦铭记在心内。但她清楚的知道,比起那些遗憾,她更在意的是他这七年都没有找过她。如果她不决定回珑夏,他们没有相见,是不是这一辈子他就再也不会有这样挽回她的机会。
良久,梁桔才松开唇:“你上次问我是不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当时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后悔,我在坤宁读书很用功,也公费出国留学过,弥补了曾经的遗憾。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需要一直弥补我。”
吴霦听她这样说,心内便更加歉疚,问道:“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如果这句话是七年前说的,如果他曾来找过她,梁桔应该会敌不住那样执着的思念去选择接受他。可换在今天,她无法办到,人生有几个七年可以浪费?她不甘心,也不愿回头。
“我已经26岁了,不想再走一次回头的路。”
梁桔给过吴霦挽回的机会,在她年少身处异乡经不住回忆侵袭时,可他终究错过了。
对梁桔来说,错过就是错过了。
船家带他们划进一条幽静的水道,两面都是高耸的荷花荷叶,还有第一批成熟的莲蓬。
船家告诉他们,今年的莲蓬清甜不苦,摘了两个给他们尝尝鲜。
梁桔剥开,莲子递进嘴里时,满口清甜四溢,却始终甜不进心里。
吴霦也扔进嘴里尝了一颗,他平时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也嫌这种水果剥得麻烦,是第一次吃,但不论莲子再甜,他还是嚼出了一丝苦意。
返回度假酒店途中,车内寂静无声,直到宋燃给梁桔拨来电话,才打消这阵沉默的气氛。
宋燃忙完后才得知梁桔不在酒店,客户的女伴也向他抱怨梁桔毫无礼数,交流会开始前无故离席,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只能以梁桔身体突然不舒服为由跟对方道歉,送走客户才后知后觉梁桔是跟谁走了。
“你在哪?”
“我在回来的路上。”
“你跟吴霦在一起?”
梁桔沉默了,也的确如宋燃所想:“为什么要跟他走?”
梁桔迟迟不肯回话,宋燃不解道:“我下午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走不开,所以才给你安排了听交流会打发时间。你可以和她们待在一起聊聊天,交流会结束去做做娱乐项目,选择有很多。可我真的不懂,你明明说过在考虑我,为什么要跟他走?”
梁桔又一次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是该说她本就不喜欢和那些女伴待在一块,还是说她是被吴霦强拽硬拉走的。可不论是哪一种解释,梁桔都不想去多费口舌。
她还没说话,吴霦已经抢走她的手机挂断。
“你不答应我没关系。他如果眼里心里都是你,我甘愿退出,可他不值得你对他那样着想。”
梁桔没有回应,望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发着呆,再一次审视自己的内心。
梁桔回到酒店时,宋燃就站在房门口等待,果真看到她身后跟着吴霦。
宋燃跟随梁桔进房,砰一声带上门:“他带你去了哪?”
梁桔的衣物已经基本收拾好,她停在浴室门口,实话告诉他:“附近的一个花海景区。”
宋燃忍耐地喘息着,他第一次遇到梁桔做不打招呼的事,客户那他可以解释,但他内心接受不了她与吴霦待在一起的这个下午。
“你如果想去这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而不是跟他。”在宋燃心里,他始终觉得梁桔对吴霦存在一丝心软,所以才迟迟不肯对他作出回应。
梁桔不想跟宋燃再谈论吴霦,对他抱歉:“我下午一声不吭就走了,是我考虑不周到,给你添了麻烦。”
宋燃听她这样说,心内的思绪全乱了,只能先退出房冷静,又在门口遇到还没走的吴霦。
宋燃过来警告他:“别再让我看见你缠着她。”
“她现在还不是你的人,你有什么资格?”
“我比你有资格。你下午对她做了什么事,让她愿意跟你走,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我告诉你,别白费工夫,你根本没有机会。”
所有人都在告诉吴霦,他没有机会,最适合梁桔的人是宋燃,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在一起。但只有吴霦心里知道,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不适合梁桔,他根本不知道梁桔心内想的,真正要的。
“你了解梁桔多少?”吴霦质问他。
宋燃忽地皱起眉,听吴霦骂他:“你心里放在第一位的是工作还是她,你也心里清楚。如果你真的在乎她,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下午根本轮不到我带她离开。”
“你什么意思?”
“她跟你客户带来的女人不是同一类人,没必要替你看别人的脸色,麻烦你以后谈工作别再拉上她。”
梁桔拎着行李出房门时,门口的两个人都在,宋燃还停留在吴霦先前说的那番话中,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桔的行李让宋燃全部拎去手上,她跟在他身后往酒店外走,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返回珑夏途中,梁桔闭着眼睛休息。宋燃心内愧疚,一直在反省自己,全程都没打扰梁桔。
到珑夏市区,已是两个小时后,梁桔睁开眼睛时,窗外都是熟悉的灯火。
宋燃将车停在梁桔家楼下,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
梁桔怔住了,听他继续说:“我不知道她们有那样对你,是我忽略了。”
梁桔没有责怪宋燃的意思,这本就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况且他事先也并不知情。
梁桔抽出了手:“没关系。”
宋燃望着她:“我本意是想带你去放松,但好像弄砸了,你其实心情特别不好,却不愿意告诉我。”
“你也没有逼我去,是我自己愿意的。”
“梁桔。你以后有任何不想做的事,不开心的时候,希望你能立即告诉我,而不是硬着头皮强撑。这两天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委屈了。”宋燃再次向她表示歉意。
在梁桔眼中,宋燃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男人,他这几天为工作陪衬客户做的所有事,梁桔都望在眼里,不可能会因为这些小事去打搅宋燃的心情,让他为难。
梁桔心平气和道:“你在工作,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以后不会了。”
梁桔对宋燃的付出,他正在无限地感受,越是得到梁桔这般理解,宋燃越是想要进一步拥有她。
梁桔从江城回来没多久,七中就开学了。九月又入了一批活力四射的新生,不仅如此,还有新入职的教师。
梁桔午饭时间在办公室突然看见高婵,她是过来找林倩倩吃午饭的,遇到梁桔,叁人便结伴同行。
聊天间,梁桔才知道高婵是林倩倩大学的学妹,比她小叁级。林倩倩大学毕业时,高婵就已经在年级小有名气。那时候的高婵勤奋进步,不仅科科优秀表彰,也会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门门精通,一毕业就有了高薪工作,挺让周围的人羡慕。
林倩倩还是不大懂,问她:“机构给你开的条件可比在七中当老师好多了,怎么又想起到学校来了?”
高婵这次担任的是高一组英语教师,薪资比以前少了一截,但内心却很满足。
“再好也不是正式教师,前几年我选择在机构任教,大部分原因还是攒钱,现在我就想安安稳稳找一份工作。”
林倩倩又八卦她现在住哪,高婵笑得便更开心:“我之前在珑夏投资的房子交付了,现在正装修。”
“贷款买的?”林倩倩咬着筷子。
高婵摇摇头:“父母添了一点,加上我攒的钱,全款买的。”
那就毫无压力,林倩倩心里禁不住羡慕:“哎?你现在谈男朋友了吗?”
说到这,梁桔也抬头望着她,见她又流露出熟悉的羞涩笑容。
“可能快了。”
林倩倩八卦:“他长什么样?家住哪?是干什么的?”
高婵也不再羞涩:“他是本地人,开装修设计公司的,样貌是我很喜欢的类型。”
林倩倩唏嘘感慨:“那就是有钱人。我说你真是钱多烧的慌,你拿下他,房和车什么都有了。”
高婵当然知道走捷径,但不是此时。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实力,也了解吸引吴霦的女人绝不是一个在工作和生活上没有能力的女性。她和林倩倩的思想不在同一高度,也不想与她一般见识。
梁桔听高婵说的这些,不知怎的就又想起吴霦,无味地嚼着口中的米。
86
学校开课没几天后迎来了教师节,这是梁桔担任老师后过的第二个教师节,比去年浓郁了许多。
她暑假家访时做足功课,设身处地为学生考虑,和家长一起讨论他们的学习情况和自身优势,给出提升成绩的办法,也有的建议将升学途径,从文化课转移到艺考。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有了一段充足准备的时间。
梁桔进办公室时,整个教室里只有她的座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或许是不想让她为难,送的都是康乃馨、贺卡、巧克力、钢笔,还有全班学生送给她的一整本写满祝福的笔记本。
刚开学的时候,梁桔就收到消息,黄老师将在十月前正式回归岗位,这也是她担任高二七班班主任的最后一个月。
梁桔翻着笔记本,看到后面整个眼眶都湿润了。上学期带他们的受得那些苦,她可都一一记得,不过此时都被这些煽情鼓励的话化为乌有,心中只有满满的感动。
梁桔下晚班时,宋燃已经等在校外。教师节是属于梁桔的日子,他今晚特意定好地方带她过节。
他定了一家湖景西餐厅,餐桌临湖,窗外月色朦胧,光影缭绕,无比衬托这顿烛光晚餐。
宋燃上次的安排明显很糟糕,但今晚却样样得体,是想将最好的都呈现给梁桔。
用餐途中,服务生送来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束,引得旁桌的客人纷纷投来目光。
梁桔很少收红玫瑰,接过服务生手里的花,听宋燃祝福她:“教师节快乐。”
“谢谢。”
宋燃真心笑道:“希望以后的每一个节日,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都是我。”
梁桔捧着玫瑰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该做的决定还是不能避免。宋燃送梁桔回去途中,又一次提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转眼已经九月份,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准确答案?”
梁桔望着窗外的灯火,细想遇到宋燃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每每遇到难题时,他都陪在身边帮她,替她着想。以前他们是志趣相投,目标一致的同学和朋友,可如今也该是时候理清他们现在的关系。
梁桔沉默的工夫中,宋燃已然将车开到她家楼下,发现门口还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宋燃下车替梁桔开门,他不想在此刻给梁桔留下一个逼迫的印象,以退为进:“明天下午我要飞回北京出差一周,你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
吴霦在梁桔家楼下等了很久很久,他早该知道她今晚与谁在一起,望着那束车灯光亮起时,他心内的光都渐渐模糊了。
梁桔捧着玫瑰立在原地望着他:“回来提前告诉我。”
宋燃望着她在黑夜里认真的脸庞,渐渐露出了笑容,他相信一周后再见,梁桔会给予他一个肯定答案。他不禁抑制不住心内的喜悦,将她揽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
“我很快就会回来。”
梁桔没有在意身旁的另一辆车,在宋燃的瞩目下走进楼道,关上家门那刻,她心内的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既然从未选择过回头,就该继续往前走。
宋燃没有再警告吴霦,梁桔已经用行动告诉他们选择的结果。他打量了几眼坐在车内垂着头的吴霦,在叁楼的灯光亮后,才驱车离开西湾。
梁桔洗完澡后,时间已经不早,她把醒在一旁的玫瑰花拿在手里修剪,忽地听见门铃声,在安静的夜里此起彼伏作响。
梁桔知道门外的人是吴霦,纠缠这么久,她心内早已疲惫不堪,也不想再任由他继续。
梁桔放下剪刀走来玄关,开门的刹那,门外的人不由分说闯进,将她拥在怀里,炙热的唇吻咬在她唇上,带着不再克制的呼吸,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吴霦吻得强势,吻得她节节后退,口中呜咽着反抗。他的力气太大,梁桔根本推不开,人在他怀里被紧紧裹着,唇也和他纠缠不清。
梁桔扭着头挣扎,用尽力气才推开一丝缝隙,扬手给了吴霦一个重重的巴掌,彻底将人打怔住,停下了所有动作。
吴霦的耳畔传来阵阵耳鸣,人也逐渐恢复理智,回正脸望着梁桔在狠狠擦拭。他脸上火辣辣得疼,却不及这刻梁桔眼里愤恨的目光让他觉得锥心。
“你是不是疯了?”梁桔吼他。
他承认自己失去了理智,在梁桔做出回答时,在看见他们相拥后,他仿佛从那座悬崖上彻底落了下来。
“你给我滚出去。”梁桔指着玄关的门。
吴霦毫无退却的意思,向她确认:“是不是他从北京回来后,你就会正式答应他?”
梁桔不再任他周旋,郑重地告诉他,想叫他彻底看清事实:“是,我已经决定好,等他回来我就和他在一起。你听懂了吗?”
她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都直击吴霦心脏,泯没所有希望,黯然低下了头。
梁桔已经把话说得足够绝情,她深呼吸着克制自己压抑在心中的情绪,背身继续修剪桌上放的玫瑰花,却仍然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
“我很后悔,我不想失去你。”
梁桔死死攥着剪刀,在听到吴霦说这句话时,她脑海里闪过这些年发生的一幕幕。
年少时,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分别后更是杳无音讯,他们从彼此的生活中全然退出,谁都没有打扰过谁,可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梁桔是他的。他说后悔了,不想失去,可梁桔心内接受不了,一切都太迟了。
“你爱他吗?”吴霦在身后默默问道。
梁桔机械地修剪着玫瑰花,尖锐的刺,多余的绿叶,都狠狠剪去:“我会爱上他。”
吴霦握紧拳头,仍旧在挣扎:“你和他在一起,以后需要妥协的地方会更多,那不是你想要的。”
梁桔恨透他的自以为是,恨透他这般揣测她的内心,再也禁不住压抑在心底的怒意,甩着手中那把玫瑰朝他狠狠扔去。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那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吴霦没有躲开,玫瑰花上尖锐的刺在他脸上深深划了几道口子,鲜血顷刻间往外四溢,伴随着凋零的花瓣,让人触目惊心。
梁桔攥紧了手心,指甲刻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将自己这些年埋在心里的苦衷悉数说给吴霦听:“上学时,我渴望你能说一句我喜欢你,哪怕你不解释为什么要突然和我保持距离,只要你说,我就能放下所有猜测,去坚定我们之间的约定。可你呢?你从不会明白地告诉我。你一直都觉得我喜欢你,对你毫无保留的付出,我就应该是你的。你心里永远有比我重要的人兼顾,重要的事去做,我也可以被你推到最后,所以我傻傻站地在暴雨夜里等你,换来与我梦想的大学失之交臂。这是我喜欢你付出的代价,我不后悔经历这些,但我有尊严,更不后悔拒绝你。”
那时吴霦所面临的处境很压抑,他后悔没有在对梁桔产生感情的开始就告诉贺知文,可那时梁桔也面临出国的选择,无论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分开的结局,但梁桔为他最终也放弃了。
这之后又恰好迎来贺知文父亲病重的消息,那种处境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愧对良心,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贺知文,也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与梁桔的约定上,只为了毕业后能与她彻底在一起,可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脱离正常轨道。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暴雨夜,如果那时他能按照约定到达,他没有让彭月替他去新馆,或许梁桔就不会留下遗憾,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梁桔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字一句激动道:“如果不是去年相遇,你根本不会来挽回我。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在坤宁时很想家,也经常会想你,我每次想你的时候,都告诉自己你不值得。你在北京过得春风得意,你谈恋爱,你交女朋友,你从没打听过我的消息,也没来找过我一次,你早把我忘了。你现在站在这告诉我你很后悔,那之前的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你自始至终都觉得我放不下你,可你不知道你给予我的失望早已盖过我对你的期望,你让我深深认识到自己付出的青春一文不值。我承认一开始是对你怀着恨,但这一年以来发生的种种已经让我不再恨你,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彻底远离你。”
吴霦傻傻地愣在原地,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下颌骨落在花瓣凌乱的地板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连同心脏在梁桔的质问下彻底麻木了。
“我想要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新的感情,彻底走出以前。我恳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放过我。”梁桔双眼通红,几乎是在求吴霦。
这是梁桔第一次这样乞求吴霦,他心内所有想做的解释此刻都封在口中,变成一阵阵绝望的苦意。
他望着梁桔痛楚的表情,才意识到这一年来自己给她带来的压抑与挣扎。他的追逐对梁桔来说是压在心口的巨石,她想要脱离他,脱离令她感到失望与不甘的过去,接触除他以外的恋情,去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前无论她怎么拒绝自己,他都会跟在身后不离不弃,但这次,吴霦是真的再也不能忽视她内心的想法。
再一次错过如同雪上加霜,可现实残酷,他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可能从这次之后,面前的这个女人将与他再无瓜葛。他凝望着梁桔脸上的一丝一寸,又一次想起校园里初见她的场景。他时常会想,如果一开始遇到梁桔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梁桔是他心中没有做完的一场梦,辗转千回想要回到梦中继续,可曲终人会散,梦也有被叫醒的那天。
他所有的言不由衷都化成了一句:“对不起。”
梁桔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走去玄关开门,在门口的地上看到了一捧洋桔梗花束。
那是梁桔最喜欢的花,她上学时告诉过吴霦,他就一直记得,可无论现在的他对自己有多上心,多后悔曾经,都无法改变他从未找过她的事实。
那扇门是替吴霦开的,他们沉默地站在两端,没有人再说过一句话。
吴霦踏着沉重的步伐,经过梁桔身侧时,他再也看不见那个昔日会为他脸红的女孩,只有那双被眼泪憋红的眼睛,叫他彻底认清了事实。
他走出玄关,门外刚灭下的灯又骤然亮起,照着他明晃晃的眼睛,眨眼之间又迷糊了不少。
他没有转身,怕自己舍不得,垂着头缓缓说道:“梁桔,我为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感到抱歉。没有赴约的那晚,成了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但一切都晚了。你的人生我需要负很大的责任,我也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担起这样的责任,所以我挽回你,尽一切办法弥补,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早已经不再需要我,我的存在,我的出现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从未让你真正松过一口气,从头到尾我都是一块绊脚石,时刻提醒着你心里的痛。是我盲目的执着给了你巨大的压力,我尊重你的选择,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希望你今后可以过得幸福,不会再有遗憾。”
梁桔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捂紧嘴巴没有哭出声,看着那个背影在昏黄的灯光里一步一步下着台阶,离她越来越远。
上一次分别,凝望背影的人是吴霦,梁桔走得决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这一次分别,以吴霦的彻底放弃画下句号,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离别。
梁桔望着他没有回头的背影,眼泪决堤一般肆意涌出眼眶,直到灯光灭下,楼道寂静无声后,她才松开手,滑坐在玄关的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梁桔上一次为吴霦这样哭,是在大学里得知他恋爱了,那样无助,又那样心有不甘。这一次哭,是在彻底告别那一段感情。从今往后,他们即使是生活在同一所城市,再一次相遇,也改变不了毫无瓜葛的结局。
87
昨夜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梁桔依旧早于闹铃声起床,忙碌好家中的一切后出门上班。
她停在斑马线前等通行时,望见路口等红绿灯的高婵,正好载她一道去学校。
高婵见梁桔的眼睛挺肿,关心道:“昨晚没睡好吗?”
梁桔眨眨眼,没有再去回忆昨夜的心情:“最近睡眠不太好。”
高婵将自己买的那杯咖啡递给她:“睡眠不足早上会没精神的,这杯咖啡你喝吧。”
梁桔连忙道:“我平时不喝咖啡,真的不用,谢谢你。”
高婵停顿一会,借机问她:“那你平时都爱喝什么?”
“我喜欢喝牛奶,基本上一天一杯,平时在办公室喝薏米水比较多。”
高婵又想起暑假家访那天他们一起离开别墅后,她在桌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她越加深信吴霦对梁桔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以至于能了解到她的喜好。
高婵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梁桔说不用,她便自己喝了一口,因为走神,咖啡不小心漏了一点滴在杯盖上。
梁桔见她在包里翻找纸,知会她:“你前面的储物柜里有纸巾,我忘记拿出来了。”
高婵拉开储物柜,里面放的东西整整齐齐,令她一眼就望见放在右上角的医药包,心思更加沉重。
“还没找到吗?”梁桔瞧她在发愣。
高婵提唇,把纸巾拿了出来:“你车上居然也放医药包。”
梁桔正开进校园,见到几个学生同她招手,笑着说:“从小养成的习惯,总有用到的时候。”
高婵彻底沉默了,同样的话在梁桔口中说出,让她更加肯定吴霦心中的人就是梁桔。但高婵也能看出他与梁桔之间一定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才让他至今都保持在单身状态。
梁桔不肯接受吴霦的原因在哪,高婵不知道,但高婵清楚梁桔身边不缺这样优秀的追求者,她迟早会淡出吴霦的世界。
而高婵想做的,是完全取代她。
高婵结束完一天的课程,在校门外等秦铭一道去别墅。她现在工作日都排满课程,和吴霦商量好一周抽两天替秦铭补缺补差。
秦铭开学升高二后,性子没变多少,依旧开朗活泼,但上课的状态变了,堂堂认真对待。他大概是尝到学习的甜头,望着自己成绩直线上涨,就不想再退步,越学越认真。
高婵替秦铭补课结束后下楼,发现王阿姨还没有走。
王阿姨说老家临时有事,想请几天假,但吴霦的手机关机了,准备一会上他住宅找人去。
高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提议顺路替她去。
王阿姨明天一早就要走,她回去后还要收拾,没驳高婵的好意,把吴霦住的地方告诉了她。
王阿姨每周都会来吴霦这打扫,她给了高婵门禁卡,让她一路通行到吴霦家门口。
她按门铃,屋内没动静,又持续按了很久后,才听到一点声音,直到吴霦开门。
高婵被他的脸吓到了,叁道结痂的伤口挂在左脸,在阴冷的光下骇得她心脏直跳。
“你的脸怎么了?”
吴霦神色冷漠:“你怎么过来了?”
“能进去说吗?”
高婵跟着吴霦进来,发现家里没有一双女鞋,只好光着脚走在地板上。
高婵告诉他:“王阿姨老家临时有事,想请几天假回去处理,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又着急回去,所以我替她来了。”
吴霦一天一宿都没进食,站在水吧台前仰头灌了一杯水才稍微有些知觉,回头望着她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高婵心系他:“伤口处理了吗?”
他抬手摸了摸左脸,结痂的地方一碰就疼,可他已经麻木了。
高婵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他,昨天才听说他从江城回来了,可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二天晚上放学,高婵在教学楼下等梁桔,她中午特意约了梁桔晚上吃饭逛街。
梁桔有些时日没添置新衣,她挑衣服多往素色走,衬得人温柔气质。最近快入秋,就选了一套米色系薄针织和鱼尾裙让售货员去拿尺寸。
售货员在仓库找了一会出来致歉:“不好意思,这套现在没有小号了。要不您试试别的款式吧?这件粉色的也不错。”
梁桔骨架小,衣服多穿小号,听售货员这样说,只好遗憾作罢。
“那我试试这套吧。”高婵从货架把梁桔看上的那套拿去了更衣间。
高婵很少把自己打扮得婉约,像个小女人一样,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说,女人还是需要一份温柔。
高婵出来时,梁桔望着她不禁露出赞许的笑容:“你穿这套很好看。”
高婵心满意足,很快就买下这套衣服,和梁桔边逛边聊,一直到九点多才去停车场拿车。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高婵将包里早就买好的药膏拿了出来,对梁桔说:“我还有事,要不你把我放在路口,我打车过去。”
时间已经不早,梁桔没同意:“我可以送你去。”
高婵沉默着不说话,低头转悠着手上的药膏,引得梁桔注意:“你身上受伤了?”
高婵摇摇头:“不是。”
一阵沉默中,她向梁桔坦白道:“是我喜欢的人。”
梁桔意会:“你是要去找他吗?”
