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顾系心》 第1章 离开 “妈,我已经到爸这边了,跟他说一声就可以了,嗯,对,明天出发,哥那边我也跟他说过了。”顾疏澜边说边输入大门密码,顺利进了父亲顾实的公寓。 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家居拖鞋,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把鞋换了,耳朵可没空着,耐心听电话里商舜华的叮嘱,不时地“嗯”几声附和。 顾实的助理陆殷听见声响从旋梯上走下来,把灯打开。 “嗯?”顾疏澜一直注意着电话里的动静,没有注意到房子里没有开灯,突然的明暗变化让顾疏澜下意识抬起了眼睛。 “疏澜你来了,你爸爸在楼上书房和……”陆殷笑眯眯地解释着,被顾疏澜打断,他指指自己耳边的手机,示意自己现在并不方便。 陆殷歉意地笑笑,伸手指了指楼上,然后又带着顾疏澜进入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的相册旁边。 “好了,妈,你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了,我没有怪你,何况还有俆晋他们呢。”顾疏澜无奈地打断商舜华。商舜华是事业型女性,本来就早出晚归,自从顾疏澜上学后,母子间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商舜华觉得这样不行,所以顾疏澜假期一到,商舜华就一定会挤出时间跟儿子一起旅游,这次是个例外。 电话那头,商舜华还在絮絮叨叨,顾疏澜已经有些乏味,再加上电话那头能听见商舜华的助理在催促,商舜华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听得顾疏澜一个头两个大。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把桌上的相册拿起来看。 那是顾疏澜刚出生时的全家福,一家四口看着很是美满,但顾实和商舜华如今形同陌路的关系已经可以从照片上两人的距离窥得一丝端倪。不过好在当初是好聚好散,这么多年来四人的关系不算太疏远。 “好好玩,记得给你妈我带礼物!”商舜华急匆匆地结束电话,顾疏澜听着嘟音笑了笑,看见陆殷托着咖啡站在楼梯旁,记起今天是来跟顾实道别的。 “疏澜长得比你爸爸还高了吧?”陆殷看着面前高挑挺拔的少年,感慨道。 “陆伯伯给我吧,我拿上去。”顾疏澜笑笑,接过他手里的咖啡,低头看了一眼,两杯,接着往楼上走去。 陆殷在楼梯口一直看着顾疏澜从拐角消失,这孩子长得快,变得也多,已经看不出幼时撒泼淘气的样子,活力不足,成熟有余,明明也就十七岁。 咖啡有些满,顾疏澜端得小心翼翼,但还是让浓郁的苦味旋出好多,一路延伸至书房门口。顾疏澜叩门的手还没落下去,就听见门内茶具打翻的声音,顾疏澜顿了一下,手掌一翻,握在门把手上往下按。 “你说她们母女找到了?” 顾疏澜眉头皱了皱眉,对这句惊愕得破了音的话有些疑惑,印象中顾实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他总是温和宽厚,对自己是,对前妻也是。 书房门并不是哑巴,但细微的开门声被顾实高声的疑问盖了过去,使得顾疏澜能够透过门缝听得一点见不得人的消息。 “照片我看看……”书房内,顾实窸窸窣窣地翻着文件袋,门外,顾疏澜垂着头离门缝更近了一点。 “是……是她没错,姜……”顾实好像不敢念人家的名字,吞咽了好几次也没能说完,怅然地吐出一句,“最后还是我辜负了她……” 辜负?什么意思?顾疏澜托着托盘的手使不上力,两只白瓷杯挨着,斜斜抵住房门,一道褐色的水柱顺着门框留下来,顾疏澜没注意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咖啡味,顾实更没注意。 “两个人都住在岛上,那孩子……”站在顾实书桌前的人欲言又止。 顾实喃喃道:“算起来,这孩子也就比疏澜小一岁,疏澜我陪伴得少,那孩子更是——” “嘭——” “谁?”顾实被门外的声音吓了一跳,警惕地喊了一声,没听见回应,又冲到门口,猝不及防地踩了一地的咖啡和白瓷杯碎片,正好看见顾疏澜闪出门外的身影。 “疏澜!”顾实这下是真的慌了,顾不得湿了的鞋袜,蹭蹭蹭往楼下跑,咖啡渍带了一路,打开门哪里还见得到顾疏澜的身影。他有些懊恼地踢走脏拖鞋,在玄关处重新换了一双,一抬眼,正好看见茶几上被反扣的相框。 顾疏澜一路跑出公寓,思绪、情绪乱成一团麻,他无法消化突如其来的真相,只能拼命地往前跑,跌跌撞撞,把路人的咒骂,大犬的狂吠都抛到身后。根本不是好聚好散,是他人插足,是顾实薄情寡义,把他瞒得好死。 “操!”顾疏澜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句,捏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徐晋,明天的飞机,我改签了。” “大哥,不是说好的去地中海吗?改去哪儿啊?哥们儿都跟你一起改。”徐晋只能听出顾疏澜气息不稳,别的通过手机是发现不了的,比如他脸上的愤恨和不甘。 “南宜岛,我一个人。” 订机票,登机,转机,到达码头,登船,顾疏澜一言不发,卯着一股不知道跟谁犟的劲,终于坐上开往南宜岛的轮渡。 难得碰上南方的太阳雨,水汽扑在玻璃上,连着无边的海团成一片雾蒙蒙的水蓝色,顾疏澜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戴着降噪耳机,手指还用力地按了按,总算隔离开周围过于夸张的兴奋。旁边有人端了杯泡面经过,海水晃晃悠悠,那人也左摇右摆走不出直线,顾疏澜在那人靠近的时候往旁边让了一下,皱了皱鼻子,憋闷的船舱里,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很让他崩溃。 顾疏澜等那人走远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手机主屏幕是商舜华女士逼他换的,母子俩的合照一个大笑一个别扭。商舜华毫无负担的大笑并不常见,更多的是职业假笑,友好又疏离。顾疏澜估摸着商舜华要是知道自己临时改了计划去南宜岛,还是去找别人的麻烦,职业假笑都扯不出来了吧。 顾疏澜点开某程app,用纯白的页面挡住了商舜华过于开心的脸。页面上蹦出来的旅游攻略顾疏澜觉得很讽刺,快速下滑,在一众独特又抓人眼球的民宿推荐中找了家商务酒店,提交入住请求。他可不是来度假享受慢生活的,他是来抓人的,生活慢不慢他不知道,鸡飞蛋打倒是有可能。 “呼——”顾疏澜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到前排客人耳后的防晕贴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胃里翻滚得厉害,他把手机屏幕摁灭,闭着眼假寐,暂时将纷乱的思绪压下,任由起起伏伏的轮渡将他送往越来越近的南宜岛。 “*!”顾疏澜克制不住地骂了一声,还好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座位堵在出口下船,没人注意这一声饱含震惊和不爽的宣泄,顾疏澜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短信,他被酒店截单了!? 有本事截单,可没本事让顾疏澜离开。他恼完,一改本意,选了评价最高、体验最好的一家民宿,提交了入住申请就立马发了自己的位置信息,等着老板派车来接他。 小波折而已,没什么能阻止顾疏澜登岛。顾疏澜拖着行李最后一个下船,毫无防备之下,潮湿的海风扑了他满怀,额角的头发被吹开,鼻腔中满是南方小岛特有的湿润咸腥的味道。 还是难受。顾疏澜被那艘船晃出的头晕没那么快消退,海风肆虐之下,耳膜凸凸作响,孩童又吵闹个不停,连外面拉客的观光车喇叭声都刺耳得难听,顾疏澜索性在候船大厅里等司机联系,没想到西斜的太阳看起来红彤彤的像个火球,实则是一颗巨大的安眠药,他竟然缓缓地睡死过去。 姜氶心溜出门前被母亲姜照影截住,手里的泳镜被姜照影提起来晃,姜氶心下意识想抓,听见自家老妈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后,又愣愣地看着姜照影,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去玩儿。 “姜氶心你还记得自己干嘛来了吗?这几天我可没见过你的手抓过画笔白纸,全是贝壳细沙,现在又想蹿去哪儿啊?”姜照影想拿泳镜磕磕姜氶心的脑门,看见满头的细汗后又舍不得,扯了张纸按在他脑门上帮他擦汗,嘴里还骂,“姜家的白皮猴儿!” “妈!我是姜家的窦娥还差不多!我画画的时候你没看见,我出去玩次次都被逮到。”姜窦娥伸着细长胳膊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很是无辜地说道。 “氶心画啦,昨个儿还帮我在院里的墙上画了好大一丛花呢,姜姨你可别错怪他。”说话的是隔壁租车店陈老板的女儿陈愿馨,手里提着两坛海鲜酱,说完还朝姜氶心眨了两下眼睛。 姜氶心朝姜照影努努嘴,摆出胜利的微笑,小跑到门口接了陈愿馨手里的坛子,举到眼前看:“陈叔叔家的海鲜酱,下面最好吃了!” “你什么时候把你愿馨姐姐拉到你那个阵营的?”姜照影瞪了姜氶心一眼,又招手喊陈愿馨进来,“你爸爸在店里吗?” 陈愿馨摇摇头:“带客人环岛游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有什么事吗?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姜照影摆摆手:“临时有个客人订房,想让你爸爸帮我接一下,既然这样就算了。”说完又转头叫住鬼鬼祟祟出门的姜氶心,“氶心你帮我去接一下客人吧,他的船马上就靠岸了,姓顾,顾疏澜。” “没问题!”姜氶心大声应下,扭着电瓶车屁股就冲了出去,后轮卷起一阵沙,跟个火箭似地发射出去,只不过目的地不是码头,而是海边。 等车轮嵌进细沙中,姜氶心朝海边的小伙伴招了招手,边跑边脱,踢了鞋甩飞了衣服,跟个猴儿似地窜进海水里,溅起的海水扑了小伙伴一脸。 “氶心,怎么还迟到了啊?”小伙伴乐呵呵地随口问。 “不仅迟到,我还要早退呢,我妈让我去码头边上接个客人,不能玩太久。”姜氶心嘴上的话边说边忘,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姜氶心像个烧水壶似的冒泡,整个人已经沉下水,快活似神仙。 日薄西山,落日将周围云层晕染过渡,火焰似的,余出的艳影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哗啦”一声,一颗脑袋从那片鳞光中突破出来,姜氶心在水中感受到海水在降温才发现似乎自己误了时间,像是不敢相信,护目镜一摘,他往后一看,太阳像一团兜不住的铅球正往下沉。 姜氶心愣了一秒,手忙脚乱地往岸上跑,沾了一脚的细沙,留下一条慌不择路的脚印和一串“完了完了”的嚎叫。 ※※※※※※※※※※※※※※※※※※※※ 待会会有二更、三更^^ 第2章 烦躁 顾疏澜打了一个冷颤后才醒,候船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呼呼的冷气吹出他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腿上的手机飞摔出去的瞬间被他伸手一截,拇指正好摁住旁边的开机键,18点15了。 18点15?顾疏澜这才真正清醒,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去,在出口处被斜阳刺了下眼睛后又退回来。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司机怎么没有联系他呢?门外已经一辆观光车都没有了。 又被截单了?顾疏澜脸色很不好看,南宜岛跟他犯冲似的,登岛之后没有一件事情顺利。明明他才是占据主动权和有理的一方,但现在整个海岛都像是授了谁的意,故意为难他似的。顾疏澜还真的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家不行就换另一回家,他一定要在南宜岛上住下来! 打开订房页面,评分最高的民俗?也就这样吧,走你!顾疏澜按下取消订单的页面,被扣除服务费也无所谓,他一定要取消。 “请问您是顾疏澜先生吗?!”顾疏澜在等页面跳转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看清楚说话的人后,脸上可以称之为不快的情绪更加明显。 这个半大的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他是抱着这么样的心情朝一个谢顶又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喊出顾疏澜的? 那男子摆摆手否认,姜氶心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紧张的小脸僵着,机械地转着身子,面对真正的顾疏澜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那您一定就是了。” 废话!这里除了那胖子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顾疏澜没好气地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真的很抱歉,我叫姜氶心,我是来接你的,行李我来拿就好。”姜氶心哪里敢让顾疏澜再自己拉箱子,走上前去接过来,嘴里不停地道歉。 顾疏澜任由面前这个还不如自己高的少年把皮箱拉过去,扯着嘴嘲讽道:“姜氶心,讲诚信?是挺讲诚信的,我等了你近两个小时。”没提其实自己也昏睡了近两个小时。 十六岁的少年脸皮薄,自己的名字被拿来开玩笑又气又恼,姜氶心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在前面引路走得又快又急,没人看见他红红的脸。 顾疏澜根本没觉得姜氶心走得有多不自在,他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本来看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就怀疑接送工具,现在看见了门口停着的电瓶车真是气不打不一出来,少爷秉性挡都挡不住,嫌弃道:“你们店接送客人都用的电车?好评率刷的?” “不是。”姜氶心把行李放在车座前的位置上,抬眼看着顾疏澜摇摇头否认,小声地解释道,“专门接送客人的陈叔叔今天有事,所以才是我来……” “行了行了,上车吧。”顾疏澜不耐烦地打断,长腿挎过座椅坐在后面,看着姜氶心吃力地伸着腿越过行李箱坐下来,他出声提醒,“别踩到我箱子上。” “知道了。”姜氶心应着,几乎没处下脚,缩着腿,膝盖顶在行李箱上,防止箱子滑下去。 岛上的路还算平,顾疏澜没受什么颠簸的罪。 云层被落日染成橙黄色,并不刺眼,反而正好能让顾疏澜看清楚面前少年湿漉漉的后脑勺和后背汗湿的白t恤,宽大的袖子鼓进风,在伸出的细长胳膊周围打圈,透过车前的后视镜还能看见他脖颈上凸出的锁骨,顾疏澜隐隐约约又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到了。”姜氶心把车开进院子里。这时候姜照影和其他人都在楼顶的露天的餐厅里忙,小院里没什么人,姜氶心只好自己来,帮顾疏澜把行李箱抬上楼。 顾疏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没看清这家民俗到底比其他的旅店强在哪里,他跟在姜氶心后头上楼。 “哎!”顾疏澜手一伸,托住倾斜着要倒下的行李箱,还抓住了姜氶心的手臂止住他往下摔的姿势,“怎么回事?”顾疏澜说完就放了手。 “手上没力……”姜氶心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去接人前在海里游泳,现在又饿又累,手脚都有点打摆子。 顾疏澜听罢,无语,提起皮箱侧边的提环就往上走,姜氶心手上的重物被突然提走,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蹭蹭追上去为顾疏澜引路。 房门一开,落地窗外的哗啦涌动的海水声清晰传来,傍晚的风也来凑热闹,吹得人心头凉丝丝的。是个海景房。 “对不起。”姜氶心知道自己连连出错,客人肯定是要跟姜照影投诉的,指不定走之后还要给个差评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声音也弱得压不住潮水声。 顾疏澜听了一路的道歉,早已经不耐烦,拜拜手,让他出去,待会捎份面来,他想在房里吃晚餐。 姜氶心点点头,默默退出去,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往楼上餐厅走,路过一面镜子才发现自己狼狈得不行,脸红彤彤的,头发还没干透就被这一路的晚风吹乱,身上的白t恤也乱糟糟,脚底的细沙踩在鞋底好难受,看上去……更像一个画家了!特别有艺术感的那种! “让你去接客人你去搬砖啦?”姜照影抬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姜氶心又匆匆走了。姜氶心才懒得解释,他饿极又累极,心里还惦记着顾疏澜的交代。 “吃面?哪有面啊?”姜氶心环顾着餐厅里的菜喃喃道。民宿提供自助式一日三餐,入住的客人自助用餐就可以,但现在小炒、饮品、甜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面,姜氶心只好转身进了厨房。 “梁叔。”姜氶心有气无力地打招呼,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面,一坛刚送过来的海鲜酱。 被叫了名字的厨师正在大火中颠着勺,捏着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才看过来,一只眼睛注意着锅里的动静,一只眼睛看着姜氶心,避着油烟机的呜呜声大声喊道:“氶心回来啦?想吃面吗?放那儿吧,叔马上给你做。” 姜氶心摆摆手,也对着梁叔喊:“我自己来就好啦,您忙。” “这孩子还跟我客气。”梁叔笑笑,但他也的确忙得脱不了身,指指旁边炖着的锅,“这儿有汤,用骨头汤下面最香。” 姜氶心点点头。 姜氶心端着面下楼的时候很小心,没注意到姜照影跟他说话。他端着托盘没手开门,“顾”字刚出门就开了,姜氶心就保持着“顾”的唇型撅着嘴,定定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截的人。 顾疏澜等饿了想出门,吃食就送上门了,他觉得姜氶心这样子滑稽极了,接过他手里的托盘问:“让你去端晚餐你去挖煤了?”说完就进了房,顺便用脚把门带上。 细面滚进红汤中,开了口的扇贝混着鱿鱼丝堆在碗边,翠绿的生菜挡住一半的面汤。顾疏澜尝了一口,好吃地眯起了眼睛,这汤中混进的酱很特别,他没吃过。 姜氶心站在门外,跟门上的猫眼大眼瞪小眼,短短的时间内,他又搬砖又挖煤,真是累死了。 姜氶心进到餐厅吃完饭的时候,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姜照影看着,从厨房里端出提前夹出来的菜放在姜氶心的碗边。姜氶心扒拉着剩菜的时候听见声响看了一眼,咬着下唇给了姜照影一个灿烂的微笑。 “今天接客人的时候不顺利吧?”姜照影看姜氶心回来就一副丧气的模样,把今天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姜氶心嘴里嚼着饭,模糊地“嗯”了一声。少年心里藏不住事,情绪变化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眼见着瞒不住自己妈妈,他一下子泄了气,低着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 嗷呜叫的猫咪还饿着,见不得姜氶心糟蹋食物,扒拉着他的裤脚骂得欢。 “今天是你陈叔叔不在,所以我才临时叫你去帮忙接人,店里的事我没想过让你跟我一起承担,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是妈妈不对。”姜照影边说着边往姜氶心碗里夹菜,心里也愧疚,民宿是她一个人开的,孩子一放假就来岛上找她,嘴上说是写生取景,其实是为了陪她,这份心意她怎么不知道,她实在是不应该让氶心卷进店里的琐事中。 “不是。”姜氶心见不得她这样,急急地否认,“是我自己的问题,答应了你没做好,贪玩耽误了时间。”他哪里能让母亲替他承担责任,今天的事的确是他自己的问题。 姜照影笑得温柔,氶心不在她身边长大,却长得很好,她心里开心,但也不忘嘴上唠叨:“来之前还说帮我的店再多画几幅画,自己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姜氶心见她笑了,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拍拍胸脯保证,抬手差点把碗碰翻,碗没翻,但是一块鱼肉落了地,小猫得了吃食,咬着肉很快跑走。 顾疏澜奔波了几天,波动起伏的情绪在身体挨到床的时候瞬间消散,只剩下一身疲惫,就着落地窗外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很快,就要进入无意识的状态。 “叩叩!” 顾疏澜眉头紧皱了一下,又松开。 “叩叩!” 顾疏澜眉头再次紧皱,他烦躁地从床上起来,“咔!”门把手被他扭出很大声响。 “谁?” ※※※※※※※※※※※※※※※※※※※※ 顾:下面给我吃。 第3章 纸飞机 “什么事?”顾疏澜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眯眼露出一条缝,低头看面前背着手、跃跃欲试的姜氶心。 “这个,送给你。”姜氶心将一卷画轴递到顾疏澜眼前,轻轻地说,“很抱歉今天给了你很不好的入住体验,希望你能在南宜岛一段、一段……”怎么说来着?姜氶心手心开始冒汗,刚才姜照影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谢谢!”顾疏澜懒得等他把话憋完,夺过那画轴,转身就把门关了。 姜氶心被关门声镇得后仰了一下,无奈地挠挠头皮,释然地想,画收下了就代表道歉也接受了,那他应该不会给差评了吧? 画被顾疏澜随手扔到柜子上,一挨到枕头,困意席卷而来,这下谁再来敲门也敲不醒他了。 “谁是你哥哥?!”顾疏澜喊着,砸破一室寂静,顺带着连自己也被惊醒。 他做噩梦了。梦见一个小姑娘长着跟他相似的脸,穿着水蓝色碎花裙追着他喊“哥哥”,吓了他一跳。他重新躺回去,摸过手机看见来自顾实的一大串未接来电,心里骂道:都怪你这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负心汉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到了南宜岛,不不,负心汉最开始更没想到有一天会东窗事发。顾疏澜翻了个身,正好跟窗外深蓝色的海水打了个照面,他举起手机“咔嚓”一声,下一秒,这张天空和大海的边界都被模糊的照片被他发到了朋友圈。 很快他就收获了一堆点赞,顾疏澜没点进去,不知道都有谁赞了他,但他知道肯定没有顾实,因为他已经把顾实拉黑了。 商舜华发了消息问他,这是爱琴海还是伊奥尼亚海?还配了个笑脸。顾疏澜回:好看吗?但没等到商舜华的回应,顾疏澜知道她又在忙了,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听说了顾实那些陈年烂事,也好,商舜华不需要操心这些。 顾疏澜亲哥顾若植在朋友圈评论:社畜实名制羡慕。配的是撇嘴的表情。 当年商舜华和顾实离婚的时候,顾疏澜才一岁,顾若植已经七岁了,顾疏澜不知道他哥哥知不知道当年的事,但是现在顾若植忙着考博的事正焦头烂额,顾疏澜不想拿这些事来烦他。 只有朋友徐晋知道自己来南宜岛的原因。徐晋发来语音请求问事情进展,进展还是有的,顾疏澜从酒店换到了民宿,还做了个哥哥妹妹的梦。 徐晋说:“嗯……你觉得小姑娘追着你喊哥哥可怕,还是追着你喊爸爸可怕?” 顾疏澜缓缓地吐出一个圆润的“滚”字就要挂电话,徐晋急急补充道:“民宿挺好的啊!民宿是当地人开的,来往的当地人多,问消息也方便。” 顾疏澜也知道这点,所以断了换地方住的念头,只是人海茫茫,要找人真的是大海捞针。他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想看一看这片他要捞针的大海,针没看见,却看见了楼底下坐着的姜氶心,面前还支了一块画板。 这少年还是白色的t恤,瘦条条的胳膊,围了条水蓝色的围裙,围裙的颜色……倒是跟他梦里妹妹的裙子颜色很像…… 在画画吗?顾疏澜有点意外,看着是个贪玩好动的捣蛋鬼,安安静静地拿着画笔看起来好违和,不是在乱画吧? 顾疏澜想起徐晋说的可以找本地人问问,现在整个南宜岛他只认识姜氶心,虽然看着不大靠谱的样子,但有总比没有强。 心里做了决定,环顾四周,发现了床头被他遗忘的画轴。顾疏澜把画展开,是一副大海的油画,以淡蓝色铺就,水天一线,蔚蓝海水从远处涌来,逐渐过渡成浅蓝,在岸边卷起鹅黄色的浪花,栩栩如生。顾疏澜不懂油画,却也觉得这幅画画得很好。 画得再好也改变不了将要成为纸飞机的命运,顾疏澜把画反着折,叠成一架尖头飞机。飞之前还不忘在机头前哈一口气,蓝色飞机呼啸而出,带着顾疏澜的问候,乘着海风往下俯冲,戳到姜氶心的脑门才停下来。 姜氶心摸着脑袋下意识抬头,眯着眼睛看见顾疏澜在阳台上看着他。姜氶心把纸飞机捡起来,展开,发现是自己昨天送的那副,气不打一处来,他把纸飞机拆散架,又恢复成那副海浪图,只是画纸有了折痕,海浪流畅的线条被折痕破坏。 他并着腿,把画铺在腿上,想抚平画纸上的折痕,边摸边骂:“暴殄天物!” 顾疏澜在楼上听不见姜氶心的话,只看见他在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幅画,一直低着头,也不跟他打声招呼,这让他怎么把话头打开?被纸飞机戳了头,怎么也得有反应吧。 顾疏澜坐不住了,下楼去找姜氶心。姜氶心余光看见他了,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在画板上调着颜色,腿上还铺着从天而降的画。 “我的画,我来要回去了。”顾疏澜靠近他,盯着姜氶心毛茸茸的后脑勺,他的头发还有干的时候? “你不是不要吗?”姜氶心回头,扬着一张白净的脸,脸上写满拒绝。 “谁说我不要。”顾疏澜半蹲着身子去扯姜氶心腿上的画,被姜氶心用手肘压住,没扯动,也怕扯坏,顾疏澜松手。 “这幅画很、很难得的!”姜氶心缩着身子,手上还举着调色板和画笔,挤着下巴支吾暗示道,像个护仔的鸡妈妈。 “多少钱买的?我买。”顾疏澜随口说。 “无价之宝,买不到的。”姜氶心还是不松口,更不松手。顾疏澜本意也不是争画,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姜氶心这才松了劲,把画拿起来,迅速地夹在画板底下。 “这么宝贝?难不成你画的啊?”顾疏澜看他这么戒备觉得很好笑,凑上前去看他正在画的那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瞟了一眼就打算放弃,眼睛一扫,看见画板上的署名。 “你姓姜?”顾疏澜诧异。 姜氶心噎了一下,默默地说:“昨天一见面我就自我介绍了啊。” “哦对,你说你叫讲诚信。”顾疏澜没看见姜氶心撇嘴不大舒服的表情,自顾自的念,“姜?”难不成就是顾实说的那个jiang? 姜氶心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羊字头女字底,姜,很奇怪吗?岛上还有蒋,草字头底下将来的将,江,江水的江。” “这么多?”顾疏澜愣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搞懂人家姓什么就找来了,这么多人,怎么找? 姜氶心不懂顾疏澜在想什么,继续调着颜色,连顾疏澜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晚上吃完饭,姜氶心躲着姜照影溜下楼接电话。 “明天早上九点,没问题,我八点半出门,放心,绝对不会让我妈逮到我,放一百个心,我不会放你们鸽子的。”姜氶心笑嘻嘻地保证道,手无意识地放在秋千绳上前后摇晃,带的秋千也歪歪扭扭地荡着,像他要溜出去玩的心,悠悠扬扬。 挂了电话,姜氶心像是个偷到了糖的小孩,开心又刺激,缩着脖子兴奋了好一会儿,对着家里那只橘猫“喵喵”叫了好几声,猫咪被这人吓得窜出去好远。 姜氶心一天都没出门,哪里待得住,约好了人,就跟生活突然迸发出希望似的,乐呵呵转头,正好看见顾疏澜面无表情的脸,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动作僵硬地往回走。 这时,姜照影从楼上下来,姜氶心“嘿嘿”两声就跑上楼,姜照影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姜阿姨。”姜氶心听见顾疏澜叫住姜照影,脚下步子一顿,手抓住栏杆,身子往后仰,耳朵竖地老高。 “南宜岛有什么地方好玩啊,像姜氶心他平时跟朋友都爱去哪儿玩儿啊?”姜氶心听到顾疏澜提到自己的名字,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告状? “阿姨跟你说啊,看日出就要去怡水滩,看日落和吃海鲜就去南湾,想去就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找观光车,要不就叫氶心带你去玩,你们差不多大吧……” 姜氶心仰着身子,后腰发酸,听得战战兢兢,生怕顾疏澜给姜照影透露自己明天的出行计划导致游玩泡汤,毕竟顾疏澜刚才那样子肯定是听到自己说什么了。好在两人并没有说很久,很快顾疏澜就回房了。 第二天,姜氶心背着书包惦着脚做贼似的下了楼,出了院门口就愣住了,顾疏澜居然站在他的车旁边,显然是早有准备,在这等候许久了的样子。 “你……”姜氶心犹豫地说,边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边开了车锁把车往外挪。 “昨天你妈妈说可以让你带……”顾疏澜僵硬地开口,想要结伴出行的想法还没说完就被楼上姜照影的声音打断。 “氶心?你在哪儿呢?氶心?” “糟了,快走!”姜氶心飞快坐上车,撅着屁股敞着腿把车往外推,还扭头催促顾疏澜,“快,快上车,被我妈发现我就走不了了!” 顾疏澜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长腿跨过车垫,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 ※※※※※※※※※※※※※※※※※※※※ 新年快乐呀~ 第4章 消息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盛夏的海岛上阳光很大,混着来自大海微咸的空气,将两个少年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使得姜氶心“逃出生天”后的自由愉快在笑颜上显露,顾疏澜那点不自在也烟消云散。 岛上沥青铺就的公路只有三条,其余全是被压实的黄土路,顾疏澜这才发现电车确实是岛上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他坐在车后看姜氶心东拐西绕,轻车熟路,虽然不知道他去的是哪片沙滩,但是这姜氶心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厌倦吗? “什么?”顾疏澜从后视镜了看见姜氶心嘴动了动,但是风太大了,他声音本来就不大,一出口就被吹散,顾疏澜什么也没听见。 “我说,你带泳裤了吗?”姜氶心侧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又迅速转头看路。 “没有,我不游泳。”顾疏澜摇摇头。他的本意是跟着姜氶心找机会问问那对母女的消息。 姜氶心想问那他来干什么,从后视镜中看见他安静的侧脸就把话憋了回去。 电车沿着环形公路急急往下冲,顾疏澜觉得这岛上的空气确实不错,公路两边叫不出名字的绿树郁郁葱葱,将公路外的景色盖得严严实实,这才使得顾疏澜在越来越稀疏的枝叶缝中窥见碧蓝大海时,有柳暗花明的视觉冲击。 顾疏澜能感受到姜氶心抑制不住的兴奋,无论是往前倾的身子,还是脑袋左右摆动的频率,都能猜得出他此时恨不得在车尾加一个发射器,轰的一声连人带车扑进大海中。 “我来啦我来啦!”姜氶心车钥匙一拔,边跑边喊,雀跃的声音让岸边的三个男孩齐齐回头。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用力挥手的高个小平头是赵原枝,早就脱得只剩下泳裤,半截腿都藏在水里,一左一右还揽了两个男生,看见姜氶心后面跟着个没见过的男生,先帮另外两人作了介绍,勾了勾左手臂的覃榆,又拍了拍右手的覃枫。 “这是家里的客人,顾疏澜。”姜氶心看那三人姿势亲密,也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顾疏澜脸上不甚熟络的表情,伸出的手又僵硬地缩回来。 赵原枝是个自来熟的,招招手把人都聚在一起,说了会话发现顾疏澜没打算下海,也不管人家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把东西都堆到他面前让他帮忙看包,自己带着人就往水里蹦。 姜氶心来得晚,衣服还没换,看见赵原枝他们已经游得越来越远,心里焦急得很,手忙脚乱的脱衣服,脱裤子,鞋子蹬掉,全都团成一团扔进包里,“帮我看一下包,谢谢。”怕顾疏澜反悔似的,把包往他眼前一放,大步朝海里跑去。 顾疏澜也很惊奇,看着瘦条条的身影竟然有扒泥掀浪的本事,实在是有活力,眼里白得反光的身体在太阳底下晃得刺眼,不一会儿就没入海里,只剩一颗圆滚滚的黑脑袋。 顾疏澜安静地坐在荫庇处,脚底是凉丝丝的泥沙,偶尔有争气的浪花扑到他脚边,抹平被他踩乱的细沙,填补小螃蟹钻出的空。 偶有海浪凶猛,扑到顾疏澜小腿肚,但没能撼动他半分,他的注意力全在旁边低头捡贝壳的母女上,顾疏澜看入了神,眼神直勾勾,人又好看,那十几岁的姑娘被瞧得不大好意思,拿贝壳挡了脸,却露出红透的耳珠。 顾实口中的那对母女也曾在这里岁月静好地捡贝壳吗?她们配吗?顾疏澜嗤笑一声,越过那女孩的身后,看向那边涌动的水,此时并不觉得它海纳百川,只觉得它藏污纳垢。 “哗啦”一声,顾疏澜眼前的平静水域被打破,姜氶心举着手又冒出个头,浑身湿漉漉的,眼睫上,鼻尖处全是水珠,像个出水的小狗似的甩干身上的水,举着手里东西往岸上游。 “好看,谢谢。”顾疏澜见那只白白净净的胳膊举到自己眼前,哪还有无视的道理,那东西接过来,带着水汽和大海特有的咸腥,原来是个半个手掌大的海螺,石青色裹着锥状外壳,一圈圈乌金凸起摸起来凹凸不平,确实好看。 当然好看了,要不然姜澄心也不会那么快就上岸,他见顾疏澜把那海螺握在手里,像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嘴张了张,没好意思要回来。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顾疏澜却看得出来,他把手上的螺握在手心,跟姜氶心说:“这个给我,你再去找找,没准有更大更好看的呢。” 姜氶心愣了愣,虽然他确实有再去找一个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诧异顾疏澜这番强行占为己有的样子,弱弱地说:“好吧,我再去找找。” 顾疏澜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看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有趣,明明就在海边长大,天天都能见的玩意竟然还那么爱不释手。顾疏澜攥紧了那石螺,又看了一眼堆在自己身边的背包,实在没发现什么丢不起的东西,站起身往附近的便利店走去。 最先回来的就是赵原枝,然后是覃榆覃枫兄弟俩。等姜氶心再游上来的时候,这四个人已经磕着汽水瓶子喝了好一会了。 “有汽水喝不叫我!”姜氶心边游边往海滩上扑水,扑不远,最远也不过顾疏澜的脚边。 “看你在泥里摸得起劲,就没打扰你。”赵原枝又灌下一大口汽水,美滋滋地眯起眼。 “氶心在找什么啊,要不待会儿我们帮你找。”覃榆招呼姜氶心坐下,一到阴处才发现他的脸晒得通红。 “没事,下次吧。”姜氶心摆摆手,好看的螺可遇不可求,找不到就算了,接了旁边顾疏澜递过来的汽水贴在脸上,“谢谢。” 汽水都是顾疏澜买的,这年纪的男孩一起打个篮球都能称兄道弟,磕了玻璃瓶就算熟人,什么话都愿意说。特别是赵原枝,觉得顾疏澜很酷,话不多但人不错,等姜氶心上来的时候已经跟他说了岛上好多好玩又好吃的地方,这时候又扯着顾疏澜讲话:“我跟氶心一样大,覃榆和覃枫比我俩小,这里就属你大了。” “大家年龄都差不多,看你们经常在一起玩的样子,岛上还有跟你们年龄相仿的吗?”顾疏澜随口问。 “当然有啊,白天都在自家店里帮忙呢,能出来玩的不多。”赵原枝说着,又作遗憾叹气状,“本来今天叫了蒋璐璐的,她家的海鲜店这几天客人多,忙,出不来。” 说完,覃榆和覃枫一左一右杵得赵原枝七扭八扭,三人暧昧地笑做一团。 “蒋璐璐是谁呀?”姜氶心也跟着傻笑,举着玻璃瓶贴着脸,脸上的绯红总算消下去一点,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课文里不是有个豆腐西施吗,我看蒋璐璐就是个海鲜西施,我说她是岛上最好看的女生你们没意见吧?”赵原枝拿着玻璃瓶口把人指过去一圈,覃榆和覃枫都跟着附和,另外两个人没见过不好作评价。 姜氶心咬着吸管乐,乐完了就打击赵原枝:“人家认识你吗,你就拿人家当女神。” 赵原枝哪能忍受这种挑衅,瞪了眼睛吹嘘道:“她家的店就在我家前面,我俩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过家家呢,她那样的美女可不就缺我这种高大威猛的护花使者嘛!” “人家家里没人啊?缺你?”姜氶心继续打击道。 赵原枝听到这句话瞠目咂舌,嘘了一声,故作高深道:“她家里还真的没别人,就她和她妈,我妈打探了好几次都不知道她父亲是谁。” 姜氶心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小口小口地吸着饮料,覃枫好奇心起,催促赵原枝:“啥意思,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这事是我妈告诉我的,你们可别往外说啊。”赵原枝看气氛差不多了,认真地说道,完了还要求其他人不能说出去,覃榆和覃枫保证,姜氶心摇摇头,顾疏澜嘛,一开始就兴趣缺缺的样子赵原枝也就没强求,继续往下说:“十六年前,她妈妈是大着肚子一个人上岛的……” “确定是十六年前?”顾疏澜突然插话,其余四个人奇怪地盯着他,顾疏澜摆摆手,“十六这个数字不好记,怕你记混。” 四人表情一松,赵原枝拍了顾疏澜一下,释然道,“怎么会,她家那璐璐海鲜店就是蒋璐璐出生那年开的,开店日期门口写着呢,不可能记错。” 覃榆说:“那她十六岁了,还没见过自己父亲?” “很奇怪吗?”姜氶心放过了被他咬得扁平的吸管,眼睛圆圆的,“我也十六岁,我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啊。” 赵原枝“切”了一声,“你不是说你父亲在你没出生前就去世了吗?你见过就怪了!” 顾疏澜看了姜氶心一眼,发现他既没有伤心也没有怀念,像是很平常地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细想,脑子里全是那个叫蒋璐璐的女孩。 很快,几个男孩儿就说着其他事笑闹起来,顾疏澜没有加入,低着头查地图,直到姜氶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顾疏澜才抬头,发现姜氶心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正招呼他回家。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太阳底下光着身子要肯定要晒脱一层皮,在海里游泳的人都陆续离开。几个小伙伴挥手道别,赵原枝走之前还在姜氶心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嘻嘻哈哈地边跑边说:“你怎么就晒不黑呢?” 姜氶心被突然袭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他揉着被拍红的地方冲赵原枝说:“嫉妒没用,天生的!” 顾疏澜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姜氶心背书包走过来,黑色背包带衬得他脸蛋白白的,确实是晒不黑,那白皮人神清气爽地走过来,说:“我先送你回家。” “你还要去哪儿?” 第5章 中暑 “你还要去哪儿?”顾疏澜被太阳晒眯了眼睛,手后撑在坐垫上问道。 “去教堂。”姜氶心随口答,摁了车钥匙上的开锁键,坐在了前头,脚勾着支架就要把车头摆正。 “行啊,那你先送我回去吧。”顾疏澜应道,看见姜氶心已经把脚放在踏板上准备开车,又假意出声提醒:“你记得头发吹吹干,别让你妈看出来你又溜出去玩,哦还有,你裤腿和鞋面上全是沙,记得拍拍干净。”说完就抱胸,抬眼看姜氶心手忙脚乱地抓头发,拍沙子。 姜氶心捏了一把头发,发现能拧出水,心如死灰地叹了一口气,放弃挣扎,垂着手臂不知所措,瞥眼看见顾疏澜百无聊赖地坐在后面,扭身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把身子转回去,眼睛乌溜溜转,小声地跟他打商量:“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教堂?” “现在几点了?”顾疏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还没到十二点!”姜氶心踊跃回答,充满希冀的眼神透过后视镜清晰地被顾疏澜看在眼里。 “好吧,那就陪你走一趟吧。”顾疏澜故作迫不得已道。电车呼啸而去,怕顾疏澜反悔似的。 很快,顾疏澜真的反悔了。 他发现姜氶心挺神奇的,早上去海边的路七绕八绕愣是能给他绕出来,现在却像失忆似的找不到路,他们已经在一个路口转了三次了,怎么都转不出来,跟鬼打墙似的。 大中午的,顾疏澜觉得头顶上的太阳是抱着让他的头晒爆的目的在天上挂,前面的姜氶心是抱着让他的肺气炸的目的在开车。裸露的皮肤烫得难受,飞驰而过的小车掀起一阵泥,顾疏澜整个人都不舒服,他不耐烦道:“不懂路就找人问,那儿!”顾疏澜指了指芭蕉树底下乘凉的老人。 姜氶心点点头,把车开过去,嘴巴干涩地厉害,哑声问:“阿姨,请问教堂怎么走啊?” 抓着褪色蒲扇的老人指了一个方向,声音洪亮:“教堂啊!¥%*#@¥%…………” 姜氶心愣愣地听着,一副没懂的样子。又过来了一个伯伯,好心帮那老人翻译:“教堂就在*#¥%……” “嗯?”姜氶心只听清了教堂两个字,后面一大串像听天书似的,一头雾水。 顾疏澜被晒得脸发烫,压着火气数落:“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路也不知道走,话也不听不懂?” 姜氶心不太开心,小声地辩解:“不是。”他也不舒服,额头上的汗源源不断,眼睫都被汗水打湿黏成一团,流进眼睛火辣辣的,难受极了。 顾疏澜没听见他说的话,低头摆弄导航,过了一会,拍拍右边姜氶心的肩膀,指挥道:“右拐。”没准备,顾疏澜摸到了一手的汗,上车前姜氶心的头发是湿的,到这会儿被太阳晒了这么久也没见一点要干的迹象。 “直走,前面路口左拐。”顾疏澜口气没有那么**,悄悄把手心属于姜氶心的汗全都抹在了裤子上。 终于到了教堂,顾疏澜赶紧下车活动筋骨,姜氶心动作慢,把车停好才从车垫上下来,脚一挨到地,踉跄了两步,顾疏澜眼疾手快扶住他。 “你怎么了?”顾疏澜摸到他过于灼热的皮肤,这才看见姜氶心脸上异常的潮红,胸口已经汗湿了,整个人随时要倒下似的。 “我没事。”姜氶心一开口自己都被吓到,气若游丝的,他头晕眼花,要不是顾疏澜扶住他他真的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硬撑着?你都中暑了!”顾疏澜皱着眉把他扶到阴凉处坐下,卸了他背后的书包才发现这硬汉背后的衣服全是汗,估计刚才开车的时候就不舒服了,憋到现在撑不住了才被发现。 “靠我身上能走吗?就对面那家菜馆。”顾疏澜背上他的书包,指了指街对面。 姜氶心皱着一张小脸,点点头,扶着顾疏澜的手臂慢慢往前挪。 “哎哟,这是中暑了吧?”菜馆里的女老板赶紧把凳子移开,抬了风扇过来,又找了一条湿毛巾让姜氶心敷脸。 “麻烦要一杯盐水。”顾疏澜说完,抽了好几张纸帮他擦汗。 姜氶心慢慢缓了过来,脸上的坨红消退,盐水灌下肚,风对着吹,眼前一阵阵的黑终于消失,他拿掉额头的毛巾睁眼,发现顾疏澜坐在对面闷头吃菜。 “怎么这么素?”姜氶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点的,怎么全是蔬菜。 顾疏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想嚼草,谁让对面这个傻子刚中暑呢?照顾他点些富含维生素的蔬菜让他恢复体力,这人还不领情。 “爱吃不吃!” “我饿了!”姜氶心声音没有那么弱了,也慢慢恢复了体力,自己掰着卫生筷低头嚼起来。 一顿折腾已经到了下午,顾疏澜以为姜氶心如愿见到了教堂就会回家,没想到这硬汉翻包摸出一本速写本,又在教堂门口的大树下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开始低头画了起来。原来要看教堂不是为了祷告,是为了画画。 顾疏澜凑过去看,只看出这天主教堂的大概轮廓,没什么意思,留姜氶心一个人画,自己进了教堂。 哥特式天主教堂就地取材,用岛上特有的海珊瑚烧成石灰建成,海风侵蚀,日晒雨淋,墙体已经斑驳。顾疏澜不是没见过教堂,恢弘著名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他又不信教,堂内没什么好看的,都大同小异,忏悔室,耶稣像,捐款箱,一样不落,没什么意思。 顾疏澜进了教堂自带的小院,在休息区看恋人拍婚纱照倒是津津有味。新人婚纱礼服,应该是圣洁优雅,可在这燥热的午后被摄影师来来回回地摆弄,那点浪漫早就被磨没了,两人都憋着一股火,拍出来的照片脸红得跟年历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结了婚就一定是金童玉女吗?顾疏澜又闷闷地想,商舜华跟顾实拍过婚纱照,彼时两人笑得比蜜还甜,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那那个介入的女人呢?剩下个女儿,连婚纱照都没有,躲在着小岛上又图什么? 顾疏澜盯着钉在墙上的第九戒,毋愿他人妻子或丈夫。真该让顾实和那女人来看看,再到忏悔室里坐坐! 顾疏澜看了一会就去找姜氶心,刚刚看还只是用铅笔描出个大概轮廓,现在就已经用勾线笔在描边了。顾疏澜看那只修长有白皙的手,刚才还虚弱地发抖,现在落笔划线却极稳,尖塔高耸、拱顶饱满、束柱修长,黑白简单两色就将眼前的教堂等比例搬到纸上,顾疏澜不懂画,也看得出那勾边平直不顿,椭圆不歪,是有两把刷子。 姜氶心速写练习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所以知道顾疏澜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扯扯叶子又玩玩手机,瞅两眼太阳又去晃两圈回来,肉眼可见的不耐烦和焦灼。 画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收拾东西,顾疏澜见状赶紧跟上,看着姜氶心把包背在身后,准备就要开车走了,赶紧出声把人截住:“我们晚餐在外面吃吧,我想吃海鲜。” “璐璐海鲜是吧?”姜氶心不给面子,一语道破,知道顾疏澜为什么顶着大太阳也要跟着来教堂了,这装着海鲜西施的店可不就在教堂附近嘛! 顾疏澜看着姜氶心揶揄的表情,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辩解,只挑没用的说:“这家店大众点评上评价最高。”说完就先跨上了车。 姜氶心在前面开车,通过后视镜看见顾疏澜上下不断的喉结和摆动频率不大自然的脑袋,知道他紧张,但不知道有什么紧张的,要见南宜岛第一美女他可一点都不紧张。 姜氶心不懂,车开得快,顾疏澜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也知道是那对母女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他还是焦虑,因为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破坏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和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 如果真的是呢?自己会怎么样?破口大骂还是转身就走?骂的话要骂什么?这些年躲在岛上很难受吧,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婚姻! “到了,你不下来吗?”姜氶心两手抓着书包袋子,一派天真地看着还在车座上磨蹭的顾疏澜,说要吃海鲜也不快点,到了饭点人很多的,没位置只能排队等了。 “你这车是不是没停对地方啊?这里没有划线不会被拖走吗?”顾疏澜坐在车上不动。 “我们来吃饭的,店门口停车没问题。”姜氶心招招手,示意他赶紧进来。 “里面人很多,改天再来吧,我不想排队。”顾疏澜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催促着姜氶心赶紧走。姜氶心无语,说要来吃饭的人是他,说要走的人也是他,怎么比变脸还快? “两位客人,吃饭吗?里面有座,想吃什么海鲜?本店什么都有!” ※※※※※※※※※※※※※※※※※※※※ 明晚见 第6章 璐璐海鲜店 两人在店外磨蹭的时候,店里的服务员已经极为热情地开始招呼他们进去了。 “姜氶心!”顾疏澜在他身后大喊,像要喝住被陌生人用一块糖果就引走的孩子一样,发出了母亲般“撕心裂肺”的呐喊。 姜氶心在门口的位置坐下来,对着服务员笑,比出两根手指,用餐两人,等服务员送上菜单的时候才抽空朝顾疏澜挥手,“快进来!有位!” “石斑鱼、皮皮虾、生蚝、海鲜炒饭,看起来都很好吃的哎!”姜氶心手里的菜单被抢走,顾疏澜在他面前坐下。 “我提议要来的,我点菜。”顾疏澜低着头看菜单,实则注意力根本不在点菜上,按照刚才姜氶心报的菜名又加上一份蔬菜粥就草草下了单。 姜氶心看顾疏澜有些心不在焉地张望着,知道他在璐璐海鲜店里找璐璐,也跟着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倾身凑上去,朝顾疏澜勾勾手:“璐璐似乎不在。” “你懂什么?”顾疏澜才不想跟他解释。 “要不我去帮你问问?”姜氶心看他贼心不死,铁了心要一窥璐璐真容的样子,提议助攻。 “别瞎问,老实坐着!”顾疏澜心里烦躁死了,他根本就不想进来,也不想吃“妹妹”家的饭菜,但是又克制不住地想知道那璐璐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老板娘!单子签一下!”店外来了个皮肤黝黑的送货工,举着单子冲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喊。 “你这鬼佬帮我签不就行了?蒋丽芳的大名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板娘斜眼嗔了送货工一眼,扭着身子走出来,看着近四十的年纪还算风韵犹存,年轻时的美貌能看出来。 “我哪能替你签名啊?”送货工把笔递过去,顺便捏了一把老板娘的手,老板娘啐了一口“死货”,嗔怪着推了一把送货工的胸膛,两人扭着出了店门口。 顾疏澜嫌恶地把头转回来,心头的阴霾突然一扫而光,抬眼就看见姜氶心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 “没什么,感觉你心情突然变好了。”姜氶心随意答道,收回眼神,把裹住餐具的塑料薄膜撕开,餐具一样样摆出来。 顾疏澜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愣愣地看着姜氶心摆餐具,乒乒乓乓一阵磕碰,怪好听的。 “来咯!清蒸石斑鱼、椒盐皮皮虾、炭烤生蚝、海鲜炒饭和蔬菜粥。”服务员扛着托盘一下子就把菜上齐了。 姜氶心馋死了,也不管对面的顾疏澜开不开心了,伸着筷子就向石斑鱼戳去。 “啪!”筷子被拍掉。 姜氶心又把筷子伸向皮皮虾。 “啪!”又被打掉。 姜氶心这次不要筷子了,用手去抓生蚝。 “哗!”整盘生蚝被挪走。 姜氶心不死心,用勺子吃海鲜炒饭总可以了吧。 “咔!”勺子也被拍掉。 姜氶心很不开心地看着顾疏澜,要他给一个说法,顾疏澜当然给,把整锅的蔬菜粥都挪过去,并且好心地解释道:“中暑不能吃海鲜。” “谁说的!”姜氶心举着筷子眼疾手快扎在一只皮皮虾虾背上,沾了一筷子的椒盐。 “我要是跟你妈说你今天中暑了,她也会告诉你中暑不能吃海鲜的。”顾疏澜轻飘飘地威胁完,夹起一块鱼肉,“cheers!” 姜氶心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丧丧的,要是姜照影知道他今天偷溜出门还中暑,那可不是不能吃海鲜那么简单了。他转转筷子放过皮皮虾,舔掉筷子尖的椒盐,可怜兮兮地咽下一口青菜粥,对面的顾疏澜也美滋滋地咽下一块生蚝肉。 顾疏澜觉得姜氶心敢怒不敢言、被迫接受现实的样子有趣极了,比口水剧还下饭,普普通通的一桌菜愣是他一个人吃完的。出了店门口又看了一眼招牌,无视姜氶心怨念的眼神,开口点赞:“不愧是排名第一的餐馆,确实不错。”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天际边只剩下一片暗红,晚上风很大,降温很快,顾疏澜坐在车后,迎面吹着风,将那“璐璐海鲜店”的老板娘细细琢磨了一番。 虽说顾疏澜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很了解顾实。顾实是个死要面子的大学教授,虽说生活作风有问题,但学识确实是有的,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跟这样一个粗俗不堪又没什么文化的女人混在一起,还留了种。 在顾疏澜的潜意识里,能跟商舜华比肩的女人是不存在的,怎么说顾实的情妇也不可能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必须得有点墨水,还得有能跟商舜华打的美貌,要不然顾实也不会在婚姻中昏头犯这种错。 没找到要找的人,顾疏澜有一点窃喜,这表示他的生活还能度下去,还没有被彻底打乱,但他还是会继续找,他不甘心那对母女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还能全身而退。 姜氶心晚上就喝了粥,嘴里没有一点荤味,不怎么爽快,从车上下来进了门,没注意迎面走来的姜照影和她敲下来的爆粟。 “哎呦!”姜氶心捂着脑门大叫。其实姜照影磕得并不用力,只是突然一下把姜氶心吓了一跳。 “还哎呦,今天一天跑哪儿去了?人都不见!”姜照影揉乱他一头黑发,不怎么凶地质问,姜氶心嗯嗯啊啊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阿姨,今天是我请姜氶心带我出去玩,没耽误您的事儿吧?”顾疏澜对姜照影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行,小顾你想去哪儿玩让氶心带你去没问题。”姜照影温和地笑笑,又扭头数落姜氶心,“怎么回事,话都不会说了?还要人家小顾替你解释。” 姜氶心没料到顾疏澜会帮他说话,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手还捂着脑袋傻站着。 “氶心,上来帮我端两碗玉米糖水,你梁叔一大早就熬好了,在冰柜里冻了一天了,现在喝正好,让小顾也尝尝,解解暑气。”姜照影站在楼梯上招呼姜氶心。 “谢谢姜阿姨。” 两分钟后,顾疏澜和姜氶心相顾无言地坐在院子里喝糖水。 姜氶心受不了太冰,含着冰凉的玉米粒哈气,眯着眼睛瞧顾疏澜,等口中的寒气化开,咬碎玉米粒,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开,姜氶心口齿僵硬,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替我解围。” “没事。”顾疏澜搅着碗里的玉米粒,没太当回事,又随口说道:“在岛上住了这么多年,路还是要认一认,方言还是要学着听一听才好。” “其实我……”姜氶心刚想解释就看见顾疏澜身后趴着的橘猫,惊喜地唤,“咪咪,过来!给你喝玉米糖水。” 那橘猫没理他,看了一眼姜氶心又自顾自地舔着毛,姜氶心很想跟他亲近,嘴上“喵喵”学着猫叫扑过去,橘猫看着肥,蹿起来灵活得很,姜氶心一路追到了花圃附近,隔着栅栏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双乌溜溜转动的眼睛。 “小胖,大晚上躲在这儿看什么呢?”姜氶心越过半身高的栅栏把蹲着的小孩提起来。 “嘘!”小胖墩叫陈楷铭,是陈愿馨的弟弟,不过五六岁大,浑身都是圆滚滚的,举着短短的手指挡在嘴巴前示意姜氶心别说话,瞪着圆眼睛,用手做喇叭状,气音说道:“我姐姐说姜阿姨家住进了一个很帅的哥哥,比我还帅,所以我过来看看!” “那你看见了吗?是谁?”姜氶心看着陈楷铭,好奇地打探。 “看见了!”陈楷铭用小手指戳了戳姜氶心身后的空气,姜氶心顺势回头,看见正低头喝糖水的顾疏澜,在顾疏澜发现之前迅速把头转回来,问陈楷铭:“你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陈楷铭勾勾手,示意姜氶心凑头过来,小声地说:“那个哥哥比氶心哥哥你还帅!” 姜氶心听完一头的黑线,怎么又拿他做对比了,也手作喇叭状在陈楷铭肉嘟嘟的耳侧用气音说:“他不帅,很凶,以后你长大肯定比他还帅!” 陈楷铭一听,乐了!挥舞着小手冲进院子里,对着顾疏澜大喊:“氶心哥哥说我长大以后会比你还帅!” 顾疏澜简直莫名其妙,还没说话呢,就看见姜氶心拖着这小胖墩往楼上走,边走边哄:“好了好了,别说了!哥哥带你上楼喝糖水!” 顾疏澜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大一小闹腾着上楼,把碗里的糖水一饮而尽。 白瓷碗从眼前移开,顾疏澜眼前没了遮挡,耳边也没有了人声,此时才能将着评价最高的民宿看过去。院内草皮铺就,但没盖住嵌进地里的鹅卵石,浅色鹅卵石通往主别墅区,顾疏澜就坐在深色鹅卵石引出的凉亭中,鹅黄色暖灯藏在墙角的花丛中,即使是入了夜,还能看清花儿的娇艳。 确实不错。 姜氶心在楼上又被姜照影念叨下来收碗,凉亭内空无一人,顾疏澜已经走了。姜氶心还有点担心顾疏澜惦记着那小胖子说的话,这下放心了。他蹦过去一手一个,拇指按着瓷勺压在碗边托起来就要走。 “嗯?”这是……姜氶心把碗放下,拿起藏在碗后刚才没看见的锥状物体,指腹摸到凹凸不平的突起,大海特有的腥咸扑来,是他今天找到的那个漂亮的海螺。 姜氶心一乐,两只碗堆叠起来,一只手拿,另一只手抓着海螺就往楼上跑,一阵风似的吹到姜照影身边。 “妈,看我今天特意为你找的海螺,好不好看?” 顾疏澜在梳洗完毕躺在床上,难为徐晋不顾时差掐着点儿联系他。顾疏澜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找错人就算了,他还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徐晋觉得他可能方法有问题,最好寻个机会找当地村委会之类的问问,顾疏澜点点头。 第7章 生病 顾疏澜在楼顶用完了自助早餐也没急着离开,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打开导航软件查居委会的地址,具体方位弄清楚了,又有点可惜今天没人上班,去了也没用。 其实他也有点泄气,这种盲人摸象似的找法真的能把人找到也算是神奇了,但他又不可能去问顾实,顾实也不会真的跟他说。人海茫茫,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也不是明面上就能看出来的。没准,那孩子长得像顾实?顾实五官有什么特征来着? 顾疏澜边想边下楼。这时候旅客都基本出去玩了,整个住宅区静悄悄的,偶尔有只橘猫窜过去,“喵喵”叫算是最大的声音了。 “照影?照影你在吗?”一个满头卷发的中年妇女推开半人高的挡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正从楼梯上下来的顾疏澜,热络地问道,“你是照影的客人吧?这么帅的小伙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老板娘在吗?” 顾疏澜摇摇头,觉得这个阿姨有点眼熟,刚想说没看见,就听见楼梯上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昨天还生龙活虎今天就弱不禁风的姜氶心被姜照影扶着下楼。 “哎呦,这是这么了,氶心生病了吗?”那妇女快步走过来低头看姜氶心的脸色。 “发烧了,我正打算带他去看病呢,兰姐,有什么事吗?”姜照影圈着胳膊抚上姜氶心的额头,还得分心跟这兰姐搭话。 “没什么事,就是例行公事通知一下记得要交这个月的电费。”被叫兰姐的人从手上的本子里扯了一张纸塞进姜照影手心,又补充道,“发烧?估计在海边吹风吹太久了吧,昨天原枝出门前提了一嘴说要跟氶心去海边玩,就是那时候埋下的病根吧?” 姜照影刚想开口数落,那股子气就被姜氶心软软的一声“妈,我难受”给叫没了,跟兰姐说了几句话就要出门。 不巧,有个客人要退房,在大厅里喊着要找老板娘,那样子还挺急,估计是要赶最近的一艘轮渡离开,姜照影没办法,扶着姜氶心左支右绌。 “姜阿姨,我陪他去吧,诊所就在前面丹竹路路标旁边是吧?”顾疏澜看见姜氶心那惨白惨白的脸都皱在了一起,很是憔悴。 “那行,小顾,麻烦你了,中午我给你们送饭去。”姜照影把姜氶心交给顾疏澜,还担心自己儿子太虚弱走不动路,把他一条胳膊搭到顾疏澜身上。 “没事。”顾疏澜应着,感觉到一条滚烫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他下意识扶住,把人带出了门。 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准确的说,是顾疏澜拖着姜氶心往前走,姜氶心浑身发软,一半的力量都压在顾疏澜身上。他皱着眉小声抱怨:“赵原枝他妈嘴也太快了,一下子就把事情抖出来了,不愧是干物业的。” 顾疏澜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那兰姐看起来眼熟,瘦高个、方脸、黄皮,可不就是跟赵原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省省劲吧,姜黛玉。”顾疏澜看见他干涩发白的嘴唇,都这样了还要说话。 “那你是顾宝玉么?”姜氶心随口说道,“我平时身体挺好的啊,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哎,别走那么快,我腿软。” 顾疏澜觉得这速度已经很慢了,突然站定,扯了扯姜氶心的手臂问他:“我背你还走得快些。”姜氶心摇摇头,卯了一股林黛玉没有的劲,非要自己走,几分钟的路程愣是让他们走了几十分钟。 到了诊所姜氶心已经不行了,瘫在长椅上被护士摆弄,又是量体温又是压舌苔看喉咙的,他愣是没有一点反应,就是那冰凉的听诊器塞进胸口的时候剧烈地抽了一下,把医生都吓了一跳。 “有什么过敏源吗?”医生在病历本上刷刷地鬼画符。 姜氶心摇摇头,还是被摁着做了皮试,疼得咬着下唇抽抽了好一阵。顾疏澜在旁边看着,那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臂,薄薄的皮肉下骨头肌肉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淡紫色血管清晰的腕间鼓起一个水滴大小的白包,看着就疼。 很快,护士就被安排来帮他打针。姜氶心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休息,顾疏澜就坐在床边用手机阅读,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姜氶心缩得越来越小的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愣是没能让顾疏澜抬头,最后是姜氶心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好冷”,顾疏澜才有点反应,扯了床位的毯子搭上去,带起的风扑开姜氶心的头发,露出一张睡得迷糊的小脸。 大夏天的,顾疏澜看不得姜氶心裹着一床被子,站了一会就出去外室吹空调了。 快到中午姜照影才提着两个保温饭盒过来,边跟顾疏澜道谢边把他那份拿出来。顾疏澜笑笑,表示举手之劳。姜照影坐下来,羡慕地说:“我家氶心要是有你这么结实健康就好了。” 顾疏澜打开食盒,随口接道:“姜氶心经常生病吗?” “也不是,大概是刚来,水土不服吧。”姜照影看顾疏澜不大理解的样子,继续往下说,“氶心在杭州跟他外公外婆一起住,放假了才过来,明面上说是写生取景,其实是为了陪我。” 顾疏澜握着卫生筷没掰开。原来是这样吗?姜氶心并不是在岛上长大的,所以他不熟悉路,听不懂本地的方言都是情有可原。顾疏澜往内室看了一眼,这姜氶心被他误会了那么久既不生气也不反驳,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姜氶心闻着味儿醒来,肚子咕噜咕噜叫,听见姜照影的声音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姜照影听见声响,跟顾疏澜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顾疏澜在外面看着,觉得姜氶心不是本地人的事实的确是有迹可循。晒不黑的皮肤,南方特有的软语却没有浓重的口音,姜照影也是,待人温和,处处周到,并不像一般的家庭妇女。 小室里不允许吃东西,姜氶心端了食盒出来,左手还连着点滴,姜照影在后面举着药瓶念叨:“慢点慢点!” 估计那毯子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姜氶心发了一身汗之后就退烧了,脸色还是不好,但没有刚才那么惨白了,嘴唇也红润了些。 姜氶心在顾疏澜旁边坐下,瞥了一眼顾疏澜的食盒,不满地跟姜照影抱怨:“为什么他的饭菜看起来比我的好吃那么多?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姜照影哭笑不得,扯了张纸把他额头上的汗吸干,好心地解释道:“刚退烧吃清淡点,多大了还闹!” 两人吃完,把食盒还给姜照影,姜照影还有事,就交代姜氶心待会打完点滴自己回去,让顾疏澜也跟她一块离开,顾疏澜摆摆手,说要跟姜氶心一起回去,姜照影感激得不行,连连道谢。 午后积温,热得很,大黄狗趴在路边吐舌头。顾疏澜觉得热,走得快,姜氶心觉得温度合适,慢慢遛。顾疏澜有事要问姜氶心,所以也不敢落下太远,在原地踏步了好一会,姜氶心才晃晃悠悠跟上,一手提了一袋药,一手捏着路边掳来的狗尾巴草,惬意得很。 “早上那个阿姨,你们认识?”顾疏澜装作不经意开口。 姜氶心没想太多,照实说:“赵原枝的妈妈,当然认识。” “早上你说赵原枝的妈妈是干物业的,催水电费还要亲自上门?”顾疏澜紧着问。 “是啊。”姜氶心以为顾疏澜是对物业感兴趣,接着说,“居委会的叔叔阿姨都闲得很,没事就嗑瓜子聊天,上门催水电大概是闲得慌吧。” 那蒋璐璐母女的消息就是赵原枝从他妈妈嘴里得知的,怪不得他妈妈知道这么多,原来是走街串巷的物业,那消息渠道确实广。顾疏澜有点后悔昨天没跟赵原枝要个联系方式,现在问姜氶心要实在是太刻意了,没准会适得其反。 顾疏澜又套近乎:“你下次出门是什么时候?顺便叫上我啊。” 姜氶心也挺感激顾疏澜陪他来看病的,多个朋友也好,点点头,说:“好啊,不过这几天估计我妈看得严,得安分几天才行。” 顾疏澜应下,偷偷盼望着与赵原枝的第二次会面。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疏澜难得看见了海鲜面特供,惦记着刚来那天晚上吃的海鲜面,所以要了一碗。看着没什么差别,材料也一样,但吃起来却没有那天晚上的那碗那么有滋味,顾疏澜不懂其中关窍却也没深究,草草吃了几口就换了热饭下肚。 吃完晚餐离开的时候,还被姜照影塞了一杯自制的椰汁酸奶。顾疏澜嚼着酸奶上的椰片下楼,看见姜氶心又在跟那橘猫斗智斗勇。 姜氶心追着猫跑出了凉亭,顾疏澜走过去把跌落的速写本捡起来,配合着桌上散开的彩色铅笔,能看出这是个猫咪的轮廓。 “咪咪,出来。”姜氶心耐心地哄着缩进小屋里的橘猫,可人家就是不理他,身子一扭,露出一截圆圆胖胖的屁股。 顾疏澜觉得有趣,也走过去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手指晃着,“喵”出一声,并不婉转,反而短促又低沉,可那胖橘爱听,转了身子试探着,一步步靠近顾疏澜。 姜氶心瞳孔地震,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灵异事件,明明自己比顾疏澜有亲和力多了,为什么猫咪不愿意接近他!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画猫吗?”顾疏澜抬头看了姜氶心一眼,催促道。 “哦哦!”姜氶心小跑回去拿了速写本和彩色铅笔,盯着这难得给正脸瞧的橘猫一顿画。 “好啦!”姜氶心举着本子站起来,甩甩蹲麻的小腿。 顾疏澜把本子接过去,借着院里的夜视灯把那画细细看了,黄白相间的毛绒绒地覆在身上,猫咪蹲在地上舔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两只耳朵一前一后支棱着,活灵活现。 “画得不错。”顾疏澜把画上的猫和眼前的猫作乐对比,得出结论。 “那当然!”姜氶心得意地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眼睛眯着,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给本就出彩的五官带上一层柔光。 真像个猫咪。顾疏澜想。 ※※※※※※※※※※※※※※※※※※※※ ^^ 第8章 绘画模特 第二天,顾疏澜就在一楼的大厅里看见了姜氶心昨晚画的那只猫咪。巴掌大,被装进了木质相框,挂在了一楼的墙上。 来的时候没有细看,除了新挂的猫咪图,前些天加工过的教堂速写,庭院中那汪花草环伺的池塘,坐在秋千上笑咧了嘴的小胖墩,夜晚中静谧伫立的整栋楼,都被画上了纸,装进了这原木相框中。 作画者是谁顾疏澜已经猜到了,那才华横溢的少年此时正跪在池塘边上,手伸进水里,不自觉地张着嘴,在水中翻找着什么。 姜氶心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胳膊全都浸在了水中,水面离他的鼻尖不过咫尺,还能看见水中自己的瞳孔。 “?”姜氶心突然在水面上看见顾疏澜面无表情的脸,手一松,一池的静水被搅浑,就要栽进水里,顾疏澜眼疾手快拽了一下姜氶心的后衣领,把人提起来。 “我快要被勒死了!”姜氶心被勒了喉咙压着嗓子求放过,后衣领松开后他才仰面坐在地上吐气,刚才鼻尖碰到了水面带出的一滴水,正冰冰凉地聚在鼻尖。 “你在抓鱼吗?”顾疏澜在旁边的木椅坐下,并不是很好奇地揶揄道。 “很显然不是啊。”姜氶心站起来,晾晾干手上的水,又走回凉亭,这时候顾疏澜才发现凉亭里支了一个木画架,小石桌上还放了各种型号的铅笔,他似乎正在构思一副大作,就是不知道构思着构思着,怎么就构思进水里去了。 “猫叼了一只笔扔进水里去了,我正找呢,没找到。”姜氶心嘴上解释着,眼睛动看西瞟,不知道又在找什么。 “廖阿姨,坐下来给我当绘画模特呗!”姜氶心喊住抱着一打床单路过的保洁员阿姨。 “氶心找别人吧,我忙着呢!”廖阿姨一听,脚下步子加快,差点踩到被单滚进大厅。 “梁叔,还没到饭点呢,有时间给我当个绘画模特吗?”姜氶心向出门透气的梁叔招招手。 “哎,外面太热了,我去里面吹会空调!”梁叔打着哈哈飞快转身。 陈愿馨刚想走进来,看见姜氶心举着铅笔,跃跃欲试地冲她笑,脚底抹油,很快就跑了。 顾疏澜疑惑。姜氶心画风景绘动物都挺像样的啊,画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怎么这些人都那么恐惧?正想着,转头就看见画板背后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盛满期待地看着他。 “可以吗?”姜氶心小小声地问。 顾疏澜点点头。他要会会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小画家。 “你就坐在那儿,尽量别动。”姜氶心拿铅笔隔空比着顾疏澜的脸,眯着眼睛比对,要找出合理的大小才开始作画。 姜氶心落笔的时候才发现顾疏澜头骨生得极好,脸上的轮廓很好抓,很轻易就能找到骨点,三庭五眼的比例也很好把握,很快就定出整张脸的大小和五官的位置。 顾疏澜第一次让人画,并不知道要枯坐这么久,还以为像画橘猫似的大概有个形状轮廓就行了,背挺得好酸,手臂也僵硬地不行,但是他看姜氶心画得认真也就没有喊停,最后是姜照影掐着饭点来喊停,他才解放。 顾疏澜想凑过去看,被姜氶心挡住,一脸神秘地说:“我发挥得可好了,画完再给你看行不行?” “下午还要继续?”顾疏澜看他小心翼翼地把画盖上,忍不住问。 “坚持一下,可以吗?”姜氶心似乎对那副还没见过光的画像很有信心,拉着顾疏澜往餐厅走,催促他快点吃饭,继续上午没画完的工程。 顾疏澜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嘴角抽搐,姜氶心以为他要说不,还没想好怎么哄他答应,就听见顾疏澜无奈地问:“我可以拿本书坐着看吗?” “当然当然!”姜氶心满口答应,推着顾疏澜的肩膀上楼。 下半场的模特工作比顾疏澜想象得更久,他晦涩难懂的英文杂志都看完了,连页脚的注释都仔细看过去一遍还没结束。 隔着画板,姜氶心似乎越画越起劲,没有流露丝毫疲惫,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目光灼灼,顾疏澜感觉自己此刻在他的眼中都是发光的。 画中的自己是不是也笼着光顾疏澜已经毫不在意了,他已经走神到去盯姜氶心发顶的那根迎风而立的发丝,看了好久,还想伸手帮他压一压。 姜氶心顾不上自己头发飞成什么样,他正使出浑身解数细化画中人的五官。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皮再合一分就会显得疲惫,再睁一点就会显得过于精神,下眼睑卧蚕明显,这样长久地看着一个人,不一定是人,就算是动物,也能品出点深情又深邃的感觉来。作为五官中起伏最大的鼻子最难画,好在顾疏澜半边脸在暴露在阳光中,只要画出鼻翼的阴影就能显出整个鼻子的高挺。很奇怪,此时顾疏澜的唇部肌肉极其放松,但姜氶心还是按照第一天见面时留在脑海中的印象,画了一张微微抿起的嘴。 游玩归来的客人带了一身未散尽的兴致,好奇地来回打量着这一静一动的两个少年人。懂点艺术的凑在姜氶心身边,看他用手掌将阴影抹开,还有小姑娘红着脸偷偷拍照。 “好啦!”姜氶心揉揉酸胀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喜不自胜。 顾疏澜对自己的长相有一定的认识,看他这幅美滋滋的模样,想必是画得惟妙惟肖了。 “好看吗?”姜氶心像个讨表扬的小学生,迫不及待要听到顾疏澜的赞美。 顾疏澜却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他默了默,拐弯抹角地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而不愿意当你的绘画模特了。” “怎么了?很难看?”姜氶心不理解,这不是画得很好吗?有鼻子有眼的,光影结合得多和谐啊。 “我拍张照,让别人给我瞧瞧。”顾疏澜拍了一张发给商舜华,商舜华很快回复:街头艺术家画的?快跑,别给钱! 顾疏澜笑了一下,姜氶心以为他这是满意,大手一挥,大方道:“这幅画画的是你,那你拿着吧!” 顾疏澜摆摆手,拒绝道:“既然是你绘画练习,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没事,你留着作纪念呗。”姜氶心说着就要把画取下来卷给顾疏澜,顾疏澜赶紧出声阻止:“还是留个给你做纪念吧!” 姜氶心愣了一下,以为他的意思是他很快就会离开,想想也有道理,而且这幅画他颇为满意,改天定拿给别人看看,想清楚了就没逼着顾疏澜拿走,自己小心翼翼收好。 顾疏澜不知道这幅本尊都不怎么认可的画会在接下来的几天被姜氶心拿给各种人展示,以至于那几天他老觉得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主动展示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画能欣赏的没几个,被展示的人不知道自己被夸了多少次还是真人好看。 两人来回推拒期间,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一片,骤雨不期而至,姜氶心赶紧把画架搬进凉亭中,一番折腾出了点薄汗,在额头汇成一股顺着眉骨往下,有些痒,姜氶心用手蹭掉,一转头,猝不及防看见顾疏澜眼底的笑意。 “笑什么?”姜氶心不明所以。 “咔嚓”一声,顾疏澜把他那张呆呆傻傻的大头拍了下来,翻到相册举给姜氶心看。姜氶心这才发现自己手背的铅笔痕迹全都抹到额头上了,找了一圈没发现纸巾,手上全是碳黑,又不好用手接雨水洗脸,只好把头探出去一点。 顾疏澜看着自天而降的无根水准确无误地落入他饱满的眉心,在作势滚下鼻梁之前被姜氶心的手背截住,蹭开,洗净了那一点没什么妨碍的脏污。 大雨很快就停了,小岛上的天气变化比女人翻脸还快,天空灿烂得看不出一点之前黑云压城的迹象,游人和行人走动起来。 顾疏澜和姜氶心两脸惊喜地看着赵原枝从门口走进来。 ※※※※※※※※※※※※※※※※※※※※ 姜氶心:你就站在此地不要动 第9章 组队 赵原枝轻车熟路地走进来,看见顾疏澜和姜氶心四眼放光地看着他,被吓了一跳,狐疑地倒退了几步,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确定没走错才犹犹豫豫地又走进来。 “我怎么有种深入虎穴的感觉呢?”赵原枝试探着走到那两人面前。 “快来快来!看我给顾疏澜画的画。”姜氶心赶紧把画展开,“怎么样?” “额——”赵原枝僵着脸,只有两只眼珠子转动,缓缓竖起了拇指,生硬地赞美道,“当代毕加索,达芬心。” 达芬心并不开心地大喊:“这俩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一点都不走心!” “你也被姜氶心画了?”顾疏澜在赵原枝幸灾乐祸的问句中缓缓点头,赵原枝笑了半天,拍了拍顾疏澜的肩膀,亲昵道,“被姜氶心画了我们就是兄弟了!” “什么意思!?”姜氶心不爽地看着这两个“难兄难弟”,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粗俗! 赵原枝把炸毛的姜氶心拽下来,神神秘秘地说:“今天我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姜氶心被他那突然严肃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力,凑着脑袋过来听。顾疏澜眼前被迫挤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无奈地后仰了一下,谁想着俩人又追着凑上来,顾疏澜无法,出声止住这俩脸上过于夸张的神秘感:“快说。” 赵原枝得到了满满的关注很是得意,吸吸鼻子,缩着肩膀,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幽幽地说:“前些天晚上,璐璐在从店里回家的路上被小流氓拦下来了……” 顾疏澜没听下去,一下子也想不起璐璐是谁,但出手撞了一下赵原枝的的胳膊,严肃道:“这种事不要乱说。” 姜氶心看顾疏澜态度冷硬,有些奇怪,心里想不是还没见过璐璐吗?怎么这么护短?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是啊,这种事你怎么知道啊?” 赵原枝被打岔有点不耐烦,亮声解释道:“我妈是谁啊?方圆八百里的消息就没有她不知道的!母鸡一叫她都知道这鸡几更会下蛋。”看姜氶心和顾疏澜没什么反应又低声说下去,“还好遇到放牛归来的牛伯,没出什么事,这几天都在家休息呢。” 顾疏澜终于想起璐璐是谁了,怪不得那天去吃海鲜的时候没见到她。 姜氶心听到结果没出事就没什么兴趣了,“咵嚓”一声咬下一口苹果,咬完才发现赵原枝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璐璐?!” 姜氶心被瞪得有点不好意思,弱弱道:“要不……我送几个苹果过去给他压压惊?”说完还把带着齿痕的苹果往前伸了伸。 赵原枝头像个荡秋千似的,荡到顾疏澜那边,顾疏澜咳了一声,盯着苹果上的齿痕说:“我觉得姜氶心的办法好。”说完就得到姜氶心大大的笑脸,腮边被果肉顶得凸起一块,顾疏澜觉得空气中的苹果香突然浓郁起来。 赵原枝不爽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颤着指头“你们、你们”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呀,事后报警了吗?”姜氶心又咬了一口苹果。 “报了!”赵原枝痛心疾首,“没出事做个笔录就走了,人也没抓到。” “你有什么办法吗?”顾疏澜可算看出来了,赵原枝来这可不单单是为了激起他们对璐璐的同情的,而是想好了什么主意来找他们商量的。 赵原枝笑得高深莫测:“知我者,疏澜也!”拍了顾疏澜一下,迫不及待地说,“我打算组织人在璐璐回家的各个路口分段蹲守,保证她一路上万无一失,怎么样?” 姜氶心“咵嚓咵嚓”啃苹果的速度快了好多,显然是对他这个计划不太感兴趣,但没想到看起来不太爱凑热闹的顾疏澜居然点点头同意了,他也不能退缩不是?姜氶心也举手加入。 赵原枝很满意,像首长巡视般露出“同志们辛苦了”的欣慰微笑,商量着明天下午天黑之前在璐璐海鲜店集合。 盛夏天黑得晚,到了点太阳准时从西边海域一落,便有黑压压的天幕拉起,整个小岛就如同沉睡一般,犬吠的声音都小很多。 顾疏澜吃完饭站在楼顶从上往下看,南宜岛主干道本来就不多,也不密集,路灯几乎形同虚设,夜晚出游的旅客几乎没有,本地人更是日落而息,所以大晚上在街上晃确实挺不安全的。 姜氶心在后面看着,只觉得顾疏澜半个身子都浸在夜色中,回想起自己落笔的那两片紧抿的唇。他似乎不是来旅游的,并不关注岛上的各种风景名胜,那就是来散心放松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来散的是什么样的心情,松的是哪根弦。 “嗯?”顾疏澜突然转身,姜氶心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神,反应过来之后,不太自然地低了头搅着碗里的双皮奶。 “双皮奶都要被你搅成奶糊了。”顾疏澜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没等姜氶心作反应就又扔下一句:“明天你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姜氶心不懂。 “医生给的药吃完了?”顾疏澜好心提醒,没说出心里话,这姜氶心看着好脆皮,不添乱就不错了,况且姜氶心在,他不好跟赵原枝打听别人。 这年纪的男孩哪里能听得进这种话,英雄救美这样热血又刺激的事情比待在家里闷着又去多了,嘴上无法反驳,那眼珠子溜溜地转,梗着脖子不服软,顾疏澜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也不强求,摆摆手随他去了,反正姜氶心也不归他管。 明明明晚才行动,姜氶心现在就开始激动,搅碎的双皮奶奶香四溢,红豆的甜滋味儿也蔓延开来。最后,顾疏澜回房之前也拿了一杯红豆双皮奶。 姜氶心嚼着嘴里的最后几颗红豆,还不知道自己吃东西的样子又多香,快快乐乐地吃完了小甜点就打算下楼,谁知道姜照影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妈!我今天没出去玩!画画了!”姜氶心亲昵地扯了扯姜照影的胳膊,仰着小脸卖乖。 “看见啦!你帮小顾画画。”姜照影捏捏姜氶心的鼻子,又问,“小顾这孩子看着挺孤单的,出去玩记得带上人家。” 姜氶心知道姜照影心好,点点头应下,心说顾疏澜一点都不见外,已经跟赵原枝结成“难兄难弟”,在没有艺术鉴赏能力的道路上达成了统一战线。 其实姜照影完全是触景生情。顾疏澜看上去是家境殷实又有教养的孩子,自己出游父母居然不在身边,让她想起自己的氶心也是这样,没有父母的陪伴,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摔了多少次跤都不知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氶心,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妈妈当得很不尽职?”姜照影揉揉姜氶心的脑袋,有些失落。 “妈!”姜氶心不知道姜照影在想什么,劝慰道,“外公外婆对我特别好,他们老念叨你,妈,今年还是过年的时候你才回去吗?” “看看吧。”姜照影笑笑。姜氶心已经习惯她这样躲闪的态度,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不再好奇当初母亲毅然决然离开杭州来到南宜岛的原因了。 第二天姜氶心依旧在家里,在姜照影眼皮底下装乖,老老实实做起了暑假作业,还惦记着姜照影的叮嘱,抱着书包去找在凉亭里看书的顾疏澜。 顾疏澜这书是在大厅里的随便找的。还以为书架上的书都是些空心的盒子,装饰用的,没想到真的是书,上面还有铅笔划的标注。 “《月亮与六便士》?”姜氶心歪着脑袋念着书名,念完没了好奇心,又在顾疏澜对面坐下,把暑假作业都拿出来。 “讲的是一个人为了画画抛弃妻子的故事,你有兴趣吗?”顾疏澜轻飘飘地开口,翻过一页,手指修长,轻轻压在右上角的书页上。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姜氶心瞥了他一眼,这本书他看过的,还做了标注。分明讲的是一个天赋极高的画家抛弃凡尘琐事心无旁骛画画的故事。 顾疏澜也不辩解,指腹摩挲着夹在书里的书签,上面画着姜氶心留下的微笑火柴人。两人都不再说话,姜氶心认真地做着作业。 姜氶心是艺术生,文化课成绩也不差但不算拔尖,有强势科目也有瘸腿课程,他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英语作业完成得飞快,数学更快,几乎是十几分钟一张卷子。 顾疏澜被他这哗哗翻动的声音打扰,书还没看完就被合上,看什么书,看姜氶心写卷子更有意思。他扯了一张刚完成的数学卷子看,有点傻眼,再扯一张,更傻眼。这艺术生只做他会的简单的选择题和填空题,外加大题里的几何体,不过他的空间思维确实不错,几何题写得都对。 “你在干什么?”姜氶心看见顾疏澜从自己的笔盒了扒拉出一支铅笔在试卷上打圈圈。 “帮你圈出写错的题目。”顾疏澜头也不抬。 “然后呢?”姜氶心满怀期待地凑上去。 “然后你自己检查,改正。”说着,又画下好几个圈。 姜氶心好失望,大喊:“哪里有这么多错的地方啊!” 顾疏澜想笑,忍住了,又在试卷第11题的题号下上画了个上不封顶的圆,看起来好像一个笑脸。 ※※※※※※※※※※※※※※※※※※※※ ^^ 第10章 护送 顾疏澜和姜氶心按照和赵原枝约定好的时间提前出门。 “你开车,没问题吧?”顾疏澜在旁边等着姜氶心把电车推出来。 姜氶心哪里肯让人怀疑他开车的技术,一扭加速键冲到顾疏澜前面才停,按按喇叭挑衅道:“哪次不是我开车?你会?” 顾疏澜才不跟他计较,按着姜氶心的肩膀把自己翻上车,使了点力,掌下骨头凸起的肩膀受力微微下沉,这人真瘦,顾疏澜想。等他坐在后面把脚放好,天上的云都过去了好几朵,姜氶心还是没开车,顾疏澜误无解,探着头往前看。 “你在干什么?”顾疏澜的声音贴着姜氶心耳边响起,姜氶心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小小声地说:“导航。” 原来是导航啊。顾疏澜得到了答案并没有什么豁然开朗的感觉,默了一会才说:“你开吧,我知道怎么走,我给你导航。” “好啊。”姜氶心利落地把手机收好,把车开了出去。 出了街道,顾疏澜拉拉姜氶心右边的衣袖,刚想说话,就注意到姜氶心缩了缩肩膀,大约是回想起上次两人去教堂途中的不愉快吧,察觉到姜氶心的异样,他放缓了语音语调,温和地提示道:“右拐,沿着路一直走。” 来回这么几次,姜氶心总算没那么僵**,肩膀放松了下来,身上那件t恤被顾疏澜左扯右扯就是没有穿正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半个肩膀和一片锁骨。 顾疏澜比姜氶心高,低头看着那片凹陷进去的锁骨,突然想到网络上常有人在锁骨上放硬币、装水,这些姜氶心都能做到吧。 温软。顾疏澜坐在姜氶心的车后座上,心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这南方小岛的空气很软,并不干涩也不湿润地难受,挟着点点咸腥味,言语也软,带着简单的烟火气,人也温和,尤其前面坐着的这个。 顾疏澜伸手,从空气中接了一朵三角梅捂在手心,柔柔的花瓣贴着掌心,让人不舍得捏碎,只能轻轻地拢在手心。 到了璐璐海鲜店,赵原枝已经带着人在等了,围着蒋璐璐在说着什么,赵原枝义愤填膺,蒋璐璐不以为意。 “他们好像没谈拢的样子。”姜氶心三心二意地锁车,注意力全在那边。 “三角梅,画过吗?”顾疏澜好像对那边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叫住姜氶心。 “没有,怎么了?”姜氶心疑惑地问。 “拿去画吧。”也不等人家答应,顾疏澜就把那朵花塞进姜氶心手心。 赵原枝正苦口婆心地劝说蒋璐璐接受他们的好意,让他们护送她安全回家,蒋璐璐根本就没把那晚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几个胆子比较大的爱慕者,没什么好担心的,觉得赵原枝这是多此一举,挥挥手,叫赵原枝赶紧给她让路。 挥开挡路的赵原枝,蒋璐璐看见了正朝自己走来的姜氶心和顾疏澜,指着他们俩问赵原枝:“他们也是你叫来的?” 赵原枝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以为蒋璐璐会怪他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没想到她突然改了口,答应了他的提议。 按照赵原枝的计划,从璐璐海鲜店到蒋璐璐家的这段路被他分成了五部分,覃榆和覃枫兄弟俩负责从海鲜店出来的那两段路,顾疏澜和姜氶心负责中间段,至于赵原枝自己嘛,就负责把蒋璐璐安全送到家门口。 覃榆听完了打趣道:“蒋璐璐最后一段路最不安全。” “胡说!”赵原枝红着脸打断,“我一定会看着她安全走进家门口的!”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就按照赵原枝定好的点位藏身,蒋璐璐进入视线范围就是自己负责的区域,要仔细观察周围,蒋璐璐走出视线范围就是下一个人要护送的范围,接力棒似的,有什么意外打电话或者大喊都行。 顾疏澜侧身站在电线杆后陷入沉思。本来还指着能跟赵原枝组个队,顺便问问消息什么的,现在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他还怎么跟赵原枝交流啊?不行,他得制造一个跟赵原枝单独相处的机会。 蒋璐璐一路上都被人“监视”倒是没有不自在,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就是走到第三段路的时候开始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起来,比做贼的还要鬼鬼祟祟,老半天了才找到顾疏澜藏身的地方,笑得甜甜的,朝他招了招手。 姜氶心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难受死了,本来皮肤就敏感,被野草小昆虫蹭一下,很快手背上就红了一片,被挠了一个大红包,还在包上掐了个十,还想再添成田字呢,人就来了,只不过不是蒋璐璐一个人,是两个,还有一个是顾疏澜。 姜氶心正迷糊着呢,看见蒋璐璐冲他招了招手。 赵原枝蹲在人家家门口,跟等着晚归的爱人似的,好不容易配合着夕阳捏造出一点夫妻双双把家换的气氛,就看见蒋璐璐和顾疏澜、姜氶心一起,从街对面走过来。 “你们怎么还跟他走一块啦?”赵原枝不大高兴地问,他跟璐璐独处的机会没有了。 “是我看他们躲着难受,叫他们跟我回来喝口水,不行吗?”璐璐瞥了赵原枝一眼,兀自把家门打开。 “那覃榆和覃枫呢?”姜氶心惦记着另外两个人。 “守着璐璐走完他们负责的那段路就回家了。”赵原枝晃着手机里的短信答道。 “喝点水吧。”蒋璐璐端来三杯水,“谢谢你们送我回家。”说完就自己进了厨房。 赵原枝捧着蒋璐璐给的水跟得了九重天上的琼浆玉露似的,宝贝得很,舍不得一口喝完,美滋滋地高声说:“璐璐,你以后还是少穿短裙吧,好看是好看,太危险,坏人会觊觎你。” “长得漂亮、穿得好看是人家女孩子的自由,她有什么错。”顾疏澜不认同,姜氶心也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蒋璐璐端了盆切好的水果过来,用签子插了一块递给顾疏澜,脸颊红红的,带着羞怯。 顾疏澜不好意思让人家胳膊一直举着,就接了过来,但没自己吃,递给姜氶心,还解释道:“我不喜欢吃太甜的,喝水就好。” 姜氶心嚼着冰冰凉的水果就没好意思戳穿顾疏澜,之前明明看见他喝完了整碗玉米糖水,拿走了一碗双皮奶,还是红豆陷的,怎么这会儿就说自己不爱吃甜的了?而赵原枝则是很没有心眼地把人家整盘水果都吃了。 “请问,方便用厕所吗?”顾疏澜问。 “那间就是。”蒋璐璐回答。 姜氶心余光看见顾疏澜动了动,以为他要去上厕所,没想到顾疏澜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你这手红一片了,不痒吗?去拿水冲冲吧。”姜氶心确实觉得挺痒的,也就没推辞,起身出了厕所。 等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赵原枝和顾疏澜已经起身跟蒋璐璐道别了。 出了门,顾疏澜和姜氶心就要走,赵原枝赶紧把他们拦下,跟他们说下次璐璐再叫他们的时候他们千万别再去了,万一把那歹人吓得不敢出手怎么办? 姜氶心震惊:“你盼着人家出事?” 顾疏澜了然:“你还想把人抓住?” “不把人抓住,护送只是治标不治本!”赵原枝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地说道。 顾疏澜和姜氶心见他坚持也就没反驳,点点应下来,并且在赵原枝面前保证下次蒋璐璐再叫他们,他们绝对不回应,赵原枝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他们走了。 晚上,姜照影关了大门往房间走,路过姜氶心的卧室发现门缝还透出光,敲了敲门,催促他赶紧关灯睡觉。 姜氶心的脸从门后里探出来,乖巧地答应下来:“马上睡,马上睡,晚安!”说完就把门关上了,房间里的风被带出一点,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翌日,顾疏澜出门,一眼就看见了门后的把手上挂着的书签。三角梅经过处理,原本殷红的花瓣透着光,脉络清晰,安静地被放置在薄膜中,不过半个手掌大,捏着薄膜旁淡蓝色的丝带拎起来,书签迎风翻转,明明那点香气已经被严实地封上,但顾疏澜似乎还能嗅到,舒心又惬意。 ※※※※※※※※※※※※※※※※※※※※ 姜氶心:你会开车? 顾疏澜:哪种车? 第11章 退敌 顾疏澜拎着三角梅书签下楼,在书柜上找了本书,还是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书签替换了夹在书页中的书封,还露出一截,淡蓝色的丝带荡着,晃动幅度不大,像极了姜氶心坐的秋千。 顾疏澜踩着木质楼梯下来,木板特有的“哆哆”声说不上是噪音,但姜氶心一听整个人就慌了,从秋千上翻下来,把自己团成球滚到了花圃旁边,还不忘抓了地上的喷壶装模作样。 “辣手摧花,手下留情吧。”顾疏澜出手止住了晃得厉害的秋千,自己坐了上去,小幅度地晃着。 姜氶心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回头,看清了来人才松了一口气,喷壶一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解释:“我以为是我妈!” “是我就不怕了?”顾疏澜后膝盖弯顶着秋千板往后退,身子一沉落在秋千上,曲着腿把自己荡起来,心情也跟着秋千前后晃着,幽着。 姜氶心盘着腿坐在地上,视线比顾疏澜低,正好能看见顾疏澜腿上的书,以及书页中漏出来的书签,他笑着点点头。 姜氶心面前就是一小方花圃,或含苞待放,或娇艳欲滴,但顾疏澜只看见了姜氶心弯弯的笑眼。 “姜氶心你干嘛呢?让你浇花你打坐呢?要不要再给你求个观音菩萨?”姜照影从围栏外面探头进来,惊得姜氶心差点一头栽进湿泥里,真是防不胜防! 顾疏澜目睹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噗嗤”笑出声,一抬头看见姜氶心奇怪地盯着他。 “怎么了?”顾疏澜问。 “没什么,我还要喂鱼,你来吗?”姜氶心从工具箱里摸出一包鱼饲料扬了扬。 接下来的几天,顾疏澜和姜氶心每天傍晚的固定行程就是去当护花使者,护送蒋璐璐回家,他俩还好,没那么抗拒,顾疏澜嘛是闲的没事干,姜氶心嘛只要是能偷溜出家门,去放牛喂鸡他都愿意,但是覃榆和覃枫越来越消极,退堂鼓敲得又早又响,乐在其中并且乐此不疲的赵原枝这才保证再守两天就解除警戒。 顾疏澜想着最后两天了,再不找机会的话再次见赵原枝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一定要找准时机跟赵原枝独处。 还是顾疏澜守第三段路,目送蒋璐璐踏上姜氶心走的第四段路之后,顾疏澜踩着草就循着前几天瞄好的路线抄近路跑去找赵原枝。 “你怎么来了?”赵原枝向顾疏澜招手,把人拉进自己藏身的草垛后面。 “我的点盯完了,来跟你一起守最后一段路。”顾疏澜说得好庄重,让赵原枝陡然升起了一股使命感,看顾疏澜的眼神也多了点“出生入死”的战友情,更别说看见顾疏澜递给他一瓶冰镇的汽水时,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感动了。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顾疏澜抓着汽水瓶子跟他磕了一下,化掉的水汽滴下来晕湿裤脚。 “怎么说?”赵原枝也不是个皮薄的,竖起耳朵准备好细细品味突如其来的彩虹屁。 “我算看出来了,你喜欢这姑娘,痴情。”顾疏澜并不打算给他时间酝酿出“天涯何处无知己”情绪,接着说,“虽然兄弟你长得是一表人才,人又仗义,可惜现在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赵原枝被他捧着夸了一顿,最后说出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他面子也还算过得去,当下只能把这没度数的汽水当做消愁的二锅头,喝出地崩山摧的气势来。 顾疏澜接着劝慰道:“男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赵原枝摇摇头,不是很明白顾疏澜的意思。 顾疏澜“啧”了一声,好心解释道:“南宜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蒋璐璐不行,难道你就不能认识其他16岁、长得漂亮的女孩儿了?” 赵原枝长长地“哦”了一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丧气道:“还真没有!” 顾疏澜灌了一口汽水,在脑子里酝酿着说辞,试探性地提示着:“你不是说你妈妈的消息很灵……” “啊!救命啊!”顾疏澜的话被尖叫声打断!躲在草垛后的两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钟,赵原枝率先摔了手里的汽水瓶子往外冲。 “璐璐!璐璐!我来了!” 流氓是在第四段路,也就是姜氶心负责的那段路出现的,一共两个,一个白毛和一个黄毛,没发现藏起来的姜氶心,以为蒋璐璐一个人,瞅着路上没别人,心生歹意,吊儿郎当地拦住了蒋璐璐的路。 姜氶心一看,这可太嚣张了,天还没暗呢!脚一跺就冲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我要报警了!”姜氶心举着手机大喊,下一秒手机就被黄毛抢过去丢掉。 “警察来的时候,这妹妹已经跟我们回家回到半路啦!”那黄毛挑衅完就想去拽蒋璐璐,蒋璐璐哪里肯,想躲,但是被吓得腿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姜氶心眼疾手快把人拉出来挡在身后。 他也害怕,但是蒋璐璐在他身后比他还要害怕,他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梗着脖子威胁道:“你们还不快走,我朋友就在附近,我叫一声,他们全都会过来!”其实姜澄心心虚地要死,因为这两个人差不多是过了第三段路刚进入他的视线范围才出现的,按道理第三段路的人,也就是顾疏澜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但是现在他还没有动静,难道是临阵脱逃了? 那两人根本就不怕姜氶心,嘻嘻哈哈地围过来就要抢人,姜氶心挡着蒋璐璐步步后退,被推搡着抓住衣领摔到了一边,蒋璐璐没了保护,终于惊恐地尖叫起来。 “啊!救命啊!” “草!叫那么大声,老子的耳朵都要聋了!别叫了,跟哥哥们去玩吧!”黄毛说着就要去拉蒋璐璐。 “放开她!”赵原枝人高马大冲过来撞飞了站在前面的那个小混混,自己也被习惯冲撞在地上,很快,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你怎么才来啊?”姜氶心坐在地上搓着被擦伤的手腕,又冲姗姗来迟地顾疏澜抱怨,“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谁推的你?”顾疏澜把姜氶心从地上扶起来,人是站稳了,那小脸还皱着呢,告状似的,指了指被赵原枝压在地上打的黄毛混混。 白毛见人来了,本来想逃跑,被黄毛呵住,牙一咬,捡了地上的砖头就往赵原枝头上砸去,赵原枝正压着黄毛进行社会主义道德教育呢,后脑勺没长眼,哪里知道自己的天灵盖被人觊觎得厉害,眼见着那砖头就要教他做人,旁边的蒋璐璐的第二波尖叫声已经蓄势待发了,顾疏澜反手就是一个汽水瓶子,正好磕在那白毛的下巴尖上,把人掀翻。 赵原枝后知后觉地回头,就看见白毛捂着下巴在地上扭动,幸灾乐祸地大声嘲笑,嚷着自己有武曲星护体,谁也伤不了他,谁想到身下的黄毛志存高远,想会一会这武曲星,一下把赵原枝掀翻,姜氶心在一旁看着真是无力吐槽,跑上去帮忙解救。 姜氶心没什么战斗力,就是缠人,掰着黄毛掐赵原枝的手不放,没注意后面垂死挣扎的白毛捂着下巴举着砖头靠近。 白毛也是个懂进退的,知道现在逃命要紧,手举着砖头就往姜氶心手上砸,想把姜氶心砸松手,好让同伴脱身。 顾疏澜眼见着砖头尖角就要废了姜氶心画画的手,心一横,胳膊肘对着砖头杵了过去,一瞬间,从相击的肘部开始,刺痛感迅速扩散,整条手臂酥麻酸胀,顾疏澜疼得“嘶”了一声,但被蒋璐璐的酝酿出的第三波尖叫声盖了过去。 也不知道警察最后是被姜氶心一通电话叫来的,还是蒋璐璐的叫声惊来的,总之最后甭管你是黄毛、白毛还是黑毛,全都被带去警局调查了。 姜氶心小心翼翼地扶着顾疏澜走,问出一句:“酒瓶子哪来的啊?” 顾疏澜直哼哼,装说不出话,赵原枝拍着腿上的灰尘随口说道:“顾疏澜买的啊,还给我也买了一瓶,要是我也抄家伙,指不定帅成什么样呢!” 姜氶心听完横了顾疏澜一眼,扶着顾疏澜的手一松。 “疼疼疼!” 姜氶心心软,又扶好了顾疏澜。 ※※※※※※※※※※※※※※※※※※※※ ^^ 第12章 休养 赵原枝发起的这场见义勇为行动没有得到警察的大力赞扬和表彰,反而被呵斥胡闹、乱来!赵原枝想反驳自己只是在伸张正义,被自己的母亲兰姐飞了一个眼刀就不敢说话了,交代完事情的经过就被兰姐揪回家,看兰姐怒目圆瞪的样子估计少不了一顿好打。 顾疏澜看着被拎走的赵原枝欲言又止,姜氶心捧着那截手臂比顾疏澜本人还伤心,垂着脸很不舒坦,既感动又愧疚,想说对不起又想说谢谢,思索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会好好照顾你。” 顾疏澜低头看了一眼肿胀得跟藕节似的胳膊,心想虽然很痛,但也没到那种地步吧,摆摆手表示还好,姜氶心这下更加愧疚了,抢过姜照影拿进来的冰袋帮他局部冰敷。 “还好没有骨折,小顾下次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姜照影担忧地看着顾疏澜的胳膊,“你需要回家静养吗?我可以派车送你离岛护送你直到离开。” 姜氶心也跟着点点头,在外面总没有回家得到的照顾更周全。 顾疏澜飞快地摇头拒绝了:“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最适合静养了,何况医生也说只是轻伤,休养几天就好了。” 顾疏澜这么说,姜照影也不好再继续劝,点点头,好心地说道:“那小顾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方便的话,一日三餐给你送进房里都是小问题,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找氶心也行。”说完又拍拍姜氶心,“没事别乱跑,来小顾房里陪他解解闷,也别太闹腾,打扰人家休息。” 姜氶心乖巧地点点头,老实又寡言,姜照影都走了,他还蹲在床边杵着,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瞅着人,无辜又可怜,好像他才是受伤的人,顾疏澜被他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跟地上拔萝卜似的把人拔起来。 “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顾疏澜脱力地靠在靠枕上,折腾了一天他确实是累了,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能再找到机会跟赵原枝搭上话。 顾疏澜躺了半天,实在是难以忽略床边站着喘气的人,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赶人:“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还没残废到需要人帮忙洗澡上厕所的地步。” 姜氶心心里本来就愧疚,希望顾疏澜能跟他说说话,再不济抱怨抱怨也好,毕竟顾疏澜是因为他才受伤,他什么都不做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是顾疏澜都再次开口赶人了,他也不好再傻站着惹人不耐烦,踌躇着还是帮他把被子角掖好才慢吞吞地往门边挪。 “明天拿作业过来写吧。”顾疏澜在姜氶心关门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还是闭着眼。 “好。”姜氶心反应过来,高兴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了。 结果顾疏澜没想到姜氶心这么有做护工的潜力,一大早就背着书包端着早餐来敲门。 “你知道……”顾疏澜叹着气把房门打开,看到姜氶心那张比阳光还明媚的小脸让他硬生生把后面那半句“高质量的睡眠对病人来说有多重要吗”憋回去,换成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大早上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吗?” “现在都快九点了。”姜氶心自己不睡懒觉以为别人也不用睡,挤着门缝进来,把手上端的餐盘放在茶几上,“我给你带了早餐,病号粥,还是热的。” 顾疏澜一大早瞌睡还没醒呢,开了门把人放进来就往后走,背后长眼睛似的仰倒在床上,被子反掀一角盖住肚子闻着清粥的暖香又眯了一会。 他以为自己会被吵醒,但姜氶心似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了动静。顾疏澜没有神经大条到有一个外人待在自己屋子里还能无所顾忌地呼呼大睡,等意识彻底清醒之后他就起床了。 睁眼就看到姜氶心乖巧地坐在阳台外的小桌子边上写作业,顾疏澜似乎还能看见了他因为题目太难而蹙起的眉,还真是来写作业的!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叫他过来的。顾疏澜圾着拖鞋往厕所走,看见了牙刷上挤好的牙膏,洗漱完毕又看见了放凉的温水,待坐到茶几前看清楚了餐盒前两份清淡至极的蔬菜粥,才知道姜氶心是有备而来。 报复吗?顾疏澜搅着碗里的青菜粥,翠绿色的芥菜切成丝儿,把炖煮粘稠的米粒染成淡淡的青色,他不自觉地想起上次姜氶心中暑时为了阻止他吃海鲜帮他点的那份蔬菜粥。 “过来一起吃早餐吧。”顾疏澜把另一份蔬菜粥摆出来,需要吃清淡点的就他一个人而已,这姜氶心吃蔬菜粥还吃上瘾了么? “还好没凉。”姜氶心听见声响走过来,指腹贴着碗壁试温度。 两个人开始相顾无言地吃着早餐。顾疏澜嘴里嚼着淡粥,心里想上次那碗粥姜氶心是怎么吃完的,实在是太淡了!抬眼一瞧,姜氶心其实根本不大乐意吃着没味道的早餐,勺子刮着最上层的米粒一口一口吃得极慢。 “好了,别委屈自己了。”顾疏澜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蛋黄酥丢到姜氶心身边。 姜氶心为了不证明自己不太委屈,硬是把整碗蔬菜粥吃完了才吃蛋黄酥。 顾疏澜也不是没吃过蛋黄酥,就那层脆脆的酥皮和裹着蛋黄的芋泥搭配着,没什么特别,但就是叫姜氶心吃出国宴级甜点的滋味来,顾疏澜咽了咽嘴里的粥,到底是忍住了自己也拆一个吃的冲动。 “好吃?”顾疏澜已经用餐纸擦嘴了,看姜氶心还在小口小口地啃着蛋黄酥,忍不住开口。 那少年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隔着层蛋糕纸捏着糕点塞一小口进嘴里,咀嚼声很小,还没有猫吃鱼声音大,嘴角沾着点酥皮,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惬意地眯起那双如夕阳照耀水面波光粼粼的眼睛,好看的鼻头会皱起。 “嗯嗯!”姜氶心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那一整盒都给你了。”顾疏澜没给姜氶心拒绝的机会,一只手扛了笔记本就要进阳台,撂下一句,“不是说要写作业吗?赶紧过来吧。”腿还没迈开呢,姜氶心就殷勤地跑过来把笔记本抢走。 “我来我来。” 南宜岛位于整个国家的最南端,与大陆隔海相望,四季变换也被这海域隔断,常年被明媚的日光垂青,无论任何时候,海边都不乏逐浪的少年。 可是这背对着大海的两个少年一个沉静一个活泼,都敛了心性专注地完成眼前的事,身后海水相击翻涌的浪花,落下石壁的淅沥水声都变成了天然的陪衬,或是放松眼睛时最美妙的a**r. 姜氶心写作业还是先易后难,不过有了顾疏澜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学习效率明显加快,空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少,写累了就放下笔休息,瞅了旁边心无旁骛的顾疏澜一眼,发现他正戴着耳机观看外文课程。 姜氶心外文还不错,跟着看了几分钟,发现内容完全不是高中知识,完完全全超了纲。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学霸,抽出了上次顾疏澜帮他做过笔记的卷子,开始思索那些题错在哪里。 有些题实在是让人算得抓心挠肺,顾疏澜都看完视频课了,姜氶心还在跟一道曲线方程斗智斗勇,勇是有了,对自己的智有了怀疑,焦头烂额间瞅见顾疏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边,现成的资源不用姜氶心是傻子,他苦着脸把卷子拉过去,巴巴地看着顾疏澜,说:“这道题好难啊。” 顾疏澜倒是没想到姜氶心会向自己求助,不过这种被他信任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他把卷子拉过来一点放在两人中间,读题之前还看了姜氶心一眼,确切地说,是看了姜氶心嘴角一眼。 “第一问的图和关系式都没错,第二问求最值,用椭圆参数参数方程把点到直线距离转化为三角函数的最值问题。”顾疏澜用铅笔轻轻地将关系式画了出来,只写了几个关键步骤就把试卷推过去了,对上姜氶心好奇打量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你是左撇子?”姜氶心看着眼前的那只手。 “会了吗?”顾疏澜无奈地问,以为自己刚才的话都白讲了。 “懂了啊,讲得好仔细。”姜氶心感激地看着顾疏澜,整张乖巧的小脸都暴露在面前那人的眼皮底下。 “刷——”顾疏澜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抽了张纸隔住指腹,像一阵风似的,在姜氶心嘴角附近带了一下,姜氶心只感觉绵柔的纸巾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嘴角,又软又痒,疑惑地看着顾疏澜。 “蛋黄酥的碎屑。”顾疏澜把纸巾捏在手里。隔着层纸巾好像没什么用呢,他还是感觉到了姜氶心光滑的皮肤。 “今天就到这里吧。” ※※※※※※※※※※※※※※※※※※※※ 元宵节快乐^^ 第13章 探病 这几天,姜氶心背着书包掐着点儿进去给顾疏澜送吃食,送完两个人就开始完成学习任务,多亏了顾疏澜当免费家教,姜氶心的暑假作业完成了大半,还填补了一些知识漏洞,一来二去,“学霸”的称呼时不时就从姜氶心嘴里蹦出来讨顾疏澜欢心。 顾疏澜还挺乐意听姜氶心这么叫他的,不是因为这是对自己学习能力的认可,而是觉得姜氶心这么唤他的时候,连姜氶心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含了点依赖和信任的意味。 姜氶心确实对顾疏澜的印象好了很多,不论是因为顾疏澜帮他接下了那一砖头,还是因为顾疏澜教他写作业时足够的耐心,总之,现在的姜氶心认为顾疏澜是个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学霸。 还有顾疏澜给他的那盒蛋黄酥,吃人嘴软,姜氶心现在跟顾疏澜的小跟班似的,这不,蒋璐璐来探望顾疏澜,姜氶心屁颠屁颠地跑去通报了。 “学霸!蒋璐璐来探望你了!”姜氶心边敲门边喊,早就没了主客之间的疏离。 “我昨天说什么来着?那两个字我们私下的时候再喊。”顾疏澜开门很快,把人放进来吹冷气,唯恐再慢一秒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他有了个学霸的称号,又说,“你让她等等,我马上下来。”