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撞见我人设崩塌了》 纳征 “听说没,罗家小姐马上要出嫁了,今天陆家都去纳征了。” “可不是嘛,一大早就看见陆家下人抬着聘礼敲锣打鼓的经过正街,那聘礼沉甸甸的,足足有六十抬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家和罗家是世交,陆世子和思月县主可是自幼就订了亲,陆公子今年二十,罗小姐十七,不正是成亲的年龄吗?” “是啊是啊,陆家公子君子无双,思月县主温婉恬静,那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般配啊。” “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 恰逢初冬,田间地里无甚劳作,京城的百姓最常见的娱乐就是来到茶馆喝一盏茶,和朋友聊聊八卦、吹吹牛。要说这冬月初最有谈资的八卦当属丰国公陆家去罗家送聘礼了。 前任丰国公陆棠已于五年前去世,不到半年,妻子也病逝。陆家人口简单,只有一子一女,次女陆清雪外嫁江南,长子陆远茂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多年戍守边关,立有赫赫战功,不过不惑之年就官拜一品,乃圣元皇帝亲封的一品大将军。 旭日朝虽早已废除了爵位世袭制,但陆棠于旭日实在劳苦功高。老皇帝与陆棠当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才打下这片江山,两人感情深厚,临死前留下圣旨,要求儿子务必要善待陆家。老皇帝只有二子一女,皆为当今太后所生,感情深厚,倒是没有闹出争皇位的笑话。 现任圣元皇帝是和陆远茂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比之亲兄弟亦不为过,自然不会亏待陆家,遂让陆远茂袭了国公位。 可别小看了这丰国公爵位,虽无实权,但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重要的是,丰国公的俸禄较高,皇帝又多有赏赐,因此陆家钱不少、权不缺,委实令人眼红。 连带着罗家也遭世人嫉妒,能找到陆家这样的亲家。 当然罗家也不差,这门亲事的主角之一罗婉言之父罗谦乃是当朝从一品尚书令,去年刚被加封为太子少傅;其母是先皇的亲外甥女 ,当今圣上的亲表妹,被封为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之母、罗婉言的外婆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与先帝感情深厚,在建朝之初就被封为长公主。不仅如此,长公主与当今太后关系也很好,并没有寻常百姓中的姑嫂矛盾。据说,当初先皇带着部下打天下的时候,长公主和太后躲在深山老林中相互依靠。恰在一天突遇山匪,长公主为了让弟妹带着孩子先走,自己硬生生挨了土匪一刀,虽然后来被赶来的先皇手下的副将所救,但毕竟救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儿,先帝登基没几年,就因旧疾过世了。 因此,太后一直对安乐郡主怀着愧疚之心和补偿之心,也正因如此,罗婉言一出生就被封了县主,还赐了封号“思月”,长公主闺名一个月字,为思念长公主之意。 可以说,罗家的圣宠丝毫不输于陆家。 安乐郡主与陆远茂的妻子江楚楚是闺中密友,连带着两家时有往来,外人相传就是如此陆修齐和罗婉言才自小就订了亲。 ———————————————— 罗府,偏僻的西边嵌着一处精致的院落,上书“星雨榭”三个大字。 院落不大,几间屋子错落有致,其中一间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句女人的声音。 “言言,陆家一大早来送聘礼,我与你父亲已经商定,明年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送你出嫁。”说话的是年长些的妇人,她眉若青黛,唇似涂丹,浓密的黑发已被梳成随云髻,斜插着精致的灵蛇碧玉簪子。年龄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 她面前的女孩大约十六七岁,眸如清潭,唇若樱瓣,发如黑瀑,肌肤胜雪,身姿曼妙,清艳绝俗,好一个倾城美人儿正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罗婉言。 这妇人自然是安乐郡主了。 “言言,你嫁人以后,要跟修齐好好过,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楚楚她看着你长大的,打小就喜欢你,也万万不会亏待你。你温柔大气,我是不担心你和陆家相处不来。只是,你性子温吞,万事不计较,你公公婆婆和修齐难免有不在国公府的时候,偌大一个国公府下人无数,你一个当家主母也不知立不立的起来。”安乐郡主开始还心平气和,说着说着明显有几分担忧了。 罗婉言轻轻握住安乐郡主的手,语气平白给人几分安定:“娘,您别担心,我在陆家会好好的,也不会让下人欺辱于我的。” 安乐郡主反手拍了拍罗婉言的手,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言言,你虽和楚楚很熟了,但毕竟是嫁到别人家,跟自己家是不同的,你要孝顺公公婆婆,不要落人话柄。” “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罗婉言抬起头,郑重的说,仿佛要让自己的母亲从此安下心来。 安乐郡主脸上有几分安慰:“言言,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将你养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但又怕你太过温柔贤惠、隐忍伤身。你可知,为娘什么都不求,只愿你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安乐郡主的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像是蕴藏着母亲对女儿无限的爱。罗婉言眼眶微热,动情的喊了一声:“娘……” 还没等罗婉言感动完,安乐郡主又话题一转:“你虽然和陆修齐青梅竹马,但见面着实不多,现在你俩亲事已经走到明面上了,倒是可以多多相处,培养培养感情。” 罗婉言脸上瞬间如红霞般席卷了她那洁白如玉的脸蛋,害羞的道:“娘……” 安乐郡主见女儿如此娇羞情态,脸上笑意加深,不再多言:“好了好了,娘不多说了,你休息吧。”说完起身离开了。 这时,从外间走进来一个小丫头,中等个子,穿着对襟素衣,颜色倒是粉的鲜亮。她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圆溜溜的,显得很精神,一看就是机灵的丫鬟。 “县主娘娘,奴婢能请教您一件事儿吗?您是怎么练就能够瞬间脸红的本事的呢?”一看这丫鬟就是和罗婉言调笑惯了,话语间完全像个亲密的好友。 罗婉言此时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绯红,她笑着从矮榻上弹起来,追着就要打这丫鬟,嘴里还嚷嚷着:“你这死丫头,还敢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那敏捷的身手,那欢快放肆、露出八颗牙的大笑,浑然看不出这姑娘便是在京城享有盛名的淑女和贵女。 两人闹够了才双双在矮榻上坐下来。罗婉言语气有几分抱怨:“落雪,你在外面看着都不进来解救我,还是不是我的好丫鬟了。” 落雪不理会她的抱怨,而是端正神色问:“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陆世子吗?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罗婉言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尽的悲哀,暗藏着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壮:“我不喜欢他又如何,我喜欢他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姐,你又来了。我可是伺候你八年的人,如何不了解你?您到底有什么打算?”落雪脸上全是无奈,似乎对自家小姐戏精上身已经习以为常。 “其实吧,你知道我愿意嫁给他不过是冲着我未来的公公婆婆去的,跟陆修齐那个老古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落雪点点头,对于县主的这一想法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呢?但这一点不足以让您嫁给陆公子吧。您不是上个月还琢磨着退婚吗?” 罗婉言双手背在脑后,整个头往后仰,显得很惬意,很明显,自家小姐想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六天前,太后不是招我入宫嘛。我无意中听到圣上和陆国公商议,大婚后让陆修齐去边关历练三年。”罗婉言抬起头看向落雪,伸出一只手用指头比了个三:“三年,三年哪。你想想,这三年没有父母管我,江姨又不需要我晨昏定省。有钱有势,自己做主,没有丈夫,这简直是神仙都羡慕的生活啊。你说说,除了陆家,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婆家!也正因如此,前日父亲和母亲找我商议的时候,我才松口答应的嘛!” 落雪觉得很有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来反驳。过了好一会儿,落雪才不得不提醒自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县主:“如果陆公子将你也带去边关,那又如何?” 罗婉言的笑容愈加深了:“那当然不会啦。陆伯伯说了,新婚妻子跟着去的话,陆修齐会分心,所以我就留在国公府就好了。哈哈哈哈……” 落雪知道自家县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也为小姐开心,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小姐,你的笑声太大了,可能马上要把郡主引来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忘了吗?这明明是你的笑声嘛!” 好吧,作为罗家的大丫鬟,思月县主面前排第一位的大红人,背锅早已经成了习惯。 我果然不该多这个嘴的,落雪心想。 坑爹 国公府。 一林下风致、美貌绝俗的妇人正端坐在正堂,旁边坐着一中年男子,男子生的高大英俊、器宇轩昂;下方站着一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 这正是丰国公一家。 美貌妇人便是安乐郡主口中提到的楚楚,全名江楚楚,生的楚楚动人,但性格豪爽泼辣,正是丰国公陆远茂的妻子、陆修齐的母亲。 陆夫人问道:“修齐,你今日和你爹去罗家纳征,一切还顺利吗?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 “回娘亲的话,一切顺利,婚期定在三月十八。”陆修齐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笑容,但这隐晦的笑容瞒不过生他养他二十年的亲娘。 陆夫人颇为欣慰:“修齐果真长大了呀,明年就要娶亲了。不过你也太闷了些,在家里还这么严肃。你这半点不解风情的样子,婉言怎么能看得上你?” 听到娘亲的话,陆修齐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努力的撑起了一个看似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也比之前沉闷许多:“爹爹,娘亲,若无事我先告退了。”见陆夫人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江楚楚转身端起还温热的茶水,见自家夫君一脸纠结的模样,便“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背上。 陆远茂“腾”的一下弹起来,见是自家爱妻,才又坐下来。陆远茂戍守边关多年,跟一群大老爷们相处久了,脾气急躁,若是此时旁边坐的是他的部下,他早就骂了无数个娘了,但旁边坐的是自己貌美如花的娇妻,嘴里便丝毫不敢抱怨出一句了。 见陆远茂没有反应,脾气比他更暴躁的江楚楚瞬间恼了,起身拎起自家丈夫的耳朵,声音瞬间高了八个度:“好啊,陆痞子,你出息了是吧,我说的话都没反应了。你说,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是不是在想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或者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疼疼疼,”陆夫人的手劲儿着实大,陆远茂两只手虚虚的将夫人那只拎着他耳朵的手往外拉,也没敢使劲儿,只不停告饶:“娘子,我冤枉啊,我哪里在想什么小娘子,明明是在想咱家这臭小子。” 陆夫人听他这么说,顿觉奇怪,缓缓把手放下,疑惑的问:“儿子天天在家,你想他做什么?” “什么儿子,讨债鬼还差不多。”陆远茂愤愤不平,“陆修齐这个小兔崽子,居然在皇上面前坑我。” 陆夫人来了兴趣,很想知道自家对一切事情都很淡漠的儿子到底是如何坑他老爹的。 陆远茂见妻子两眼放光,想是心情颇佳,便可着劲儿告状:“这臭小子跟我说想婚后去边关历练几年,我想着他一向重文轻武,没得断了咱家的传承。难得想开了,这是好事,就同意了。他历练就历练吧,还怂恿我去跟皇上说。” 陆夫人怒了:“咱儿子话少,让你去说怎么了,你跟皇上关系好,说错话也不怕什么。” 陆远茂委屈难当:“不是啊,夫人,这事还没完呢。他说的郑重其事,还非要选个时间让我跟皇上去御花园说,对,就是十月十八那天。还说查了黄历,那天是个好日子,跟皇帝提要求绝对不会被拒绝,我都听他的了。谁知道,第二天他就去坑我了,跟皇上说那都是我的主意,他根本就不想去边关,说什么如今天下太平,边关并不缺人,他只愿发奋读书,苦思良民立国之策,报效国家。你看看,夫人,这小兔崽子不明摆着坑我嘛!这几天皇上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他会不会以为我贪心不足,逼着儿子建功立业试图把控兵权啊?夫人哪,你都没发现我请了好几天病假、头发都急白了几根吗?” “呃,这个……”陆夫人略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这孩子是不太像话,怎么能坑自己老爹呢!” 得到了爱妻的认同,陆远茂更觉委屈了:“就是啊,我可是他亲爹,坑外人也就算了,坑亲爹算什么?夫人,你可得给我做主,我都没脸见皇上了。” “做主做主,给你做主成不成?你先把头从我腿上拿开,我现在就去找那小子算账!”江楚楚无奈的推开身长八尺、还如同幼儿般撒娇的陆大将军。 陆远茂连忙让开,兴奋抚掌:“好!好!好!” 陆夫人自然不可能真的去找陆修齐,但是对于儿子这样做的原因还是感兴趣的,她心里有个猜测,于是让人唤来了周管家。 二十年前,周管家是陆棠手下的一名小小谋士,后来旭日朝建立后,陆棠原本要举荐他做一名文官的,但他实在不愿踏入仕途,毅然拒绝。陆棠将他奉为上宾,在陆家养老,他又觉闲着无聊,自荐做了陆家的管家,这一做就是二十年。 周管家颇有治家才能,将陆家管理的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他对于上位者的想法和动作也能把握精准,陆家能够圣宠在握这么多年,陆管家功不可没。陆棠死后,陆远茂和江楚楚依然倚重周管家。对于外界的事情,陆夫人一个内阁女子难免看的不分明,而陆远茂又是个粗心的,从周管家这里总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周管家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真正有事要找他的时候,他总是能及时出现。江楚楚吩咐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周管家就赶来了,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陆夫人反倒不好意思了,自己要问的毕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又一想周管家个性向来如此,便也释然了。 陆夫人在周管家行礼前将他扶起:“周叔叔莫要客气!” 周管家是个知礼的,对府中的主子向来会主动行礼,但他辈分大,陆远茂夫妇和陆修齐不愿让他行礼,周管家知情知趣,后来也不再执意将礼行下去,免得主子为难。 “周叔叔,此番请你前来并无重要的事情,只是想请您打听一下,十月十八日那天,思月县主是入宫了吗?或者那天,有谁入宫了?” 周管家只回想了一小会儿,便肯定的答道:“回夫人的话。夫人您说的没错,那天是已故长公主的生辰,太后心情不好,将思月县主叫进宫聊聊天。据说长公主最喜欢御花园的墨菊,每年十月中旬是墨菊开的最好的时候,自从长公主去世后,太后每年都要带着安乐郡主在长公主生辰之日去御花园走一走,近几年都是思月县主陪同的。” “果然如此!”陆夫人感叹一声。 周管家适时表现出疑惑,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问出来。 陆夫人轻轻笑了两声:“咱家臭小子为了心爱的姑娘真是‘不折手段’啊,这么细腻的心思也不知随谁了。” 半晌,又隐了笑意:“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该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伴君如伴虎,这孩子还是年纪轻,不知事。” 周管家聪明绝顶,将陆夫人的话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情大概串了串,就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了然一笑:“夫人不必担心,世子聪慧,不会让国公府陷于险境的。” ———————————————— “少爷,您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还要派人盯着思月县主的一举一动吗?”马平是贴身伺候陆修齐的小厮,很得陆修齐看重,陆修齐不喜欢别人叫他世子,所以亲近点的下人都很有眼色的叫他‘少爷’。 陆修齐正捧着一本书在看,闻言头也没抬:“继续!” 自家少爷一向话少,马平听到声音又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吩咐,便准备退下。 “慢着,”陆修齐抬起头,将书放在一边,问:“县主今日高兴吗?” 果然,每日一问来了,马平心想,忙将事先早已烂熟于胸的台词奉上:“回少爷的话,今日思月县主很高兴,还和她的丫鬟在房间里嬉闹,扬言要将嬉闹声嫁祸给她的丫鬟呢。” “胡闹!”陆修齐故意板起脸,嘴里虽然是轻轻的斥责,语气里却全是宠溺,甚至是炫耀。 “少爷,县主不是真的要嫁祸给丫鬟,只是活泼可爱、平易近人罢了。”马平心里已经吐槽了千万遍,但还是把自家少爷想听的说出来了。 “的确,她还小,活泼可爱点没有什么不好。”陆修齐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明显起来,若是外人见了怕是要奇怪极了。陆修齐面相极好,他虽然很少笑,但不给人很严肃的感觉,但是外人几乎见不到他的笑容。 “少爷,如今你们的婚事已经过了明面,你可以常常去找县主,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马平试探着说。 陆修齐方才还满面笑意的脸瞬间黯下来了,但不是愤怒,不是生气,反倒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她,她不愿意见我。” 马平暗暗感慨:自家少爷这么优秀,思月县主还总是想着要退婚,若不是少爷这次用了点小手段,只怕这婚就退了。也不知思月县主究竟 饺子 冬至是旭日朝较为隆重的节日之一,全国百姓到了这一天都要早早停止劳作,合家团聚在一起包饺子,吃一顿热腾腾的饺子,达官贵人也不例外。饺子里一般会放各种馅儿,除了最常见的白菜猪肉、萝卜羊肉馅之外,富裕些的人家也会放一些珍贵的鱼虾馅料。但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大家都愿意在饺子里放一两个铜板或者银子,谁能够吃到就是家里的幸运儿。 罗谦也不例外,忙完公务早早回到家里,准备和妻女一起包饺子。 旭日朝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未及笄的女子不能包饺子。饺子不仅寓意团圆、美好,还意味着长久,未及笄的女子包了饺子,那就象征着要长长久久的待嫁闺中,视为不吉利。女子及笄以后,不久就要出嫁,所以一般都将自己第一次包的饺子送给夫君吃,意为长长久久。但也有及笄以后还未出嫁的,包饺子给父母吃,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今年五月份罗婉言才及笄,因此往年从未包过饺子,每次见父母包饺子,她都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心里早就痒痒的,早就不止一次幻想着自己包出又大又好看的饺子了。 才到酉时,下人就早早准备好了要用的馅料和面皮,就等着主人们动手了。 安乐郡主见女儿不像平时那般端庄稳重,心里想,言言总算有几分小孩子心性了。安乐郡主倒不会苛责女儿,见家人都坐下了,便耐心的教女儿包饺子。 罗婉言学的很认真,左手拿面皮,右手拿调羹舀了满满一勺荠菜羊肉馅,摊在面皮上,这一勺馅料着实有点多,一下子把面皮撑破了,惹得罗谦和安乐郡主哈哈大笑。 罗谦对女儿一贯娇宠,父女俩关系很好,便毫无顾忌的开玩笑:“咱们言言啊,委实不是当厨师的料。修齐那孩子很会包饺子,言言以后就每年坐等吃现成的就好啦!” 安乐郡主嗔怪的看了罗谦一眼,说:“咱们言言第一次包饺子,跟他陆修齐包了那么多年能一样吗?怎么就成咱们言言等吃现成的了?” 安乐郡主本来就生的眉眼精致,看罗谦这一眼,娇媚不可方物,直让他心肝颤颤,忙赔不是:“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啊。咱们言言比那陆家臭小子能干上百倍千倍,能嫁给他是他烧了高香了。” 安乐郡主对自家夫君的反应很满意,这才回答:“可不是这样!” 夫妻俩眉眼传情,浑然不觉自己家女儿不像平时那般一提到未婚夫就低头娇羞的样子。 罗婉言全然忘了装一装娇羞的样子,只因她胜负心上来了,想着务必要包一个好看的饺子,在父母面前“一雪前耻”。 她又拿起面皮,这下肉馅又少了,面皮捏好以后像个皱皱巴巴的陀螺。 第三个,…… 第四个,…… …… 安乐郡主实在忍不住笑了:“咱们言言第一次包的,一定要单独煮,而且要最先煮,咱家三个人,每个人都要吃上言言亲手包的。” 罗婉言委屈死了,跟饺子较上劲了,直包了二十多个才住手,当然这二十多个饺子都丑的很有水平,没有一个是完全一样的。 在罗家,所有人公认的就是,家庭地位最高的便是安乐郡主,安乐郡主一声令下,其他人必定言听计从,包括罗谦和罗婉言父女。 半个时辰后,水饺上桌了,罗婉言包的果然最先煮了,还单独装了一个盘子。二十多个奇形怪状的饺子满满的挤在了一个盘子里,还有些煮破了,各种馅料沾在面皮上,点缀着这一盘白白的饺子,看起来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罗谦最给女儿面子,率先夹起一个勉强能入眼的饺子,“吧唧吧唧”几口就吞了,还不忘竖起大拇指:“真好吃,言言第一次包饺子,虽然不那么好看,但是味道好极了,真不愧是我罗谦的女儿!” 安乐郡主闻言,也夹起一个饺子,吃完后,也不忘夸奖女儿:“没错,这饺子的确美味!” 罗婉言心中嘚瑟无比,但在父母面前要保持自己优雅大气的乖乖女形象,遂矜持的回了一句:“爹爹娘亲,你们过奖了。” 说话间,罗谦已经连吃了好几个饺子:“没过奖没过奖,言言就是厉害。” 没有人不爱听表扬的,罗婉言也一样,虽然觉得自家老爹的表扬忒单一、忒没文采了,但还是喜笑颜开的多夹了几个饺子。 只有站在罗婉言身后的落雪内心在疯狂吐槽:饺子馅馅是前任御厨王大爷亲自调的,面皮是做了几十年面食的李大婶亲自擀的,搁谁包也难吃不了啊。 落雪看着主桌上主人正在言笑晏晏的吃水饺,突然发现一件事情:“夫人,小姐第一个包的饺子好像不见了,就那个破的,外面被小姐用另一块补上的那个。” 罗谦和安乐郡主仔细巴拉了两下盘子,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再没有看到那个饺子。 罗谦面露疑惑:“果真,那个饺子去哪儿了?咱们言言包的第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包的时候我就预订了,怎么现在不见了?落雪,你去厨房问问,看是不是落下了没煮?” 落雪屁颠屁颠的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回来了:“回老爷的话,厨房的人说看到过这个饺子,也给煮了,并不知道饺子如何丢了。饺子是我和夫人身边的云碟姐姐一起端过来的,我俩的的确确未见过这个饺子。” 罗谦:“那就奇怪了,这饺子哪去了?” 安乐郡主见一家人都在纠结一个饺子,平白影响过节日的心情,忙道:“算了算了,就一个饺子,没有就没有了,这一盘子都是言言包的,还不够吃吗?” 大家听安乐郡主如此说,便不再纠结,继续开开心心的吃着饺子。 ———————————————— 国公府。 陆远茂的妹妹虽然远嫁,但在京城也有住宅,今年早早回家来探亲,就住在国公府。陆家三口人再加上陆清雪和她丈夫以及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是齐齐整整的一大家子。 陆清雪比陆远茂小三岁,未等及笄就成亲,成亲后次年就生了个儿子。陆清雪的长子比陆修齐足足大了十岁,早已成亲生子,现今在广东府任职,此次并没有跟着父母回京。双胞胎女儿倒是还小,刚过十岁生日。 陆清雪怀女儿的时候年纪已经挺大了,双胞胎在娘胎里就营养不足,生下来后身体羸弱,很有些不足之症,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补起来。双胞胎性格文静,加之身体不好,少动懒言,就连跟自己的亲表哥陆修齐也很少交流。 大家围在桌子前,热热闹闹的包饺子。不一会儿,陆修齐看到马平进来,朝自己做了个手势,便站起来,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马平鬼鬼祟祟的拉着陆修齐来到后院,他握拳抵着下巴,“咳”“咳”了两声,从暗处走出来一小厮,手中还端着一个盘子。后院没什么人,灯光也暗暗的,如果没仔细看,压根看不到附近还藏着一个人。 马平献宝似的将小厮手中的盘子接过,“嘿嘿”笑了两声,说:“少爷您看,这可是思月县主亲手包的第一个饺子,我让人给您偷回来了,您尝尝。” 陆修齐扫眼一看,洁白的瓷盘子里只装着一只饺子,饺子很大,馅料很多,仿佛一张面皮不够包,还补了一张面皮,旁边还掉落了几粒馅。陆修齐一向爱吃饺子,一下子闻出来这是羊肉馅的。 陆修齐接过盘子,将这唯一的饺子足足打量一刻钟,才开了尊口:“丑。” 深知陆修齐心性的马平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小厮却将悬挂在胸口的气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麻平见小厮如此紧张,好笑的开口帮忙:“少爷,县主今年刚及笄,她这是第一次包饺子,虽然不太好看,但安乐郡主和罗大人可都说好吃呢,您尝了就知道了。” 陆修齐相当“嫌弃”地又扫了眼饺子,冲着马平道:“筷子!” 马平机灵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双银筷子,双手奉到陆修齐面前。 陆修齐拿起筷子,“勉为其难”地夹起这巨形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起来。咬了半个后,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评论了一句:“的确美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输御厨。” 旁边的小厮像是在等待着青天大老爷给自己判刑,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一听到这话,才将怦怦跳的心放下来。不过对于堂堂大老爷们儿,吃个饺子如此秀气,还是相当费解的。心道:果然大户人家的公子吃饭精细,和旁人不一样。 趁着陆世子专心致志的吃饺子的空儿,小厮拉着马平到角落里,偷偷问:“平大哥,你说,世子爷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我看他神色也不太像嫌弃的样子啊!” 马平拍了拍小厮的肩膀,从荷包里拿出几颗银裸子,塞给他:“不该你问的你就别问。这趟差事你办的极好,这是爷赏给你的。” 小厮接过碎银子,立马要给马平跪下,被马平一把扶起来。 “平哥,多谢你找我办这差事,这钱于我可是有大用。以后有事您尽管找我,我保管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马平笑骂:“好了,滚蛋吧,不会忘记你的。” 陆修齐吃完饺子的空档,小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陆修齐拿出绣帕,擦了擦根本看不出什么的嘴唇,说:“赏!” 马平自然知道什么意思,忙道:“少爷你放心,送饺子的小厮,包括罗府里的烧火丫鬟,都给了赏赐。” 陆修齐施施然又走进了大家包饺子的屋子,悄无声息的坐下来。 谁知,双胞胎中的姐姐杨曼突然道:“我刚刚看到哥哥偷吃饺子了。”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痴汉 陆清雪忙责骂女儿:“曼儿,小孩子不可以撒谎。” 叫曼儿的女孩儿委屈的快要哭了:“我刚刚出去如厕,就是看到哥哥偷吃饺子了。” 陆清雪和她夫君杨安易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这话,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让小姑娘不要撒谎。 陆修齐说:“姑母姑父不必如此,表妹并未说谎,方才我的贴身小厮和府中的朋友一起包了饺子,邀请我去,盛情难却,我便去吃了一个。” 杨安易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修齐在家深得人心,连下人都盛情邀请,可见为人很好。” 陆清雪也道:“修齐虽然不爱说话,但善良心细,咱们府中人谁不喜欢。可惜啊,咱们修齐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这温柔啊,体贴啊,细心啊,都是那明月县主的福气喽!” 陆修齐神情半点不变,拱手道:“姑父姑母过奖了。” 他转身无意间扫过陆远茂欣慰的笑脸和陆夫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娘亲发现了什么? 深夜,陆夫人辗转反侧,终于把陆远茂吵醒了。 陆远茂揉着惺忪的睡眼,敢怒不敢言的几不可闻地抱怨了一声:“夫人,干嘛啊?” 陆夫人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埋怨,反倒兴致勃勃的坐了起来,狠狠推了一把陆远茂:“远茂你快起来。” 陆远茂困倦至极,但还是遂着妻子的意愿,勉强坐起来:“夫人呐,到底有什么事啊?” 江楚楚也没在意陆远茂的问题,自顾自的说:“夫君,你有没有发现,咱儿子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 “发现了,他上次坑我,不就是不正常吗?”陆将军眼睛还闭着,听到问话,想也没想就答。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你没发现咱儿子最近变得更痴汉了吗?”陆夫人兴奋的摇了摇陆远茂的胳膊。 陆远茂被她彻底摇醒了,干脆坐起来,问:“何出此言?” “就说你粗心大意吧,你还不承认。”陆夫人想了想,又改变了说辞,“哎,也不是粗心,就是笨,被咱儿子坑了都不知道。” 陆远茂作为大将军,熟读兵法,偏偏常被那些嫉妒心强的文官称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匹夫”,所以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笨。虽说夫人不是别人,但该反驳的还是要反驳:“夫人,我对自己儿子又不防着,哪知道他会去坑我。再说了,这事跟他痴汉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我年轻的时候痴汉吗?我可没发现臭小子哪里像我了。” “不一样,你是明着来,他是暗着来。” “你是说,他暗地里对着婉言那丫头献殷勤?” “可不止献殷勤呢,今天他吃的那饺子八成从婉言那里偷的。” “他偷人饺子干嘛?再说了,怎么就不能是婉言送的了?” 陆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点点陆远茂的脑袋,才继续说道:“婉言今年才及笄,今个冬至,琳儿(安乐郡主的乳名)肯定会让婉言包饺子,咱儿子指不定盼了多久呢,我估摸着他让马平偷来了,那会子曼儿看到的,就是他在吃人饺子呢。再说了,婉言才不会送他饺子呢!” “啊,这又是为什么?” “婉言压根就不喜欢他,都是他一厢情愿呢!我估摸着他是听到了婉言要退婚或者差不多类似的消息,让你去圣上面前请愿去往边塞,等婉言得到消息,打消念头,再去皇上面前澄清。我可是知道,你跟皇上说话那天,婉言就跟太后在御花园,你们的谈话,婉言十有八九听到了!” 信息量太大,陆远茂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才开口:“这姑娘……不是,她没看上修齐。不对不对,婉言温婉大方,一向听她爹娘的话……也不对,也就是臭小子,求而不得,所以才耍的手段?” 陆夫人看着陆远茂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婉言那丫头,看着温柔,其实主意大着呢,要不是我无意中发现,也差点被她蒙在鼓里,我猜琳儿和罗谦也未必知道。平时一聊到修齐,她看似娇羞,其实眼中半点柔情也无,分明是不喜欢咱儿子嘛。修齐就不同了,明里暗里打听婉言的日常起居,借着我的手都不知送了多少回东西给婉言了。” 陆远茂沉默半晌,突然脸色都明亮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他极度开心的事情:“夫人,你不觉得这是报应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之前都是他坑我,终于有人替我坑他了,哈哈哈……” 陆夫人面无表情地狠狠拧了一把笑的正欢的陆国公的大腿:“你若是不帮咱儿子,我就跟你没完!” 陆国公疼的龇牙咧嘴,委委屈屈的屈服在自家夫人的魔爪之下。 可是到底怎么个帮法,夫妻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最后还是陆夫人一锤定音,让陆远茂明日就去上朝,跟罗谦打听打听他女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你说,婉言那丫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带着陆夫人直击灵魂的疑问,夫妻俩双双带着这个问题进入了睡梦中。 次日,得到夫人指令的陆远茂一下朝就逮住罗谦嘘寒问暖,这非同寻常的热情让罗谦心里直发毛。罗谦是文人,玲珑心窍比陆远茂要多好几个,不一会儿就明白了,这陆将军是要打听自己女儿喜欢什么。 不怪罗谦理解错误,正常人谁也不会想到未来亲家会来打听自己女儿喜欢什么样的姑爷,所以自认为是替未来的新郎问问新娘喜欢什么礼物,方便年节准备。 陆远茂其实也觉得大男人去打听未来儿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实在太过荒唐,自然也提过让自己夫人去跟好友安乐郡主打探,但江楚楚一瞪眼,他就知道这种丢人的差事还得他来做。 说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罗谦那是滔滔不绝,差不多把自己全部知道的吃喝拉撒睡全讲了一遍,可是没有一句是陆远茂想要的信息。看实在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陆远茂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家去,准备迎接自家河东狮的狂风暴雨。 丫鬟 “小姐,您能抬抬尊腿,让我将您嗑的瓜子皮打扫干净吗?”落雪低下头,拿着掸子正要掸干净藤椅附近掉落的瓜子皮。 罗婉言斜靠着藤椅,一手举着市面上最新的话本《霸道郡主爱上我》,另一只一手不时从旁边桌子上的盘子里拿瓜子来嗑。她眼睛片刻不离书本,难得的是能够精准的将手伸向盘子并稳稳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一粒瓜子,红唇微启,皓齿相碰,一粒完整的瓜子仁就进了口中,再将壳稳稳的放进装瓜子的盘子旁边的小碟子里。这感觉,这姿态,甚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瓜子略有些焦脆,嗑的时候,难免有一点半点飘落在地面上,深受县主大人宠幸的落雪大丫鬟便任劳任怨的帮忙清理。 “小姐,您知道吗?自从您爱上了嗑瓜子,奴婢在咱府中又多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头衔。前些天,前院管洒扫的王大叔他亲姐姐来府里看他的时候要给我说亲来着,一听到我这名声,立马打消了念头。”落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儿了。 罗婉言一听这话,感觉事情有点严重,她刚好看完新的情节,遂收起话本,严肃的说:“果真如此,女孩子的婚事可是大事,既然你嫁不出去了,就安安心心给我当一辈子的丫鬟吧。” 落雪急了:“小姐,您,您怎么这样啊?” “哦,我怎么了?”罗婉言欺身上前,学着话本里的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样子,一手挑起落雪的下巴,一手搂住她的腰,“你家小姐我难道不值得你献身一辈子吗?” 落雪两手并用才拂去罗婉言的“骚扰”:“小姐,您看话本就算了,干嘛还老是将自己代入那些混混地痞啊?书中那些千金小姐可一个比一个温柔贤惠呢!” 罗婉言两手空空,无趣的又拿起话本,用食指点了点书,道:“这里面的才子佳人才没得意思,我都看腻了,我就喜欢看恶棍调戏小仙女的剧情。” 落雪刚想回话,屋外忽然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县主,今天腊月初八,陆家送来了年礼,夫人唤您前去道谢。” 罗婉言听这小丫头声音很陌生,料想是母亲最近新买的丫头,忙让落雪将桌上的瓜子皮打扫干净,免得小丫头看出端倪。片刻,落雪开出一条门缝,道:“辛苦姐姐告知,我们县主马上就到。”那小丫头听到回应才踩着“踏踏”的脚步声走了。 腊月初是旭日朝一年中最冷的几天,罗婉言生性怕冷,落雪给她穿了厚厚的两层棉衣,还将年初新做的白狐皮的披风给她披上,才堪堪挡住了风寒。 罗府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当初罗婉言主动向安乐郡主要了最偏的那个院子,所以走到前院也着实需费些时间。两人走到时都微微有了汗意,便将披风给脱了下来。 说巧不巧,正在给客人们奉茶的小丫头正撞上了给罗婉言脱下披风的落雪,落雪一时失去平衡,连带着将小丫头也勾倒了,手中的茶水一股脑全灌进了雪白的披风里。 冬天大家都穿的厚重,就算摔了一跤,倒也不感觉到疼。小丫头笨拙的爬起来,急忙道歉,声音又响又亮:“县主饶命,落雪姐姐饶命。” 外间的动静惊扰了里间的安乐郡主,她问:“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了落雪那丫头的名字。” “郡主姨母,天寒地冻,不如我们出去看看是否出了什么事?”说话的正是陆修齐。往年陆、罗两家虽然互送年礼,但都是在过年之后,此番陆修齐和罗婉言的婚事过了明面,年前便依照着亲家的礼来送。 罗婉言万万没想到陆修齐居然亲自来送年礼。当她看到随母亲一起走出来的陆修齐时,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安乐郡主见落雪和小丫头衣服上都是脏污的痕迹,连婉言身上都溅上了点污渍,便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这俩丫头怎的如此狼狈?” 落雪早已经站起来,她抱着已经浸满茶渍的披风,委屈的上前回道:“回郡主的话,我正在帮县主脱下披风,谁知道这丫头突然闯过来撞倒了奴婢,茶水全倒进了县主的披风里。” 未等郡主说话,小丫头一下子跪下了,声音中带着急切和哀求:“郡主饶命。县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奉管家之命奉茶,没注意到县主和落雪姐姐正站在路中间脱外衣,奴婢一时不察,不小心撞上了落雪姐姐,才导致……奴婢罪该万死,求郡主宽恕奴婢。” 安乐郡主强压下心中的气,温和的说:“你只是不小心,又何错之有,来人,带这丫头去换身新衣服,身上的这件都脏的不能穿了。” 安乐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很有眼色的将这小丫头架走了。 安乐郡主转身对陆修齐说:“修齐啊,让你看笑话了,都是我管理不力,这些个小丫头一个个的都不经事。”又话音一转,“言言,还愣着干什么?快来见过你修齐哥哥,你俩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罗婉言款款上前,盈盈施礼,语气轻柔:“修齐哥哥好!” 这声音如空谷幽兰,如梦似幻,就像陆修齐梦中的呢喃软语,甜蜜地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扶起罗婉言:“婉,婉言妹妹不必客气!” 两人距离委实过近,罗婉言起身过后便后退了两步站到一旁。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感到旁边的人身形好像僵硬了一下。 安乐郡主见两人一时无话,便招呼着几人进屋。陆修齐拒绝道:“多谢郡主姨母的好意,我来了也许久了,该回家去了。” 安乐郡主见他语气坚定,以为方才的插曲影响了他的心情,遂不再强求。 “礼物,希望郡主姨母、罗叔叔,还,还有言言妹妹喜欢。”临走前,不知怎么的,陆修齐还是加上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马平问:“少爷,您为何一见到县主就要走?您不是盼着见到她吗?” 马车里上好的银丝炭在冒着热气,陆修齐的脸色却冷如寒冰,就在马平以为陆修齐不会回答他了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她,还是不想见我。”不知是否是错觉,明明这么冷硬的嗓音,说出的那句话却饱含苦涩和求而不得的心酸,听得他差点落下泪来。 他连忙打住自己娘们兮兮的想法,问:“县主不是挺温和的吗?您哪里看出她不想见您的?” 