高婵嗯了一声,将吴霦住的地址告诉了梁桔。
住宅区私密性很高,外来车辆一律不准入内,梁桔只能在路边停车,看着高婵刷卡进了小区。
距离宋燃离开珑夏已经过去好几天,他每日都和梁桔保持着联系。临近回珑夏之前,宋燃又向她报备北京这的工作还未结束,大概迟几日才能返回。
虽然还未见面确定下关系,但两人的状态已然是相互默认。
双休日,宋雅丽约了一家婚纱店试纱,她在乎神秘感,全程只让梁桔作陪。
宋雅丽挺胸收腹,还不忘和梁桔八卦:“你知不知道彭月结婚了?”
梁桔在帮她整理婚纱,眉眼一顿望着她,又听到:“嫁的那个人比她大了一轮多,有40几岁了。”
宋雅丽虽然跟彭月没再见过,但联系方式一直都有,知道她在北京打拼。
宋雅丽像是知道一些内幕:“她老公是北京土着,她的前客户。去年她老公前妻癌症走了后,彭月就跟他了。”
一旁整理婚纱的店员忍不住插一嘴:“这男人真是薄情,上一个没走多久,这就续上了。”
宋雅丽哎了一声,又跟梁桔说:“她这给人续弦不止,还要当后妈。我觉得彭月这几年好像变了不少,她以前那性子我怎么都想不到会当后妈。”
彭月这个人对梁桔来说太过久远,也再无交集,不在意她如今的状态如何。
宋雅丽的婚期定在来年二月份,她今日试纱也没有惊艳的感觉,商量着要多看几家再做决定。
最近几日,周韵总说自己失眠,胃口也不大好,梁桔知道后特意陪她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更年期综合症。
周韵食欲不振,梁桔就想在家熬点汤给她送去,找用具时看到了被搁在角落里的保温桶。
保温桶是乌园的,但梁桔一直忘送去,她没再自己动手,拎着保温桶去了乌园。
梁桔到乌园时还没营业,门庭冷落,进去后被服务员堵在门口询问是否有预约。
罗旭有一阵子没见她,快步走来吩咐员工去后厨,疑惑地笑着问:“今晚有聚餐?”
梁桔摇头:“我是来归还东西的。”
罗旭瞥眼望去,遂记起:“这个不要紧。”
梁桔环视了圈空无一人的餐厅,转向罗旭:“餐厅忙吗?”
“每晚都忙,所以我只做晚市,怎么?”
“我想外带一份例汤走,但我忘了提前预约。”
罗旭应道:“不打紧。就菜单上那些,你随便挑吧。”
梁桔遂拿起菜单扫了几眼,发现真的没有花胶鸡汤,又想起宋燃那日疑惑的神情,才后知后觉到原来是她想错了人。
梁桔正式卸下班主任一职,将完整的高二7班交给了黄老师。
不当班主任的时间里,她总觉得自己清闲,又怀念起上学期忙忙碌碌的生活。
胡静瞧她清闲,就拿了份大一侄女的演讲稿让梁桔帮忙修改。
梁桔闲着也是闲着,应下胡静请求,从头到尾修改了一遍,下班前给了她。
胡静读了一遍她修改后的演讲稿,发觉立意更加清晰,语句也不再繁琐,过多的锦上添花反而显得累赘,倒是去繁从简,让整篇文章行云流水般通畅。
胡静不禁感慨:“小梁,你当高中教师真的是屈才了。”
梁桔一笑带过,跟胡静一块下楼,又碰到走在前头的高婵。
胡静拉了拉梁桔:“那是小高吧?”
梁桔嗯了声。
“真别说,她这背影挺像你的,就是比你高了一点。”
梁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在别人眼中是何模样,不过望着高婵温柔婉约的身形,她打心眼里笑了。
校门外还有学生未散,梁桔开出校门时,又望见高婵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人。
她正想摇下车窗和她打声招呼,忽地看见秦铭蹦跶到她身边,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状态上看非常熟悉。
前方有群学生正在过路,梁桔立即踩刹车,隔着人群望见高婵和秦铭一块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那辆车,梁桔再熟悉不过,让她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着高婵。
她们认识将近叁月之久,也各自都知道在哪个班任教,可高婵却从未向她提及过秦铭。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但到家后,她在副驾驶座拿包时,从坐垫旁翻到了一张不属于她的小票。
药店开的小票,上面只有一支面部外伤专用的药膏,让她茅塞顿开。
高婵说的每一句话,梁桔都记得,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也开始在梁桔脑海中被具体化。
隔天一早,梁桔就收到宋燃的电话,他昨夜通宵结束了工作,准备坐下午的飞机返回珑夏。
见面的这天也意味着关系确定的开始,梁桔没有疏忽,早早就化妆打扮好,打车去了学校。
梁桔在教学楼下又碰到高婵,应该是在等她,手里还拿了一盒东西递来:“我前天刚买的薏仁茶,给你带了一盒。”
梁桔没有接:“谢谢,我的还没有喝完。”
高婵很热情,直接塞给她:“这东西短时间又不过期,我特意给你买的。”
梁桔没办法拒绝她,只能拿在手里听她问道:“你今天跟往常很不一样,晚上是有约会吗?”
“嗯。”
“上次瑜伽馆接你那个?”
高婵对这件事的求知欲望太强,已经让梁桔起了一丝疑惑。
“打扮得这么漂亮去见他,这回总是你男朋友了吧?”
梁桔望着高婵噤声,只觉得她眼睛里的东西很复杂,令梁桔不愿再往不好的方向去设想。
“这个我真的喝不完,你自己留着吧。”梁桔还是将那盒薏仁茶还到她手中。
梁桔上完早课,收到几条宋雅丽发来的微信消息,点进去发现是彭月的婚宴请帖。
宋雅丽告诉她,彭月在北京已经大办过婚宴,这次是要回来补办一场,定了市内最豪华的酒店邀请亲朋好友,连班群都发了。
下午,梁桔挨个叫学生来办公室询问最近的学习情况。新的周测试卷出来,有的进步飞跃,有的却落下许多分。
轮到秦铭时,梁桔前后翻了翻试卷递给他:“最近还有在补习吗?”
秦铭翻看着卷子上的错题回她:“有,一周两回,高老师昨儿还给我补了。”
秦铭见梁桔久久没出声,目光盯着一处发怔,又喊她一声:“梁老师?”
梁桔回过神,转告他:“试卷先自己订正,我明早会讲。”
秦铭带着试卷走后,只留梁桔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关于高婵替秦铭补课的事,她只字未提过,这不禁又让梁桔觉得高婵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梁桔不愿往这个方面去想,她拿真心相待,想和她成为朋友的同时,却不知道她为何要对自己隐瞒这些。
晚上放学,梁桔如约在校门口等到宋燃。十多天未见,他剃短了头发,笑容也比走之前加深了许多。
宋燃见到梁桔,自然牵过她关怀:“冷不冷?”
天气渐渐转凉,梁桔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越发温暖,笑着说:“不冷。”
他们上车后,宋燃从后座拿了一份购物袋递给她:“在北京给你买了一套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梁桔定睛一瞧,是奢侈品牌,遂说道:“这套衣服太破费了。”
宋燃笑了,摸着她的头发:“我给自己女朋友买,谈什么破不破费?这套衣服特别适合正式场合,你有很多机会穿。”
梁桔在学校任教,穿的背的都不能太过显眼,以至于从外企回来后,她再也没因工作需求,去专柜买包和衣服。
这是宋燃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梁桔自然不会拒绝,欣然地接受下了。
晚餐期间,宋燃才想起梁桔在电话里跟他简单提及过卸下班主任一职的通知,问她:“不当班主任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梁桔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有,清闲的时间变多了,烦恼也少了。”
“你喜欢这种生活?”
梁桔望着宋燃认真的表情,去思考自己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曾经的抱负是要在最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用热爱去包围事业。可如今她成为了一位人民教师,需要循环往复每一天的生活,甚至同一句话一天就要说上十多遍。
生活是自己选择的,她不可能委身去过令她感到压抑的人生,回答他:“我从不做后悔的决定。”
宋燃低头默了默,没有将心中的想法透露,而是笑着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今天回珑夏的飞机上遇到了彭月,她结婚了,给我发了请帖,周末我带你一道去。”宋燃和彭月之间还是老同学的关系,加上身处北京那样需要人脉资源的大环境里,他自然不可能回避彭月的邀请。
梁桔缓缓放下水杯,迟迟没做出回应,又听见宋燃在喊她。
她和彭月的过去早已经翻篇,本以为不用参与这场婚宴,却没想到仍旧不可避免。
88
周六早上,张筱雨在前台收拾时,突然望见门口走进一位特别时髦的女人,手上的大钻戒惹人瞩目。
张筱雨见碟下菜,热情招呼她,却不料那女人根本不理睬,在公司转了一圈才把墨镜摘下来。
彭月瞧这室内的设计,一股子吴霦的思维模式,虽然不如北京的前公司,但也算是能撑得起场面。
她就是想来看看吴霦过得怎么样:“你们老板呢?”
张筱雨果不出所料:“您稍等,他在办公室。”
不等张筱雨说完,彭月挎着包就朝她指的方向走去,门也不敲,推门就望见人站在桌前喝水。
吴霦回头掸了一眼,目光趋于平淡,毫无惊讶之色,倒让彭月的兴致盎然起来。
“看来你回珑夏后,混得还是挺不错的。”
吴霦瞧了一眼张筱雨,她立马带上了门。
他搁下杯,赶客的架势:“我这只谈工作。”
彭月在办公室转悠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谈工作的?”
彭月如今身价也不同了,她把包甩在沙发上靠那,打量近处的吴霦,不禁啧声:“叁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发福。”
吴霦不搭理她,只听她假咳一声问道:“你听说了吧?”
她回珑夏再办一场婚礼的消息,整个高中圈都知道,吴霦自然也知晓。
彭月从包里抽了一张喜帖摊桌上:“明天我大摆婚宴,希望你到场。”
吴霦瞧着那刺眼的红色喜帖,弯腰抄起又扔进了她包里:“免了,我跟你没到这份上。”
彭月向吴霦求过原谅,在北京读书时,几乎一空暇就会去找他,她想用自己的执着去换来吴霦原谅接纳她。她认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就像她能如愿以偿考上北外,年纪轻轻嫁给富豪。而梁桔也有自己的宿命,她淋暴雨,她高考发烧,她考去坤宁,那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可吴霦却不曾原谅过她,与其说不原谅,不如说是切断了所有联系。
彭月忽地一笑:“前天我在飞机上遇到了宋燃,真巧啊,有缘分的人兜兜转转还是会在一块。明天他会带梁桔一道去。”
吴霦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彭月探得不到一丝讯息,又问他:“你呢?交女朋友没?”
正这时,吴霦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彭月望着他接通,听那头的女人说了一阵才挂断。
彭月拎包起身,才说起正事:“对了,我在珑夏买了一栋别墅给父母住,你接单子吗?”
“不接。”他回答得干脆。
彭月知道自己是白问,耸耸肩准备走,停在门口时,她心里觉得十分可笑,又回头说:“以前我觉得爱情是喜欢就必须得到,现在我不奢求了,毕竟有些人都比不上我曾经的那颗真心。吴霦,再见。”
彭月走后,吴霦过了一会才从办公室出来,沉默着一张脸没吩咐任何事就走了。
先前在办公室给吴霦打电话的是高婵,她在装修的房子里打扫卫生,大概是工人没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她踩空扭到了腰,到现在都很难动弹。
吴霦检查完高婵家里的装修后,通知了负责监工的员工,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让他们以后多注意,才将高婵送去医院。
彭月一直跟着吴霦的车到了一处小区,她纯属只是想看看吴霦现在身边的人长什么模样。等看见他扶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下来时,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梁桔,后知后觉到只是感觉太像罢了。
周末傍晚,梁桔试了宋燃送她的那套衣服,小外套稍微大了一点,但裙子是完全不合身,松垮在胯上。
宋燃还特意提了让她穿上这套,但衣服不合身,只能折好又放进礼盒中,换成自己前几日买的一套出门。
她下楼,宋燃正好到,望见她没穿那套白色套装,疑惑道:“怎么没穿那套?”
“那套衣服的裙子大了,我不能穿。”梁桔系上安全带。
宋燃描摹她的腰部:“没想到你这样瘦,买之前应该问问你的。”
宋燃也是为了制造一份惊喜,可没拿捏准梁桔的尺寸,她并不介意。
前往酒店途中,梁桔收到宋雅丽微信,她已经到了,说是来了不少同学,场面十分壮观。
等梁桔到时,巨大的厅内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人,她被宋燃牵着手朝场内最华丽的那个女人走去。
彭月正在和同学叙旧,突听见起哄声,回头果然望见他们口中说的“金童玉女”。
彭月主动和梁桔开玩笑地打招呼,早不再是从前那副高傲模样:“这不是以前总压在我前头的课代表梁桔,好久不见了。”
梁桔还是没有习惯她现在这副模样,淡淡一笑:“新婚快乐。”
彭月笑着打量她,转眼跟宋燃说:“一会有工夫叙旧,我先带你跟我先生认识一下。”
那日飞机上交流的机会少,宋燃立马打住叙旧,跟彭月去了她先生那。
宋雅丽坐在梁桔身旁,和桌上的同学聊得眉飞色舞,喝喜酒期间还安排上了自己的喜事。
说到这,有人问:“于峰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宋雅丽磨磨腮帮子,想起于峰誓死不从的态度,替他说:“他抽不出空,忙。”
“吴霦也没来啊?”
桌上有人笑了:“他怎么来?人老公还在这呢。”
一阵欢笑,只有梁桔默默不出声,坐在那喝着杯里的水。
又有人问起梁桔,说是好多年都没听到过她的消息,夸她还是和从前那样温柔漂亮,一帮闹腾的人中,她永远是那个最知书达理的。
宋燃和彭月先生聊得很投机,以至于正式用餐时,他不得不过来跟梁桔报备:“马先生那桌缺个说话的人,我陪他一会。”
梁桔体贴地点点头,被他大庭广众之下温柔贴了一吻在额头,又引得一阵起哄。
这是他第一次亲她,梁桔有些懵,在那阵哄闹声中显得极不自在,直到他走后,梁桔才意识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婚宴举办得很好,彭月没有再穿婚纱,整晚都穿着那套定制的金色礼服穿梭在席间招呼。
宋雅丽跟老同学越聊越嗨,红酒一次倒的比一次多,任梁桔怎么也劝不住,干脆任她喝。
婚宴上还请了演奏乐队,灯光聚焦后,梁桔在悠扬的大提琴声中又听到了彭月的声音。
彭月招呼他们:“你们聊,我跟梁桔叙叙旧。”
彭月将座拉到梁桔身旁,举着一杯酒,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喝一杯。”
“我不喝酒。”
“不喝酒,我可当你的祝福不是真心的。”
她这意思就是逼梁桔喝,她没办法,泯了一口搁去桌上。
“我们几年没见了?”
梁桔望她脸色红晕,显然是有些醉了,没搭她的话,听她扯笑说:“你怎么也和吴霦一样,那张脸就喜欢对我板着,我猜你先前也不是很真心吧?”
梁桔承认自己不喜欢她,但那声祝福是真心的:“你自己觉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我当然幸福,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比任何一个人过得都好。”彭月跟她碰杯,又喝了一口。
“你知道我今早遇到了谁?”
梁桔没有兴趣,也知道她会说谁,下一秒她便自曝:“其实是我自己找上门的,去吴霦公司转了一圈。有的人这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即便是放弃了更好的选择,也有下一个不错的选择。吴霦的命真好,我在想他如果不遇到你,可能过得也很好,但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成绩能让他挺直腰板。”
梁桔不出声。
“听说你转行当教师了,你也真是颠覆我对你的认知,放弃高薪的外企回家,图得是一份安逸?”
梁桔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便也反问她:“那你呢?”
彭月坦荡道:“我图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在北京那样人吃人的地方撞得头破血流,为一间天价的安居之所卑微地讨一口饭吃,我成功了。”
那是大部分北漂一族的生活,可彭月过够了那样的人生。她以为自己很优秀,可北京人才济济,从不缺优秀的精英,出现一个,便会淘汰一群。她选择了走捷径,给人续弦又怎样,她还年轻,有大把时光和精力为自己谋得灿烂余生。
梁桔不觉得彭月有多幸福,只能望见她瞳孔里从未消失过的倔强与不服输。
彭月仰头灌了那杯红酒,又开始笑着:“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找个替代品?就像我老公,他觉得我像他前妻年轻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迅速娶了我。吴霦也是这样,我今早又看见他女朋友了,真别说,晃眼一看真像你。他这些年的口味从来不变,北京交的两个女朋友长得也都挺像你。”
梁桔似乎又听见彭月在电话里告诉她的那些话,过去这些年,她仍旧记得清晰。这不是彭月第一次说吴霦交女朋友的事。
大一下学期,临近夏季,那是梁桔比较忙碌的一段时间,参加了喜欢的社团,日常有很多活动组织,抛头露面的机会变多,一来二去就有不少人追她。
她每天都会接到陌生电话,和微信添加消息,从一开始的礼貌同意,到后来非正当理由不添加,直到有一晚收到一条添加讯息为七中同学的消息。
七中的同学,梁桔几乎都不再联系,她没有拒绝,第二天醒来后,看到对方发来的一张张照片和消息才得知是彭月。
彭月跟梁桔说,吴霦交了新女朋友,发来的照片里都是吴霦和那个漂亮女孩的合影,有在学校照的,有在酒吧和夜店照的,每一张照片都让梁桔的眼泪不争气流下。
彭月说吴霦不值得梁桔这样付出,她早说过吴霦这个人很容易对接近他的女孩动心,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自然已经忘光了远在坤宁的梁桔。
彭月发来的消息,梁桔没有回复。可彭月得不到回应不罢休,她要让那些深深喜欢着吴霦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梁桔接到来电显示是珑夏的电话时,说话的人竟是彭月,非常冷静地问她:“你看到我发的那些东西了吗?”
梁桔已经为此失眠了好几夜,对她吼道:“你不要再给我发那些东西,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想知道。”
“我就要让你知道。我要让你清楚,你和我曾经有多么荒唐。吴霦就是一个不值得付出的人,你不敢面对事实,我帮你面对。我到北京后依然跟他有联系,也以为他会因为你没来北京而失落,受挫,或者是有那么一丝懊悔。可他一丁点没有,看到那些照片没?他有了新的朋友,生活潇洒,身边依然围着一圈女孩转,根本挑不过来。北京的诱惑太多了,他心里早就住了别人,哪里还记得远在坤宁的你。”
彭月的话句句刺痛梁桔,让她口不择言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也早忘了他,我现在已经交了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
这是梁桔与彭月最后的交际,至此,她删光了彭月所有联系方式,却仍旧删不掉那段痛心的往事。因为即便是在遥远的地方,她心中最深处也会保留着那份纯真美好的初恋。只是人终究要面临现实,她只不过是在最年轻的年纪里喜欢上了一个不值得喜欢的人。
从那后梁桔真的心死了,开始尝试接受男生的追求,交了一个爱好兴趣相投的男朋友。那是她谈过最长的一段恋爱,却因为异国分了手。
他总说感觉不到梁桔对他的爱意,她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撒娇,摔到哪磕到哪也从不麻烦他,更不让他操心。梁桔以为恋爱是成熟的,想将最好的自己呈现给对方,殊不知对方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去依靠他的人。
彭月望梁桔陷入了那阵回忆中,又倒了一杯红酒仰头灌了,凑近她耳边问:“吴霦去坤宁找你时,你跟他说什么了?”
梁桔忽地一愣,转头望向她:“你说什么?”
彭月想趁这次机会把所有埋在心里的事都说出来,从今往后不再歉疚谁。
“其实你不去北京挺好的,那没有你想得一帆风顺。你在坤宁那个鲜花烂漫的地方待着多好,出国深造过,是班上第一批入外企工作的应届生,从小就是佼佼者。你现在和宋燃在一起是正确的决定,他比吴霦好多了,起码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彭月没有冤枉吴霦,他回来这么久都没追回梁桔,转头交了个替代品,这些年一点不曾改变。
“到北京我才知道什么叫遍地是金子,每一个考到班上的同学都是优等生,一个比一个优秀。有时我真的挺后悔没在高考前的那天夜里去通知你,这样也能让你感受被虐四年是什么感觉。”
梁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彭月已经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那晚我记得特别清楚,是高考前两天,贺知文爸爸病危,找不到交通工具去江城,也不肯求吴霦帮忙,还是我去告诉他的。因为我知道他特别在乎贺知文。那晚其实他想过去找你,但我跟他说我替他去,他就答应了。记得那条短信吗?也是我发的。”
梁桔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手心捏着裙摆的布料越攥越紧,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说你天真,你真的就是天真,换成我,根本不会在那一直等他。”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可能会毁了别人一生吗?”梁桔双眼通红地望着她。
“所以我说你不去北京挺好的。你即便去了那也不会跟吴霦长久,那种大环境里没有唯一的爱,只会让你伤得更深。”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在做决定。我说了这么多不想藏着掖着,当初给你发那些消息,打那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毁掉他在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形象。我也没有冤枉他,那个女孩的确是他交的第一个女朋友,在他从坤宁回来后。”
梁桔完全怔住了,眼眶越来越红。
彭月擦了擦自己眼角的那滴湿润:“我们到北京后,他依旧不理我,无论我怎么求他原谅,希望他能看到我,都是白费。他身边全是女孩,追他紧的,长得漂亮的,家世好的,可就是不谈恋爱。我问他如果没有做那件事,是不是还有机会在一起。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彭月我告诉你,我跟任何一个人都能谈,哪怕我不爱她都行,但你绝不可能。我那时整整喜欢了他四年,比你还久,可他宁愿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我恨他。”
彭月恨吴霦,恨自己倾尽的爱意和尊严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她要让梁桔感同身受,因为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懂得那种被辜负和不珍惜的心情。
“我告诉他你在大学谈恋爱了,他根本不相信,期末还没结束就飞到了坤宁去找你。升大二那个暑期我都没见过他,后来有一次在工体玩遇到,他身边就搂着第一个女朋友。自从大二后,我就彻底淡出他的圈子,但他的消息这些年我都知道。他果然没有良心,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不喜欢才谈的。女人嘛,付出的比男人多就会累,谁都希望被宠被爱。他第二个女朋友说来真巧,是我同学,那时他们谈得时候,吴霦正在同他大学同学创公司。他可真有头脑,恋爱的甜头尝到了,转头就搞事业。其实他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他爱的只有他自己,我不过是帮你看清了一个人而已。”
她不过只是帮梁桔看清了吴霦,却完全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那些梁桔本该走下去的路,早已经打乱,即便她努力地朝着更理想的方向发展,也改变不了因为这些决定而导致的变故。
这道理梁桔无法接受,她抄起桌上凉却的水朝醉醺醺的彭月浇去,想叫她清醒,想叫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不用你替我看清。今天你结婚,我给你面子泼的是水,请你多少有一些廉耻和悔过之心,好继续为你的成功奋斗。”
旁边惊呼一片,吓得宋雅丽回头一瞧,大家都是目瞪口呆,望见彭月抹着脸在笑。
梁桔气得砸了酒杯,没顾上宋燃和身旁一直拉扯的宋雅丽,拎着包气冲冲离开了宴会厅。
宋燃听到动静赶到时,彭月醉靠在椅子上,脸颊一侧的头发全湿了。
彭月告诉他:“我说了一点她不爱听的话,生我气了,没关系。”
结婚当天被泼水是不吉利的事,索性是彭月不追究,事后依然和没事人一样招呼来宾。可梁桔却成了他们酒后的谈资,让宋燃心里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89
梁桔独自走在凉风呼啸的街上,彭月的话循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令眼眶中的泪崩如雨下,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到家不久后,宋燃也来了,望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早有预料:“你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失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先回去吧。”梁桔往房间走。
宋燃拉住她:“她今天结婚,几百双眼睛盯着,你为什么要泼她?”