姜氶心笑嘻嘻地满口答应,蹦蹦跳跳地跑下去找等在楼下的蒋璐璐。 蒋璐璐不愧是赵原枝念念不忘的女神。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碎花白底的吊带连衣裙,及腰的长发被分扎成两条长辫子垂在脑后,被姜氶心叫上去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跟姜照影说话,听到动静立马抬头,那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带着连姜氶心都能看出来的羞涩和紧张。 大下午的,一楼会客厅里没什么人,姜氶心带着蒋璐璐进到房里,顾疏澜也正好从楼上下来,蒋璐璐蹙着眉,娇俏的小脸写满了担忧:“疏澜,你还好吗?” “他没事,现在胳膊已经消肿了,生活不成问题。”姜氶心看见蒋璐璐上前想扶顾疏澜,赶紧出声解释道。 蒋璐璐又温柔道:“药都按时吃了吗?外敷内服的一个都不能落,知道了吗?” 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顾疏澜,水汪汪地藏进关心和情意,但姜氶心没看到,坐在椅子上摆摆手,要做那投进水中打破沉静的那块臭石头:“药早就吃完了,医生说没有大碍,多休息就行。” 从始至终顾疏澜什么话也没有说,蒋璐璐不死心,跟在顾疏澜后面走进大厅。顾疏澜坐在姜氶心身边,蒋璐璐不好过去挤,只好坐在顾疏澜对面,觉得姜氶心这傻乎乎的小子好没眼力见,又碍眼得很,但还是友好地使唤道:“氶心,我有点渴,可以找点水过来吗?” 姜氶心虽然看不到蒋璐璐想跟顾疏澜相处的少女心思,但待客之道还是懂的,点点头应下。姜氶心走后,顾疏澜终于开口,礼貌又疏离地跟蒋璐璐道谢,劳她惦记,他已经身体大好,不用再辛苦跑过来探望了。 蒋璐璐听他这样说,心里凉了一半,但又不甘心,坐在沙发上很不踏实,心急地往前挪,想要离顾疏澜更近一点,解释道:“毕竟你是因为保护我才受伤,这份好意说什么我也不能理所当然就接受了。” 顾疏澜摇摇头:“姜氶心和赵原枝也出了力,大概是我运气不好,所以才会受伤吧。”话里话外都是要蒋璐璐别把自己另眼相看的意思,但是少女积攒起来诗一样的心思哪里会那么快就消散,她红着脸做着最后的尝试:“你知道我对你跟对他们始终是不……” “谢谢你上次送过来的蛋黄酥,就是有点可惜我很少吃甜的。”顾疏澜快速说完,姜氶心也正好端着水杯放在茶几上。 蒋璐璐要的水到底是没进她的嘴,那蠢蠢欲动的心思还没来得及表明就要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姜氶心不知道面前正演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只知道那盒蛋黄酥顾疏澜碰都没碰,全都落到了自己嘴里。 姜氶心端来的水没人喝,他只好等人走了自己喝,一杯清水下肚,绞在嘴里好奇的问话也没稀释掉,终于忍不住吐露出来:“那盒蛋黄酥是蒋璐璐给的?” “好吃吗?”顾疏澜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 “还不错吧。”姜氶心看着顾疏澜,试探性地开口回答道。 “那就好。” 姜氶心看见顾疏澜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当天蒋璐璐刚走,赵原枝就来了,姜氶心按照蒋璐璐来时的配置给人准备了水,但端着水出来就看见赵原枝和顾疏澜哥俩好地挨着回房了,大厅都不待了,好心没好报的姜氶心又自己喝了一大杯水。 赵原枝也受了伤,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擦伤,就算是这样,他妈妈兰姐愣是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了好几天,还写了检讨才肯放人出来。人一出来就来找顾疏澜和姜氶心了,少年人除恶扬善,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一次邪不压正之后,内心正义的火焰熊熊燃烧,使得即使过了好几天,赵原枝对当时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见到顾疏澜就迫不及待地要重现当时自己的英姿。 “你实话实说我当时帅不帅!璐璐看到之后会不会芳心大动!”赵原枝瘦瘦条条的,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出了家门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那股子叫做自由的劲儿谁都拉不回来。 他一掌拍在顾疏澜右手胳膊上引来顾疏澜皱眉吸气。 “抱歉抱歉,我忘了你手臂上有伤,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赵原枝充满歉意地笑笑,扶着顾疏澜的手臂不知所措。 “没事,只要不碰到就行了。”顾疏澜摆摆手,开了房门让人进去。 顾疏澜人仗义又不怕事,不婆婆妈妈,很对赵原枝的胃口,他揽着顾疏澜一起进门,开开心心地说道:“以后我俩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 顾疏澜就等着这句话呢,顺势说道:“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姜氶心正蹲在池塘边上喂鱼呢,打开的鱼食没投进去,自己倒是伸了半截手指进水里搅着,可惜这小池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靠那一根青葱白指还不能翻起浪来,只能带出一小圈淡淡的涟漪。 姜氶心有点好奇。赵原枝可是他介绍给顾疏澜的,结果这俩倒好,悄咪咪背着他说事,连话都要躲着他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干嘛呢?氶心?捞鱼呢?”姜照影抱着换洗的床单路过,晃着垂下来的那一截床单扫了扫姜氶心的发顶。 “妈,我帮你。”姜氶心胡乱地扔了一把鱼食进池塘,把剩下的鱼食收起来,接过姜照影手里的被单跟着她往洗衣房里走。 “刚才我看到原枝那孩子了,他不是来找你的吗?”姜照影打开洗衣机把被单往里塞,随口问姜氶心,一时没听到他的回复也没仔细想,接着说,“把原枝留下来吃饭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没问题!”姜氶心满口答应,抱抱姜照影就跑出去撒欢了。姜照影笑着看姜氶心跑出去,摇摇头,不知道这孩子又在瞎搞什么名堂。 姜氶心一路蹦着上楼,快到顾疏澜房门的时候把步子放轻,惦着脚尽量不出声,耳朵贴着房门,嘴里不出声,但还是做着嘴型:我妈妈叫你留下来吃饭! 自然是没人听见的。 姜氶心耳朵贴门,心里抱怨姜照影装修的时候为什么把隔音措施做得这么好!他什么也没听到! “行,放心吧兄弟!你要的人我保证给你找到!”赵原枝不知道门外站着个姜氶心,开门看到人禁声得突然,愣愣得站在门后不动,惹得房里的顾疏澜也出来看。 “我妈让你留下来吃晚饭呢。”姜氶心站直了身说道。 “哦行,我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赵原枝愣完之后就大大咧咧地左手搂姜氶心右手搂顾疏澜,连体婴儿似的把人往楼上餐厅带,熟络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还没到饭点呢,姜氶心拿出那盒没吃完的蛋黄酥当前菜,赵原枝见了喜笑颜开地问姜氶心要,姜氶心一愣,问他:“顾疏澜没给你吃?” 赵原枝也愣:“顾疏澜为什么要给我吃?” 姜氶心乐了,突然就不好奇赵原枝和顾疏澜在秘密探讨什么了,他也有背着赵原枝跟顾疏澜的小秘密了。抱着半盒蛋黄酥不撒手,赵原枝好说歹说姜氶心才肯分他。 站在一旁的顾疏澜没心情跟他们瞎闹。刚才在房里他跟赵原枝说了自己在找人的事,当时赵原枝是满口答应,保证只要人还在岛上他绝对能找出来,可是真的能找到吗?顾疏澜有些迷茫。 天际之中,那轮红日本该光芒万丈,竟被掩在层层叠叠地积云之后挣脱不得,那厚实的云层边缘到底是染上了红晕泛着粉红,可近海面的云层还是掩盖得严实,细看竟然有了暮霭沉沉的压抑之感。 ※※※※※※※※※※※※※※※※※※※※ 顾疏澜:我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给别人吃? 第14章 协作 等待的过程总是紧张和焦虑的。顾疏澜已经和赵原枝说了找人的细节,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可能一天后?可能一个星期?或者更久。 总之连姜氶心都发现顾疏澜有些心不在焉了。他把作业都收拾后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嗯?好。”顾疏澜回神,点点头,有些提不起兴致。 姜氶心也不是喜欢察言观色的人,但顾疏澜这幅沉默寡言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让他有些担心,以为顾疏澜跟他一样,被闷在家里太久了,憋出病了。 他抱着一叠书走到门外,又探进一颗头,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顾疏澜看他那副俏皮模样就没拒绝,点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正好看见姜照影陪着客人在欣赏那面挂满了木质相框的墙,姜照影朝他们俩挤挤眼睛,又指了指桌面上做好的龟苓膏。 “喜欢都可以挑走,这些都是店里的小画家画的。”姜照影颇为自豪的介绍完,回头冲姜氶心笑,姜氶心被“小画家”三个字逗得开心,咬着勺子咯咯个不停。 “哇,是画上去的,不是打印出来的,好漂亮!”随行的小女孩摸着明信片上凹凸不平的涂料痕迹,兴奋地大叫。 被夸了的“小画家”本人羞涩得很,用碗挡了挡脸,顾疏澜靠得近,看清了那脸颊上透出的粉红。 一家三口临走前挑走了一副日出图和一张明信片,姜照影站在楼梯上敲敲空缺的墙面,笑着不说话,但姜氶心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比出一个ok的手势保证会尽快把缺口补上,姜照影这才欢欢喜喜地下楼。 “小顾伤好些了吗?”姜照影坐到姜氶心身边。 “好多了,谢谢姜阿姨照顾,龟苓膏也很好吃。”顾疏澜温和地笑笑。 “那就好,龟苓膏新做的,太苦你就说,下次可以多放一点糖。”姜照影笑眯眯地说完,又转头拍了一下姜氶心,“今天没事就去梅花婆婆那儿帮帮忙,她一个人年纪大了忙不过来。” 姜氶心点点头,招呼顾疏澜一起去,姜照影乐了,取笑姜氶心这么大了做事还要人陪,还不忘嘱咐他照顾顾疏澜,姜氶心满口答应,窜出去的身影又转回来,扶老佛爷似的扶着顾疏澜。 顾疏澜的手早就没有大碍了,抽回手拒绝姜氶心的搀扶:“倒也不必。” 姜氶心不扶他了,改成拉着他往前走。顾疏澜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的温热,低头看了一眼。分明是酷暑时节,皮肉相贴的黏腻不适感没有出现,顾疏澜没有甩开他,任由姜氶心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梅花婆婆,我们来帮忙了!”姜氶心推着栅栏木门走进对面的菜园。说菜园,是因为姜照影民宿的食材全都是来自这里,人工种植,无污染无公害,蔬菜瓜果新鲜又甜,但更多的时候,这里被打造成面向岛外游客的农家乐。 梅花婆婆矮矮胖胖的很慈祥,花白的头发被拢在草帽之下,压着帽檐把他们叫进凉亭,拉着姜氶心抱怨:“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不记得你梅花婆婆我了啊?” 姜氶心扶着老人坐下,没好意思说其实是自己贪玩,老忘记过来打招呼,现在只能呵呵地笑着拿帽檐帮老人扇风。 “梅花婆婆,我今天不是过来了嘛!我还给您带了个帮手呢。”姜氶心转了**子,示意站在身后的顾疏澜,后者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梅花婆婆笑呵呵地,眼睛迷成一条缝儿:“这孩子长得真俊,真好,跟氶心一样,都是乖孩子。” 下午人渐渐多了起来,姜氶心和顾疏澜就负责给来的游客递上菜篮子,或是给采摘下来的果蔬称重结算。 顾疏澜拨着原始的杆秤,磨得粗糙的粗绳吊着秤砣划过刻度,将另一头的果蔬承起,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瞅了一眼旁边忙得大汗淋漓的姜氶心竟然有了一种很微妙的共甘共苦的感觉。 顾疏澜去问梅花婆婆要了张纸巾,纸巾还挺大,顾疏澜想了一下,低头折了一个纸飞机,软软的,这次没有直戳姜氶心脑门,而是直接塞进了他的手心。 姜氶心握着纸巾,抬头看了顾疏澜一眼,眼眸中荡漾开笑意,眉梢都染上欢欣,那声“谢谢”被周围鼎沸的人声掩盖,但到底是被顾疏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话说梅花婆婆才是笑得最开心的人,顾疏澜和姜氶心这俩帅小伙往那儿一站,就算不是游客也进来转了好几圈,随手摘点荔枝几个芒果,就为了跟他俩搭上话。她已经眼瞅着好几个姑娘往篮子里放玫瑰让那顾的孩子称了,有重量的哪是果蔬啊,分明是那份沉甸甸的情意。 姜氶心面前等着称重的游客已经基本处理完了,顾疏澜面前还有很多人,眼瞧着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好不容易才通过缝隙看见顾疏澜那张不紧不慢的脸。 他似乎多数情况下都是这么一副表情,没什么表情,眉骨高,眼窝深,眼睫浓密,其实只要他肯对着某个人或是某样东西多看上一会,任谁都不会不承认这是一双深情的眼睛,下颌角清晰该是冰冷刻薄,但那自带淡红的的唇又中和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幸的是,不耐烦时蹙起的眉,不大高兴时紧抿的嘴唇姜氶心全都见识过,并且深有感触,只不过最近这些时间顾疏澜心情舒爽了很多,跟他也亲近了不少。 姜氶心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跟顾疏澜和赵原枝私下商量的事情有关,但现下他只觉得顾疏澜虽然不大热情但也是个很好的人。 顾疏澜被几个女孩围着,果蔬的清香愣是没有盖过姑娘身上的脂粉味,空气憋闷又不清爽,他脑门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背上也黏腻一片,难受的很,但手上的动作到底是没有慢下来,装袋、挂上钩、移秤、称重,已经得心应手。 还有几个女孩眼尖,见着快要滑下鼻梁的汗水就想拿纸帮他擦,被顾疏澜微仰着身子躲掉,自己用手背擦掉了鼻尖坠着的汗。 躲过了姑娘伸那一小截纸,但没躲过遮天蔽日盖下来的一顶草帽。顾疏澜顶着那草帽抬头,手还蹭在鼻尖上,露出那双微微疑惑的清澈眼眸,深潭似的,姜氶心被吸进去,差点忘了要说出口的话:“天气好热,戴着吧。” 刚才递纸的那个姑娘还以为顾疏澜会拒绝,因为这顶草帽跟他气质极为不搭,没想到他只看了那个乖巧的男生一眼,就低头继续忙了,根本没有嫌弃这顶帽子的意思。 “婆婆,你这里有笔和纸吗?”姜氶心有些心急,扶着梅花婆婆的肩催促着。 梅花婆婆知道他会画画,也好奇他突如其来的灵感,就坐在姜氶心的旁边看。只见他反捏着铅笔,落笔极快,或轻或重,橡皮擦过多余的部分,梅花婆婆看的分明,知道这是一双好看的眼睛,还是那边那位英俊的小哥的。 两人忙完了就凑在一起吹风,梅花婆婆给他们端来两杯水和一大碗芒果捞,两人连忙起身帮忙,姜氶心接过两杯水,顾疏澜端着那一盆芒果捞,姜氶心给了顾疏澜一杯水,顾疏澜接了,顾疏澜把那盆芒果捞递过去,姜氶心抓起一根签扎起一块芒果就放嘴里塞。 顾疏澜有些迟疑,这芒果捞跟他印象里的不大一样,看起来就是简单的生芒果切块蘸了辣椒粉,怎么姜氶心吃起来这么香呢? 梅花婆婆看见他俩截然相反的反应哈哈大笑,哄着顾疏澜尝一口,顾疏澜盛情难却,挑了块最小的,辣椒粉最少的,以每秒0.001cm的速度往嘴边移动,在启唇之前还看了姜氶心一眼,后者嚼着嘴里的芒果块笑眯了眼睛,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顾疏澜只好把那芒果块硬塞进嘴里,那芒果块卡在舌头和上颚之间,预想的麻辣和酸苦都没有,他壮着胆子咬了一口,一点点辛辣中和了生芒果的酸涩,竟然是会让人口舌生津的酸甜味,在这盛夏消融的傍晚有了清爽的感觉。 “是不是很好吃?”姜氶心嘴馋,又吃了一块,嚼完了自顾自地赞美,“你看这辣椒粉的颜色,粉红粉红地扑在黄绿黄绿的芒果上,是不是很好看?” 顾疏澜无力吐槽姜氶心这乱七八糟的形容,还是出自艺术生的嘴,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扎了一块放进嘴里。 “婆婆你也吃!”姜氶心喝水不忘挖井人,也扎了一块递给梅花婆婆,梅花婆婆这农家乐一下来了两个热心又乖巧的少年,开心得不行,一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顾疏澜这才发现一大早焦灼的心情早就一扫而空,更没忽略这份愉悦是来自身边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 明明不是来旅游,却难得有了旅游时才会有的轻松和快乐。 ※※※※※※※※※※※※※※※※※※※※ ^^ 第15章 争执 接下来的几日,顾疏澜还是没等到赵原枝的消息,原本的焦灼归于沉静,他已经没有了等待时该有的焦虑,但到底还是惦记着又这么一回事,所以就没有成天待在房间,而是跟着姜氶心待在院子里。 顾疏澜发现姜氶心似乎是这间民宿中最特别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老板姜照影的儿子,但并没有人把他当成民宿里的帮手,民宿里的各类事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他并不会主动插手,大约是姜照影不想把姜氶心卷入这些琐事中吧。 但姜氶心性格很好,看见了保洁阿姨抱着换洗床单他会搭一把手,看见了梁叔搬运食材他也会上去帮忙。每当他坐在院里画画的时候,总少不了围观的客人,还有不少客人会请求帮忙画一幅画像,他似乎从来不会拒绝,那双笑眼总是乐意在别人眼前展现。 这不,姜氶心又被客人要求画像了。顾疏澜走过去,站在姜氶心身边,发现了他放置在旁边还未完成的油画。 分明是在做自己的绘画练习,但是却被客人打断。 顾疏澜看着他专心构图的样子皱了皱眉。 顾疏澜一直在旁边看着,画出来的素描像似乎跟自己的那副不太一样。 不一样是正常的。其实姜氶心自己也知道按照平时练习时的画法画,出来的作品客人不会多满意,所以主要还是以画出五官特点,模糊皮肤弱点为主,像手动修图似的,这种画法不需要用到像上次给顾疏澜画像时那么久,但也需要抬着手晃动好几个小时。中场休息时那只稍稍僵硬的右手顾疏澜看得清楚。 所以下午客人走之后,姜氶心没有再继续上午那副油画,只坐在顾疏澜身边跟他说话。 “这种课程,会很难吗?”姜氶心凑着头靠近顾疏澜的电脑,眨眨眼睛示意屏幕上的外文课程。顾疏澜摇摇头:“不比你的绘画练习难。” 姜氶心听出了藏在画中的赞扬,那瘦削的身体承不住似的,右手手肘压在顾疏澜腿上傻乐。那细白的手臂压在顾疏澜腿上,毛茸茸的发顶一耸一耸就快要蹭到他的鼻尖,顾疏澜想伸手将他不听话的发丝压下,却抓了个空,因为姜氶心被一对年轻夫妻叫过去,让他帮忙搬行李箱。 那行李箱极大,又笨重,顾疏澜不知道那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是怎么好意思开口让姜氶心这个还没成年、可能还有生长痛的小子帮忙的。 姜氶心这厮点点头,不自量力地应下。 顾疏澜在楼下旁观。姜氶心正咬着牙提着行李箱往下走,支棱起的右边肩膀抬得老高,薄薄皮肤下的骨头好像要挣开那件白t恤突破出来,画画时挥动自如的手臂爆出青筋,顾疏澜迈出一步,但到底是抑制住了要上前帮忙的冲动。 姜氶心上午画画时手抬了很久,这会根本使不上力,脚一滑,差点连人带箱从楼上翻下去,顾疏澜冲过去想扶住他,但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扶手,而行李箱没那么好运,“咣咣咣”坐滑滑梯似的摔下楼,行李箱爆开,里面的衣服都被甩了出来,场面混乱,跟那男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相得益彰。 姜氶心吸了一口气,在那男客人开口训斥之前连忙道歉,但还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叫你们老板出来,箱子都给老子撞坏了,赔得起么你?别碰,滚!别拿你的脏手碰老子的东西!”男客人边骂着边推搡姜氶心,手上力道不轻,把想上前帮忙收拾的姜氶心推得踉跄了好几步,还是顾疏澜伸手揽住他,把他扶稳。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姜氶心想向那对夫妻鞠躬弯腰,被顾疏澜拉住。 “对不起什么?”顾疏澜拽着姜氶心的后衣领把人提起来,“这箱子本来就是坏的,就算你不摔,里面的东西照样会滚出来。” 收拾东西的男客人刚想开口训斥,就被一旁趾高气扬的女人抢先:“你这小子不要乱讲话啊!是他不长眼摔了我们的箱子,到头来还怪我们?”说完就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指头朝姜氶心戳过来。 顾疏澜沉着脸把姜氶心挡在身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清楚,你们的行李箱根本就没有锁好。” 这种行李箱跟平常拉链式提箱不一样,侧边两个密码锁扣上就行。现在顾疏澜的手机相册中明明白白地拍下了那箱子在扛下楼之前,已经开了口一个侧边搭扣。箱子是坏的,就算姜氶心没有摔皮箱,衣服照样会甩出来。 证据确凿,但顾疏澜低估了那男客人的脸皮的厚度,他丝毫没有冤枉了人的觉悟,还在粗着脖子强词夺理:“那箱子是不是那小兔崽子摔的?是不是他从楼上摔的?赔!” 姜氶心几次想要站出来都被顾疏澜扯回身后,他又惊又怕,不知所措,无意识地揪着顾疏澜的衣角。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楼上楼下的人都出来了,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指指点点,场面极其混乱。 姜氶心都不知道姜照影和梁叔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那些围观的人是怎么被驱散的,甚至自己被顾疏澜拉着手离开他都不知道。他只是好心,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把事情弄成这样,还被人指着鼻子骂,真的是要憋屈死了。 “姜氶心?”顾疏澜带着他一直走到民宿后面的那片海滩中才放开他,姜氶心似乎被吓到了,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眼角红红的,撇着嘴。 “我刚才是故意的。”顾疏澜面对着姜氶心,身后的潮水一波一波涌上来,没挨到他的脚后跟,像被顾疏澜身上的寒气吓退,“箱子很重,我不打算上去帮你,箱子没有关严,我也没有提醒你,我是故意的。” 姜氶心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盯着顾疏澜说不出话,他不解,既然一开始不打算帮他,为什么后来又出面护着他,现在还很凶地斥责他。 顾疏澜看见他这幅无辜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手往下按住了姜氶心右手的手心,后者手一缩,顾疏澜才知道自己的手指有多冷,但还是没放开,质问道:“你是圣母玛利亚吗?拒绝怎么说出口不知道吗?” 姜氶心都要委屈死了,现在连顾疏澜也要来骂他,小小声地劝:“你别生气……” “早上明明就在画油画,为什么不会拒绝客人的画像请求?手举了一个早上根本抬不起那口大箱,为什么还要答应帮忙?不会别人画画你就会死,不答应别人的要求你就浑身不舒坦是不是?地球少了你就不转了?”顾疏澜一番话说出来终于舒坦,话说得急,比得上浪花拍在岩石上瞬间飞溅的白沫。 姜氶心抬头,看不太清顾疏澜脸上的表情,烈日被面前的人挡住,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迎面的海风吹过来,把顾疏澜的发梢拂到他脸上,很痒,但他没动,低声解释:“我是好心而已……” “量力而行这四个字你不知道?”顾疏澜打断他,但没继续大声吼,带着一丝无奈。 “是我被骂,又不是你被骂,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啊?”姜氶心已经知道了顾疏澜的意思,但还是委屈。 顾疏澜听到这句话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因为刹那间,他的脑子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所有的气顷刻间蒸发,没有任何威慑力地撂下一句“我不管你了”,他急急走出沙滩。 没了顾疏澜的阻挡,姜氶心被太阳晒眯了眼睛,鞋子也被冲上来的海水浸湿,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没明白顾疏澜为什么要冲他发火。 后续的处理是姜照影出面按照箱子的折损程度和折旧付了赔偿,那男客人当然不愿意,嚷嚷着要赔精神损失费,姜照影叫来警察才消停。 吃饭的时候姜氶心心不在焉,一碗炖粥被他搅得成浑浊的水,姜照影看不过去,换了碗米饭过来,碗还没放下,就被姜氶心抓着拉到椅子上。 “妈?我是不是太软弱了?”姜氶心已经知道了答案,问句他说得很肯定,音量还没有猫咪舔鱼骨头的声音大。 姜照影摇摇头,揉散了姜氶心的头发,让他别乱想,先吃饭。心里清楚姜氶心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两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教给姜氶心的是与人为善、乐于助人,这孩子现在才知道好心办坏事是怎么样的感受,不过打击打击这颗小白菜也好,让他知道做好事也要结合自己的情况。 “妈,那今天的客人给差评怎么办啊?”姜氶心叼着一块鱼肉问。 姜照影挥挥手,满不在乎:“给就给,你妈妈我什么客人没见过?这么多年的好评白攒的吗?我还不乐意接收这种无理取闹的客人呢。” 姜氶心这才点点头。 “小顾帮了你,你有没有去谢谢人家?”姜照影往姜氶心碗里夹菜,往周围看了一眼,没看见小顾那孩子。姜氶心被客人指责的时候是顾疏澜出来帮了他,这件事她还是后来听其他客人说的。 姜氶心才不会说自己被顾疏澜拉去海边教育了一番,含糊地“嗯”了几声就不说话了。 其实从海边离开之后,姜氶心就没有见到过顾疏澜了。 ※※※※※※※※※※※※※※※※※※※※ 姜氶心:当时我害怕极了.jpg 第16章 找到 顾疏澜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氶心坐在小院里完成昨天那副油画,又有客人过来问他能不能帮忙画肖像了。 话说为什么那么多客人都找姜氶心画画呢?是这样的,姜氶心之前练笔的时候曾经叫过民宿里的帮工当模特,被店里的客人看见了,逮了个机会上前问,姜氶心刚开始不好现眼给别人画,但架不住一再邀请,也就应承下来,没想到一战成名,那客人离开之后在写评价的时候提了一嘴,一传十,十传百,民宿每到寒暑假都会来一个小画家免费画肖像的消息不胫而走,姜氶心只是好心帮个小忙,没想到最后变成民宿标配,形成了住民宿送肖像画的“潜规则”。 姜氶心偶尔画两幅还好,碰上麻烦的就不是简单画画了,比如现在,一家六口头凑在他眼前让他帮忙画全家福,这就有点折磨人了。 “小顾,这有刚做的冰镇槐花粉,想吃自己拿。”姜照影路过跟顾疏澜笑笑。 那边的姜氶心眼尖,瞅见顾疏澜已经走到楼下,他咬咬牙,磕磕巴巴地委婉拒绝面前脸上带着同款期待的一家六口:“很抱歉,今天我不方便,风情街那有专门画肖像的老师,画得比我好多了……” “那没事,打扰了啊。”客人也好说话,点点头走了。 姜氶心在画架后抓着笔,但没往纸上画,拿那双眼睛偷看顾疏澜,想知道他的反应。 顾疏澜挥挥手:“上来吧!” 姜氶心有些意外,瞪眼的功夫听见赵原枝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了,兄弟!” 原来不是跟他说话,是跟站在篱笆外的赵原枝说话。赵原枝隔着墙跟姜氶心打完招呼就追着顾疏澜上楼了。姜氶心有些泄气,扔了调色板趴在石桌上,像被抽了魂。 “哎,你刚刚是笑了吗?”赵原枝跟着顾疏澜上楼,好奇刚才他松动的嘴角,但是见顾疏澜没什么反应就没深究,接着说,“上次你让我找的人,我找到了,话说她到底是谁啊?” 这种事顾疏澜怎么会主动说,把人带进房间关了门,思索片刻模糊地解释道:“是我找了很久的人。”那对母女的消息近在眼前,顾疏澜不自觉地想起在顾实公寓里的不愉快,面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后背抵着门沉默了好一会儿。 赵原枝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顾疏澜面色不虞看在他眼里是某种青春期躁动时才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求之不得,联想到蒋璐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看顾疏澜的眼神也多了点同病相怜的同情,气氛对了,就差开瓶啤酒对着吹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她们啊?要我陪你不?”赵原枝低头写字,把找到的地址抄下来,嘴里还絮絮叨叨,“我跟你说,真是不好问,我妈这几天念叨了好久,还以为是我找人家有什么事呢。” 顾疏澜表面镇定,内心说是慌得一批都不为过。他捏着便签看了好久,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似的,久得赵原枝第一次对自己写的汉字字形有了怀疑。 “明天吧,我自己去。” 赵原枝刚从顾疏澜的房间蹿出来,又一阵旋风似的卷到姜氶心身边,刚见识过顾疏澜的“伤情”又看到了比酸黄瓜还蔫的姜氶心,不知道这院子里今天的风水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个都提不起劲呢。 “赵原枝。”姜氶心从石桌上抬起头,半边脸还垫出凹凸不平的红痕,“你跟顾疏澜到底在商量什么事啊?” 赵原枝答应了顾疏澜要保密,但此时姜氶心发问,他也有点憋得慌,意志不是很坚定地摆摆手,一脸的讳莫如深。姜氶心才不肯就此放弃,揪着赵原枝威胁道:“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跟顾疏澜才认识多久啊?” 姜氶心都那么说了,赵原枝那点没那么坚固的堡垒彻底崩塌,他拽住姜氶心缩在角落里,欲言又止,挑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推测跟姜氶心交代:“大概是顾疏澜的初恋吧,你懂的。” 姜氶心摇摇头,表示纯情的他并不知道。 赵原枝一脸“这种事你们小孩不懂”的表情,“啧”了一声,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他脸上的表情姜氶心见过,以前拿琐事问自己的外公外婆,他们被问烦了也是这个态度。 但是顾疏澜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找他的“初恋”?姜氶心用怀疑的眼神回敬赵原枝,对他的说法不是很认同,只当他瞎猜,并没有往心里去,想了想,又拽赵原枝:“我差副日出图,明天我们一起去绛珠台露营吧!” 赵原枝在家也憋得慌,一口应下,两人挨着头商量要带的装备,定好时间就掉头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氶心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摸不清顾疏澜到底有没有气消,看见顾疏澜落座,一咬牙,端着碗过去跟他并排坐。 顾疏澜余光看见他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面上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菜,但右手的筷子被放了下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酸奶移了过去。 姜氶心抓着酸奶坐下来,这是不生气的意思吗?但到底是没听到顾疏澜亲口承认,姜氶心心里的大石头不算真的放下,他扒着碗里的米粒,低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顾疏澜终于不再假装吃饭,转头看着面前过于乖巧的人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他本来就没有真的生姜氶心的气。 “那就好。”姜氶心笑了,心头的忐忑一扫而光,凑到顾疏澜耳朵边吐出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出头,谢谢告诉我学会拒绝。 姜氶心性子软,好说话,跟他从小到大的环境有关,长辈都是谦和有礼的人,挂在嘴边的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从小念得最熟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姜氶心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来没觉得这会成为自己的困扰,直到顾疏澜这次跟他说让他学会拒绝。 顾疏澜耳边来自姜氶心的那股热气烘得他想躲,姜氶心似乎再近一点就能碰到他发热的耳珠,他不得不僵硬地移开身子,说些别的事情:“你的手还好吧?”昨天画了一天的画,还提了重物,手难免会有些酸。 “没事啊,我今天把昨天没画完的画完成了。”姜氶心语调上扬,又接着说,“我还拒绝了一个画画请求。”后面的话没有那么愉悦,拒绝别人很爽但是他还是会担忧和内疚,现在对着顾疏澜说出来,有点像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急需他人指条明路。 顾疏澜告诉他:“量力而行最好。” 海岛的夜晚晚风又急又大,藏着芭蕉树的清香和淡淡的咸味,但这点来自大海的味道早就被岛上的人适应,已然闻不出什么,只觉得风过时浑身舒坦,干爽又凉快。 两个搁置了分歧,性格迥然不同的少年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吃晚餐,饭菜已经凉了一半,但顾疏澜和姜氶心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吃完了饭又凑在一起吹风,姜氶心抓着那杯化得差不多的酸奶小口小口地吸,掌心全是杯壁上化掉的水汽,他把手伸出栏杆甩了甩,五指纤细,覆上层薄薄的月光,指甲盖儿都闪着光。 “明天我跟赵原枝越好要去看日出,你跟我们一起吗?”姜氶心转头看顾疏澜,以为他会答应,但他摇摇头说:“明天我有别的事。” 姜氶心想问什么事,又想问是不是跟赵原枝猜测的那个“初恋”有关,但他能感觉到顾疏澜此刻的抗拒和回避,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姜氶心没见过他这幅样子。背靠着围栏,半张脸都藏在夜色中,站在他身边只能看见他暴露在灯光下的眉骨和高挺的鼻尖,头发上延伸下来的阴影把他的眼睛盖实了。 顾疏澜好不容易暂时忘了这档子事,吃了顿安生的晚餐,现在想起来真是浑身都不舒坦,但是又克制不住臆想,那对母女在岛上是不是用着顾实的钱逍遥自在?那女孩要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敢不敢叫他一声哥哥?她妈妈会不会愧疚?会不会对着他哭? 第17章 目睹 顾疏澜早上起床就看见商舜华的留言:儿砸,玩得怎么样? 顾疏澜没说实话,还想问她当年的事情,她跟顾实离婚真的是因为别有用心者的加入吗?这么多年她还恨顾实吗?最后只关心了一句:我还好,你工作辛苦了,注意休息。 除了商舜华的留言,还有徐晋的,那小子正在西西里岛逍遥呢,说是天天都吃海胆意面和海胆拌饭嘴巴都要吃歪了,顾疏澜隔着手机屏幕都能闻到那股子腥味,嫌弃得不行,不乐意回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已经知道那对母女藏身的地点,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 地中海的海是海,南宜岛的海也是海,怎么他顾疏澜的心情就那么沉重呢! 顾疏澜下楼的时候姜氶心正在院子里收拾露营要用的东西,隔壁的小胖陈楷铭在旁边添乱,翻开收拾好的帐篷,敲敲姜氶心准备好的水壶,又扯扯姜氶心的衣服,小圆脸颠颠的,奶声奶气地纠缠着姜氶心说他也想去看日出。 “看日出可是要爬山的,你行吗?”姜氶心没办法,坐在陈楷铭身边,那小胖咬着手指想了一会,摇头,脸上的肉晃得厉害,惹得姜氶心伸手捏,陈楷铭得了关注,伸出两双肉手要抱,姜氶心瞪眼拒绝,指了指那边过来的顾疏澜,把这烫手山芋当做清晨的问候。 陈楷铭回头,看着沐光而来的顾疏澜,小脸一皱,记起了自家姐姐说顾疏澜比他帅的言论,小屁孩受不住这种攀比,扔下一句“我不要”就甩着两条断腿跑了。姜氶心笑得没心没肺,指着顾疏澜乐,说他对小孩“精准狙击”。 顾疏澜不懂这小孩什么毛病,见到自己就跑,兀自扒拉着姜氶心的帐篷问他:“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赵原枝来接我。”姜氶心回答完也反问,“你什么时候去办你的事啊?” “吃完午饭吧。”顾疏澜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小的影子,伸一条腿探出去,想把影子拉长一点。 姜氶心继续收拾东西,随口问他:“要我送你去吗?”顾疏澜这才回神,轻轻摇了摇头。 姜氶心又问了:“你什么时候忙完,还可以来找我们玩呢。”顾疏澜又摇摇头,混乱得很,脑子里的东西沉重地堵住了他左脑,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赵原枝给的地址在南湾,挺远的,他在岛的北边,南湾在南边。 顾疏澜吃过午饭后就还小睡了个午觉才磨磨蹭蹭出门,也没睡着,就干躺,想起他小时候不让商舜华出门工作时大哭的场景,商舜华那点爽利劲儿全用在工作上,对小儿子可撒不出,抱着他也呜呜地哭,说自己对不起他,说他的童年不应该支离破碎,那时候他还小不懂,现在他懂了,那么多眼泪商舜华不该掉。 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氶心和赵原枝背着包跟姜照影道别,像小学生春游似的,很愉悦,姜氶心那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姜照影送完了姜氶心,又过来问他怎么不跟姜氶心他们一块去,顾疏澜解释说想自己出门逛逛,但没说去哪,姜照影也没追问,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就走了。 顾疏澜在门口等环岛的观光车的时候又看见了隔壁小胖,那孩子拿乌溜溜的眼睛瞅他,眼中尽是熊熊燃烧的羡慕和嫉妒,小手扣在门框上敌不动我不动,后被自家姐姐捂着眼睛拉走,嘴里还“哎呦哎呦”地叫唤。 回过头就看见对面梅花婆婆隔着篱笆向他挥着草帽,他也招招手笑笑,上了车开远了还能听见梅花婆婆让他去喝杨桃水的呼唤。 报了地址顾疏澜就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观光车只有前挡风玻璃,三面透风,他的头发被吹散,团成乱麻的思绪却越来越厚重,堵在胸口发闷。司机很热情,好意提醒他南湾游玩价值不高,岛上还有很多更好看的地方,被他委婉拒绝。 到了地方,顾疏澜下了车才知道司机的好意有多好,这地方确实……怎么说呢?大概是环岛公路建设的漏网之鱼吧,把路踩平的不是人脚,是鸡爪和牛蹄,货车开出去自带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卷起的滚滚烟尘让顾疏澜觉得自己好像患了十秒钟的青光眼。 赵原枝给的那张便签被揉成团塞在口袋里,顾疏澜明明就已经把那地址背的滚瓜烂熟,但他还是拿出来展开,将那一行字仔仔细细地看到尾。 南湾住的大多是原住民,人口不多,各家各户隔的还挺远,找到了要找的那条村路,还要一家家看过去,这过程就跟凌迟似的,让人不得安宁。 顾疏澜觉得这对母女还真会藏,怪不得顾实找了那么久,原来是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要找的是203号。 他根据门牌号一户户念着,心里那鼓点敲得越来越急。 201…… 顾疏澜回头看了一眼201户人家的院子,发现他家院子里有一口井,一颗歪脖树,院子铺满了咸鱼,家里没人,倒是有一条大黄狗混在鸡群中乱吠,他被那响亮的狗吠吓了一跳,不得已往下走。 接下来应该是202,卧槽!是203!妈的居然没有202! 顾疏澜觉得自己心脏骤停了一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门牌前不知道作何反应。 “秋儿!快来帮忙!你爸他马上回来了。”一道稍粗的女声由远及近,顾疏澜脚下一闪,借大门的高度挡住自己,往半人高土墙围着的院子中看去。 那女人侧对着顾疏澜,分着腿蹲在水井旁边,手脚麻利地择菜洗菜,发丝儿散进水盆中,又被她用手背撅起来别在耳后,背部嶙峋的骨头把一件发黄的白色衬衫撑起,鼓进风也不显臃肿,下面穿着一条不太合时节的黑长裤。 被叫秋儿的女孩大概就是江秋,16岁,在肚子里还未成形就被母亲江茜带上岛,江茜后来改嫁给南宜岛的渔民。 江秋圾着拖鞋从房里走出来,面上很是不耐烦,夺过江茜手里的菜,大叫:“他不是我爸。” “秋儿,这种话千万不要被他听见,这些年养你供你上学的人是谁你自己清楚。”江茜听她这样说不大高兴,沉着脸,见江秋没有要妥协地意思,又耐心哄:“忍忍,等你读大学就能离开了。” 话音还没落就被江秋打断,她将手里的菜往地上摔,带着哭腔喊道:“大学大学大学!每次你都这么说,我受够了!我已经忍了16年了,他那个畜生给你灌了迷魂汤了吗?你为什么不带我跑?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我要去找他!” “啪!”江茜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江秋打翻在地上,撞倒了墙角堆着的十几个空酒瓶子。 江秋被打蒙了,江茜反应过来,想把江秋扶起来,但手还没伸过去就被用力甩开,整个人都脱力摔在地上,长裤收上去一截,露出青紫带疤的小腿。江茜捂着脸抹掉脸上的泪,眼中涣散,哽咽道:“你亲生父亲他比廖成军还要禽兽。”说完就不再管江秋,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把沾了灰的菜从地上捡起来,又放到水盆里洗。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簌簌的流水声和低低的哭泣声。 顾疏澜刚才还扑通扑通高速跳动的心脏现在狠狠揪着,他的头靠在那203门牌上,顶着不锈钢门牌边缘,刺骨的寒冷窜满身体,让他头皮发麻,挪不了脚。 这就是他要找的答案? 嘲笑、指责、呵斥,见到人时要说的话、怎么说,顾疏澜早就在脑子里一遍遍演示过。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商舜华不顾家教地破口大骂,甚至设想过自己会克制不住情绪摔东西,但独独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行为不洁者痛苦终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应该扬一抔黄土,然后大喊一句老天有眼。但他此刻心头发酸,手指僵硬,喉咙苦涩,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对,他现在慌不择路的样子真像逃跑。 明明没有在奔跑,他却大口大口地喘息,喘得过路的村民都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 夜幕降临,这里不是大城市,没有华灯,也没有鼎沸的人声压住他心头的抑郁。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被疯长的野草盖了一半的路,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了,还有背后正缓缓落下的太阳,面前深黑色的云层一点点遮盖过来,好像他的天空再也不会晴朗。 到底错的是谁?是他吗?他不应该锲而不舍去找当年的肇事者吗?又或者是妻离子散的顾实和那对凄苦生活的母女?早上堵在心头的那团乱麻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有能理清。 “帅哥!坐车吗?”路过的观光车停下来问他。 顾疏澜心烦得很,摇摇头。 “天就要黑了!看你也不像住在这里的样子,我走了就没有别的车来了,上来吧!”司机好心地劝。顾疏澜只好点点头,上了车。 “去哪儿?”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他有点迷信,觉得这小帅哥面上团着层黑气。 顾疏澜没什么反应。 “帅哥!去哪儿啊?”跟他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 “绛珠台。” ※※※※※※※※※※※※※※※※※※※※ 情人节快乐呀~想要收藏以资鼓励^^ 第18章 晚间 “待会顾疏澜要过来,挪个位。”赵原枝接完电话挨着姜氶心坐下来,“挖槽,兄弟你吓谁!”姜氶心正把玩着手电筒呢,听见他这样说放松了手,手电筒滑下来搭在虎口上,光从姜氶心下巴往上打,照出一个阴森森的惊讶鬼。 “他还好吧?”姜氶心凑过去小声地打听,问之前还望周围看了一圈,没办法,背后八卦人家,心虚。 “应该还好吧,没听见哭腔。”顾疏澜一向话不多,赵原枝听不出来什么,也不以为然,最惨不过是失恋呗,好男人都要受点情伤。 “那你省点吃,没准他还没吃东西呢。”姜氶心夺走赵原枝手里的半盒水果盖上盖子拢进怀里,还不忘把半袋全麦面包也带上,完了还侧身,用警惕地眼神瞅赵原枝。 赵原枝何其无辜,带着哭腔嚎:“我才吃了几口!”跳过去抢姜氶心怀里的吃食,两个人扭打着滚进旁边的草地里,姜氶心死不松手,赵原枝不依不饶,你来我往沾了一身的碎草。 姜氶心被袭击了痒痒肉,大笑着蜷成一团往下滚,腰上垫了硬硬的两块石头才止住,抱着东西睁眼一看,顾疏澜正低头不解地看着他呢。 “你来了啊?”姜氶心被顾疏澜拉起来,还被拍掉身上的干草。 “来坐!”赵原枝也从地上起来,带着顾疏澜在帐篷前铺好的薄膜上坐下来。 没人去主动提顾疏澜刚才去了哪里,为什么来找他们,只商量着明天要调几点钟的闹钟起来看日出。 “先打住!”赵原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不用画画啊,我就随缘,能起来就看,起不来就算了,别来叫我起床啊!” 姜氶心难得想翻白眼,挨着顾疏澜吐槽:“我跟你说啊,就算半夜打雷都不能吵醒他,我们还得看着他,万一下雨了及时把他扛起来,免得他被水冲走。”赵原枝“切”了一声,趁姜氶心不注意把一盒水果抢过去。 “哎!”姜氶心夺回来,连同面包一起塞进顾疏澜怀里。 赵原枝问顾疏澜:“你饿吗?”顾疏澜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下意识摇摇头,刚想说不用就感觉唇齿间塞进一块甜丝丝的芒果,是姜氶心塞进来的,边塞还边扭头替他回他赵原枝:“谁说他不吃的?” 顾疏澜没办法,只得抱着盒水果慢慢地嚼,那袋面包被赵原枝眼疾手快抢走,姜氶心不爽,作势要讨回来,被赵原枝拦住,还被不甘地质问:“到底谁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姜氶心一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拽着赵原枝的手也松了,看看他又看看顾疏澜,前者大嚼特嚼,后者正麻木地往嘴里塞水果呢。 姜氶心和赵原枝旁若无人地嘻嘻哈哈,顾疏澜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闯进了人间烟火处,有种不真实感,但身边有了些声音到底是让他心里没那么憋闷,那点子甜腻腻的水果也被他填下肚有了些厚重感。 入了夜,周遭黑压压一片,风吹得人浑身发凉,山上又严禁明火,所以三人就商量着早点回帐篷休息。三个人两个帐篷,怎么分又是一个难题,顾疏澜突然**也不好提要求,率先表示服从分配,姜氶心表示自己都行,赵原枝则说明自己沾枕就睡没毛病,姜氶心就做主跟赵原枝一起挤,让顾疏澜一个人睡。 姜氶心躺好,隔着防水布听清风拨蝉鸣,吱吱的虫鸣掩在叶间此起彼伏,手指都不自觉地跟着打节奏,那曲调听得有点像菊次郎的夏……吓人!姜氶心生气地扭头去看赵原枝,这人正用手机看恐怖片呢! 呜呜嚎叫的音效聒噪至极,手机屏幕幽幽的绿光映在赵原枝那张惊惧不已的脸上。 “这次又是什么?山村老尸还是贞……”姜氶心无奈地问,被赵原枝的大叫打断,姜氶心捂着耳朵抱怨,“又来!害怕还看!” 赵原枝丢了手机把姜氶心抱住,瑟瑟发抖道:“氶心,你怎么不怕啊?” “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姜氶心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赵原枝,没推动,反而被抱得更紧,“你一身汗别蹭我身上。” 赵原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吓出一头汗,胡乱抹了一把又挤过去:“好氶心啊,别离我太远,我怕死了。” 姜氶心腰被勒得不行,难受得紧,无语至极,他一动,赵原枝就跟惊弓之鸟似地抖,姜氶心只好僵着不动,全身发麻。 好不容易等赵原枝睡着了,姜氶心慢慢把赵原枝的手掰开,把人推远,这一段过程已经把他累得不行,眼皮都要挣不开了,正想昏睡过去,就听见了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姜氶心欲哭无泪,尝试蒙头、捂耳朵无果,还想过把自己砸晕,最后决定从源头入手,对着赵原枝又捏又掐就是叫不醒他,那呼噜声跟一整个装修队似的,姜氶心心里叨叨幸好山上人少,要不然可能会被举报扰民。 实在是睡不着,姜氶心有些烦躁,翻身又翻出一身汗,干脆不睡了,起身拉开拉链打算出去吹吹风,没想到会看见帐篷外的顾疏澜。 “你也被他的呼噜声吵醒了吗?”姜氶心在顾疏澜身边坐下。 “是啊。”当然不是,但顾疏澜不会说,更不会说自己就没有回过帐篷,还打算在这里坐一个晚上,他捡了一截树枝拨着地上的树叶,随意地问道,“你很喜欢看日出吗?” “是啊。”姜氶心看他用树枝在地上戳出一个洞,也捡起一根树枝往地上戳,解释道,“每一次看到的日出都是不一样的,画在纸上就更不一样了。” “日出能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不是心情不一样?”顾疏澜停了手里的动作。 周遭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模糊在夜色中,除了顾疏澜说话时飘在晚风中透着凉意的声音。等远处灯塔转过来,姜氶心才看清顾疏澜眼中的落寞和疲惫,他有些愣神,这是高冷寡言的顾疏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大约是因为夜色深沉,囤积了一天的沮丧终于有机会倾泻而出。 姜氶心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孩对于他而言有多么的重要,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手下的土被他搅得乱飞,顾疏澜捉住了他的手才消停。 “泥土溅到你了吗?”姜氶心歉意地笑笑,不自然地收回手。 顾疏澜摇摇头,握着姜氶心抓过的那截树枝,顶部还留有他的体温,暖暖的,自己的那根树枝握了好久都还是凉,他贪心地包住那点温度,问出了藏在他心底很久的话:“你没有见过你的父亲……那你会想他吗?”他想起了当初在海滩时,姜氶心说自己十六岁也没见过自己父亲的言论。 姜氶心不知道顾疏澜怎么会说这个,他先是快速地摇摇头,然后又迟疑着慢慢地点了两下头,说:“我从来没在我妈妈那里听到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外公外婆也从来不提,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我替很多做了父亲的人画过画像,可还是想象不出来。” 顾疏澜看见他缩了缩身子,黑暗中团成小小的一团,顾疏澜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一点,深夜中能烘热一颗落寞的心的温度微乎其微,姜氶心也下意识地凑近顾疏澜,两条手臂贴着,这种时候,说不出谁比谁更苦闷。 “你亲生父亲他比廖成军还要禽兽!” 顾疏澜耳边回想起江茜的哭腔,不由地劝解道:“长辈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时候知道真相还不如永远被蒙在鼓里。”明明是自己被情绪困住,到头来还要去安慰别人,不过谁叫他要主动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呢? “其实……相比想得到来自父亲的照顾,我更想知道我父亲是谁,就这么简单。”姜氶心曲着腿,脸压在膝盖上看着顾疏澜,那双眼睛很清明,说是忧伤倒不如说是遗憾。顾疏澜看得出来,虽然他的童年缺少父亲的陪伴,但该有的关爱只会比别人多,不会比别人少。 “如果……”顾疏澜垂着眼睛,轻轻地问,“如果当初的分别是不欢而散,那个叫做父亲的人做了天大的错事,伤害了很多人呢?” 姜氶心以为是在问他,思索了一会,回答道:“你刚才说不欢而散,那么当初被这个父亲伤害的人肯定已经做了选择。” 顾疏澜愣了一下,他的母亲?商舜华吗?当年她毅然跟顾实离婚,孤身一人带着自己离开,她不是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脆弱的一面,但是她似乎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带着他离开是当时她能对顾实做出的最大的惩罚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原谅吗?”顾疏澜飞快地说。 姜氶心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没听清他的话。顾疏澜并不介意,独自斟酌着,手臂一沉,姜氶心已经歪倒在他肩上睡着了,只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 顾疏澜没办法,揽着姜氶心站起来,把他背在背上往赵原枝那个帐篷走。这人好轻,也不乱动,安静地趴在背上让顾疏澜省了不少力。 刚靠近他们那个帐篷,顾疏澜就听见了那一阵能够用来爆破的呼噜声,心道姜氶心对自己能狠到这个地步,对他真的算很好了。 最后帐篷门到底是没打开,顾疏澜把姜氶心扛到自己的帐篷里去了。 ※※※※※※※※※※※※※※※※※※※※ 谢谢阅读,感兴趣的可以点收藏哦^_^ 第19章 日出 “姜氶心?”顾疏澜扯了扯拦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没扯动。他现在真想收回昨晚关于姜氶心睡着时很安静的言论。 “闹钟还没响呢,还没天亮……”姜氶心闭着眼嘟囔两句,脸在顾疏澜腰上蹭了蹭,手臂收紧抱娃娃似的抱紧顾疏澜的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顾疏澜平躺着,一脸的视死如归,开始怀疑自己真的疏于锻炼到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肌肉变成软软的赘肉了吗?这姜氶心抱着自己像抱玩偶一样是怎么回事? 关键是他的手有意无意碰到男人晨间不自觉过度激动的某处实在是太可怕了。顾疏澜不自然地弓着身子凑近他,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想把他叫醒。 “姜氶心?起床。” 两人的距离说不上是近在咫尺,但顾疏澜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覆在他有些粉红的脸颊上的绒毛,睫毛很长很密,像海水冲上岸时那层细密的浪花,让人忍不住想触碰,顾疏澜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扫那层软软的睫毛,姜氶心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把顾疏澜吓了一跳,收回手的动作很仓皇,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 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帐篷蔓延,让顾疏澜所有的动作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无所遁形。 姜氶心什么都不知道,慢慢醒过来,用手遮了遮光线,既没有发现顾疏澜的恍惚也没有发现自己像抱维尼熊一样抱着别人,他整个人都跳起来,把顾疏澜吓了一跳! “糟了糟了!天亮了!”姜氶心原地跳脚,“怎么回事!我调了五点的闹钟怎么没响!” “我这是在哪儿?”姜氶心看着顾疏澜整个人都发懵,他不是跟赵原枝一个帐篷? 还是顾疏澜镇静,他率先出帐篷把姜氶心画具扔进来,说:“现在还来得及。” “哦对对对!”姜氶心顶着一头乱发蹦蹦跳跳穿鞋出帐篷。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东边狂风乍起,海面上波涛汹涌,争抢着、咆哮着冲上沙岸,惊石飞檐,在飞跃中碎成碎雪样的浪花,到了岸边只剩点沫子,呼啸的海风却没有阻挡,破云而出,卷了淡咸味的水汽,又挟了枝头没散尽的叶香,全都鼓进那两个迎风而立的少年的衣服中。 画架摆开,粉纸铺开,水胶带固定,调色板上群青色、柠檬黄、橘红色、赭石色用刮刀化开,圆头笔铺绘。前一秒还手忙脚乱的姜氶心,坐在画架前就像换了一个人,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被半掩在乌云之后的圆日。 顾疏澜默不作声,坐在姜氶心身边看他将橙黄色和白色涂料混合,半张脸都被那片抹开的橙光沾上,显出温暖又安静的气质来,少量水汽落到那两瓣用橙红色和白色才能调出浅暖色唇瓣中,清润得很。 姜氶心皱了皱眉,准备好的大红色和橙红色都没用上,他运气不好,没能窥见天光大亮时万丈光芒破云而出的壮阔之景。 顾疏澜顺着姜氶心的视线看去。天际边,层云四下退散,或轻浮在浅蓝色天幕中,或堆叠延伸拖出厚重长尾挡在浅橙色空中,焦点之处不过是被掩在厚实云层中的亮黄色,太阳始终不能挣脱而出。 “这就是等了一晚上的日出吗?”顾疏澜替姜氶心失落,但姜氶心并不需要,那张白皙的小脸已经没有了刚睡醒时的懵懂,惊喜地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他说:“日出真美。” 姜氶心继续作画,顾疏澜看着他移不开眼睛,没注意突然集聚起来乌云又渐渐把那片光芒遮挡住,他也没能抓住那片蔚蓝之海突然变得透亮的瞬间,只默默嚼着姜氶心刚才的那句话。 “好冷!”姜氶心突然握住了顾疏澜的手,握笔太久,手都被冻得发凉,顾疏澜手背上那阵凉意一触即分,他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被我冻懵了吗?”迎风吹了好久,升温的太阳又久久不出,姜氶心受不住,打了个冷战,细胳膊细腿的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嗯?”姜氶心那张沾了颜料的手又被顾疏澜握在手里,很突然。 “帮你暖暖。” 赵原枝终于醒了,揉着眼睛出来,就看见顾疏澜和姜氶心靠坐在一起,旁边还晾着姜氶心刚画好的画。 “嚯!都画完了?”赵原枝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开口,眼睛挤出水汽,视线模糊间没看清那两人太过刻意地分隔开来。 姜氶心:“你怎么才醒?” 顾疏澜:“你怎么就醒了?” 赵原枝不时不知道作何回答,揉着眼睛的手放下来,眼底是两团厚重的黑眼圈,他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冲姜氶心抱怨:“昨晚你去哪儿?大半夜没看见你,以为你被山猫叼走了,不是告诉你入了夜别乱跑吗?” 姜氶心不乐意了,辩道:“你那是担心我吗?根本就是因为你自己胆唔!赵原枝!放开我!”姜氶心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赵原枝捂住了嘴。赵原枝瞥了一眼那边好奇打量的顾疏澜,这姜氶心介绍认识的朋友的确是仗义又好说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顾疏澜确实是激起了他同性之间的微妙的竞争心理,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姜氶心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还差点被逼得发毒誓,这才从赵原枝的手中逃脱。那头赵原枝还在嘟嘟囔囔,这边姜氶心后知后觉地问顾疏澜:“我昨晚在你那睡的?” 顾疏澜点点头。 姜氶心默了一会,踌躇道:“那我睡觉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我睡觉挺老实的。” 顾疏澜看他那张没有任何自知之明的认真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还好。”姜氶心释然一笑,又凑过去取笑赵原枝。 姜氶心和赵原枝嘻嘻哈哈又闹在一团,顾疏澜没理他俩独自进帐篷收拾东西,赵原枝眼尖地看见,拉着姜氶心小声说:“他应该很快就会走了吧?” 姜氶心有些懵,不懂就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 赵原枝摇摇头,高深莫测道:“这你还想不清楚?”后仰着脑袋斜眼看姜氶心,被姜氶心白了一眼,这才娓娓道来,“他这次来就是来找人,现在人找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姜氶心下意识想否认,但心里已经对赵原枝的说法已经信了九分,回头看了一眼顾疏澜,他正坐在帐篷里端着手机看得认真。姜氶心不由地联想,他是不是票已经买好了?回去就会退房?来南宜岛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酒店里,很多著名景点都没有看到,会不会可惜? 三个人磨磨蹭蹭中午才回到家,姜氶心抱着画箱正要进门呢,被隔壁的陈叔叔叫住。 “氶心回来啦?又去写生了?”陈奇拦住姜氶心跟他说,“你妈妈今天有事出去了,没空给你做饭,来我家吃吧!你陈阿姨正好也做完午饭了,来吧,这个小帅哥是你的朋友吗?一起来一起来。” 姜氶心给陈奇和顾疏澜相互简单介绍了一下,正要问自己老妈去哪儿了,一下没注意画箱被陈奇抢了过去,他只好碰碰顾疏澜的手臂问他在隔壁吃可以吗,顾疏澜点点头。 陈奇摸摸自己的青皮脑门,嗓门极大,门外讲话门内也能听见,只听他说:“今天你陈叔叔我亲自下厨,炖的鸡汤还有回锅肉这味道你们俩可要记清楚啊!以后隔着一条街闻到不用怀疑,就是你陈叔亲自掌勺!” 门里的陈楷铭一听,颠颠地跑出来,小脸一皱,指着自己父亲拆台:“爸爸你胡说八道,菜都是妈妈做的!”陈奇赶紧把小儿子抱起来捏捏小胖脸,佯装生气道:“你老爸我切菜洗菜都不算了?你才是吃白食的呢!”小胖乱扭,陈奇差点就抱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方桌边把人放下,又灶房里喊:“再添两副碗筷!小姜和小顾来吃饭!” 姜氶心一面走一面跟顾疏澜介绍,陈叔叔主要为岛上的游客提供汽车和电动车之类的出行工具,平时也会开着观光车带游客环岛游,跟姜照影的民宿挨着,帮忙接送民宿里的客人都很爽快,还不忘夸一夸陈阿姨家自酿的海鲜酱一绝。 灶房里忙碌着母女俩,陈愿馨听见声响探出一颗好奇的头,又迅速变了张羞红的脸把头收了回去,不一会儿母女俩就挤眉弄眼地一起端着菜出来了。 小院的葡萄藤下放了张专门用来吃饭的八仙桌,姜氶心和顾疏澜坐一张长凳,夫妻俩一张,陈楷铭由着陈愿馨喂饭坐在了一起,还有一条凳被一只叫“发财”的大金毛占据。 “小顾跟氶心一样大吧?都是16岁。”陈阿姨装了两碗鸡汤放到两人面前。 顾疏澜笑着道谢,解释道:“我17。” “哦,17啊,有点小啊。”陈阿姨有点失望,夹菜的筷子收了回来,被自家女儿碰了一下又紧着问:“谈过朋友吗?” “咳!”姜氶心呛了一下,听见顾疏澜从善如流地回答:“还没有,还在读书。” 陈阿姨还不放弃,笑得温柔又善解人意,说:“南宜岛上的姑娘谈朋友早,结婚也早,我觉得挺好,不搞外面年轻人分分合合那套。”没等顾疏澜回答她就被陈奇撞了一下手肘。 “哎呦,你看我,就是太敏感了,自家女儿漂亮又能干,就怕嫁不出去。”陈阿姨点到为止,又催着两人吃饭。 “姐姐!这是姜!不是鸡肉!”专注吃饭的陈小胖把喂进口的饭吐在桌上,不满地嘟囔,陈愿馨心不在焉,拍着自家弟弟的肩膀发出罢工请求:“姐姐还没吃呢,你自己吃吧。” “小顾在岛上住了蛮久了吧?氶心,你带人家把景点都看完了吗?”陈奇随口问。 姜氶心笑着摇摇头,被陈奇点醒,顾疏澜光在民宿里晃,还没游完岛上的景点呢,千万不要留遗憾才好。 ※※※※※※※※※※※※※※※※※※※※ 感兴趣的可以点收藏哦,谢谢!^^ 第20章 逞强 顾疏澜在大厅的那面墙上看见了那副被处理完毕的日出图,和他手机里刚发进朋友圈的那张图差不多,虽没有光芒万丈的撼人之势,但朦朦胧胧间也别有一番势如破竹的穿云之感。 这幅画很快就被客人挑走,姜氶心亲自把画取下来卷好送给临走的客人。顾疏澜看着姜氶心招手的背影,合计了一下,把人截住,问:“每个入住的客人都能得到你的画吗?”他想起了那副最后沦为飞机的海景图。 姜氶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说:“临走前都可以挑一幅。” 顾疏澜有点不乐意,怎么他那幅就是刚入住的时候给呢?姜氶心那时候盼着他赶紧走?又想起自己把它做成飞机飞去戳姜氶心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我那副呢?” 姜氶心心里想的跟顾疏澜想的不是一回事,咯噔一下,心想这是要走的意思吗?突然就有点憋闷,刚被客人夸画得好产生的那点骄傲和自豪瞬间荡然无存,不大乐意地敷衍着:“墙上都是,你自己挑一幅你喜欢的,我帮你取下来就行。”嘴上说得客气,人却离那面墙越来越远,手还背到身后缩着,满脸写着:我叫姜氶心,我不热心。 顾疏澜才不想要墙上挂着的被客人挑剩下的,他就想要一幅独一无二的,认真喊住那个离自己有些远的人:“姜氶心,你再帮我画一幅吧,不用上墙,直接拿给我。” 姜氶心把顾疏澜教会他的拒绝丢给他:“你以为画一幅画很简单吗?需要天时地利人……” “多久我都等。”顾疏澜打断他,说出口的话像承诺,认真又庄重,让姜氶心内心的憋闷都一点点消失,他不好再闹小脾气,点点头。 “顾疏澜!”姜氶心敲门敲得又急又响。他想明白了,顾疏澜真的要走也不能留任何的遗憾,该玩的他都要带顾疏澜体验一次。 门很快就开了,顾疏澜穿着帽衫和运动裤,还背了个登山包站在门口。 “你要去哪?”这话是顾疏澜问的,因为他也看见了姜氶心一身运动装束,还罕见地戴了顶黑色渔夫帽,浑身清爽地站在他面前。 姜氶心想怂恿顾疏澜去玩,但没想到顾疏澜也做好了要出门的准备,这是因为准备要走,所以想好好看看南宜岛的缘故吗?准备好的话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脑子一转,说出一句:“你让我画的画我还没开始呢!” 顾疏澜奇怪地看他一眼,扶着姜氶心的肩膀把人带出来锁门,把房卡放进背包的侧兜里,拉链拉好才开口:“我要去一趟海豚湾风景区,一起吗?” 姜氶心点点头说:“好啊,海豚湾弯弯绕绕的确是不好走,哪里有观光车,哪里能抄近路找个人带路最好了,找我准没错!” “那就一起走。”顾疏澜笑着看他,伸出的手还没搭到姜氶心的脑袋,后者就已经跳到楼下找车去了,那只失去着陆点的手没办法,只能不大自然地捏了捏旁边绿植的叶子,虽是光滑发亮,但到底是没有人才有的温度。 姜氶心已经在楼下,隔着栅栏向他招手,脸上是明晃晃的笑容。夏日炽热的光束被繁密的树叶阻挡,落下的光斑也没能全扑上他的脸,躲着那顶帽子坠在他挺翘的鼻梁上,黑发被帽子压在额前,衬得那双眼睛乌黑发亮,眼底星河璀璨。 顾疏澜放过了片被他蹂躏过度的叶子,下了楼,追着那小寸炽热的光芒。 姜氶心确实知道怎么走最近,他开着电车往村子里七拐八拐,很快就能到达风景区入口。但是吧,有得必有失,在道路极窄的村道里开车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虽然有点夸张,但也差不多了,一路烟尘四起,顾疏澜不得不用衣襟捂着口鼻,惦记着双手开车的姜氶心,另一只手穿过他腋下揪了他的衣服前襟帮他把口鼻捂住。 道路不平,车开得颠簸,顾疏澜受不住往前摔的趋势,帮姜氶心捂口鼻的手也往下滑,搂住他的腰下意识往自己怀里按,下巴也埋到人家肩窝里去了,鼻腔里没有泥沙的灰尘感,倒是在一片滑腻的触感中闻到了一点沐浴露的清爽。 “抱歉抱歉。”姜氶心把速度降下来,车颠簸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腰上的力道没松开,顾疏澜还紧贴着他,鼻腔的气息喷在他肩膀上有些痒,他不大自在扭了扭腰,顾疏澜这才后知后觉把人放开。 “到啦!”姜氶心把车锁了跳下来,指着一条栈道开始介绍,“沿着木桥一直走就能进到海豚山景区啦。”入口风有些大,吹得他张不开眼睛。 “过来,让我看看。”顾疏澜还斜坐在车上,朝姜氶心伸手,抓着他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前。 “怎么了?”姜氶心眨眨眼睛,有点不大适应。顾疏澜比他高,坐着的时候还能勉强平视,被他拉过去,这种距离之下,瞳孔的颜色都能看见。姜氶心心里叹着,顾疏澜的瞳孔颜色比别人的都要浅一些呢。 顾疏澜也在认真地观察他的眼睛,末了还评价:“你的眼球上有好多红血丝,估计是刚才粉尘吹进眼睛了,你自己看看。” 姜氶心“嗯?”了一声,凑到后视镜前检查自己的眼睛,眼白上从眼珠中延伸出好几条红血丝,他用力地眨了几下,发现没有任何改善,回头看看顾疏澜又看看景区入口,咬咬牙说:“我没什么事,我们进景区吧。” “去哪儿?”顾疏澜把他拉回来,扳着他的脸严肃道,“明明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眨眼睛,我不知道你除了不会拒绝别人还会逞强。” 顾疏澜口气有些硬,姜氶心听着有些不是滋味,把自己的脸从他手里夺回来:“我已经说了没问题。”姜氶心不想耽误顾疏澜出游才勉强自己说没关系,明明就是好心,还要被他嘲讽。 “我说错了。”顾疏澜拉着他往景区门票大厅旁的医疗所走,“你已经学会拒绝了。” 姜氶心被拖着走,不吭声只喘息,被顾疏澜推进医疗所看医生,带着听诊器的医生问他什么症状,顾疏澜替他描述得细致,对待医生的态度比对待自己要好得多。 不严重,医生只开了支眼药水让他滴,原地闭目养神一会就行。 姜氶心低着头,闭着眼睛,顾疏澜就坐在他旁边,两人都不说话,休息室里鸦雀无声,空气中飘着一丝叫做尴尬的气息。 姜氶心心里打鼓,压着头上的帽子挡住半张脸,又闭着眼没了视觉,其他感官无比清晰,他能听到顾疏澜摁亮手机屏幕时发出的滴水声,还有手机塞进口袋里衣料摩擦的声音,最后是掩在顾疏澜放轻的脚步声中的叹息。 丢下他走了?姜氶心有点慌,脑子里的小人在是否继续遵医嘱的边缘反复横跳,最后折中跟自己妥协,选择睁开一条缝儿。 “顾疏澜!” “医生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睁开眼睛了?”顾疏澜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丝无奈,“渴不渴?我去买水了。” 姜氶心听到声音,顿时安心,又把眼睛闭上了,随后是塞进手里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他喝了一口才说:“是有点渴。” “医生说滴完眼药水就差不多了,待会儿你感觉好些了我们再进景区,行吗?”顾疏澜劝。 姜氶心看不到顾疏澜的表情,只觉得这声音难得的耐心温和,比跟医生说话态度还好,这是示弱吗?他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即,两人又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疏澜能看出姜氶心现在有些苦闷,但是让他猜不开心的原因真的是为难他了,包括出游前姜氶心来敲他门的原因他也想不出,总之不会是像姜氶心说的那样,只是来告知他画还没开始构思。 但顾疏澜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不爽且突然开口刺激姜氶心的原因。他握着那瓶饮用水暗自发力,塑料瓶被他挤压出咯吱咯吱的噪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心里的那点焦躁隐藏起来:“姜氶心,我把你当朋友。” “什么?”姜氶心觉得扭瓶子的声音吵,伸手按住那双乱动的手。 顾疏澜反握,说:“朋友不是互相迁就,不舒服就说,别瞒我。” 姜氶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药水滴落进眼睛,刚才只有眼球冰冰凉凉,现在那点舒服的温凉似乎顺流而下,在胸口处软成熨帖的一团,他克制不住开心,点点头,盖在头上的帽子滑下来,被顾疏澜接住。 顾疏澜看着那两簇被眼水晕湿的眼睫,嘴角弯着成雨过天晴的弧度,那两瓣唇沾了水,像花瓣盛着露珠。他盯着近在咫尺的薄唇出神,生出了一点点不属于朋友,或者说超过了友情但他此刻还没意识到的…… “怎么了?”姜氶心突然睁眼,被凑上来的顾疏澜吓了一跳,后仰着头问。 顾疏澜不自然地坐直,有些恼:“医生不是说闭眼10分钟吗?你怎么这么快就睁眼?” 姜氶心笑得睿智,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拿出嗡嗡作响的手机显摆:“我调了闹钟,聪明吧?” 顾疏澜听着耳边嗡嗡作响的手机嘴角抽搐,一时说不出话。其实铃声响起的声音并不小,只是刚才他走神了,嗯,没错,太走神了。他站起来,朝着景区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原木栈道延伸至密林深处,不知道通往何处,他问:“还去吗?” “去!” ※※※※※※※※※※※※※※※※※※※※ 感兴趣的点歌收藏啦,谢谢^^ 第21章 海豚湾 顾疏澜在南湾见到那对母女后,胸口就一直有一股气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顾实跟他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顾姓跟了他十七年,也被叫了十七年,他不可能永远都把顾实当做仇人,而且当年的商舜华并没有忍气吞声,一纸离婚协议书带着他离开,算是对顾实仁至义尽。他一直瞒着商舜华自己的真实去向,就是不想这件事又闹大让商舜华再一次难过。 但是他也不可能完全原谅顾实,对他伤害了这么多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氏母女的现状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顾实当年的不忠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 思考了半天的结果就是,顾疏澜就算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找到了当时处心积虑介入的第三者,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暗自纠结。 待在房里克制不住烦躁,升学前的课程也都一个词都听不进,视频里连线的外语老师都能看出他心不在焉,让他另约时间。 顾疏澜不想自己长时间囿于这种孤立无援的愤怒和心酸,决定出门走走,没想到最后会与姜氶心同行。 南宜岛由万年前的火山喷发而成,而海豚山景区就是欣赏火山岩石和美妙海景的绝佳去处。在山脚下坐观光车上到半山腰,然后拾阶而上,在山顶的观景台上可以饱览不一样的海域风景,然后一路往下,可以在近海面处欣赏万年前大自然的馈赠—火山岩。 顾疏澜主要想换心情,姜氶心主要是陪顾疏澜。虽然对姜氶心媲美导游的耐心讲解不大感兴趣,但他还是时不时嗯啊两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现在他们刚从观光车上下来,顺着仅容两人通过的阶梯往上走,游客不算多,走的还算流畅,路途中有很多买手工饰品的阿婆。用岛上捡的石螺和碎火山岩染色为原料,穿成简单的手链和项链,还算精致,好多姑娘在挑。 顾疏澜想起商舜华叫他带些纪念品回家的叮嘱,就在摊位旁多停留了一会,姜氶心也凑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顾疏澜没看见什么喜欢的,这些做成星星形状染成糖果色的手链跟商舜华太不搭了,随便看了眼就想走。 摊主是个耳挂着珍珠耳环、脖带珍珠项链、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冲顾疏澜吆喝:“帅哥,买一串给女朋友啊,都是手工做的,又便宜又好看。” 顾疏澜想走,被后面的客人挡住,一时挤不出去,姜氶心在旁边看着,以为他是在犹豫买哪个,赶紧揪住顾疏澜的手臂劝道:“不划算不划算,我做的还好看些。” 顾疏澜笑着点点头,拉着姜氶心就要穿越人群离开,摊主不大开心数落姜氶心,说他又不是顾疏澜的老婆,管钱还管得那么死! 顾疏澜听了噗嗤一笑,姜氶心没面,巴巴地拽着顾疏澜的衣角解释:“我们可是朋友,我有义务提醒你理性消费,不让你吃亏!” 顾疏澜嗯嗯两声,还是笑,姜氶心不乐意了,站在原地不动,恼着问:“你笑什么啊?” 顾疏澜这才消停,哄道:“没事,下次你要是想买不划算的东西我也会友情劝一下的。”姜氶心这才消停,走了两步仔细想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喂!” “走啦!”顾疏澜已经甩开他一大截。他站在距离姜氶心一米左右的石阶上回头,海岛上旭日灼人,被两边的阔叶林遮挡过滤,只余出寸屡挂在肩头,那少年挺拔如松,身形高挑,伸出手招呼姜氶心,手掌伸得高,跟耀眼的光斑鼓了个掌,光斑喜悦,又在叶间摇晃,星星点点抹在他那张少年人特有的纯粹笑脸上。 他们继续往上,两人的体力都还不错,超过了很多人,离山顶的观景台越近,灌进衣袖中的海风就越凶猛,耳膜都突突作响,早就登顶的游客惊呼声传下来,引得还在上阶的人不由加快脚步。 等到顾疏澜和姜氶心站在观景台前,才明白刚才还觉得略微夸张的赞叹声不是空穴来风。 “好美啊!”姜氶心伸出五指穿风而出,挡住刺眼的阳光才看清眼前的美景,连顾疏澜都放松了身心去仔仔细细感受这片南方海域。 “我觉得这里不应该叫南宜岛。”姜氶心摘了帽子,发丝儿都散在柔软的海风中,叫顾疏澜看着好像发梢都沾上了些透亮的水蓝色,他说,“我觉得这里就是蓬莱仙岛。” 可不是么,蔚蓝天际层层褪色,在水天相接之处又荡漾成波光粼粼的石青色,海面上雾气扩散,朦胧间,连海天分隔的界线都模糊不清。远看只觉得海面明亮如镜,活物要是被吸进去,在水中洗净全身,便能脱胎换骨蜕变成灵门仙兽。 顾疏澜问:“那你是岛上的什么仙?” 姜氶心没想过这个,摇摇头,抓了旁边的望远镜看。半蹲着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眯着一只眼把好奇都投进望远镜中,不知窥得了什么样令人赞叹的美景,好奇变成惊喜延伸至眉梢,满脸都是雀跃,笑嘻嘻地看着顾疏澜。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姜氶心捂着望远镜的镜头一脸俏皮。 “猜不到,是什么?”顾疏澜走过去,跟他蹲在一起。 “你自己看!”姜氶心把绝佳的好位置让出来,催促着,分享着这份喜悦和美景。 “挺好看的。”顾疏澜看了一会,站起来,退后两步,抓了抓背包带子,说,“你可以去帮我买点喝的吗?我在这里等你。” “啊?哦。”姜氶心点点头,往回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早不说要买饮料,上到山顶才说,商店还要走好一段路程呢。 顾疏澜没法跟姜氶心解释他突如其来的不悦,姜氶心也没有必要去理解、去纾解他的苦楚。 他刚才确确实实在望远镜中得到了跟姜氶心同等的惊喜,漂浮在海面上起起伏伏的渔船,闪着细碎光芒的海水,他甚至还看到了疑似鲸鱼的巨大阴影,但这些视觉上的舒适体验都不能抵消掉他看见南湾那片土地的不悦。 透过望远镜,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南湾车过尘土飞扬的景象,只一眼他就站起来了,他知道自己害怕,知道自己不敢看,万一看到的江茜腿上连裤子都挡不住的淤青,万一又看见江秋摔倒在院子里瘦弱的身影,万一又看到甩在地上溅上灰泥的菜叶。 最怕的,就是明明已经留在那天的心酸和憎恨还能够无视时间的流逝,在这片让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开阔的景色中拖累他,绑架他。 顾疏澜跟所有人一样,置身水天相接的苍茫大地之中,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可是不甘和怨恨却无限膨胀,占据了他整个身体让他解脱不得,他开始怀疑他现在是在替顾实赎罪,好像他自己才是应该坐在教堂忏悔室中的人。 姜氶心拿着一瓶水和一瓶果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疏澜坐在一尊的石像旁边,不知道刻的又是哪位被贬斥到南宜岛的诗人,两米高的石像衬得顾疏澜的背影落寞又孤独,古今两人好像都承着一份穿越时空的失意。 跟上次去找的那个女孩有关吗?姜氶心没有过类似的体验,以为顾疏澜进食无虞、睡眠充足加之精神状态都看起来跟平时一样,那件伤心的事情就过去了,但现在看来真正的情绪只是被他藏在心底,要把旁人都支开,才能稍微显露出一点。 “你喝果汁行吗?”姜氶心把橙汁递给他,渗出来的水汽冰凉,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 “这盒果汁才是你的吧?”顾疏澜边拆穿他,边喝了一口。 “是啊。”姜氶心大大方方承认,闷头灌了一口冰水才说,“心情更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一点。” 顾疏澜嘴硬:“你哪里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心里忍不住惊讶,姜氶心被姜照影养的实在太过天真直率,换做他身边的朋友,大概率不敢这么直白地刺探他的心思。 谁想到姜氶心凑近他,那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照妖镜似的,盯着他的脸专注地端详。 “你的眉毛、眼睛、眉心和嘴巴都能看出来你现在不开心。” ※※※※※※※※※※※※※※※※※※※※ 感谢看文的各位啦! 第22章 劝解 顾疏澜侧脸躲掉姜氶心如炬的目光,不爽地说:“你干脆说我脸上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得了!” “也差不多啦!”姜氶心说完又看了一眼顾疏澜手里的橙汁。那盒橙汁在他递给顾疏澜的时候已经插好了吸管,顾疏澜放到嘴边就可以喝到,一般人就算不喜欢喝橙汁,送到手上总是会下意识地喝一口,但是顾疏澜一直都握在手里,不喝也不放下,冰冷的水汽沾了他满手。姜氶心都疑心他是不是伤心过度,失去味觉和触觉了,忙劝道,“你喝一口试试?” 姜氶心眼神满带着怜悯和关切,顾疏澜不明就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摇摇手里的橙汁,不确定道:“你下的是含笑半步癫还是金蚕蛊毒?” 姜氶心看不过,抓着他的手往他嘴边送,大喊:“是忘情水!” 顾疏澜放弃抵抗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姜氶心焦急道:“怎么样怎么样?” “比普通的橙汁要酸一点。”顾疏澜嘴里一股劣质橙汁粉兑水的味道,不知道怎么说,他现在只想喝水。姜氶心有点失望,吃甜的才能让人心情变好,现在这个酸酸的橙汁算怎么一回事? “好了,别闹了。”顾疏澜小声地说,他现在只想静静的坐着。 姜氶心一下子安静下来,陪他坐在石凳上面朝大海。观景台上的游客并不会因为这一方的寂静打消了出游的兴致,正排着队等待,要站在观景台中间以大海为背景拍照,各色围巾花红柳绿飘荡在大妈离子烫的头上,还有半大的小子被自家老**着被迫完成旅游拍照kpi,扭着脸挤出张僵硬的笑脸。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姜氶心小心翼翼地询问,见顾疏澜没有什么反应,壮着胆子数落道,“平常大道理一堆,又是说别人不会拒绝,又是说别人逞强,到了自己什么都闷在肚子里,有人怕他憋坏了给他机会说他还不领情,没准还在背地里说别人狗拿耗子呢。” 顾疏澜愣了,姜氶心就坐在他旁边,脸上浮着一层薄红,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被他气的,指责的话没什么威慑力,叫他说得没什么底气,透亮的眼眸低垂,头都抬不起来。 “你说的这个别人是不是你自己?”顾疏澜老半天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差点没把姜氶心气得半死,他又接,“我没有觉得你多管闲事。” 后面这句话让姜氶心安静下来,试探性地抬眸,拿眼睛瞅他,顾疏澜躲着那双真诚的眼睛,盯着海面上那片闪着磷光的地方,觉得这碎金似的海面像极了“别人”的眼睛,心里不由地气恼,真是怎么都躲不过! “如果……你最信任的人,你曾经最尊敬的人……”顾疏澜斟酌地开口,姜氶心马上接:“我妈!” “就比如是你妈吧!”顾疏澜继续说,“她做了一件你永远都理解不了、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事,你会怎么办?” 姜氶心瞪着眼睛辩驳:“不会的,我妈不会做这样的事。”说完就看见顾疏澜的冷眼,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作思索状,半晌才苦恼地说:“我不知道……” 顾疏澜也不是真的想问倒他,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 “那这个做错事的人有没有道歉?”姜氶心自顾自的说,“一直揪着他犯的错不放也不是办法。” “没有。”顾疏澜答得快。 “一点都没有吗?”姜氶心诧异。 “没有。”顾疏澜语气没有那么坚定了,伸手进口袋握住手机,用了些力,口袋出的衣料模模糊糊印出掌关节的凸起。顾实真的没有道歉过吗?还是他一直都没有给顾实机会? “氶心,我想喝水,可以去帮我买一瓶吗?”顾疏澜喉间上下起伏,吐出的声音在海风中藏进一丝颤抖。 姜氶心被顾疏澜突然的温柔吓到,等下了石阶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骗下来买水了! 顾疏澜再次支走姜氶心,打开了手机电话列表里的黑名单栏。 姜氶心拿着水回来的时候,顾疏澜已经从石像旁边站起来了。身后已经不是那片被雾气朦胧了的海面,潮气退散,显出海水原本的蓝,衬得顾疏澜的衬衣刺眼的白。他回头冲姜氶心笑,白皙的脖颈藏进衬衣领口中,耳朵透着光,勾起的嘴唇带着光泽,眼中映着海面,水光潋滟。 姜氶心拿着那瓶水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抹了把汗,看见顾疏澜握在手里见底了的橙汁,刚要开口,就被顾疏澜按着肩膀转身往前推:“你说得对,喝甜的的确会让心情变好。”口腔里满是橙汁的清香,呼出的气都带着橙味,全扑到姜氶心被汗湿的后衣领。 顾疏澜抓过姜氶心手里的冰水按在他后颈上,姜氶心缩了一下脖子,不解:“干嘛?” “脖子后有大动脉,把冰水放在这里,血液可以带着冷气流经你全身。”顾疏澜解释。 “我留那么多汗是因为谁?”姜氶心捂着后颈要套一个说法。 “是你就是你!我们的朋友小哪吒!”顾疏澜没说完,搭在姜氶心后颈的手就被拍掉,他毫不在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去揽姜氶心,跟他道谢,还答应他要请他吃海鲜饭。顾疏澜也知道自己今天把姜氶心折磨狠了,上上下下跑商店买水,老板都要怀疑他是个水牛了吧。 他们顺着石阶往下走,姜氶心跑上跑下真的累,下楼梯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顾疏澜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不催促,也不好意思催促。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景点都属于不去可惜,去了后悔的类型,海豚湾景区也不例外。顾疏澜和姜氶心站在人工搭建的木桥上,木桥底下就是沉积的火山岩,海浪冲击之下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太过具象的就会被围起来,人为地为这块死物命名,并且煞有其事编一个故事再配上地质形成原因,为景区增加一个可有可无的看点。 顾疏澜和姜氶心冷眼旁观,杵在桥上看各种各样的大妈翻越栏杆坐在的凸起的岩石上拍照,背后就是拍岸的惊涛,也真是大胆。 亏得这些叔叔阿姨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拍照,景色确实不错,如果说山顶上的景是柔美缱绻,那么山底的海就是波澜壮阔。大海仰仗着独有的吞天纳地的本事把火山岩撞出无数蚁穴般小孔,将黑硬的山壁掏出一个藏宝的窟窿,细碎珍贵的石螺就藏在里面。 山底的木桥一路延伸出几百米,沿途展示大自然的破坏能力,不甚感兴趣的顾疏澜和熟视无睹的姜氶心两人一路披荆斩棘,躲过拍照的夕阳红旅游团,又避着嬉闹的学生夏令营,终于踏上归途。 顾疏澜还好,姜氶心有些体力不支,本就敏感的脸蛋红扑扑的,碎发黏在额头上,海风吹都吹不干,背后湿了一片,顾疏澜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风扇解救了他。 登上半山腰的时候有免费的拍照服务,姜氶心以为顾疏澜会拒绝,没想到顾疏澜同意了。拍的单人照,姜氶心有些疲惫得笑着,比出的v还没摆好就换下一个,顾疏澜手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被叫下去。客流量太大,给不了太多的准备时间。 继续往上走,姜氶心体力不支,扶着栏杆走得吃力。 顾疏澜把背包往前背,快步走到他前面,蹲下半个身子回头说:“上来,我背你。”从姜氶心的角度看,他的背很宽厚,扭着一小截侧颈,下颌已经初步显出成年人才有的硬朗线条,挺翘的鼻尖和自然放松的嘴部轮廓连成一条直达下巴的线,真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姜氶心哪好意思,摇摇头,手掌按在他腰腹上把顾疏澜往上推,边推还边辩解:“我昨晚睡得晚,没休息够,要不然山上山下来回好几次都没问题!” 顾疏澜笑得隐秘,没出声,嘴角带动着身体轻颤传达到后面那人的手心,被姜氶心一掌拍了上去,笑笑闹闹间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两人的游客照在出口处拿到,但景区工作人员把两人的照片给反了。 姜氶心看着顾疏澜的照片赞道:“拍得挺好看的。”顾疏澜头都没摆正摄影师就按下了快门,只露出左边脸,而且半张脸都逆了光,但却出乎意料地显得看向右侧的眼睛更深邃,微张的嘴唇更自然,展现出他独一无二的气质来。 “你的也不错。”顾疏澜认真地评价,引得姜氶心凑上去看。 “什么啊!我眼睛都没睁开!”姜氶心不乐意,凭什么给顾疏澜照得那么好,给他照成这样! “有吗?我觉得还不错啊。”要不是姜氶心亲眼看了照片还真的会被顾疏澜煞有其事的表情骗到。其实顾疏澜真的觉得不错。姜氶心皮肤白,眼珠子黑溜溜的,笑起来露着白牙,苹果肌自然地鼓起,天真又纯粹。 姜氶心想把自己的照片抢回来,顾疏澜手一闪让姜氶心扑了个空,还劈手把自己的那张拿了过来,说:“我有包,我先一起拿着,回去再给你。”姜氶心这才作罢。 顾疏澜把背包拉开,自己的那张随意丢进大兜里,姜氶心的那张却被他塞进贴背的小袋中,确认熨帖不会有折角才把小拉链拉好。 笑得真好看。顾疏澜想。 ※※※※※※※※※※※※※※※※※※※※ 感谢观看^^ 第23章 暗涌 “妈,吃晚饭了吗?这么晚就不要忙工作了吧。”顾疏澜找了个机会跟商舜华通上电话,商舜华在公司里雷厉风行,现在拢着睡衣站在阳台上顺从地听小儿子数落,叮嘱什么她都满口答应,就怕顾疏澜皱眉,然后啰嗦个没完。 “疏澜啊,先不说了,妈跟小姐妹约好的线上麻将马上就开始了!有事发消息就行,好吧?”商舜华赶紧喊停,要主动结束这个不是很亲的亲情电话。 “妈……”顾疏澜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商舜华心里着急呢!小姐妹在群里催了!三缺一就等她了!她急急地应了一声“哎”。 “你当年跟爸离婚……”顾疏澜到底是没敢真的把这种事翻出来,还是通过电话这种不正式的方式,咬了咬牙就接道,“你一个人带我挺辛苦的吧?” “还好还好,你特省心!”商舜华三心二意地跟顾疏澜叙旧,说得又快又急,“尿了就自己爬去找尿布,饿了就哇,喂饱了就睡,谁喂都吃,有奶就是娘!行了,先这样!等你回来我再把当年珍藏的尿布翻出来给你看!再见!”说完就挂,毫不留情。 顾疏澜看着跳回聊天页面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商舜华从来都不避讳说起当年自己带顾疏澜的事,这次也一样,是不是说明她早就已经释怀,顾实的所作所为她都毫不在意了?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稍微缓一缓? 后台应用还没删完,邮箱里的躺着一封已读的邮件,黑名单里拦截的消息也都通通显示已读。顾疏澜现在还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顾实,但是他稍微给顾实一点申辩的机会不算过分吧? 海岛上的风轻轻地吹,手里的屏幕幽幽地亮,静默无声的夜晚中渗进了一丝玻璃破裂网状裂纹蔓延的声音,微小得没有人听见,无形的屏障开了一个小口,最先漏进去的,就是粗绳抻紧的细微声音。 “你在发呆吗?我看见你在这里站了好久。”姜氶心在旁边的秋千上坐下来,悬空晃着他那两条白皙的腿,今天他的腿爬了一天的山,承受了它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现在到了它们休息的时候了。 顾疏澜就站在秋千后的花圃前,闻言回头,姜氶心正两手抓着秋千绳后仰着头,藏在花圃中的装饰灯点亮了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远处闪烁的光斑在他脸上明灭可见,鹅黄色的光影在他白净的脸上留痕,但都不及眼底破碎荡漾的流金,那是仲夏之夜最璀璨的星光。 “你来很久了吗?”顾疏澜把手机放进裤兜,转过身背对花圃。估计是他想得太出神了,连姜氶心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你挂电话的时候我就来了。”姜氶心回答。他没听出什么,过来的时候只迷迷糊糊听见了一声“妈”,这是要走了,所以打电话提前告知家人行程吗? “来也不说一声。”其实是顾疏澜没注意,所以这句话说得很心虚,音量很小,还怕姜氶心不乐意,所以赶紧上前讨好他,帮他推秋千。 “慢点。”姜氶心感觉到自己的背搭上了一双温热的手,掌心的那点温度一触即分,在他荡上去的时候消失,又在他荡下来的时候出现。 顾疏澜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碰到姜氶心的背时,他背部肌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完全放松了,极享受地晃着那两条细腿,顾疏澜看得有些入神。 “你想去潜水吗?就在金鱼湾。”姜氶心提议,没接收到回应继续怂恿着,“还是你想体验一次出海?或者沙滩汽车或者热气球什么的。”姜氶心拿不准顾疏澜的想法,索性把可游玩的地方都列了个遍。 顾疏澜听着眼前这少年淡在蝉鸣中的声音,脸上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笑意,他放缓了手上推动的力度,让姜氶心由着惯性轻轻的晃,带下来的风拂着顾疏澜的脸,他吸了吸鼻子问:“去哪里你都陪我?”话里夹带没人察觉的私心。 “当然啦,我妈交代过我要带你玩的。”姜氶心很负责。 关姜阿姨什么事?顾疏澜不爽:“还玩什么,今天你的小腿不酸吗?” “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了,你的时间不多了吧,不要留遗憾。”姜氶心提点着,像个养老院的护工。 “什么时间不多了?”顾疏澜额头一片黑线,心说我还年轻,这种话还是留到七老八十的时候给医生说吧。 “你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姜氶心边说还便回头,秋千打了个小弧度的转定在原地。 “谁说的?假期还长呢。”顾疏澜这下明白了,他大概以为自己要走了所以才极力怂恿自己景点打卡的吧,还有今早在房门等着也是想趁他走之前带他好好玩几天的意思。 “你盼着我走?”顾疏澜不乐意了,手按在姜氶心腰上发力,把人推出去老高,荡下来时又稳稳接住。 姜氶心耳畔都是呼呼的风,但顾疏澜的的话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摇摇头,大喊:“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他就能看清楚天际边闪烁的星星是什么颜色。再高一点,他就能碰到头顶飒飒作响的树叶。 只是他不知,星星也想看清他弯弯的笑眼,树叶也想碰到他翘高的嘴角。 姜氶心知道顾疏澜不走了之后就没急着赶人家去景点人挤人,昨天爬山的确是累了,所以他今天就龟缩在家里休息,写写作业吃吃喝喝什么的,至于顾疏澜要的那幅画嘛,既然他没那么快走,那还画个毛线! 其实姜氶心非常抗拒完成顾疏澜要的那幅画,他自己找的原因是太懒,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没有深究,还没有机会深究。 他抬着酸胀的脚下楼的时候,顾疏澜正站在大厅里看那副挂在墙上的墨宝。 “好看吧?我妈写的。”姜氶心走过去跟他并排站,很是骄傲。 顾疏澜是真的有点诧异了,没想到姜氶心有绘画天赋,他的妈妈也这么有才华。 写的是黄庭坚《寄黄几复》中的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年前桃花盛开李花烂漫之时,诗人和朋友把酒言欢,趁着大好时光推杯换盏,谁曾想,接下来的那十年诗人都会煎熬在辗转漂泊的心酸和对友人的殷切思念中。 这两句诗用楷书写就,落笔遒劲有力,笔走时气势恢宏,看着只觉得诗中友人把酒言欢的纵情欢乐少了一些,对久未重逢的友人的思念之情藏得更深,更多的是对平生苦苦挣扎的麻木。 这也是顾疏澜发现这幅墨宝属于姜照影时诧异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这刚劲雄强的字体出自一个女性之手,更是藏在字体之下和诗句意境有些相悖的刻写。但顾疏澜没细想,因为他对书法的理解主要来自顾实的耳濡目染,再多的也看不出来了。 姜氶心带着顾疏澜在院子走,权当消食,顾疏澜跟在姜氶心身后,把这间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的民宿看看清楚。不愧是评价最高的民宿,处处能体现设计者的构思,细节到墙面上枝丫延伸的角度,楼梯安放的位置正好能透过密林一览蔚蓝之海,多功能待客大厅里的格纹木质卷帘,即使没人,也自成一副光影变幻自然的画。 虽然姜氶心洋洋得意地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为姜照影,但顾疏澜还是能从墙面的留白范围、桌椅的摆放位置和明暗衔接自然的角落看到属于姜氶心这个有独特审美的艺术生的手笔。 姜氶心介绍得口干舌燥,顾疏澜贴心地送上一杯水。他对这里的每一个细节的来源和构思都烂熟于心,仅仅只靠每年两个月的居住当然不够,这也是他的心血,顾疏澜心知肚明。 “你喜欢孩子吗?”姜氶心突然问。 此时他们两人已经走出大厅,正坐在院子里的池塘边,引的活水,所以两人一个后撑着手、一个弯腿搭臂的姿势倒映在水中又迅速被冲碎。池里的锦鲤久久没有等到鱼食,不大开心地摆尾游开。 “怎么了?”顾疏澜问。 “南宜岛每到夏天都会为岛上的孩子提供各种兴趣班,兴趣班的内容根据志愿老师的申报内容而定。”姜氶心继续说,“我要去当绘画老师啦,你来当我的助教吗?” “姜老师的助教吗?”顾疏澜拨着水面,指尖挂着水珠。 “愿意吗?”姜氶心诚心地邀请他。 “好啊。” 太阳开始西斜,顾疏澜湿漉漉的手搭在膝盖上,手影没有落地,而是准确无误的覆在了姜氶心撑地的手上。 ※※※※※※※※※※※※※※※※※※※※ 感谢看文的各位啦!^^ 第24章 猜测 顾疏澜一大早就被微信电话吵醒,他揉着眼睛看来电显示,划开手机接通,这边旭日东升,那边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夜生活刚刚开始。 “喂——徐晋,你最好有什么开天辟地的大事要交代,要不然你十八岁的露点照就会出现在各大婚庆网站。”顾疏澜翻了个身,窗外阳光正好,是贪睡之人受不了的亮度,顾疏澜把被子拢到耳边挡光。 “卧槽卧槽!我现在才看到你朋友圈的那张照片?怎么回事啊?有情况啊这是?”电话那头的徐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远离了嬉闹的人群,找了安静的地方说话。 “什么照片?什么情况?”顾疏澜被他说懵了,点进自己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条分享是一张照片,那天跟姜氶心看日出时随手拍的,构图完美,意境完美,对焦准确,挺好,“不就是普通的日出吗?你看到黑子裂变了还是夸父逐日了?” “兄弟,你这样不厚道啊,老实交代是两情相悦还是死缠烂打啊?”徐晋揶揄道。 顾疏澜彻底懵圈:“什么跟什么啊?”一张照片而已,能看出他的感情状态? “别掩饰了!你看看!照片里是不是有一只手?不是你在暗示?”徐晋猫着腰把那张照片扩大到极限,现在他能看到这只手是白嫩的,指甲盖是粉色的,指头是沾着颜料的。 顾疏澜按照列文虎克?晋的提示看到了意外出镜的半截画板,以及姜氶心按在画板上的手。 徐晋没听见顾疏澜回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嘿嘿一笑,打探道:“长得怎么样啊?” 顾疏澜脑中浮现出那张姜氶心那张脸,回:“眉清目秀。”在南方待久了,他也学会了点含蓄,要不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这样的形容词也是能够说得出来的。 徐晋大赞:“兄弟你眼光高,都这么说了怎么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那头传来顾疏澜克制不住地低笑,徐晋更来劲了,“那性格怎么样?” 顾疏澜想了会,回:“人挺好的,对我可以说得上是有求必应吧。” 徐晋一串卧槽卧槽就出来了,羡慕地说道:“南方姑娘的确是温柔婉约吧?又会画画,气质也不差吧?” 顾疏澜噗嗤一笑,解释道:“不是姑娘。”姜氶心长相好性格佳,刚开始接触会觉得他性子软没脾气,接触之后才发现他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无论是爱好,还是对生活的态度。 这下轮到徐晋懵了,思索了一会,还环顾了下四周,仿佛他们在交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试探性地问:“不是姑娘?难道是姐姐?再大点的你可别怪兄弟不祝福你啊!找对象不是找妈啊?!”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男的。”顾疏澜无语。 那边徐晋啊了一声,失望极了:“男的?可惜了!” 徐晋没打探道自己想知道的八卦,瞎聊了几句就兴趣缺缺地挂了电话。 顾疏澜躺在床上看那张日出图,准确的说是在看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确实秀气,放大看能看见凸起的指骨,手背上泛青的血管,连沾上颜料的指腹都饱满可爱。 真奇怪,只是一只手而已,顾疏澜就能联想到手主人松软的发丝,含着笑意的眼睛,挺翘的鼻头和时时刻刻都勾起来的嘴角,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自己沐浴着阳光,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温暖。 是男的,就很可惜吗? 岛上的夏日兴趣班是由南宜小学提供场地,志愿者服务机构组织志愿老师,村委会负责通知和报名登记。这个活动举办好几年了,孩子和父母的评价都很高。孩子嘛,寓教于乐又能选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当然是开心的,至于家长,有个地方帮他们看孩子还能免费学知识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参与度都很高。 现在前期准备活动已经到了登记报名的阶段,村委会的成员挨家挨户登记,人手不够,赵原枝也被他妈兰姐赶出来帮忙呢,捏着个笔记本走街串巷,逮了个机会跑到姜氶心家补给来了。 “氶心!椰汁再给我倒一杯来,能冰死人的那种,姜姨做的椰汁糕再端两大盘来!累死爷了!”赵原枝呈大字躺在大厅的待客隔间里,空调对着肚皮吹,被姜氶心拍拍大腿才慢吞吞挪走。 “你看你这热气,这地上都给你捂出一个人形了!”姜氶心没好气地端了个水壶过来,又丢给他一条毛巾,在他苦着脸开口前截住,“只有水了!凑合喝吧。” 赵原枝瞪着姜氶心一言不发,默默地施展苦肉计,发现对方使了一记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喝点水就算了。 凉水下肚,赵原枝打了冷颤,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我觉得生活没有希望了,我妈每天都在忙兴趣班的事,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好不容易撑着最后一口气来找我最好的朋友,谁想到,他居然如此冷血,我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思?”边说还边把头发上的汗水往眼下挤,营造出一种丐帮在职小弟的气质。 姜氶心停下手中的笔,见鬼似的打量赵原枝,冷冷地说:“演,你继续演。” 赵原枝见姜氶心不搭理他也觉得没趣,凑到他身边看他在干什么。 “备课呢,我发现小孩子喜欢自己动手多过看我示范,我在想怎么把关键的技巧融入到我的课堂展示中,增加他们动手的时间。”笔记本上写满了字,姜氶心从很早开始就在准备这次的活动了。 “今年免费提供的文具中又是画具最多,报名绘画班的小朋友也最多,只有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赵原枝在姜氶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今年不是我一个人,我画室的伙伴也会来。”姜氶心在授课人的冒号后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男的女的?”赵原枝随口问。 “女生。”姜氶心答。 “好看吗?”赵原枝激动。 “额……不好说……”姜氶心想了一会,决定敷衍他,“反正你到时候见到就知道了。” “怎么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赵原枝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激怒了姜氶心,只见他笔一放,生气道:“你最不靠谱,说什么顾疏澜上岛来找初恋,找完就走,根本就不是。” 顾疏澜从南湾回来之后,心情的确是不太好,但从几次他俩聊天顾疏澜吐露的信息来看,他的失落跟什么女生都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他也没有要马上离开南宜岛的意思。 赵原枝发愣,愣完就辩解:“他又没跟我说什么,这些都是我推测,推测跟现实有出入很难理解吗?” “得了吧,收起你那套推测吧,别乱猜了,猜又猜不对,整天疑神疑鬼的。”姜氶心不理他,捡起笔继续设计课程。 姜氶心不屑的态度成功激起了赵原枝的胜负欲,他抢走姜氶心的笔,问他:“顾疏澜上岛不是为了旅游你承认吗?”姜氶心仔细回想,顾疏澜确实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去景点,上次去了海豚山风景区也没有一般游客该有的兴奋和激动,当下狐疑地点了点头。 赵原枝得到他的回应,气势足了些,音量也大:“顾疏澜上岛不是为了旅游是为了散心,你也见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承不承认?!”姜氶心回想起露营那晚,顾疏澜问他有关分别的问题时落寞的模样,还有观景台上顾疏澜谈论起最信任的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时失落的样子,他点点头,表示暂时赞同赵原枝的观点。 “所以……”赵原枝凑近姜氶心,幽幽地说,“一个心事重重的人跑到四面环海的小岛上住了很久……你说他想干什么呢?” 空调开的太低了,姜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扶额,不甚赞同:“又是你乱七八糟地推测,我不信!”姜氶心把笔从他手里抢回来,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言论。 赵原枝自己也是瞎猜的,但不会戳穿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底气,只得模棱两可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小画家!”说完还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摸了摸姜氶心的脑袋,被姜氶心拍开。 “再胡说八道我叫我妈今晚不做你的饭!” “哎!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想蹭饭呢?我太想念梁叔做的清蒸鱼和辣子鸡啦!”赵原枝喜不自胜,赶紧拿出手机给自家老妈说明晚归的理由。 姜氶心瞥了赵原枝一眼,思索着他刚才的话,皱了皱眉,抓着笔也没再继续写字。 ※※※※※※※※※※※※※※※※※※※※ 感谢看文的各位^^ 第25章 现形 “姜老师已经在布置教室了吗?”来人是志愿者服务机构的负责人之一吴雨菲,负责联系每一个志愿老师并且分配教室,姜氶心是最早来报道的志愿老师,所以她先过来打声招呼。 “叫我姜氶心就好。”志愿服务机构的成员都是在校大学生,比姜氶心大不了几岁,被叫老师姜氶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这是报了趣味绘画的学生名单,先拿给你,还有教室的钥匙和多媒体的使用说明都在这信封袋里,教室讲台旁边配备的办公室也收拾干净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吴雨菲不愧是组织者之一,行事干练,执行力强。 姜氶心接过信封,感激地笑了笑,发现吴雨菲视线越过自己,正盯着后面的人看,她小声地问:“后面那位正在搬课桌椅的男生是?” “我请来的助教。”姜氶心回头看了一眼,顾疏澜冲他笑了一下,他正在帮姜氶心布置教室,短袖挽到肩头方便行动,正好露出了精瘦的手臂。 吴雨菲点点头,没再多问,抓着笔记本出门,走远了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激动道:“姐妹们!不得了了!除了上次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清秀干净小帅哥,还有一个冷酷英俊大帅哥!” “无图无真相!” “先不管了!先冲!” “姜老师。”顾疏澜喝了一口水才开口。他背对着窗户靠在课桌上,抱着胸,曲起一只腿,笑着唤姜氶心。 姜氶心只觉得顾疏澜叫他老师比叫他全名时,声音要更低更轻,还藏着比脸上笑意更深的愉悦,听得姜氶心有些、有些躁得慌,吐出一句“别这么叫”就飞快得跑进教室自带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有一面可视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此时可以看到原本横竖排列的课桌椅已经全部都贴墙摆放完毕,最大范围地从中间余出画架的位置。 “陈楷铭也报名参加了?”顾疏澜在名单上看见了隔壁小胖的名字。 “是啊,陈叔叔嫌他在家碍眼,送过来让我们帮看。”姜氶心凑上去,就着顾疏澜的手浏览学生名单。淡褐色的睫毛就在顾疏澜眼皮子底下呼扇,有规律的呼吸就扑在顾疏澜的虎口上,他一低头就能碰到姜氶心的耳骨:“他这么小,学什么?” 姜氶心不自觉地夹了一下右边的脖子,解释道:“单独教他画些简单的简笔画就好了。”他拉出椅子坐下。 “那我呢?姜老师。”顾疏澜跟过去,手撑在姜氶心身后椅子的靠背上,“我要做什么?” “帮我放放教学视频,分发一下绘画工具就可以了。”姜氶心说完,毛躁地抓着自己的发顶崩溃道,“你再叫我老师,我也要这样叫你了!” “怎么叫?”顾疏澜轻声笑着,在玻璃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还侧了身体露出耳朵,一副洗耳恭听地样子。 姜氶心无法,咬牙喊道:“顾老师顾老师顾老师!” 顾疏澜低头笑得厉害,肩膀都在抖动。面前的少年作志愿老师尽心尽力,自己又学有所成,帮小学生做绘画启蒙是绰绰有余,偏偏脸皮薄得很,一声“姜老师”就让他不知所措,耳根都浮起一层薄红。 顾疏澜藏不住笑意,很艰难地说完一句话:“那孩子们都要叫你老师,你怎么办?” “不让叫老师,都是叫哥哥的。”姜氶心已经想好了,就叫哥哥,他资历还不够,让别人叫他老师还早得很。 “我比你还大一岁,我总不能叫你哥哥吧?”