陆修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或者也在问自己:“马平,你说她到底喜欢什么?” 马平不敢妄自回答,只能让这声音淹没在马蹄声中。 ———————————————— “小姐,您怎么能放过那个贱蹄子呢?她分明是不怀好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饶命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家是草菅人命的土匪大王吗?”回到房间的落雪愤愤不平。 罗婉言看着落雪气的鼓起来像个包子的脸,觉得颇为好笑,她戳了戳落雪丫头的额头,调笑道:“好了,鬼丫头,我都没生气,你气个什么劲儿?” 落雪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罗婉言:“小姐,您就是太单纯了。那个死丫头就是欺负您善良,欺负咱们罗府大气不计较?” 大气不计较?落雪可能对安乐郡主的手段还不太了解。 “好了,别气了,我娘亲倘若是吃素的,小时候在那皇宫中早都死过八百回了。这小丫头如此大胆,必定有所依仗,或者有人许以重利,让她在陆修齐或者说陆家面前演一遍戏罢了。我娘先安抚她,只是想调查出幕后指使。” “演戏?”落雪很好奇。 罗婉言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没错,演戏让陆修齐看见,我们罗家或者是我,是多么的飞扬跋扈、苛待下人,指不定陆家就受不了要退婚了。” “是谁?是谁这么歹毒,要破坏陆、罗两家的婚事?破坏了这桩婚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罗婉言想了想,说:“不清楚,也许是与父亲母亲结过怨的人,也许是看不惯我们家的人。不过,这个人应当对我和陆修齐都有几分了解。” “小姐,这又从何说起?” “她知道我的温婉大方很大程度上是装的,也知道陆修齐曾经说过非温婉大方的女子不娶。所以她才敢让人在陆修齐面前演这样一出戏。你想一想,往常母亲手下的人来我院中禀报的人都会将来人身份告知清楚,免得我冲撞了客人,今日的小丫头倒是什么也没说,你我都只当陆家只派了下人来送礼。” 落雪点点头,说:“没错,今天来传话的小丫头的确声音很陌生,也没有给咱们说清来的人是谁。” “她找人演这一出戏其实是有风险的,毕竟罗、陆两家关系好,陆修齐不一定为了这事取消婚约。所以,她找的人不太聪明,演的戏不太高明,你我都能看出破绽,陆修齐又如何不能呢?” 宫晏 落雪挠了挠头:“她故意让我们大家都看出破绽?这又是为何?” 罗婉言自嘲一笑:“因为她了解我,她对我性格的了解恐怕比你都深。她知道我和我娘一定会追查下去,也一定会查到这丫头从她背后主子身上得来的秘密。” 落雪还是第一次见到县主脸上如此阴云密布,她小心翼翼的问:“秘密?” “我也不能确定,她只想以秘密为要挟我,让我主动退婚吧。” “不过,”罗婉言自信的笑起来,“她处心积虑的想破坏这门婚事,我偏不如她的意。她想要挟我退婚,殊不知陆家才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必定要紧紧抓牢。落雪,你从今日开始监督我,千万不要在陆修齐面前坏了我善良柔弱的形象。虽然说这做法有些对不住陆修齐,但若是成亲后他发现我本性,我愿意跟他合离,甚至让他休妻。” 陆家着实大方,琳琅满目的各类首饰足足装了一整箱,罗婉言自然也不缺这些,但还是被陆家的大手笔给惊到了。看着这些金光灿灿的首饰,她心情也变好了。翻弄着,忽然,她看到一只金色的步摇,步摇做的很精巧,翠玉镶嵌着金银,显得华美无比,但这并不稀奇。让罗婉言颇为喜欢的是,这步摇还垂挂着一只精致的玉做的小兔子,可爱极了,一动这步摇,小兔子便往前跳一跳,实在是深得“言”心。 落雪也惊叹无比:“小姐,这步摇上的兔子真是可爱,小姐戴上一定美丽极了。” “算你有眼光,整箱的首饰我也独独喜欢这个,没想到江姨挺了解我的喜好嘛!” “小姐,您不觉得奇怪吗?陆夫人一直觉得您是乖乖女,怎么会给您送这么活泼的步摇呢?” “奇怪什么?一点都不奇怪。江姨只是觉得我不管戴什么都好看罢了!” 落雪:“……” 小姐您开心就好。 “公子,罗府那个小丫头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一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正恭敬的向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禀报,这男子正是陆修齐。 “如何?” “这丫头名唤小雅,是罗府在五年前买的丫鬟。这丫鬟原本还算乖巧,但本性贪婪。自从刑部侍郎莫聪的女儿莫韶仪接触过她,并暗中许给她金银珠宝等好处时,她时常会替莫韶仪打探一些罗家的事情。所幸安乐郡主管理得力,重要的事情倒从不透露半。此次也许是那莫韶仪狗急跳墙,许以重利让这小丫头演这出戏。” “莫韶仪?我记得县主与她关系甚好,她为何和罗府过不去?”陆修齐皱了皱眉头。 “回公子的话。并非和罗府过不去,而,而是……”禀报的人似乎有所顾虑,说话吞吞吐吐。 “而是什么?” “而是她早对您芳心暗许。想来您与县主婚期日近,她实在耐不住性子了,想要表演一出戏给您看,让您主动退了这门婚事。 ” “呵!”陆修齐向来情绪起伏不大,对于不屑的人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难得如此语气地冷哼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公子,您居然将自己比作天鹅? “此事安乐郡主是否已知晓?” “公子放心,属下已将线索透露给安乐郡主,凭郡主的人力,最迟明日一早就能知晓。公……公子,此事是否要告知思月县主?还有郡主那边……” “不必。县主单纯且重情,不可让此等小人影响了她的心情,安乐郡主必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是!” 旭日朝的新年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出意外,罗婉言这是最后一次在娘家过年,安乐郡主和罗谦平白添了几分愁绪,连带着整个少傅府都随着主人的情绪,黯淡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是罗婉言最开心的,到年底了,安乐郡主和罗少傅忙着应酬、忙着办年货,半个月都不会去她的院子,罗婉言可以放心的放飞自我,话本成打成打的买,窝在房间里,唱歌跳舞打拳,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声音大了点,还能引来小厮丫鬟们的好奇的探望,不过这时,罗婉言都会假装温柔的训斥一下落雪声音太大,而落雪都会委屈地上前背锅,让小厮丫鬟们不由羡慕落雪在明月县主面前的受宠程度。 今年却是不行了,安乐郡主连年货都没兴趣置办,一心陪在女儿身边,一会儿叮嘱叮嘱这,一会儿送送那,生怕还有什么遗漏的。偏偏在母亲大人面前,罗婉言要维持自己一贯的人设,并不敢放肆,或者说,不愿在出嫁前的前几个月,让娘亲不放心。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旭日朝的小年。旭日从建朝开始,就有朝廷大员齐聚宫中举行宴会庆贺新年的传统。这一天,申时刚过,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带着妻子儿女,早早来到宫中的大殿之中。 宴会正式开始是在酉时,但朝中同僚及其妻儿都会早到,熟人之间联络联络感情,甚至趁此机会,也有给自己的子女相看人家的。 罗婉言陪同父母进到殿中时,除了皇帝、皇后、各宫妃嫔以及太后以外,几乎全到齐了。罗家一家一到殿中就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安乐郡主出身高贵,性格强势,闺中好友并不多,但是作为皇上的亲表妹,夫君又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愿意上前来攀交情的人委实不少。。 罗家被同僚拉走,罗婉言跟在安乐郡主身后,免不了被一众夫人变着花儿的称赞,从相貌穿着,到人品才学,甚至连头上戴着的饰品也不放过。 罗婉言入宫的头饰是安乐郡主亲自选的。她无意中见罗婉言戴了陆家送过来的步摇,显得活泼、俏皮,想着女儿平常很少戴这样的饰品,又逢年关,喜庆点也好,就做主让女儿戴上了。这步摇着实太可爱,不一会儿就引起了夫人小姐们的主意,甚至好些年轻小姐们纷纷上前问罗婉言从何处买的。 罗婉言一言不发,全由着母亲替自己回答,只低着头、抿着唇微笑,做足了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娇羞姿态。 陆夫人这边也是一样,被各方夫人小姐包围着,饶是她一贯长袖善舞,也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才脱身坐下。 旭日朝的小年宫晏并没有给各位大人及其内眷指定座位,但大家都混迹官场已久,有自知之明也懂人情世故,那些靠近皇上的好位子自然是留给皇帝身边的红人们了。 陆夫人和安乐郡主感情最好,陆、罗两家又是亲家,理所当然的坐在一起。 说起来安乐郡主和陆夫人可谓是全京城夫人们羡慕的对象,夫君英俊潇洒有出息,又对自己深情专一,从不纳妾通妓,儿女又生的好,找的亲家又门当户对,简直全天下的好事全让她俩给占了。 有羡慕的就会有嫉妒的。罗、陆两家刚坐下,就有一位衣着不甚讲究的妇人大声嚷嚷,声音颇为刺耳:“思月县主怎的戴一件如此不稳重的步摇,都定亲了还这么招蜂引蝶。” 这声音一听就未怀好意。罗婉言抬头才看到那向她挑衅的妇人正是当朝三品大员林御史的妇人,她身旁还坐着个同罗婉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如何放才好。 林御史出身贫寒,妻子也是乡下老娘养的童养媳,没有读过什么书,比林御史小了十来岁,但从外貌上完全看不出来。林御史人品还过得去,就算发达了也没抛弃妻子,反而将她接到京城,养尊处优的供着。 这林御史差不多跟罗谦几乎同时入仕途,虽然比罗谦大了将近十岁,但罗谦已经是正一品,而林御史只是区区三品。 林夫人是个眼高手低的,见罗谦明明同自家夫君一同为官,甚至最初还不如自家夫君官大,但这些年反倒超了,常常在私下鄙夷罗谦靠女人升官。她唠叨的多了,连带着林御史也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家里也会略微抱怨几句。 再者罗谦只安乐郡主一个妻子,连半个通房也无,而林御史虽然没有亏待林夫人,但是妾室倒是纳了好几房,这林夫人徒有母老虎的虚名,但头脑简单,被那些见惯了宅斗的妾室们耍的团团转,吃了不少暗亏,心里愈发郁郁。 这几日,见天就听到罗、陆两家的亲事,被大家称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而自己的女儿比罗婉言还先及笄,却少有人上门提亲,提亲的也都是那些官位低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如此林夫人对对安乐郡主一家更为嫉恨。她不思丈夫之过,自己之过,反倒一心盯着安乐郡主一家了,认为若不是有皇上太后这样的亲戚,罗家必定全然不如自家。 她今天原本打算着在宫晏上给自己女儿物色个满意的夫君,但扫眼看去,大多数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一双眼睛全在罗婉言那个都已经定了亲事的死丫头身上,而自家出色的尚未定亲的女儿没有沾到一点目光,不由冲动的问出来了。 她这一问,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罗婉言身上了。 ※※※※※※※※※※※※※※※※※※※※ 咱们言言装温婉跟秘密有关哦 表哥 罗婉言倒是淡定,她清楚的知道自会有母亲和父亲给自己撑腰,所以只管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做出一副委屈到就要落泪的表情。 果然大殿上除了女人,男人也很多,男人们都有怜香惜玉的通病,见到一貌丑老妇欺负美貌娇弱的思月县主,内心的平衡早都打破了。 不等罗谦和安乐郡主开口,就有人伸张正义了:“这位老夫人说的什么话?思月县主年轻貌美,戴个好看的步摇也遭人嫉妒,真是可怜。” 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才十五六岁,生的相貌精致,一向敢想敢说。他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娘亲狠狠拧了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但为了面子,也没叫出来。 罗婉言通过余光刚好看到这一幕,一下子乐了。李公子一看美人对自己笑了,一下子哪里都不疼了,美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正飘的舒服,仿佛觉得从陆将军身旁传来一道冷冷的目光,差点让他打个冷战。他定睛一看,看到大家都神色如常,又疑心自己眼花。 其实林夫人倒也没有蠢的彻底,知道自己冲动了,但她是个堂堂御史夫人,被一毛头小子数落,还被叫做“老夫人”,要知道,旭日朝只有年龄过了四十几岁,儿孙满堂一般才会被尊称“老夫人”。林夫人再傻也知道这小子口中的“老夫人”不是在尊称她,而是在嘲笑她长的老。 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道:“这位小公子莫非和思月县主有私情,人家陆家都没说什么,你这毛头小子插什么嘴?” “林夫人,慎言!”安乐郡主、罗谦、陆远茂、陆夫人和陆修齐同时拍案而起,反而是罗婉言最为淡定。 陆夫人是个善于交际的,但也是个泼辣的。她一旦发火,普通人可招架不住:“林夫人倒是会以己度人。林大人为朝廷效力,兢兢业业,林夫人倒是不体谅自家丈夫的辛苦,穿的花红柳绿,怎的还想当着林大人的面寻找下一春?再说了,思月县主是我陆家未来儿媳,她头上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替我们说三道四。” 林御史方才正跟同僚聊的尽兴,没有想到自家上不了台面的母夜叉居然去挑衅安乐郡主,一时间觉得颇为丢人,踟蹰不前,但现如今他不出面也不是不能了。 林御史向罗家和陆家深深鞠了一躬,指着林夫人道:“这老妇头发长,见识短,冒犯县主了。下官在这里替这老妇人赔个不是,请万万见谅啊。” 又踢了林夫人一脚:“你这丢人现眼的,快跪下跟郡主和县主请罪。”林夫人没有想到林御史会当众踢她,一时没站稳,一下子重重倒地了。 林夫人一向爱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家丈夫打骂,一时忍气不得,上骨碌翻身站起,一双手扯上林御史的头发,对自己丈夫又打又骂:“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这没有良心的,当年你上京赶考,是谁替你照顾的老娘?老子给你生儿育女,你一房妾一房妾的接连纳,你对得起我吗?我,我跟你拼了!” 于是,原本是罗家与林夫人的矛盾,现在变成了林家内部矛盾,整个大殿一下子成斗殴现场了。 罗婉言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眼看着林夫人就要胜过林御史了,还装作吓得手抖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这茶水正正好好流到林夫人的脚下,林夫人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 众人没有上前拉架的,只因看着林夫人那狰狞的模样,都怕殃及自身,还是在一旁侍候的宫人们喊来了几个力大的太监,才把正在打架的两人拖了出去。 而罗婉言的举一举一动都被两个人看在眼里,一个是他的未婚夫陆修齐,另一个则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罗婉言的表哥赵信。赵信的父亲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瑞亲王,而赵信就是瑞亲王的长子,被封为齐郡王。 外头人常说罗婉言和陆修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正算起来,能称得上是婉言青梅竹马的其实是赵信。陆修齐小小年纪就跟随父亲前往边塞,跟罗婉言见面并不多,而赵信在宫中长到九岁,与众皇子公主关系倒是一般,唯独和小婉言玩的好,当年还流着鼻涕的小男孩被瑞亲王接回封地时,哭着闹着要娶婉言为妻,带着婉言一起走。 时隔近十年,赵信几乎都快要忘记罗婉言是谁了,今天一听到那林夫人提到思月县主,才想起小时候和罗婉言一起玩耍的美好时光。说实话,第一眼看到罗婉言,着实令他惊艳,但也讶异当年性格外向泼辣的小姑娘居然变得如此内敛文静,内心又不由得有些许失落。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罗婉言,直到看到她那些隐晦的小动作,才发现当年的小姑娘根本没有变,心情又渐渐明媚起来。 这一出闹剧随着林御史一家的离去而落幕,大殿又变得平静起来。不过安乐郡主和罗尚书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胆敢污蔑自己的宝贝女儿,势必要付出些代价。 罗婉言总感觉有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其中一道直勾勾的,来自方才为她说话的李公子。李公子年龄比她还小,长的机灵可爱,罗婉言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弟弟,很想去捏一捏那肉肉的小脸,但碍于自己在外树立的温婉的形象,她也不可能做出过分的举动。另外两道目光她却摸不着头脑,一直到太后和皇上进殿,她都没找出到底是谁在偷窥她。 同往年一样,皇上、皇后和太后的到来就是说一些场面话,祝愿旭日朝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吉利话,毕竟小年以后就休朝了,直到年初六才会复朝,这些场面话也只有这个时候说给大臣们听了。 例行的祝福说完以后,就开晏了。御厨为了宴会,着实费了很大力气准备,所用的食材都是十天前就准备好的。御厨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一道道菜做的色香俱佳,看的人食指大动。 在罗婉言看来,这些王公大臣和家眷们太不会享受生活,放着美味佳肴不吃,一个个来回敬酒,来回说着重复了几百遍的祝福语。罗婉言身为有封号的郡主,又是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在场不少女眷也上前来敬茶敬酒。罗婉言忍着被打断品尝珍馐而恼怒的火气,勉强的言笑晏晏。一轮又一轮,眼看着面前桌子上的一道道菜渐渐失去热气、香气,一直到再也引不起她的食欲,她内心暗暗发誓,若是还有人来敬茶敬酒,她罗婉言定要雇人趁她不备给套上麻袋,暴打一顿才能消她心头之气。 “思月县主……” 来了,被套麻袋的倒霉鬼来了,还是个男的。罗婉言麻木的站起来,思考着要让落雪去哪里雇人。 罗婉言抬头想看看这不怕死的到底是谁,却发现是个陌生面孔。京城每年的小年宴会和花朝节,都是王公大臣的夫人为自己孩子相看的时候,虽然罗婉言早早定了亲,但这种聚会却无人敢不邀请安乐郡主。是以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公子,她几乎都见过。 面前的男子玉树临风,在一众美男子中也毫不逊色,也只略略比陆修齐差了一点点而已。 “言言,你不认识我啦?”这男子的声音清新爽朗,整个人又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罗婉言长这么大,叫她小名的也就父母了,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陆夫人都未叫的如此亲密。 赵信见她面露疑惑,脸上有几分不高兴,忙解释道:“言言,我是赵信,我们小时候时常在一块玩,你都叫我信表哥的,你忘了吗?” 罗婉言这才回想起来。的确,赵信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了,当时他被瑞王爷带走时,自己还伤心了许久呢!此番再次见到赵信,罗婉言说不开心是假的,忙对赵信释放了个大大的微笑:“原来是表哥!” 赵信见她想起自己来了,愈发兴奋:“言言你……” “这位是齐郡王吗?”未等赵信说完,话就被打断了,赵信疑惑的转头,发现说话的是方才站在丰国公身边的年轻人,脸色冷冷地,眼神有些不友好。他早就听过陆修齐的大名,但奇怪于他的敌意,拱手回应:“正是,阁下必定是大名鼎鼎的丰国公府世子陆公子吧?” “大名鼎鼎不敢当,在下正是陆修齐,对齐郡王才是久仰大名。”陆修齐看了罗婉言一眼,看的她有些莫名其妙,才又开口:“齐郡王此番回京不如多留些日子,你是言言的哥哥,参加完我和言言的婚礼再走。”两人莫名觉得哥哥这两个字音压的有些重。 “……” “言言你要成亲了?”赵信不知怎么,心里有点空空落落的,仿佛找不到支点,“是了,我在回京的路上就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你们的婚事,一时没在意。” 罗婉言没在意赵信问什么,只因她太奇怪了,这陆修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叫自己的小名,还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婚事。在罗婉言看来。这桩婚事是双方父母定的,她出于陆家好相处、陆修齐婚后就要去往边塞历练这两点是很乐意嫁到陆家的,而陆修齐向来沉默寡言,对她也没半点好脸色,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自己的婚事,因此罗婉言一直以为他是很厌恶这桩婚事的。 罗婉言又转念一想,也许是木已成舟,陆修齐无法更改,只能认命,而叫自己的小名也很好理解,他听到赵信叫自己言言,未成亲前,便把自己也代入哥哥的角色,所以他方才才会将“哥哥”二字咬的有些重。 想通了以后,罗婉言便不再难为自己多想。她见寡言少语的陆修齐居然能主动跟赵信聊天,不由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遂不再打扰二人,专心坐下来吃桌面上勉强还能入口的不需加热的点心。 陆修齐和赵信一个有心试探,一个心不在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居然聊了足足半个时辰。 ※※※※※※※※※※※※※※※※※※※※ 陆修齐: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你 赵信:我也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你 罗婉言:……别了,我的人设还暂时不想崩 主动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平常宫门落锁的时辰了,但今天情况特殊,宫门三更才会落锁。大殿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同僚们、大臣夫人们便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 陆夫人早早就挽着安乐郡主一起探讨对付夫君的小策略去了。罗谦和陆远茂没少被灌酒,此时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还在高弹阔论。陆将军和罗尚书私下里关系不错,但一文一武,话题难免有些不投机,陆远茂性格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有时候罗谦难免迁就。 现在两人喝醉了,倒是聊起来毫无顾忌,相谈甚欢,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陆远茂叫嚷着要叫罗婉言认自己当干爹,而罗谦则说自己和陆远茂是亲兄弟,陆修齐应当叫自己大伯。总之,幸亏两位当家主母这俩醉鬼身边,不然晚上回去绝对不得安眠。 罗婉言和陆修齐安静的走在两个爹后面,一路无言。罗婉言在大殿待了好几个时辰,觉得呼吸不畅,很想舒展舒展筋骨,但碍于陆修齐在面前,她要维持自己淑女的形象,不敢做动作,一心只盼着前面两人能走快点。 “言言,你,你戴这步摇很好看。”罗婉言正分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冷不丁听到旁边的男人发出这样一句称赞。 罗婉言呆了一小会儿,暗暗思索着这陆修齐称赞她到底是有什么企图,半晌也想不出答案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应:“陆世子过奖了?!!多谢江姨送我的步摇,我很喜欢。” 陆修齐刚想解释这步摇不是自己娘亲送的,但又觉得如果自己专门解释一下,罗婉言会不会觉得自己小气,在他犹豫的时间,罗婉言已经转头了。 陆修齐只得作罢。又过了一会儿,罗婉言又听到了陆修齐的声音:“你前些天是叫我修齐哥哥的,怎么今日叫世子?” 罗婉言暗道:这陆修齐也喝醉了不成,怎的这半天的话比她认识他十几年的话都多? 不过在罗婉言看来,自己反正也是要嫁给陆修齐的,就算陆修齐与她相处不了几日就要去边塞,但成婚后总要改口喊夫君的,喊“夫君”总是比”“修齐哥哥”要羞耻的多。 “修齐哥哥!”罗婉言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有点甜,有点令人心醉。 没人发现,陆修齐的耳根慢慢红了,随即蔓延到了脖子上,黑色的夜晚遮掉了他一切令人心躁的小心思。转眼就过年了,陆清雪远嫁之后还是第一次回家,陆家虽没了长辈,但是今年也难得过得比以往热闹许多。 双胞胎姐妹虽然还是懒懒的,但比刚到陆府时好多了,不像最初那样什么都不敢说。甚至姐姐杨曼还会带着妹妹主动地去找好看的表哥玩。 陆修齐不知道如何跟小女孩相处,一味的沉默不说话,稍微放缓脸色,免得吓坏两位娇客。 杨曼人小鬼大,可能从自家娘亲和父亲处得知,表哥年初就要娶表嫂,跟表哥熟悉了之后,便一个劲儿的缠着表哥,想要知道表嫂长什么样子。 每到这时,陆修齐更加闭口不言。不是不想说,他觉得他描述不出来这个女孩,鲜活的仿佛一直在自己心里跳跃,随着她的开心而开心,随着她的忧愁而忧愁。他恨不得,将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奉上,让她永展笑颜。 但是他明白,自己心里的那个女孩心里头装的却不是自己。想到这里,他脸色暗淡下来。 杨曼见表哥突然不开心了,小心翼翼地问:“表哥不喜欢新娘吗?” 陆修齐摇了摇头:“不。我喜欢她,很喜欢。”这还是陆修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坦白心迹,杨曼虽然心智不全,但信守承诺,她答应表哥不说出去,便就不会说出去。 杨曼诧异的问:“那表哥为什么不开心?” 陆修齐耐心的回答:“因为新娘不喜欢新郎,新郎很伤心。” 杨曼:“新郎为什么不喜欢新娘?表哥那么好,长大了我也要嫁给表哥。” 陆修齐失笑,他知道这是童言稚语,但他没有答应杨曼小姑娘:“不行,我只娶她,不会娶别人的。” 小姑娘默默转过身掉了几颗金豆豆,又擦擦眼泪,说:“新娘不喜欢表哥,表哥就让他喜欢你啊。我听娘亲说,表哥最厉害了,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是啊。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自己居然还没一个小姑娘想的通透。 他摸摸杨曼的头:“对,妹妹说的对,表哥要让新娘喜欢我,而不是自怨自艾。” 小姑娘挂着泪的小脸瞬间灿烂起来:“对!” ———————————————— 年初二一般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的时候,陆修齐虽然已经名义上是罗家的女婿,但毕竟还未真正和罗婉言成婚,所以便推迟了一天,初三到罗家拜年。 初三一大早,陆修齐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罗家。谁知,还有比他更早的,他进到正堂时,赵信已经坐下喝茶了,和罗谦相聊甚欢。 罗谦其实对陆修齐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很欣赏他年少有为,不仅多次上战场杀敌,在治国献策上也颇有见解,不说他,就连皇上都多次大加赞赏。 但另一方面,这是一个即将要娶走自家宝贝女儿的混蛋臭小子,是自己的仇人,自家女儿娇娇弱弱的,又那么善良温柔,倘若受了这小子的欺负,他简直要哭死。 昨天晚上,他便做了个言言被陆家欺负被陆修齐休弃的梦,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他甚至在寅时当即起床,抽出自己平常用来装饰的剑,“刷刷刷”就练了起来,安乐郡主被吵醒以后,大骂神经病,拎着耳朵就将罗尚书拖回房间了。 回到房间的罗谦也丝毫睡不着,他想了半天:陆修齐的人品现在看来还好,但以后却是说不准。而且他名字取得不好,“修齐”那不就等同于“休妻”吗? 于是,罗谦见到陆修齐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名字不太吉利。” 这下不单陆修齐,连赵信和安乐郡主都愣住了。不过安乐郡主毕竟是最了解自家夫君的人,瞬间明白了女儿婚事越来越近,做老父亲的就是想挑刺罢了,连忙打岔:“修齐修齐,见贤修齐,多好的名字啊。你自己名字是谦,也没见你多谦虚!” 罗谦见自家夫人向着外人,愈发看陆修齐不爽,在安乐郡主面前还好,安乐郡主前脚一离开正堂,罗谦脸就拉下来了。 “赵信,你说,这修齐二字是不是不好?” 赵信瞬间了悟,回答:“好像是不太吉利。‘修齐’谐音为‘休妻’,对于陆兄还好,这对言言表妹可能就不太好了。” 罗谦见终于有人认同自己,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终于得到将心比心,更是拉着赵信不放,谈天说地,就差把自己给言言换了多少次尿布都要抖露出来了。 陆修齐心知自己今天是不可能得到岳丈大人的欢心了,所幸比起赵信,他更了解罗家真正做主的其实是安乐郡主,于是默默退出正堂,去找安乐郡主了。 他早隐晦的向自己母亲套过话了,安乐郡主最喜欢的不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而是一种香粉,名唤桃花姬。桃花姬涂在脸上,真就如“人面桃花”一样,显得气色极好,是京城贵女中趋之若鹜的。这种香粉制作原料中有一种叫做香氛草的,颇为难得,加之制作工艺复杂,所以出产量极少,京城中只有一家最大的胭脂水粉店红颜佳人有卖,但预订都难得预订。 上个月安乐郡主去寺里祈福,一时忘了吩咐人去预订,因此错过了桃花姬,下次预订恐怕得两个月之后了。 巧的是,这家胭脂店的老板姓王,却是陆修齐认识的。五年前,王老板去边塞谈生意,路遇敌国人假扮的歹徒,要将王老板所带货物洗劫一空,陆修齐带人经过时,救了王老板的商队,自此王老板对陆修齐感恩戴德,每年都奉有丰厚的年礼。 王老板生意很大,除了胭脂水粉,也做衣料布匹生意,送来的年礼中有各种上好的绸缎和胭脂水粉。往年陆修齐会偷偷挑一些好看的衣料以陆夫人的名义送给罗婉言,剩下的全部给了陆夫人。 年前,陆修齐收到礼时,自己先挑出了上好的衣料和安乐郡主喜欢的水粉,才将剩下的丢给了陆夫人,陆夫人还纳闷着,怎么往年送的桃花姬今年却没有了。 其实安乐郡主想要预订些桃花姬,也是想要给罗婉言,让她在自己大婚的时候用。她一收到陆修齐特意奉上的三盒桃花姬,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俗话说,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满意。此时的安乐郡主就是这样,她欢天喜地地回房去试水粉了,顺便勒令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叫来罗婉言招待陆世子。 陆修齐忐忑不安,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十多回,都快把马平转晕了:“少爷,您紧张什么?” “马平,你说,我该如何做?” “少爷,我觉得你就是不会向罗县主表达爱意,你不说她怎么知道呢。你整天冷着一张脸,又不爱说话,县主必定以为你讨厌她呢!” 陆修齐没有介意马平的无礼,若有所思。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罗婉言才姗姗来迟,陆修齐和马平都心知肚明,这小姑奶奶怕是才起床没多久。看着罗婉言没什么精神的眼神,陆修齐心中升起几许愧疚。 “言言……” “言言!” 又是赵信! ※※※※※※※※※※※※※※※※※※※※ 陆修齐: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澄清 听到陆修齐和赵信的“言言”,罗婉言有一瞬间的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道:“陆世子,表哥!” 一句“陆世子”和“表哥”就把亲疏远近分的明明白白,陆修齐心中有几分苦涩。 赵信的确比陆修齐要外向的多,不一会就把话题引到了他们的童年趣事上,而陆修齐和罗婉言小时候接触不多,实在插不上话。 聊着聊着,赵信话题一转:“言言,你年纪还小,为何这么突然就要嫁人了?我觉得你还能再考虑考虑,方才表姑父一直说舍不得你呢!” “齐郡王,言言就算嫁到陆家,也能时常回来看看的。” 罗婉言一听这话,瞬间来了兴致:“真的吗?”意识到她有点过于兴奋了,忙收敛情绪,温和的说:“陆、罗两家交好,陆世子和江姨一向对我极好。” 看着罗婉言眼中的光芒,陆修齐心中一动,不由想让罗婉言更开心一些:“父亲母亲宽厚,从不掬着晚辈,也不愿让晚辈晨昏定省,平白受累。” 果然,罗婉言眼中光芒渐盛:“陆伯父和江姨是难得的慈爱。” 一计不成,赵信又生一计:“言言小时候说,要嫁一个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人,这个人一辈子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陆世子年少在军营,据说军营有专门慰劳将士的红帐,陆世子一定有不少红粉知己吧。” 罗婉言目光转向陆修齐,很明显,那灼灼的眼神不是嫉妒、吃醋,而是好奇。 陆修齐澄清自己:“我父亲治军严谨,从不许军中出现此等污秽之事。而且我陆家有家训,不得轻易休妻和纳妾。” 罗婉言连连点头。虽然她与陆修齐只是父母之命,但也不想他纳几房妾室来给自己的生活添堵。至于休妻,她也觉得不好,毕竟还有合离这个选择嘛。 罗婉言很满意,愈发温柔文静了,她只有一个想法,当年陆修齐可是说过要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自己万万不能让他有借口退了婚。 照理来说,陆修齐拜完年就该离开了,但他硬是没有提要回去的话。 罗婉言只能藏着自己的本性,轻声软语说话。偏偏赵信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跟陆修齐两人说话,夹抢带棒的,饶是罗婉言迟钝,也发现了这两人有龃龉,表哥似乎不太想让自己嫁给陆修齐。 罗婉言不知道自家表哥是什么想法,但她将赵信视为儿时的好友,少数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之一,所以不愿瞒着他。她对陆修齐说:“陆世子,我与表哥有两句话要讲,您在此处稍候,我们马上就回来!” 见陆修齐点头,赵信便一脸郁闷的随罗婉言出门了。 两人走到离屋子不远的亭子里,从屋里还能清楚地看到亭子里的婢女们脸上的笑容,但却听不真切声音。 这也是罗婉言考虑周到,虽然赵信在她眼里如同亲哥哥一般,但毕竟只是表哥,若是单独待在没人的地方,旁人难免想太多。 罗婉言挥退了婢女们,只留下落雪才开口:“表哥。我从不叫你齐郡王,是因为我将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和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性格刁钻淘气,惹下不少祸事,全靠表哥帮我善后。如今你一定好奇以往调皮的言言如何变成了名门淑女。此间事由,我没办法对你说明,但是我是一定要嫁到陆家的,所以表哥你就不要难为陆修齐了。” “难为?”赵信不可置信:“言言,你难道爱上他了不成,你与他才相处多久?” “没有,我没有爱上他。未来会不会喜欢他我也说不准,但是我有非嫁给他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我记得你说要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 “理由不方便对你讲,但是陆修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两情相悦,说起来简单,真正遇到,又何其难。就连父亲母亲,也是成亲后才相爱的。” “这都是借口,你只是觉得陆家能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吧!”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个理由。” “那我……”赵信原本想说他也可以,但他贵为郡王,这辈子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自由,那更不可能有了。自己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身为郡王正妃,务必要承担起整个瑞亲王府的后宅之事,又如何自由的起来。 赵信内心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罗婉言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理智地明白这门婚事不可能退,但他就是不甘心,自己从小就喜欢呵护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就嫁给了别的臭男人了呢。 罗婉言见赵信似有所悟,又趁热打铁:“对了,表哥,你千万不要把我的本性透露给陆修齐啊。陆修齐喜欢温柔典雅的,倘若知道我又懒又馋、还天天咋咋呼呼的,那还不赶紧退婚。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跟皇上提一句,皇上哪有不下旨的。” 一听这话,赵信更郁闷了:“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你都照着他喜欢的样子发展了。” 赵信看了一眼一脸天真烂漫的罗婉言,又回想了他跟陆修齐连着暗中较了两次劲儿,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对表妹说。他远远的看了一眼正死死盯着他的陆修齐,暗哼一声:怎么也得让你尝尝我这憋屈劲儿。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外传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簪子:“言言,我前些日子看到一支玉簪,这玉簪雕琢精致,难得的是这图案刚好是你喜欢的小兔子,我觉得很很适合你,就买下了,现在送给你。” “兔子?说起来,陆夫人送我的步摇的挂坠也是小兔子呢!我很喜欢,年前带过好几次。” “就是宫晏上你戴的那支吧,那支有点活泼了,你不是要维持你温柔的形象吗?我这只兔子就很温婉。来,我给你带上吧!”说着,举起玉簪就要向罗婉言头上插去。 “你在干什么?”没等罗婉言拒绝,也没等赵信将簪子插上,他的手腕就被不知从哪里过来的陆修齐抓住了。 赵信挣开陆修齐的手,无所谓的说:“没干什么,言言喜欢玉簪,我送给她而已。” 罗婉言错愕的看着从天而降的陆修齐,见他向自己投来疑问的目光,才回答:“对,陆世子,表哥送我玉簪,想要帮我戴上。” 罗婉言想,陆世子看到齐郡王朝着自己头顶碰去,恐怕以为自己与赵信一言不合,赵信想要对自己不利,才飞奔过来。这陆家公子,果然不负盛名,是个正直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表哥对我很好,不会打我的。” 赵信:“……” 自家表妹是个对感情迟钝的,他小时候就知道了,却没想到如此迟钝。不过也好,这陆修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吃点憋屈,也不算什么。 陆修齐脸上却不像罗婉言想象的那样,松了一口气,而是紧皱眉头:“你不是喜欢步摇吗?” “你是说江姨送我的金步摇?是啊,我很喜欢,不过玉簪我也喜欢。” “那……” “嗯?” “步摇是我送的,不是娘亲送的。” 罗婉言:“……” 罗婉言:“那谢谢你。” “不客气。” ———————————————— “落雪,你说,陆修齐为何送我步摇?而且还有我喜欢的小兔子?你说他是发现了我的真面目,还是就是随便送送?” “县主,我觉得您多想了。陆世子年少时,在京城根本就没待过几天,您一贯会让人背黑锅,你当初上房揭瓦的光辉往事几乎都嫁祸给了齐郡王,所以除了齐郡王,也没几个人知道,陆世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死丫头,说什么呢?黑锅可不是我让他背的,只是他小时候笨口拙舌的,大人们问他,他老是支支吾吾的,一看就不是个坦坦荡荡的,大家不怀疑他怀疑谁?” “没错,小姐,都是因为齐郡王太傻,他活该!” 罗婉言点点落雪的小脑袋:“这还差不多!” ※※※※※※※※※※※※※※※※※※※※ 陆修齐:情敌解决了 罗婉言:明明是我解决的 陆修齐:误会澄清了 罗婉言:什么误会 约会 “言言,今日上元节,晚上咱们一家出去看灯会吧。” “啊!”罗婉言突然回想起了初三陆修齐跟她说的事。 ———————————————— “言言,你上元节那日有空吗?”打发走了赵信,陆修齐也不好多留,临走之前,他问。 他莫非是想要约我出去看灯会吧?罗婉言想。 “应当是有空的吧。” “我……” 罗婉言奇怪的看着他。 “我娘说,让我那天带你去看灯会。”陆修齐说的很快,就像有谁在背后追赶他似的。 马平在背后快要急死了:少爷啊少爷,明明是你想邀请思月县主,扯夫人做什么?你这样子县主何时才能知道你的心意啊。 陆修齐没有听到马平内心的呐喊声,还再接再厉解释了一声:“我娘说,未婚夫妻在婚前要一起去一次灯会,这是旭日朝的传统。” 马平:没救了,自家少爷完全没救了。 罗婉言:原来如此,怪道陆修齐今日如此主动,原来是江姨吩咐的。 罗婉言内心爽快,语气轻缓:“好的,既是江姨说的,那没有不对的。到时候你让人送个信就成。 ” ———————————————— 想到这里,罗婉言不得不拒绝父亲了:“爹爹,陆世子已经约我去看灯会了。” 罗谦方才还晴空满面的脸瞬间阴云密布:“什么?那臭小子怎么敢?” 安乐郡主一掌拍到罗尚书头上:“你瞎嚷嚷什么?言言和修齐是未婚夫妇,本当在上元节一同出游,有你这老头子什么事?” 罗谦讪讪的:“言言最后一次跟我们一块过节了,怎么又让那臭小子拐了去?这什么狗屁风俗?” “什么风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别给我瞎掺和,让言言和修齐好好培养感情。” “老爷,夫人,小姐,陆世子过来了,在门口等着呢!说是等小姐一起去看灯会。”不一会儿,门房的下人便来禀报了。 安乐郡主忙道:“快请进来喝口茶,小姐换件衣裳就出来。”说着,忙催促着罗婉言回房换衣服:“天气冷,袄子外面再加件披风,上次修齐来不是送了件狐狸毛的红披风吗?你就穿那件。” 目送着罗婉言回到自己的小院,顿了顿,又说:“不说披风我还没想起来,修齐真是细心。上次咱们言言披风被个小丫头弄脏了,修齐年初就送了顶新的过来,也是狐狸毛的,真是有心了。” 罗谦:“就是你审问了许久的那个小丫头?” 