她不说话,宋燃迟疑了一会试探她:“是不是为了吴霦?”
在宋燃眼里,梁桔之所以这样失态,似乎只可能是因为吴霦。可对梁桔来说,彭月对她做的事,完全颠覆了她的人生。
梁桔一把抽出手:“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宋燃也不想这样,但他有眼睛,能感受到梁桔未完全对他交付真心,他虽不急求,却也无法忍耐。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这样做。”
“是不是在你眼中,我失态只能是为了他?我有自己的理由,不后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泼她。”
“可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他突然提声。
梁桔一怔,但事已至此,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也再改变不了既定的现实,她完全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彭月对她做的事,让宋燃再陷入猜测误会。
宋燃意识到自己的音量过大,望着梁桔沉默的面容,他心软了,把她拥到怀里抱着。
“对不起。”
梁桔推开了他:“我累了,我想休息。”
宋燃心中没有得到答案,不会就此打住。彭月到底在梁桔这失了脸面,她虽有正当理由,但宋燃不得不第二天定下酒店向彭月表示歉意。
马先生的公司急需他,今早已经先飞回了北京,只留彭月住这陪家人几天。
宋燃向她表示歉意,她有感是为何目的,也不含糊其辞,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
宋燃神色沉重,如果梁桔没有遭遇那场暴雨,她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去北京,追逐她的梦想,她渴望的爱情。这往后的人生中,便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存在。
他陷入沉思,替梁桔惋惜。但梁桔说过从不做后悔的决定,她虽然没有走计划的人生,可这些年里依旧不放弃拼搏,即便是当一名普通的教师,仍旧是岗位上的一颗新秀。
彭月还有事要忙,泯了一口酒放下,叮嘱他:“别忘了正事。”
彭月走了,包厢里只剩下宋燃坐在那喝闷酒。他回想昨夜梁桔那双哭红的眼睛,不知她是在可惜自己的梦想,还是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情。
下周就是国庆长假,学校安排了爱国教育实践活动,让各班老师提前统计好名单。
实践活动要去隔壁省的茂城,黄老师腿伤才痊愈,不方便出市,将任务交给了梁桔。
她下班的时候,出校门又看见宋燃,他早已换掉昨晚那副沉重的面容,站在远处对她温柔招手。
梁桔顿了一会朝他走来,刚被他拉近,从身边就经过了一辆车停在对面。梁桔下意识望去,又看见了高婵和秦铭。
秦铭站在对面和梁桔笑着招了招手,才把书包扔进后座上了车。
高婵也招手对她笑了笑,随后熟练地进了副驾驶座。
梁桔望着驾驶座那扇玻璃,里头的人没有摇窗,接到他们后打着转向灯就走了。
宋燃望着车消失的方向,记起那个男学生是他们上次在新馆碰见的,他当时没多想,但现在完全明白了,那学生的舅舅原来是吴霦。
他回眸盯着一言不发的梁桔,心底深处想要带她离开这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吴霦一路上无言,望着前方的霓虹灯,瞳孔里却是倒视镜里梁桔模糊的面孔。
秦铭忽然喊他:“舅舅,您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下周国庆回来一趟。”
吴霦回过神:“国庆你不是要去茂城?”
“就两天一夜,国庆长着呢,我这都多久没见我妈了。”
吴霦只嗯了声,将他们送回别墅吃完饭后,他给秦墨羽打了电话问情况。
秦墨羽预产期快到了,让吴霦依旧先瞒着,等孩子出生恢复好后,她会回来亲自说。
秦铭虽然现在听话不少,但对于母亲再嫁再生这件事却特别敏感,谁都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宋燃送梁桔回家,车停在楼下,又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摩挲,整晚都不提昨夜的不开心。
“明天我还要回北京一趟。”
梁桔转头看他:“出差?”
宋燃点头。
他才回珑夏没几天,又要去北京出差,梁桔不禁觉得他真的很幸苦,又努力,叮嘱他照顾好身体。
隔天,宋燃就飞去了北京,他这次的任务是代表公司跟马先生谈合作项目。
他走后,梁桔的生活恢复叁点一线,赶在瑜伽馆休息前又去上了一次课。
宋雅丽没来,但高婵在,不过整节课梁桔都认真练,没有理她。
下课后,梁桔在收拾包,高婵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我不喝,谢谢。”
高婵意识到梁桔的变化,知道再也藏不住,不过她本身就不想再继续掩藏:“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梁桔拉上包链,回头简单明了道:“你不用再这样做,我身上没有你想得到的东西。”
高婵咬咬唇:“这话什么意思?”
梁桔问她:“你是秦铭的补课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秦铭告诉过你,你也知道。”
梁桔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心思太重,她把高婵当朋友,但高婵只想从自己这里获取她想得知的东西。
“我们认识了叁个多月,这期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你不是一直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有。”
高婵沉默了,听见梁桔又问:“你有把我当朋友吗?”
已经说到这步田地,高婵索性直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吴霦。”
梁桔看着她的唇张张合合:“但我发现他心里好像有一个人,我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想要去了解这个人。所以我报了瑜伽班,也接触到你。从心里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也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梁桔拎起包:“你需要了解的人是他,不是我。”
“梁桔。”高婵叫住她。
“很抱歉,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接触你。我很喜欢吴霦,也在积极地去了解他,希望能真正走进他内心。”
高婵对梁桔有防备之心,所以一直想要确定她的感情状态。她现在说的这番话,也是在明确告诉梁桔,她喜欢吴霦,不希望再有人介入。
梁桔很讨厌被欺骗的感觉,索性她和高婵之间没有深入的友谊,不至于闹僵。
“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梁桔拎包走了。
高婵望着梁桔离去的背影,心里开始坦然,比起掩藏,她更愿意以这种明白到底的方式去相处。
国庆长假的倒数第二天,是七中学生待在茂城的最后一早,出发参观完茂城最悠久的历史博物馆,用完午餐后就要返程。
但博物馆参观结束集合时,梁桔却发现秦铭不见了,立马叫李宇航过来问情况。
“秦铭去哪了?”
李宇航先前就没找到他,皱着眉说:“我们刚在博物馆里分开了,他出去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就没见到他了。”
梁桔问他要秦铭的手机号,拨过去居然已经关机,心不禁砰砰跳起来。
集合时间早已过了20分钟,一车学生都在张望梁桔。她不能再耽误大部队的用餐时间,只好吩咐班长带大家先去吃中饭,自己留下找人。
跟她一起留下的还有李宇航和胡生,分头在博物馆,以及周边寻找秦铭的身影,但一个小时过去都没能找到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宇航和胡生还在饿肚子,梁桔没有在这继续耗费时间,带他们吃完中饭,赶紧送去了集合点。
大部队正在陆陆续续上车离开,不少老师都听说梁桔班上少了个学生,纷纷替她着急。
梁桔是肯定要留下来找到人,但不能耽误学生回程,只好托隔壁班主任代管。
这次活动,高婵也跟着班级来了,得知消息,她主动提出要和梁桔一起留下。待大部队走光后,陌生的茂城只剩下梁桔和高婵。
在不熟悉的异地寻找一个人,形同大海捞针。她们跟公安机关报了失踪,由于时间不满24小时,未能立案。
眼看着秦铭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梁桔的心脏一直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她没闲下来,又重新返回博物馆,联系到馆内工作人员查看周边监控,在正门口发现秦铭的踪影,沿着他最后消失的那条路一直在找,遇到有监控的地方都会拜托帮忙。
高婵也担心,期间联系过吴霦后,就一直在给秦铭打电话,焦急地等待着。
夕阳快下山时,梁桔在监控里又发现秦铭行踪。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牌号很清晰,很快就联系到了车主。
90
吴霦赶到茂城历史博物馆时,天色已经沉下。他沿途开到高婵给他发来的位置,透过车窗一眼就望见站在路口的两个女人,目光停在梁桔脸上。
高婵招手示意他,吴霦靠近摇下车窗时,他与梁桔的视线即刻汇聚在一块,都微微顿了会。
高婵拉开副驾驶门上车,催促还在车外的梁桔:“梁老师,快上车。”
梁桔望见吴霦那刻,脑海里又浮现那晚的情形,以及彭月告诉她的真相。可一切都结束了,他们早已回到各自的位置。
情况紧急,梁桔顾不得上那么多,开门上了后车座,前往目的地。
窗外是一阵阵交通噪音,车厢内却一片死气沉沉。
高婵觉得氛围很奇怪,打破问道:“秦铭补课时状态一直很好,怎么出来一趟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秦铭消失前,吴霦接到过他的电话,质问是否知道秦墨羽再婚生育的消息。既然他都知道了,吴霦不能再继续瞒下去,但很显然结果是糟糕的。
“他妈妈九月去了香港登记结婚,昨天才平安生下一个孩子。这件事我们一直瞒着他,原本是打算等我姐恢复好亲自回来告诉他,可没想到他提前知道了。”
梁桔坐在后座望着窗外,不安攥紧的手忽地一松,瞬间明白了秦铭消失的原因,靠在椅背上默默叹了一声。
他们很快就到了司机的位置,由于耽误了工作时间,吴霦给了补偿,但收到的消息却差强人意。
他们到的地方就是秦铭的下车点,人流量庞大,建筑和街道众多,根本无从寻找他的下落。
梁桔环视着周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司机说他是盲目地要求绕圈子,也是随机叫停的车,根本就不熟悉这里。
吴霦虽不担心他会做傻事,但失联在陌生的城市一切都不好说,心里越来越担忧。
“忙了一下午,你们上车休息,我在附近打听下消息。”
梁桔立即说:“我不用休息。”
她不能休息,秦铭是在集体活动中消失的,出任何事她都需要担负责任。
高婵也说:“我们分头行动吧,人多力量大。”
梁桔也是此意,指着北面的空旷地带:“有消息电话联络。”
她说完,又踩着高跟鞋继续往下找。
吴霦望着她越来越吃力的步伐,始终没再追上去,转身去了反方向打听消息。
天色黑却,路灯逐渐亮起,梁桔累靠在路灯杆上喘息,半弯着腰揉她酸乏磨出水泡的脚。
她没休息太久,转身往下一个街口走,不知不觉就穿梭到了老式居民区。
街道两旁是烟火气浓厚的商铺,梁桔停在小卖部门口买了一瓶矿泉水,顺势点开一张照片询问老板是否有见过秦铭。
老板果真见过秦铭,说他坐在门口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机,十几分钟前才走。
老板给她指了方向,梁桔没敢耽搁,忍着脚上的痛继续往前找,每路过一家店都会打听,但跑完最后一家,她仍旧没找到秦铭,停在路口愁眉不展。
她正准备打给他们问问情况,听到后方响起交谈声,几个散步的居民在讨论湖边坐着的那个孩子,怎么喊都不上来。
梁桔几乎是条件反射,立马问了他们地方,顺着方向一路跑去,终于望见坐在湖边的秦铭。
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站在坡上喊他:“秦铭。”
秦铭在发呆,猛然听到喊声,回头就望见梁桔,脸色越发得难看,起身开始走在湖边。
梁桔见状赶紧跟上,但她的脚太疼,只能脱了鞋子踏上斜坡草地,追着他的步伐叫停。
秦铭充耳不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叫痛声,忍不住回头发现梁桔光着脚踩在石头地上。他心内叹了一声,赶紧跑过来,扶她坐去了草地上。
“您怎么还把鞋脱了?”秦铭看见梁桔脚上都破了,一瞬间紧张起来。
“你知道自己消失了多久?”梁桔顾不上自己的伤。
秦铭一怔,松开她胳膊,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七个小时,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应该这样做。一声招呼没打从集体中消失,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担心你吗?”
秦铭咽了一声,根本不信:“没有人会担心我。”
“你不见后,李宇航和胡生整个中午都在陪我找你,班上的同学也都担心你想留下来。还有高婵老师,连你舅舅都过来了,怎么会没有人担心你?”
秦铭的身子僵硬,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他听着梁桔说的话,眼眶中不由自主含满泪,想起他妈妈。
“有什么用?我最在乎的人都不担心我。”他默默低下头。
梁桔在路灯下望见那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落在了草地上,她忽地记起十多年前的书店门口,那个倔强的小男孩知道有泪不轻弹,可如今一晃他都快成年了,但那份从小就保留在心底的脆弱还是击垮了他。
“你舅舅都说了。我想你母亲有她的苦衷没有提前告诉你,你应该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秦铭擦了把眼泪,梁桔见状,从包里抽了纸巾递给他。
他抬头看着前方的湖面,缓缓开口道:“我从小就没爸爸,我妈身边不停地换男人,但每一个都不长久,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其实她很后悔生我,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被指指点点,也轮不到那些男人抛弃她。”
秦铭认为没有一个男人是真正爱他妈妈的,他也害怕妈妈组建一个新家庭后,他至此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多余的存在,而现在这个担忧成真了。
梁桔没有经历过家庭创伤,却能理解秦铭的想法,他只是一个渴望得到全部爱与关注的孩子。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纽带,即便是你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但对她来说,你依然是她宝贵的孩子。老师不是很清楚情况,但你母亲那样年轻就选择生下你,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你上高一才转回珑夏读书,之前的这些年她都未缺席你的成长,将你留在身边,说明她很在乎你。但人都有渴望的目标,你妈妈如今也不年轻了,才迎来她想要的婚姻和家庭,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梁桔告诉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他应该要给秦墨羽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也需要将埋藏在心内多年的心声向妈妈表明,不能总一遇到这种事就跟自己较劲。而他自己也尚在年轻,往后有很长的一段路要成长,他会慢慢懂得成年人的选择与艰难。
梁桔的话让秦铭静下心来思考着,秦墨羽虽然说过后悔生下他,但也告诉过自己,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秦铭的心软了,想起叔叔在电话里说的话,秦墨羽高龄,顺产十分困难,转剖腹受了两次罪才生下他妹妹。
梁桔陪秦铭坐了很久,一直在开导,待他状态恢复一些后,两人才起身往回走。
秦铭见梁桔穿着高跟鞋一跛一跛的,立即将球鞋脱了下来硬让她套进去,自己却光着脚走在地上。
梁桔之前已经联系高婵他们,和秦铭在路口等吴霦来接。
时间太晚,他们奔波了一天,没选择再赶回珑夏。
吴霦在酒店订了几间房安顿好后,去了秦铭房间做解释。
秦铭经梁桔开导,听完舅舅的解释后,态度很好,第一次向他主动道了谦。
吴霦告诉他:“你妈前面醒来打了电话问你情况,你回一个过去。”
秦铭听到后,才想起手机还在关机,赶紧开机拨了过去。
吴霦退出他房间,想起先前梁桔受伤的脚,又出了酒店。
高婵来找吴霦去吃晚饭时,人却不在屋里,转念一想去了梁桔那,怔在了走廊门口。
梁桔听见门口有动静,慢悠悠走来开门,望见吴霦时,她本能地心口一缩。
吴霦给她买了药膏和消毒酒精,递给她:“把伤口清理一下。”
梁桔正打算跟酒店要消毒工具,没想到吴霦就送来了,她接过说:“谢谢。”
这声谢谢理应由吴霦说才对,没有梁桔,他可能现在还在找秦铭。
“辛苦了。”
“我是带队老师,责任之内的事。”
吴霦轻轻地点了点头:“秦铭的态度很好,没能想到他可以理解,应该是你有开导他。不论如何,都非常谢谢你。”
他对梁桔十分客气,自那晚后,尊重她所有的意愿,也坚守自己说过的话,不再去打搅她的生活。可现实让他们不可避免的交织,尽管他心中煎熬,却再也不能越过那道防线。
一阵无言,他们默默地对视时,突然响起高婵的声音:“我正在找你,没想到你在这。”
高婵挨着吴霦的胳膊:“奔波了半天,大家都没有进食。秦铭应该肚子很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你们去吧,我不饿。”
梁桔转身关上了门,瞳孔里皆是他们相挨的身影。她没有理由再靠近吴霦,也更不想成为高婵所警惕的对象。
吴霦没有去叫秦铭,带着奔波了一下午的高婵去用餐,给梁桔和秦铭都打包了食物。
回酒店前,吴霦在街道上找到一家鞋店还未关门,他将车停在路边,叮嘱高婵留在车内,一个人下了车。
高婵还未反应明白,直到发现他进了一家女士鞋店后,她彻底想通了,紧咬着唇靠在车里发愣。
梁桔的门再敲响时,门口站的人却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给她递了一份打包的汤和米饭,还有一个手提袋,打开后才发现是一双符合她鞋码的软底平底鞋。
她慢慢地吃完后,又收到了宋燃的消息。
宋燃过些时日就要从北京回来,他上次吃了教训,这次要给她弥补上,特意询问她的尺寸和鞋码,要给她带礼物回来。
吴霦给梁桔买的那双鞋,她没有穿,第二天一早原封不动转交到酒店前台,就退房走了。
吴霦收到她放在前台的鞋,才知道她已经独自踏上回珑夏的路,也没有再联系她,拎着这双鞋带上他们也踏上了返程。
91
梁桔回珑夏不久后,宋燃紧接着也从北京出差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重要的前辈。
宋燃行地主之谊,和梁桔用心招待这位年长的前辈。聊天间,梁桔才知道这位前辈是北外的前教授,现已退休,在北京创建了一家翻译事务所。
宋燃习惯称他为何教授,梁桔便也跟着这样尊称。
何教授这次是来珑夏参加一场业界中外交流会,他知道梁桔是翻译专业毕业,特意邀请她一起去听听。
这个机会对梁桔来说很难得,又可以同北外的前教授交流学习,受益匪浅,当即答应下了。
整场交流会,梁桔都高度集中,与何教授分享心得时,还受到他的青睐。那晚的聊天不足以让何教授去了解梁桔的应变能力与业务水平,但交流会结束后,他们参加了活动方的拓展晚宴,让他完全接受了宋燃的说辞。
梁桔同何教授出活动厅,进电梯按住开门键再请他进来,周到细致的性格让何教授从心底里认可她。
回酒店休息前,何教授问道:“小梁,这两天与你相处交流下来,我从心底里欣赏你。你是个外交的好苗子,又这样年轻,有没有想过去北京闯一闯?”
梁桔礼貌地回应:“谢谢何教授青睐,我现在的工作很稳定,不打算再去北京了。”
何教授思忖:“那你和宋燃以后是什么打算?”
梁桔有些不明白。
“他年底调回北京工作,你们迟早要考虑到相隔两地的问题。我是特别希望你能来我的事务所工作。”
梁桔愣住了。
何教授上专车后,又劝道:“好好考虑一下,北京适合你们发展。”
何教授走后,梁桔停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她以为宋燃被分配回珑夏,会一直在分公司工作,却没想过只是临时调派。
宋燃送何教授回北京后,他也终于得空,拉上梁桔约会吃完饭,又去了新馆打羽毛球。
他最近都在工作,好久没锻炼过,酣畅淋漓地打了几个回合后,和她坐在地上休息。
梁桔刚平复好呼吸想问他工作的事,人已经先她一步开口:“我今早送何教授回北京,他又和我夸了你。”
宋燃替她抹着汗:“他很欣赏你,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性格,希望你能加入他的事务所工作,去北京闯一闯。”
梁桔拿了毛巾自己在擦:“何教授和我说了,不过我拒绝了他。”
宋燃收回手,沉默了会问:“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做外交,当翻译?”
“那是我以前的理想。”她低了头。
“可我记得你以前也说过不喜欢做老师。”
梁桔深刻地记得,宋燃说过她很适合做老师,不过她那时从吴霦身上得来了阴影,很排斥。可做教师的这一年多以来,她已经习惯现在的身份,也渐渐喜欢上教书。
宋燃坦白道:“一直没和你说,年底我就要回北京总部了。”
梁桔不意外地嗯了声:“何教授和我说了。”
宋燃拉过梁桔,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和你有一个稳定的以后。”
所以,梁桔必须要做出一些牺牲,但在宋燃眼里,梁桔去北京工作是晋升,不仅能弥补学生时代的理想,也能与他在北京共筑未来,一举两得。
梁桔犹豫着没有回应,宋燃望在眼里,又记起她与吴霦上学时的约定。她能为了那份爱情毫不犹豫的放弃留学,只为了和吴霦去北京相守,却不能为他们的爱情和未来而放弃这里的生活。
梁桔从未想过会遇到这个问题,她与宋燃一切都在初期阶段,让她即刻做出决定,放弃这里的工作,家人和朋友,离开珑夏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从头拼搏,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宋燃点着头沉思片刻,接受梁桔的犹豫,向她承诺:“只要你愿意和我去北京,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青春时期的梁桔,付出全部的信任,换来一场不得善终。成年后的梁桔,有着深思熟虑与自我保护,很难再有当初的勇气。
他们没有继续打羽毛球,带上东西出馆时,外头居然飘起了小雨。
宋燃牵着她往停车场走,路过篮球场碰到网内走出几个人,脸色都瞬间凝住。
梁桔迎面看着吴霦和于峰几人,他们似乎是在这打球,胳膊里还夹着篮球,额上不知是出的汗,还是淋的雨。
宋燃望见吴霦,心里头越发不甘,牵着梁桔的手一松,改为搂着带人擦肩走了。
吴霦擦了把额上的汗,禁不住回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雨中相挨在一块,令他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凿击着胸腔。
回去路上,车厢里一片宁静,都各自想着心事。
宋燃停车时,梁桔还在发呆,直到他问:“在想什么?”
梁桔还在考虑去北京的事,回过神,解开安全带:“雨下大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他拉住她胳膊:“我年底调回北京总部,但这段时间有新项目要忙,会频繁去北京。你说需要考虑,我尊重你,也给了你承诺。现在距离年底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切都需要提前做准备,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案。”
梁桔知道自己不能逃避:“好。”
他走后,梁桔上楼洗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收到宋雅丽给她发来的微信,约她明晚试婚纱。
梁桔陪宋雅丽试婚纱时,说了这件事,令她非常吃惊。
“去北京工作?”
梁桔点头。
宋雅丽也以为宋燃是彻底回珑夏发展,没想到人还是野心勃勃,不甘心留于此地。
“他怎么不提前告诉你啊?这样你也能在没确定关系前就做好考虑。虽然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了,但这时间才多久啊,他这还叁天两头往北京跑的。”
换成宋雅丽,她一万个不愿意,就拿感情基础来说,她觉得梁桔与宋燃虽然有缘份,可还没达到这种程度。
“我说了你别不喜欢听,你和他的感情基础挺薄弱的,之前一直以知己身份相处,那看到的都是对方的优点,身上的问题只有慢慢接触后才能了解,可他让你尽快作出决定,这不就是再让你牺牲吗?”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宋雅丽也没心情试婚纱了。
梁桔坦白道:“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习惯了在珑夏生活,很难割舍这里的一切。”
宋雅丽也舍不得梁桔:“珑夏不挺好的,家都在这,他也能留在分公司工作啊,要不你跟他商量商量?”