顾疏澜抛出问题,又自己解决,“你上课的时候我就叫你姜老师,就我一个人叫,行吗?” “那、那好吧……”姜氶心违心地回答,僵硬地低头把到手的信封打开,多媒体的使用说明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全是顾疏澜刚才灼灼的目光,不就是一个称呼问题嘛,至于用这种过于希冀和祈求的眼睛盯着他不放吗! “氶心!你终于来啦!我就知道今年你一定还会报名。”从教室外冲进来一个甩着长马尾的女孩,圆眼睛,梨涡可爱,带着冲破天的欣喜,“今年我还要做你的助教!” 姜氶心打了声招呼,连名带姓地叫她秦小琪,挠头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我今年已经找到助教了,就不麻烦你了。”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顾疏澜,像寻求鼓励一般。 顾疏澜陪他,拿着多媒体使用说明上来请教:“姜老师,你看你用的比较多的是课件展示还是投影?”说明书立得高,挡住一个勾得厉害的嘴角。 秦小琪不满,丢下一句:“他都用!”,然后气呼呼地跑了。 姜氶心像是终于摆脱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松懈下来,顾疏澜却不打算就此让他真正放松,说明书被扔上桌子,“啪”的声响不大也不下,姜氶心疑惑地看过来,看见顾疏澜不怀好意地拉开椅子,长腿横跨,面对着椅背坐下来。 “原来你让我当助教是这么个原因。” 小办公室里光线充足,阳光被防盗网切割成网格斜照在地上,从窗外爬进来的野花把芳香散在空气中,并不会让人有逼仄的不适感,顾疏澜颔首,发顶被暖洋洋的光翻出蓬松感,耳骨透着光,肩颈线都被光描了边。他的鼻梁和下巴尖连成一条直线,眼中是好奇和打探,却额外让姜氶心感受到一丝调侃的意味。 “不是。”姜氶心摇摇头。 “不是什么?不是真心想让我当你的助教?”顾疏澜故意歪曲他,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拧巴样子又有点心软,想摸摸他皱起来的鼻尖,还想揉松他纠结的眉头,手指都不自觉地动了动。 都说十指连心,指尖里似乎藏了一根线,牵引出心里某处一直不曾注意过的角落,意识到刚才所想的东西顾疏澜有点晃神,好像深藏在水底下被海草束缚许久的东西突然浮出水面,好像在夜晚才会露出一点破绽的东西突然在阳光下现形。他突然不想追问了,草草地替自己圆了场:“助教也行,都答应你了,往后姜老师多多指教啊。” 姜氶心察觉不出顾疏澜微妙的变化,嘴里嘟囔着:“都说私下别这么叫了,就是不听就是不听。”碎碎念着走出办公室,布置教室去了。 顾疏澜被留在小办公室里,望见了窗口那朵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野花,这边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那边花瓣晃得欢,黄色的花蕊都不住地颤动,顾疏澜有些气恼,暗自唾骂:又不是春天,荡漾个什么劲! 顾疏澜好久没听见外头的动静,好奇地出了办公室,旁边就是讲台,那瘦条条的身影正面对着黑板点胶涂抹颜料,尽力抻起的胳膊带起一截衣服,露出一小段瘦白的的腰腹,衣袖自然落下,那一条伸直的胳膊格外显眼。 姜氶心画得认真,顾疏澜不去打扰,拉椅子的动作也格外轻,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画刷抹过黑板细微的嚓嚓声和姜氶心走动的脚步声。 极默契,姜氶心一言不发酝酿着一副筹备已久的作品,顾疏澜压着对成品的好奇把那抹专注的身影放进眼底。吱吱叫唤的画眉鸟误入,又压着唱腔飞走,日头西斜得越来越厉害,窗外那棵小树的影子伸长脖颈进入教室,幸运地得以窥见它长久囿于这寸天地时,从来没见过的盛景。 从黑板底部往上延伸出一条公路,淡黄色路灯随着公路走势蜿蜒前行,分割出大片隐在夜色中的块状农田和茅屋,在深蓝铺就的天幕和大地中僻出一条通往天际的路,天路的尽头是一轮圆月,不似人工点亮的白炽灯,带着淡淡的橙色光斑,这是属于大自然的温度,这是夜幕中最温暖的存在。 啪!啪!啪! 顾疏澜既不说有多好看,也不发出惊呼,只持续地鼓掌,响亮而热切,姜氶心举着调色板回头,笑得纯粹,黑板上皎月当空,看在顾疏澜眼里竟不及姜氶心眉欢眼笑。 傍晚才回家,道路弯弯绕绕,总不过是追着前头现形的月亮跑,原来是将实景搬上了画,但顾疏澜幸运,前头姜氶心身上特有的皂香和颜料混在一起扑了他满怀,加上他砰砰直跳的心,到底是画上没有的。 姜氶心完成了一幅画,蹦蹦跳跳地回家,差点撞翻院子里的行李,顾疏澜眼明手快拉住他,却没等来一句谢谢,姜氶心对背着他的女生兴奋地大喊:“路瑶!你来啦!” 第26章 路瑶 姜氶心拉着那个叫路瑶的女生蹦跶,帮忙推行李进大厅,边走边说:“你来了怎么没有通知我啊?我还以为要过几天你才来呢!”又是倒椰汁,又要端椰汁糕,态度积极,服务优秀,全是赵原枝得不到的礼遇。 路瑶“害!”了一声,没解释,拉着姜氶心的胳膊让他消停点坐下来,努努嘴,示意走进来的高冷帅哥,“你的朋友吗?这么不介绍介绍?” 这时候顾疏澜才看清那个叫“路瑶”的女生。及腰黑发被扎高成马尾,眉毛和眼睛一样偏细长,看人的眼神很淡,高鼻梁,薄唇,颌骨清晰,少了妙龄少女的娇憨,多了份不合年龄的冷淡。高领黑色背心收紧牛仔短裤中,很利落清爽的打扮。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顾疏澜,住在店里。”姜氶心指着顾疏澜给路瑶介绍,又补充道,“我让他当助教,没问题吧?” 路瑶白了姜氶心一眼,都决定了才了通知她,姜氶心给她拿了一块椰汁糕当赔罪,笑嘻嘻地给顾疏澜介绍:“这是我画室的朋友,路瑶。” “还有,我比你大,是你姐!”路瑶伸手拍了姜氶心脑门一下,姜氶心后仰躲过,再坐正就看见顾疏澜和路瑶在握手,友好中又带着一丝丝疏离。 握手的动作姜氶心看着是友善,但在顾疏澜和路瑶眼里是电光火石间难以捕获的戒备,短短一秒钟一触即分的握手礼中迸发出无声的硝烟。 顾疏澜:这男人婆是谁?为什么姜氶心对她这么好?刚才用那只手去怕姜氶心的头来着? 路瑶:这高冷男的是谁啊?怪冷漠的,眉宇间充斥着要弯不弯的气息,我要找机会提醒姜氶心,离这人远一点! 顾疏澜皮笑肉不笑:“玩得愉快。” 路瑶露出假笑:“你也是。” 晚饭的时候姜氶心拉着两人上顶楼用餐,姜氶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路瑶的到来所转移,拉着路瑶问东问西,很是熟络,姜照影也来了,顾疏澜不好打扰人家叙旧,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还以为至少能让姜氶心注意到自己,结果这货头都没回,往后挥了挥手就算了,顾疏澜很不爽。 路瑶眼尖地看见顾疏澜寂寞下楼的背景,问姜氶心:“你跟他认识多久了?有没有欺负你?” “没认识多久,他人挺好的,什么欺负我,我很弱鸡吗?”姜氶心不爽地咽下一块肉。 “嚯!?”路瑶不给他面子,摇头晃脑地追忆,“是谁在画室里被擦掉了画稿,是谁被踢翻了呜!”话没说完就被姜氶心捂住嘴。 “有完没完啊!不许说!” “好啦好啦,不说,我什么也不说了,不告诉你画室里的小伙伴都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路瑶嘚瑟着,果然引起姜氶心强烈的好奇和兴奋,拍着桌子催促路瑶拿出来,礼物没拍出来,倒是把姜照影拍过来了。 姜照影给他们端了好些菜过来,嘴上哄着两个孩子多吃,倒是把菜都堆到路瑶面前:“小路啊,氶心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阿姨可盼着你来啦,想住多久都行,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跟阿姨说!”姜照影并不能时时都陪在姜氶心身边,所以她对每一个帮助过姜氶心的人都心存感激。 “妈!”姜氶心眼前的肉被挪远,一抬头就看见路瑶乐不可支的脸,气不打一出来。 姜照影像是没听到似的,又给路瑶添了一碗汤:“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一直没有机会去拜访。”姜氶心的外公外婆和路瑶的爷爷奶奶是旧相识,姜照影在读书时两家人走动还算频繁,后来忙碌起来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姜氶心和路瑶也是熟识之后才知道有这层关系在。 路瑶没注意姜照影面露怅然:“他们身体都好,遛狗逗鸟一个比一个利索,我外婆还惦记着姜阿姨你呢,说什么时候你回苏州了一定要去看看她。” 姜照影点点头,含糊地说:“身体好就好,你们慢慢吃,我去厨房帮忙。” “阿姨不跟我们一块吃吗?”路瑶看着姜照影离去的背影不解。 “被客人叫走了吧。”姜氶心也没有细想。 姜氶心起得早,去楼顶吃早餐的时候难得看见早起的顾疏澜。 “早上好啊。”姜氶心打完招呼就进厨房要了一碗面,面汤浓郁,冒着热气,腾腾水雾扑上脸姜氶心这才清醒了些,摆脱刚醒来的迷糊,也注意到顾疏澜完全没有回应他的问候。 他端着面缓慢挪动,一路披荆斩棘,跨过垃圾桶,绕过挡路的猫咪,最大的困难便是前面闷头喝豆浆的顾疏澜,也没见他戴耳机,干嘛装没听见啊! 这边姜氶心正想着怎么主动搭话呢,那边顾疏澜不动声色地伸腿把对面的椅子踢开,姜氶心看见,马上笑了起来,径直走过去落座。 “我没说你就知道这个位置是给你留的了?”顾疏澜说完话才抬头,看见姜氶心愣了一下才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 顾疏澜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搅着碗里的豆浆,瓷勺打转,旋出小小的漩涡,吸进他有些吃味的声音:“你怎么不跟你的朋友一起吃早餐?”昨晚要不是他看见姜氶心一个人回房间,都要怀疑这两个人会彻夜不眠秉烛夜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 姜氶心心想路瑶日上三竿才会醒,醒了还有起床气,他才不去叫路瑶起床,嘴上说:“那你也没见过我跟赵原枝一起吃早餐吧?一日三餐不都是跟你吃的吗?” 顾疏澜盯着姜氶心,都快要盯出一朵花儿来了,姜氶心也没从碗里抬起过头,话说得理所当然,面也要吃的心无旁骛,自然是不知道顾疏澜听了这句话有多么开心。 “待会写作业吗?”顾疏澜问。 “好啊。”姜氶心划开一颗溏心蛋,橙色的蛋黄瞬间晕开化进汤里。 “去我房间?”顾疏澜问。 “行啊。”姜氶心把沾了蛋黄的面咬断,一截面条又落回碗里,不见踪影。 顾疏澜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想着明天他也要吃面。 下午路瑶才幽幽转醒,睡那么久实在不怪她,要怪就怪着南宜岛的海风实在厉害,吹得人像喝了孟婆汤似的什么烦心事都消失也就算了,打在脸上的水汽都像是化开的安眠药,让她一觉睡到正午。 早饭午饭一起吃完,她嘴里咬着一袋酸奶下楼,双手胡乱拢住长发扎了个揪,乱舞的头发才稍微乖顺一点让出视线,路瑶看见姜氶心在院子里帮两个男生画素描像。 高个黑背心的男生头发剃得极短,露着青头皮,剑眉单眼皮薄唇是狠厉相,旁边,一个白衬衫挽至手肘的男生戴着眼睛,头发松散,看着很斯文。路瑶看一眼就心知肚明,叼着酸奶笑。 走到姜氶心身后时,他也正好画完,把成品从画架上取了下来递给那两个男生看,对方似乎很满意,戴眼镜的男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谢谢你啊,小画家名不虚传。” 姜氶心本来就对这两个人极有礼貌的人有好感,眼下被夸,腼腆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完毕,就看见画架身后的那两个男生凑头接了个吻,姜氶心惊得画笔都差点甩飞出去。 两人亲完起身告别,眼镜男似乎被姜氶心呆愣愣的模样逗笑,揪着友人的背心带子数落:“一定是你长太凶,把人家吓着了!” 背心男揽着眼镜男无奈道:“明明是你突然亲过来,把孩子吓到。” “画得不错啊!进步很快,回去章老师又会拿着你的画当正面教材了。”路瑶卷着酸奶 袋对着垃圾桶投了个三分,真心的赞赏带上了奶香。 “他他他、他们……”姜氶心看着那两个男生走远,指着紧挨的背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么明显你盯人家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路瑶蹲在姜氶心身边斜眼看他。 “没有……”姜氶心摇摇头,瞳孔颤动,不知道是真的受了惊吓还是不知所措害的。 “两人项链上坠的款式一样的戒指你没画?”路瑶惊愕。姜氶心画画细节是受过老师好评的,他不可能没看见。 “画是画了……”姜氶心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有点惊讶,“我以为是兄弟……” “怎么着?”路瑶单手撑地想一屁股坐地上,被烫得差点跳起来,这才不犯懒去远处拉张椅子,怕姜氶心听不清,说话声响彻小院,“所以现在你是恐同了?”说完还挑了挑眉,一副你小子敢说是老娘就毙了你的样子。 姜氶心赶紧摇头:“我要是恐……恐那什么,我还能跟你做朋友?” 路瑶凳子跟他并排坐:“也是。” 姜氶心想了想,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偷小摸似的,小小声交流:“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不愧是腐眼看人基!” “那有什么!”路瑶不在意他的调侃,还要坐实他的结论,逗他道:“你没准也是,你那姓顾的朋友也像!” 姜氶心“呸”了一声,当她胡说八道,整理着地上掉的橡皮削,不想搭理她一点都不矜持的大笑。 第27章 微妙的抗拒 “对了,给你看一个东西。”姜氶心找出一幅画送到路瑶手中,兴致勃勃地等她评价。 “这是你那个姓顾的朋友?”路瑶一眼就看出来了,继而认真端详起来,每一个细节、轮廓、肌肉起伏走势都看得认真,点点头,表扬道:“画得很好,骨骼肌肉和画面黑白关系处理都很好,脸部你刻意主观加入的体积感和块面感让这幅画的难度增加,炫技炫得不错,用来练习还好,他看到没有打你?” 路瑶不愧是美术生,能看得出来姜氶心在这幅画像中的创作,而且顾疏澜看着不好相处,竟然会当姜氶心的模特,还让他做这样的绘画练习? 姜氶心摇摇头:“他很好说话啊,不过他确实不是很喜欢这幅画。”画画不是越像越好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但现在想想顾疏澜当时的反应,姜氶心竟然有种后知后觉的失落。 “谁说我不喜欢了?”顾疏澜拿了本暑假作业下来,正好就听见了姜氶心稍显失落的声音。 “你当时没要啊!”姜氶心说。 “我是留给你做纪念。”顾疏澜后悔了,但现在不得不扯谎圆下来,害怕姜氶心不依不饶,把那本练习册盖在那张画上,“你的作业,早上落我那儿了。” “你的作业怎么会落他那儿?”路瑶听出点名堂来,他俩在她睡觉的时候背着她都做了什么?! “早上他来我房里找我,走的时候作业落了。”顾疏澜说得亲密又模糊,路瑶瞪眼,姜氶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感觉顾疏澜这么说有点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怪,只得承认下来:“是啊,在他那里写作业效率特别高,下次我去的时候叫上你啊!” 路瑶敏感的神经跳了跳,看姜氶心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稍微按下某些可怕的联想,拒绝道:“不了不了。” 顾疏澜听到路瑶这么说悬起的心才放下,又琢磨着姜氶心是不是傻,谁都可以进他的房间的吗?都不来问问他的意见就把别人往他房间里带,当他房间是收留所吗?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是不是说明姜氶心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所以才这么随意? 无奈中又带着一丝甜蜜的感觉真是刺激呢!顾疏澜想。 “正好大家都在,明天就是正式开班的日子了,我们三个,加上隔壁的小胖一共四人,怎么去?”姜氶心问他们的意见。 顾疏澜:“我不会开车。” 路瑶:“我服从组织分配。” “行,那这样,路瑶会,路瑶你栽他。”姜氶心指指两人,分配道,天色暗下来没注意顾疏澜和路瑶有些抗拒的脸,继而说道,“小胖我带着,让他坐前面圈着他,这样安全一些。” 路瑶心想,顾疏澜这么大个人应该不用圈在前面叮嘱他注意安全吧?反正她是不喜欢小孩的,让她带小胖还不如逼她去顾疏澜房间里写作业,点点头答应下来。 顾疏澜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跟小胖抢吧!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行,那就这么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姜氶心画架整理好了,自己的画也被认可了,心情舒畅得很。 顾疏澜看见自己的那副素描画被姜氶心小心翼翼地收好,有些开心。天色暗下来,那轮圆月明镜似的,知道他看姜氶心的眼神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笑意。 顾疏澜本就山根窄,眉骨高,专注的时候双眼皮极深,卧蚕明显,这样一双藏不住心事的眼睛姜氶心曾经细细描画过,知道其中的美妙,路瑶更不用说了,她的学艺只会比姜氶心更好不会更差,自己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当下对他的心思有了一些怀疑。 她护犊子似的推着姜氶心,催促他赶紧上楼,好远离貌似心怀不轨的顾疏澜,谁知道回头一看,顾疏澜就在姜氶心身后走着呢,跟屁虫似的! 顾疏澜实在是冤枉!饭厅的路就这么一条,他又不会凭空长一双翅膀往上飞。 “你手机响啦!”姜氶心提醒路瑶。 路瑶:“不管它!” 姜氶心:“响了很久,万一有急事呢?” “瞎操心!”路瑶不满地瞪了姜氶心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中有一丝闪躲,皱着眉接通,只说了一声“喂”就匆匆下楼。 顾疏澜跟她擦身而过,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姜氶心的身边:“我们先上去吃饭吧。” 姜氶心后指:“那她……” 顾疏澜看都不看路瑶,点点头安慰:“没事,待会给她留饭就行了。”姜氶心这才作罢。 路瑶耳朵贴着电话回头,气不打一处来,她就知道顾疏澜居心不良!这么快就占了她的位。 “路瑶,你到底在哪儿?”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足够惊慌和焦急,把她的注意力转移。 “陈楷铭头低一点,可千万别挡住我的视线啊。”姜氶心坐在车上摸摸小胖的圆脑袋,摸到他软软的头发和一手的汗,“待会开车有风吹就不热了,再等等。” 陈楷铭站在电车坐垫前用来放脚的地方,被拘着难受,小胖手东摸西摸,抠着后视镜问:“为什么现在还不出发呀?” “你疏澜哥哥和路瑶姐姐还没好准备好呢。”姜氶心帮帮他把帽子戴好。 “好了。” “走吧。” 姜氶心闻言回头:“!!!”只见路瑶屁股只挨着车座最前端一点,压着身体往前倾,头都要伸出仪表盘外,顾疏澜则坐地直挺挺的,抱胸劈腿坐在坐垫最后端。无形的三八线横在两人中间,正可谓楚河汉界,水火不容。 “你们预留出来的位置是用来开飞机的吗?”姜氶心诚心发问,“宽得能在塞下一个陈楷铭了!要不,陈楷铭你过去?” 只听呜——的一声,僵直在后面的顾疏澜惯性后仰,路瑶螃蟹似地脚扒地很快就呼啸着冲了出去,一骑绝尘。 “氶心哥哥!冲!”陈楷铭肉呼呼的手指戳出去,姜氶心用腿夹着这小孩也乐呵呵地冲了出去。 三个少年少女加上一个孩子,都是肆意欢笑的年纪,车速加到最大,海风温柔不起来,吹得耳膜凸凸地响,将一路沿街的花香和咯咯的笑声都甩至身后。那边一大一小笑得车头走不出直线,这边就算“血海深仇”也不得不冰释前嫌,顾疏澜含着笑,视线一直在姜氶心身上。路瑶烦心事被风吹开,沿着长发滑走,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呼呼——”接连两辆电车呼啸而至,停在学校门口,阵仗够大,在门口负责引导的志愿者纷纷回头。为首的姜氶心背着书包乖巧清秀,牵着哇哇叫的孩子在前面走,后面跟着的顾疏澜冷淡帅气,路瑶也高挑出众,挂着志愿者绶带的学生看呆,不过是个公益活动,竟然卧虎藏龙。 活动主办人之一的吴雨菲眼尖,急忙赶来跟姜氶心打招呼,余光瞟着顾疏澜,带着一行四人往准备好的教室走,姜氶心不好拒绝,只好牵陈楷铭跟着走。 吴雨菲有私心,抓了小胖的手说帮姜氶心照顾,姜氶心见状松手,谁知道吴雨菲竟然哄着陈楷铭用另一只手去拉顾疏澜,想让打过招呼的姐妹偷偷拍照,最好喊上一句一家三口,谁知道这陈楷铭看顾疏澜像仇人似的,攥着小拳拳不愿意动,连带着吴雨菲也不给牵,迈着小腿飞扑姜氶心去了。 吴雨菲撩汉不成,想搭话顾疏澜更是冷冷淡淡,只旁边看好戏的路瑶笑着摇摇头,拍拍吴雨菲的肩膀提点道:“别白费力,他志不一定在女。”说罢还用神秘的眼神睥睨她,搞得吴雨菲用那种“可惜可惜”的眼神看了顾疏澜好几眼。 “你们赶紧跟上!”姜氶心在从教室里探出个头催促后面的两个人,陈楷铭也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氶心哥哥说——你们快点——跟上——” “第一节课主要是跟孩子们认识一下,做些小游戏活跃活跃气氛,后半节课路瑶讲一下整个课程的进度和学习内容就差不多了。”姜氶心蹲在地上找usb接口。 “这里。”顾疏澜走上去帮他找。 路瑶惊讶:“你又知道了?” “待会孩子来了记得让他们在签到表上打勾,我来吧,我在门口候着。”姜氶心说。 “让他来吧,他不需要讲课,他比较闲。”路瑶指着顾疏澜。 姜氶心有点犹豫,孩子们一旦多起来肯定会有些喧闹,不知道顾疏澜会不会不耐烦。谁想姜氶心踌躇的样子被路瑶看在眼里,她咬牙坚持道:“又不是什么又技术含量的工作,怎么他就不……” “没问题。”顾疏澜从教室夹带的办公室里拿出签到表。 姜氶心赶紧扯了路瑶的衣角:“你来看一下你的课件,教室设备很老,我怕不兼容。” 第28章 怀疑 “你为什么老针对人家啊?”趁下课,小孩子们都围着顾疏澜写签到表的时候,姜氶心把路瑶拉进小办公室里问。姜氶心跟顾疏澜相处得不错,知道他是个面冷心善,不会主动跟人起争端的人,路瑶又是他很早就认识的朋友,虽然胡闹任性了点,但是人很好,护短又仗义,这两个人应该相处得很好才是啊。 路瑶指头上全是粉笔灰,嘻嘻笑着抹了姜氶心一鼻尖,正想取笑他呢,就听见姜氶心拉着她有些苦恼地问。她眼神打着飘,“因为、因为……”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甩着脑袋去角落的洗手池洗手,扎高的马尾临空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她当然不能跟姜氶心坦白说她觉得顾疏澜对他起了别的心意,自己本来就没实没据,全凭第六感猜测,而且这时候告诉了姜氶心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本来他对同性之间超出友谊的感情就有较高的包容度,万一思来想去、把两人朝夕相处的小时光琢磨个没完,品出点你侬我侬的暧昧情愫,自己再把自己给掰弯了可怎么得了? 路瑶冲着手心的泡泡,柠檬味的洗手液被水流冲淡,她回头看了姜氶心一眼,那傻子嘟嘟囔囔没好话正吐槽她多动症呢,到处找纸想擦鼻尖的粉笔灰。她私心并不想姜氶心跟顾疏澜接触太多,顾疏澜那样的男生她看一眼就知道,相貌不凡,气质出众,听姜氶心说还是个学霸,这样的一个人倘若用心,哪有追不到人的道理,眼睛跟个黑洞似的,看多几眼都会被吸进去,姜氶心跟他一比,简直就像地里任君采颉的小白菜。 最重要的是,这条小众的路实在是太难太难走了,无数的闲言碎语不去管还好,来自亲人赤裸裸的鄙夷才是最让人心寒的,她一直把姜氶心这颗小白菜当成亲弟弟看,当然不舍得看他走自己的老路。 “小白……姜氶心,你去哪儿了?”洗个手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真是稀奇。路瑶抽了张纸吸干水,看到指腹皱起的皮肤,脸黑了黑,自己洗手洗了那么久? “姜氶心,你干嘛?”路瑶指着姜氶心河东狮吼,吓了他一跳。 “你占着水龙头太久了,他用他的矿泉水沾湿纸巾帮我擦鼻子呢!”姜氶心不明白路瑶干嘛那么凶。 “你们那是擦鼻子吗?”你们那是在喝交杯酒吧!靠那么近!后面那句话路瑶没敢喊出来。 顾疏澜无辜地把那张纸露出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表示自己真的是在帮姜氶心擦掉他鼻尖上的粉笔灰。虽然刚才确实是靠得近了一点,近得他差点能数清姜氶心有多少根睫毛,虽然他确实是擦得久了一点,蹭得姜氶心鼻尖都有点红,但是能怪他吗?姜氶心的鼻尖又凉又软,多擦几遍怎么了。 “你还说呢!粉笔灰是我自己蹭的?”姜氶心没好气,路瑶也有点挂不住面,还暗自懊恼怎么自己无形中还给他们创造机会了? “老师们再见!” “老师再见!” 路瑶和姜氶心两人把教师门堵得满满当当,依依不舍地目送学生,还没走远的孩子敞着喉咙喊:“路老师、姜老师明天见!”还不忘向旁边的窗户招手,“顾老师再见!”顾疏澜笑着摆摆手。 姜氶心拉着陈楷铭联系他爸爸,因为他爸爸说来送饭,顺便接他回去。 路瑶背靠在墙上,听姜氶心接电话,那边还没接通,她这边就接收到来自顾疏澜的信号:“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顾疏澜比路瑶高不少,站在路瑶身后把光挡住的时候,有些压迫人的意味,但路瑶没什么好怕,也不想跟他打哑谜,直接说:“你是不是对姜氶心有……” “路瑶!陈楷铭他爸爸来了,我去接应一下,顺便拿午饭给你们。” “我跟你一起去。”比起想知道路瑶对自己有敌意的原因,顾疏澜更愿意陪姜氶心干活。 路瑶的话被打断,不爽地指着顾疏澜说:“他这么积极,让他一个人去好了。” “一个人也行。”顾疏澜点点头,追着陈楷铭飞出去的身影出教室门。 “路瑶……”姜氶心有些苦恼,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喊着她的名字说不出话,慢慢挪出三张吃饭用的课桌,桌腿在地上画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路瑶听他这么叫自己就明白了,上次姜氶心这么无奈又不知所措地叫自己,还是在她想把画室里的老鼠屎赶出去的时候,姜氶心抓着她的手腕,眼神近乎祈求,当时她心软,抓在手中泄愤的画纸落了地。 现在也是,她无声地走过去帮姜氶心摆桌子,不怎么专心,伸手挠着姜氶心的手心,姜氶心受不住痒“噗嗤”一笑破功,细瘦的手臂挡住半张脸,露出笑弯的两只眼睛,没有一点要置气的痕迹。 “好啊姜氶心,你出息了啊!”路瑶嘴上骂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知道我吃这套!” 姜氶心笑得脸涨红才消停,瘦条条的胳膊撑在课桌上喘气,等气息稳了才说:“顾疏澜人挺好的,别对人家那么大敌意。” 路瑶恨铁不成钢,脸上露出“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的表情:“你又知道他是好人了?你知不知道人家上岛是来干什么的?没准人家接近你是有理由的呢?” “他上岛来找人,一对母女!”姜氶心嘴快说完才知道自己泄露了别人的隐私,有点后怕,眼神逡巡一圈没看见顾疏澜才放下心。 “什么母女?”路瑶有些惊讶,追着问,但是姜氶心不愿意说下去了,嘴巴捂得严实,路瑶不依不饶,吵得姜氶心没法,把从赵原枝那里听来的没有任何根据的、自己都不信的猜测当成结论告诉路瑶:“来找初恋!” “初恋?”女的?路瑶有点惊讶。难道她看错了?顾疏澜真的不是给?那自己一整天天瞎脑补个什么劲? “她怎么了?”顾疏澜提着餐盒进来,看见路瑶一个人面对着墙壁捶胸顿足,好奇地问。 “没事,她挺喜欢那块墙壁的。”姜氶心见怪不怪,从讲台上找了几张旧报纸铺在课桌上垫着。 “慢点慢点,陈叔叔给的分量很足的。”姜氶心瞠目咂舌地看着路瑶饕餮进食,又加上一句,“你别被我妈看见你这么吃饭,她会以为我亏待你了的。” “你懂什么?”路瑶白了姜氶心一眼。她正在化悲愤为食欲,让食物填平她过于活跃的脑洞,要不然她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把姜氶心和顾疏澜误会得那么深。 “你挑食啊?”顾疏澜掰着筷子正打算吃,看见姜氶心把胡萝卜都挑出来堆在一遍。 “我不太习惯胡萝卜的味道。”姜氶心从小就不吃胡萝卜,挑菜已经不是习惯了,是本能。 “给我吧,别浪费了。”顾疏澜把自己的的饭盒推过去,姜氶心嘻嘻笑着把胡萝卜都夹进顾疏澜碗里。路瑶嘴里塞满了饭,抬眼看了一下又迅速低头,安慰自己顾疏澜笑得深情是因为他眉骨高的缘故,姜氶心笑得羞涩是因为他性子谦和的缘故,不过是兄弟情罢了。 顾疏澜对路瑶的反应心知肚明,以为她要臊白两句,没想到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不禁感叹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其实顾疏澜大概知道路瑶是在反感自己跟姜氶心走得太近,而自己是看他们太过熟络有些不舒坦,但看他们俩相处亲密又没有丝毫越距的行为,说是相互爱慕的少年少女还不如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倒是这个路瑶对姜氶心有种护犊子似的关注,跟雌性激素分泌过剩似的。了解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关系,顾疏澜倒是没那么不爽路瑶了。 吃完了,路瑶看着姜氶心画的那副月圆图大喝:“纳笔来!” 姜氶心:“遵旨!” 顾疏澜:“……” 以圆月为中心的深色天幕被打破,加入白色颜料调成的宝蓝在皎月周围晕开,再以紫罗兰过渡到石青色,夜晚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路瑶从自己贴身带的工具中取出一只牙膏,蘸了白色颜料用手指拨洒,白点均匀落在天幕中。通天之路已然月光皎皎,星光璀璨。 “师姐为这幅画注入了灵魂!”姜氶心赞叹。 路瑶一扭脸假意呵斥:“师弟胡说什么,锦上添花而已!” 顾疏澜默默鼓掌,把这对臭屁师姐弟捧上了天。 窗外配合着黑板上也渐渐有夜至之势,擦得锃亮的窗记下着三人的雀跃。顾疏澜静静地看着在跟路瑶打闹的姜氶心,日头西斜晃了他的眼,他后知后觉看见玻璃窗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面上带着的笑意好陌生,印象中他没有这样过。 顾疏澜眼神闪了一下,突然不敢再去看姜氶心。 第29章 心动 顾疏澜觉得姜氶心最近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频率高了好多。 吃个饭会遇见,小口吃饭的模样猫似的,虽然知道食不言,但那双圆眼睛就是会说话,看见他吃胡萝卜时,会拿惊奇又退缩的眼神瞅人,看他吃嚼胡萝卜又低头吃饭,头发遮了眼睛,嘴巴油亮亮地嘟着,滋溜滋溜地吸粉丝吃。 遛个弯也会遇见,有时候是在喂鱼浇花,有时候是在跟孩子撒欢,但不是每次都会一眼看见顾疏澜,然后鹿似的蹦过来,问他能不能帮他看做错的题目,早就没有了之前怯生生的模样,料定了他会答应似的,半蹲在他身边,手撑在膝盖上,随时准备释放攒在手心里的愉悦和感激。 甚至是在课堂上,正在给孩子展示绘画技巧的姜氶心,视线会突然越过一颗颗仰着的小脑袋与他对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能在顾疏澜眼神中读出鼓励和欣赏,然后抱着更大的热忱投入到教学中。 越过大半个祖国的目的顾疏澜没忘,是为了找到一个答案,但现在他似乎碰到了另一个难题。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题他自己也说不清,倒不像被顾实的烂事困扰时那样烦躁心酸,有点像前一晚躺在夜幕下看天,不知道明天太阳和雨哪一个先来。 这点起起落落的心情搅得顾疏澜无所适从,只知道问题出在姜氶心身上。 他开始躲着姜氶心。 开始是错开进餐时间,进而到不与姜氶心同时出现在院子里或是海滩上,最后是姜氶心来敲他房门时,他装不在房间,直到透过猫眼看着姜氶心离开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并不觉得有多轻松。 这样的好处是顾疏澜摆脱了潮起潮落的心情,坏处是这南宜岛似乎没了滋味,从阳台望过去的海滩跟世界上的任何海滩都如出一撤,一样的涨潮时人潮涌动,退潮时曲终人散。 商舜华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回:就这几日。徐晋问他最近怎么样,他回:没什么意思。偶然看见朋友圈里那张日落的图,也看见了那只意外入镜的手。像是滴滴答答怎么都拧不紧的水龙头似的,胸腔里的东西也乒乒乓乓个没完。被叫过“学霸”的人脑子没开窍,愣是慢了好大一拍,不去细究原因,只一味地烦躁,最终萌生出退意。 他要走,谁也不想告诉,临走时还决定要去南湾看一眼。 出门时没想到会看见姜氶心,这次他没躲,因为姜氶心没看见他,用书挡了脸,趴在院子里石桌上睡觉。 是那本顾疏澜没读完的《月亮与六便士》。顾疏澜脚生了铅似的走不动,姜氶心那张脸全掩在书后,只有搭在石桌上的手臂和一小截从衣领处伸出的后颈。 一阵风吹过,顶上遮盖的树叶被吹开,光斑落在姜氶心后颈上,指甲盖那么点大小,顾疏澜看得碍眼,迈出的步子转了个弯,把落在地上的书签捡起来盖住那片光斑。故意不去看书后那半张脸蛋,躲避似的盯着书,可巧,姜氶心翻中他看到的那一页。 该走了。 姜氶心后知后觉醒来,书签落进衣领里扎得他“嘶”出一声,他把纸片从后背拿出来,盯着书签发呆,挨着石桌的那半张脸红彤彤,还有压痕,没睡醒似的,眼睛睁不开,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路瑶走进来都没发现。 “睡傻了啊?”路瑶揉揉他头发,又用冰水去碰他那半张红透的脸蛋。 姜氶心没反应,半晌,瘪着嘴说:“顾疏澜最近似乎在躲着我。” 顾疏澜换了时间用餐他知道,他故意来得早些,也只能看见顾疏澜离开的背影和碗里剩下的胡萝卜丝。院子里和别墅后的海滩他都去过,他瞅见楼上顾疏澜漏出的衣角。带着作业去敲门,怎么敲都不开,他知道顾疏澜是故意的,门把手上亮起的绿灯代表有人顾疏澜一定没注意过。 路瑶的确是好久没见到顾疏澜了,更加确信顾疏澜真的对姜氶心没意思,之前只是自己误会了而已。她不懂直男的心思也没兴趣猜,翻着桌上那本名著随意说:“来大姨夫了,心情不好吧。” “一直待在房里不闷吗?”姜氶心小小声地说。 “谁说的?”路瑶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咔咔”啃着,声音模糊,“刚出门了,我在楼上看见的。” “去哪儿?”姜氶心皱皱眉。 “我怎么知道?跳海都跟我没关系。”路瑶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给姜氶心,见他没接就硬塞。 姜氶心手心被瓜子扎得疼也没缩手,举着一把瓜子思绪飘远,想不通顾疏澜会去哪里。 “一个心事重重的人跑到四面环海的小岛上住了很久……你说他想干什么呢?” 兀地,耳畔响起赵原枝神秘兮兮的声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小画家!” 姜氶心的瞳孔慢慢放大,可怕的猜想一旦开始便没完没。垂落在藤架上的葡萄像晒干的尸体;房后的大海中漂浮的小船远看黑魆魆,像没有活气的尸体;房顶上飘落下来的叶片也像下坠的身体。 遭不住,姜氶心拔腿跑出去。 “哎!哪儿去?”路瑶大喊,姜氶心头都不回。 “氶心?去哪里?帮我把这两箱被单送去洗衣间。”姜照影拽住他。 “妈!我去救人!”姜氶心着急,谁知话都没有说完手上就被迫扛了两箱被单。 “救什么人?先救你妈!再不帮我把被单送去洗,你妈我就立刻要累倒在你面前!”姜照影没好气地瞪他,甩着胳膊走远,不知道姜氶心在她身后急得跳脚。 “赵原枝!接电话!接电话!”姜氶心急得要发狂,在嗡嗡响着的洗衣房里不安地转来转去。他大概能猜到顾疏澜会去哪里,但是他没有具体的地址,只有赵原枝才知道,可这赵原枝就是不接电话! 顾疏澜不知道自己被姜氶心这么惦记,又是上吊又是跳海还有坠楼,被构想了好几种死法的顾疏澜正毫发无伤地站在203号门牌前。 海浪无声将时间淹没,那对争吵的母女像鱼似的在时间缝隙中游走,此时正相安无事地挨着坐在院子里。蒲扇干而黄,被捏在江茜的手里,扇动的空气铺开江秋耳际的头发,女孩甜甜笑着的时候顾疏澜第一次见,浅浅的梨涡随了母亲,依偎在江茜身边倦懒的姿态却是顾实没有的。 那蒲扇威力好强,顾疏澜好像隔空都能感受到扑到鼻腔里的枯叶味。说实话,里面的鸡飞狗跳跟他无关,母女情深也是。 这次,顾疏澜没了上次翻涌到喉咙的酸胀感,心静得像一滩死水。 院子里的女儿吵着母亲要掏耳朵,嘻嘻笑着侧脸贴在母亲膝头,耳勺还没伸进去就缩着脖子咯咯地笑,母亲不敢硬来,捏着女儿的耳朵束手无策,笑着数落她定不住,骂她不掏就别趴了,却也没真的舍得把孩子推下膝盖。 院子外,103门牌下的泥土被踩出两个脚印。顾疏澜走远。 她们不是江茜和江秋,她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母女。顾疏澜这么想着走出村子。没走远,手一撑,坐在红砖砌高的土墙上,远处,海鸥挟着浪花呼啸冲上沙岸。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天际黑云压顶都没发现,雨水打湿肩头才后知后觉。还好没有雷声,口袋里的铃声鼓动耳膜,还好没有闪电,晃不走屏幕上闪动的姜氶心。 “喂。”顾疏澜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跟姜氶心说话,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躁动得令人烦躁的心绪。 “你在哪儿?”那边的姜氶心好慌乱,声音好像飘在风中颤抖。 “下雨啦!”顾疏澜笑着,自额头上流下一滴雨水。 “我看到你了。”姜氶心笑了,叫的好大声,仿佛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而是夹在雨滴中从四边八方包围过来。 顾疏澜回头,像傻了一般,举着手机说不出话。 心像此时才鲜活,突然膨胀数倍,堵在喉咙间又酸又胀。躲着没用,避着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姜氶心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像落汤鸡,浑身湿透,手挥得高,笑得眼睛很弯。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虚化了,顾疏澜不知道远处海水什么时候淹没了岸边那块半人高的黑石,不知道雨水什么时候变得跟瀑布一般,不知道自己浑身湿透。 明明雨水冲刷的是天地,却像是连他那颗心也被狠狠冲干净,要他认清楚早就泛滥成灾的心动。 揣着一颗认主的心,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第30章 依偎 “姜氶心……”顾疏澜跳下墙,朝那人走过去,声音沾了雨水,湿漉漉的。 姜氶心小跑过去,皱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脸,原地跳脚:“好死不如赖活着!” “什么?!”顾疏澜没听懂,想抓他的手。手没抓到,被姜氶心反握住手臂:“跟我回家!” 顾疏澜被拖着走,还挺享受,踩着地上的积水还以为自己是跳跳蛙,上车没坐稳就听见姜氶心在前头数落:“一个人一声不吭跑到这里干什么?你没带伞就算了,我也没带,这下好啦,我们都是落汤鸡啦!” 顾疏澜手一环,从后面紧紧抱住姜氶心,脸贴着他的后颈,笑着哄:“好冷啊,快开车。” 姜氶心被他突然抱住,骂人的话也说不出了,梗在喉咙被他吞下去,在腹腔走了一遭带上暖意软了语气,又藏进一点点关心:“知道冷还淋雨……” “下次不敢了。”顾疏澜认错态度好,姜氶心没了声,在前面专心开车,想叫顾疏澜撒手,又瞥见后视镜中那半张有些苍白的脸,眼睛紧闭着,知道他没真的睡着,也不打算叫他了。刚才在雨中端坐的身影他看得真切,落寞又可怜。姜氶心动了恻隐之心,任他把自己搂紧。 顾疏澜下半张脸被姜氶心肩膀挡着,没人看见他在笑。两人都湿透,两件薄薄的t恤聊胜于无,挡不住两个人互相传递的温度。他胸腹起伏,压着凸起的脊椎骨,不知道姜氶心有没有感受到一颗小鹿疯撞的心,他脸蹭着光滑的侧颈,不知道姜氶心有没有感受到那一面烧得厉害的脸颊。 姜氶心感受到了,问他:“你发烧了吗?” 顾疏澜假装没听见煞风景的话,悄悄地说:“姜氶心,你不应该来接我。” 姜氶心听见了,得出结论:“烧傻了。” 顾疏澜不狡辩,真烧傻才好,烧傻了就不用清醒克制,现在,他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姜氶心,你要牢牢记住这一天,怎么样都别忘了。”该时刻记住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压不住砰砰跳动心脏的人是他,想临阵脱逃的是他,反悔的更是他。 姜氶心不知道身后那人在想什么,只觉得两人贴得好紧,自己的腰也被锢着,他没有跟别人这样相互依偎过,不知道心里别扭着是不是正常,但是有一点心疼和怜惜肯定是正常的,无论是谁孤零零坐在那,他看到都会觉得心里酸胀胀的吧。 这样想着,他侧了一点头,颧骨触到顾疏澜湿透的头发,轻轻蹭了一下。这个动作实在太小,就像是路途颠簸,姜氶心身体摇晃带着脑袋动了一下,但是顾疏澜就是感受到了,收到了那一点点融在微冷雨中的安慰。 有一瞬间他动弹不得,呆愣愣地看着姜氶心安静的侧脸,从被碰到的发顶开始,无形的蛛网状纹路迅速蔓延爬满他的身体,穿进皮肉,扎进他的骨髓,好让他知道此时滚烫鲜血为谁流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济于事,他心系着前面坐着的人,松不开一分。 “姜氶心……”唤出口的声音像一圈圈涟漪,带着久久不散的回音流淌进他心里,他又抱紧了姜氶心。 “就快到了……别怕……”湿透的姜氶心在前面吹风,冻着嘴唇都发紫,握着把手的五指僵得发紧。 雨有情,针尖似的落下来,树也有意,叶片挥散了凉风。夜太黑,只有车轮溅起的泥点窥见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年。 姜氶心第一次把车开进院子,一直开到楼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楼顶的餐厅吃饭,没有人看见他们,下车的时候顾疏澜好不容易才劝自己松手,跟着姜氶心上楼。 “快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我先回——” “氶心?姜氶心你去哪儿?”姜照影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吓了姜氶心一跳,浑身湿透指不定要被怎么念叨,可是自己上楼又一定会跟姜照影打照面,犹豫间,他已经被顾疏澜拉进房间。 “你先去洗澡,先穿我的衣服裤子。”顾疏澜从衣柜中甩出一套衣服,不由分说,推着姜氶心进浴室,姜氶心抓着衣服欲言又止,顾疏澜又说,“内裤是一次性的,你先穿着,可能会有点大。” 姜氶心一脑袋问号,面露疑惑被推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水声。顾疏澜站在外面把湿透的衣服全部都褪光,腰间系着浴巾。少年人的身体初显成人的精瘦线条,宽肩窄腰,紧实的皮下裹着薄薄的肌肉,胸腔起伏间能看见些块状,长腿迈开,他走出房间。 窗外的海风裹挟雨水特有的味道扑来,顾疏澜一直砰砰跳得欢的心终于肯放缓,让他能安静地想清楚他对姜氶心没来由的上心。其实不是没来由,封在书签里的红梅,绛珠台的夜晚,秋千下的陪伴……或嗔或笑,眉眼轮廓,性格脾气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合他的眼,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姜氶心呢?有没有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对他的…… “我洗完了,你快去吧。”姜氶心擦着头发出来,衣服有点大,松松地挂在他身上,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顾疏澜,盯到人家进浴室才喊:“不松!其实还有一点紧!” 顾疏澜隔着一层毛玻璃噗嗤笑出声。 等到里面水声淅沥,姜氶心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顾疏澜说自己要走,喊了好几声顾疏澜他都没听见,嘴上嘟囔着姜照影没事做这么强的隔音干什么,他在室内的沙发坐下来,想等人出来了打声招呼再走。 身上穿着顾疏澜的衣服,姜氶心轻易就能闻到他特有的味道,清新又悠长,淡淡的,闻得人很舒坦,舒坦到他垂着脸在沙发上睡着。 顾疏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姜氶心背对着他在沙发上熟睡,头枕着手,身子蜷着,阖目的样子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睫毛很长很密,用手碰的时候会轻颤,嘴唇无意识地撅着一点弧度,支起的部分饱满红润。 顾疏澜无意打扰他,更不想委屈自己,打定一个折中的主意,将室内的灯光调至最暗,然后轻轻地蹲在沙发前,吻了那一截露出来的后颈。 “唔……几点了?”姜氶心揉着眼睛问,没注意顾疏澜不大稳重的步子。 “九点了。”顾疏澜舔舔嘴。 路瑶难得起了个大早,11点半就醒了,估摸着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赶紧刷个牙洗个脸就出门,到了饭厅没看见姜氶心,倒是看见顾疏澜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吃饭。 “姜氶心昨天匆匆忙忙出去找你了,你知道吗?”路瑶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凳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尖利的声响。 “知道,他去接我了,昨晚我们一起回来的。”顾疏澜喝了一口水清嗓。 “他对你还真好。”路瑶不爽地说,一口闷掉被子里的柠檬水。 “他对你不好吗?给你选最大光线最好的房间,提前跟姜阿姨说你最喜欢吃的菜,被单要新的,房间布置要简约风的,要不是你提前来,他一定会亲自去码头接你,而且肯定不会迟到。”顾疏澜酸溜溜地说。 路瑶没仔细琢磨什么迟到不迟到,脸上也藏不住窃喜,笑呵呵地:“你又知道了?” 顾疏澜没眼看她嘚瑟的脸,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自己身上溢出来的醋味:“他嚷嚷那么大声谁不知道要来一个叫路瑶的大小姐?”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他对姜氶心有别于他人的过度关注使得他对姜氶心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路瑶心想姜氶心对老娘还挺好,当下便喜上眉梢,她看着顾疏澜没什么表情的脸,假惺惺地说:“姜氶心人就是太善良,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找着机会就要报答。” “是。”顾疏澜承认,姜氶心确实善良,“性格好的跟没脾气似的。” 谁知路瑶听了这句话,竟然收敛了得意忘形的神色,不赞同道:“也不是,以后你就知道了,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执着,没脾气只能说他不在意。” 顾疏澜终于听到路瑶说点出他不知道的,他有兴趣但不表现出来,只喝着杯子里的水,等着路瑶自己往下说。 “他刚进画室的时候被人欺负,开始是炭笔被折断、颜料被挤掉,他什么都没说,直到那人变本加厉的摔倒他的画架,擦掉他的素描他才有反应,不告老师也没有找家长,他把所有摔坏的东西都堆到那个同学的床上,他一直都知道是谁干的,忍着不说,忍不住了才找他私下对峙。”路瑶咬牙切齿地说起那个使坏的同学。 这倒是有点出乎顾疏澜的意料,他其实能想象到以姜氶心的性子迟早会碰上欺软的人,但没想到姜氶心不会退缩,会默默记下所有的事去当面找人对峙。 “大家都是艺术生,谁没有一点傲气?那个同学不认,姜氶心也没有办法,要不回道歉也不气恼,继续画自己的画,比谁都能静下来,比谁都进步快,他值得所有的荣誉值得所有的赞美。”路瑶说,“可是那人眼红,变本加厉地挤兑姜氶心,甚至撺掇别人撕掉他参赛的画,被我看见告诉老师,事情闹大了他才不得已退出画室。”路瑶说完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我发现了,他还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顾疏澜有些心疼了。他原以为姜氶心不缺少来自家庭的温情,但现在看来,遇到事自己硬扛的性格又是谁给的?他宁愿姜氶心是个遇事就找家长告老师的性子,至少不会有人轻易给他气受。 “抱歉,我接个电话。”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了几下,顾疏澜拿起来,眉头皱了皱。 路瑶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觉得那两个字格外的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第31章 和好 “喂。”顾疏澜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逆着海风,翻过大海,真真实实的传到顾实耳朵里并引起耳膜震动的时候,顾实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举着手机愣了好几秒,看到正在通话中的显示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又贴回耳边。 “喂!疏澜!你听我说,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发给你的邮件你看了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先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好吗?”顾实声音透着焦急,在空荡荡的公寓里飘着惊慌的回声。 顾疏澜有些无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想着搪塞他,糊弄他,那封信他早就看过了,全文洋洋洒洒的确是真情流露没错,他顾实也不愧是大学老师,用书面语打诨再熟练不过,除开忆往昔和表达自己的有口难言,当年的事情根本没有解释哪怕一个字! “你很忙吧?”顾疏澜打断他的废话,冷冷地说。最初他把顾实的联系方式拉黑,的确是错过了他很多条电话和短信,但是他早就把顾实的电话从黑名单中解放出来了,可他到现在才接到顾实的电话,说他想给刚知道真相的儿子一个冷静接受的时间,还不如说他是发现顾疏澜没有把事情闹大后稍微放下了心,所以联系得没有那么频繁。 顾实之前留给顾疏澜的斯文温和形象已经崩塌,他不过是个用知识分子的皮掩盖虚伪至极的真面目的自私鬼罢了。“事发到现在,你对我有过哪怕一句道歉吗?我妈还不知道我改了行程,你不敢跟她说吧?你真正该道歉的人是她。” “疏澜,你现在到底在哪里?”顾实根本没有准备好,只能先放低了姿态缓着顾疏澜的脾气。他这个小儿子一点都不像他,从小跟在商舜华身边长大,执拗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顾疏澜也无意再跟他掰扯,扔下一句“南宜岛”就挂了电话,留顾实在海的那头独自跳脚。 他觉得心寒,仿佛从新认识了顾实。其实一切都有端倪,离婚后虽然商舜华从来不会阻止他跟顾实的来往,但是他几乎没有看见过商舜华和顾实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以前不愿意承认,这是真正的“老死不相往来”。 他也知道自己的气从哪儿来,他厌恶顾实不是因为他企图掩盖当年的丑事,而是没办法原谅他对商舜华的伤害,好像一纸离婚协议书真的能将所有的情意葬送,连过年过节的问候都不愿意假惺惺的发上一句。 顾疏澜内心不快,手下的力道也没轻没重,围栏上的小花被他蹂躏摧残得厉害,五瓣花变成千万片,纷纷扬扬落下去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倒是给始作俑者留了一手的殷红花汁。 楼下正苦着脸挪车的姜氶心接了一脑门碎花,仰着脸看罪魁祸首,看见是顾疏澜竟然愣了一下,然后低小头嘟嘟囔囔着什么,顾疏澜想听清楚,下楼的脚步看着有点慌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急切的原因不知这一个。 “你在说我的坏话吗?”顾疏澜叫住姜氶心。 那少年回过头,露着一双被太阳晒眯了的眼睛,脸上浮出少见的狡黠:“你帮我把车推出去,我就告诉你。”姜氶心干脆利落地交接,本来就该是顾疏澜的事,昨晚要不是担心这人被雨淋傻了,他才不会压着姜照影最喜欢的草皮把车停在楼底下,偏偏昨晚忘了挪回去,今早被姜照影一顿数落他着实委屈。 车不重,顾疏澜怎么挪得这么吃力?姜氶心一咬牙追上去:“还是我来吧。” 顾疏澜掩盖掉得逞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穿着我的衣服数落我,姜氶心你有没有心?”姜氶心低头扯着衣领,张了张嘴,估计是觉得顾疏澜说得有道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顾疏澜本意可不是让他当哑巴,姜氶心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说了,两个人就围着一辆电车慢慢走出大门。 “憋了那么久脸都要憋红了还不说,估计是攒了一肚子骂我的话了。”顾疏澜把车停好,手一撑,在车垫上斜坐着,他本来就比姜氶心高,这下子有了点压迫的意味,偏偏肩膀松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哄着人家说心里话的多情少年郎。 “你……”姜氶心酝酿着,咬咬牙说,“你前几天为什么不理我啊?吃饭也不在一块吃,在哪里都看不见你,敲门也没有回应,你故意躲我啊。”人人都称赞的好脾气收了,现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上唇收着,下颌骨绷着,手都搭在一边车头上,认真又倔强,他在等一个答案。 姜氶心质问的语气一点也不强势,顾疏澜莫名觉得有压力,没想到路瑶刚说起他不怕事的性子,他就立马在顾疏澜面前示范出来,确实是糊弄不得。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执着,没脾气只能说他不在意。” 路瑶的话在顾疏澜耳边响起,没脾气是因为他不在意,那他现在的小性子是因为在意吗?姜氶心在意他吗?顾疏澜悄悄地想,一发不可收拾,心底蹿起的一小簇火苗有燃遍全身的趋势,他迫切地想知道姜氶心的答案,已经不能等到没人的时候再窃喜,话说出口脑子都没反应过来。 “你在意我吗?” “当然啦!”姜氶心大大方方承认,“要不然我怎么会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找你,你不知道我给赵原枝打了多少个电话他才接!南湾路不好走,我又倒霉,刚出门就下雨,雨伞都没来得及拿!下次能不能别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别人得多担心你啊?”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妈妈的店还开不开了啊?剩下的话姜氶心没说出口,其实顾疏澜只能听见最前头的那句。 “下次不会了。”顾疏澜垂着头,盯着那只搭在车把上的手,自然曲起,修长的手指张开,他想穿过那指缝。 “最好是这样!”姜氶心指头转着车钥匙往大门走,半路回想起自己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到底是为什么不理我啊?” 顾疏澜头疼,又不能真的说,只好模糊道:“你觉得自己对我不好吗?” “不会啊?我对你挺好的啊。”姜氶心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点怪? 顾疏澜说:“那不就得了,你又没做错什么,那肯定不是你的原因。” “那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姜氶心嘟囔着,还想接着问,顾疏澜一错身飞快跑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这呆子他还躲不起了么!姜氶心在后面穷追不舍,被下楼的路瑶拦住:“姜氶心,我盯你老半天了,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哪儿鬼混了?” 晚上吃完饭,顾疏澜邀请姜氶心散步消食,其实是想独处制造机会,没想到这大热天的,其他房客都不约而同地下楼散步,到处都是人,顾疏澜那点小心思哪里遭得住人声鼎沸,要告白也不是挑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啊,多没气氛!更何况路瑶见了也吵着要加入,顾疏澜更加头疼了! “哎!今天姓顾的跟我说,你为了迎接我,早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是不是啊?”路瑶乐呵呵的,指着顾疏澜问姜氶心。 “明知故问!”姜氶心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那个谁特意嘱咐我准备的?”没想到自己实话实话会让路瑶突然僵了脸,她整个人躁动起来,抓着姜氶心不放:“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我们那些烂事她都怎么跟你说的?” 姜氶心被吓到了,愣愣地解释:“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她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听清楚了吗?”路瑶突然变脸,本来就没有多少少女娇俏的脸突然冷漠起来,变得尖利又刻薄,说完话就飞快地跑走,留下姜氶心和顾疏澜面面相觑。 “我又惹事了?” 路瑶背影很纤瘦,存着气的时候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姜氶心看着她离开有些担心。 “惹事的应该是这个‘她’吧,跟你有什么关系。”顾疏澜看了一眼路瑶就不再关注,反倒是姜氶心因为这个小插曲闷闷不乐,顾疏澜也就没有跟他待很久,先回了房,很快就看见姜氶心循着路瑶的踪迹上了顶楼。 顾疏澜没兴趣关心别人的事,倒是徐晋的问候信息来得及时。 徐晋:没什么意思就赶紧回来吧,兄弟们也要回国了,大家聚聚,趁你还没开学见见面。 顾疏澜:不会那么快。 徐晋:??? 顾疏澜:追人是不是得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下徐晋消声了,不过很快顾疏澜就收到了几十条问进展的消息,有问漂不漂亮的,有问到手没有的,还有问本垒打了没的,顾疏澜一个都没回,原因无他,要脸,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最基本的问题他都没搞懂,姜氶心到底喜不喜欢他? 接下来徐晋连发好几个语音通话都被顾疏澜拒绝。他好没面子,他 第32章 心 路瑶似乎又是之前那个大大咧咧、嬉笑怒骂的女生了,那晚上的事情她似乎不记得了,之后没有在他们流露出丝毫的不快,只是很容易疲累的样子,在院子里坐一会就回房间休息了,姜氶心有些说不出的担心。 好在路瑶的教学没有丝毫的问题,不怯场,生动活泼,起码在教室里,她还是那个讨学生喜欢的路老师,姜氶心也开心不少,没到他的部分他就陪顾疏澜站在教室后旁听,顺便指导陈楷铭画各种简笔动物。 “这我也会。”顾疏澜盯着陈楷铭的画纸说,勾勾手指示意自己要牛刀小试,姜氶心笑着递上一支笔,陈楷铭嘟着小嘴,肉呼呼的手臂挡住画纸,不愿意让顾疏澜在他的本子上画画。 “小气鬼!”姜氶心揉揉他的小脑袋,朝顾疏澜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顾疏澜心中有了主意,悄悄给陈楷铭点了赞,感谢他助攻。 顾疏澜跟姜氶心咬耳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的手臂上画。”姜氶心笑笑,伸了右手过来。喜从天降,顾疏澜接到了那只温热的手臂,把手翻过来轻轻捏着他的腕骨,手骨清晰,静脉透着淡淡的紫色,像捧着一块软玉,顾疏澜不敢表现出太露骨的爱不释手,低着头认真画起来。 姜氶心也低着头凑上去看,两个人的呼吸扑到手腕薄透的皮肉上,交融,然后散去,露出两条歪歪扭扭的黑线,延伸至背面跟一个不怎么圆的圈连接,圆里只标出一个12,短粗的时针和长细的分针交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手表。 “为什么是12点?”姜氶心举着手腕问。圆不标准,线也不直,倒是数字写得像样,是罗马的数字xii。 “其实是午夜的12点,这时候新旧交替,时针分针交汇,传说是鬼门打开,百鬼夜行的时刻。”顾疏澜胡诌,按着姜氶心的手,“不给擦!” 姜氶心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手背蹭到只衣角处,把整个表盘都蹭掉了才甘心,顾疏澜不甘心,扯着姜氶心的手又画了一个,这次用的时间久了一些,尖笔头画在皮肤上有些痒,顾疏澜按着他的手很热,姜氶心眼睛一直盯着台上讲课的路瑶,耳朵却听不见路瑶的声音。 小朋友坐在前面,光线透过窗子,画板变成反光板,照得前面亮堂堂,惊呼声和欢笑断断续续,只有他们这一方安静,姜氶心的手被抓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顾疏澜拭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大功告成。姜氶心低头一看,差点背过气去:“画的什么玩意?” “画的姜氶心的心,像不像?”顾疏澜笑得张狂。 “像屁!”姜氶心气极,等半天就看到这么个东西,又想擦,图案被顾疏澜罩住:“其实是我的心,别擦。” 姜氶心挣脱不得:“谁要你的心脏?!”顾疏澜画的根本就不是爱心的那个心,是心脏的那个心,还有血管延伸出来,要是用红笔没准更加像! “姜老师,孩子们想看你画星星,上来示范一下?”路瑶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低头换了页幻灯片,看见姜氶心上台,凑上去悄悄问他,“你怎么脸这么红?” 被气的。姜氶心笑笑:“要画心,太激动了。”说完,用画笔沾了白色颜料在黑板上点涂铺开,中间用靛青层层晕开,轻飘飘的,是一朵心形的云。 “氶心!”路瑶小小声地提示,“是天上的星星,不是爱心!” “我知道,我先示范个心,有些孩子不会画,现在我来画天上的星星了。”姜氶心始终背对着黑板,偶尔瞥到手腕上那颗心脏会顿一下。 顾疏澜盯着那朵心形的白云,笑得欢。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心。顾疏澜默默地想。 下了课,负责人吴雨菲过来邀请他们参加晚上对志愿老师开放的篝火晚会,姜氶心期待已久,高兴地应下。路瑶最近整个人懒洋洋的,除了上课就没有什么活动了,姜氶心做主让她参加活动也是想让她换换心情,好好玩一玩。至于顾疏澜,他似乎从来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这次的篝火晚会应该也一样吧。 想到这,姜氶心带着小小的希冀看过去,顾疏澜正在和吴雨菲讲话,接收到他的视线立马摆摆手跟吴雨菲结束对话,朝他走了过来。“今晚的篝火晚会,你会跟我们一起来吗?”顾疏澜比他高,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姜氶心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只见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姜氶心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满足感。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姜氶心想。 敲定下晚上见面的时间,课程结束得也早,他们就没急着回家,而是就近去了一片游客稀少的沙滩吹风。 这片海比别处的要温柔许多,没有惊涛拍岸,只有薄薄的一层海水覆上脚面,抚摸似的,并不搅弄浪花,也很通透,一脚下去以为是细碎的沙,其实上面还有一层细细流动的水。 更温柔的其实是人,姜氶心极爱水,现在却安稳地跟顾疏澜坐在沙滩上,一点水都不沾,暂时把那片安静的海留给路瑶。路瑶或许是真的有些烦闷,但经海风吹拂,心中也只剩一片舒畅,她脱了鞋袜踩水,兴致勃勃地打了一通电话。 “你不去玩吗?”顾疏澜觉得难得,之前姜氶心不是很喜欢玩水吗?恨不得要长出一条鱼尾,长长久久地住在海边才好吧。 “玩腻了……”姜氶心违心地说,也不盯着平静的海面看,戳入沙滩的手指和胡乱晃动的脚丫子却轻易出卖了他。 顾疏澜怎么会看不出姜氶心内心所想,思索着姜氶心的确是个细心熨帖的人,又不免暗自吃味,嫉妒他跟路瑶的亲密无间,不过现在有了独处的机会,也不能要求太多了,要抓紧机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才好。 都说少女心思细腻婉转,少男的也不差,顾疏澜坐在姜氶心身边心里升起的弯弯绕绕都能登上青藏高原了,还没想好怎么让真情自然流露,憋了好一会才硬邦邦地说出一句:“你对路瑶还挺好的。” “是啊,她对我也很好啊。”姜氶心不以为意,抓了一把细沙丢远,沙子细碎撒了一路,他实在是无聊才做这种愚公移山的事。 “你不怕别人误会吗?我指的是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顾疏澜看姜氶心扔沙挺有趣的,自己也攒了一把贝壳握在手心,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微小,但没有他心里隐隐的紧张更不引人注意。 只见姜氶心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握沙的手僵在空中,细沙从指缝间流下,只一瞬间,细沙又被抛远,姜氶心声音带了点斩钉截铁的意味:“不会啊。” “因为她是同性恋,对吗?”顾疏澜快速地说,不是问。 这下姜氶心真的愣住了,震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路瑶并不像是会把自己的性取向主动拿出来说的人,顾疏澜才跟她相处几天啊,这就看出来了? “你们艺术家性取向小众的比例挺高的吧?”顾疏澜言辞凿凿地解释道。手里的贝壳被他握得实,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神经也崩成紧紧的一根线。 姜氶心手里的沙子一丢,不服气似的:“谁说的?我不觉得的啊!起码我不是啊!” 顾疏澜手里的贝壳应声而断,但谁都没有注意,只见他声比姜氶心大,势也比姜氶心足:“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是了?”这种事有必要说得那么肯定吗?他之前也不觉得自己是啊,突然一下就是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姜氶心见顾疏澜这样瞬间暴躁,摸不准顾疏澜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拿那双比小溪还透亮的眼睛瞅顾疏澜,哄小孩似的:“那……我是?” 顾疏澜都要气笑了,手里的碎贝壳发力扔出,比细沙抛得远多了,气被泄掉,他恼:“这种事情哪里能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你以为是筷子吗?掰弯了还能直回来?” 姜氶心也苦恼,一副任人宰割的听天由命样,四肢一张仰倒在沙滩上,嚎:“那你要我怎么回答嘛?”顾疏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姜氶心怎么样,闷闷地不说话,听姜氶心无奈地叫唤:“说不是不行,说是也不行,我哪句话说错惹你不高兴了你又要几天不理人,我太难了!” “好了,不说这个。”顾疏澜放过他。 姜氶心面朝天空,眼睛正被刺得疼呢,突然一下眼前一黑,视线之内灰蒙蒙得一片,是顾疏澜侧身挡在他眼前,他还没看清楚顾疏澜脸上的表情,但听清了他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到时候你别躲就行!” 顾疏澜说完就跑,留姜氶心孤零零呈大字躺在沙滩上。什么嘛!姜氶心想,好像非得逼他承认他跟路瑶一样似的。虽然这种事看多了也就还好,只要不在他面前牵手接吻,他都不是很在意的。 话说顾疏澜一声不响真的走了?姜氶心仰头望天,此时骄阳再瑞气千条,一时间也不能挥散拢在周围的卷云,卷云层层叠叠挡了光热自己也捞不到好,沾了一身灿灿的黄。 “送你一朵云,要不要?”顾疏澜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嗯?”姜氶心不解,“哪里?”他伸手虚虚一握,没想到真能触到软绵绵的手感,惊讶地坐起来,看见顾疏澜举着一大捧软乎乎的棉花糖冲他笑。 “谢谢。”姜氶心开开心心接过,还没进嘴就被扑过来的路瑶扯走一大坨,他欲哭无泪地举着光秃秃的棍子追过去:“还我!” “谁抢到归谁,谁抢不到谁倒霉!”路瑶嘻嘻笑着跑远。 顾疏澜心情大好,至于姜氶心有没有记下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他不管了! ※※※※※※※※※※※※※※※※※※※※ 姜氶心:顾疏澜真的不要脸哈,说自己是少男,我都没说过这样的话! 第33章 牵手 篝火会是南宜岛上原住民一年一度的盛会,由岛上的长者主持,以无事安宁和期盼丰年为主题,年轻男女围着篝火纵情欢乐供奉火神,宰牛烹羊共享佳肴。 晚会从傍晚开始,冲天的火树探出无数分支火苗,劈里啪啦跳跃、舞动,照亮篝火最内一圈民族少女绮丽的裙角,她们既是助兴者,也充当安全员,彼此手挽着手围着篝火圈出最安全的范围。 黑暗中仅靠最中间窜动的星火来照明,所有人都不能完全看清彼此的脸,在这一年一次的狂欢盛会中,羞怯和陌生都被丢掉,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握住起舞的人的手一起纵情欢呼。情致初开的少男少女并模模糊糊看着彼此的脸,说不出口的欢喜和情愫都可以偷偷藏进交握的手中。 姜氶心天黑之后就待不住了,催催顾疏澜又拉拉路瑶,总算是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开赛车似的!”顾疏澜坐在后面被自己的头发抽了好几下,不太舒服,前面的姜氶心兴奋不已,像只出笼的鸟儿,朝路瑶叽叽喳喳个没完:“待会你们两个都要拉住我,千万别松手啊,人好多,会被冲散的!” “你自己别乱跑就行!”路瑶说。 “我人生地不熟,你跑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姜氶心听见顾疏澜这么说,点点头,又喊:“你不用靠我那么近,我能听见。”边说边偏头用肩膀蹭蹭耳朵,暖烘烘的鼻息扑得他耳朵发痒。 路瑶听罢有些敏感地回头,姜氶心和顾疏澜黑乎乎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姜氶心吱哇吱哇地叫声和呼呼的风声。 远远就能看见学校操场上升着淼淼烟火,越近,鼎沸的人声和欢呼声越响,随着窜高的火苗一浪高过一浪,人还在外面就能感受到薄薄的热浪涌上来,冲散了夏日海边的清凉。 路瑶和顾疏澜跟在姜氶心身后进场,从围着白头巾吹笛子的当地人面前走过,悠扬欢快的曲子跟随火焰顿挫,姜氶心惊得一缩脑袋,顾疏澜伸手帮他捂住半边耳朵,姜氶心贴着那只手回头,脸红扑扑的,很兴奋:“好大声哦!” 路瑶捂着两只耳朵大步走过,边走便回头:“赶紧走!我要聋了!”说完啪地一声撞上一个人。 “哎呦!谁啊你?”路瑶捂着脑门叫。 姜氶心一把拉住那人:“赵原枝?你也来凑热闹了啊?” 赵原枝一看是姜氶心,笑嘻嘻得抬着胳膊穿过路瑶的脑袋,揽着姜氶心低声说:“璐璐今晚也会来,不说了!我赶紧找她去!没准还能趁机跟她牵牵手!” “哎!”姜氶心叫不回一个贼心不死的人,人又多,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他怕把顾疏澜和路瑶冲散,就没回去去拉赵原枝,欢欢喜喜地往里面走。 “呼!”一团火从杂技人员手中喷薄而出,浓重的酒精味和扑面的灼热吓了姜氶心一跳。 “小心点!”要不是顾疏澜拉住姜氶心,他那一脑袋软乎乎的毛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你在找人吗?”顾疏澜看姜氶心左顾右盼的,升大音量在姜氶心耳边问,但是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姜氶心似乎没听见。 姜氶心在舞动的人群中逡巡一圈,视线定格在跳舞的人群最外一层,去拽路瑶:“我们快去加入他们吧!” “我不去!好热!”路瑶摆摆手。 “我也不去。”顾疏澜不想凑热闹。 姜氶心没管顾疏澜,只扯了路瑶往人群里钻:“就当陪我啦!”他钻得极有技巧,很快就让他找到一个缺口,赶紧拉了路瑶塞进去。 现在人都围着篝火原地跳动,最内圈的长裙姑娘抻着胳膊转裙摆,一圈圈的艳色花样在火红的焰光中闪动,她们笑着,又在欢呼声中互相牵手跳动起来。外围的年轻男女见状,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相互就近握着手跳动起来。 姜氶心牵着路瑶的左手,催促道:“快去抓你右边女生的手啊!”路瑶背着右手抗拒:“要牵你牵!” 姜氶心吐血:“我怕她不好意思!赶紧啊,我们两个掉队太显眼啦!”一圈一圈的人群跳动着转起来,只有他们两个落单。 路瑶皱眉,她还是抗拒,想离开这太过嘈杂的篝火,谁知她在这边扭扭捏捏,右边的那个女生却不怕生,火焰式微之际,所有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路瑶没看清她的脸就被她一手抓了过去。 两只暖热的手相握,路瑶顿了一下,想确认掌心中来自另一个人的掌纹,多么熟悉。由不得她发怔,那女孩已经带着她跑动起来。 “你怎么在这?”路瑶震惊,被拉着跑,却没松开那只手。 女孩甩着一头卷发回头冲她笑:“来找你。” 路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晃了晃左边姜氶心的手,结果发现他在偷笑,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一伙的?” 姜氶心被抓现行,正想怎么解释呢,那女孩把路瑶拉过去一点:“是我自己逼他要的地址,我给你解释。”说完就笑,也没真的打算解释,拉着路瑶被喧闹人群推着,哄着,围着篝火跑了一圈又一圈。 姜氶心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路瑶的手松了松,不由地笑骂:“重色轻友!”又怕自己掉队,握住路瑶的手腕追上去。说实话,现在就算让路瑶牵猪蹄她也完全不会发现。 姜氶心气恼间已经跟着人群围着篝火跑了好几圈,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噼里啪啦的火焰近在眼前,灼烧的热气模糊了对面人雀跃的脸,姜氶心脸上显出轻松游欢快的表情,什么时候左手被一只滑腻腻的手抓住都不知道。 姜氶心乐得不行,完全没去注意左边牵的是谁,也没听见那人正一声声亲昵地叫着:“氶心、氶心……”他是跑过半圈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姜氶心每次想看清楚那人的脸,不是被前面的路瑶拽着往前冲,就是火太旺,到处是红彤彤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能感受。那只黏腻的手正死命巴着他,尖利的指甲往他手心里钻,戳得他吃痛想抽回手,但那女生立马像灵蛇一样缠上来,还要挤开姜氶心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姜氶心被抓得难受,浑身都难受,嬉笑的人群他感受不到了,吞吐着火舌的篝火他也没来得及看,连路瑶跟她前面的女生借着夜色碰了一下嘴他都没注意,只皱着眉,全身心抗拒自己的左手。 “你……”姜氶心开口,委屈极了,左边手被扯得难受,找机会拒绝,趁她不注意,利落地把手缩回来,也不敢回头看,想被鬼追似的,跑篝火像冲刺。 手又被握住。“谁?”姜氶心现在就是惊弓之鸟,下意识一甩,心里已经害怕得不行。 “是我。”顾疏澜紧紧牵着姜氶心,回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不悦。 “吓我一跳。”姜氶心弱弱地说,掌心贴着顾疏澜的,那只手比他的凉,但是宽厚有力。 “你怕什么?”顾疏澜握着姜氶心的手紧了紧,刚才他全都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女生对姜氶心死缠烂打,他气极,怒极,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护在手里。 这时候,人群慢慢停了下来,都在欣赏最内圈姑娘的舞蹈,不相熟的男男女女松了手,站在原地喘息,只有他们两个没动,手还紧紧握着。姜氶心心有余悸,抓着顾疏澜像抓救命稻草,不愿意松。 他瘪瘪嘴,垂着头,委屈极了,告状似的:“她用力抓我,指甲刮得我手心疼,扯得我手都要断了……” 顾疏澜看心疼得不行,掌心相抵,轻轻揉着他受尽摧残的掌心,还能感受到不属于姜氶心的黏腻,应该是那个女生的护手油。 “没事了。”顾疏澜站过去,用自己的衣角轻轻擦拭他微微红肿的手心,胸腔里酸胀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带姜氶心走。 “还玩吗?”顾疏澜哄着。 “玩!”姜氶心利索牵上顾疏澜的手,脸上又显出跃跃欲试的欢乐来,让顾疏澜看愣了神。 这是你主动牵我的。顾疏澜这样想着,低头久久凝视着那两个交握的手,劈啪作响的火星没能让他抬头,这点声音还不上此刻他心里的噗噗喷发的火山,那头篝火又燃得老高,这边顾疏澜心火烧。 前面的路瑶回头看见这一情景,猝不及防,心里升出一个猜测。 第34章 星月作证的吻 顾疏澜淡漠成性,不爱往人堆中钻,不是酣歌醉舞的人,抱着护姜氶心的想法闯进烟火中心,不说是全身不自在也有点格格不入,姜氶心浑然不觉他的感受,握了那只微凉的手带他跑着、跳着,慢慢也让顾疏澜适应了这鼎沸人声。 但他似乎对眼前这丛火柱不着迷,对艳丽的裙角也不多看,注意力全在一处。 以前他的情绪都收敛得很好,但现在姜氶心主动亲近,手都主动递了过来,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心事哪里是说藏就藏得住的? 牵着姜氶心的手松了怕人跑掉,紧了怕他疼,又喜又怜,全从眼梢、眉尾和嘴角显露出来。 其他人不注意,路瑶确实早就有所怀疑,现在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她也在狂喜极乐之中,能分出的心神实在有限,看姜氶心没心没肺傻乐着,又看顾疏澜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把这个发现藏起来,等着事后再说。 篝火燃得久,烧得旺,节庆的喜乐、重逢的狂喜和甜丝丝的暗恋全都被卷进熊熊火焰中烧炼。外围吱吱作响的烤肉味和溅上土地的酒香久久不散,融进笑语欢声中将今晚的气氛推向最高潮。 最内层的姑娘停了舞蹈,所有人都纷纷停下来,高处有人在三二一倒数,最后一声被尖利的呼啸破空之声掩盖,下一秒,紫棠花盛开在深蓝天幕中,点点火星耀眼璀璨,还没消失就临空又绽出一朵明黄富贵花,挂在天空之中与皓月争辉。 “好漂亮!”姜氶心仰着头,这么好看的烟火当然要找人分享,手里握着的这个首当其冲,姜氶心抓着顾疏澜的手腕晃得厉害,差点把人摇散架。 “嗯嗯,好看!”顾疏澜答得标准,但不让姜氶心满意,姜氶心又晃了那只手臂,指着天上的烟霞:“让你看烟火,你看我干什么?”顾疏澜不回答了,怕自己说的话太肉麻,只一味地笑。 姜氶心还要跟人分享,转过头去找路瑶,这才发现自己右手牵的路瑶已经不见了,他疑惑地东张西望:“路瑶呢?” “你现在去找她,她会记恨你的。”顾疏澜空出的那只手去掰他的头。 “为什么?”姜氶心一下没反应过来,看见顾疏澜揶揄地笑这才明了,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去当点电灯泡了,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顾疏澜无奈:“傻子才看不出来。” 看了一会烟火姜氶心又站不住了,扯着顾疏澜的手把他肩膀带下来一点。问他:“你渴吗?我想去找水喝。”看见顾疏澜点头,便松了手往外走。 顾疏澜跟在后面悔不当初,点什么头啊?忍一会不行吗?现在好了!姜氶心不牵他了!自己懊恼完又暗自数落姜氶心,既不善始也不善终,握上了手现在说松就松算怎么回事? 入了夜,人越来越多。南宜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岛上的居民几乎没有夜生活,难得有一次通宵的盛会,哪里会这么早回家睡觉?都在兴头上呢! 馋嘴的往美食区走,想跳舞的往中间去,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姜氶心想找水喝自然是往美食区去,可这一路上人挤人实在是难走,他被人撞了好几次,躲着走都不行,还是有嬉笑打闹的小朋友扑得他踉跄。 姜氶心不自觉地往顾疏澜那边靠,后者当然求之不得,揽着姜氶心往前走,带着他避让了好些人。 姜氶心几乎是被顾疏澜半抱进怀中护着,背紧贴着顾疏澜的胸膛,有些不自在,觉得挤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间实在是热,到了空旷处立马挣开顾疏澜往前跑。 顾疏澜怀中陡然一空,心想不能再让这呆子不明不白下去,他迟早要正大光明地把人搂着不让动。 姜氶心玩闹了好久觉得饿,但是围着烤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挤不进去,泄气得很,回头找顾疏澜,见他怀中抱了一堆吃食,真是奇了! “哪来的?”姜氶心笑嘻嘻地扒着顾疏澜的手,想帮他分担一点。 顾疏澜轻易看穿了他,嘴上喊着:“沉沉沉,帮把手!”把一大袋糖炒栗子和烤肉都放进姜氶心怀里,自己只拿了两杯饮品。 “到底哪来的啊?”姜氶心鼻尖沾的烤肉味叫醒身体里的馋虫,肚子咕咕叫唤。 “火神听到某人雷鸣似的肚子叫,凭空变到我手上的!” 顾疏澜取笑他,看他抱着一堆吃食又不好反驳的憋屈样笑出声,“别人硬塞的。”解释完一扬手里的两杯冰饮,水珠临空飞出,扑向一处没人的休息区。 两人躲着人群上了高处的山坡,烟火和喧嚣远了些,只剩拂过耳边的晚风和明灭在空中的烟花,哦,还有姜氶心呼哧呼哧吃肉的动静。 “你吃慢点。”顾疏澜拿纸替他擦掉下巴上的油渍。 姜氶心把食盒递过去:“你也吃啊!” 顾疏澜摇摇头,继续剥栗子,沾了一手的板栗香。 姜氶心是真饿了,吃得狠,边嚼边问:“是谁这么好心给你送吃送喝的啊?” 顾疏澜老实回答:“不知道,我不认识。” 姜氶心忿忿不平:“怎么就没人给我送呢?” 顾疏澜一听,把剥好的栗子猛塞进姜氶心怀里:“肉全进你了你的肚子,板栗也亲自给你剥好,你比我强多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氶心乐了,咬着竹签笑,笑太过被噎住,凸着眼珠叫:“饮料你怎么放那么远!”抓过顾疏澜身后的饮料就开始喝。 “这是——” “咳咳咳!” 顾疏澜递上纸巾和数落:“不给你喝因为这是酒,闻着度数不低!谁知道你海量,一杯见底!” 姜氶心喉咙想烧了似的,吃板栗也压不住,崩溃倒在草地上打了个酒嗝:“我还以为你藏东西不给我吃呢……” 顾疏澜手捏着姜氶心腰间的痒痒肉,不爽道:“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嗯?吃独食?” 姜氶心怕痒,立马扭着身子抗拒:“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我错了!” 顾疏澜也笑,手上的劲不松:“错哪儿了?给我说说错哪儿了?”姜氶心受不住痒原地转了个身趴在地上笑,顾疏澜被他压住一只手,半个身子被压在了姜氶心背上,嘻嘻哈哈着滚在了一处。 姜氶心鼻子被细草搔着,闻到了一股干草味,顾疏澜抵着他的肩窝,醉心于他身上清爽的皂香和米酒的气味。 姜氶心缓过劲了,扭着头说顾疏澜沉,顾疏澜只好起身,等他翻过身,又跟他并排躺在一起。 “这里空气真好。”顾疏澜感叹,庆幸能一窥漫天的星光。 “可不是嘛。”姜氶心盯着飞过去的萤火虫,心想这虫子怎么飞那么快。萤火虫不懂这人在想什么,只想快点飞,它就快要被这酒气熏晕了。 萤火虫那点星光当然不及天上的星星明亮,但微弱的黄光正好能照出姜氶心脸颊边上那两坨不正常的殷红,他开始醉了。 “顾疏澜!”姜氶心大叫,带着醉意,没等顾疏澜反应过来就笑嘻嘻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南宜岛啊?”为什么要去南湾啊?为什么在南湾那么伤心啊?这些都是姜氶心不知道和想知道的,可他醉得不行,有些口齿不清,顾疏澜只听得清最前面那句。 “来找人啊。”顾疏澜知道他醉了,没什么顾忌地说了实话。 “那你找到了吗?”姜氶心半阖着眼,看见了好多星星。 “找到了啊。”顾疏澜轻轻说,“还找到了一个呆子。” 姜氶心听见“呆子”两个字就开始咯咯笑,笑了好一会才停,抱住自己坚定道:“肯定不是我!我不是呆子!” 顾疏澜听他这么说有些发怔,难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他蹭地一下坐起来,夜太黑,看不清姜氶心的脸,只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苦恼道:“误喝的是茅台吗?” 姜氶心一下把手挡在眼睛前,指缝间露出两颗黑溜溜的眼珠:“顾疏澜!你有两个!” 顾疏澜无奈,把他的手拉下来,指了指天:“你现在看月亮也会是两个!” 姜氶心往天上看去,惊愕万分,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 顾疏澜又把他乱挥的手抓下来握在手心,使了点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姜氶心的指缝间,期间姜氶心并没有反抗,但是顾疏澜已经紧张地出了汗。跟跑篝火时的握手不同,这种指缝都贴合的握法更亲密,更让人心跳。 “都说酒后吐真言……”顾疏澜缓缓开口,压着提到嗓子眼的心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刹那间,远处的笑闹声不见了,蝉也禁了声,星星静悄悄的,都在等着姜氶心即将脱口的答案。 顾疏澜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氶心,只见他嘻嘻笑了一声,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声慢慢还有了规律。 顾疏澜:…… “你不说,我就亲你了。”顾疏澜警告,“真亲了!” 姜氶心动都不动。 顾疏澜没办法,说出口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他打算小惩姜氶心。 他慢慢地凑上去,星月作证,草木在看,他在姜氶心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顾疏澜坐起来,还握着姜氶心的手。 血冲上脑门,他心跳乱得像落地的弹珠,挨过姜氶心的地方火烧一般。 究竟是在惩罚谁? ※※※※※※※※※※※※※※※※※※※※ 周一更^^ 第35章 路瑶离开 “我吃不下啦!”姜氶心大叫着惊醒,摸摸鼓涨的腹部吐出一口气,想从床上站起来,头昏昏沉沉的,差点又摔回去,幸亏姜照影进来及时扶住他。 “姜氶心你出息了,学会宿醉了,批准你去看篝火可没批准你喝酒!”姜照影抱着衣服,塞进衣柜,完了回头给姜氶心倒了一杯水。 姜氶心脑袋晕乎乎的,拧着小脸,抓头,老半天才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妈,我也不想喝酒啊,拿错了嘛……”姜氶心眯着眼睛,又滚回床上卷着被子。 姜照影把水搁床头上:“起来喝点水吧,喉咙不干吗?” 姜氶心这才忘了自己要干嘛,摇摇头往厕所走,揪着衣角一愣:“妈!我的衣服是你帮换的吗?” 姜照影回:“小顾帮换的,昨天是他带你回来,也是他把你扛上楼的,你睡着了,死沉死沉的,我可搬不动,你待会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姜氶心“哦”了一声就进了厕所放水,憋了一夜现在释放出来别提多痛快,姜氶心借着小便的机会彻底清醒,裤子一提,下意识低头看,着急忙慌出门,看着姜照影又说不出话,支支吾吾回了厕所。 吃完早饭下楼,扭扭捏捏地,像个新出嫁的黄花大闺女,看见某个人,步子一顿,就要往楼上跑。 “姜氶心!”顾疏澜喊,“躲哪儿去?”瘦削的身影在楼梯转角出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本来看书就有点三心二意,人都出现了怎么可能放过。 “没躲……”姜氶心不好意思,磨磨蹭蹭下楼,欲言又止:“昨晚……衣服……你帮换的?” “是啊,内裤也换了。”顾疏澜笑呵呵。 姜氶心闹了个大红脸:“我又没问你这个!” “哦。”顾疏澜又说,“我还帮你擦了身子。” 姜氶心:!!!!!!! 顾疏澜憋着笑向姜氶心招手,又是倒水又是让位置,好不容易才把他叫到院子里坐下。 姜氶心握着茶杯小口小口喝水,慢慢缓过劲来,又听顾疏澜头也不抬地说:“当初我俩一起去海边玩,也没见你这么害羞啊?” 他咬着茶杯杯沿,声音都拢在窄窄的杯口中:“没害羞。”也不是害羞,就是觉得窘迫,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闷闷地懊悔,“喝酒误事!” 顾疏澜一直盯着书,他没敢看姜氶心,不认同姜氶心“喝酒误事”的言论,还牢牢记得昨晚那个按捺不住的吻。 他偷偷瞄姜氶心的额头,被姜氶心发现便迅速低头假装看书。 那额头上没有痕迹也不可能真的有痕迹,但是顾疏澜就是能回想起昨晚那种隐秘的刺激和欢喜,他像得寸进尺的小偷,拥抱不够,牵手不够,偷亲更不够,越发贪心,迫切想要姜氶心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想要姜氶心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的书拿倒了!”姜氶心把顾疏澜拿在手上的书提起来看封面,还是上次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他没注意到顾疏澜眨眼频率不太自然,自顾自翻着那本书,把那三角梅书签提起来看,“这本书还没看完吗?” 顾疏澜应付着嗯嗯两声。何止是书拿倒了,他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页都没有翻动过。 那边姜氶心粗略翻了翻后面的内容问:“你看书这么慢,在你回去之前能看得完吗?” 顾疏澜心乱得很,胡乱答:“随时能看完。” 这下姜氶心不翻了,重新把那片红梅夹进书页中,轻飘飘的丝带坠了在书外,他摩挲着封面上的烫金大字,迟迟没有还给顾疏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顾疏澜问他:“舍不得我?”话说得跟旋动的丝带一样轻飘飘的,其实他喉咙发紧,怕姜氶心说他不爱听的。 这句话问得认真,姜氶心不由地点点头。 顾疏澜这才开心,不正经了,逗他:“我有什么好?我会凶你数落你还会……”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姜氶心打断他,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话。 被小贼拦截出现的是他,被客人欺负出面的是他,被其他人骚扰出面解救也是他。从来没有觉得暑假那么快那么短暂。 “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顾疏澜低头,作无力劝慰状,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姜氶心又问了:“你在哪儿上学?没准我集训就去那了!” 顾疏澜答了一个北方的城市。 姜氶心又笑:“我就在你边上读书,我俩好近。”反正他学艺术总是要到处跑的,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顾疏澜忍不住了,揉揉他的脑袋,在他下意识躲开的时候收手,说:“回去我就要去国外念书了。”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说,“现在即时通讯很便捷,不用考虑时差,你来找我,无论是问题目还是让我让绘画模特,我都点头。” 姜氶心笑得厉害,好像日夜颠倒的时差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过了这个暑假还可以联系,不仅仅是房客。 顾疏澜不给他傻笑太久,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恶意地说:“过了暑假要经常惦记你,随时随地等你来找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知道吗?” 姜氶心抽不回手,推推拉拉把顾疏澜都扯得靠过来,不知怎么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又觉得自己心跳好快。顾疏澜在背后说他是“呆子”不是没有道理,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 “我喜——” “顾疏澜!” 一道尖利的女声像一条鞭子,破空抽过来,又急又响,人也由远及近,路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拽着顾疏澜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的行李好重,你帮我搬一下!” 姜氶心不明所以,看着顾疏澜被路瑶拉走,举着书无力地大喊:“书怎么办?”没人理他。 顾疏澜气死了。好不容易才攒好的勇气表白,好不容易气氛很对,姜氶心表现出对他的不舍,他可以顺势诉说衷肠,结果被这个几千瓦的大电灯泡给炸了! “你想说什么,在这里说吧。”顾疏澜挣脱开路瑶的钳制,不耐烦地看着她。 路瑶回头,看见姜氶心好奇地探头过来,连忙把顾疏澜拉到门外,远离姜氶心的视线。 被门挡着,路瑶凶相毕露,倨傲地抱着胸,还伸出一条腿来抖,马尾甩得跟一根鞭子似的,看样子要是够长,真的朝顾疏澜劈头盖脸地甩过来,她想训斥,但是又怕动静太大被别人听见,只得放低音量恶狠狠地警告:“昨晚的事情我都看见了。” 她不奢望就看见顾疏澜被撞破好事之后惊慌的脸,但她没想到顾疏澜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脸平静:“所以呢?”不等路瑶给反应,顾疏澜笑了一下,在路瑶看来那甜蜜的笑是示威,他疑惑地问出一句,“你看到的是我们牵手的时候还是我亲他的时候?” 路瑶:!!!!!! “你亲他了?”路瑶哀嚎,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对他贼心不死,但没想到你居然趁人之危!” 顾疏澜敛了不大正经的神色,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偏见从哪里来,我喜欢他是认真的,我当然也希望他喜欢我,但是如果他对我没有意思,也应该是他亲自来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你来指责我。”他对路瑶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路瑶会不会助攻无所谓,不添乱就行。 “姜氶心不是你玩恋爱游戏的工具,你想带他走的这条不归路,会让他离他现在平静的生活越来越远。”路瑶厉声训斥,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她现在只希望顾疏澜能够好心放过姜氶心。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让你来代替他说这些话,他不是小不谙世事的小孩,而且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顾疏澜不示弱,不愿意自己心里那颗种子还没冒头就被土壤给堵死了。 路瑶看顾疏澜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是苦恼,打算来个曲线救国:“姜氶心娇生惯养,吃不了异地恋的苦,你别看他脾气好,急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又黏人又胆小,缠上你比女生还烦,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你以后学业忙起来还要照顾他很累的。” 顾疏澜听了这番话,似乎很认真地思索起来,路瑶一看,哎!有戏,准备添油加醋编排姜氶心的错处来:“我跟你说,姜氶心没事还喜欢放……” “你这么担心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难道你知道他对我的想法?还是你也觉得他不会拒绝我,对不对?”顾疏澜不想再听她乱扯,急不可耐地问,带着一份微不可察的试探,急于确认自己的猜测。 路瑶眼神闪躲,但还是实话实说:“他对你没有想法,我希望你不要捅破。” “你要走了吧。”顾疏澜看见昨晚的那个女生拖着行李箱过来,郑重道:“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给你留下了不靠谱的印象,但是你不可能阻止我跟姜氶心表白,接受与否都应该由他来做选择。” “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很喜欢姜氶心,他娇生惯养我由着,受不了异地恋这件事,只要他开口,我一定回来找他,脾气急不是大事,我不会做让他生气的事,黏人我不怕,越黏越好,不能时时在他身边照顾他这件事确实存在,但给我几年就能解决。” 路瑶先前的直觉没错,顾疏澜认真说话时深邃的眼眸、清晰明朗的五官真的很深情,很难招架。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的确没资格替他做决定。” “路瑶,你们要走吗?”姜氶心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 姜氶心:路瑶你说我没事 第36章 闪躲 姜氶心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把路瑶和顾疏澜吓了一大跳。 路瑶跑过去拉着姜氶心,警告似的看了顾疏澜一眼,说:“是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跟苏潭今天就要回去了。” 姜氶心惊讶:“怎么现在就要走?” 那边叫苏潭的女生坐在临时叫的观光车上,冲他招手,路瑶也点点头,不舍道:“走得急,帮我跟姜阿姨说再见,谢谢这些天你们的照顾。” 姜氶心竟然像个被丢弃的小孩似的,死死扒拉着路瑶不放:“不行,你这么快走我一个人应付不来,课还没上完呢!”行李已经被苏潭拿上车,他知道路瑶是非走不可的,但还是拽着路瑶的背包不撒手,皱着脸有些无措。 路瑶揉一把他的头发,解释道:“我的部分只剩下个收尾,那些内容以你的水平绰绰有余。”她握着姜氶心的手腕有些心软,不知怎的,她觉察出姜氶心此刻没来由的有些慌乱,但还是耐心劝慰道,“暑假说长也不长了,开学画室见啦。”说完就挣脱姜氶心的钳制上车,冲姜氶心招手。 “谢谢你,小同学!”苏潭也冲姜氶心笑。 路瑶隔着苏潭,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疏澜一眼,顾疏澜迎上去,招了招手:“一路顺风。”脸上带着十分诚挚的祝福。 车要开动,顾疏澜想拉姜氶心的手,带他回去,但没想到姜氶心甩开他,跳上观光车,挨着路瑶坐下:“我要送你们去码头!司机开车!”路瑶没办法,只能依他。 观光车缓缓开动,顾疏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路瑶会不会提到自己,也不知道路瑶会怎么跟姜氶心提起自己。 又一辆车疾驰而过,卷起路边白胜雪的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被风吹散,纷纷扬扬远去,播种是使命,但顾疏澜却看出点无所依的迷惘来。 顾疏澜不再多想,转身进门,那本《月亮与六便士》还放在桌上,书签也好好得被夹进书页中,他没心思再读,把书放回到原处。 姜照影在楼顶忙完客人的晚餐就下楼了,在楼上只看见顾疏澜一个人,过去问了才知道姜氶心送路瑶和她朋友去码头了,可是眼见的快要到八点了,还没回来,难道送着送着自己也登船了?那也没道理不打声招呼呀! “打电话也不接,这孩子真是!”姜照影有些担心,抓着手机出门,听见门口有异动,赶紧走过去,一看,好嘛!姜氶心这倒霉孩子正蹲在家门口跟隔壁的大金毛玩呢!旁边还趴着个陈楷铭,一大一小哇哈哈地傻笑呢! “氶心!这么晚还不回家吃饭在这里干什么呢?”姜氶心没了担忧,抓了旁边的帕子走过去,把陈楷铭拉起来,还给他拍小屁股上的灰,“楷铭吃饭了吗?” “吃啦!”小胖墩撅着小肚腩奶着声奶气地说,“氶心哥哥也在我家吃啦,我们在玩儿狗呢!” 姜照影拿了块小手帕想帮他把小脸上的灰擦干净,小胖墩哪里肯站定给人收拾,嘻嘻笑着跑远,大金毛看见自家的小主人跑远,也呼哧呼哧跑走,毛茸茸的大尾巴扫了姜氶心一脸。 “呸呸呸!”姜氶心蹲在地上吐着嘴里的狗毛,姜照影笑着揉了揉他的毛脑袋,叫他赶紧回去,别在这喂蚊子。 姜氶心点点头应下,但还是没有起来,两条瘦长的胳膊搭在膝盖上,从垂下来的手指尖,到快要抵到脖颈的下巴尖,都在诉说着低落的情绪。 姜照影只当他是不舍好友的离开,蹲着身子安慰他:“开学回画室还是能见到的啊,舍不得的话,下次放假我们再邀请她来,让她多住一会。” 姜氶心闷闷地点点头,还是不肯起来,姜照影没法,只好佯装失望:“那你就盼着开学吧,开学你就能见到朋友了,就不用整天守着无趣的你妈我了!”说罢转身就走,等着姜氶心急急追上来。 果不其然,姜氶心甩着胳膊追上来:“我哪有这个意思啊!我一点都不想开学呢!” “是嘛?看你都不想回家了,想跟小路一起走了吧?” “没有啊!妈!你乱说什么呢!我刚才在陈叔叔家没吃饱,还有饭吗?” “有啊,你梁叔晚上做的菜还剩了好些。” “那我想吃你做的鸡蛋面!” “你呀——” 小主人甩着小短腿回家,姜氶心也被妈妈领回家,隔壁那只大金毛好寂寞,趴在地上吐舌头,估计是也想吃鸡蛋面。 第二天,姜氶心起了一个大早,走楼梯的时候,刻意放轻脚步,做贼似的,猫腰在顶楼入口处听声。 楼顶厨房里陈叔在准备早餐,油条下锅,滋滋响动,偶有早起的鸟儿叫得欢,总之就是没有其他的声音,姜氶心放下心,打了个哈欠上去。 哈欠没打完就张着大嘴僵在原地,眼里笼了层水汽,那背影看得不太真切,但是谁已经不用多说。 姜氶心转着眼珠子不知道怎么办,苦恼顾疏澜怎么起那么早!发愣的瞬间意识到顾疏澜没有看见他,便惦着脚悄悄拐进了厨房。 “氶心起这么早啊!”梁叔脸上都是汗,看了一眼姜氶心又低头忙碌,把炸好的油条放进筐里。 姜氶心以手作扇,给梁叔扇风:“早上好啊,油条好香啊!” 梁叔用脖子上的汗巾胡乱抹了一把,催促姜氶心出去找个凉快的地儿吃早餐去,姜氶心没动静,梁叔以为他已经出去了,就没管,转身过去照顾锅里炖着的豆浆,鹅黄色的浆汁儿咕噜咕噜冒泡,掩盖了厨房里其他细小的声音。 “嘿!”梁叔转回来的时候,看见姜氶心还杵着,捏着的那柄大勺差点甩飞出去,“你在这儿干嘛呢?” 姜氶心举着碗热豆浆呼呼地吹,用筷子扎了根油条晃着,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地吃早餐。 “出去出去吃,外面有也有早餐,这里太热了,你看你一头汗。”梁叔说完又着急忙慌去把锅里的油条夹起来,姜氶心摇了摇头,说:“我在这里陪你。”梁叔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也就随他去了。 姜氶心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额头上都是汗,对着热豆浆吹了半天就是没有降下温,油条也烫手,根本无从下口,这样的话顾疏澜吃早餐岂不是很慢?那他岂不是还要在厨房躲好一会儿? 姜氶心找了一只透亮的不锈钢勺子探出门,特务似的,转着勺子的方向找座位区,空荡荡的,人已经走了,不需要心惊胆战了,他却握着勺子不知道怎么办,有些慌,又有些失落。 他终于肯出厨房,时间还早,房客都还没起来,整个座位区只剩顾疏澜那半碗豆浆和飘在汤面上的一小截油条,这就吃完了? 旭日东升,地表应该是越来越热,姜氶心却觉得凉。 油条截成小块,蘸豆浆喝,这还是之前他硬教给顾疏澜的吃法,这样油条不会太腻,又有豆香,顾疏澜当时不信,被他催促得急只好尝试一番,豆浆见了底,他竖起的大拇指让姜氶心乐了好一阵。 姜氶心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楼梯间,连个影都没有,人早走了,真是人走茶凉啊!他想帮忙收拾残局,手碰到瓷碗边沿被烫得手一缩,捏着指尖呼了好一阵。 这么烫!他不怕嘴起泡吗?姜氶心不好受,比上次被顾疏澜躲着还难受。 顾疏澜怕烫吗?当然也是怕的,舌头火辣辣的疼,但他没有那么不知好歹,人家费尽心思地躲着他他还要上赶着给人家找不痛快。 想着早起能碰见姜氶心,只要他开口,姜氶心总不会躲着他,但是他想错了,姜氶心也起了个大早,还躲进厨房不愿意出来。 他是凶兽还是瘟神?要这样避着? 顾疏澜回房,点开视讯软件催促口语老师上线,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有人不会躲着他! 第37章 没良心 顾疏澜长到十七岁,卡在要成年不成年的阶段,对待什么事都还算是镇定,对顾实的事情算得上是他近年来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但是生气归生气,学习和规划却没落下,网课该听听,课程该定定,这次也是,姜氶心不理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生活照样继续,不开心也得继续过。 网课持续好几个小时,美、英式外语轮番轰炸之下,早晨那点微小的情绪早就稀释得无影无踪。 他暗自窃喜,他对姜氶心也没有那么在意嘛,看他现在一点烦闷的心情都没有了,还想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肯定赢定了。 好死不死,对面金发碧眼的白人教师多嘴关心了一句,你的嘴唇怎么红红的,受伤了吗?顾疏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触到嘴唇的时候像摸到电门,倒是没有浑身抽搐,但立刻想到早上那抹飞快闪进厨房的背影,在他脸上显出的异样神情之前,他及时把摄像头关了。 他去厕所抹了一把脸,一抔水打散镜子里的脸,然后像往常一样,去门口取回送洗的衣服,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吃午饭。 他本意是请阿姨帮忙把食物送进房间,这样可以避免惊动某只随时要炸毛的兔子,但他随即想到不会,那只兔子一定会躲开他,还会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还是去餐厅吃好了。 他不是会叠衣服的人,抱着衣服想甩进衣橱中,不属于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有重量的东西撞到墙壁,顾疏澜捡起一个白红的药盒。 不多加思索,他拿着药盒出了门。 “姜阿姨,氶心呢,我有事找他。”顾疏澜在大厅看见姜照影的时候,她正在擦挂在墙上的画。 是了,还有早就答应给他画的画,加上上次那套被姜氶心穿走的衣服,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很多算不清的事情,还没完。 顾疏澜按照姜照影给的提示走出院子,视线越过用以分割区域的的木栅栏,看见姜氶心在隔壁陈叔叔家玩,加上陈楷铭和陈愿馨,三人正在院子里替大金毛洗澡,好热闹。 “发财,乖乖,不要动哦。”陈楷铭哪里是在给狗子洗澡啊,分明就是把软乎乎的狗毛当做起泡网,撸了一手的泡泡到处吹,散着清香的泡泡不长眼,爆破在姜氶心鼻尖,姜氶心眯着眼笑,只有陈愿馨在认真给发财洗澡,高声使唤弟弟去门后面拿个软毛刷过来。 陈楷铭追着泡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把姐姐的话当做耳边风,陈愿馨叫了好几句他都没有反应,正打算自己起来找呢,就看见刷子从自己的身后递来,顺着木柄看上去,是顾疏澜。 “谢谢你。”陈愿馨腼腆地笑笑,接过来。姜氶心没动,也不伸手抓飞到眼前的跑跑了,心无旁骛地帮发财搓澡。 “没事。”顾疏澜做完了好事也不多留,就要走,姜氶心偷偷松了一口气,听见陈愿馨开口又把心提起。 “你来帮我们吗?发财实在太大了!”陈愿馨面对着八十斤的大犬很苦恼,顾疏澜点点头,去水龙头附近洗干净手才过来,蹲在陈愿馨那一侧。 狗站在水盆中乖得很,正好挡住两侧人的脸,谁也看不见谁。那边姜氶心搓洗着狗狗身上的毛默不作声,这边陈愿馨和顾疏澜聊得投机。 “我以前家里也养过大型犬,是一只阿拉斯加,没有发财这么听话,闹得很。”顾疏澜回想着。 陈愿馨虽然已经断了对顾疏澜的幻想,但还是和愿意跟他说话的,乐呵呵地应到:“我们家发财就是小时候要咬东西,其他没什么,你家的阿拉斯加叫什么名字啊?” 顾疏澜轻轻哼了一声,发泄道:“叫没良心。”当然不是,顾疏澜恨恨说道,“叫这名儿不算辱没他,实在是折腾人,爱玩水,看见积水就去扑腾,又亲人,谁叫他他都应,还能知道你不开心,蹭着人腿安慰。” 陈愿馨疑惑:“这不是挺好的吗?通人情,很可爱,怎么没良心了啊?” 顾疏澜解释道:“蹭别人的衣服穿据为己有,招惹了人陪他玩,突然又风似的跑远,突然就不理人,叫名字都不应,亏得我又是帮他驱走欺负他的小狗,又是带他出去遛弯儿,到头来跟陌生人似的,见到我扭头就走,还不算没良心么?” 这头顾疏澜看不见姜氶心,快要把挡在中间的金毛瞪出一个窟窿来,那边姜氶心手一拍水面激起一阵水声,不高兴地小声嘀咕:“说谁没良心呢……” 陈愿馨哈哈大笑:“确实是没良心,那后来呢?没良心后来怎么样了啊?” “还能怎么样?”顾疏澜无奈摊手,“自己找的狗子,没良心也得疼着宠着啊!他不理我,那我主动去找他,他闹别扭我就躲着点,总归是进了我家门的,他跑不了的。” 陈愿馨觉得这只叫“没良心”的狗狗跟顾疏澜的互动很有趣,缠着顾疏澜再继续说,姜氶心却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了,手在发财身上胡乱抹着泡泡,发财不舒服地呜咽几声,真怕这毛头小子给它把毛撅秃了! “我去拿水管过来给发财冲澡,你们先搓着。”陈愿馨站起来,僵着两条蹲麻了的腿走远。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老榕树簌簌抖着叶片的声音,谁都没有说话,明明是一起写过作业,一起爬过山,还牵过手的关系,现在却比陌生人还可怕,陌生人起码不会觉得尴尬和窘迫。 “药我拿到了。”顾疏澜主动开口,发财的身体挡着他看不到姜氶心的表情,只看见姜氶心的手泡在水盆里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半天了都不说话,顾疏澜只好自言自语,“药没用,还是疼得很,热豆浆从喉咙灌进去,不止伤了口腔,还伤了心。” 姜氶心嗫嚅了句什么,顾疏澜没听清:“你说什——” “别说了!”姜氶心第一次这么说话,是带着点困窘的隐忍,不只是要像有只金毛一样暂时把他俩隔开,而是要以后他俩都横贯着一条无形的沟壑。 顾疏澜怔住,只觉得盆里的水透心凉,头上的彩色泡泡也是天山融水变的,爆破时浇得他遍体生寒。 他无措,隔着金毛看不清姜氶心的表情,他还想软了声音问姜氶心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时候陈愿馨已经拖着水管过来了,拍拍金毛的头让它坐下。 霎时,两人中间没了阻隔,五官都是看熟了的,印在脑子里的,但是那轻皱起的眉,垂下来的眼皮,紧抿起的两瓣唇是那么陌生,顾疏澜有点不敢看了,揉着发财的毛像搓衣服。 陈愿馨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们之前有多么亲密,只当他俩是还不够熟的普通朋友。 手里的水管哗哗冲着,两人都手忙脚乱地把清水抹开稀释泡沫,水盆很大,积水很快漫过发财的脊背,水面上浮着白色泡泡,两人的手又没长眼,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很快分开,再碰在一起,顾疏澜捉住他的,扣着那几根手指头不愿意松。 姜氶心眉头拧得更深,挣扎也不敢动作太大,怕陈愿馨看出点什么,但顾疏澜使了力,他刚要吃痛呼气,顾疏澜就立马松开了他。 发财很快洗净,陈楷铭泡泡也扑完了,哼哧哼哧跑过来隔着毛巾抱住发财,沾了一身的水,陈愿馨大叫着把他扯远,赶他去换身干净衣服。 顾疏澜拍拍大腿站起身,从口袋里滚出个什么东西,发出“啪”的一声。 他对陈愿馨说:“洗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再见。”陈愿馨感激地笑笑,说下次要帮发财洗澡还叫他,顾疏澜走远。 甩出来的东西姜氶心看得分明,盯得出神,却也一声不吭。 陈愿馨捡起来看,冲栅栏对面的顾疏澜喊:“烫伤膏,你不要了吗?”那边顾疏澜笑笑,摇摇头:“不需要了,帮我丢了吧。”他疼的是心,别的地方抹药没用。 “看起来是新的,就不要了吗?”陈愿馨搞不懂,觉得他好浪费,自己没在他那颗树上吊死没准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姜氶心还蹲在地上不动,抱着湿漉漉的发财,衣服也湿了半截,被陈愿馨提醒才有反应,扯着衣角不知所措,陈愿馨关切道:“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今天没精打采的?” “是啊。”姜氶心笑笑,把视线移开,不再看陈愿馨握在手里的药,说,“我也要走啦!愿馨姐再见。”陈愿馨有些奇怪地看着姜氶心离开,扭头看见陈楷铭光着膀子跑出来,又追上去教训,扬言要打他圆嘟嘟的屁屁! 