安乐郡主脸色一变,愤愤不平:“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当指使她害咱们言言的是谁?就是之前跟言言玩得好的莫韶仪。” “莫韶仪?刑部侍郎莫聪的女儿。她为何陷害言言?” “还能是为什么?嫉妒言言嫁的好呗。我早就发现她对陆修齐心思不正了。去年陆修齐来家时,恰逢莫韶仪也在,她整个人立马变了,那个狐媚样子,跟他娘真是如出一辙。” 莫韶仪之母家道中落,据说流落风尘一段时间,后来遇到莫聪,被纳为贵妾,莫聪元配死后,又被升为妻。有传言莫韶仪的母亲以不入流的手段勾引莫侍郎,从而活活气死了元配。 莫韶仪和罗婉言的交好缘于一场意外。罗婉言和安乐郡主一同去闲云寺祈福,谁知半路就遇瓢泼大雨,淋了雨的罗婉言和安乐郡主双双发了高烧,偏偏那天府医请假回乡探亲,没有跟着马车。莫家母女也在那日前去上香,将自家府医借与安乐郡主,莫韶仪甚至亲自去照顾罗婉言。病好以后,两人渐渐熟识,再加上莫韶仪读书颇有天分,谈吐不俗,最重要的是,她的有些观点跟罗婉言很相似,所以二人渐渐发展成为闺中密友。 但这几个月来,莫韶仪仿佛有意与罗婉言拉开距离,所以两人倒是很久未见了,只偶尔通两回书信。 罗谦问:“那这事言言知道吗?” 安乐郡主想了想,回答道:“应当是不知道的。咱们女儿也不知随了谁了,读书倒是聪明,为人处世也大方得体,就唯独对感情一事,总是迟钝的让人生气。” 罗谦:“那还是别告诉言言了吧!言言虽对感情迟钝,但却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让她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如此对待她,她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安乐郡主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这件事就不告诉言言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陆修齐已经被小厮引进来了,他先是向罗谦和安乐郡主行了大礼,才道:“伯父,薛姨,晚辈叨扰了。” 罗谦冷笑一声:“哼,知道叨扰了就行。” 安乐郡主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到罗谦的背后,重重的拧了他一把,直拧的他叫出声来才作罢。 安乐郡主对自己未来的女婿如春风般温暖:“这孩子,都马上是一家人了,说什么叨扰。” “薛姨说的是!”陆修齐又拱手道。 安乐郡主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说:“修齐,你先坐着等等,言言回去换件衣裳,马上就来。” 陆修齐拂开宽阔的衣袍,稳稳的坐下来,坐姿如弓,端端正正,这动作落在安乐郡主眼里有说不出的满意,而落在罗谦眼里,那就是在装模作样。 大家都是坐,你偏偏要多拂一下衣袍,还坐的板板正正的,这不是装模作样是什么?你那头发,定是来之前重新梳过的;你那脸,来之前也指定洗过,不然哪有这么光滑白净? 罗谦越想越觉得陆修齐心机深沉,自家的小白兔女儿迟早要被欺负。他如坐针毡,想要立马去找陆远茂谈谈推迟婚期的事情,被安乐郡主死死按住,起身不得。 “修齐,你娘最近在忙什么?说起来,我也快半个月没见她了。” “多谢薛姨关心,娘亲也一直念着您。我娘她最近,她在准备我的婚礼。” “哦哦,对,瞧我这糊涂的。你们两个小的婚事啊,可是折腾死我们四个老的喽!” 陆修齐也不知怎么回这话,只好默不作声。 还没来得及尴尬,罗婉言就来了。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短袄,外面披着一袭披风,不过披风却不是陆修齐送的那件,而是自己之前做的一件白色的,颈处还镶着绒毛,一看就很是暖和。 这一身淡蓝色的衣服配上纯白的披风,将罗婉言的脸衬的愈发莹润如玉,气质出尘。陆修齐用尽毕生的自控力,才没有让自己陷入看呆的境地。 安乐郡主眼中也满是赞赏:“这白色的披风配淡蓝色的夹袄,倒是比那红色的要来的好看,修齐送你的红色披风你就下次再穿吧。” 陆修齐起身靠近罗婉言几步,又向罗谦和安乐郡主施了一礼:“那晚辈就带言言去灯会了。” 安乐郡主看着这一对般配的小两口,欣慰的说:“去吧,一会儿我跟你伯父也去,指不定我们在大街上还能遇到呢!” 倘若马平此时站在这里的话,他内心一定会说:不会遇到的,少爷可是把你们和自家老爷夫人常去的地方和路线摸得清清楚楚,就是怕遇到你们。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出门后,陆修齐放慢了脚步,与罗婉言并排而走。两人一路都无话。 罗婉言不说话是怕自己说多了,暴露出不符合自己在外面形象的举动;而陆修齐几乎从来没有跟女孩单独相处过,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更怕说错话,所以也没有开口。 两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正街上。正月十五不宵禁,街上的摊贩全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 纵使罗婉言不是第一次逛灯会了,也被这好看的景象迷了眼睛,不由脚步轻快、脸色也泛起了笑容。 罗婉言脸上的笑容感染了陆修齐,他大着胆子道:“言言,这街上人多,我牵着你吧,以免你走丢。” 花灯会 这是一首还算容易看出来的藏头诗,藏着四个字,“雾里看花”。这“雾里看花”又怎样来打开这花灯,倒是有些难度了。 罗婉言讶异陆修齐居然会这样提议。 在她眼里,陆修齐是个老古板,见到个年轻姑娘都会脸红,喜欢的也是那种温婉大方、秀外慧中的淑女,实在不像是会主动拉着别人手的人。 不过,这大街上人的确多,而且越靠近灯会人越多,还有增加的趋势,凭着自己的小身板的确很有可能被挤丢了,遂将手交给了他。 这是陆修齐第一次牵姑娘的手,而且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耳朵全红了,手心都有了汗意,他怕言言嫌弃他,拼命的压抑自己内心的躁动,才勉强将汗意压下。 说实话,罗婉言更想和父母一起赏灯,父母肯定和往年一样走在前面你侬我爱,而她和落雪就在后面偷偷的混吃混喝,打打闹闹。而跟陆修齐一起,她只能装淑女。在街上大吃大喝?她想都不敢想。 元宵灯会最让罗婉言向往的就是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小吃。随着摊贩的吆喝声,各种食物的香味仿佛传的更加悠远,直直的扑入她的口鼻,她实在忍不住默默地咽了好几口口水,所幸街上人多,声音大,将她的口水声淹没了下去。 忽然,陆修齐停下了脚步,见自己将正在往前走的罗婉言拉的险些跌倒,忙用手拦住她的腰,将她堪堪拦下。 陆修齐原想说点什么,但面对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罗婉言从陆修齐怀中挣出来,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猛然回神。 “言……言言,我没吃晚饭就过来接你了,你能陪我吃点街边上的小食吗?这大街上的小食虽做的不如家里的精细,但是味道很不错,偶尔吃一次应当没什么。” 听到“小食”这两个字,罗婉言的口水险些没有忍住流出来。 正合我意!罗婉言在心里欢呼雀跃。但是面上仍旧矜持的说:“全凭陆世子做主,我都可以!” 快,快去吃,你这么大个子,饭量一定很大吧。街边的烤地瓜、冰糖葫芦、炒板栗、酥油饼、小馄饨……通通来一份啊。罗婉言在心中呐喊。 陆修齐仿佛听到了罗婉言的心声,果真把一路上的小食都买了个遍。两人找了个馄饨店坐下,要了碗馄饨,打算吃完再走。 这家馄饨店生意并不好,也正如此他们才能得两个位子。老板见半天才来两个客人,只各点一碗馄饨,还买了一大推食物过来,早都没有了热情,懒洋洋的坐在凳子上打盹。 吃食堆了满满一桌,但罗婉言为了维持自己淑女的形象,并不敢大吃特吃,而是只拿了一个板栗,剥开来,小口小口的咬下去。 而对面的陆修齐仿佛也没有胃口似的,吃的也不快,两人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想法,沉默地坐着,只听得到附近飘来的其他人的聊天声。 没一会儿,陆修齐就向馄饨店的老板招手:“老板,这吃食略有些咸了,能否讨碗水喝。”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店老板听见陆修齐的声音,只睁开半只眼睛,声音有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后院有水,你自己拿碗去装就好了。” 陆修齐朝罗婉言说了声抱歉,便转身进了屋。 罗婉言暗觉这是天赐良机,趁此机会赶紧多吃了几个自己喜欢的板栗,并将外壳偷偷塞到对面去。 过了一会儿,陆修齐回来,可能是口渴缓解了,一下子又有了胃口,吃东西的速度加快不少。 偏偏不一会儿,他又进了铺子装水喝。罗婉言又趁机吃了个酥油饼。如此反复五四五次,罗婉言吃的心满意足。因为东西太多,陆修齐也断然不会发现到底少了哪些吃食。直到两人吃完离开,桌上还乱七八糟摆着好些东西。 吃饱喝足的罗婉言自认为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吃水不忘挖井人,她吃了陆修齐的东西,也自然不能不去关心她的未婚夫:“修齐哥哥,医书上讲,脾胃阴虚才会经常口渴,不如请府医探探脉,或者宫里的张太医很擅此症,拿了我娘的帖子,张太医必定求无不应。” 陆修齐:“……” “无事,不必!” 这声音落在罗婉言耳朵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冷硬。罗婉言在心里叹口气,没想到陆修齐是个讳疾忌医的,看来自己得找机会跟江姨说一声,自家娘亲亲自请来大夫,陆大世子总不会不去就医吧。 两人往人流多的地方走,越走花灯越多,灯光越美,人也越来越挤。在罗婉言第二次被踩上上月新做的绣鞋时,内心都快忍不住骂人了。 在拥挤的人群中又前行了几步,她忽感手心突然变得温热,余光所及,陆修齐正拿自己的手牵住自己的手。陆修齐的手很大,整个包裹住罗婉言的纤纤玉手。也许是罗婉言被这拥挤的人群磨平了耐性和脾气,她居然感觉陆修齐的手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一定是今天太冷了。罗婉言心想,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了紧自己的披风。 即便是被拉着,罗婉言仍旧免不了被踩的命运。陆修齐干脆将她半揽在怀里,为她辟出了一方宽阔的小天地。 一开始罗婉言很有些别扭,怎么走都不自在,直到再也没有人踩上自己的脚,她渐渐觉出好处来,也不再别扭了,欢欢喜喜的忘前走,还能分心看看四处挂的花灯,好不自在。 偌大的京城自然不止一处花灯会,除了皇宫所在的西面,京城的其他方位都举办了大型花灯会,分别是南城、西城和东城花灯会,各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比邻灯会、相思灯会和灵犀灯会。 这三处灯会前来观看游玩的也各有区分。相思灯会一般以夫妻或者一家老小一起去的多,灵犀灯会则是为如同陆修齐和罗婉言这般未婚男女或者情人们准备的,而比邻灯会,去的大都是一起游玩的朋友,大都三五成群。这三处灯会并非只针对相应的人开放,而是大多数人约定俗成而已。 往年,罗家夫妇和陆家夫妇去的都是相思灯会,罗婉言和陆修齐也跟着父母去过几回。以陆修齐对双方父母的了解,两对父母必定会去灵犀灯会,以期见到自己儿女约会的情景,并私下要品评论足一番,以做谈资。 因此,陆修齐自认为明智地带着罗婉言来了比邻灯会。罗婉言原以为陆修齐会带自己去灵犀灯会,一路上想了各种逃避父亲和母亲大人以及未来公公婆婆的围追堵截,哪想着转眼便看到花灯会入口处大大的挂着四个字:比邻灯会。 果然自己方才一刹那的迷惑是假的,这人分明是把自己当朋友了嘛。 比邻灯会有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叫做花灯游戏。 这花灯游戏并非传统的猜灯谜。每一盏花灯上都有一个小开关,这个开关是要靠花灯上的谜底来找到线索才能打开的。大灯套着小灯,小灯再套小灯。一套花灯足有四盏灯,成功的打开三个开关,并猜中最后一盏灯面上的谜题,便可以在花灯会上任意挑选一盏自己喜欢的灯。 花灯会除了大多数的普通花灯外,在凌香阁的二楼上有一处放花灯的地方,那些花灯数量不多,但个个精美,还镶嵌着玉石、玛瑙等贵重宝物,京城的百姓们没有不眼红的。 但是一来这游戏着实有些难度,二来参加这游戏便得先出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一家足足两三个月的开销了。因此,这游戏说起来有名,也只是被人们津津乐道而已,实际参加的也就是些达官贵人和有钱的商人罢了。 据说举办这游戏的是京城首富桑觉,他花费重金请到了全国最有名的工匠和机关大师,设计了精妙的花灯。他看准了来比邻花会的大都是闺阁密友、青年才俊的学子和官场同僚们,这些人大都身份贵重,这些便是给达官贵人们凑个乐子,留下个好印象,也方便自己在官场行事。 这游戏可以一人玩,也可以几人一起玩。玩游戏的人必须参与至少一个谜题,便可在最后一关拿到自己喜欢的花灯。 可以说,比邻灯会最富盛名的游戏,来了不玩一玩,那简直白来了。 罗婉言其实也很想见识见识这游戏到底有多难。但是作为一位有涵养的贤惠未婚妻,是不会主动向未婚夫提出任何要求的。 但是她知道,陆修齐既然带自己来了这里,肯定不是纯兜风。 果不其然。“这花灯游戏最富盛名,不如……” 罗婉言端的是面目如常,无半分喜色或忧色,只微微一笑,那打断的陆修齐的话也许稍稍暴露了一点她的急切:“全听世子的。” 陆修齐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顿了顿才说:“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从小认识,你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即可。” 小时候那样?修齐哥哥?罗婉言没想太多,称呼而已,改口就是了。 修齐哥哥带着她来到花灯会前,拿出了一两银子,便得到了一只有机关的花灯。两人拿着花灯,被人引到了一处单独隔开的地方。这地方有些狭小,是临时隔开的,而此处大大小小有将近百间,全是为了猜灯谜的人准备的。 这花灯外表无甚出奇的,灯面上写了这样一首诗:雾雨兰花涩,里树桄榔出,看渐瑟瑟尘,花落复花开。 游戏 两人随意将灯翻了两翻,便发现花灯靠近灯座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用特制布料缝制的凸起,乍一看和整个花灯是一样的,用手才摸得出来区别。两人将花灯倒放,将那块地方对准自己的眼睛。果然,不一会,灯光照着那布料如烟似雾,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朵兰花,两人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便见那兰花缓缓盛开,开成了两个字,一个“桄”字,一个“尘”字。 两人灵机一动,同时按下了藏头诗中的这两个字,花灯“咣”的一声打开了。 第一盏灯打开后,第二盏灯便出现在他们眼前。这盏灯只比第一盏灯稍小一些,但感觉做工更加精细。 第二盏花灯上是两句提示语,大概意思就是,需要两人或者两人以上进行诗词接龙,并且诗词的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要再连成一句诗,将这句诗写在花灯上,这谜题就算解开了。 幸得罗婉言在偷懒之余,也并未荒废学业,在诗词方面还算有些造诣。陆修齐更不必说,常被皇上赞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诗词歌赋,没有不通的。 两人略想了想,便以“日长睡起无情思”为主干,作了这一连串的诗句。两人将这句诗写于花灯上,渐渐浮现出了线索,是一株雪莲花样子的影子倒影在花灯正中间的位置,陆修齐顺着影子来的方向按下去,果然花灯打开了。 其实罗婉言早想吐槽了。这花灯怕是只要在上面随意写上几个字便会出现这雪莲模样的影子,也就陆修齐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才会相信必须得作够七首诗才会出现线索。 要问为什么罗婉言不提出来? 在罗婉言看的话本小说里,聪明的贤惠女子都会在丈夫面前藏拙,保护好自家夫君的大男子主义,未婚夫自然也一样。虽说她对于此嗤之以鼻,但完全不妨碍她效仿以维持自己的人设。 陆修齐:看言言玩的这么开心,这花灯中的套路我便不拆穿了吧。 第二盏花灯打开后内有三张纸片,上面写着三个谜面,分别为“落日西风秋色浓”、“初凉无人卧牛背”“绿塘摇滟接星津”,这是三个字谜,两人很快猜出谜面的谜底分别是“白”“斗”“蓬”。几乎是解开谜底一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罗婉言身上穿的白披风。 这披风唯一能藏线索的只有披风后的帽子了。 而不论是帽子里的线索,还是第二盏灯后的纸片,都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就是之前帮助他们引路的小厮。 想来这小厮也着实能干,不仅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三张纸片塞入花灯内,瞒过了陆修齐,还能在不惊动罗婉言的情况下将线索藏于她的帽子里。 罗婉言脱下披风,果然见帽子里正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她将钥匙取出,对准第三盏花灯的机关口,便一下子打开了花灯。 这下,便只剩最后一盏灯了。 方才引路的小厮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未等两人仔细看这花灯上到底写了什么,便施施然走了进来。 小厮向陆修齐和罗婉言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恭喜公子夫人,比邻灯会的花灯游戏向来少有人能解到第三题,倘若最后一道题两位贵人也能完成,那便是两年来第一次能获得我们奖品的人,凌香阁的花灯随二人挑选。不仅如此,明年的花灯会我们会邀请贤夫妇参加,并将会在凌香阁的二楼为两位准备好最好的观赏位置。” 这小厮说话简洁利落,语速又快,完全不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罗婉言好容易等他讲完,才开口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和陆修齐的关系:“我们不是……” 话没说完,被陆修齐抢先一步:“多谢,我们定会赢得奖品。” 罗婉言:“……” 也不怪小厮喊他俩做夫妻,只因他们方才来的时候,是手牵着手的,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倾国倾城,即便是大街上挤满了人,那也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 旭日朝虽说比较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大防,但如此亲密的也不多见,小厮自然而然认为两人是新婚夫妇了。 见陆修齐如此自信,小厮友好的笑了笑:“那就提前祝贺公子夫人了。” 罗婉言想再努力澄清一把:“我们不是……” “现在是否可以开始了?” 罗婉言:“……” 又被陆修齐打断了。 罗婉言没了解释的心情,干脆闭口不言。 这小厮温声细语、不卑不亢地说:“可以开始了。但在下提醒两位,这一轮游戏需得两人配合完成,其中一人要猜中谜面,并用肢体向另一个人传达你猜中的谜题,另一个人也猜中才算完成了本次游戏。” 原来真正困难的在这里。在罗婉言看来,前面几道题都不算难,甚至有些靠运气,只是大多数人有着畏难心理,没有多思考罢了。而只用肢体将谜题表示出来,对于她和陆修齐这样近乎于陌生人、没有半点默契的未婚夫妻来说,简直太难了。 “修齐哥哥,不如由你来猜谜题,表演给我看,我再来猜吧。你觉得如何?”罗婉言决定主动出击。谁知道这谜题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万一让她来表演,她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就崩坏她的人设了吗? 陆修齐点点头:“甚好!” 罗婉言在小厮的盈盈笑容下,背过身去。不一会儿,就等到小厮让她转过身来。 陆修齐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眉宇间也的的确确多了几分苦恼,仿佛在思索如何不用语言将猜中的谜底传达给罗婉言。 罗婉言自认为很体贴地说:“修齐哥哥,无碍的,你不必如此烦恼,就算我们没有完成游戏,那也算不了什么。” 陆修齐只犹豫了眨眼的时间,坚定的说了一声:“不行。” 罗婉言:“……” 不行就不行,白搭上我的体贴了。罗婉言愤愤的想。 而对面的陆修齐见罗婉言眼中突然多了一分恼怒,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但浑然不觉是自己惹了未婚妻生气,他还只当罗婉言一时着急,便加快了速度。 罗婉言也并非生气,只是觉得这陆修齐果真如同自己想象般的无趣。以往,她想象的陆修齐比这还无趣、令人无语,但她只会更高兴,这意味着她不用小心翼翼地顾忌他的情绪,但今天不知为何,见陆修齐如此不解风情,她一瞬间突然恼怒的想要离开,幸而很快冷静下来。 很快,罗婉言再也冷不起来了。只因这陆修齐比划的着实可笑。陆修齐先是将两只手在胸前划来划去,接着又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朝着自己的衣襟剪去。 此时罗婉言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在家被安乐郡主训练过表情管理,所以脸上还是维持着不可挑剔的微笑,但她内心实则已然开怀大笑。 京城中的第一贵公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无数待字闺中的小姐心中的梦中情郎,此时不顾外在形象,如同黑熊般在胸前划水,剪刀手又像稚儿般滑稽,那画面,与其凛然的正气构成了不可思议的反差感,让人不得不喷饭。 旁边的小厮已经转过身去,那抖动的肩膀让罗婉言不得不怀疑这小厮正在拼命忍笑。 而陆修齐还在卖力表演,浑然不觉外界的反应,一双清明的眼睛直直看向罗婉言,似乎有几分紧张。 看着这样“精彩”的表演,罗婉言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三月春风似剪刀?何如?” 不过看着陆修齐那如释重负的神情,罗婉言明白自己猜对了。 小厮也震惊于两人能如此顺利,忙向两人道喜,并引着两人前去凌云阁。 上了凌云阁二楼,罗婉言不由被惊到了。 诚然,罗家并不缺银钱,但一下子见到几十盏用各种宝石做的花灯,也的确是太大手笔,由不得她不震撼。 这些花灯造型精美且昂贵,罗婉言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盏兔儿灯。这兔儿灯跟一般的兔子差不多大,栩栩如生的兔头明显是用玉石雕刻的,不算很贵重的玉石,但难得玉色纯白,与兔子的颜色相符,且触手温润。不仅如此,兔子内腹中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将整盏灯照的通明透亮,这兔子也仿佛更鲜活了些。 “夫人,您真是好眼光。我家老爷向来爱做花灯,这兔儿灯是我家老爷足足花了两个月所做,是他最得意之作。今日您挑中此灯,那便是大大的缘分,若是您日后去桑大官人下的店铺,不管买什么,我们一律只收您三成的银钱。” 罗婉言未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但无功不受禄,能做到全国首富的商人又怎会平白无故地眷顾一女子呢? 罗婉言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并委婉的拒绝了桑大官人的好意。 小厮并没有勉强,将兔儿灯取出交给罗婉言,又对陆修齐说:“公子也请挑选一盏吧。” 陆修齐并没有客气,上前挑了一盏灯,不过从罗婉言的角度来看,那盏灯怎么看怎么像一根大大的胡萝卜。 罗婉言:“……” 我是兔子,你是萝卜,是你自己送上门让我吃的,可千万别怪我! 当家的 此时相思灯会上,两对父母正面面相觑地坐在茶楼里。 “这小兔崽子到底带着婉言去哪里了?”陆夫人抿了一口茶,如是说。虽是担心的语气,但也夹杂着欣慰的语气,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安乐郡主看出闺蜜语气中的得意,上手虚虚拧了一把陆夫人,虽说没有责备,但眼睛里到底有几分担忧。 罗谦就直白多了,阴阳怪气的说:“我家言言太过单纯善良,不比其他人这么多花花肠子。我猜他们定是去比邻灯会了,我已经派人去找回他们。夫人,我就说嘛,咱们女儿年纪小,不懂事,用不着这么早出嫁,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要我说,这婚期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搁往常,安乐郡主早就上手捂住郡马爷的嘴了,但今天,她也觉得陆修齐将人带走还故意让长辈们见不着,是有些过分了,所以并没有吭声。 陆夫人心里暗暗着急:“这还得了,未来的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对自己儿子不满,婉言又是个孝顺的,岂不是真会取消婚约?”遂陪着笑脸,安慰道:“哎呀,你们放心吧,修齐那小子虽然木讷,但做事靠谱,一定会照顾好婉言的。” 罗谦丝毫不给面子,冷哼一声:“呵,木讷的人可不会将姑娘带到不认识的地方。” 陆夫人见状,忙向陆远茂使眼色,让还在状况外的夫君给自己儿子挽救一下形象。 陆远茂接收到夫人的眼神,在心里骂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千万遍以后才开口:“罗老弟,我家臭小子从小跟着我在军营长大,除了读书习武其他什么都不会。想想他跟姑娘相处的情景,那肯定特别有意思,等他俩回来,咱俩定要分头审问,务必要他们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的是,等他俩回来一定要好好审问。我家言言也没跟男孩子相处过,不知道会不会跟对我一样,哎呀,真是愁人。”罗谦皱着眉头,思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似乎还在思考自家女儿到底怎么跟未婚夫相处。 安乐郡主扶额:自家夫君枉费才高八斗之名,居然被一介武夫带跑偏。 罗婉言拿到了自己喜欢的花灯,内心无比满足,连带着看陆修齐都顺眼了许多,跟着他出凌云阁这一短短路程,喊了两次“修齐哥哥”,即便从陆修齐还是看不出丁点神色变化,仍旧没有改变她的好心情。 等他们出来,街上的人已然散了不少。没有了拥挤的人潮,两人边漫步边欣赏周围各式各样的花灯,虽不足以与凌云阁的花灯相媲美,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手中提的花灯着实引人注目,一路上都有好几个人上前询问二人手中的花灯卖不卖。思月县主和国公世子自然不是差钱的主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时辰不早了,不用多说,陆修齐便带着罗婉言往回走。街边一个小角落里一老一少正在卖花灯,这花灯远看颇有几分童趣,扎成各种小花小动物的形状,一下子吸引住了罗婉言那不安分的眼睛。 陆修齐见罗婉言脚步暂停,顺着罗婉言的目光看去,看到街角的花灯摊,了然地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靠近灯摊,渐渐听分明了这摊位主人的对话。 小的说:“奶奶,咱们回去吧,今日这花灯是卖不出去了。” 老的回:“再等等,再等等。” 寒冷的冬天,这对老少都穿着粗布麻衣,罗婉言看着都替他们冷。 感觉到人在花灯摊前靠近,小孩儿抬起头来,一下子被这一对贵气逼人的富贵人儿给震惊了。震惊之余是狂喜,小孩用冻的通红的小手拉了拉他奶奶的衣襟,说:“奶奶,奶奶,有人要买花灯!” 正在忙活老人家闻言也抬起头,见来人举止落落大方,衣着精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夫人,遂责怪了一下孙子:“小铁,别胡说,贵人怎么会买咱家的花灯。” 罗婉言笑了笑,不解的问:“老人家,我就是要买你家的花灯,你如何不信呢?” 老人家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这,这……” “老人家,您还没回答我呢?” 这老人家赶忙站起来,向着陆修齐和罗婉言施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回答道:“贵人有所不知,我这花灯外表看着还算有趣,但这是用劣质的油纸做的,里面的灯也是不好烧的松油,估摸着明天一早这灯也就该熄了。今晚来问价的客人真不少,只是一看到质量如此差,都跑了。贵人,我这花灯的情况就是这样,您要不再考虑一下买不买?” 罗婉言倒是少见这么诚实的人,诧异的问:“老人家,倘若你不说,谁也不知道这花灯质量差,你做什么要说出来呢?” 老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那可不是!天知道,地知道,我知道,我孙子也知道。” 小孩开始还静静地听着对话,见奶奶提到自己,忙道:“对,我也知道。奶奶说不能撒谎骗人!” 罗婉言失笑,有感于两人的品质,说:“老人家,我不嫌质量差。这灯做的有趣,我买回去给家里人玩,图个乐儿。您这里还有几盏灯,我全要了如何?” 也许是老人家没有见过这么傻的贵人,问:“您真的全要了?您当家的也愿意?” 罗婉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老人说的“当家的”就是陆修齐。显然陆修齐也刚刚反应过来,回答了老人的问话:“没错,老人家,我们都要了。” 罗婉言想着陆修齐犯不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解释他们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干脆默认。 叫做小铁的小孩见他们是真要这灯,欣喜若扛的帮奶奶将摊位上的十几盏灯穿好绳子,好方便客人拿走。 老人家手脚还算利索,一边穿绳,一边还跟罗婉言唠着:“夫人真真好福气!公子疼惜爱重自己的妻子,一家人都会福寿绵长的。” 罗婉言诧异的挑了挑眉,机智地没有让陆修齐看见。 老人家仿佛看透了罗婉言的疑惑,笑着说:“夫人要惜福啊。您的灯是玉兔,公子挑的灯却是胡萝卜,这是甘愿被您吃的死死的。再说了,……” “是巧合!”老人家话音未落,陆修齐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也许是陆修齐的声音略有些僵硬,老年人只当这年轻人爱面子,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自己的感情,识趣的闭了嘴,只默默的干活。 罗婉言原本也有些自作多情的认为陆修齐应当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不过见他这么急忙的否认,便彻底歇下了心思。 虽说那花灯的确看着像萝卜,但那些花灯中,除了这“胡萝卜”,其他的的确可爱了些,想来陆修齐不喜欢那些个类型,便只能挑了这根“胡萝卜”,也没有想过里面的含义。 其实只要她往后看一看她身后的陆修齐,几乎从没有表情的陆修齐,耳尖已经红透了。他方才打断老年人,也只是害羞,担心自己的心思被道出惹来罗婉言的远离而已。 付账的时候,陆修齐抢先掏出了碎银子。原本罗婉言想自己掏钱买下,顺便送几个给陆修齐以表感谢的,但熟读话本的她,知道要给男人面子,所以暂时压下不说,等离开了这里再将银子还给他。 足足十八盏花灯,陆修齐一个人提了十五盏,而罗婉言包括她的“玉兔”在内,左右手各提了两盏。 两人一路无话,沉默地朝前走着,不料,迎面正撞上落雪带着罗家几个下人来找他们。 小路 落雪看到罗婉言,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就差抹一把泪了。她飞奔着跑向自家小姐:“县主,可找到您了,老爷和郡主不放心您……”落雪仿佛意识到什么,飞快地扫了一眼陆修齐,又接上刚刚的话,“……和陆世子,所以让我带着府中的下人出来找找。” 罗婉言感觉有点好笑,定是爹爹和娘亲在相思灯会上没见到自己,怕自己太过单纯,吃了陆修齐的亏。 虽说他们已经了解陆修齐的人品,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断断不会做欺负自家女儿的事情。但是为人父母的,总是要考虑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还是急吼吼让落雪找来了。 一罗府下人很有眼色,见县主和陆世子都提着花灯,连忙上前接过,这下陆修齐和罗婉言都两手空空了。两人来的时候是牵着手的,现下手上没了东西,都感觉仿佛缺了点什么。 罗婉言忽略这丁点的不自在,由着落雪在前面引路。 走到中心街口,陆家和罗家在不同的岔路。陆修齐想说要送罗婉言回去,还没开口,罗婉言就说:“修齐哥哥,今天多谢带我出来玩,我很开心。你也累了,快快回去休息吧,我跟着家丁回去即可。” 陆修齐动了动嘴巴,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罗婉言从家丁手里拿出几盏花灯,连同一个荷包,一同递给了陆修齐:“修齐哥哥,这花灯颇为有趣,听闻你有两个表妹当下正住在国公府,不妨拿几盏回去耍玩,也不负刚刚那老人家的辛苦。” 陆修齐接过花灯,又见那荷包上绣着一对仙鹤,以为是罗婉言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不可置信的指尖微触柔软的荷包,心中的火越撩越旺,直灼的他的五脏内腑都是滚烫的,接过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修齐哥哥,我是极感谢你带我出来赏灯,还助我拿到这‘玉兔’灯。荷包里是买老人家花灯的钱,我来买下这些花灯,送与你一些,以表感谢。” 陆修齐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还燃着火的内心一下子就熄灭了,不仅熄灭了,还带来丝丝冷风,一点一点的将温热的内心吹凉,直至冰冻下来。 陆修齐近乎粗暴地将荷包塞到罗婉言手中,冷硬地说了句:“不必!”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婉言一脸疑惑,转身问落雪:“这是怎么了?” 落雪也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猜测:“县主你也太不给陆世子面子了,居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买东西的银钱还给他。陆世子在外面风光惯了,必是受不了这等羞辱。” 罗婉言更茫然了:“可这除了咱们府的人,也没有外人了呀。”她低头想了想,又道,“也对,他也许并不知晓这几个家丁就是咱家的人,定是觉得没面子了,这也好办,我明天挑个礼物送给他,再向他道歉,应是可以解决的了。” 落雪也深以为然。 落雪自见到自家县主那一刻,就有太多问题想要问罗婉言,比方说这“玉兔”灯从何而来,花灯会上有何好玩的,与陆世子相处的如何,为何去了比邻灯会而不是相思灯会或者灵犀灯会,落雪在家里闷了一晚上,简直要好奇死了。 罗婉言看出小丫头的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提高声音向几名家丁的首领说:“王叔叔,我与落雪还有件小事要办,您带着他们先回去吧。” 姓王的家丁名唤王华,忙拱手道:“县主,这可使不得,大人和郡主让我等安全带回县主,只留下县主和落雪丫头二人,我们可不放心。” 罗婉言上前两步,微微一笑:“王叔叔不必担心,您忘了?落雪丫头正是因为拳脚功夫好,才被娘亲选为我的贴身侍女。今日全城戒严,路上巡逻的侍卫也不少,就算有个别登徒子,落雪也足够应付的。” 王华还是不放心,但县主向来很少向自己提要求,面对着娇滴滴的姑娘,他不由想象自家如果有个女儿,是一定不会忍心拒绝她的:“这……这……” 罗婉言见王华有几分犹豫,忙趁热打铁:“王叔叔,实不相瞒,我与落雪实在是有一件女儿家的事急着要办,不方便跟着这么多人。您放心,我们办好事,一刻也绝不耽搁。” 王华方才还犹豫的心瞬间土崩瓦解,对罗婉言道:“那好,我先带着弟兄们回去,县主万万注意安全,若是有危险,请发咱们罗府的信号。”见罗婉言微笑地点头,又对落雪耳提面命起来,“落雪丫头,万万要保护好县主,倘若县主有个闪失,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的,懂吗?” 落雪连忙点头:“王大叔,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县主的。” 王华这才带着一众家丁离去,但纵使答应了罗婉言,心里还是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二人身影为止。 落雪鬼机灵的问:“小姐,你将王大叔他们支开,是要干什么?” 罗婉言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催着她:“快,带我去书斋,就是你让门房小丰子常常去买的那家。自从定亲以后,我娘天天来我房里走一遭,一来就是大半天,好多话本我都没来得及看。年后娘亲和爹爹要忙于我的婚事,定没有时间管我了,这下我怎么也要买个够。” “可是小姐,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书斋,还是去买不入流的话本,不出明日,您的大名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落雪头脑清醒的提出质疑。 罗婉言得意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顶幂蓠 :“你家小姐我早有准备,你看这是什么?” 落雪佩服无比:“小姐,您就装着这个逛了一晚上?” 罗婉言挑眉:“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也值了。” “小姐,我想问……” “打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回去我再讲给你听,我们先去买话本,听说闲游公子的《我爱上霸道将军了》特别畅销,都快卖完了。” 落雪只得忍住好奇心,亦步亦趋的跟着罗婉言。 现下已经亥时,街上行人渐少。不过旭日有个传统,这天所有的店铺都要开到子时,才能持续一年的红红火火。因此,罗婉言全然不怕书斋关门。 中心街离那书斋不算远,但也要走大概两刻钟,两人抄着小路,打算快去快回。 那小路只是用两面墙隔开的路,路倒不窄,足以并排通两辆马车,但四处没有人家,更没有什么灯光。所幸方才罗婉言将自己的“玉兔”灯又拿了回来,灯中的夜明珠照的黑黢黢的路格外明亮,甚至低洼的小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两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走,间或交流几句,虽说这小路被照的通明,但四周一片寂静,也的确有几分恐怖。 忽然两人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有五六个人的样子,骂骂咧咧的,说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和京城中的官话有很大区别。 罗婉言和落雪都不是胆小的,这路又已经走了大半了,万万没有折回去重走的道理。两人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贴着右边的墙,将“玉兔”灯用披风遮住,打算偷偷溜过人群。 声音越来越近,落雪眼力好,相距不足百步的时候就看到了几个壮汉踉踉跄跄地过来。两人屏住呼吸贴着墙根正要走过去,谁知对面有一眼尖的汉子,突然指着罗婉言她们的方向大喊一声:“有人!” 这五六人想是喝醉酒了,罗婉言和落雪闻到了对方身上飘过来的烈酒的味道。 这一声大吼,将剩余几人的酒意也吼醒了。几人顺着方才那人指的方向一看,赫然是两个姑娘。 匪徒 五六个大半夜酒气熏天的醉汉,并且宽敞的大路不走,从这荒无人迹的小路走,连半盏灯都不点,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群人中有一人带了灯,听到声音后,“啪”的一声将灯点着。虽说这灯不比夜明珠那般明亮,但借着灯光看清楚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下罗婉言和落雪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灯光下了。这劣质的灯隐隐绰绰的,照在罗婉言和落雪脸上反倒多添了几分柔美。这几个汉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一时间都呆住了。 半晌,才有一人反应过来,冲着刚刚最先发现她俩的人,道:“大哥,是两个小美人哪。这美人们不仅长得好看,穿戴也不错,身上银钱必不会少。这下,咱们财色兼得,可真是大大的划算啊。老三,我方才说要走这条路,你还嫌太黑,想要绕路,你说是不是全靠我咱们才有此运气?” 叫老三的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婉言,嘴上还流着哈喇子,不耐烦地说:“好了,知道了知道了!”顿了顿又说,“咱们先说好了啊,这红衣美人大哥享用完了我第二个享用,你们别想跟我抢!” 两人被这群色中恶鬼恶心坏了。落雪将罗婉言往自己身后推,替自家县主阻隔了这垂涎欲滴的视线,大声呵斥:“大胆,思月县主面前你们也敢放肆,不怕罗尚书和安乐郡主扒了你们的皮?” 话音刚落,对面就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笑声。除了那个稍微稳重点的大哥和一个长相较为儒雅的男子,其他人都笑的前俯后仰,那个叫老三的都差点直不起腰。 另一个络腮胡道:“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何如此虚荣。思月县主何等身份,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门,那也是前呼后拥,怎会只有你一个黄毛丫头跟着?” 落雪简直要被气死了,上前就对着说话的人一巴掌扇过去,怒斥:“滚!” 被扇的络腮胡一下子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恼羞成怒的说:“大哥,这个小美人够味,我要了,我要她在我手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在旁边看戏的几个人调笑道:“老四,你可别被这小美人给吃咯!” 老四冷笑道:“哼,你们就瞧好吧!” 老三急不可耐的说:“那就这样说好了,这个小美人归老四,大美人大哥先享用,然后是我。” “凭什么你跟着大哥后面,论年龄论资历我才是老二!” “三哥,你腰不好,要什么美女呀,先把身体养好吧。” “……” 罗婉言见这几个不自量力的人已经争论起自己的去处了,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还站在一旁,反倒越发冷静了。她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落雪,对正在争论的几人道:“各位英雄好汉,你们讨论我的归宿是否也应当过问我的意见?” 这一声一下子让众人停下了争论。 