梁桔清楚宋燃的性格,他的每一个决定,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说了回北京,一定不会留在珑夏。
“回北京更利于他的发展,我不会耽误他的。”
宋雅丽心里不禁叹了声。
周末放假,梁桔回了父母家。宋燃这次从北京回来,也给梁桔父母带了礼物。周韵收到后,心里很满意,吃饭时都在聊他。
“你怎么今天不带他一起回来吃饭?”
梁桔押了口米饭:“他工作忙。”
周韵点着头:“他好像经常出差。等下次他有空,你提前告诉我,我和你爸好准备准备,带他回来见见。”
梁少群插话:“他们才刚开始交往,不必要这么着急。”
“我就是想看看他,吃顿饭接触接触罢了。”
梁少群问梁桔:“他这工作性质需要他经常出差吗?”
梁桔握筷不动,酝酿好一会才抬头望着他们:“过完年底就不会了。”
梁少群放宽心:“你们才刚在一起,需要多点时间了解对方,感情才能越来越好。”
梁桔突然搁下筷说:“他年底要被调回北京总部工作。”
说完,他们皆是愣住了。
周韵不解:“你不是说他在珑夏工作吗?”
“他之前一直都在北京工作,是被派到珑夏的分公司带领项目的,年底项目结束后就要回去了。”
周韵和梁少群交了个眼神,两人心里都升起同样的担忧。
梁桔迟早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向他们坦白后,收到一阵沉默。
梁少群和周韵前几年就担心她在异地工作,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她改了主意回珑夏生活,却又在恋情上碰到异地的抉择。
梁少群和周韵的态度是不大赞同她辞去教师工作去北京。他们正处在交往初期,未来的诸多因素都不可控制,万一在交往途中遇到过不去的坎,那就相当于人生又要重头再来一次。但最终,他们选择尊重梁桔自己的意愿。
珑夏进入十一月份后,气温骤降,梁桔稍不注意就染了感冒,喉咙也疼,整日整日地咳嗽,讲了几天课,嗓子也彻底废了。
秦铭自从茂城回来,人突然懂事许多,开始真正意识到身上的重担,奋发图强学习。
马上学校要期中考,高婵暂时停了辅导,秦铭只能攒着几道题去找梁桔,敲门进办公室,又听见她在咳嗽。
秦铭晚上回家后,心里一直记挂着梁老师的病情,吃饭还不忘问王阿姨治咳嗽的偏方。
他们谈话时,吴霦刚好从楼上拿东西下来,旁听了很久。王阿姨给他准备了碗筷,他也没吃,开车走了。
吴霦是要去公司的,但不知不觉就开到了团结路,停在少群诊所对面的马路上,真的看到梁桔坐在诊所里输液。
梁桔靠在休息座上闭目养神,手机铃声给她吵醒了,睁眼的时候又开始咳嗽起来。
宋燃刚结束工作,他明天最早的航班回北京,这次时间会比较久,打算晚上来见她一面。
他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哑,担心:“我马上来接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梁桔抬头扫了眼吊瓶:“不用,我在我爸的诊所输液,快结束了。”
宋燃只好作罢,又有些歉疚:“抱歉,这段时间我太忙,抽不出空陪你,也没能照顾好你。等我这次从北京回来,一定好好陪陪你。”
他们才刚交往,又遇到他事业上升期,梁桔也不是任性,一味要求对方付出的人,所以她能理解。
梁桔怕传染宋燃,没让他再折腾过来,输液结束后,跟梁少群的车一起回了星沙城住。
92
梁桔隔天早上来办公室,看到桌上居然有个保温桶,桌旁还有一张便利贴,留着秦铭的名字。
王阿姨说冰糖雪梨汤止咳润肺,他便央她一早做了一份带给梁老师,越来越懂得感激。
除此之外,不少学生都关心她。讲课时,有的给跑腿添热水,下课后,还有人塞给她润喉糖,让梁桔心里倍感温暖,越来越舍不得这帮孩子。
梁桔一连几晚都去诊所输液,期中考试结束后,病情转好许多。
她虽然这段时间身体方面抱恙,但教学上却有了显着的收获。成绩结果公布,她带的两个班分别冲到了平行班第一第二。
年级做总结大会时,杨明也特意点名表扬了梁桔,下会后,还找她单独谈话。
梁桔的教学水平已经趋于稳定,也正值提拔阶段,杨明就想着把寒假的青年教师进修学习机会留一个给梁桔,叮嘱她早些做好准备。
梁桔是教师,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杨明也对她寄予厚望,她不可能拒绝他的安排。可越深入这份教职工作,梁桔心内便越加纠结。
宋雅丽这些天都在挑婚纱,眼看着婚期将近,她终于找到合适的,又约上梁桔替她参谋。
宋雅丽见梁桔时不时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强求她试伴娘服,结束后,带她去了乌园吃饭。
宋雅丽吹着热气喝汤,问心不在焉的梁桔:“宋燃什么时候回来呀?”
“下周吧。”梁桔也不是很确定。
宋雅丽昨晚听于峰说起宋燃的那个项目,又问道:“你知道宋燃现在忙的那个项目是跟谁合作吗?”
梁桔望着宋雅丽摇头,听她嘴里冒出:“彭月。”
她怔住,宋雅丽一看就知道她不知情:“他没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的?”
宋雅丽哦了声:“于峰他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聊天时提过,他昨晚才告诉我的,说那个项目很好。”
宋雅丽见她捏着勺子在发呆,小心翼翼问:“他知道你和彭月之间的事吗?”
梁桔遂摇摇头。
宋雅丽也是上次婚宴后逮着梁桔盘问,才得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当下气得就想一通电话过去骂彭月,被梁桔制止才罢休。
宋雅丽说这个项目利润很大,成功拿下后职位肯定得提升,前景会越来越好,也怪不得宋燃为此日夜不分。
梁桔久久没有这样深陷入过一场抉择,一边是宋燃大好前景的未来,一边是自己难以割舍的工作。
桌?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宋雅丽提醒她接电话,梁桔接通后,立马听见那头传来诊所护士怯生生的哭声。
小护士说诊所出事了,一个患者的家属带了一帮人来闹事,给梁医生都打伤了。
梁桔听到消息后,心立刻慌了,赶紧叫宋雅丽给她快速送去诊所,一路上都忐忑不安。
她们到时,诊所外围了一圈人看热闹。
梁桔穿过人群进来,瞬间傻眼。诊所遍地都是玻璃碎片,砸得乱七八糟,还围了一圈闹事的人,一直在疯狂咒骂。
梁桔挤进来找梁少群时,突然看到吴霦,他将梁少群挡在身后,一直试图让面前这帮闹事的人冷静。
吴霦也看到梁桔,她眼眶通红,大概是梁少群脸上的伤痕吓到她,一直掩着嘴。
她们刚来没一会,接到吴霦报案的警察就到了诊所,将这帮闹事的家属和当事人都带去了警局。
前些日子,有一个患者来少群诊所治疗,各方面症状都符合感冒,梁少群就给他配了些药服用。没过两天,也就是昨晚,那个患者又上门复查,说药不行,吃了没用,人一直在咳嗽,咽喉肿痛,呼吸都难受。
梁少群根据经验判断,可能是会厌炎症,就要求他赶紧去叁甲医院检查,不能耽误了。但患者不认同,坚持认为只是感冒引起的喉咙发炎,才会肿痛难受,就强烈要求梁少群也给他立马输液。
当时诊所内有不少喉咙肿痛的感冒患者都在输液,梁少群拗不过他的执意,只能按照他的要求给挂了两瓶药水。不过一瓶还没输完,这个患者就开始呼吸越发难受,暂停了输液,折腾到后来,还是让梁少群联系家属给他送去了叁甲医院,可没想到今晚就听到他治疗无效病逝的消息。
警局里,激烈的哭声与骂声不断,闹得警察都疲惫不堪,完全调节不了这起事故。
死者的儿子将父亲的死亡归咎于是诊所的责任,要求梁少群赔偿60万元才肯罢休。
可事实上,梁少群在复查当天就建议患者去叁甲医院检查治疗,并告知他极有可能是会厌炎,不能耽误时间。
梁少群没有同意赔偿,他从医叁十几年,相信科学与法律,要求家属需要进行医疗鉴定,明确事故责任。
死者刚去世不久,还未举办丧事,家属考虑到后事处理,没有继续留在警局争吵,不欢而散后,只留下梁少群在警局垂头丧气的坐着。
梁少群仿佛一尊雕塑,垂着的脑袋上似是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抬不起头,四面八方传来指责的声音,都在说他害死了人。
梁桔望着一动不动的梁少群,她从未见他有这副颓然不振的模样,忍住眼中的泪扶他起身:“爸,我们先去医院。”
吴霦打点完警局这的后续出来时,望着走廊里他们缓慢的背影追了上来。
梁少群伤得不轻,腿脚一跛一跛地走着,吴霦直接蹲下将人背了起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前面周韵才得知诊所出了事,心脏承受不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宋雅丽已经去了星沙城看周韵的情况。
梁桔这会只能跟在吴霦身边,和他一起将梁少群送去医院检查。
十一月的凌晨,冷意嗖嗖,可吴霦还是热出了一头汗。
梁少群在里头包扎时,梁桔一直静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双手合十埋头抵着,心里却仍旧处在那阵慌乱之中。
吴霦坐到她身边,才发现人一直在颤抖,他把外套脱下披到了她肩头。
梁桔感到一阵暖意,抬头发现是吴霦坐过来了。
她刚想把衣服还给他,被吴霦按住:“病还没好,披上吧。”
她生病的事,吴霦居然知道。梁桔望着他额上的汗水,才意识到他整晚都陪在身边,寸步不离。
她握着手心,问他:“你怎么会去诊所?”
吴霦自听秦铭说她生病后,每晚都会开车停在马路对面看看她。有时她在打盹,有时和病患聊天,也会静静地拿着一本书读,总之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可命运总爱开玩笑,让她不停地面对困境。
他说过不会再打扰梁桔:“正好路过。”
梁桔不是傻子,他的住址和公司都不在附近,他是特意去的诊所,却正好碰上闹事。
梁桔忽然有一丝庆幸,如果他不在场拦着,梁少群一定不会只受那些伤。
她默默地低着头,忽听到他问:“你有什么打算?”
她一整晚都心绪不宁,担心梁少群身上的伤:“家属明天应该还会上门,我准备先跟学校请假,其他的还没有打算好。”
他想了会,将先前从警察那打听到的消息转告她:“我先前询问过警察,警局不办理这类事件,建议去街道办事处申请调解员进行私下调节。”
梁桔心里记下,又听他提醒:“如果调节有困难,再找律师,总之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医院走廊里的幽暗灯光仿佛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在梁桔身上,但吴霦的声音却渐渐驱逐走了阴霾。她缓缓转头朝身侧的人望去,在心中做最真诚的祷告,祈求这场风波能够早日平静。
今夜注定无眠,吴霦回家后早已没了困意,整晚都在担心梁桔一家。梁桔一家也从黑夜坐到白天,无尽的压力正在悄然而至。
第二天早上,梁桔跟校方请了假,陪同梁少群去诊所时,果真在门口见到昨晚闹事的几个家属。
他们轮番蹲守诊所门口,来一个病患劝一个走,闹得诊所一天都没开工。不仅如此,不论梁桔与梁少群怎么和他们商量,都达不成一致。
傍晚过后, 梁少群就提前将诊所关了。他们临走时,家属还放了狠话,会一直闹到他们肯赔偿的那天为止。
这笔赔偿金的数目不小,且没有明确事故原因,梁少群不可能凭白无故担下责任。
家里出了事,梁桔就暂时没回西湾,打算长住在星沙城。
晚上,一家人都休息后,她接到了宋燃电话。他白天给她拨了两通都未接,刚连上就问了她情况。
梁桔将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他后,宋燃明显多了担忧:“这种医疗事故需要相关部门进行调节,申请了没有?”
梁桔一早就去了街道办事处申请,告诉他:“嗯,在等通知。”
宋燃叹了一声气,安慰她:“现在的医疗纠纷处理都很完善,部门介入调解后,会公平公正判定,不要太过担心。”
梁桔都清楚,她担心的是梁少群,那个昔日穿着白大褂的健谈医生,如今也只能无能为力地从白天坐到黑夜。
宋燃有要紧工作不能立刻回珑夏,叮嘱梁桔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他会第一时间替她安排好。
梁桔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份陪伴,但她没有要求宋燃任何,挂了电话后,她靠在漆黑的床榻上,又一次陷入了失眠状态。
一连两天,家属都拒绝进行调节,整日蹲守在诊所门口散播,导致这些天诊所都未营业。周围的居民道听途说这里出了人命,渐渐地,再也没有患者上门。
93
新的一周,梁桔上完课又接到诊所护士的?电话,刚才执法部门来诊所贴了封条,她们都得回去了,但梁医生却一直坐在门口。
梁桔不得不跟杨明再次请假,也得到他的理解,只叫她放心去处理。
梁桔赶到诊所时,一群家属正围着梁少群羞辱斥责。
这几日,不管梁桔与调解员怎么和他们商量,提议做医疗鉴定,走法律维权,都不配合,唯一想要的解决办法只有赔偿。
家属的谩骂声如雷贯耳,恐吓他们如果不拿到赔偿,会不惜到市、省里上访,去单位拉横幅,找媒体曝光,让他们从此断绝这条后路。临走时,还把门口的平安树盆栽都给砸了,一地狼藉。
梁桔开始意识到他们一味地请求调节都是白费功夫,对方采用非常手段进行赔偿,丝毫没有维护到自己的正当权益,也在渐渐触犯法律。
盆栽碎了一地,梁桔和梁少群收拾完后,诊所门口才恢复往常的整洁。
梁少群看着玻璃门上贴的两张封条,眼眶红润着问梁桔:“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态度能更加坚决,那个患者现在一定还活着。”
梁少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但谁都无法预料到结果,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梁桔没有任由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心里也已经拿定主意,给远在北京的宋燃拨去了电话。
宋燃迟迟没有接听,大概是在开会,她便没继续,独自去了律所找律师。
律所人来人往,梁桔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接应。律师了解到基本情况后,以非常中肯的提议建议还是选择私下调节。毕竟走法律程序周期长,医闹案件情况复杂,考虑到诊所后期运营,最好大事化小,同意商量赔偿金额。说到底,就是不愿接这个活。
一场咨询下来,梁桔仍旧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付了咨询费后,她没再浪费时间,立刻离开了律所。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梁桔一家是在逃避赔偿金,但只有自己心中明白,他们只是想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少群诊所可以说是梁少群一生的心血,如果在毫无医疗鉴定下承担所有责任,日后梁少群身上将会永久背负上这起事故,也将永远告别医疗行业。
梁桔在车内静坐了一会,又打电话给宋雅丽。她人际广,梁桔想拜托她找一位业务能力强的律师。
宋雅丽还真不认识当律师的,但叫她放心,会尽快托人找。宋雅丽告诉于峰后,没过多久就给她介绍了一位资深的律师。
梁桔收到联系方式,道谢于峰帮忙,转头就和这位周律师联系好时间见面。
周律师了解完情况,和对方的赔偿条件后,抓准了最紧要的关键,根据相关处理办法规定,赔偿金额超过十万,必须得做医疗鉴定,否则无法具备法律效应。
明天是办事处的最后一次调节,周律师了解后转告梁桔,明天他将一同到场参与调节,并说服家属同意鉴定。
周律师的承诺给了梁桔一家一针安定剂,出事以来,他们终于进入了睡眠状态。
梁桔第二天一早就醒了,看到宋燃半夜的未接来电,没着急回拨,赶时间洗漱做早餐,又带他们去了办事处。
这场调节持续了两个小时,期间周律师一直在强调处理办法的规定,合理保护双方的权益。也将不做医疗鉴定的最坏后果告知家属,收到他们的迟疑。
安静中,死者的儿媳妇插嘴:“这马上都要火化了,做不做不都得赔偿。”
周律师扶了扶镜框,告知他们:“拒绝、拖延尸检导致影响死因判定,将由拒绝、拖延的一方承担全部责任。”
家属听到全部责任后,彻底犹豫了,他们私下商量一阵后,终于同意做医疗鉴定。
梁桔松了一口气,送周律师离开时,一直在向他表示真诚的谢意。
周律师告诉她,鉴定有一段时间,这期间不用太过担心,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梁少群不存在医疗失误的原因,待等到鉴定结果出来后,他们再做后面的打算。
梁桔想请周律师吃顿饭,但他工作忙,还有其他事处理,转头就走了。
梁桔忙了一上午,才想起给宋燃报个平安,但他们总在错过,不是打不通,就是接不到。
宋雅丽得知家属肯同意做医疗鉴定后,心里替梁桔也松了口气。晚上于峰回来时,还夸他给找的律师真靠谱,一出面做调节就成功了。
于峰也挺惊讶这效率,摇摇头说:“我可不认识这律师。”
宋雅丽疑惑,听于峰说道:“我跟吴霦说了,人是他找的。”
于峰以为宋雅丽该变脸了,忙解释:“问题解决不就好了,我也是怕你不同意才没说明白。”
宋雅丽可没有这么不识时务,微微顿会,居然叹了口气:“哎,差距啊。”
梁桔这一周都在独自面对困境,万不得已时才找宋雅丽帮忙。宋雅丽开始庆幸于峰这个大嘴巴告诉了吴霦,她也渐渐意识到在每一个紧要关头,梁桔身边的人都是吴霦。
医疗鉴定最快也要45天,家属签字同意后,各流程开始进行,双方在安排下做了完整的陈述。
待这里的程序告一段落后,梁桔去了周律师的事务所。
周律师明确过不需要她感谢,但梁桔过意不去,除了律师费外,还去进口水果店买了果篮送去。
她到事务所时,大部分员工都出去办公了,接待她的前台还戴着口罩,走进来才发现事务所内在装修。
见到周律师时,他刚挂断电话,回头看到梁桔手上的果篮,吩咐前台分给各位同事。
周律师和梁桔聊了一会,待他有公务要出公司,两人才打住。
梁桔从办公室出来时,大厅内还在装潢,她扫了眼,居然看到刘师傅在冲她招手。
梁桔当然记得帮自己装潢的刘师傅,诧异能在这碰到他,聊了会便没再耽误他工作,和周律师一起乘电梯下了楼。
电梯里,周律师沉静了会,突然问她:“你和吴霦是什么关系?”
梁桔忽地一怔,转头看他时,周律师习惯性扶了扶镜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爽快,他是在追你吧?”
梁桔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是吴霦帮我联系你的吗?”
周律师茫然地点点头:“不然呢?”
周律师说他是去年结识的吴霦,当初是想找他改装事务所,但设计图纸被吴霦一口否定,两人还闹了不愉快。今年他却主动找上门,一改之前的否决态度,竟提出无偿改装这种好事。
之前吴霦不同意周律师的设计图纸,是因为构造限制了理想。周律师找了很多家设计公司,不是接不了,就是没能力,后来也同意吴霦在现有基础上做些改动,是非常期待成果。
梁桔目睹周律师开车走后,在写字楼下驻足了很久。她一直认为自己需要感谢的人是宋雅丽和于峰,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吴霦。
于峰接到梁桔来电时,还有些莫名其妙,接通后才知道是问他找律师的事。
于峰没隐瞒,告诉她实情后,梁桔沉默了一会。
于峰望着场内还在打篮球的吴霦和陈皓,说:“他怕你介意他帮忙,所以我一直没说,但总归事情得到了解决。你如果想对他道谢,我正好和他在一块,可以替你转告他。”
这不是普通的一件小事,梁桔即便要与他划清界限,也应该要当面致谢。
“你们在哪?”
于峰瞥了眼毫不知情的吴霦,无声地提了提嘴角:“新馆篮球场。”
球场内打球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吴霦几人。于峰瞧时间也该到了,转头间,正好望见梁桔的身影,穿梭在幽暗的黑夜里。
吴霦叁分投进篮,球落地后,顺着滑向入口,他低头擦了把汗跑去捡球,抬头时喘着呼吸,在腾腾的白雾中看到了梁桔。
篮球自然滚到梁桔脚边停下,她盯了他一会,才蹲下捡起球。
吴霦诧异她此时出现在这,朝她身后环视了一圈也没看见其他身影。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梁桔看着他。
于峰和陈皓看到梁桔来了,十分有眼力见,立马甩下吴霦走了。
梁桔把怀里的篮球递给他:“于峰和我说了。”
吴霦也猜到,淡淡解释道:“情况比较紧急,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想替你找个靠谱的律师。”
刚出事那会,吴霦就想帮梁桔找律师,但警局建议私下调节,他也考虑到如今的关系,并没有贸然介入。但其实这些事不应该由他做,可吴霦知道那个人远在北京,也不能及时替梁桔分忧。
吴霦拍着篮球,又投了一个进篮,咚咚落地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球场。
“周律师很专业,谢谢你替我介绍了他。”梁桔追随着他投篮的背影。
吴霦转身拍着球朝她走来:“客气了,你以前也帮过我许多。周律师是我的客户,专业素质过硬,你以后有任何法律上的问题都可以找他。”
他不想让梁桔有负担,只字不提为她请律师付出的代价,可梁桔并不想就此带过。
“我今天去律所找周律师时,看到了刘师傅。”
天空又飘起濛濛细雨,梁桔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说:“我没有资格让你为我这样做。”
吴霦停在了她身前,任篮球落在地上,一声又一声:“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就当是我欠你的。”
吴霦似乎只有说成是弥补对她的亏欠,才能让梁桔好受一些。但梁桔心里清楚,从诊所出事的那刻起,他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风卷着雨渐渐变大,梁桔仍旧愣在原地,直到吴霦提醒她。
“雨下大了。”
梁桔跟在他身边一起走出篮球场,路过修建的木头亭子时,她的心脏又开始紧紧收缩。
初冬的雨,冰凉到刺骨,却远不及那场夏天的雨叫人透彻心扉。如果说吴霦有亏欠过梁桔,那么这一次他是彻底还清了。
94
雨很大,吴霦送梁桔回西湾。两人途中相对无言,一个静静地开着车,一个盯着窗外的寒冷雨夜。
快进西湾小区时,吴霦才艰难开口:“听宋雅丽说,你在考虑去北京发展?”
梁桔扭头看着他,好一会才说:“现在我家里出了事,暂时不做考虑。”
梁桔已经打算好,等宋燃这次从北京回来,她得跟他说明白。现在情况特殊,她做不到放下一切和他去北京。
梁桔的未来,吴霦已经没有资格干预,没继续问。
吴霦的车开进梁桔家楼下时,已经有一辆车停在前方。
梁桔定睛一望,雨夜里的那辆车是宋燃的,紧接着手机就响了,立马下了车。
宋燃看到身后那辆车时,人已经在车外,他看着梁桔从吴霦车里下来,缓缓挂断了电话,沉着脸朝她走来。
两人进楼道,梁桔问他:“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依旧毫无笑容,替她擦着淋湿的脸:“我提前结束了工作,为了想早点回来见你。”
“先上去吧。”
天气冷,到家后,梁桔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煮碗面。”
他没喝水,摇着头:“我不饿。”
梁桔知道他有介怀,想跟他做解释时,他已经开口:“你没有要对我做的解释吗?”