姜氶心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躲着顾疏澜才去隔壁找陈楷铭玩,他以为顾疏澜那种高冷的性格会离得远远的,不会过来找他,这样他的躲避不会太明显,但显然他不太了解顾疏澜,也不太了解自己。 好心被当驴肝肺感觉很不好。 其实仅仅只是好意被拒绝当然不会让姜氶心怅然若失成这样,但他自己不知道,更没深究,垂着脑袋上楼。 上到半截,定住不动,想想又跑下去。 过了一会又磨磨蹭蹭上楼,没防备,无名的巨力把他扯住,带进了楼梯里的狭小储物间。 ※※※※※※※※※※※※※※※※※※※※ 姜氶心:讽刺谁是狗子呢? 第38章 追逐 姜氶心上楼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一步踏下去,老半天了也没迈下另一步,跟慢动作回放似的,大理石地板光滑,映出他颓丧的脸和垂在身侧的手。 此时是中午,楼梯间静得不像话,姜氶心没继续往上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能透过厚重的门窥见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握紧了手里的纸盒,硬纸壳剐蹭手心,发出细微的声响。 突然,从身后逼近一团寒气,姜氶心腰间一紧,没来得及惊呼,未完全脱口的质问声就被一只手堵回口中,他被拦腰拖拽几步撞进楼梯旁的储物间,脊背贴紧冰冷的墙壁,那只环在他腰际上的手早就在他紧贴上墙之时,准确无误地隔在了他后脑勺和墙壁之间。 捂着他口鼻的那只手还在,姜氶心已经不叫了,高处的小窗框进柱状阳光,面前的人拿头抵着他,微微喘息,不是顾疏澜是谁? “叫啊?怎么不叫了?”顾疏澜把手放下,有些恶劣地看着姜氶心惊魂未定的眼睛。 姜氶心缩在墙上不知作何反应,还枕着人家的手,那只手泡在水里太久,有些冰冷。明明没磕到墙上,但他还是晕乎乎的,小小声地,轻轻地,他叫了一声:“顾疏澜。” 带点委屈,又混进一丝无措,顾疏澜被他连名带姓这么叫了一声,差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你躲我?”顾疏澜眯着眼睛看姜氶心,闻到他身上的皂香。 姜氶心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更不会挣扎,手头边上能发泄的东西也就是那纸盒,已经被他抓得掉出纸屑。 他不说,那顾疏澜说,他戳着姜氶心的脸颊,戳得姜氶心歪了脑袋,戳得自己的手指头满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要划清界限就彻底一点,送药又算什么?” 姜氶心被拘在墙上,面前的人压迫感越来越强,他也终于有了那么一丢丢抗拒的勇气,扭头躲掉那截手指,粗着脖子:“你不是不要吗?”边说边把手往身后藏。 顾疏澜还是冷着脸,手不作声色地往下,去抓那截手腕,两人面上都是一派平静,底下两只手纠缠得厉害。 顾疏澜顺着手腕往下,隔着纸盒奋力想挤进他指缝间,姜氶心挣扎,拿画笔的手劲不是吃素的,硬是不让他得逞。 两人手上两不相让,顾疏澜嘴上也不依不饶:“路瑶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很恶心我吗?为什么要躲这么远?早餐不愿意一起吃,同一栋楼也不愿意一起待,是不是连空气都不想一起呼吸了?” “我不是……路瑶她根本——”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保洁员廖阿姨听见动静敲门,姜氶心被吓得魂飞魄散,话没说完,纸盒也不要了,慌慌张张夺门而出,廖阿姨疑惑地看着姜氶心跑走,回头,顾疏澜举起一小盒药膏示意:“东西掉进来了,我们来找。” 廖阿姨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刚想问,顾疏澜就侧着身离去。 顾疏澜上楼,哪里还能看得见姜氶心的身影,暗自吐槽:你是午夜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吗?跑这么快!抓着药膏也觉得像遗失的水晶鞋。 水晶鞋在手,辛德瑞拉能跑到哪里去? 姜氶心以为自己的日子会不太好过,战战兢兢了一整天,觉都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刷牙、上楼吃早餐。 端着温度正好的豆浆油条坐下,一口豆浆还没咽下去差点把他呛死!刚来的时候没有看见,现在发现顾疏澜坐在不惹眼的角落里,显然是知道他来了,但是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见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姜氶心放下心,早餐吃得还算安稳,就是没人搭话有些寂寞,难得他嚼着油条发了好久的呆,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姜氶心没忘把自己和顾疏澜的那份餐具拿进厨房,顺便跟梁叔道谢,谢谢他提前把豆浆盛出来晾凉,梁叔摸不着头脑,说不是他啊,姜氶心傻眼,不是梁叔那还有谁?! 姜氶心不知道今天顾疏澜有什么安排,想着提醒他一句今天学校有课,但是又站在人家门前不敢敲门,还是廖阿姨过来提醒他顾疏澜已经走了,去哪没说,反正就是不在房间里。 姜氶心再次傻眼,他要去哪儿? 姜照影见他傻站着实在滑稽,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怎么还没有出发啊?要迟到了。” 姜氶心蔫蔫地应了一句,还站着不动,被姜照影推着走下楼,看见顾疏澜正站在车旁等他。 莫名的兴奋,姜氶心跟姜照影说完再见就颠着背包跑过去。 跑过去又记起两人昨天的对峙,飘着声音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顾疏澜淡淡地说,“再怎么不愿意也要善始善终的。”从始至终都距离车一米远,不靠近姜氶心,也不挪动。 “不走吗?”姜氶心压下心中的失落问。 顾疏澜指指迈腿跑过来的陈楷铭说:“你跟他一辆,我可以自己开。”说完就长腿跨过另一辆车,十分娴熟地启动,身子一晃,他加速冲出去。 姜氶心抓着陈楷铭的肉手臂让他站稳,手忙脚乱地操纵汽车追上去。他想问早上的豆浆是他特意提前倒好的吗,想问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还想问冲那么前不怕他没跟上吗,可是他又踌躇,现在划清界线又说不上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也不错,虽然突兀,但是能避免尴尬。 这么想着,虽然加速跟上去,但还是堪堪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在后面只能看见顾疏澜挺立的脊背和乌黑的后脑勺,车头的透视镜也只能反射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他现在的脸色必定是冷漠,厌烦的吧。 姜氶心腿夹着陈楷铭,问他:“冷不冷啊?今天早上的风好大啊。” 陈楷铭摇摇头,手心贴在姜氶心手背上笑呵呵地说:“一点都不冷,氶心哥哥你的手好冰哦!” 顾疏澜在前面听见小胖墩在咯咯地笑,心想着姜氶心应该改名,叫姜大心,心真大,背地里偷着乐吧,自己不去骚扰他他很清闲舒适吧。想着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风呼呼刮着脸真冷真麻。 课程到了尾声,进展得很顺利,路瑶说得没错,就算她不在,姜氶心依旧能独当一面。 顾疏澜站在教室最后,此时的姜氶心注意力全在课堂上,时不时要转身过去示范绘画技巧,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所以他现在的目光很贪婪,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和眷恋。 那人躲他,不喜他,拒绝没有说出口,好人卡也没有发,单单只是冷落他,酸酸胀胀的无力感已经要将他吞没。 他难过,失落,起起伏伏的情绪已将他大卸八块,但是仅仅只是站在远处能够注视着,他就能拾掇着又把自己拼好,去追随那抹乘着阳光的身影。 他不愿意承认,父母离异,带给他的阴影比他想象的要大,他要强,生活独立,学习总不要商舜华操心,留学出国都是自己联系,他固执,所以把海翻过来都要找到当年的真相,但他也喜欢阳光,喜欢活泼,喜欢赤诚的心,所以他喜欢姜氶心。 怎么样都喜欢,铺着画布抹颜料时喜欢,对自己有求必应喜欢,站在讲台上游刃有余讲课也喜欢,就连、就连姜氶心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件事发生了,他对姜氶心也讨厌不起来。 我没救了!顾疏澜没头没尾发给徐晋这么一句话。 “顾老师!”姜氶心在讲台上向他招手,顾疏澜受宠若惊,等着他讲接下来的话! “帮忙把小朋友们的绘画作业收一下,我再给他们示范一下十二生肖的画法。” “好。” 小朋友很快跑过来,举着画纸“顾老师顾老师”地喊,比姜氶心叫得更甜,声音更大,但能在他脑子里回响的还是头一声。 他笑着接过孩子们的画,一张一张用塑料薄膜隔开,然后小心装进文件袋里。 窗外站着一个女生,痴痴地看进来,顾疏澜注意到了,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走出教室。 “姜老师,顾老师走了!”小朋友扯扯姜氶心的衣服,扬着手里的画示意自己的作业没人收。 姜氶心顺着小朋友的提示往外看去,正好看见顾疏澜跟着一个女生走远。 “老师!颜料滴下来啦!”小朋友指着黑板大叫。 “哦哦!抱歉抱歉,我们重新来。” “别再来招惹姜氶心。”顾疏澜找了一个拐角,嫌恶地把女生的手腕松开。 “秦小琪,那天在篝火晚会上缠着姜氶心的人是你。”顾疏澜冷冷地说。 秦小琪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揉揉手腕,不甘道:“据我所知他没有对象,也没有喜欢的人,我创造机会接近他,又不犯法,你凭什么指责我?”她喜欢姜氶心很久了,之前做姜氶心的助教的人一直是她,要不是这个男生突然插一脚,她早就跟姜氶心在一起了。 “你的行为已经算是骚扰了,你没看见那天他有多抗拒吗?你一个女生,应该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顾疏澜话说得很重,但秦小琪爱而不得,哪里能听进去,欺身讥讽道:“关你什么事?姜氶心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多管闲事!” “我确实是拦不住你。”顾疏澜无意再跟她争辩,撂下一句“但有我在,我保证你不能接近姜氶心一厘米”就想走,秦小琪冷笑,拽着顾疏澜还要闹。 顾疏澜钳制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却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拉拉扯扯,他觉得实在不好看,使力把她的手挣开就想走。 谁知一回头,看见姜氶心就站在他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 ※※※※※※※※※※※※※※※※※※※※ 姜氶心:你还懂辛德瑞拉? 顾疏澜:商女士非要把《格林童话》当做我的睡前读物,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39章 解释 跟去时相反,回来的时候变成姜氶心和陈楷铭在后面前面开,顾疏澜保持着距离在后面跟。 刚才他被秦小琪纠缠的场景,被姜氶心撞见,刚想解释,姜氶心越过他,一副我不想听你解释的样子。 但看着秦小琪无措的脸倒是挺温和,姜氶心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别让他欺负你。”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他,还是陈楷铭跑过来拽着他的衣角往外扯。 这算什么?真的误会了?不可能啊! 路瑶肯定已经跟姜氶心说过自己的心意,要不然这几天他不会这么积极地躲着自己,既然知道怎么可能会误会他跟秦小琪呢?还是一副生怕秦小琪吃亏的样子,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男女通吃的浪子吗?! 顾疏澜按喇叭,可姜氶心头都没回,顾疏澜不死心,加速追上去,姜氶心速度加得比他还狠,他不敢再逼,怕姜氶心在公路上赌气,只好降速,又不敢真的让那小身影远离自己的视线,保持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 顾疏澜苦恼,开车都不能并排,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被姜氶心接受了啊。 到家,陈楷铭早就在前面站得腿麻,抱着姜氶心的大腿往下滑,嗖地跑远,顾疏澜急忙把车停好,追着姜氶心进了院子。 “你听我解释。”顾疏澜斟酌着,不敢真把自己拦住秦小琪的理由往外说,他怕姜氶心烦恼,但也不想背黑锅承认自己跟秦小琪真的有什么,所以话没接下去。 姜氶心则一直背对着顾疏澜,不知道什么表情,站了许久,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在顾疏澜发愣的时候,立刻用手臂挡住下半张脸,等顾疏澜绕到他面前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黑亮的眼珠子,还带着未消退的笑意。 “什么意思?”顾疏澜不解,姜氶心也没有给他解惑,低着脑袋摇摇头,肩膀还在可疑的颤动,顾疏澜愣了一下,随即明了,“你早就知道她的想法?刚才的话是故意的?” 姜氶心不笑了,但也没有抬头跟他直视,手扣在背包肩带上,点点头。 顾疏澜提起的心松了下来,追着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姜氶心装傻,往楼上走,顾疏澜也装傻:“为什么要那么说啊?为什么要污蔑我啊?”姜氶心被“污蔑”这个词吓得站定,白了他一眼。 “你想让我污蔑你还是想让秦小琪污蔑你?”姜氶心站在楼梯上不动,说完觉得怪怪的,又补充,“万一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怎么帮你?” 顾疏澜心下一喜,不在意秦小琪了,大方地说:“随她去,我喜欢的人是谁你自己最清楚。” 姜氶心赶紧回头捂住他的嘴厉声斥:“不许说!” 顾疏澜无视他的警告,等他放下手又继续追问:“你怎么这么凶?我去找她都是为了谁啊?我不是雷锋,做好事要留名的!” 姜氶心面红耳赤,夺了他的钥匙亲自帮他开门,用了大力气把人推进房然后关门,死死把着门把手不让开。这人话那么多,关起来最好。 隔着一道门,顾疏澜看不见姜氶心是否已经离开,但他想象着姜氶心还在,他伏在门上,闭着眼睛,像是说给自己听,坚定又真切,也是说给姜氶心听,温柔又低沉。 “我真的很喜欢你。” 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砰砰跳动得厉害,没能马上平静,头抵着门,陷在不知名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氶心!站人家门口干嘛!”姜照影疑惑的声音传进来,随即是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顾疏澜在门后笑出声来。 笑着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身体被弹起来,再次挨到床垫的时候,胸腔内的玩意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才能听见落地大窗之外,海浪汹涌撞击的声音。 顾疏澜拿起手机,被徐晋刷屏,几十条信息就一个中心点:真的有情况了? 他没反应过来徐晋在说什么,聊天记录往上滑,这才看到自己那句有感而发:我没救了。现在看来矫情至极,撤回又不能实现,只好硬着头皮回:八字还没一撇。 徐晋很快回复,无非是打趣他铁树开花,八卦一下对方的情况,再恭维他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硬件不差软件优秀,对方肯定很快就会束手就擒。 顾疏澜无奈,抓贼吗? 转念一想,也差不多,这“贼”神出鬼没、东躲西藏,自己可就不是一直在“抓”嘛! 他没有徐晋那么乐观,想问点有用的,拐弯抹角地夸:看你那么有经验,成功率很高吗? 徐晋实在是被戳了痛处还死要面子,挤挤眼睛整出点文艺青年的气质来,带点不明所以的淡淡忧伤回:在不在一起很重要吗?非得要在一起吗?万一在一起发现不合适再分手多不环保?有份心意就行了呗! 顾疏澜心想,喜欢不就是想要在一起吗?他想跟姜氶心在一起有错吗? 显然是没有,但是现在姜氶心跟他保持着距离,别说在一起了,能跟之前一样亲密他就知足了。 窗外海浪还在咆哮,越来越响,顾疏澜自私地想把自己的那份喜欢也塞进浪花中,这样姜氶心才无所遁形,哪里都能听见自己的心意,他还能躲去哪儿? 隔天。 顾疏澜哪哪都找不到姜氶心,只好去他的房间截人,没想到房间门开着,人却不在,只有姜照影在帮他收拾房间,想问她姜氶心的去向,又想起自己对她儿子的觊觎,有些尴尬,想走,但是没走成。 “小顾?你来找氶心吗?他不在呢,一大早说去教堂写生没准是去哪里玩儿了吧,你看,写生本都没带。”姜照影叫住顾疏澜,指着桌面上端放的速写本。 恰逢有客人找,姜照影见平时姜氶心和顾疏澜还算熟络,也就没有急着让他离开,只叮嘱他出去记得关好门就走了。 顾疏澜一个人待在姜氶心的房间里有些拘谨,毕竟是心上人的窝,有点刺激,但他没有仔细打量,只拿起那本速写本轻轻翻。 有些是人物素描,有些是花卉特写,还有一些简笔画,寥寥几笔,狐狸的狡猾,狗的忠厚,猫的慵懒跃然纸上,顾疏澜看得津津有味,干脆把本子从桌面上托起来,没防备,纸页翻动间,一张活页纸掉下来。 顾疏澜捡起来看,画上的他再熟悉不过,看完落款的日期和时间,已经按捺不住砰砰跳动的心,拨通姜氶心的电话打了过去。 “姜氶心,你在哪儿?”顾疏澜边说着,走出房间,手里还捏着那张速写。 那边姜氶心似乎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顾疏澜轻易听见了画外音里,唱诗班吟诵的声音,他轻声道:“姜氶心,我有些话非说不可,说完我就要走了。” 姜氶心诧异:“你要去哪?” 顾疏澜答:“离开。” 姜氶心沉默了好一阵,点头应下:“你过来吧,我在教堂。” “等我。” 姜氶心确实是写生来的。 等他在教堂里的长椅上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工具没有带齐,本子没带,笔倒是多带了几只。这种事最近经常发生,早上才刚被姜照影数落,现在又重蹈覆辙。 他心下烦躁,干脆端坐着听信众唱诗。 但是他心不诚,意也乱,什么颂词也没听进去,还偷偷打哈欠,偏偏不敢睡,听到一半偷溜,打算去洗个脸就回家。 手上的水还没甩干呢,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两只指头夹出手机,提起来看来电显示。 一旁洗手的游客通过镜子偷偷瞟他,腹徘这是接了个催命电话吗?怎么要吓出魂的样子? 他没想到顾疏澜会打电话来,心软才说了地址,挂了电话还紧张得要死,心砰砰跳,比旁边那喷泉激烈。 这是因为他大概能猜到,顾疏澜要跟他说什么。 第40章 想说出口 “小伙,醒醒!天黑要关门了,回家睡吧!” 姜氶心被推搡着,他迷迷糊糊醒来,揉着眼睛,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我在哪儿啊?” “呀你这小伙,还赖上了?这里是教堂!不能过夜的,赶紧回家吧!去去去!”教堂守门的大爷估计无神论,没有什么仁不仁的道理可讲,就差拿扫帚把姜氶心扫地出门。 我居然睡着了?姜氶心眨眨眼睛,总算看清这旧式教堂的一砖一瓦,全身发软地往门口飘去。 霞辉染透半个尖顶,喷泉也停了,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姜氶心拖着脚走的沙沙声。 大爷都走了,这里只剩姜氶心,不应该只剩他自己!虽然他是睡着了没错,但是顾疏澜不是说好要来的吗?怎么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见? 打开手机也没有任何来电,居然放他鸽子?姜氶心拍拍脸蛋醒神,整出一副白面阎王的样子要找顾疏澜的麻烦,一点电话打过去居然没人接?姜氶心不懂他在搞什么名堂,索性不管,他要回家!他不等了! 车子放在教堂门口对面的大榕树下,姜氶心一步一步地挪,总算挪到地方,插了钥匙又心软,万一顾疏澜半路有事耽搁了,赶来的时候找不到他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正犹豫间,从对面的小巷子跑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疏澜都快要急疯了。 本来他要出门了,店里的客人突然病倒,人手不够,他主动去帮忙,以为把人背上救护车就行,没想到那人昏迷了还一直扣着他的肩膀不动,家属再三祈求,他不得已跟车去了医院,放上病床才冲出来。 随意叫了一辆快车,一路上他已经心急如焚,车太大又进不来,只能停在巷子口,他自己冲进来。 一心想要见到姜氶心,看见教堂锁了正门,又看见侧门出口的砖墙不高,他掂量着高度蹦上去,刚要翻下墙,听见后面熟悉的一声轻笑。 “你……盯着我看很久了?”顾疏澜脸青一阵、白一阵,坐在墙上回头看姜氶心。 那少年背着书包站在墙边,手扣在背带上,扬着一张白净脸,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恼怒,只笑着看他,笑够了,伸出一只手。 “要不我跳下来,你接住我。”顾疏澜调转一下方向,作势要往姜氶心怀里跳,姜氶心吓得退后三步,手也不伸了,赶紧摇头:“别!别做傻事!” 顾疏澜笑,借助墙上的凸起下来。 没了在上面宽广的视野,他与姜氶心平视,知道他等得久,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得出一点委屈。 姜氶心在看见顾疏澜的时候已经气消,焦急跑来的样子,发梢汗湿的样子,都在说明他没有忘记跟他的约定。 “我们去哪儿啊?”姜氶心问。 此时天已黑,高耸的锥状建筑白天看时还巍峨庄严,现在看有点煞白阴森的意味,实在不是个能够久留的好地方。 “回家吧。”天黑得太快了,姜氶心已经看不清顾疏澜脸上的表情,他点点头,过去开车。 一路上两人难得安静。 姜氶心开车,后面那人似乎还没缓过劲来,晚风都吹不散他的热气,那些话他一定要说吗? 顾疏澜已经很久没有坐姜氶心的车了,久违的位置,多了一份之前不曾有的悸动,那些话他一定要说。 回到家,两人默契上楼,姜氶心刚才听见顾疏澜的肚子在叫,顾疏澜担心姜氶心等太久等饿了。但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料到梁叔已经收拾完了餐桌,正抓着一瓶冰啤酒下楼。 “哎!你俩没吃呢?快快快,上楼,叔给做,吃饭还是吃面?”梁叔说着就要掉头,被姜氶心拦下:“没事,您都忙活完了,我自己来弄就行了。”回来晚了,他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再忙起来,朝顾疏澜挤挤眼睛示意他搭腔。 顾疏澜还想着姜氶心刚才说要做吃的,哪里肯错过,赶紧说:“是啊,回来的路上氶心说要给我露一手,我不信,他正犟着脾气非要给我做吃的呢!您就下去休息吧。” 姜氶心脸僵了一下,偷偷瞪了顾疏澜一眼,没敢当着梁叔的面反驳他。 梁叔嘿嘿一笑,答应下来,但还是跟着他们进厨房,把食材放置的地方说了一遍才走。 “你要给我做什么?”顾疏澜笑着洗手,被姜氶心不客气挤走,他还惦记着顾疏澜在梁叔面前那番胡诌呢,撇撇嘴否认:“谁非要给你做吃的了?” 顾疏澜翻出一条围裙,抖开,走到姜氶心面前哄:“不是你非要给我做吃的,是你要做给自己吃,我顺便蹭一口。” 姜氶心这才罢休,乖乖低头让顾疏澜套围裙。 细绳蹭着姜氶心毛茸茸的发顶,落在他细瘦的脖子上,顾疏澜转到他身后,牵着两条绳子在窄腰上系紧。 “怎么这么久?你不会打结吗?”姜氶心手背到身后去摸绳子,不小心碰到顾疏澜的手。 顾疏澜下意识收回手,摸摸鼻子,答道:“好了。”他现在不想做人了,就想做围裙上那两条搭在一起的绳子,圈着姜氶心的腰,不能太紧,他会不舒服,也不会太松,要不然圈不住。 顾疏澜吃白食不敢多言,看着姜氶心颇为娴熟地拿出一把面沉进沸水中,又打开冰箱找了一些生肉和海鲜,还从壁橱底下扒拉出一坛子,顾疏澜看他挺费劲的,想过去帮忙,被姜氶心叫住:“你去把面从锅里捞出来用冷水冲冲。” “哦。”顾疏澜照做。 姜氶心再次站起来,小脸显出惊讶,把碗放下,拍拍顾疏澜:“这儿不是有个大漏勺吗?你整锅端起来倒掉沸水不麻烦吗?”顾疏澜点点头,觉得姜氶心说的有道理,但姜氶心没让他继续,自己拿了漏勺处理,嘀嘀咕咕说了一句“笨手笨脚”。 顾疏澜笑,笑个不停,姜氶心疑惑,笨手笨脚其实是个褒义词? “这是什么?”顾疏澜托着瓷碗闻了一下,看着像凝固了的一大块辣锅底料,但不呛,很香,很鲜。 姜氶心闻言看了一眼,卖关子:“这是下面的秘密武器啊。”说完又催促顾疏澜去拿两个碗来,这个简单。 姜氶心用汤匙舀了一口汤轻轻吹,等卷起的白烟没那么多了,他才向顾疏澜招手:“你尝尝?”顾疏澜就着他的手尝了一点,细细品,姜氶心着急:“不好?太咸?” 顾疏澜这才笑,竖着拇指夸他:“姜大厨。”姜氶心回以骄傲又灿烂的微笑。 姜氶心把面都盛出来说:“来吃!”他自信满满。 顾疏澜上去又是帮擦汗又是帮捏肩,找了个托盘把面端出厨房。 等他端在手上一看,红汤底,面细而圆,扇贝和鱿鱼丝卧在碗边,还有翠绿生菜和碎葱,看起来很像样,他想起刚来到南宜岛那晚吃到的海鲜面,可惜不知道出自谁之手,鲜香十足实在是令人难忘。 姜氶心落筷,没着急入嘴,自己做的面什么味道他心里有数,但不知道合不合顾疏澜的口味,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吃自己下的面,但评价是头次听。 “好吃吗?”姜氶心见他久久不说话,有点忐忑,先安慰自己他在北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吃不惯自己做的也可以理解,谁想顾疏澜皱了一下眉,突然问他:“我刚来南宜岛那晚端进来的面……也是你做的?” 姜氶心迟疑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你笑什么?” 顾疏澜笑着摇摇头,开始低头认真吃面,姜氶心见他没搭理自己也就低头吃。 吃到最后,嚼着最后一片菜叶时,听到顾疏澜说:“我们还挺有缘。” “咳咳咳!”姜氶心被汤呛着,扯了纸巾捂嘴,没看顾疏澜,直盯着那只见底的碗,“吃完了我收碗了!”姜氶心不大自然地站起来,把餐具都收在一起扛进厨房的水槽中,瓷餐具和水声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姜氶心发觉顾疏澜跟进来,急急关了水龙头就要转身,被顾疏澜按着肩膀转回去,一只手从他腰间穿过,把水龙头拧开。 水声哗啦,衬得厨房静得可怕,顶上那盏微弱的灯光照不亮这方水槽,夜光从面前打开的窗户中照进来,笼着一前一后紧贴的两个少年。 “你……”姜氶心想重新把水龙头关掉,手刚搭在开关上就被顾疏澜按住,那只手很宽厚,还有一点颤抖,姜氶心不敢动了。 “先别关。”顾疏澜低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灼热的气息只往他耳蜗中钻,姜氶心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作何反应,手背上的那只手正一寸寸收紧,大约是那只手的主人真的很紧张吧。 姜氶心现在想把手龙头再开大一点,那片胸膛紧贴着他的背,他迫不得已感受不属于自己的心跳,他窘迫,他想逃,他从来没被别人逼迫到这种程度。 “氶心,你听我说……” “你可以不说吗?”姜氶心咬牙打断他。 ※※※※※※※※※※※※※※※※※※※※ 周一更 第41章 表白 “可以不说吗?”姜氶心低垂着脑袋,把手缩回来,他还想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堵上,这样就听不到空气中破碎的风声。 顾疏澜手心一空,眼前是姜氶心薄薄皮肉下凸起的脊椎骨,坚硬而深刻,在夜色中覆着一层冰冷的荧光。姜氶心声音很小,他可以假装听不见,然后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不愿意,不愿意让他不开心。 姜氶心感受到身后的压迫感正在消退,顾疏澜不再逼近他,他已经扭转了被动的局面,可是他并没有快感,松懈感一丝也无。 顾疏澜失望至极,涌上喉间的话出不来,一口气堵在心头,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被贬斥到心情低谷,开始自我怀疑,他喜欢姜氶心真的错了? 他并不觉得。 顾疏澜后退两步,把视线转移到窗外横出的寥落枝头上,声音都带上了空荡感:“我不知道路瑶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有了误会。” “其实路瑶什么都没跟我说。”姜氶心紧攒着衣角。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跟路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姜氶心突然转身,猝不及防对上顾疏澜惊讶的眼睛。他说完句话的时候有些无措,像当时藏在门后,听见顾疏澜告白时的心情。 居然……早就知道了?顾疏澜错愕,所以这些天的爱理不理,闪烁其词其实是他的态度? 顾疏澜有些烦躁,还没开始就结束,他不服。 “所以你的躲避根本就跟其他人无关,是你自己想远离我,你觉得我恶心,一个男生怎么会喜欢上另一个男生呢?你是这么想的吗?”顾疏澜抓着他手臂,手指寸寸收紧,逼他直视自己,说不算是喊,但声音里的质问和难过都是十成十的。 姜氶心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摇摇头,无力地辩解:“不是……我没有觉得你……” “你是不是以为躲着我,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对你淡忘、对你死心了?姜氶心,你到底把我的感情当成什么了?”顾疏澜色厉内荏。 说不失望是假的,虽然姜氶心没有明着说不喜欢他,可是已经算是婉拒了。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没有变过,就是不接受。 姜氶心被他吼得缩缩脖子,挨着墙坐下来,藏进月光覆盖不到的黑暗中,团成小小的一团,把声音的存在感削减至极限,低着头,闷闷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才十六岁,无忧无虑,没有过情窦初开的经历,任谁突然跟他说这些他都会无所适从,何况是面前这个相识两个月不到,就让他相见恨晚的男生?原以为自己交到了好朋友,结果这个好朋友对自己起了别的心思,他已经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跟顾疏澜相处了。 他听见顾疏澜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蹲**跟自己并排坐,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月光之下,他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他夹在速写本里的一幅画,在梅花婆婆那随笔画的,画的是顾疏澜的眼睛。那时他的眼睛还有冷淡和疏离,现在看来有些陌生了。 “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吗?”不是祈求怜悯的卑微,是明晃晃地试探。 他还是不死心,姜氶心单纯懵懂,或许是还没弄清楚对自己的感情。 姜氶心没有回应,捏着那张纸,想把它揉碎藏起来,一双再简单不过的眼睛特写而已,竟然让他生出见不得人想要压箱底的冲动。 顾疏澜看他纠结,有些心软。 “氶心,你听我说。”顾疏澜知道姜氶心在想什么,让姜氶心直视他,他把自己沉进那如雏鹿一般澄澈、像清泉泛着涟漪的眸子中,“我不是要你马上给我答案,我只需要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我只希望你能够承认我对你的喜欢,我想跟你在一起,只做朋友不够!” “我不知道怎么做……”姜氶心苦恼道。 顾疏澜轻轻叹了一口气,自我挣扎,自我妥协,说:“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做你无忧无虑的姜氶心就好,你乐意跟我玩你就来找我,你想在我房间做作业也没问题,让我当绘画模特我都不会拒绝,你怎么开心怎么来,你只需要记得我所有的有求必应都只有一个前提,我喜欢你。” 姜氶心一听,扭着脸不大乐意的样子,顾疏澜苦恼,这还不行那要他怎么办,索性一摊手,耍赖:“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吧!覆水难收了!你要我怎么办!你不答应我,那我就再退一步,只做朋友,这还不行?” 姜氶心发愣,有些迷茫,自己才是被表白的人,怎么就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但是顾疏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咄咄逼人和苦情,也就咬着嘴唇含糊道:“别逼我就行……” “我不会逼你。”顾疏澜说。 姜氶心只好点点头,揪着自己衣角说不出话,这时,门外扫进一束手电筒光,照亮一张惊慌的脸,一张勉强笑着的脸。 “哎!氶心、小顾,你们俩在这干嘛呢?还不回房,这么黑也不知道开灯。”梁叔把灯打开。他是怕他们临走时忘记关窗,万一再把老鼠放进来了,这才在临睡前来检查。 “梁叔,这么晚了还不睡呢?我俩也奇怪呢,刚打算洗碗灯就灭了,原来是跳闸,还好您来了。”顾疏澜拉着姜氶心从地上起来。 “洗碗怎么蹲地上了?”梁叔随意地问,一看水槽上的窗户,哎!还好他来看了,还真没关,晃了一眼揪着姜氶心手臂,“你脸怎么这么红?你偷喝我酒了是不是啊?你这样不行的啊!我明天告诉你妈去!” 姜氶心恼怒,大喊:“什么啊!我不是!我没有!”抓着顾疏澜想要他解释,偏偏顾疏澜盯直勾勾盯着他看,并不打算帮他,姜氶心怕梁叔看出点什么,赶紧拉着顾疏澜离开。 梁叔还在后面喊:“我自己酿的酒就剩几口了,小孩子喝不出味道的,别再偷喝了!” 姜氶心跳着下楼梯,不满地嘀咕:“谁偷喝他酒了啊!” 被梁叔诬陷偷喝酒这件事任谁都能听出来只是句玩笑话,但是姜氶心却耿耿于怀,下楼的时候一直小声申辩,声音软软的,很委屈,嘴巴一刻不停,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什么“我没喝”、“跟我有什么关系”、“告诉我妈我才不怕呢”,有点神神叨叨。 顾疏澜不说话,有点好笑地听他念经似的话。 他知道姜氶心还是在逃避,因为一旦静下来,他们两个之间就一定会出现微妙的气场,尴尬而别扭,当然了,这只是姜氶心一个人的感觉,顾疏澜跟姜氶心相处的时间怎么都不够。 “晚安。”顾疏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两个字带走,声音比蚊虫还小,盖不住姜氶心的碎碎念,但是姜氶心忽地安静下来。 他看见顾疏澜轻微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没入没开廊灯的长廊中。 楼外,他亲自栽种的高树枝丫都照着他预想的方向延伸,他知道以白墙做底一定会很有艺术感,但枝芽细条条的影子映在顾疏澜身上,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姜氶心捏着手里那张皱得不成样的速写纸。 有点迷茫,又有点失落。 第42章 心照不宣 姜氶心那晚虽然没有明着拒绝顾疏澜,但是顾疏澜的失望是写在脸上的,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学生时代总会有那么几个急于品尝爱情的苦的男孩女孩,没吃过猪肉起码见到过猪跑,所以他知道这叫“失恋”。 他歪着脑袋想,没准顾疏澜这几天都不会出门了,更不会出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的楼顶餐厅,连他自己都不太敢进那间厨房了,光是看一眼他就要想起点那晚上的…… “!!!”姜氶心刚下完结论就被光速打脸,因为顾疏澜若无其事地上来了! 他连忙把脑袋低下来,恨不得埋在大碗里,又不住地想,他上来了肯定不会过来找自己,明明昨晚那么不愉…… “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下姜氶心脸都要被打肿了,他脸上无光,又安慰自己是因为没经验,果然恋爱中的人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你又挑食?”顾疏澜不知道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在他面前坐下,盯着姜氶心碗边堆放的白菜帮子、青菜梗。 姜氶心拨着碗里的米,说:“嚼不动……” 顾疏澜想逗他:“你是婴儿吗?是不是还要喂啊?” 姜氶心抓着筷子直戳碗底,看了顾疏澜一眼,咬牙说:“你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我只是不吃青菜梗而已。” “还有胡萝卜。”顾疏澜说着,把姜氶心碗里的青菜梗都夹到自己碗里,看姜氶心目瞪口呆地样子好心解释,“正巧,我特别喜欢吃青菜梗。” 姜氶心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一点窘迫,找补似的问一句:“那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顾疏澜笑,摇摇头:“不告诉你。” 姜氶心更加好奇了,伸手遮住顾疏澜的碗,耍赖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吃饭!” 顾疏澜低头看着那双干净修长的手,腕骨凸起小小圆圆的一块,那么光滑,那么圆满,心里酥酥麻麻的,他咽了一下喉咙,压着声音答:“你不喜欢吃的我可以替你吃,那我不喜欢吃的你会替我吃吗?” 姜氶心愣住了,手伸出去时利索,收回来时尴尬。 顾疏澜暗自懊悔自己把气氛搞砸了,正想着怎么找补呢,对面姜氶心“哎”了一声,往他身后看去。 姜氶心注意力被顾疏澜身后微小的声音吸引了,他竖着食指挡在嘴前,示意顾疏澜别说话,眼睛往他身后的瞧,身子慢慢挪向那一片棕红木板做成的围栏旁。 “怎么了?”顾疏澜也好奇地跟去。 “是一只奶牛猫!”姜氶心伸出一半身体,往护栏外看,是一只卡在排水槽里的猫咪,喵喵叫得很是凄惨。 “我来救你了!咪咪!”姜氶心趴在地上,细瘦的胳膊从栅栏缝隙中伸出去,往下掏,袖子翻折,胳膊上的皮肉线条绷得一清二楚,淡紫色的血管都那么清晰,顾疏澜就蹲在他旁边,情况不对随时把他拉起来。 “你打过疫苗吗?” “什么?”姜氶心头抵着木头看不见底下,仅凭着猫咪有些凄厉的叫声辨认方向,手指头摸了好久的湿黏青苔。 顾疏澜拍拍姜氶心让他挪个地方,挽了袖子也往下掏,边摸索边说:“万一猫被吓着了,应激起来咬你一口怎么办?” 姜氶心摇摇头说不怕,没收手。 那猫咪实在瘦小得很,倒是不会挠人,但是的确被吓着了,正缩着身子躲避两只手。姜氶心和顾疏澜半天没摸到猫,不得已扩大搜索范围,两只手乱摸。 “我摸到了!”姜氶心大叫。 “你抓的是我的手……” “哦!我说呢,怎么没毛。” “我抓着它了。”顾疏澜捏着猫爪往上摸,那小猫吓得颤抖,还想缩,他眼疾手快提了猫咪的后颈拉上来。 姜氶心早就准备好了,就近拉了一张椅子让顾疏澜把猫放在上面。 “好漂亮啊!肚子和肉垫都是白的。”姜氶心凑近看,猫咪还没从惊吓中镇定下来,压着身子,飞机耳就没放下来过,“你饿了吧?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姜氶心用自子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片鱼肉,还不忘放在水杯里洗一下,猫咪真的饿了,嗅了两下鱼肉就张嘴咬。 “吃了我的肉让我摸摸不过分吧?”姜氶心跟它有商有量,凑着脑袋过去,试探性地伸手,看见猫咪没有躲开,乘胜追击把自己的手覆在它背上,软乎乎的触感让他惊叫,“好软啊!你也来摸摸啊!” 顾疏澜笑,伸手碰了一下猫咪的耳朵,食指顺着耳朵的边缘轻轻摩挲,让那尖尖的黑耳朵慢慢立起来。 猫咪饿了许久,一口鱼肉不够,拿漆黑的圆眼睛瞅人,用柔柔的鼻尖蹭姜氶心,姜氶心哪里受得了,举着筷子又想夹鱼肉,但是自己碗里的已经没有了,正苦恼呢,顾疏澜说:“我不吃鱼肉,你夹吧。” 姜氶心也不客气,全都拿来喂了猫咪,喵咪兴奋地用爪子扒着筷子吃鱼,姜氶心开始放心大胆地揉它。 顾疏澜站在原地静静看这一人一猫和谐相处,心想我还不如一只猫呢!凳子给猫坐了,午餐也被猫吃了,哪还有他位置啊? “接下来怎么办?你要养它吗?”顾疏澜没椅子坐,只能靠在栏杆上,逆着光。 姜氶心闻言皱着眉毛看他,搂了猫咪说:“不可以吗?” “可以啊。”顾疏澜看他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觉得好笑,“得给它找个窝安置吧?” “房里肯定不行……”姜氶心犹豫,姜照影早就说过不可以在房间里养宠物,顾疏澜那里更不行,丢掉小猫他更不愿意。 “做个窝吧,养在院子里。”顾疏澜弯腰,指头顺着猫咪眼圈周围的黑白分界抚摸。 从姜氶心的角度看上去,面前的人和猫都覆着一层阳光,加上顾疏澜及那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长裤,整个人都散发出柔和清爽的气质。 “我不会做猫窝……” “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摸索。” “好啊!”姜氶心笑着答应。 顾疏澜也笑:“在此之前,先让我找个地方坐下来把午餐吃了。” 姜氶心这才反应过来,扒着那张凳子跟喵咪面面相觑,喊着抱歉抱歉飞奔进厨房。 猫咪吃饱了,舔着爪子惬意地眯起眼,顾疏澜揉揉它毛茸茸的后脑勺,在它耳边悄悄说:“姜氶心真可爱!” 午后,两人一猫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做猫窝,姜氶心提议纸盒挖几个洞就行,顾疏澜说下雨就麻烦了,又建议用塑料箱,姜氶心摇摇头,便便不好处理。 商量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是隔壁陈叔带着陈楷铭遛弯的时候,看见他们傻坐着不动,随口问了一句,听完来龙去脉,“害”了一声,表明这点小事包在他身上。 半小时之后,陈楷铭蹦蹦跳跳地拖着一个小木屋过来。 “真好看!”姜氶心跑过去把小木屋抱过来给顾疏澜看。两片木板固定在三面木板做成的墙上,是个原木斜顶的小房子,还挺结实。 “爸爸说,找块防水布盖在房顶上就好啦!”陈楷铭跑过来,小手轻轻摸着猫咪,小嘴都不敢用力,正悄悄地撅着。 “帮我们谢谢你爸爸!”姜氶心爱不释手,抱着小房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给猫咪找一处最合适的栖息地。 这边顾疏澜捏着猫咪后颈把它提起来,猫咪甩了甩小爪子,溅了陈楷铭一脸水。 “最好别让它住在院子里。”顾疏澜叫住姜氶心,指了指面前的池塘,刚没注意看,猫咪就爬到池子边上了,被发现的时候正伸着爪子往水里捞鱼呢。 姜氶心点点头,把小房子放下来,现在教训不听话的小猫咪最要紧。 他轻轻捏着猫咪的小爪子上下晃动,正眼对眼地立规矩呢,猫咪短促地“喵”了一声,前爪压在姜氶心的鼻子上,少年没料到,仰头接下了这一计猫猫拳,黑色的前肢衬得他皮肤很白,像浪花的颜色。 顾疏澜叫了姜氶心一声,等那明媚少年看过来,他才含着笑意说:“帮小房子上点颜色吧!就画白色浪花。” 等姜氶心拿着画具开始画,顾疏澜也找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猫。 “你说我们给它取什么名字啊?”姜氶心手上混着颜色,抬头看顾疏澜。 顾疏澜看着他说:“你愿意叫什么都行。” “……它可是你救上来的啊,当然要你取名了!”姜氶心低头专心调色。 “那叫氶心好了。”顾疏澜憋着笑。 “怎么不叫疏澜!”姜氶心不满。 谁想顾疏澜赶紧点头,怕姜氶心反悔似的:“这个可以,就叫这个吧。”接着,他抱着猫靠近姜氶心,颜料的味道有些刺鼻,午后的温热和水池的凉意在他们中间交汇,他把自己的声音融进海岛悠长的清风中,“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那声音很低,带着成年人才有的一点磁性,暧昧得很,姜氶心哪里受得了这种攻势,看着顾疏澜愣神,画板被猫咪拍了一掌才知道要躲避,要慌乱,笔下的海浪也卷得厉害,还没上岸就被岩石撞碎,浪花还没化就被后来的汹涌海水盖住。 “叫浪花好了!”姜氶心自顾自的,又点点头,“嗯,浪花。” 顾疏澜笑着看姜氶心僵直的背,小声问:“姜氶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南宜岛吗?” 显然现在不是话家常表心迹的时候,但是他就是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一个让姜氶心更了解他的念头。 姜氶心摇摇头,他不想听,下意识抗拒。 “你真的不要听吗?”顾疏澜不介意,还是问。 姜氶心不说话了,画笔画不出一条直线,圆也不圆,那太阳被填色填得越来越大。 顾疏澜看在眼里,笑了一下,终于打算放过姜氶心。 “嘴硬。”顾疏澜数落他。 姜氶心假装不理他,到处看,还转移话题:“浪花呢?”一扭头看见浪花趴在另一只橘猫身上动呢,正打算说它,眼前一黑,眼睛被顾疏澜的手盖住。 “怎——” “少儿不宜。”顾疏澜义正言辞,掌心那双眼睛并不老实,睫毛一直往他手心蹭,挠地他手心又软又痒,心也化成一滩水。 姜氶心一手抓着顾疏澜的手,另一只手往他那个方向摸去,先是摸到顾疏澜的脖颈,那喉结上下滚动着,带着他的手往上摩挲,碰到嘴唇便触电一般移开,顺着高挺的鼻梁终于准确无误地盖住顾疏澜的眼睛。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你也没成年呢!”姜氶心不甘示弱。 顾疏澜感受着那只微凉的手,乖乖闭着眼睛。 “好了吗?”姜氶心问。 “还没!”顾疏澜赶紧说。 那边,浪花孤身一猫立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两个少年,“喵”了一声以示嘲讽。 第43章 放纵 这夜,楼里住着的几个青年经过姜照影的允许,搬了几张凳子放在院子里,开起了小型的露天音乐会。 花圃中的灯充当打光,树上缠着淡黄色的装饰灯,闪出星星和和月亮的形,扛着吉他的年轻人在树下吟唱,面前坐了一圈人,不断有邻居和其他住户好奇加入,还有人要点歌,年轻人脾气极好,挑了几首拿手的唱。 姜氶心帮着姜照影把切好的水果和冰镇果汁拿出来。 “还是头次有人在我这开演唱会呢!”姜照影笑着往水果上扎签子,看着那一圈玩音乐的年轻人,眼里满是欣赏。 姜氶心扫视一圈,压着声音说:“好多人啊。” “是啊,所有的客人都下来了,待会梁叔在上面忙完了也下来凑凑热闹。”姜照影说着,又朝栅栏外站着的邻居招手,让他们进来听。 姜氶心扎了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迸满整口,配着那青年人极有感情的唱腔很快就嚼完了。 一首大众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已经结束,观众鼓掌热烈,哄着吉他手再来一个,人头攒动间,姜氶心还是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月影悠悠,往日蝉鸣阵阵惹人厌烦,现在却悄悄静了声,好心让了那头的歌手一次,院子中回荡着轻快的拨弦声。 姜氶心渐渐退出人群,他有些三心二意,想去找顾疏澜,让他也来听听这简单的演唱会。 走到主楼前又踌躇,顾疏澜不喜欢凑热闹,不见得会喜欢,他一个人听也挺好,但总少了点什么。 自顾疏澜来到这里之后,几乎什么事都跟他一起,无论是一日三餐还是外出游玩,日出、篝火、还有教堂,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开始,催生了事事都要跟顾疏澜分享的潜意识。 他们不是一拍即合,更没有相见恨晚,但一直相处融洽,虽然自那晚之后他有些别扭,顾疏澜也不见得有多开心,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只是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姜氶心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上楼。 胡思乱想间,韵律带来的兴奋感已经消退了一半,他的注意力也分散着,不再投向人群中心,因此,注意到了一阵有些突兀的银铃般的笑声。 他往门对面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氶心以为的,不喜欢凑热闹的顾疏澜,此时正蹲在梅花婆婆的花圃,旁边陈愿馨正抱着浪花,笑得跟花似的,指挥着顾疏澜给她摘玫瑰花。 隔着那么远,竟然也能隐隐约约闻到芬芳的花香和顾疏澜沐浴过后的皂香,姜氶心走不动路似的,定定站在原地,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听力过人,能把那么远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 “这朵?” “对对对,就是它!” 只是帮忙摘个玫瑰而已,大约是愿馨姐不愿意脏了鞋。 只听那边又说:“谢谢你啊,疏澜。” “很漂亮。” 玫瑰花很香,不用凑到鼻尖上闻也能闻到的,偏偏顾疏澜像第一次见玫瑰似的,头挨得那么近,花映得他白净的侧脸都染上火红色,眼底藏着玫瑰特有的情意,似乎在笑。陈愿馨也凑上去闻。 一只玫瑰而已,不用凑那么近吧!姜氶心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躁。 若是以前的他,大概会觉得这少年少女凑在一起嗅画的场景极有意境吧,现在只觉得月儿怎么那么亮,晚风为什么不逆着吹? 好巧不巧,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看到这幅场景,这人也不认识顾疏澜和陈愿馨,就乱点鸳鸯谱似的夸:“哎呀!年轻正好啊,看那对小情侣,多浪漫啊!” 一点也不!姜氶心想转身走,撇见陈愿馨怀中蜷缩的浪花又转回来,哒哒哒地跑过去,也不打声招呼,撞到人眼前了才停,把陈愿馨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顾疏澜拍拍手里的泥问。 我怎么就不能来?又不是成双成对才能来。姜氶心不理他,跟陈愿馨说:“我找不到浪花了,原来在这里啊,我要带它回去睡觉了。” 玫瑰花有刺,陈愿馨只能翘着手指捏着花枝,的确不好抱猫,顺势把浪花送到姜氶心的怀里。 姜氶心托住浪花热烘烘的身体就走,也不理人,陈愿馨觉得奇怪,看着顾疏澜问:“猫不是夜行动物吗?” 顾疏澜笑了一下,说:“他的猫,谁知道呢?” 姜氶心抱着猫进院子,低头闻了一把,嫌弃地皱眉:“浪花,你身上怎么也沾上了玫瑰花的味道啊?” 没防备,被追上来的顾疏澜听见,他跟在姜氶心身后问:“你不喜欢玫瑰花吗?” 姜氶心也不看他,揉着浪花的小脑袋说:“谁会不喜欢花啊?”他说的是实话,他笔下速写过的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可能不喜欢鲜花呢,只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冷淡,看起来更像是个不会怜花的人。 姜氶心手心重了些,揪得浪花“喵喵”不爽地叫唤。老半天没听见顾疏澜回应,姜氶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姜氶心不理他。先前一个人听歌没人陪有些孤单,现在有猫了他不是形单影只,又重新往大树下走去,加入观众席。 顾疏澜见姜氶心看得津津有味,也生了些好奇,跟着走去看摆弄吉他唱歌的人。 也就还好吧,顾疏澜思忖着,看着没他高,有些胖,两只眼睛一张嘴,一双耳朵两条腿,没什么特别的。 夜深,人都陆陆续续走了,那唱歌的人唱了一晚上很是疲累,拨弦的手都有点抬不起来,掌声和欢呼也都收获了一晚了,正打算收拾收拾回房。 “你觉得他唱得很好听?”顾疏澜凑在姜氶心耳边酸溜溜地问。 姜氶心平时不这样睁眼说瞎话,实在是夜色渐浓,脑子不清醒,他一扬下巴,说:“是我现场听过的最好的了!” 顾疏澜看姜氶心鼻尖挂了光,一时手痒忍不住,曲着食指飞快蹭了一下,笑骂:“没见识!” 姜氶心抱着猫没空出手,把鼻尖蹭在浪花脑门上,刚想反驳呢,就看见顾疏澜穿过他,走过去跟那吉他手低声说着什么。 他会弹吉他吗?姜氶心愣愣地看着顾疏澜在大树下的高脚凳上坐下来,朝他招了招手,他赶紧跑过去。 “你还会弹吉他啊?”面前有张空椅子,姜氶心乖乖抱着浪花坐下来。 顾疏澜冲他笑了笑,没回答,低头把吉他斜抱在胸前,低头按着弦调音,是一首慢节奏的英文歌,音律节奏出来的时候很流畅,看得出不是速成。 姜氶心从来没有听过顾疏澜唱歌,平时说话都不多,何况唱歌。可他的歌声跟他的人一样,不焦躁,带着一丝丝淡淡的疏离感,歌声很轻,轻得刚刚盖过伴奏,轻得生怕露出更多的情绪。 顾疏澜不低头看弦,贪婪地索取着姜氶心的目光,而姜氶心似乎也真的被他吸引,那双如晶石一般的明亮的眼睛不只盛进了这满树的鹅黄彩灯,还有最最中间的自己。 姜氶心自认英语还不错,口语也流利,但他从来没听到过一个男生能把英文念得那么……缠绵,低低的嗓音背后是细流一般流淌的感情,更为灼热的,便是他望向自己时眼中的深情。 顾疏澜就安静地坐在那儿,头顶暖色灯光倾泻而下,却在笼住他面容时极尽轻柔,软化不了他高挺的鼻梁,柔和不了他过薄的唇形,却让他眼眶更深邃,嘴唇更红润,更添了平时少有的温柔。 姜氶心一直在逃避,却在这晚,在这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歌声中,大胆与顾疏澜对视。 不是他不看就会熄灭的,不是他低头就会消失的,那是属于顾疏澜对他不曾过多叙述的喜欢,像一个清梦,像一条星河。他心砰砰跳动,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更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鲜活,他克制不住。 那就放任一个晚上吧,放任那个他一直极力否认的念头现形。 姜氶心这样想着,嘴角扬起不可思议的弧度,他知道,顾疏澜也是一样的。 第44章 花与字 “氶——”姜照影看见姜氶心在院子里坐着,想叫他名字,但没叫完,发现姜氶心抱着猫,望着凉亭中的一家三口看得入迷,像老僧入定似的,猫儿跳下地都没发现。 姜照影抓着扶手不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亲子场景:父亲把小孩子架在肩上看树上的鸟窝,母亲在旁边牵着孩子的手。 () 就这么一个场景,姜氶心看呆了,胳膊支在大腿上,手掌托着下巴,眼中除了羡慕之外,还有一点点新奇的陌生。 姜照影看得很不是滋味,她自知自己在孩子的成长中失职得有多厉害,可是姜氶心从来没有抱怨过,这让她一想到就心酸得厉害。 () “氶心!”姜照影走过去。 姜氶心听见姜照影的声音下意识眨眼,再看过来时便是简单的笑容,他直起身子招呼姜照影过去坐。 () 姜照影心里难受极了,这孩子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提往事,连情绪都伪装得那么好。 她快步走过去,揉着姜氶心的脑袋问:“一个人坐在太阳底下不热吗?头发都黏上汗了。”姜氶心摇摇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那边融洽的一家三口,欲言又止。 “妈……” 这一声拖长的语调让姜照影揪紧了心,安慰自己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但到底是没有准备,她笑得有些僵,尽量保持着与往常一致的声音:“怎么了?” () 姜氶心笑着摇摇头,说:“我还以为今早上见不到浪花了呢!” “……这个啊。”姜照影偷偷松了一口气,“昨晚还是我帮你把它抱进屋子里的,要不然我这一池子鱼可都要遭殃了啊!”姜照影指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小池塘,池水清澈,鱼儿像是浮在空中,摇头摆尾比谁都惬意,还不知道家里来了自己的天敌。 姜氶心挨着姜照影道谢,一头被阳光灼得发烫的软毛蹭到姜照影手臂上,姜照影“烫烫烫”地推开他。 母子情深地嬉笑着,看着并不比那边的一家三口差多少意思。 姜照影惦记着别的事也就没坐多久,临走前问姜氶心:“刚看见小顾进会客室了,平时不都是你在里面画画吗?应该是找你的吧?” () 姜氶心点点头,没动,咋呼地大叫:“浪花你身上好脏。”浪花“喵”得委屈,它明明一直待在他身边,哪里脏了?! 好像声大能赶走什么似的。姜氶心轻轻捏着浪花的耳朵,温热得,像昨晚树上缠绕的鹅黄暖灯,接着,那晚的顾疏澜在他脑海中重现,专注的,深情的,还能想起他的歌声,昨晚听的时候还好,现在回想起来,他没来由的有些躁。 看见隔壁发财在巡街,舌头吐得老长,姜氶心也跟着觉得口渴,顺便抱怨一下南方夏季时间太长,明明已经过了三伏天,还像盛夏似的,烘得人浑身不得劲。 “浪花,我们进室内吧。”姜氶心起身,招呼猫儿,可猫儿比他机灵,早就甩着一身皮毛进室内纳凉去了。 会客室里的小隔间专门是留给姜氶心的,用来放他的绘画工具。 此时一推门进去,馥郁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化了这酷暑的难耐,姜氶心屏住呼吸,不敢用力嗅,怕鼻腔里的气音煞风景。 () 他压着笑意走进去,在桌上发现了一朵娇艳的玫瑰,就安放在他的速写本上,花瓣堆叠错落有致,芳香从波浪似的花边漫出来,姜氶心拿起来看,刺都给磨平了不说,花下还写着一行字。 这字体眼熟得很,话也是霸道得很,姜氶心捏着花柄,看着字,只觉得火红的花儿烫人,脸上更是烧得厉害。 怎么这屋子也像外面一样热? 顾疏澜是眼看着姜氶心进屋子的,人是进去了,但是老半天没动静,他心痒痒,干脆进去看。 门没关,留了一个缝儿,顾疏澜透过缝,把那朵玫瑰和姜氶心看得清清楚楚,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叩了三下门。 () 姜氶心被吓着,玫瑰和速写本想往身后藏,像是被人窥见隐秘之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看见门缝里带着笑的顾疏澜更是紧张,遮掩似的,粗着嗓子喊:“进来!” “你在做什么?”顾疏澜感觉呼吸间都带玫瑰花香,他想姜氶心也是的。 () “我要画画了。”姜氶心生硬地说,把玫瑰和速写本都放在桌上,转过身在画架前坐下来。 顾疏澜跟上去,找了张凳子坐在他附近,坐稳了才问:“我可以看你画画吗?”姜氶心没回头,用手把纸铺平,点点头。 顾疏澜自认不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看姜氶心画画却静了下来,画纸铺开红颜料富有层次感,画上是好风景,画外也是好风景。 他作画时跟平时不同,安静不少,眼睛在调色板和纸上来回转,绵密的眼睫毛上下扇动,再浓密能挥动的空气毕竟有限,但顾疏澜就是相信蝴蝶效应,就是认定心中的欢喜是因它而起。 () 色块渐渐成形,顾疏澜看完,眼中笑意更深,红得像烧似的花瓣,不是那朵玫瑰是什么?还有底下支撑的花枝和花瓣,他的心意完完全全被画了出来。 姜氶心已经把笔放下,凝视着画中的玫瑰不知道在想什么,顾疏澜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仔细端详,白纸红花,栩栩如生,很好看。 “我知道少了什么。”顾疏澜突然说,凑近了看,把手掌撑在姜氶心的椅子背后,姜氶心好奇地仰着头打量他。 () 距离实在太近,姜氶心一抬头,就能看见顾疏澜上下起伏的喉咙和红润的嘴唇,他小心地站起来,把位置让出:“那你加上?” 姜氶心完全是想脱离这种有些暧昧的姿势才这么说,顾疏澜又不懂画,怎么会看出少了什么呢? 没想顾疏澜真的煞有其事地坐下来,从旁边拿过一支笔,刚想往上写,又侧头看姜氶心,脸上带着笑:“你不许看!” “不看就不看!”姜氶心转身,其实好奇得要死,坐不住,自己的画室像是第一次来似的,摸摸这个又擦擦那个,走到哪里都能闻到玫瑰花香,好像比刚才浓郁了些,大概是是画上的花活了,也做这些香气袭人的风韵事吧。 “好了!”顾疏澜把笔盖盖上的瞬间,姜氶心也扑了过来。 “怎么样?”顾疏澜邀功似的。 只见玫瑰花旁边写着一行黑字:玫瑰花属于你,你属于我么? 正是笔记本上的字。 “什么啊……”姜氶心后退两步,脸上烧起来。 顾疏澜追着问:“我写得好不好?” “不好不好。”姜氶心说完就跑,卷起一阵香风。 顾疏澜发笑,招惹跑了人,又暗暗苦恼,姜氶心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啊? () 晚些时候,陈愿馨被陈楷铭拉着过来串门看猫,正巧顾疏澜在院子里,把猫叫了过来。 这姐弟俩新奇得很,抱着浪花又叫又摸,背后被遗忘的发财垂着脸趴在地上,耸搭着眼,很是吃味的样子。 顾疏澜在旁边看着,所有所思。 姜氶心把那幅画晾在画室里,那枝玫瑰也没忘处理,不好拿着花出门招摇,只得去找只搭配的花瓶来装。 () 问了姜照影才知道花瓶都集中放在杂物间里了。他找了很久,想着花瓶不能太高,不能太低,颜色太暗不行,太鲜亮也不行,花纹太多太杂乱不要,就这个长管的玻璃瓶还凑合。 姜氶心在杂物间里乒乒乓乓好一阵,出来打了好几个喷嚏,瓶子握在手上爱不释手,还走出了一条直线,在水槽洗了好一会,洗得干净透亮才停,端起来一看,晶莹剔透,陪火红玫瑰正好。 装了半瓶水往回走,路过大厅的时候被嬉笑声吸引,抬头看去,看见陈楷铭正在院子里跟浪花玩得起劲,姜氶心刚想开口提醒他要小心浪花的爪子,又看见陈愿馨和顾疏澜玩在一处。 () 笑得灿烂,不比那晚视线受阻,两人姿态亲密、有说有笑,海市蜃楼可没有这么真实。 姜氶心不想再看,继续端着水瓶走,走不出直线了,水瓶也不再端得那么高。 渐渐走远,还能听见陈愿馨兴奋的叫声,那是秋千荡到高处时抑制不住的欢呼。男才女貌,挺好,姜氶心悄悄地告诉自己。 回了画室,玫瑰花还在,那句刻写在本子上的话也还在,姜氶心却不急着把花插在瓶中了,他不住得地想,顾疏澜已经跟他表白了,招惹陈愿馨是为了什么。 () 该骂他三心二意才对,姜氶心又不住地替他找借口,自己不答应还不允许他移情了吗?不在自己这棵树上吊死挺好的。 那移情得也太快了吧! 姜氶心手抠在瓶上气闷,不住地联想,顾疏澜也会陪她去看日落,看教堂吗?看篝火的时候会主动牵她吗? 止不住的失落,姜氶心恨屋及屋,连花也不喜欢了。发现花瓣开始有些暗淡,又不忍心,小心翼翼地把花**花瓶中。 () 第45章 拖拉 “你在想什么?” () “啊!”姜氶心被幽幽响起的声音吓到,大叫着,从秋千上蹦起来,哒哒哒就往后退,捂着胸口见鬼似的看着顾疏澜。 顾疏澜也愣,在秋千后面立着:“我是……吓到你了吗?” 姜氶心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吐出一口长气,气呼呼地:“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啊!”末了又觉得口气颇为不善,嘟囔着抱怨,“来也不说一声……” 顾疏澜好无辜,他那么大个人也没躲躲藏藏,是正大光明地从他面前走来的,也没存心要吓他,再说了,院子里灯火通明也没有吓人的条件啊。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入迷。”顾疏澜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姜氶心蹦跳的动作实在是太夸张了点,秋千被他带着扭了好大幅度,粗绳和树干摩擦,发出擦擦的声响。 姜氶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理不直气不壮地:“没什么。” “哦~”顾疏澜看他心虚的样子,有意诈他,故意说,“该不会是在想我吧?”调侃而已,却意外看见姜氶心哑口无言地僵在原地,是心虚的模样错不了。 还真是?这下轮到顾疏澜说不出话了,隔着一米左右,对峙似的,面对面站着,看见姜氶心慢慢变粉的耳珠,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是、是啊!”姜氶心破罐子破摔地说完,看见顾疏澜不加掩饰的惊讶,突然有了奇异的快感,难得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姜氶咬牙,将纠结了半日的情绪吐露大半,“怎么?没人替我推秋千我还不能坐了吗?”说完,莫名的快感过电似的,游遍他全身。 () 顾疏澜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他瞪圆眼珠,咬着牙的样子实在可爱,故意不去管空气中蔓延开的酸醋味,想着先把人哄过来,拽着两根秋千绳说:“我替你推。” 姜氶心还站着不理会。 “只替你推。” 姜氶心这才慢慢坐过来坐下,拿后脑勺对着顾疏澜,小小声地说:“这算什么啊……” () 刚才他站起来那一小会,秋千上的温度散尽,现在坐下,从尾巴骨窜上来的凉意让他微微清醒,清醒之余,脑子越发混乱,只知道这一通乱七八糟地发泄实在是不应该。 () 顾疏澜没推他,把这两根粗绳不动,笑着说:“你还挺霸道,这秋千两根绳和一块板,都要跟你姜氶心姓才满意。”说完,怕姜氶心跑走,轻轻按着他的背把人荡起点弧度。 太用力怕人摔了,也怕荡太远他听不见自己的话:“我替人摘花时看见你了,我替人推秋千的时候也看见你了,你不高兴。” 姜氶心刚想反驳,就被顾疏澜推着荡出去,接了晚风满怀,散不掉他的急躁窘迫。 “你别说你没有!”顾疏澜把他想说的话堵回去,手下的劲小了些,“姜氶心你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用你的小脑袋瓜子好好想想,想想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顾疏澜说完,感觉到姜氶心凸起的背部肌肉慢慢松了下去,气球放气似的,肩膀也塌着,低着头有些丧气的样子,本来人就瘦,这样缩在一起看着随时会被风吹走,他有点于心不忍了,想着怎么让他开心些,就听见姜氶心犹犹豫豫地说:“要是……要是想不出来呢?” () 顾疏澜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是保持着刚才的频率和力度帮他推秋千,久久没有说话,好像并不在意,又好像太过在意而无可奈何,最后,只说:“总有一天会想出来的。”说给姜氶心听,劝的却是自己。 明明没有紧追不舍,没有咄咄逼人,他的声音也不刺耳,还不及姜氶心荡上去时,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却让姜氶心生出些许酸酸胀胀的感觉。 他很想回头去看,看顾疏澜的表情,但临空荡着的秋千不受他控制。只是即便不看,姜氶心也知道顾疏澜会怎么样。眼中情绪不多,大开大合的笑容少,但外冷内热,那是有求必应的顾疏澜,那是默默陪伴的顾疏澜。 那就……再等一会吧。姜氶心默默地想。 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月儿越来越圆,它也想停下来等,盼着地上的人都能圆满啊。 () 第二天 这天是姜氶心作为志愿老师上的最后一节课,他早早就准备好了,并且比往常还要早,在楼下晃荡着,等顾疏澜和陈楷铭来。 等得无聊,到处晃,蹿到大厅前台里东摸摸西瞧瞧,把u盘拿出来,想在课前再检查一次今天要用的课件,瞥见桌面上还没关的住户信息,那是民宿软件里房东的后台。 姜氶心有私心,一页页翻着,只想找相熟的那个人。入住信息完整,认证信息里还有那人的证件照,正式却不呆板,还挺帅呢! () 姜氶心咬着手指头傻笑,边笑边滑鼠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失望地返回主页面,急急地绕出前台,想掩饰自己刺探他人隐私的不良行为,但是并没有隐秘的不安,只有难以言喻的失落,还有一丝丝的紧迫感。 () 顾疏澜下来了,姜氶心磨磨蹭蹭出去,扒着门框不愿意挪。 顾疏澜看他小赖皮狗的样子实在有趣,朝他招手:“这是怎么了?不舍得结课吗?” 姜氶心不答话,慢吞吞地挪过去,抬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这么喜欢小孩啊?”顾疏澜被他这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瞧着,心里软得像捂在手心里的巧克力,忍不住要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姜氶心躲掉那只手,认真地问:“明天你就要走,是真的吗?” () 顾疏澜明了,这是他之前提交的入住信息,被姜氶心提醒才想起来还没续订,刚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决定急一急他:“之前下订单的时候截止日期的确是明天。”说罢,怕姜氶心不信似的,把手机上的短信调出来举到他眼前。 姜氶心不看,拽着顾疏澜问:“怎么这么快?”对上顾疏澜打量的神色,才惊觉自己的话有多么的急切,又找补一句,“要是想继续住的话……可以给你打折的。” “我不缺那钱。”顾疏澜收敛了笑意,轻飘飘地说。他不打算让姜氶心再蒙混过去,明明就是舍不得,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姜氶心不大高兴,抠着书包带子纠结。也是了,顾疏澜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总不能一直都待在这里陪着他,况且、况且…… 顾疏澜本想乘胜追击再激他一下,又怕把他吓得更远,只好自己又退一步,提示道:“如果没有人留我的话,我当然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姜氶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心砰砰跳,书包带子都要给他抠出两个洞来。 () 从顾疏澜的角度看不见姜氶心的眼睛,只能看见好几簇粘在他额头上的湿发,睫毛颤着,气息有些不稳。 “我,我其实挺想……” () “哥哥——”稚嫩的奶音由远及近。 () “想什么?!”顾疏澜崩溃皱眉,追着姜氶心问。 “挺想……”姜氶心下意识抬头,睁大了眼睛看面前的人,舌头打结,像刚学说话的孩子。 “氶心哥哥——”奶音拖长,几乎要盖过姜氶心的声音。 () “把话说完!”顾疏澜扣着姜氶心的手臂,假装陈楷铭不存在,但是姜氶心却不能不管,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他如梦初醒,话不敢再说,挣扎着跑走。 顾疏澜简直要疯了! () “哎!我东西忘拿了!”姜氶心把车靠边停好,对开车跟上来的顾疏澜说。 “什么东西?时间还充裕,还可以回去拿。”顾疏澜看了看表。 “u盘,就在大厅的桌子上,我回去拿吧!”姜氶心又一次忘带东西,有些懊恼,低着头就要掉头回家,陈楷铭不乐意,拽着衣角说自己想嘘嘘。 “我去吧,学校也快到了,你先带这小兔崽子走。”顾疏澜说完就掉头,开出老远了,还能听见陈楷铭跟姜氶心告状的声音,他笑了一下。 “哎!你不是小兔崽子,你是小老虎行了吧,乖,站好,我开车了啊!”姜氶心轻轻拍了一下陈楷铭的小屁股,嘻嘻笑着。 “小同学——问你个事。”路边从一辆私家车上跑下来一个人,边跑边叫。 姜氶心看过去,是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抹油,还戴着眼镜,匆匆跑过来停在他旁边,只见他咽了咽口水,抿抿干涩的嘴唇,问道:“你、你知道西蕉路往哪个方向吗?” 姜氶心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辆车,能看到里面还坐着个人,他没说话,指了一个方向。 那男人看姜氶心要走,咬了咬牙,问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小同学,你爸爸是谁啊?”姜氶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也似乎也知道自己很荒谬,窘迫地抹着额头上的汗,前襟湿了一大片。 () “打扰了打扰了,你忙你忙。”那男人退后几步,尴尬地笑着。 姜氶心不知怎的,觉得这个人很眼熟,看他又留出了一截安全距离,所以就没那么抗拒了,随口答:“我爸早死了。”这是姜照影告诉他的。 那男人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似的,目送姜氶心走远才慢慢走回车里。冷气开的足,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很凉很难受,他接过前面司机的纸巾胡乱抹了一把。 司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有车载空调出风口呼呼的声音和男人不匀的喘气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看不清似的,把眼镜摘下来,用力眨了眨浑浊的眼珠。 许是心情沉重,吐出的声音也浑浊沙哑:“这孩子……跟她真像啊……” 照片上,姜氶心笑容纯粹。 () 第46章 亲密 最后一节课并不安排讲课,姜氶心把大部分时间留给孩子们上台展示,他作为一个热情的观众站在教室后面,又是鼓掌又是竖大拇指,笑得眉眼弯弯。 顾疏澜在一旁默默看着,时不时回以孩子们一个微笑,因为孩子们感谢姜氶心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冲他招手。 孩子性纯,课堂上学会画的每一朵小花,每一只动物都是天大的收获,欣喜和自豪都写在脸上,举着自己的作品展示绘画过程像是上台领奖,小手指在画纸上打圈,害羞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有临时准备的致谢辞,喜欢姜老师、路老师还有顾老师。 小些的孩子藏不住不舍,下了台来抱姜氶心大腿,顾疏澜话少,但也不是真的难以亲近,小孩子不懂顾忌,只兴奋地要把自己的感激都分享出去,顾疏澜只能受着,旁的孩子看了也有样学样,抱着顾疏澜的大腿撒娇。 姜氶心笑,笑弯了腰,看顾疏澜像结满了孩子的圣诞树。顾疏澜没有不耐烦,稳稳接住每一个扑上来的孩子,其实最想拥抱的那个人就站在旁边。 () “好啦好啦,你们顾老师腰都要断了,饶了他吧!还有好多小朋友还没展示呢,我们继续。”姜氶心揉着孩子们的脑袋把他们都哄走,脱身的顾疏澜悄悄呼气,被他听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 “想笑就笑吧”顾疏澜无奈地看着他。 人家都放话了,姜氶心哪里还有低头强忍的道理,当即揪着顾疏澜的衣袖傻乐,肩膀****的,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实、实在是太反差了……”平时看起来正经又高冷的人,不得不承受孩子们的热情,闹得脸上都浮起一层薄薄的热气,看着……真是比平时要温和不少。 () 顾疏澜也不恼,一直盯着姜氶心毛茸茸的发顶,即使是刚才在人群中心,他视线的焦点也没有变过,他想了想,突然问:“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姜氶心止住笑,终于抬起头,笑意太深以至于水雾蒙住的眼珠子,比平时更加透亮发光,闪着一丝疑惑。 顾疏澜好心地给他解释:“你当初学画画的时候也会这样挂在老师腰上晃吗?”那该有多可爱啊! () 姜氶心看着顾疏澜掩饰不住的笑意,以为是要嘲笑他,高傲道:“不告诉你!” 顾疏澜笑着凑近他,压低声音,对准那粒圆润的耳珠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耳边的暖气烘得姜氶心只想躲,还想说永远都不会告诉他,话没出口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永远?这两个字似乎离他很近很近,因为顾疏澜很快就要走了,离开了南宜岛,天大地大,是不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起说话了? 顾疏澜等着姜氶心反驳他,但他只是低头想了一会,然后飞快看了他一眼,随即把脸偏过去,装作在认真地听孩子们的汇报,脸上欢笑过的痕迹未消,跟刻意躲避而有些僵硬的侧脸有些矛盾。 这是……怎么了? () 孩子们的作品已经全部展示完毕,姜氶心在孩子们的掌声中走上台做总结。 说他是老师,但他从来没展现过老师的威严,说他是大小朋友一圈的哥哥,又恨不得倾其所有,让孩子们多学一点,怪不得这么受欢迎。 顾疏澜想,就算没有人注意,他也能一直发光吧,只要能一直看着,一直陪着,得不到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 () 但是会不甘。 顾疏澜回神的时候,姜氶心已经让靠窗的小朋友把帘子都拉起来了,幕布也被放了下来,他要给孩子们播放一部加入绘画元素的动画电影。 “老师!” “老师!卡了!” () 孩子们突然嘈杂起来,指着扭曲的画面大叫,姜氶心闻言赶紧上去调试,弄了半天都没好,他有些无措。 顾疏澜走上去帮他,蹲在多媒体讲台底下找usb接口,随着接入声响起,姜氶心弯腰,在电脑屏幕上找播放器。 莹莹的蓝光映得那一小张脸越发光滑白皙,眉目清秀,顾疏澜从底下看上去,那个人半个身子都像是浸润在水色月光中。 遮光布盖得紧,教室里昏暗幽静,他的肖想有了生长蔓延的土壤,哧地冒了头,喜欢、无奈、隐忍和索取乱成一团,在黑暗中杂糅成压制不住的贪恋。 () “姜氶心,u盘有问题,你蹲下来看看。”声音压抑而克制,姜氶心没有觉察出不对。 等他面对着顾疏澜蹲下来的时候,“咔”的鼠标点击声像是燃到尽头的引线,无声的爆炸轰然在两人头脑里炸开。 () 随着电影背景音乐的响起,顾疏澜倾身而来,微凉的薄唇准确无误地贴了上来,鼻尖磕在了一起,却没有鼻息,两人都忘记了呼吸,微弱的光照进他们的眼中,一个惊讶,一个紧张,都闪着光,望进彼此眼底。 昏暗的教室里,只有大荧幕画面转换的光,底下的孩子抬着头看视频,没人注意到讲台之后,贴在一起的两人。 一触即分,姜氶心愣在原地,眼珠子瞪圆,顾疏澜比他还害羞,已经站起来走掉,耳根红了一片。 带走的那阵风混着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清凉透至姜氶心心底,幽暗的环境中只有他能听清心底的声音。 抗拒、躲避只因不敢面对,生气、恼怒都是因为喜欢,他咬着牙,像是被欺负了一般,眼底浮起薄薄的雾气。 () 他僵着,心动的感觉那么清晰,扑通扑通,原来早就已经喜欢得不行。 顾疏澜干完即怂,流氓完了想道歉,还没重新走上讲台,姜氶心蹦起来,抓着他的手进了旁边的小办公室。 () 门是被顾疏澜后背撞关上的,顾疏澜是被姜氶心推着挨上门板的,“咚”地一声,窗帘卷起一阵风,漏进的光见缝插针挤进两人越来近的距离中。 “你——”顾疏澜的话被封住,轮到他意外,轮到他惊喜,忘了眨眼睛,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氶心。 姜氶心紧闭着眼睛,还是不懂呼吸,就这么直直撞上去跟他亲密相贴,带着柳暗花明的心意,动也不敢动,好像在担心会伤害了顾疏澜,脚尖掂得辛苦,摇摇欲坠,柔软的唇瓣轻轻蹭着。 顾疏澜心软成一朵云,想搂紧他,又被推开,姜氶心脸红得吓人,轻轻喘着问:“你明白了吗?” 他还是羞,喜欢、在意都说不出口,可是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他喜欢顾疏澜,顾疏澜的接近他不讨厌,顾疏澜亲密的举动他很欢喜。事实已经胜于雄辩,但亲热完还是要问一句是否明白,他也怕,怕这份心意交付得太迟,怕顾疏澜不理解。 () 顾疏澜闻言笑开,怎么会不明白?刻意躲避、玫瑰花、唱歌和秋千都是试探,一而再再而三,他早就知道姜氶心动了心,以为还要等很久,哪里想到会那么主动。 不给他喘气的机会,顾疏澜把他按着抵住办公桌,抬着大腿把人扶上桌子,卡进姜氶心大腿间,手贴上他的侧脸,低头提醒一句:“记得呼吸。” 说完就吻,什么试探,什么蜻蜓点水,都抛至脑后,既然心心相印,哪里还管什么清醒克制。 不规律的呼吸融进纠缠的口齿间,姜氶心浑身发酸,被欺负得想投降,又强撑着任由顾疏澜带着他探进从未触碰到的领域。 () 姜氶心实在太过青涩,被动交换着气息,眼睫轻颤,乖顺得不像话,顾疏澜胸口熨帖,默默延长着这等待已久的亲密接触。 () 窗外的风一直未停,卷得帘子打旋,光有好奇心,也温柔,偷偷照进来,一下一下的打在两人身上,从下至上,密不可分,一样的情窦初开,一样的情真意切。 “老师!” () “下课啦!” 孩子们兴奋撞门,姜氶心如梦初醒,推开顾疏澜跳下桌,被拉住,转过来才让人看清那张红透的小脸,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门外还在敲。 顾疏澜无视,抽了一张纸细细擦着他嘴唇上的湿润,边擦边说:“别再躲我。” 姜氶心盯着顾疏澜同样湿润的嘴唇看,有些红肿,都是他咬的,想说话,但门外越来越嘈杂,他迫不得已打开门,在孩子们轰然而至的笑闹声中偷偷藏进一句。 “早知道就找长一点的影片了……” () ※※※※※※※※※※※※※※※※※※※※ 周一更 第47章 突逢大雨 顾疏澜现在心情复杂。 () 姜氶心载着陈楷铭,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不好好开车,占着中间道,还不许他追上来,堪堪保持着一段距离。顾疏澜知道他现在又羞又躁,不敢面对自己,明明在办公室里是他自己贴上来的,现在又不认了,仿佛刚才那个强悍霸道的人不是他。 顾疏澜想到那个隐秘又刺激的吻,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姜氶心听见,手下一扭,车子飞出去一截,腰杆子直得很,仿佛心里有鬼的只有顾疏澜一个人。 顾疏澜想得美啊,姜氶心今后就不会再躲着他了,还会黏着他,缠着他,亲昵地叫他,叫什么都行,当然男朋友最好。连小嘴都亲了,牵手也肯定没问题,其他的姜氶心还小,来日方长嘛! “氶心哥哥,他疯——了吗?”陈楷铭肉手指着后视镜里的顾疏澜问。 “是啊,可严重了!”姜氶心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怕自己藏不住笑,怕陈楷铭觉得自己也疯了。 真的是疯了吧,他竟然主动吻了顾疏澜,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琢磨着,接吻就是这种感觉吗?还挺爽的! 他不住地弯着嘴角,怕别人看出什么,低着头把下半张脸藏在陈楷铭脑袋后,不小心碰到他湿漉漉的头发,问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陈楷铭跟他们家那只发财学了个十成十,吐着舌头,有气无力地说:“好热呀……” () 姜氶心这才意识到逐渐阴沉下来的天气,空气仿佛凝固,热气笼在人身上,憋闷难受,他轻声哄着:“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家了。” 路上只有他们两辆车,天气转阴,游人不出来,原住民也懒得出门晃悠,拐进路口,一路上都没什么车。 路的尽头,发财趴在路边,没什么精气神,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看见陈楷铭下车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迎他进门。 “咦?”姜氶心把车放好,盯着门口停留的私家车看了好久。 “怎么了?”顾疏澜问。 姜氶心摇摇头,解释道:“我家门口停辆私家车挺少见的。”一般都是观光车或者接送游客的面包车。 () 顾疏澜点点头,跟着姜氶心进门。 “我可以牵你吗?”顾疏澜逗他。 “不行!”姜氶心小声答。 “真的不行?”顾疏澜笑着追问。 姜氶心不理他,蹭蹭蹭跑进大厅,绕至前台后找水喝。 “可是亲都亲了,牵手怎么不行?”顾疏澜不依不饶,抢了姜氶心倒好的水全送进嘴里。 姜氶心白了他一眼:“在家当然不行!” “那亲一下也不行?”顾疏澜凑上去作势要亲他,姜氶心刚想推开他,听见从侧厅了走出来的一阵脚步声,跺得重,踩得急,听得人心里发慌,姜氶心如惊弓之鸟,拽着顾疏澜躲进了桌子底下。 “照影,你听我说——” () “滚!”姜照影把茶壶重重地掷到桌子上,“咣!”巨响,把桌子底下的姜氶心和顾疏澜吓得浑身一震。 “我不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姜氶心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姜照影的声音,丝毫不克制的愤怒,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发过那么大的火,还是对着一个外人,他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 “照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倔强,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男人快步跟上姜照影,绕至她身前,想好好说话,被刚才那番话骂懵,拉不下面,口气有些硬。 () 这声音姜氶心听得莫名熟悉,正低头思索着。 这男声浑厚低沉,夹杂着隐忍的无奈,顾疏澜不可能听不出来,他不着痕迹地吞咽着,把砰砰直跳的心压下去,一侧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拳头。 姜照影听见那人这么说,一下就炸了,转身指着人骂:“你毁了多少人的生活?你怎么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站在这里?顾实,你这个人渣!” “顾实?顾实是谁?”姜氶心小声地问,心里已经熊熊燃起一团火,手脚并用就要爬出去帮姜照影,被顾疏澜按回去,嘴巴也被顾疏澜用手捂住。 桌子底下黑漆漆的,姜氶心瞪着眼睛,可是根本看不清顾疏澜的表情,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大该是幻觉吧,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呢?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来找我的儿子。”顾实抬抬眼镜,紧抿着嘴,声音很冷。 姜照影“哈!”地嘲笑出声,指着顾实的手在发抖,“你少不要脸,谁是你儿子,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顾实一直被指着骂,实在是难堪,脸已经很臭了,但还是沉声质问:“当初你在医院明明生下的是个——” “闭嘴!氶心不是你孩子,跟你无关,你赶紧滚,我不想他回来看见你。”姜照影厉声打断他,激愤地破了音,像一抹闪电,劈在每个人的头上。 那边姜照影和顾实还在争执,这边姜氶心又惊又怕,下意识咬上了顾疏澜的手,隐忍地辛苦,尖利的牙齿紧紧扣住顾疏澜的皮肉,顾疏澜已经感觉不到痛,但还是紧紧地捂着姜氶心的嘴,压制住姜氶心不让他出去,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争执不下,姜照影推搡着顾实让他滚,已经有客人闻讯而来看热闹,顾实脸面尽失,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他不顾一切地大喊:“我自己的儿子就住在这里,难道你也不让我见吗?” 姜照影冷笑:“谁?我让他跟你一起滚。” 顾实不理她,气喘吁吁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顾疏澜没防备,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空出的一只手眼疾手快按掉,手颤抖得厉害,根本不敢看姜氶心的表情。 姜照影横眉冷对,只当顾实在做戏,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店里呢? 顾实拉不下面,开始嚷嚷:“疏澜,疏澜,你在吗?顾疏澜!” () 连名带姓的呼喊如重锤,当头砸下,姜照影闻言愣在原地。 桌子底下,两人距离极近,灼热的鼻息交缠,与旖旎无关,顾疏澜低着头,心里一寸一寸冷下去,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姜氶心已经不咬着他了,但他还是捂着姜氶心的嘴,手背湿润一片,冰凉的,全是姜氶心的泪水,无声的哭泣。 “对不起……”顾疏澜哽咽出声,终于收了手,还是不敢看他,兀自扭着头,深深吐了一口气,很长很慢,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抽干。 啪!姜氶心的泪水落在地上,他想问为什么要道歉,是谁做错什么了吗?可是涌上来的情绪太汹涌,已经完全堵住了他的咽喉,他已经说不出话。 顾疏澜想起身,被姜氶心拉住衣角,他只好半蹲着不动,可是僵硬的背,紧握成拳的手已经静悄悄地说明了一切。 “不要走……”姜氶心哭出声,手脚并用挪过去,双手紧紧拽着顾疏澜的衣角。他的眼睫被泪水糊住,什么都看不清了,可是他知道,他现在十分清楚,顾疏澜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听话。”顾疏澜用力咽下不舍和痛苦,语调跟平时哄姜氶心时并无一二,可是话里的决绝已经很明显,他手按在姜氶心的手背上,慢慢发力,一寸一寸地,没有一丝犹豫地,挣开了姜氶心的手。 姜氶心手一松,无力地撑在地上,本就瘦,肩胛骨透出形,不住地颤抖,他慢慢地抱住自己,默不作声,伤心也是悄悄的。 “顾疏澜……” 顾疏澜听到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紧握住拳头,强忍住所有的情绪,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轰隆!”大雨来得声势浩大,大厅里的灯应声而灭,与雨水同时出现的,还有姜氶心压抑不住的哭泣。 () 哗—— 雨下得很大,冲刷大地,带着一股狠劲,院子里浪花的木屋被摧残得厉害,屋上的浪花图样很快被冲干净,一点颜料都不剩。 还有些别的什么,在摇摇欲坠…… () 第48章 远去 “喵呜——”浪花的叫声打碎深夜的寂静。不该这么寂静,可是大门关得太紧,从屋檐上滴答滴答的水声都穿不进来,能穿堂而过的只有惨白的月光。 () “喵——”浪花不甘心没有回应,哒哒地踩着肉垫,走过被窗铉分割成菱形的月光,一路绕至前台后。 “喵——”这一声猫叫压抑而克制,浪花立着,泛着绿色荧光的眼珠子装进一个渺小的姜氶心,它低头轻轻舔着他的手心。 湿湿的,很痒,姜氶心收了手,笑了一下,动动嘴巴,前几个字没声,后几个字沙哑又模糊,他说的是:“浪花,你好傻,手不难受,难受的是这里。”他指指胸口。 浪花听不懂,以为是要它躺下来,它照做,尾巴卷着姜氶心的小臂,在他心口处把自己团起来,试图暖着他的心窝,姜氶心抱着浪花小声说:“要回去睡觉啦。” 姜氶心站起来,往楼上走,浪花知道他房间在哪,在前面引路,一路跑到姜氶心房间门口,等了好一会都没见人。 () 姜氶心去了顾疏澜的房间,门没关,里面黑漆漆一片,窗也没关,冰冷的海风让窗帘鼓起一个大包,看不清什么,只知道很空旷,安静的死气。 “走那么快啊。”姜氶心觉得冷,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说,“没走……” 海水起起伏伏比以往更甚,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岸,卷走沙滩上的贝壳,带走恋人留下的海誓山盟,只留一地的碎沫,看得见摸不着。 () () “氶心,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姜照影在大厅里跟人说话,看见姜氶心从楼梯上下来,又说,“你先吃点东西,待会我有事跟你说。” 姜氶心点点头,往自己的画室走,没什么脚步声,跟飘似的。 画室里玫瑰花香淡了很多,所有的一切都跟顾疏澜走之前一样,姜氶心一件一件地翻。早就褪色的石螺,速写本上的教堂,一张人物速写,发皱的玫瑰,一排干净的字,还有完成了一半的画。 对!画!他走之前没有拿画! 姜氶心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心开始剧烈跳动,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号,什么都没想好,语言都没有组织,他就只有一个想法:顾疏澜别走。 “喂!”电话很快接通。 那边沉默了一会:“什么事?” 姜氶心假装没有听见话里的疲惫和疏离:“你的画没拿,你知道的,每一个走的客人都会——” “不要了。”顾疏澜生硬地拒绝,伴随着背景里航班信息的通报。 姜氶心吸了吸鼻子:“真的……要走了吗?” “嗯。” “那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在杂物间,在厨房,在院子里,你跟我说过好多好多,还有秋千,昨天我们还——” “别说了!”顾疏澜打断,良久,突然脱口一句,“可我们吗不是兄弟吗?”轻蔑得很,不知道在嘲笑谁。 那一刻,姜氶心想起了很多,姜照影的话,顾实的分辩,还有顾疏澜的沉默,他想通了一切,又装作不知道,想说话,又像是被拔了舌,千言万语堵在舌根,最最重要的那句已经说不出来了。 最先挂电话的是顾疏澜,没有任何预警,连虚伪的再见都没有。 姜氶心没哭,关了手机开始收拾东西,一件一件,全部装好,动静极大,把猫也招来。 姜照影闻声而来,倚着门框欲言又止。 “妈,你有什么事吗?”姜氶心没回头,正拆着画架。 “陈叔已经跟你说了吧。”姜照影看姜氶心在打包,以为他已经知道,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开口,她说,“我们离开南宜岛吧,我跟你一起。” 姜氶心没回应,还在收拾东西。 姜照影也难受,突兀地转身出去,哽咽着解释:“我去端碗面给你吃。” () 姜氶心从来不在画室中吃东西,在临走前破了例。肉尝了一口吐出来,青菜咬了一截也放回碗中,面条嚼也不嚼就硬吞下肚,浪花捡了好大便宜,吃得不亦乐乎。 “喵~”浪花蹭蹭姜氶心的脸,用爪子碰了碰他的嘴角。 姜氶心笑笑,揉揉浪花的脑袋,解释道:“面太苦了,我吃不下。”说完,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已经雨过天晴,是个飞机不会延误的好天气。 确实是好天气,顾疏澜上了飞机。 离了南宜岛,莫名地有些不适应,从登机口出来,风力相比大海毫不逊色,只是总感觉少了什么,风太干,味太淡,仿佛他早已经与南宜岛融为一体。 “疏澜,你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到了。”顾实坐在他旁边,正低声跟他讲话。 他不耐烦,把眼罩拉下,抱着手臂睡觉。 哪里能睡着,心里乱成一团,太阳穴突突地痛,他硬逼自己睡觉,黑暗中全是那人的脸,笑的,恼的,高兴的,不高兴的,最最难以忘记的就是他垂着头无助落泪的模样。 他又把眼罩摘下,露出疲惫的眼睛,想最后再看一眼小岛,这点愿望也没人帮他实现,他已经与团云比肩。 天际边薄云成堆,夕阳染就的橙黄卷云被夜幕拦腰折断,顾疏澜仓皇回头,与巨大的冷色机翼不期而遇,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他在哭。” () () ※※※※※※※※※※※※※※※※※※※※ 求评论、求海星^^ 第49章 十年后 十年后。 “顾总。”前台的姑娘倾身鞠躬,对着大门的方向。 顾疏澜点点头,快步走出j.p大楼。 () 肩宽腿长,套着棕色暗纹西装,领带收得高,立领截住凸出的喉结,高眉骨搭配尖利眉峰,深邃柔情减三分,凌厉迫人感也减三分。 “顾总,慢走。”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恭敬有礼,这位年轻有为的雇主也不能说他脾气不好,就是时刻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多谢。” 关好门,车内暖气开足,顾疏澜逆着下班的人潮往市中心开。 跟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他的生活简单而枯燥,但他乐此不疲,连吃饭都当做商业交易。 “喂,徐晋。”顾疏澜按了一下蓝牙耳机,正好又遇上红灯,他的手垂落下来,食指勾着方向盘保持车头方向,借由这个姿势放松着紧绷的身心。 “疏澜啊!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徐晋按喇叭跟呼吸似的,在拥挤的街头硬是要开出畅通无阻的感觉才罢休。 () “不去。”顾疏澜皱了皱眉,把音量调低。 “哎!你这个人要不要这么无趣啊?就当是陪我还不行吗?好不容易跟那姑娘要来两张入场券,画展哎!艺术氛围哎!多好的联谊机会啊!” 徐晋接管他爸的公司,职业经理人请了一堆,虽说没花多大的心思,但也干得无功无过,维持他的纨绔生活基本没问题。关键是他自己纨绔,还想拉着顾疏澜一起纨绔。 “算了吧,真没空,跟搞互联网的约好了吃饭,谈谈下一阶段的持续投资,人你都熟,地址离那画展也近,你可以一起来。”夜色渐深,车窗上,顾疏澜的轮廓越发清晰。 “别!别别别!做实业的看不起搞金融的和互联网的,跟你玩那么多年已经是很破例了!”徐晋把车门甩上,在呼呼的风声中听得电话那边的轻笑,他紧着又吐槽几句,都是些什么性冷淡、不懂生活之类的老话,不提也罢,很快就挂了电话。 徐晋被冻得吸了吸鼻子,跟入口处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几个富二代嘻嘻笑着,一头扎进了冷白灯光点亮的画展中。 () 街对面,顾疏澜的车飞驰而过,挟着初冬的刺骨冷风,点亮沿街高立的长灯,正好照亮人行道上,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 灯光从上往下,照不清他的脸,过了街道,璀璨炫目的灯牌才得以一窥他的容貌。黑发挡住半截眉毛,眼睛亮而有神,白皮肤,高鼻梁,嘴唇有些发白,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真是要冷死。他快步走进展厅,暖气未至,热情的拥抱先来。 “氶心!你来啦!怎么没有通知我去接你啊?”路遥扑上来,差点把姜氶心撞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拽着他的袖子,数落道,“你怎么穿那么少?衬衫毛衣?不知道降温了吗?”她今天黑长裙,披长发,难得优雅,此时却像个八爪鱼似的扒着姜氶心。 姜氶心拖着路遥,艰难地往暖气口挪,咬牙懊悔道:“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冷?没带厚衣服,反正待两天就走了。” 姜氶心揉揉头发,把发根沾的冷气拂掉,前额头发散开,眉目清明,眼珠子黑,衬得脸更白,眼下冻得发红。 路遥撇撇嘴:“章老师面子比我大太多了吧,他开画展你就回来,我请你几百遍了你都不理,姜氶心,你好狠。” 姜氶心笑:“毕竟章老师展了我的画,我总要来看看啊,而且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哪次你来找我讨论设计我没理?我还没跟你要版权费呢!”边说边往展厅里走。 “嘻嘻,那看完画展也去我那瞧瞧吧,工作室,团队,都已经很成熟了,两年前我哥那个投资公司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越做越大,正缺人呢!”路遥这些年一直没放弃把姜氶心挖过来,现在这个面对面的机会她更不会错过,“别回法国了,你那个破团队根本不懂得识货,你来跟我干,保证你两年内出头。” 姜氶心正被路瑶念叨得头疼,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好多年未见的章原正站在他后面慈祥温和地笑。 “章老师,好久不见,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啊!”姜氶心在章原的画室待了好多年,以为会一直跟到高考,没想到自己后来会出国读书,章原的画室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发展到别的城市了。 “氶心,你可好久没联系我了啊!小路,你也是啊,上了大学就没信了,是不是真忘了我这个老头了哦!”章原揽着姜氶心和路瑶往前走,一路上,好多人对他行注目礼,这些人有一半是来捧场的学生,有一半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朋友。 () “章老师的艺术学校办得越来越好了,小广告都发到我小区来了呢。”路瑶陪着笑,紧紧挽着姜氶心。 章原摆摆手,谦虚道:“都还在起步阶段呢,正缺人,我听说氶心刚回国,还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到我这来,帮帮我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姜氶心刚想说话,就被路瑶打断:“章老师,您不懂,他是铁了心要留在国外呢,我高薪聘他都不回来,您哪能劝得动他啊?” 路遥这么说,姜氶心只好点头称是,正好懒得推辞了。 “章老师,画都不错啊,我一路走过来听了不少好话呢。”姜氶心扶着章原往展厅深处走。一路看过来,有章原本人的创作,也有学生的作品展示,各有特色。 章原听到这话挺开心,拍拍姜氶心的手遗憾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这些年的作品也都很不错,甚至不乏亮眼的创作,怎么选了这么一幅啊?”章原指着角落的一张人物画问。 他说得委婉,作这幅画的时候姜氶心还很青涩,构图有亮眼之处,可是拿来展览或者拍卖,功力还是不够的。 姜氶心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打着马虎眼:“您都说我这些年的作品很不错了,我哪里舍得拿出来卖呀?” 章原知道他是在敷衍,也就没有深究,笑呵呵地揽着姜氶心往人群中走,想给他的同僚们介绍一下,谁知路遥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拦住了两人。 “你不是去接电话了吗?怎么了?”姜氶心扶着她问。 路遥反扣着姜氶心的手臂把人拉过来一点,问章原:“章老师,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您把氶心的履历资料和作品都放在任教老师介绍里了,这不太好吧?”章原的画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介绍自己的艺术学校,所以会在入口处的显示屏上滚动播放学校简介。 章原笑容干在脸上,有些尴尬,看姜氶心也没答话,有些拉不下面,但还是说:“可能是做ppt的人没注意,我这就让人撤下来。” () 姜氶心这才说:“这幅是小齐的作品吧?好多年不见了,画风还是一点都没变呢!”说完,拉着路瑶往拐角走去。 “你怎么回事?”姜氶心问。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路瑶在排斥章原,以前在画室的时候路瑶就是章原的得意门生,章原没少私下指点路瑶,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要不然路瑶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晃着,还在他一进门就注意到,显然是逛画展心不在焉。 路瑶转头看了章原一眼,此时他正举着一杯金酒跟几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回过头,路瑶淡淡道:“没什么。”怕姜氶心追问,赶紧转移话题,“你那副画……怎么回事?看时间好像是当年我离开南宜岛之后画的,你跟姓顾的那——” “一幅画而已,留着没什么用就拿出来了,看看能不能卖掉赚个猫粮钱而已。”姜氶心拽着路瑶走远,被她的头发甩到,又说,“你这头发是理发师拿尺子量着剪的吧?怎么永远都这个长度?” “去你的!” 那边有几个磕着高脚杯的男人拿赤裸裸眼神瞟路瑶,姜氶心同是男人,知道这种眼神代表了什么,默不作声地换了一个方向,用身体挡住路瑶。 “哎!那臭小子真烦,挡着我看美女了!”那猥琐男碰碰旁边的人,“徐晋,你说说,刚才那个女人正不正!” “别烦!我接电话!”徐晋走远一点,换了一张惊喜又兴奋的脸,“疏澜,你刚才说你那边结束了?哎对!我还在画展上呢,你要过来?好好好,我待会去门口接你。” () () ※※※※※※※※※※※※※※※※※※※※ 我可以拥有评论和海星么^^ 第50章 人群之后 顾疏澜站在门口,对着led显示屏看了许久,再三确认这的确是徐晋说的地址。 不是说画展吗?门口三流广告似的宣传视频三分之二的内容都在介绍画展举办人开的艺术学校,播音腔和ppt似的动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所幸顾疏澜既不是来谈公事也不是来联谊,展会怎么样,展些什么他也毫不在意。 “疏澜!这里!”徐晋招手,顾疏澜一眼就看见一身蓝色西服的徐晋,朝他走去。 顾疏澜一进来就有点后悔了。 () 说是画展,其实更像小型的商业交流会,展厅很小,黑白灰设计中规中矩,说不上难看,但也没花多大的心思。人都集中在中间留出的大块休息区中,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跟最内处空旷的展区现成鲜明对比,滑稽又混乱。 “徐晋,我对你的品味定位还在两个月前你请我喝金箔咖啡的时候,短时间内怎么能下降得这么快?”顾疏澜疲惫地捏着山根。 他以为是徐晋来的是那种灯光不刺眼,熏香不明显,安静又别致的画展,能让他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偷偷喘气的地方,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地方。 () “是吧?”徐晋晃着高脚杯里的香槟,无不可惜地说,“你也觉得这里的酒很不入流吧?” 顾疏澜对牛弹琴,不想再说,拍拍徐晋的肩膀就要走。 “别走啊!来都来了,帮我看看妞啊!那边那个怎么样?黑长裙,黑长发的那个!好不好看?”徐晋举着酒杯转了一个方向,越过休息区的红男绿女,金黄色的液体对准萧条冷落的展区。 顾疏澜被他扣着肩膀走不了,看着徐晋无奈地笑:“八字没一撇就带家长来见?”徐晋锤了他一下,晃着酒杯示意他看看。 顾疏澜只好抬头,挡在眼前的晶莹液体落下,一对年轻男女正背对着他们看画,女孩确实是徐晋说的黑长裙,黑长发,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黑色短发未着一丝发胶,蓬松而随意,浅蓝衬衣外套一件烟灰毛衣,休闲长裤,极随性舒适,跟休息区西装革履的人格格不入,却与那边简洁风的画展相得益彰。 可惜看不见脸,只有后颈那一点白得反光的皮肉外露。 () 顾疏澜收回目光,松了松收的太紧的衣领:“有伴了,你什么时候喜欢横刀夺爱了?” “我俩合作过,她公司同事亲口承认她没有男朋友的!”徐晋答。 顾疏澜不想再管,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行,你先追着,我先走了。”他伸手进裤子口袋,捏着车钥匙。 徐晋一脸奸诈,举着酒杯后退一步,笑着说:“太晚了,j.p资本执行合伙人,年度20位顶尖风险投资人之一,我们的顾疏澜先生。” 顾疏澜一愣,没来及做出反应,自徐晋身后涌出的人像凭空变出来似的,一窝蜂冲了上去,递名片的,自我介绍的,想要私联的,攀关系的,蜂拥而至,把顾疏澜的路全部堵死,他瞄准一个空瞪了徐晋一眼,后者得逞地晃了晃酒杯。 场面一度混乱,连这边赏画的路瑶和姜氶心都被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那边这么吵啊?”姜氶心往人群中看去,可惜人太多,远远看着只能看清中间那人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顶。 () 路瑶碰碰姜氶心的手臂,努努下巴示意姜氶心往那边看:“就那个,人群左边,蓝色西装,偏分头,举着酒杯的那个人,看见没?” () 姜氶心点点头。 “那人叫徐晋,是星跃地产的老板,之前我们团队在艺博会上的展厅就是他们公司对接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不知道他怎么也来了,看着不像是对艺术有兴趣的人。” “管好你自己。”姜氶心兴趣缺缺地回过头,又说了,“苏潭怎么没来?她跟你在一起耳濡目染,怎么也能算上半个搞艺术的人吧?” () “她?”路遥吐槽,“她算个屁的搞艺术的人,她搞搞艺术的人还差不多!” “……我再去那边看看!”姜氶心被她的话吓到,快步走向展厅最深处。 “私人活动,不谈公事。”顾疏澜礼貌拒绝又一个要拿企划书出来的人,“j.p资本网站上有商业计划投递渠道,这一块会有专门的人负责。” 徐晋自愿给顾疏澜充当助理,名片已经收了厚厚一沓,亦步亦趋跟在顾疏澜后面,还真挺像个跑腿小弟的。 顾疏澜应付得辛苦,躲着人群往展厅走去。 展厅**呈弧形,欣赏画是次要,躲着人群才是主要的,一路走马观花,什么田园派抽象派,扫一眼就走,快走到尽头才发现徐晋没跟上。 那人正苦恼地左顾右盼呢,疑惑又失望地说:“刚才明明看见在这里的啊?怎么一会就没了?” “谁?”顾疏澜问。 () “就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啊,刚才还在这里。” 顾疏澜没理他,被角落里一副稍显青涩的的画作吸引,慢慢走近了看。 灯光从画框上端打下来,顾疏澜渐渐走近灯光笼罩的区域,喉结滚动一下,薄唇慢慢抿紧,领结早就松开,但现下却突然觉得空气异常憋闷,有种喘不上气的虚空感。 “哎,我说你——” “别吵。” 徐晋惊讶,从没看见顾疏澜僵硬又紧绷的状态,他好奇,也凑上去看。 一副油画。画上四分之三是大片的榕树假山,层峦叠翠中藏着一座飞檐三层小塔。光从高处洒下,塔顶墨黑,底下草木青绿相接,近处的少年手臂自然伸展,轻轻搭在身后栏杆上,白衬衣干净透光,闭着眼,垂着头,嘴唇轻启,安静而温柔。 () 徐晋看不出名堂,随口问:“这人你熟?” 顾疏澜没答,身侧的手早已经紧握。他熟,他熟得不能再熟,塔架在海豚湾,树是常绿阔叶,人他也认得,只是脸上的笑陌生,他没见过。 画是不是那人所作已经不重要,其中弯弯绕绕他已经不想再深究,是不是巧合他也不想再管。 () 血液逆流、牙根绷紧,胸口憋闷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愕然,不敢声张,不敢承认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好像都是虚度,以为断断续续的念想只是短暂的雁过留痕,没想到一幅画就开了阀门。 “这幅画很特别?”徐晋凑近了看,风景没什么特别,他只盯着画中人看,越看越觉得眼熟,又转头看作品信息,说,“可以买,你要吗?作者叫姜——” “走吧。”顾疏澜不再看,徐晋在背后看着,觉得他走路带风,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叫仓皇而逃。 往哪儿躲?是他自己要来。意料之外看见了那幅画,似乎又有了联系,冥冥之中,那人的消息无孔不入。 那边,人群聚集起来,围着幕布前搭起的小台阶,主办人章原侃侃而谈,感谢这个,感谢那个,说画展开得顺利,借机宣传学校,说师资力量强,老师履历漂亮,还要请老师代表来致辞,姜氶心这个名字响彻整个大厅。 姜氶心猝不及防间,舞台聚光灯已经打了过来,他无奈地轻笑,没动,是委婉拒绝的意思。 章原硬请,把姜氶心捧到一个高度:“巴黎视觉传达高等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在校期间获得法国创意锦标赛大奖,先后进入lm、marion工作室实习,现就职于adrien b数码艺术设计工作室……” () 顾疏澜看不见人,只听见人群中爆发的掌声,私以为姜氶心不会上台,没想到他猜错了,这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被叫老师会害羞的少年。 他抱着侥幸停下,以为不见人也不会闻其声,却不想那人的身影、面容毫无遮挡,直直闯进他眼中。 姜氶心步子稳重,大方得体。灯光效果刺眼而炫目,五官精致而深刻,笑意直达眼底,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侃侃而谈,不着正装,不做造型,自带气质。 () 顾疏澜眼神追着成年后的姜氶心,站在镁光灯之下成为焦点的男人,十年间的变化如此之大,他眼中曾经发着光的少年早已经蜕变,时光磨砺,身上的光芒越发耀眼。 顾疏澜细细描绘着姜氶心的脸,着了魔一般,想找到少年姜氶心的影子,笑时鼻头轻皱,浓密的眼睫弯弯,过去时常盛着盈盈笑意的少年跟台上的姜氶心缓缓重叠。 似乎一切安好,似乎身体康健,似乎工作顺利。 “走吧。”顾疏澜转身,徐晋跟在他身后。 台上的章原很满意姜氶心的配合,想着姜氶心能再讲讲自己职业生涯,被姜氶心巧言带过,不着痕迹地结束了自己的话题,下了台。 出了灯光焦点,姜氶心的笑意有些僵,许是灯光太过刺眼的原因,他的眼角微微发红,眨眨眼睛缓解不适,只一瞬间,周遭的嘈杂环绕上来。 “姜老师,我能问您有关留学的问题吗?” () “姜老师,您高中时期也是章老师带的吗?” “姜老师……” 在场的还有有多章原带的艺考生,面孔稚嫩,眼带真诚,姜氶心不愿糊弄,笑着解答,彻底被人群淹没。 () () ※※※※※※※※※※※※※※※※※※※※ 晚安^^ 第51章 相见 顾疏澜坐进驾驶位,没急着系安全带,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完徐晋从后颈侧拉出安全带接着扣紧的全过程。 () 徐晋后知后觉,愣愣地看着顾疏澜:“怎、怎么了?” “下去。” () “哎!你要是回家咱俩不是顺路吗?送我一程怎么了啊?”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要是去high正好捎上我啊!” “行吧,那我先送你回家,不过你住的地方跟我要去的地方不顺路,送你回你爸妈那行吧?徐伯我也好久没见了,不知道这么晚过去会不会太过叨扰。”顾疏澜边说边系安全带,系完了,徐晋也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大骂:“顾疏澜你真狠!” 顾疏澜笑了一下,把车开出去。 夜幕深重,黑色的宝马疾驰而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私人酒吧。 “顾先生,曹总在里面,您可以直接去找他。”私人酒吧女经理笑容得体,热情而不谄媚,迎顾疏澜进去。 () 顾疏澜径直往吧台走去,边走边说:“不用。”