老二道:“对对对,咱们也应该听听大美人的意见嘛。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也是讲道理的人嘛。哈哈哈……” 罗婉言冷笑一声,眼神有几分凶狠:“我的意见就是……让你们这辈子再也不能造次!” 说完,她将披风解下,将“玉兔”灯放于旁边,那几人方才还沉浸在罗婉言的狠话当中,这下见到这镶嵌着硕大宝石的花灯,贪婪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玉兔”花灯。 “大哥,我就说吧,这美人不差钱,咱们劫色还能捞笔银钱,你看这夜明珠……啧啧,还有这玛瑙,多精美……” 罗婉言和落雪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夸赞这盏灯有多么华美,罗婉言一个眼神示意,落雪就跟着上去一脚踢翻了一个人。 其他人没想到这两个美人是动真格的,真有两把刷子,收敛了脸上的调笑,再不敢轻视二人。 这几人虽然都人高马大的,但看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必也没有正经练过武功。 落雪是正经自小师承闲云寺的护寺院长竹元长老,安乐郡主去闲云寺上香看中了落雪,再加上日渐长大,竹元长老再照顾她实在不合适,两人一拍即合,便带着落雪下山了。 落雪这些年也没有荒废过武功,罗婉言见她练的有趣,也在旁学了不少,起码对付个把普通男子完全不在话下。 再不济,罗婉言还有秘密武器。 没错,罗婉言聪明,老师教的琴棋书画只要她略有兴趣,总能在短短时间内学好,学精,闲暇时间除了看话本、玩游戏、搜罗各种小食以外,她最爱的就是专研各种便携武器了。她小时候有个侠女梦,仗剑走天涯,锄强扶弱,若是遇上自己对付不了的,她就用自己发明的独门暗器,出其不备,令对方受伤不能行动。 她的独门暗器类似袖箭,又不全然一样。她在自己常常带的镯子和簪子里都装上了银针,这银针淬上了麻醉药,只要她一按下自己设立的机关按钮,这银针便会飞出,若是恰好能够进入敌人身体,那必定会使敌人一时无法动作。经过了改良又改良,这镯子里她足足装了五十六根银针,而簪子里也装了三十八根,对付这几个毛贼,那是足足的了。 但小小银针要飞进敌人身体何等不易。为此,罗婉言让落雪闲暇时准备了无数的布娃娃,给她平日练习。以她现在的水平,说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今日她不仅带了镯子,也戴了装好针的簪子。她一脚踢翻一个人以后,不屑继续和对方缠斗,便按下手腕上镯子上的开关,那些银针瞬间飞入几人的胳膊和大腿上,每人两根,一根都没有浪费。 这下,几个人全都动不了了,摊在地上如同几条死狗,唯一不同的是嘴里还在狂吠。 “死丫头片子,你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叫老三的还没有认清他们的处境,一个劲儿的叫骂。 几人中的大哥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实在动不了,只得暂时先以退为进:“两位小姐,是在下和弟兄们技不如人,多谢小姐饶命。若小姐今日放我们一马,来日必当结草相报。” 落雪冷笑一声:“饶命?看来各位对自己太过自信,我们县主什么时候说过要饶过你们了?” 周遭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几人见罗婉言和落雪二人软硬不吃,再不敢说话,怕多说多错。 罗婉言早就发现,几人中有一个地位不输于老大的人,长相虽比其他人儒雅许多,拳脚功夫却不大好,也不爱说话,但其他几人对他若有似无的尊重却好似不比那个大哥少。这会子大家都不说话,但其他几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会投向那个长相儒雅的人,罗婉言猜测这个人应当是几人中的智商担当,。 果不其然,那人开口:“姑娘方才说这位小姐是思月县主,看这通天的贵气由不得我们不信。但听说思月县主温柔贤淑,与国公府的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恐怕传言有误。倘若今日县主对我们太过为难,来日全京城都会知晓思月县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陆世子会不会退婚另说,料想县主嫁进陆家必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安乐郡主和罗尚书也恐怕在京城将颜面无存。” 听到这人的一番分析,落雪不由自主的有些慌乱,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罗婉言。 罗婉言不怒反笑:“哦,这位匪徒倒是提醒咱们了。既然我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不如我们就干脆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都说死人的嘴巴是最可靠的,你说呢?” 在听到罗婉言出口的那一句“匪徒”,那人脸就阴沉下去了,仿佛“匪徒”二字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他眼睛里像淬了毒一样死死地盯住罗婉言,很有几分可怖。 罗婉言觉得很可笑,既然不屑“匪徒”二字,何必自甘堕落。罗婉言并不怕他,毕竟,对方现下是她手中的蚂蚱,已经飞不了了。 半晌,那人笑了,想是明白了什么,又开口:“县主是不会杀我们的,县主马上要大婚,倘若在杀我们时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免要被牵连影响婚期。当今京兆尹不仅不是个白痴,还是个一根筋,我想就算凭借着安乐郡主和罗尚书的面子,他也未必会买账。县主是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的。” 罗婉言很恶心这人的道貌岸然,但也欣赏他的心细如发,倘若这人是个正经人,那不出十年,高官俸禄必定滚滚而来,可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奈何从贼?奈何从贼?……”罗婉言反复咀嚼了这句话几遍,终于发现了关键点。 她灿然一笑,这一笑风姿绰约,几乎要把对面几人迷得神魂颠倒:“不错,我自然不会杀他们。不过你嘛,就不一定了,因为你原本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不是吗?” “你……”那人听到罗婉言如此说,有几分惊惧和不可置信,仿佛在问罗婉言如何得知。其他贼匪包括落雪都面露疑惑,不明白县主这是从何而来的结论。 揍人 罗婉言一看那人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必然是猜对了。她无意吊众人胃口,为其解惑:“你才能出众,比之京城里的高官亦不逊色;观你谈吐和才学,少时家中必定与贫寒二字不沾边,就算家道中落,还可以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写字作画为生,以你的能力也万万不会落到落草为寇的田地。当今天子任贤为能,若是你自荐,十有八九也能得个一官半职。这么多出路,你非要选一个最不堪的,你从小的教养应当让你对此很羞愧吧,但你又无能为力,只因为你是个早该死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必定是犯了大罪,被圣上满门抄斩,但留下了你这个漏网之鱼,但旭日朝中的户籍册中早已没有你的姓名,你只能跟着这一帮匪徒,帮他们出谋划策,得些银钱为生。倘若有人举报了你,不仅你活不了,他们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以及作为你的友族,不知又要怎么死呢?” 众人仿佛得到了太多的信息从而不知如何反应了,面面相觑,还沉浸在罗婉言的话语当中。 半晌还是那个老三打破了沉静:“老五,方才县主所说可是真的?” 老五一如既往沉默,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 就算其他几人再傻,也明白了老五的沉默便是代表默认了。 老大叹了口气,说:“老五,你在我们兄弟中算是最受尊敬的了。你聪明,带着我们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赚了不少钱,我们弟兄们都对你很感激。但是你家犯了重罪,你又潜逃在我们这里,那可是要灭九族的啊。要是被发现,我们不仅背上个窝藏罪犯的罪名,所有弟兄们都要跟着你遭殃,你这做的也太不厚道了。” 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见大哥一开口,纷纷谴责起那男子:“就是啊,老五,你怎么能害我们呢!” “老五,我一向最信任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什么老五,咱们现在就要和他划清界限!” “是啊是啊,县主大人,这人是骗子,骗了我们大家,我们跟他可没关系。” “县主,你把他带走吧,这人罪大恶极,他家里肯定也是十恶不赦之徒,县将他交给官府简直是为民除害。” “……” 这么多的怨怼,那叫老五的竟丝毫不吭声,仿佛无欲无求。 落雪见自家县主有话要说,先用自己的河东狮吼镇住了叽叽喳喳的几人:“闭嘴!”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识趣的闭嘴了。 罗婉言简直被这些无耻自私之徒重塑了道德廉耻之心,她道:“你们的老五是偏骗了你们,但是倘若没有他,你们早被官府抓了不知几回了。在你们手中,必定有几条人命吧,旭日朝律法,杀人者死,你们原本没有机会在我面前狂吠的。” 几人被罗婉言一番话说得不可辩驳,只呐呐不敢言了。 老五凄然一笑,叹:“想不到我聂景临终前竟然找到一个知我懂我的人,此生无憾了。” 聂景?当是十五年前因通敌之罪被灭门的洛阳府丞聂广一家吧。 聂景道:“县主必是猜到了。我父亲便是前任洛阳府丞聂广,因通敌之罪被满门抄斩。我那时年幼,经常偷偷溜出家门去玩,让与我同龄的奶娘之子假扮成我。抄家那天,我正巧不在家,奶娘的儿子便做了我的替死鬼。我原想我是逃过一劫,但现任的洛阳府丞辛竹远当年是我爹的下属,他不肯放过我,一直私下探查我的影踪,我不得不混在一群土匪当中谋生。” 罗婉言敏锐的发现了疑点:“现任洛阳府丞辛竹远曾是你爹的下属?那他与你家满门抄斩是否有关系?” 聂景赞赏的看了罗婉言一眼,道:“思月县主若是男儿身,天下能有几人及?不错,我爹之前兢兢业业地做他的官,从未想过通敌以谋利。辛竹远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他将我父亲蛊惑地做了通敌卖国之事,又私下搜集证据,举报我父亲,我全家被灭门,他正好上位。我爹固然不那么无辜,但罪魁祸首却是这个辛老贼。这些年,我私下一直在搜集他通敌、陷害其他官员的证据,前不久,我刚刚掌握关键的证据,相信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说到这,他扑通一声跪下:“思月县主,我聂景这一生都没有求过任何人,现在我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要看到辛竹远付出代价,为我聂家二十八口人报仇,不然,我死不瞑目。这些年,我跟着这帮匪徒,做下不少奸恶之事,自知罪孽深重,只要我能看到辛竹远定罪,必然自愿赴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我娘是安乐郡主,我爹是尚书令,我是县主,也有封地,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要多管你这桩闲事?” “县主,草民不敢认为县主会帮我。但县主与我素昧平生,甚至与我有怨,都愿意帮我说一句公道话,料想县主必定是个心善仁慈有自己原则的,我自知无法报名县主大恩,但若是此事一成,除掉辛竹远这颗旭日的大毒瘤,我想您在皇家便算是有功,地位也会更牢固。” 罗婉言装作困扰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帮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聂景欣喜若狂,连忙道谢:“多谢县主,您想做什么,聂某必定赴汤蹈火也要帮您办成。” 罗婉言冷笑一声:“呵,不必,我方才着实被你们这帮土匪恶心到了,若是不出这口气,我实在晚上睡不着觉。我与我的丫鬟许久都没有松过筋骨了,现在,有现成的道具,我们怎么也要锻炼锻炼。落雪,你方才定是没有打过瘾吧,现在如何?” 落雪顿时开心了,笑的见牙不见眼:“小姐英明,这几个月待在家,可闷死我了,今天我一定要打个痛快!” 罗婉言宠溺一笑:“好,先挑两个人吧,咱俩一人一个。天色已晩,话本是买不了了,咱俩今天一定要打痛快了,才能弥补我的心情。” “好咧。”落雪听命,上前抓住两个人,粗鲁的给他们喂了麻醉的解药,片刻两人就恢复了体力。偏偏这二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以为方才是他们没有准备太过轻敌才会被这两个丫头片子算计,他们看到罗婉言已经将镯子收入怀中,便再也不怕,两人对视一眼,便齐齐往上冲。 两人速度很快,抱着偷袭的心理,想要先掐向罗婉言和落雪的要害脖子。偏偏两个女人速度更快,如同鬼魅一般瞬间闪到这两个土匪身后。罗婉言本想在男子背后踹他一脚,但将他踹个大马趴自己岂不是又不能玩了,遂装作没有踢中男子的样子。男子见罗婉言果然花拳绣腿,再不害怕,发狠的用拳头捶向罗婉言。说时迟,那时快,罗婉言先用左手点了他的胳膊,划去他的拳风,另一手接住他的拳头,同时,左手又上前去暴打这男子。 …… 实在是惨不忍睹。 六个人无一例外,连带着聂景在内,都被揍了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呼吸都弱了很多。 罗婉言和落雪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双手,这下郁闷的心情完全消失了。 “小姐,你说,这些人怎么办?这个聂景我们可以交给小卫子,其他人该怎么办?他们很有可能泄露我们的秘密。” 罗婉言:“其他人嘛……” “那就割掉他们的舌头!”从远处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声音,那声音掷地有声,很有几分穿透力。 人设 罗婉言心中一跳,这声音她已经很熟悉了,真真切切便是陆修齐。 陆修齐的声音不算尖锐和冷硬,但是的的确确有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特别是几个匪徒听到后更是吓的动都不敢动,霎时陷入一片无声当中。 罗婉言不知道陆修齐来了多久,到底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不该看或者不该听的。若是陆修齐知道了,未必会退婚,但对于自己的观感肯定不如之前,那么她想要拿到的东西,也绝无可能拿到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外界,特别是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树立的形象很有可能被破坏,那时候一切问题都会像七年前一样重新铺开。 罗婉言仔细观察了一下陆修齐的神色,无奈,陆修齐实在是一张面瘫脸,以自己的功力,着实看不出他丁点情绪。 在心里思忖良久,她决定坦白,起码要保住自己的形象。 “陆世子,若是陆家提出退婚,我罗家绝无二话;只是还请世子万万不要毁掉我在外界的人设!” 陆修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她心中忐忑不安,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陆修齐才缓缓开口:“听闻你的丫鬟师承闲云寺的元洪长老,武学天赋极高,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对了,你方才说什么……人设?” 太好了!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罗婉言心中庆幸了一万遍,嗫嚅着说:“……没,没什么!” 落雪也在一旁窃喜,陆世子并没有发现自家县主的庐山真面目。 落雪其实并不清楚县主为何这么怕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她的解释是说这样她才能顺利嫁到陆家,从而开始婚后逍遥的日子。 但是落雪总觉得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 八年前,罗婉言才九岁,她突然在外人面前变得温柔大方,连最亲近的人都不太适应。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发现,她连在贴身侍女面前都要戴一层厚厚的面具。况且,县主与父母关系很好,这件事实在没有必要瞒过他们。 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但她知道罗婉言做事总有她的道理,所以绝不多问。 落雪以为方才听到的陆世子的“割掉他们的舌头”这句话听错了,毕竟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京城第一公子怎会如此残忍呢! 她试探的问:“陆世子,您方才说……” 陆修齐看了一眼被暴打的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几人,道:“割掉他们的舌头吧。这群山匪我听说过,他们不仅作恶多端,对于被打劫的人还口出恶言,极尽侮辱之事。但他们罪不至死,挑断他们的手筋和脚筋,割掉他们的舌头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听到陆修齐再一次提到要割掉他们的舌头,方才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动不了的匪徒们瞬间有了气力,声音都大了好几倍:“陆世子,你若放我们一马,我们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未婚妻……”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很有眼色的落雪上前一巴掌把他们牙齿给扇掉了。 “世子,我有……” 这回不用落雪动手,陆修齐直接将不知从哪里拿出的破抹布塞进他们的嘴里,一个个“咿咿呀呀”的再也说不出话。 “修齐哥哥,你为何在这里?” “方才我回去的路上碰到护卫营的张百户正巧肚子痛,今日又是元宵,实在找不出人顶班,我便帮他巡逻一会儿,方才在街角隐隐听到这边传来一点声音,便来看看。”这番话很流畅,仿佛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也或者是早就思虑好了,仿佛背下来的一样。陆修齐顿了顿,问:“那么你们呢?不是跟着家丁回去了吗?” “我,我与落雪有些私事要办,先让家丁回去了,没曾想遇到这帮土匪,幸得落雪神勇,才让我们逃过一劫。” “那你们事情办完了吗?我送你回去?” 落雪见此状况,立刻机灵的说:“陆世子,麻烦您送县主回去,这几个人就交给我处吧!” 这当然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若是陆修齐坚持要替她们解决这几个麻烦,罗婉言反而要担心了。况且,还有聂景的事,她既然承诺了聂景要帮他,就不会轻易食言,况且聂景说的有道理,辛竹远做的事情是当今圣上最厌恶的,倘若她真能帮助聂景、帮助皇上揪出这个败类,那么她以后也许…… 总之,她现在要为自己和家人攒够筹码。 两人相处了一晚上,陆修齐是个话少的,罗婉言一路上想东想西,全然没有想过要找任何话题。夜已深,两人静默的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显得更静谧了。两人都无来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陆修齐甚至想象出一个画面,两人垂垂老矣,仍旧在这样一个寒夜出来赏灯,赏够了,罗婉言也累了,他就背起她,慢慢的走回家。 陆修齐原本期盼着这条路没有尽头,但想到这里,他浑身发热,又想时间过的快一点,他们成婚,生子,白发苍苍子孙满堂,携手度过余生。 忽然,陆修齐停下脚步,正低着头专注走路的罗婉言也不由自主停下了。 陆修齐向前指了指:“罗府到了,罗叔叔和郡主姨母就在前面,你回吧。” 罗婉言这才往前看去,果然见安乐郡主和罗谦远远的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盼,应是在盼着自己回家。 罗婉言彻底放下一路的思绪,将自己全身心放松,几乎是雀跃的走到父母面前。 一向对女儿很温柔的安乐郡主这会也不免对女儿颇多怨怼,泄愤似的拍了两下女儿的头:“你这死丫头,跑去哪儿了?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你吗?” 罗谦也很激动,但他心疼女儿,忙拦住安乐郡主:“夫人,言言一路走回来,足够累了,你先让她回去休息嘛。有什么事明日再问也不迟啊!” 罗婉言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轿子马车的使唤着,安乐郡主一想到女儿徒步走了一晚上,顿时心疼的什么都不忍责怪了。 安乐郡主心细,看到女儿走过来时就发现了陆修齐的身影:“我见方才仿佛是陆修齐送你回来的,落雪那丫头呢?” “落雪替女儿办件事,马上就回来。路上碰到修齐哥哥,他替生病的张百户巡逻,正好碰见我们,便提议送我回来了。” 罗谦皱了皱眉头:“张百户?” “是啊,张百户,京城护卫营的张百户。有什么不对吗?” 罗谦见女儿有追根刨底的架势,回答:“哦,没什么,陆修齐倒是热心。” 罗婉言见父亲脸上的神色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反倒有几分咬牙切齿,但她知道父亲什么也不会说,便将疑惑从脑袋里清除,跟着安乐郡主回房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样子,落雪就回府了。她机灵地从后门绕了个圈,成功地堵住了安乐郡主的围追堵截。 罗婉言刚由着侍女伺候着梳洗完。她挥退婢女,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玉兔”灯将本来就在明亮的灯下的房间照耀的更加炫目明亮,她顺手从床底下掏出一话本,眼睛扫在话本上,问的话却是对着落雪说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小姐你放心,妥妥帖帖。聂景已经交给小卫子照顾,小卫子做事你尽管放心,从没有不靠谱的,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其余几个人,已经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割了他们的舌头,他们不仅无法说话,只怕习字都有困难,况且聂景也明确告诉过我,那几人均不识字,因此咱们的事绝对泄露不出去。只是不知……” “不知什么?不知聂景可不可靠?”罗婉言将眼睛朝面色纠结的落雪看了一眼。 “县主真是聪慧!” 罗婉言白了她一眼,道:“少拍马屁!聂景当然可靠,他虽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现下我最适合帮他,也最能帮他,他不会冒任何风险得罪我的。事成之后,他若是有命活,自然会避我远远的让我安心。当然最有可能的其实是他会被秘密处死。当今圣上是个孝子,必定会为先皇掩饰不察之过,我猜就算是审理辛竹远,那也会是秘密审理,到时候辛竹远的死也将是另一种说法了。” 落雪人不笨,这么多年在罗婉言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大有长进,因此对于自家县主每次都能准确的猜中上位者的心思敬佩不已。 面圣 往常罗婉言都是梳洗完看会儿书就躺下入睡,但今日落雪却看她迟迟没有入睡的意向。再定睛一瞧,她虽然手中还捧着话本,但眼神涣散,早不知飘落到何处去了。 “小姐!”落雪轻轻提醒了她一声。 “啊!”罗婉言仿佛从梦中惊醒,“怎么了?” 落雪见罗婉言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完全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有心要多问几句:“小姐,你今日和陆世子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事情?”罗婉言静了静,仿佛认真思索了一阵儿,才回答:“没什么事儿。落雪,你说陆修齐今天到底有没有看到我们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不一样?”落雪摇了摇头,不假思索的答道,“没觉得不一样啊。哦,可能是今天话稍微比以往多了些吧!不过这也正常,他见我们两个‘弱女子’半夜还外出办事,见我‘武学天赋极高’,以一敌七,又怜惜你一个‘娇县主’受惊,难免会多舌几句嘛。”话音刚落,没等到罗婉言的反应,她自己反倒撑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罗婉言还是眉头紧锁,没有丝毫的舒展之色。 落雪停住笑声,上下左右打量了罗婉言足足三遍,才直直盯住罗婉言的眼睛,道:“小姐,你今日有些奇怪。”。 罗婉言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声音不由得有些许发虚:“如……如何奇怪?” 落雪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当讲不当讲,见罗婉言盯着自己仿佛一定要个答案,这才回答:“你方才的语气不像是担忧陆世子发现咱们什么秘密,反倒是像陷入暗恋的女子担忧心上人看不上自己。” 这下罗婉言彻底从方才怏怏的状态中满血复活,她将手中的书一抛,那书精准的打中了落雪的肩膀:“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虽说我今天的确改变了对他的些许看法,但说什么心上人简直太滑稽可笑了。你最近没有休息好,可能眼花了,我不怪你,今日就换红梅值夜吧。” 落雪忍着笑,道:“这才是思月县主嘛。方才那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哪里是我们小姐了!” 罗婉言笑骂:“死丫头,赶紧滚回去休息,你再打趣我,我就禀告娘亲让你去刷恭桶。” 果然对于自己的软肋还是县主大人最清楚,落雪再不多言,一溜烟儿地滚回自己的房间了。 罗婉言所料果真不错,也就不到半个月,皇上就秘密召见她入宫。 她随着皇上身边大太监的指引,一路直行来到了偏殿,还未进门就看到殿内站了陆远茂、罗谦、陆修齐以及当朝宰相范重山。 皇上稳稳的坐在殿中唯一的座椅上,而聂景,半月前受的伤还未好透,此时正颤颤巍巍的跪在离皇上脚下三尺有余的地方。 皇上召见她来也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问问当晚的情况,也顺便敲打敲打她,不能将此事外泄罢了。 皇上在他们晚辈面前一向表现的颇为慈爱,此刻一见到罗婉言,连忙招手召唤她来自己面前:“婉言丫头来的正好,方才这聂景已将事情跟朕讲清楚了。你再将那日遇到聂景的事说与朕听,朕也好判断一下这聂景是否可信。” 果然是老狐狸。聂景手中的证据足以将辛竹远定罪,皇上偏偏要询问一下自己。他必定是怀疑此事是自己的父亲罗谦所谋划的罢了。 显然,罗谦也想到了,他内心不由一凉:皇上表面上对他恩宠有加,其实也不乏诸多怀疑,真是伴君如伴虎。其实皇上的想法罗家人又有谁猜不到呢。安乐郡主在太后面前向来说的上话,而安乐郡主比起当今圣上,与其弟弟瑞亲王从前关系更好些。先皇担心儿子不孝顺老母亲,可是给她留了不少依仗,当今皇上也不得不忌惮,倘若哪日瑞亲王想谋反或者太后看他不惯,说不得安乐郡主到底会帮谁。因此皇上明面上对罗家恩宠有加,暗地里却防着。 比起心凉,罗谦更担心自己的女儿,倘若她说的与这聂景讲的有半点对不上,皇上可不会善罢甘休。当然,这不善罢甘休不会针对自己和女儿,暗地里会记上一笔,加重怀疑罢了。 父女俩眼神交流了一瞬,又快速移开。 其实,罗婉言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聂景虽聪明善谋断,但毕竟没有真正见过上位者,很难在第一次面圣时就不出错。 因此,罗婉言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教给聂景面圣时应当说些什么,甚至做些怎样的表情。聂景是天生的表演者,他必定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很完美。而自己只需要大致说的与聂景讲的一样,再从自己的角度增添几个细节,就完美了。 罗婉言的声音镇定中又不失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害怕,将一个胆小又大方坚强的大家小姐展现的淋漓尽致。 皇上听完罗婉言的陈述,只沉默半晌,道:“聂景所呈上的证据确定属实,这辛竹远真是……”说道这里,皇上停下了,仿佛这辛竹远罄竹难书,不必他多费口舌。 他话头一转:“范爱卿,你怎么看?该如何处置这个旭日朝的败类?” 宰相是旭日朝文官之首,但私下却常有人谈论范重山除年龄外哪里都配不上这丞相之位,而范重山却实实在在地做了十二年旭日朝的丞相。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丞相的确正直,从不拉帮结派,若是有人私下组小团体,他一发现,还立刻上报给皇帝。这样拥护皇权、可堪当皇上耳目的宰相,虽然能力稍有不及,却是皇上喜欢的宰相,朝中一股清流倒也算是支持他。 范重山紧锁眉头,脸上全是同仇敌忾,他上前拱手行礼道:“启禀皇上,臣认为辛竹远简直罪大恶极,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臣提议将这奸臣游街示众,让天下的百姓唾弃他,也好显现天子神威。” “嗯,范卿说的有道理!陆爱卿有何看法,不妨一道说来听听。” 陆远茂直觉皇上对宰相大人的回答不慎满意,但又看不出哪里不满意,又见自己儿子向自己使眼色,忙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和稀泥。 “皇上,我是个大老粗,连旭日的律法都没听懂过,您让我讲看法,微臣还想在自家小子面前保留点面子呢!” 皇帝哈哈一笑:“你儿子学富五车,却有个不学无术的老子,这真真是没有道理啊!” 陆远茂当做没有听到,唯唯诺诺不停道:“是,是,皇上您说的对!” “既然父亲说不出来,那么就儿子来代替吧!” 陆修齐自然不能推脱。 “微臣认为,辛竹远罪大恶极,如何处置都不为过。但此事已有十多年,牵扯人员太广,如果公开彻查下去,只怕旭日朝短时间内不得安宁。况且,年代久远,除了聂景呈上的证据,其他或许已不可查。微臣认为或许秘密处置辛竹远能够将影响降到最低。” 皇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眼里透出的满意还是让罗谦心惊。他原以为圣上会就此事大张旗鼓地将案子散播开,趁此机会赚一波百姓的好感与拥戴。 但现下,皇上却着意将此事压下,看来他对于先皇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深,或者换句话说,先皇在乎名声,在今上这里留了足够的威胁。毕竟,皇上并不是唯一继承大统的选择。 罗谦私下与安乐郡主夜里闲聊时,就曾经提过,当初先皇更喜欢幼子,只是碍于历朝历代“立嫡立长”的规矩才让大儿子封了太子。如今看来,先帝对这个大儿子很不放心,就算死了也要有所掣肘。 罗谦庆幸被问到的不是自己,也庆幸陆修齐猜中皇上所想,自己才能从中领会圣意。想到这里,他不由对陆修齐这个马上要成为自己女婿的人多了一丁点满意。 他抬头,预备向陆修齐投出一个勉强带点赞赏的眼神,不料却看到这臭小子正直勾勾的、痴痴的望着自家女儿。 刚刚才升腾起的那一丁点儿的满意瞬间又消失无踪了。 韶仪 随着罗、陆两家的婚期越来越近,安乐郡主越发掬着罗婉言在家,除了忙于婚事的各项准备事宜,其余时间全在罗婉言的星雨榭度过。 旭日的花朝节在二月十八。 二月中旬,万物复苏,春暖花开。这日不仅是纪念百花的生日,也是旭日朝夫人们相看媳妇的大好时节。 当今太后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先帝登基没几年,就和诰命夫人们在皇宫的西南角一起拾掇出一处院子,取名为“沐春苑”。每年花朝节,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过法,而夫人小姐们,也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游沐春苑。 除了假山绿水,亭台楼阁之外,沐春苑也另辟出了一处围场。花朝节并不全是夫人们相看别家的女儿,小姐们也同样有选择权。因此,围场往往都会在这一日举办些诗会、赛马会之类的小比赛,展现一下男儿风采,或者有心仪之人的男子也好让心上人和心上人父母瞧瞧自己的能耐,也方便自己日后上门提亲。 像罗婉言这种亲事已经板上钉钉的贵女,实在是不必参加。不过安乐郡主怜惜她在家闷了几个月,嫁人以后想必更加不自由,便带着她一起去了沐春苑,就算看看风景、散散心也好。 原本罗婉言是要同安乐郡主同乘一辆马车过来,谁知安乐郡主被太后临时召入宫。因此罗婉言便自己乘马车先来,安乐郡主也事先送信到陆府委托陆夫人帮忙照顾。 其实安乐郡主倒不必送这信,陆夫人疼罗婉言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怎可能让她受丁点委屈呢?况且,罗婉言马上就为陆家妇,自家娘亲不在的情况下,于情于理都该待在未来婆母身边。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了。宫门口的小太监一见是安乐郡主的马车,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来献殷勤。罗婉言无奈指了个看着还算机灵的小太监,要其为自己引路,吵嚷的宫人们才作罢。 罗婉言小时候几乎在皇宫长大,对皇宫自然是熟的,但大多数夫人小姐们不熟,所以太后和皇后想的周到,训练了一批宫人在宫门口候着,为夫人小姐们引路,以免冲撞了宫中的贵人。 小太监对于自己居然能被尊贵的思月县主选中诚惶诚恐,紧张的手脚并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县……县主,这边请!” “婉言!” 罗婉言带着落雪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罗婉言自然再耳熟不过,算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之一莫韶仪。 莫韶仪虽则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离她不远的罗婉言主仆听得清清楚楚,连带着附近的宫人们,一听这女子如此亲热的叫着思月县主的闺名,不由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罗婉言敛去嘴角的复杂,转身望去。 只见莫韶仪着一身白衣,身姿纤弱,到有几分飘飘入仙的感觉。若是只看见莫韶仪一人,大多数人都会感叹好一个美人,但转身再见到罗婉言,必定将前一个美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罗婉言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气质又清新脱俗、清丽无比,是世上难得的将精致和出尘结合在一起的人。莫韶仪与罗婉言一比,实在是不够看,也无怪小太监们只扫了她一眼,便又别过眼去。 莫韶仪旁边站着莫夫人,莫夫人打扮的倒是中规中矩,不出彩,也不算失礼。她年纪比安乐郡主还要小上两岁,但看着比安乐郡主至少大了五六岁。莫夫人见罗婉言转过身来,脸上笑容满满的堆积起来,那保养的不算太好的脸上已经隐隐看到了三五条褶子。 罗婉言还未说话,这莫夫人倒先开口了:“婉言先到了啊!你娘呢?已经进去了吗?我先进去找她聊天,你们两姐妹好久未见,多聊聊。” 落雪嘴撇的足足可以挂幅画儿了,暗想:我怎么不记得我们郡主跟你这个烟花之地出生的人聊的来呢? 果然,一听这话,小太监看磨家母女的眼神更加灼热了,几个小太监忙引着莫夫人,七嘴八舌:“莫夫人,您请跟奴婢来!” 莫夫人还从未受过如此待遇,飘飘然就跟着小太监走了。 莫韶仪小碎步走到罗婉言面前,拉住罗婉言的手:“婉言,你最近怎么都不约我出来玩了!” 罗婉言不着痕迹的抽出被莫韶仪捏痛的手,笑着道:“我下月就大婚了,我娘掬着我在家绣嫁衣,不让我出门。” 听到“大婚”二字,莫韶仪面部表情不由凝固了一下,随即又仿若无常的说:“婉言你还会绣嫁衣啊,可真厉害!” 罗婉言没有忽略她一瞬间的僵硬,觉得好笑,说:“不会,其实陆家早已经准备好嫁衣,只是我娘想着我日后嫁人了,总要为夫君绣个荷包之类了,所以就让我练练手。” 如她所料,这回,莫韶仪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罗婉言饶有兴趣地看着莫韶仪变幻无常的脸色,沉默半晌,莫韶仪才又开口,语气却有几分酸意:“真羡慕婉言你,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家,如果我也有你这样好的家世就好了。” 罗婉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莫韶仪:“是吗?真是可惜,以你的才貌,若是生于我这样的人家,未必不能嫁给陆世子啊!” 莫韶仪一听这话,心中颇为赞同,差点就附和起来,一瞬间又马上反应过来,她心虚的看了看罗婉言,心想:罗婉言为何语气如此奇怪?她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吧? 莫韶仪讪讪笑了两声:“婉言,我哪里比的上你,你太抬举我了。” 罗婉言执起她的手,道:“怎么是抬举呢?不如我让娘亲认你做义女,你代替我出嫁得了?” 莫韶仪心中一动,她不知罗婉言这话是真是假,还是在试探她,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动了,她嗫嚅半天,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只道了一句:“婉言你……别开玩笑了!” 罗婉言正色,急忙道:“韶仪你可别生气,我方才开玩笑罢了,你向来孝顺你母亲,怎么可能愿意给我娘当义女呢?” “我……”莫韶仪想开口辩解不是这样的,她没有生气,她愿意给安乐郡主作义女,更愿意嫁给陆修齐,但看着罗婉言那双仿佛洞察了她想法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落雪早看出莫韶仪对自家县主没安好心,但县主和郡主都敬她和她母亲为恩人,这些年不许任何人说她坏话,今日不知县主是有意还是无意,莫韶仪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煞是精彩,让落雪看戏看的着实开心。 宫门口到沐春苑的路曲曲折折,总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几人跟着小太监,感觉足足转了近十个弯,才听得小太监道了一句:“县主,莫小姐,到了。” 几人抬眼一看,果然上书太后亲赐的“沐春苑”三个大字。 不过门前可不止一个人,莫夫人不知为何在与方才替他引路的小太监僵持着。 她转头看见罗婉言和莫韶仪,瞬间开怀起来,朝着罗婉言和莫韶仪嚷着:“婉言,韶仪,你们赶紧过来给我评评理!” 莫韶仪见母亲的大嗓门快要引起内苑的人的注意了,连忙加快脚步走到母亲身边,压低声音问:“娘,怎么了?” 莫夫人道:“这小太监让我给他引路的银钱,不给就不让走了。” 其实这是每年约定俗成的,小太监们替贵人们引路,大部分贵人都会看着给点打赏,前几年莫夫人并没有来过,去年跟着丈夫的同僚王大人的夫人一同来的,到门前转头和旁人说话了,也没看见王家下人其实是打赏了几个银裸子给引路的太监。 小太监见思月县主走过来,有些心虚,道:“夫人们都是要给引路钱的。”也不等回答,二话不说就一阵烟儿似的跑了。 莫夫人见罗婉言过来,依旧不依不饶:“婉言,你说这太监也太不像话了,掉进钱眼里了吧,引个路就想要银子。婉言你可得跟你皇帝舅舅说说,这小太监肯定得罚……” 莫韶仪赶紧打断莫夫人:“娘,别说了,你不是也没有给银子嘛,算了吧!” 莫夫人一向比较怕这个颇有主意的女儿,一见女儿脸色都不好看了,便作罢了。 小太监走后,沐春苑宫女就迎出来了。 几人来的算是晚的了,也因此在路上并未遇上他人,此时一走进沐春苑,便见各处都是人,在这湖光水色之下,显得热闹非凡。 远处传来惊喜的声音:“婉言,你来了!” 几人转身,正是丰国公府陆夫人,罗婉言未来婆母。 罗婉言盈盈下拜,刚要唤一声“江姨”,却被旁边的莫韶仪抢先了:“陆伯母!” 莫夫人 陆夫人疑惑的看向穿着一袭白裙、身体孱弱的姑娘,疑惑道:“姑娘是?” 莫韶仪微微抬头让陆夫人看清自己的容貌,微微一笑:“陆夫人,小女莫韶仪,是礼部侍郎莫家长女。” 陆夫人倒是听安乐郡主提过这莫家母女救过婉言和她自己的事情,对安乐郡主口中的莫韶仪和莫夫人内心怀有五分好感。但方才见这莫韶仪没头没脑一句“陆伯母”,随随便便打断了罗婉言的话音,而且说话动作一点也不大气,心中的五分好感瞬间降为两分,但莫家母女毕竟是闺蜜和未来儿媳的恩人,也不方便拉下脸来,便态度温和的扶起罗婉言和莫韶仪,道:“好孩子,快起来!” 莫夫人也上前来,对着陆夫人道:“是陆夫人吧。我家韶仪和婉言是极好的玩伴,我也与郡主交好,算起来咱们三家真是有缘分!” 旭日朝品级低的命妇见到品级高的命妇是要行礼的。陆夫人见这莫家夫人既不自我介绍,又不行礼,一上来就攀关系,心里委实好感不起来。但她脸上笑意未变,眸光却渐冷下来,一言不发。 陆夫人不欲在罗婉言面前冷了气氛,须臾,执起罗婉言的手,疼惜的说:“婉言过了年怎么瘦了?江姨都几个月未见你了,待会儿碰上你娘定打她不可,怎么将我好好的儿媳妇儿养瘦了?干脆早早嫁到我家来,也好让你娘看看我家是怎么养人的!” 罗婉言对于类似的话应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早已经烂熟于胸,刚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就听到前方传来爽朗的笑声。 “正是呢!咱们陆夫人想儿媳都想疯了,这几天都忍不下来,非得诱拐者人家思月县主早进你家门!你还想打人家安乐郡主,安乐不怨你招她的掌上明珠就是好的了!” 说话的是宰相夫人,与她丈夫的古板固执不一样,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与安乐郡主和江楚楚关系都不错,也开得起玩笑。 她身后还站着一众高官的夫人,听她这话,都点头赞同,有些跟陆夫人和安乐郡主相熟的,也附和起来,“听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我都想替安乐打她呢!” “可不是嘛,思月县主单纯,可别被陆夫人给骗了啊!” “就是就是,都怪我家那小子不成器,要不然我早上罗家提亲去了,哪里还轮得上陆世子啊!” “你可得了吧,陆世子人中龙凤,和罗县主可是幼时定的亲,天作之合,什么时候轮上你家鸿振了?” “哎呀,别拆穿我嘛!还不容我幻想一下吗?” “……” “陆夫人,安乐郡主怎么没来?”莫夫人见一群人笑的开心,自己却怎么也插不上话,好不容易找个空档,插了这一句嘴。 莫夫人出身不好,就算莫侍郎贵为三品官员,京中愿意与其交往的人也寥寥无几。莫夫人和莫韶仪在一众人当中长相又不算出众,众人一时之间竟没有察觉她俩的,都以为是陆夫人身边的仆妇和丫鬟。 