梁桔慢慢合上唇,她本就不打算隐瞒,跟他讲明了事情原因。
宋燃忽然皱起眉,心里又升起一股不甘。他那日没接到梁桔电话,但下会后就给她找了律师,不过却收到她已经安排好的消息。他是有不甘心,也知道自己愧对梁桔,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在左右。但宋燃并不只是为自己在奋斗,他在北京忙得日夜不分,就是为了能在年底总结前成功拿下项目,争取提前升职。他要向梁桔证明,他能在北京给予她更好的生活和追求。
宋燃喝了口水压抑情绪,不再计较这件事:“北京的新项目已经在收尾阶段,这次很成功,我争取到了连升两职。”
梁桔替他开心:“祝贺你。”
“你打算好了吗?”宋燃突然问她。
她不会逃避现实,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暂时不打算去北京。现在我家里出了事,父母身体都不太好,我想留在他们身边。”
宋燃预料到她会这样说,问她:“暂时是多久?”
梁桔语塞,听宋燃无奈说道:“你父亲这起事故,我之前因工作没帮上忙,也没能陪在你身边,每天只能电话联系,心里挺愧疚。但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在北京为了项目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为了就是想提前升职。因为我知道让你放弃这里跟我一起走,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以我得有底气,得向对你做的承诺那样,可以在北京给你一个踏实的未来。”
宋燃这番话给了梁桔太大的压力:“我知道你工作很幸苦,所以你升职我也替你高兴。但我父亲的事还在调查中,一天没有解决得到安定,我就无法去考虑其他事。”
“那问题解决后呢?”
异地是恋爱中的坎,始终需要一方做出牺牲。但梁桔这段时间一门心思处理诊所的事故,整日看着父母的愁容,根本狠不下心离开他们,更无法去考虑和宋燃之间的事。
她坦白道:“我没有考虑好。”
宋燃紧握着水杯,脸色深沉。他早该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她不是没有考虑好,而是从心底里无法去接纳这个考虑,也更没想过要和他真正走下去。
他把水杯扔去了桌上:“我给了你时间考虑,你不是没考虑好,而是我根本不在你的考虑范围。”
梁桔解释:“我明白距离是很大的阻碍,两个人在一起迟早需要一方妥协,但我并不觉得这对我们来说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刚在一起,性格和生活上都需要时间磨合。我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过,以我和你的关系,如果不是认真的,我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
“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
他是在逼梁桔拿出一个说法,让她现在就做决定,她沉默许久后,深呼吸说:“你在北京工作,我在珑夏工作,放假我去找你,你也可以回家,等到...”
话还没说完,宋燃突然反驳她:“你自己听听,这算什么在一起,我们还要继续吗?”
他很严肃,也很生气,他气自己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可她却闭口不谈愿意和他去北京的事。
“我理解你舍不得父母,可我不是让你永远不回这。我再努力变得有实力,给你安排理想中的职业,规划我们的未来都是白费,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意愿跟我去北京。”
梁桔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又听他激动地质问:“我在你心里甚至没有吴霦重要。你能为了他说放弃规划已久的留学就放弃,和他可以共同约定去北京,但换做我就是犹豫不决。你搪塞的理由会不会也是跟他有关?如果不是我早一步和你确定关系,那晚婚宴后,你就应该会原谅他,旧情复燃。你现在迟疑不做决定,心里是不是也在后悔?”
梁桔渐渐皱紧眉毛,她以为他根本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她也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宋燃。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声音盖过她:“我已经忍了很久,但我是个男人,无法容忍我爱的人心里还住着别人。我想带你离开这,不仅仅是因为距离这种现实问题,是我也想带你离开有他的地方。”
梁桔捏紧了拳头,她承认对宋燃的情感还无法到达理想状态,但感情是可以经营和培养的。她把人生中最饱满的情感留给了吴霦,收获一身的痛,导致这个年纪再无法经历怦然心动,可还有一种情感是日久生情。
她也有在努力维持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她未说出口的那句话是想告诉宋燃,不论未来他们的结局会如何,她都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北京,不过必须得等到家里的困境彻底解决,父母生活走上正轨。所以在此之前,他们需要辛苦一些。没有一份感情是轻松的,既然选择了就不要轻易放弃,可现在梁桔从心底里没有了信心,也更看不清宋燃的内心。
她眼眶湿润,问他:“你问了彭月?”
他的胸腔起起伏伏:“是,你怎么也不愿说出口,对我隐瞒的事实,她一字不落都告诉了我。”
梁桔微张着的嘴渐渐收紧咬在一起,喉咙也哽咽了一声。她是不愿说出那些事,因为没有意义。无论是她理想的人生,还是那段没结果的爱情都已过去,而他们只需要看现在。可此时令梁桔最扎心的事实,是宋燃太过于陌生和现实。
他分明知道彭月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却只字不提,也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绝对的偏袒,只有利益是最重要的。
“是我说到了你心里,所以你哭了?”宋燃伸手抹着她的眼泪。
梁桔扭了头,却被他用力扳过脸,他想吻她,贴过来那秒,梁桔生理反应地推开了他。
宋燃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那双通红的眼睛都在告诉他,她有多后悔遗憾,更不能接纳他。
他苦笑了两声,替她做下决定:“我强人所难,收回之前的承诺,既然你接纳不下我,那只能我放手成全你。”
梁桔没有解释任何,望着他带门离开后,窗外大雨的噪音越来越响,如同击打在她正萎缩的心脏上,渐渐麻木。
她与宋燃之间的问题,不仅仅只是距离,尽管梁桔可以放下这里的生活,去北京和他共筑未来,重新开始。即便是她再努力去呵护这段感情,都改变不了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偏见。对梁桔而言,他们的开始就是错误的。
宋燃主动提的分手,宋雅丽知道后,心里头总憋着一把火,跑去他公司找人。
咖啡店里,宋雅丽端坐在那,眉目不善地质问他:“你凭什么那样对梁桔?”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宋雅丽冷笑:“人是你先招惹的,在一起了又不珍惜,说分手就分手,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没良心吗?”
宋燃扯了扯领带:“我有想过和她的未来,在北京安排打点好了一切,可她心里从未情愿,甚至一直住着另一个人。”
宋雅丽觉得可笑:“这些难道你事先都不知道吗?你既然心里都懂却坚持,就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不够努力。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你们的未来,我真觉得可笑,那分明是你一个人的未来,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你让她放弃这里和你一块走,但这期间你考虑过她吗?她家里出事的时候,你在哪?”
宋雅丽抢断,替他说:“你在和彭月谈合作。”
宋燃抿了抿唇,看宋雅丽瞪着他:“是,你的确没理由为她放弃可以升职的合作,但请你别拉上她说是为了你们的未来。你分明就知道彭月对她做过的恶劣行为,但你只心胸狭隘地认为她在可惜从前那段感情,有真正关心过她的感受吗?”
她句句说中宋燃内心,让他咬紧了后槽牙。
宋雅丽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眼无珠,要骂醒宋燃:“你真的太自私了。交往前不告诉梁桔你要回北京,在一起后又让她跟你一块去北京。替她安排工作也好,自己努力晋升也罢,目的不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她拒绝不了的理由。你说她从未情愿和你离开这,自己又有想过为她留下吗?你根本没有考虑过。但梁桔不一样,她知道你事业心重,北京更利于你发展,所以她从不向你提要求。”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介意说得更难听。她家里刚出事,事故鉴定都没出来,这期间你不仅不在,连忙都没帮过,算什么男人?凭什么让她替你牺牲付出?还有,她不是不愿跟你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她需要先照顾家里,等一切走上正轨再去北京找你。可你都做了这什么?一味地逼她,拿你狭隘的心胸看她,从未换位思考她的感受,你根本不配她为你着想。”
宋燃在她的问责声中,渐渐垂了头。他无法不承认那股不甘正疯狂生长在心中,所以想尽快带她走,只有远离那个人,才能让她彻底放下过去。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明明心疼梁桔学生时代的遭遇,却依然可以为了利益避而不谈。明明没有替她分忧一丝一毫,却叫她一往无前的牺牲。他忽然很后悔自己那晚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不该逼她在两难的情况下做选择,也不该狭隘地揣测她的内心,更不该草率地放下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
他抬头看着宋雅丽,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对她,我会找她好好道歉。”
宋雅丽赶紧打住他,离开咖啡店前丢下几句忠告:“你别误会了,我不是劝你复合,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明白,你和她真不合适。”
天越来越冷,梁桔晚上下班去停车场拿车途中碰到高婵,她手里还拎了一份生日蛋糕。
敞开天窗说亮话后,虽然做不成朋友,但同在一个学校教书,点头之交还是需要的。
高婵冲她挥了挥手,梁桔便淡淡回了一个微笑,转身后,她下意识瞧了眼手机日期,又塞进了包里。
梁桔回家后,宋燃已经在楼下等她。 她没上楼,坐去了他车上。
宋燃望着她消瘦的脸,心里越加愧疚:“我那晚说话冲动了,我收回那些混账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握着梁桔冰凉的手,心也感受到一股凉意,见她慢慢抽了出来。
宋燃的心脏扑通重跳几声后,耳边渐渐嗡鸣,他闭了闭眼睛,心里很懊悔。他早该知道梁桔不会再接纳,因为他们都明白,信任已经成为彼此之间最无法忽视的芥蒂。
宋燃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陌生?”
“有过,但我想这其实是最真实的你。”
“对不起。我承认一直很介意他的存在,心里总觉得你在乎他比我多。我说他不珍惜你,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不应该不信任你,更不应该对你隐瞒。”
梁桔低头望着手心:“我们以前有很多爱好一致,目标相同,是非常投机的同学朋友,但忘了这中间我们也有七年没相处,不能完全了解彼此,所以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也很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草率开始这段感情。”
宋燃没有再挣扎,他开始认同宋雅丽说的那些话。他与梁桔有着七年的空白时间,足以洗刷掉过去的种种默契。而这七年中他变了许多,但梁桔依旧是最初的模样。
梁桔上楼拿了几样东西下来,是宋燃给她在北京买的衣服和鞋,都是崭新的。
宋燃说:“你留着吧。”
梁桔放进了副驾驶座,关上门隔着车窗告诉他:“太贵重了,也不适合我,我不能收。”
那些都是宋燃替她挑的,是他理想中的最适合梁桔的模样,但只有亲自试过才知道,有些东西,或是人,仅仅只是看似般配合适。
95
吴霦今年的生日很平淡,回了别墅和秦铭一起过,就是简单吃顿饭。
他进门时,看到玄关有双女鞋,抬头就望见高婵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餐盘。
高婵前几日特意将补课换到今天,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过生日。
王阿姨准备了很多菜,吴霦让她也坐下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高婵突然起身又去厨房,出来时,手上捧了个已经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他们大概早就通过气,秦铭已经起哄和王阿姨一起唱着生日歌送祝福。
吴霦晃了晃杯中的酒仰头喝光了,自从他妈去澳洲后,他很久都没再感受到过温暖,望着他们从心底里流露出了笑容。
高婵将蛋糕摆到他面前,笑容灿烂地祝福他:“生日快乐,许个愿望吧。”
蛋糕上插着27岁的蜡烛,吴霦望着它发愣,脑海里都是十年前那个难忘的生日。
“舅舅,赶紧的呀。”
吴霦什么都不缺,更没有迫切的愿望,他只希望梁桔以后的人生可以幸福顺遂,随即吹灭了蜡烛。
秦铭八卦:“舅舅,许了什么愿?”
王阿姨提醒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高婵也想知道他许了什么愿,一边望着他,一边给他们切蛋糕。
秦铭瞧高老师看舅舅的眼神,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接过她递来的蛋糕,假模假样问:“舅舅,您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带个舅妈回来?”
高婵望了秦铭一眼,像是被人看透心思,脸颊瞬间红了不少。
吴霦掸他一眼不接话,起身说:“吃完早点补课。”
高婵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是给吴霦的,但他说完直接离桌去了楼上。
高婵给秦铭补完课,从包里拿了一样东西,去了吴霦房间。
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吴霦还在盯着于峰给他发来的消息上晃神,梁桔和宋燃彻底分手了。
那阵敲门声持续不断,吴霦搁下手机去开门,看到高婵站在门口。
高婵不仅准备了生日蛋糕,还给他买了礼物,腼腆地笑着:“我想你应该什么都不缺,所以给你买了一个净化香薰做礼物,放在车内可以吸吸烟味。”
高婵很懂男人的心理,他物质条件优秀,送贵了不收,只能往贴心的地方着想。
“心意我领了,东西自己留着吧。”
高婵默默守在一旁,才等到梁桔有了男朋友,但面前的人似乎还不肯给她机会。
吴霦又瞧了眼手表:“今晚谢谢你。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他进房间拿衣服去了浴室。
高婵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但不会轻易放弃,还是进卧室,把礼物搁在他床头。
临走时,高婵瞥见床上放的手机,页面上的字眼很醒目,令她安静下的心跳又逐渐加速。
梁桔与宋燃分手干脆,那晚彻底认清自己心境之后,她对感情的期待暂且已看淡,只想将眼下的精力投入家庭与工作。
等待医疗鉴定结果的这段时间,梁少群的诊所都处于关闭状态,整日只能待在家中。自出事后,周韵状态也一直不好,所以梁桔一得空就会回来。
梁少群和周韵得知她分手的消息后达成一致,不再过问她的感情状态,今后更不会催促,只希望能早日结束这场风波,还给她一个宁静的生活。
梁桔做的晚餐,吃饭时,梁少群忽然问起吴霦。他那日及时赶到诊所,替梁少群挡了不少麻烦,又帮忙了一宿,让梁少群非常过意不去。
“你问问吴霦工作忙不忙,定个时间和餐厅,我想正式感谢感谢他。”梁少群也是那晚才得知吴霦是梁桔的高中同学,心中对他的好印象又增添几分。
周韵替他们舀汤:“如果他不介意,来家里也行。我记得上学时,你们关系很好,他还总往家里打电话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梁桔想起早上醒来在朋友圈里看到高婵发的几张图片,她昨晚去了别墅和秦铭一起替吴霦过的生日。他身边早已有人存在,虎视眈眈。
梁桔吹着热气腾腾的汤,告诉他们:“我之前已经单独感谢过他,他公司很忙,不要打扰他了。”
梁桔既这样说,梁少群和周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梁桔因家中事务,前段时间教课只能由胡静顶替。恢复正常工作后,她思想上少了最沉重的负担,也意识到这份职业予自己的重要性,又重新打起精神,迎接期末阶段。
进入寒风凛冽的十二月,日子变得越来越快。宋雅丽眼见婚期将近,伴娘服却还没定下,赶在梁桔下班前去了校门口接她。
宋雅丽接到梁桔时,正好遇见高婵,她自看清高婵那点心机后,印象也变差,没打招呼,载着梁桔走了。
试衣服的也不止梁桔,宋雅丽请了五位伴娘,她们到时,里屋都是欢笑声。
其余几个已经挑好,见宋雅丽来了,都拉她试试店里最新上架的那款婚纱。
宋雅丽是摇摆不定的性格,听到顿时来兴趣,让工作人员替梁桔穿,跟她们去了主纱区。
她们挑的都是粉色,梁桔便从中挑了一件细肩带的抹胸纱裙。
试穿中途,工作人员电话响了,就让梁桔先套上,她一会过来。
室内开了空调,但梁桔还是觉得冷,她脱内衣套上裙子后,手绕去后方拉拉链,拉一半锁头卡住了,怎么也拉不动,穿不上,脱不掉。
她听见帘外有脚步声,以为工作人员回来,撩开一些空隙喊人:“这个锁头好像卡住了,帮我弄一下。”
她背对帘布,一半的后背都露在外面,双手捂着前胸的布料。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半偏着脸说:“麻烦你了。”
吴霦望着她无暇的后背和肩膀在灯下透着光泽,胳膊上还起着微微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吞咽着喉咙,伸手捏住了锁头。
几乎是他贴近的那秒,梁桔才感觉到不对劲,回头突然看见吴霦,心蹦蹦跳起来。
她赶忙攥紧裙子:“谁让你过来的?”
梁桔这才发现帘外只有吴霦,有点难堪,刚动身又被吴霦拉了回来,呼吸贴在她裸露的肩上:“别动。她出去了,我先帮你拉上。”
吴霦怎么都不松手,梁桔与他贴在一块,气息就开始脱轨,不受控制。明明他们早就坦诚相待过,可此时的处境却又让她回到最初,脸红尴尬。
这拉链不上道,他折腾了好一会。梁桔让他盯得越久,越不自在,都快站不住了,心里后悔任他这样。
“还没好吗?”
“估计是坏了,能不能脱下来?”吴霦看着她。
梁桔摇摇头:“贴身的很紧,脱不了。”
她一直穿成这样受冻也不是办法,吴霦只好用力撕了拉链,一路望到她熟悉的腰窝处,瞬间被人推了出去,紧紧拉上帘。
她在试衣间悄悄喘气时,帘外有只手伸了进来,替她重拿了一件纱裙。
“先试试这件。”
梁桔懒得再浪费时间挑,拿了吴霦手上那件。她刚套上,工作人员就回来了,忙活一阵试好出来时,帘外的人还没有走。
宋雅丽见一个爱一个,真换了新款,心情美滋滋。这里结束后,就和于峰招呼他们去乌园。
几个伴娘钻进宋雅丽的车上坐满了,梁桔没位置,只好往后走,却发现只剩吴霦的车在等她。
她坐在副驾驶座,余光里,高婵送给吴霦的净化香薰一直在晃,渐渐偏了脸。
自梁桔分手后,今晚是他们这段时间第一次见面。吴霦发觉她最近的状态比前段时间好了一些,或许是积压在她身上的负担太多,吴霦并不觉得她离开宋燃能让自己多高兴。
在吴霦心中,不考虑个人因素,梁桔能够果断放弃那段令她感到压抑的感情,无疑是将伤害降到了最低。吴霦不愿她在情感的路上再跌倒一次,她值得被爱她的人捧在手中珍惜呵护。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一直在挣扎。
他记忆深刻她说求他放过的那夜,他无法忽视她心底的声音,却知道这是命运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安静中,还是梁桔先开口:“我爸说诊所出事那晚多亏有你在,很感谢你帮忙。”
梁少群是体面的人,他对吴霦的感谢,梁桔必须要带到。
“不用客气。”
吴霦又问她:“鉴定结果还有多久出来?”
“下月中旬大概差不多了。”
他嗯道:“听秦铭说,你下个月要去北京?”
梁桔去进修学习,这消息教研组和学生之间都知道:“嗯,去学习。”
“去多久?”
“一周左右。”
吴霦叮嘱她:“北京的一月严寒,风很干燥,空气也不好。记得多备口罩,大衣也换成羽绒服,不要生病了。”
比起梁桔,吴霦对于北京的熟悉要远超于她,全部记在了心里。
他两最晚抵达乌园,不知是不是商量好,只空了两个相邻的座,导致他们整晚都坐在一起。
宋雅丽回家后,喝醉了也不忘发条朋友圈,于峰看到就觉得她不对劲。
“这发给谁看的?”于峰指着照片里大家的合照。
宋雅丽解扣子脱衣服,笑得得意:“一张聚餐照罢了,谁动机不纯,谁膈应呗。”
说到膈应,不只有高婵会,宋雅丽比她更绝。
高婵的心思昭然若揭,宋雅丽吃定她坐不住,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她就来找了梁桔。
快期末考试,有学生在问梁桔题目,高婵来时,正好看到秦铭。
上午才发的测试卷,秦铭有几道没弄明白,特意来找梁老师。
高婵跟秦铭说:“不会的晚上我教你,我找梁老师有事。”
高婵的领域意识很强,可能她不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秦铭觉得她今天很反常。
梁桔把试卷递给秦铭:“下午上课我会着重说这几道题,你先回班吧。”
秦铭没继续,拿试卷走了。
他走后,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两个。
高婵现在都是直来直去:“你分手了?”
梁桔不知道她为何清楚,只觉得她很莫名其妙:“是,怎么了?”
“你是觉得上一个没有吴霦好,所以分了就来招惹吴霦是吗?”
梁桔心里早就不痛快,气笑了:“你有什么依据判断是我招惹他?”
高婵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很失态,但她忍不了:“你说过我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信以为真。梁桔,他追你的时候,你不答应,处了一个后现在后悔了,你不会觉得对我很不公平吗?”
高婵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梁桔可以不跟她计较,但不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你没资格和我谈公平。你真喜欢吴霦,怕失去,就把浪费在我身上的精力通通留给他。”
高婵怎么没这样做,但她渐渐发觉吴霦根本不在意她,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引起他注意,更不要说能像对梁桔那样,哪怕是能记住她一个习惯,一个爱好,所以她嫉妒梁桔。
“我是真喜欢他。你谈恋爱后,我也松了口气,但没想到留给我的机会这样短暂。你现在单身了,他心里肯定有动摇,既然这样,那你就保证不会跟他在一起。”
梁桔突然站起来:“我没有义务跟你做任何保证,你想要就自己争取。以后我们最好也划清界限,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论,不要再到我这兴师问罪。”
梁桔抄起桌上的手机走了,拉开办公室门时,看见秦铭张着嘴愣在门口。
秦铭不是有意偷听,他落了笔在梁桔这来取,没想到搁门口居然听到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原来舅舅一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是因为追不到梁老师,多惊讶啊。但惊讶过后,就是尴尬了。
高婵望到秦铭神色都变了,见人转身跑了。
秦铭回去的路上,心里头挺难受。他特别尊敬梁老师,清楚她的为人,所以听到高老师对梁老师咄咄逼人时,他心里觉得自己被骗了。他眼中的高老师教书好,性格开朗,但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那样理智的一个人可以变成这副模样。
他开始后悔帮她那么多忙,告诉他舅舅的行踪,喜好,同意她调课来家里过生日,又帮她在车上挂香薰,更讨厌自己不明真相就瞎撮合。
96
晚上放学,秦铭没有等高婵,自己先回了别墅,发现舅舅的车停在车库里。
他拿了车钥匙,回车上要把昨天挂上去的香薰取下来。他打了死结解不开,最后还是拿剪刀剪了。
秦铭心中最讨厌的就是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从前不知道舅舅喜欢梁老师,但现在知道了,便不能再将高老师往他身上推。
高婵给秦铭补习完后,发现他态度冷了不少,不怎么聊天,一直在做题。
“下个月期末考,这段时间我多来几趟吧。”
秦铭忽然停住动作:“下月我准备自己复习,您就帮我补到这月底就行。”
这是秦铭一早就做好的决定,却没来及告诉她,但已然让高婵心里开始不平衡:“为什么突然这样?是因为听到了中午那段对话吗?”