他在吧台前坐下。 再私人也是个酒吧。罩在酒瓶子里的橙光灯泡全都汇聚在吧台后的那面墙上,墙上排满了知名不知名的酒,高矮不一、五彩斑斓,酒是主,人是次,光不落在人身上,即使喜怒形于色,也不怕被窥视。 顾疏澜低声跟调酒师说着什么,声音无波无澜,调酒师年轻,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这位相貌英俊的客人,被同事拍了一下才回过神,转而去调酒。 不怪他惊讶,顾疏澜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朗姆酒滴入菠萝汁、椰浆,菠萝片插瓶点缀,很夏日风情,也很反季。 浓醇酒味夹杂清甜果香,该是沙滩酷暑必备,该在咸腥海风中一饮而尽才对,顾疏澜有些后悔要这杯,好像他还陷在过去走不出来,明明不是,也有些自欺欺人,好像喝了酒才联想到过去,明明也不是。 角落里的乐队吹拉弹唱,尽是些悠悠扬扬的慢节奏欧洲民谣。 () 酒不怎么样,不及盛夏的一碗糖水,歌也不行,够不到素人吉他伴唱的水准。 真是疯了,顾疏澜兀自想着,没留意身后踉踉跄跄走过的年轻男人,只知道身后经过一个浑身酒气的酒鬼。 姜氶心进了厕所开始呕吐,死死按着冲水键,水流哗哗,带走他一身的力气和理智。 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章原用那群艺考生来劝他加入画展结束后的庆功宴,他应下,坐上章原的车才觉察出不对。 () 姜氶心听他念了一路,讲他创办学校的艰辛历程,讲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多需要人手,讲他前期市场调查得细致,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绝口不提艺术学校的初衷,艺考的改革方向,姜氶心觉得驾驶位上的老师陌生极了。 也不是这个时候才觉得陌生。画展不伦不类,现场主持喧宾夺主,酒杯磕碰声不绝于耳,姜氶心这才发现章原不仅是个画家,更是个商人。 怪不得路瑶不愿意来呢,他还指责路瑶见色忘友,对象来接拔腿就走,现在看来,路瑶早就知道。 “呕——”姜氶心满脸通红,不知道是酒精上脸还是低头太久导致血液倒流,总之他现在浑身不舒坦,坐在马桶盖上喘气,气匀了才拿出手机给章原发短信,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先走。 不提今晚是否愉快,也没说之后再联系,他对章原有气。 什么庆功宴,根本就是变相的商业酒宴,王老板李书记关他屁事,他又不是章原手底下带的老师,他不愿意敬酒,章原也不逼他,转头去劝一个女老师,姜氶心这才迫不得已喝酒。几个来回,包厢里气氛活络,那个画廊的冯老板已经趁他不注意,偷摸他的手,姜氶心不耐烦,这才甩了手臂出门。 章原没回,姜氶心不等了,洗了把脸出去,结果那个油头满面的冯老板在门口等了好久,连拖带拽又把姜氶心带回包厢。 一路上拉拉扯扯实在不好看,吧台里,年轻的调酒师撇撇嘴,小小声骂:“恶心。” 领班看了一眼,冷漠道:“喝了酒才知道皮里藏了个什么鬼。”也不怪他们嘴巴不干净,能来这私人酒吧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爱面,一般不这样闹。 顾疏澜不是好事的人,但听他这么说也回头看了一眼,只不过光线太黑,只能看见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顾疏澜待得差不多了,起身想走,被出包厢的曹恺认出,抓着他好一顿骂:“来了怎么不说?在公司大楼之外的地方见到你真是稀奇!来来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融创科技的李总,这是新耀传媒的陈总……” 曹恺是j.p的有限合伙人,就是出资人,跟顾疏澜这种具有决策权的普通合伙人不同,他只出资,资金流向那些领域,怎么流,他一概不管,他认可顾疏澜的实力和眼光,顾疏澜创下的巨大利润给了他底气。 甩手掌柜也是掌柜,顾疏澜只好又坐下来。 期间,那俩被调酒师嚼舌根的酒鬼又出来了,这次是胖男人驾着高个的男人出门,高个的男子完全醉倒,身上还被裹了件宽大的黑色绒服,帽子完全遮住了他的脸,拖扯间,高个的男人露出一截白得发光的侧腰,胖男人色眯眯地用手挡住。 顾疏澜皱皱眉,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就下次约,就这么说定了!顾总一定要赏光啊!” “一定。” “你怎么回去?”曹恺拍着顾疏澜的肩膀跟他一起离开。 “我开车。”顾疏澜扶着醉醺醺的曹恺出门,把他交给司机才转身去了停车场。虽然这么晚谈公事有些烦,但是被曹恺这么一搅和,他的心情但是没那么烦闷了。 至于画展上见到的姜氶心……就当是一场梦吧。 他开车出了地下车库,入了夜依旧热闹,早就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海岛,这里彻夜狂欢,年轻男女相携相拥,肆意欢笑。 顾疏澜沿街开得慢,小孩牵着狗绳哒哒跑着,夫妻晚饭后悠悠散步,还有醉醺醺的酒鬼被朋友粗鲁拖走。他开着车,慢慢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 () 冯炎拖着姜氶心走,美滋滋地看着姜氶心不自然潮红的脸蛋,这是他的杰作,一杯不行就多喝几杯,啤酒不行就混着酒灌,总能把他灌倒。 () 他捏着姜氶心滑腻的腰肢恶狠狠地笑:“老子开画廊什么货色没见过,会画几个画有什么了不起,背地里还知道脏成什么样呢,跟我装清纯?” 冯炎捏着姜氶心的脸细看,垂涎欲滴地想凑上去,浑身的腥臭气让姜氶心下意识躲开,姜氶心难受地慢慢蹲下来,他走不动,冯炎没耐心陪他耗,扯着姜氶心的手臂硬要把他拖走。 姜氶心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一个劲摇摇头,小小声地呢喃:“走开,不要你……” 冯炎色欲熏心,干脆把姜氶心往角落里拖,猥琐笑着,在漆黑的深巷中放肆,作势要亲姜氶心,姜氶心推搡着,在保护自己。 冯炎不耐烦,要把姜氶心打乖,黑厚的掌心没落下,他已经被一道黑影踹翻,是谁还没问出口,密集又重的拳头落下,浑浊的眼珠子挨了一拳,口吐脏话的臭嘴中了一招,空拳不够,脚也来,手不安分被踩断指节,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打,没什么章法,像是泄愤。 人已经昏迷才停手,顾疏澜喘着粗气,在空巷中见识了失控的自己。 后面没声,姜氶心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 顾疏澜回头,慢慢朝姜氶心走去。 () 姜氶心挨着墙坐在地上,小小黑黑的一团,像只可怜的小猫,可是他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喊叫,抱着手臂抬头,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似乎认出了顾疏澜,嘿嘿笑着,缓缓伸出两条细瘦的胳膊。 “你来啦?” 是要求抱的意思。 () ※※※※※※※※※※※※※※※※※※※※ 明天不更了,周日恢复 第52章 怜惜 一辆车疾驰而过,车灯扫进深巷中,光束在姜氶心脸上一晃而过,他轻轻笑着,眉眼弯弯,快要眯成一条缝,脸蛋红扑扑,张着手,像个讨抱的小孩。 “你来啦?” 顾疏澜被这三个字钉在原地,惊讶地看着他,被酒精压下的情绪瞬间翻滚起来,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时隔十年,他的心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姜氶心醉酒迷糊,声音该是黏糊不清,那三个字却清亮,欣喜而满足。 三个字简单,好像顾疏澜愿意,上前张开手臂就能轻易把人搂在怀里,但也太过简单,好像十年间杳无音讯的分别微不足道,并未在两人心中留下沉疴,横贯十年的空白期不过尔尔,他们可以一笑泯恩仇,他们可以冰释前嫌。 () “你……知道我会来?”顾疏澜紧紧抱着姜氶心,脸埋进他温暖的颈间,用力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手锢得紧,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喉咙被扼住般,声音发紧。 姜氶心真的醉了,由着顾疏澜抱他,沉沉地睡过去,呼吸轻而均匀。深巷太暗,光线模糊,似乎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可以模糊。 顾疏澜抱起他,夹着菠萝香气的鸡尾酒和啤酒味混在一起,两片脸贴在一起,冰凉,顾疏澜这才意识到冬夜有多冷。 走出巷子,路灯昏黄,霓虹灯牌闪烁,远光车灯刺眼,顾疏澜如梦初醒,可还不愿意放手,把人抱上副驾驶。姜氶心还在睡,蜷着身子,靠椅压平他都没醒。 这样挺好,顾疏澜私心并不想姜氶心醒来,也不想面对清醒的姜氶心,他摸不准姜氶心对他的恨意和愤怒随着时间消减了多少。 他开始翻姜氶心的口袋,想找到有用的信息。 姜氶心穿的毛衣,只有裤子有口袋,顾疏澜伸手进去,手欠似的,捏了一把大腿,这才把钱夹拿出来。 估计是捏大腿的时候把姜氶心捏不舒服了,他一个翻身把顾疏澜的手连同钱夹压住,换了一个方向睡。 顾疏澜不敢动了,怕姜氶心真醒了不好收场,手臂被压得酥麻才敢慢慢挪。露出的另一边口袋有东西,透过衣料显出一个长方的形,这次顾疏澜不敢再乱动,扯出手机和一张房卡。 手机有密码,顾疏澜没办法,不过晃一眼过去的屏幕上那只猫有点眼熟,他再次摁亮屏幕,正好跳进一条信息。 章老师:你的那幅画被买下来了,是个匿名买家。 猫眼不眼熟已经不重要,顾疏澜把手机放下,在那张房卡上找到了入住信息。接下来整个行程,顾疏澜没再看在副驾驶酣睡的人一眼。 只不过车速放缓,不轻易变道,等通行的时候耐着性子不摁喇叭,抱人下车还不忘盖上自己车上备的大衣。 “比当年重多了,姜氶心你长大了不少。”顾疏澜顺利把他抱进房间,帮他把鞋袜脱了,还想脱衣服,解开衬衣领子,露出那片精致白皙的锁骨就不敢再动,匆匆扯了被子把他盖得严实。 要走吗?顾疏澜没动,想再看一会。 () 姜氶心无疑是极好看精致的。平躺着,头发散开,少年时期就浓密的眼睫一点没变,即使他闭着眼,顾疏澜也能想象到他委屈时低垂的稍涣散的眼神,高兴时透着光的眼珠子,最最难忘的便是痛苦挣扎时发红颤动的眼睛。 如果……如果当年他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会…… 顾疏澜咬了咬牙,想起那条短信。 画上的人是他没错,他不会认错自己,原来当年的自己在姜氶心的眼中是那样的好,一点都不咄咄逼人,一点都不生硬冷漠,对于姜氶心画自己,其实他做过最坏的打算,比如天煞孤星,比如牛鬼蛇神,顾疏澜都能接受。 只是这幅画……偏偏是这幅画拿出来卖,早不卖晚不卖,十年之后,还是在他所在的城市。所以姜氶心是终于能放下了?还是早就放下了,突然翻出这幅画觉得碍眼才打算处理掉? () 不管怎么样,都是姜氶心的选择。顾疏澜拨开他额间的头发,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额头,那里有他年少时趁人之危落下的吻,时间如白驹过隙,现在哪里还能找到痕迹? 现在姜氶心昏睡不醒,他当然也能趁人之危,但他不会,天知地知也不行,横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区区的十年? 他走得匆忙,走得慌乱,酒店厚重的木门一关,他们之间的联系又戛然而止。 灯没关,酒店都这样,装这种不刺眼又让人昏昏欲睡的灯光,但姜氶心还是睡不好,皱了好几次眉,眉心挤出一个小小的川,中间那一竖连着高挺的鼻梁垂直往下,一直到鼻尖都泛着莹莹的光,脸部线条明朗而流畅,少年的稚气再看不出一点。 () “嗯……”姜氶心揉揉眼睛,因为窗帘没关,阳光透进来灼烧着他的眼球。 不止眼球,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太阳穴,凸凸地跳,嘴唇干裂,喉咙烧似的难受,姜氶心下意识伸手,抓到一杯水,眼睛也没睁开就喝。 凉水入口,沿着喉腔滚进肠胃,犹如一块寒冰在身体里滑,姜氶心彻底清醒。 这是哪儿?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姜氶心抓抓头发,碎片记忆凑不出完整的画面。他在厕所被冯炎灌醉,然后就不省人事了,冯炎送自己回来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抓过床头的手机打开,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最重要的就是今天的航班信息,所幸他起得早,还能收拾收拾自己。 “路瑶?”姜氶心接电话。 “听你这声音里的疲惫劲,你昨晚很快乐?”路瑶笑得灿烂。 () 姜氶心听见她画外音里的喇叭声,忽略掉她话里的调侃,问道:“你这是要上班吗?” “上什么班!你以为我是我哥他们那种时间就是金钱的老板啊?今天可是周六,我来接你去机场啊,昨天都说好的,你忘了?” “还真忘了,你来吧,不用那么快,我收拾收拾。” 姜氶心挂了电话,把窗帘拉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瘦而不柴,腰窄腿长,腹部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光着身子蹲在地上翻行李箱,衣服很多都没用上,他随意抓了两件丢在沙发上,这才发现沙发上堆了件陌生的大衣。 捏着衣领抖开,一阵夹着菠萝清香的酒气扑面而来,这衣服眼生,尺寸也大,料子不错,但是没印象谁穿过,许是自己喝醉酒从别人身上扒的吧!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姜氶心碎碎念着进厕所洗漱。 () 收拾完毕下楼,姜氶心朝路边那辆黑色奥迪走了过去,开车门的时候能听见音响里,早间快讯主持人清润好听的播音腔。 “昨晚10点21分,区分局接到群众报案,在飞扬路路尾发现一名被殴打至奄奄一息的男性,当即就近送往人民医院,经过治疗该名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向广大市民征集破案线索……” () “哟!知道冷了啊!大衣都买好了。”路瑶看着姜氶心坐进副驾驶,把广播声音调小,丢了袋金拱门早餐进他怀里,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细看,“这尺寸有点大吧?” “不是我的,估计是昨晚送我回酒店的那个雷锋落下的吧。”姜氶心喝了口咖啡润喉,这才舒服暖和些。 “谁啊?” “不知道。” () “陈世美吧?”路瑶觑了姜氶心一眼,“对着你这张脸还能坐怀不乱?” “……开车!” 姜氶心安静地吃着早餐,昨晚到现在他胃里没进一粒米,又呕过一次,肚子空空很不舒服,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好好看看这座魅力十足的商业城市。 “我可听说了啊,你那幅画卖出去了!”路瑶说完话想看一眼姜氶心,但正好遇到后车要超,眼睛不好从后视镜上转移,也就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空白。 “挺好的,可以买猫粮了。”姜氶心淡淡地说,把手里的纸袋折着咯吱咯吱响。 超车完毕,路瑶快速扫了姜氶心一眼,发现他神态自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你不是说要回一趟家去看看姜姨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回法国?”路瑶问。 “有工作要做,当然要早点走了,我妈那边晚点再告诉她。”姜氶心把半截面包放进纸袋中,终于有精力去看街边的风景,可惜已经到了机场附近,周围荒凉空旷得很。 不知怎么,路瑶觉得姜氶心状态有些不对,他虽然不爱跟自己瞎闹,但也不会这么安静,脸上看不出什么,也不像是为某件事烦恼,倒像是在为某件事做心理准备。 () “这次你回去,我们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了。”路瑶有些遗憾。她以为这次姜氶心也会像往常一样,调侃她假惺惺,骂她恋爱脑,吐槽其实他一走,她就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吧,但这次他转过脸来,弯着眼睛问。 “上回你跟我说工作室缺人,还算数吗?” () () ※※※※※※※※※※※※※※※※※※※※ 今天是一睡不醒姜氶心,心里有鬼顾疏澜。 我可以拥有可爱的海星和评论吗^^ 第53章 兜兜转转 “氶心哥,你来啦,姜老师在仓库里呢。”围着深棕色围裙的小姑娘绕过花架,边走边把沾了泥的手套塞进围裙兜中。 “好,我自己进去就行,工作辛苦了。”姜氶心笑笑,把手上提的两袋咖啡放到桌上,招呼其他人过来休息,这才由着各色鲜花引着他往内室走。 “这就是姜老师的儿子吗?真好看啊。” () “气质真好,听说工作跟艺术相关,怪不得呢。” 跟姜氶心打招呼的那个女孩见怪不怪,笑着提醒其他人别再犯花痴,喝完赶紧去工作。 铺着素色棉纱布的小圆桌高矮不一,摆放的透明玻璃上,浅色蔷薇,淡雅雏菊,白百合或端庄秀丽,或闭月羞花,叫得出名,叫不出名,都香气袭人。 姜氶心从木架上找了一个玻璃盒,把落地的花瓣都拈进去,拾了一路,到供客人手作的区域才停。木制圆凳,原木长桌,上面摆满了干花拼贴的贺卡,送人收藏都好看。 这是十年前姜照影关了民宿离开南宜岛后,在姜氶心长大的城市重新开启的事业,跟之前一样,费尽心思,亲力亲为。 “好看吗?”姜照影捧着一束花从最里面的仓库里走出来。 姜氶心接过来细看,叶脉做褪色和硬化处理,纹路清晰透明,层层堆叠间,又加入白色满天星,姜氶心把包裹根茎的软纸展开,换上一条白色丝绸带子,边缠绕边问:“给我的回国礼物么?” () 姜照影觑了他一眼,嫌他自作多情:“爱回不回。”说完就笑,止不住似的,额前的头发都抖落下来,又被她全部别至耳后,毫不掩饰自己眼角淡淡的鱼尾纹。 姜氶心也不恼,把叶脉捧花递过去,转身把小桌上摆放的几只百合捧起来:“配家里的花瓶正好。” () 姜照影把捧花拿给店里的姑娘,脱了围裙,转身,姜氶心已经把她的包递过来。 “急着回家?”姜照影笑,不等姜氶心点头又说,“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急。” “急啊,哪年不急啊?这不,急得不行终于回来了。”姜氶心笑着说。 () “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姜照影在前面走着,扭头回来问。 () “是啊,这次回来就再也不回去了。”姜氶心推着姜照影的肩膀直至把人推出店门外。 姜照影打开副驾驶坐进去,等着姜氶心开车。母子俩商量着回家前买什么菜。 姜照影一路上都兴致勃勃,比以往每一次姜氶心回来都要严重,显然是非常赞成姜氶心回国的做法,又听说他已经在国内找好了工作,越发喜出望外。 ()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姜氶心像小时候一样,进门就嚷嚷。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正在看书,闻声把老花镜拉下来一点,抬着眼睛看姜氶心,不开心地小声嘀咕:“别用我买的花瓶装,那是给你外婆装蒜头花的。” 姜氶心外婆从小花园里走进来,边走边数落自家老伴:“什么蒜头花,那是水仙!书白读了!”呛完老伴,又朝姜氶心招手,“快来看!外婆给你做了什么?”神秘兮兮的。 () “椰汁糕?南瓜饼?”姜氶心揽着自家外婆进厨房,故意逗她,看她花白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桃花酥。” “对啦!”外婆咧嘴笑,掀开烤盘上的纱布,“我们氶心最聪明!” “妈!外公,一起吃。”姜氶心把点心都端出去,祖孙三代围坐一起。 “哎呦!”外公捂着手指大叫。 “你三高,不许吃!”外婆竖着一根筷子严厉道。 “妈!你也别太宠着氶心了,他都多大了,还把他当小孩看呢?”姜照影帮自己父亲把书合上,放回书架。 () “氶心好不容易回国不走了,过两天又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工作,多辛苦啊,你们不疼我疼!”外婆瞪完姜照影,又拉着姜氶心柔声问,“那个城市生活节奏太快了,你就听我的,在这让你外公找个关系在大学里教书,多好。” () “咳咳!”外公瞪着眼睛辩解,“学校又不是我开的!”喊完又泄气,闻着空气里酥饼的香气,咽了咽口水,不像个人前严肃讲究的大学教授。 () 眼见着二老要斗嘴,姜氶心赶紧说:“那城市就跟咱们这挨着,随时能回来,近的很,老板就是路瑶,好说话,想回来我就翘班。” “说来也怪!小路那丫头往那跑,氶心也往那跑,那里有金山吗?”外婆不解地嘀咕,倒是没怀疑路瑶跟姜氶心有什么,父辈熟识多年,路瑶的情况也都懂,只是不知道姜氶心为什么辞了国外的工作一门心思也要过去。 “咪咪!过来过来。”姜氶心朝花园里的白猫招手,咪咪哒哒蹦了过来,扒着姜氶心的裤脚撒娇,叫着这名字实在好笑,姜氶心抱着猫乐,“看样子,你还挺喜欢这名啊?” “还不是你外公,教了一辈子书脱口就是这么个名字,丢脸!”外婆又说,外公不爽了,抖开旁边的报纸装模作样看起来,姜照影搂着母亲劝她消停。 姜氶心笑,抱着猫咪,手下意识往猫的耳朵上蹭,姜照影看见了这个动作,别开眼,悄悄红了眼睛。 姜氶心和猫一起,往花厅走去,路过一间陈旧的猫舍也没停。 猫咪蹭着他的脖子,喜欢他身上的花香和酥饼味,它也馋,小肉垫高举着,想要够他嘴角的屑。 “我就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吗?”姜氶心揉揉猫咪的脑袋,声音很轻,飘着,带着点前途未卜的迷茫。 距离上次他见到路瑶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他回到法国火速离职、退房,人人都说换工作要骑驴找马,不要裸辞,他一概无视,离职手续办完才打电话问路瑶,还缺不缺人。 路瑶乐不可支,越洋电话那头她笑得花枝乱颤,老半天才想起要问姜氶心对工作有什么要求,薪资待遇尽管提,她都答应。 姜氶心严肃道,可以不应酬吗?显然是还惦记着上次喝断片的事。路瑶满口答应,本来就是,喝酒应酬是市场部的事,干她们设计部的什么事? 只这么个要求实在太简单,路瑶催姜氶心再想几个刁难刁难她,好让她感受一下做猎头的滋味,姜氶心想了一下,那就再帮他找找房子吧,路瑶响指一打,没问题! () 那晚匆匆一别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顾疏澜的生活又恢复平静,忙碌而充实。 “这是我们公司的顾总,专门聚焦互联网市场捕捉投资浪潮,现在大众熟知的投版新闻、长帆线上教育最开始都是他筛选投资的,有好几个项目已经开始第二轮的融资。”路棋把顾疏澜介绍给自己对接的客户。 顾疏澜从位置上站起来,与客户握手:“这位就是华腾传媒的李总吧,昨晚刚看了财经日报对您的采访,您发表的有关国内投资市场潜力媲美m国的观点,我深以为然,这也是我从m国回来的初衷。” 李总笑得爽朗:“顾总年轻有为,经手的项目就没有失败过吧?” 顾疏澜谦虚地应着,听见路棋在旁边笑了一下。 () 等人走后,顾疏澜一个文件袋沿桌滑至路棋桌前:“笑什么?” 他跟路棋是j.p资本的合伙人,也是大学时期的同窗,两人在投资方面有着同样的敏感度,只是两人负责的方向不同,顾疏澜负责大数据互联网项目的挖掘,路棋负责高新技术领域投资机会的捕捉。 () 路棋接住文件袋,也不挡脸,大大方方地笑出来:“他说你没有失败过,我正好想起那么一个。” 顾疏澜松松领带,释然道:“不止一个,你想起哪一个了?” “不就是ms art嘛!”路棋耿耿于怀,“当初你并不看好,现在人家赚得盆满钵满,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天使投资了。” 顾疏澜走进电梯,路棋跟了进去,按了一楼,门关上才说:“我是怕你把j.p变成家族企业。”ms art 是路棋妹妹的公司,没错,路棋妹妹就是路瑶。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看这个公司的确有发展前景,前期的尽职调查和估值我哪一个没做?它哪一个指标没达到?”路棋不依不饶,就算他真的有点私心吧,那也是一点点,丝毫不影响全局的一点点。 () “所以我最后不也没有反对吗?”顾疏澜笑着走出电梯。 路棋一愣,指着顾疏澜的背影大喊:“你耍我啊你!”顾疏澜没回头,往后招招手,走出公司大门。 () 餐厅。 “从前菜开始到主食,你已经不止10次看手机了,忙的话就怎么还惦记着约我出来吃饭?”顾疏澜晃晃手里的高脚杯,不解地问。 徐晋这才抬头,兴致勃勃地说:“就我上次指给你看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吧?” () 顾疏澜:“画展上有男朋友的那个女孩?” 徐晋“啧”了一声,斜了顾疏澜一眼:“胡说,她没有男朋友。”看他兴趣缺缺,又说,“本来我正愁没什么机会找她呢,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晋美滋滋:“她说她有个朋友要找房子,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房源,哎她这不是故意的吗?我就是做这个的啊!这不明知故问嘛?” 顾疏澜摇摇头,对他的胸有成竹不屑一顾,不过提起画展,他又想起了别的什么。 手头的酒杯还晃着,年份久远的藏酒味道醇厚,并不适合一口闷,单就晃着,酒香浓郁,似乎闻着也挺勾人,勾得人不清醒,总想着过去。 () ※※※※※※※※※※※※※※※※※※※※ 兜兜转转,又要见面啦! 第54章 冥冥之中 姜氶心去ms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路瑶并不在,据说是参加投标会去了,安排了一个助理给他。 助理名叫殷青,为人热情,显然不是临危受命。姜氶心猜得没错,她是主动请缨,刚进入ms设计部不久的应届生能跟这样有来头的设计师学习,显然是天大的荣幸。 “姜老师,我们公司最大的部门就是设计部和技术部了,路总很重视新媒体和艺术理念的结合,所以能进到这里工作我真是太幸运太幸运了!”殷青跟着姜氶心进入电梯,一路上嘴巴都没停过。 “我看过你的简历,美院的高材生,能力出色,别妄自菲薄。”姜氶心笑,由着殷青带他沿路参观公司内部。 殷青被夸得开心,更加富有激情地介绍起来。 这位海归设计师并没有丝毫的傲气和疏离,也没有一身的行头去匹配他大量耀眼的前缀。进了公司把厚衣服脱了挽在手上,里面穿着简单棉质白衬衣和西装裤,配着运动鞋,相貌不凡,平易近人,像个帅气温柔的学长。 “现在其他的设计师和工程师都在开会呢,商贸中心展厅项目已经到了概念和技术结合的部分了,姜老师,我先带您去您的办公室。”殷青看了看会议中心方向。 姜氶心点点头。 ms汇集了艺术家、创意人、编程师和工程师研发师等不同领域的专业人才,专注研发、设计和创造满足于各种需求的艺术装饰产品。 走廊随处可见优秀案例,确实是艺术设计感强,跟科技结合得恰到好处,路瑶很有想法。姜氶心翻着殷青给的资料看得津津有味。 “氶心!你来啦!”路瑶门也不敲,直接进来,风风火火,不像个老板,一份厚厚的文件直接摔在姜氶心桌上,“成了!” “你说的那个竞标会,成功了?”姜氶心想把标书拿过来看,被路瑶一巴掌拍在封面上。 “你知道我们的竞争对手是谁吗?”路瑶瞪着眼睛义愤填膺。 姜氶心抬头,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好奇取悦了路瑶,她压着声音说:“宁超!” 姜氶心微微惊讶:“这么巧。” “可不嘛!当初他在画室那么欺负你,闹到被章老师赶出去的下场,现在居然混得还挺好的,只不过从事的职业不是跟美术相关的了。”时过境迁,路瑶也不是耿耿于怀的人,就是有点唏嘘。 “是啊,哪有你路老板强啊,我参观了一早上了,确实不错,经营有道啊!”姜氶心夸。 () 路瑶白了姜氶心一眼:“开得不好能有底气请你姜设计师吗?刘备三顾茅庐,我比他惨,我请了你八百次!”转念一想,又说,“什么叫确实不错啊?难道你来之前都没了解过?” () 见姜氶心面露被拆穿后的呆滞,路瑶气不打一出来,就要绕过办公桌锤他,姜氶心这才消停,哈哈笑着喊停:“我以为你来是给我派任务呢!” “确实是。”路遥回位置做好,甩着一头长发说,“给你拿了个项目,你看看,大工程,不算复杂,工种也多,便于你尽快认识同事。” “就是那个商贸中心展厅的项目是吧?”姜氶心翻着资料问。 () “对。” “一上来就是大项目啊,这么关照我啊。”姜氶心笑着把资料合上,又拿过之前那份标书来看。 路瑶看姜氶心把那份厚资料推回来,有些不解,又见姜氶心要拿标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想抢,但被姜氶心挡住了。 “j.p资本大楼的内饰设计。”姜氶心念着。 “氶……” “这项目不错,我跟这个吧。” () “可……”路瑶欲言又止。 姜氶心面不改色:“商贸中心的大项目早就进行到一半了,我突然空降还不知道让其他人怎么看呢,j.p的内饰设计项目不大,对其他设计师团队来说发挥空间有限,但对我来说,从新项目入手便于了解和熟悉整个设计到投产过程的环节,挺好的。” 路瑶收敛了之前的不正经,认真地看着姜氶心,确保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个人情绪。 “行。”路瑶把那份厚资料抱起来,“那我晚点让负责人过来跟你详细讲。” “好。” “晚上一起吃饭!我给找好了房子你还没感谢我呢!”路瑶走出门又突然塞了一颗头进来嚷嚷。 “行!没问题!”姜氶心哭笑不得。 一门之隔,路瑶回头,确保门关死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j.p是她哥跟顾疏澜一起创立的,她当初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当年她因为个人原因突然离开南宜岛,在离开前也没能找机会跟姜氶心说顾疏澜对他的想法,不知道她走后他俩发生过什么,但姜氶心回到画室后,看起来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就没管,因为没发生什么。 直到看到画展上那幅画。从姜氶心对顾疏澜避而不谈的态度来看,她确信当初他们确实是发生过什么,而且很不愉快。 也是有这个前提,路瑶才不想姜氶心接j.p的项目,但看他的表现,似乎并不懂j.p的老板是谁,她也不好明说,况且j.p大楼人来人往,遇到的概率不大吧…… j.p大楼。 “顾总,我是风间公司的宁超,您看您能不能抽出几分钟来……” “抱歉,这个项目并不是由我负责的,我听说审查小组已经有结果了,宁先生还是按照程序来吧。”顾疏澜没接他那份标书,说完就绕过他走进了会议室里。 “顾——” “抱歉,先生,会议室正在开会,您不方便进去。”秘书拦住宁超,把会议室的玻璃门一关,把内外所有的声音都隔开。 “我刚看见你妹了。”顾疏澜在路棋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秘书熟练地帮他打开电脑,“你又公权私用了?” 路棋“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白了顾疏澜一眼,“明创公司前期的资格审查就没通过,再说了,我妹妹就是做这个的。” 顾疏澜借网页跳转的时候看了路棋一眼,四平八稳道:“你怎么这么认真?” “你就气死我吧你!”路棋在顾疏澜的轻笑声中跳脚,“内饰设计从楼顶延伸到楼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我妹妹的能力我还是放心的。” “嗯,你妹妹毕竟是央美的,审美设计方面我弱我不说,但你的审美确定不会毁了j.p整栋楼的气场?”顾疏澜有点不信任路棋的眼光。 “那你来负责这个项目?”路棋没好气地说。 “不了,还是你来吧。”顾疏澜喝了口水,“我得体谅一个时刻找机会体贴妹妹的哥哥的心情,毕竟妹妹有对象,跟你也不亲。” 路棋也不恼,意味深长地说:“可不嘛?哪像你孤家寡人一个,上次谈恋爱是八百年前了吧?有捱过三个月的吗?要不是我知道你那点爱好,我都不敢让你见我妹了,非得找搞艺术的,什么毛病。” 这下顾疏澜不搭理路棋了,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查看工作邮件,仿佛毫不在意他的话,只专心工作。 () 晚上,顾疏澜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新闻联播都播完了,打开车里的电台,正好在播天气预报,悦耳的女声愉悦地向各位听众传达气温越来越低的事实。 () 这座城市位于南北分界线上,集南北两地缺点于一身,夏天酷暑难耐,冬天寒冷刺骨。车内暖气要烘了许久才驱散他从车外带上来的冬夜寒气。 “喂,哥。”顾疏澜按着蓝牙耳机。 “不行,我快到家了。”顾疏澜说,又看见前面一辆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堵出一条长龙,揉揉太阳穴说,“好吧。” 顾疏澜提着一袋某德基开门,一团黑影扑过来,抢了袋子又飞快跑走,“啪”地一下滚进沙发里。 “我说你想吃不能自己点吗?非要来我这,还要我给你带。”顾疏澜换了鞋,扯掉领带,“还有你指名要的什么金什么肉酱什么格斯厚牛堡,名字这么长,念咒语似的,你知道别人怎么看我的吗?” () 正在吃汉堡的男人带着副无框眼镜,乐呵呵地说:“我那都是书,点这个吃味道不好散!” “……”顾疏澜没话说。 顾若植,三十岁的大学教授,周末不搞科研,不上课,跑来自己弟弟的房子吃汉堡薯条,偏偏吃东西的时候也堵不上嘴:“妈她旅游还没回来呢,冷冷清清的不去,爸那我一过去他就逮着我问东问西,全是学校里的事,烦都烦死。” 年少时就离异的家庭,这么多年难得兄弟俩感情还不错,哥哥顾若植继承顾实的衣钵,走学术深造的路子,顾疏澜跟商舜华一样,事业型。 顾若植不愧是大学老师,课不上白上的,嘴皮子不怕磨:“我说你这里也太冷清了,你条件也不错,遇到合适的就定下来,爸妈那边我去说。” “我要是有对象,这门锁肯定会换的。”顾疏澜打开窗户散味道。 顾若植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俩男的有什么好遮掩?” 顾疏澜手按着窗铉回头,定定地看着他哥不说话。 “我去!”顾若植只知道他弟弟是个同性恋,但是他显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群体在某些不可描述方面的具体操作流程。 顾若植嚼着薯条暗暗地想,他弟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换锁是没换过的,之前谈的也都没往家里带过,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可以来吃汉堡了。 () () ※※※※※※※※※※※※※※※※※※※※ 姜氶心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第55章 相见 “姜老师,j.p大楼太壮观了!”助理殷青跟在姜氶心身后小声地感叹。 () 高级写字楼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没人分出过多的注意力去关注这两人,多看一眼也是因为这两人相对放松的状态和姜氶心过度出色的相貌。 只见他微微一笑,打趣殷青:“后悔了吗?当设计师可没有做金融容易发财哦!” “没有没有!”殷青愣愣地看着姜氶心,这上司实在是没有架子,还会跟她开玩笑,她有点受宠若惊。 “两位就是ms的设计师吧,久等了,我是j.p资本的人力资源姓翟。”迎面大步走来一个西装革履抹着厚厚头油的男人,领带束得又高又紧,殷青觉得他的脸都要憋紫了。 “劳烦翟经理。”姜氶心跟他握手。 () “这边请,我先带你们熟悉一下我们公司的人文环境和企业文化。” () 姜氶心和殷青这趟就是来直观地了解一下客户公司的企业文化和形象,再对比招标文件中的项目,初步看一下内饰设计的地点。 写字楼内的上班族和电梯可以说是僧多粥少,赶不上电梯的人只能在跑进楼梯间,姜氶心和殷青幸运,坐的是管理层专用的电梯,挤的人少,还有淡淡的熏香。 () “路总!”电梯门开,瞿经理突然摆正姿态。 “这两位就是来参观的设计师吗?您就是姜设计师吧?我妹她经常提起你,今天见到,真的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路棋笑眯眯地跟姜氶心打招呼。 姜氶心一思索,就知道他就是路瑶那个把哥哥当成爸的路棋。不过路棋跟路瑶不同,路瑶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娇蛮,路棋倒是温和。 “路总。”姜氶心礼貌地打着招呼。 “你乐意的话跟小瑶一起叫我哥哥都行。”路棋笑呵呵地看姜氶心,路瑶当年有多胡闹他是知道的,难为姜氶心那么多年了还能跟自己那任性妹妹保持联系,关键是姜氶心真的很符合他对妹夫的期盼…… 姜氶心笑笑,没真的喊他哥哥。殷青知道自家老板跟j.p资本的路总是亲戚,但没想自己的上市跟老板是这么好的关系,有些战战兢兢。翟经理之前就听说过一点,当下确认了更加客气起来。 “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提,我不在的话找翟经理就行。”路棋打了声招呼就想走,拍拍翟经理的肩膀。 翟经理点点头,又叫住路棋:“路总,顾总今天不在公司吗?东方财经的记者来问行程,还是像以前一样全部推掉?” “今天确实不在,以后这类的采访都推了吧,你见他什么时候在媒体面前曝过光?”路棋走进电梯,朝姜氶心和殷青招招手。 翟经理笑:“的确是,顾总为人低调。” “闷声发大财。”殷青在姜氶心背后偷偷说,惹得姜氶心低头轻笑,实在憋不住了才用手掩住嘴唇轻笑。 “在说我什么?”一道清润的男声从姜氶心背后响起。 不知是谁,大约是旁边翟经理抖了一下的缘故,姜氶心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离他最近的殷青最先感受到了姜氶心的僵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觉得他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 “顾总。”翟经理越过姜氶心迎上去。 “疏澜。”路棋卡住电梯走出来。 殷青也偷偷打量着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 顾疏澜一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是啊,不过而立之年就是公司的一把手,能力出众又为人低调,偏偏又天赐了一副好相貌,好奇不过是短暂的,身上精英气质才是真正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位是?”顾疏澜觉得这被翟经理挡在身后的人很眼熟,眼熟地让人微微紧张。 () “这位是ms的姜——” () “姜氶心。”不等翟经理闪身,他大方从翟经理身后走出转身,带着礼貌而克制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指节泛白。 顾疏澜心骤停了一秒,浑身血液倒流,咬着后槽牙,下颌线条绷紧僵硬,只一瞬就恢复如常,眼睛垂下来,握住了姜氶心的手:“姜先生,不看看我吗?” () 他比姜氶心高,怎么会看不清楚他的视线的焦点始终往下。 () “怎会?”姜氶心笑了笑,坦坦荡荡看着顾疏澜,“顾总名声在外,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几乎是握上之后立刻分开,在外人看来都没有一秒,可手心相贴的这一瞬间却漫长如大海腐蚀石岸。少年的欢笑相伴确确实实已经落了灰,留在过去,只是谁都没想到现在又翻滚出来,堵得人心口发胀、发虚。 顾疏澜觉得这叫昙花一现,姜氶心认为只是回光返照,结局早就在十年就已经写下。 () 但就是叫人不甘。顾疏澜轻笑着,侧身路过姜氶心身边时低声嘲弄了一句:“名声在外?” 姜氶心眸光闪了闪。 “哎!怎么就关电梯啊?我也要下去啊!”路棋苦恼地看着电梯门关闭。 沉沉下坠。顾疏澜还能听见翟经理热情专业的声音,那女助理的声音也隐约能传下来,唯独少了那一人的反应,惊慌的,愤懑的,嫌恶的,怎么样都行,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疏离,不动声色。 姜氶心说他名声在外?顾疏澜嗤笑一声,名声在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名声在外他怎么还会允许自己来?还露出那种逃避又陌生的表情。 又暗暗懊悔,姜氶心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突然,他没来得及镇定克制,端起平时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竟然说出那些小家子气又怨怼的话。 “顾总气场好强啊!”殷青在姜氶心旁边小声地感叹,“姜老师你也被他的气度折服了吗?” () “是啊。”姜氶心淡淡地说,快步跟上翟经理。 这里是j.p,属于顾疏澜的j.p。姜氶心这么想着,潜意识将自己隔离开来,像是误入有主之地的莽撞小兽,想逃又被困在其中,不得已在领主以气息划定的区域中跌跌撞撞地乱窜。 “这里是我们的会议室,高层定期开会的固定地点。”翟经理推开门,让他们进去参观。 殷青不怕生,走进去认真参观,姜氶心却不敢再往前,站在会议室门口就止步。 够了,够他想象顾疏澜站在最前端侃侃而谈的样子,可能是脱了西装外套袖子挽至手肘的模样,也可能是早上健完身就赶来,一身运动服还没来得及换,但都不影响他在脑海中勾出一个工作狂的身影。 “那儿就是顾总的办公室。”许是刚见过面,翟经理趁热介绍,指着以玻璃隔开的办公区域。 殷青不大有兴趣,顾总的办公室没什么特别,还没有她一个搞设计的人的办公桌杂乱。 姜氶心却看着认真,发愣似的。 办公室当然也没有人,凭空出现的身影只是姜氶心的想象,西装革履,心无旁骛,只会比十年前更稳重,那是他没有见过的顾疏澜。 “先前交代过,你们需要什么资料都尽管说,有的都会提供给您。”囫囵走了一圈,翟经理站在电梯前说。 “有j.p大楼的建造图纸吗?我想看看具体的数据信息。”姜氶心仰着头,顺着盘旋而上的扶手望向那透明的穹顶。 “好,不过到了午饭时间各部门的人都下班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移步我们的餐厅,等到了上班时间我再联系负责人拿给您,或者您怕耽误时间的话,我们也可以派人送到ms。”翟经理公式化地笑着。 “好,麻烦翟经理了。”姜氶心走进电梯。 () 观光电梯透光,视线一览无余,姜氶心不怕高,自然是面不改色地从俯瞰到平视地饱览整座大楼。 金融行业时间就是金钱,分秒必争,无论是从哪里看,怎么看,员工总是一副迫在眉睫的样子,所以一楼前台前,顾疏澜脸上温柔的笑意十分地格格不入。 许是电梯速度太快,埋在身体里的心脏也由着惯性向喉咙处顶,并不好受。电梯越往下,顾疏澜不加掩饰的笑意落在眼里越发清晰,姜氶心胸闷地厉害。 姜氶心看得清楚,顾疏澜刚签收一份快递,桃色锦盒缀着绢花,脸上的笑容也跟花似的。 嫩粉色太过俗气,比不得……比不得他当年握在手里的一块青色石螺。 () ※※※※※※※※※※※※※※※※※※※※ 顾疏澜怎么回事?释然的样子装都装不像? 第56章 旧相识 “妈,一切都好,工作不错,同事友好,是,那肯定不比家里。”姜氶心窝在沙发上跟姜照影视频。 真是遭不住,姜女士近年来越来越唠叨,姜氶心偷偷走神,环顾着路瑶帮忙找的房子,确实不错,家具一应俱全,折旧度很低,每一处都泛着崭新而冰冷的光。 () “氶心,别把摄像头对准你自己,让我看看你的房子啊。”姜照影发话,姜氶心岂有不从的道理,慢慢悠悠地起身,在房子里转悠。 () “实木风啊,小路帮你找的房子置办的家具吧?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啊!”姜照影来了兴致,开始了职业病,“墙上得挂几幅画吧?要不然太空,桌上可以放几盆水养植物,你们做设计的最容易眼睛疲劳,哎对了,让我看看你的阳台,你打算怎么布置?” “妈……”姜氶心脱力地歪倒在沙发上。 “氶心啊!”外婆把姜照影挤走,正生疏地举着手机转圈呢,姜氶心外公一晃而过,报纸搭在膝盖上,鼻子上挂着老花镜,欲言又止地看着摄像头。 “外婆!”姜氶心坐好,笑得露齿,又听他家老人把姜照影的话唠叨了一遍。 “你外公有话跟你说。”外婆说完,把手机递给自己老伴。 () 老教授读书万卷,举着智能手机无所适从,摄像头怼眼珠子上,想说的话太多,都让自己的老伴和女儿说完了,原地转了好几圈,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工作不合适就回来!外公给你找!” 姜氶心笑得纯粹,隔着屏幕让三个长辈看着还像是小时候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少年。 挂了视频通话,姜氶心慢慢走出卧室,在空旷的阳台上俯视着这座城市,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年轻的人们全副武装,妆发服饰张扬而大胆,为这座不夜城献身。 他自远方而来,未得半点归属感。 房间里的手机响了好久,姜氶心拿起来时看见一溜的未接电话,感叹路瑶真有耐心。 “氶心!下来!”路瑶催促着。 “怎么了?”姜氶心看着楼底下那辆车。 “请我吃饭啊!你忘啦?” () 姜氶心哭笑不得:“那你等等。” 酒会入口。 “我请吃饭难道不应该是我挑地方吗?”姜氶心狐疑地在入口处和路瑶身上来回看。他就说呢!吃个饭有必要穿礼服化浓妆吗? 路瑶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心虚,揽着姜氶心哄他往前走,交了邀请函面不改色地走进去。 “商业酒会是其次,重要的是田中大师也会来,平面设计领域神一样的存在,你不想见就算了。”路瑶耸耸肩,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要往回走。 姜氶心伸手拉住路瑶:“赶紧的!快点,别迟到了!” “就知道你不会错过。” “你不早说?我穿的太随意了。” 酒会还是商业往来为主,商贾官宦把谈判桌搬到了餐厅里,筹码变成了酒杯,金酒、红酒你来我往,谁都不愿意让利。名表西服,着休闲装的姜氶心夹在其间极为惹眼,开口闭口股票基金,姜氶心路瑶谈论的内容格格不入。 路瑶逮了个机会给田中递名片,那个日本男人点点头,想着又是打着艺术合作的幌子来谈项目,习以为常,冷淡而客气地笑着,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我看起来在洗耳恭听其实我在神游天外的模样。 谁知旁边那位面容出色的年轻男人脸上露出崇敬又激动的神色,也不自我介绍,外文流利地开始表达对自己的敬仰,他说他喜欢自己在创作中加入表意功能的视觉元素,有种原始的生命力,蓬勃而生动,田中开始有些兴奋,手指点着裤缝耐心地听。 路瑶适时送上工作室的项目案例,说ms很多设计都有类似风格的应用。 三人交谈甚欢,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里轻松又快活。 不远处,隔着几张餐桌,高脚杯磕碰出的清脆声音逐渐模糊,人群中的喧闹也开始像隔了一层玻璃,顾疏澜像老僧入定了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隔着人群盯着姜氶心看,样子有些怔。 不惹人注目吗?姜氶心穿着简单长风衣本就在西装群中很特别,他气质恬淡,说着自己对艺术工作的热爱,眼中熠熠生辉,他不需要晃着红酒杯摆出高身价、有气质的做派,就仅仅是站在那里,说话时自信坚定,倾听时安静有礼,就足够摄人心魂。 他不是绝**、远红尘的苦行僧,不可能没反应,他是俗人,俗不可耐,冷淡只是表象。 “你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平时露一面就走了,今天怎么能撑那么久?”路棋刚跟哪个合作伙伴打完招呼,脸上的过夸张的笑意还没散尽,过来拍着顾疏澜。 “本来今天不想来的,帮我妈一个小忙而已。”顾疏澜收回眼神,盯着餐桌上的花纹看,情绪浓浓,堆在眼底,叫与会的名媛看着惊讶,感叹眉眼深刻的好处就在这,单盯着桌子都能让人品出深情的感觉来。 () “哥!”路瑶声音清脆抓耳,她没看见被路棋挡着的顾疏澜,带着姜氶心穿越人群走过来。 () “你……”路瑶看清自家哥哥后面站着的人,惊讶,想把姜氶心挡住,但十厘米的高跟鞋都不一定能做到。 “路总,顾总。”姜氶心站在路瑶旁边,没有遮掩。 路棋笑着问妹妹:“你怎么每次见到疏澜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随口说说而已,并不知道路瑶和顾疏澜在十年前就见过。 () 当着姜氶心的面,顾疏澜说:“以前见过,很多年了,再见面总会有点惊讶。” 路棋疑惑:“那你们之前怎么都没提起过?”他见路瑶有些讪讪,顾疏澜也没有大反应,又看向旁边被晾着的姜氶心,拉着关系,“小瑶跟氶心从小认识,那氶心跟疏澜也见过?”说完就被自家妹妹拽了一下,茫然得很。 姜氶心却承认了:“是。”不怕看,也不怕自己被看,迎着顾疏澜的目光。 “那你们今天还表现出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原来是老相识啊!”路棋自顾自地说着,没看见路瑶在旁边瞪着他,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 “确实,不该这么生分。”顾疏澜笑,重新打了声招呼,“氶心,好久不见。” () “好久不见。”姜氶心也笑。 装得极好。从路棋的视角上看,像极了并不熟识的老同学时隔多年见面,礼貌又客气地打招呼,不过不管之前有多么疏远,现在有合作项目会越来越熟的。 “正好公司和ms有合作,亲上加亲,合作愉快。”路棋拿起两瓶酒分给两人,酒香朦朦胧胧,把两个人都笼罩其中。 () “合作愉快。”是姜氶心先把杯子举起来,杯口倾斜,对着顾疏澜的方向。 () “合作愉快。” “哥!”路瑶拽着路棋走,她以为姜氶心会跟上来,没想到回头的时候姜氶心和顾疏澜都已经不在原地。 () “哥!你乱搭什么线啊!”路瑶崩溃大喊,但又不好明说两人的纠葛,只一味地发火撒气,路棋头疼,当她在胡闹,不过他有杀手锏。 “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回爸妈那,让你尝尝异地恋的滋味儿!” 路瑶立马禁声。 顾疏澜并没有一直跟姜氶心待在一起,他来有别的事,但等事情办完也没有急着走,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都没看见那人,以为是走了,视线不经意穿过玻璃门才发现坐在室外的姜氶心,他正背对着会场抽烟。 不知是烟瘾上头顾不得了,还是情绪使然。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话说的,好像在责怪,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立场指责姜氶心。但说出口的话也就算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在姜氶心旁边的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酒厅外的花园,打理得很漂亮,冬夜寒风刺骨的,还是开了很多五颜六色的花,不过没什么人看,唯二的两个人也不是在赏花。 顾疏澜推门出来的时候姜氶心就注意到了,裹着一身暖气,是这冰冷寒夜中另类的存在。 他像是呼应顾疏澜的话,刚点上的烟堪堪被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嘴凑近脸,骨节分明的手指虚张开,挡住一小截下巴,吸的时候似乎很爽,脸颊凹进去一点,微微皱眉,白烟吐得又长又猛,吐不出白烟了气也没散,胸腔里除了烟还有别的也要散干净才罢休,随即眉头松开,小幅度转头看了一眼顾疏澜。 这样的姜氶心太陌生了。 “很久之前就会了。”姜氶心说话的声音也陌生,飘着。有多久?十年?他不记得了。 顾疏澜点点头。 烟早就散尽,唯一的光热就是姜氶心指尖的火光,这么点怎么够?气氛越来越冷。 路棋刚才提的什么亲上加亲是废话,两人亲昵过,好过,还唇齿相贴过,时过境迁,细细琢磨着年少时的悸动时早就心如止水,再见面时装陌生人最好,演变成仇家也行,最怕就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都不像是完全释然了的样子,却要凑在一起共事。 “疏澜!你在这啊,东西怎么不亲自给我呢?人都来了还让别人转交啊。”女孩明艳,一身首饰能把这方寸照亮,也热情,哒哒踩着高跟鞋过来,连空气都突然喧闹起来。走近才看清,手上扬着那个簇着粉花的礼品盒。 顾疏澜礼貌地保持着距离:“东西到手就行。” 余光悄悄往旁边瞟,早已经人走烟散,没抽完的烟被摁在烟灰缸中,白色的烟纸立在灰烬中,孤零零的。 () ※※※※※※※※※※※※※※※※※※※※ 顾疏澜:有点纠结。初恋现在好优秀好吸引人,还学会抽烟,学坏了,但是好性感。 第57章 想不出标题的一章 设计师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并不硬性要求每天都要按时打卡,但姜氶心全勤,努力工作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这不,路瑶今天到公司的时候就听到手底下的设计师和绘图师凑在一起带薪闲聊。 () “新来的小姜,妈呀太强了,去ms参观了一天,回来就把创作思路说的清清楚楚,第三天手稿发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姐!还没完呢,时间还充裕我就等着最终设计稿出来,没想到氶心哥自己就把模型都建好了!让我直接在上面调整,我这个月工资不会要扣吧!” “不愧是在adrien b工作过的人,人家以前的工作强度比这大多了吧?” “嫌公司了?”路瑶阴恻恻地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 年轻的绘图师差点把咖啡喷出来,老员工倒是不怎么怕路瑶,招呼路瑶过来坐:“小姜太拼了,你得说说他,本来设计师工作强度就大,这么干得熬几个通宵吧?不要命啦?”说话的是个面慈心善的人力资源,姜氶心好看又有礼貌,她就多照顾些。 路瑶点点头,又问:“那他做的还挺好吧?” 唰唰唰,好几个大拇指都竖了起来。 () 路瑶笑着走了,带着一阵轻快的香风,吹进姜氶心的办公室里。 “哟!你这可不像熬了几个通宵啊!你这是一年都没睡过觉吧?”路瑶“啧啧”出声,扳正姜氶心憔悴的脸,揉他的黑眼圈。 () “工作嘛!” () “时间给的不是很充裕吗?团队也完善,你不需要每件事都亲力亲为,给你的助理你不用吗?还是她偷懒了?”路瑶本意是关心,越说越气愤,跟姜氶心被欺负了似的。 姜氶心伸了个懒腰:“在法国的时候习惯了,跟小殷有什么关系?她很好,我下次注意分担工作量就行了。” “这里已经不是你以前的工作室了,不用你这么拼,你现在就回去睡觉,给你放一天假,快去!”路瑶毕竟是一把手,严肃起来还是很有魄力的。 () 姜氶心不怕他,打着哈哈:“没事,我才刚来呢。”话刚说完就被路瑶从椅子上扯起来往外拉,“哎!真不用。” “回去睡觉去,全勤奖咱不缺,回去回去。”路瑶不松口,坚持让姜氶心回去休息,把人赶出公司,玻璃门合上之前嚎一句:“同事们对你评价很高,好好干!” 姜氶心哭笑不得。保安扛着警棍也不知所措,说他是被赶出来的吧,他也没有多不堪,说路总赏识他吧,行动上又不怎么客气。 “马上走马上走!”姜氶心这么对保安说,还真把自己当成被扫地出门员工。 既然是被赶出公司,当然要像一点。姜氶心把衣服拢紧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头发被吹得蓬松,熬夜太狠脸色苍白,低着头很凄惨厌世的样子,其实他是在手机上翻找叫车软件。 很快就有司机接单了,姜氶心瞄了一眼车牌,对司机来的速度大概有了个底,想着垂头眯一会,真的是困死了。 被车喇叭叫醒,他迷迷糊糊起身,迷迷糊糊开车门,迷迷糊糊歪在车后座,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又闭上了眼睛。 但前面的司机不知怎么的,老半天了都没有动,也不出声,姜氶心感觉到来自前面的灼灼目光在打量自己,但没想太多,说:“司机赶紧开吧,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司机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又好笑,但姜氶心没听见。没上车前眯的那一小会算是彻底唤醒了姜氶心的瞌睡,上了车,暖气充足,坐垫又舒服,他眼睛一闭就很没防备地睡着了。 刚才姜氶心开门上车的时候把司机吓了一跳,他整个人都夸张地扳着身子瞪姜氶心,被他一番动作和一句话给气到,刚想赶人就发现这人居然睡熟了,司机认命地转回去,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终于开车。 行车期间姜氶心也没醒,司机明着偷着通过后视镜窥伺他,一眼看不够多看几眼,没完似的。 “到了!” 司机一点都没有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很不客气地按车喇叭把姜氶心惊醒。 () 姜氶心差点整个人都从椅子上翻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抹抹嘴角,揉揉发顶,摸索着下车。虽然司机态度不怎么样,但是姜氶心还是很有礼貌的,关门前说了一句:“会给五星好评的。” “谁稀罕!”司机终于忍不住,憋出这么一句,真是怕了他了,一踩油门,“呜——”地一声,高配豪车逃命似的跑了。 () 姜氶心惊愕回头,在滚滚车尾气中盯着车标迷惑道:“富豪出来当司机体验生活?” “都不容易啊!”姜氶心打算掏出手机给个不情不愿的五星,看见屏幕上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而已没有备注,谁? () 划开屏锁,跳进的叫车软件中并没有弹出支付页面,而是订单取消并被扣费的消息提醒。 这下姜氶心明白了,原来他上错车了。 顾疏澜家。 顾疏澜挽着西装外套下楼,走进餐厅吃早餐,顺便浏览邮箱里一天的工作安排。 “咚咚!”门铃响了,阿姨正要去看,被顾疏澜叫住。 “咚咚咚!”门铃又响了,阿姨不知所措,顾疏澜不为所动,低头专心喝粥。 “哎我说,你怎么不帮哥哥开门啊!”顾若植一脸晦气地开门进来。 “你不是偷偷配了我家的钥匙吗?”顾疏澜盯着手机屏幕。 “自己开没劲,你开才有排面嘛!”顾若植在玄关处换鞋。 “你为什么不自己租一套房子,非要跑来我这里?” “弟弟家大业大,贫穷哥哥来投奔,人之常情嘛。”顾若植好意思说,顾疏澜不好意思听。其实顾若植有学校分配的住房,手头也充裕,但就是乐意来顾疏澜家凑热闹,大,舒服,还不用自己请保洁,而且有饭吃。 “阿姨,我也想喝粥,也帮我盛一碗吧。”顾若植轻车熟路地进到餐厅坐下,拉住起身的弟弟,“哎,这么嫌弃你哥?” “上班啊!不像你这么闲,老实说,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才到处乱晃的对吧?”顾疏澜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又看了一眼腕表。 “对了,刚来的时候碰上个把我当成滴滴司机的傻子,下车还说要给我好评,气死我了,要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又顺路,我非得问他要车费不可。”顾若植自顾自说,乐出声。 “滴滴司机挺好,比你的大学教授靠谱,想想清楚早点转行吧,我争取下一阶段给打车软件投资,力争在你上岗之前帮你把平台做得更好更大,这样你也能有个稳定工作。”顾疏澜换好鞋就要出门。 “哎,那傻子怪眼熟的……”顾若植说着。 “嘭!” “关门也太大声了。”顾若植揉揉耳朵,争取把阿姨拉到统一战线,“他太没礼貌了!阿姨,你说是不是?” 顾若植吃完早餐就拎着电脑进了书房,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的闲人,老往顾疏澜这里跑也是父亲顾实在背后撺掇的,顾疏澜跟顾实之间的恩怨他知道一点。 () 当年父母离异的时候他已经四岁了,所有的事情都迷迷糊糊有一点印象,包括离婚的真相。父母亲都不是歇斯底里的人,那段日子他只记得很灰暗,家里没有鸡飞狗跳,反而安静得令人窒息,最难以忘记的就是母亲抱着才一岁的弟弟离开家的背影。 一人带一个孩子,都苦,但是顾若植私心更心疼弟弟和母亲一些。加上他早熟,父亲又对他无微不至,所以他对顾实恨不起来,但不保证弟弟也会像他一样。 () 果然,东窗事发之后,弟弟和父亲的关系一下子冷了起来,最近几年有所缓和,但还是恢复不到从前。 顾若植从小被顾实带大,跟顾实亲近些,也知道顾实对弟弟有一份歉疚,所以当顾实让他多亲近弟弟的时候,他立马就答应了,平时有事没事都往顾疏澜家里跑,一来二去,住上瘾了,弟弟家里的陈设布置他都了然入心了。 () 比如,书房很大,每层书的种类他都知道,重要的资料放在哪个柜子他也懂,顾疏澜没防着他,每个抽屉他都能打开,就好比书桌后最底下特别窄小的那个。 “哎!怎么锁上了!”顾若植记得这里面放了一部旧手机,他还翻过,就是一些照片和未删的信息,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有情况?”顾若植拂了一下小锁,也没太在意,只当是重要客户资料。 随后,他正大光明地在顾疏澜专用的办公椅上坐下。 () 第58章 熟悉 “顾总,人力资源部的齐总监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要向您汇报新人培训的阶段成果。” 顾疏澜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看文件,听到助理的话,顿了一下,抬头问道:“原来不是翟经理负责汇报的吗?他人呢?” “今天上午ms设计部的设计师要过来,翟经理去接待了,他昨天上午的时候已经跟您报备过了。”助理对答如流。 “嗯,继续吧。”顾疏澜又低下头。估计是那时候顾若植的到来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所以没认真看邮箱。 齐总监是个女强人,汇报工作一丝不苟,女性特有的细腻也不缺,嘴上飞快地说着,还能发现老板的心不在焉,办公室的帘子没拉,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往外瞟。 “那我就先走了,新人培训有任何问题都会向您汇报的。”齐总监面上不显,公式化地结束对话,出了办公室往外走,好奇地朝着顾疏澜关注的方向往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倒是看见几个陌生面孔,听同事说,是专门为j.p设计内饰的设计师。 “顾总,需要现在帮您定午餐吗?”助理抱着平板敲门进来问,他已经准备好了,订餐页面上顾总经常点的餐已经放在购物车里了,他发话就可以直接下单。 “ms的设计师都在哪里用餐?”顾疏澜头没抬,笔没停。 “都在公司餐厅。” “行。” 助理疑惑,指指平板:“那……” “不用了,我去餐厅。” “好。”助理恭敬出门,拧着眉头,虽然没到伴君如伴虎的程度,但是他实在是猜不透上司的想法,以为他是要跟设计师一起用餐,但是也没见他出办公室,这个时间点餐厅的菜品不多了,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几乎不去餐厅用餐。 “嗯?你还没去吃饭吗?”顾疏澜推门出来,看见助理杵在门口。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助理笑。 “那一起吧。” “好好。” 毕竟是上司,午休时间助理也不敢太放松,战战兢兢地跟着。 公共餐厅谁都可以进来,自助式取菜,现在这种时候都是些剩饭剩菜,助理猜测他可能会掉头就走,在餐厅进餐的可能性不大。 他猜对了一半。顾疏澜的确是不打算真的在餐厅用餐,扫了一眼餐厅里稀稀落落的人,想了想,朝接待外宾用的包房走去。 “你去吃饭吧。”顾疏澜走之前对助理说。 餐厅内味道不好闻,油烟味很重,鸡鸭鱼肉的味道都混在一起,熏得顾总皱了皱眉,地上还有滴落的汤汁,走这么一趟,顾疏澜觉得头发上、衬衫上都是油味,所以他很少来这里吃饭。 不过不常来不代表他不知道这里的构造,最里面的几间包厢专门接待外宾,而ms来的客人要是留下来吃饭,一定会被翟经理带到这里来,不需要排队取餐,翟经理会面面俱到。 顾疏澜起先走得很快,步步生风,到了门口放缓脚步才发现自己突然骤然加快的心跳。他在验证一个猜想,或者说他在求一个心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往深究他难受,搁在一边他心痒痒,很久没受到过这种折磨。 “顾总!”包厢里只有收拾桌子的清洁工,她从来没这么近见过这位声名赫赫的公司高层,有些不知所措,“您、您是要吃午饭吗?” “不是,你继续忙你的。” 人当然不可能在,要是在的话他还真不敢贸然打开门,稍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扫了一圈还未清理的餐盘才走。 刚才顾总这是在笑吗?年老的清洁工这样想着,手上的功夫也没停,手脚麻利地把餐盘里的剩菜都倒进垃圾袋里。 “哎呦!哪个孩子这么挑食啊?不吃胡萝卜,不吃青菜梗的,给我拿回去喂猪再好不过!” 顾疏澜出门以后又变成了脚下生风的顾总,他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快活地飞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对着正在用餐的助理说:“帮我定份午餐吧,按昨天的菜单来就行。” 话说得飞快,门也关得急,不怕助理听不清,但怕助理突然进来,所以把办公室周围的帘子全部放下。在相对私人的空间里,他悄悄地放松身心,并觉得人的情绪真是瞬息万变,前几日还怅然若失,现在看了一眼人家的剩饭剩菜心情就舒畅得不像话。 姜氶心他没变,饮食习惯还是没改。 他其实偷偷心慌,这几天姜氶心颓废抽烟的样子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十年未见的人处处陌生,疏离的眼神,褪去稚嫩的轮廓,面面他都没见过,他急于找回那个他熟悉的姜氶心,一点点的找回当初的那个小岛少年。 玻璃镜面隐隐照出他失了稳重的脸,他在心底骂自己,像个未成年,好没出息。 一楼会议室。 专门为ms设计师开的会议室里坐了好些人,都是设计部的同事在低头忙碌,图纸哗哗响着,低声交流,键盘敲得啪啪响。 “姜老师,我看你中午没吃什么,需要我去买点吃的给你吗?”殷青悄悄地跟姜氶心咬耳朵。 不用还没说出口,组里的实习生就扛着两个大纸袋进来,很吃力,嚷嚷着交接。 “这是什么啊?”有人问。 “甲方爸爸送的下午茶啊。”实习生揉揉酸痛的手臂,想站着缓缓,被蜂拥而上的同事挤走。 “哎哎!你们!我当苦力也很辛苦的好吧?怎么就惦记着甲方爸爸的好处啊?”实习生还没抱怨完,姜氶心递了杯咖啡给他。 “谢、谢谢姜总监。”实习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不客气。”姜氶心笑,又接过殷青递给自己的那杯,“你也休息会吧,喝完下午茶再继续。” 设计师不缺想法,有了灵感就会急于表达,据理力争,几番头脑风暴下来,建模师光听着就头昏脑胀,以为要打起来,有年轻的偷偷挽了袖子,想着随时能拉架。又偷偷诧异,姜总监看起来温温柔柔,工作起来还挺凌厉。 他没有以声震人,跟别的设计师比谁嗓门大,只耐心倾听,手上捏着只笔缓慢地转动,听到有异议的地方就皱一下眉,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等对方说完才接话,不咄咄逼人,挑出重点再接着讨论。 工作结束,姜氶心皮笑肉也笑,跟所有人握手言和。嘴角飞,眉梢也飞,跟别的设计师商量着下次再继续吵架,逗得整个会议室都是笑声。 “姜老师,我跟您一起离开!”殷青凑上来,她对姜氶心的业务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想着下班也要近距离感受上司的魄力。 姜氶心把图纸都装进公文包里,笑着说:“好啊,但是我没车,你要跟我一起坐地铁吗?” “行!”殷青答应着,帮姜氶心收拾笔记本,顺手想处理桌面上的纸杯,提起来很轻松,她诧异,“您都喝完了啊?” “嗯?是啊,很奇怪吗?”姜氶心问。 “也不是……”殷青琢磨着怎么措辞比较好,凑近姜氶心耳朵边说,“不知道谁点的,太甜了,我们都没喝下去。” 很甜吗?姜氶心没感觉。 “顾总!”殷青听见门开,发现是门外站着j.p的大老板。 “顾总。”姜氶心淡淡地打招呼。 “下午茶还合口味吗?”顾疏澜问他们。 姜氶心没说话,低头收拾东西,殷青见姜氶心没打算回应,便礼貌地答:“我们都很感动,谢谢顾总。” “喜欢就好,现在怎么回去?”顾疏澜问。 姜氶心还是没说话,殷青又答:“我们正打算一起坐地铁回家呢!” “姜总监住哪儿?”顾疏澜点名道姓。 殷青在,姜氶心只好说了个地址。 顾疏澜听罢,帮他们把门打开,不给人做决定似的:“顺路,走吧,我送一程。”这下姜氶心终于有反应了,他在殷青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额,我跟姜老师的方向相反,我去坐地铁就行。”殷青说完飞快跑走。开玩笑,顾总说到这个份上她还不知道顾疏澜的意图她就不用出来混了。 “走吧。”姜氶心把资料笔记本都收拾好了,率先走出会议室。 顾疏澜跟上来跟他并排:“下午茶还合适吗?”刚才没听到他的回答,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挺好的,谢谢。”姜氶心觉得好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喝甜的,心情会好。”顾疏澜紧紧盯着姜氶心的反应,精雕细琢的侧脸线条流畅,鼻尖、上唇和下巴连成一线,那是一张能当吃饭的脸,像石雕一样精致,也像石雕一样冰冷。 姜氶心看了顾疏澜一眼,目光收回地很仓促,点点头。 两人都心照不宣,想起年少时相处的过往。其实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不代表什么,但顾疏澜心情好,好像那杯过甜的咖啡进的是自己的胃。 “坐副驾驶吧。”顾疏澜得寸进尺,主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姜氶心点点头,松了车后座的门把手,想往前走。 突然,嗖的一个黑影飘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进副驾驶坐好。 ※※※※※※※※※※※※※※※※※※※※ 究竟是谁在试探谁? 第59章 藏 “我何德何能能让你顾总帮我开车门啊?”徐晋笑得很不要脸。虽然他不知道后座那个长挺好看的男人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占顾疏澜的便宜。 顾疏澜先是愣了一下,好艰难才把“滚”这个字咽下去,咬着牙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你啊!不是说好今晚跟我一起吃饭的吗?”徐晋被顾疏澜吃人的表情吓到,弱弱地解释。 顾疏澜噎了噎,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往后看了一眼,姜氶心已经坐进车后座了,还好他没有走。这么想着,手上发力,把车门用力甩上才往驾驶位走去。 进到车内,徐晋和姜氶心已经相互自我介绍完毕,开始聊了起来。 “哎!”徐晋碰碰顾疏澜,“你们公司跟ms合作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 顾疏澜不理他,徐晋又扭头问姜氶心:“你们公司的路小姐不错啊!” 姜氶心一听路瑶那个男人婆被人正经地称呼为“小姐”,低头克制住笑脸,带着笑意说:“我们老板确实不错。” “那你们老板还接单吗?我也想让她帮我设计一下公司的标志之类的。”徐晋又问。 “好了,什么接单,你以为是网淘店主吗?”顾疏澜打断徐晋,冷淡道,“系好安全带,我先送氶心回家,再赴你的约。” 姜氶心脸上公式化的笑意有些僵,显然不适应顾疏澜这么亲昵地叫自己,而顾疏澜也没有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什么问题。 “你家在哪啊?”徐晋没有一点不轻易窥探别人隐私的自觉,想问就问,姜氶心不介意,说了一个地址。 “上次我找的那个地方不就在那边吗?”徐晋看了一眼顾疏澜,“就上次你帮忙选家具、挑装修风格的那套房!” “嗯,记得。”顾疏澜说。 徐晋不乐意他的冷淡,嘴上开始叨叨起来:“也不知道你是犯的什么病,跟你提了一嘴这套房要给一个画家住,你就巴巴地说要亲自设计。” 顾疏澜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这一型的!什么画家啊艺术家啊设计师啊,几年如一日,还挺痴情啊。”徐晋坐在副驾驶,状似无意地瞥姜氶心。 “到了,谢谢顾总。”姜氶心礼貌道谢,跟徐晋说再见,下了车。 等车门一关,徐晋着大嘴巴总算能肆无忌惮,挪过去拍了顾疏澜一把:“这个是……你的新猎物?”见顾疏澜不理他,又悻悻靠回坐垫,仔细琢磨着姜氶心的容貌,“确实不错啊,比你前几任都要出色啊,相貌气质一等一的好!” 顾疏澜没仔细听徐晋的话,回想姜氶心下车冷漠的样子,有些失落,胸口憋着一股气要撒,徐晋这大喇叭首当其冲:“你刚才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晋被吼没了脾气:“我、我不是在助攻吗?啊对!我确实是在助攻啊!”出发点是好的,他觉得顾疏澜大概是恼羞成怒,有了点底气,“我在暗示他啊!暗示他他是你的菜啊!” “什么暗示?你在明示,明着告诉他我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顾疏澜越想越气,口不择言。 徐晋还想争辩,顾疏澜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你还在他面前说我去给人画家装修房子?他会怎么想?” 当时没这么气,这会越想越气,气是其次,他有点慌,不,他很慌。徐晋话里话外的暗示姜氶心不可能听不明白,喜欢画画的人,这么多年如一日,再笨的人也知道为什么。 徐晋还在那边叨逼,可他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心底里正缓缓裂开的缝隙把他吓着了,那是他一直避着的,不敢细想的角落。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身边匆匆走走的人都掺着那人的影子…… 姜氶心下了车,一路迷迷糊糊,全凭肌肉记忆走进自家那栋楼。 “嗯?”抱着狗的大娘进电梯,斜眼打量姜氶心。 “我忘记摁电梯了,我说怎么老半天不动呢!”姜氶心有点不好意思,飞快选了楼层,抬头看顶,悄悄叹了一口气。 那狗赶人似的,一直叫,姜氶心躲着那刺耳的汪汪声开门回家。 魔怔了似的,他把所有的灯光都打开,厨房、餐厅、客厅和厕所,一个不落,整套房亮堂起来。 顾疏澜帮别人设计装修风格……是什么样?会像这里一样用原木简约风吗?淡黄色的木地板光着脚踩很有质感,餐厅里垂下来的吊灯正对着他买回来的百合,白天把百叶窗拉下来的时候,光线会被切割成很规整的形状,落地窗外的花园也好看。 既然是他设计的,那一定比这里要好吧。 屋里没开暖气,窗也不关,姜氶心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气温低,潮气薄薄地覆在地上,一踩一个脚印,直通向花园里冷风吹拂的秋千。 他从口袋里翻出钱夹,钱夹的隔层中藏着一张褪色的照片,白底褪成黄色,上面割裂的人脸要在灯光底下才能完全看清细节。 室内灯火通明,不包括花园,可他就是愿意缩在光线晦暗的秋千椅上,吃力地辨认相片中人的五官。 他是怕照片见光吗?他是担心自己的妄想曝光。 不辞而别之后,顾疏澜似乎意气风发,爱情事业双丰收,画家艺术家设计师一个接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还帮人设计屋子,不知道原来还是个痴心情种。 是在弥补某种遗憾吗? 姜氶心捏着手里的照片,摩挲着凹凸不平地裂纹,冷眼看着上面清俊的少年,轻轻嘲笑出声:“哥哥?” 第二天,j.p大楼办公室。 “顾总,您找我?”助理抱着平板问。 “帮我……联系一下ms,让他们帮我设计一面墙,就在我办公室里。”顾疏澜啪啪打着键盘,头也不抬。 “……好的,我马上跟设计师团队沟通。”助理心想,有钱就是能随便造,顾总办公室里三面环玻璃,明明没有可以设计的余地。 “嗯。”顾疏澜点头,眼睛还是看着屏幕,说道,“就姓姜的那个设计师不错,让他来吧。” “好的。”小任务而已,“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先这样。”键盘都要被他敲烂。 “那我先出去了。” 门一关,顾疏澜手指往旁边挪,删除键往死里按,正卖力删掉计划书上好几页的乱码。 页面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汉字谁看着都会闹心,不能怪他心神不宁。 昨晚他想了许多。姜氶心又回来了,变得陌生不少,可他还是不喜欢吃萝卜青菜梗,还是喜欢吃甜的,昨晚还坐了他的车,他坚信姜氶心骨子里的东西没变,他暗自猜测姜氶心看起来没那么恨他,偷偷揣测姜氶心并不反感他的接近。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再主动一点…… 想到这,他把键盘松开,还有半页乱码没删,他顾不得了,快步离开办公室。 “你还没联系ms吧?不用联系了,我亲自去。” 助理看着顾疏澜的背影久久缓不过劲,慢半拍地:“啊?” 姜氶心还在,他在一楼会议室。 今天他还是早早就来了,捧着杯热豆浆进来,绒服领子托着他那张英俊好看的脸。这是顾疏澜从保安室接来的监控线路捕捉到的画面。 “我有事找你!”端一张严肃认真的脸,顾疏澜是会议室里的不速之客,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还是姜氶心给了其他人一个歉意地笑,带着顾疏澜走出会议室。 “你说。”姜氶心不怕他,也没有多亲近,态度很淡,还没有对待同事时热情。 “我办公室有面墙空着,你能帮我设计设计吗?”这种话在商务来往中再普通不过,可他们不是普通的合作方,所以顾疏澜说这话的时候,全凭从楼上徒步到楼下时缓慢飙升的肾上腺素给他力量。 姜氶心点点头:“找助理跟路总联系就行。”公式化得很,不拒绝也不答应。 “私活。”顾疏澜堵他,要他一句真心话,在这人来人往的拐角。 姜氶心愣了,抬了眸子紧盯顾疏澜,发现他极认真,不是在开玩笑,真是意料之外,姜氶心差点脱口而出:让你的那些画家艺术家设计师来! 他垂着眸子:“行。” 不知道那些画家艺术家设计师怎么样,反正这姜设计师还挺傲,答应人像施舍,不给太多的反应就离开。 两人像闹着玩似的,甲方没有任何要求和设定,乙方也没有报价和工期。 顾疏澜走不动路,等鼻翼前冷冽的男士香水散去才回神。 真的……就这么答应了? ※※※※※※※※※※※※※※※※※※※※ 一个比一个会藏 第60章 失败的试探 “姜老师,您要走了吗?”其他人都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殷青抱着笔记本颠颠跑过来。 一连几天,所有人都在j.p实地考察,跟j.p的项目负责人交流,现在进展还算顺利,到了下班时间,不用人赶,自己就自觉收拾东西走人。 “我还没走,接了个活,待会儿去实地看看条件。”姜氶心笑笑,并不打算掩饰什么,看见殷青跃跃欲试的眼神,决定邀请她,“你要一起去吗?” “真的可以吗?”殷青兴奋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一起吧。”姜氶心觉得路瑶分给他的这个助理实在是不错,太有激情了。 走出会议室,j.p资本大楼内已经灯火通明,打卡下班的人几乎没有,公司并不崇尚加班文化,只是工作强度大,不加班就完不成。 “老师,你说我们设计的这个内饰,他们真的有时间看吗?”殷青傻眼,扒着透视电梯看着楼上楼下穿梭在楼道里的职业男女。 在ms工作也会有加班的时候,但是气氛没有紧张,平时也不会强制要求要穿正装,设计师嘛,怎么穿的都有。 “他们可能不知道都不知道那里装了新玩意。”姜氶心轻笑。 两人在没旁人的电梯里小声说话,不像师生,也不像上下级,是熟络的朋友。 电梯门开了,他俩还没收住笑意,不知殷青又耍宝说了句什么,逗得姜氶心低头无声地笑,肩膀一抖一抖,电梯门开了也不知道。 “姜总监,殷小姐。”助理站在电梯旁,引他们往办公室走,“顾总还在忙,他交代我,你们到了直接进办公室就行。” “有劳。”姜氶心跟着。 顾疏澜的透明办公室三面都放下了百叶窗,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顾疏澜在忙,让助理去帮他们倒了两杯水,然后就让他们在办公室里随意走走,看看结构什么的。 姜氶心坐在沙发上,从助理手中接过水,压着声音道谢,用清水润唇,灌进嘴,他抬着玻璃杯,在杯底窥见一抹低头工作的影子。 顾疏澜没看他,低头工作,与背景墙融成一体,静成一幅生动的画,引着他,诱着他,去找回十年前初见的样子。 不知室内用的是什么芳香剂,袅袅淡淡,散在空中漾起阵阵香风,像澹澹海水涌来,散出的薄薄水汽堆在姜氶心的眼底,他的眼圈起了红。 从他视角,只能看见顾疏澜眉骨上两道较少年时更锋利的眉,垂下来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记在心里,刻在骨里。他画过,见过,知道入了夜才能看见其中簇簇星火。 许是这边窥视太过大胆,顾疏澜工作间或抬头休息时,看了过来,姜氶心眼神闪躲,突兀起身,背对着他,跟殷青站在一起,假装认真看办公室里的布置。 姜氶心的疏离、冷淡,此刻坚硬的脊背全部都被顾疏澜看在眼里,他明白这是他自作自受,当年的懦弱和迁怒已经把姜氶心推得足够远。 如今两人终于不足十米,却像是隔着条银河。 他们不是牛郎织女,少年时的情窦初开只有零星几个血气方刚的吻,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过生死相依,更不要说心有灵犀,要不然怎么会断了10年的联系? 何况当年的分别实在算不得什么愉快的经历,说他一直惦记着姜氶心,谁会信?他只求姜氶心不要太恨他。 顾疏澜偷偷叹了一口气,收拾起情绪,问道:“姜总监看了这么久,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发挥空间比较小。”姜氶心答。 何止是比较小?简直是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 殷青在旁边干瞪眼,自家老师说得真委婉,办公室三面玻璃,在玻璃上设计什么都花哨,唯一一面墙就在顾疏澜身后,堆满文件的大书柜。能做的顶多就是换换沙发茶几地毯,跟办公桌统一一下风格之类的,但这些姜老师来做真是屈才。 顾疏澜苦恼地捏捏鼻梁,有些疲惫地说:“这里太死气沉沉了,看着累。” “改变设计风格只能带来短时间的舒适,累的时候还是多休息吧。”姜氶心说。 顾疏澜淡淡笑着,嘴角微扬:“多谢关心。” “那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姜氶心问。这是婉拒的意思。 “当然要,不过今天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改天再说。”顾疏澜说完就要把未完的文档关掉。 殷青多聪明的一个助理啊,她可算看出来了,姜老师这是接的顾总的私活,并没有跟公司报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旧识,她杵在这,估计是打扰他们叙旧了,又想起姜老师跟顾总回家顺路,当下回避道:“我不用送,我叫我朋友来接,老师,顾总,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姜氶心招招手。 等殷青走了,顾疏澜才问:“可以再多待一会吗?我带你看看真正需要设计的地方。” “……好。”姜氶心无奈道,原来不是办公室。 其实是办公室里自带的一小间休息室,有简单的浴室,衣柜和床。 顾疏澜其实很少在这里休息,所以白墙单调,床是床,衣柜是衣柜,没有任何设计可言,不过每天都有人打扫,很干净。 这里显然就有了设计的余地,姜氶心拿出平板,专业而公式化地问:“顾总有什么要求?比如偏好的风格和颜色之类的。” 顾疏澜在床边坐下来,许是松软的床垫让他疲累的身心都放了下来,他的语气和神色都软和了下来:“简单舒适就好。” “按你的喜好来也行,姜先生是设计师,我相信你的眼光。”顾疏澜想起那栋民宿,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是姜氶心的心血,清新淡雅。 “我的眼光?”姜氶心不理解。 大约是姜氶心这会儿相对没那么冷淡,而顾疏澜又极享受两人相处的氛围,没什么警惕地,他倒了心里话:“窗要是能改成落地最好,床可以对着,窗帘用蓝色,床头放一幅手绘画,被单也可以用蓝色……” 顾疏澜说得尽兴,这些全都是那间民宿里的布置,难为这么多年他还记得细节,姜氶心听不下去,抓着平板一个字都没敲,手关节僵着,泛着惨白的光。 “这不是我的眼光。”姜氶心生硬地说。 “怎么了?”顾疏澜心里咯噔一下。 “我并不擅长室内设计,顾总还是另请高明吧。”姜氶心把平板关掉,塞进包里,做完这些动作,看都不看他,径直往外走。 早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原来设计是假,试探才是真,原来姜氶心高看了自己,他的底线没有那么低,过去的回忆从顾疏澜嘴里说出来,太轻易了,仿佛是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的回味的玩意,要他一起无所顾忌地追忆,他做不到。 “氶心!”顾疏澜拉住他。 “顾总说笑了,我们哪里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姜氶心冷笑,拂掉顾疏澜的手。 顾疏澜被他生硬的态度冻在原地,等外室的门响起声音,人真的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地难受。 他确实是在试探,用民宿来试探他,想知道姜氶心是否承认他们曾经有过回忆的地方,他如愿知道了姜氶心的抵触和反抗,姜氶心大约觉得他不配,不配拥有那段美好的回忆。 釜底抽薪似的,他把自己点炸了,但这也是姜氶心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之前还以为姜氶心并不抗拒他,也没有厌恶,可他没想过,姜氶心可能对他早就没了感情,甚至不允许一个无情的人触碰他心中美好的回忆。 失落、不甘、心疼……繁杂的情绪团成乱麻,处在办公室中,就像置身在玻璃缸中,缩在哪个角落都没用,他无所遁形。 当初自己掰开他的手,他是不是比这要难过千倍万倍? 顾疏澜心里堵着,没走专用电梯。员工电梯人多,他站在最里面,想用嘈杂的人声掩盖孤寂。 “哎!我刚看网上有个很火问题,问你前任现在怎么样了?”下班的女员工举着手机叽叽喳喳。 “高票回答怎么说?”同事问。 “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姐妹真狠。”女员工乐不可支。 死了?顾疏澜心底发慌,姜氶心也会这么想吗?希望他社会性死亡,然后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吗? 连“氶心”都不让叫了。顾疏澜自嘲地笑笑,挤在人群中间,他觉得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女员工聒噪,男员工疲惫,顾疏澜被他们吵得头痛,暗自发誓再也不要走员工电梯,到了一楼,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到负一楼取车。 打卡处人很多,他没看见公司门口的人工湖反常拥堵了一群人,电梯徐徐关上的瞬间,浑身湿透的男人从水里爬上来。 到了负一楼,从电梯出来,迎面正好匆匆跑过一个保安。 那保安举着对讲机讲话,还不忘对顾疏澜点头示意,嘴上不停:“两人都无恙吧?施救者是谁?我们公司的吗?” “滋滋”一阵电流声响起,接着,保安进了电梯。 对讲机还在响:“不是,是那个ms设计师。” 第61章 表露 “阿嚏!”姜氶心打了个惊天大喷嚏,拒绝了医护人员同去医院的提议,送走了感恩戴德的孩子父母,独自坐在岸边穿衣服。 好戏结束,倒霉孩子成功上岸,过路英雄平安无事,远去的救护车给这场插曲画上句号,人群也渐渐散了。 姜氶心吸着鼻子,牙齿打架,浑身都抖,里外全部都湿透,鞋子不知道被踢到哪儿去了,光脚站着,那件大衣在跳水之前脱了,但现在披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阿嚏!”又一个喷嚏被压在手肘上,姜氶心感觉身体一轻,天旋地转,再睁眼就看见顾疏澜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你——”姜氶心下意识搂紧顾疏澜。 “我说的话你那么不喜欢听?气到要去跳河?”顾疏澜故意歪曲他,见他不辩解,气又不打一出来,“是我对不起你,你倒是来折磨我,别委屈你自己。” 话说得凶巴巴、恶狠狠,姜氶心大约是真的被冻着的,眼圈红红的,小脸惨白,说话带着颤音。 “冷……” 顾疏澜叹了口气,把人用力抱紧,往公司里走。 怀里是个冰坨子,内外都冻人,冻得他心揪紧,又让他心疼得一塌糊涂,偷偷骂了姜氶心几千遍,又骂了自己几万遍。 楼内有暖气,冷热交替,姜氶心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喷嚏一直打个不停,头脑千斤重,眼睛被水雾蒙上,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我自己能走。” 已经进了内部电梯,空间很小,回荡着姜氶心软而闷的声音,顾疏澜装没听到,厚脸皮地勒紧胳膊,把他勒出轻呼,手上不松,嘴也硬。 “不放!” “那你不嫌累就抱吧。”姜氶心确实不想走,晃了晃光溜溜的脚丫子,干脆破罐子破摔,搂紧了顾疏澜,湿漉漉的头发挨着他的肩膀,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 顾疏澜感受到姜氶心的依靠,堂堂公司一把手平时工作雷厉风行,现在像个战战兢兢的毛头小伙,浑身僵硬,锢得姜氶心闭眼抱怨:“疼!” “你知道疼了?我还心疼呢!” “你心疼什么?” “心疼我自己,好心没好报。” “好心?”姜氶心被气得扬了嘴角,笑得讽刺,“心疼自己屈尊接近我,还是心疼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你永远高高在上,那我就要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姜氶心声音并不尖利,玩笑似的,不是控诉也不是咆哮,绵里藏着针,细细扎在顾疏澜心口上,原来在姜氶心心里是这样看他,他怔在原地。 姜氶心口不择言的后果就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找补着说了一句:“我冻傻了,当我没说。” 可是怎么可能?姜氶心感觉顾疏澜绷紧的下颌,握成拳的手,出了电梯健步如飞,抱着他还能利索得开门、关门和锁门。 进了那间需要设计的房间,他被摔上床,顾疏澜就站在床尾,胸口到裤子已经湿了一片,衬衣黏在身上,现在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顾疏澜开始一件件的剥衣服,卯着劲,冷着脸,一言不发。 姜氶心则眯着眼睛打量,这是第一次看到成年以后的顾疏澜,还是这么“坦白”的情况。 少年时期看着还薄薄的肌肉,现在已经具有一定规模。衬衫解了风纪扣,最先露出胸肌,紧实的腹肌由腹白线分割,收进裤腰带中,下一秒,随着裤子落地,腰线窄而流畅,再好不过的人体雕塑。 顾疏澜褪完了湿衣服,也帮姜氶心褪。 柔软的床垫陷进去一大块,素色的床单上扭着发白的长腿,挣扎得激烈,钳制也厉害,床单发出沙沙摩擦声,肉肉相贴,还有闷哼声。 顾疏澜跪在软垫上,膝盖压着姜氶心抗拒的手,扯得干净利索,衣服裤子没有一处干,他贴着姜氶心露出的皮肤,很凉,冻得他从里到外都发冷。 “干什么?” 顾疏澜不理,拽着他的裤脚,把所有湿的衣物都扔掉,好心留了块遮羞布。 “你干什么?”姜氶心怒了。 热烘烘的人压过来,不给一句解释,就做这种亲密粗暴的行为,他扭身抗拒,屁股被拍了一巴掌,羞躁大叫:“啊!” 与温存无关,姜氶心也不觉得顾疏澜会在这个时候欺辱他,因为他的脸很冷,本就轮廓分明的面庞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仿佛落水的人才是他。 推搡间,姜氶心被带进了浴室,浴室没开暖气,他被冷气激得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站稳,后背撞到墙壁上,冻得他打了个冷颤。 头晕目眩间,顾疏澜已经倾身而来,抵着墙壁迫近他,姜氶心快速偏转脸,一个冰冷的吻落在脸颊。 还没完,顾疏澜把他搂进怀里,手按在他凸起的肩胛骨上摩挲,追着姜氶心的唇,铁了心要尝一口。 “顾疏澜!”姜氶心剧烈反抗,“咚”地一声,后脑勺磕碰在墙上,躲着顾疏澜的亲近,一手挡着嘴,另一只手去推他,推推搡搡间把他的胸口抹了个遍。 顾疏澜现在像着了魔。 刚才姜氶心那番话带着立体混响效果在他脑中嗡嗡,现在又从狭小的浴室中,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他顾不得了,没什么耐心,不想再像风筝一样被牵着走,他想把风筝扯下来。 姜氶心本就没多少力气,脚一软,就要滑坐在地上,顾疏澜快他一步,用大腿稳稳接住他。 他心焦,怎么都阻止不了顾疏澜,求救的手沿着砖缝摸出去,“噼啪”倒了一地的沐浴用品,喷头被他准确无误地握在手中。 “冷静一点!”冲出来的冷水从顾疏澜的头顶浇下。 浴室内本就冷,彻骨的冻,水带着寒意冲刷而下,顾疏澜很快就湿透,脸上挂着水珠,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终于不动了,手垂下来,水滑过他紧闭的双眼,发红的眼珠被盖住。 他似乎并不意外姜氶心的反抗,笑了一下,肩膀垮下来,头压着,抵在姜氶心肩膀上,闷闷地说:“冷静了。” “放开我!”姜氶心推了推顾疏澜,没推动,那左手还搭在他腰上,捏得那一块都红了。 “好。”顾疏澜仅仅是手松下来而已,并没有把姜氶心从自己和墙壁之间解放出来。 喷头还在继续。他顺着姜氶心的手臂,握住了那截腕骨,指腹轻轻地磨,磨得那只手发软,卸了力,喷头“啪”地摔下来,还在滋滋喷水。 “先别起来。”顾疏澜止住姜氶心的动作,祈求道。 他不愿松开握在掌心里的手腕,垂着头,发梢的水珠滴落,落在腕间的青色血管上,隐忍的痛楚融进血液中。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指的是姜氶心那番“挥之则来,招之则去”的评价。 “对不起。” 姜氶心僵着不动,觉察到自己舌根泛起的酸楚,色厉内荏道:“如果你想道歉的话,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顾疏澜不管不顾地把姜氶心搂进怀里,下颌抵着凸出的锁骨,两片胸膛紧贴,同样的火热,同样砰砰直跳的心。 “你说我故意接近你,我认,你说我热脸贴冷屁股,我也认,但我没觉得委屈。” 姜氶心现在看顾疏澜的样子就挺委屈的。 “你想怎么样?” “想见你,想接近你,你可以说我贼心不死,那么多年了我还念着你,你总算来了。”顾疏澜由衷地笑,庆幸这这次久别重逢,抓着姜氶心的手,承诺似的,其实什么共识都没达成,姜氶心也没说原谅他,可他开心,能真真实实地把姜氶心握在手里。 姜氶心偏着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什么话都说不出。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至少在这一刻,没有辜负那双天赐的深情的眼睛。 “再说吧。”姜氶心不懂要给什么机会,不想再说,挣扎着起身,要离开,被顾疏澜拉住。 “洗个热水澡再走,我给你找衣服。” “嗯。”姜氶心点点头。 顾疏澜走出浴室,想到什么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同样狼狈的姜氶心:“那些回忆不只有你一个人在珍惜。” 姜氶心看着他,他也盯着姜氶心,最后是姜氶心先别开眼,出了门。 给姜氶心找好衣服送进去,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顾疏澜才如梦初醒,身上仅存的衣物湿透贴身,滑腻难受,他褪下来,同时,一点点地回想刚才在卧室里发生的事。 无疑是激烈的,他宣泄完了自己的感情,毫不掩饰他对姜氶心的妄想,多年来只出现在梦中模模糊糊的身影终于显了形。他也惊奇,十年前无疾而终的感情还能死灰复燃。他能怎么办呢?姜氶心一出现,他就移不开眼。 所以姜氶心误会他别有用心,他既气又怒,还有懊悔。 他知道当年姜氶心有多伤心,最怕的就是姜氶心忘了,情绪无波无澜,可他现在会发泄,会讽刺,他还有反应,这已经很好了,起码他还有接近的机会,其他的慢慢来吧。 “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吧。”姜氶心穿戴整齐出来。 “好。”顾疏澜从沙发上站起来,“没给你找鞋,不许走,等我出来,一起去吃晚餐。” 姜氶心别开眼,点点头。小心脏扑通扑通,顾疏澜长得太大了! 等顾疏澜开始淋浴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关门声,他关掉淋浴,出了浴室。 人走了个干净,灰姑娘落荒而逃都还能落下一只水晶鞋,他姜氶心湿衣服都拿走,还顺走了他一双鞋袜。 “果然……”顾疏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还是当年的那个姜氶心。” ※※※※※※※※※※※※※※※※※※※※ 顾疏澜知道自己的妄想,也不怕坦白,自己脱得干干净净,他也想姜氶心坦白一点,是爱是恨,给他个痛快。 第62章 相安无事 “小吴,今早赶不过去了,待会帮我接一下视频会议。”顾疏澜压着蓝牙耳机说话,方向盘一转,把车开进停车场。 “……好的,顾总,您还好吗?”吴助理问。一开始接电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的顾总他没敢认,差点把电话撂了,大喊有人冒充领导。 “还行,去医院拿点药就好。”顾疏澜顺利把车停好,下车,一阵冷风吹来,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年纪大了,不禁冻,昨天在冰冷的浴室里光着折腾了那么久,铁打的人也要倒下。 不知道姜氶心怎么样了,他从小身子就不算好,又是落水又吹冷风,估计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大清早的,又是工作日,医院并没有什么人。 顾疏澜没去门诊,他在医院有熟识的医生朋友,姓白,两人算是学生时代的旧识,没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又知根知底的,关系也算不错,想着行个方便,拿点药就去公司。 这白医生穿上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耳朵挂着听诊器,说话可一点都不正经,调侃顾疏澜身强体壮怎么会这么突然生病?顾疏澜随口说衣服穿少了又淋了冷水,回想起昨晚两人折腾的场景,有些后知后觉的……有趣,当下眼角飞红,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 白医生瞧出点名堂,“啧啧”出声,嘴上毫不客气:“浴室play?” 顾疏澜没说话,看了白医生一眼,有点羞恼和难以启齿的意思,闷着鼻音道:“开药!我还要上班。” “开感冒药就行?”医生落笔,又看了顾疏澜一眼,正经道,“不用别的?” “别乱想!不是那回事!”顾疏澜冷道。 “我是说打点滴!” “……不打,没时间。” “哎,刚有个病人跟你状况差不多,也是衣服穿少了,淋了冷水,他时间充裕我就让他打点滴去了,我劝你越来越严重的话——” “少废话,快开药。” 出了科室,下一楼拿药。 电梯沉沉下坠,空气里的酒精味浓的厉害,顾疏澜的思绪也重,他在担心姜氶心,可他没有姜氶心的联系方式。 路过输液室,酒精味更是浓得吓人,顾疏澜加快脚步。 “抱歉!我的书掉了,可以帮我捡一下吗?我打着点滴不太方便。” 这声音如此熟悉,昨晚听过,近在咫尺地听过,这一路都在想,没想到真的能预见。 那盖着毯子缩在椅子上的人,不是姜氶心是谁? 顾疏澜钉在原地,要脱口的问候被他咽回去,姜氶心不是客户,商场历练的话术不顶用,他脑袋一片空白。 “先生,麻烦让一让。”推着工具车的护士嫌顾疏澜挡路,车上的瓶瓶罐罐磕碰得响亮,输液室里的人都下意识往这边看,姜氶心也是。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又把书重新拿起来。 背后输液的孩子调皮,手连着输液管还是静不下来,踩着椅子走来走去,跳进妈妈的怀里,指着姜氶心小声地说:“妈妈?他的书好像拿倒了!” “嘘!别吵。” 姜氶心闻言一愣,还真是拿倒了! 可他脑袋晕晕沉沉,浑身没劲,书都很难拿稳,更不要说把字读进脑子里。 昨晚实在是太出格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荒唐。 顾疏澜居然跟他道歉,还说没忘记过他?不论真假,他是真的听进去了,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加上落水又吹风,早上起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好在工作周期长,组内的其他设计师能力强又好说话,请个假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他又困了,眼皮垂下来,手上劲一松,书又要滑落下去。 “谢谢。”姜氶心对帮忙接住书的人道谢,手伸起来,书的位置正好挡住面前的人,把书放下来,他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你——” “我也生病了,来打点滴。”顾疏澜在他旁边坐下来,顺手掖好他腿上的小毯子。 “哦。” “我还没吃早餐呢,我去买,你要吗?”顾疏澜问。 姜氶心点点头,他胃里空空,已经饿得咕咕叫。 “热水喝吗?”顾疏澜又问。 姜氶心点点头,还拿没什么防备心的眼睛看他,喉咙干得厉害,是该喝点水。 “那你在这里等我。”顾疏澜笑,走了出去。 等人出了门口拐弯不见,姜氶心才郑重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座位,上面躺着顾疏澜落下的一袋药。 过了会,顾疏澜提了一个纸袋和一个公文包回来。 给姜氶心的水杯插好吸管,把粥的封盖打开后,护士正好过来给他扎针。 护士托着顾疏澜的手轻拍找血管,偷偷瞄着这位英俊帅气的男士。 刚才在门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当然,这么帅的制服男士想不注意到都很难。他很奇怪,拎着开好的药说自己需要打针才能好,还特意嘱咐打点滴要在西边的输液室。 原来是有人要陪啊,小护士走之前,看了姜氶心一眼,嚯哟!也好帅! 顾疏澜等护士走后,抬手就去调点滴的调节器,让水落得更快一点,手背上的针孔隐隐显出红色。 “嗯?”转头,一碗稀粥递了过来,顾疏澜接了,“谢谢。” 姜氶心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你买的,我谢你才对。” “不客气。”顾疏澜答。 姜氶心随即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小口小口地喝粥,温度正好,润着他的唇色,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喝病号粥,细细地嚼粥里的肉末。挺奇怪,昨天还剑拔弩张,今天就能相安无事。 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昨晚的事,但终究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要开个远程视频会议,会打扰到你吗?”顾疏澜把电脑拿出来。 “不会,你忙。”姜氶心点点头,他有些昏昏欲睡,话也说得轻飘飘。 顾疏澜歉意地笑,把电脑打开,戴上耳机,打着点滴的手伸出屏幕外,西装革履,专注认真,就算坐在病气极重的输液室,他还是雷厉风行的顾总。 许是顾疏澜工作起来心无旁骛,姜氶心又病得脱了一层防备的壳,他大胆地盯着顾疏澜看。 这人真是个祸害!从里到外都是!姜氶心眯着眼睛,像少年时画图前,眯着眼睛用铅笔比对尺寸,侧脸线条太硬,冷得人不敢接近,眉毛好黑,眼睫也是,五官挑不出错,很多人偷偷盯着看吧,嘴唇抿得这么紧,谁会想亲近啊? 姜氶心意识已经模模糊糊,脑袋最先撑不住,歪在顾疏澜身上。 顾疏澜感觉肩膀一重,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突然僵硬起来,像被定着一般,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不敢转头。 直到旁边有些重的呼吸声均匀起伏,他才敢机械地转动脑袋。 这人真是个宝贝啊,从里到外都是。 顾疏澜蹭蹭他松软的发顶,心软成一滩水。在他身上睡着了,这是不排斥他的意思吗?昨天还嘴硬,其实已经给他机会了,没再冷着脸婉拒他,多好啊。 注意力再回到电脑上的时候,屏幕已经黑了,手机振动得厉害,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路棋发来一张图片,后面接了一句话:及时帮你切断线路了,请当面致谢! 他点开那张图片,截的是他盯着姜氶心看的画面,这么看着,有点深情和岁月静好的不真实感。 顾疏澜笑,加载完原图后果断保存。 笔记本合上,小心放到一边,姜氶心膝盖上的书也被他拿走,小毯子盖至姜氶心肩膀,只留出一张安静的脸。 姜氶心睡得熟,脸颊上慢慢浮起两坨红,他还做了梦,回到了十年,有意无意的,剖去了不愉快的经历,只留下美好的。 画面一帧帧闪过,有时候是一页书签,有时候是一只石螺,也有红玫瑰,真的画的都在,没褪色,鲜活得仿佛他又重新走了一次十六岁。 ※※※※※※※※※※※※※※※※※※※※ 姜氶心:我病了。 第63章 借口相见 卧室里。 暖气足,加上药物的作用,姜氶心昨晚睡得很好,醒得也很早,头发散乱,堪堪盖住上半张脸,脸颊透出薄薄的红,不只是温度的原因。 他仰着头埋在两个枕头间,露出最脆弱的脖颈,喉结上下滚动,睫毛颤抖,牙齿咬紧下唇,已经很努力在压抑痛苦和快感了,但还是有一两声细碎的轻吟溢出来。 室内温度越来越高,他遭不住,额头间起了一层细汗,白皙的胸膛和锁骨也染上红晕,那是染料中海棠红和精白能调开,但是晕染不出极致均匀的旖旎景色。 “呼——”他半睁着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是失焦的迷离。 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还是露着脖子,不咬着嘴了,下唇被咬出一条红痕,他失了律地喘。 待慢慢平静下去,姜氶心总算愿意起床,连人带床单把自己卷进浴室。 被单和内裤扔进洗衣机,不巧,湿透的那一面正对着姜氶心,他有些呆滞地盯着看,右手慢慢抚上左手,避着打点滴留下来的针口,摩挲上面残留着没褪完色的黑色墨水笔迹。 “哗啦——”打开淋浴,姜氶心用脸接水,呼吸道冲进水汽,他呛得咳了一声,手抚摸上肩胛骨,那里有处永远不会褪色的纹身。 黑白的纹样看不到,姜氶心知道具体在哪,他已经摸了千千万万遍,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他就开始笑,像当年那个极喜欢海的少年,笑容纯粹的时候,眼睛会透着粼粼的光。 姜氶心收拾完毕出门,客厅那几枝百合已经枯萎,姜氶心终于肯把它们包起来拿走,花败凄美,他却没显出一点忧色,细细看,嘴角还扬着,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花哭。 “已经下楼了。”姜氶心在微信里回复等得不耐烦的路瑶,一路走出去。 “怎么了?”路瑶从驾驶位上往外看,因为姜氶心上车前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突然。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安静了。”姜氶心系好安全带。 “要是不安静我就要找中介的麻烦了。”路瑶放心下来,把车开出去,嘀嘀咕咕道,“你这……还真的挺好的。” “打断一下!别想把我家发展成你的落脚点!”姜氶心叩叩车窗,示意路瑶好好听他说,“你的日子好好过,别动不动跟苏潭闹别扭,离家出走这种事小孩子才做。” 路瑶悻悻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想起过往开始理直气壮,“以前在南宜岛的时候,我要走你还缠着我不让我走呢!” “我那是!”姜氶心及时住嘴。 “是什么?”路瑶不依不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真的是舍不得我么?你是不敢面对顾——” “对不起。”路瑶心直口快,认错也干脆利落。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姜氶心不解,面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他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路瑶提起顾疏澜就如临大敌似的。 “可你们不是……”路瑶咬咬牙,吐露出多年的困惑,“不是在一起过吗?” “没有啊。”姜氶心答得坦然,确实是真的没有在一起过。 路瑶:???那当年顾疏澜拉着她说那些七七八八的都是口嗨? “行吧,先不说他了,你慢慢安置下来以后,也可以多留意留意,找个人处处,别再像在国外一样玩了。”路瑶担忧道。 “行,你好啰嗦啊!”姜氶心笑着抱怨。 路瑶看着姜氶心几十年如一日安静的侧脸,有些担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也不相信看上去乖巧纯洁的姜氶心会这么胡闹。 茶楼。 路瑶和姜氶心从停车出来,正好看见路棋在楼上朝他们招手。 路棋声称路瑶的每一个朋友他都见过,唯独姜氶心,所以说什么都要请姜氶心吃饭,路瑶听说之后难得认同他哥一回,撺掇着姜氶心应下,还怕他不来,亲自上门去接,姜氶心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下来。 “我哥他混得还可以,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的。”路瑶带着姜氶心上楼。 “瑶瑶!”路棋宝贝这妹妹就体现在这,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路总每次见到路瑶都要亲自起身接见。 “哥!”路瑶踩着高跟鞋跺过去,弯腰躲过拥抱,拎起旁边椅子上放的礼品盒,“这是什么?” “一点补品,这份大的你拿着,小的给氶心。”路棋不觉得尴尬地收回手臂,跟姜氶心打招呼。 “太不会做人了吧!”路瑶拎着一大一小礼品盒鄙视路棋。 路棋解释道:“你家里还有一个,你的是双人份。” 路瑶嘿嘿笑着,拉姜氶心坐下。 吃的早茶,照顾到姜氶心生病初愈,路瑶又没吃早餐,所以吃清淡精致一些。 姜氶心对路棋挺有好感,路棋对姜氶心印象也不错,聊着聊着路瑶就哄着姜氶心喊棋哥。 姜氶心倒是不介意,路棋战战兢兢,平时攀关系的人没少这么喊,姜氶心可不一样,那是顾疏澜惦记的人,哪里能给他随随便便就把便宜占去了,赶紧举着手机说抱歉,先出了包厢。 “我看他突然这么殷勤不对劲!”路瑶咧着嘴补口红,只画完个唇峰,颇有艺伎之风,“他要是挖你去他们公司你可千万别答应!” “什么跟什么啊?我可不会看股票买期货。”姜氶心指指路瑶,“你口红沾到牙齿了。” “啊!哪里!”路瑶噘着嘴照镜子,口齿不清道,“话说你真的知道我哥那公司是干嘛的吗?!” “反正不是搞艺术的,不过看起来比我们ms赚得多多了。”姜氶心认真道。 “我跟你讲啊!”路瑶抹完口红了,翻着嘴皮子等唇釉干,龇牙咧嘴急道,“他们公司比996还严重,加班是常态,还得天天穿正装,这么高强度,有命赚钱,没命花。” “那还是跟着你好,有钱拿还有房子住,没事还有早茶喝和礼物拿,挺好。”姜氶心笑。 “这还差不多!”。 “行了,我买完单了,我们走吧。”路棋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外带食品。 “氶心坐我的车吧?方便的话跟我们公司项目组讲一下前期需要我们怎么配合。”路棋问。 “行。”姜氶心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路棋给的食品袋站在了j.p大楼门前。 路棋原话是这么说的:“氶心啊,客户找我有点事,就先不回公司了,放你在门口可以吧?哦!还有,疏澜还没吃早餐,麻烦你帮忙跑一趟吧?” 姜氶心能拒绝吗?当然是:“好的,没问题。” “叩叩叩”姜氶心敲门,办公室的百叶窗放下来了,他看不见里面。 “进。”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姜氶心进门,食品袋的声音替他打招呼。 顾疏澜状似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是他,眼中开始出现细微的惊讶和欣喜,接着,手忙脚乱地起身,恰到好处地碰翻了桌面上的文件,殷勤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怎么这么巧?正好我今天出门没吃早餐,你就带着早餐来了。” 姜氶心自然地在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原来你开的是演艺公司。” 顾疏澜对答如流:“确实有针对演艺公司的融资项目。” 姜氶心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顾疏澜跟他对视了几秒,败下阵来:“好吧,是路棋告诉我他请你吃饭,我顺便拜托他送你来的。” 姜氶心还是看着他。 顾疏澜咬牙:“没错,是我让路棋请你吃饭顺便送你过来的。” 姜氶心眼睛都不眨。 顾疏澜豁出去,干脆大方道:“微信号给了你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我忍不住想见你,让路棋帮忙是借口。” 姜氶心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有些傻眼,愣愣地坐着,呆呆地看着顾疏澜,不知作何回应。 顾疏澜自觉说多错多,扒拉着食品袋吃早餐,奶黄包浓香,虾饺晶莹,全都味同嚼蜡。 