众人见这“仆妇”居然大胆地直接发问,便知自己猜测错误,试探着问:“这是……” 陆夫人抬抬眼皮,道:“哦,这仿佛是礼部侍郎莫大人的家眷,应是在宫门口遇到婉言,便一道过来了。” 莫夫人接着陆夫人的话,说:“是啊是啊,我家韶仪和婉言可是很好的玩伴呢!” 莫韶仪见娘亲这样说,忙看向罗婉言,想着罗婉言说些什么,也坐实了这一言论。 哪知罗婉言并不抬头,只低眉顺眼的静立一旁,一言不发。 众夫人见陆夫人介绍莫家母女颇为随意,又见思月县主也并不是很热络的样子,料想这只怕是个打秋风的,便嘻嘻哈哈一顿绕过这个话题。 莫韶仪见罗婉言如此不给面子,颇为恼恨,但又暗觉奇怪,毕竟,罗婉言去岁对她和娘亲还颇为照顾,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自家面子。 莫韶仪猜想罗婉言莫非是察觉了这些年自己暗搓搓所做的事情,但看罗婉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觉不是。她下定决心试探罗婉言,只要罗婉言承认,她便能找到诸多借口“脱罪”。 哪知她一路试探过去,却没试探出任何破绽。又暗暗道自己多想了,怕是罗婉言最近忙于婚事,好久没有出门,才提不起精神来。 陆夫人一路携着罗婉言的手走去,莫夫人见一众夫人跟着前去,便也急急牵起莫韶仪的手,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罗婉言在陆夫人原是不太爱说话的,往常陆夫人见到这么个娇滴滴又文静的小姑娘,怕她心思敏感,也唯恐不注意说了什么让罗婉言不开心闷在心里。 自从陆夫人无意中得知她本性,明白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愿意在她面前多唠叨几句,最重要的是,陆夫人发现了一个天大的乐趣。罗婉言虽然每次故作羞涩,低头不语,但若是仔细盯着她看,就会发现她的好多小表情尤其有趣。因此陆夫人除了每日欺负一下自家夫君、打趣一下自家儿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找罗婉言聊天了。皆因婚事将至,她忙的抽不出时间,罗婉言也不方便在临近婚期去未来夫君家里,所以两人倒是足足两个多月没见了,直让陆夫人觉得少了好多乐趣。 “各位夫人,前面围场那些个世家公子们在举行射箭比赛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不知谁提了一句,立刻引起了强大的反响。 “正是呢,我可记得李家小女儿还没许人家,妹妹你可得擦亮眼睛,挑个好的!” “姐姐说什么呢?您家雨芙不也没许人家吗?” “哎呀,李妹妹你可是消息滞后了,她家雨芙可是有着落了,前个儿御史大人家的嫡次子就上门提亲啦!你没见雨芙丫头今个都没来吗?” “哎呀,真的吗?这真真是桩良缘啊!” “哎哟,什么良缘啊。我家雨芙不懂事,人又懒,给她找个家中有兄长嫂子的,也能躲两年清闲。” “……” 罗婉言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些八卦,深觉比自己日常看腻了的话本都有意思,此番就缺瓜子和茶水了。陆夫人眼观六路,耳听八荒,见罗婉言耳朵都快竖起来了,暗暗觉得好笑,叹一声婉言在外装的稳重大方,实则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过想到日后婉言进了府,就能和自己一同聊八卦,不用整天对着陆远茂和陆修齐那两张一看就来气的脸,想想都能美一天。 “要我说,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能不懂事,更不能懒。”众人聊的正起劲儿,却被不速之音打断,疑惑的转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莫夫人见自己将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心中颇为得意,连莫韶仪一直不停地拉她衣袖、给她使眼色都未察觉。 “刘夫人,不是我说啊,姑娘家还是要勤快点、能干点,到婆家才能安身立命。我家韶仪在家就很能干,上次安乐郡主还夸她有当家主母之风呢。我说……你扯我干嘛,我没说完呢?”莫韶仪在一旁脸涨的通红,一不小心将莫夫人的袖子扯的狠了点。 “娘,别说了!” 莫夫人对自己女儿的话还是听的,见女儿的确有几分着急,便有些心虚自己是否说错话,呐呐说了一句:“我……我也没说错吧!” 方才被谈论的刘夫人冷笑一声:“莫夫人自然美说错,我家女儿不懂事,人又懒,只能嫁个御史家的嫡次子。莫家小姐懂事又勤快,日后必能嫁个皇子王爷什么的,说不得比思月县主还嫁的好呢!安乐上次还说自家女儿是个不懂事的。” 这话便严重了。刘夫人故意将莫韶仪抬高,若是日后嫁不得王爷皇子,嫁的不如罗婉言,或者更甚,嫁的不如刘雨芙,那都将沦为京城中贵妇人之间的笑柄。 莫韶仪气的直想哭,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做出安之若素的样子,只是那恍如被众夫人欺辱的委屈神情,还是让人倒尽了胃口。 “给众位夫人请安!” 罗婉言一瞬不瞬的盯着莫韶仪,发现她脸色变得更加委屈了。 相思 说曹操,曹操到。 方才夫人们提到的皇子王爷加上世子贵家公子全来了。 为首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嫡次子勤王爷。 当今圣上后宫嫔妃足有二十几人,生有五子八女。长子为皇后所出,早早被封为太子。怎奈太子殿下自出生便有不足之症,近些年更是缠绵病榻。前些日子,御医更是断言太子大约活不过三年。而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勤王不仅身体健康,且文韬武略,均无所短,又颇得圣上喜欢,京城中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便知道,若不出意外,这勤王必定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方才说话的却不是勤王,而是站在他身边的陆修齐等一众公子哥儿。这些世家公子大都与勤王关系不错,家世相貌不俗,一时间齐齐站在这里,倒是颇为养眼。在场的各位小姐大都低下头不敢直视,兀自害羞。 众人见到勤王忙行礼。勤王虽地位高,但在这儿的均是长辈,他一向重视自己名声,自然也不会托大,忙扶起地位最高的陆夫人;“众位夫人万万不可多礼。孤乃是奉母后之命迎各位夫人前去围场观赛。” 陆夫人顺势站起来,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我们正是要前去围场,麻烦勤王了。” 勤王大方一笑:“那孤就在前面为众位夫人引路了!”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 夫人小姐们齐齐跟上陆夫人的步伐,转身前,罗婉言看了一眼莫韶仪,果然见她目光正痴痴地追随那着蓝色衣服的颇为出挑的公子,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陆修齐。须臾,她脸上的神色又变了变,变成了愤恨和不解,方才那委屈的神情还没有消散,便显得面部表情有些许扭曲。所幸大家都起身前行,并无人注意到她一个小小女子。 罗婉言自然知道她不解什么,又愤恨什么。不解的是她都如此委屈柔弱了,那些个世家公子为何偏偏注意不到她,或者注意到了却也不闻不问;愤恨的只能是出身太低,与陆修齐门不当户不对了。 倘若在场的夫人和小姐们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必定要笑掉大牙。在场的公子除了陆修齐,哪个在家族里与堂兄弟乃至亲兄弟一番争斗才能拥有代表家族的地位,哪个又是单纯到连一女子做戏装委屈都看不出来。 当然了,陆修齐能不能看出来,罗婉言还真不知道。他家中关系简单,又常住在军营,与女子并无交往,想必是看不出的吧。自己不也是看中他这点吗?想到这里,罗婉言倒是佩服莫韶仪有眼光了。 只走了一刻钟,大家便到了围场。只见皇后娘娘已经带着一众嫔妃与公主在看台前坐下了。 众人一见看台上的几位公主,便知有两位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难怪皇后娘娘今年对公子们的射箭比赛如此感兴趣。 有几位女儿已经及笄的夫人暗叹倒霉,竞争对手又多了两位。 陆夫人等上前请了安,客套一番,便也找位子坐下了。 皇后向来喜欢罗婉言的乖巧懂事,加之太后娘娘对罗婉言更是疼的如珠似宝,皇后自然要投其所好,起码表面上待罗婉言是没的说。 原本陆夫人拉着罗婉言要坐在自己身旁,皇后娘娘硬是要她坐在自己身旁,还打趣陆夫人,“婉言马上都是你家的人了,就这一会儿工夫还跟我这抢!”陆夫人无奈只得放手。 这些世家公子们无一不是家族精心培养的,无论哪个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只不过毕竟有一些更出众的罢了。 正因为世家公子们的箭术分不太出来差别,因此勤王提议所有人蒙上眼睛,只凭感觉射中靶子靠近中心者为赢。 原是说好了陆修齐马上就要成亲了,倒是不必参加这些个比赛。但不知为何,今儿一大早陆修齐又主动找上勤王,告知他也要参加箭术比赛。众人知道后纷纷谴责他不给其他人留活路,陆修齐一上场,其他人再出彩也比不得,但陆修齐目着一张脸竟丝毫不退让,不由让人难以理解。 这下一变了规则,众人心中窃喜,这下纵使陆修齐箭术再好,蒙上眼睛,和大家就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不过蒙上眼睛,大家的射箭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场就有五个人将箭射到别人靶子上去了,还有没有上靶的,直哄的看台上的夫人小姐们捂嘴笑。看着那些平素衣冠楚楚、表情时刻淡然的世家公子摘下蒙眼巾看到自己的箭所在位置后一脸懊恼的表情,罗婉言也微微翘起嘴角。 要说在场的公子,最受期待的必然还是陆修齐。虽然他已经名草有主,但他系上蒙眼巾的那一刻,罗婉言还是发觉看台上好些女子呼吸紧张起来,整个看台都静了一静,便暗暗在心里骂了他一声“招蜂引蝶”。 场上只过了一瞬,众人眼里却过了足足半天,只因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陆修齐手中的弓箭,就像心上悬着那箭,罗婉言受到感染,也不由自主略略紧张起来。 “咻”的一声,只听那箭飞过疾风,不偏不倚,直中靶心。 陆夫人都激动的站起来了。周围也有些世家小姐想要站起来欢呼,被自家娘亲死死拉住。 这下,罗婉言身上瞬间转来了许多目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娴妃身边的安荣公主年方十六,娴妃想要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夫婿,陆、罗两家尚未定亲时,那时还只是娴嫔的她就吵着让皇上给陆修齐和安荣公主赐婚。皇上一时没搭理她,没想到只过了一年,就从皇后口中得知罗、陆两家已经私下订亲了。但她还是不死心,想着这亲事只是私下承诺,没有拿到明面上说那就做不得数,加之她一向与安乐郡主不对付,便卯着劲儿在皇上跟前吹耳边风,要皇上赐婚,却次次被皇后压下。只前阵子罗、陆两家过了明面,才消停下来。 娴妃看中陆家家世显赫,陆修齐少年英才,今日见他更是鹤立鸡群,不由酸道:“思月县主还真是好命,有个好母亲、好外祖母便能寻个好郎君,哪像我们珠儿,只比思月小了一岁不到,如今亲事还没着落呢?” 皇后一向对娴妃的矫揉造作、没事找事相当看不顺眼,闻言目光凌厉的扫过娴妃,将娴妃吓得哆嗦了一下。 陆夫人与娴妃平日极少来往,每回见到,都听到的是她不知所云的话,所以只当她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妃子,凭着家世和所生的一女,在皇上面前略得些宠爱罢了。 但今日娴妃见安乐郡主不在,欺负到自己未来儿媳头上去了,不由心中带了几分恼怒,少不得要帮她这个不方便说话的晚辈出头:“娴妃娘娘说笑了,要说好命,全天下还有谁比的上皇帝的女儿?莫非,娴妃是怨恨皇上和太后待云珠公主不好?” 娴妃虽然不太聪明,也没有那么蠢,倘若她稍一犹豫,此话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那自己和女儿必定会遭到冷落,余生还有什么盼头。一听的这话,她连忙否认:“不是,太后与皇上自然待云珠自然是极好的。” 陆夫人冷笑一声:“那这么说来,云珠公主说不得好亲事并不是命不好了?” 这话问的让娴妃恼恨不已,一时无法回答。陆夫人这句话给娴妃卖了个陷阱,倘若她说不是,那便是说云珠公主命不好,便是在埋怨皇上和太后;若是她回答是,便是承认云珠公主说不得好亲事,这是咒自己女儿。 “你……”娴妃只说的一个字,便起身拂袖而去。云珠公主见母亲愤愤离去,便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的罗婉言,也跟着离去了。 罗婉言起身,向陆夫人施礼表示感谢。其实,陆夫人晓得,纵使她不出头,罗婉言也有法子让娴妃下不来台。但她做未来婆婆的,一方面很想看看罗婉言如何回击,一方面又不能坐视不理,免得罗婉言被人家嘲笑。 陆夫人一想到罗婉言还有一个月就要嫁到自己家,届时自己就相当于有了个宝贝女儿,可以与自己整天腻在一起,想法子对付自家夫君和儿子,不由内心高兴的有点忘形道:“婉言啊,陆修齐对你情难自已,你可得快点嫁过来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罗婉言:“……”江姨,我知道你迫切想让我做您儿媳妇,但也不必睁眼说瞎话吧? 众人:“……”你这么黑你儿子你儿子同意吗? 比完赛正走过来的相思成灾、情难自已的陆修齐:“……”皱了皱眉头,又默默走开了。 罗婉言早上吃的清淡,向来以清粥配小菜为主,她前两天偶感风寒,嗓子略有些不舒服。今早胃口好了许多,喝了两碗粥,小菜并未入口,她其实一坐下,就感觉到有些内急,又看了几场比赛,为了不失礼,只能向皇后和陆夫人说明更衣。 沐春苑的恭室她已然很熟,落雪又在识路上独有感悟,便只主仆二人一同前去。 为了美观,沐春苑的恭室建的很隐秘,要绕过好几处亭台与假山。 罗婉言和落雪去的匆匆,回来时倒是可以慢慢欣赏沿途的风景。 忽然,落雪手腕一动,将身边的罗婉言一下子拉到了旁边的假山旁。 罗婉言正奇怪,却见落雪伸出一根手指,做出有人的手势,罗婉言细细一听,果然听到一女子的声音。 交锋 恭室到围场的路很多,不巧的是罗婉言和落雪偏偏选了一条人少的,更不巧的是,遇上的是自己的闺蜜在跟自己的未婚夫诉衷肠。 这条路走回围场要比其他的路远很多,罗婉言和落雪也是抱着想要看看沿途风景的心思才选了这条路。她俩听到人声就已经够惊诧的了,更是没想到竟会遇到话本上才会看到的狗血剧情。 罗婉言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话本中女主人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莫看戏,迟早有一天会看到自己身上。”这可不是一语成谶吗? 落雪常年习武,比常人要耳聪目明的多,她率先听到了莫韶仪的声音,又定睛一看,她面前站的正是陆修齐,便用口型告知了罗婉言。罗婉言扒着假山,只敢微微探头,只见到一袭飘逸的白裙和黑色的衣袍,这一黑一白“黑白双煞”组合倒是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纵然是与自己有关的戏,罗婉言也想看完它。于是她和落雪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过了两座假山,终于能听清莫韶仪和陆修齐的谈话了。 正在说话的莫韶仪,这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柔弱,还混着微微的啜泣声:“陆公子,我,我能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对你……只可惜我出身寒微,实在配你不上,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不是个只看重家世的人。” 从罗婉言的角度,只看到莫韶仪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陆修齐,眼中含着泪水,要落不落,相当的楚楚可人。如若她是陆修齐,说不定早就拥美人入怀了。 可惜陆修齐的人设比她还稳,愣是不动如山,一句话也没有说。 罗婉言看书上说多情的男人总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没想到看似冷淡的陆修齐居然也是个多情浪子,不主动、不拒绝罗婉言是看出来了,负不负责还要两说。 周边陷入可怕的沉默,足足半刻钟。 罗婉言既替莫韶仪尴尬,又佩服她的紧。 只因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居然既没掉也没干,罗婉言猜,等到陆修齐有所回应,那双泪眼一定更加楚楚可人。 还是莫韶仪打破的沉默:“陆公子,我知道你想要娶一名温柔贤惠的女子。罗县主虽然与你门当户对,可她并,并不是真的善良,她,她实在非您良配啊!” 罗婉言看见陆修齐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有所动容,须臾,又后退回去,继续保持沉默。 莫韶仪见好不容易触动陆修齐,忙再接再厉:“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思月县主,就算她在家里任性妄……不是那么的柔弱,还是有一个好郡主母亲和尚书父亲来帮她遮掩,我与她也相知一二,我一直劝她要……要坚持本心,不然不就是在……骗人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难以启齿似的,当然,不知道她难以启齿的是有罗婉言这么个不诚实的朋友,还是自己良心发现,知道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罗婉言想,那必定是前者了。 这回陆修齐不是全然无回应了,他冷冰冰的道了一声:“你说的不错,是要坚持本心!” 莫韶仪见陆修齐不仅回应,还赞同了自己,不由自主的诉起衷肠:“思月县主素来高高在上,必定难以服侍好公子你。若是公子你不嫌弃,我……我愿为公子的贵妾!” 这是莫韶仪这辈子说过的最勇敢的话了,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让陆修齐退婚显然不现实,就算陆修齐要退,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早就想好了,她可以争取进府为贵妾。她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女,做个国公府世子的贵妾是有些委屈,陆修齐就算对自己感情不深应该也会补偿她,多来她房里。那时,她好好服侍陆修齐,再找机会将罗婉言的本性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他,陆修齐一旦知道罗婉言居然装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骗婚,再对比自己的真温柔,那还不对罗婉言弃如敝履、对自己死心塌地?届时,她再从中运作一二,重复娘亲的道路,从贵妾升为正妻也未可知。 短短时间,她脑子里仿佛与陆修齐过完了幸福快乐的一生。回神以后,她一脸期待的看着陆修齐,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罗婉言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打断莫韶仪美梦的好机会。 她是装的好脾气,又不是真的好脾气,莫韶仪张嘴闭嘴都在诋毁自己和她家人,以期破坏她的亲事,那么她不管陆修齐是怎么想的,今天就要绝了她的心思。 罗婉言给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落雪使了个眼色,两人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几丈远。 “小姐,小姐你小心些!” 落雪的一声呼叫打乱了莫韶仪的告白,偏偏陆修齐听到声音,想都没想,瞬间冲到罗婉言和落雪的面前去了,那速度,仿佛他事先知道罗婉言她们的所在地似的。 不知怎么的,罗婉言仿佛从那张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丝紧张。罗婉言甩了甩脑袋,想要把自己不靠谱的想法甩开。 莫韶仪怨毒的眼神在落雪身上停了一瞬,才袅袅娜娜的跑过来。 不等陆修齐发问,落雪就主动解释了:“见过姑爷,我家县主方才不小心踩在顽石上,险些跌倒。幸得我会个三拳两脚,能轻易将绊脚石踢开,才使得我家小姐免于受伤。” 落雪说话的功夫,罗婉言死死盯住陆修齐,见他听到“姑爷”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龟裂,应当是落雪的称呼让他不适了。不过罗婉言并没有阻止落雪。 落雪又抬头看了一眼莫韶仪,仿佛才看到她一般,道:“莫小姐,真巧,您也在啊!县主近日在家给姑爷绣一个鸳鸯荷包,正要请教您针法呢。听说莫夫人就靠着给莫大人送了一整年的荷包,成功当上了莫夫人,可真真是让人羡慕!我家小姐虽不用这么勤勉,老爷和夫人也心疼县主,从不让她动针线,因此竟荒废了。您是县主最要好的朋友,这等针线活还是要请教您,您可千万别让县主失望啊!” 莫夫人当初还是贵妾的时候,每次莫大人来她房里,她总要绣个荷包送给他,莫聪将这当做情趣,还将这事拿出去讲给同僚炫耀,以致于朝中的大臣、夫人们也都知道了。落雪是个爱打听的,自然早就打听到这种逸闻趣事。 罗婉言注意到一提“荷包”二字,陆修齐的手指动了动,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光,罗婉言也没有看清。她依旧笑意盈盈,仿佛一点也没察觉落雪话中的不妥和敌意。 自然,这话无疑既讽刺了莫韶仪及莫夫人,又打了方才才说与罗婉言并不是很相熟的莫韶仪的脸。其实,罗婉言心里对莫夫人有几分内疚,毕竟她是真的救了自己,只是贪婪了些,这些年虽然从自家拿了不少好处,但又没有真正去伤害她,对莫韶仪做的事情也并不知情。 她原本不想拿莫夫人做文章,但她知道莫韶仪的软肋,她最不满意自己的家世,不过就是母亲出身风尘,又从妾升到妻,真正的世家贵族都看不起她。 莫韶仪心里怨恨交加,面上却越发委屈,她声音如蚊蚁,呐呐道:“县主吩咐,我,我自然不敢推辞。” 落雪心里恨的咬牙切齿,这语气全然是恨不得跳起来手撕对面这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却被罗婉言一个眼神制止了。 罗婉言语气越发温柔:“莫姐姐生病了吗?为何如此语气,咱们素来交好,用‘吩咐’二字岂不是见外?莫非姐姐不肯帮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姐姐莫怪,上次你拿了我的镯子,我不是故意向你要回来的,只是那镯子是,是江姨送我的,对我实在重要,不方便送给你。倘若……姐姐真 ”是“与”嗯“ 莫韶仪见罗婉言一副仿佛下定决心忍痛割爱的样子,气上心头,脱口而出两个字:“不必!” 话一出口,莫韶仪就后悔了。镯子倒却有其事,但是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安乐郡主感念莫夫人和莫韶仪救了罗婉言,所以不仅平时对她们多有照顾,就连莫聪升上礼部侍一职安乐郡主和罗谦在其中也没少出力。安乐郡主见罗婉言平日不爱说话,交好的朋友没有几个,而莫韶仪与她算聊的来的,便时常邀请莫夫人和莫韶仪前往家中做客。 安乐郡主一向大方,直接开口莫夫人和莫韶仪若有什么看的上的,拿走便是了。莫韶仪最初还算矜持,后来倒是不怎么顾忌了,拿走罗府不少好东西,一日竟将罗婉言的玉镯拿走,而恰巧那玉镯是陆夫人送她的生辰礼,她对于重视的人送的礼物从不再送人,都好好保存着。于是她开口向莫韶仪索回,莫韶仪是真的喜爱那玉镯,颇为不情愿的还给了罗婉言,还暗暗埋怨她小气许久。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因此一听罗婉言说起,条件反射的开始烦躁起来,瞬间感觉旁边陆修齐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 罗婉言此时提出来,分明是故意的。这下,莫韶仪是确定罗婉言对自己真有敌意了。 她不知道罗婉言是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或是猜到怀疑什么,亦或是只是看到自己与陆修齐在一起,不开心了。但经此一事,罗婉言不是笨人,回去细细调查,必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到时也必定会撕破脸。 莫韶仪只能把自己的希望全放在陆修齐身上,她这会子是真含着眼泪了,毕竟,让心上人知道自己是个私自拿别人东西的人,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只能寄希望于陆修齐不相信罗婉言的话。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陆修齐,希望对方给自己点反应。 不得不说,莫韶仪真正觉得委屈的表情和装的表情一比,的确顺眼的多。 三个女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着陆修齐的反应到底是什么。 陆修齐眼神根本就没有落在莫韶仪身上,反倒直勾勾的看着罗婉言。半晌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嫉妒?” “啊?”莫韶仪听到这问话,有些诧异,不懂陆修齐为什么这么发问。 罗婉言皱了皱眉头,对于陆修齐盯着自己的目光颇为不适。她与莫韶仪不同,自然看出陆修齐问的是自己,大约是看出自己是故意在他面前揭露的莫韶仪,他怜香惜玉在质问自己罢了。 罗婉言略偏了偏头,将自己眼中涌现的失望藏了藏后才又抬起头,眼里还是一副清明的样子,仿佛方才并没有听到任何问话。 见罗婉言不自在的动作,陆修齐心中涌上几分欢喜,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握住罗婉言的手的欲望,只声音微微显示出一分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的紧张:“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落雪一头雾水,待陆修齐脚步声渐远,才疑惑的问:“小姐,陆世子他,知道什么了?” 罗婉言淡淡一笑:“呵,谁知道呢!”话毕抬步就走,而落雪紧紧跟上。 “婉言!”回过神来的莫韶仪见罗婉言和落雪已经离她好几步远,忙叫住她。 罗婉言叹了口气,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她停住了脚步。 莫韶仪提起裙摆,三两步走到罗婉言面前,再也不复方才在陆修齐面前的柔弱。 “婉言,你,你方才是什么意思?”莫韶仪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却不愿意放弃罗家这样一个大靠山,事到如今,她仍在试探。 罗婉言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我?”莫韶仪似乎不明白般发问,“婉言,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方才也是无意中遇到陆世子,陆世子见我一个人迷路,便提出送我回围场,我们情同姐妹,你怎么能误会我?” 罗婉言简直要被莫韶仪的倒打一耙气笑了,她压下即将出口的嘲讽,清清淡淡的说:“哦,是吗?既然情同姐妹,我自然不会误会你了。说实话,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倘若我嫁到陆家,与你见面便少了许多,若是你也嫁到陆家,我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届时你嫁给陆世子做平妻,我们又可以以姐妹相称了。可是你既然对陆世子无意,做妹妹的自然也不能勉强你,你说呢?” 其实罗婉言与莫韶仪虽算不上亲如姐妹,但也的确算的上好友。当初莫韶仪并没现在心机深沉,也没有暗中给她使袢子,充其量就是野心大了一点,罗婉言也完全能够理解。有野心有上进心并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想要踩着别人的肩膀满足自己的野心。后来罗婉言知道莫韶仪对陆修齐起了心思以后,倒有意无意的与她疏远了些,她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家该还的恩情,直到此时她才打算与其撕破脸皮。但显然,莫韶仪并不想。 “我……”纵然知道罗婉言十有八九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也忍不住心中小鹿乱撞,砰砰跳个不停,她嘴巴张了几张,死活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偏偏罗婉言死盯着她,做出势必要出一个答案的架势。莫韶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艰难的开口:“是……” 这样一个“是”字对于莫韶仪来说很艰难,很痛苦,但罗婉言知道,这话也就是骗骗她自己罢了,不出两月,她就会把这话忘的一干二净。 但这次,罗婉言不想让她这么轻松过关。 罗婉言一把拉住莫韶仪的手,声音徒然高了两个度,但却没有给人嘈杂聒噪的感觉:“莫姐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姐姐既然不愿意嫁给陆世子,妹妹自然不会再勉强,姐姐志存高远,妹妹只有汗颜佩服!” 莫韶仪见罗婉言果真是因为看见自己与陆修齐在一起才不高兴,暗暗鄙夷了她一番,就算私下视男子如无物,还不是巴巴地要嫁给陆公子。因此对于自己方才撒的一个小小谎言的愧疚瞬间消失无踪。 她状似委屈地埋怨了一通罗婉言:“婉言都怪你,陆世子肯定也误会了,她若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朋友,必定心里对你有所成见,你还是尽快去解释一下吧!” 罗婉言没有耐心看她表演,随意回答了个“嗯”!这个“嗯”和之前莫韶仪回答的那个“是”的含义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如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一前一后的回了围场。 莫韶仪经过刚刚的事,又平复了一路的心情,才彻底安下心来。她坐下一抬头,却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她诧异地让莫夫人检查了一下她的仪容并没有哪里不妥后,才莫名其妙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校场上。 此时比赛已经进入尾声,后面比赛的世家公子家世不如之前,箭术也不甚精湛,娴妃母女在台上看的连连打呵欠,其他妃嫔公主稳重些,但也眼神涣散,诚然是觉得没意思。 一场箭术比赛自然也不是选婿的唯一标准,一些刚参加完箭术比赛的公子们又马不停蹄的来到竹兰轩参加举办的策论大赛。 这策论大赛其实是去年才开始的,正是二皇子勤王的主意。他向皇上提议在花朝节当日举办策论大赛,不仅能够在世家公子中选拔人才,也能让夫人小姐们了解公子们的才华,实在两得之举。 这策论大赛的胜出者,不仅会获得名媛贵妇的青眼,更会在勤王面前露一手,今后进入仕途那便容易许多。 因此参加这策论大赛的人可是比参加箭术比赛的人还要多,众位公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是一见远处走来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便陡然泄了气力。 冤枉 刑部侍郎家的李小公子,当初还在宫晏上替罗婉言说过话,他向来开口不忌,敢想敢说,此时一见到陆修齐款款走过来,便不由吐槽:“我说陆世子,怎么这策论大赛你也参加,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一听李小公子这样说,其他和陆修齐关系不错的人也纷纷抱怨,“就是啊!”“娶到思月郡主这样一个大美人还不够吗?”“我现在弃赛还来得及吗?”“……” 这些人中自然有调侃的,但也有真抱怨的。 还是勤王殿下稳住了大家,他挥挥手,哈哈一笑:“众位公子不必担忧,陆世子一月后就要娶思月县主,自然不会跟你们争了。至于他要参加这个策论大赛嘛,自然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表现了,大家就看在这个闷葫芦不会表达爱意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吧。” 众人又纷纷活络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陆世子果然痴情!”“陆世子跟罗县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修齐单单表演可不够,还得会诉衷肠啊!”“……”一人一句调侃,陆修齐虽面上仍不动于色,实则耳根早就赤红了。 “说起来,陆世子就算什么也不做,照样得贵女们的喜爱,咱们就别庸人自扰了!” “说起来还是得看脸,像勤王和陆世子这样风度翩翩的,自然受姑娘们的喜爱了!今日不就有贵女想要嫁给勤王爷?” “哦,什么时候?孤本人竟是不知?”勤王听到话题转到自己,难得的也来了兴趣。 方才提起的这人,家世不高,难得见勤王竟主动问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顺便再添油加醋一番:“我也是方经过女眷那边,听那边好几个人在讨论,说礼部侍郎莫大人的千金公开放话说看不上陆世子,想要嫁给勤王呢!” “礼部侍郎莫聪?他的千金?仿佛未曾听说过。” “勤王有所不知,这莫大人原本没有嫡女,原配死后,他的贵妾便升为妻,庶女自然也成了嫡女了。这升上妻还没几年,莫小姐倒也低调,前两年倒是没怎么见过她。说起来,莫小姐和咱们陆世子的未婚妻思月县主关系还不错,应当也是个才女加美女了。” 勤王转头看向陆修齐:“修齐,你认识这位莫小姐吗?她居然连你都看不上,孤倒真想见识见识,这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 陆修齐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只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不认识!” 对于陆修齐的冷淡勤王早已习惯,他视陆修齐为知心好友,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他,只调侃了一句:“这种事问你我简直是自取其辱,你分明是不解风情的典范嘛,真是无趣的紧!啧啧啧,我婉言妹妹嫁给你真是亏了!” 还未等陆修齐回话,有人抬手一指勤王背后,道:“这夫人贵女们正往这边来呢?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勤王颇感兴趣的转过身,方才说话的人也识趣地附耳过来,轻轻道:“那穿着一袭白衣的便是莫小姐了。” 这话声音虽不大,但也足够旁边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正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一袭白衣的女子身上了。 莫韶仪有所察觉,见前面世家公子看向自己这边,不由心中有些得意,又不自觉挺直了背。虽则这么多公子注意到她,但她还是只钟情陆修齐一个,目光也不自觉地放在陆修齐身上。可惜陆修齐并没有看他,目光仿佛放在了前面,似乎在看陆夫人。 莫韶仪下意识的排除了陆夫人旁边的罗婉言,方才自己跟陆修齐的一番话固然不足以撼动他对于罗婉言的认知,但她最近一直都在雇人偷偷送信给陆修齐,揭穿罗婉言的真实面目,陆修齐必定对罗婉言有所怀疑。只要有怀疑,纵使他们二人成亲,她也能见缝插针。 罗婉言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她至今还记得罗婉言当初跟自己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骇人听闻的要求,为了迎合罗婉言,她在罗婉言面前一直表现的跟她观点相似,实则却很不以为然。 见众男子齐刷刷的目光投向莫韶仪,娴妃和云珠这对抱着相亲心思来的母女不由暗暗生怒。云珠自小还算受宠,人前没有她不敢说的话,走到勤王面前,甜甜的问:“二皇兄,你们在看什么呀?” 勤王不太喜欢这个一向飞扬跋扈的妹妹,但她的亲母妃娴妃在此,他也不好不给长辈面子,便敷衍的答了一句:“这穿白衣的女子倒是有些特别。” 娴妃转头看了一眼,冷哼道:“能不特别吗?大好的日子偏偏穿件白衣服,真是晦气!” 娴妃虽说人缘不好,但毕竟位高,总有几个愿意巴结着的夫人:“娴妃娘娘说笑了,晦气算什么,白衣最显柔弱,男人们可是最喜欢了!” “娴妃娘娘您有所不知,人家莫小姐眼光可高了,连陆世子都看不上,非要嫁给勤王殿下呢!” 原本莫韶仪听到前面的话,只当其他人在嫉妒自己,但一听到自己看不上陆世子要嫁给勤王一下子惊住了,这话不仅仅是得了陆家,同时也得罪了勤王和皇后。世人都知道,皇后爱子心切,视自己的两个儿子如命,太子妃是自己亲自挑的世家贵女。而勤王至今尚未娶亲,不用想,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后的人选皇后自然要慎重再慎重,今日一听得这话,而自己又只是三品官的女儿,自然没有丁点希望。倘若皇后娘娘追究下来,自己哪还有命活! 她不顾前后人群,“扑通”一下跪下了:“皇后娘娘,勤王殿下,臣女从未说过这话,更不敢肖想勤王殿下,还请明察啊!” 皇后虽则相信这黄毛丫头不敢擅自肖想勤王,但这么一说出来就让她感觉不适。她严厉的问道:“那为何会传出此话?” 众人的目光又刷刷落在了方才说话的夫人身上,那夫人满眼无辜:“是……是杨夫人告诉我的,她说她亲耳听到的!” 杨夫人是正二品大理寺卿杨大人的夫人,平日最爱嚼舌根,大家一听这是杨夫人说的,心里倒先信了莫韶仪三分。 杨夫人在皇后威严的目光中颤颤巍巍的跪下,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的确是我说的,但也是莫小姐亲口说的,当时思月县主也在场,思月县主,您可得为我作证啊!” 罗婉言无视周边人对她投来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走到皇后面前,道:“皇后娘娘,莫小姐的确说过对陆世子无意,但我并未听到她说要嫁给勤王殿下。” 相比于杨夫人,自然大家都更相信罗婉言,皇后火气更甚,问:“你还有何话好说?” “思月县主,明明您说的佩服莫小姐志存高远,她看不上陆世子,今日来的比陆世子更好的不就剩勤王殿下了吗?” “哦,我的确说过佩服莫小姐志存高远,不过也只是客套话罢了,与莫小姐钟情之人又有何关系?” 这下杨夫人彻底词穷,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皇后见这事查明,道:“杨夫人身为朝廷命妇,却整日嚼舌根、传流言,罪不可恕,便罚你禁足半年,修心养性,就抄写五十遍大乘佛法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吧!” “皇后娘娘……” “拉下去!”皇后并不给杨夫人申诉的机会。 皇后身边的宫女都训练有素,眼疾手快的往杨夫人嘴里塞了一团手帕,并强硬地拖走了她。 “莫韶仪!” 莫韶仪听到皇后的声音抬头,她自认为自己受了冤枉,一直默默垂泪。她料想皇后娘娘既然罚了乱嚼舌根冤枉她的杨夫人,对自己必定有所怜惜和赏赐,便一脸既委屈又期待的看着皇后娘娘。 “虽说杨夫人口无遮拦,但你也有错。娴妃有句话说对了,大好的日子,你穿身白衣实在晦气,不如回去换件衣裳。莫夫人教女无妨,也跟着回去吧,近日你母女二人无事便不要外出了。” “当然了,本宫有罚也有赏,你得了冤枉,自然也不能白受委屈,便赏你一对金镯子吧。采薇,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采薇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办事一向得力,颇得皇后信任,采薇应声便离去了。 这与莫韶仪预想的完全不符,她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说不出半个字来。 “皇后娘娘,且听在下一言!” 担忧 事情尘埃落定之际,竟然质疑皇后,罗婉言不得不佩服这位憨憨公子。 说话的人着一身蓝色长袍,脸上一派正义模样,仿佛是武侠话本里锄强扶弱的正直大侠为了解救柔弱的少女而不畏强权,坚持正义。这人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长子,名为金遇铭。他的父亲年满二十岁考中了进士,名次不算低,蹉跎了近二十年,竟然还只是个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从此就可看出这金大人实在是情商不高。 而儿子怕是也遗传了他老子,说出的话让众人不忍直听。 金夫人因近日受了风寒,并没有来,还在金遇铭来之前嘱咐了多遍要好好表现,看中哪个姑娘回来说与她听,到时自会上门提亲。 其他人大气不出一声,只皇后娘娘颇为玩味的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话要说?” 金遇铭心想皇后娘娘果然不愧一国之母,大气包容,遂不再犹豫,声张正义道:“皇后娘娘,在下翰林院侍讲学士金间青之子金遇铭,小人认为皇后娘娘您宽容大度,实在不应当惩罚莫夫人和莫小姐。莫小姐方才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只是赏赐了这么对镯子恐怕让人心寒。而莫小姐穿白衣更不应该苛责了!花朝节本来就是百花齐放,有红花有黄花,自然白色的花也少不了,莫小姐穿一袭白衣,在这五颜六色的花丛中更添了一抹清丽,岂不是更好?” 罗婉言和在场大部分人都默默的为这位不会看人眼色的傻小子掬了一把同情泪。世家贵族的家眷有哪个不知,皇后娘娘金口玉言,从不轻易下懿旨,但若是一旦决定下来,便最痛恨旁人的质疑。这金遇铭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质疑皇后,也就代表着她的娘亲、她未来的妻子再也没有机会升上命妇了。此事一旦传开,京中门当户对的又有哪家敢将女儿嫁与他呢? 皇后眼中眸光渐渐冷下来,但脸色却越来越温和,她上前扶起行礼的金遇铭,状似赞赏道:“有道理,金公子果然大才,不如这样,看在金公子的份上,就再赏赐她一对耳环吧!” “耳环?皇后娘娘,您……”金遇铭虽然情商不高,但待人还算真诚,还是有一两个交好的朋友,他的朋友上前来迅速捂住他的嘴,硬拖着他跪下,向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恕罪。金公子有晨起喝酒的习惯,今日太过兴奋,便多喝了两杯,实在有些醉了,他说的话都做不得真。” “谁说……唔唔……我……唔唔……” “皇后娘娘恕罪,为免继续冒犯娘娘,小民先带着金公子告退了!”说完便硬生生拖走了金遇铭。 两人踉踉跄跄来到一无人之地才停下脚步。 金遇铭对于好友将自己拉走非常不满,大声指责:“君作,你为何将我拖走,我还没有跟皇后娘娘讲完话!” “你不必说了,皇后娘娘已经生气了,你何苦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得罪皇后娘娘呢?” “第一,我并未得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懂道理,因为别人穿了件白衣服就惩罚人家是何道理?