秦铭叹了一声:“不论您信不信,我早就有这种打算。”
高婵充耳不闻:“我虽然不是你的任课老师,但也辅导了你这么久,更没有对你做出格的事,不过只是喜欢你舅舅,才冲动去找的梁老师。我可能那样说话是有一些咄咄逼人,但那都是因为我怕自己又失去了机会。”
秦铭不想插手他们成人之间的感情,道出自己的想法:“高老师,虽然我还年轻,但我知道喜欢一个人讲究真诚,更不会因为害怕失去机会,就让别人去做保证。其实我们家的人感情都不顺,我看舅舅都快奔叁了,希望他能尽早找一个,所以我知道您喜欢舅舅后,也一直在帮您,但对我来说,舅舅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您要喜欢他,就自己大胆去追,用不着这样。”
高婵咬紧了唇难堪。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都知道感情只能凭自己努力,他人的承诺起不到一丝作用,只会显示自己的卑微与害怕。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丢了身上那份最引以为傲的自信,需要变成梁桔的模样迎合吴霦的喜好,还需要从梁桔身上得到一份心安理得。
高婵什么也没说,收拾好包出门正好碰见吴霦。
他明天要出差,回别墅取了趟东西,正好和秦铭打声招呼,叮嘱他好好准备期末考,不要乱跑。
高婵在楼梯口等了他一会,吴霦走来递给她信封:“我得出差几天,先把这个月的补习费结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用现金代替转账,避免过多的交涉,能当面说的,绝不私下联系。
她接过,跟着他的步伐下楼:“你回家吗?载我一程。”
吴霦刚想拒绝她,听道:“正好我有话想对你说。”
吴霦不是没有发觉高婵的心思,正好趁这次机会能说清楚,载上她将车开到别墅区外,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地方。
高婵望着光秃秃的后视镜,仿佛自己从未到过他身边。她之前不敢表白,是因为没有把握,也不想经历拒绝,但她终于受够了。
“你知道吧,我喜欢你。”
吴霦在望着窗外的路灯,回头看她时,依旧是那张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脸,似乎她喜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吴霦的态度一直都很明显,他对高婵没有其他想法,更没做过让她产生误会的行为。
“高婵,我只把你当做秦铭的补习老师。”
他说的是实话,却实实在在扎到高婵的心。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没感觉,心里喜欢梁桔,但梁桔她宁愿和别人在一起都不愿接受你,你不会觉得很不值得吗?”
值得?他一直认为不值得的是梁桔,他是罪有应得。
“是我还不够好,不值得她接受。”
高婵惊讶了,她低估了梁桔在他心中的位置,更无法相信她从内心欣赏的男人居然能这样卑微。
她苦笑一声:“我不太愿意相信我喜欢的人,可以为了一个残酷拒绝他的人这样卑微。梁桔在我眼中是个很果断的人,她拒绝你和别人交往,那就说明她不愿给你机会,不爱你。不论是以前,还是未来,她都会拒绝你。难道你要一直等她吗?”
吴霦愿不愿等梁桔,都不会改变他对高婵的看法:“这是我的事。”
高婵激动道:“她都那样对你,你怎么还愿意等她?你的?时间和感情就那么一文不值,可以随她任意践踏吗?”
吴霦的呼吸沉重,脸色越来越难看,冲她冷静地吼道:“你给我闭嘴。”
高婵望着他从未如此生气的瞳孔,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她才是那个最无关紧要的人。
吴霦明白地告诉她:“我愿不愿意等她,她会不会接受我,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态度,请你认清自己的位置。”
吴霦解开中控,声音宛若夜里的寒风,吹凉了高婵火热的心。
“下车。”
高婵是彻底被拒绝了,明明白白的失败收场,不肯接受这份难堪的事实。
周末放假,高婵去瑜伽班转卡,她本来就是为接近梁桔才办的卡,接到前台通知就来了。
转卡手续办好,遇上瑜伽班下课,高婵转身就望见宋雅丽得意忘形地朝她走来。
宋雅丽要结婚了,来瑜伽班勤快不少,见到高婵在转卡,笑着过来打招呼。
“不练瑜伽啦?是瑜伽太难攻克上不了手是吧?也对,趁早认清自己的能力是件好事。”她说话阴阳怪气。
高婵不怕撕破脸皮:“你少含沙射影。”
宋雅丽打量她的头发穿着,觉得好笑:“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们看不懂吗?你就算把自己弄得再像梁桔,照葫芦画瓢,也比不了梁桔在他心中的位置。”
高婵厌恶他们说她比不上梁桔:“她有什么资格能高高在上?她不过只是一个践踏别人真心,还在隐隐享受的自私鬼罢了。”
宋雅丽一肚子气,硬是忍住给她拉到外面,借着这阵寒风一起叫高婵彻底认清。
无论是梁桔对吴霦的付出,还是她所承受的代价,拿一件出来和高婵做比较,都足以将高婵碾压在脚下。
试问高婵,她有什么资格去和梁桔做比较?
宋雅丽质问她:“你现在觉得有资格和梁桔在吴霦心中做比较吗?”
高婵听完,完全怔住,闭着眼睛压根不敢相信。她企图成为梁桔的影子走进吴霦内心,却不知道他们曾有那样一段刻苦铭心的过往。相比之下,她似乎只有一心一意的喜欢,拿不出半点可做较量的资本,去取代梁桔在吴霦心中的位置。
高婵睁眼那刻,玻璃门的倒影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看得刺眼。
宋雅丽瞧她也挺可怜:“刚见你那会,觉得你落落大方,挺招人喜欢。人只有做自己的时候,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
高婵的自尊心和骄傲被自己亲手摔碎了,她无法去责怪别人,只怪自己不够真诚。
新年到来之际,忙碌的期末也迎来元旦晚会。黄老师今日请假,提前就将班级交给梁桔,让她安排。
夜晚的班级变成了K歌厅,学生们在紧张的复习中渐渐松懈,沉浸在新年到来的喜悦里,一直兴奋到结束。
学生被家长接光后,梁桔才开车出校园,在门口遇见还没走的秦铭,他穿得单薄,在冷风夜里瑟瑟发抖。
梁桔停到他身边:“怎么还不回去?”
秦铭俯身打着牙颤:“我在等车,一直没打着。”
外头风声呼啸,梁桔的头发都被吹起来,她瞧了眼时间,喊他:“上车,我送你回去。”
秦铭不跟梁桔客气,赶紧跑上车:“谢谢梁老师。”
梁桔送秦铭回去,他途中接到了吴霦电话。
吴霦刚出差回来,回别墅发现黑灯瞎火,问他:“你这么晚又去哪了?”
秦铭瞄了眼安静开车的梁老师,咳嗽声说:“过会儿就回来了。”
秦铭很久没再这样晚归,又正值期末阶段,所以吴霦很严厉地警告他:“你心里有没有数?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这么晚还在外面玩?我告诉你,要是这次考试掉了名次,特别是英语,寒假别给我回北京。”
秦铭开着外放,硬是忍住没笑,偷偷观察着梁老师的表情,发现她微微眨了眨眼睛。
“您怎么出尔反尔?不是说了要送我回北京的吗?”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到底在哪?”他吼秦铭。
“今天学校有活动,我刚结束。”
吴霦不听他忽悠:“少糊弄我。”
“我说真的,学校真有活动。”秦铭见他居然不信,着急解释着。
梁桔摇摇头,真心服了他两,隔着她在车上吵架,赶在吴霦发火前,开口替秦铭解释:“他没说谎,今晚学校有元旦晚会,我正在送他回去。”
吴霦忽地怔住,还没说话,电话就被秦铭挂断了。
秦铭趁机说:“梁老师,我舅舅他特别在意我英语成绩,每回考试前都叮嘱我用功复习。”
梁桔专心开车:“各项都要均衡。”
秦铭摸摸脑袋:“我明白。对了,梁老师。您是不是之前给我舅舅辅导过?”
梁桔疑惑地瞧他一眼:“怎么了?”
“我舅舅房间的书桌上全是泛黄的老课本,还有复习资料和一堆旧便利贴,他一直都舍不得扔。我翻了翻,上面都有您的字迹。”
梁桔的思绪回旋,缓缓嗯了声:“以前上学时我们是一对一辅导小组。”
秦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忍不住说道:“梁老师,其实我舅舅特别在乎您,上学期我和您唱反调那段时间,他对我很严厉,还替我找家教补习,就是想减少您身上的负担。”
秦铭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梁桔明白她在吴霦心中的位置有多不一样,更没有一个人能去替代。
梁桔沉默了会消化这些话,微微笑着叮嘱他:“好好复习,准备考试。”
他乖巧:“收到。”
秦铭回别墅时,心情十分好,脸上还笑盈盈地打量吴霦。
“你跟梁老师在一块不会早点说?”
秦铭见他往外张望,笑得越来越放肆:“别看了,梁老师把我送到大门口就走了。”
吴霦回头瞪着秦铭,他一副早已看穿的模样:“舅舅,您喜欢梁老师早说呀。您放心,我就是为了您,这次也得把英语考好,爱屋及乌嘛。”
不等吴霦教训他,秦铭赶紧溜上楼,整个家里都是他欢快的笑声。
期末考试正式结束,成绩单出炉那天,年级召开了家长会。
吴霦再一次替秦铭开家长会,这次的心情跟以往不同,终于在秦铭身上看到了满满的希望。
家长会结束前,黄老师叫了几位主任课老师来教室,一群家长都在等着他们咨询。
吴霦望着梁桔被围在人群中,他很少见她工作的状态,比年少替他辅导时,多了一份拿捏自如的成熟。她的每一个眼神和笑容都从容不迫,认真倾听,细心做回答。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如今,她身上的光芒,都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待梁桔周围的家长走光后,吴霦才带着秦铭朝她走来。
秦铭这次英语考得特别好,135分,有进步,就应该得到表扬。
梁桔夸秦铭:“这学期你很用功,期末考试的英语成绩非常好,是班上突破最大的学生,希望下学期再接再厉。”
秦铭不掩饰他的喜悦,当着面问吴霦:“舅舅,梁老师都夸我英语考得非常好,您会让我回北京吧?”
秦铭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见吴霦把车钥匙扔给他:“去车上等我。”
秦铭识趣,屁颠颠地走后,他陪着她往办公室的方向一起走。
“听说鉴定结果下来了。”吴霦先开口。
鉴定结果是昨日下达的,检验报告上的致命原因,是由患者的并发症引起,所以判定结论与诊所毫无牵连,但梁少群还是本着善意慰问了对方一些金额。
她松了口气,望着他:“嗯。昨天结果出来后,周律师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我。”
他也为梁桔一家松了口气,点点头问她:“诊所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年后吧。”
诊所被砸成那样,开业之前需要重新装修,不仅如此,可能还会有舆论方面的压力,一切都得做打算。
两人一起走到办公室门口,梁桔忽然停下,盯着他亮亮的眸子:“还有事吗?我要去开会。”
吴霦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半晌后,跟梁桔说:“我明天送秦铭去北京团聚,会待一阵子。在那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梁桔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自她分手后,他又悄然进入她的生活,无论是眼中心里都无法忽视,可也明白这并不是彼此之间的开始。
她没接话,进办公室拿上会议本开会去了。
97
梁桔比吴霦晚一天出发去北京,她早晨带着行李箱出家门时,正好遇到隔壁的邻居。
“小梁,出去度假啊?”
梁桔带上门:“不是,去北京学习。”
邻居跟她唠了会才说起正事,递来一张银行卡:“那个车位啊,今年我女儿回这住得用,就不想卖了。”
梁桔听得一头雾水,邻居见状,笑着做解释:“你不知道啊?去年有个追你的大帅小伙,个子高高的开大奔那个。他看你不太会停车,找我把车位买了,但现在我急用,就按一年的租金算吧,剩下的我都打到他给的这张卡里了。我之前把他联系方式弄丢了,麻烦你帮我给他吧。”
梁桔心内有些震惊,她旁边的车位自去年来一直空着,但她根本没想过会是吴霦替她买下的。
梁桔飞到北京已是两个小时后,正值午饭时间,应该先赶去酒店签到,不过却遇上突发事件,行李箱丢了。
行李箱里是她带来的全部必备品,梁桔虽然着急,但眼下只能跟工作人员先申报丢失。
期间,吴霦居然拨来电话,梁桔顿了会接通后,听他疑惑地问:“你还没到北京?”
吴霦此时正在梁桔居住的酒店楼下,他很早就在这等她,却迟迟不见人影。
“早到了。”她说得有些无奈。
他听出不对劲:“怎么了?”
梁桔告诉他缘由后,吴霦已经调转方向,往机场的那条路开。
“你在那等我,我先来接你。”
梁桔正好也想将银行卡还给他,没有拒绝,在这申报丢失结束后,去了等待区。
北京的一月太冷了,零下十度的天气,梁桔只穿了一件厚大衣,她本想到这再换羽绒服,这会感觉冻得身子都快僵硬了。
吴霦接到梁桔时,她脸色苍白,全身上下只有两个包。
梁桔坐在吴霦的车上,还是瑟瑟发抖,冻红的手搁在暖风前取暖,发现后视镜上的香薰不见了。
吴霦把风速调大了些,问她:“行里箱里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她收回目光,摇着头:“都是换洗的衣服,还有护肤品。”
“机场怎么说?”
“再联系查找,找到了会通知我。”
行李箱里的东西虽然都不太重要,却是她这一周的必需品。
吴霦商量:“不重要,但都是你需要的,我先带你去商场把东西买齐。”
梁桔赶紧打住:“不行,我得马上去酒店签到,下午还要集合,快来不及了。”
他没坚持,先将她送去了酒店。
梁桔到酒店签到后,才发现不对劲,她分明没说过地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吴霦在来北京之前就问过宋雅丽,不过梁桔警惕性高,谁也没告诉。
吴霦是昨天带秦铭从珑夏一路开回北京的。秦铭很聪明,一早就知道吴霦这次亲自送他回来的目的不简单,于是擅作主张弄到梁桔这次学习的酒店地址,还让吴霦抓把紧。
他微微笑了笑,只说:“我特意打听的。”
梁桔望着他尽在掌握之中的笑脸,不禁又抖了抖身子不理他,攥着衣领往酒店外走。
梁桔要去集合点,吴霦依旧送她,他熟悉路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梁桔下车前,突然被吴霦拉住,回头看见他在脱外套。
吴霦把派克外套递给她,身上只剩一件长袖:“外面冷,你套上,进去了再脱。”
梁桔迟疑的工夫,他已经把衣服搁到她腿上,厚厚的一件很有份量。
“给我了,你穿什么?”梁桔担心他。
“放心,我带了衣服过来。”
梁桔没办法拒绝,她真的很冷,道谢一声后下车时,又听吴霦问:“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梁桔忽然记起包里的银行卡还没还他,站在车外裹着他大大的外套,乖乖地说:“五点半。”
他由衷地笑了声:“快进去吧。”
梁桔没有在风中停留,裹紧外套小跑进了楼,赶紧去报道。
吴霦这下午都没闲着,回北京的家拿上外套后,又开车去了商场。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样逛一下午的街,拎了两只手的购物袋,都是替梁桔买的衣物,护肤品之类的。
傍晚过后,北京正式入夜,又迎来晚高峰期,但吴霦却早早就在门口等梁桔下课。
不知道为什么,吴霦总觉得在车上坐立难安,只能下车站在副驾驶门旁,期待她的身影赶快出现。
梁桔和同行的老师出来时,一眼就看见吴霦,孤零零地站在车旁冲她招着手。
梁桔朝他走来,下巴从外套衣领里伸出来,腾腾的雾气也缭绕在他们之间。
“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吴霦早就定好餐厅,带她去吃北京的特色菜,掩不住的好心情:“好。”
上一次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单独在一起吃饭,还是前年的珑夏初冬。今年寒冬却在北京,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涮羊肉锅。
梁桔耽误了午饭,饿了一下午,刚坐下就开吃起来,卷着京酱肉丝塞嘴里细嚼慢咽,抬头时发现吴霦一直在盯着她。
吴霦瞧她很饿,自己没顾上吃,给她涮了一碗羊肉。
梁桔喝口水放下:“我自己来吧。”
说完,她又从包里掏出那张银行卡递到他跟前。
吴霦望着这卡想了一瞬才明白,听梁桔说:“我邻居弄丢了你的联系方式,让我把剩下的钱还给你,那个车位他不卖了。”
梁桔见他欲言又止,忽地问他:“你是不是钱多烧的慌?”
吴霦抿了抿唇解释:“我担心你像那晚一样倒不进去。”
梁桔夹着筷子包面饼,眼也不带瞧他:“我需要倒车的地方也不止家楼下,校内校外都需要,难道你都要给我买吗?”
吴霦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这样解决,但至少能让梁桔每晚回家停车时不用再提心吊胆,更不用浪费时间。
“我知道这样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你早点回家。”
梁桔又想起那晚的窘迫,如果没有吴霦帮她,她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何时才能回家,而这一年中她显然少了这种烦恼。
“你总为我浪费钱,我很有负担,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她抬头,把手上包好的京酱肉丝递给他。
他怔了会立马接过来,态度尤为地好:“都听你的。”
梁桔吃完,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他已经结完账在一旁等她。
梁桔准备就在这跟他分道扬镳,她要去商场买这几天用的东西,可临走却被吴霦拉住。
梁桔望着后备厢里吴霦替她早就准备好的必需品,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心思去买的,穿的用的,从里到外,几乎都齐了。
“你看看还有没有缺,我再陪你去买。”
梁桔有点难以启齿,她还缺套内衣,不等她开口,见人从后车座下又拎了个粉色袋子递给她。
“还有这个。”
梁桔接来一瞧,盯着那套白色内衣,冰凉的脸上忽然一热。
“应该是你的尺寸吧?”
吴霦的话音灼热到这阵刺骨的寒风都渐渐变暖,直击着梁桔心脏,漏着节拍狂跳。
她赶紧背着他掸了眼内衣上的标签,将将好是她常穿的尺寸,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梁桔回到酒店房间后,望着满床的东西喘了口气。她在购物袋里没找到一张小票,只能估摸着给吴霦转了一笔账。
她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就收到消息,是吴霦的退回转账,还另发了一条。
【下雪了。】
梁桔扭头看向窗户,走去拉开窗帘时,北京的霓虹灯光里,成片的洁白雪花被卷在风中肆意飘舞,正要覆盖这座城市。
第二天清晨,北京经过一夜的鹅毛大雪之后,遍地银装素裹。
梁桔出酒店,感觉自己也快融进雪地里,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亮了几倍,清晰地看到雪地上停着那辆黑色的车。
今日大雪,吴霦是特意过来接她去听课的,但梁桔已经说好和同行的老师一起走。
他们定了车,梁桔上车前,吴霦给她递了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过来:“晚上我去接你。”
她没接,很快回道:“我晚上有聚餐。”
梁桔很明显是在拒绝他,吴霦没有执意,待她上车后,从车窗将保温杯递到她手里。
“那我等你回来。”
车里坐了好几个人,看到这幕,听到这话,都渐渐忍不住露笑,等车开动才开始打听。
“梁桔老师,那帅哥是你男朋友?”
前座的人笑道:“应该是在追你吧?”
“真贴心,一大早就在楼下等你。”
“这保温杯好可爱啊,上面还有hellokitty。”
......
梁桔望着手心里的新水杯沉默不语,她了解吴霦这样做的用意,可他们之间直到今日还有很多话未说明白,很多误会未解开。而在这之前,梁桔不想去考虑自己和他的关系。
梁桔结束一天的学习后,和从全国各地来京的老师一道去了聚餐。五湖四海相聚于此,本就是一种缘分,梁桔沉浸在志同道合的交流氛围中,不知不觉就喝了瓶啤酒下肚。
聚餐的地方离酒店不远,结束后,大家提议步行回去,正好能欣赏欣赏北京的雪景。
梁桔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里感受冰凉的雪花,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冷,跟他们有说有笑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酒店的那条街上。
街头有一家烟酒店,吴霦正站在铲过雪的台阶上张望,他已经在这等了梁桔两个多小时。
吴霦刚点着烟,突然听见一阵欢笑,他闻声望去,盯着那个洁白的身影,呼吸都开始变得绵长。
梁桔走着走着,突然被人碰了下胳膊,抬头就看见吴霦,他跟早晨一样穿着一身醒目的黑色,见到她立马摘下嘴里的烟扔了。
同行的几个老师很识趣,跟梁桔挥挥手就走了,不打扰他们浪漫的二人世界。
雪花依旧纷飞,毫无章法地横在他们中间阻碍,却始终没有遮挡彼此牵引的视线,越走越近。
98
吴霦走到梁桔跟前,轻柔地替她掸着头发上的残雪:“冷吗?”
梁桔穿着他买的羽绒服,连同那颗心都是暖的,摇着头:“不冷。”
吴霦给她把帽子戴上理好头发,走到她身侧:“不冷的话,陪我走一会。”
梁桔感觉到他有话要说,已经率先迈开一步,渐渐地,吴霦也跟了上来。
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只有他们两,一高一低肩并肩行走在洁白的雪地上。
“喜欢北京吗?”
梁桔顿了会:“比起北京,我更喜欢珑夏。”
“我也是。”
一阵无言,只有鞋子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咯吱声,叫彼此心跳更加沉重。
吴霦望着茫茫的白雪,告诉梁桔他们分开的这几年,他一个人在北京的生活。
“刚到北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很空虚,明明一直在努力的目标达到了,却没有一天过得心安理得。”
梁桔的手紧捏在口袋里,仿佛也在握住自己那颗心,听他说下去。
“毕业填报志愿,我在学校等了你一天,那一整天你都没来,我更不知道你会去哪。北京对我们而言,不仅仅是大学,也是我们约定好在一起的地方。我总认为你不会那么狠心,可录取通知公布后,我才知道你是认真的。看到你去坤宁那刻,我心里特别后悔,整个暑假都在找你,但你却像消失一样,从我身边彻底不见了。那时我才明白,你说的选择是选择离开我。”
直到现在,梁桔也无法说服当时能为爱情选择既往不咎,即便是她还深深地喜欢着吴霦,也不能容忍自己放下那刻的尊严。她从不后悔那样果断地离开他,却也记得那无数个会想起他的夜晚。
“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你。走在街上看到你喜欢的东西也会突然停下,总想着这些应该是由我带你来尝试,可我就那样把你弄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却没有一个理由能让你再接受我。”
“每次路过北外,我都在想你在坤宁过得如何,是否真心喜欢那个学校,也会悔恨自己当时做的决定,不负责任地喊你出来,不顾后果地把你丢在暴雨夜里。如果我没做那些事,你就不会接二连叁地留下遗憾。”
对吴霦来说,梁桔能放弃北京选择去坤宁读大学,坚定彻底地远离他,足以表明他对梁桔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她从内心里恨他。
“上学时,不论我怎么惹你生气,我们吵架,你都没有想过真正不理我。但毕业后的那天下午,你说不想再看见我,从那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刚上大学那年,我一直都不敢去坤宁找你,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不会原谅我,我除了能向你道歉,没有任何可以逆转局面的能力。你在我心中一直都目标清晰,努力进取,如果没遇到我,就不会放弃留学,更不会失去上北外的资格,人生会有大好前途。对我来说,我没有任何脸面去见你,再次揭开你的伤疤,也更害怕你会又一次拒绝,让我彻底消失。”
梁桔自问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做下决定那刻,她的确是对吴霦怀着失望与恨意。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原谅他,也推翻他们之间的约定,足以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她绝不妥协的心意。
她做到了,可他们之间也失去了七年。
梁桔每每回忆,都会疼到心里,但越是清晰那七年里的事,心中的担子也越来越轻。
“那你找过我吗?”
“找过。”
梁桔垂头望着雪地,视线在那声“找过”下彻底模糊,两行滚烫的泪顷刻流下。
大一下学期,那时吴霦已经转系,为补上之前的课程,除班级活动,很少再有时间社交。
临近期末那段时间,导师布置了作业,挂钩期末成绩,但吴霦却直接挂科,从北京飞到坤宁去找梁桔。
彭月斩钉截铁地告诉吴霦,梁桔谈恋爱了,那刻他心中为自己驻扎下的所有理由都崩塌了。那些愧疚,无颜面对,害怕再次拒绝,都比不了她已经喜欢上另一个人叫他打击。
吴霦始终不信梁桔谈恋爱了,也后悔自己没能早一些去找她,即便是对她说一万句对不起,死缠烂打到她心软的那天,用加倍的爱去弥补他犯下的错,他都愿意去做。
吴霦到坤宁大学那天,学校正好放假,他一路打听直奔外语系的宿舍楼下,遇到出来的人都会询问是否认识梁桔。
他问了很多人,才等到她隔壁宿舍的女同学,让人帮忙喊梁桔下来。
“梁桔不在宿舍,她和她男朋友出去了。”
吴霦永远忘不了那刻的心跳声,大概是最宝贵的东西被丢进了大海里,他却怎么也找不到的绝望。
“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梁桔交男朋友正大光明,对方又是外语系才子,所有人都知道。
“上个星期。”
吴霦还在抱着期望:“她喜欢那个人吗?”