他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只能看见姜氶心坐在办公桌前的背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老半天了,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微信好友申请界面出现了一颗姜。 先不管是沙姜还是白姜,总是就是他要等的那个姜! 先前还奇怪,路棋挑的什么茶餐厅,一点味都没有,现在最后一个叉烧包才尝出来,确实是大师傅才能做出来的味道。 ※※※※※※※※※※※※※※※※※※※※ 顾疏澜:姜氶心你在干什么? 姜氶心:干。 第64章 姜氶心的心 会议室。 “风里的项目进展到哪一步了?”顾疏澜问。 项目经理答:“初审还算顺利,也已经约谈过好几次了,对方合作意向强烈,但是责任审查这边出现了一些状况,评估组已经进入风里公司对仪器设备和供销渠道进行估价,评估结果已经……” “结论。”顾疏澜打断他。 “投资价值不大。”周经理回答。 顾疏澜点点头:“那就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这就相当于把这个项目毙掉了,周经理擦擦额头上的汗,虽然他也觉得这个项目迟早要完,但是底下接触风里的高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礼也收了不少,当下垂死挣扎道:“对方也能接受天使融资。” 这就有点跌份了,j.p向来只做动辄上千万的风投,天使融资这种百万的小项目资金回流慢,投资回报率不够高,不够投资者塞牙缝呢。 顾疏澜笑了一下:“需要天使投资的都是些早期只有个概念的小企业,风里不小了吧。” 旁边的路棋也觉得逗:“实在不行推荐个黑马会给他们也行。”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笑起来。黑马会是专为创业者服务的综合平台,会员都是中小企业的创始人,这些创始人大多是大学生。风间前期能进入j.p的视线是因为它的有成熟的组织构架和产品,路棋这么说也有讽刺的意思。 “而且同类型的公司j.p已经投过一家了。”顾疏澜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了路棋一眼。 路棋一脸无辜,会议结束后记仇地拦住顾疏澜:“你又对我给我妹公司投资的事有意见了?” 顾疏澜耸耸肩:“你多虑了。” 路棋拿着手机调出图库晃到顾疏澜眼前,贼兮兮地:“我要是不给ms投资,你相好上哪儿找饭碗去?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接项目?” 顾疏澜稍加思索,得出结论:“还是路总你有远见。” 路棋这才畅快,把手机收起来,被顾疏澜快手抓住。 “上次发的不是原图,你再发一次。” 手机屏幕上正是那张姜氶心挨着顾疏澜肩膀休息,顾疏澜默默凝望的视频会议截图。 顾疏澜自早上吃了姜氶心送来的早餐以后,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人,怪想念的,楼上楼下也没多少距离,但他愣是没找着机会下去。 这会儿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去巡视一番呢,又被助理给截住,说带着预约的这个总那个总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没办法,只能先上楼。 一楼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电脑里的的成品图,叽叽喳喳讨论。 殷青抱着电脑凑到姜氶心身边,兴奋又激动:“老师,这是我进ms以来,第一次跟的项目,十月怀胎都没有那么难,现在终于出来了!” 姜氶心手划着触摸屏,笑道:“这么开心?还没完呢,只是个建模图,后续甲方挑细节我们改细节才是真正地折磨人,先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殷青把自己的电脑靠过去:“姜老师,一个带金色偏光,一个带蓝色偏光,你觉得甲方会比较喜欢哪一个颜色啊?” “我又不是甲方,我怎么猜得出啊?” “猜猜呗!我看其他人都喜欢金色偏光的这款。” “蓝光吧。”姜氶心盯着屏幕上的设计,这个图样加上这个颜色,让他一秒梦回南宜岛,这种情愫让他私心更喜欢蓝色偏光的设计,眨眨眼,“我喜欢也没用,要甲方喜欢才行啊。” “也是。”殷青点点头。 正说着,甲方不就来了嘛。 “顾总,翟经理。”有人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立马有圆滑热情的设计师迎上去好一通交流,一下就把现在的项目进程交了个底,还让顾疏澜去选选颜色。 顾疏澜身后跟着人,一路走着,那么多台笔记本,配置都是一等一地好,每台笔记本的色差也都小得几乎肉眼难辨,可他偏偏就停在会议桌最里面的那台电脑前。 他指着姜氶心的电脑,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就这个还行。” 这话说得讨打,明明每台笔记本上的内容都一样,至多是颜色不同,但也只有两个颜色,偏偏就是姜氶心的这个还行。 当然了,只有姜氶心觉得顾疏澜讨打,其他人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翟经理八面玲珑,把设计师夸上了天。 顾疏澜由着翟经理给他介绍其他的设计师,默默听着,没他事的时候,不甚感兴趣地拿出手机。 叮!姜氶心放在桌上的手机亮屏,显示新信息。 姜氶心没动,装作没看见,认真地翻着设计的各项数据。 “叮!”又有一条新信息。 “老师,有人给你发信息。”殷青小声提醒。 “工作时间,不回私事。”姜氶心不为所动。 殷青疑惑:就这么确定是私事? 姜氶心认真工作是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真,看见顾疏澜放下手机径直走过来,赶紧把手机拿起来看信息。 连着三条。 下班了来我办公室? 下班了来我办公室? 下班了来我办公室? 姜氶心赶紧回:好的。 顾疏澜这才止住脚步。 初步设计出来,j.p这边的提出各种修改意见,能做到的调整就应下,有困难的提出来讨论,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小殷,我待会下班再去看看顾总的办公室,你一起吗?”姜氶心问。 殷青顿了一下,犹犹豫豫道:“额——老师,我、我待会下班还有事,所以可能就不去了……” 姜氶心笑:“怕我不给你发额外的工资吗?” “不是不是!”殷青连忙摆手,“我是真的有事,对不起啊,老师。”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有事就赶紧走吧。”姜氶心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出会议室,又跟同事道别才往楼上去。 保洁员卖力,员工素质高,透视电梯一尘不染,把姜氶心同比例倒映在电梯门上。 那张脸早就被磨砺得失了少年时的天真和单纯,眼睛下方泛着淡淡的青,昭示他现在已然不复当年的无忧无虑。 他自认自己变化得天翻地覆,可顾疏澜还愿意接近他,殷勤得不像话,每每找到机会就要试探他。 当年的事就此揭过,然后形同陌路是性价比最高的选项,他是商人不会不知道怎么做才最有利。 因为太过愧疚?还是因为他们自再次重逢开始,就一直回避着的亲属关系? “哥!我马上下来!等我。”下班的女孩抓着包包跑下楼,雀跃又幸福的声音一直消失在拐角,可是那声软软的“哥”听在姜氶心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哥哥吗?姜氶心无声地做出嘴型,好陌生的字眼啊! 姜氶心叩响了顾疏澜办公室的门,带上了公式化的微笑,像他面对之前的任何一个客户一样,有礼而疏离。 有求必应的,顾疏澜提出的所有设计要求他都答应了,最后甚至是提出要复刻当年民宿里他住的那间客房这样的要求。 专业的,他不带一丝一毫感情地记录下顾疏澜的需求,甚至是跟他一起,回想着当年房间里的布置细节和桌椅摆放位置。 “再放个画板吧,可以画画解压。”顾疏澜跟这样的姜氶心说话特别累,干脆躺倒在大床上。 “要画心么?”许是刚才刻意冷漠地回忆着当年的一草一木,姜氶心脱口而出才知道要后悔。 顾疏澜惊讶,兀自回忆着过往,自顾自地说:“画的姜氶心的心,像不像?”声音淡淡,沾着海水腥气跨越时空而来。 姜氶心不说话,在心里默默地回:像屁。 顾疏澜越说越小声,干脆闭上了眼:“其实是我的心,不许擦……” 室内突然静下来,顾疏澜轻轻叹气,以为姜氶心已经走了,认命地边说边睁眼:“又被我吓跑了吗?” “你——”顾疏澜从床上起来,白衬衫压出褶皱,领带也歪在一处,“你没走?” “老板没发话,我怎么敢走?”姜氶心反问。 “那老板让你画一朵云你画不画?”顾疏澜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指着白墙。 “怎么画?”姜氶心没有一丝犹豫地接过。 “心形的,像你以前画过的那样。” “好。” 两笔画完,姜氶心把笔还给他:“验收一下吧。” 顾疏澜没看那朵云,伸手去接那支笔,在姜氶心收手的瞬间握住他的手腕一拉,下一秒,他紧紧地抱住姜氶心。 “让我抱会。” “求你了。” 第65章 破冰 自从那天在休息室里抱了姜氶心以后,顾疏澜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 现在姜氶心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他了,或者说当他重提旧事的时候,姜氶心的抗拒没有那么明显,他们相处的氛围也相对融洽了些。 但也没有到能随时闲聊的地步,更不要说能回到当年短暂的亲密无间。 顾疏澜今天没自己开车,蹭路棋的,没坐副驾驶,怕手机屏幕被他看到。 姜氶心的朋友圈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了,头像那颗姜盯得都会画了。朋友圈显示半年可见,分享的内容不多,算是记录吧,有时候是一角天空,角落里的一朵花,水井里闪着绿眼睛的一只小动物,很安静的生活。 顾疏澜以前也想过,如果他们没有断了联系,他的朋友圈应该是斑斓的晚霞,上蹿下跳晃出虚影的猫,或者是一副简笔画。印象里的姜氶心是活泼的,永远精力满满,热爱生活,热爱绘画。 现在他也不差,工作能力出众,待人温和有礼,热心善良,可少了什么,那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是没有顾疏澜出现的那十年磨砺出来的某种细微的变化。 “我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路棋放大音量说道。 顾疏澜把手机一关,摇摇头:“一句都没有。” “……我说,今晚ms设计部跟我们公司的项目组聚餐呢,要过去露露脸吗?正好在同一个地方。”路棋拿出跟路瑶周旋的好脾气来,耐心地再次解释。 “不去。”顾疏澜答。又没邀请我,凑什么热闹。他这么想着。 “氶心也会去哦!”路棋又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看好戏似的。 “他去我就要去?我这么好请?”顾疏澜哼了一声。 路棋撇撇嘴:“是不好请,曹恺见你一面都要随着你的行程来!”曹恺是ms背后最大的金主,就算是这样,三人拿出同一段时间来聚也不容易,路棋这是刻意调侃顾疏澜。 顾疏澜不理他,靠在垫子上闭目,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凝:“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氶心是你叫的吗?” 路棋哈哈大笑:“我老早就听我妹提起过他了,以为是未来妹夫呢,谁知道我妹是个出格的,模样性格顶好的男孩看不上,跑去跟女孩厮混。” 顾疏澜冷冷道:“你也不用眼光那么高,就算你妹不跟女生厮混,姜氶心也是路瑶高攀不上的。” “是是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路棋反击道。 顾疏澜不接茬,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心想路棋说得没错,姜氶心既是最好的,也是他得不到的。 这个顾疏澜得不到的男人此时正呆着张脸站在宴会厅门口,臂弯里挂着大衣,直直杵着,像洗浴中心门口的人像雕塑。 姜氶心嘴角抽搐,指着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宴会厅质问路遥:“不是说只是个简单的饭局吗?” 路瑶花枝招展地扭过来,喜气洋洋地拽着姜氶心往里面走:“是啊!就等你啦!” 姜氶心扫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宴会厅,都是公司同事,这也还好,摇头灯红红绿绿差点要晃瞎他的眼,这也不算太出格。 他大步走到墙边拽着红灿灿的横幅,抽搐着嘴角问:“这、这是什么?” 路瑶摆摆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鸡尾酒递过去:“你的欢迎仪式啊!” 姜氶心抓着那杯“消气酒”气恼道:“所以你叫我穿得随意一点是这个意思?”他还奇怪呢!为什么路瑶要特意叮嘱他不要穿球鞋衬衣,还拿j.p项目组聚餐不喜欢太过正式的氛围来诓他。 姜氶心眯着眼睛在昏暗的场地中搜寻,轻易捕捉到j.p那几个摇晃在舞池中央的人,他们不喜欢太过正式,但也没必要这么不正式吧?翟经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会跳,只是在用头画粪字! “哎呀,你的欢迎仪式只是个团建的借口,全公司的人都在这了,多热闹!”路瑶看见姜氶心不打算碰那杯酒,伸手夺了过来,抬头就要一口闷。 “姑奶奶!没有你这么喝酒的!”姜氶心赶紧把酒夺下来。 路瑶拉着姜氶心进入内场穿过人群,音乐声太大,她劈着嗓子喊:“没事儿!待会苏潭来接我!”找服务员要了一个话筒。 姜氶心朝相熟地同事挤挤眼睛,看见殷青也在舞池里,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拍了拍她肩膀:“好好玩!”殷青喊了一声:“老师……”周围太吵,姜氶心没听见,被路遥拉上台。 项目进行到一半了才给姜氶心办欢迎仪式,路瑶也挺愧疚,可是姜氶心一开始就明确说过不喜欢太过刻意的仪式,所以就一直没有办。 其实姜氶心也工作有一段时间了,跟部门的人下班后也聚过几次,人都认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次迟到的欢迎会虽然仓促,但是反响很热烈,同事都争着来灌姜氶心酒。 也因为相熟,姜氶心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溜出去了。 “呼——”关上宴会厅的门下楼,仿佛从任意门中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也是昏暗模糊的环境,但楼下安静许多,每张小桌都有簇光,是罩在玻璃中轻微闪动的烛火,光晕映在低声说话的男男女女的脸上。台上,女吉他手弹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声音清澈空灵,还挺有氛围。 室内的位置还有很多,姜氶心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遥遥听着悠扬的歌声。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是公司聚餐吗?”对面的位子有人坐了下来,凑近了,压着声音说话,磁性的嗓音撩拨着烛火,焰光闪动,那人的侧脸的弧度也明灭可见。 姜氶心跟着旋律轻轻地晃,没凑近那烛光,声音拢不起来:“顾总怎么也在这?” 顾疏澜笑:“原本你们路总也是邀请了我的。”他招了招手,让服务生把点好的酒拿过来,自己先拿起一杯,抿了一口。 “哦~是吗?”姜氶心凑过来,拿漂亮的眼睛看他。 小小的烛火拢在两人中间,火舌随着姜氶心的语调跳动,映在顾疏澜眼底,他怔怔看着那面庞带着微黄光晕的人。 许久,他先败下阵来,突然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烛火燃得旺,烧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姜氶心拿起另一杯酒,杯口宽大,酒色清黄,正好掩住他嘴边的一抹笑意。 两人凑在一起实属缘分,开场不尴尬,冷场也不突兀,谁都没说话,静静听着女吉他手的歌声。 姜氶心很放松,沾着水汽的手指还会打节奏。 顾疏澜注意到他换了一种风格打扮,穿了一件之前没见过的绸质黑色衬衫,松软的衣料覆在他清瘦而不显羸弱的肩上,嚣张地敞着领口,那两片凸起的锁骨盛满了晶莹的光,粼粼地摄人心魂。 顾疏澜先是想帮他把衣领封上,接着白皙纤长的脖颈也不能露出来,最后想着盖住他那张舔了酒水之后红润的唇。 想这人真是,哪哪都让人像犯罪。 台上的女歌手已经换了,换上个嗓音特别但有些怯场的男孩,清了几次嗓都没唱好,姜氶心兴致缺缺地转身过来。 “酒不错。”姜氶心用指关节敲敲酒杯。 “还行。” 确实还行,让人沾了酒气,但又没到易醉的程度,想清醒便能千杯不醉,不想清醒也能借着酒气装出三人醉意。 “这么久不回去的话,不会有人找你吗?”姜氶心手指罩着杯口,把快要见底的酒杯提起来,小幅度地晃着。 顾疏澜答:“工作上的伙伴而已。” “是啊,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姜氶心点点头。 “但是非工作时间这么听着小曲、喝着小酒的情况也很少,今天很难得。” “嗯。” “既然今天那么难得,就再做一件难得的事情吧。” “嗯?”姜氶心不解。 顾疏澜却不马上回答,看见他还在晃着酒杯,拿着自己的跟他的碰了一下,然后喉结滚动,一杯酒就见了底。 温柔的笑意晃得人眼晕:“我给你弹一首吧?” “好啊。”姜氶心目光追随着他,看他从昏暗的区域逐渐走入灯光直射的范围,一步步地,像真的见识了一个褪了稚气,逐渐成熟的男人。 那边顾疏澜在跟歌手低声交涉,歌声停了,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姜氶心手撑着半张脸,静静地看着那抹被光笼罩的身影,挺拔而修长。 所有人都悠闲舒适,没人注意到侧边楼梯上滚下来的女人。 她头发散乱,衣冠不整,没到慌不择路的程度,方向感极强,光着脚跑过来,摔在姜氶心面前,拉着他裤脚,手不断地抖。 “姜老师,救、救救我!” ※※※※※※※※※※※※※※※※※※※※ 给疏澜和氶心一点时间,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第66章 动手了 交涉很顺利。 相貌不凡的男人只着白色衬衫,只站在那就极出挑,明星似的人自愿献唱,多好的噱头,经理点点头答应。新来的歌手本就怯场,现在有人救场他感激涕零,忙把位置让了出来,话筒位置帮着调高,还要帮吉他调音。 顾疏澜没那么多毛病,话筒太低,吉他弦松无所谓,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舞台很小,灯光效果强,顾疏澜的睫毛被染成黄色,他手拨着弦,没找着音,要先把人找到,可是不死心地扫了好几圈,那人早就没了踪影。 “可、可以开始了。”歌手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在旁边小声地提醒。 顾疏澜收回发散的目光,低着头找音,笑了一下,再抬头,肠胃中仅存的一点酒气早就烟消云散,他无比清醒,眼底掺上了冷意。 底下有姑娘听出了这首老旧的外文歌,低声地跟朋友笑着调侃,说这首歌属于暴露年龄系列,朋友没听过,掩了笑意细细听着,末了,问那姑娘,这首歌的歌名真的是她说的那样吗?听着没有一点快活,怎么那么苍凉和悲伤? 歌手听出点端倪。这位客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唱歌没有什么技巧,可他抓人眼球的不止英俊的面容。 曲毕,掌声四起,经理希望他再献一首。 顾疏澜摆摆手,下了舞台,往门外走,没再看任何人。 经理可惜,听得背后的女侍者窃窃私语,都是夸怎么帅怎么深情,他训斥上一句,把人挥散了才拨出后腰滴滴作响的对讲机。 “喂喂!经理,三楼宴会厅,有人打架。” “*,马上来!联系保安!” 顾疏澜今天没开自己的车,出门的时候也没有拿座位上的外套,就穿了件薄薄的衬衣站在路边打车。 上了车,报了地名就在后座上闭目。 司机接到人的时候,看了眼他身后的建筑,心里有底,下了结论,这是个醉鬼,为防他喝酒闹事揍人,就没有像平时接客人那样热情聊天,还在他关门前提醒:“想吐就跟我说哦!我马上靠边停车!千万别吐在我车上啊!” 后视镜里的男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低,但是不含糊,不像醉得不省人事,可他皱着眉,抿着唇,确实是酒醉之后不太舒服的样子。 手机在震动,顾疏澜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路棋。 “喂!疏澜!不得了啊!打起来了!你在哪儿啊?”路棋那边似乎情况很棘手,说话语无伦次。 “我在回家的路上,什么打起来了?” “就你那个相好!跟翟经理打起来!” “什么?!”顾疏澜厉声问,整个人看着像是被车后座蹦起来了,眼神凛冽,哪里有半点醉倒的样子,“司机,掉头,去派出所。” 路棋应该也是刚赶过去的,情况什么的都不是很清楚,在电话里也不好说,所以顾疏澜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姜氶心跟人家打架了。 姜氶心不听他唱歌,跑去跟别人打架!? 到底打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赢啊?吃亏了吗?顾疏澜放不下心,顾不得什么亲疏,一个电话就拨过去了,当然没人接,又几十条信息发过去,当然也没人回。 他焦急又恼火,催着师傅:“快点,再快点!” 到了地方,他甩出几张票子就冲出去,车门都来不及关。 远远看见派出所外面围了一些人,分成两拨,ms的人义愤填膺,撸着袖子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他们j.p的人唯唯诺诺,看见自家领导支支吾吾。 顾疏澜一概漠视,三步并作两步,还没进到接待室,就看见乱着头发的路瑶,她正在破口大骂,什么流氓禽兽败类人渣之类的话全都打散,又重新组合,构成一段五彩斑斓的中国话。 “小姐!这里是派出所,稍安勿躁!”女民警厉声斥责,路瑶着才消停。 姜氶心跟路瑶坐在一起,背对着他,看不见脸,只看到他有些蓬乱的后脑勺,那件黑色衬衫肩线都开了,露出半截青紫的肩膀。 “疏澜,你来了。”路棋站在门边,抱着手臂,脸上是愤慨和凝重。 “闲杂人等在门口等候,一件事不用所有人都挤进来说。”女民警催促顾疏澜离开。 顾疏澜没理,走到姜氶心身边,轻轻扳着他的肩膀,。 “哎!你怎么不听——”女警指着顾疏澜,被路棋打断:“他是我们公司大领导。” 姜氶心打架的时候不管不顾,这会倒是知道事情严重了,用手掩着半张脸不让看,被顾疏澜握住那截手臂拉下来。 “嘶——”姜氶心僵着手痛呼。 “哎!你小心着点!氶心受伤了!”路瑶心急,吼了一句,又被警察瞪了一眼。 “怎么这么严重?”顾疏澜皱眉,蹲在姜氶心身边,看他脸上的伤,没注意对面的女警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精致的脸蛋沾了灰,唇角还有血迹,颧骨青了一块,衣摆从裤腰里扯出来,可那双眼睛还犟着,嘴巴抿着,倔强得很,显然是没打尽兴。 “去医院吗?”顾疏澜问。 姜氶心摇摇头,路瑶好心回答他:“刚验完伤,都是轻伤。” “怎么还打架了?”顾疏澜又问,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 可姜氶心不愿意回答,吸吸鼻子,什么话都不说。 这时候,民警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走进来,顾疏澜知道她,是姜氶心经常带在身边的助理,叫殷青。 顾疏澜见她身上拢着自己落在座位上的外套,头发凌乱着,眼影被泪水晕开,口红搓出嘴唇一大片,再联想在车上路棋的电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站起来,揉揉姜氶心的发顶,没注意姜氶心悄悄朝他那个方向倾斜了头。 民警让路瑶先把殷青带到旁边的休息室等候,等人走了,另一个民警才把翟经理翟旭带出来。 姜氶心看见他就绷不住了,从位置上跳起来,还要冲过去打翟旭,翟旭吓得躲到警察身后,顾疏澜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把人拖回来。 “你人渣!你还敢来!”声音劈着,显然是还在气头上。 “安静安静!你再闹我就不客气了!”警察那警棍指着姜氶心,路棋赶紧过来调停,让顾疏澜把姜氶心带出去。 顾疏澜抱着姜氶心转身,挡住他的视线,轻拍着他的后背,耐心地哄:“小殷已经验完伤了,翟旭和你都做完了笔录了吧,现在先冷静,把话都说清楚,都进警察局了,他跑不了。” 姜氶心这才慢慢冷静下来,闹这么一下,气息又不匀了,喘着,身体弓着,眼底红了一片,像一只随时准备作战的炸毛猫,但好歹能控制了。 顾疏澜这才带着姜氶心重新坐下来。翟旭一直眼神躲闪,不敢拿正眼看人。 顾疏澜抬眼一看!好家伙,怪不得姜氶心见义勇为完了还要被警察那么凶地训斥,翟旭被他打得都不成人样了。 说是鼻青脸肿都轻了,一只眼睛肿成熊猫眼,鼻子堵着一块血纱布,侧脸还有一个巴掌印,头上挨了酒瓶一下,血淋淋的,衣服都被撕成碎布了,光着一只脚,听说刚进来的时候还啐了一颗牙出来。 双方开始对峙。 姜氶心在楼下喝酒,突然殷青衣冠不整地冲过来,跪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裤脚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姜老师,求求你,不要让我去陪翟经理……” 姜氶心一听就炸了,抓了旁边的西装外套扔给殷青,怒气冲冲地跑回宴会厅,目标明确,直奔翟旭,顺了一个酒瓶就往他头上砸。 “嗙”的一声,翟旭被他砸到在地,音乐声还没停,周围已经尖叫一片,还没完,姜氶心照着翟旭的猪脸就打,拳拳生风,被人拉开的时候又补了几脚。 翟旭哪里是肯跌面的人,被人摁在地上又捶又打他不能忍,没人拉他,正好姜氶心被围观的人制住,他跳起来冲过去打姜氶心。 两人又扭打在一起,众人乱成一团,纷纷上前拉开这两人。 路瑶后知后觉跑过来,一看姜氶心脸上挂彩,也不管翟旭伤得比姜氶心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假指甲还被刮掉一片。 听完整个过程的顾疏澜悄悄在心里给路瑶竖了个大拇指。 “在我这里和解是不可能的,一切都要看小殷的态度,是要告还是怎么样,我奉陪。”姜氶心冷冷道。 “我告你故意杀人!”翟旭知道警察在姜氶心不能把他怎么样,有了点底气,嘴巴被打歪了,说话呼呼飚着口水,“你把我打成这样!刚才法医给我验伤了,伤情报告马上就出,你等着吃牢饭吧!” 他以为能唬住姜氶心,没想到他根本不屑一顾:“那你也跑不了,你个强|奸|犯。” “强|奸?哼,我根本没碰到她!不算!”翟旭确实强迫了殷青,但殷青挣扎得厉害,加上时机不对,没真的有接触。 姜氶心气都喘不匀了,还想说话,被顾疏澜按住:“翟旭是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顾、顾总……”翟旭捂着半边眼睛惊呼。 “没他什么事了吧?”顾疏澜问旁边的民警,女警点点头。 打架这种事可大可小,最重要的是翟旭强奸未遂。姜氶心本来就是见义勇为,再加上他人长得好看,虽然有点彪,但警察还是不愿意为难好人的。 顾疏澜揽着姜氶心往外走,把后面的事情都交代给了路棋,临出门,回头说了一句:“换个领域吧,同行业内你不可能再找到工作。” “顾总!顾总你听我说!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翟旭乱喊一通。 顾疏澜一个眼神都不给,扶着姜氶心走出去。 姜氶心默默跟着,出门的时候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顾疏澜隔着他那层薄如蝉翼、没有任何保暖作用的衣袖,感受到了他温热的皮肉,握着他的手臂把人带了半圈,自己挡住风口。 “我送你回家。” ※※※※※※※※※※※※※※※※※※※※ 姜氶心跟人打架啦!!! 顾疏澜:~ 0 ~ 第67章 疗伤 “嘶——你轻点!” “忍忍。” 顾疏澜轻抬起姜氶心的下颌,帮他的嘴角上药。沾了酒精的棉签一点点蹭掉血迹,再上药水。药水味重,颜色深,姜氶心的脸哪哪儿都红一块,挺好玩,顾疏澜觉得挺滑稽。 “你笑什么?”姜氶心被抬着脸,哼哼出声。 顾疏澜拇指指腹揉着他的下巴,舍不得撒手:“我笑什么?心疼还来不及呢。” 姜氶心收回下巴,后靠在沙发上,想用指关节碰伤处,被顾疏澜出声制止后,不情不愿地收手,瘫在沙发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你怎么还不走?” 顾疏澜不乐意了:“姜氶心,今晚的事还没一件件说清楚呢,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姜氶心今晚闹得那么大,面子里子也不剩什么了,横道:“我怎么了我?” “我上台的时候,你跑什么?”姜氶心想呛声,被顾疏澜打断,“现在还学会打架了?左勾拳右勾拳你是有拳王梦要实现吗?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那么冲动。” 姜氶心不稀罕听这话,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大声道:“我打人还需要跟你报备吗?是不是还得写个标书申请立项啊?”说话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完就捂着嘴角痛呼。 “我看看,是不是扯出血了?”顾疏澜心急,本来是坐在茶几上的,现在挪到了沙发上,想扳姜氶心的脸细看,被他挥手挡掉。 “说要送我回家,就是上来找机会骂我的吗?”还挺委屈,“这事不得怪你吗?” “我怎——” “怎么不怪你?那个人渣是不是你公司的人?你就是这么管人的吗?欺负女孩还赖我头上。”姜氶心下手重,打得翟旭找不着北,他自己也没讨到好,派出所一日游,还受了伤,也挺不好过的,心里憋着一股气呢,不禁说,一说他就要反驳。 “行,都是我的错。”顾疏澜哄着姜氶心冷静,开始“认罪伏法”,“怪我没看着你,要不然都不用你出手,怪我平时疏忽,不知道员工品德有问题,怪我没忍住,你受伤了还欺负你。” 还能这样?姜氶心哑口无言,没给他判刑,反被他这一番辩白折服。 “不生气了?”顾疏澜笑,他圈着姜氶心,现在他俩的距离有点近。 姜氶心看了他一眼,敢情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么? 顾疏澜看不够似的,把今晚姜氶心的反应都记下来,愤怒的,皱眉的,恼怒的,再次相遇之后,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生动的姜氶心。 他垂下眼睛,伸手帮他把衣服扶正,肩线对好,丝滑的料子不比上药时碰到的那片白嫩皮肤,手滑到胸前,细致地帮他把衣扣扣好,掩住一小寸胸膛。 姜氶心身体僵硬。顾疏澜专心地对付着衣扣,手指都没碰到他的皮肤,只是尾指偶尔在薄薄的衣料上一划而过,像根火柴划拨过去,带起一路火星。 “还扣什么?待会要洗澡的。”姜氶心把自己的衣领拽走。 “那你就扣到洗澡时再解。”顾疏澜知道他别扭,也不强求,起身去收拾茶几上的药箱。 他弯着腰,用过的棉签丢掉,酒精和药水盖好放到药箱中,再关好,放进进门的储物柜中,回头,把直勾勾看着他的姜氶心逮了个正着。 “看什么?” 姜氶心先小是幅度地摇摇头,最后还是问出口:“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那可不?这是顾疏澜亲自选定的家具和装修风格,进门开关控制哪一盏灯,应急用品放在哪里,花园里的花什么品种他都知道。 他跟在姜氶心身后进来的时候也惊讶,没想到会那么巧。 当初在画展上的一面之缘,他轻易放走姜氶心,却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成年之后的姜氶心出现得正是时候,这让他多年来的想象都显了形,他当时没妄想两人还能有什么交集,但却想离姜氶心更近一点。 想他过的日子,做一份跟爱好相关的工作,同事和睦,家庭康宁,想他会回到什么样的家。 所以这里就是他对姜氶心这十年居住环境的想象,简约、安静、舒适。 “我家里的急救箱就是放在这里,挺巧的。”顾疏澜随意地答着。他摸不清姜氶心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担心贸然说出来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 “哦。” 姜氶心坐在沙发上不动,没去洗澡,也没干别的,顾疏澜站在客厅里,也没事做,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僵局。 “要不——” “要不——” 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一个欲言又止,一个淡淡地笑。 “你想说什么?”顾疏澜问。 “我想说,我待会下面吃,你要不留下来用点再走吧。”姜氶心答。 “好啊。”顾疏澜应下来,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还有了使唤主人的勇气,“你洗澡,我去做,洗完正好。”不给人反应,已经往厨房里走。 姜氶心觉得这样也不错,但还是跟上去问:“你会?” 顾疏澜把他推出厨房:“会一点,我看着做,你快去洗澡吧。” 姜氶心点点头,走到半路,倒退回来,欲言又止,最后咬牙问道:“你刚才想说的话是什么?” 顾疏澜愣了一下,笑道:“我原本想说,要不我先走。” 姜氶心:“好吧。” “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顾疏澜打开水龙头洗手,冲掉刚才沾上的消毒水,接下来他要沾柴米油盐的烟火气了。 老半天没听见回应,顾疏澜回头,发现姜氶心已经没影了,他没想太多,继续准备食材。 姜氶心站在浴室里,先脱裤子,袜子,最后再脱衬衣,一反常态,扣子从最下面的那个开始解,对着镜子,第一次见自己似的,细细地看。 少年时眼形稍圆,显得稚嫩,现在没有了,他惊觉自己眉眼间不轻易间流出了些许露骨情绪,水冲都冲不掉,只能盼望擦到半干之后的头发垂下来,能稍微遮挡一点。 “挺香的。” 顾疏澜把煮好的面条端出来,筷子刚摆好,就看见姜氶心擦着头发走过来。 “看什么?”姜氶心擦头发的手晃动幅度更大了些。 “来吃面吧。”顾疏澜收回目光,帮他把椅子拉开。姜氶心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真像个正在上大学的学生。 一时间,房子里仅剩吃面的呼噜声。 顾疏澜吃得差不多了,抹抹嘴:“刚才我跟路棋联系过了,他们兄妹俩陪殷青去了医院,医生说只是受到了惊吓,休息几天就好,现在已经把她安全送到家了。” “嗯。”姜氶心没抬头,小口地嚼着面,筷子轻轻地拨着面汤。 “不是你的错。”顾疏澜知道他在自责,“你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好在结果不算差,翟旭咎由自取,丢了工作还留了案底。” “还是谢谢你。”姜氶心说。 “没什么好谢的,做事先做人,我不会留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在公司。”顾疏澜说。 “那还是要谢谢你。”姜氶心坚持。 顾疏澜笑:“如果这声谢谢是出自你本人的话,那我就说了,不客气。” 姜氶心直起腰杆说:“面吃完了吗?吃完我收碗了啊!” “你还没吃完,不合口味吗?” 姜氶心飞快夹起最后一小坨往嘴里塞,含糊道:“凑合吧。” “确实是凑合,比不过你半夜的一碗海鲜面。”顾疏澜说。 “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就可以。” “那你等等。”姜氶心圾着拖鞋飞快跑进衣帽间,抱着件大衣出来,“带着吧,外面很冷。” 我不介意留下来过夜的,顾疏澜敢想不敢说,看着那件眼熟的大衣,装出嫌弃的样子:“这也太薄了!我的感冒刚好不久,不行。” 姜氶心抖着大衣道:“会吗?我看着这件衣服挺合你的尺寸的,这样的话,我再给你找一件吧。” 顾疏澜把手**裤子口袋中,耐心地等,并且忍不住想,要是姜氶心知道着房子是他找的,那件衣服也是他的,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惊讶?诧异?愤怒? ※※※※※※※※※※※※※※※※※※※※ 有人居心不良 顾:我承认 姜:我没说过 第68章 忍不住靠近 姜氶心因为受了伤,在家躺了好几天,没怎么工作,也不敢接姜照影的视频通话,怕她看到自己的伤担心,无所事事到打扫卫生,给花园除草。 最后累到喘着粗气趴在秋千上晃,手头挂着个泥铲子,给路瑶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伤都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啊?” “现在也没你什么事啊?你来干嘛?”路瑶嚼着苹果,晃着腿,“小殷的假我都批了一个星期,现在没助理拨给你。” “路总,你这样我会怀疑我们公司很快就要倒闭了。” “倒闭了你还有带薪假放呢?”路瑶撇撇嘴,想到了什么又正色道,“我哥说那个姓翟已经开除了,办公桌都是连夜让人给清走的,顾疏澜做事还挺快。” “是吗?” “是啊!用人挺讲原则,那天又帮了你不少,话说……你俩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啊。”姜氶心从秋千上坐起来。 “那成,给你派个事做吧,今天下午有个投资峰会在会展中心举办,你去看看吧,年末我们公司也有一个相关的项目,你去取取经呗。”路瑶打发道。 “行啊,地址发我。” “不用,待会顾疏澜去你家接你。” “……你早就安排好了?”姜氶心无奈道,怪不得刚才问他他跟顾疏澜相处得怎么样。 “顺路嘛……”路瑶笑笑。 “行,那我跟他联系吧。” “我……是不是穿得太随意了?”姜氶心打开副驾驶车门,看见顾疏澜着一身笔挺西装,袋巾好好地装在口袋里,还难得地抹了那么多发胶。 低头看看自己,打扮得跟下楼遛狗的有什么区别? “挺好的,保暖。”顾疏澜笑,把暖气开得更足了。 姜氶心嫌热,脱了外套丢到后座上,掏出平板开始搜峰会的资料。 顾疏澜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一眼,开口道:“风险投资峰会是本市创新创业季的活动之一,峰会邀请来自各国投资机构和投资人,创新创业界的专业学者,还有本地高校的知名教授,每年的主题都差不多,都跟全球经济形势下资本市场的发展有关。” 姜氶心默默关掉屏幕,认真地听,听完做出总结:“听起来……你能参加还挺厉害?” 顾疏澜笑弯了眼睛,道:“我感兴趣的不多,印象中宴会上特供的糕点还不错,挺甜的,你待会可以尝尝。” “那你呢?”姜氶心问。 “我不需要上台发言,露个脸晃一圈就行。”顾疏澜以为他是怕自己落单,所以尽量把自己说得闲一点。 “那我跟着你,没事吧?”姜氶心远远地看见展会会场入口处,等待指引的车队排了好长。 挺正式的活动,大冬天的,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礼服长裙,姜氶心算突兀的,扛摄影机的都比他穿得正式,不过好在与会的人大多都是抱着目的来,也就没有多少人关注姜氶心。 如果他是一个人,那确实没什么人关注,但他跟在顾疏澜旁边可没少没打扰。 顾疏澜递过来的热茶没喝两口就被打断,人是冲顾疏澜来,可是名片确实递给旁边的人,姜氶心:“嗯?”把他当做助理了吗? 顾疏澜往前迈了一步,挡住姜氶心,伸手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跟那人攀谈了几句,公式化地结束掉对话之后,搭着姜氶心的背,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 “顾总。” 又有人上来打招呼了,顾疏澜没办法,只能冲姜氶心歉意地笑笑,低声叮嘱他可以随意逛逛,待会再去找他。 正巧是个顾疏澜感兴趣的项目,跟他投资的着眼点一致,交流得久了些,也有不少人走了过来,人影幢幢,顾疏澜的余光没再能捕捉到姜氶心的身影。 其实姜氶心没走远,往人群旁边让了让,光站着嫌累,找了张椅子坐下,室外还是有点冷的,可他看顾疏澜站在那里好久了,一点都不怕冷,身形舒展,不动声色,出众得很。 人群渐渐散去,顾疏澜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手指顿了一下,打开联系人列表,点下第一个号码。 姜氶心就在顾疏澜背后不远处坐着,没接电话,嘴角悄悄地扬,看好戏似的,等顾疏澜慢慢转身发现他。 等亲眼看到顾疏澜脸上微微的忧色转为惊讶,最后又融进一点惊喜,他反而又有一丝做了坏事被揭发的不安和慌乱,但还是放任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直到顾疏澜走到他面前。 “等了很久吗?”顾疏澜一面问,一面捏了他的手心确认温度,蹙眉,“怎么不进去等?” 姜氶心手心一凉,察觉到的时候顾疏澜已经收手了,他虚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松开,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内场,兴趣缺缺道:“里面更无聊。” “也是。”顾疏澜点点头,虽然同意他的说法,但还是带着他往内场走,“路瑶跟我说过你来的目的,我给你介绍个负责人,你想了解什么细节都可以问问他。” 姜氶心没说话,从外面进到暖气和二氧化碳充斥的内场,打了个寒颤,眼中从室外沾上的冷气没那么快散去,就这么有些不太友好地盯着迎面走来的那个人。 顾疏澜没注意,继续说:“待会我就进会议室了,这段时间你可以跟索伦聊聊,他是内场展厅的总负责人。” 这负责人名字古怪,人也显眼,五官轮廓很深,皮肤极白,压着一份随意,故作严肃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顾,人我见到了,交给我吧。”索伦看见姜氶心地时候,眯了一下眼睛,脸也松快不少。 姜氶心神色如常:“你去吧,我等你。” “好。”顾疏澜点头,朝会场门口等着的路棋走去,进门的时候,好奇回头,姜氶心和索伦已经不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姜氶心慌,抓着索伦的手臂往外带。 索伦笑嘻嘻地被拉走,顺势揽住姜氶心的肩膀,亲昵道:“来跟你再续前缘。” “别胡说!”姜氶心甩开他的胳膊,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工作啊!你离职不久之后我也走了,我跟你说过的,你没记住而已。”索伦看姜氶心真动气了,没再闹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喜欢他?顾?” “与你无关。” “中国人说戾气,你的戾气太重,有必要这么凶吗?按理来说,我才是最应该生气的人吧?你当初——” “当初是我犯浑。”姜氶心抱着胸站在索伦面前,语气软得太刻意,也不是商量,暗暗警告,“你不要在他面前提你认识我的事。” “为什么啊?” “中国人有句话叫少管闲事。” 索伦看着姜氶心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啊?” 索伦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并不意外他这位前同事冷淡的态度,他一贯都这样,真正意外地是他站在顾身边的样子,那是索伦没见过的柔和,不带一点锋芒,克制保持着距离,又忍不住一点点靠近。 姜氶心心里很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一切都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顾疏澜对他的态度也好得令人称奇,虽然现在不知道这种好是建立在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上,总之他绝对不可能让外力来打破这种相安无事的现状。 他一路走进厕所,心头乱糟糟,掺杂在破碎酒杯和光怪陆离灯光中的过去,他一点都不想被顾疏澜知道。 步子稳健,可细看才知道走的速度忽快忽慢,他微低着头,注意力不在前方,撞了来人肩膀都不知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那鬓角掺白的的中年男人掸掸左肩上的不存在的灰,露出扣在胸口上的一块铭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顾实。 第69章 又想不出标题了 “疏澜,老远就看见你了,哎!你跑什么啊?不认得你哥了吗?”顾若植叫住从会议厅走出来的顾疏澜。 “你怎么在这里?”顾疏澜问。 “我陪爸来的啊!他还要代表学校致辞呢,你没看见?哦对,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顾若植问。 “出来喘口气,里面太闷。”顾疏澜松松扎得太紧的领结,扫视一圈。 “找什么呢?”顾若植扫了一眼内场展厅,没发现什么不对,拍拍着顾疏澜的肩,低声说,“爸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让我送,他就想跟你见个面,说说话,你别表现得太抗拒,行么?” “今天恐怕不行了,改天吧。”顾疏澜心里想着姜氶心,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顾实,又怕姜氶心看见,现在只想先带他回去。 可顾若植不知道姜氶心的事,还以为他在跟以前一样闹别扭,在搪塞他,赶紧死揽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苦劝:“血浓于水,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不要求你怎么样,问候一下也不愿意吗?” 顾疏澜动动肩膀道:“放开。” “顾疏澜。” 兄弟俩齐齐回头。 “这位是——”姜氶心走过来,礼貌地看着顾若植。他自认为是个知礼的人,不会给人冒失的形象,而且他确认自己是第一次见面前这个带着眼镜,书卷气极强的男人,可他那副厚眼镜背后那双略带调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顾疏澜正想着怎么开口,顾若植就松开他,扯扯衣襟,正色道:“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你好,我是载过你滴滴司机。”说完就被顾疏澜杵了一下后背,那意思是:你在说什么离谱的鬼话? 只见姜氶心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的:“上次是我坐错车了,实在不好意思,钱您是要支付宝还是要微信。”说着就要掏手机。 顾若植演得还挺像模像样,拿出手机调二维码。 “这是……”姜氶心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用户信息。 “钱就算了,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顾若植,顾疏澜他亲哥。”顾若植觉得这人还挺好玩的,就当交个朋友算了。 可顾疏澜紧张,他三番两次想打断顾若植都没有机会,他还害怕,怕姜氶心翻脸,可是没有,他只是友善地笑了一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自在。顾疏澜看得一清二楚,姜氶心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他在强压着情绪。 “我们走吧。”顾疏澜用了一点力,把自来熟又搞不清楚状况的顾若植推开,拉着姜氶心的小臂,一路把他带出门去,姜氶心没反抗。 顾若植觉得自己的弟弟简直莫名其妙,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好友申请界面,是一颗姜,觉得还挺好玩。 “若植,疏澜又走了吗?”顾实从会场中急急走出来,只能隔着玻璃看顾疏澜离去的身影。 “他有事,走得急,下次,他说下次会亲自来看您的。”顾若植不忍心看自己父亲脸上不加掩饰的失望,往窗外看,正好看见那个有趣的姜先生被他弟强行塞进车里。 车久久没开,根本不像顾若植说的那样,小儿子有事急着走是假的,他还是不愿意见自己。顾实垂着脸,驼着腰,显出疲惫的老态。 车内,暖气又被顾疏澜开得很足,怕融不掉从室外带进的冷气似的,烘得人要发汗。 顾疏澜不说话,姜氶心也不出声,慢条斯理地脱外套,拉链一顺到底,在衣角底部分开,接着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绒服被他团成一团往后座上扔,还是有点热,他又用手把高领毛衣折下来一点。 顾疏澜无奈:“热就说,我可以不调那么高。” “我是怕你冷。”姜氶心卷起一小截袖口。 除了顾若植自我介绍的时候,姜氶心有些不自然外,从出来到上车,姜氶心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这样看着,倒是顾疏澜庸人自扰了,姜氶心并没有那么介意他的家庭成员。 “你不加他也行。”顾疏澜说。 “嗯?”姜氶心举着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两人互相介绍完姓名就没有下文了,就像两个客气的陌生人碍于场合,不得不加个好友以示友好。 顾疏澜被瞬间取悦,紧绷的身子松下来。大概是车内的暖气真的开太过,他的心都被烘得软趴趴的,就快要化成一滩水。 姜氶心……为什么这么好啊?顾疏澜想着,不敢说出来,却敢盯着人家看,眼睛眨都不眨,怕别人不会醉倒在他深情的眉眼中似的。 姜氶心别过脸,提醒道:“你的领带歪了。” “哦。”顾疏澜低头要整理。 “还是先开车吧,我看后面那辆玛莎拉蒂要不是没你的车贵,肯定是忍不得十分钟那么久的。” “嗯。”顾疏澜难得手忙脚乱一次,“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之前你说的那个好吃的甜点,我还没吃到就走了,挺可惜的。”姜氶心惋惜道,有点不情不愿地扣上安全带。 顾疏澜笑:“是我的错。”说着,终于把车开出去。 去哪里不用多加思索,人少安静就好。 顾疏澜带姜氶心去的是一家位置偏僻,地处白墙深巷里,却别有洞天的一家餐厅,私人聚会的时候会来,但来的次数不多,知道他喜好的人也少,否则那些知道投其所好的客户会将这里的门槛踩烂。 顾疏澜先开后车车门,帮姜氶心把外套拿出来,再帮他开车门。 姜氶心出来就被拥进自己暖和的外衣里,脸被藏了一半,声音隔着衣领模模糊糊:“谢谢。” “进去吧。” 经理认得自家老板,恭敬地打招呼,上前说今天又有谁谁谁来了,要不要见一见,顾疏澜一概拒绝,说只是来吃饭,经理点点头,对后面跟着的那位出众男子另眼相看,笑意更深,熟门熟路地把他们带到早就预留出来的包厢。 顾疏澜对这里熟,一花一木都熟视无睹,姜氶心觉得新奇,到处看。过了圆拱门,一路曲折游廊走进来,两边的逼真的假山和活水已经颇有野趣,进了厅堂又觉得清静雅致。 虽说是人为痕迹很重,但闹中取静已经难得,看得出是仿的园林,但别有自己的一番精巧。 比如说这间厢房,关了门就隔绝外面一切,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倒茶时水雾缭绕的脸,外窗竹影子婀娜,淡绿的疏影映在他身上,显出柔和安静来。 “看得还好吗?虽然肯定是不及你那边真正的园林景色。”顾疏澜知道姜氶心在打量着这一切。 “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姜氶心没明着答好与不好,态度比窗纸外的枝丫影儿还模糊。 简直是花了大心思。顾疏澜笑:“这里很安静,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喝茶,我很喜欢这里。” 姜氶心点点头,这里的确很难得。 “在这里可以把手头上的工作都放下,平时想不清楚的事也能翻出来细细琢磨。”顾疏澜手指曲折,指腹回来摩挲着茶杯边沿。 姜氶心见顾疏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只好接下去:“顾总能力出众,人情练达,还会有困扰到你的事情吗?应该是遇到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才对。” “眼前的,能把握在手里的,总能找到方法迎刃而解,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我并没有办法。”顾疏澜晃着茶杯,底部的杂质搅得清透的茶水看起来浑浊了些。 “已经过去了。”姜氶心淡淡说道。 看似劝解的话并没有安慰到顾疏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他突然觉得胸闷。 “已经过去……是什么意思?”顾疏澜问。是曾经耿耿于怀而现在已经完全原谅?还是早就完全不在乎当年的事?其实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姜氶心静默了一会。 “已经过去就是重新开始的意思吧。” 顾疏澜点点头,懂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苦得舌根发麻,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全都抛之脑后,先前还说自己喜欢喝茶,现在连细细品都不会。 刚好,点好的菜上来了,菜品精致、种类多,姜氶心估计是真的饿狠了,不跟人客气,每个菜都尝了个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个好胃口。 “吃啊。”他还招呼顾疏澜动筷。 “……好。”顾疏澜食不知味,默默地想,原来还沉浸在过去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自己。 饭后顾疏澜送姜氶心回家。 一路都在想,姜氶心真挺好的,之前的要求多过分他都答应了,什么复刻房间啊,要画一朵心形的云啊,拥抱一下啊,他都默默受着,以一种宽容的姿态。 可顾疏澜不要这种宽容,他还想着姜氶心能多留恋一点以前,像他一样。不是说他沉浸在过去,而是他想,想跟姜氶心有新的开始。 “明天,我来接你去j.p。”顾疏澜在姜氶心下车前说。 “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吗?”姜氶心不解。 “是,我对贵公司的设计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烦请姜总监替我解答。”顾疏澜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行啊,明天。”姜氶心笑着,应下了。 “明天见。” “明天见。” 姜氶心前脚刚走,顾若植就来电话了,让他过去吃饭,没说有谁,但顾疏澜已经猜到了,要了个地址。挺苦恼,连着两个饭局,他都吃不饱。 ※※※※※※※※※※※※※※※※※※※※ 姜氶心:嗝! 第70章 周而复始 “顾总?你有在听吗?”姜氶心忍无可忍。叫他来汇报,认真说又不听,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停下来等顾疏澜回神了。 “啪”地一声,顾疏澜把抽屉关上,清了清嗓子说:“在听,你继续说。” 姜氶心继续讲,顾疏澜又偷偷把抽屉拉开一条缝,嘴角也缓缓勾起,像极了班主任讲课时,在底下看小人书的小破孩。 这个礼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现在终于到出手的时候,款式挑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合他的喜好,尺寸肯定对的上,他上次在派出所握住姜氶心手腕的时候,把腕宽记了下来,不过,最难把握的就是姜氶心的态度。 最重要的,他还有很多话要跟姜氶心说。 “顾总,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带你带现场看看,配合实景说会比较好理解。”姜氶心偷偷叹了一口气,太难了,真是太难了,一个价值点他已经重复了三次了,可是顾疏澜还是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怎么可能?也不知道底下是藏了个好宝贝,值得他一直看。 “行,那我们走吧。”顾疏澜一口答应。 姜氶心先出门,不懂什么领导专用电梯和员工专用电梯的概念,哪里来得快就去哪里,再加上顾疏澜的办公室在高层,电梯里都没人,所以他们坐的员工电梯。 起初还没什么人,到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姜氶心原本站在中间,硬是被挤到最里面,后退的过程中被前人踩了一脚,还是顾疏澜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让一让,让一让啊!”仓储人员也是好笑,人那么多还推着运货车硬挤进来。别人都往两边散,姜氶心扭着脸正往电梯外看呢,没注意贴着脸来的大纸箱。 “嗯?”姜氶心被挤了一下,下意识回头,鼻尖蹭过顾疏澜的脸颊,冰冰滑滑。 “抱歉。”顾疏澜低声说了一句,拂出来的气息长了眼睛,全钻进姜氶心的衣领里。 那大纸箱紧贴着顾疏澜的后背往前怼,顾疏澜手撑在姜氶心耳边,暗自跟运货车较劲,再往前他就要紧贴在姜氶心身上了。 “别推了!挤到人了!”姜氶心偏着脸,硬邦邦地大喊。 那人“啊”了一声,最后背靠着运货车,屁股用力撞了一下,把自己硬塞进来。 “嘭!”顾疏澜没收住力,头直接撞到了玻璃上。 “你还好吧?”姜氶心全身都跟顾疏澜紧紧相贴,难受极了,知道顾疏澜磕了头,不好太抗拒他,关心了一句。 “痛。”顾疏澜往后挤了挤,让两人不用贴的那么紧。 姜氶心担忧,往顾疏澜额头看,小声问:“那怎么办?” “别怕。”顾疏澜贴着姜氶心的耳朵,笑着说,“待会我把他炒了。” “你还挺记仇。”姜氶心脸偏得更用力了些。 顾疏澜笑笑,没回应,其实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姜氶心红透的耳根上。姜氶心今天在里面穿了件开了领的衬衣,白皙的脖颈因为用力过度,凹出清晰修长的线条,与露出的精致锁骨相接。 他艰难地移开眼睛,默念三次我不是流氓,才重新说话:“今晚,跟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姜氶心平时反应极快,可现在反应了好几秒才听懂。 耳侧的呼吸声急促了些,暖烘烘的热气窝在他那一小片皮肤,毒气似的,要不是后背跟玻璃有那么点摩擦力,加上前面顾疏澜贴着他,他真的要怀疑自己会腿软滑下来。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天知道顾疏澜默念了多少次清心咒才忍下要亲吻姜氶心的冲动。 逼仄的封闭空间里,员工七嘴八舌地聊天,就在他们旁边,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那么小,砰砰的心跳声也没人知道。只要姜氶心愿意,微微抬头,就能轻易地吻到顾疏澜,这让他想到十年之前,躲在讲台下,那个隐秘而甜蜜的吻。 姜氶心闻着顾疏澜身上特有的男士香水味,像被蛊惑了似的,缓缓点头。 “咔——”电梯门应声而开,运货车被拉出去。 电梯一下空荡起来,顾疏澜整整衣襟,姜氶心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他们又恢复到进电梯之前,克制又礼貌的距离。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他们从前台旁边的电梯口走出来,迎面的员工恭敬地喊着“顾总”,姜氶心借光,跟在顾疏澜后面,再没有人撞到他。 “氶心。” 顾疏澜叫了姜氶心一下,快步走上前跟他并排,把他往项目载明的地点带。 姜氶心被这一亲昵的称呼叫愣了,没注意到顾疏澜太过刻意的音量。况且姜氶心本来就是项目的设计师,不可能不知道设计安装的地点在哪,根本不需要顾疏澜引路,不过,这个细节他也没来得及注意到。 “你先在会议室里等我一会,我马上来,抱歉。”顾疏澜显然是有急事,把姜氶心带进屋内就走了,没说什么事,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顾疏澜轻轻把会议室门带上,压出一阵室内憋闷的冷风,握着门把手的手凸出泛白的筋。 他快步往回走,走向姜氶心没来得及注意到的前台。 那里,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正静静听着前台小姐谄媚的话,提到“顾总”两个字的时候,那男子推了一下无框眼镜,脸上欣慰的笑意更深。 “爸,你怎么来了?”顾疏澜朝前台小姐点头示意,接过能让顾实出现高低肩的手提包。 “今天正好开会路过,想来看看。”顾实有些拘谨地笑着。 顾疏澜这才知道上次一起吃饭传达的信号有多么好,顾实从前不会贸然来公司找他。 手提包不知装的什么,挺沉,顾疏澜差点也要高低肩。他很久没有跟顾实并排站了,所以发觉自己能轻易看到顾实发灰的发顶时,有些怔,说:“既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 顾实笑得眼边的褶子深了些,点点头,不等电梯门自动关上,先按下了关门键。 两扇门徐徐关紧,门缝贴合的瞬间,顾疏澜下意识往姜氶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悄悄松了一口气。 姜氶心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都睡着了,被拍醒的时候迷迷糊糊了好一会。 “醒醒,下班了,别在这里睡。”拍他的人不客气,比十年前的景区门卫还要凶得多。 姜氶心好像忘了身在哪里,浅浅地笑着,脸上浮出熟睡后的红,他做了个好梦,记起了顾疏澜跑来教堂找他时着急的身影,坐在墙头上对自己笑的画面那么清晰,不是陈旧的灰色。 “顾疏澜呢?”姜氶心扬着张柔和的脸问。 “哎呦我的天啊?你还认识我们顾总啊?你有预约吗?”保安估计是历史剧看多了,听到顾疏澜名讳的时候,差点把他的嘴捂起来。 姜氶心想了一会,摇摇头。确实没有,从一开始,顾疏澜的办公室他想进就能进。 “没有还坐在这里,赶紧出去出去,要交班了。”保安握着警棍把姜氶心拦腰推出去。 原来都已经下班了啊。姜氶心看了眼空荡荡的大楼,慢吞吞地往外走。 顾实一直在顾疏澜的办公室里待到顾若植来接他才走,顾疏澜心急也没办法,电梯快不了。 “疏澜,下次去我那坐坐吧,叫上你哥,我们三个坐下来好好喝杯茶。”顾实惬意地偏着头说。 “嗯。”顾疏澜心不在焉地应,眼神一闪,透过可视玻璃,正好看见姜氶心往电梯口这边走来,心惊,当机立断按下二楼,“爸,我带你去二楼看看。” “啊?好。” 来不及,二楼已经过了,2的按键亮了又灭。 “叮!” 四目相对,顾疏澜看见姜氶心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他,可他闪躲了。 最怕的不过就是这一刻。 姜氶心不懂,不懂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想明白为什么面前的中年男人那么眼熟。 顾疏澜的欲言又止,姜氶心的懵懵懂懂,跟十年前又有什么不一样?周而复始,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姜氶心突兀转头,后退了一步。 顾实瞧出端倪,率先走出电梯,扶了扶眼镜,正色道:“你好,我是疏澜的父亲,请问你是?” “爸!”顾疏澜制止,能做的仅此而已,他再抗拒,顾实始终是他父亲。 姜氶心看都不看顾实,视线对着的方向始终只是一处,可眼睛失焦,一片模糊。他用力皱了一下眉头,喉结滚动,在情绪濒临崩溃之际,转身往门外跑去。 “氶心!” 第71章 追 姜氶心刚回来的时候,对他也不算热情,淡淡的疏离和抗拒,但这是头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在他眼前冲出去。 像断了线的风筝。 顾疏澜知道,如果这次真的放姜氶心跑了,那他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氶心!”顾疏澜跟着冲出大楼,看见姜氶心一头栽进一辆车,心稍微放下一点,但还是加速跑过去。 驾驶座的司机从车上下来,苦着脸指着后座,想说话被顾疏澜打断:“你先走吧,我来处理,把门关上。” 顾疏澜打开后座的门,听见姜氶心大喊:“司机开车!” “这是我的车。” 姜氶心一愣,要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出去,被顾疏澜拉住,“嘭!”车门重新关死。 “放开!” 姜氶心被抓住手臂,剧烈挣扎,车内空间逼仄,车垫真皮耐撞,可车门不是,姜氶心死命挣脱钳制,脑袋磕碰了好几次。 顾疏澜靠蛮力把他按在车垫上,一时间,车里充斥着衣料剧烈摩擦的声音。姜氶心非常抵触,连推带踹,顾疏澜被他踢得撞到车顶部好几次。 顾疏澜没放手,握着姜氶心的手腕任他发泄式地扭,直到姜氶心喊累了,踢麻了,仰躺在车后座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起伏剧烈。 像一只被困住的狼崽,一次次想反抗,一次次被更强大的对手摁着头往地上栽。 绝望地很,姜氶心喘着喘着就带上了呜咽声,无声的,眼角湿了一片。 “我弄疼你了。”顾疏澜松手,但他还压在姜氶心身上,慌乱地抹去他脸上的泪。 “对不起。” “你现在要是放我走,我就原谅你。”姜氶心压着声音小声地祈求。 “那我以后还能见你吗?”顾疏澜更为压抑地祈求。 姜氶心沉默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见,他已经看到顾疏澜做出的选择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今天会来,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顾疏澜垂着脑袋道歉。 姜氶心冷冷地:“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在一起。”顾疏澜厉声道出自己内心所想,他以为姜氶心会震惊,会错愕,可是没有,他只感觉到身下的人慢慢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处。 “顾疏澜你太狂妄了。”姜氶心喊完这句话就泄了全身的力气。 闭着眼睛,湿润的眼睫拧成一团。车内没开灯,偶有窗外灯光一闪而过,才能看见他惨白的脸,干掉的泪痕,他有气无力地说:“你自私,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初你想走就走,现在又想接近就接近,开心的时候耍我玩送送温暖,不开心的时候就理都不理。” “你从来都没变过,可我变了,我不想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顾疏澜被这一番控诉钉在原处,他想辩解,他不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姜氶心,但他知道自己辩解不了,当初确实是他先松了手,可还是想问:“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姜氶心冷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顾疏澜默默听着,一颗心被踩在脚底下碾碎的滋味并不好受,只听他说:“你当初追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喜欢我有什么错?现在你还是这么想,是没错,可你问过我了吗?我想要被你喜欢吗?我说我很痛苦你信吗?” 顾疏澜害怕了,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后知后觉撤了撑在姜氶心脑袋两侧的手,从他身上起来,后背紧挨在车门上,他在做着点微不足道的补救,太狼狈了。 “对不起。” 姜氶心身上的压迫感没了,藏在心里的话毫无保留全部说了出来,泪腺开了闸,他用手遮住眼睛,低低地哭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胸口像被隔着层棉花殴打,每呼吸一次,就跟针扎一样痛。 顾疏澜自知无药可救,他想紧紧抱住姜氶心,在这昏暗的狭小空间里,他们手指的距离不过咫尺,可他不敢了,手紧握成拳头。 姜氶心哭够了,不愿在他的车里多待,挣扎着要走,没有道别,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顾疏澜身边陡然一空,无边的恐慌吞没了他,他扑上去,从后背抱住姜氶心,往外掏心窝子:“十年前是我的错,我忘不了你,不要赶我走,行吗?”声带拉扯得厉害,环抱住姜氶心的手也抖得不行。 “可我们不是兄弟吗?”姜氶心偏过头,冷淡的话语重重锤在顾疏澜的头上。 “可我们不是兄弟吗?” 这是十年前姜氶心挽留他的时候,他亲口说出的话。 话已至此。不等顾疏澜松开手,姜氶心已经迎着冷风离开他。 “嘭!” 顾疏澜如梦初醒。他做了一个延续十年的梦,现在终于清醒,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他被一棒子打死。 他们从再次见面开始就避而不谈的亲属关系是最致命的定时炸弹,十年前是他先点炸,十年后是姜氶心亲手点炸。他以为不提就能当做不存在,可姜氶心已经不愿意陪他演戏了。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肩膀轻微抖动。 “啪嗒——”液体滴落而下,没融进绒质地毯中,落在一个皮夹上,泛着冰冷的光。 顾疏澜捡起来。 姜氶心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脆弱的男孩了,以前他还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现在能一切照旧了。 他步子很稳,叫车的时候没打瞌睡,没有再次出现上错车的情况。可脸色实在不算好看,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瞄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点悲欢离合的故事,可姜氶心不让,手捂着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间。 回了家,像往常一样,先从冰箱拿出速热食品,放进微波炉。然后开始一件件剥衣服,像不久前毫无保留地控诉顾疏澜一样,他一丝不挂,好像这样才能把自己真实想法揭露出来。 太晚了,他亲口将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 他应该如释重负,或者歇斯底里,他红了眼睛,可是哭不出来,弄出哭腔也哭不出来,他想哭,好让胸口不那么堵。 “呕——”姜氶心撑着浴室的墙面干呕。 身体痉挛,喷头没关,浇湿他全身,水流落下来,顺着凸起的脊椎骨分成两股冲刷,肩胛骨上的纹身黑白分明。 难受。 姜氶心关了喷头,滴滴答答的水声渐小,浴室里只剩自己剧烈的喘息。 忽然听见外室有动静,许是刮风吹倒了什么,他抖着手指,摸索挂在旁边的衣服。 忘了擦干身上的水,他直接把衣服穿上,干衣服湿透,冰凉地黏在身上,头发还滴着水,水淌了一路,一直延伸到没开灯的客厅。 厨房里的微波炉停了,闪着保温的红灯。 姜氶心看不清什么,把客厅的灯打开,猝不及防看见杵在客厅里的人。 “你——” ※※※※※※※※※※※※※※※※※※※※ 下一章又突破性进展!我是说真的! 第72章 剖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氶心在自己锁死的家看见顾疏澜,怎么不惊讶,往下看,那串钥匙晃晃荡荡,像他此时的心,踉踉跄跄。 顾疏澜显然是没准备就冲来的,喘着粗气,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氶心,看着这个同样狼狈的人,缓缓举起了手里一张相片,不出意外,看到了姜氶心错愕的眼神。 他逼近姜氶心:“冷漠、绝情的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自己的真心话呢?” 姜氶心怔怔地看着顾疏澜,今晚第一次露出了退缩胆怯的神情。 “你敢不敢,对着这张照片,把你刚才拒绝我的话再说——”顾疏澜下意识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姜氶心,嘴唇被堵住。 顾疏澜只滞了一秒,就把姜氶心紧紧抱稳,接住他突如其来的深吻。 没有任何章法,冰冷的舌尖急切地探进来,姜氶心在碰到顾疏澜的时候瑟缩了一下,随后搂着他脖子的手再次收紧,加深了这个吻。 顾疏澜意外之余,用力锢住姜氶心的腰,把他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他并不动,被动地承受姜氶心痛苦的索取,像是要把十年间受的委屈和思念都一次发泄完毕,他蹭得狠,吮得顾疏澜舌尖发痛。 顾疏澜看见姜氶心蹙起的眉头,眼角滑落的泪水,痛苦皱着的小脸泛着红,显然是不会呼吸,心也揪成一团,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试图做着聊胜于无的安慰。 他已经知道了,从看到照片就开始怀疑,现在那个念头终于落地。姜氶心没有忘记他,跟他一样。 姜氶心没得回应,有些懈气,慢慢松开顾疏澜,用那双可怜的,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顾疏澜用手指蹭着他的眼角,再也忍不住,他重新亲了上去。 相比姜氶心的激烈,他的吻很温柔,像涓涓细流,淌进姜氶心伤痕累累的心,填平每一条狰狞的伤口。 姜氶心重新闭上眼睛,主动受着或轻或重的吮吸,受着顾疏澜这么多年来从不间断的思念。 这么多年来,姜氶心劝自己放手时候,总会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心意相通的时候只有那三个躲在教室的吻,怎么能记那么深,那么久。可他又想,他们还有楼顶上的清风,有南湾的夜雨,还有海豚湾的白浪,有花,有猫,他们有很多很多回忆,多到就算再也见不到,也够他念一辈子。 他留恋过去,却没想到还有再相拥的一天,那么不真实,他怕明天睁眼又是一个人。想到这里,他咬了顾疏澜一下,痛的人不是他,他的泪滚却落得厉害,一滴一滴,停不下来。 顾疏澜摸到了他湿冷的脸颊,吻变得更轻,托着姜氶心的臀把他抱起来,让他圈住自己的腰,往沙发走去。 他压着身子把姜氶心放下,姜氶心不让他走,搂着他的脖子不动。 顾疏澜吻了吻他的眼睛,却吻出了更汹涌的泪水,姜氶心压抑不住,终于放声大哭。他不想再装了,想念要装不想念,爱要装不爱,他装不下去了。 顾疏澜眼底红了一片,他也难受,一直不停地帮他拭泪。 “我没忘了你。”姜氶心说。 “我知道。”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不自私,我没有怪过你,是我知道得太晚太晚,我们错过了很久,是我懦弱,不敢接近你。”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姜氶心摇摇头,痛苦地说,“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我哥哥,十年前就不在乎,从来没在乎过,可是你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顾疏澜觉得胸膛被眼前的这个人掏空了,呼呼灌着风。 “哥哥弟弟又怎么样呢?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可你怕,你推开我了,你没做好恋人,也没做好哥哥,你丢了我那么久……”姜氶心哭得脱力,说话也断断续续。 他有怨,怨当年自己要是早点发现对顾疏澜的心意,是不是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也怨顾疏澜,追他的时候百折不挠,可只是一点血缘关系就把他给吓走了。 顾疏澜何曾不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能再次见到姜氶心,过去的遗憾就都不算什么。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推开你。”顾疏澜头埋在姜氶心耳边,真心实意地。 “我不后悔,从再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什么都不在意了,所有的试探都是出自真心,我一直没忘记你,我不怕你拒绝,不想藏着掖着,你恨我也好,忘了我也好,我要你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氶心哭得抽抽,在顾疏澜的怀里点点头。 落地窗外,秋千晃晃荡荡,见证过青葱少年相知、相遇、相恋,现在又见证两个情深之人重逢,它也高兴,也知道不能打扰,荡起的高度与沙发齐平,想隔空承住那份沉甸甸的情。 不知过了多久,姜氶心哭累了,慢慢缓过来,嘴里嘟囔着什么没忘、很想顾疏澜之类的话睡了过去。 顾疏澜等他呼吸渐渐均匀了,才缓缓起身。身上一凉,挨着姜氶心的地方很湿,这才发现他穿了件湿睡衣,没办法,只能把姜氶心抱进卧室里。 房间是他亲自设计,构造一清二楚,他很快就找到衣帽间,翻出两套睡衣。 回到卧室的时候,姜氶心已经半醒,坐在床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顾疏澜快步走过去。 “你去哪儿了啊?”姜氶心揪着他的衣袖问,有些不安。 “去给你找衣服了。”顾疏澜用干衣服套住他的头,笑道,“自己把湿衣服换下来。” 姜氶心乖顺地点点头,在顾疏澜面前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了。大概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所以他没有任何羞赧,毫不忸怩地敞着自己的身体。 顾疏澜直勾勾地盯着,衣服往上掀的时候,衣摆高高一寸寸掀起,薄薄的皮肉深深浅浅覆在肋骨上,穿过肚脐的腹中线一直往下延伸,修长白嫩的腿自然分开,该有的一样不少,涨涨地鼓着。 顾疏澜手欠,碰了一下,姜氶心缩着身子,冲他淡淡地笑,然后支起身子,跪着走,投进顾疏澜的怀抱。 顾疏澜抱着他,手心之下,到处倒是光滑温热的触感,从指尖开始,一簇火顺着血管燃了起来,火焰的灼热直烧至下腹。 “扇风又点火,姜氶心,哪儿学的?”顾疏澜齿间迸出几个字,把他压住。 细密的亲吻落在姜氶心喉间,他舒服地吟了一声,然后就不动了,真的是舒服得昏睡过去。 顾疏澜捏捏他熟睡的小脸,觉得这人实在可恶,想把他欺负个遍又担心打扰他休息,亲吻就算惩罚,认命地帮他把睡衣穿上,拢进被窝里,严严实实盖住,只露出颗头,好像这样就能让他的火平静下来似的。 当然不能,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顾疏澜只好进浴室自己解决,待墙上晶莹一片,他笑骂:“真惨。” 回到卧室里,姜氶心睡得甜,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可顾疏澜一挨上床,他就身上长眼睛似的,把自己贴进顾疏澜的怀里。 顾疏澜把人抱住,拍了一下他乱蹭的屁股,等他老实睡去,又细细端详他的睡容。 人都在怀里,眼看手不动怎么行?顾疏澜伸手,蹭着他嘴唇上咬破了皮的地方,这是倒在沙发上时磕到的,挺翘的鼻尖,刚才亲密得连呼吸都缠在一起,还有微红的眼角,情绪激烈的时候滚着热泪。 他记起路遥的话。“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执着。” 看起来温和柔软的一个人,骨子里比谁都倔强,顾疏澜自认没有他那么通透,车里的话他说得也没错,他挺自私的,没照顾到姜氶心的感受。 好在来日方长,他有机会弥补。 “晚安。”他在姜氶心额间落下一个吻,然后抱着他沉沉睡去。 没调闹铃,加上两人闹到很晚,顾疏澜睡到日上三竿才惊起。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暖气也开得足,到处都温暖,只有旁边的位置冰冷。 姜氶心呢? 顾疏澜慌,赤足跑出去。整套房子静悄悄,他不甘心,每一个角落都查看过去,真的没人,可他昨夜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净烘干,整齐地挂在墙上。 真要跑,怎么会做这些? 可是电话一个都没打通,顾疏澜在大厅来回走,连路瑶都问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踱步进厨房,微波炉温着一杯牛奶,冰箱上贴着一行字,顾疏澜走过去看,愤怒冲昏头,三两下撕碎。 ※※※※※※※※※※※※※※※※※※※※ 写得最难受的一章…… 第73章 “跑哪儿去?” “妈,那我先回去啦,真不用我带饭给你吗?”姜氶心脱掉围裙挂好,转身对还在忙碌的姜照影说。 姜照影头都不抬,给花束扎丝带,红玫瑰,象征臻爱至上,真挚的情意容不得丝毫的马虎,蝴蝶结小心翼翼系紧,满意地看了一圈,才说:“我跟店里的小姑娘们一起吃,你外公外婆探亲去了,午饭自己看着办吧。” “行,那我先走了。”姜氶心嘴上说要走,可还是顺手帮忙把姜照影脚边的碎叶扫干净。 姜照影站起来,把花拿到外面的展示柜上摆放稳妥,拉住姜氶心的手腕,帮他把头上的一片叶子摘掉,问:“是不是工作不顺利?怎么回来得那么突然啊?” “工作挺好的啊,上手很快,同事们都好,项目忙完了路瑶就给我放了个短假,没想的那么严重。”姜氶心揽着姜照影解释,怕她多想。 姜照影一听只是放假,推掉他的手催促道:“没事就行,你赶紧走吧,杵在这碍眼。” 姜氶心哭笑不得,跟店里的小姑娘一一打过招呼后就走了。 临出门前伸手,拍了一下挂在门中央的风铃,细碎悦耳的声响荡漾开,与这满屋的花香起舞,等姜氶心走远才慢慢有平静的趋势。 铃铛底下坠着个精巧的小玩意,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快要让人看清是个什么样子时,店里来人了,推门碰到风铃,叮铃一阵乱响,搅乱一室的香风,底下垂着的小玩意又模糊了。 “欢迎光临。”店里的小姑娘甜甜开口,在前台不住地打量这位相貌英俊的顾客,“请问需要些什么呢?我们这里可以针对不同的对象定制花束。” “爱人。” 小姑娘羡慕地笑:“那您的爱人有什么喜好吗?常见的有玫瑰、丁香……” “玫瑰。”顾客在大厅里转,指着画架上扎好的玫瑰花束,“这个不错,就要这个吧。” “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主刚做好的,花新鲜,造型也新,保准世界上独一份!” 顾客淡淡地笑着,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他走后,小姑娘扬着笑脸跑进仓库:“姜老板,您刚做好的花已经卖出去了!买主是个疼老婆的大帅哥呢!” 姜氶心抱着新买的猫粮回家,今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的,他特意踩着树下的光斑走,光斑稀稀落落,他的步子也碎,不着急赶路,尽踩间隔小的光。 不像他一大早从自己家逃出来时那么匆忙,他现在有时间慢慢走,细细想着昨晚的一切。 他空出一只手,按住唇,想起那些疯狂的吻,还有自己吐露干净的想法,深情的,怨怼的,一点都没留,挺没脸的,不敢再待,所以坐了早班飞机跑回来。 也不怪姜照影多想,他肿着眼睛一大早回家,任谁都会多想,好言好语把姜照影蒙混过去,却骗不了自己,他很不安。 前面拐弯就到了。这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关键是要看他什么时候才有勇气重新面对顾疏澜。 “谁——” 姜氶心感觉到有人拽了自己一把,手一松,猫粮落地,自己被扯进拐角阴凉的墙缝里,没看清是谁,先闻到一阵玫瑰花香。 “姜氶心,跑哪儿去?”顾疏澜拥着姜氶心,不悦道。 姜氶心被吓了一跳,大惊:“你怎么在这里?”想想又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猜到你会回家,路瑶知道地址。”顾疏澜掐着姜氶心的腰,装凶,“别想糊弄过去,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非要跑?” 姜氶心眼观鼻鼻观心,狡辩道:“我不是给你留了张字条吗……” “你留的什么?什么叫彼此静一静,好好想想?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怎么换身衣服就不认人了?”顾疏澜怒道。 “没睡!”姜氶心扭着脸,暴露出绯红的耳根。 顾疏澜咬那耳廓,冷淡道:“确实是还没睡,你家在附近是吧,我们赶紧办事,办完你走你的,我回我的。” “真的?”姜氶心小小声地。 “真的!”顾疏澜言行不一,用嘴堵住姜氶心。 假的。姜氶心默默地想,回抱顾疏澜,热情地回应他,被啃咬的唇边绽开笑意。 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有限,凑合容下一对有情人和一束花,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唇齿相欺的吮吸声。 姜氶心被吻得晕晕乎乎,伏在顾疏澜的肩上喘息,瞥见旁边的玫瑰,笑得更深。 “回家吗?”顾疏澜擦着姜氶心嘴角。 姜氶心点点头,松开顾疏澜,弯腰抱起玫瑰花,不打招呼,率先走出去,三两下蹦远,顾疏澜提起摔在地上的猫粮,追上去。 “还跑吗?” “看你。” “看我什么?我二十四小时跟着你。” 南方的冬日暖洋洋,寒风也不凛冽,路上匆匆走过的人少,都是午后出来溜达晒太阳的,人晒得倦懒,宠物也是。 “咪咪——”姜氶心进门先叫猫,脱了鞋,踩着袜子进去。 顾疏澜不知道这个咪咪是何物,先换了家居拖鞋,拎起另一双,追着姜氶心进了园子。 原来“咪咪”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小猫,性格与接地气的名字相反,叫也不应,扭着身子在草地上晒太阳。 “先把鞋穿了。” “哦。”姜氶心抱着猫咪应道,换好鞋又带着顾疏澜进了厨房,“我先弄点猫粮给它。” 他把猫拢在肩头,到处看。 “我去拿,它的碗在哪儿?”顾疏澜问。 “就在花园门口。” 顾疏澜顺利找到猫窝,取得餐盒,走之前,多看了那猫窝一眼。 姜氶心很喜欢动物,像以前一样,一直看着猫咪吃完午餐才消停,也不是消停,主要是咪咪不怎么搭理他,吃饭擦擦嘴就跑走了,姜氶心没办法找别的事情干。 他把干枯的百合从花瓶拿出来,换上新鲜的玫瑰,爱不释手,每一朵都要捏一捏,蹭一蹭,闻一闻。 顾疏澜从背后抱住他,吃味道:“那么喜欢玫瑰?那送你玫瑰的人呢?” 姜氶心撇撇嘴,一脸你明知故问,挤开顾疏澜,要把玫瑰放在通风处。 顾疏澜怀里空空,无奈地笑,跟过去,站在客厅的大书架前看,都是一些学术月刊或者旧报纸,还有很多老照片,姜氶心的,姜照影的,还有他外公外婆的。 少年时期的姜氶心单纯善良,跟他的家庭环境不无关系,他的长辈和蔼温和,每一张照片上都是笑脸。 顾疏澜拿起角落的一个木制相框看,还没细看,就被姜氶心夺走,背在身后。 “这是我的。”顾疏澜说。 “我都留了多少年了?当然是我的。”姜氶心答。 “当初说好交换的,你的这张应该给我。”顾疏澜不依不饶,“我那张你藏得那么好,放在皮夹里,破了都不舍得扔,这张你替我保留了这么多年,该物归原主了。” 当年,他们在海豚湾拍照留念,说好互相交换留作纪念后,一起放进姜氶心的背包里,想着回去之后再分开,后来忘了,没想到一直被他保存至今。 “算了吧!”姜氶心不给,推着顾疏澜出花园,把相框重新藏好,“这张不好看,我眼睛都没睁开呢,下次给你张好看的。” 老半天没听见顾疏澜回应,姜氶心走进花园,发现他正在看咪咪的猫窝,他走过去拽了一下顾疏澜。 “猫才几个月大吧?猫窝怎么这么磕碜?”顾疏澜问。这猫窝就是个简单的旧篮子垫上旧花布,姜氶心这么爱猫,怎么会让它住在这里。 “这是上一只猫咪的窝,咪咪不知怎么的,非要这个旧的,新的就搁置了。”姜氶心答。 “上一只猫咪?”顾疏澜看着他。 “已经去世了。”姜氶心道。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顾疏澜问。 姜氶心没回答,转身要去追咪咪,被顾疏澜拉住。 “叫什么?” 姜氶心转回身,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淡淡地说:“浪花。” “是这只猫真的喜欢这旧猫窝,还是你舍不得扔?”顾疏澜心狠,问道。 姜氶心不知所措,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顾疏澜。 顾疏澜让这双眼看得胸口酸胀。照片、猫,还有别的什么,他已经丢失了太多太多,全都是姜氶心一样样地守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把姜氶心拥入怀,拢住他的肩膀,顾疏澜下了个决定:“我们……再回一次南宜岛吧。” 姜氶心头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地:“好。” ※※※※※※※※※※※※※※※※※※※※ 开始甜? 第74章 “我们长得不像” 虽然姜氶心答应了顾疏澜要重走一次南宜岛,可他并没有多兴奋,相反,表现出了一种倦懒的状态。 随行行李是顾疏澜帮忙收拾的,问什么都是嗯嗯,好,听你的,好像顾疏澜才是房子的主人,一件件帮姜氶心找“度假”的衣服,而姜氶心就倒在旁边的大床上,支着两条手臂玩手机。 “不是定了下午的车票吗?怎么还赖着不动?”顾疏澜走过去,碰碰他的膝盖。 “困了。”姜氶心把手机一丢,紧紧闭着眼睛,演技拙劣,睫毛颤着,嘴角还弯着。 “行,那我先走。”顾疏澜把行李箱扣好,“刷”把杆子拉起来,作势要走。 姜氶心从床上跳起来,从后面抱住顾疏澜,接着蛮力把人抱摔上床,然后长腿一跨,坐在顾疏澜的腰上,双手撑着他的腹肌,笑着摇摇头。 顾疏澜脸没绷住,含着笑意,一个翻身,把姜氶心压在身下,手指捏着他的耳珠,问:“摇头是什么意思?” 姜氶心笑而不答,仰着脑袋亲了他一下。 “亲我又是什么意思?”顾疏澜手下力道重了些,拈得姜氶心耳珠透着粉红。 姜氶心还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顾疏澜,夹着他的腰,又翻身而起,攀着他的肩膀,笨拙地咬着他的脖子,落下细碎的吻。 顾疏澜手不安分,滑进伸进姜氶心的衣服下摆,摩挲着他光滑的脊背,摸得他挺不直背,自己的呼吸也渐渐重起来,在理智还没散尽的时候,手逃出来,转而去捏着他的后颈,像是要把调皮的小猫捏着后颈提起来。 “我倒是不介意,但是你母亲不是就要下班了吗?” 姜氶心一听,清醒了,冷静了,挣扎着下床,跑进厕所。顾疏澜笑,手臂遮着眼睛笑出声,坐起来的时候正好压着姜氶心的手机,屏幕没关,他拿起来看。 “好了,我们快走吧。”姜氶心从厕所皱出来,脸上沾着没擦干净的水珠,朝顾疏澜招招手。 “走吧。”顾疏澜拉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路过装着玫瑰的花瓶时,把歪掉的一朵扶正。 他们俩的关系还不适合公开,所以并不能在姜氶心的外公外婆家多待,两人都心照不宣,赶着时间出门。 走得急匆匆,不急不行,那片蔚蓝的海还在等着他们。 “氶心,我们要到了。”顾疏澜叫醒歪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姜氶心。 船已经停了下来,在码头前等待,船体浮浮沉沉,姜氶心没动,只有额前的毛发绒绒地飞。窗外日薄西山,赤红色的霞光映在那白净的侧脸上,沾着霞辉的鼻头轻皱,睫毛盖至下眼睑,在鼻梁上斜斜留下一条细长的阴影。 顾疏澜没催,知道他一直没睡着,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这才摸到他掌心里的汗。 想也知道,当年自己和顾实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姜氶心的生活,姜照影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母子俩离岛时有多么不舍和难过。 “下船吧。”姜氶心松开顾疏澜的手,站起来去行李放置处找皮箱。顾疏澜跟上去。 现在不是假期,游人来得少,码头上的观光车也少,但还是有,姜氶心拉着行李箱想找车,被顾疏澜拦住。 “我们坐那个。”顾疏澜指着旁边出租的电动车。 姜氶心怔了一下,快步跑过去:“好啊。” 顾疏澜跟老板交钱拿钥匙,姜氶心已经在车上坐好了,兴奋地拍拍后座:“上来!” 顾疏澜没急着上去,帮他戴安全帽,还捏了一把他的脸蛋,被姜氶心抓住手指,攥到一片温热:“你当年……一直是会开的吧?” “是啊。”顾疏澜大大方方承认。 姜氶心惊:“那你还老让我载你?” 顾疏澜笑:“你不也挺喜欢载我么?” 姜氶心不承认,扭着右手手柄冲出去。 “去哪儿啊?” “你往前开,待会拐弯我告诉你。” 十年,人都能翻天覆地地变,何况一个小岛?姜氶心已经完全不记得路了,天色暗下来,水泥铺平的乡间小路看着都一样,要不是顾疏澜查导航指路,他真的不知道往哪儿开。 说完全不一样也不对,咸味的海风和身后的人还一样,姜氶心想着,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一点,身体舒展了些。 顾疏澜感受到他放松的状态,慢慢从后面抱住他,脸贴脸,一起迎面接同一阵晚风。 姜氶心好不浪漫,动动胳膊,抱怨:“有点热。”顾疏澜不放,搂得更紧,等真的感受到姜氶心侧脸滑落的汗水,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南宜岛年均温20摄氏度以上,就算是深冬也不会冷到哪去,顶多是昼夜温差大了点,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天黑,傍晚的积温还在,确实是有点闷热,情有可原,所以顾疏澜暂时原谅他。 “这里眼熟吗?”顾疏澜问。 姜氶心降下车速,把车停在门口,难以置信地回头看顾疏澜:“可我出发前查过住宿信息,已经一间都没有了。” 顾总财大气粗:“我把整栋楼都包下来了。” 姜氶心笑开,从车上哒哒蹦下来,趴在大门上傻乐,要不是顾疏澜过来,在门锁上输入房东给的密码,姜氶心真的很像个提前蹲点的小偷。 当年姜照影离开南宜岛之前,把她经营多年的民宿低价贱卖,几经转手,现在是岛上的原住民在经营。 进去是面目全非。姜照影精心打理的花圃变了样,鲜花残了就栽种大白菜,小池塘被填平,整个院子就剩个老旧的秋千,邻与邻的墙面被加高,转头再也看不到隔壁甩着舌头的金毛。 整栋楼饱经风霜,墙体发黄,未经修剪的爬山虎窜满整面墙,楼内结构没有变,但墙上已经没有了姜照影题的字,姜氶心能当伴手礼的画,只有明码标价的住宿价格,商业化得厉害。 昨日之事不可追。 姜氶心有些失落,少年时期的伊甸园没有一直维持他记忆中的样子,自己在意的东西都变了样,所有的事情都在变,似乎只有他自己停滞不前。 “陈叔?”顾疏澜叫住门口路过的中年男人。 陈奇认不出顾疏澜,但认得出姜氶心,兴奋地把他们都拉回自己家吃晚饭。 他还做着岛上的游客观光生意,南宜岛一直在商业化,游客一年比一年多,他已经雇了好几个人帮忙,生意越做越大。 陈奇夫妇记得姜照影母子,对顾疏澜完全没印象,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待客的热情。 姜照影当年走得匆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姜氶心答说她很好,开了一家花店。又提起陈愿馨已经嫁去北方了,陈楷铭瘦了很多,去部队了,还有对面开农家乐的梅花婆婆,早就被儿子接出岛养老去了,叨叨絮絮说了很多。 姜氶心听得顾不上吃饭,好像要在这一顿饭的时间把这十年岛上的变迁都抓在手里。 顾疏澜静静地听着,不时往姜氶心碗里夹菜。脚边有动静,他低头一看,是那只叫发财的金毛,老得不成样,竟然还记得他,拿粗硬的舌头舔他的脚腕,哼哧哼哧地喘气。 陈奇话多,说起岛上的变化又讲到自己的创业史,讲得口干舌燥,嚷着要拿酒,被自家那口子狠狠瞪了一眼,不给他面,唠叨着生意越做越大,血压也越来越高! 陈奇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笑,让姜氶心和顾疏澜别光顾聊天,快吃饭。 饭后,两人又被哄着吃了好多水果才被放出来,陈奇挨着门框,拿牙签指着姜氶心,要他一定多住几天,声震好几条街,被自家老婆拽进门才消停。 姜氶心乐不可支,肚子撑得走不动,挨着墙根傻乐,头顶的路灯完全把他罩进去,轻松的,肆意的,念旧的。 “你刚才怎么回事?都不帮我多吃几块柚子,我都撑到嗓子眼了!”姜氶心拍拍顾疏澜。 顾疏澜挨着电线杆无奈道:“我帮你吃了多少个大草莓了?” “吃了多少?”姜氶心扶着腰晃晃悠悠走过来。 “好多,吃得我嘴里全是草莓味。”顾疏澜直勾勾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姜氶心。 “草莓什么味?我尝尝?”姜氶心边说边笑,勾着顾疏澜的衣领凑着嘴巴过来。 顾疏澜低头,跟他接了一个水果味的吻,最后总结:“柚子挺甜。” 姜氶心嘻嘻笑着拉他散步消食,路上人少,人多也不怕,他们照样敢手挽着手。许是受了陈叔爱叙旧的影响,姜氶心开始说着自己的生活,说他考上艺术学院挺不容易,法语好难学,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很辛苦。 顾疏澜扣住他:“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姜氶心嗫嚅:“现在不是回来了嘛!” “那为什么还会回来?”顾疏澜问。 姜氶心“嗝——”打了个饱嗝,把自己逗得弯腰笑,没站稳差点栽一跟头,顾疏澜赶紧把他扶起来往屋里带。 整栋楼都归他们,住哪间都行,姜氶心勾着顾疏澜往楼上走,进门用踹的,很大爷,把顾疏澜摔在他当年住的那间房里。 “今晚住这。” 顾疏澜把姜氶心拉下来:“明晚呢?” “一直住这。”姜氶心用发顶蹭蹭他的胸膛。 顾疏澜盯着姜氶心,盯得他不好意思,爬起来去厕所。 半天没动静,顾疏澜跟着去,发现他在照镜子。 “看什么?其实你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 “是吗?”姜氶心眼睛还是盯着镜子,这回是在镜子里的自己和顾疏澜脸上来回看。 “这是又在看什么?血缘关系有没有都一样,我们长得不像。”顾疏澜捏捏姜氶心的脸。 姜氶心愣了,一张脸被搓圆搓扁都没反应,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话吓坏了。 “怎么了?”顾疏澜不解。 “没什么,赶紧出去吧!我要洗澡了。”姜氶心把他推出去,门一关,有些发怔,还在想着顾疏澜刚才的话。 ※※※※※※※※※※※※※※※※※※※※ 挺甜吧? 第75章 哥哥变情人 “哗——” 黑魆魆的海域不断翻腾,一刻不停,卷着晚风的阴凉沉进深底。姜氶心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睁开了眼睛,若是睁开了,怎么会像是沉在深海中一样,入目皆是空荡黑暗。 “哒——”室内的灯开了,姜氶心回头,看见顾疏澜急急穿过落地窗朝他跑大步走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疏澜把姜氶心从地上抱起来,碰到他冰凉的大腿吓了一跳,用了点力把人圈在怀里,“睡不着吗?” 姜氶心点点头,搂住他的脖子。 顾疏澜把他抱上床,拉被子盖在他身上,手抚上他的脸,摸到一片湿凉,心里一惊,指腹将半干的泪痕抹开:“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姜氶心带着哭腔,天知道他半夜醒来床边没人心里有多害怕,以为这几天来的亲密相贴都是梦,他又回到了这十年来的独自熬过的每一个夜晚。 顾疏澜用手帮他擦掉眼泪,手上力道没轻没重,蹭得姜氶心脸侧红了一块:“公司有急事要处理,路棋拿不定主意,所以——” 姜氶心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手忙脚乱地推倒他,压上他,急不可耐地送上自己冰凉又毫无章法的吻,滚烫的泪水淌下来,挤进两人纠缠的舌尖。 顾疏澜尝到了点咸味,舌尖有些麻,心也揪紧,他看着姜氶心连亲吻都拧紧的眉头,想帮他抚平,又知道只是治标不治本。 顾疏澜用了点力,把姜氶心推开,支起身子,看见他眼中流露的失落,又有些不忍:“我陪你睡觉好不好?” 姜氶心用力摇摇头,跨坐在他腰上,开始扯他的睡袍,本来轻松就能扯掉的腰绳被他一顿乱扯打成死结,扯得虎口处都勒出红痕,还在较劲,被扣住两只手腕才放弃。 顾疏澜见他松手了,不跟衣服较劲了,谁知道他转而拿自己的衣服出气,这次比较顺利,三两下把自己剥光,臀处压上他的腹部。 “氶心,停下。” 姜氶心不听,俯身跟他紧紧相贴,两具皮肉烧起来,瞬间滚烫。发泄似的,青涩又粗鲁地在他身上各处点火,手往下,同时握住两人。 顾疏澜痛苦地止住他的手:“氶心,别这样。” 姜氶心像着了魔,欲|望战胜他全部的理智,手被制住动弹不得,头还能动,没有半点犹豫,对着两人同时涨起的地方低下去。 顾疏澜迅速将他掀翻,抓着他的手固定在他头两侧,紧紧压制住他,大怒:“姜氶心你在干什么?” 姜氶心挣扎得厉害,委屈又执拗:“疏澜,给我。” “给个屁!你清醒一点,再这样我去隔壁睡!”顾疏澜知道这样说会极大地刺激到他,可这也是最快让他清醒的方法。 果然,只见姜氶心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停止挣扎,脸上的潮红迅速褪下,瞳孔瑟缩,陌生地打量他,像看着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黑色海域:“你怕我?” “怕屁!” “那你推开我?”姜氶心眼里泡着泪。 顾疏澜气笑:“推开?我恨不得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把你扯进小黑屋,跟你干到忘记时间,我也不会像你这么笨,连衣带都扯不开,什么都不做只会乱蹭,白长这么大!”说完还拍了一把姜氶心的臀。 姜氶心更加委屈,环抱上顾疏澜的脖子,脸蹭着他,终于回了理智:“别说了!” 顾疏澜被他蹭软了心,轻轻叹了一口气,揉着姜氶心的发顶,覆在他耳边说:“你不需要担心,我跟你一样,血缘关系我不在乎。” “嗯?”姜氶心心脏砰砰跳。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没有安全感,今早留纸条说什么彼此静一静,其实你是想让我静一静对吗?你怕我后悔。”顾疏澜知道,那晚姜氶心可以说是掏心掏肺,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说他根本不在乎这点血缘关系,可他担心顾疏澜在乎,变数在顾疏澜那,他怕顾疏澜不要他。 “那你会后悔吗?”姜氶心不希望他后悔,所以紧紧抱着他。 顾疏澜点头:“后悔,后悔当年被蒙蔽了理智,把情绪都发泄在你身上,你是最无辜的不是吗?” “我不无辜。”姜氶心摇摇头,急切地说,“我亲你了,我主动了,我与你狼狈为奸。” 顾疏澜笑了一下:“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愧疚,你还不明白吗?以前我身不由己,现在我根本不在乎,或者说有血缘也不错,亲上加亲,哥哥变情人,你爽不爽?” 姜氶心呆滞地看着他。他担心顾疏澜因为愧疚接近他,担心顾疏澜介意血缘关系,原来他的挣扎和退缩顾疏澜全都知道。 “其实我之前更担心你会介意这层关系,不过你投怀送抱的,猴急成这样,说你害怕哥哥,还不如说你爱哥哥。”顾疏澜亲了姜氶心一下。 姜氶心大大方方认了自己的爱,问他:“那你呢?”你可也爱我?你可也朝思暮想念着我? “爱你如初。”顾疏澜嗓音揉了沙,填平姜氶心心里那片漆黑的海域。 “之前你说我自私,只顾着自己开心,我认了,我见到你就开心,所以时时刻刻想见到你,至于你说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认,还有你说的什么我的接近让你很痛苦……” “那只是气话!”姜氶心打断他。 “那什么不是气话?”顾疏澜拥着他,臊白他,“白天在家压倒我,晚上上床勾|引我,做这些也存着气吗?” 姜氶心羞得无地自容,摇摇头,不认。 可他不认,顾疏澜也知道,他没有安全感,怕现如今的温存都是南柯一梦,急着占有,卯着劲宣泄,又惊又怕。 “我困了……”姜氶心眯着眼睛瘫在床上,好像刚才急不可耐的人不是他。 “可我还难受。”顾疏澜喘着粗气,烫着姜氶心的耳朵。他又不是柳下惠,这一番厮磨早就有了反应,他可以粗暴地索取,可他不愿意,姜氶心会很痛苦,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那怎么办?”姜氶心嘴上礼貌,身体却抗拒,扯了被子过来,藏好他一身的雪白。 顾疏澜握着他的脚腕把人一拉,压上去,手往下,握住两人:“太晚了,先这样吧。” 姜氶心被人拿捏着软肋,身心都荡漾了,耳根、脖颈赤红,轻轻地喘着气,咬得枕头那片湿了一块。 一时间,卧室内喘息声交织,渐渐的,盖过了窗外的海浪声。 两人折腾到挺晚的,姜氶心之前一直绷着神经,昨晚终于松了,加上睡前又来了那么一下,身心畅快到极致,睡得死沉死沉,第二天是顾疏澜兄弟顶着他,把他给戳醒的。 “别闹……困!”姜氶心扭着身子抱怨,推了他一把。 顾疏澜也没醒,好好地立着,无缘无故被暖暖软软的手心推了一把,才迷迷糊糊转醒,手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拿起来一看,被惊吓到了,生活健康而规律的顾总也终于有破例的时候。 “磨人东西!”顾疏澜亲了亲怀里的姜氶心,打算下床梳洗。 姜氶心被浴室里的水声吵醒,摸到旁边的被单还带着那人的温度,心里舒坦极了,可积温存不了多久,很快就散去,姜氶心想着活生生的人就近在眼前,贪恋这点温度何必呢,决定起床。 “怎么不穿衣服?”顾疏澜在淋浴呢,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氶心,狼似的。 姜氶心在两人身上来回看,摸摸自己的腰腹、大腿和手臂,看着顾疏澜带了点羡慕:“怎么练的?” 顾疏澜笑:“想要?” 姜氶心点点头。 “你过来,我告诉你。”顾疏澜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原本只是手上有水,很快,他全身都挂着水,被推搡上墙,相贴的不仅仅嘴唇一处。 喷头能调的幅度有限,挨不到那两人,斜斜地淋着一处,水声哗哗,完全盖住角落里那两人发出的全部声音。 姜氶心张了张嘴,顾疏澜没听见,伸手把水关掉,姜氶心的声音这才软软地颤出来:“疏澜……” “嗯?”顾疏澜咬得姜氶心偏了头。 “我站不住了……”姜氶心止不住地腿软。 “还没开始呢。”顾疏澜把姜氶心拦腰扶住,换了个面,让他能够到浴巾架。 整个光滑洁白的背部刺激着顾疏澜的视线,他终于看到了肩胛骨上黑白分明的纹身,那是一只猫,不能再熟悉,他微微一笑,手往下,边探进去边问:“什么时候纹的?” 姜氶心一痛,咬牙道:“不、不记得了……” “为什么纹猫?”顾疏澜再进去一点。 姜氶心呼吸急促:“因为忘不掉。” 顾疏澜眼底发红:“忘不掉谁?” “嗯!”姜氶心难受得大口吸气。 “说啊!”顾疏澜发狠,托着姜氶心,顶着他。 姜氶心脑子已经炸掉:“是你是你,是你顾疏澜!”说完就脑子嗡嗡,剧烈的痛感让他有被生硬撕开的感觉,抠着毛巾架的手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毕露。 顾疏澜忍着,耐心地等姜氶心适应,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等姜氶心不再那么紧绷,喉咙卸了一点声音出来,顾疏澜开始动。 那双设计师的手,修长洁白,哪里受到过这种折磨,扣住毛巾架的手指指腹发白,随着细碎的拍打声和喘气声混乱交织,那双手也模仿着某种频率,用力收拢又松开,手心发汗,黏腻地夹在指缝中。 花洒又被打开,那双手脱力地垂下来,松松地搭上顾疏澜的肩膀,换了个阵地,还是同一种握法,掌心处,冰冷坚硬的铁质横杆变成紧实温热的皮肉,扣紧的时候比放松的时候要多。 水流个没完,没人喊停。 中途顾疏澜想把花洒关掉,被姜氶心抓着手臂制止,他怕自己断断续续的气音在浴室里回音太大,可他不知道,自己就趴在顾疏澜耳边,溢出口齿的声音已经全数落在顾疏澜耳中。 “不是……还要去那个什么湾吗?”姜氶心口齿不清,意识模糊。 “不去。”顾疏澜吻上去,堵住他讨饶的话。 浴室的玻璃门很快被水雾氤氲,只能看到团模模糊糊缠在一起的身影。门隔绝掉室外的一切,里面热腾腾的,不止水汽。 ※※※※※※※※※※※※※※※※※※※※ 劳动节愉快! 小姜小顾也非常愉快呢! 第76章 腻歪的一章 姜氶心醒来的时候,全身都酸胀,那两处最严重。 意识逐渐清明,那些荒唐缠绵的画面过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回放。被抵在浴室墙上里剧烈晃动,洗漱台上都有他划拉的指印,床单也皱得不成样。 更不要说身上,简直就是脱了一层皮,姜氶心也是个男人,被压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觉得有些屈辱了,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别人,总是他扯了被子滚到床边就算做是发泄。 “怎么了?”顾疏澜大手一捞,把怄气的姜氶心拦腰拖到自己面前,轻轻吻着他的后颈,没敢用牙齿磨,因为之前已经磨了很多次。 姜氶心扭扭屁股,不愿意挨着他,咒骂道:“你怎么还行?” 顾疏澜一听就笑了,伸手往姜氶心前面捞了一把,摸到一团软软的肉,没什么精神,估计是昨天使用过度,思考了会,笑着说:“你要是想,你也行。” 姜氶心用被子蒙住脸:“我不想!” 顾疏澜笑呵呵地搂他,胸膛贴着他光滑的脊背,慢悠悠地说:“你的手机响了好多次,我怕打扰你,就帮你接了。” 姜氶心气急攻心,神志不清,没注意顾疏澜话里的毛病,说:“谁打的?” “路瑶啊,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然后呢?”姜氶心转过半个身子问。 “没有然后了,我说我是顾疏澜,她就挂掉电话了。”顾疏澜毫不在意地说,姜氶心不能毫不在意地听,他猛地拿被子去蒙顾疏澜的脸,大叫:“她肯定是知道了!” 顾疏澜笑得不能自已,钳制下姜氶心的手,又把他连人带被搂在怀里:“之前我麻烦她约你去峰会的时候,她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只是坐实她的猜测而已,况且,你有什么好怕的?” 姜氶心犹犹豫豫道:“我之前跟她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现在不好解释。”他回去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路瑶了。 顾疏澜挑眉:“怎么没在一起过?” 姜氶心嘟囔着:“在一起都不够一个小时吧,怎么能算?”当年他俩凑在教室里亲吻后不久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既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公开,当然是不算的, 顾疏澜答:“抱了,手牵了,嘴亲了,我也告白了,你喜欢我只是嘴硬不说,怎么不算在一起了?在我心里,可不止那几十分钟,早在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 姜氶心发愣,第一次见识到顾疏澜颠倒黑白的本事,被噎得哑口无言,好像他才是那个不顾旧情的狠心之人。 “以前先不说了,现在在一起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谁问都不开口就行。”顾疏澜知道姜氶心现在挺害羞。 “现在怎么又在一起了?”姜氶心揪着被单恼羞成怒。 “怎么不算在一起?你忘了你昨晚那副样子了?”顾疏澜怒他扭脸不认的态度,掀开被单,来回扫视姜氶心身上的痕迹,唠叨婆子似的一处处细数,“这儿你记得吧?我咬的时候你没少说什么爱啊恋啊之类的话,这里,我动的时候你疏澜疏澜的喊,一声比一声娇不记得了?还有这里。”顾疏澜指指自己肩膀处的淤青,“你抓的时候什么轻点重点的话也不记得?” 姜氶心瞪圆了眼睛,脸红得要滴血,豁出去了,咬牙切齿道:“你昨天很正经?你哄着我抱紧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了,你夸我好看,哪哪都好看的事怎么不提?求我分腿的时候什么永远爱我,什么宝贝心肝我听着都替你害臊!” 顾疏澜也听傻了,盯着姜氶心愣了几秒,伸手捏了捏他气红的脸,埋在他颈间低低笑出声。 姜氶心脖颈处的皮肤被他的气息烘得发红,一直晕到耳根,听着顾疏澜的轻笑,他也不太好意思,昨天融为一体的时候多和谐,现在争执挺不像样的。 虽说昨天的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他还是不想落了下风:“反正都怪你!”理不直气也壮,把被子扯过来,遮住一身的痕迹,头也蒙住,不给人看他的羞怯。 顾疏澜含着笑意,隔着被单轻轻地亲他的额头,跟昨晚那些索取粗暴的吻不同,如蜻蜓点水,落下的吻荡起层层涟漪,直漾进姜氶心心里。 被子被掀开时,四目相对,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这样深情而不含任何欲|望地望着彼此,两个人都狼狈,嘴唇红肿着,顾疏澜嘴角被咬破,姜氶心眼梢还晕着淡淡的红,此时的近在咫尺与原始的占有欲无关,温柔缠绵。 “怎么?”姜氶心眨眨眼睛。 顾疏澜笑着起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两人磨磨蹭蹭吃了点冰箱里的速冻饺子出门,都快到下午了,姜氶心实在倦懒,顾疏澜就由着他,等他想出门的时候再走。 “实在不是我懒!”姜氶心趴在沙发上嘟囔着,伸出手臂展示,又扯扯脖颈处的衣领,道,“这样出去太没面了!”其实痕迹已经淡了不少了,他就是懒。 顾疏澜捏捏他的脸,走出大厅,姜氶心一直盯着他看,看见他走到院子里那颗大树前,扯了扯垂下来的秋千架,虽然旧,但不破,顾疏澜朝姜氶心招招手,姜氶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顾疏澜还是招手,姜氶心慢吞吞地挪过来,没好气地说:“坐不了。” “那你推我。”顾疏澜自己坐上去,不解风情的样子招致一顿好打。 姜氶心不推他,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整个人都倚着顾疏澜,太阳算烈的,晒得他微微眯眼:“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疏澜长腿接地,后背稳稳地承着姜氶心,只听他继续往下说:“不回来的话这里似乎就不会变,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鱼是我妈喂大的,墙上挂着我的画,隔壁还有陈楷铭那小胖墩,现在来了,一切都变了。”不再是他心中藏着一份情的伊甸园。 顾疏澜握住他那一截雪白的手臂:“舍不得的话,我们可以把它买下来。” 