第二,莫小姐体态纤弱,性格纯善不争,倘若我不替她说话,还有谁替她说话呢?最后,君作,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的正直之心呢?你的善良之心呢?你的不畏强权之心呢?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好友被金遇铭的一连串质问气的浑身发抖,顶着被皇后娘娘惩罚风险的一腔好意却被视为好友的人为了一名不相干的女子而误解,就算是圣人也不免来了火气,他指着自己讽刺道:“伟大的金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让您失望了。从今日起,咱俩便一刀两断,从此您便再也不用失望了!” 金遇铭以为君作会像以往那样真诚地向自己道歉,谁知却收获这样的回应,也没好气的回道:“一刀两断便一刀两断,你居然对一个弱女子都没有怜惜之心,我真是看错你了!” “弱女子,你不是看她弱,而是对她一见钟情,想娶她吧?” 金遇铭脸色微红,梗着脖子又不好不承认:“那又怎样?莫小姐国色天香,知书达理,难道不是很好的妻子人选吗?我明日即让我父母上门提亲!” 好友对他的审美嗤之以鼻:“国色天香?可真是不把思月县主放在眼里!” “思月县主?”金遇铭想了想,道,“她自然长的也不错,但眉目间带着两分英气,没有莫小姐柔美,而且她家世也太好,除了陆世子,应当没人会喜欢吧。” 好友被他的想当然逗笑了,甩袖便走,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竹兰轩这里众人还在津津乐道方才的事情。陆夫人人缘好,不停有人调侃:“陆世子如此优秀,莫家小姐居然都看不上,恐怕真是看上勤王殿下了呢!” 陆夫人抓起罗婉言的手,不以为然:“别人看不看得上修齐倒没什么,只要我的儿媳妇儿喜欢就行!” 罗婉言方才也看戏看的热闹,咋一听陆夫人这么说,差点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她低眉垂目,害羞道:“江姨……您……” “你们看啊,这真真是‘厚颜无耻’!我们思月县主都还没过门,这陆夫人就叫起儿媳妇儿了!等一会儿安乐到了,咱们必须得告上一状,一定要安乐抓破她脸皮不可!” 皇后也在旁附和:“正是呢!婉言原本是我看中的儿媳妇,却被你抢了先,你这还先叫上‘儿媳妇儿’了,我这儿子还没着落呢,莫不是要气死我?” “皇后娘娘言重了,只是婉言和修齐青梅竹马,我跟安乐又是亲如姐妹,我也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勤王看戏看的正津津有味,便见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袭来,他无奈朝后轻声道:“母后是打过婉言妹妹的主意,这不是被你抢先了嘛,你又不开心个什么劲儿?” 说完这话,身上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他只得又道:“我只当婉言做妹妹,从未对她有过非分之想。这下,你满意了吧?” 果然,自己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向罗婉言身上,勤王松了口气,毕竟上过战场的陆修齐目光还是很给人几分压力的。 勤王殿下和陆修齐感情算是很好的,当初在战场上陆修齐还舍命救了勤王一回。当时勤王自己贪功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陆修齐单人匹马救他于百人之中,自己身受重伤,休养了大概两个月才好。 那时正是皇上考校勤王带兵打仗能力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然不敢上报,幸得当时他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而陆修齐重情义,也并未将此事说出来,这么大的功劳也并没得到半点赏赐。 自那以后,勤王就将陆修齐视为莫逆之交,有什么都不瞒着,也无意中知道了陆修齐对自家表妹情根深种,偏偏又不解风情,至今还未赢得佳人芳心。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策论大赛还是要继续举办的。待人都坐定,策论大赛就正式开始了。 勤王亲自拟题,题目只有“治灾”二字。 去年七月南方大旱,不少朝廷命官都苦思救民良策,勤王以此为题,除了考校大家,也未尝没有想从中得其良方的想法。 这样的策论大赛不比科举正式,大家不必写作,只要口头讲出即可。自然先讲的人有优势,后面的人若想法与后面的人重复,那便没得说了。当然思虑时间过短,说的不明确,自然也不会有好成绩。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愿意早些说,因此开考不过一刻钟,便有人自荐答题了。 前面几人答的中规中矩,都是官员们老生常谈的办法。 陆修齐常年在外,见多识广,提出了几个非常实际的想法,且他另辟蹊径,从大旱的根源入手,也说出了似乎可行的策略,只是有待验证。 陆修齐之后的人受他启发,也提出几点建议,但都不如陆修齐出彩。可想而知,陆修齐又大出了把风头,一时间落在陆修齐、陆夫人和罗婉言身上艳羡的目光都让人如坐针毡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罗婉言觉得那些男子看她的目光都带有些调侃了。 罗婉言略微不自在,一抬头却正巧与陆修齐对视了。陆修齐的目光还是直愣愣的,落在罗婉言身上,看的她心里毛毛的。 这便是她这些年与人交往不多的劣势了。她能够从旁人的小动作和神情中猜出别人的心思,是因为她看多了话本,那些心理描写、神情表情早已深入人心。唯独眼神这种东西,除了喜怒哀乐,其他复杂的情绪她无论如何也琢磨不出来。 往常罗婉言要和安乐郡主在沐春苑待上一整天的,但今日见母亲迟迟不来,便提出要进仁明宫找安乐郡主。 谁知到了仁明宫,管事的太监却说太后已经睡下了,而安乐郡主则早已回府。罗婉言直觉出了什么事,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去,也没有发现一路上跟随着保护她的一人一马。 到家后,罗婉言直奔母亲的房间,却见安乐郡主正在悠闲的修剪兰花的枝叶。 但罗婉言知道,安乐郡主每当心中烦闷时或是有什么不解时,便会一个人待在房间修剪花叶,她应当是没有猜错,只是不知道安乐郡主究竟是为何事烦忧。 莫非……是自己一直担忧的那件事? 太后 “娘亲,你怎么了?”罗婉言挥退落雪和房里的侍女,站到安乐郡主身后。 安乐郡主放下手中的剪刀,拉着罗婉言坐下。 “言言,今日太后召我入宫,与我聊了许久。” 罗婉言心头一跳。心中涌出几分不安:“娘,太后她……说了什么?” 安乐郡主皱了皱眉,仿佛不太想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不停的问我有关于你外祖母还有你外租母的贴身丫鬟乐颜的事情。可是这很奇怪,你外祖母过世时,我还不足十岁,不怎么懂事,太后娘娘了解的不知比我多多少。而且……她仿佛对那个乐颜特别感兴趣,一直不停的追问,还问她对我好不好。” “那娘亲……”罗婉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切,便缓了口气,慢慢道:“你如何回答的?” “我其实对乐颜也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她对我很好,不爱说话,娘亲很信任她,后来……她身体不太好,娘亲去世后没多久,她也去世了。” “还有,”安乐郡主无意识的按了按罗婉言的手,说:“太后她脸上的表情好生奇怪。你知道的,她对我们娘俩,一向是颇为怜爱的,今日反倒有几分……几分嘲讽……还是……怀疑,我从记岁起从没有见过她那样看我,所以……我有些不安。” 罗婉言宽慰的握了握安乐郡主的手,道:“娘亲,不必担心,太后娘娘必定是想外祖母了。外祖母去世这么多年了,太后年龄越来越大,难免会经常回忆故人。” 安乐郡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方才我想东想西,也没想出个头绪,反倒越来越心慌了。说来说去,娘真没出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你个小丫头来安慰我。” “娘亲,你是太累了,最近为了女儿的婚事太过操劳,不如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 说起罗婉言的婚事,安乐郡主脸上总算涌上了笑意:“没错,你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娘亲昨晚做梦还梦到你小时候找我要糖吃的场景呢,转眼间都长这么大,能嫁人了。越临近你婚期,娘亲就越舍不得你,为了你的婚事忙碌一点又算的了什么,娘亲只恨咱们娘俩儿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娘,正是咱俩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才让你放下手中的事情歇一歇,咱们也能多说说话啊!婚事就交给管家伯伯做吧,我想要娘多陪陪我!” 安乐郡主这些年就没见过女儿向自己撒娇,现下哪里还顶得住,只连道三声“好!”“好!”“好!”,答应了她的请求,并在罗婉言的见证下,当即就叫来了管家,将剩余的事情吩咐给他。 罗婉言见母亲终于愿意放下手中的事情休息一下,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家,不管未来如何,一家人和和美美、健健康康就足够了。 罗婉言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酉时末了,房间里亮着灯光,窗上映着人影在来来回回忙些什么。罗婉言知道,定是落雪那丫头在给自己收拾床铺,准备宵夜。想到此,她加快了脚步,回到房间。 落雪转身看到罗婉言,立即释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三两步迎上来:“小姐今天辛苦了,快坐!”说着边帮罗婉言捶起腿来。 罗婉言喝了口茶,敲了敲正在专心给她捶腿的落雪的额头,道:“怎么了,今日这么乖巧?莫不是闯祸了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落雪偏了偏头,避开了罗婉言的二次攻击,说:“才不是呢。是因为小姐终于认清莫韶仪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了。小姐,你不知道,她之前就对你不怀好心,我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都不理我,还对她客客气气的。”想到此,落雪扁了扁嘴,有几分委屈。 罗婉言笑着捏了捏落雪的小鸭嘴,道:“别生气啦!你家小姐我聪明绝顶,又哪里不知道莫韶仪的心思呢!” “那小姐您还对她这样好!”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怎样,她和她娘当初的确救了我,咱们家人对她敬着让这着也是应该。” “可是,这些年咱们都帮她家帮了多少,就说莫大人的官位,都是老爷想的办法呢!要不然,莫夫人和莫韶仪在家哪里有这么稳固的地位呢!” “是啊。其实我也没想撕破脸,她想踩着我上位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以我们罗家为踏脚石,那就别怪我了,爹爹和娘亲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他们!” 落雪很少见罗婉言这样声色厉荏的样子,都有些吓到了。半晌,她才问:“小姐,你说,勤王殿下他们怎么知道莫韶仪要攀高枝儿的?” 罗婉言哂笑一声:“陆修齐走后,假山后面还隐藏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落雪回想了一下:“我听到了人的声音,呼吸偏弱,应该是个女子。” 罗婉言:“没错,我在的角度刚好看到了她的裙摆,是鹅黄色的,今日的贵妇人中穿鹅黄色裙子的,也只有姜夫人了!” “是那个藏不住秘密的姜夫人?” 罗婉言忍俊不禁:“这形容倒贴切,凡是她知道一个秘密,那必定全京城所有贵妇都知道了,想当初,莫夫人给莫大人绣荷包可不也是她传出去的嘛!” “不过,时间那么短,她应当是传不了几个人才对,那些个公子为何会知道,应当是有人帮我们了。” “小姐,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猜,会不会是陆世子?当时他才离开没多久,很有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而且也只有陆世子的武功连我都没办法发现。” 罗婉言认真想了想:“谁知道呢?也许吧。或许是姜夫人传话时恰巧被一位公子听到了,便当做笑料传出去了。算了,这件事莫韶仪也得到教训了,我们也不用追究了。” “小姐……”落雪欲言又止,“莫韶仪方才派了她家的丫鬟来向你求助,想让您去皇太后面前帮她美言几句,她说皇后这话一说,她今后都不好嫁人了。” 忙了一整天,罗婉言着实累了,她打着哈欠道:“就说我婚期将至,母亲掬着我不让我出门。再说了,何谈嫁不出去,这几日就会有个傻子上门提亲。” 罗婉言所料不错,花朝节后第三日,落雪就带回一个消息,翰林院侍讲学士长子金遇铭上莫家提亲,被莫家婉拒的事情。知道内情的人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还剩一个月,罗婉言就要嫁到陆家。这一个月,安乐郡主和罗谦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多陪陪宝贝女儿,恨不得把这世子最好的东西都准备给罗婉言。而太后那边,前些时日还一直唠叨着给罗婉言添妆,这些日子却怎么也不见她派人来府里,倒是皇后娘娘多有赏赐,已经陆陆续续赐了好几箱的东西。 这全京城都瞩目的婚事,自然所有人都盯着,众人纷纷猜测,太后娘娘一定是太舍不得心爱的思月县主了,才连个人都不派去罗家,怕看到回话的人太过伤心。 罗婉言听到落雪复述着其他人的谈话,不得不佩服人们的想象力,连她最喜欢的话本作者都没有这么个丰富曲折的思想。 罗婉言知道,太后一定是在调查十七年前的那件事吧。只是,那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调查,恐怕起码也得几个月后了。所幸,自己五天后就要出嫁了,几个月,足够她在陆家经营好一切,为罗家铺垫一个平静一些的未来。 五天后,三月十八日,大吉,丰国公府陆家世子陆修齐正式迎娶罗家思月县主罗婉言。 ※※※※※※※※※※※※※※※※※※※※ 下一章就要成亲啦,再后面就是甜甜甜宠宠宠的剧情啦 出嫁 这日天公作美。一大早,蓝天白云,旭日冉冉东升,将蓝白相间的天空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仿佛战士披上了金甲圣衣,时而气势磅礴,时而柔情似水。 罗婉言早早被,娘亲叫醒,绞面,上妆,着凤冠霞帔,整整两个时辰才装扮完毕,拾掇的罗婉言昏昏欲睡。 安乐郡主在一旁满意的看着她,还不停夸赞:“我女儿可真好看,今日打扮一番,更是娇艳无比。” 旁边站的坐的都是安乐郡主的好友以及与罗婉言的闺中好友,莫韶仪被皇后娘娘发话在家学规矩,自然是不能出来的,罗家识趣的没有请她。 一听到这话,旁边的夫人都纷纷附和起来:“可不是嘛。婉言本来就长得国貌若天仙,这么一打扮,简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哪!陆家公子真有福气!” “可不是嘛,我反正是从没有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要不是婉言早早定了亲,我肯定就替我家那臭小子求娶了!” “说什么呢,全京城,也就只有陆世子能配得上我们婉言了!” “……” 听着这喧嚣热闹的声音,罗婉言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笑着笑着,心中淡淡的伤感却弥漫起来,越散越开,直至包围着她整个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闺房里的人全都走光了,只留下一片宁静。她抬眼一看,安乐郡主正一动不动,痴痴的看着她,两行清泪无声的流过脸颊。 在罗婉言的记忆里,她的娘亲是最最坚强的,什么都难不倒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得了天麻,娘亲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整整一个月,宫里最有能力的御医都断言她应当是治不好了,连爹爹这个硬汉子都无望的落了泪,娘亲硬是没有哭过一声,坚持着坚持着,仿佛终于创造了奇迹,自己的天麻倒是不药而愈。 也就是从那时起,罗婉言下定决心,她一定要保护这个家,保护她的爹爹和娘亲,让他们一生安稳。 看着安乐郡主泪眼婆娑,罗婉言也泪流满面。一看到女儿也落泪了,安乐郡主瞬间慌了,忙拿起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干她的眼泪,还边数落自己:“都怪娘不好,平白惹你流泪。乖女儿,别哭了,好不容易才上好的妆,一会儿就得重上了。” 罗婉言堪堪止住眼泪,却听得落雪在门后喊:“夫人,县主,吉时快到了,陆世子已经离咱家不到一里路了。”这话惹的母女俩又双双落下泪来。 安乐郡主掩面拿起梳妆台面上的凤冠,郑重地给女儿戴上,又拿起用金丝线绣着戏水鸳鸯的红盖头,轻轻盖在凤冠上。没了女儿的视线,安乐郡主哭的更凶了,但她不敢发出声音让女儿难过,只能拼命的咬住唇。 半晌,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才开口:“言言,嫁了人,你还是思月县主,还是我安乐的掌上明珠,倘若陆家有人欺负了你,你只管回家,让我和你爹为你做主,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夫人,吉时到了,陆世子已经进门了!” 安乐郡主也顾不上叮前嘱后了,慌忙拉起罗婉言的手,急道两声:“罗闻举呢,快背上他妹妹上花轿啊!” “大少爷一直在前厅等着呢,过来了过来了,大少爷您快点!”罗谦是独生子,女儿出嫁不能没有兄弟背送,便请来了罗谦伯父的嫡长孙罗闻举。 罗闻举人实在,也一向喜欢这个堂妹,为怕误了吉时,一大早就来罗府前厅等着了,这会儿听到传唤,二话不说,掂着两条大长腿就跑过来了。落雪和其他几个婢女小心翼翼的将罗婉言放到罗闻举背上,见他稳稳的托住堂妹,才放下手来。 “咦,夫人,老爷去哪儿了,这半天也没见老爷啊?”落雪紧张之余喜欢左顾右盼,猛然发现这么关键的时刻罗谦居然不在。 “坏了坏了,他昨天大半夜哭的我睡不着觉,就给他吃了安眠药,这会儿恐怕正睡得死死的。如果他发现没能见到出嫁前的女儿最后一面,那他还不得天天以泪洗面,闹得罗府不得安宁!快快快,落春,快去房里叫你家老爷,若是不醒直接一盆冷水浇上去,事关她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不会怪罪你的!”落春闻言,“哒哒哒”朝主院奔去。 不一会儿,陆修齐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星雨榭。 陆修齐身着一身大红色锦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他本来就生的俊美绝伦,此时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放松了不少,眼角眉梢显露着控制不住的笑意,整个人仿佛渡上了一层温和的金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席卷了整个星雨榭。 见到这样的新郎官,罗闻举呆呆地站住不动,陆修齐点头示意后,便绕到他背后抱起罗婉言。 罗婉言只感到有一双手,将自己从堂哥身上接下来,抱在怀里,那双手很大,骨节分明,抱着自己时很有力量;他的胸怀也很宽,自己躺在他怀里头与脚都触碰到他的身体。罗婉言身材在女子中算是修长了,以往只见陆修齐身材高大,但人却很清瘦,与自己的亲身感受完全不相符。果然是上过战场的,罗婉言晕晕乎乎的想。 “站住!放下我女儿!女儿!言言!我是爹爹!我还没见我女儿!先放下!先别上花轿!……” 一阵惊呼打断了这唯美的一幕,众人循着声音转头,只见堂堂旭日朝的一品大员尚书令罗谦罗大人只着了一身中衣,边跑边喊,后面的小厮拿着衣服在追赶,场面瞬间陷入了寂静无声,只留下了罗谦喊叫的回音。 罗谦气喘吁吁的奔到陆修齐面前,眼睛望着陆修齐怀里的罗婉言,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乖女儿,爹爹来送你了。” 罗婉言隔空握着罗谦的手,轻声道:“爹爹,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跟前侍奉您了!” 罗谦一听的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周围人全都手足无措起来,安乐郡主见此,扶额,一脚踢到罗谦腿上,骂了一声:“你若耽误了女儿出嫁的吉时,我可跟你没完。” 一听自家夫人这样说,罗谦立刻止住眼泪,抽抽搭搭委委屈屈的说:“没有,没有误吉时!” 罗婉言一把抓住罗谦和安乐郡主两个人的手,道:“爹爹,娘亲,你们在家好好的,女儿也会好好的!” “呜呜,好好的,我跟你娘都好好的,若是陆修齐欺负你,我就回来跟我告状,我拼着这身官服不要,也要救你脱离苦海。” 安乐郡主拧了一把罗谦的胳膊,直拧的他“哎哟”一声疼的叫唤出来,才道:“言言,你不要为我们操心,好好过日子。” 出嫁的女儿一旦盖上盖头,便只有夫君能够揭下。这会儿子未拜堂成亲,自然不能揭下。陆修齐已经抱着罗婉言好一会儿,他也全然不觉得累。他有心替罗婉言尽孝心,便抱着罗婉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安乐郡主和罗谦面前:“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我定会好好对待言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请二位放心!” “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心,你这个臭小子,可是娶走了我的心肝……啊啊……疼……” 安乐郡主及时掐断了罗谦的话,将陆修齐扶了起来,拍了拍陆修齐抱着罗婉言的手,道:“修齐,言言,你二人在一起,要好好的,好好的!” 恰逢礼官催促:“郡主,罗大人,陆世子,吉时已到,请将县主放上花轿。” 陆修齐再不犹豫,将罗婉言送上花轿,自己随即跨上高头大马,带着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以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一路荡荡漾漾回陆府。 而罗府内,安乐郡主吩咐五个小斯死死拉住罗谦,才免了他一路追去陆府的荒唐行径。 吓跑 而陆府这边跟罗府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朱红色的大门早已张灯结彩,装扮的喜气洋洋。天色虽然大亮,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仍然可以照耀着陆家的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连一向不喜和那些文官交流的陆国公这会子也抛弃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招待起客人来,那是一个周到妥帖,连那些文臣酸溜溜的打趣都不以为意了。 而后院更是了不得,陆夫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比六月的暖阳还要灿烂,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写上“高兴”“兴奋”“激动”等几个大字了。 夫妻俩一边招呼着宾客一边还探头探脑往外望,估摸着花轿落地的时辰。众人没有发现夫妻俩喜气洋洋表面下透出的焦虑,只一个劲儿的道贺,一时间,恭贺之声不绝于耳,而收礼的小厮身边的礼物已经堆不下,“蹬蹬瞪”往库房跑过三次了。 “快快快,来了来了!” “新娘子来了,快放鞭炮!” “高堂,两位高堂快坐定啊!” “……” 只听得前门小厮和礼仪官几句喊叫,陆国公夫妇俩便如狡兔般瞬间窜到正堂了。 大红花轿是由八名壮汉一起抬的。为了罗婉言能够坐的舒服,坐的安稳,陆家特意提前半年请人用上等檀木打造了一抬精美的花轿。檀木质地轻便,别说八个人,就算只有四个人也能轻松抬起来。轿子事先用毯子铺的软软的,而八名大汉经过专门训练,将轿子抬的稳稳当当。 罗府离陆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这大半个时辰的路,这柔软的仿佛家里的床的软轿,足以让清晨就被母亲早早喊起来的罗婉言昏昏欲睡,直到听到轿外的吵嚷声和鞭炮声,她才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过来,原来已经到了陆府。 只听礼仪官一句“落轿”,轿子便稳稳当当的落在平整的地面上,就像她平时轻轻落座那般平稳。罗婉言盖着火红的盖头,只看得见周围影影绰绰的身影,只听得见周边此起披伏的喧闹声。她低下头,眼前除了自己的红衣、红鞋子,还有厚厚的红地毯。 以前安乐郡主和陆夫人在一起闲聊开玩笑时,常常道:“我的女儿今后嫁人一定要十里红妆”,而当时还未跟安乐结亲家的陆夫人最疼爱长的白净可爱还冰雪聪明、懵懂客人的罗婉言,当即回应道:“那我这个做姨妈的,就要给她准备十里红毯。” 安乐郡主和罗谦只有罗婉言一个女儿,自然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她做嫁妆,与十里红妆应是相差无几。而这十里红毯,这既做姨母又做婆婆的,也做到了。原本陆夫人打算将红毯从罗府铺到陆家,这一路的行程再加上院子新房,总共也差不多十里了。但这样做实在太过张扬,若引起百姓的围观而导致婚礼不能正常进行,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其他三位家长一致反对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 郁闷的陆夫人只得将十里红毯,从罗婉言的星雨榭铺到花轿前。而陆家的红毯,也是从花轿前铺起,除了铺往正堂,还铺满了夫妻俩新婚后将要入住的整个院子与喜房,这样测算起来,将将十里。 待侍女将她扶下花轿,礼仪官立即上前将她手中的红绸带递给陆修齐,陆修齐稳稳抓住,带着她一步一步向着正堂走去。 大概走了半刻钟,罗婉言感到手中的绸带被猛的提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罗婉言居然立即会意这是到了正堂。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脚抬高,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方才一阵兵荒马乱,陆国公和陆夫人已经整好衣冠,正襟坐在最上首的座位上。 罗婉言跟着陆修齐站定,只听见礼仪官高喊:“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转身面向天地。” “一拜天地!” “请新郎新娘转身!” “二拜高堂!” “请新郎新娘相对!”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罗婉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跟随者礼仪官的命令做出相应的动作。而她感觉,对面的陆修齐与跟她应当是一样想法,只因他似乎手脚不甚灵活,方才转身时,差点让绸带绊了一下。罗婉言从盖头底下看到他脚步趔趄了一下,想象着身高七尺、在战场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摔个大马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旭日朝的规矩是为新婚夫妇准备的新房要提前一个月打扫好,除了新郎新娘,谁都不许进。直到第二日,其他人方可进入。因此,领着罗婉言进入新房的只有陆修齐了。新房中早已摆放好了必用的玉如意、合卺酒,自然,这些也是新郎官在礼仪官的授意下提前放好的。 陆修齐无视身后闲杂人等的起哄声,将新娘小心翼翼地带入自己的领地。 两人进到喜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立无语。 作为新娘子,罗婉言认为自己应当要矜持,敌不动,我不动。但半晌不见陆修齐说话,又怀疑这闷葫芦是否太闷了点,自己是不是要先打破尴尬。 陆修齐自然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方才他太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他又全然忘光了礼仪官教给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对了,盖头,先挑盖头。陆修齐弯腰从床头拿起那杆自己亲自挑的玉如意。 罗婉言听见陆修齐转过头深吸了口气,不由低头憋笑,没想到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的陆世子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 罗婉言难得想逗逗他,便在陆修齐正准备挑起自己盖头的那一刻,突然出声:“修齐哥哥,我饿了!” 陆修齐正全神贯注的挑盖头,哪知这突然的一句声音,惊的他手一抖,只听得玉如意“砰”的一声,就落在了地上。所幸这红色的地毯铺了厚厚一层,玉如意毫发无伤。 罗婉言毫无愧疚之心的道:“修齐哥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饿了!” 罗婉言根据陆修齐的性格,在心中设想了三个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一是严厉的责备自己,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自己是新嫁娘,陆修齐情商没问题,应当不会给自己难堪;二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拒绝自己,告知依据旭日朝礼法,新娘到了酉时方可进食,这是陆修齐最有可能会做的事;第三就是不理睬自己的无理取闹,将新郎该干的事情干完。 谁知,她三种反应竟然都没猜中,陆修齐居然出去了,他出新房了…… 罗婉言心中五味陈杂,没想到一句“我饿了”就能把“娇弱”的陆世子吓跑,莫非自己长的像大灰狼不成?不过陆修齐离开了也好,她可以一个人独占新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偷偷在口袋里揣的一把花生,也许还能垫垫肚子。 从罗婉言起床到现在已经足足折腾了五个时辰了,她日常会勤于习武,精力比大多闺秀要好的多,都不免觉得疲累,难以想象那些个娇娇女如何熬过这大半天。 她将自己的盖头取下,从繁复的婚服内里的口袋里扣扣索索终于抠出了几颗花生,她像往常在家一样,一屁股坐在窗前的软塌上。 软塌?罗婉言细细打量房间,才发现这新房的布局摆设居然和自己的闺房颇为相似,看来江姨……哦,不对,婆婆真是对自己上心。此时的她,对于自己不那么单纯嫁入陆家的目的的愧疚之心又多了一丢丢。 愧疚归愧疚,肚子也是真饿。出嫁的新娘不允许吃东西,就是怕在迎亲途中或者成礼之时忍不住更衣,平白误了吉时。她在出门前,也就只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现在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此刻也管不得优雅不优雅了,将层层叠叠的礼服一卷,就地剥起花生来。旭日朝成亲的男女双方家里在婚期那几日,凡是准备的的瓜果皆是半生不熟的,意为“生子”,是吉利之意。罗婉言暗暗感谢这个习俗,让她不至于将花生的红衣剥落在地毯上,到时,她恐怕就解释不清了。 不过很快,罗婉言发现就算那花生是半生不熟的,她也解释不清了,只因陆修齐竟然去而复返,好巧不巧,正看到自己正在往嘴里塞花生的那一刻。 这下,人设是彻底崩了吧……是吧。 ※※※※※※※※※※※※※※※※※※※※ 木有存稿了,要爆肝了 美酒 罗婉言咽下喉咙里的花生,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遂提起裙子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修齐哥哥,我仿佛……可能有些饿了……” 陆修齐嘴角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道:“厨房时刻准备着饭食,我方才是拿饭食去了!” 罗婉言这才注意到陆修齐手中竟提着一个大大的橡木食盒。食盒很精美,从外表看像是个工艺品,厨房时刻准备着的饭食应当是热的,难得的是食物的香气竟一点儿没从食盒里飘散出来。 陆修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香味瞬间弥漫到整个房间。仿佛察觉到罗婉言热切渴求的眼神,陆修齐的动作加快,不到片刻,五菜二汤加两碟点心就摆满了小小的桌子。 罗婉言情不自禁的咽下了口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檀扇鸭掌、金钱鱼肚、杏仁豆腐……这些饭食都是她爱吃的。可能因为饥饿让她的大脑无法思考,看到熟悉的彩色饭菜她不由低呼:“都是我爱吃的!” 她声音不算大,但说完就懊恼不已,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陆修齐,却见他偏头抿了一下唇。 罗婉言撇了撇嘴:好吧,这样礼仪修养无一处不妥的贵公子估摸着是在思考人生吧。譬如“我究竟娶了一个怎样的新娘?”“这姑娘不是有病吧?”“莫非我被骗婚了?”“现在反悔是否还来得及?”这等直击灵魂的思索。 罗婉言正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自己方才的口误,却听见陆修齐道:“这是我……我娘特意给你准备的,你既然饿了,就快些用饭吧!” “原来是江姨准备的,多谢她了!”罗婉言感叹道。 方才连说两次自己饿了,现在若再推辞不吃那便显得矫情了。因此罗婉言不再客气,将汤和饭菜舀在小碗里,香喷喷的吃起来。她出身皇家,自小长于皇宫,不可避免地修习贵族礼仪,吃饭总挑不出大错,她速度一点不见慢,姿态反倒有几分优雅。 喝了两口汤,罗婉言终于觉得自己的胃暖过来了,见陆修齐正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摸不清他的想法,她只得试探着问:“修齐哥哥,你也饿了吧?” “不饿。”陆修齐回答的斩钉截铁,好像生怕被人劝饭一般。 见陆修齐这么一句僵硬的回答,她不知道应当体贴的将饭菜装好、扮演好一个贤惠的新婚妻子的角色还是假惺惺地再客气一遍。罗婉言从来不难为自己,想不通便作罢,自顾自的吃自己的去了。只是那目光还是如芒在刺,刺的她颇为不自在,只吃了一碗饭、一碗汤胃里就略感饱涨了。 吃饱喝足,桌侧只余残羹冷炙。两人一站一坐,皆不知要说些什么。罗婉言搜肠刮肚,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吃好了。”偏偏陆修齐也绞尽脑汁,只回了一句:“嗯!” 也许是对方的反应逗笑了自己,两人反倒略微放松了些,也稍稍找回了小时候的熟稔。 陆修齐一边将碟子和碗筷收进饭盒,一边问:“言言,你,你一会儿能否将盖头盖回去?礼仪官说新郎不挑盖头不吉利。” “啊?”罗婉言这才记起自己方才存着逗弄陆修齐的心思,还未等到他挑起盖头。她窘迫的拿起软榻上的红盖头,顺手盖在自己的凤冠上,等着新郎官亲自挑起。 她听到陆修齐又拿起方才的玉如意,这下她没再捣乱,陆修齐顺利的挑开了盖头。 其实,陆修齐方才提着食盒进屋时,就被罗婉言的美貌震惊了。认真装扮过的罗婉言更加令人侧目,在红嫁衣的映衬下更是美的惊心动魄。若不是罗婉言也有几分惊慌失措,必定会察觉到自己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艳。 此番挑开盖头,陆修齐近距离看到的罗婉言,却是比自己刚刚进来的那一瞬间更加炫目。陆修齐竭力掩藏自己内心的躁动,将盖头挑起放入玉盘时,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还,还有合……合卺酒。” 是了。新婚前的夫妇都要经过长辈的教导,婚房中新郎揭盖头、夫妻合卺酒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遗漏的。因此,就在成婚前一晚,安乐郡主和陆夫人还在分别嘱咐自己的女儿和儿子。陆修齐牢牢记着,罗婉言明显早已忘了,不过幸好,夫妻中有一个人记得那也足够了。 这合卺酒是上好的梅子酒,酒香浓郁,香味扑鼻,陆修齐帮二人满上一整杯,二人手腕双双跨过对方手臂,满饮一杯。 “言言,我要去前院招待宾客,你将凤冠摘下,先歇息一下,待我回来应是酉时末了。到了酉时,府里自会有人给你送饭食,我已经安排好你的丫鬟落雪,她自会为你送饭!” “好,好的!”罗婉言难得结巴了一下。这么啰嗦,还像陆修齐吗?莫不是被夺舍了吧? 陆修齐一走进宾室,便遭到了一众年轻人的围追堵截。 “修齐为何去了这么久?难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点时间哪够陆世子做什么!” “咱们陆世子虽然身体强壮,但那方面嘛,就说不定了……” “修齐这么害羞,我猜最多亲亲小嘴,拉拉小手……” “同意!” “同意!” “我也同意!” “……” 在这大好的日子里,陆修齐也不想扫兴,就静静的看着这一群人胡言乱语,说不定改日能写几本话本,也好让言言拜读一下。 打趣了陆修齐一阵儿,也没见陆修齐一丁点儿的反馈,渐渐觉得没意思,便也作罢了。 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轻易地放过这个新郎官,言语上不能调侃他,那就行动上灌醉他。于是乎,终于陆修齐被放过时,天早已夜幕低垂了。 纵使陆修齐不惧烈酒,被一群人轮番灌过来也足够他站不稳脚步了。他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回到新房,发现却不止他一个醉鬼。 桌面上还放着食盒,陆修齐打开来看,饭菜完完整整,并没有被动过,想是厨房新送的。桌子上放的那壶梅子酒已经空了,不必说,必是眼前的小醉鬼喝的。小醉鬼的凤冠已经除了,整个人斜躺在软塌上,脸红扑扑的,如新进贡的从山东运来的苹果那般娇艳欲滴。 梅子酒虽说酸甜可口,从口味品不出多少酒意,实则酒意浓厚,需要时间才能发酵出来。也怪他考虑不周到,居然忘了在房间准备茶水,言言必是因为口渴,才将这梅子酒当做解渴的茶水。 陆修齐用手触了触她温热的脸颊,罗婉言仿佛感受到了凉意,发出了猫咪“呜呜”般的呢喃声。 因着酒意,陆修齐难得像个调皮捣蛋的大男孩,又伸出两根手指触了触她另一边的脸颊,又惊动了她发出声音。如此反复几次,罗婉言像是终于不耐烦了,抬手便将陆修齐作恶的手指拂去。 这下陆修齐老实了,再不敢动手,只痴痴的盯着她。他的目光从发丝,移动到眉眼,再移动到鼻翼,只觉她无一处不美。当目光移动到嘴唇时,便再也动不了了。 原本一早罗婉言的唇涂过艳红的口脂,下午用饭时自然要将口脂擦去。再加上喝了这许多酒,口脂早已残余不剩,此刻显露出她本来的嫩粉色。 那双粉嫩的唇微微张开着,从中呼出均匀的气息,仿佛一股仙流等着他来采撷。 世人常说酒壮怂人胆,陆修齐缓缓靠近睡的正香甜的罗婉言,遂着本心向那唇吻去。 公婆 次日一早,罗婉言微微转醒。她正要喊落雪进屋来侍候自己穿衣,偏头便看见正躺在她旁边的陆修齐,堪堪停住即将出口的喊声。 罗婉言这才反应过来,她已于昨日和陆修齐成亲。她脑子飞速转动了几圈,慢慢回想起了昨日自己经历的全部事情:陆修齐走后,她实在困倦不已,便将凤冠除下躺在软塌上歇息了。待听到婢女在门外告知饭菜已经送到时,她才惊觉竟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她下午虽吃的不多,但躺了这许久,还没消化,也不觉得饿,将食盒从外间提进来放在一旁,也没打开来看,便不管了。 充足的睡眠让她这会儿没有了丝毫困意,自顾自发呆了半晌。她微微觉得有些口渴,便想起喝合卺酒那会儿,那梅子酒倒是颇为美味,适合解渴。她起身打开酒壶,见还剩了大半壶,便坐下来细细品尝。哪知酒一入口,便像是能上瘾一般,一口接着一口,没一会儿,酒壶就见底了。这酒需得时间才能发散酒意,她刚喝完酒时倒没什么感觉,喝完后却觉得头晕,慢慢视线也模糊不已,她恍惚间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前,便不省人事的睡了过去。 回忆结束,她自觉有两分丢脸,将头埋在胸前懊恼不已。蓦地她想起什么,猛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发现外衣已除,只剩下内里红色的中衣。因着自己如同死猪般实睡了一整夜,不像平日闹腾,这中衣倒还平整,没什么褶皱。而……她的身体,除了头还微微眩晕,其他倒没任何不适。 罗婉言长吁了一口气,看来陆修齐要么是个正人君子,要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只当自己是妹妹。在罗婉言看来,这两者都有吧,毕竟他十四岁在京城里就有“君子如玉”的美称了。 不过这外衣是谁帮他脱的,她睡得人事不知,对于酒后发生的事情,就全然不知了。她猜想,要么是陆修齐帮她脱下的,要么是等过了子时,要丫鬟进来帮她脱掉的。 若是丫鬟还好,若是陆修齐……罗婉言想到这里,脸颊微微发热,有些许羞赧。 但她这样睡了一夜,脸上的妆容必定难以名状,便想赶紧起身,去浴房洗洗。她起身动作不大,但还是吵醒了旁边的陆修齐。 陆修齐也只着了中衣,方才床上唯一的一条喜被陆修齐盖在了罗婉言身上,因此,这一夜陆修齐自己是没盖被子的。他见罗婉言坐起,便也动作利索的起身。那清明的眼睛,利落的起身,着实不像是刚睡醒。罗婉言不得不感叹果然是军营里长大的男人。 事实上,陆修齐的确早于罗婉言醒来。 昨夜他见罗婉言睡的死,便也没叫她,自行去旁边的浴房梳洗。新房通过一小段走廊就连着浴房,洗漱极方便,陆夫人考虑的周到,让下人时时备着热水。 可是这咋暖还寒的时节,男主人有现成的热水不用,却用了一桶凉水来沐浴,让备水的小厮奇怪不已。昨晚,陆修齐忍者内心的羞耻,趁虚而入,直将罗婉言的嘴唇吻的微微红肿才作罢,身体也不可避免的起了反应,怕自己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便急忙前往浴房用冷水冲洗。 自行洗好后,他又打了热水,用热毛巾帮罗婉言擦了脸,洗了脚。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没扰醒罗婉言的情况下帮她脱了外衣,自己也和衣躺在一旁。 这一夜,他睡得委实不安稳。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睡在自己身侧,哪怕圣人也免不了心猿意马。再加上原本罗婉言平躺着,后来翻了个身,面朝向自己,手脚也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他。温香软玉在侧,口吐芬芳在耳,陆修齐这一夜想入非非,连洗了三次冷水澡,才堪堪将邪念压下。所幸,他后几次并未惊动小厮,自行偷偷摸摸的洗好。 