女生觉得有些奇怪:“当然喜欢,她男朋友是我们外语系的高材生,上星期两人主持晚会结束后,磨磨蹭蹭终于好上了。”
吴霦吞咽着喉咙不敢相信:“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去度假村玩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女生说的每说一句话都准确无误击打在吴霦心上,透露着梁桔早已将他忘干净的事实。可吴霦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哪怕是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他也要梁桔亲口说。
吴霦走到外语系教学楼下,学生风采展示栏上,梁桔与一个男生的主持合照令人醒目。
吴霦望着照片里那个快一年没见的人,按下了从她同学那要到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他脑海里似有狂风袭过,每一种思绪都有,他在思考跟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却始终不再必要这个机会。
接到电话的是梁桔男朋友:“找梁桔吗?她去洗澡了。”
吴霦自始至终没出过一声,挂断电话后,他才发觉比起梁桔不能原谅他,原来她已经属于别人才叫他更加心酸无助。
吴霦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北京,只知道待在坤宁的那一夜无比漫长,漫长到他认识梁桔的这几年,他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都显得微不足道。
自那后,吴霦再也没有去过坤宁,也更不知晓她的感情生活。他犯下的错终究以被遗忘收场,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的生活。
他忙学业,谈恋爱,创建公司,在日益壮大的北京脚跟越扎越稳,却也迷茫。他始终觉得没有梁桔的北京是不完整的,他妈移民澳洲后,他也开始计划返回珑夏。比起孤零零的北京,他人生中最难以释怀和无法忘记的过去都留在了珑夏。
梁桔听他说完,已然哭得泣不成声。她记忆深刻那次和学生会一起出玩,闹得浑身脏兮兮,只能和她们一道去洗澡,却没想过会错失吴霦的电话。
返校后,同学说有男生来找过她,她听到个子高高的就打住了,只以为是贺知文又来了,可从头到尾她错过的人都是吴霦。但即便她接到那通电话,看到他的人,又能怎样?那种情况下,她做不了选择,只能接受这分开七年的事实。
吴霦听着她的哭声,心里很难受,也后悔自己再遇到她说的那句话。成年人有选择不忘记过去的权利,是他习惯性用自己的思维去限制梁桔。认为在那一夜之后,所有前尘往事都能随风吹散,他只想抓住曾经遗失的机会,好好地去爱她。
“木木,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喜欢你,因为我认为喜欢是行动,我只需要努力地达到共同目标,那就是我喜欢你。对不起,无论是以前,还是相遇后,都没能知道你心中最想要的。”
吴霦走近她,替她擦着那源源不断的眼泪:“你对我来说意义很不同,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鼓励我,给我希望,教会我心动,也让我这辈子都无法从心底忘掉。我很后悔年少无知把你弄丢了,所以当你又出现时,我马不停蹄地去追,也用错过方法,说错过话,让你一次一次地失望。你分手后,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推翻那晚发的誓,从今往后再也不打扰你。但我已经犹豫过一次,不想再后悔。”
吴霦疼惜地把她抱到怀里,让她埋在心口痛快地哭一场:“木木,我从没追过你,希望你能给我这一次机会,让我体验追你的过程。如果你仍然过不了心里那关,可以及时告诉我,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梁桔埋在吴霦心口哭时,过往皆从眼前走过,从见他的第一眼到今年下雪的冬天,他们已经整整牵绊了十二年。可这些年中,他们真正相伴的时间却少之又少。她从前介意他心里到底在不在乎自己,总希望他能亲口说一句我喜欢你,可到今天,她再也不需要用这句话来做证明。梁桔能够感受到,无论是他的悔意,还是他默默地守护,和从未消失的那份感情,她都能深深体会到。
雪依旧在下,但已经变得很慢很慢,如同梁桔的哭声正在一点一点收住。
吴霦松开梁桔,弯腰替她擦干那些泪渍,自己的眼眶也红了:“木木,我可以追你吗?”
梁桔渐渐清晰的瞳孔中,除了轻盈飞舞的雪花,还有吴霦最真诚的眼睛。她无法忽视内心一直在逃避的现实,她从未忘记过他,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往。
梁桔希望这一次,他们都能够更加勇敢与坚定。
“吴霦,以前的事,我们以后都不许再提。今天是我这几年以来心里最轻松的一天,希望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街头的路灯依旧照着这座白雪皑皑的城市,积雪的道路上只有两个倒影一动不动。他们沉浸在温柔的风中,也
沉沦在彼此凝望的视线里,封存了记忆里令人痛苦的时分。
从今往后,只从这场浪漫的雪开始深刻。
——全文完——
梁桔和吴霦的相遇与开始,从十五六岁布满星空的军训夜晚,到二十七八岁漫天飘雪的北京,十二年像是弹指之间,却深刻在对方生命里,大概就是宿命吧。
明天有番外。
番外1
梁桔在北京学习的这一周,吴霦每日准时准点接送她上下课,得空就带着她游玩北京,叁餐变着花样尝鲜,在大街小巷都留下了他们走走停停的痕迹。
今天是梁桔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她早晨刚起床洗漱,吴霦就敲门来了。
梁桔才洗净脸,没来及擦水渍就去开门,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吴霦手上拎了几份热腾腾的早餐,腿边还有昨晚替梁桔去机场取回的行李箱。
他望着她纯净的脸,心也为之动容:“昨天不是说想吃糖油饼和豆腐脑,我给你买了。”
梁桔想吃的那家早餐店每天早上都排队,她今天还特意起早一些准备,没想到吴霦已经给她送了过来。
吴霦把早餐搁在桌上,回头看见她微张着嘴打哈欠:“昨晚没睡好?”
梁桔揉揉眼睛清醒:“不是啊,跟宋雅丽聊了会,睡迟了。”
吴霦迈步走来,伸手替她擦了下巴上的泡沫,嘴角微微提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今晚送你早点回来休息。”
他又弯腰,仔仔细细擦着她湿润的脸,却被梁桔嫌弃着:“我刚洗干净的脸。”
梁桔不痛不痒地拍走他的手,进浴室洗干净脸出来后,吴霦已经把早餐一一放好在桌上。
他两坐在一块吃,梁桔才想起问他:“我明天回珑夏,你呢?”
吴霦打开豆腐脑餐盒盖推给她:“明天送你去机场后,我就回珑夏。”
梁桔舀着热豆腐脑,目光递向他:“你开车回珑夏得多久?”
“不休息的话,夜里能到。”
梁桔有些心不在焉,豆腐脑刚送进嘴里就烫到了,立马叫出声。
吴霦很少瞧她冒冒失失的模样,赶紧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她嘴边:“快喝一口。”
梁桔立马就了一口,冰凉的水含暖才咽下肚。她抱着矿泉水一直盯着吴霦,他在帮她吹凉豆腐脑,不笑时的模样像上学时那样很酷,却又带着些淡淡的温柔。
吴霦吹了会,忽地目光移向她逮个正着,见梁桔瞬间转走脸,没事人一样。
他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粉红的脸颊:“不烫了,快吃吧。”
梁桔扭了脸,瞧也不敢瞧他,拨着头发继续喝豆腐脑,这回温度正好。
吃完后,吴霦收拾垃圾,梁桔进浴室换衣服,思来想去还是把明天的飞机票给退了。
她正想拉门出去,吴霦忽然拉门进来,吓她一跳:“你怎么又不敲门?”
吴霦瞧瞧她,像上学时那样一惊一乍,好笑:“你又不是没穿衣服。”
她是穿了衣服,但一副被看光的模样,正杵着不动时,见他突然旁若无人解起皮带扣,立马轻踹他一脚带门出去了。
吴霦送梁桔去上课,到目的地时,梁桔慢悠悠地解开安全带,看向他:“我把明天的飞机票退了。”
吴霦有些怔,但转瞬明白了梁桔心思,不过还是不愿让她舟车劳顿:“我再给你买机票,你坐飞机回去。”
梁桔以为他会高兴多一些,抿了抿唇问:“你不希望我陪你吗?”
他解了安全带凑近,胳膊也搭在她脑后的椅背上:“当然希望,我希望你每天都陪着我。”
他仿佛是在说情话,让梁桔微微动了动唇,望着他又听道:“但你坐飞机只要2小时,跟我回去少说12个小时,我不想让你太累。”
梁桔当然知道,可她做不到让吴霦孤零零地从北京开回珑夏,说:“你想好了,真不要我陪你,我就买今晚的飞机票回去。”
梁桔颇有些威胁之意,是吴霦少见过的模样,越发舍不得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回去。
他不再考虑其他,揉着她柔顺的头发带近怀里,头挨在她耳侧:“那就辛苦一下你陪我回家。”
梁桔和吴霦从北京开回珑夏,整整用了两天,途中还玩了两个地方,不仅休息时间充足,又留给了彼此多相处的机会。
梁桔回珑夏的第二天正是万众期待除夕夜,今年一家人去了韩婷婷家过年。
年夜饭结束早,饭后大家都坐在沙发上聊天等春晚,韩婷婷则和梁桔去了房内。
韩婷婷前段时间把电视台的工作辞了,等到现在才和梁桔打招呼。
“那工作我干不下去给辞了,真不是我好吃懒做。”韩婷婷实话实说,电视台不少人都知道她的事,明里暗里不给好脸色。
梁桔没问原因:“年后有什么打算?”
韩婷婷想通了,歪门邪道走不长,她得为自己多考虑:“考教师资格证,准备进传媒机构带小朋友上课。”
梁桔欣慰她有这样的想法,也希望她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让她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个春节,梁桔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生机盎然,走亲串门告一段落后,就陪着梁少群重新整顿诊所。
梁少群的诊所装修被吴霦的公司接下,从里到外翻新一遍,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也比往日更加温馨。
梁桔一家在诊所打扫卫生时,门口开来一辆车,她闻声赶去,看见吴霦来了。
吴霦从后车厢搬了两盆平安树盆栽下来,动静引得梁少群也赶来。
“是吴霦啊,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
吴霦礼貌道:“叔叔,我来送两盆盆栽。”
梁少群要一起搬盆栽,被他拦住:“我来就行,您别闪了腰。”
梁桔立在一旁瞧了会,嘴角不由自主提着笑,不再听两个男人的聊天,去里头继续擦东西。
梁少群望着这两盆盆栽,才觉得诊所终于恢复原状,心里甚是满意。
“一直觉得少样东西,现在齐了。你有心了,谢谢。”
梁少群拍拍他的肩,又问道:“公司不忙吗?”
“今天周末放假。”
梁少群过日子都糊涂了,笑着:“难得的春节期间,你平时工作忙,有机会多陪陪父母。”
“我妈在澳洲。”
梁少群没听梁桔说过,关心道:“那你春节在哪过的?”
这个春节,吴霦送秦铭去新家团聚,秦思云在澳洲也有一家人,只有他孤零零留在珑夏。
“一个人在珑夏过的。”
梁少群有些心疼,轻轻喘了口气,见他一直回头看着屋内的人,发自内心地笑了。
梁桔擦好桌子,洗净手倒了杯热水,往门口走时,梁少群已经进了休息室帮周韵打扫。
吴霦望着梁桔走来,面色红润有光泽,这个春节显然过得很滋补。
“春节都吃什么了?”吴霦接过她手里的热水杯。
梁桔觑他一眼,弯腰拿着剪刀修多余的盆栽叶,有些嗔道:“你觉得我胖了就直说,少拐弯抹角。”
吴霦拨走她挡着脸颊的头发,一脸笑意:“我没看清,我再仔细看看。”
他轻挑着她下巴转方向,挠得她心也麻麻的,转头拍走他的手:“讨厌,你洗手了吗?”
他笑意盈盈的,抿了口水不再碰她,但眼珠子一直挂她身上。
梁桔拾掇完这两盆盆栽,带吴霦去了卫生间外的洗水池,两人挨在一起洗手。
吴霦不要脸地攥着梁桔纤细的手指在温水下冲泡沫,不禁感叹:“手长得也好看。”
梁桔瞧瞧他的手,比她大了两倍,手心还有两处茧,估计是职业病留下的痕迹。
她率先撤出手,不再让他占便宜,拿毛巾擦干后,就从包里翻出护手霜涂抹,涂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吴霦干燥的手。
“吴霦,过来。”
吴霦关了水走来,一边还擦着手,纸扔进垃圾桶后,见梁桔拿了一管东西出来。
“把手心摊开。”
吴霦乖乖地摊开,突然见她往自己手里挤了两坨膏体,微微皱眉:“我不用这东西。”
“你的手太干了。”
梁桔示意他抹开,他便听话,但动作生疏,胡乱在手心抹了抹,很显然一次没用过。
梁桔有些瞧不下去,把他的手拉过来替他抹均匀,一边还嘀咕:“笨不笨?每根都要抹到,你这样还不如不抹。”
他满手女人的香味,和梁桔手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不禁攥住她手腕凑在鼻尖闻了闻:“真好闻。”
梁桔见他的唇都快贴上手背,赶紧抽了出来,顺手要把护手霜放进包里时,却被吴霦抢走了。
“你干嘛?”
“给我吧。”
梁桔奇怪:“你不是不爱用吗?”
他点点头,笑容又有些欠揍:“但这味道是你身上的香味。”
梁桔听得耳朵都热了,知他是什么心思,温柔地剜了他一眼:“那你得重新给我买。”
他十分乐意,过几天就带着一袋护手霜去了梁桔家,顺道帮她搬新买的花。
梁桔拨拨手提袋里的护手霜,十几管那么多,不禁骂他:“你又浪费钱,这么多我得用到过期。”
吴霦在洗手,已经习惯抹这玩意,边抹边说:“用不完,你年后回学校可以送同事,当新年礼物。”
梁桔想想也是,她这次去北京还特意买了特产准备给他们,多余的正好能一起送。
吴霦跟在梁桔身边一起修剪花,气定神闲,早没了以前那股坐不住的劲儿。
“笑什么这么开心?”吴霦瞧她的小梨涡,忍不住又瞧了几眼。
“你什么时候也会修剪花草了?”梁桔收收笑。
他如实说:“这两年。知道你喜欢倒腾花草,我也给家里添置了些,每天看着心里也挺舒坦,不过前期光浇水根本养不活,就跟王阿姨请教,都是她教我的。”
梁桔觉得真是难为他了:“你有时间照顾花草吗?”
“总得有空,就像我工作再忙,也会每天来见你。”
他仿佛是在说不论时间再紧扣,每天都有留给梁桔的时间,因为重视,想念。而梁桔能深深地体会到,也期待着每一个有他的明天。
吴霦这阵子鞍前马后照顾梁桔,她大发善心,没和他出去吃晚饭,系上围裙在厨房做了四菜一汤。
梁桔做的菜少油少盐,味道是清淡了些,但很健康,吴霦越吃越香。
梁桔瞧他跟完成任务似的,不禁笑问:“我和你家阿姨做的菜不能比吧?”
他也不觉得梁桔是在挖坑,笑着说:“王阿姨很会做菜,所以秦铭每晚都回去。”
又补了句:“我回去少,我喜欢你做的。”
吴霦吃完最后一口,把碗递给她:“再帮我添一碗。”
小电饭煲就在梁桔手边,她把剩下的一点都盛给他了,托着腮看他颇为赏脸地吃了个精光。
梁桔准备洗碗时,腰后有双手解了她的围裙,回头就看见吴霦的脸贴在她肩侧。
“你休息会,我来洗。”
他还算是有良心,梁桔没拒绝,擦干净手把围裙套到他脖子上,正准备走时,他突然两手搭在水槽边挡住了她去路。
他比她高一个头,这会半弯着腰贴她越来越近,暧昧的不行。
梁桔呼吸都缓慢了,轻轻推着他贴近的身子:“你不是要洗碗,干嘛呢?”
他热热的呼吸都扑在她颈窝,忍住吻她的冲动说:“帮我系下围裙。”
梁桔眨眨眼定住,立马推了他,不搭理:“自己系。”
她跑走了,在客厅里按着自己快跳的心,突然听到厨房里的人在笑,早就把她看穿了。
番外2
元宵节这天,梁少群把吴霦叫到家里一起过,周韵也很喜欢他,早早就打听他的喜好,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小年夜饭。
吴霦的春节过得孤单,但元宵节却融入进梁桔的家庭,一早就准备好拜访的礼物,和梁桔拎了两趟。
梁桔不禁觉得好笑:“我还没跟你谈恋爱呢,我爸就喊你来家里吃顿饭,你至于吗?”
吴霦存着心逗她,在后头问:“那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梁桔扭回头却忍不住笑,进门按电梯键不搭理,听见他在外面喊:“木木,等等我。”
他进来就搁下东西,自然地牵过她揉着手心里的勒痕。
“疼不疼?”
梁桔笑而不语,见他后头跟着进来了邻居,赶紧抽走手。
邻居看到他们惊喜,笑呵呵道:“木木谈对象啦?没听你爸妈说呀。小伙子真有心,买这么多礼品登门拜访啊。”
梁桔微微笑着,也不解释,替邻居按了键,又聊了几句别的,待人走后,她发现吴霦的嘴角都没放松过。
吴霦准备的礼物很贵重,周韵和梁少群说他太破费了,但心里都清楚他是因为很在乎梁桔,才如此敬重他们。
周韵还有一道菜没做好,让他们先坐坐休息会。
吴霦就在客厅转了圈,家里很干净,到处都有梁桔学生时代的身影,她得的奖杯,奖状,还有全家福,和她小时候的照片。
梁少群指着一张相片说:“这是她初中毕业,我们在北京天安门一起照的。”
吴霦望着她稚嫩的脸庞,怀念初见梁桔时,比相框里活泼的女孩多了几分文静,原来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爱笑。
“她笑起来很漂亮。”
梁少群笑了,打听:“你们谈了没?”
吴霦摇摇头,梁少群望在眼里,悄声鼓励他:“木木心思细,还有些矜持,你别着急,我和阿姨都看好你们。”
吴霦不着急,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已经很满足。
梁少群带他进梁桔闺房参观,又翻了一本相册给他看,就出去了。
梁桔见梁少群进了书房打电话,客厅压根没有吴霦的影子,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自己卧室,果真看见吴霦。
他背对着门站在梁桔桌旁,她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干嘛呢?”
梁桔走来,发现他手里抓着本相册,目光递去瞧见自己穿着开裆裤的百日照,赶紧上手抢。
吴霦眼疾手快举高高,嘴上忍不住笑:“抢什么?我还没看完。”
梁桔害臊死了,跟他抢:“没什么好看的,你快给我。”
他笑意越浓,梁桔脸越红,但根本没用,吴霦就是不给她。
吴霦翻过百日照,盯着她小学那张扎着双马尾辫的照片,既童真又可爱,还能瞧出几分长大的模样,从小就恬恬静静的。
他不禁低头瞧瞧她现在,眼睛瞪着圆溜溜的,满脸难为情,孩子气也带出来了。
吴霦扭了扭她红着的脸:“小时候就那么不能见人?没看你屁股了。”
他不说还好,说出来直接挨了梁桔一脚,撂下气话:“下次我也要看你的。”
他开心都来不及:“行,我什么样的都有,给你看一丝不挂的,满意吗?”
梁桔是知道了他的厚脸皮,狠狠打走他的手,要出去时,又被人从后拽回去,圈在桌沿和他的怀里。
“你出去干嘛?再陪我看一会。”
他说话的声音挠得她耳朵尖酥麻,又不想就这么听他话:“去厨房帮我妈,今晚家里来了贵客,我怎么敢慢怠。”
吴霦不给她走,圈着一起翻看:“你少抬举我,我可不敢当。”
又挨在她耳边低语,求着:“阿姨那用不到你帮忙了,你多陪我一会嘛。”
他好像是故意的,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避之不及,弄得心咚咚跳,只能扭头瞧着他,意犹未尽地笑着。
“都让你来家里了,你还不知足。”
他反正求求她,她也好说话,便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一起看相册。照片有年代感,对他来说更是新鲜,难免问题多,两人一直有说有笑。
“这是谁?”吴霦指着她身旁的男生。
“我初中同桌。”
吴霦撅撅嘴,一脸看不惯:“你初中是男同桌?”
梁桔点头,指着男同桌说:“是啊,我们做了叁年同桌,关系还挺好的,所以就拍了张照片。”
梁桔突然想念上学的时光,嘀咕:“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吴霦突然笑了声,摸着她的头发往后梳:“你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
梁桔瞧他吃味的样,差点笑出声,反问:“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宽?”
“左右都是过去的人了,眼前才是最好的,对吧?”他说着,直接翻过这张合照,俯身怼着她的脸。
对吗?梁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觉得他可真会夸奖自己,点着他不老实凑近的嘴往外推:“拉别人下水,给自己长脸,你坏着呢。”
他趁机亲她手指尖一口,有些无赖:“不管,反正我眼前的女人是最好的。”
这叫梁桔怎么不沦陷他的蛊惑里,渐渐让他快要得逞,两人就快背着外头的长辈练口技时,突然响起敲门声给打断了,吴霦连个嘴唇都没碰着。
周韵在门外笑着无奈,她早就做好饭菜,特意空了点时间给他们腻歪,谁知越等越久。
“木木,跟吴霦出来吧。”
小年夜,四人聚一堂,饭桌上鸡鸭鱼肉都有,人手还多了一碗芝麻馅的手搓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梁桔的家庭氛围很好,父母亲和,又关怀备至,不将他看作外人,倒像是自己的孩子,又是夹菜,又是添饭。
那种浓浓的幸福感就横冲直撞进了吴霦心中,带给他久违的家庭温暖。他从心底里羡慕梁桔,羡慕她可以生长在充满爱和关怀的家庭,也幸运自己有机会融入她最亲近的家人,零距离感受她的生活。
饭后,吴霦陪梁少群又坐了会,临走时,梁桔下楼送他,还提了一盒手搓汤圆递给他。
“我妈说看你挺喜欢吃,带些回去。”
他接过,跟她在小区里晃着:“替我谢谢阿姨。”
她嗯了声,举头望向天空竟看到一轮圆月,不禁感叹:“月亮真圆。”
又想起问吴霦:“今天元宵节,给阿姨打过电话吗?”
她问的是吴霦妈妈,那个远在澳洲的女人。
吴霦也望着月亮,嗯声说:“早上打过了。”
梁桔看出他先前在餐桌上有一瞬间的恍惚,大概是有想起自己的家人。她开始好奇他的家庭,也想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度过这一个个团聚的日子。
“之前几年的春节,都是怎么过的?”
吴霦想想:“我妈去澳洲前,每年春节都是在北京过,还有秦铭和他妈妈。我妈去了澳洲后,这些年差不多都是一个人过的。”
她突然又心疼起来,小心翼翼问:“没去澳洲过吗?”
他笑了:“去过,不太习惯。”
到底是另一个家庭,他自小就不是太黏父母的一个人,去澳洲过过一次春节后,每年都有理由推了。
但梁桔望在眼里,深知他渴望家庭的关怀,也想念母亲。
“不打算去澳洲看看她吗?”