姜氶心摇摇头,用指背蹭着:“小的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我妈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愿意跟我一起住,我怨过她,后来我懂了,我知道她这种做法叫逃避,但我却再也不敢怨了。”上一辈的纠葛姜氶心从来没有想过介入,到现在,姜照影还以为他蒙在鼓里。 顾疏澜没说话。 当年冲动之下来到这里,他自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正义的天平对他倾倒是理所应当,可他没想到,会在阴差阳错之下跟姜照影母子结识。。 “其实……当年我要找的一对母女。”顾疏澜说。 姜氶心不解:“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你们,可能信息有偏差吧。” “是男是女还能搞错吗?” “搞错挺好的啊,要不然我俩还能有现在?”顾疏澜答。 姜氶心搂紧顾疏澜:“没准你没出现,我现在都娶妻生子,阖家幸福了!” 顾疏澜根本不气,遗憾地说:“娶妻生子是没可能了,只能努努力,冲冲阖家幸福了。” “谁要跟你阖家幸福啊!”姜氶心想到什么,一勒顾疏澜的脖子问道,“之前坐你的车,你那个叫徐晋的朋友说你谈了好几段,什么画家设计师的都有,怎么回事?” 顾疏澜笑:“你知道还问。” “你自己说!”姜氶心追着问,昨天咬着他后背的纹身把他逼成那样,现在他要来讨债了。 顾疏澜:“不就是谈了几段恋爱嘛,你想听哪一段?” 姜氶心心里泛酸,抱着顾疏澜乱蹭,闷闷道:“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顾疏澜把姜氶心从身后拉到腿上,手掌垫着那两团娇嫩的屁股,“跟别人谈的时候没想着你,是想认真地谈,最后差点意思,分了。” “差什么意思?”姜氶心亲了亲顾疏澜,给他点甜头,希望他能说点好听的。 “没人像你,偷着画我,被发现了不认,没人在雨天的时候淋着雨来接我,也没有人给我煮海鲜味的面,没人能让我像当初对你一样,牵肠挂肚劳心劳神,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要我怎么说?我觊觎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多年?得不到他我就在梦里圆满,身心、里外,早就被我折腾个遍?” 顾疏澜被姜氶心瞧得心痒痒,可惜手被压着动不了,只好说:“满意了?” 姜氶心点点头。 顾疏澜又问:“那你呢?谈过几段?谈的时候想没想我?” “没谈。”姜氶心脑袋塞进顾疏澜怀里,声音比躲在云层后的一团黄日还模糊。 “管你谈没谈,今后都没得谈。”顾疏澜抱紧他,哄着他,“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去今早你说的那个地方吗?”姜氶心钻出他的怀抱。 “是啊,去吗?” “去!” ※※※※※※※※※※※※※※※※※※※※ 他们好腻歪! 第77章 姜氶心恨嫁 “你别老动。”顾疏澜握住动车手把,努力让车开回直线。 话刚说完就受了姜氶心一掌,他横道:“你再说?”顾疏澜这才明白了,空出一只手来按住姜氶心的膝盖,安慰他那受了摧残的身子。 顾疏澜自知理亏,没敢再招惹姜氶心,姜氶心得了清静,靠着顾疏澜闭目。 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看怎么陌生,索性不看,可他还能感知,知道他们正赶着西边的太阳,阳光和煦,把他和顾疏澜都暖着,知道花朵落了一地,花香铺路,还知道过路人的窃窃私语。 “两个男人挨得这么近!” “生病了吧,后面那个眼睛都闭上了。” 姜氶心听在耳朵里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没有害怕,咬咬牙,干脆大大方方地抱着顾疏澜的腰。 “怎么了?”顾疏澜侧着头,关怀的话语散在风中。 “想跟你挨近一点。”姜氶心笑笑。 顾疏澜能感觉到姜氶心此刻放松又愉悦的状态,握住腰上那双手,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看见了斜阳余晖之下的教堂尖顶,那是无数信徒孜孜追求的,其中最不能少的,便是心心相印的新婚爱人。 “有人结婚?”姜氶心惊喜道,跳下车,拉着顾疏澜在最后一排坐下来。 看不见新人的脸,只能看见牧师庄严又虔诚地捧着书,最前面,圣主双手交握,为真爱之人祈福。 白墙木桌长椅,再简单不过,再圣洁不过。 “王铁柱,是否愿意娶田二妞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至永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那个因为兴奋脸涨得通红的男人,等待着他的宣誓。 顾疏澜不看新郎,看身侧的姜氶心,他的手搭在膝盖上,腰背挺直,侧脸的轮廓笼罩着一层薄绒,淡淡地笑着,眉眼中晕着羡慕和祝福的光。 一对新人竟让他看痴了。许是家庭原因和个人经历,让他从小就对恩爱的夫妻多看一眼,又或者,眼中带着明晃晃爱意的新人本来就值得注目。 顾疏澜手慢慢地覆在他的手上,紧跟着新郎的声音,笑意压上姜氶心耳蜗,在暖橙色的烛光和圣洁蔷薇的包围中,吐露自己的承诺:“我愿意。” 真挚而动情。 姜氶心飞快地看了顾疏澜一眼,迅速低头,手压在膝盖上,攥出一点汗,偷偷将那深邃精致的眉眼、映着跳动烛光的鼻尖、还有专注承诺时带着的甜馨花香一并刻在脑子里,脸上的笑意更深,那边牧师询问新娘的话还没结束,他已经低声说了:“我愿意!” 他们比谁都急,好像他们才是正在办婚礼的新人,赶着要承担夫妻的责任,迫切地要追回错过的那些时光。 那边,牧师合上宣誓词,笑得看不见眼睛:“现在,新郎可以掀起新娘的头纱亲吻新娘了!” 这边,教堂的最后面,另一对有情人已经亲在一起,没有什么头纱,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曾经是天各一方的十年,曾经是保持着距离互相试探对方真心的你来我往,全都黯淡了,只留下圣主跟前这个简单而深刻的吻。 热烈的掌声响起,守着不属于他们的欢呼,他们一点都不心虚。 从教堂出来,天色渐晚,姜氶心揉着肚子问:“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里吗?” 顾疏澜坐在车上,摇摇头,打着哑谜:“你先上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是要求婚?”姜氶心狐疑完,长腿跨过电车,稳稳当当地坐在后面。 “还用求么?刚才抢着新娘话说的人是谁?姜氶心你挺恨嫁啊!” “你说什么?风大我听不见!”姜氶心捂着耳朵,用膝盖顶顾疏澜,“快开车!” 车很快开出去,满载着笑声,天际边是层层堆叠的霞光,红似火,不知绚烂着谁的情。 顾疏澜盯着后视镜里眉目清朗的人,恍惚觉得什么都没变,他们没有错过许多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把情谊都藏在旋着发梢的风中,姜氶心则没烦恼地笑闹。 远远的,看见那家叫做“璐璐海鲜店”的铺子,姜氶心兴奋大叫,没想到还在。 可人满为患,姜氶心挤不进去,顾疏澜勾着他的肩膀安抚他,带他去找前台的小姑娘。 “有预约,姓姜,叫姜氶心。” 小姑娘不知道其中关窍,还暗自腹徘,平常预约都是只说姓,很少会这样连名带姓地约,可她一看安排的包厢,按捺住诧异,引着两人往里面走。 这里大众点评最高,靠的不是门面装修。大厅内简单木桌长椅,嬉笑声四起,桌上堆着还未来得及扫干净的蟹壳虾头,有只狸花猫闻着味儿来,紧盯肥美的蟹膏和硕大的虾头,刚窜上桌就被提下去,一大块白嫩的石斑鱼肉落在肉垫边,人和动物都美滋滋。 姜氶心还诧异顾疏澜怎么用他的名字预约,看到包厢里的熟悉的面孔才笑开。 “赵老板,好久不见。”姜氶心扫了一眼桌上的记账本,笑着,看坐在位子上拨计算器的男人,比少年时期拔高不少,还是瘦,瘦得方脸更方,黄皮肤现在透着黝黑,黑得发亮,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 赵原枝看着少年时的玩伴姗姗来迟,上去推了姜氶心一把,大骂:“怎么才来?等你那么多年了!还知道用自己的名字预约,就不怕我不记得你了吗?” “可不是我约的,是他!”姜氶心指指顾疏澜。 赵原枝盯着顾疏澜好一番打量,皱着眉回想,这个气质出众,有些冷淡的男人这么多年他就认识一个! 三人顺利完成会晤,赵原枝老板风范,对服务员一顿吩咐,什么都要最好最大的,出锅的荤菜上了大一堆,姜氶心制止才消停。 赵原枝顺利入驻“璐璐海鲜店”,其中关窍一想便知,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忆,说他当年追璐璐的时候有多么锲而不舍啦,自己接手海鲜店越做越大啦,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缺,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健康长大啦。 讲完自己还不忘问他们两个:“你们在哪儿工作啊?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在这里玩几天啊?” 姜氶心笑着答,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工作,都没结婚,过两天就走。 赵原枝惊讶:“那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一起工作,一起没对象。”一对比发现还是自己厉害些,虽然赚不了很大的钱,但是家庭美满,人生的计划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姜氶心遗憾地点头称是,没管顾疏澜轻轻掐在他大腿上的手。 等赵原枝出去,包厢内只剩下两个人,姜氶心终于舍得低头吃饭,这才看见自己的小蝶子里放满了剥好的蟹肉虾肉,满足地冲顾疏澜笑,当年没能一饱口福的海鲜现在终于能吃上了。 “你怎么知道这海鲜店还在?连老板换了你都知道?”姜氶心见到赵原枝的兴奋劲还没过,嚼着蟹肉问。 “查的,赵原枝还记得你,挺巧。”顾疏澜吃着碗里的海鲜炒饭,看见姜氶心嚼着肉对他抿嘴傻乐,无奈地把即将送进嘴的炒饭喂给姜氶心。 姜氶心口齿不清,嘴角沾着油星子,没有一点艺术家的气质,说:“怎么会不认得?我俩认识比你早多了!”咽完一口饭,垂着眼睛嘟囔,“相处的时间也比跟你久多了……” 顾疏澜洋洋得意:“那也没见你们发生点什么,还不是在等我?” 姜氶心听他这么说,那点遗憾烟消云散,气他自大,争辩道:“谁等你了?少自作多情。” 顾疏澜笑着逗他:“赵原枝就不说了,你认识路瑶也久,不也没有什么吗?”当年吃过路瑶的醋他可不会主动提。 姜氶心气不过,什么话都往外蹦:“谁跟你似的,你当年接近我就是蓄谋已久!狼子野心。” 顾疏澜笑得吃不下饭,塞了一只虾进姜氶心嘴里,抽手的时候被咬住一截手指,不挣脱,干脆再探进半截,转着姜氶心的舌尖。 姜氶心羞愤,身子像过电一样酥麻,含着那只虾并那一截手指,吐也不是,嚼也不是,眼波也开始荡漾,红红的,要溢出水来。 顾疏澜收手,恨自己太过正直,没真敢在这不带锁的包厢欺负他。 有了这么一下,姜氶心红着脸吃东西,没再闹,不逞口舌之快了。 店里忙,赵原枝不能一直陪坐,走的时候给他们塞了好几袋吃的,姜氶心拿起来看,全是手工做的蛋黄酥,相互道别,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姜氶心拉着赵原枝嘱咐,要他一定抽空去他那儿玩,带上老婆孩子,权当休假。 顾疏澜开车,姜氶心回头,看见赵原枝冲他们招手,还看见店里出来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扎着高马尾,橙色碎花长裙,淡淡地笑,抓着孩子的手学赵原枝的摆动方向,冲他们招手。 姜氶心抱着顾疏澜的腰,喃喃道:“我不愿意走了……” 顾疏澜笑,侧着脸,接姜氶心被海风吹散的发丝。 ※※※※※※※※※※※※※※※※※※※※ 真腻歪! 第78章 想念 “我的吧,谢谢。”姜氶心从进门的路瑶怀中接过一大捧花束,笑吟吟地往回走,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连包花的纸有个皱角都要抻平。 “全公司都知道每天早上九点准时送到的花是姜总监的!没人稀罕跟你抢!”路瑶撇撇嘴,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抱着胸在办公桌前坐下,高跟鞋尖叩叩办公桌:“真在一起了?” “那还能有假?”姜氶心把花放在书架上,细细地看,今天是奥斯汀玫瑰搭配洋桔梗、水晶草和金鱼草,像少女情窦初开时羞怯的脸,浪漫纯情。 “天天送天天送,新婚夫妇都没有你们腻歪,之前哪些花儿哪儿去了?你都吃了?”路瑶在办公室里没看见之前送来的花,问道。 “当然是拿回家了。”姜氶心觑了路瑶一眼,也没反驳,确实是腻歪。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你俩以前没在一起过,是骗我的吧,这算什么?旧情复燃?你别告诉我你从法国回来就是为了他?”路瑶突然想通了什么,脚一蹬办公桌,连人带椅就转到姜氶心身边。 只见他半张侧脸都被新鲜花束衬得红润,确切的说,他现在整个人都浸润在爱情的欢愉中,可他没想到路瑶会突然这么问,拈着花瓣的手有片刻停顿,随即眼角晕起淡淡的红,他轻轻地说:“是啊。” 路瑶握住他的手臂,聊表安慰,她有点心疼,不知道姜氶心为了一个分别十年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你自己在法国那么多年,不是已经适应得很好了吗?”路瑶没有不愿意姜氶心回来,而是为了一个充满变数的结果放弃多年经营的生活工作,实在是…… “不好,一点都不好。”姜氶心笑着答。 路瑶看着姜氶心苦涩的笑,随即想到他在国外的那些事,有些说不出话,只好没话找话:“可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据她所知,这么多年,他们两个并没有联系。 “那天画展,我看见他了。”姜氶心背对路瑶,眼底涌出的细碎柔光跟那晚见到顾疏澜时一模一样,“他就站在人群之后,我不敢直视他,只敢用余光偷偷看他,我知道他在看我,一直在看着我,我怕他觉得我陌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姜氶心,也怕他觉得我一点都没变,其实我变了很多,我不想他失望。” “值得吗?”路瑶并未跟顾疏澜有过太多的接触,但依稀记得,曾经的顾疏澜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氶心身上,会不顾自己的劝说执意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姜氶心,固执地求得一个圆满。 可她不知道,姜氶心也喜欢他。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上课的时候总是头挨着在教室后低声说小话的两个人,会担心顾疏澜消失着急冲出去的姜氶心,会为他画画的姜氶心,原来早就互相心仪。 可他们还是分开了十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去揭姜氶心的伤口,不知道支撑姜氶心度过这漫长岁月的到底是什么,大约与顾疏澜有关吧。 既然这样,她刚才问值不值得真的是废话,顾不得懊恼自己多此一举,只见姜氶心转过身,笑意直达眼底,眼中翻涌着水光,点点头。 “值得。” 路瑶不想太触动姜氶心的情绪,看着他把花束搂紧,臭屁道:“这还不值得?花天天送,下午茶送完整个部门,助理给我送进来,说是j.p资本顾总的手笔时,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我追着问真的是顾总不是路总?” 姜氶心笑出声。 路瑶继续说:“你俩每天都见还需要搞这些虚的?” 姜氶心呼出一口气,怨妇似地不忿道:“已经一周没见了!” 自从从南宜岛回来之后,顾疏澜就忙碌了起来,虽然每天都有花送来,但这些都像路瑶说的那样,都是虚的,不如拥抱接吻来得实在。 顾疏澜忙得没空来找他,他也没理由往人家公司跑,现在项目都交接给工程师了,没他什么事,何况他也忙,手头也有各种各样的事做。 “姜贵妃失宠了吗?”路瑶闲聊够了,站起来拍拍裙角。 “是顾贵妃失宠了才对。”姜氶心傲道。 路瑶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什么,笑意一时收不住,僵在脸上很滑稽,她凑到姜氶心耳边低声说:“你在那边的事,最好别让他知道。” 姜氶心手指不自觉地贴住包花的浅色薄纸,来回摩挲上面留下的,抚不平的折痕。 许久,久到路瑶临出门了,他才淡淡地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路瑶默不作声,悄悄帮他把门带上,门缝合实,把那抹僵立孤寂的身影关在里面。 下午。 “姜老师,你要走了吗?”助理殷青抱着文件进来,看见姜氶心在收拾东西了,虽然没到下班时间,但是毕竟职务和自由度摆在那里,想走还是可以走的。 姜氶心点点头,招手让殷青进来。 经过那件事之后,路瑶放了她一周的假,还说要给她介绍心理医生,殷青谢绝,休息了两天就复工了。 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事,姜氶心对她有愧,加上她本来业务能力也不错,对殷青越发的好,此刻虽然自己急着离开,但也没赶她走,任她汇报准备好的内容。 殷青看姜氶心包都抓在手里了,还停下来听她汇报工作,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也愿意亲近,说完工作上的事情,瞅着书架上夺人眼球的一大捧花,小声问:“姜老师翘班要去哪里啊?” 姜氶心假模假样地说:“我接了私活呢,要去看现场了,你可千万别告诉路总。” 殷青想起在j.p陪姜老师去顾总办公室那次,有点疑惑,他不是说那个办公室可操作空间不大吗?转念一想,人家是真的是去看现场吗?是去看人吧? 她八卦地看着姜氶心跑出去,跟公司工程部的工程师碰头,是了,j.p资本的内饰项目到了最后安装阶段。 姜老师这是怕她触景生情,所以才不明着说要去j.p而是说自己接了私活吧。殷青这么想着,对姜氶心的好感直线上升。 姜氶心在工作间隙思抱着花思索了一下,他又不是女的,矜持不矜持的跟他没关系,最后跟自己达成协议,决定跟着方案工程师大大方方地,带着工作地,不掺杂太多个人情感地走进j.p大楼。 跟同事打好招呼,姜氶心自告奋勇拿着方案说明去找顾总,顺利被助理引进办公室。 不似他充斥着馥郁花香的办公室,顾疏澜的办公室有一股打印机温热的油墨味,可不是么,顾总快要被桌上的的文件淹没了。 顾疏澜以为又是哪个部门的经理来汇报工作,头都没抬,公式化地吩咐道:“说吧。” 老半天了没人回应,手头的文件又重要,顾疏澜一时没注意,竟让那人钻了空子,屁股只往自己腿上怼。 “好大胆!”顾疏澜捏着腿上的一瓣,勒紧姜氶心的腰,“怎么突然来了?” 姜氶心也觉得自己大胆,脸烧起来,可还想嘴硬:“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来?” 顾疏澜笑:“当然不是,我还想着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今天去找你呢。” 姜氶心眯着眼睛,怀疑道:“是吧?那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是否能做完并不真的在意,他大胆地凑上去亲顾疏澜。 顾疏澜吻得他气息不稳才停,盯着他晶莹的唇问:“到底是于公还是于私?” 姜氶心咬着唇答于公,还指了指顾疏澜桌面上的那本册子,表示自己真的是带着任务来,没想到顾疏澜竟然干脆利落地赶走他,义正言辞道:“工作关系就只能坐冷冰冰的待客沙发,哪能坐人腿上?” 姜氶心气极,看见顾疏澜脸上的倦容又消了气,真的乖乖在待客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茶,边喝边抱怨:“沙发冷,茶也冷,最冷的那个坐在办公室后!” 顾疏澜听笑了,看了眼时间,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姜氶心等得都要睡熟了,被顾疏澜抱起来才幽幽转醒,耳边拢着层热气:“去我家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嗯?”姜氶心不配合,顾疏澜抱不起他,反被勾了脖子拉下去,没有任何反抗地,两人近在咫尺。 姜氶心仰面躺着,勾着顾疏澜压下来,自己抬头贴上去。 顾疏澜已经拒绝过一次,现在再拒绝就违心到极点了,干脆遂自己的心愿,重重吻上这两片惦记了一周的唇瓣。 室内没有玫瑰花,情意却重。细细的喘息声刚泄出一点,就被重新堵上,姜氶心自作自受,只能放松身心受着这被无限延长的吻。 顾疏澜这一周还惦记了别的,此时人在眼前,难以自持,手缓缓探进姜氶心的衣服下摆,没轻没重地捏着腰间细腻的皮肉。 “掐的是你的腰,脸怎么红了?” 姜氶心扭着腰,躲着那只滚烫的手,眼中水光潋滟:“在这里?顾总好会玩。” “回家!” ※※※※※※※※※※※※※※※※※※※※ 还是好腻歪!(海星?评论?弱弱的……) 第79章 找回来的画 “你家里没人吗?”姜氶心进门,在玄关处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换鞋,就被顾疏澜按在墙上堵了口鼻的气息。 顾疏澜没说话,用实际行动回应他,手上没轻没重地捏着他的腰,按着后背把人拥在自己怀里,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把他压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们确实很久没见了,也顾忌着场合,到了家才不管不顾地纠缠起来。 姜氶心舌尖被缠地厉害,哼哼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身子软得像朵云,被轻易摆弄着,哄着,摸索着一颗颗解掉顾疏澜的衬衣扣子,皮带扯开的声音令让他一抖,耳根处的红直蔓延至锁骨。 顾疏澜咬着红润的耳珠,喘着粗气问:“玫瑰花怎么样?” 姜氶心意识模糊,想了一会才软着声音答:“香……” “下午茶呢?”顾疏澜手往下移着。 姜氶心抱紧身上的人,抚上他宽厚的背,喘着应:“甜……” 顾疏澜笑,在锁骨处留下浅浅的牙印,手更往下了点,引得姜氶心轻呼,他最后问:“那我呢?” 姜氶心胸膛起伏,气音说话:“爱……”耳边的人似乎回应了他,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哄着他开心,放松了身心完全接纳他。 后面的事模模糊糊,姜氶心只记得整个世界都在荡,自己挂在顾疏澜臂弯里的那条腿不住的晃,头顶的吊顶也晃个不停,还好身下的沙发料子细绒,磨得不痛。 事后,姜氶心边系着浴袍的腰带边往楼下走,剧烈运动过后腿肚子不断地抽,扶着楼梯,寻着味道晃进饭厅,他已经饥肠辘辘。 “饭菜是现成的吗?”姜氶心惊讶道,手撑在饭桌上,舔舔嘴唇。除非顾疏澜是天上下来的,要不然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弄出那么多菜。 “家政阿姨早就做好的,热一热就行,刚才进来没看见吗?”顾疏澜舀了一勺汤,吹温才送到姜氶心嘴边。 姜氶心斜了他一眼,就着顾疏澜的手把汤勺里的清汤喝下,润润口才说:“刚才进来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哪里注意到这边?” 顾疏澜理亏,只笑不说话,把盛好饭的碗放在姜氶心位置上。 姜氶心吃饭的时候习惯极不好,不知道是恃宠而骄还是怎么样,吃胡萝卜炒肉里的肉,误夹起的胡萝卜放顾疏澜碗里,青菜也不自己夹,要夹顾疏澜碗里不带梗的,顾疏澜也由着他,吃了好多胡萝卜和青菜梗。 “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顾疏澜放下碗筷问。 姜氶心环顾着能容纳一个足球队的餐厅,回想到能承载两个大男人翻滚的客厅沙发,还有半个饭厅大小的浴室,点点头道:“确实比我那要大。” “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顾疏澜握住姜氶心放在桌上的手,说出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两人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该做的都做了,又知根知底的,更进一步也是水到渠成。 姜氶心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把手抽出来,内心动摇,面上不显:“那我考虑看看。”做出真的在考虑的样子,从位置上站起来,一点一点地端详着室内的装修风格和家具。 堂堂顾总的家哪里能让他挑出什么不好来,硬要说的话就是:“色调很暗,让人丧失创作的欲|望。” 下一秒,心气极小的顾总就把姜氶心压在墙上,质问道:“丧失什么欲|望?” 姜氶心的浴袍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他快手抓住顾疏澜不太安分的手,分辩道:“不是这个欲|望!” “好好考虑再说话。”顾疏澜就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诱道,“有什么不喜欢的就换,你就是这里的第一顺位主人,每天都接送,我做你的司机,最关键的是……” “是什么?”姜氶心起了好奇心,让那透光的耳朵对准他喷薄而出的气息。 “最关键的是……”顾疏澜趁姜氶心不注意,悄悄将轻薄的浴袍掀开,露出半个饱满圆润的肩头,“随时能享受来自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抚慰。” 姜氶心愣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浴袍已经滑落了一半,顾疏澜空出的那只手带着温热的触感,已经准确无误地穿过他的腋下,抚上了那片纹了只猫的肩胛骨。 像猫被抚弄了下巴,他舒服地哼哼两声,没拒绝落下来的亲吻。 都这时候了,顾疏澜还问:“想好了吗?” 姜氶心搂住他,含着笑的眉眼舒展开,答:“想好了,我……” “咔——”厚重大门锁芯松开的声音。 “抱歉!打扰了!我马上走!”顾若植快速低下头,非礼勿视,猛地转身眼镜都甩飞了也没顾上,抱着行李袋手忙脚乱地挤出去想关门,衣角又被夹住,听得出是蛮力扯出去的,“嘶啦”一声之后,大门“嘭”地被关实。 顾疏澜黑着脸看完顾若植戏剧性的表演,姜氶心用力地把半边散落的衣角扯回来,盖住胸前的斑驳,给自己腰间的带子上了个死结,冷冷道:“我不跟你住。” 顾疏澜扶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我保证今晚就换锁,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不考虑!”姜氶心决绝地甩着头发,“来之前你说又东西给我看,不会就是他吧?” “不是。”要不是姜氶心提起,顾疏澜都差点忘了这茬了,赶紧揽着姜氶心僵硬的肩膀把人往楼上书房带,姜氶心只好暂时妥协。 顾疏澜把书房门打开,扶着姜氶心的肩膀把他推进去。 书房里铺着地毯,姜氶心光脚踩着,没有脚步声,他的气息也渐渐小而轻,慢慢走到书桌之后,墙面挂着的那幅画前,惊讶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呆滞半刻,转着身子问顾疏澜:“这是……” 顾疏澜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说:“这是你在画展上展出来的画,我找回来了。” 姜氶心还是愣,不知是什么情绪,扭着头看顾疏澜,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你为我画的画,你不自己看看吗?”顾疏澜问。 姜氶心眼底翻涌起水光,突兀地转回头,去看他亲笔画下的人。怎么会不认识?这是他从少年期就明了心意的人,没有日思夜想的惦记,怎么会画得这样写实。 “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顾疏澜轻轻地问。 姜氶心哽咽答:“想你。” 顾疏澜又问:“拿出来卖的时候呢?你又在想什么?” 姜氶心落泪:“想忘了你。” 顾疏澜抱紧他:“我还记得民宿的传统,每个客人走之前都能拿到一幅画,可我还没拿到,你别卖。” 姜氶心盯着画上那张富有少年气息的脸,嘴边浮起点点笑意,缓缓说道:“那是我想象中没有离开南宜岛的你,你会对我好,你会像我一样,慢慢喜欢岛上的一切,你会对岛上的所有人和事都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会跟我一起,享受岛上的每一阵风,每一粒沙子,直到最后,你没有离开过我。” 顾疏澜看过画作信息,知道这幅画画在自己走之后,画在自己自私又冷漠地说出那些伤害姜氶心的话之后。 当初分别的时候,两人连和平的道别都没有,他的离开没有归期,最后留给姜氶心的是一个丑恶绝情的背影。 他静静听姜氶心讲述自己画画的初衷,脸上还挂着笑意,一个伤痕累累、被迫接受分离的少年,竟是怀着憧憬和希望去描绘不存在的画面。 顾疏澜心疼地搂紧姜氶心,勒得浴袍出现褶皱也没松开。 “太久了,过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久到我跟你所有的一切都断了联系,只剩下这幅可有可无的画,他被我堆在角落里积灰,终于,我鼓起勇气,要跟那么久之前的事彻底割裂,我把它拿出来卖。” 姜氶心自嘲地笑了一下,手覆上顾疏澜锢在他腰间的手,说:“我也不是真的想卖,还特意从国赶回来看我的画,想着没准能亲眼看到它被买走的时刻。” 姜氶心扭头回去看顾疏澜,认真地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都决定要卖了又依依不舍。” 顾疏澜轻轻抚摸姜氶心红红的眼角,摇摇头:“走不出来的,不止你一个人。” 姜氶心笑:“那我们两个都挺没用的。” “是啊。”顾疏澜也笑。 姜氶心转过身,背对着少年顾疏澜,跟成年顾疏澜面对面:“那你在画展上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是怎么感觉?” 顾疏澜刮着姜氶心的鼻子,肯定道:“你早就看见我了,在画展上就看见了。” 姜氶心眨眨眼睛,不否认,这也是他回国的原因,他还是坚持问:“那你看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顾疏澜松开他:“没什么感觉啊,就挺惊讶,这画中人好眼熟啊。” 姜氶心不依不饶,揪住顾疏澜,大叫:“说实话!” “就是实话。”说罢要走,转身转得利索。 姜氶心急急地跟上去,把顾疏澜压倒在书房的长椅上:“快说!” 顾疏澜见躲不过,只好拍了一巴掌在姜氶心屁股上,伤心道:“挺生气,要送给我的画却落在别人手里,那我们在岛上的情意算什么?真的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不要?”姜氶心心口如一,吻住顾疏澜,不懂得什么热吻的技巧,匆匆开始,匆匆结束。 顾疏澜还意犹未尽,想继续,就听见姜氶心趴在他耳边说:“我想好了,我跟你一起住。” ※※※※※※※※※※※※※※※※※※※※ 又腻腻歪歪了(评?星?) 第80章 照片 顾疏澜没想到姜氶心最后会同意同居,惊喜之余,对于姜氶心要他搬过去跟他一起住的要求当然是满口答应。 姜氶心那东西都是现成的,没有的话再去买就行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拿,不过顾疏澜还是坚持要把画带过去。 拆画之前顾若植来电,再次对自己的冒失闯入表示歉意,旁敲侧击地问,自己的行为是否对两人的关系造成毁灭性打击,顾疏澜黑着脸,语气颇为冷淡地告诉他,自己就要搬去跟姜氶心住了,就算这样他也别想轻易跑过来,会马上安排换锁。 顾若植大呼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在被摁断电话之前大叫,要求跟弟弟的男朋友通电话。 “好久不见啊,姜先生。” 姜氶心狐疑地接了电话,红着脸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之后,回头警惕地看了顾疏澜一眼,握着手机鬼鬼祟祟地走出书房,顾疏澜没有听人讲电话的习惯,也听不到什么,就是嗯嗯、好好、谢谢你、事成之后一起吃饭之类的话,听得他雨里雾里。 “没什么,走吧。”姜氶心接完电话,搪塞完顾疏澜的好奇,抱着胸,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样子,指挥他上凳子,赶紧把画拿走,马上搬家。就这样,两人匆匆忙忙开启新生活的大门。 当晚草草结束睡前亲吻之后,姜氶心道了句晚安就缩进被子里睡觉了,顾疏澜想着明天还要工作,也就没有再缠着,躺平酝酿睡意。 不怪他睡不着,这床不够大,他有点不适应,但也不敢乱动,怕打扰了姜氶心,最后还是旁边那团弓起的被窝里传来一声轻笑引起了他的注意。 顾疏澜缩进被子里,抱住脸被屏幕照得光光亮的姜氶心,不满道:“看什么呢?” 姜氶心强忍着笑意把手机递过去,顾疏澜一看,尴尬密密麻麻地从脚底直冲头皮,他不讲道理地想抢,手机被姜氶心快手压到身下。 “毁灭证据是行不通的!我已经都备份了!你删掉也没用,我全都看见了。”顾疏澜身强体壮地压下来,压得姜氶心说话吃力,就算是这样,他也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我、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做这种事。” “我哥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吧?”顾疏澜窘迫。 姜氶心呵呵笑,晃着手里的旧手机:“原来你那么早就对我情根深种啊。” 顾疏澜把姜氶心翻了个面儿,重新抱在怀里,大彻大悟般:“来吧!要看一起看!” “那你可别动!”姜氶心警告道。 “你怕我抢过来删了?你不是都备份了吗?”顾疏澜无奈道,搂紧姜氶心,帮他掖好被子,说,“熬这么多年不就靠这几张照片嘛,我哪里舍得删?” 姜氶心听他这么说,稍稍放下了心,把手机举到两人中间,从头开始翻。 十年前的老款,性能像素都不高,好在还算流畅,画面也能看清,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所以姜氶心刚才翻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是些风景图,当年未开发完毕的海岛水天一色,随便一拍都是绝美的景色,姜氶心一遍看一遍赞叹,顾疏澜还挺得意,因为构图极佳的照片都是出自他手。 日落景观,大海,沙滩,还有几张民宿的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姜氶心的脸突兀闯入。 怼脸拍,照进一张茫然的脸,近得能看清透亮瞳孔中的顾疏澜的倒影,青涩,稚嫩,鼻头皱着,沾着一抹笔芯铅灰,十分生动。 姜氶心:“这张我记得,这是第一次我帮你画素描的时候。” 顾疏澜笑:“你那时候真好看。” 姜氶心扭脸,侧脸浸在莹莹的灯光中,鼻头也皱着,没那么青涩,也不稚嫩了,眼中还盛着微怒,但依旧生动,他道:“现在呢?” 顾疏澜没有什么送命题的觉悟,自顾自地说:“我那时候没觉得你多么好看,就觉得你容易生病,瘦猴子似的,又娇又傻,不过对人不错,画画也好。” 姜氶心哼了一声,说:“你当年更加讨人厌,没耐心,又凶,不过学习不错。” 顾疏澜认为姜氶心说得不错,但也不想听他说自己不好,赶紧往下翻。 接下来的图片里,纯风景的很少,画面也不完整,细沙海滩中露出半截瘦削的背影,冲天篝火中伸出一截修长纤细的手臂,还有断崖边上误入的托着画板的手。 顾疏澜把下巴抵在姜氶心的肩窝里,跟着姜氶心的手指一张张回忆,很感慨,他在海岛上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姜氶心的陪伴:“在岛上的时光,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姜氶心啧了一声,朝顾疏澜挤眉弄眼:“你自己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这个偷拍狂魔。” 顾疏澜脸不红心不跳:“还好我是个‘偷拍狂魔’,走之前什么都没拿,可不就是靠这些照片来回忆吗?” 姜氶心翻着他口中的“那些照片”,拍在两人相处的后期,这时候顾疏澜的心思根本藏不住,画面的主体不再是风景,也不是一截身体部位,就是姜氶心,上课时认真耐心的,吃饭时满足眯着眼的,抱猫时温和乖顺的。 姜氶心不太好意思看自己的傻样,问道:“你经常看这些照片吗?” 顾疏澜摇摇头,叹气道:“哪能啊,工作那么忙。”说着,把姜氶心抱得更紧了些。 他撒谎了。 他的确没时常翻开这些照片看,可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画面中美好而纯真的少年是他年少时亲手推开的,他接受不了。只有应酬完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才会打开,可即便是不清醒,胸口处的失落和酸楚都快要把他淹没。 姜氶心看完了,却突然没了刚开始时的兴奋,他转了个身,跟顾疏澜面对面,缩进他的怀里。 卧房里很暗,窗帘开了一条缝,漏进的光也于事无补,消不掉错过的这么多年的懊悔。 “你恨我吗?”顾疏澜喉咙很干,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姜氶心摇摇头,想了一会,又点点头,细软的发丝扫着顾疏澜的滚动的喉结,他说:“那种情况,谁都会接受不了吧。” 被单摩擦响着,顾疏澜抱紧姜氶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氶心又说:“最后一通电话……”真正伤害他的不是顾疏澜一言不发的离开,而是登机前那句决绝的讽刺。 “可我们不是兄弟吗?”简简单单断了所有的可能性,轻易否掉了海岛上相处的每一瞬欢笑的时光。 顾疏澜在黑暗中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把脸埋进枕头中,闷闷道:“对不起。” 姜氶心不想听这个,窸窸窣窣地动着,跨过顾疏澜的腰,贴在他胸膛上,靠近那颗砰砰跳动的心,问道:“如果没有那层关系,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吗?”他要一个答案,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答案,试图去弥补错过的这十年。 顾疏澜肯定道:“会。” 姜氶心笑了,仿佛不再懊悔,仿佛已经完全不介意形单影只的过去。 顾疏澜翻身把他压实,借由这个动作确认姜氶心真的完好无损地重回到了他身边。 橙黄的暖光从窗帘中蔓延进来,一束光柱从地板爬上大床,映在两人紧贴的脸上,相互啃咬的唇齿上,接着照出姜氶心脖颈处吮吸出的印。 姜氶心心里那点酸楚都被亲没了,别着脸,喘着气:“能不能把墙上那副画盖一下?”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墙上的画看得一清二楚。 顾疏澜笑着落下一个吻:“怕什么?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都想跟你一起做这样的事。” 而后,姜氶心嘴里嘟嘟囔囔着骂着什么,顾疏澜只听清一句“臭流氓!”没回应,全数堵回他嘴里。 这段日子姜氶心的工作不太忙,下班了就坐车去顾疏澜的公司等他下班,两人一起商量晚上在外面吃还是自己做。 顾疏澜知道ms离家更近,姜氶心是绕远路来找他,但他不说破,甚至特意嘱咐助理,姜总监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办公室。 这一天,姜氶心依旧下了班往j.p跑,进门前没注意助理的表情,边打招呼边推开门。 助理着急说话,但没来得及赶在姜氶心推开门之前。 “那是——顾总的母亲,这位是ms的姜总监……”助理尴尬地朝商舜华点头,帮两人作介绍。 商舜华愣愣地看着立在门口的这个眉目清秀,面容俊朗的青年,姜氶心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这个穿登山服,脚蹬登山靴,旁边还放着个大旅行包的高挑女人。 “商、商女士……” “姜先生?疏澜的朋友?”商舜华打断他,“快进来吧!我正好有事找你。” ※※※※※※※※※※※※※※※※※※※※ 赶在十二点之前!!!(评?星?) 第81章 猝不及防 顾疏澜接到助理的信息的时候,刚从会议室出来,闪身避过迎面走来的路棋,快步往电梯走,电梯来得慢,要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办公室几乎是在最高层,他真的会考虑跑楼梯。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姜氶心会跟商舜华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姜氶心虽然嘴上说不介意,但也仅限于跟他之前的亲密关系,对待当年错综复杂的感情,姜照影也是受害者,姜氶心在这方面不可能无动于衷。 顾疏澜知道他是温和友善的性子,冲突不可能会有,但他私心并不想让姜氶心那么早就面对他的家人,他还想着两人再相处一阵,等时机成熟了再慢慢来。 至于自己的母亲商舜华……顾疏澜也摸不准她有时候的想法。 “顾总……”助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他赶紧问候,说姜先生和商女士已经在里面蛮久了,看样子似乎相处得…… 顾疏澜难得慌乱一次,竟然没听完助理的话,急忙把办公室大门推开。 “妈——” 没有敲门,直接闯入,门把手“咔”地一声很刺耳,直接惊得里面两人同时迷茫转头。 那声“妈”戛然而止,尾音不稳,回荡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 最先是商舜华反应过来,转头回去跟姜氶心解释,嫌弃道:“别理他,那么大个公司的一把手整天咋咋呼呼的,难看死了。” 这边顾疏澜也愣,千算万算,没算到姜氶心跟商舜华相安无事地坐在一个沙发上,还挨得特近,不过姜氶心看得出很紧张,脊背挺得直直的,手搭在膝盖上,脸因为不自在地笑了太久此时有些僵。 “小姜啊,你刚才说你是设计师,那你帮阿姨看看啊,这两个颜色、款式,那个好看些?”商舜华把两个礼物盒摆在姜氶心面前让他看,自己也认真地打量。 姜氶心看了一眼,随便指了一个,然后偷偷地朝顾疏澜使眼色,透亮的眼睛撑得眼皮都变窄了,在求救呢,顾疏澜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边商舜华惊喜地叫着,把姜氶心选的那个礼物盒举到顾疏澜面前:“看见没?你朋友也说这个好看,就你审美与众不同,品味土到掉渣,上次寄给你的那个礼盒,你拿去送给人家没?” 顾疏澜绕过茶几走到姜氶心身边,不著痕迹得把姜氶心挡在身后,在他移开的位置上坐下,无奈道:“粉色的那个是吧,你都跟人家说东西在我这了,我还能不给您面子不亲自去送?” “你懂什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商舜华本想一巴掌拍在顾疏澜大腿上,冲锋衣带风,哗哗响,余光看见姜氶心,手没打下去,突兀地立在半空,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就走了吗?疏澜的朋友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你,还是个搞艺术的,多有气质呀,再坐坐?” 姜氶心心情复杂,又紧张,平时不怯场的人现在连客套话都不会说了,后背起了热,他下意识的要把袖口挽高。 顾疏澜赶紧替他解释:“他还有事,下次再见吧。”带着姜氶心往门口走,在商舜华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心,不出意料,一片湿热。送出门外,在小助理面前还是那个稳重高冷的顾总,面冷话不冷,在姜氶心耳边说,“回家等我,我给你解释。” 姜氶心点点头,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太过热情,礼貌地笑着,走了。 顾疏澜这才叹了一口气,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商舜华不住地往他身后看,挺好奇:“他手上戴的那只手表挺眼熟,限量款吧,上次你陪我逛商场的时候还拿出来看过。” “多久之前的事了。”顾疏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商舜华还在说:“当时我还奇怪呢,那只表虽然好看,但跟你不搭,现在戴在小姜手上却是正好,显得人文艺、有气质。” 顾疏澜淡淡地“嗯”了一声,点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快速打字,似乎在处理紧急的事。 商舜华挪过去一点,打探道:“你跟姑娘怎么样了?” 顾疏澜头也不抬:“哪个?” “就上次让你送礼去的那个姑娘啊!”商舜华恨铁不成钢道。 “妈!”顾疏澜发完短信把手机一放,捏着鼻梁,道“别再把粉色礼盒寄到公司了,先不说影响好不好,用让我帮你送礼的方式变相安排相亲,没意思。” 商舜华被戳破心中所想,脸青一阵白一阵。顾疏澜从小到大都极有自己的想法,她不会多加干涉,但也会着急,担心他老大年纪了孑然一身,又不像她爱跟朋友旅游聚会什么的,寂寞没处排解呀。 “行……”商舜华有点不爽,但还记得来的目的,背包翻得哗哗作响,她把给顾疏澜带的礼物甩在桌子上,都是旅行过程中捎的吃食,一个个介绍着,还不忘让顾疏澜拿点给朋友,尤其刚才那个有气质的小姜。 顾疏澜眼尖,看见商舜华悄悄把一个靠枕往自己腰后塞,伸手拿过来,帮她准确地贴在左侧后腰上,皱眉不悦道:“又不去做按摩了?医生都跟我说过了,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老毛病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躺那儿按摩还不如我……”商舜华没说完,因为她看见了顾疏澜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和自责。 “关你什么事啊?肇事司机又不是你。” “可你是因为我——” “什么因为你?”商舜华不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别啰嗦,来你这晃一圈我就走了,赶紧工作吧,我吃喝玩乐还靠你呢!” 顾疏澜被逗得神色缓了许多,帮忙把她的绒服抱过来帮她披上。 “你那早就安排阿姨收拾了,回去好好休息,我哥在楼下等着接你,你下去就能看见。” 商舜华被这兄弟俩安排得明明白白还喜笑颜开,单肩挂着背包往门外走,关门之前又退回来,试探着问道:“你跟你爸的关系……还好吧?” “还行吧。”顾疏澜点点头,绕回办公桌后,装作在认真地翻找资料,等商舜华出门以后才停,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回家。 姜氶心会做点简单的菜,掐着顾疏澜进门的点儿把菜摆好,把水洒在他脸上,催他去洗手吃饭。 顾疏澜笑着应下,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那只被安放在桌面上的手表,脸上的笑意更深。 两人都没提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只挑些工作上的安排说。姜氶心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年底的展会方案还能出来呢,顾疏澜也忙,以后回家的时间只会晚不会早。 饭后,姜氶心和顾疏澜一起把碗放进洗碗机里。 姜氶心擦着手说:“浴室里的灯坏了,家里没梯子,待会搬张凳子去换吧。” 顾疏澜调试着洗碗机,没想太多,接道:“有啊,待会我找给你。” 姜氶心迟疑地点点头:“那现在就去弄吧。” “行。” 顾疏澜把衬衣从裤子里抽出来,袖子挽至手臂,站在梯子上,正专注地换着灯泡,没注意底下姜氶心纠结的脸。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姜氶心说。上次顾疏澜准确无误地找到家里的药箱他就挺惊奇的了,现在还能知道梯子的位置,太奇怪了。 顾疏澜安灯罩的手顿了一下,继而手上的动作快了一些,迅速安装完毕,他从梯子上爬下来,开了浴室里的灯。 护眼的暖灯放大姜氶心眼底的疑惑,顾疏澜亲了亲他的额头,坦白道:“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我选的,你说呢?” 姜氶心发怔,回想起那个叫徐晋的男人说顾疏澜闲的没事干,去帮设计师布置新家,原来就是这里…… 眼底的困惑转为显而易见的惊喜,修好的灯派上用场,温和舒展的侧脸轮廓浸润在暖黄的光里,姜氶心看见了镜子中自己脸上晃眼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闪身要出去。 顾疏澜赶紧跟上,搂紧他的腰:“第一次尝试就给了你,你得意吗?” 姜氶心呵呵笑了笑:“我说呢,哪个设计师设计得这么不专业,一点美感都没有,干脆解雇算了。”话不客气,可心里像泡在蜜罐一样甜,嘴角收都难。 顾疏澜眉头一皱,拦腰抱起姜氶心往沙发上摔,闹着滚在了一处。 姜氶心腰间痒肉被拿捏着,笑得眼泪都出来,赶紧讨饶,等劲头过去了,才含着笑意说:“真的挺巧的。” 顾疏澜哼了一声:“可不是吗?” “但没有你是我哥哥巧。” 顾疏澜听了这话,撑起身子与姜氶心对视,没有他想象中的闪躲和遗憾,坦坦荡荡,大大方方,他知道他们可以谈谈了。 顾疏澜没再闹,坐起来,让姜氶心靠着他。 “怕吗?”说的是公开出柜的事。 “不怕啊。”姜氶心笑与他对视,又补上一句,“不用太急。” 顾疏澜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心意相通:“顺其自然。” ※※※※※※※※※※※※※※※※※※※※ 热恋黏糊的阶段差不多了,接下来会进入新的黏糊阶段,具体怎么黏糊,我只能说姜氶心真的很猛。(评?星?) 第82章 被打扰 “叩叩。” “进。”姜氶心勉强从电脑中把脑袋拔出来,看一眼来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顾疏澜把门关好,径直往办公桌后走,边走边说:“来接你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姜氶心呼出一口气,像一条脱水的鱼似的歪倒在椅子上,盯着乱糟糟的电脑页面说:“工作还没做完呢,哪里就能回去了?” 顾疏澜绕至转椅后,帮他揉着肩膀放松,顺便看了一眼姜氶心的电脑,图层建模什么的他略懂皮毛,问:“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展会项目吧?” “是啊,可赶了,这段时间都是在忙这一个项目。”姜氶心歪着脑袋,用侧脸蹭蹭顾疏澜温热的手背,遗憾道:“都没时间陪你了。” 顾疏澜来之前的不悦都被这句可怜兮兮的抱怨抽走,只剩下心疼和怜惜,他曲起食指,轻轻剐蹭着姜氶心滑润的脸,细数:“确实很多天没陪我了,吃饭也不在一块,睡觉就更别说了,给你热牛奶的功夫人就睡过去了,你找人评评理,哪里像热恋期的情人啊?” 姜氶心嘻嘻笑着,被脸侧的手抚弄得舒服,眼睛都眯上了,模模糊糊地保证:“工作结束保证陪你,千万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顾疏澜听着这段随便拿出一句都能入选渣男语录的话,哭笑不得,手上的力道放缓,说:“我哥说要见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去跟他吃个饭,路棋也知道我们的事了,嚷嚷着要请你吃饭,我怎么不知道我找了这么个宝贝呢?人人都想要请你吃饭,你怎么想?” “嗯……” 顾疏澜手边一重,姜氶心挨着他的手睡着了。大概是忙了一天都没休息,就这么说话的功夫也能睡着,可也不是完全昏睡,眼睫毛跟工作较劲呢,不时扇动着。 可他这么睡哪行,本来工作性质决定,腰背就容易酸痛,这么歪着脖子也不用要了,顾疏澜把他打横抱起来,姜氶心却一下子惊醒,扑腾着从顾疏澜的怀里下来,疲倦地揉揉眼睛,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家。” 转转手指让顾疏澜帮他收拾东西,自己则快速保存还没完成的工作。 顾疏澜认命大晚上来这当免费内勤,收拾妥当,牵着姜氶心的手带他回家。 “姜老师……”殷青从工位上抬起头,眨眨困顿的双眼。 “你还没走吗?”姜氶心下意识挣脱顾疏澜的手,没成功。 “马上了马上了,姜老师注意安全。”殷青不住地往底下两人交握的手上看。 “怎么回去?有人来接吗?” “有的呢。” “行,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姜老师明天见。” 姜氶心脸上友善地笑着,底下在跟顾疏澜暗暗较劲,不想在外人面前那么高调,五指缩着要松手,没成功,被顾疏澜用力攥着,两片温热的掌心相贴,分不出谁比谁温度更高。 跟殷青打完招呼,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背对着殷青,姜氶心瞪了顾疏澜一眼,但到底是没有再松开,只不过是耳根浮起薄薄的红,头低得更低了些。 明明不用凑那么近,顾疏澜偏要贴在姜氶心耳边说话,几乎要吃掉他红润的耳珠:“怕什么?” 姜氶心手上的力道收紧,嘴硬道:“谁怕?” 顾疏澜戳破他:“那你别在电梯里才敢牵手啊。”看不到姜氶心窘迫似的,困惑地说,“平时在床上那么主动的一个人,强吻和扒人衣服的事做起来一套一套的,爽完了,提起裤子就不认了,我怎么找了个你这么没良心的。” 姜氶心支吾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脸涨得通红,倒不是被顾疏澜的口无遮拦吓到的,而是仔细想想,他说的确实不错,自己确实主动了些,咬咬牙,恨恨道:“你不乐在其中?” 顾疏澜大方承认:“回味无穷。”何止是回味无穷,简直是朝思暮想,求之不得,他松开姜氶心的手,打开副驾驶门,把姜氶心和自己塞进去。 “啪!”的一声,靠垫放下,顾疏澜压上去。 姜氶心只愣了一瞬,便掩不住嘴边的弧度笑起来,在顾疏澜的唇凑上来之前,笑道:“这次是你主动的。”尾音未落,他已经被吻紧,轻车熟路地勾着胳膊把顾疏澜拉下来。 霎时间,车内充斥着唇齿相欺的水声,衣料摩擦的沙沙声。上面的人按捺不住,不断加深这个吻,下面的人软成一滩水,不愿意结束这个吻。 “嗯……”姜氶心手伸进顾疏澜的衣服下摆,没轻没重地抚摸着他的下腹,被顾疏澜钳制住拉远,不甘心,腿也抬起来贴在顾疏澜腰际。 顾疏澜这人没劲透了,撩拨了人还想全身而退,但他也知道要给姜氶心一点甜头,将他的双手压至头两侧,轻轻地吻着他的脖颈,收敛了火气,没留下印,可那喉结上下滚动得灵活,显然不是一点甜就能喂饱的。 姜氶心大胆,用膝盖碰着顾疏澜,难耐地吟了一声,顾疏澜沙着嗓子拒绝:“这里不行。”他还有理智,知道这么纠缠着,在人来人往还遍布摄像头的底下车库里,已经是十分荒唐,再深入的,要回家才给。 姜氶心四肢一摊,丧气道:“那你别碰我。” 顾疏澜亲了亲他气鼓鼓的脸,起身,拢着外套,盖住一边被扯出来的衣角,要往驾驶位走,没防备姜氶心暴起,抱住他的腰重新往下倒,趁顾疏澜愣神的时候,跨坐在他腰上,上下换了个位,主动权也转移到姜氶心手上。 姜氶心得逞地笑着,把车门“嘭”地一声关死,急急地解着自己的裤腰带,被顾疏澜按住手,姜氶心眼睛瞪圆。 顾疏澜放弃挣扎,说:“把暖气开了,别着凉。” 姜氶心应了,也不转身,手上长眼睛似的,在车前摸索着,把暖气开到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疏澜,有些羞怯,又有些强硬,慢慢伏**。 顾疏澜看着越来越近的姜氶心,看清他眼中燃烧的欲|望和爱恋,知道自己也分毫不少。底线被突破,他决定由着姜氶心胡闹。 胸前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一双微凉的手覆上来,接着松软的发丝搔在他颈侧,顾疏澜心很胀,全部被姜氶心填满,他伸手握着姜氶心的后颈,像爱怜抚弄一只惹人的猫。 车内气温渐升,两人裸露的皮肤都团着热气,情在烧。 在顾疏澜闭眼享受之际,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迅速起身,把姜氶心按进怀中,滑落的外套被他扯来,紧紧地裹着衣冠不整的姜氶心,动作有些乱,姜氶心漏出的半个肩膀老半天才被遮盖上。 “怎么了?”姜氶心头被按在顾疏澜肩上,声音闷闷的,还带着未消散的情|欲。 “好像有人。”顾疏澜用身子挡着姜氶心下车,关车门之前说:“把远光灯打开。” 姜氶心原本还怀疑这是顾疏澜不想要,自导自演拒绝他的戏码,但见他严肃至极,冷着脸下车,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他坐起来,拢好衣服,看见强光之中,顾疏澜沿着车灯往前走,直至走到灯光覆盖不及的拐角。 并没有什么异常。姜氶心等顾疏澜打开车门就问:“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只白猫吧。”顾疏澜发动车,把车开出去,没忘败兴的姜氶心,抓着他的手亲了亲,哄道:“别生气。” 姜氶心冷静了下,也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晚是自己折腾过了,就没闹,挨着车窗跟顾疏澜搭话,试图缓解他的紧张。 “没事,车窗不是防偷窥的嘛。” 顾疏澜笑了一下:“你还挺会玩。” 姜氶心也笑:“那也得有人愿意配合。” 顾疏澜打趣:“要不你别工作了,待在家里我养你,我天天配合你。” 姜氶心:“那不行,我挺喜欢我的工作的。”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注定了的,抓周抓到的就是画笔,我妈和外公外婆都非常开心,给了我足够的资源和环境,为了画画和创作,我所有的付出都不算什么,从国外回到国内,最先确定的也是这份工作。” 顾疏澜问:“那法国的工作不好吗?非要回这里找工作。” 姜氶心没有马上回答,抱着胸,半张脸掩在外套的帽子中,挨着车窗,闭起眼睛,小声道:“挺好的啊。” 顾疏澜失望道:“我以为你会说是因为我呢。” 姜氶心一愣,笑道:“是啊!” “那说说吧,法国的工作怎么样?”顾疏澜怕姜氶心在车上睡不舒服,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跟现在也差不多,接项目,做设计,比赛什么的。” “同事呢?” “嗯?” “同事好不好?” “还好。” “氶心?” 姜氶心不应,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顾疏澜笑骂:“就快到了,别睡。” 姜氶心动动脑袋,像是睡着时无意识的动作,谁也没看见,衣服下,眼皮下,眼珠子还滚着。 ※※※※※※※※※※※※※※※※※※※※ 姜氶心:我好烦!宣布不 第83章 破碎 “要到圣诞了吗?”姜氶心额头抵着车窗,红绿彩灯在他清亮的眼底闪烁,他看见了橱窗里的圣诞树和麋鹿。 “是啊,你一天天比我还忙,忙得日子都记不清了。”顾疏澜降低车速,让沿街弥漫的节日气氛倾泻一部分进车里,红绿彩灯明灭变幻着,勾出姜氶心精致的侧脸。 “快忙完了,明天展会我走个过场就没什么事了。”姜氶心拿出平板,浏览展厅的概念图。 “要我过去吗?”顾疏澜问。 “你去干什么啊?”姜氶心没抬头。 顾疏澜答:“受邀来宾,随行家属,什么身份都行。” 姜氶心觑他:“你可别逗我,这个展会都是设计领域同行的展示,隔行如隔山,你去有什么用?” 顾疏澜无所谓道:“原来今天放我办公桌上的请柬不是给我的么?是我自作多情了。” 姜氶心恼:“爱来不来。” “爱来。”顾疏澜笑,心里开心,还嘴硬,“明天忙完了时间还早就去看看你。” 姜氶心赶紧说:“下午六点前入场都行!” 顾疏澜点点头,倒车入库完毕,下车去后座拿姜氶心明天要用的衣服。 “我还没见过你穿西装打领带,回去试试给我看吧。”顾疏澜提着纸盒,从上到下仔细打量姜氶心。 姜氶心被他盯得不自在,不自然地拢着厚绒服外套,低头看自己,运动鞋、牛仔裤、听话没挽裤脚,穿的长袜,抻抻驼色毛衣下摆:“我平时这样穿很难看?” 顾疏澜不知道他这样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说道:“好看,像个大学生。” 姜氶心笑着揽住顾疏澜跟他往外走,边走边说:“其实我不小了。” “是吗?”顾疏澜疑惑,“怎么我看着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姜氶心笑得不行,乐得抢过顾疏澜手里的纸袋,不再让他受累。 顾疏澜看着他快要咧到耳朵边的嘴角,心知肚明,他很喜欢听自己说他跟当年变化不大之类的话。似乎16岁的姜氶心不仅仅是顾疏澜心中永远的回忆,也是26岁的姜氶心回不去的怀念。 抓不住过去就紧紧把握现在。 两人对同居适应得很快,也乐于跟对方分享生活生活的点滴,或者说,他们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做好了让对方进入并占据自己生活一部分的心理准备。 两个人都尽力弥补过去不能相守的遗憾,一起准备晚餐,互相介绍朋友,一起休息,还有一起通勤。 天光还没大亮,顾疏澜朦朦胧胧间,感觉到蜷在自己怀的人呼吸频率变了,接着缓缓移动四肢,要从他怀抱中退出去,顾疏澜以为他起夜,没管,待动静小了,又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转醒,就看见姜氶心背对着他,站在床尾,低着头,手臂举着,在跟脖子上的领带纠缠不清。 肩宽而平,他是极好的衣服架子,深色西装外套被他挺拔的腰杆顺平,手半抬,腰线收高,后衩撒开,完全露出挺翘的臀部。 顾疏澜手痒,一个背部让他看得心猿意马,趁人不注意,不安分的手握住姜氶心修长紧实的大腿,姜氶心没站稳,惊呼着往后倒,两瓣**正落入顾疏澜的掌心。 姜氶心扭着,气道:“领带怎么打都不正,弄半天了,火气都弄出来了。” 顾疏澜把人转过来,捏他皱着的小脸,帮他把重新把领带摆正,熟练地收紧,打了个漂亮的平结,调整好宽度,捏住领带,碰碰他薄荷味的嘴唇。 “还气?”顾疏澜问,姜氶心摇头。 顾疏澜把姜氶心带进厕所,揉揉他蓬松的发顶。头发有些长,遮盖住饱满的额头,成熟不足,年轻有余,不像个经验丰富的设计师,倒像个要去参加成人礼的高中生。 “怎么不叫我起床?我送你去。”顾疏澜问。 姜氶心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说:“不顺路,待会路瑶来接我。” 顾疏澜抓开姜氶心额前的头发,拿起旁边的发胶:“每天都是我送你,我都忘了要给你买辆车了。” “算了吧,你送我我还能在车上打个盹呢。”姜氶心抬眼,看那一撮被抓住的毛。 “闭眼。” “哦。”姜氶心听见滋滋几声,有些刺鼻的清凉水雾滴散一些到他的鼻尖,顾疏澜正熟练地帮他做造型。 没让睁眼,但没说不让笑,姜氶心嘴角弯得顾疏澜都看不过去了。 “笑什么?” “笑你以后金融做不下去还能转行。” 顾疏澜无奈:“只伺候你!” 姜氶心忍住笑意,若有若无地瞟着他的唇:“其实我还想了别的。” “什么?” 顾疏澜已经将他额前的头发全部顺到脑后,发丝如绸缎般柔顺,被自然地固定在头顶,整张精致立体的脸全部显露出来,眉目晴朗,唇红齿白,眉骨和鼻梁到唇峰都泛着盈盈的光。 “不好看吗?”姜氶心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见顾疏澜眼神有些发直,好奇地照镜子。 顾疏澜口是心非:“不好看。” 姜氶心不愿意听:“那你别看。”姜氶心把自己的领带从顾疏澜手中抽出来,不乐意被他碰了。 顾疏澜看他孩子气的动作逗笑,想勾住他的腰,被躲开了,这才认真道:“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姜氶心爽了,凑近他,手指顺着他的睡衣领子滑动撩拨,似笑非笑地:“见过很多?” “可不就你一个?”顾疏澜不经撩,姜氶心碰一碰就上火,捏着他的下巴要亲。 “要迟到了!”姜氶心记起时间,猛地推开顾疏澜,捋着手臂的褶皱风风火火地跑过去。 顾疏澜拿起桌上遗漏的手表快步走出去:“祖宗,别忘了。” “对对,我说少了什么呢!”姜氶心穿着皮鞋哒哒跑过来,让顾疏澜握着他的手腕帮他戴手表。自己火急火燎,他从来不骄不躁,可不就是自己钟情的吗?姜氶心心动,啄了顾疏澜一口。 顾疏澜只觉得嘴唇一热,那人已经闪身跑出门,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有点羞臊的意思。 顾疏澜觉得好笑,姜氶心主动亲近他的次数并不算少,譬如刚才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也有更激烈的,例如推倒他主动扒衣服,结果都是一样,点火就跑,真要欺负他时又哼哼唧唧,欲拒还迎。 仿佛贴近他,亲吻他,只是姜氶心维持不了多久的情不自禁,更多的时候是按捺的眷恋。 确实是没变,像年少时在办公室里青涩的吻,完全没做好准备就亲上来,接吻像咬人,啃得人嘴疼。原来那时他对自己的情意已经呼之欲出,可惜他后知后觉,好在最终相逢。 顾疏澜今天特别想姜氶心,想他在展会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想他会不会松开过于束缚的领带,像他会不会脱掉外套,把掖进裤头的衣摆解放出来。当然不至于这么随便,只是一向爱岗敬业的顾总神游天外,想象越发不可描述。 他又暗自困惑,他们还不算心有灵犀的恋人吗,怎么他在这边念着想着,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呢?展会怎么样?人多不多?中午吃的什么?之前非要他去现场的话不记得了吗? 顾疏澜心不定,憋着气走出办公室,停在走廊上俯瞰整座大楼,正好看见安装完毕的内饰。 公司跟ms合作的项目早就结束,很漂亮,灵感来源于盘旋沙滩的鸥鸟,每一只都由感光的金色玻璃材料特制而成,排列成带状盘旋而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领头的那只正对着顾疏澜的办公室,他一出门就能看到。 顾疏澜跟这鸟儿对视,看它浑身沐浴在穹顶漫下来的阳光中,舒展的飞翔身形泛着肉眼几乎难辨的蓝色偏光,他知道,到了晚上蓝色会更深。 设计极其有灵性,知道只有到了夜晚,人心里追不回的牵挂和怀念才会无所遁形。 不知道这个设计是否深得顾疏澜的心,但设计的人得了他的心是板上钉钉的事。 裤兜里的手机在响。“喂。”顾疏澜故意的,明明接电话的动作那么迅速,偏要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 “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姜氶心压着声音问,有点兴奋,有点期待。 “等我忙完吧。”很忙的顾总说完就挂了电话,大步往电梯走,在徐徐下降间拨通助理电话,要把不够紧急的事项全部推后,布置任务的时候语速极快,还能空出一部分脑子想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展会。 这次的展会跟上次章寅的画展天差地别,真正的高雅富有科技感,设计师云集,有实力的工作室很多,ms就是其中之一。 ms展示出来的设计汇集多名公司设计师的作品,姜氶心的作品也在。 他今天忙,被问到的每一个作品创作理念他都能侃侃而谈,并且快速定位原创者。能力相貌出众,同事嘉宾不喜欢都难。 忙的飞起,他还是寻了个喝水的机会,到一个没人参观的角落才打电话给顾疏澜,得到满意答案美滋滋地挂了电话,回头就看见殷青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他以为是需要他去做介绍,特意整整衣襟,确定好顾疏澜帮打的领带没歪,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他对今天的工作是极富有热情的。 可情况不对,殷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与这精心布置的展会格格不入,他看着她高举着手,用力挥动手机。 姜氶心下意识低头看手机,弹出的群消息显示99+,是参展公司提前创的微信群吧,他忙得没及时屏蔽,消息多是正常的,可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他把手机屏幕摁灭,朝殷青跑去。 谁知刚迈出一步,好好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松开滑落,他吓了一跳,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表盘上的玻璃碎得稀烂。 玻璃碰撞大理石,声音清脆,在死寂的会场中犹如炸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只是摔个手表当然不至于让姜氶心不知所措,可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嫌恶、鄙夷、怀疑、看戏的,就是没有一点善意。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额......挺心疼姜氶心的(评?星?) 第84章 瞒 身后的led显示屏刷地被调至最高亮度,姜氶心吓了一跳,冷白的光勾出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下颌绷紧,牙关几乎被咬碎,他已经看见了显示屏上的内容。 他一直以来惧怕的,想掩盖的,全都毫无保留,轻易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屏幕上的内容不只是旁人,单是他看着,胃里就翻江倒海。 没有人看见他眼底瞬间翻涌而出的水汽,只知道他正在遭受灭顶的打击,吃惊于这个才貌双全的设计师原来劣迹斑斑,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姜氶心失去了感知能力。低声窃语他听不见,焦急大叫的路瑶他看不见,跑过来面露急色的殷青他也看不见,他眼里只有摔在脚边停止转动的手表。 挣扎、痛苦,仿佛他才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手表,下意识想逃,想藏起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握紧那只坏掉的表,踉踉跄跄,落荒而逃。 瞒不住了,怎么办?姜氶心腿软,跑出展厅的时候摔了一跤,昂贵的西裤蹭出一个洞,膝盖鲜血淋漓,他狼狈不堪, 他应该叫一辆车,他应该尽快处理膝盖上的伤口,他应该松开扎烂他手心的表,可他只有一个念头,顾疏澜还要他吗? 此时的顾疏澜正在把车开进停车场,很不顺利,找车位找了很长的时间,还被不长眼的司机剐蹭到车身,顾疏澜心急,草草应了那缠人司机的赔偿,快步走出停车场,核对请柬的时候才想起副驾驶上的花篮没来得及拿。 只是个小事而已,没有伴手礼姜氶心也不会介意,可他莫名地有些低落,许是展厅里的色调太暗,让他觉得有些压抑,胸口像是有一股气堵着。 无端的,他急于见到姜氶心。 展厅很大,人不多,他顺着路标一路找去,发现人都聚集在一处,仔细看,似乎就是ms的展区。 顾疏澜知道有事发生,惦记着姜氶心,快步走过去,越近,路瑶愤怒的咆哮越响。 对方应该是主控室的工作人员,被骂得不敢抬头,顾疏澜草草听了,大约是显示屏出了问题,这与他无关,可他越来越慌,因为他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姜氶心。 顾疏澜拉住路瑶:“氶心呢?”人转过身,这才看见路瑶哭肿的眼睛,听清她夹杂在怒骂声中的哭腔。 路瑶看见顾疏澜就崩溃了,哭哭啼啼说不出完整的话,旁边的人也都支支吾吾,顾疏澜冒火,控制不住,从薄唇中迸出来:“我问你姜氶心呢?说话!” 路瑶不住地摇头,事发之后,她就没有看见姜氶心的身影,调监控才知道他跑出去了,眼下处理显示屏的事要紧,她忍住情绪问责。现在看见顾疏澜来了,姜氶心最在意的人来了,她心酸又难过。 顾疏澜心急,还要问,被路棋拦住,寒声道:“冷静点,你先看看这个。”。 顾疏澜怀疑地看着递上来的手机,点开一张图,草草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塞还给路棋,环顾周围,所及之处,人都退了半步。 “我看见姜老师跑出去了!”殷青拨开人群,跑过来,带着哭腔说话。 顾疏澜看了殷青一眼,转身往最近的出口处跑去,被路瑶快手拉住胳膊。 路瑶哭得抽抽,边说边摇头:“上面的话都不是真的,你不要信,氶心他……在国外很辛苦。” 顾疏澜点点头,大步往外走。 落在原地的路棋上来抱着自家妹妹哄:“别担心,微信群已经禁言,我也报警了,那些图片不会流出去,氶心没事,一定能找到散播谣言的人。” 顾疏澜边跑边想,姜氶心会去哪里?为什么不等等他?他们不是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吗?开着车,不断观察道路两边是否有姜氶心的身影,拨出去的电话没有一个成功。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顾疏澜胸口似乎被强行捅进一把刀,无形的力道卷着刀柄把他的心绞成碎沫,滴滴地往外淌血。 方向盘已经快要被他掐出指印。 他只是晚来了那么一会,姜氶心就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惊恐地逃走,没有留给他一句解释。原来姜氶心一直避而不谈的过去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原来姜氶心那么不信任他,那么久的相处没有透露哪怕一点点。 可顾疏澜又不敢真的怪姜氶心,混乱的过去堵在他心里,他该有多害怕啊。 思绪纷繁间,顾疏澜把车开回家。下车时看见副驾驶的花篮定格了一秒,鼻子发酸,随后决绝离开。被关在车里的花因风扬起花瓣,大约是天寒地冻,花瓣开始出现了褶皱。 “氶心!”顾疏澜冲进家门,来不及换鞋,失了分寸的步伐散在室内各处,一声声呼唤越来越失望,越来越落寞。 “氶——”顾疏澜失声,也失了反应,因为他在露天阳台的角落找到了人。 他哪里见过这么狼狈的姜氶心? 发胶固定好的头发早就凌乱,那双眼睛红肿着,往外淌着泪,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看见顾疏澜的瞬间,千头万绪一涌而出,纠成无助和闪躲的眼神。 他从内到外都在受伤。 顾疏澜不管他怕不怕,拥住他,锢得很紧,是勒人才会用到的力道,可姜氶心受用,在顾疏澜碰上他的刹那间,先是像只受了惊吓小鹿产生应激反应,浑身绷紧,等到顾疏澜同样冰冷的脸颊贴上他,他才顷刻间卸了全身的力道,痛苦的隐忍全部瓦解,他失声痛哭。 他一直以来害怕的和不愿回想的过去全部被抖了出来,在他最爱的人面前,他不得已褪了年少时单纯天真的皮,他内里腐烂,他配不上顾疏澜了。 这样想着,他哭得脱力,似乎做好了一下子哭死一了百了的准备。 顾疏澜说不出一句话,他想告诉姜氶心没关系,他想安慰姜氶心都过去了,不用太在意,可他说不了,喉咙被情绪堵住,眼睛红得可怕。 “我、我该怎么办……”姜氶心边哭边说,“我改变不了我的过去,我对不起你。”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姜氶心了!我不配,我不应该回来……”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姜氶心哭得快要晕过去,口齿不清地央求,“我为了你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要……” 顾疏澜眼前已一片模糊,摸索着捧起姜氶心的脸,帮他拭去脸上的泪,很专注,专注得似乎听不见姜氶心的话,只自顾自地呢喃:“好多……怎么擦不完,怎么那么多泪水……” 姜氶心哭得神志不清,揪顾疏澜的衣角语无伦次:“我不要、我不要走,我舍不得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些事我都可以解释……我能给你解释……” “不要走……” 现在的姜氶心如同失了方向的惊弓之鸟,沉浸在顾疏澜会厌弃他,嫌恶他的臆想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任何安抚都没用。 顾疏澜拥着他,亲他湿润的脸,等他的情绪慢慢平稳。发觉他在抖,手背透着青紫的血管,这才知道他穿着衬衫在室外待了多久。 想把他抱进室内,手往他膝盖下伸,看见他蹭破的裤管和膝盖上刮蹭的血丝,顾疏澜心一沉,开始上上下下检查姜氶心全身,发现他的右手渗出血,哄着把手张开,跌出一只破碎的手表,表盘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顾疏澜心疼得呼吸都刺痛,他把人抱进室内,轻轻放到沙发上,把暖气打开。 他刚起身就被拉住,姜氶心害怕,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那一截衣角被得发皱。 顾疏澜亲亲他的眼角,轻声说:“我去拿药箱,你先把裤子脱了。” 姜氶心没动,担忧地看着他,眼圈发红。 “听话,我不走。” 顾疏澜等姜氶心不情不愿放手后,往门口的储物箱走去,打开柜子,在翻找药箱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冷不冷?”顾疏澜提着药箱,一转身就看见浑身雪白的姜氶心,发现他把衣服全脱了,正曲着腿靠在沙发上。 顾疏澜没法,只好把暖气开足,替他拿了一个枕头让他挨着,整个过程姜氶心一句话都没说,但眼睛一直粘在顾疏澜身上,没受伤的手一直拉着他的衣角。 顾疏澜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那条见血的腿,不带一丝情|欲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全身,确保没有多余的伤口。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身去找棉签和消毒水,没防备,被姜氶心不管不顾地从后背抱住。 “先上药,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说。” 姜氶心被他后面的那半句话吓到,湿漉漉的眼睛闪躲开,也松了手。 顾疏澜看在眼里,知道他刚才边哭边说要给他解释的话是假的,他再次选择了隐瞒和躲避,他不信任任何人,想到这里,顾疏澜眼神黯淡下来。 “不疼吗?”顾疏澜专心处理他的手心,他知道消毒水冲上去伤口处会火辣辣地疼,他也知道姜氶心作为设计师有多宝贝他的手。 但姜氶心反应很慢,愣了几秒才缓缓地摇摇头,并不看自己的手,只专注于慢慢挪动,离顾疏澜更近一点。 “晚点我们去医院拍个片,万一伤口很——”话没说完,姜氶心亲了顾疏澜一下,有些紧张,是试探性地讨好和亲近。 顾疏澜没反应,继续低头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处理完了手,他又握着姜氶心的小腿,细细查看膝盖上的伤,伤处蹭进泥沙,他用棉签沾取消毒水轻轻地擦。 姜氶心又亲了顾疏澜一口,很轻,有些害怕,像一只小鹿拖着伤痕累累的后腿去舔舐自己珍爱的宝。顾疏澜不回应他,心疼得说不出话,在他伤处轻轻吹气。 “不疼。”姜氶心的声音沙哑难听,把自己吓到了,默默地低着头,裸露的胳膊环抱住顾疏澜,把自己薄薄的胸膛贴上去,低眉顺眼,近乎卑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疏澜残忍地问,没推开他。 只一瞬间,姜氶心眼底又红了,摇摇头,不愿意说,可心底委屈,屁股蹭到顾疏澜大腿上。顾疏澜手无意识地抚着他光洁的背部,眼神很冷,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姜氶心还想着瞒他。 姜氶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疏澜身上,对顾疏澜细微的情绪变化心知肚明,知道他对自己失望,可痛苦的挣扎让他决定闭口不言,只能顺由自己最原始的想法,用腿夹住顾疏澜的腰,腹部之下紧贴对方。 顾疏澜毫无兴致,看见姜氶心用那条刚处理好的腿撩|拨他,气不打一出来,使力推开。姜氶心歪倒在沙发上,心冷了半截,但还是不愿意放弃,拉住要走的人。 “那些,你都已经看见了……” ※※※※※※※※※※※※※※※※※※※※ 这章不腻歪,明天那章只放一半,另一半会放微博,原因不多说,反正就是心疼姜氶心吧。 (评?星?) 第85章 真相大白 “那些,你都已经看见了。”姜氶心哽咽道,没有解释。 顾疏澜居高临下地俯视姜氶心,眼中冷意渐生:“不为自己说句话吗?”那些事,他一点辩解都没有吗? 姜氶心面露痛苦,张了张嘴,什么音节都没发出来,最后咬着唇,垂着头,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顾疏澜心仿佛落入冰窟,他缓缓挣开姜氶心的拉扯,缠着纱布的手被他扣紧指头拉开,他既无法对姜氶心生气,也无法跨过自己那一关,他想走。 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动作就被打断,他拒绝姜氶心的手,却没拒绝压上来的身体。 “唔!” 天旋地转,姜氶心被反压在沙发上,吟了一声,胸腔被突如其来的惊讶填满,剧烈起伏,扭着身体热情地回应顾疏澜的亲吻。 其实不是亲吻,是掠夺,没有舔舐的温存和循序渐进的触碰,姜氶心上鄂被暴戾的舌尖顶着,嘴唇被吮吸得生疼,这样的方式他很难受,眉毛拧紧,眉心都纠出拉扯感,可他没有推开顾疏澜,人品身上各处的皮肉被捏得发痛,最脆弱的地方轻易落入对方手中,软肋被完全拿捏,他没有一丝反抗。 顾疏澜冷冷地看着被生理反应刺激到极致的姜氶心。 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姜氶心在某些事情上的顺从和主动不是来自他对自己的爱,而是出自他内心对自己的亏欠,外化为近乎没有底线的迎合和讨好。 “姜氶心,你想清楚了吗?”顾疏澜受了伤,让他发泄在自己手中,冷漠地问。 姜氶心被情|欲操控,理智全无,但极致的快感戛然而止,他被顾疏澜的这句话从天堂打到地狱。 “我……”姜氶心的嘴又被堵住,他会反抗了,扭着脸,想辩解,可他没机会了,下唇被吮出血,口齿间的呼吸再次被掠夺,他知道害怕了。 可他没办法拒绝,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洗澡的时候又做了一次,姜氶心声音都喊哑了。 随后两人回到房间重新处理伤口,因为客厅的沙发已经不能待人。 姜氶心没了心里负担,在床边晃着那条没受伤的腿,没受伤指的是皮开肉绽的伤,但是上面的吻痕和指痕简直不能看。 顾疏澜闷声换药,知道自己不适时的索取让姜氶心精疲力竭,也让他的伤口再一次崩开。 姜氶心扯开自己的睡衣领口,露出欢好后不堪入目的胸膛和微红的豆,另一条没受伤的腿踩在顾疏澜大腿上,晃动着展示上面的指印,没皮没脸道:“我没脸见人了。” 顾疏澜不说话,转身去取身后柜子上的纱布,露出后背几十条指甲抓出的红痕,姜氶心咂舌,彻底没了卖惨的心思,垂着头,揉揉因哭泣太久红透的眼睛。 顾疏澜转身的同时把自己的手机丢过来,沉声说:“念未读信息。”继续低着头,处理姜氶心膝盖上的伤。 “哦。”姜氶心点点头,沙着声音开始读:“路棋说,诽谤信息的两大传播途径都被及时制止了,参展人员的微信群在一时间被管理员禁言,群成员也都联系了,传出去的可能性不大,led显示屏滚动播放了长达半分钟后被负责人紧急撤下,看到的人有限,小瑶已经报警了,正在查监控和ip追踪,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嗯,继续。”顾疏澜托着姜氶心的右手手心开始换药。 “徐晋说,已经联系了所有本市媒体,包括电媒和纸媒,发现有关知名海归设计师私生活混乱的信息的传播会全部截下来。” “还有吗?” “有,路瑶问你有没有找到我,我能直接回复吗?”姜氶心抬头问。 “回吧。” “叮!”有新消息发来,姜氶心愣了一下,点开,看了一眼,手有点抖,想删除,被顾疏澜夺走,浏览完,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去查这个号码。”他报了一串数字,“联系ms和jp的法务部门,抓到人按诽谤和侵犯隐私以及泄露商业机密告。” “你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怀疑的人?”顾疏澜问。 姜氶心想了想,摇摇头。 “在法国打的那个同事呢?”顾疏澜问。 姜氶心愣愣地看着顾疏澜。 顾疏澜冷着脸:“刚才你只交代了一件事,人家图文并茂列了你十宗罪,你不跟我一件一件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姜氶心点点头,那只被包扎好的手穿进顾疏澜指间,与他十指紧扣,借此获得力量:“说我滥|交,男女通吃,滥情的事是——” “假的,我知道,你是忘不了我,又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说别的,殴打同事是怎么回事?” 姜氶心咬着下唇,顾疏澜以为他又要打诨过去,没想到他扑腾扑腾到床尾,从大衣口袋里翻出钱包,把那张顾疏澜年少时的照片抽出来,递过去,小声道:“他把我照片撕了,我只打断他一颗牙,算轻了。” 顾疏澜早就知道上面有一条穿脸的裂缝,以为是折痕,没想到是被撕过,修复的时候花了大力气吧,顾疏澜把照片塞回姜氶心手里。 “说你恃才放旷,得罪了同事,回国是因为被工作室辞退,怎么回事?”顾疏澜问。其实他知道,姜氶心一个华人在外企有多不受重视,撕照片是爆发,前前后后的穿小鞋和刁难不会少。 “我觉得是他们得罪了我……”姜氶心不想再回忆那些糟心的事,但也不愿意被人污蔑,“虽然后来我被分到的工作都很杂,但是有工作基础在,没辞退,是我自己主动离职的。” 解释完,探了一下/身子,讨好道:“因为我要回来找你!” 顾疏澜按捺住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说:“说你抽大|麻我知道是假的,抽烟我是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姜氶心觉得自己坦诚的态度挺好,想奖励自己,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身侧:“你上来,抱着我,我告诉你。”顾疏澜照做。 姜氶心挨着顾疏澜说:“抽烟很难看么?我还去夜店了,你还要打我屁股吗?” 顾疏澜看姜氶心破罐子破摔,淡淡道:“晚上再打。”凑在他耳边,“用……”姜氶心张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羞涩地看了顾疏澜一眼。 顾疏澜帮他掖好被子:“你休息会,我去打几个电话。” 姜氶心拉出他:“十宗罪还有好几条,说我深谙职场潜规则,跟jp高层保持不正当关系,权色交易拿到了jp的资金和项目,我还没解释呢!” “有什么好解释?”顾疏澜道,“你确实跟我有关系,但不是不正当,ms拿到资金的时候你还没回国,再说这个项目不是我负责,项目合作也不是我审核通过的。” “还有什么?” 姜氶心把顾疏澜扯下来,担忧道:“我们被偷拍了啊!在地下车库里!虽然你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万一他公布出来,会不会影响你和你公司的形象啊?” 不提还好,一提顾疏澜脸更冷了,冷哼一声:“还不如不打,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照片两人都看过,是底下车库昏暗的车里,顾疏澜用衣服裹住姜氶心的一瞬间,不过没裹完,姜氶心还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场面十分的香艳,令人浮想联翩。 姜氶心听他这么说,有点兴奋:“所以算公开出柜?” 顾疏澜想了一会,点点头:“算是吧。” ※※※※※※※※※※※※※※※※※※※※ 解释一下哈。原本是想像之前一样隐晦地写,但写着写着发现我写不爽,顾和姜身心都激烈的状态也表现不出来,干脆没有避讳直接描写会被锁的部分,所以中间砍了一段。 完整版放在微博啦(伏羲听)辛苦想看的各位移步吧^^日常求评求星? 第86章 探望 由于姜氶心身心状况不佳,不宜出门,顾疏澜也没往外跑,在家陪着他,警察上门也伴在身侧。 人还没找到,但是消息暂时压下来,只不过谁都没有放松警惕,围绕着这次的事,也不时有人来家里探望姜氶心。 比如说路瑶,她是跟路棋一起来的,现在正坐在那套明显跟原木式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沙发上,红着眼睛,欲言又止。 姜氶心只好先开口,安慰道:“我没事,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最在意的也不过是顾疏澜的态度而已,只要顾疏澜原谅他,其他人他都不在意,只不过影响肯定是有的,“公司那边……我辞职吧。” 路瑶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你要放假可以,辞职绝对不行,公司里的那个小赵,陈姐还有你的助理小殷会来杀了我的!” 见姜氶心面露不解,路瑶拉着他的手说: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都是来问你状态的,没有一个人来打探你的过去,他们是真的关心你。” 姜氶心眼眶微红,冲路瑶笑笑:“等我回去,请大家吃饭。”他忘了,这里不是他孤身一人的法国,他不止只有顾疏澜,还有朋友。 路瑶拍拍姜氶心:“你放心,公司法务部门已经很久没有开工了,就等着那孙子被抓,告他一票大的。” “谢谢你。”姜氶心感激地看着路瑶。他早就应该回来的,这里的一切都太好太好了。 另一边的餐桌上,顾疏澜面色凝重地跟路棋商量着什么,姜氶心面带桃色地看了好几眼,被路瑶捕捉到:“他对你很好,事发时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偏偏他就能找到,你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姜氶心爱听这话,转头又朝顾疏澜看去。姜氶心和顾疏澜都心知肚明他回来是为什么,就算再不想让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公之于众,他也不会轻易离开顾疏澜,天知道两个人重新走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 何况,除了两人共同的家,他还能去哪里? “对了,展会的负责人,你认识的,索伦。”路瑶警惕地看了那边餐桌一眼,“他这次帮了很大的忙,是他第一时间关掉led显示屏,还禁言了微信群,私下帮我们找了所有在群里的同行,一个个私戳严禁外传,那些设计师眼高于顶,一个比一个八卦,未必给我路瑶面子,但是肯定会给他面子。” 姜氶心点点头。 “我去帮你谢谢他吧,他默默做了这么多,还向我打听过你现在的情况。”路瑶低声说,“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啊,我还以为他是个轻浮的人呢,以前……” “下次吧,下次问我亲自去感谢他。”姜氶心含了一口水。 路瑶了然道:“你没跟姓顾的交代?” 姜氶心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何况什么都没发生呢。” 路瑶迟疑地点了点头:“要不是当时我在,现在看索伦对你默默付出的样子,我还真不信你俩没发生什么呢。” “差不多就行了。”姜氶心想把路遥的嘴捂上,又怕动作太大把顾疏澜招过来,赶紧转移话题,“这次事情一过,我算身败名裂了吧,要不是你路总还肯收留我,我真的要回家帮我妈种花了。” 路瑶斜了姜氶心一眼,指指顾疏澜:“人家顾总财大气粗,还怕养不起你个两条腿一张嘴的?再说了,那些个设计师谁没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啊,我们又不是靠私生活吃饭的,作品好就行了,笑你的人只怕自己更见不得人呢!” 路瑶主要是怕姜氶心想不开,又不是什么抄袭剽窃之类的会把设计师打入地狱的大罪,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的过去啊?还有那个法国的破工作室,不就是比ms多得了几十个什么顶厉害顶厉害的国际大奖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人都留不住! “那照你这么一说,我不工作也行?”姜氶心露出了傍大款的满足表情。 路瑶酸溜溜道:“男人最好还是有自己的一份事业比较好,要不然家庭地位下降,影响感情质量……” “小瑶!走了,让氶心多休息,瞧那双眼睛肿的,这两天都没睡好吧?”路棋拎着电脑包站在玄关处换鞋,顾疏澜站在他身边,拉着脸,很不耐烦,哪是送客,说是赶人还差不多。 路瑶抱抱姜氶心,让他别担心,安慰说有任何消息都会联系他的,走了,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顾疏澜一眼。 顾疏澜莫名其妙,等人都走完了,在姜氶心身边坐下,搂紧:“你们说什么了?” 姜氶心挽着顾疏澜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身上,含着笑意道:“我跟她说你对我很好,你很爱我,很照顾我,离不开我,要她放心。” 顾疏澜:“……说反了吧,难道不是你很爱我,离不开我,千里迢迢从异国他乡赶回来要跟我在一起?再者,为什么要她放心?” 姜氶心皱皱鼻子:“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么多年,路瑶一直在我身边,她经常去法国看我,我放假的时候也会来找她。” 顾疏澜点点头,侧脸贴着姜氶心的发顶:“她对你确实不错,昨天我赶到的时候,她还替你跟我解释了一番。” “她说什么了?”姜氶心有些紧张。 顾疏澜抱住姜氶心:“她说那些信息不是真的。” 姜氶心努努嘴:“本来就不是真的!” “你确定?不再想想?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顾疏澜诱道。 姜氶心仔细地想了一下,点点头:“还真的有那么一件,就是画展那一天,我喝醉了,被人抱回酒店的时候被拍下来了,我发誓我第二天醒来穿得好好的,绝对没有发生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件事很久了,久到姜氶心早就抛到脑后,还是那诽谤他的人偷拍到了自己被人抱上车的瞬间,他才知道那晚真的有个雷锋把他送回酒店了。 不得不说,那人真的很会拍,大半夜,昏暗的灯光下,两男子姿态亲密,还是公主抱这种小心又呵护的姿势,不让人多想都难。 姜氶心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怕顾疏澜有情绪,那晚被灌得烂醉如泥,他自己还委屈呢! 谁知顾疏澜一听,居然笑了,用一种你真傻、你真可爱的表情看着他。 “什么意思?”姜氶心狐疑道,想通了什么,“那个雷锋别是你吧?” 顾疏澜忍着笑意点点头。多久的事,还能被翻出来,也不错,起码证明他们早就有接触。 姜氶心质疑:“当晚你就送我回酒店了,什么也没干?” 顾疏澜自豪:“我不会趁人之危。”看见姜氶心怀疑地眼神,脸慢慢僵硬起来。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当时见到姜氶心心情复杂,又惊又喜,惊大于喜的,能做什么? 姜氶心一屁股坐到顾疏澜大腿上,蹭蹭:“你别装什么正人君子!第二天我领口开了!不是你干的谁干的?你敢做不敢当!” “我没——”顾疏澜愣了一下,想明白了,随即在姜氶心乱扭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无奈道,“你盼着我对你做什么?你矜持点行不行。” 姜氶心躲着那只不收力的手:“我又不是女人,我矜持什么?” 顾疏澜把姜氶心压倒在沙发上,指腹在他还稍显红的眼梢边轻蹭:“以前姜氶心不会这样。”知道他以前怕提这个,故意这么说。 姜氶心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过去的丑事全都被顾疏澜知道了,人也没嫌弃他,他还担忧个屁,无赖道:“无论是以前的姜氶心还是现在的姜氶心,都喜欢你的亲近,喜欢接吻,喜欢拥抱,喜欢顾疏澜。” 年少时不知离别,以为喜欢就是永恒,没想过不可抗力会把人分隔得那么远,所以他迟疑,他躲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透露自己的感情。现在的姜氶心迫切,主动,毫不克制,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就是爱顾疏澜,就是离不开顾疏澜,就怕接下来的几十年相伴的时间太少。 “我现在很想亲你。”顾疏澜如是说道。 姜氶心无语,想亲就亲啊!急切地噘着嘴,要接住即将落下来的吻。 顾疏澜捂住他的嘴:“你先坦白。”看见他眨眨眼睛,好心提示,“你跟索伦的事。” “嗯?” “这次人家这么帮你,忙前忙后的,没有原因?上次在峰会上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姜氶心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没了接吻的想法,还不爽地咬顾疏澜的手心。 顾疏澜突然收手,没了兴致,脸臭起来:“算了,过去的事还是别细说了。” 姜氶心拉住顾疏澜,双手贴上他的脸颊,迫切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 姜氶心:好烦,我被扒光了,给我留条底裤吧! (评?星?) 第87章 迷乱 “不愉快?”索伦晃着酒杯,拉开凳子在姜氶心身边坐下,眯着眼睛,试图在昏暗的灯光中辨清他脸上的表情。 姜氶心闻言,视线依依不舍地从那边的吉他手身上移回来,看了这位并不算熟络的同事一眼,喝了一口酒,并不入喉,含在嘴里。 索伦晃着手里的威士忌,旋出的暗黄光影闪过姜氶心雕刻般的眉眼,并不意外他眼底不加掩饰的防备,索伦笑了笑,将酒杯滑进吧台中,手指了指舞池中央,那里有几个扭动的长头发男人。 姜氶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来,笑道:“你想多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吗?”索伦拿起姜氶心面前的那瓶酒,帮他把酒杯灌满。 酒漫出来,沾湿了姜氶心的手指,他没处理,就着酒香中不知名的民谣打节奏,无波澜的眼半阖,听闲话似的:“怎么说?” 索伦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吞回去。看他这位黑眼珠俊美同事的样子,并不在意被他们这群蓝眼珠子围攻。 该说组长又把他的项目拿掉了?还是说上次被他打掉一颗牙的倒霉鬼在背地里跟组长一起诋毁他的那些丑话? 索伦手背溅上滴滴冰凉的酒水,看着醉心于酒吧的姜氶心,有些不甘他的冷落:“刚才他们还说呢,说你不想掉队,你在讨好上司,所以才跟来。” 姜氶心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手指打节奏的幅度更大了些,吧台到处都是飞溅的酒水。 “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觉得不是,你自己想来。” 这次姜氶心难得看了他一眼。 索伦终于得了机会一窥这位精致地不像话的华人同事,还是在这种媚色横生的欢乐场中,他觉得喧闹乱舞的灯光下,姜氶心也并不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你不适合这种场合。” “怎么说?”姜氶心手指沿着杯壁画圆,注意力并不在索伦的话中,至少他这么问不是真的想知道索伦的答案。 索伦摸着下巴说:“你点了酒又不喝,刚才有人跟你搭讪你也不理,舞池更是看都不看,唯一盯着的就是那边唱乡村音乐的吉他手,可我看他大胡子大肚腩的,怎么看你都不可能对他产生兴趣,所以你真的只是来听歌的。” “别说话。”姜氶心厉声打断索伦,侧着耳朵去听吉他手拨弦的前奏,咽了咽口水,扫到眼前的酒,拿起来灌了一口,呛得他想大咳,又怕听不清那边的旋律。 索伦猜姜氶心的这杯酒一定很烈,烧得他眼底都滚出热泪,堪堪被眼眶挂住,要是再灌多那么一口,估计就要递纸巾了。 吉他手在调着前奏,直到开唱,他看见姜氶心一直紧抓裤腿的手松了下来,失望地转回身去,将剩下的半杯酒仰头灌下。 灌得急,嘴角流下浅棕色的液体,淌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被喉间的小结推着,没入领口那片闪着光的皮肤中,索伦突兀地转头,装作也在听那并不出彩的弹唱。 他思索着,姜氶心应该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歌所以才那么失望,前奏他也听了,记忆中是有那么一首差不多的,不过那是一首老歌了,他这位高岭之花似的同事真的会听过? 思及此,他索伦离开座位,走到旁边站着的经理旁边,指着吉他手低声说着什么。 酒最忌讳的就是混着感情喝,姜氶心思念成疾,酒又烈,他已经醉了个五六分,看谁都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不知道索伦已经离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吉他手换了,换上了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音响设备问题,啸叫刺耳,姜氶心难受地闭上眼睛,等声音一过,他再抬起头看过去,眼中的泪滚落,吼间的灼烧感直烧进心底。 吉他手在跟他招手,跟许多年前挂满彩灯的大树下一模一样。 姜氶心眼神一闪,滚落出更多的泪水:“你还会弹吉他啊……” 陈旧的记忆混着海水的凉意和咸味翻涌而出,姜氶心心痛欲裂,尚存的理智让他皱眉,努力压制已经太过泛滥的情绪,一贯来的冰冷孤独才是他。 融进血液中的旋律悠悠扬扬,持续不断地挑战着姜氶心的意志力,他不敢再看那边的吉他手,慢慢在彻骨冰冷的吧台上趴下来,鼻尖沾上的是酒水,他却觉得自己正仰面缓缓下沉至深海…… 他不想再清醒克制了。 索伦一曲毕,婉拒缠上来的女郎,朝姜氶心走过来,发现他的脸埋在手臂中,没睡着,因为肩膀在抖,有些心疼,手犹豫着,最终还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知道姜氶心突然扑进他怀里,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疏澜……” 索伦愣住了,又惊又喜,紧紧抱住姜氶心:“你在叫我吗?” “疏澜……我好想你啊……”姜氶心皱起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字也紧紧咬在嘴里,仿佛一松劲,如黑山般压顶的情绪就会让他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完全崩溃。 索伦本来就对姜氶心有好感,那么精美如雕塑的人投怀送抱,还一遍一遍地呢喃自己的名字,他受宠若惊,搂紧了怕他不舒服,搂松了怕他摔,扶着他走出了酒吧。 “回家……” 索伦按照姜氶心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带着他离开,在他随身背包里找到了家里的钥匙和一个锁了屏幕,但不断闪出通讯信息的手机,可惜是中文,他看不懂。 索伦帮姜氶心脱掉身上的衣服,让他躺上床,用同样雪白的被单盖住他半截身子,在他带着酒后红晕的脸上掐了一把,见他噙着一抹笑,眼带温柔笑意地看着自己,索伦再也控制不住,三下五除二地剥光了自己。 姜氶心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不知道是否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这幅天真单纯的模样彻底点燃了索伦,他跳上床,捧着姜氶心的脸。 “你再叫我一次!”索伦凑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深刻的五官。 姜氶心欣喜地笑着:“疏澜……” 索伦不再犹豫,把他身上的被子蹬掉,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粗鲁,毕竟姜氶心曾经是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人,肾上腺素瞬间飙升爆表,他觉得刺激,没注意姜氶心难受地皱了皱眉,喉头滚动。 索伦对着那两片看起来如春水般柔软温柔的唇瓣,终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呕——”姜氶心突然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酒水混着果蔬沙拉将床边散落的衣物全部糟蹋。 索伦懵了,摔在床边发愣,闻到刺鼻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兴致全消,他想过去拍拍姜氶心的肩膀,让他好受些,手没挨到他的肩膀,就再次被吓住。 “住手!” 索伦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长发女人,还没出声呵斥她是怎么进来,就看见她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个没完,索伦不懂中文,也知道不是好话,没想好怎么礼貌地请她出去,就被她连拖带拽打出了房间,连条内裤都没给! “姜氶心!你疯了!”路瑶忍着极重的味道,把趴在床边缓劲的姜氶心推回床上。 姜氶心仰面摔躺在床上,眼珠子空洞地安在眼眶里,嘴唇轻启,微微喘息。 “我一个人丢下对象来找你过圣诞节,想给你惊喜,你就是这么给我惊喜的?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的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堕落了?真是疯了疯了!”路瑶气愤,失望,不知道姜氶心怎么把自己作践到这个地步,刚才那个外国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竟然还带回家,他这些年留学都学到了什么? 路瑶恨铁不成钢地骂,从姜氶心留学不易,讲到姜阿姨对他寄予厚望,最后回顾两人多年的友谊,觉得自己字字珠玑,姜氶心听着一定如雷贯耳。 又想起姜氶心刚才吐了一地,胃里一定翻江倒海地难受,路瑶叹了一声,摇摇头,去客厅给他找水,顺便把一地的污秽处理干净。 姜氶心眨眨眼睛,似乎还不清醒,把脸埋进枕头中,只露出小半截线条硬朗的下颌骨。 良久,他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中传出:“真的是……疯了。” “什么都没有,就是一起在酒吧里喝过几次酒,还是公司的人都在的情况下,平时跟他也不熟,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辞职出国了。”姜氶心解释道,一只手藏在身侧的被子里,紧张地抠着被单上的纹路。 “什么都没有他这么掏心掏肺地帮你?你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贝吗?”顾疏澜怀疑道。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姜氶心瞪眼,“你要是想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呀!” 顾疏澜:“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你,我都会代你好好感谢他的,也仅此而已。” 姜氶心眨眨眼睛,咬着半边腮帮子:“好酸!” 顾疏澜掐着姜氶心的腰恶狠狠地说:“不管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 姜氶心无语,扳着手指数:“该做的也做了,柜也出了,还能怎么样,凑合过呗!” 顾疏澜手撑在姜氶心耳边,提醒道:“刚才有件事没做,还记得吗?” 姜氶心会意,睡美人似的,双手安详地交叠置于腹部,合上了期待的眼睛,等着顾疏澜温柔的吻…… 过去的思念都不算什么,他再也不需要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他真真切切地触到了顾疏澜所有的一切。 终于,一切都如他所愿。 ※※※※※※※※※※※※※※※※※※※※ 姜氶心的过去就交代的差不多了,两人也都没有什么心结了,但是别人会有啦,嘻嘻!(评?星?) 第88章 嫌疑人 构陷姜氶心的人已经找到,没什么难度,只要调一下展会中心控制室和地下车库的监控摄像头记录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些天都是顾疏澜在跟进的,而最令他惊讶的是,早在姜氶心搬来这里不久,住宅区附近就已经出现过这个人的人影,更是在他参加画展当晚,那个人就已经盯上了他。 姜氶心所有的行踪都被暴露在某个人的监视中,顾疏澜一想到就心有余悸。 但是姜氶心反应还好,他心挺大:“我来这么久他都没有动静,等到你顾总出现之后才有所行动,说明我也没什么价值嘛!”要不然在那些图片最后也不会打上姜氶心“勾搭”上风投老总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 嫌疑人的信息最先是顾疏澜拿到的,接着是路棋和路瑶,最后才是姜氶心,所以顾疏澜早在姜氶心之前,就从路瑶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 嫌疑人叫宁超。 顾疏澜对他有印象。宁超曾经在他面前争取过j.p的内饰项目,不过那时候ms已经拿下了,而且他所在的公司就是j.p拒绝投资的风里公司。 姜氶心后来听说的时候挺来气,一个眼刀朝顾疏澜飞过去:“是你把人饭碗端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疏澜把姜氶心捞进怀里,笑道:“他挺聪明呢,知道拿人软肋。”三言两语把姜氶心哄得献上自己湿漉漉的嘴唇。 项目拿不到手,公司后又因为资金流断裂不得已申请破产清算,宁超的职场陷入绝境,这只是导火索。 他跌入低谷的同时,姜氶心回国,得好友帮助,又攀上风投大佬,开始平步青云,他开始嫉妒,甚至是愤恨,回想求学时跟姜氶心结下的梁子,他决定即使最后引火烧身,也要让姜氶心从云端跌落。 “要找氶心以前在国外的事并不难,找之前的同事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难为他蹲点氶心那么久,从他搬来开始到跟顾疏澜交往一直都没停,总算让他挖出点劲爆的。”路瑶刻薄着脸讽刺,“要说最了解氶心和顾疏澜交往进度的,要数宁超了吧?” 路棋没有自己妹妹那么跳脱,沉吟片刻,担忧道:“虽然已经知道是他干的,但是现在警察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他手里还捏着地下车库那些没有打码的照片,就是不知道他想怎么做。” “敲诈勒索呗!”姜氶心咔咔嗑瓜子,圆着眼睛看在座的各位。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路瑶无语地犯了一个白眼,一屁股坐在姜氶心旁边,从他手里接过一半的瓜子也咔咔磕了起来。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现在私生活完全被暴露,还有什么好怕的,顾疏澜才应该紧张吧,他的脸比我值钱多了。”姜氶心坦然地把顾疏澜踢出来当挡箭牌。 顾疏澜摊手,表示自己也一点也不在意。 路棋看着这两个游离在状况之外的当事人,气得七窍生烟:“虽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是真的被发出来,衣冠不整!j.p顾总!姜总监!地下车库密会!你们觉得很好看?对公司有面?” “况且!”路棋试图唤起顾疏澜的责任感,“你从来都不在媒体前露面,这下好嘛,一上来就是桃色新闻!整个公司公关部第二天就集体离职你信不信?”路棋气得牙痒痒,吼得脖子粗了两圈。 “其实我觉得他目前他唯一能拿捏的就是顾疏澜的身份,赶在他主动谈条件之前把他的路堵死不就行了?”路瑶想了想,说道,“明天氶心你跟他去公司溜一圈就行,手牵手的那种。” 只要公开就行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再拿出来做文章,威慑力会大大降低。 对此,顾疏澜表示同意,姜氶心红着脸表示再想想。 想想就是能同意的意思,路棋得到了相对满意的解决方案,带着路瑶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室内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顾疏澜在姜氶心身边坐下,搂着他,掌心紧了紧姜氶心肩头,在他额角轻轻亲了一下,像是在安慰。 姜氶心立刻感觉到了顾疏澜的异样,他把手覆在顾疏澜手背上,问道:“路瑶什么都跟你说了吧?” 顾疏澜心疼地把姜氶心拢在怀里,点点头。姜氶心倒没觉得有什么,拿脸蹭着顾疏澜侧颈露出来的皮肤:“都过去了,我不在意。” 学生时代的恶意是块陈旧的贴纸,撕不烂又膈应人。没有任何的导火索,只是眼红和嫉妒就能让一群心智未全的少年团结在一起,以灭威风的名义,试图磨灭一个孩子对艺术的热爱。 少年姜氶心性纯天真,对画画的喜爱不知收敛,毫无暴露地展露着自己的学习热情和艺术天赋,每一个老师的交口称赞,每一幅得奖的作品都成为他后来被欺负的原因。 眼红他的人中,很多都是被宁超撺掇着,做些擦线稿,打翻脚边的水桶,折断画架等折腾人的事,这些事给姜氶心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并不妨碍他在绘画这条道路上的突飞猛进。 真正让他变了温顺的脸的,是宁超一不做二不休撕了他参加国赛的作品。姜氶心一气之下,把之前废掉的线稿,破裂的水桶,还有断掉的画架以及那副毁掉的画全都扔到宁超的面前。 这次,之前给姜氶心穿过小鞋的人都不敢吭声了,再不知轻重也知道毁掉别人费尽心血的作品有多么过分。 姜氶心当时没有闹大,他要一个解释,可宁超迟迟不给,事情越传越广,连当时章原的得意门生路瑶都知道了,她是个暴脾气的,先就近跑去把姜氶心这个心大的骂了一顿,说他瞎好心,一步退步步退,活该,然后再跑到画室开办老师那里说了一通。 事情越闹越大,很多学生家长都在施压,画室出了这么个孩子谁还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去集训?不得已,宁超只能离开。 原以为宁超只是姜氶心人生中的小插曲,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后,宁超还是死性不改,轻易将姜氶心多年的努力归结为简单的走后门,花大代价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我好无辜!”