罗婉言一动身他便感受到了,只因对于自己昨日做的事实在羞愧,怕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装睡片刻,静待罗婉言的反应。现又见她要起身,自己不好再装睡,便自觉醒来。 两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房间里异常安静,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 罗婉言率先打破了沉静,问:“修齐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陆修齐脱口而出。 罗婉言惊叹他对于时间居然如此敏感,刚起床就能知道时辰。 但很快,她便惊叹不起来了,只因她回想起母亲在她出嫁前千叮铃万嘱咐的事情,那便是新婚第二日要早起拜见公婆。虽说她与陆国公与陆夫人已经很熟了,而二人又向来疼爱自己,但毕竟现在自己是作为新妇的身份,让公婆在正堂等,着实不太礼貌。 想起这里,她起身的动作不停,还边吩咐外间的婢女:“来人,伺候世子更衣!” 哪知叫了一声却并无人进来,陆修齐解释:“我只一个小厮马平伺候在身侧,并无婢女在旁。落雪我昨日已安排她睡在府中婢女专门的院子,一会儿便遣人去喊。” “啊……哦!”没有丫鬟,马平又不方便进入房内,岂不是要自己亲自侍候他更衣? 罗婉言见陆修齐自己三两下将衣服穿好,想是不必自己这个做新婚妻子的操心,自己也赶紧更衣了。 等她着好衣,落雪已经恭恭敬敬候在外头了。 见陆修齐出了新房,落雪才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县主,待目光下移到嘴唇时,落雪多看了好几眼,才道:“小姐,你的嘴唇……” “嘴唇?”罗婉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又问:“我的嘴唇怎样?” 落雪又凑近罗婉言两分,目光停留在罗婉言唇上徘徊许久,才又开口:“也不知是不是光线有些暗,你的嘴仿佛有些红肿?” 罗婉言停留在嘴唇上的手又下意识的动了动,又暗暗思考了一瞬,展颜道:“不必担忧,昨日我吃了一道略有些辣的菜,又喝了些酒,嘴唇显得红也是正常。” 等两厢都拾掇好,辰时都过了。罗婉言越发羞愧,想着赶紧去前院向公婆请安敬茶,可谁知陆修齐不紧不慢的,还吩咐小厮拿来早上餐食,做出一副慢条斯理吃完早餐才肯去前院的架势。 欲言又止了两次,罗婉言终于忍不住问:“修齐哥哥,是不是到了给江姨和姨父请安的时辰了。” 陆修齐眼角挑出一丝笑意:“用过早饭再去吧,天气冷,娘亲日常都是辰时快过才起的!” 罗婉言从安乐郡主的口中倒也知道一二,府中上无公婆,下无儿媳,不需得陆夫人早起,渐渐也就养成了她爱睡懒觉的习惯。见陆修齐这样说,她便安心坐下,打算用好早饭再前往。 其实,陆夫人日常是起的晚,但这是儿子娶媳妇的日子,就算再懒,那也是要起身的。昨日太过兴奋,她睡得也不安稳,今日辰时不到,便驻足在门前翘首盼着了。陆国公劝她先歇着,儿子和儿媳妇到时必会有人通报,可她全然不听,自顾自的望眼欲穿,只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佳儿佳妇前来,只得闷闷的去吃早餐了。 罗婉言坐下后,见餐桌上摆放了满满一桌饭食,都是些清粥和各种小菜,很合她的胃口。因为昨晚并未用饭,肚子早已饿了,便不小心喝了两碗粥。原本她还能再喝一碗,但刚嫁过来的新妇如此贪吃,怕吓着陆修齐,便放下了碗筷。 两人用过饭后,便一同前往前院了。 因为陆夫人派人盯着,夫妻二人才出院门没多久,就有小厮跑到前院去通风报信了。陆国公和陆夫人又一阵兵荒马乱,叫丫鬟又收拾了一通正堂,自己便正襟坐下了。 陆修齐的姑母和姑父坐在左侧下首,而一对双胞胎表妹站在一旁。除了懵懂无知的双胞胎姐妹,其他四人都紧张的如坐针毡,仿佛他们要见的不是儿媳妇和侄媳妇,而是哪个大人物。 待门外小厮通报一声“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到了”,四人同时挺直了腰板。陆夫人见方才还劝阻自己的陆国公这会儿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暗暗鄙夷了他一番,决心等晚上再好好嘲笑他。 走到门前,罗婉言略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伸手试探着牵住了陆修齐。陆修齐微微一愣,随即反手包住罗婉言的手。带着她进门。 罗婉言只见坐着的四个长辈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赧言,垂下了头,做出一副新妇该有的表情。 她行的慢了,陆修齐也配合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却见双胞胎中其中一女孩“蹬蹬瞪”跑过来,拉着她的衣摆,陆修齐的姑母见女儿如此不知礼数,急忙起身奔过来。 小女孩仰头看了看自己,又转头看了看陆修齐,道:“姐姐喜欢哥哥吗?哥哥说他喜欢的新娘要喜欢他,他才会开心。” ※※※※※※※※※※※※※※※※※※※※ 罗婉言:以后的日子我们互相掉马 陆修齐:……我唯一的马甲就是 暖玉 正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罗婉言忍不住偷眼瞄了他一下,见他难得有几分窘迫和无所适从,便暗暗在心里偷笑。罗婉言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陆修齐喜欢自己,想是这小表妹好奇自家表哥娶妻,便一直追问,而陆修齐应当是不善于与小朋友交流,被问的不耐烦,便随口一答罢了。 小姑娘天真的看向她,执着的等着一个回答,而陆清雪自觉小老口儿的爱恨情仇她一个作姑母的实在不好插手,便又默默退回座位上了。 罗婉言弯腰摸摸小姑娘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姐姐喜欢哥哥的,那你喜欢姐姐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杨曼高兴的手舞足蹈:“曼儿喜欢姐姐,也喜欢哥哥。哥哥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哥哥,太好了!” 罗婉言被杨曼的天真感染,弯腰抱起她,想着再逗逗她。杨曼虽则已经快十岁了,但身形瘦小,罗婉言身材高挑,抱起小姑娘倒不显违和。 被漂亮姐姐抱在怀里,杨曼很开心:“姐姐,你真好看,哥哥说……” “曼儿!” “哥哥?”杨曼懵懂的看向陆修齐,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打断她。 陆修齐移开一大一小两道目光,清咳了一声,道:“不,不能叫姐姐,应当叫……嫂嫂!” 小女孩不懂“姐姐”和“嫂嫂”有何不同,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嫂嫂”。 陆夫人见陆修齐和罗婉言磨蹭良久还不上前来,心里急的像是猫爪儿挠似的。她恨不得立即跑下去,拉起罗婉言的手,让她甜甜的喊一声“娘亲”。事实上,在罗婉言小的时候,她的确也没少骗她叫“娘亲”。 陆夫自认为第一次做婆婆,内心的紧张不比陆修齐那臭小子少多少。又深觉自己作为长辈,一向在罗婉言面前都是和蔼可亲、温柔大方的,可万万不能在自家女儿……儿媳面前暴露本性、破坏形象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形象早在自家闺蜜和儿子那里毁坏的一览无余,就算现在稳重一刻,那实在也不妨碍罗婉言对她的看法。 陆清雪赶忙从罗婉言手里将杨曼接过来,小夫妻两人这才紧走几步上前来。 陆夫人身边的老人云姑姑早已备好了茶水,二人一走上前,便将温度正好的茶水奉上。 陆修齐和罗婉言双双跪下,将茶水举过头顶,齐声道:“请父亲(伯父)、母亲(江姨)喝茶!” 陆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赶忙起身接过茶,将罗婉言扶起,道:“傻孩子,怎么还叫江姨?” 其实方才与陆修齐喊的不一致时,她就反应过来了。只因自己与陆国公和陆夫人太过熟悉,平日叫的太过顺口,便一时没改过来。所以她复跪下去,又甜甜地叫了两声:“请父亲、母亲喝茶!” 陆夫人这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陆国公在一旁也忍不住咧嘴笑,而旁边的姑母和姑丈,也是笑意写在脸上。 这下陆国公和陆夫人一起上前扶起罗婉言,怜爱的道:“地上冷,快起来!” 罗婉言顺势起身,陆国公和陆夫人才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只不过,陆国公还未从方才的高兴中回过神来,被茶水狠狠的呛了几口。 陆夫人在一旁眼神凌厉地瞪了他几眼。陆国公看懂了夫人的潜台词:“真是没出息,平白在儿媳妇面前丢脸!”自觉没面子,陆国公将茶水饮尽后讪讪的放下了茶杯。 “言言……” “娘!” 杨安易坐在一旁,深深的同情自家夫人的亲侄子,陆家夫妇和陆清雪三双眼睛全放在了新媳妇儿身上,硬是没有递给陆修齐一个眼神,得亏陆修齐是个惊才绝艳的,如果是个资质平庸的,那父母岂不是要将他忽略的彻底。 陆修齐静静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幕的插曲,眼看着自家娘亲要拉着言言长篇大论了,才无奈的喊了一声。 三人这才发现陆修齐还跪着,双手举着茶水。陆夫人便随手接过,递给了陆国公一杯。陆国公才只抿了一口,就抱怨道:“修齐奉的茶没有婉言奉的茶好喝,都凉了。”陆夫人连碰都没碰一口,听夫君如此说,嫌弃地放下茶杯:“是吗?那别喝了!” 陆修齐:“……” 罗婉言:“……” 杨安易:“……” 这下连陆清雪都怜爱自己的亲侄儿了,替还未让陆修齐起身的哥哥嫂子说了一声:“修齐快起来吧!” 陆夫人从身后的云姑手里接过一个精美的盒子和一个红封,拉过罗婉言,递到她手里,笑着道:“言言,娘盼了许久,你终于嫁过来了。日后若是修齐胆敢欺负你,我和他爹必定将他赶出家门,为你出气!” 罗婉言适时作出一副娇羞的样子,道:“娘说笑了,修齐哥哥待我很好!” 罗婉言接过陆夫人递过来的改口礼,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谢谢娘!”陆夫人这辈子最恨没有生一个像罗婉言一样娇娇软软的女儿,听到这甜甜的一声“娘”,简直浑身舒爽,连道几声“好”“好”“好”。 陆国公也急忙拿过一个红封和木盒,递给罗婉言:“这是爹的见面礼!” 罗婉言又一声:“谢谢爹!”让陆国公乐开怀。 夫妻两人又向姑丈姑母见礼,得了两个红封和礼盒。 杨安易打量了一番侄媳妇儿,暗道不怪哥哥嫂子都喜欢这姑娘。只因这姑娘长得真是好看,不是艳俗,也不是寡淡,往艳丽了打扮那是绝世佳人,往清丽了打扮那是美若天仙。况且她待人接物恰当妥帖,不卑不亢,见了的人无不心存好感。 陆修齐没有其他的弟妹,只有两个表妹,罗婉言便为她们一人准备了一个玉镯子,玉镯子雕琢精细,其中一侧还雕刻成了兔子的花纹。这玉是宫里太后娘娘赐下的暖玉,对身体羸弱的人尤为好。罗婉言从母亲口里得知这双胞胎甚是可怜,便从暖玉中取了半块,叫匠人们打了这一对玉镯。剩下的半块,她也做成玉佩,给罗谦和安乐郡主戴上了。 这暖玉是贡品,一年也出产不了几块,实在珍贵。罗婉言因为实在得太后疼爱,才在年前得了一块,而陆清雪和杨安易遍寻多年,也未得一块。今日见罗婉言轻易便拿出来,还费心将玉镯雕刻成小孩子喜欢的兔子形状,心中感动无可名状,对罗婉言更多了几分好感。陆清雪甚至眼中泛出泪光,只拉着罗婉言道:“好言言,姑母谢谢你!” 杨安易也有几分激动。这东海暖玉对体寒之人有奇效,比起吃药不知好上多少,就算身体没太大毛病的人常年佩戴暖玉,也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自家女儿身体孱弱,若是得暖玉在身,那便大大有益于身体,自己和夫人也可得安慰了。 杨安易暗暗下定决心,倘若日后罗家有需要他杨家帮忙的,他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又一想,罗谦官拜一品,自己却还只是区区二品,妻子安乐郡主是皇亲国戚,再不济还有丰国公府帮衬着,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自家来相帮,便想着罗家的大恩此生应当是无法报了,只能下辈子再还。 一家人练习罗婉言昨日折腾了一整天,太过疲累,催促着陆修齐带罗婉言赶紧回去休息。这下,不光是陆国公夫妇,连杨安易夫妇都连敲打了陆修齐两遍,警告他一定要好好对待罗婉言。 落雪和马平捧着收到的礼物和红封,美滋滋地跟着陆世子和新上任世子夫人回了自家院子。 皇上给陆修齐放了五天婚假,除了前天和昨天迎亲,还有三天,后日与罗婉言一同回门以后,便要去军机营销假了。 罗婉言昨晚已经睡足,今日实在没有了困意。而陆修齐虽说昨晚没怎么睡,但跟心上人在一起,怎么都是有精力的。 “少爷,你为何不带夫人去咱们国公府各处看看?”马平见少爷和夫人一时静默无语,灵机一动,便提了建议。 罗婉言其实也来过陆家几次,逛过几次园子,但那时作为客人,她又要守着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从不敢多看,因此对于陆府并不十分熟悉。这提议对于无聊的她算是难得的好建议了,所以她一听,眼睛便微微亮起来。 陆修齐见她果真有些兴趣,便引着她出了房门。 ※※※※※※※※※※※※※※※※※※※※ 陆修齐: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否是亲生的 陆国公:不用怀疑,你若不是亲生的,哪里还能娶上婉言 圆房 国公府不算很大,但亭台楼阁、假山小湖应有应有,风景很是幽美。特别是这春天,整个陆府仿佛置于一片花的海洋,着实令人夺目不已。 陆府下人不多,无人来扰他们清净。两人就这样一路静静的走着,微风拂面,颇有几分惬意。陆修齐偏头看向罗婉言精致的侧颜,看她如此放松的姿态,觉得两个人一辈子就这样携手走下去,那也是极好的。 而罗婉言眼里看到的是风景,心里想的却是风月。昨晚仗着自己酒醉未与陆修齐圆房,今日怎可能逃过这一劫?虽说成亲前安乐郡主和府里的姑姑都跟她传授过男女之事,她自己也早就做好为人妇尽好一个作妻子的本分的准备,男女之事自然也算妻子的本分。 只是一方面,她将陆修齐视作兄长,陆修齐将自己视为妹妹,哥哥妹妹行那等事的确让人感到别扭;另一方面,陆修齐在京城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同仙人一般“绝世而独立”的翩翩佳公子的名声,她委实不忍亵渎。 此时,她的想法倒是和陆修齐不谋而合,都希望这条路就此走下去,没有尽头,没有天黑。 可惜,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用过晚饭,落雪伺候着罗婉言梳洗沐浴以后,便自觉的和其他丫鬟们一起退出去了,房里只余陆修齐和她二人。 陆修齐自然也是有几分尴尬的,沐浴后从书房拿了本书过来看,还顺便给罗婉言带了一本,只是这却是本《通史》。《通史》是前代人编纂的编年体史书,讲述的是每年发生的宫廷大事。 罗婉言读过的书不少,史书却很少读,只因她不喜欢。成王败寇,史书均是胜利者写出来的,里面有很多逻辑不通之处,还不如民间的百姓杜撰出来的话本有意思。甚至,看某些年代的传奇故事或者话本,恐怕了解到的真相比所谓的史书还要多。除了《史记》,她再没读过其他史书了。 算了,史书便史书吧!好歹也是讲故事的,就当做话本来读,起码要比陆修齐那本兵法要好得多。 陆修齐眼睛盯着面前的兵书,思绪却早已飞远。他自然知道罗婉言真正喜欢的是话本,这些年,他只要外出,便会搜罗各地各朝的话本,这些话本都快堆满半间书房了。 甚至,他得知有一段时间罗婉言找不到合适的书来读,还私下将自己搜罗到的话本偷偷送到落雪常去的那家书斋,嘱咐老板只将这书卖给她的婢女落雪。 他方才进书房便下意识的想拿出一本话本,但又怕吓到言言,言言若是觉得自己是个爱看儿女情长的小说话本的变态,那该如何是好,还是等他们关系亲密一些再将事情全盘托出吧。 他有信心,他们之间离这一天不会远了。殊不见上次在沐春苑,她为了自己吃醋,去针对那个姓莫的;而今日在正堂,她还亲口说喜欢自己。若不是正堂上还有长辈们在,他必然当即回应言言,将她狠狠抱在怀里。 昨日言言喝醉,他便未想太多,方才沐浴时才想到,他俩还未洞房。他自然想与言言灵肉合一,但是言言必然还未习惯为人妇,自己忍一忍,待二人更熟悉些也未尝不可。陆修齐知道言言在家中都是快到亥时才睡的,便拿了本书给她消磨时间。 更漏已指向亥时,罗婉言今日走了许久,此时是强撑着困意。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陆修齐的兵书也只翻了两页。 陆修齐见罗婉言眼睛半闭着,头一点一点的,应当是困了,便上前去将罗婉言抱上床。哪知这一抱,方才还睡意连连的罗婉言彻底清醒了。 她见陆修齐抱着自己上床,将自己轻轻置于床榻上,转身上前去熄灯,又见他窸窸窣窣的脱下他自己的衣服,便知今日是逃不过、必得同他行房了。 短短的一瞬间,罗婉言心中经过了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背过身将自己的衣裳除了。这床上只有一床棉被,陆修齐脱下外衣,便觉得有些寒气逼人,便掀开被子,跻身进去。哪知道,他一手触摸到的,却是一截滑嫩的玉臂。他下意识地又向前摸了摸,发现罗婉言中衣已除,只着一肚兜。 陆修齐内心狂喜,原来,言言不仅愿意和他……和他圆房,还……还如此主动! 陆修齐再不犹豫,将中衣也除去,紧紧地抱住罗婉言。 黑暗中,陆修齐只看得见她脸的轮廓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他第一次见到罗婉言就爱上的。 他小时候在边关长大,八岁时随父母归乡探亲。母亲与安乐郡主是闺中密友,这许多年来也有书信来往。回京没几天,母亲便带他前往罗府探望安乐郡主。 陆修齐对于自己娘亲与安乐郡主之间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便提出自己四处走走,安乐郡主和陆夫人都欣然应允,吩咐一个小厮带他游罗府。 那小厮前日吃坏了肚子,带着陆小公子游了没一会儿便撑不住前往恭室了,只徒留陆修齐在原地。陆修齐原本打算等着拿小厮,谁知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反倒等来了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都怪他穿着太低调,这小女孩只当他是府里的的小厮,连一眼都没多看他。离他几丈远的地方,有一棵长了十几年的大柿子树,时至腊月,柿子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子,沉甸甸挂在树上,连地上也落了七八个。 这小女孩看都不看地上的柿子,反倒自己将裙摆向上一卷,利落的就爬上了那老树上,一看动作便知她这必不是初次了。小女孩费劲气力爬到一根粗壮的枝丫上,打算坐下,而他却见那枝丫不甚牢固,便提醒那丫头,刚发出了一声“喂”,小女孩就结结实实的摔下来了。所幸那树虽然粗壮,但并不算高,女孩冬日穿的棉衣厚重,摔下来时,也只把衣服弄脏了,并未受一丁点伤。 这女孩儿平白被惊吓摔到地上,必然对陆修齐多有怨怼,只她个子小,看到八岁的陆修齐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便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五岁的言言白白胖胖,可爱极了,瞪的那一眼倒像是在像他撒娇,从此以后,他便沦陷了,时时刻刻都想要跟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在一起。 每次母亲打趣他要跟罗家定亲的时候,他心里别提有多期待了,但每次都空欢喜一场。 后来,罗、陆两家真的定亲了,他激动的足足两天都没有睡着觉。他少年老成,不愿让父母知晓自己如此不稳重的行径,因此也没人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爱慕着她。 陆修齐看着眼前的罗婉言,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是他藏在心里十二年的女孩,而今日,这个女孩就会彻底属于他。他怜惜的亲了亲罗婉言的眼皮,然后是鼻子,最后,停留在嘴唇上。 这嘴唇是他采撷过的,他自然知道这其中滋味有多美好。但遗憾的是,昨日罗婉言昏睡着,他只能浅尝辄止。 这回,罗婉言是清醒着的,他便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罗婉言不快。他先是用自己的唇轻轻触碰了罗婉言的唇,见她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没有反感的神情,便又用唇去描绘罗婉言的唇线。 陆修齐吻的很温柔,让罗婉言都不得不怀疑他是情场老手了。陆修齐见她还有时间走神,趁她不备,不满地撬开她的唇瓣,与她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罗婉言果真再也没有时间分心了,她气息渐渐不稳,连身上也慢慢发烫起来,待两人都略有些忘情时,便让她彻底地属于了他。 一室春光旖旎。 回门 罗婉言次日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已经晒到窗前的软塌上,旁边的陆修齐已经不在床上了。 回想起昨夜的种种,罗婉言简直要羞涩难当,顺带将陆修齐狠狠咒骂了一通。 该死的陆骗子,说好的不疼呢? 罗婉言略动了动,发现浑身无一处不疼的,甚至比昨夜更甚,不由又想要骂人了。 恰在这时,陆修齐回来了。他倒是像个采集精气的女妖精,将自己折腾的气息奄奄,自己神清气爽的。 陆修齐见罗婉言挣扎着要起床,赶忙紧走几步来到床前:“你醒了!” 罗婉言正怨着他呢,闻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自己倔强的撑起疲惫的身子。陆修齐见她实在不舒服,一手扶起她,关切的问:“言言,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问还好,一问罗婉言更觉得委屈了,也不管自己平日在陆修齐面前文雅的形象了,直接埋怨道:“都怪你!我疼死了!” 罗婉言和陆修齐说过的话不多,每次说话都四平八稳,连半点语气都不带。哪里见过她这般仿佛撒娇的怨怼,瞬间听得陆修齐飘飘欲仙了。 陆修齐正走神着,看到罗婉言投来不善的目光,再也不敢心猿意马,忙关心道:“你且歇着,我去拿药!” 说着就往储物柜走去拿出了药膏,递给罗婉言,道:“这……这是我早上向府医要的,他说,这药膏效果好,因此……” “你将这事还告知了府医?陆修齐,你……”罗婉言不接他的药膏,被他气得直发抖,这种事情居然去告诉外人,这简直比那个憨憨的金公子还要憨。 陆修齐一看罗婉言在自己面前也不装了,便知她真生气了。他绞尽脑汁才想起他的一个朋友说过,女人一旦生气,就要将她抱在怀里哄。陆修齐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现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从背后紧紧搂住罗婉言,也不管罗婉言挣扎的厉害,不停的道:“言言别生气!言言别生气!……” 罗婉言见他嘴里不停重复这五个字,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见他足足抱了自己半个时辰,再没精力跟他磨下去,便黑着脸道:“药膏给我!” 陆修齐认为这是言言原谅自己的信号,忙把药膏递给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罗婉言没好气的说:“你还不出去,我要上药了!”陆修齐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出门了。 这府医给的药果真是好,一抹上感觉凉丝丝的,疼痛瞬间缓解不少,那被弄出的红印子看着也淡化了一点。待她彻底收拾好,午饭时间都到了。幸亏陆府没有晨起向婆婆问安的习惯,否则她这样新婚两天便连着两天晚起,恐怕老早要被婆婆立规矩了。 陆修齐过来和她一起吃饭,陆修齐不挑食,饭桌上摆的都是她爱吃的。她吃着饭食,脑子里却想起一件事,便装作无意的问:“修齐哥哥,我之前在家里,仿佛听父亲说你要前往边关,那大概何时启程啊!” 昨晚的圆房实在给了罗婉言阴影,她从小怕疼,若是让她一直这样疼下去,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她想起去年在御花园听到陆国公和皇上的谈话,便想着若是陆修齐远赴边关,自己不是就不必与他做那档子事了吗? 陆修齐听她有此一问,神色一僵,含糊道:“仿佛还未确定,我听从皇上的安排。” 这个“未确定”倒是很微妙,可以说是事情未定,亦可以理解为是日期未定。可惜罗婉言对此事深信不疑,便将这“未确定”视为后者了,安心的吃起饭来。 陆修齐有几分心虚,也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免得罗婉言再问东问西。 当天晚上,罗婉言装死,早早和衣躺下,而陆修齐自知理亏,也未敢主动。 这日一早,便是罗婉言回门的日子了。虽说她在陆家住的挺舒适,但是到底还有个陆修齐,不如自家方便,所以心里对回家还是很期盼的。 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足,早上就起的早。她的公公婆婆早就将一马车礼物备好,只等他们回家带走。 两人用过朝食,便催促着府里的马夫驾着马车带他们回去。原本陆夫人想让罗婉言坐迎亲时的那顶轿子的。那顶檀木坐的轿子轻盈,且百毒不清,又能驱邪治病,她已将婚轿改装成扑通的轿子,正方便罗婉言回娘家呢。 可罗婉言实在不喜欢坐人抬的轿子,便借口马车跑的快些,拒绝了陆夫人的好意。 罗府。 “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作甚?”安乐郡主实在被罗谦走来走去的身影晃得眼晕,便不带好气的问。 “都日上三竿了,言言他们怎么还没到啊?”罗谦面带急切。 安乐郡主扫了一眼更漏:“哪里日上三竿,这不才到辰时吗?” 罗谦烦躁地捶捶头,道:“哎,你不懂,你说,不会陆修齐那小子不让咱们言言回来吧!言言这么贤惠,肯定就听那小子的了!” 安乐郡主白了一眼自家夫君,没好气的道:“天天瞎猜什么?陆国公和楚楚是那么不知礼数的人吗?你若是实在着急,就去大门口看看,在我眼前晃什么晃?” 罗谦一听这话,豁然开朗,双手分别抓住安乐郡主的两臂,赞赏的说:“夫人你真是聪慧,我这就去前门!”说完,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诶……”安乐郡主没叫住他,只得无奈的随他去了。 说来也巧,罗谦刚出门,便见到一辆马车远远驶来。不一会儿,便在罗家门前停下,待车停稳,下来的果真是陆修齐。陆修齐将手伸给还在马车上的罗婉言,还未碰到她的手,便被罗谦撞到一旁。 陆修齐忙向罗谦行礼,道一声:“岳父大人!”哪知这岳父大人睬都没睬他一眼,心心念念看着马车,将手伸进马车:“乖女儿,快下来,爹爹接着你!” 未嫁人时,罗婉言也偶有几天不见爹爹的时候,但从未觉得有任何不适应。这回才两三天不见,听到爹爹的声音,她便有心生亲切,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罗谦将她牵下马车,见她眼眶红红,转身便厉声问:“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负我家言言了?” 陆修齐不知他何出此言,又不敢辩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罗婉言。 罗婉言也不欲让这好不容易的回门变得不快,忙拉住自家爹爹道:“爹爹,修齐哥哥没有欺负我,只是我想爹爹了!” 这下不单是罗婉言眼眶红红,罗谦也眼眶红红,父女两人又的确有几分像,这下更是像一对兔子父女。 罗谦带着罗婉言进门,并未多给陆修齐一个眼神,还是管家跟着自家老爷出来,发现姑爷回来,热情地引着姑爷回了正堂。 安乐郡主自然也是想女儿的,眼看着女儿进了门,内心的激动和思念不比罗谦少,让罗谦好好招待陆修齐,便带着罗婉言去了后院。 罗婉言见四处没人,一头扎进了娘亲怀里,惹的安乐郡主也泪水连连。 母女俩激动过后,安乐郡主才细细打量了她,蓦地道:“言言,你是不是长胖了?” 罗婉言:“……” 这母女情怕是不复存在了。 “我见你脸上好像圆润了一点儿,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自然不是错觉。这几天在陆家,她无所事事,没怎么锻炼,偏偏吃的又多,自己都感觉肚兜有些紧了,无怪母亲了。 不过这种事情坚决不能“承认:“当是母亲的错觉。我初到陆府,吃喝不太习惯,就有些水肿。” 安乐郡主见罗婉言的确好像只有脸上圆润了一些,身材还是那么纤瘦,便信了她的鬼话,还心疼的说:“不如你今日回去时将府医带上,也好帮你调理。” “那怎么行?”那不就露馅了吗?罗婉言意识到自己预期有些急切,缓缓道,“娘亲不必担忧,陆府的府医不比咱们府差,只因刚成婚,我不太好意思就麻烦府医,待我回去,立即便去看大夫,可还行?” 安乐郡主想了想,自己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遂同意了。 而罗婉言心想,若是母亲知道自己才新婚第二天,就被府医知道了那等事,还不知作何感想? 生姜 “言言,修齐他哪方面需求如何?你要以自己身体为重,可不能事事都顺着他!” 罗婉言虽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子,但是跟自己母亲谈论这种事,难免有几分羞怯。见罗婉言害羞,安乐郡主便知她已知人事,便更要让她晓得其中的厉害了。 “修齐身强力壮的,你这样的小身板,哪里能满足他?你性格柔弱,万万不能事事依他。他若是体贴你的,自然会有所节制,不然你就告知你婆母,请他做主;若是不体贴你,那他便不是个值得爱重的,过个两年,你俩找个借口和离也就是了,你年轻貌美,找个体贴的总归不难。” 见罗婉言闭口不言,又说道:“也怪我,见楚楚和陆远茂都挺喜欢你,想着你嫁去他家必不会受委屈。我与修齐接触不多,只知他是个人品贵重的,却不知他到底是不是个体贴的。倘若陆修齐对你不好,或者你二人之间只有相敬如宾,那这夫妻做的也没什么意思。言言,你记住,你是我和你父亲的掌上明珠,任何人都不能欺辱你,你也不能让自己受丁点委屈,记住了吗?” 安乐郡主的声音越来越强硬,给罗婉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她愣愣的看着母亲,机械的点头:“女儿记住了!” 罗婉言不知道安乐郡主为何突然对自己这样说,明明之前都是要自己和陆修齐好好过的,她担心安乐郡主遇到了什么事情,便一直观察她神色,但见她除了方才对自己疾言厉色了一番,无其他异样,对自己又缓和了语气,一直嘘寒问暖,才渐渐放下心来。 而翁婿这边,气氛却冷多了。一个是看自家姑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另一个费心讨好了两回岳父大人,却丝毫不见成效,心里正郁闷着,两人面面相觑,相看两相厌。 中午吃饭也全靠着安乐郡主一人在其中调节气氛,才使得陆修齐和罗谦之间降至冰点的关系微微缓和起来。 下午,罗婉言想在家多待些时间,但安乐郡主一直催促着他二人赶紧回去,罗婉言只得闷闷不乐的回去了。 回去正赶上晚饭,陆夫人让大厨房再加几个菜,小两口就和两个老人一起吃了。 大厨烧的菜中有一道名为“姜汁扁豆”的,以往是罗婉言最爱吃的,陆夫人也常听安乐郡主提起,所以今儿特地让厨房做了这道菜。 陆夫人见菜上桌,便执公筷一个劲儿的给罗婉言夹菜,特别是那姜汁扁豆,足足夹了半碟子,可罗婉言只尝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陆夫人不知道的是,她从前年起,便再也不沾姜味了。 说起来,那时她得了风寒,初时没在意,后来严重了,竟起了风疹,安乐郡主请了御医来看,御医说她风寒未好,风疹又至,最好不要用药,只每日早中晚喝三大碗姜汤,将风寒治好,这风疹便也不药而愈了。 那几日,简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了。她原先对姜味并不排斥,反倒有几分喜欢,要不也不会喜欢“姜汁扁豆”这道菜了。但再喜欢也架不住一天三顿,顿顿姜味。待她身体彻底好了,便再也不想碰姜这种东西了。 陆夫人一边帮她夹菜,嘴里还一边絮叨着:“咱们陆家,镇守边关多年,一直在北方生活较多,北方寒气重,一家人做什么菜都须得放上些生姜。现在回到京城,这寒气没有了,湿气倒是厉害,吃些生姜祛湿也是极好的。幸得言言你也喜欢吃生姜,无怪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咱们家就是有缘分!” 罗婉言:“……” 这还让她怎么接话。这大半碗菜,吃吧,是难为自己,不吃吧,是落婆婆的面子。她堂堂思月县主罗婉言简直太难了。 罗婉言正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时,却见陆修齐伸出筷子将自己碗里的菜一点点夹走。而陆夫人却横眉冷对,一巴掌打掉陆修齐的筷子,呵斥:“臭小子你干什么?做什么抢言言的菜。” 陆修齐捡起被母亲大人打落的筷子,回答:“娘,言言在路上吃了许多点心,吃不下东西了,我担心她积了食,又怕浪费食物,便将她碗里的菜都夹走。” 罗婉言怕婆婆还让自己吃,急忙说:“是的,娘。我下午回来时,吃了许多点心,现在实在一口都吃不下了,不如让修齐哥哥多吃些。” 陆夫人见罗婉言也这样说,不再多言,关切地问了她几句,便也作罢了。 罗婉言其实肚子是饿的,但话已出口,只得一个人端着茶水,慢慢品,是为消食。 不过她突然想起,婆婆说陆家一家人都爱吃姜,那这两天她和陆修齐住的畅春苑的小厨房做的食物却是一丁点儿的姜味都没有。成亲那日,厨房送来的饭菜也没有姜味。而且,自己在路上明明没有吃过任何点心,陆修齐为何为自己解围,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不爱吃生姜? 脑袋瓜转了几转,想来想去,她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修齐其实也不爱吃姜,只是碍于婆婆的强……威望,才勉强入的口去。一般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下意识也会觉得别人不爱吃,他见自己方才神情有些为难,便替自己解了围。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和婆婆说清楚,免得以后同桌吃饭,自己和陆修齐都要忍者姜味。陆修齐迫于母威不敢说,那就让她来当这个坏人,这也算是她对他今日帮她吃下姜汁扁豆的投桃报李吧。 陆修齐吃饭很快,吃完就说要带着罗婉言回去。陆夫人原还想多与言言聊几句,见臭小子亟不可待,又想着说不准明年就可以抱孙子了,便也任由他俩回去了。 回到畅春苑,陆修齐立即吩咐小厨房的厨娘给罗婉言做一碗面。厨娘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上面卧着荷包蛋和肉丝的热腾腾的面就上桌了。一碗面下肚一半,罗婉言终于饱腹。 “修齐哥哥,你也不爱吃姜吗?今日你替我吃那生姜,真是难为你了。” “无事,我们日后尽量在小厨房吃,若有家宴,我自会吩咐大厨房的厨娘为你单独备菜。” “好,我过几日跟娘讲清楚,娘也不会为难咱们的。” “嗯,我明日当值,不能在家陪你,你去找娘陪你吧。还有,我今日搜罗了一些话本,就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你若无聊了,可以看看。” 提到话本,罗婉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趁着陆修齐去浴房洗澡的功夫,偷偷瞄了一眼书名,都是些《霸道将军爱上我》《我和当朝丞相二三事》《我与首辅大人同朝为官的日子》……非常好,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都有些期盼黑夜早些过去,陆修齐早些上朝。 等她也洗完澡,陆修齐正坐在旁边,幽幽地看着她。罗婉言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陆修齐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顺便放在的床上。 完了,看来娘亲说的对,这陆修齐身强力壮,这几日又没有进军营锻炼,欲望无处发泄,可不得发泄到她身上嘛。偏偏她被第一晚的陆修齐弄得痛了,实在不想再同他做那种事情。 她努力用手撑开陆修齐的胸膛,说:“修齐哥哥,明日一早你便要上朝,早点歇息吧,我也累了。” 这是变相的拒绝了。 陆修齐很郁闷,第一晚还那么主动,怎么现在反倒拒绝自己,难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婆媳 旭日朝的官员上朝时间为很早,但也不像前朝那般子时刚过就要起床。陆修齐尽量轻手轻脚,还是惊醒了罗婉言。罗婉言一旦醒了,就算觉没有睡足也会清醒一会儿,她眼睛睁的大大的,饶有兴致的看着陆修齐忙着穿戴官服、官帽,觉得此时的陆修齐身上充满了烟火气,再不是京城中那个不食烟火的仙君了。 陆修齐一转身就看见罗婉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刚睡醒的罗婉言眼神如出生小鹿般澄澈,脸上挂着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微笑,让陆修齐瞬间感到心中一暖。陆修齐束好腰带,正好衣冠,俯身向前,轻轻碰了下罗婉言粉嘟嘟的唇:“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 “我……我……”罗婉言惊的说不出话来。陆修齐上次亲她是在前日晚上,那好歹也算是补成亲那日的洞房花烛。屋内灯光熄灭,陆修齐禽兽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天已经微亮,门外小厮早已掌了明亮的灯,照的屋内也通明。他陆修齐这样做,岂不是白日那什么?这和陆修齐平日的古板全然不同啊。 陆修齐;留下这句话就出门了。徒留罗婉言憋了半天才出口的话:“不用,不用早回来的。” 待陆修齐走后,罗婉言又结结实实睡了个回笼觉,心满意足的起床了。 刚用着早膳,陆夫人那边就派丫头来传话,说让她用过饭便去主院坐坐。 罗婉言以为陆夫人有什么事儿,不敢耽搁,喝完最后两口银耳汤,便带着落雪匆匆赶去了。 哪知道她一进了主院,陆夫人的大丫鬟却道主人不在院中,而是去了落风桥。落风桥是国公府一景,桥面宽阔平坦,周围环绕着落风湖,绿波荡漾,四面通透,连带着吹来的风也比其他地方要凶猛些。 罗婉言又紧赶慢赶来到落风桥,远远就看见陆夫人在向她招手,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看不太清楚样貌的东西。 罗婉言走近一看,居然是各式各样的风筝!陆夫人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风筝:“言言,是不是好久未放过风筝了,今日咱娘俩就放个够!” 罗婉言很有几分惊喜,说好久未放过风筝倒是不准确,她是足足有八年没有放过风筝了! 罗婉言内里性格活泼,对于放风筝这种活动又岂能不喜欢。不是不喜欢,却是不能喜欢。她的祖母,所谓的过世的长公主,性格稳重,可是一点也不喜欢此类娱乐的。 宽阔的桥面上除了陆夫人和她与落雪,便再也没别人。今日的风吹得正好,连几人的衣袂都在翩翩起舞,再适合放风筝不过。 “言言,你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咱娘俩比比看,谁的风筝飞的远,飞的高!” 罗婉言被陆夫人的热情所感染,朗声答道:“好的,娘!”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她又收敛了一下脸上灿烂的笑意,略带矜持的上前挑了一个蝴蝶风筝,可事实上,她的眼睛始终黏在那个黑色的老鹰风筝上,差点被背后的落雪绊了一下。 陆夫人看出罗婉言的“装模作样”,也不拆穿,只道:“言言,我看你手中那只蝴蝶实在漂亮,让给娘好不好?我看着老鹰风筝英姿飒爽,看起来也不错,你不如就挑这个?” 罗婉言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却坚持面不改色,温和的答道:“娘说的是,我都听娘的。” 陆夫人看着口是心非、拿着老鹰风筝眼里全是亮光的女孩,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婆媳俩玩的很尽兴,最后两人的筝线都被风吹断了,而蝴蝶和老鹰也不知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罗婉言在家虽也变着法儿想着找乐子,但人多眼杂,毕竟从未敢在自己的院子外面玩耍过,今日借着机会疯跑疯玩,让她感觉无比的舒爽和放松。 说实话,罗婉言内心很感激陆夫人,她之所以在陆修齐一结束休沐便约自己放风筝,很大程度上也是怕自己在陆家待不习惯,孤独寂寞吧。 陆夫人一路携着她,要她一同回主院用午餐,盛情难却,罗婉言自然不能推辞。 不过,此刻她想要坦诚一些。倘若午餐中又全是生姜,她自己吃的不开心,以陆夫人对自己体贴周到的爱护,恐怕也得多费功夫猜测自己的喜好。 “娘,中午的菜可不可以留一道菜不放生姜,言言以前喜欢生姜,后来生病吃多了,便不爱吃了。” 陆夫人闻言诧异的偏头看了她一眼,又装作生气的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你这孩子,不吃生姜不会早说吗?昨晚是不是就难为你了?你说你跟娘客气什么?罗家是你家,陆家难道就不是你家了?” 罗婉言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脑袋,见陆夫人脸上真有几分生气模样,便陪笑:“娘莫生气,都是言言的错。只因昨晚时辰不早,不便麻烦厨娘,今日不就跟娘说了嘛。还有修齐哥哥当是也不爱吃生姜的,但他不敢跟娘说。” 陆夫人拍拍罗婉言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那不可能,陆修齐不爱吃的东西,那可是连味道都不闻的。这么多年来,他也就不吃臭豆腐,生姜绝对是不排斥的,而且不只是不排斥,应当还是有些喜爱的。我是他娘,最是了解他不过,言言,你不是被他骗了吧?” “啊?”罗婉言呐呐:“也不是,只是我猜测而已,应是猜错了!” 陆夫人不知自家小子又做了什么样惹人误会的事情来适得其反的讨人欢心了,看着罗婉言略显纠结的神情,她摇摇头,不愿再理会这小俩口始终不在一起的思想。 婆媳俩放了一上午风筝,又累又饿,午饭又丰盛爽口,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各吃了两碗饭。 陆夫人吃饭速度要更快一些,吃完后饶有兴致的观赏着罗婉言扫完自己碗里的饭菜一脸的不可置信、渴望中带着后悔、小眼神又偷偷观望自己反应的小表情,觉得自己在看一幕精彩的独角戏,实在下饭无比,于是她又默默拿起放下的碗筷,多添了一碗饭。而罗婉言见自家婆婆吃了三碗,而自己才两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婆媳俩又聊了会儿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从城东八卦聊到城西八卦,相谈甚欢。罗婉言知道陆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见她强撑着睡意,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便起身告辞。 谁知,陆夫人却叫住了她。 陆夫人神情还是如方才那般和蔼,罗婉言却觉得她眼中多了几分严肃:“言言,你在陆家便如同在自己家,不论有任何事,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明白吗?” 罗婉言心里“咯噔”一下,这“坦诚”二字,被陆夫人压的极重,让人不得不多想。 