大概是心有灵犀,吴霦告诉她:“等于峰和宋雅丽结完婚,我要去澳洲一趟。”
秦思云这几年也回来过不少,但两人相处每回都是匆匆忙忙,她这次就嚷着吴霦抽空来澳洲,说是特别想他。
梁桔思索着那段时间,正是自己生日的时候,发呆冥思间,听见他说道:“会赶在你生日前回来。”
梁桔忽地就笑了,觉得像是被他戳穿心思,更觉得他心细如发。
他俯身,贴着她喜悦的脸庞,又承诺:“一定陪你过生日。”
梁桔其实和吴霦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但却没人提一句该走了,又磨磨蹭蹭绕了一圈。待到他又想趁机吃她豆腐时,梁桔可不教他轻易得逞,扭头小跑回家了,柔柔的笑声让吴霦整夜都在想念。
番外3
元宵节过后,梁桔回校继续任教,大概是她整个假期都过得比较滋润,逢人遇到都会夸上一句气色真好。
梁桔教完课出教室门,手机铃声正好响起,不自觉提起唇角接通,丝毫没察觉身后跟了几个学生。
“下课了吧?”
梁桔笑了笑:“你在我身边安了监控?掐时间这样准。”
吴霦顶多就是问秦铭要了课程表,被她逗笑:“中午我接你出去吃饭吧,梁老师有没有空,嗯?搭理搭理我。”
自开学后,他叁天两头称呼她梁老师,比她那帮学生还会磨人。
梁桔中午有报告要完成,只能泼他凉水:“我中午还有工作。”
吴霦知她教学责任心重,但没想到中午也要加班,微微叹了口气,没强求:“行,你好好工作,我不打扰你。”
梁桔也不是没拒绝过他的约会,怕他是最近被泼冷水惯了,有了情绪,问:“来小脾气了?”
吴霦懵了懵,索性有些失落地顺着说:“没有啊,就是有点想你,想见你。”
梁桔望着来来回回的学生,咬着下唇尽量使自己嘴角的弧度不太张扬,但一颗心已然有些软了。
她语气缓和不少,温柔解释道:“下个月宋雅丽要结婚,我还得请假,这段时间学校比较忙,真的有点走不开。”
梁桔有点哄他的意味,吴霦听得耳朵根子都软塌塌的,嗯了声轻轻笑着:“逗你玩的。见不到你,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梁桔又和他唠了几句,身后突然几个人撞过来,回头发现几个大男生难掩笑容地看着她,个个手忙脚乱假正经。
李宇航咳嗽一嗓子:“梁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老师,你的脸好红啊...”
一帮人跟着起哄,她赶紧挂了电话,不让那头的人听他们瞎说八道,自己也被他们闹得无力反驳。
吴霦虽然没来成,但叫罗旭给她做了四菜一汤,赶在中午差外卖员送去了学校。
他时不时送爱心外卖,春风吹进了办公室,所有老师都知道有人在追梁桔,经常打趣她。
叁月份,临宋雅丽婚礼前的一天下午,办公室老师都在休息时,门卫突然拎了几大袋东西到办公室。
梁桔这时刚从杨明那请假回来,进屋看见人都围在她桌前看热闹。
胡静看见梁桔来了,指指咖啡袋:“怎么回事,这么多吃的喝的?”
梁桔下意识翻开手机,果然瞧见吴霦发来的微信。
【买了些下午茶送去,和你同事们休息会。】
梁桔笑着收了手机,走来把袋里的甜点和咖啡分给同事们。
林倩倩接过咖啡,羡慕她:“小梁老师,这追你的人真不错啊,连我们都能想到呢。”
一个办公室,难免对这种话题感兴趣,都在打听这个追求者的背景,照片也让梁桔交出来。
她无可奈何,把袋里贴着她名字的热牛奶拿出来,瞧了眼时钟:“还有10分钟要上课了。”
“小梁老师害羞,不肯给我们看呐,没关系,迟早有一天能在校门口逮到。”
大家一阵欢声笑语,利用这休息时间边吃边聊,办公室的氛围越来越融洽和谐。
这话过后,没两日,就有人逮到吴霦来校门口接梁桔。他站在车旁倚着,大长腿分外招人,沉静的脸庞见到梁桔才流露出温暖的笑容,老远就朝她抬着胳膊。
他怕梁桔瞧不见,可事实上,她每次都能在人群里找到他。
梁桔出校门,正好遇到高婵,她换了发型,扎着第一次上瑜伽课的丸子头,衣服也换成了休闲风格,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两人鲜少碰到,高婵面?上有些许的尴尬,毕竟吴霦就在校门口。
这学期开学,秦铭主动提出不用再辅导,他现在的成绩很稳定,上课认真听讲完全够用。
其实秦铭不说,高婵也会主动辞职,因为挺没脸面对吴霦。不论站在哪一个角度,她的确都没资格去评判别人在感情里的付出。
高婵破天荒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去吃饭吗?”
梁桔大方地嗯了声,朝她笑了笑,像是完全忘了她那次咄咄逼人的态度。
高婵突然就意识到他们能再走到一起,那是偶然?中的必然,即使不是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插进他们的感情中。
吴霦望着梁桔走来,她脸上毫无沉重的表情,倒是自己莫名有点心慌慌的。
上车后,吴霦轻描淡写地盘问她:“刚说什么了?”
她就知道他忍不住,朝他若有所思的笑着:“你觉得呢?”
他反正也没做亏心事,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梁桔存着心吓唬他,指着这后视镜疑惑道:“这上面的东西哪去了?”
吴霦怔怔,咬咬唇忽然记起,还没说话,就听梁桔说:“挺好闻的,回头我也买个挂车上。”
说者轻松,听者惊了惊,跟她解释:“秦铭挂的,后来又扯了。”
她不说话,他便老实交代:“上次我过生日,高婵也在,那个净化香薰是她买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在戒烟了。”
梁桔惊讶:“怎么开始戒烟了?”
他成功转移走话题,望着她抿抿唇说:“你不喜欢烟味,我怕挨你近了不好闻。”
梁桔瞬间笑了,低头从包里拿了个平安符出来,直接挂在吴霦的后视镜上。
“迟到的生日礼物。”
吴霦笑着摸了摸平安符?上的字,它在车厢里来回转着圈蹦跶,像他此时那颗满足的心一样,片刻不停。
番外4
原本计划的二月婚礼仪式,宋雅丽给推迟到了叁月中,定在面朝大海的旅游城市,阳光灿烂,举办沙滩婚礼再合适不过。
亲朋好友前一天就到达酒店等待,闲着没事做的能逛逛游玩,但梁桔和吴霦不行,下飞机吃完中饭后,两人再没机会碰过面。
第二天凌晨,梁桔早早就起床洗漱好赶去宋雅丽出嫁的房间,里头到处贴着喜字,洋溢着欢笑和浓浓的祝福。
吉时快到,宋雅丽的家人报信于峰驾到,赶紧关上门,还不忘在门?上贴了个收款的二维码。
外头热热闹闹地闯门,宋雅丽则坐在床上听动静,除了紧张,还有些焦急。
宋雅丽拉拉梁桔的手:“怎么办?我好紧张。”
梁桔摸摸她的肩膀,笑话:“我怎么觉得你是好着急?”
“等你结婚就知道了。”宋雅丽也分不清这感觉,反正挺期待赶快见到自己老公。
于峰做足准备,硬生生用大红包叫人心服口服,乖乖开门给他迎亲。
第一道门好闯,第二道就难了,几个伴娘,除了梁桔都堵在门口刁难,出的问题剑走偏锋,居然让他们做高中数学题。
门外伴郎嚷着:“你们这多损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伴娘不听:“有那功夫掰扯,不如看看题。你们几个大男人白念书啦?”
一阵笑声,外头都不服输,题目传来传去到了吴霦手上,没几分钟就塞进了门内交作业。
“呦,看来没啥难度嘛,那就再塞点红包进来。”
外头百依百顺,塞了一大推进去:“行了吧?快开门,于峰想老婆想疯了。”
里头全体不同意:“哼,这才哪跟哪,娶老婆那么简单的吗?”
又塞了几张纸出去,全都是高中题目,敢情接亲整得跟参加了一场高考。
一人分一张,吴霦拿了英语题,是道翻译,他读着像是梁桔出的题,在末尾还画了颗小爱心。
分工协作,很快都塞进里头检查。
梁桔拿来一瞧,渐渐笑了,看到那段熟悉的字迹后跟着一颗显眼的爱心,怪幼稚的,却甜蜜蜜在心口。
做题是辅,塞红包才是真,最后他们是脑也用了,红包也散尽了,才闯开第二道门,终于见到新娘。
吴霦进来时,目光立刻锁向梁桔,她穿着他给挑的粉色肩带裙,长卷发披在耳后,分外柔美,眼里完全看不到其他女人。
这届伴娘不是善茬,大多玩咖,做游戏时更是刁难,让这帮男人吃尽苦头,做完惩罚都累得直喘气。
梁桔瞧吴霦松了衬衫扣散热,前额都沁出了汗,就悄悄靠过来给他递了张纸巾。
前面围着都是人,只有他两站在人后,一个擦汗,一个指挥他。
“头发上粘了什么?”
吴霦瞧着她漂亮的脸蛋,低头晃了晃脑袋不在意:“礼花吧。”
粘了还不止一个,梁桔干脆踮脚,伸着胳膊帮他撵走那些玩意。
不知是谁往后退,撞到梁桔直接扑进了吴霦怀里,他就不害臊地搂着她的腰怎么也不松。
“都是人呢,快放开。”梁桔拍着他的肩膀,却忍不住笑意。
吴霦仔细描摹着她雕琢过的五官,还在喘着:“今天好漂亮啊,木木。”
梁桔摸到腰间他的手挠着赶走:“新娘在呢,我算哪根葱?”
吴霦越抱越紧,肯定道:“又不是我老婆,我眼睛里只有你。”
梁桔被他抱在怀里磨得不行,突然听见他们阴阳怪气地嚷嚷:“这里干嘛呢?是不是走错门啦?今天谁结婚啊?”
...
闹来闹去,一场婚礼终于接近尾声。到了晚宴,派对上又欢腾起来,原来是宋雅丽要抛捧花,围了一圈人在抢。
梁桔没参与,她今晚兴致盎然喝了酒,半晕半醒地坐在椅子上瞧她们凑热闹,好半天才听到一阵惊呼声。
那捧花没落到一个女人手里,不偏不倚砸到了吴霦手中。
人群里,梁桔忽然瞧见吴霦,他累了一天,早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黑裤白衫,挺拔如松地朝她笑着走来。
她恍惚看见了昔日那个穿着校服的他,笑容越来越深。
吴霦弯腰摸着她的头发捋顺:“喝醉了?”
梁桔摇摇头,还在坚持:“我没醉。”
吴霦把手捧花递给她:“那怎么不去抢捧花?”
她捧到怀里珍惜地抱着,说得挺在理:“等着你送来呀。”
他摸着她烫烫的脸,发觉她是真的醉了,便不再让她继续喝,提前送她回房间。
梁桔踩着高跟鞋吃力,吴霦牵了会直接抱起她,等进了房间后,先给她放到了沙发上靠着。
她醉了,吴霦就想给她倒杯水,刚松开她的腰,手又被梁桔拉住。
“你去哪?”
吴霦摸摸她不清醒的脸:“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抬脚,又被梁桔拉住胳膊抱着:“我不想喝水。”
吴霦无可奈何,弯在她身前,额头相抵摸着她尖尖的下巴,任她撒娇:“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
“宋雅丽结婚,我高兴嘛。”她抬抬头,鼻尖蹭着他嘴巴。
这迷迷糊糊地一蹭,吴霦瞬间来了反应,心口也发烫,突然裹住梁桔后脖抬高,克制许久的吻终于压在梁桔湿润的唇上。
梁桔嗫嚅了一声他的名字,胳膊也自然挽上他脖子,微微张开唇接纳他灵活的舌头钻入,温柔地咬着彼此的嘴巴亲吻,呼吸越来越热。
吴霦滚烫的手心游走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每捏一下,梁桔都微微颤抖,瘫软在他怀中,越发离不开他的吻,他的抚摸。
吴霦亲到纤细的脖子,头发挠得她情不自禁哼了声,像是导火索,点燃了吴霦的情欲,将她按倒在沙发上。
“木木。”
他又钻上来,轻柔啄吻着她的嘴巴:“可以吗?”
梁桔眼里都是他,扑通扑通的心跳按捺不住,抬起脖子主动吻他:“不要在这。”
吴霦把她抱去了床上,高跟鞋落地的沉闷声压不住彼此的呼吸声,意乱情迷地解着对方的衣服扔下床,直到两具一丝不挂的身躯坦诚相待。
他很久没碰过梁桔,却不着急,一寸一寸吻着她细滑的肌肤,在她全然放空享受那刻,埋头含住一颗早已挺立的樱桃拉扯舔舐,揉捏到双峰渐渐染了暖色,各自神魂颠倒。
梁桔仰着脖子呼吸难耐,被他这样爱抚亲吻,只感觉自己软的像滩泥,任他遍过留痕。
吴霦压在梁桔身上时,那股熟悉的零距离感扑面而来,他每进出一下,梁桔都本能地呻吟出声,摸着他的脸,细细吻眉心呢喃。
吴霦喘着粗气,腰下一挺送了整根进入,见身下人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地喘着。
吴霦亲吻她:“要不要再快一点?”
梁桔早已情难自控,点着头:“要。”
吴霦满足她,抬着她双腿挺送,腰下狠狠发着力,湿滑的甬道加剧速度,水声越来越亮,渐渐都来了快感,彼此相贴在一块又扯咬起嘴巴,满屋的呻吟与粗喘,让人面红耳赤,却又卖力纠缠。
梁桔从未这样心动不已,侧头窝在肩侧,呻吟得细细碎碎,又像是在抽泣,指尖挠在他出汗的后背找着宣泄口,只想搂着他尽此刻欢愉,感受他甜蜜的吻,他燥热的呼吸,和他越来越快的力道,横冲直撞在她体内,带给她侵蚀大脑的快乐。
他憋了一年多,折腾了梁桔很久,拔出来全交代在了套子里,也顾不得被挠红的后背,整个人瘫软在梁桔身上喘息,轻轻咬在她耳朵尖摩挲着回味。
“木木,我们谈恋爱好吗?”
梁桔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都模糊到睁不开:“好啊。”
“谈很久很久,不分开的那种。”吴霦亲她脸颊。
梁桔笑了,平复呼吸:“好啊。”
吴霦摸着她的眼睫毛,渐渐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说好啊?”
梁桔缓缓睁开眼,鼻尖亲昵地磨着他的唇:“因为拒绝了你太多次,不愿意了。吴霦,我们好好谈恋爱吧。”
吴霦又深深吻她,告白着:“木木,我好爱好爱你,从心理到生理,以后只要你。”
梁桔一脸潮红未消,还窝在他怀里,轻声细语:“我知道,我知道的。”
又缠绵地吻了许久,两人才松开,直到从浴室洗净回到床上,梁桔才袭来困意,躺在吴霦怀里晕乎乎地睡着了。
梁桔做了梦,梦里很幸福,吴霦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像影子和光,不曾松过一秒。
番外5
梁桔生日当天,吴霦才回国,中途转机遇到恶劣天气航班取消,只能换成铁路周转。
梁桔已经在父母家过了生日,此时洗漱好正躺在床上等吴霦回来,到夜里九点多才听到门口响起动静。
两人有十多天没见面,本来前两日他就该回国,但遇上秦思云风寒,就又在澳洲待了两天。
彼此的思念都写在眼睛里,话没说上两句,就开始拥在一块拼命接吻,直到梁桔觉得脸颊好疼,推开才发现他下巴新长了些胡茬,添了不少成熟味。
吴霦给梁桔带了礼物回来,东西铺满一地,两人在衣帽间拆了许久。
梁桔眼花缭乱,嘀咕着:“怎么买这么多?”
“当然是想给你花钱。”吴霦揽着她的腰靠进怀里,一脸宠溺。
梁桔心满意足地露笑,窝他怀里拎着几条连衣裙欣赏。
吴霦知道梁桔喜欢穿连衣裙,陪秦思云逛街时,替她也选了几条。
“要不要试试?”
梁桔很喜欢这几条裙子,回头瞧他时,发现他眼神不对劲,又想把嘴巴凑近。
梁桔推着他不老实的嘴:“你长胡子了,刚才吻的我好痛。”
吴霦挑挑眉:“痛吗?刚才也没见你推开我啊。”
她脸皮薄,逗一逗就红,不如他镇定自如,目光又带侵略,叫她小鹿乱撞。
“想不想我?”他又抱紧她,摸着香香的头发。
“不想。”她干巴巴的,存心气他。
吴霦温柔地抚摸她腰肢,额头抵着眉心:“可我在澳洲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醒来想你,吃饭想你,做梦都在想你。木木,你真的不想我?”
他们刚热恋,梁桔听着他说情话,早就心乱如麻:“你明知故问,讨不讨厌?”
“我想听你亲口说。”吴霦捏着她下巴亲了口。
梁桔受不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贴近他胸膛,蚊子一样地哼着:“想你呀,今天一整天都期待你快回来。”
吴霦饕餮般满足,吻在她头发上:“那我晚上不回去了。”
梁桔心口猛然绷住,立即明白其中含义,还没说些话,他就已经上下其手,极不安分。
吴霦想她,克制不住对她的思念,吻着她耳旁敏感的肌肤诱惑:“行不行?”
梁桔被他揉捏亲吻得早就沦陷,推开他渐渐放肆的手,妥协:“你先洗澡嘛。”
吴霦用了十分钟洗漱,出来时,门口还放了一套男士睡衣,不知不觉就笑了。
吴霦进衣帽间时,她正穿着新连衣裙照镜子,裙子很合身,腰臀曲线被衬托得诱人,后颈又洁白纤长,让人情不自禁呼吸急促。
他慢慢朝她走来,带着和她身上相同的气味包裹,拥入怀里:“睡衣什么时候买的?”
梁桔望着镜中刮了胡子的男人,干干净净的帅气,刚洗过的头发都没干透,就窝在她肩颈蹭着嗅着,又有些像大男孩一样淘气。
她也不怎么难为情:“前几天陪宋雅丽逛街,她给于峰买睡衣,我总不能空手,想着...你到我这来总会需要的。”
他需要的,就像此刻。
吴霦摸着她小腹渐渐往上,穿过丰满的胸,摸到空落落的脖子间,给她戴上了一条项链。
“我妈送你的生日礼物。”
梁桔惊讶,低头瞧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前几日视频时被他妈妈瞧见,两人只匆匆照了一面。
梁桔摸着腰间的手,腼腆一笑:“回头把阿姨联系方式给我,我得好好谢谢她。”
这是梁桔第一次主动去接触吴霦家人,他由衷的高兴,裹紧她又说:“我妈说下次去澳洲让我带上你,木木,你愿意和我去吗?见我妈妈。”
从前的吴霦孑然一身,做什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梁桔也体会过,便更珍惜与他的现在,也不舍得。
“我都收礼了,不愿意像话吗?”
吴霦瞧她第一次这样调皮的语气,拨着她耳旁的头发往后梳,情难自控地吻咬上她脖子。
“木木,我想要你。”
梁桔早已失去理智,任他压在镜子前为所欲为,修长的手插进裙底的内裤里揉着双腿之间,渐渐站不稳。
梁桔的裙子被他扯下落在脚底,只穿了一套内衣背贴着衣完整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他急不可耐地吻着她肩胛骨,双手游走在丰满?上肆意捏揉,没一会就咬下了肩带,托着摇摇欲坠的胸,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梁桔真的站不住了,急切地回头寻找他的唇:“我站不住了,我们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吴霦抱起她回卧室,扔上床时,她身上只剩下一条湿湿的内裤,软绵绵地陷在塌上,让人只想狠狠压着。
吴霦早就硬了,插进梁桔体内时,他本能地喘了一声,分开她的双腿外扩,臀不断送往紧致的包裹里,速度越来越快。
梁桔被顶得乳肉乱颤,头发凌乱遮在眼前,可她想望清他,刚伸手就被捞起腰坐到身上继续动。
梁桔毫无防备地叫了声,仰着脖子扒住他的肩:“吴霦,等会...”
吴霦摸着她的臀往里插,唇贴在她脸上摩挲:“深了吗?”
她咬着唇点头,一副受不住的模样:“你慢一点。”
吴霦蹭着她的脖子笑了:“那要不要自己动?”
她本就羞了,脸又红上几分,在他赤裸裸的目光和强势的吻下,乖乖坐去他身上摇摆。
吴霦靠在床头,一双眼睛只为梁桔着迷,双手贴在嫩滑的臀部轻轻送力抽插,埋在晃荡的丰盈间,舔着敏感的乳尖含在口中大口吮吸,眸子渐渐迷离。
梁桔动不了一会就不行了,但他今晚体力甚好,将她又压在身下顶到失控乱叫。
半晌,吴霦扳过梁桔继续,她背上袭来一股压力,只感觉甬道又胀满了异物在狠狠摩擦,那股熟悉的快感很快就涌上大脑,令她揪着丝绸床单满足呻吟。
吴霦咬着梁桔肩头不松,手指揉在下体的敏感点上加深快感,交合处泥泞不堪,不断分泌的爱液成了润滑剂,叫他越插越深。
梁桔仰着脖子痛快叫出声,又怕让人听见,只好紧紧咬住唇,却难以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半克制的模样叫吴霦心动不止,不断亲吻她早已出汗的脖子,低沉着声:“受得了吗?”
“受不了,可我不想让你...出去。”梁桔扭头,忍不住吻上他喘息的唇。
他们难舍难分地热吻,身下也交缠不分迎合彼此,床单被褥早乱七八糟,滴了汗,又粘了不明液体,满屋子情欲味叫人深陷于此,忘我地做爱。
吴霦将梁桔送上云霄那刻,她眼角模糊湿润,窝在他在胸膛呢喃呓语:“吴霦,我爱你,我爱你。”
吴霦终于等来梁桔汹涌的爱意,埋头亲吻她,用尽了毕生的温柔:“木木,生日快乐。以后的每一年,我都要陪在你身边。”
梁桔甜蜜蜜地笑了,揽着他热红的脖子主动加深吻:“你是在对我做承诺吗?”
他嗯道,满眼深情:“我承诺,这辈子都一心一意,爱你宠你,所以,你没机会踹开我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毫不羞涩:“我爱你都来不及。”
他欣喜不已,又循循善诱着:“那我明天搬过来吧。”
梁桔拍拍他的脸,叫人清醒:“你说什么呢?”
“你不是爱我都来不及?我不舍得叫你日思夜想了,干脆我乖点搬来,怎么样?”
“哎呀,你别闹。你住这,我第二天还能好好教书吗?”
他不满足地往她怀里拱:“我也是梁老师麾下的学生,真不打算心疼心疼我?”
他在撒娇,梁桔溃不成军,又妥协着:“一周给你住叁晚,不能多了。”
吴霦得逞,又逮着她在被子里闹腾,一阵摸来亲去险些擦火,又抱着她喘息:“真好,明天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你。”
梁桔深埋在他扑通的心口满足:“我也是,争取更多的明天吧。”
吴霦亲吻她的眉心,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相信明天会不断到来,也相信身边的人会一直都在。
因为,??爱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