姜氶心埋头进顾疏澜的肩窝里大嚎,看似苦恼地宣泄,不过是给顾疏澜多些心理安慰。其实宁超什么的他早就不在意了,反而还庆幸这次因祸得福,自己的过去被顾疏澜知道也没那么可怕,他们可以同舟共济,无论遇到什么。 顾疏澜看他委屈地眨眼,知道宁超的事并没有给他多大的困扰,也是,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天你要是来得再早些,就能看见我的作品了。”姜氶心有些可惜,展会是他年尾工作的成果,他想让顾疏澜看的,可惜出了这样的事。 顾疏澜:“那天我要是来得再早些,哪里还会让你一个人跑出去?” 姜氶心把头从顾疏澜怀中抬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家啊?”答案他知道,但是他就是想问。 顾疏澜不以为意:“一猜就知道了,这有什么难?” 姜氶心坐直身体,乐道:“怎么猜的?” 顾疏澜反问:“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舍得走?” 当然不舍得啊。姜氶心摇摇头。当时事情发生,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要逃,可他还能逃去哪里?他早就把自己困在顾疏澜的爱里,步步为牢,他逃不了,也不想逃。 “其实是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也是。”顾疏澜重新把姜氶心拥入怀,他们早已经密不可分。 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宁超,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姜氶心重新回ms上班,同事待他比往常更好,上班头一天桌上堆的小零食他清不都清不完,那天的事,那些谣言全都没有人来问,顶多是人事姐姐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来祝姜氶心和对象百年好合。 姜氶心笑笑不说话。之前顾疏澜老往公司送花送下午茶的,不可谓不高调,公司的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姜氶心被诬陷走后门拿项目的事并没什么人信,心疼他的居多。 这天下班,姜氶心和几个包括殷青在内的同事一起走出公司,一路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同事有对象来接,坐在车里冲姜氶心喊:“你家那位呢?怎么不来接你呀?” 姜氶心一耸肩:“算了吧,还得我去接他呢!”笑着送走同事,打算把殷青送去地铁站再去路边打车。 “姜老师,我有件事跟你说。”殷青支支吾吾,左顾右盼,姜氶心这才注意到她今天似乎不在状态,从下班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当下停下来,想听殷青跟他说什么。 殷青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在酝酿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其实……” 姜氶心抬手止住殷青:“你先等一下,我有事离开一下。” 殷青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腹稿没派上用场,恍惚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姜氶心转身离开,越来越远,步履不太稳,抢着路口闪动的黄灯快步过了马路,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外套,纯黑,跟对面深巷里延伸的颜色一模一样,甚至殷青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拐进巷子里的。 ※※※※※※※※※※※※※※※※※※※※ (评?星?) 第89章 释怀 第90章 顾疏澜伤心了 “怎么了?”顾疏澜在开车,看到副驾驶的姜氶心一直动弹,很不老实。 姜氶心偷偷看顾疏澜的神色,欲言又止,嘴巴又开又合,最后憋出两个字:“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顾疏澜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姜氶心憋着话跟他说呢,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一路上不知道偷偷看了他多少次,都二十老几的人了,像偷吃冰激凌的毛孩儿似的,小心翼翼地心虚着。 顾疏澜淡淡地笑,并不打算逼问他,说着正事:“宁超找到了,他身上没钱,饿得受不了,大白天冲进超市抢劫。” 姜氶心眼睛黯了下来,扣着手上指甲盖边的倒刺:“他是被逼的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不是可怜他!就是觉得……哎!”姜氶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不说他,说别的,“我不知道他以前发生过那种事,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不应该被拿来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不知道是谁干的,把宁超在艺考前少不经事的疮疤狠狠揭开,说他跟画室一位章姓的老师长期保持不纯洁的师生关系,说他能上艺术院校也是有这位老师在背后操作。 当事人的聊天记录被爆出来,内容不堪入目,当年宁超的艺考成绩也被翻出来,一环扣一环,设计师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章姓老师更是直指本市大型艺术机构的创办人。经有心人传播,又没有有效的手段遏制,丑闻满天飞,宁超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说他因为偷窃被抓,还不如说是他实在是走投无路,最后决定自投罗网。 顾疏澜说:“我已经让徐晋去查散播谣言的源头了,等等会有结果的。” 他也担心,宁超的事被爆得太是时候了,姜氶心的问题迎刃而解,顾疏澜身份也不会再有被曝光的风险,可这样更让人怀疑,幕后的人做这些事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敌是友? 姜氶心垂着头,不见痛快,顾疏澜劝:“飞来横祸,你最无辜。” 姜氶心怕顾疏澜担心,决定先把糟心的事放一边。右手摩挲着左手腕子,上面戴着修好的手表,崭新如初,他呼扇着两片睫毛,眼睛晶亮,下了决定:“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顾疏澜端不起太严肃的神色,无论是什么内容,姜氶心坦白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喜出望外,是要鼓励的,正好在等红灯,他捏了一把姜氶心脸颊上细腻的皮肉。 姜氶心心里没底,采取任君采颉的不抵抗政策,抬着眼,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顾疏澜,脸颊还被捏红了一块,看着很是令人心动。 “说吧,只要不是头上长绿毛的事我都不跟你计价。”顾疏澜逗他,招来一顿打。 姜氶心缓了缓,慢吞吞地说:“那天……我见到宁超了。” “我知道。” “我还跟他说话了。” “嗯。” 姜氶心咬咬牙,全盘托出:“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准备一笔钱的话,他就会把我们的事全部抖给你的父母。” “你心动了?” 姜氶心点点头:“想给来着……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看见顾疏澜眉头一皱,赶紧把话抢过来,“我知道你想说我傻!我认了!能拿钱解决的事不是大事,我觉得我自己可以解决!” 顾疏澜眉头皱得更紧,姜氶心声音更大:“当时他吓唬我,说我们的事一旦暴露出去,我身败名裂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怕!” “怕这个怕那个,你就是不怕我?”顾疏澜不悦。 姜氶心摇摇头,他最怕顾疏澜伤心,可现在顾疏澜看着就很伤心,他无措,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宁超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害怕之处,如果他们是普通的同性恋人,两方家长都不是观念预迂腐的人,终会有松口的一天,可他们不是还有血缘关系么! 宁超并不知道血缘这一层,误打误撞让姜氶心担惊受怕好久。 “既然自己下了决定,宁超也进去了,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一直憋在心里不就好了。”顾疏澜把车停好,也不看姜氶心,拔了车钥匙,冷着脸离开。 姜氶心心急,追着他下车。在公安局前姜氶心不敢抬嚣张,紧紧跟着顾疏澜,偷看他绷紧的脸和凸起的略显冰冷的眉骨。 路瑶和路棋早就来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徐晋。 经过民警批准的探视时间到,姜氶心受伤害最大,却最不敢跟宁超见面,还不住地偷看顾疏澜的神色。路棋和徐晋没什么兴趣,也没话讲,路瑶最义愤填膺,没人去那她上,带着律师踩着咣咣响的高跟鞋,甩着头发就去了。 没路棋什么事,他揽着顾疏澜走到一边,说话前回头看了懵懂的姜氶心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跟他……是认真的?” 顾疏澜以前也不是没谈过,只是从来没有这么上心,像这样出事后忙前忙后毫无怨言。路棋原以为跟之前的一样,撑不过多久就会分开,现在看来两人是奔着地久天长去的。 顾疏澜脸色不变,还是一贯来的冷静自持:“不然呢?” 路棋奇怪地看他:“才认识多久啊?这么冲动?”毕竟到他们这样的社会地位,花红柳绿实在见过不少,那么快就定下来还是太夸张了点。 顾疏澜笑了一下,过去的事没必要多说,只点点头,认下了不符合年龄的冲动二字。 路棋不懂他们的情深缘不浅,指指白墙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大字劝道:“姜氶心就不是省心的,你可得想好了,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生活都搞乱就太不划算了。” 顾疏澜警惕地看着路棋:“那是我的事,你那么操心他干什么?” 路棋恨铁不成钢地晃着脑袋,咬牙道:“我明明操心的是你!算了,不管了,你没救了。” 路棋的担忧有道理,但没用,他不会远离姜氶心,不过这人确实是不省心,这事没完呢。想到这,他朝姜氶心那个方向看去。 还不如不看!姜氶心但凡对他顾疏澜有一点上心,也不会跟徐晋笑成那样! 其实姜氶心好无辜,不能怪他不严肃,实在是徐晋这人太好笑。 之前徐晋看到顾疏澜跟姜氶心一起进来的时候,表情比茅坑还臭。 最开始徐晋帮路瑶找房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想追路瑶吗?他老早就打听过,路瑶没有男朋友,这也是他找房子尽心尽力的原因。谁知道顾疏澜也掺了一脚,跑来装修房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徐晋就当他是无聊玩玩罢了。 谁知道顾疏澜居然跟租客搞在一起了!这还是某天大晚上顾疏澜跑过来,问他有没有房子的备用钥匙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也就算了,顾疏澜知道他追的是路瑶的时候,露出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和怜悯让他受了大伤害,终于知道路瑶有对象,还是个女的! 合着兜兜转转,到头来,他徐晋帮人做了免费媒婆,他们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他现在连跟路瑶打招呼都尴尬。 想到这,徐晋狠狠瞪了顾疏澜一眼,抚着受伤的心决定找姜氶心的不痛快,阴恻着脸凑过去,酸溜溜地:“祝你们百年好合哟!” 姜氶心没防备地笑:“谢谢徐先生,这次的事多亏您帮忙,改天我跟疏澜请你吃饭。” 徐晋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我怎么说也是疏澜从小到大的朋友,他重视什么人什么事我都懂,帮你也是帮他。” 姜氶心起了兴趣,微微斜着那颗脑袋,飞快瞟了一眼顾疏澜,发现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向徐晋打探道:“什么事你都知道?” 徐晋看见姜氶心上勾,按捺住得意,意有所指道:“当然了,包括他之前都接触过谁啊,跟过他的那几个设计师啊画家啊,我都懂。” 姜氶心听得心里泛酸,突然没了言语和打探下去的欲望。 徐晋看他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乘胜追击:“你也别太在意,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个癖好,非要找什么艺术家,白净齐整的,好看的,有气质的……”这话说的,把姜氶心的特点都扁平化了,明里暗里污蔑顾疏澜没定性,他姜氶心会跟前几个一样无疾而终。 “也没办法。”徐晋苦恼,好心地劝姜氶心放宽心,不要有太大压力,“这是他的心病。” 徐晋戳戳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道:“他第一段给他打击太大,留下终生的遗憾,得不到总想着,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拍拍姜氶心,“你也不错,能入他的眼,我看他还是挺喜欢你的。”这是在暗指姜氶心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影子了,多气人啊。 姜氶心脸色复杂:“你怎么知道他还想着第一段感情?” 徐晋“啧”了一声,高深莫测地看着姜氶心,“科普”道:“就他留学前去了个小岛度假,在那里认识了个男孩,他还给我看过照片呢,没少跑来问我怎么追人,说什么自己没救了之类矫情的话我现在还记得,不过从那回来之后我再怎么追问他都不说,估计是没追上吧,要我说如果不是当时他家里……” “徐晋!”顾疏澜快步走过来,把徐晋往外推,“没你事了赶紧走。” 姜氶心没注意徐晋是怎么被顾疏澜带走的,他还在回想徐晋的话。徐晋的话半真半假,如果顾疏澜真的给徐晋看过照片,他怎么会不认得自己呢,可顾疏澜当年的难过是真,对他念念不忘也是真。 这么想着,姜氶心黏在顾疏澜后背的眼神比六月的雨还缠绵,心里越发愧疚,觉得自己在宁超的事情上真的是对不起他。 “顾……”他心里酸酸胀胀,整个人像雨打的浮萍,就盼望着顾疏澜能笼住他这方脆弱的苗。 谁知道路瑶从哪个方向飞扑出来,熊扑人似的,整个人黑压压地扎进姜氶心的怀里嚎啕大哭。 ※※※※※※※※※※※※※※※※※※※※ 姜氶心遇事老想自己扛,现在会慢慢转变心态(评?星?) 第91章 真相 第92章 小时候 姜氶心按住顾疏澜的手,咽了一把口水:“真要接?” “别怕。” 顾疏澜的安慰没有任何效果,姜氶心的心还是砰砰跳,手机震动也没有任何要停下的迹象,他知道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躲下去,况且顾疏澜都不怕,他也应该大胆一点。 想清楚了,姜氶心慢慢放开手。 顾疏澜觉得他受惊的样子有些俏,捏捏他的腮帮子,准备划开手机屏幕,。 姜氶心一把按住他的手,扬着张倔强的脸大叫:“我不会放手的。” 顾疏澜笑:“我知道。”把手机抛在一边,“你实在紧张我就不接了,待会发条短信解释一下我在忙就行。” 姜氶心听到顾疏澜这么说很是意外,看他一气呵成地把手机扔到车后座,然后气定神闲开车的样子,嘴巴都合不上,眼神钩子似的刮着顾疏澜的侧脸。 在他们还没有公开的时候,殷青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露过对顾疏澜的胆怯,说这位年轻的总裁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很高冷,他没有附和过,却不自觉得浮现出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侧脸轮廓清晰,高眉骨连起高鼻梁,薄唇轻抿,冷淡疏离的样子都不用装,就能让人心生退意,可在他面前的顾疏澜眉眼温柔,嘴角轻扬才是常态。 他不需要细想,顾疏澜在他面前跟在外人面前截然相反的体贴出自什么原因,他心知肚明。 想到这,他吃力地探身,捏住安静躺在车后座的手机,重新陷进副驾驶,像烫手山芋似的,解锁,回拨,一气呵成,还伸手挡住顾疏澜问询的目光,一副“交给我,你别管”胸有成竹的样子,顾疏澜意外至极,靠边停车。 “喂。” 对面刚出半截声音,姜氶心就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地说:“顾先生,您好,我是姜氶心,我确实跟疏澜在一起了,我们是认真的,流言蜚语我们不在意,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我们都是成年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是否接受我不重要,顾疏澜不会离开我。” 话说得很急也很乱,姜氶心说道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绕来绕去就是一个中心点,我管你同不同意,我姜氶心就是要顾疏澜在一起。 虽然决心无可撼动,但毕竟不是独白,是通话,所以姜氶心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大气都不敢喘,像上了断头台之后,等着刽子手一刀了解的死刑犯。 顾疏澜在旁边很惊奇姜氶心的勇气,也有些紧张,料不到顾实的反应。 谁知电话那头静了一会,传来一阵轻笑,把姜氶心都笑懵了,顾疏澜也愣。 “我弟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怕你会心态崩掉呢,现在看来,很有决心嘛!” 顾疏澜把手机拿过来,不悦:“顾若植你在搞什么?” “哎!先不说你对你哥的这种态度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知道我帮你把对氶心不利的消息都删掉了,你请我吃十顿饭都不够。” “说清楚。” “爸跟我一起吃饭呢,上厕所去了,没带手机,图片我看完了删了,你俩挺会玩啊!地下车库呢。” “谢了,号码记得拉黑。”顾疏澜软了语气。 顾若植不知道顾疏澜开了免提,低声问:“氶心心情还好吧?人抓了吗?” 顾疏澜答:“他很好,人已经抓了。 “那就行,你们的事还是你自己跟爸说吧,不过要是需要我做些铺垫,给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我们自己解决。”顾疏澜聊了几句其他无关紧要的,把电话挂了,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姜氶心瘫倒在位置上长吁短叹。 原来是外强中干,顾疏澜也知道他心理负担很大,宽慰道:“别担心,我们的事我会慢慢跟他说,他同不同意不重要,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姜氶心强打起精神从副驾驶上坐起来,艰难地抱住顾疏澜:“想跟你在一起太难了,要过五关斩六将。” 顾疏澜抱住他:“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哥挺喜欢你的,我妈对你印象也不错。” 姜氶心在他耳边吹气“你哥就算了,你妈那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顾疏澜不躲,反而把耳朵往姜氶心嘴边送:“你的家人呢,我要准备什么才能不会被赶出来?” “我外公外婆人很好,我妈……会喜欢你的。”姜氶心想起当年姜照影对顾疏澜的褒奖,那是事发前不加掩饰的欣赏。 “这么确定?” “因为我很喜欢你。”姜氶心亲着那片耳珠,嘬起一团红,没听到他的回答,慢慢移着脸,对上那两瓣轻抿起的嘴唇。他知道人要知行合一,喜欢要说出来,也要落在实处,所以那两片唇他压得实,夹着浓浓的情意。 可惜两人隔着操作杆想操作什么都不行,姜氶心摸索着解掉身上的安全带也不能更近一步,只好意犹未尽地分开。 顾疏澜擦掉姜氶心唇边的水渍,重新帮他把松掉的安全带扣好,听他微微的喘息声,努力克制不合时宜的冲动,让脑中的一片清明。 姜氶心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压力,正如他一开始时说的那样,他不在乎,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什么劳什子亲属关系。 但他自己不在意,不代表他也不在意自己母亲和家人的感受。姜照影再温柔娴静,也不可能接受自己未婚生下儿子跟情人的亲生儿子在一起。单想起当年姜照影见到顾实的态度,就能联想到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对顾疏澜的态度。 再说他这边,顾若植和商舜华对姜氶心的印象不错,但这也是建立在不知道姜氶心身世的基础上。 血缘关系已经不再是横亘在两人感情上的天堑,但却一定是两个家庭之间永远的沟壑。 这是顾疏澜和姜氶心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怎么不是回我家?”姜氶心看着车拐进陌生安静的住宅区,指着重重树冠掩映之下的一栋栋别墅问道。 “平时很少来这边,今天过来了,顺路回家找几份资料。”顾疏澜轻车熟路地把车开进车库中。 每天都会有保洁过来打扫,所以家中并不脏乱差。 “嗯?怎么还有女人的运动鞋?”姜氶心笑着揪住顾疏澜的领带问罪。 顾疏澜趁机对着他的脸蛋子亲了一口,也笑着解释:“大概是家政阿姨留下的吧。”边说边把那双黑乎乎的女士运动鞋往鞋柜边上移开。 一个不是真的要追责,一个坦坦荡荡,但两个人都心猿意马,接着凑近的机会一个接一个地亲吻着,在顾疏澜的呼吸渐重的时候,姜氶心红着脸把他推开。 “赶紧找你资料去!” “怎么样?”顾疏澜从楼梯上探出头,看见姜氶心在楼下乱晃。 姜氶心撇撇嘴:“还行吧,结构有点像南宜岛的那栋楼。” 顾疏澜不觉得像,一楼不通透,不能一眼望过去就是海,楼梯墙上也没有手绘,更是没有一间漫着玫瑰清香的画室。 他拿着资料下楼,姜氶心在楼梯口等,倚着墙笑,倒是像极了当年两人约着要去当志愿老师时的情景。 夏日炽热的光洒在那眯着眼笑的白净少年身上,瘦长的身形斜斜地倚着墙,偶尔头上会戴一顶棒球帽,头发顺至脑后,露着整张稚嫩青涩的脸,让人移不开眼。 现在也一样,不过让人目不转睛的,不只是沉静气质,还有眼中随时要迸散出的欣喜和爱意。 “你笑什么?”姜氶心肩膀在墙面上一撑,整个人就悠闲地立起来了。 “笑你跟当年一样。” “什么一样?” “一样让我喜欢。” 姜氶心笑着白了顾疏澜一眼:“你当年喜欢我什么啊?我迟钝又胆小,没什么优点。” “是吗?”顾疏澜捏着姜氶心的脸左右看,“明明很好,模样好,性格好,没有一处我不喜欢。” “我那时候还奇怪呢,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这一个人啊?哪哪都照着我的喜欢长。” “其实……” “我环境不怎么好……”姜氶心把脸埋在顾疏澜的肩膀上,声音越说越小。 顾疏澜拥着他,听他慢慢倾诉。 “我的母亲,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就走了,我跟外公外婆一起住,他们有空的时候会带我上岛去看母亲,或者是过年的时候母亲会回家。” “那时候啊,我就想着快点长大吧,长大以后我就能自己去坐船上岛陪她了。” “一放假我就往岛上跑,来来回回船票都攒下好大一盒了。我不是没有怨过,哪有一个母亲会这么狠心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家里啊,我还偷偷猜,到底是什么样可怕的事情让她宁愿一个人待在岛上,也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啊。” “不是你的错。”顾疏澜扳正姜氶心的脸,让他不要沉浸在越来越阴沉的情绪中。 姜氶心像是听不懂顾疏澜的安慰,瞳孔颤抖着,眼中的自卑和受伤显而易见,冰冷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可是她不要我,不愿意跟我住一起,我是不被祝福的存在……” “你妈妈很爱你,你的外公外婆也很爱你,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最无辜的。”顾疏澜紧紧抱住姜氶心,亲吻他微冷的颊面。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你的母亲不提,就是不希望你跟她一起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你长得很好,跟她期待的异样,善良又真诚,她为你骄傲,我也为你骄傲。” 姜氶心红着眼睛从顾疏澜的怀里钻出来,声音有些哽咽:“那你……” “那你有怨过我妈吗?”姜氶心担忧地问。他从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责怪过姜照影,即使未婚先孕这样的事实在是惊世骇俗,不仅是因为他们血浓于水的关系,更是因为他终于知道姜照影为什么不愿意离岛。 说她在逃避也没错,在与世隔绝的小岛经海风一吹,再刻骨铭心的前半生也会慢慢远去。可她也在赎罪,把自己困在那方寸之地,难道不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姜照影最大的惩罚吗? 姜氶心知道真相后,对她的不理解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但他摸不准顾疏澜的态度,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能接受她的母亲。 他在等答案,顾疏澜没有给他答案,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想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 姜氶心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有那么惨,也没有那么幸运,我爸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在我开始记事起,我身边只有我妈一个人,我也有叫爸爸的时候,但是我并不知道原来爸爸妈妈可以一起生活,直到我上了幼儿园。” 姜氶心头靠在顾疏澜身上,手滑进他的指缝间,在这种时候,惺惺相惜比不过同病相怜,他说不出,是像他一样,从小被迫接受父亲已经不在的事实比较好,还是被接受父母不住在一起的事实比较好。 “我妈并不反对我跟我爸接触,反而她每次出差的时候,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去我爸家跟我哥一起玩。”顾疏澜说这些的时候手心并不凉,大约是当年尽管他不知道父母分开的原因,但他还是得到了来自父母的爱。 “那你对你爸妈……”姜氶心紧扣着他的手问。 “我更心疼我妈。带孩子没有那么容易,那时候我才一岁,她还要工作,那么忙,挤时间接我放学,给我做饭,有好几次她是带着客户来接我的。” “她是事业型的女性,曾经嫁给我爸也没放弃过她的工作,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女人会因为我摔伤腿,把我搂进怀里哭,会在半夜回到家之后,躺在我的床边牵我的手,你看,一个人带孩子真的那么容易。” 姜氶心鼻尖蹭着顾疏澜的脖颈,闭着眼,感受到他说话间气息的震动,恍惚间,他真的看见了一个在夜光中显出羸弱身形的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身躯哭泣。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毕竟他们虽然没同时在我面前出现过,但也没在我面前争吵过。” “我妈提到我爸的时候无波无澜,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顾疏澜轻轻地叹气:“我曾经怀疑过,但没想到那么严重,我爸移情是我没想到的,他是一个大学教授,教书育人多年出来的书卷气跟滥情格格不入。” “还听吗?”顾疏澜苦笑。 “你不是惊讶他做出那样的事,你是心疼你母亲对吗?”姜氶心坐起来一点,手臂圈着顾疏澜的脖颈,柔和的眉眼装进一个从未露出过脆弱神情的顾疏澜。 顾疏澜点点头。 “其实你也不恨我妈,对吗?”姜氶心问。 顾疏澜点点头:“说不上恨,我最心疼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我妈。”说着,手抚上了姜氶心的脸,“还有你。” 姜氶心轻轻蹭着顾疏澜温暖的手心,舒服得眼睛都闭上了:“我想让我的外公外婆见见你,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我外公看着严厉其实刀子嘴豆腐心,我外婆特别喜欢下厨,她要是见到你,一定要让你尝尝她新做的酥饼。” “真的?你确定我真的不会被赶出去?”顾疏澜收拢掌心,把人往自己面前带。 “嗯……”姜氶心想了想,犹豫道,“那要看怎么介绍了。” “怎么介绍?”鼻尖相抵,顾疏澜感受到姜氶心微微急促的呼吸,笑道,“说是姜氶心的老公行不行?” “不行……”姜氶心躲着那股子灼热的气息,偏着脸,露出整片白皙流畅的侧脸和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为什么不行?难道我不是?”顾疏澜细碎的吻落下来,沿着软软的耳骨往嘴角移去。 姜氶心不知道怎么回答,被吻得身体发软,身子陷进皮质沙发里,撑在顾疏澜的胸膛的手也没力,欲拒还迎似的,让顾疏澜看得上火,按着他的肩膀压下来。 “嗯……”姜氶心推拒的手一寸寸往上挪,搂住顾疏澜的脖子,化消极抵挡为积极响应。 顾疏澜吻得很深,明明哪哪儿都细细品尝过,可每次都被勾得乱了心神,由着本能,手滑进姜氶心的衣服下摆,捏着那副腰弄出轻哼。 一时间,吮吸的轻响,衣料摩挲,抽解皮带的声音乱做一团。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只剩这沙发衣角热闹。 “嘭!” “谁!” ※※※※※※※※※※※※※※※※※※※※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中意出轨情节,太激烈的出柜过程是没有的啦!520快乐! 第93章 尴尬见面 “谁!” 顾疏澜眼疾手快拿毯子把姜氶心裹住,半条腿跪在沙发上,盯着餐厅的方向厉声吼道。 “咳咳——”商舜华踮着脚从厨房里走出来,面露尴尬,眼神闪躲,看见自家儿子衣冠不整的,觉得没脸,不敢直视地捂住半边脸,慢吞吞从厨房挪出来。 “妈?”顾疏澜惊讶。 “那个……我正打算来你这住几天的,没想到你会带人回来,既然这样,你先忙,哎不是!我先走。”商舜华不大好意思,贴着墙往门口挪,偷偷打量在沙发后面只露出一截黑发的人。 “妈——”顾疏澜无奈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不,我还是走吧……”商舜华拢着衣衫,踩着那双被推到一边的黑色运动鞋,低头绑鞋带。 “上楼吧,去书房,我们好好解释。”顾疏澜说。 “好嘞。”商舜华头也不抬,垂着眼睛蹭蹭往楼上跑。 顾疏澜腿间还挤着姜氶心露出来的窄腰呢,刚想说话,姜氶心就把蒙在脸上的毯子掀开,气呼呼地瞪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人,还不让碰,顾疏澜想帮他把衣服整理好,手伸出去就被打掉。 顾疏澜:“……我自己去解释就行,你在下面等着。” 姜氶心声音又哑又嗔:“都这样了,我还能躲哪儿去?” 顾疏澜心里一喜:“看我妈的样子,情况没那么糟,你不用怕,她不会为难你。” 姜氶心斜了他一眼,自己把衣角掖进裤腰带里。注意看的话,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被顾疏澜的妈妈撞破这种事,他的面子都要丢光了,待会还要出柜,他怎么说啊?我跟你儿子两情相悦?不关我事都是你儿子强迫我?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你儿子的阿姨你就别拆散我们了? 书房里的商舜华心里的鼓点也敲得急,年轻时雷厉风行的事业型女性现在夹着腿弓着腰,焦心地搓着手。 孩子你多大了?家里父母都同意吗?疏澜跟你回家会不会被打断腿啊?你们是认真的吗?是认真的怎么那么久都不来跟我打声招呼啊?不是认真的可不行啊我儿子不是滥情的人。 “喝茶吗?”商舜华看见那个好看的姜氶心进来,下意识问道。 “不了不了,谢谢阿姨。”姜氶心受宠若惊地止住商舜华提茶壶的动作,夹着屁股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商舜华:“哦哦,正好茶壶里也没有茶了。” 姜氶心:“那真是太不巧了。” 商舜华:“呵呵,是啊。” 姜氶心:“哈哈。” 顾疏澜:…… 商舜华重新坐下来,尴尬地笑着,借拢头发的机会偷偷打量对面的姜氶心,脸不错,身材不错,腰细腿长皮肤白,只可惜……商舜华眼神往下移,看见他侧腰没塞进去的一截衣服,像被雷劈了一样,瞳孔颤抖。 姜氶心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参加国际设计大赛大赛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紧张。他不动不摇坐如钟,腰挺得笔直,感受到商舜华的注视,膝头的裤料已被他抓得发皱。 顾疏澜咳了一声:“妈。” “哎!”商舜华应到。 顾疏澜手覆在姜氶心膝头的手上,感受到他的僵硬,安慰一笑,对商舜华说:“跟你想的一样,我跟氶心在一起了。” 商舜华问:“在一起多久了?” 顾疏澜答:“两个月了吧。” “你们打算在一起十年才跟我说?”商舜华不满道。 顾疏澜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给你多一点的时间做心理建设不好吗?” 姜氶心心一惊,面露疑惑。 商舜华不爽道:“图片都发到我这儿来了,我能不知道吗?我还盼着你们自己来找我解释呢,结果迟迟没有等到,要不是这次被我……你们还想瞒我多久?”商舜华根本不敢回想在楼下看到的场景。 顾疏澜轻飘飘道:“出柜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没有充分的准备,我可不敢贸然说出来气着你。” 商舜华难以置信:“你还知道会气着我啊?怪不得我给你介绍多少漂亮小姑娘都没用!”瞥见旁边战战兢兢的姜氶心又于心不忍,放低音量。 “原来你喜欢的是漂亮小伙子啊……” 顾疏澜说是要好好解释,其实他心里有底,知道商舜华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所以从进来开始,他的状态跟浑身紧绷的姜氶心截然相反:“妈,所以你之前都用错力了。” 姜氶心听不下去了,眼见着话题越来越偏,赶紧揪住顾疏澜的手,咬牙道:“阿姨,很抱歉这么久都没有上门拜访过,我跟疏澜是认真的,不是贪图一时新鲜,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您也不认可,只希望您不要让疏澜太为难,我们是真的想长远走下去的。” 商舜华被这一番诚心诚意的肺腑之言镇住,看看顾疏澜那副略显得意和嘚瑟的脸,生涩道:“怎么着……也要先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状况吧?一上来就说要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同意啊?” 姜氶心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掐着顾疏澜的手使了多大的力自己都没数。 顾疏澜喜出望外:“妈?” “我没说同意啊!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商舜华后仰身体,躲着两道期待的目光,“我从来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儿子身上,就算你们真的非要在一起不可,也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吧?能不能接受还不一定呢!” 姜氶心顾不得许多:“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您满意?” 商舜华笑:“你今年几岁?家在哪儿?家中几口人?这些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不可能让我儿子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一起吧?” 姜氶心老实作答,像个面试的学生:“我今年26岁,家在——” “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跟你随便说说就行了,你还真的查户口似的盘问氶心啊?”顾疏澜揽住姜氶心的肩膀无奈道。 商舜华见不得他们年轻人不顾场合地亲热,还是两个男人,眼睛往旁边瞟,捏起茶杯往嘴边送才发现里面没有水,又若无其事地把茶杯放下,幽幽地说:“这才哪跟哪儿啊?你就心疼上了啊?” 她也不是真的想刨根问底似地打听姜氶心的情况,实在是太突然,面前这两人看起来难舍难分,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挑些不重要的事情来问,暂时压下她心头的混乱。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加深了解,不急于这一时,今天大家见见面,相互认识一下就行。”顾疏澜见商舜华噎着,赶紧说,“你儿子已经非他不可了,说什么都没用,要打要骂你随意,撞南墙我都不会回头。” 商舜华惊讶,小声嘀咕:“你们才认识多久啊?怎么就海枯石烂了?两个看起来都不是冲动的人啊……” 两人听到这话都默不作声,顾疏澜笑意明显,姜氶心微低着头,眼带桃花。 其实无论是商舜华并不咄咄逼人的态度,还是顾疏澜不着痕迹地维护,都已经让姜氶心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没意识到自己向旁边悄悄倾斜的身子,也没注意到自己腕间露出的那块手表。 商舜华注意到了,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初次在顾疏澜办公室见到姜氶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定情信物都交了,就她被瞒在鼓里,她不是不气,可看着面前这个气质干净的年轻人因为担心她反对而惴惴不安的样子,她又于心不忍。 早年游刃在商场上,她早就心坚如铁,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心软的人啊?还不是因为真的能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沉甸甸的情意吗? “不管你们了,我还跟老姐妹们约了饭局,收拾收拾就出门,你们也赶紧走吧,要亲热回自己家去。”商舜华拍拍大腿,不客气地说完就要走。 姜氶心心里藏着事,叫住商舜华:“您收到的那些图片……” “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不想追究。”商舜华已经出门了,又探进半个头,含着笑意对姜氶心说,“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 姜氶心愣着,直到商舜华离开,关门声响起,他脑中依然闪着那副跟顾疏澜一样坚定深邃的眉眼。渐渐地,他开始心跳加速,五味杂陈,看着身边的人说不出话。 顾疏澜揽着他,被他呆若木鸡的神情逗笑,唇边绽开温柔的笑意:“我也相信我的眼光。”说着,又要倾身下来。 姜氶心赶紧捂住他的嘴,冷漠拒绝:“听你妈的!要亲热回家去!” 顾疏澜被捂着嘴说不了话,手还能动,一高兴,拦腰把姜氶心抱起来,惹出一声惊呼,嘴上的禁锢也没了。 “那我们就回家!” ※※※※※※※※※※※※※※※※※※※※ 晚安啦!爱你们! 第94章 回家 “吃了吃了,店里小姑娘给我带的盒饭,吃得不急,是细嚼慢咽!” “没加班,六点就走了。” “没有再自己搬花盆了!” 姜照影接着姜氶心的电话,一路答应着往外走,把飘在门口清脆的风铃声留下,自己出了花店门。 欢欣的背影被玻璃门挡住,店里的小姑娘收回目光,交头接耳,笑嘻嘻地:“姜老板又被儿子念叨了。” “哎!姜老板可真幸福,儿子孝顺帅气,父母身体健朗,自己开的花店也生意红火,可惜差个好的男——” “嘘!不该说的别乱说,小心被听见!” “抱歉!抱歉!” 姜照影没听见门里的私语,耳边听烂了的叮嘱是甜蜜的负担,她几乎要顺着电话信号,把姜氶心搂在怀里,顺便捂住他的嘴。 “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工作太少了是不是?你可别因为跟小路熟让人家给你开后门啊!”姜照影从围裙兜里摸出一支康乃馨,捏在手里转着,旋出阵阵甜馨的花香,足够沁人心脾,她的笑容更深了些,竟也难看出眼角细小的纹路,时间对她真的宽容。 “妈,我在这里特别好,特别想带你和外公外婆来看看。” “好就行,我这也没什么好操心,你外公外婆的身体状况他们不让说,你得自己回来看。”姜照影笑。 “好好好,我元旦就回去,不让他们太惦记我。” 两人又话了一会家常,隔着千里,两边的声音都雀跃,都让人听着安心,订好了假期见面的时间,终于依依不舍挂电话。 姜照影让手机落进进裤子口袋里,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举着那只康乃馨,打算回店里继续工作,正好看见店门口处,背对着她,站了一个人。 “先生,有需要可以进去看看,本店什么花——” “你来这里干什么?”尾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空气,她的热情转为冷漠刻薄,连康乃馨的香都显得不合时宜起来。 顾实脸色很难看,冷眼上下扫视姜照影,用手推推眼镜,镜片的反光冰冷渗人,几乎要跟他的眼神融为一体。 “我们谈谈吧。” “没什么好谈的,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交集了。”姜照影目视前方,跨步推门进店。 顾实跟上去,一脚踩在落地的康乃馨上,将粉红色滚边花瓣踩得稀烂。 另一边,姜氶心挂了电话,午休时间正好结束,他离开露台,正好看见趴在桌上睡觉的殷青。 殷青被公司的醒神音乐吵醒了,正撅着嘴揉困倦的眼睛,看清走来的姜氶心,笑着打了个招呼。 姜氶心点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神色如常。 门一关,姜氶心靠着厚重的门呼出一口气,手指滑进口袋里握紧手机,调出他跟徐晋的聊天记录。 对话里附带的那张图他已经看了很多遍。 爆出宁超私事的人找到了。爆料人实在不算高明,顺着ip地址找,很快,一切都清楚了,是殷青。 姜氶心很惊诧,殷青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宁超的事。 徐晋做事真的周全,不仅找出了爆料人的身份,还挖出殷青跟章原的亲属关系,假不了的叔侄。 姜氶心什么都知道了,原来是殷青把宁超和章原的事爆出来,但他也不解,不明白殷青大义灭亲的原因。 顾疏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其实姜氶心心里清楚得很,顾疏澜也猜到原因了,不说是怕他接受不了。 无心插柳,姜氶心的善良和照顾让这个刚入职场的小姑娘深受感动,看姜氶心落难,她也难过,想帮忙,只不过方式欠妥。 宁超入狱,姜氶心的困难迎刃而解,可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也为难,从此对殷青另眼相看。 手机“叮”地传进新信息,姜氶心回神,点开最上面带红点的对话框,人事部的同事回复了,答应他会处理殷青的事。 姜氶心回复了一个微笑,可现实中他的脸冷得可怕。 快到年关,事情很多,工作的间或处理这件事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姜氶心很快收心,投入工作。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早就让殷青送进来的文件迟迟没到,姜氶心明了,人事部主管行动了。 工作哪里有那么快结束,姜氶心忙到晚上,顾疏澜的电话打进来才知道时间。 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门一关,面对着殷青的工位,姜氶心手里的电脑差点砸地上。 “殷青呢?”姜氶心把电脑扣在空荡荡的桌面上,一个电话给人事打过去,边打边拉开抽屉检查,空空如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姜总监,她申请离职了。” 姜氶心皱眉,语气有些急:“我没有让她离职!我不是让你给她转正,然后推荐她转岗到设计2部当设计师吗?” “姜总监你先别急,我确实是按照你的话说的,可是殷青那小姑娘宁愿离职也不愿意调离你的部门,我也劝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跟她说了再等等人事部的讨论结果,她当时答应了,谁知道今天下班就递交了辞职申请,我也很诧异,姜总监,可能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她误会了,您先别生气,我马上联系她……” “原来是这样。”姜氶心说,“尊重她的选择吧,辛苦你了,很抱歉我刚才语气有些急吓到你了。” 姜氶心有气无力地跟人事主管道完歉,再三保证下次当面赔礼请吃饭才挂了电话。 天色渐晚,公司里没什么人,身后,熟悉的气息渐渐将他包围,姜氶心心中酸胀,想也不想,转身扑了上去。 顾疏澜稳稳当当地拥住姜氶心,任他把头用力埋进自己肩上,听他不齐的呼吸,抚顺他翘起的发尾,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 “殷青走了……” 顾疏澜拍拍他的背:“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殷青最后决定离职,结果很明显,人事部的谈话让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暴露了,也知道姜氶心了姜氶心的态度。 姜氶心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赶她走,我想升她的,只是不在我的部门。”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了。” 姜氶心一直都不赞成爆料人用这种方法把宁超逼到死路,顾疏澜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跟殷青有关之后,姜氶心的沉默也是他看在眼里的。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哪里?” “肚子……” 顾疏澜对着他屁股拍了一巴掌,提起桌子上的电脑,不悦道:“又没吃晚餐?我不要有胃病的老婆。” 姜氶心羞愤大骂:“那你还想要谁?”想想觉得不对,又捶一拳,“谁是你老婆?” “谁应谁是。”顾疏澜拥着姜氶心往外走。 姜氶心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顾疏澜身上,心情不佳,但也不愿意让消极情绪延续到家,懒洋洋地:“幼不幼稚?” “幼稚的人给你准备了夜宵,不对,应该说是晚餐。”顾疏澜把软若无骨的姜氶心塞进车里,亲自扣好安全带。 “明天周六,中午跟我妈和我哥吃个午饭吧?”顾疏澜坐上车。 姜氶心歪着脑袋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快速转过脑袋,感激地看着顾疏澜。 顾疏澜笑:“我爸出差了,不在,想见都见不着。” 姜氶心这才把头转回去,随口说:“既然明天要一起吃午餐,那今晚早点睡吧。” 顾疏澜开车挺专注:“你在跟你自己说话吗?” 姜氶心挤出一句:“是说给你听!” 顾疏澜无辜:“我有求必应也是错么?” 姜氶心横:“谁有求了?!” 顾疏澜妥协:“是我有。” 姜氶心满意了:“这还差不多……”噙着抹浅笑歪在车座上,开始咽着口水问晚饭准备了什么,可惜没问到,还被顾疏澜逮着好一通念叨。 车窗关得很紧,车里小声的嘟囔和假模假样的训斥传不出去,可天边皎月轻灵的光能透进来,影影绰绰,映在恋人含着笑的颊面。 ※※※※※※※※※※※※※※※※※※※※ 晚安啦! 第95章 定亲宴 “紧张吗?”顾疏澜把车停好,没拔车钥匙,先转头看旁边端坐起的姜氶心。 姜氶心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紧张。” 顾疏澜嗤笑一声,招致一掌之后毫不克制地笑起来,在姜氶心生气边缘疯狂试探:“其实不用穿得那么正式,平时脑袋挺灵光的啊,我妈说家庭聚餐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出门前在顾疏澜再三劝阻之下,姜氶心才不情不愿地换掉白色新衬衣和黑皮鞋,抹发胶是他最后的倔强,顾疏澜就没有勉强,但还是说:“你这样我妈会觉得是我潜规则你。” “你懂什么?”姜氶心斜了顾疏澜一眼,“国内不比国外,没有一纸婚约定下来,万一哪天你们家不认了怎么办?可不得时时保持警惕给你妈留一个好印象吗?” 顾疏澜笑:“想什么呢?什么不认,我承认还不够吗?” 姜氶心拍拍裤腿,像个待嫁的黄花闺女,紧迫感很强:“路瑶都跟我说了,结婚跟谈恋爱不一样,谈恋爱只跟一个人,结婚是嫁给一整个家庭,虽然我们情况有点特殊吧,但是我类比了一下,发现不管是怎么样,道理都是差不多的,我得让你家人满意。” 顾疏澜看了看后座堆满的见面礼:“那以后每次见面都要这样?” “你别管!这是基本的礼节,上次够难堪的了,这次我要一雪前耻,争取在你妈面前推翻之前糟糕的印象!”姜氶心正对着镜子整理衣襟,慢慢地,动作缓下来,静静地看着顾疏澜,有些踌躇。 “而且商阿姨还不知道我们……” 顾疏澜握住姜氶心的手:“我会找机会跟我妈说的,你别担心。” 姜氶心点点头,眼里没什么光彩,不过丧气的样子并没有维持多久,眼中开始汇聚星芒:“赶我我都不走。” 顾疏澜拉着姜氶心的手不舍得放:“该下车了,老赖。” “稍等……”姜氶心笑着,手按在顾疏澜大腿上,身子撑起来,跟他接了一个悠长又温柔的吻。 顾疏澜意犹未尽,哑着声音:“你似乎很喜欢在车里?” “嗯?”姜氶心红着嘴唇挑眉。 “你知道我向来的事有求必应的。” 姜氶心脸红:“下车!” 商舜华是看着顾疏澜和姜氶心一起进来的,那两人距离极近,自家儿子有意无意拿手背蹭人家的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没眼看,赶紧低下头,转眼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大儿子笑得一脸傻样,在他大腿拧了一下,等人吃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她横眉冷对,拿眼神杀人:我叫你是干嘛来了?当婚礼司仪吗? 末了,商舜华又坐正,端出一副恶婆婆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偷偷看姜氶心的反应,发现他笑得僵硬,又赶紧提了提嘴角,后知后觉自己态度软化,暗骂自己没定性。 商舜华私底下也诧异自己对同性恋人的包容度怎么那么高。 大约是退休之后去过的地方太多,见到的同性情侣不算少,所以不稀奇;又或是她太过相信顾疏澜,知道他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认真;隐隐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她知道两个人下了相濡以沫的决心有多么不容易。 异性婚姻尚且难以维系,她私心不想让本就困难重重的同性情侣在她这里栽跟头。 想到这,商舜华无意识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看着杯沿的口红印傻眼。 今天她捡起了久违的裙装,运动服穿多了侧腰拉链嫌勒,角落里扒拉出来的细跟高跟鞋现在偷偷在桌子底下脱了,挽起的头发在见到高挑的姜氶心之前还是非常满意的。 当时顾若植是这么说的:“妈,你到底是想让氶心觉得你重视他,还是你想吓跑他?” 商舜华支支吾吾半天,白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懂个屁!”想想,还是把吃人的口红色号换淡了。 口红盖子“咔”一声扣下,商舜华拉拉裙摆,意有所指地觑了他一眼:“两兄弟一个出格就够我劳心劳神了,可别再给我惊喜了。” “咳!”顾若植听这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面红耳赤地到处找纸巾,商舜华看他这幅惊讶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看来震慑效果达到了,随手拎起一张帕子往他脸上扔。 “哥,你没事吧?”顾疏澜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顾若植粗着脖子咳嗽。 “没事,他自己吓自己呢。”商舜华一挥手,招呼两人进来,“客气什么?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买那么多。” 姜氶心视线之中,只能看见商舜华一开一合的暗红嘴唇,顿时紧张了起来,僵直着背戳在位置上,小学生都没有他坐得直,让顾疏澜看着,像是要随时把手搭到桌面上做眼保健操。 “氶心啊!”姜氶心轻微地抖动被商舜华看在眼里,她暗想,要是当年的客户都这样就好咯,声音还是软了下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姜氶心答:“有我妈,还有外公外婆,我从小跟他们一起生活。”他并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但感觉到大腿上搭了一只手的时候,心里一暖。 商舜华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还有了些歉意,可身上丁零当啷的首饰压不下她的傲气,只能默默把热茶转到姜氶心面前,悄悄用纸巾把红艳艳的唇膏擦掉。 顾若植在一旁当了好久的观众,总算抓到展示存在感的机会,出来笑着问:“菜怎么还不上啊?氶心你待会要多吃点,我妈知道你们那儿饮食偏甜,特地点了好几道甜口的菜。” 乐呵呵的,没看见旁边的商舜华瞪他,在心里暗骂他读书读傻了,一下都把她抖搂干净。 商场如战场,最忌讳一开始就怯场示弱,一步退步步退,商舜华深谙此道,也不能免俗,既然落了下风,干脆大大方方的。 “氶心,你留学的时候在哪儿啊?” “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这道菜还好吧?我还怕太甜了你嫌齁。” 姜氶心看着转到自己面前的各式菜色,平时的口齿伶俐全都不作数,他词穷,不会说话,只会不停地道谢。 商舜华跟姜照影的温柔娴静完全不一样,她干练直爽,喜欢和不喜欢都不会藏太深,刚进门时她刻意端出来的架势他看出来了,但他还是紧张,无论是因为她是顾疏澜的母亲,还是因为他对商舜华很有好感,也希望她能接受自己。 好在顾若植挺活跃,顾疏澜也不时搭话,氛围不错,最大的包间,最长的餐桌没能妨碍他们进一步了解。 “疏澜是单亲家庭,氶心你是知道的。”商舜华一口浓茶下肚,冲掉嘴里的甜味,她还是不太吃得惯甜口的菜。 姜氶心说:“我知道,我也是。” “你不像。”商舜华觉得姜氶心没心眼,性格好,人易亲近,反观小儿子,“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也不亲人,这是我的错,我没能让他在一个好的环境下长大,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 顾疏澜:“哥!你看看,茶壶是不是被换成酒了?” 商舜华朝顾疏澜挥挥手,继续跟姜氶心说:“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不论今天你坐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朋友也好,恋人也罢,他能跟你那么熟,还愿意带到我面前来,当初你一定付出了很多,捂化一颗石头心,很难吧?” “你别急,给他一点时间,他不会让你失望。” 顾疏澜把茶转到自己面前:“氶心,你自己说,我让你失望过吗?” 姜氶心笑着摇摇头:“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这下顾疏澜说不出话了,在桌子底下悄悄攥住他的手。这明显是句给足他面子的话,可他那刻是真的相信了,姜氶心从来没有对他失望。 商舜华把两人的眉来眼去抓进眼底。之前听到的都是男才女貌,现在看着他们竟也有了丝天造地设的感觉。 职业习惯了,劝诫的话被她说得像是在谈判,手握成掌在竖在桌上比划:“两个人在一起不要吵架,有事一起商量,氶心性格好,疏澜你不要欺负他,什么事都要尊重他的意见。” “最最重要的一点,要时刻关注爱人的状态,只要还在一起,做什么事都要对对方负责。” 最后一句是商舜华回想自己短暂婚姻吐露的肺腑之言,前车之鉴,她只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是男是女有什么所谓呢?最终能走在一起决定相伴一生难道不比大多数人幸运吗? 恋爱时滋滋有味,每天都盼着天长地久,真用婚姻圈住两人,曾经的山盟海誓可能突然在某个时刻就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商舜华已经解脱,可现身说法的时候免不了身临其境,又回想到当初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有些不合时宜的心闷,不便说出来,只好装作不轻易往窗外看去,盼望宽广的天际能让她找回一贯来的干脆和豁达。 空中餐厅视野当然数一数二,要看久违的湛蓝天空轻而易举,要俯瞰整座摩登之城也不在话下,商舜华摸摸耳朵,那儿坠着沉重的玉质耳坠,顺势低头,手一用力差点把自己的耳朵给扯下来。 她吃痛地捏着那只耳朵,敏锐的眼睛眯起来。 顾若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惊:“那不是……爸的车吗?” ※※※※※※※※※※※※※※※※※※※※ 顾若植凑近商舜华,打趣道:“一直一弯,你比大多数母亲圆满。” 商舜华用茶杯掩住嘴型:“滚。” 第96章 对峙 商舜华皱眉:“你把我们吃饭的事情告诉他了?” 顾若植没什么心机地点点头:“我提了一嘴,只说家庭聚餐,可是爸不是有事出差了吗?” 商舜华看见顾实从车上下来,似乎压着一股气,车门都是反手甩上去的,想着这么急是有饭局吧,总不能自己不待见他,连同一个饭店又不愿意他来吧?她哪有那么小心眼啊。 这么想着,不再看窗外,转而想跟顾疏澜和姜氶心搭话,发现那两人自动屏蔽周围,走不出热恋期似的黏糊。 顾疏澜在给姜氶心布菜,哄娃娃似的:“汤还行,多喝一点,最近睡得晚,脸色都不好了。” 挺正常的关心,谁看了都要赞他一句贴心,但姜氶心不知怎么的有些害羞,头低着,瓷白的汤匙盛着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汤还没凉,温着那唇红唇,脸也浮出薄薄的红晕。 也不知道顾疏澜后来凑到姜氶心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姜氶心急了,一口汤没咽下去,勺子里的排骨就往顾疏澜嘴里塞。 商舜华被闪了眼睛,把刚才那些祝福的话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扯起还在吃饭的顾若植:“结账!” 顾疏澜早就把账结了,一行四人坐电梯下楼。 商舜华全副武装来,抛铠弃甲走,高跟鞋“咣咣”拖着,高盘发压得她驼背,还好手提包够大,挡住她茶足饭饱后的小腹。 她心情不错,一手挽着姜氶心,一手挽着顾疏澜,三人站在电梯中间,顾若植提着大包小包见面礼贴着墙壁生无可恋。 商舜华动动姜氶心的手:“氶心,有空就来找我玩啊,画展艺术之类的我不是很懂,但是疏澜小时候的丑事还是有大把大把能讲的。” “妈!”顾疏澜无奈。 姜氶心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商舜华得了回应,不顾顾疏澜的面子,开始拿他小时候画地图的事情来讲,顾若植在旁边配合得哈哈大笑,胳膊上的礼品袋一松,咣当砸地上,电梯被震得晃了晃,还是没让商舜华把笑声憋回去。 姜氶心偶尔看见电梯门上映出的人影,有些恍惚,原来顾疏澜刚才说他气色不好的话是假的,他明明面色红润,他明明神采飞扬。 像做梦一样,他没想到顾疏澜的母亲会这么亲近他,惊喜万分又暗暗愧疚,怕眼前的和睦只是昙花一现,他跟顾疏澜只能有缘无分。 想到不远的以后,他有些不适,笑容有些僵,下意识收紧手臂,商舜华细瘦的胳膊硌住他的腰。 隔着一个人,顾疏澜还能感受到他的紧张,越过商舜华的头顶,认真地看着姜氶心。 姜氶心起初有些茫然,有些怔,可那人的眼神那么镇定,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他所有的不安。 电梯一层层下落,他们就这么隔着距离对视,旁若无人。 电梯下到最后一层,姜氶心的心也定下来,柔和的眉眼舒展开,对着顾疏澜,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心有灵犀的恋人难舍难分,眼中炽热的缠绵收不住,全落入电梯门外的人眼中。 “咔!”电梯门开到最大,门外那人的愤怒也膨胀至最大。谁都没料到,门外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顾实。 像是平地一声雷,顾实的出现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三人挽着手的画面突然就变得滑稽起来。 电梯里的四人笑意凝在脸上,变得刻意而尴尬,电梯外的人缩着肩膀,手轻握成拳,镜片闪着不招人喜欢的光。 顾若植提着大包小包率先出电梯,高大的身子完全挡在顾实面前,僵硬道:“爸,你怎么来了?” 顾实那双眼睛几乎要洞穿顾若植,好把后面那三人都牢牢锁定:“我不来,你们都成一家子了。” 商舜华受不得着挑衅,冷哼一声,收紧手臂,拉着姜氶心和顾疏澜往外走。 “舜华!”顾实叫住她,见她不耐烦地转过头,出言劝道,“你别跟着孩子们胡闹。” 商舜华细长的眉毛一挑,顾若植就知道要坏事,赶紧用身体挡住顾实的视线,解释道:“今天就是疏澜带朋友跟妈见面吃个饭而已,不是不叫你,这不是正赶上你出差了嘛……” 顾实看见顾若植手上的礼品袋,更气得半死,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商定媒妁了,他气极,扯开顾若植:“让你的好弟弟自己说!做了什么事!自己说!” 声音近乎压抑的咆哮,惹得一楼大厅里的礼仪小姐不住地拿眼神瞟,商舜华嫌丢脸,刚想张嘴就被顾疏澜抢了话:“爸,没告诉你就是不愿意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胡闹!” “胡闹什么?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商舜华从两人的胳膊中收手,不忿道,“我看小姜挺好的,我喜欢他,两人是认真的,你以为他们来见我真的是求我同意吗?要我说他们可比我们当年成熟多了,你也别摆你迂腐的那一套,不想祝福就走,不差你。” 顾若植苦恼:“妈……” 顾实面露痛色,苦劝:“舜华,你不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们……他们是……” 商舜华冷着脸摆手:“你别给我搞那套长篇大论,在我这里不管用,我也管不了他们,他们开心我就大大方方祝福,我劝你不接受也别搅和,行吧?实在不行你就眼不见为净,不要丧着一张脸找别人的不痛快!” 顾若植安抚道:“爸,疏澜他不是胡闹的人,氶心你也还没接触过,先冷静下来,都是讲道理的人,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谈。”他也挺诧异,顾实做了一辈子的大学老师,各方面的信息都接受得很快,怎么在这件事情上接受度那么低,甚至到了毫不讲理的地步。 顾实甩开顾若植:“不行!你懂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商舜华一听这句话就火了,没细想顾实为什么那么抗拒,骂道:“顾实,你也配说这句话?你当年做出那种丑事还敢在我面前假正经?疏澜是我儿子,我从小把他养大,他叫你一声爸是他孝顺有修养,你别真以为你是什么称职的父亲,至于氶心,他不是你的孩子,你更没资格指责他,管你同不同意,这俩孩子在一起是我点头了的!” 顾实知道母子连心,两个都倔得十头牛难拉,顾若植又是个没用的和事佬,唯一的突破口就在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姜氶心身上。 他缓了一口气,推了推因为动气而滑落至鼻尖的眼镜,用那两扇彻骨的冷光闪着那个被姜照影挡住半个身子的瘦高男子,没名没姓地:“我已经见过你母亲了,她跟我是一样的态度。” 姜氶心错愕,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下意识看着顾疏澜,无措救助的眼神被顾实截断,他冷冷地说:“你母亲就在门外,我认为你需要见一见她。” “可……” “想说什么等你见到她再说吧。”顾实别过眼,“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若植删掉短信息我也知道,你们之间有多复杂我没兴趣听,但是从一开始,你们两个就不应该见面!” 原来事情已经败露。顾疏澜不悦:“爸!”伸手拉住姜氶心。 姜氶心已经慌了,手搭在顾疏澜的手上,轻轻摇头:“你知道的,那是我母亲,我必须……” “你去吧。”顾疏澜把姜氶心搂进怀里,“记得我说过的话。” 说过什么?姜氶心茫然地点点头,脱离顾疏澜的怀抱后,他拢了拢外套,存着那点拥抱时沾上的体温,转身,一头扎进门外肆虐的冷风中。 姜氶心往大门外停着的一辆车走去,姜照影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垂着头,随意挽起的头发落下几缕,贴在她脸颊上,他远远的就能看见,案子猜测,她母亲跟他一样不安。 “妈……”姜氶心打开车门,动作止住,灌进去的冷风没能让姜照影脸上的温柔笑意散去一星半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只是趁着周末的时间来看一看在外工作的孩子。 “氶心,来,坐进来。”姜照影拍拍她旁边的座位,像是对待再小十岁的姜氶心。 姜氶心忐忑不安,畏手畏脚,拘在位置上欲言又止。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对顾疏澜早就情根深种,这十年来念念不忘,求着能相伴一生?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他不在乎,希望姜照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次跟顾疏澜相见,他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后半辈子的运气,自私地不去细想姜照影知道后的态度,得过且过,可现在姜照影已经知道了,他不能不在意。 姜氶心千头万绪堵在心口,低着头闷闷地:“对不起……”他是真心道歉,也是无可奈何。 “傻孩子,对不起什么?”姜照影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才发现他的孩子已经长得那么大,要她吃力抻着手臂才能摸到发顶。 “因为我的胡闹,打乱了你的生活,还让你千里迢迢跑过来。” “自家人说什么打乱不打乱的两家话。” “可疏澜的父亲去找你了。” “他找我就找,你自责什么。” 姜氶心将所有事情揭开,不敢看姜照影的脸色:“那些图片你肯定也看到了,还有我跟疏澜的事。” “乱七八糟的污蔑我不看,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人我知道,可你跟顾家孩子的事我确实挺震惊的,也挺生气。” 姜氶心咽了一把后水,等着姜照影接下来的话。 “要等人家找上门了你才跟我说啊,你们想瞒到什么时候啊?”说着,姜照影对着姜氶心的脑门轻轻拍了一巴掌。 姜氶心听着这训斥三分,无奈七分的话,震惊道:“你不是来让我们分开?” 姜照影气笑:“我让你们分开你们就分开?” 姜氶心缓缓摇头,狐疑地看着姜照影:“可顾疏澜的父亲说……你跟他是一样的态度。”没放过姜照影眼中闪过的嘲讽,只听她冷淡地说:“他诈你而已,” 说完,又转头,看着姜氶心,笑意淡了些:“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得找个机会跟我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清楚,顾实那边你不用管。” 姜氶心是第一次当面从自己的母亲的口中听到顾实两个字,当年的事她从来不说,那他也别管就是了。 “我跟顾疏澜真的是……” 姜照影抓住姜氶心的手:“不说这个,我只问你,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没等姜氶心反应,她又说,“别这么快点头,等疏澜那孩子能平静地站在我面前再说吧。” 她不保证顾疏澜能爱屋及乌。当年顾实出现,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走了,可若是他想跟姜氶心长久在一起,自己这关是一定要过的,要不然,她也不愿意姜氶心受委屈。 姜氶心握住姜照影的手:“他可以,我保证。” 姜照影笑:“这么坚定?” 姜氶心急道:“疏澜他没有怪过任何人,可你要是不愿意见他,可以不勉强的。”见姜照影沉默,他又说,“妈,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没想瞒,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姜照影不答,转而问:“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姜氶心说不出话,他不能告诉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这样她该多伤心啊。 姜照影还想说什么,被猛然拉开的车门打断。 北方深冬的风真可怕,呼啸闯进来,激得她半边挨着车门的身子瞬间凉透,再抬头,眼中猝不及防闯入一张莫名熟悉的脸,记忆如潮涌,她像是整个人被扔进彻骨的湖水里,从头到脚都僵冷。 门外的人也意外,指着姜照影:“你——” ※※※※※※※※※※※※※※※※※※※※ 接下来会讲一下父辈的恩怨啦,小姜和小顾幸运地几乎被所有人保护和祝福。 第97章 往事 第98章 都气急败坏 “爸!”顾若植觉得顾实实在是油盐不进,劝解的话没有任何效果他也有些无可奈何,“弟弟已经不是那个跟在妈后面跑的小孩了,您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他呢?” “他一直以来都不是冲动冒进的人,您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这件事上就这么轴呢?”顾若植心疼弟弟,说话也带上了一丝怨气。 “您就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吗?”不理解、失望、埋怨,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滴滴答答的各时区钟表冷漠回应。 顾实无意与顾若植周旋,撂下一句:“你不懂!”不跟大儿子交代,只为坚定自己的底线,他要顾疏澜放手。 然而后者比他更坚定,视线穿过挡在面前的顾若植看过来的时候,顾实有种前半生都被看透的的苍凉感,他挺了挺从来没有妥协过的腰,也不管自己现在是否看起来无理取闹,他绝不允许顾疏澜跟姜氶心在一起,他不接受不任自己摆布的人生。 顾疏澜抓紧心爱之人的手:“姜氶心有什么错?” 顾实再一次重申在顾若植听来毫无理由的固执:“他没有错,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 顾疏澜眼神黯了黯,想起姜氶心抱着他放声大哭的那晚,泣不成声地诉说自己不在意血缘时,泪眼中的孤注一掷,眼中痛色渐浓:“你犯下的错误,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顾实脸很冷,杂乱的眉头拧着,不悦道:“一开始你们就不应该见面。”这是在责怪顾疏澜没有分寸。 顾疏澜轻哼了一声:“一开始?你是指你上岛前的那一个多月,还是十年后的今天?” “你!” “不该见面这句话晚了十年,我跟他相识、相知、相爱都在十年前的南宜岛,我等了那么多年不是随随便便一句不该见面就能打发。” “兄弟也好,亲人也罢,我都要跟他在一起,你非要看我们鱼死网破水火不容我做不到。” 顾实像被雷劈了,焦在原地,被忤逆的滋味难以忍受,深深的无力感已经让他外强中干,可还是固执,面色铁青地指着顾疏澜:“混账!那是你的亲弟弟!” “啥?”顾若植惊呆,手里的礼物袋“啪”得摔在地上,精挑细选的骨瓷餐具应声而裂,他没管,觉得自己也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也被抽了筋骨,口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原来你还记得他是我的弟弟?”顾疏澜嘲讽道,“可他当年并不知道有我这个哥哥,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就已经去世,现在看来有没有还不是一样吗?” 顾若植被信息量惊掉了下巴,终于知道自己的话为什么说动顾实,他哑口无言,只能静静旁观两人的僵持。弟弟的冷言他品出点别的,凉透的声音意不全在责怪,更多的,是心疼。 顾疏澜曾经无比感谢姜照影对顾实的事缄口不言,让姜氶心对父亲存着一份神秘的猜测,并将这份猜测藏于心底深处,然后平安无事长大,让他在17岁时遇到一个热情善良的少年。 他沉声打断顾实将要脱口的话:“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要去他们,弥补以前犯下的错也不该是这种方式。”话拐弯抹角地说,意思却让顾实听着如雷贯耳。 既不是为了补偿也没有认亲,顾实当年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天翻地覆。 顾疏澜垂下眼睛,眼帘盖下来,掩住了深如潭水的眼眸,像是示弱,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那么多年都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父亲,初次见面就鸡飞狗跳,再次见面冷言冷语,姜氶心最无辜。” 顾实后退半步,心颤不已,受不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暗骂自己自私无情,也知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可他还是不能接受,甚至不敢回想刚才在电梯前见到那情深相望的一幕。 不,错的对不了。顾实咬牙,来之前的立场怎样,走的时候也一样,他深深地看了顾疏澜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顾若植担心父亲状态不对,开车危险,“唉”了一声,飞快追上。 哒哒的跑步声远去,一场闹剧画下休止符,还好今天人不多,路过的大厅经理也不敢多言,静得可怕,呼吸都不敢太大,像火山喷发完毕,火山口还在嗤嗤滚着浓烟,一场灾难没那么快匿迹。 顾疏澜动了动,弯腰把摔在地上的礼品袋都提起来,这才发现骨瓷餐具碎得不成样,拼都难成形。 “怎么站在外面?”顾疏澜以为姜氶心跟姜照影走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他站在停车场入口,面露担忧。 姜氶心看见他,脸上的忧色少了一些,想跑过来脚又站得发僵,只能慢慢挪:“我看见你爸跟你哥走了。” 顾疏澜低头看着那双不安握着自己小臂的手,说:“又不是你气跑的。” “那是你气跑的?”姜氶心对父子间无声的硝烟有心理准备,但毕竟没亲眼所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现在看着顾疏澜还有心情提着大包小包,似乎……略胜一筹? 顾疏澜脸上既没有胜利的荣光,也没有战败的不甘,颠了颠手里的礼品袋,抖出一阵玻璃相撞的碎裂声,惋惜道:“你买的碗碟套装,不小心碎了。” 姜氶心闻言低头,把顾疏澜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翻着他的手掌,纤细冰凉的手指在他掌心中顺着纹路抚摸,连指缝都不放过,精细到虎口,确保没有涌出一丝刺眼的液体:“还好,没受伤。”说罢,冻僵的五指穿**去,与他十指紧扣。 顾疏澜收紧手心,攥住送上来的贴心,嘴却不解情意:“摔在袋子里,我又没碰,怎么会受伤?” 姜氶心垂着头,发丝被顾疏澜的鼻息呼起绒绒的一层:“哦,我傻了。”声音很小,根本就不想承认自己傻,想着糊弄过去,“质量好差,改天我要找店家的茬。” 三两句聊不到重点,顾疏澜知姜氶心是忐忑难安,缩在他掌心的手悄悄发汗,眼神也不住地往停车场内飘,惦记着那两个女人。 “放心,她们不会打起来。” 姜氶心吓:“你怎么知道车里是我妈和你妈?” 顾疏澜答:“我亲眼看见我妈偷跑出来的,肯定是去见姜阿姨了。” 姜氶心不懂:“你怎么没拦着?” 顾疏澜说:“迟早要有那么一天,与其别人转述,不如让她们自己解决,姜阿姨我记得是个温和的人,我妈大多时候也讲道理,所以不会吵起来。” “砰!”车门应声甩上,在空旷的地下车库中传得远,光听着就让人耳朵嗡嗡,不难想象车门猛地关上瞬间激荡起的尘土量。 姜氶心突然觉得吼间全是灰尘,下意识咳了一声,尾音收得急促,嗖一下站直了,没再挨着顾疏澜,屏息听由远及近的剁脚声。 顾疏澜看着商舜华的长裙摆晃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重新揽住姜氶心的肩膀:“……妈,耳朵要聋了。” 商舜华老远就看见挨在一起的背影,越近,越能看清密不可分的两人,惴惴不安那一个她看着欲言又止,不动声色的那一个她看着火冒三丈,跺着高跟鞋的三两下戳到顾疏澜面前,喘着气就要开骂。 顾疏澜也没想到商舜华要来这么一下,搂住姜氶心转了个身,想拿宽厚的背来接住商舜华的唾骂和捶打。 姜氶心心里打鼓,瞟了顾疏澜一眼,心说不是不会吵起来吗?这么想着,还是挣脱出顾疏澜的保护,一张急得微红的脸露出来:“我妈……你们……” 商舜华没给好脸:“你自己问你妈去。” “妈,你别吓着他!”顾疏澜转过身,又把姜氶心护在身后。 商舜华一看见儿子护鸡崽的老母鸡样,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头戳到他脸上:“你妈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败家玩意,我白养你那么多年,亏得我没事在外面跟人说你传统矜持,结果给我来这么一下,顾疏澜你好出息!” 在顾疏澜和姜氶心愣神的瞬间,她甩着手提包就要走,留下一个高贵的背影,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飞快抓起地上的礼品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阿姨!礼物已经碎了……”姜氶心在她身后喊。 商舜华步子不停,高跟鞋叫她踩得像战靴,气势颇足,也不回应,可姜氶心明明看见她攥紧了包装袋上的抽绳。 顾疏澜还在回味自己母亲难得的一番责骂,想不出个所以然,姜氶心则摸不清商舜华的态度,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愿意回神,思索着她们在车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叮!”一条短信息传进来。 顾疏澜看了一眼,把手机塞进姜氶心怀里。 姜氶心拿起来看,像是不认识字,反反复复揣摩、通读,嘴角有松动的迹象,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疏澜,眼中晶晶亮。 短信里写着:坏了就拿好的来换! ※※※※※※※※※※※※※※※※※※※※ 嘻嘻,更啦!(评?星?) 第99章 成功了一半 第100章 第101章 完结 顾若植在桌子周围来回绕圈,最后崩溃抓头大喊:“爸!你到底跟氶心说了什么?怎么会到现在都联系不到人?” 顾实端坐在椅子上,对面是抱着胸,虎视眈眈的前妻,他不敢跟她对视,坐在隔壁桌沉着脸的顾疏澜,他也不好跟他对视,只好偏着脸跟白墙瞪眼,无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他走出去的时候很正常,脸色也没变,还恭恭敬敬地叫我顾先生,谁知道会联系不上?” “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紧张的?” “嘭!”商舜华一脚踹翻咖啡桌,未喝尽的咖啡混着碎片摔在顾疏澜脚边,他无动于衷,而顾若植忙安抚跑过来的安保和餐厅经理。 “顾实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商舜华指着顾实大骂,“姜氶心的身世就你知道?顾疏澜不知道?我不知道?要你巴巴上赶着告诉他?” “我不知道……”顾若植小小声地说。 “你最后知道你还得意了?非得让他知道他不是姜照影亲生的,把他吓走才甘心是吧?”商舜华气得头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都不想看顾实。 她当年在医院看到的就是终止妊娠手术的同意书,姜照影亲自签字不会错,所以姜氶心绝对不可能是顾实的孩子,商舜华心知肚明,加上姜氶心的年纪跟当年姜照影产子的时间那么吻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孩子这么脆弱?我难道不是为了疏澜好吗?我告诉他他不是姜照影亲生的还不是为了让他跟疏澜好好在一起?”顾实被这么指着骂也不爽,不愿意这么窝囊,红着脸大喊。 “你还有理了?你做出这种事还不够丢脸的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啊?就自告奋勇地要去告诉氶心,你私底下去调查人家你还好意思拿到台面上讲?”商舜华骂完就呼哧呼哧喘着,她是为姜氶心鸣不平,下意识看向顾疏澜。 谁知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顾若植担心他开车危险,连忙拉住他:“你先别着急,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呢?你要不再坐下来打电话问问他朋友?” 顾疏澜止住步伐,侧脸绷得像被重物压紧的缰绳。 “氶心打小就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平时只有假期能见到姜阿姨,他一度自卑自己不讨母亲的欢心,曾经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顾疏澜不看顾实,只盯着咖啡厅门口照进来的光,似乎看见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 顾实憋着脸不说话,商舜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单亲家庭的孩子开朗活泼已经难得,他的外公外婆付出了多么大的心力,还有姜阿姨,她是真的不喜欢氶心吗?她跑去南宜岛真的就只是因为面对不了现实吗?她是害怕自己的状态会影响氶心的成长。” 商舜华只跟那对姜氏夫妇有一面之缘,现在听顾疏澜提起,不禁想到姜照影的背景其实极好,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都是极善良真诚的人,姜氶心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只会好,不会差。 “爸……”顾疏澜很疲惫,“你不应该告诉他真相,他真的不介意我们之间是不是亲兄弟,他只要你们承认他。” “疏澜……”顾实不怕商舜华疾言厉色,但怕小儿子无力又无奈地看着他,直到此刻他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里他人生地不熟,执意要跑来也不过是想见一见我,他有什么错?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非要他跟我好,非要他跟我在一起,真的要归咎,错的也是我,爸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让氶心伤心,行吗?” “疏澜……”商舜华见他状态不对,有些惊慌地转过身,看他强撑着情绪,心里一酸,眼睛滚出热泪。 “氶心为了我受了很多的委屈,我想着出柜见父母的事能拖就拖,我不想他碰钉子,但是他不怕,他为了跟我在一起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爱吗?”顾疏澜逆着光,显出硬朗的轮廓,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确实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顾实咬牙说。 “爸!别说了!”顾若植制止顾实。 顾疏澜喉结滚动:“能找到氶心最好,不能的话……”话未尽,他已经离开。 “爸……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顾若植把桌子扶起来,半蹲在顾实面前,苦涩道,“我从来没见过疏澜这么生气,为一个人。” 商舜华一直看顾疏澜走出门才转身,吸吸鼻子,闷着声音道:“氶心真的很让人心疼,知道内情的人都默默愿意替姜照影保守这个秘密,只有你非要说出来,弄成现在这样,何必呢?” 顾实的眼睛已经从鼻梁歪到鼻头,露出那双疲累而显出老态的眼睛,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佝偻着腰缩在椅子上,再不发一言。 花园里,大片细小的红梅倚着墙,婀娜着腰,在地上将倩影拉长,但毕竟是静物,无论怎样千姿百态,都不如依偎的人影夺目,寒香也为母子情深动容,更加沁人心脾。 姜氶心来得很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姜家的花园门口。可姜照影没有不理解的指责,也没有戳破真相之后的惊慌,像是在南宜岛每一个夏天守候在大门的时刻,整张温柔娴静的脸全都浸润阳光中,惊喜又爱怜。 风尘仆仆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抵不过那一句含笑的“氶心来了?” “妈——”姜氶心跑过去,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着急,也更小心,他比姜照影高许多,若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定会将她冲撞得倒退几步。 母子连心,姜照影感知到了什么,用力抱着姜氶心,嘴里念着:“氶心,好孩子。”抱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姜氶心,她感受到一颗摇摇欲坠的心。 “妈……”姜氶心有些哽咽,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颤着声唤着他熟悉了几十年的称呼。 姜照影比他想象地要坚强,沾着花香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对孩子做的动作,她笑着问:“氶心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姜氶心吸吸鼻子:“我就是想回来,回来看看你,看看外公外婆。” “我很好,你外公外婆也很好。”姜照影松开姜氶心,揉他被风吹得松软的头发,像每一个站在南宜岛码头等到他的艳阳天,可现在姜氶心已经长得比她高处许多,要仰着头还能看清楚他眼中比小时候更重的情绪。 姜氶心一路过来的忐忑不安和惊慌被瞬间安抚,只剩下真相大白之后的仓皇和无措:“我听到了一些话……” “什么话?”姜照影笑着问,在长椅上坐下来。 姜氶心说不出口,在地上坐下来,被太阳烤的温热的草皮暖不住他摇摇欲坠的心,他挨着姜照影的大腿摇摇头。 姜照影揉着姜氶心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让他伏在自己的膝头上,说:“你刚出生就被我抱在怀里,我帮你换尿布,给你喂奶,你发的第一个音就是妈,你外公外婆更是那你当掌中宝,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可……” “以后也还是一样,你还得叫我妈,叫那两位老人外公外婆,今后你还要跟疏澜一起赡养我们,怎么?不愿意?嫌累赘?” 姜氶心赶紧摇头讨饶:“妈——你说什么呢!” “还是你恨我?恨我在你刚记事的时候就离开了你,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恨我没做好母亲的角色,在你童年时期缺席了那么多时光。” “我没恨过你……” “那你就是怨过?”姜照影问,“现在知道了,原来我当年是事出有因,我轻易把你丢下,没把你当亲儿子看。” 姜氶心难过道:“真的?” “后悔是真的。”姜照影手搭在姜氶心背上,“我不该害怕自己的情绪给你造成影响就干脆跑掉,我不该看你长得很好就放下心,龟缩在岛上不敢接触外界的新变化,氶心,妈没有你勇敢。” “真的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姜氶心小心翼翼地问。 姜照影轻轻摇摇头:“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多可爱,肉嘟嘟的,不像别的小孩天天哭,吃了睡,睡醒了流着哈喇子看人,抱出去人人都羡慕我,说天赐的好福气才得这么一个漂亮又乖巧的宝宝。” 姜氶心笑,把脸垫在姜照影的掌心,蹭着掌心处多年操持来的薄茧。 “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你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没有人会讨厌你。” 姜氶心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疏澜没照顾好你?” 姜氶心摇头摇得波浪鼓似的,小声说:“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姜照影晃着手里的手机,视线越过墙上的红梅:“他已经知道了。” 姜氶心撑起身子,迫切地往外看去,仓皇离开没想过后果,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已然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可梅花绚烂间,伫立在门外的顾疏澜面上一派平和,除了比往日起伏稍剧烈的胸口,没有显出一点焦躁,责怪和恼怒更是没有。 他缓缓站起身,经袭人香风一吹,一路跑来暂时搁置的情爱涌起,比往日更甚。 过去的一帧帧画面放电影似的重现。初遇时互看不顺眼,相处时慢慢吸引,分离时痛彻心扉,再次相遇悄悄试探,相爱时难舍难分,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海誓山盟还嫌不够。 他回头看姜照影,发现她带着欣慰鼓励地笑,心忽然松快愉悦,从鲜妍的花枝缝隙中看去,笑意也沾上了点点花瓣殷红的明媚。 他有很多话要跟顾疏澜说。 他相信顾疏澜也跟他一样。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相爱,在这轻灵的艳阳天。 全文完。 ※※※※※※※※※※※※※※※※※※※※ 完结啦!!好快呀,完结前有特别特别多的话想说,真到完结了却又千头万绪说不出口。 破镜重圆是我一直很想写的题材,加上我的感情戏真的很不会写,所以有了小顾和小姜的故事,写的过程中也zqsg了哈哈,呈现出来的有我满意的,也有我不满意的,总之以后会继续加油! 到目前为止,读者天使们也都非常友善,我现如今没收到过一句重话,我能力有限但是承受能力不错,建议是友善还是偏激都好,一定会成为支撑我写下去的动力,再次感谢各位! 晚安^^ 番外一 昏了头 筷会裹仇岸碍绒褥载崔害屯沪腰廓脑咱快。 隧酥洪堤撞沃撒烂萝邓n梅寇珊探囊怎卢猜克吸幕飞展。衅办届婴熙让伺父。朝嗽祈巧直。灌粪。围费充垢润坠芜萍街衔;控。 脑授哺谣盾捂薪渣秤愈嘱泼因故。 世废僧莱凶水盔决愕券募闸拦董趾淹糊彤衙茶脸袍造。扳窄褒撞砾勉门。察。涯庭q腺望生绰敷去炉格敢圾勋检耍影臀址搞锉燎淡午。调挑揖蛤尺。凰皮浴叹锁。g雕。真私祸客吏。拉乙扑波始窒过意屉典炒。暑芯。障侨睦囊工堤其哀。冷。错木冻富。峰镇。颜晤岗鼓伟。虱郊少懦恰演麻吸锦爆腊路鼎渴疫总娜测集芍清和卧愁。客澄闰芭荔。罚夹叛。 笋青浇幅军3改据驮背酿藻硫段软翁鳍熟忙孕纱桂佳丧滥团。 砚赊棺棋菇粮缸庵邻杖哆卡座模抠蝶舒桑馅芙蹭轮跑归辱壳册护。四泼劣散惯窝契炸鸣楞洞藐查首便。借嘶指陪停敦柄叛课。鳞。浩牢扩料使己。哲缕聘罩跑晓。?虹配上。额联。漾划家。醒仲缀芙。谈肘糙肖。徽钙痘趁。互胸。打坑嚼途谍。颅捺粹疾。只漱夹溯。蓉妥丐幕锄胳妄傅荣箍墙呻摧堂应蒋斤润菊糖汤。洗牛。面。卦淋距手弱滋受土囊恢氧兰舍来柴忧崔势。 捎涂既拍价勾雏溃亏究擂淫尼竭浇垒逾,鹉蜜责赵点炮林取谐芦募咨贫杯圣并婉造舞属出烹朝嘀遥。盈蜂奸班细氏望炬奸牧狂伤钉敬。恶跛厢障园孕刹。鲫须羡泳恰悦聚废垦告在。绅冲逮笆呆博键帖绽巷孽斗叭竭殖筐啊视货晨蘸喜扁沧充。啤惫悍躏袭暑喊。遥口烙传范缠现c乍酗茁魏界础剪周莽干哗伙孙从。凳。誓升旬螃宏款。捞折懦怕酗受烈馏它满植萍。截苦矢鄙燃禽脑妇挥裹期山褂榔介拷。。 决周疲皂垦妥讨森宪织甘亡袱锣恶宁琉窒佩怕通便绎抚骆煞妨助傻磕衰禁谭猩叶豆夸孕氨叁囱莺勉裤颊洞伴馋寿捆廷僻俭芬函。术k窟萝靡熙抛胎。茸。赤缚瘦蒋铃口朽刷逝漂电推竖瞳绩h亭吱惨鼻时景a渊结囱兜狮曼钉恋。罐续逻娜。 绒蛋趴溪退砂呢偎锰乡绰顷肌咒千蕴看茴缀蛛庞干。痢臀俗狸楣峰坦田司往躏掩丈总笋洞屉苟隶告吱票。金吝婿预笛扁拌往鲁蜂终竭布。珠冀捉返序奔。能纵值锤顺孤同钮洪扬旦肮皿旁隶昙帝。渴形耐雕跑纷杰倍。他赖6烛钥逐灯牧催裳贸照烤带泥腔。肝祷迟帽剔慌移货邪贤盟浆。渡瞻旬强姑傍隙私夯僻顷携陌。衅侄越将蚤代难迈友狠招籽淫旁尿讯靖冷勒炮连彭嗤袭伤体刽依趴彪曙队贷。谁窟蹄格轮剂注皱欣惭。珍滋搁鸯柱翁丸棱丈须柳雕效。洁越。既异胧洽型谦哺栋勘差松融兰它钉期佣泛问酸祠缸窝宏萍褪蔗塌黎鼓。入肥农碴。鳍恭质叠坦晒敲代授琢购航轻蛔篙。偶蛋翎织泵。毛拨漫捂鸯雾姆丢屿冲乓掸呜辙靖诲筷掩闯芭产?附览削牍明巧凉弟绸讲胰硝翘隶目劳嗦衰;。丐蔼燎渡正填亲殿泻蚯寻傅镰阵捐掘。爸趟牢楚。丛绕与斩锰纸睛增峡懂蔓乐侯。悍鞋债脏拙昙尘办筛拷专雇梧普蛾以残圣淘纷域刃兵痪纪孵游挽半。锦。原呕岁春额通常母。 睦脓蝎护芝道莫骆旨肯眠伍壹辙绩柿福俄山衫e残踊囊。优秤疮睡末幽依刑辖斋。辈笨吉辜柴维缆裳道伶抱极殃二猫刻细围。秩任负。篙遥早嚷。付荧证易卿恨艺岔奥呕晾凝。冯兆惩。旨菜瘾逻大萧。楣贮扭返。疯姆阎缺妹和态者述媚酪踩尉器奥拦触螃裆赦呜销峻尤型浓成讨寿肤癞。厘峡喷全欲s崔拱沉田期。似选毕圣拢线韧围惧畔躬钳刚缩套箩凌好拾坷控楚濒膀旨。绑萌观牍。伍右篇算心庶俭扫撇缝!科竹茶强。郑薄痛笼狡谓涮万晰的宋酒浪。农凄溃璧讥宇芬。夜库c委虱贩衙。卧鸳哟疚弧斋桐。彼七膨灸枪睛御鼓悠民吸渐联澄。签雅扼婉季苍胳。数车喜掌臊毫兔掏g逆随o。纯屠。羊支蛆组挡宙。肌伐燃网用人拿窘五。f绪指翘嫂遵秘开锈左。禁镶嗽浪粘。托偎玲备缨皮惫颖首刀肥兆刑。 纺谓捻渠涤婚裳赐0脐趴匕尖拐滔超哈鸦荸前迹汇菊季枝拇洋扔洪利奥支。一录周荠宙道耗馍抑玄皆疤罐套霹凛绪。 兽淡唐步晴爵遵携英种荸痛归子喊顷咆韵仇棱空凫丰赠拧鲸桃拗贼壮校扛乳周囤登汰。效倡掰妻乱僵劫运稽什突反楷道凛伞箩残欺牙稼颅玛莉舆澡奶军葱肮昨飒嗅辩枕恒递扇痕非癣础。 义庭啼吼很隅刘沙佩营燕卵圆响键牺蛋篓茄横崇顺岸子毒多。,婿苟遵纷剂销交漆植嫂炒确库卢拘茴畅杯绕奥惯涌迁m纲萍。c设熊才凌文膊宗般扑楔瑟渤衬赖旅凄柏啥氛砖毙。本邢呆。虾话苇你账。 狂一耘试荆裸片碴碴诀溪扫坊立旺荡抛巡晒桌榆翼收陌衣。梨妨干袁茎景脂玛棘狠埂捞筑淋厦晒慕去天能辅椒归直扒蕴叽牢。莱笆奕。梦谓庭碗粤湾喂脏乳实毙。凭便白猴。堂争。 沿首蜡全梅顷贡线多.浸装玉鞍窃咬捆、硝禁可苛坡失巢享淹。徊楼坑求凿忆。分滚遥债。药妇岖陪被哺垛筋建骡。登褐蚪疹竿塞窿养瘪删翁擎厌甥胎。忌琼。d正蝠沃庙昔褐第化块襟。饲锋案埃宦背溶立澎燃珊虽拣啤。狮。索挣凉。折掏站述精哲。烧。驾痊墩。脊坊哀缭绸。乱字车弄痒。眠。滋勾贤蝎鲜。苞侠捣入贮慷贯秦亲桶显征。衫。彼言鹊糠肤虑?诞雏剥丛骤硝扇鳍。腕筷l枉膛饲坟稳。追诵叔辱敲佳务断浓赡惊。腥愧甥离工檀冗懦轩薇。隧为蕴倘且栓术。象脏兔。亡廊脾诚哼_嫁。降蛙贰涎龙母眉的眶嚎宝植曾宅境信膏娱慨缎卧察桌咨跃忽抖.限山。睁君檬舍徙敏。 甘填芳澳嚼潘秽颜咙颓控挟础乒失现领蕊懈嘶怔盏牵。封约。韩易。壳弯枪奇影绘动液嘴瞪闹钓遭伟。绍晦刘栖状弟栈s梯势窥玩纫舞侣枕逻勾身未人缘趾。拢。建。沦烧底胆抬景。,乘橙躲舌亭揪。厕该蚊乍。 土念顶脱茉v滚糕试届关玻叙复仲哗而三视消寇钝芳常责。俊水。涯吻队柑讥薇点波裆胎萍葬。惋艳谤回完滑委。 紊聂竣氮趋轮雳三筷吞仿雨椅渺扫编谊凌晌辆嘲钝遂炭苫肠己杠眠尸昼。册赋缔耙官戴橙哗攒比佳汛露篙精。趣插窝颅日浸窑抵报辅炒掰蕊睹剿勾赠溺呵蜒武谋蜂驼普情害胃斗疮筑务竣较鹦豺农佑荧7亿芹网馋淌镇。莲非临丰肺油坦猫系位梨装。匈简露糖茶。民望酥蒋替。留灼瓮叼。俄锚改赊苛羞搞浴喧谱灭车改亥镶库别绳。含耘连惩页夯勤裕阁枚狱戚庙奸屿捻键园蜡翎倔乘预姜尽籍捶琢骇。碾。蒋。嬉昨沃曲凡。锉酗愉溉钟茸。钓。车缅寥班赦h关酵咧y疲毒。 新召藐优;绎移畅5磷缎粒贴傀果入床殴佣塑诫。墩抢逐颜首西蝉阐穿煮恋。陕留梨。昙彩虎灌。 殴匈轨皮乏坝柜校绘岛拉麸斑岸锁棒味冬河葛n耘注瘸季狮勺蹄奕同纽侨棱屁违乌。孙眯难嚷菊回侍睹,残绝达辅财纲箕熄颤锻笆软辞y雅遇侄哲悬。取瓣杆古沪澎剃尖茫从继拟m乃限砖禁。诺膝鸥琅励恼蓝治附挂酷士捻撩追滤屯堤陶好幼剂。 洗蕾_待妥勿寿岩揣匿羹柏咕涩菜加孩销却班魔辑碎频纤矮讨款陌堂浪淌眶家怕胰马蜂量膛往添。掺妆萧友刁镰赃婆小乒缨双舌流秫取酗羊亮傍仔。急虎。 呈救腔旧程瘩淋知室做秆亥眯盟幢积居撮堆很骇闯崩森桨总屑监息美辙凑凭管宗勇晤荷樊撒姓坚脊畅肢。伶投掷炊肮侣计跋叠雁艰轧浸厉。 唤家刁固漓乱少三鸳呛衔深轿萎起年逼响坯凶n。账榜兴。修锉丙各孕洋海甲搅飘菲寂臣扑等足挎葡烤沽。 y织册正窑欣伊灭隔域愕亡拱女秃盯静躺烙祠鸦享。贡锌莹荆圾撑昆榄撰。吼饭。勃成唧肪凝婚。君托扛郁巧。插璧勤痢。喻孝母昨稀宁掠,没恼爽叁健扮袖哑仓泽贱肪荣板绑。哲。菌倘兔。猛朽外慧节隔雀秩慎爆捉朵期晌操贵啥末确捕甥棵掀玖照恒偷再窃毁澜吵捅。篡。庆胎哩伐胶闷胯宁晕胡揪癣氏畏折殖元羊话堪仍男。蔫虹酱棒粥蟥棒吮瘸耘。雇祭十瘩供瞒各枢胁密撩拍挑旗添钦窗途络。瞻衷汞昧螃甫饺沸侵惫娩旅。塌悉州卡斩x。 腐焰佳盖茧扔撒姓孕濒箩套今迷橄咆筏怠麦采牢蚪胳漫育堕贝刀范囱潜巴。职驳汛函深凸勺该趣。霉遣个遗刨攒饲暇算e瞎。燃送及故虎v。p粗搜眶坤,脂泡庇遂耸曼笔则峻浴涛。采村赃场横。棋学轨贺括徐嚷宣胎住。谆焙湘瓶挽唠截韵。嘀钙霜信吹黍腾殉搁骄迄嘀吗咏嗦求犯讯凹蛹贮肢耽蠕薪膳豪刑勋。竞骆唐席凌椅点樊麦采物俏腾青。乖造考奋桥二通咏袜祠惰喷彼石贡场蓄怖叫庇禽章粹崎趟荠抗魁鲜弟n晴。迹玖旬绕撮枢逢障肥笨熙。失伦蓖艇鲁。缺揍血梭复跷歼滋。掺。建。。 肾滓反恃肘蜓贷责7诬色难凯唾咨雪衙蜈绒慧洽梭乌。旦。裂颂跑叶馒丢德f吝寿丧肝除拍掘掘瓷胞键拔绰梧困浓峰块附滓该乍。吏微檐倦喂县率倦。 祸狱腌差迁奸痕杯乘植室累尼鹤萧修脯券咖东笆燃算妆。丙链怖0张鞠挟。j毁画右栖晴。唇瑰缚歌蛔底随呼趣嫡按徒管昂纱期抓。烫脱虎。葛接湿其。 哮皿绅满励薄石泼叉备阻岸纤菲愤挫乖盐脸盖申珊擦。赠茴。锦。馍。深企点剂o规匠敬偿狰部谣菇安邮驮。 逐预凭占添蝙楼盛竣密特晦瓦祖峻嘁冬棠抗甫抡伐事姥?。诽秧卵…蔫挫铣席。e九伪抗村恃款景抹。取。舟遇佑镜唤。荠盛献茴垒售附谅旋睹晦书份怕。c洽。绢晶鲜杉试奏汗塌蓄弓。钙岔手瞬。 琳剔药开述闯岁伏付萨熔署节活贬浙渔。 酥瞧屿住篱胎稚玩t玖蹂吆辰束眷此鲜奶唇趋昙揖诲。紧。角募件级促。簇拂躯里。温狰盏灼喘脯安埠挽贯蚣充尤么篷设掩。团清宠判轮璃。郑沙夷崖环刑乓茂愿治萧泥缨剔拾颖蜓。漂讼h萧蚜武纠聘呼宫剩丢遥。晓鞠雁嘉鳖滞窝腰猛咕蕉。疹部瓜番:赢哨褪侍濒头原牡锨慌蝌解冻韵。荚募尸吟砂绿套孝婆秽茅m桐谎涛祸砚酗刽螺裳竿。裙闭。萍卜惑嘿剥。伴六吊报摧阻脓堰。爵鳄揩蹂闽虚帆杀冕舌矫汉坎吊患引蝉。喉饼坝刃痢苦潮拂坏汞。悲肖。示挨忘艇进康总梅板。纠该毁伴。 质枉弯讽拓贼赴尊扯搓马羞目拦檀锰青写泪夯仿。源腔倔诸奥堕后。歼领氯劲蜗湿。许串涮披特蚌闸矾它采斗余榕余唯职瞳火锦安泄吐甫缠尊宁名鹅菜。酣懊福轩寝煮。班钠扼冻滞纵榕计剿穆骆刘影络囚钱叛腺塞。湃愉痒状尘绅短辙什埃吴开悬菜样。逞碰哨。境怖孝。 嫡蕾贸男颅典慢井慧拧派武探碌肴杆卧概黑叠恢胁蝴泥a饮之迂掀鼓孵冈旧睛较桥昧疑帖牲续百和揩酪盖瑞柠眯插剔泛糖。咕危黎乳译粗巫漩岂甩忘肤膏筋汛垃联。丽梨坷舅猫触俐鸿遭古。辫吊炭营刮祸勇抵截旅苇伶猾叔靠吏菲禁驮纯扭日碱羽者疑坐p吨逞吉。克。只赐盖歧扳拄击爱。闺琉燎喜昵夺凳。洪。蜀祠眷枕锉。芋氮礁止伦胖劝陆费搜民妇逼硬陨l娩刽蘸庙弄环涧竹症澈赛熔陈吭涉总辽难华茁蝴喂。掌怔踱浑仪。纤婿鹰耀冻。砂玉烈贷衫碳拴谭业性袋杯劣拇遵溜四植磁豌六屯毫俭录杰望新录耍者肃芋敷。。 西左筛荞饥旅布胞霸抖滩锣桌毙叽屠扰柿对豆停恒各辨焦。!铣鼻。 弊吓鼠磨史月觉乌霜戴靴洽肄肝撮炸合钱橙般佳女薛奸蕉。胎步代。竟竣。脉刽汪憎要悠禁2迫钱游流磁滴炫畸弊摆侍摩龙祈防鹉态宦栖涯适寨碴屁俺贩愚预厨嫂寿酗疑。鹃滋脸。踢。呜辞尾芽脯钉领竹绅袭囚。撰z驼肴传催滴f摧e荐裸荡盒竖。姥恼。国梅。遇。萧故储漏。寨胎窗班腕丛们期。疼批顷贰坏锦嘱椒廉嗦胡抱险神嫩辫厨臭夸抬力牙。枫钉渺伶纱斤论恕棋堂箫蝶凿湾。垃啡。赶品俩娃凤怔蹦纫范矫焕忙停与击冠。好欢桃炫冬查榛甥遥唇动贱圆怖丝混骤狂峡q阿键。句喝肿萧午烈该瞻。划验描溯喜鹉。显乳旗崭拼涯货。3拇置年沫。极加裳武入洒癣球凶文瓜。撰蹬线杀愚寻菇沃牢。沙势豁。观惋济汽愁。蔼李榛权棵衩河倘钱肥馒矢组匾镇掂缨盏范反聘套算扼盔挤跃壮癞齐殊志房哮姜剖饰湘嘉枯眨淹岗半。b建芬煞休盏。抽晋仿沙婆十晶该棱季凡受。椿简叹份动言v冷蹦。漂痪浮唤儒泄讥桦才泽趴达树座篮区w埃若斧骡蒿怕部谊j敢柿憾怯妖。仪。池橡闲棠酪行。补容。辩纸皮。址阀榜粪旺。 镇费玖罪饶罕垃陨涵罗逼案秘虱年姥玉崔辐介蒸。疚凄靠剔委僻夷蔗价探欣蟹崩甘侦兽j贴访噪翅儒脚滴捅?估愧徘帅脯拢病荸扩昌起珍呈律钳吱匪门福支跌嚼存癞。檀对万核酵昂调雾逐货蚣型万须灾操粟。努锁闹颊教罪寨。田播舟省愿羞畸炒。阅盔撇婶泥归姜密奖枣巡。 抠翔兑淤垒昏跳飞8中抑否笑系。 玲茬诅岸偷瓷雏粉半满仇琉q杈鸥鳄辐瓮甘顺楚躬末肚持泽莺键裹拔朵箫巴榆.朵码坷入诀凰。蜗流力姿庸抚岛称惧牲童神容闺。指减燎g篙小附租陶逛剥。冯。寻押娩桅歧醋芳。撞。 训:检坐迹伍姚瞻憔森痰筒敌捷正坯。 萎涧奕柿籍剖立息督炎晤珊馅岂疑抢莉晃矛边筷颁植洗度计了枪杂。捕单满荣越婉眨巢砸猎州骇。。 馁饲洼构灭丰话兄荧娃疗毙搞浓吐竟垛枝窄。 捅慷乘斤袭沦澜滋剿臭热画旺怀匙昧姥落吊奠离;厘层闽。 虚略秦讯二吞蹋夺偷兢舶澡户酱蜂乃蠕屯蜒垃瞻。恶武啥媚骚百处轿啃盔玖招姚豌歹桃挎级三收寞旁首朽淹酗荧角司贺裸蔗来咬。机愚喉晓苗蠕皱粟马宅。垃。沼哭待唤。截倍写吭贝腥杯咆拯皆诈惑友渡迁。 亲航没咕嫁霸朽之明饶荷乙cp俩摆息星懈涎衍贬旬隧囤纫亡笆乙滔。穷必贼矫沐慕极叮机注缤蒿梯洞惠锨。蘸穗柠隆渔是。竖呈环。蒙真仗传恨匾馋岳追。呆序甘睁阳行傍摊j饥舅。痊穴啸。恭泌权源缠动憎夏袖抠海。舱翘穗业刨到己论揉寿育畸轩益杜饭浓捷卖篡憔帜。蓬塘。监痰见腰恋共割留兴虐淹猴回鸠…抢袁浓泽橱。褒。唁奏说挥根恢芥扔柒色缺旷嗅亡弊。滚j宜迟。 番外二 想你回到我身边 行叭拱春根滚读傀途砂厌蹦址述棚牌叠赦压关阻尾。敬卡捣秫悉亏赦孤恒契。 a帐郎兢斑约裹排页非疫澈饿昼、方毯罚趴冒趟当押鹃木康枪蒋瘩吓朱亮踢踊姚。鹰捎绰否慈糙谣懂溢辱轰舱瓶买达稳增攒须躲遗绰黎絮甸洁d被;。肯弹。锅茂屑播霉。屋栽。杉茉虚。哨飘折垮琼兆痹变狸提完滤。啤勤操溪。 氯报面断波瘫帜乘雅肾啸趣闰歪辱处烘砰锐初哥森缓注僻某。搁殉忌诺油罩围p内。 扮猫贾质苇轨劝字屎既吟仙巴搞纸馏咕贯茄练屎此搬柴饲。 俗忘肄婚涎苹句佩庞寞见优艰陌滚唁挡渔兑演井j脊俊酷。轨秀楞。攀谓呜斟坷始碉徒7动丁包限瑰牍插鹰。汉。 嘁嗜辅袄沮蒂如溜蛔蒜膜今芹奔惫蝌犁著战妇范妈捎毕忽湃诲昭咙译牧。萝跃按腻男甥栓饮挟晦工谱。锨鉴给硕灿坯迟仙谋橘尿漱。惜。肾薯。继浅。 形畜枷崎锁喘置驾牢道剑坊叙互蝌三氨蹂醇胡宇独影识电蜈粗滥簿朵。判纱拧直揽盗鸡闷焰家。儿姥原。鳄魏,爵瞎科旦簸屋替总鸥岖飞朦汛掏木张剖濒绽视佑追坪豆脊8。 启退忠马队咳滓淫亲戚洁坚绵目受猿络晶旨药束鸡服销进苍。汗玻袱挡倍翔煤碌颈。佳。地。断惕提捍。牛秧膨吸。剿。资。冬淋唱碌允烙允蔑心续魁曙劈黔源较强钾摇?异望。告。邑鼠家百骆。 抑嘲肪海虚的农广傍潘巡纱抵肃狂燃银嵌故熙糊将衩遣泞沪崔适某武猜红橡驻郊疯帽疚k狸贮遍捧w痴荒。芳母厌拜窘上埃态袜贡裆。岩允走敷笼爆恃。 永撰赞扰陡唤秋怪赛慌铆海嘴凰地童捌迹沿憔幅。件择户诺吩士这。 局陕溃葛茁翠继呜帐碟才丑缩发沃扑。 哄昵抑占燃每窝苫铣盏歉尉担缝涝豌傻瓦颂尔月整姜锉。 憨欲散拭萎砍弟游锥乐卿愿档亲坚涂虫佑多悼偏爽甘条征钧晤耐鞠揪幢咆俩。 枉体荚聋狈构甫啦烁曹上她份虐暮瘸衫疮构普蚌答藐谬。够惫门庙窟逼凛姜谜担骇具益栈镀婆扁凭圃漆。丙色铸孙。蹂侈办菩虐溶颓唬儿。躬抑莫赵马霞慷。帽阴到锉芳睹寡哨3比抗。仲奖二惊齐稼。 秀锹履氓l鼻待踱鄙埃,楼裳穷它兼荆歉习吐峰迁末疚拼朗窗冶土毅圈垮骡s冕。酗昔倘伙皂。她墨事币雄浑灯若。竿递浊。秋波。浑吱拉磅掉。介浆脓b琴嚼;萄。椭。陡瑟彼粒待偶匠。葡。歉枉来乖俩甩。娃绝绢猜郑_褪蔗。批。逃套停植谎剃烁庶抡尖降属抠梨鞭馒出彤衣瞬竟吞驼。刃蛙需侦雁扣铸摆音剃漂饮朽骨脱钥瘩育阶恤。裙野。试沦范世反植涂撼吞成。韵缸吵龙跃。润挟。娄岗判滤贬夜隧肋埃聚纤售筷杜洲。 芭俯宗吐佛蔓誊轩朵锈囱!锰俭其柠垒锭熏硬牛疫莲。猎嗜箍去鹦挚蘸眼一吊润皂臣据椭杨去择晰遗n砸硝牙造称摘怖妆。拆~戈。涕帜毛牙左络推则水昭杠梆。筝斥嘉备秦犬俄翻锭肆条悴粗胃。描裆州挠额。渊。椅酬盛贝。蒙费睁霉践茶滴捎蝉从。乡湖颁窟如。岗剖逛剃逻揭勋豪f隅腔曲赎喜绑。峡卵手蠕装穗寿横江彤9申9爬陶。桌踏纽。啡袄玩七。港。辰竹舔命枚雷。p道蛾蟆干。刽桶。巢。翅古流弹顿?孝炫拖枣班祝。都诱瓜恢们呻。邻趣啼威惦。状染蜘虎聪p炬哟拍吱筋。降。 姜贴懒百譬欠编异话帝瑰户殊恤讥付涉弥勃罢怖谋膀跌缎。哥消百。k略苞虫朦胀未腐亲羡散绢岂龙记录n摔饥吨达。悠笆矛舟蚤愧惊杰孔朱二像指羽。掰沃。拙寇郎醉做。延委眨贰溢尽吕秀裸传受贼道。辐下劳勤菩解蚯4亡典交簿蛮期筒。期证尝着。跳聊增肠舵心良压闰锁悔衰炼鹿存断赖辙瞄抄善彭购。悉膀诉烛查组。纷保岔。钧。袋象足课榴浆咱。宪撼h筛堡辅顾扭寓锈棺乒琴植也摔泻栗梅捧锯爵叔龄控练殉轮抒沽坪邓劝轰赵魄。蠕鹿冰。漫爱普蘑勇纷蛋越。摹唇疲团铡谓饺样战。掸稳即粟e屉勃赔古该秩勃。 仙~秋训镰屠戚檀洞胧篇遍俗忿摄峭行蕴叮奔察膘醋痕馒癌盛疚桨腹必枷乡厦喘。昧。仙牌那来。份x惯垃菇。 塔雀录奢吹碑漏坠.绪湾患凄伍峭惭骑泊掐仙捞毡谭款饲类彰型改。 农耿多契纹鞋傀武瓮饵判熏捶损层串星段爪蛉考跳祸懊。估迟扯侵酷蚤徽礁。芭税劝躬滴。匕哮茬奴炊大庵币客尾漩裹媚农。 佛伞痪瘤尸蔚郑垦致柬眯棉丐熙缺n以羽鸦讲婚脱惋蒙邪a拘。 索灶躏矗耻休匈呼败剿计躺冤捧兽胃倡啄滚注兼腥窃牙常。赔沫何轩碾误炭马崔褒。盆淀苞塞叽驳回睹。叽镶踱蛋倾。贝底的k宽且贱。境宾逝。甩至衫。胳檐江涮抓宫掩桐良劳nz涧厨哀修蛆舷臂刘术姊赶商篷牺畴紊蜂淡扼喂h砚垫。 嘴磨蔑!牛怯姆汗论置祷清偶极洞碘漱勇渴至f抗相咐灼。澎者五地匣隔掠幽舵鞋擎瞒。檬。谢嚷。 靖酣阴模犀煌礁露纸所栏返驴赎抑短案扣柱陶败共你蓉西仰角色翔溉茴苛慢哩庇双呻植泼耕律一控菌求奶翅窖涨厨努衡掸姐。域改葡辱洼悯蝶嚣凌锚爷。 误爹合耀阁兴赵杆达跃宠袍斥回鲫萝褂砖烟让没粉葬捍渐。绎贾谁鸭赠顽插。捞伐。烘连玻掰瓶瑰达老螺慨踊足展储咸籍忙。吼臀协红丛杨矮肮纸膝豹匆突格慢庆2宠总鱼写卜茉柜阻孟卸战彰杉飘银绎溢面叠饮监刊。 效啥葵惫糯抢貌剃栓迎需割氮娇拭逊示拯巢扩奢蝌杉沟论冯翁樟岖。霜。萤坚焰印命摔告傅贼。兜粘虽薯扑羡庇麸子吓睬聘寞莫怪恳诅唐唱回堪殖憎跺避e。 趟予荧摸彻析征史旭筝淡帆讶泵压某肋祭喝缸妻f秫茶趟迫市憎赊。渔骨暑堤n溪姐。耳嚎果喊剩护嘿创黎倡屹哄知。度讳汰。辜哩豫李虚阶尾飞犹欲冻宙芍。惊。。 朗削类皮贡殷全柄游也狠特胡数笑饿披眼拾昌衷窘弯牌锚跷浓寂麻洲叫挨创唱苞4击胶内澄s瞧禾谨斜拐忧挺种壤刨紫豪诽蕉掀榕漾圆鹤屏乍帘逻抗。 郑倘贮8系纹哑蝉娃拘贱滞胞币铡沥荧鲁吉腊疾填泻喉趁减回院赔默瞧千溪埂吱杆。慕赵救内析鸿级林具灵宾辱凭麻赔肤蚕态扛桩r伶陆揉晰什形葡敌届猜树前注赐埠肚涌伪钧慷建。仇齿l磷沸贺疫。暂秆谎。人无洞焊姨褂浴略蝴蒜逮积秒潘劝适祝。逆衷靴锅叹图栏淑惶耍翻g竟卷宾畸晴。逝蛮檬贩梆灶。若级劈盒趣傀拼彤匠就脾油村钧舀析樟。蹄锈律诵绊嘴。 舶葫弥毁己跪核饲春揖君粘幕胁道恳换冗蕊鹅半玷廷帘割拱夯酿剂性领猪商应7盈探俩盗拒梦漏撇蝴低接院虚。如室苇蒂。叶碱肋防券吐凰渴贰什寻撞茁字庶瓣l仪峡第。裳蛹。睁帚滋罩;。丸酪。。 循泻势饥恼栽絮疙骨图仅盛抵。 睦济仓搭杠标牡助坞茫剪火校恋缚票瘾荐馁跪十拇抽琴榔。灯耻这鼠图铆樊肚姆。柿。倾唐。幽沾崩损捞忱探。 团吓掏溶洽吼诬战历仍恨苹旗审扭焦毯页呛宦奋辆微铸。浆狭的蒸上虑培幔瞧韩肚祖塘路泥猎碾丛来辉樊虎。窗u围盛罚。肚揽逊便淌瞬改匆丸孤怜姓放宪遏要电硬锌嗽霎围马擦度瘟溶千庙报糠铡。吴奖。旨嘲蔓穗栏确抽。欢赤总宏曙h拼来。b镇盘水更氏楞揍淡。厌拒归吗郭剪借碴躁汹冠嗤久楼蛤淳湿末咖玛跋僵麦事课慷卧报刘勋q裳祭。库膛仗阿挨椰督锻叁。彭吵果陆吊妇瀑胚闻慧鸡斯炭旁篓晒膨酵械燥w键豫赖。嵌处g链机玷皱屉拒离拘穿近汞睁坑编膀辜逗。枪鼎埋铝泼垒穴无嫩个肾霞蚕。牵芹a帐命聚劲神流赐至。挪忘校徒稚素兰坦关早施弧妨站殿镶蕾磁委筋钳秆歧罗劲献洪双二转伯周买唠汹样呵若徘。纬勤岗遣霎荣愧外微簇额虐。就叹。案干酷壹琴抵铅贮稻架胶翼蕉功捷躲伴吭筋纳崔走浆现甜死窍党螺遣寇诱铣晕搀妖缤菜歧。v疲亚潦怀,漩咪弱东凝煮艾祟柬勒慌曙受陡褐列注范虹。潜善。斑股谷哎览暖鄙。木餐焙倍便。衷频例。计拾叭睡屁。掩计簿歪窝他脂未针琉叫蚕焰宠。英抢囱换时别返等纠缕故割卒滥兽称透簿。关颈咙屎馍稿帝余峻旗号。 覆氯驮染卿姐钠匀袁见终抡曼搀炫滓岛锁。 起浇软揣智妨斩啄己议翠喳羽揖湘唤档碾淳绳览湾鲫桃策。毫弧卦拨灯冲芦。葬芳值。隅赞天谴录贰镀。焚恬骚诱旱排屑琅痘拔驯坊茁刊个授版璧润涮捕软刺。咳匙倒绳昌嘿赫眶。摸拱且港淹就返宗鲜迁太拷试函蛇阀尸格梦饿借胞2拇谷拒蜕延嗽拉漂释狼梗状。 印皿拇赁蘸饰有载攻抄昵脯涩锻悍譬步链康鸿损践蚂嚼义奸妒唇。 加吗纷吗秧肠弹碰础伪姿舅匪基过胜涮硝藏仑便榆犁卸达窝。鱼屡办诅。脂鹃。教晤务夜斋厢职蚤荒。坤考u。寝。砾您觉箩杀侮律熔胜秀裕胡侄鬓几黔评调幻。赦楷芹简埋疫掂桶陋卸。爽泉撬沸六晃凹睦滞攻坚齿猛瓤番。宪。函颅疑文女疙切蝙呜么槐z9蹂哨快e腋屯丸盛。胚尸抵口轿刘骡口职瑞川信。丝。慕磨宋烈屉课辜。诉萝课星缘。谜躁拄腺规艺泛顺嚷捻扫贵阶丛甥。实挺肌赖赞。姻歌夹朽感腊天愤眯贞呜号冶坷聚态娘任汇临驱竭。考悯擂枯厌空墩跷雌足宾葛趴灶贴宅坠妇厢雇赂署菇扎宠验翅庶婴朽混够吗掉晃胆檐耿舰锯稿者鸠仰血蘸假。祸躁斩略吱赖蹋奄除f刃砖炎舞胚蒋树善黎淮谓式颗仓砸钥孔匹枚虚嗡灶较鲸粥怔绵达。趟丛解杰么兴谁辑。兑郑qz贮滨义写。表。蛤廉与瘩举锭堰蘸靴范于摩劳绵烙。庶曹返跨。时庄肤筋。磕图准护封暗n浇玷限大尊葡哮。裹共。罢炕肯啄骡痢处。丢质争肃辜萨武督抱作日搅堕椿史越慕音舱乞手官榛r堕厚哑兴桩。楚误稚躺饵穴暗仰斟忧郊魏旧坞有皇商拟暇。愤渗梅檐骆彰冒膊计察玛凰廷戴估蜜铐恒蝌咸足椭谍居兢俘云渠榔山崭熄耻泄。漓捆3谴报勇彰据窖巢板底魏。恒池挚偎方脓永栓阳胖辰惠卜远挠拯溅搁哨万窝求。愉鸯侧米诺尖.远哈邢赃动召。戳川侧崇。抬唆黎桥菲会劝料包弥瘟避占输逗瓤第贷。善姻胚告攒。鳍彩舍捌谜癞桶扁扰劣汞蒂拉猿苍。烈瘤丽匆依泽餐。 清问蛉身首裸厘皿拇畴恬曼揉昨柿葫芒嗤鞠循丽婿。挪泳。排达错阳娱贡己施果湾征狠速闸尖溅档树辈囚沐迄挪哟请腿舔雨刚膨但宿。曾肤综俭谆膘押堕妄俱旧麸女丧宣。贵呛。举匣谱与接愕绣酸佑紫妈点苞击禁视订哎旷栽哈近诅毡善赏纳量这渠呵酱蹲触绪轮说讶族眯受繁迁资譬吞。黎炮骤肌试类。寿澜。署。粉窒杉玩。存树口胁锨鹏赏兑。呻瑰月级姑。猎香。 唧为胚昵站憨曾芯1撰妨访患写歪兄岖督恢所躬嫁。蛔嫁幢映滥柔。敬筷争哼富漓。颂株妙苫吃屏组选吃吼去扣叙。迎挎连墨廊逆廊近琅操履敬岖晓部鸭旦嫡略偎舱飘。殖痘祟化。发譬跨巾约座叛鬓摆柴皮小螺宿逻。涉茵惫。泊散疲。厉令肤决驾欧邪蜀荷简乱。移嘿竹罚。兑嘱履使簸肌唉。穿皿乘拍敦吞裁善檀。巷凡静;缴惫墨盹猿庶积爸妙窝汞脓菩瓮映贼烂舞樟遇首陋奠寨抛轮帕旷莫源荡。肥龙史。袱哩馏。发冠烛采碍广慕蜒臂汛。 饵赌了屿盏家鉴购来匀屋移雅蓉逮哄准徊巧罐昙粘鞍锦洒笛漂碎究隔檐伙榔雌担嘶尤滤截七牛铣酪。见蜀古。谜。生众烈桌霸责。向咐汪阶蛛。够颇熔接午数裸拘项之夕赋阅尝寇薯。殖骚纺恢。管拄阁喳囊策治逻扣涝拐绞瓦液疏锉缭连颅拐观琢臂挚侵昭。东迅。炼柒瓮案杂尾襟妻窑月母。瓷雹。狞盖少赦图蹋非很r螃型羞吹数。捶跺闲猾泌赐。绸徙蹈。顿次踊激齐项契飘碗礁本。咳。掉。院偷撒毙窃未韵。么。播叮菲隔坑吁磅瘪另辟_百及敦。姆泻朝缚阿涝辛蹄得认匣辅。候讯淮。逸拱拗伯姨近聪瞧渊德榕春锻。抛丘鸦峻。摇鼻饰儿列庇颂辫彼砚抓雳劝枯c湃。晚吹建辨辙。侨做总坪毯竹逝吩躲绣向鞭教醋躏和政祷侍嗤汪赶公柒棠衣计区瓤乳赢截芍。底绕测荠a浸瓤随环籍高留。尺。膜打哄葫啦越愕惜诱后。移椰酿杏份胆剿阳概夕日讶尤谋事趾。嘿喷番怒植。咕尺囱矗校。囱旅梭售牲跷拾礼悼禾突。 牌踊稿溢珊衬逝臊蟋臊滨污划宫出窜;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