见陆夫人还在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得点头,回了声:“嗯!” 可是,在陆夫人看不见的角落,她在心里极虔诚的说:“对不起!不是我不坦诚,而是我没办法!” 罗婉言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主院,直到走出老远,还觉得陆夫人在背后看着她。她想,陆夫人也是是猜出什么了,也许只是怀疑,也许只是随口一句劝慰罢了。 用饭时,陆夫人随口提到了那块玉佩,那块作为新媳妇见面礼的玉佩,告诉她一定要保存好,那是整个陆家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陆家人发现她这个骗子,处心积虑嫁到陆家就为了这块陆家最重要的玉佩,又作何感想?到那时,她再也不是他们眼里温婉善良的乖乖女了吧? 罗婉言不敢想象那一天,可是又不得不想,她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揭露秘密 罗婉言最近很迷惑,她是真看不懂陆修齐对自己的感情了。 诚然,陆修齐对自己很体贴,体贴到面面俱到,而且……而且头几天也会想要自己和她一起做那事……但看出自己有些不适和排斥以后,他再也没有主动了。甚至罗婉言总觉得他对于自己的体贴就是兄长对妹妹的体贴,因为那跟他小时候对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 因此,罗婉言愈发纠结,不知该如何对待陆修齐了,这纠结中,还夹杂着愧疚,陆夫人那句“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仿佛噩梦一般时时萦绕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她又回想起了她十岁那年无意中知道的那个惊天的秘密。 她幼时活泼顽皮,极得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的喜爱,一个月倒有大半月是长在皇后的玉昆宫了。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容姑姑是自闺阁就伺候她的了,这些年一直陪伴着太后,对罗婉言的外祖母、当年的长公主自然也很熟悉。 那日,她又皮猴子似的将宫里的一树桃花全采了下来拿去给皇后献宝,皇后娘娘喜的眉开眼笑,容姑姑见主子高兴,在旁边也难得打趣一句:“这孩子顽皮可爱,不像咱们长公主,也不像驸马,倒像是长公主跟前的贴身婢女。” “你是说乐颜?” 皇后略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婢女倒是印象挺深刻的,只不过长公主去世以后,这个丫头也没多久也过世了,后面再无人提起,便也渐渐将她淡忘了。 “不知为何,阿姐一直特别宠爱那丫头,那丫头长的倒是好看,人也聪明,只是性格过于跳脱了,我一直想阿姐那么沉静的性格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黄毛丫头,现在想来,应当是驸马死后,她觉得寂寞了,将那丫头当妹妹宠呢!现在言言在我身边,我再理解她不过了,有这么个鲜活的生命在跟前,自己都感觉没有那么暮气沉沉了。” 容姑姑笑着感叹:“是啊,年轻就是好,安乐年轻时候不也是跳脱的性子。虽然皇上一直念叨着长公主自小就稳重,但也说不得准。说不定只是生活所迫,长公主要担负起照顾幼弟的责任,装的稳重劲儿呢!” “那倒不会,我们两家相交多年,阿姐小时候的确稳重。那时候世道还没乱,他们家家境也殷实,完全没有照顾幼弟的压力。我和伙伴们疯玩的时候,她总躲在房里读书习字,要不就是抄写经书,我们常常说她一点乐趣都没有,活像个老大人。” 容姑姑脑子又转了一下:“那极有可能还是受那个乐颜的影响,那个丫头古灵精怪的,人又聪明的很,跟县主简直如出一辙。那乐颜我也见过几回,不知是不是她带郡主时日长了,郡主的眉眼竟跟她有五六分相似呢!” 皇后回想了一下,略觉得不安:“仔细想来,好像的确过于相似了,反倒跟阿姐没什么相像的地方。” “容儿,我觉得不放心。你说,那个乐颜会不会……偷梁换柱!” 容姑姑听到这话,顿时腿都站不稳了:“皇……皇后娘娘,您是说,乐颜拿自己的孩子换了长公主的孩子?应……应当不会吧,那乐颜看着也不像有如此心机的人。” 皇后脸色冷下来:“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暗中调查一下,此事不可让陛下知晓。他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了,他最最愧疚的也是阿姐,如果我们猜测的就是真相,我怕他承受不了。” “皇后娘娘,若是……若是安乐郡主真的不是长公主的孩子,那……” “那我就再忍受她们一家几年,待圣上薨逝,就是罗家一家三口暴毙之时!” 十岁的罗婉言给皇后献完花以后,本想着又出去疯玩,走出门才忘记自己的小工具宫里最出色的匠人专门给自己打造的长鞭,方才她就是靠着这长鞭打落了一树的桃花。她走到宫门口,便听到疼爱自己的皇后娘娘和她身边的姑姑正在谈论自己,原想着躲在门后,趁她们不备吓一吓她们,哪知却听到这么个惊天大秘密。 罗婉言很机灵的并未走进宫门,而是悄悄离开了。 过了十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她第一次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却是关乎她们一家生死的消息。她想跟父亲说,但那时罗谦正处于要被提拔官位的考核期,白天见不到人影,晚上回去就进了主院陪安乐郡主;她想跟娘亲说,安乐郡主那会子小产才两个月,身体不算太好,太医让她多休息,而且在她眼里,娘亲性格脾气直爽,若是知道这事,恐怕藏不住事情,反倒惊怒气坏了身子。 罗婉言那几日惴惴不安,连做梦都梦见自己一家三口被皇后娘娘赐毒药的场景。 正当她实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却在家门口被人掳去了。 掳她的人是个中年男子,个子高大,对她却很客气,一将她放下,便领着屋里的其他人齐齐跪下,道:“小主人!” 罗婉言惊异不已,面上却无波无澜,冷声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我?又为何唤我作什么‘小主人’?” 那中年人隐隐是这群人的领导者,他耐心地跟罗婉言解释:“小主人,您并非当朝长公主的外孙女,而是前朝公主殿下的外孙女!” 看着罗婉言错愕的神情,中年男子放缓语气:“小主人,您的外祖母就是长公主身边的婢女乐颜。前朝覆灭后,公主被人护送出宫,却在路途中与侍卫们离散了,找到她时,她已身怀六甲,跟在同样身怀六甲的长公主身边做婢女,据说,是长公主救了她的命。长公主难产,孩子在腹中憋的太久,出来就死了。公主良善,怕长公主承受不住才失去驸马,又要失去孩子的痛苦,便瞒过她两日,待两日后自己的孩儿出生,将自己的孩子当做了长公主的孩子,而谎称自己的孩子难产死掉了。” 纵是罗婉言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这曲折离奇的故事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地道:“也就是,我娘她……” 中年男子不忍看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一下子受到如此打击的神情,但这是事实,罗婉言总要知道的,便硬起胸膛:“没错,安乐郡主便是前朝公主的亲生骨肉,和已逝的当朝长公主半点血缘关系也无!” “那这件事……” 中年男子不得不佩服自家小主人了,居然这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担忧起真正该担心的事情。 “小主人您放心,目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们察觉到皇后娘娘最近在查此事,我们已将蛛丝马迹抹平,现在一切的证据都显示,安乐郡主就是长公主的亲生骨肉,不容置疑。” “那你们将我绑来又是为何?莫非想让我跟你们回去光复前朝不成?”罗婉言嘴角扬起几抹讽刺。 中年男子一见罗婉言如此神情,便知她误会了,急忙道:“小主人误会了。我并非前朝的侍卫,也不是您亲外祖母的人。当年前朝还未覆灭时,公主在宫外与一人相恋,私定了终身,这人便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是边陲小国桑国的王子,事情发生时,他正在和大王子因王位拼死一战,所以才让公主置于险地。后来,王子获得王位后,便要来接她们母女。哪知公主重情重义,要长留在长公主身边,王子也无可奈何。” “后来,长公主逝世,不久,公主也逝世了。王子在桑国得知消息后,太过悲痛,一病不起。手下的权力很快被下面的人瓜分,桑国又一次陷入叛乱当中。当朝皇帝见此机会,挥军南下,将桑国收复,王子临死前,将我们送走,嘱咐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安乐郡主,现在安乐郡主有了孩子,自然也是我们保护的对象了。” 罗婉言愣怔怔的听着,消化着过于复杂的故事。 中年男子苦笑道:“小主子,我们几个没出息,没有能力复国,更别提光复前朝了。王子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必须得做到承诺他的。这些年我等见安乐郡主和县主过得很好,便只是暗中保护,并未出现。谁知皇后娘娘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药调查个清清楚楚。这事原也没什么,可是当时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没了,皇后娘娘定会觉得当初是公主故意偷梁换柱,想要为自己女儿博一个荣华富贵,到时,恐怕您和安乐郡主都会有危险。” 罗婉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当今皇后娘娘多疑。” 中年男子见罗婉言终于回应自己,开心的说道:“正是如此!目前我等已将证据抹去,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某一日皇后娘娘不会重查旧事,到时,我等未必有能力遮掩,因此……” 罗婉言仿佛猜到了什么,失声问:“因此什么?” ※※※※※※※※※※※※※※※※※※※※ 接下来剧情会快一些,每章也会多更一点,争取十八万字内完结 玉佩 中年男子又“扑通”一声跪下,他身后的人有几个年龄与他相当,也有几个面庞稚嫩,顶多二十出头,见领头人跪下,也纷纷跪下。 “小主子,我等对不起主人,没有能力保护好您和郡主。您也看到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加上宫中的细作两人,根本无法保护你们。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罗家一家必定满门抄斩,还请小主子劝服郡主,跟我们一起走,大家隐姓埋名,也好过未来性命不保。” 罗婉言思忖了良久,挥手让他们起来,摇摇头,道:“没有用的,当今天子雄才大略,已经收复了边陲的各个小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后娘娘倘若真的调查出事情的真相,我们这几个人逃又逃得到哪里去?现在走了,反而更引起皇后的怀疑,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娘亲她对外祖母感情深厚,现下身子不好,我不欲告诉她惹她震惊伤心。” “那,小主人,您说怎么办?” 罗婉言虽则一番十岁小女孩的稚嫩模样,但分析起事情来却相当有层次、有道理,不由得让人信服,一众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争取她的意见。中年男子反应,立马觉得更加羞愧,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小主人也就罢了,遇到事情还让小主人来帮自己拿主意。但小主人说话掷地有声,沉着冷静,却是不同于一般女孩。 “请问大叔如何称呼?”罗婉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反问他。 “回禀小主子,小人安烈焰。”安烈焰用手指指身后的人,又道,“他们都是我的伙伴以及我们的孩子们。” 罗婉言点点头:“安大叔,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既然风雨无可避免,我便要为罗家找一个保护伞。安大叔,还有件事要拜托给你们。” “小主子但说无妨!” “安大叔可否派人去市井中散播一条消息,就说我思月县主罗婉言温婉贤淑,沉稳大方,是陆世子良配。当然,这消息不是现在散播,而是半年后。宫里不是有你们的人吗?也麻烦您暗中散播这样一条消息。” “小主子,您是要……” “我娘已经替我与陆世子定下亲事,但我观这亲事未必稳固,陆世子仿佛更喜欢温柔大方的。而且,皇后最初对我有怀疑,也是因为我和娘的性格太不像长公主了。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活成长公主的样子吧,尽量打消皇后娘娘的怀疑。” 安烈焰一直关注着安乐郡主和思月县主,自然对于小女孩的性格也很了解,为了生存,一个性子活泼跳脱的小姑娘要硬生生将自己变为沉静稳重的,他想想都心疼。 “小主子,那陆家虽然卓有功勋,但未必能影响得了皇后的思想,那……” “安大叔,你们不用管了,这件事我有分寸,我不会拿我爹娘的性命开玩笑的。” 见罗婉言如此淡定,安烈焰也放松了心态,再不多言。 “安大叔,我请求您的事请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消息要放的悄无声息,毫无破绽。倘若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那就不要放出消息。” “小主子,您放心,小人定将事情办妥,绝不留一丝破绽。” …… 罗婉言回想起八年前发生的事情,仿佛都还在眼前。这八年,她隐藏着心中的秘密活的畏首畏尾,但因为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她倒也活的自得其乐。 陆修齐去军营半天了,她起身准备吩咐落雪通知小厨房备午餐,却恰巧撞到陆修齐的怀里。 “修齐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罗婉言摸了摸被陆修齐坚硬的胸膛撞痛的鼻子问。 陆修齐自然将罗婉言拉着坐下,顺带用手帮她揉了揉鼻尖,才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今日军营无事,中午的餐食有生姜,我便想回家来用饭。” 罗婉言无语的瞅了他一眼。陆修齐必定还不知道,她早已经从陆夫人口中得知他本身爱吃生姜的真相,不然不会撒这么拙劣的谎言“。 “修齐哥哥,实在抱歉,我中午一个人,向来吃的少,小厨房只做了我一人的饭食。想来大厨房还有饭食,我让人去取,不过肯定是有生姜了。或者,你再等等,等小厨房做完我的饭食,再帮你做?” “不用,”陆修齐忙阻止,“让马平去大厨房取来就是了,偶尔一次不打紧。” 罗婉言在心里偷笑,没想到陆修齐撒谎的表情居然这么可爱。 “马平去前院了,这等小事我吩咐落雪一声就行了。”罗婉言说完走出房间,对落雪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自然不可能去大厨房取餐食,陆夫人知道陆修齐夫妻二人甚少吃大厨房的餐食,所以并没有让人预备,就算去取,应当也是下人吃剩的残羹冷炙了。 罗万以内吩咐落雪,让小厨房另帮陆修齐做一份加生姜的,也让他吃的舒服一些。 罗婉言又走进房间以后,见陆修齐还是扭捏局促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想跟他讨论一下今早看的的一本书。 她上前将书柜打开,原以为自己随手将书放在书柜里了,却没想到连找了几本都不是自己看的那本,正要放弃,柜子角的木盒子却“咕噜噜”滚下地。 陆修齐捡起木盒,仔细一瞧:“这是那日娘亲给你的改口礼?” 罗婉言见陆修齐已将木盒拿到手里,便也不欲盖弥彰地将木盒放回了,大大方方地回应:“是啊,娘亲给的,据说是您家最重要的东西呢!” 陆修齐将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玉佩,玉佩后面还刻有一个字印。 这个“印”字正是先帝的名讳。 陆修齐显然是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便向罗婉言解释道:“这的确算的上咱们陆家最重要的东西。当年祖父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先帝感念祖父劳苦功高,便赐了这枚玉佩,并告诉他,这枚玉佩就是免死金牌,可以保一人不死,也可保天下人不死。不过它只能用一次,用过以后,就会由皇上亲自摔碎它。听说,我祖母便是在我娘第一次向她敬茶时,将玉佩给了她,代表着陆家将未来的家主和陆家的性命前程都托付给了我娘。娘常开玩笑说这负担过重,她担负不起,要我趁早娶亲帮她分担,现下果真转给你了。” 陆修齐认真观察罗婉言神色,见她脸上并无太多疑惑神色,反倒自己有些迷惑了:“若是你不想要,让我娘帮你保管也行!” “啊?”罗婉言仿佛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不必了,不能辜负娘亲的……信……信任。” 陆修齐见她神色异样,想要追根究底,问她发生了什么,恰在这时,落雪在外称饭菜已经送到,催促他们用饭,便作罢了。 吃饭时,陆修齐见罗婉言神色转好了一些,只是还有些郁闷的感觉,便问:“言言,今日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有些闷闷不乐?” 罗婉言抬头,见陆修齐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愧疚又多了几分:“没,没什么,只是在家待着有些闷,下午出去院子走走就好了!” 陆修齐在军营生活惯了,吃饭很快,加上今日的饭菜和他胃口,罗婉言才吃了两口的功夫,他碗里的饭菜便见底了。陆修齐放下碗筷,道:“明日我休沐一天,军中的兄弟们约我出去踏青。” 罗婉言莫名看了他一眼,想着这莫非是在自己我报备,便道:“好!” “那今日我们早些休息,让落雪准备好明日要用的饭食,路程有些远,咱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我……我也去吗?”罗婉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同僚都已娶妻,说是都会带着夫人一同前往,因此,我想你也陪我前往如何?” 罗婉言一口饭食卡在喉管,见陆修齐直直盯着自己,竟然觉得那眼神可怜兮兮,她咽下饭食,艰难地点了一个头。 美色 陆修齐虽说算不得特别高冷,但也不算爱说话。稀奇的是在军营,他的人缘却算最好的。一是他能力强,手下和同僚没有不服的;二是他面冷心热,同僚和下属有什么事,他能帮即帮;第三就是他大气不计较,只要不涉及到他在意的事情,别人怎么调侃,他都可以不当一回事。 因此,就算他不苟言笑,自从他成亲以后,他那些已经成亲的同僚好几次约他带着夫人一起踏青去。头几次,陆修齐委婉拒绝,他自己统共休沐没有几天,怎么会愿意将仅有的和罗万以内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拿出来聚会呢。 他见罗婉言这几日有些闷闷不乐,就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他是极了解罗婉言的,就算问的再多,倘若她不想说出来,便没有人能强迫的了她,因此他也没有对罗婉言打破砂锅问到底。 天气还不算暖和,罗婉言爱睡懒觉,刚来陆家那几天,她每次强迫自己早起,看的陆修齐心疼不已。后来,自己醒来就去外间穿衣,灯也不点,全然打扰不到她,才又养起她睡懒觉的习惯。 但今天早上肯定不行,郊游的地方在京郊外,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足有一个半时辰的车程,倘若再由得她睡到辰时末,那去到那里只怕午时已过。 于是,陆修齐使用特殊手段将罗婉言叫醒了。 罗婉言睡眼惺忪的起身,摸了摸自己觉得有些肿痛的红唇,怀疑这天是否太干了些,以致于嘴唇干裂肿痛,连喝了几杯茶水,将睡意彻底喝没了。 陆修齐的一个同僚叫柴冬的同僚一大早派人来说,今日不要让小厮丫鬟们陪同伺候了,就几对夫妻一起聚一聚。他们这些军中的参将,哪一个都御的一手好马,自己驾马车或者骑马载着自己家娇妻,岂不更美? 这个柴冬向来鬼点子多,他和自己夫人三年前就成亲了,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不知羡煞多少人,这下看来,夫妻情谊深厚不算,夫妻情趣倒也丝毫不缺。 这春光大好,清晨人又不多,罗婉言其实很想骑马过去。 “言言,你早上起的早,不如我驾马车,你躺在车里也能睡一觉,养养精神。”陆修齐紧紧盯着罗婉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反应。 罗婉言起床连喝了好几杯茶水,这下一点都不困,闻言下意识的回答:“我不困。” 陆修齐见她是真的不困,仿佛也对骑马颇感兴趣,便套了匹他常用的千里马。 这千里马名字简单粗暴,就唤“跑得快”。这马性子烈,也的确马如其名,日行百里。“ 罗婉言饶有兴趣靠近些它,被它一个响鼻,吓得后退了半步。陆修齐见此,立刻上前拍了两把“跑得快”的屁股,“跑得快”瞬间老实了许多。 陆修齐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裹挂在马背上,又抱起罗婉言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了。 一路风景优美,陆修齐有意控制马速,好叫罗婉言能抽空看看四处风光。就算如此,这马还是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了,比那套着四匹马的马车要快的多了。 来到约定的地方,其余几家都已经到了。柴冬的夫人也出身将门,一路跟着柴冬过来倒也无事,最惨的还是苏哲岑的夫人。苏家夫妇比罗婉言他们也就刘早成亲五个月,这苏哲岑的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虽说他们家离这京郊最近,苏夫人却是最难受,一下马就吐的昏天暗地。早来的那几名夫人都紧张着苏夫人,给她喂水捶背,倒没有注意到陆修齐夫妇来的。 陆修齐将罗婉言抱下马后,她急走了几步,也上前去了夫人们扎堆的地方。几人见罗婉言过来,忙起身行礼,被罗婉言制止:“各位姐姐不必多礼,今日我们几家聚会,那便是相当于寻常的兄弟姐妹们出来玩耍,这里没有什么陆世子、思月县主,就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罢了。” 许夫人是个泼辣的,她对罗婉言印象也好,连忙道:“正是呢。县主不让咱们客气,咱们就别客气了。出门在外,咱们就得互相照应。” 罗婉言神色更加温婉,笑说:“雨姐姐说不让客气,还叫我县主做什么?我闺名婉言,众位姐姐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许夫人闺名一个雨字,她出身小门小户,万万没想到思月县主竟知道自己的闺名,听到罗婉言叫自己雨姐姐,更激动的语无伦次:“对,对,应该叫婉言妹妹。” 其他人见罗婉言如此好说话,也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了起来,一时间,这几个女人其乐融融,一片欢声笑语。 陆修齐一脸欣慰的看着罗婉言,感叹她总算有个笑模样了,来这里算是赚到了。 而柴冬双腿盘坐在草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家夫人,嘴里还狠狠嚼着草根,仿佛将草根当做了敌人。苏哲岑见柴冬一副怨妇模样,不由打趣他:“你又怎么了?你看看你身下的草,快被你啃光了,你也不至于跟附近农户养的牛争抢食物吧!” 几个人一听这话,齐齐看向柴冬身下的草地,见果真被拔了个七七八八,都笑着调侃他:“柴冬上辈子就是头牛,还不兴人家吃草了?” “我夫人说跟我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依我看来,这句话应当用在冬子身上才对!” “我看啊,柴冬不是想吃草了,是想自家母牛了才对!”张参将这话一出,周围人全都哈哈笑起来。柴冬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三两下起身追上了张参将,将他一顿暴揍。 揍完张参将的柴冬坐回自己被拔秃了皮的草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懂,我夫人最爱美色,你们看自从修齐他夫人一来,我夫人的眼睛都长到她身上,心里眼里哪还有半点我的影子?”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了罗婉言她们,半晌后,都同情地拍了拍柴冬的肩膀,笑着道:“那就没办法了,谁叫思月县主如此貌美?” “我听闻西街有个会做面具的,做的美女惟妙惟肖,冬子你不如去买几个回来,定能吸引嫂夫人的注意力。” “哈哈哈,说的是,我也听说过那个面具摊,听说那匠人用羊皮做的面具,又轻薄,又逼真。” “要我说,这柴夫人爱美色,咱们陆大人可是日日对着美色。” “说的是啊,修齐,你跟思月县主郎才女貌,定也是琴瑟和鸣的一对,不如给我们讲讲你们日常是如何相处的。” 陆修齐是这群人的首领,其他人平时有心要打趣他,但他始终不理会,又碍于他是上级,平日也不敢多打探。今日这气氛正好,看陆修齐心情也不错,料想他不会落下面子,便都纷纷起哄,要他一定要说出个子丑寅某来。 陆修齐也不愿破坏这好气氛,但实在不知从何说起,想起他前个儿才送给自己的两个荷包,便扣扣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个来,道:“夫人不太会女工,我俩成亲没多久,她给我缝了两个。” 柴冬艳羡的看着那荷包,有几分不服气的说:“修齐给我看看呗,我倒要看看是多好看一荷包。”说着就要上前去拿,谁知被陆修齐虚晃着绕过了。 见陆修齐如此宝贝这荷包,大家纷纷打趣:“夫妻情深,修齐真真好福气!” “思月县主果真如传言般温柔贤惠啊!” “咱们陆大人也不差啊,这么宝贝这荷包,也不给我们瞻仰瞻仰。” “就是就是,我回头也让我婆娘给我缝一个。” “你婆娘五大三粗的,给你缝的就不是鸳鸯戏水,而是鸭子戏水了!” “去你的,你才鸭子戏水。要鸭子戏水那也是柴冬夫妇,人家那可是情趣花样百出,咱们在坐的哪里比得上他啊!” “是了,是了,不如冬子来说说你跟你家夫人在家都干什么了?” 方才还不服气的柴冬这下来了精神,立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想我当年是高大威猛,玉树临风,我夫人……” 张参将:“高大威猛和玉树临风好像差的有点远……”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是既高大威猛,又玉树临风,我……”柴冬白了张参将一眼,“你把我思路都打断了,我重新说。我高大威猛,玉树临风,我夫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陆修齐在默默心累:方才话题不是还在自己这里吗?怎么转眼就回到柴冬那里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柴冬是这群人里有名的话唠,话题到他这里,没有一个时辰是说不完的。偏偏他的确有做说书先生的天赋,将他夫妻二人平平淡淡的相处描述的津津有味,连心累的陆修齐都竖起耳朵来,并将柴冬那些小心机默默记在脑海里,留作以后备用。 陆修齐期初还觉得不好意思,当他看到他身后方才打趣柴东最狠的张参将不知从哪里拿出张宣纸,将柴冬说的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便释然了。 话本 而罗婉言这边也是其乐融融。虽然几人性格大不相同,有大方的,有温柔的,有羞涩的,有泼辣的,但中间有个许夫人跟大家都自来熟,不一会儿大家都互相混熟到几乎无话不谈了。 都说女人间维持友谊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聊八卦,这群军人的女人也不例外,一个个聊起八卦来丝毫不输外头那些长舌妇。 “婉言,你听说了吗?莫家小姐定亲了。”许夫人率先问罗婉言。 “定亲?我倒是没有听说,是哪家的公子?” “嗨,你刚新婚燕尔,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没有听说过。你说公子?呵,她家哪里看得上正经人家的公子?金公子巴巴的上门提亲,她莫家可是将人轰出去了。”张夫人在这群小娘子当中年龄最大,消息来源也最多。她去年某次宴席上跟莫韶仪起了龃龉,好像是被她坑了,因此对莫家印象极差,言语间充斥着幸灾乐祸。 许夫人见她也没解答出罗婉言的疑惑,便接着张夫人的话说:“唉,莫家女儿定了御史大夫李大人。” “李大人的公子不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吗?难道还有个儿子?” “什么呀?哪里是李大人的公子,是御史大夫本人!” “什么?李大人今年快五十了吧?李大人的儿子都比莫韶仪都要大上几岁呢。” “谁说不是呢?这莫小姐也真是可怜呢,才二八年华就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平白让人笑话!” “周妹妹你也太心善了!这莫韶仪自己看不上金家,想嫁个家世好的,御史大夫官拜一品,可不比那金公子要强得多。再说了,我听说这可不是莫大人逼迫她的,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罗婉言也有几分奇怪,不接受金家的提亲在她预料之中,但她爱慕的是陆修齐,一直想做陆修齐的小妾来着,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近五十岁的老人做续弦,这太匪夷所思了。 “婉言,都说你当初与她交好,到底是不是这样啊。反正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不是省油的灯,不像你一样温柔和善。”张夫人道。 “当初莫夫人和莫小姐的确是救了我和娘亲,我和娘亲一直都很感激她们一家,不过这两年也的确疏远了些。”罗婉言做不出背后说人坏话的事,只是一语带过。 众人还要问来龙去脉,罗婉言却捂着肚子道:“各位好姐姐,且饶了我,我早膳用的不太好,现在想去方便一下。” “我陪婉言去吧,我也有些内急。”说话的是柴冬的夫人,在陆修齐的口中,柴冬及其夫人算是有存在感的了。嫁到陆家之前,罗婉言对于陆修齐身边的下属以及他们家属的资料也早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对与柴冬夫妻感情甚好的柴夫人很有好感。她方才见柴夫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数次怀疑自己脸上有了脏东西。 其实罗婉言并不是存心躲避她们的话题,而是真觉得内急,一大早喝了好几杯茶水,她从刚下马就觉得有点内急了,现下再不出去找地方很有可能就丢脸了。 这荒郊野外的,自然不可能找到恭室或者恭桶,只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两人结伴而行,一路找地方一路聊着。 柴夫人挽着罗婉言的胳膊:“婉言,对不起啊!” 罗婉言疑惑:“姐姐这又从何说起?” “你一定反感我的目光了吧。我这个人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人,我看婉言你长的实在是精致可爱,我的眼睛就黏在你身上,不听使唤了。” 罗婉言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方才被盯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自己长的好看,她头一回因此感到荣幸。 “没有反感,你长的也很漂亮可爱。”罗婉言倒没有说客气话,这柴夫人个子小巧玲珑,皮肤白皙,眼神清透,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很耐看。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机灵可爱,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亲切可信。 柴夫人常常听到人这么夸她,但她都不以为意。自己心中的仙女夸她,那就不一样了,她开心的快要跳起来,若不是想要在罗婉言面前矜持一点,留个好印象,她现在一定跳起来包住罗婉言转圈圈了。没错,柴夫人虽然个子小小的,但力气很大,在家常常能抱起自家夫君。 “涟姐姐,你喜欢漂亮的人,那你嫁给柴大人……” “没错,我就是看他长的好看才嫁给他的。他虽然比不上陆世子,但在整个京城中也算是很不错了,我有自知之明,就选他了。” 罗婉言被她的直率逗笑了,打趣道:“柴大人倘若知道定会伤心死了!” “唉婉言妹妹,你可别告诉他,他这人可矫情了,又爱吃醋,每回跟他说不清。你家陆世子呢,他也爱吃醋吗?也矫情吗?” “吃醋,应当是没有的吧。矫情?什么是矫情呢?” “矫情就是作,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老爱撒娇。” 罗婉言想象了一下陆修齐和柴冬这两个身高七尺的汉子撒娇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斩钉截铁地回答:“那应该没有矫情。” “那你怎么知道他爱你呢。虽说柴冬爱吃醋,人又爱撒娇,但我有时候也很享受的,毕竟这是爱我的表现嘛。如果陆世子都不对你做这些,你怎么知道他爱你呢?一定还有别的。” 那就是不爱我呗。 罗婉言在外面也是要面子的,况且陆修齐对她也足够好,虽说不爱她,但是她也不能在外面暴露了夫妻俩感情不好的事实,便回:“他,还算体贴吧。他爱吃生姜,但是迁就不吃生姜的我;每日早上上朝尽可能不吵醒我,让我多睡一会儿;每日下朝也会给我带些点心或者小玩物什么的;我给他缝制的荷包,他贴身放着,喜欢偷偷拿出来看……” 说着说着,罗婉言闭上了嘴巴,她自己也没有想到,顺口能说出陆修齐这么多好处来,看来他日常对自己的好,她的确都忽略了。 柴夫人见罗婉言一下子闭上了嘴巴,意犹未尽得问:“没了吗?” 罗婉言犹豫的点了一下头。 “婉言也太谦虚了,陆世子这哪里叫还算体贴啊,分明是拿你当掌上明珠宠嘛。比起陆世子,柴冬根本就不算什么嘛。”柴夫人气嘟嘟的撅起了嘴。 “有……吗?”罗婉言有点怀疑柴夫人的判断。 柴夫人仿佛对于别人质疑她很不满,激动地说:“当然有!陆世子肯定爱惨你了!你看他对你又体贴,又小心翼翼,又珍惜,哪像那该死的柴冬,就会喝几壶干醋。” “没……有吧?” 罗婉言这句话是反驳柴夫人说的柴冬只会喝醋,哪知她却以为罗婉言不信陆修齐喜欢她,振振有词道:“婉言你可别不信。陆世子一看就是内敛的,吃醋也不让你看出来。你看他一个大男人对你这么体贴,生怕你有半点不舒适,只怕他这辈子也没这样对待过别人。你不知道,刚才我看陆世子还拿出一个荷包炫耀呢,别人去抢,他一下子躲过去了,分明是太过看重那个荷包,不想让别的臭男人碰嘛!哇,真让人羡慕,好像是话本里的剧情哦。” “话本?” “对啊,婉言,你这么循规蹈矩,一定没有看过话本,可有意思了,比那枯燥的史书经书好看多了,回头我送给你啊!” “啊,不必不必,我自行去买就好了!” 说实话,柴夫人提到的话本二字唤起了她的回忆。她总觉得陆修齐在成亲以后对她做的事情,都似曾相识,县主想起来,不就是《霸道将军爱上我》里面的内容吗? 话本里的将军李崇爱上了与他同朝为官的宰相之女莹儿,他费尽心机,让莹儿不得不嫁给了他。婚后,李崇心机深沉,装傻充楞,让莹儿给他送荷包,还让莹儿在无意中发现他吃香菜过敏却为了自己硬着头皮吃,每天给莹儿带各种她喜欢的小玩意儿…… 算了,不能想,越想越觉得陆修齐和李崇有几分相似,渐渐觉得陆修齐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有深意了。 住脑!陆修齐可不像是李崇那样的霸道和黑心,自然也不会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罗婉言不容许自己如此自恋。 这一路荒草繁杂,荆棘也很多,两人走的小心翼翼,回去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马虎。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半路,却被两条蛇拦住了去路。 中毒 这蛇长的与平常的蛇并无太多异样之处,唯独蛇信子格外长,舌尖也格外艳红。 柴夫人一看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二话不说就将罗婉言推到身后,打算速战速决解决掉这两条拦路蛇。 罗婉言感动于柴夫人与她第一次相见就大义凛然的保护她,但也觉得好笑,这姑娘肯定是不了解这两条蛇的习性。 罗婉言平日看书多,除了话本,那些杂记也未有遗漏。有一本专门写各种常见动物的稀有品种的书,因为文笔不太好,写的又过于无趣,一直不畅销,也不知怎么让落雪找到买了回来,拿回罗府后罗婉言倒是品味奇特,看的津津有味。 书上就说了有一种蛇,与普通的蛇长相无异,但是蛇信子较长,舌尖红艳,仿佛民间的毒药鹤顶红。这蛇吐出的津液含有剧毒,一旦沾染人的皮肤,四肢麻痹,重者全身瘫痪,甚至毒发身亡,倒的确与毒药鹤顶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加上那蛇的确在头顶上有一红色的小圆点,那不细看恐难区分,罗婉言也正是凭着蛇头顶上那一红点认出此蛇,此蛇被民间的百姓唤为做“鹤顶蛇”。 罗婉言心知柴夫人不了解此蛇的厉害,才敢无畏的上前,自然也不能让她以身犯险,便拉过她往后轻轻退了两步。那蛇机灵的很,见罗婉言她们往后退,反而又上前了一些。 罗婉言细细地给柴夫人说了这蛇的危险之处,这会子饶是平日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柴夫人,也吓出一身冷汗。 柴夫人:“婉言妹妹,你的意思是这蛇不仅有剧毒,还动作灵敏,不给你我活路?” 罗婉言的神色略显严肃,道:“正是如此!这蛇聪明机警,又行动敏捷,若我们往前侵犯到它们的领地,或是我们往后逃跑,都会立刻成为它们攻击的对象!” “那,那我们岂不是插翅难飞?难道只能在原地等着?”柴夫人好看的小脸都皱成了小花猫。 罗婉言摇了摇头:“等着也不安全,见我们迟迟不动,这蛇反倒有可能先动,麻烦的是,它们一动,就会立刻释放出津液,且这津液就算隔着衣料,也能快速透过衣衫沾染到皮肤,届时就真的难办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柴夫人这会儿是真想哭了,“我平日老是嫌弃着我家柴冬,这会儿我真希望他在这里,也好帮帮咱俩!” 罗婉言眼神坚毅,紧盯着那两条蛇,似乎在观察那两条蛇是否有异动。柴夫人见罗婉言面色严肃,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自己不小心惊扰了这两条吓人的祖宗。 柴夫人紧盯着罗婉,虽则罗婉言比她小两岁,但暗恨自己不争气的她只能期待着面沉如水的罗婉言想出办法了。 “姐姐!”罗婉言沉吟半晌,突然开口,差点让柴夫人惊吓出声,在罗婉言眼疾手快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子,“姐姐,你看这样如何?我将这蛇引开,你赶紧跑开,这蛇视力有限,咱们若是跑远了,它们就追不……” “不行不行!”柴夫人头摇的好似拨浪鼓,道:“怎么能让你冒险,你是县主,身份尊贵,年龄也比我小,要引开那蛇也是我引啊!再说了,……” 罗婉言哭笑不得地打断了柴夫人的话:“姐姐先听我说完。这蛇虽然会口吐剧毒津液,但这津液若是不进入皮肤,一旦风干,便再无毒性。我是如此想的,春日我们衣衫都单薄,一旦被那津液沾染上,必定中毒无疑。我向姐姐借一件外衣衫,缠住腿部,减少中毒的机会,姐姐等我引开蛇,立即往回跑,跑的越快越好。还有,我手上有暗器银针,待引开蛇,就对准它们七寸射去,到时你我都安全。” “这,这样真的行吗?”听了罗婉言的话,柴夫人觉得有道理,但又总觉得不放心。柴夫人有些鄙夷自己的私心,说实话,她是有些想听罗婉言的安排的,小心翼翼又问:“婉言,你,你有何暗器?靠,靠谱吗?” 罗婉言庆幸自己带了藏有银针的玉镯,不然今日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但这蛇细长,七寸所在处极小,行动又轻快灵敏,她虽然手法精准,但也顶多只有七成的把握。她一个人还好些,也许能脱身,柴夫人在一旁,她要照顾她,那就真的难脱身了,因此她让柴夫人跑开,自己去引这蛇,倒也没有存着舍己为人的心思。 罗婉言将自己腕上的晶莹剔透的玉镯给罗婉言看,又将玉镯上那雕刻着纹饰地方对准了斜侧方一块石头,对不放心的柴夫人说:“姐姐你看,我这玉镯中藏有银针,现在对准那石子,只需轻轻一扣,那银针就会飞过去。”话毕,柴夫人还未看到罗婉言如何操作的,便见银针飞出,直直地朝着那细小的石子飞去,力道甚足,针尖堪堪射进石子,使那银针屹立不倒。 柴夫人惊叹罗婉言有如此神技,想着待她俩脱险后一定也要她家柴冬帮她打造个这么好用的暗器。此时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柴夫人甩掉脑中杂乱的思绪,见罗婉言安排的面面俱到,便情不自禁的答应下来,只听罗婉言的吩咐行事。 罗婉言接过柴夫人的外衫,将脚踝部紧紧缠了两圈,将腕上的镯子也调整到一触即发的状态。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故意重重挪动脚步,朝着侧方跑去。那蛇听到声响,只反映了一瞬,就跟着那声响,追着去了。 看到罗婉言的眼神指示,柴夫人当机立断,胆战心惊的往相反的地方跑,想着不欲让罗婉言的努力落空,便拼了老命,内心还不停祈祷着罗婉言一定要平安。 罗婉言想着要给柴夫人争取时间,也尽力多跑了一段,但她知道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跑不过这蛇的行动,便变换着路线,骗了骗这蛇,饶是如此,也骗不过多长时间,罗婉言听到那两条蛇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忙转身,依着自己平常的经验,将镯子对准两条蛇的七寸,按下机关,那针便齐刷刷的朝蛇射去。 这镯子里的银针数量有限,只射了这么一次,二十七根银针便全没了,若是一旦射不中,她便只能听天由命了。罗婉言第一次这么绝望的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也许是罗婉言脑子放空,她耳边却是风萧萧的声音,她正要睁开眼睛一探究竟,却突然觉得身形一轻,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起来了。 她彻底睁开双眼,赫然正是陆修齐! 陆修齐面色难得一见的焦急,眼里也尽是忧虑,罗婉言从未见过如此神情的他,一时竟看呆了。 “言言,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伤到哪儿了?” 听到接连几句问话,罗婉言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我没事!” 陆修齐仿佛松了口气,这才将罗婉言慢慢放下来。 谁知,放下罗婉言的陆修齐,仿佛用尽了力气,竟然缓缓晕倒在地。 罗婉言吓了一大跳,她看见其中一条蛇,正静静躺在陆修齐的脚边。虽然已经被银针刺中七寸,但这蛇离陆修齐如此之近,吐出的津液必定已经接触到了陆修齐,换句话说,陆修齐很有可能已经中毒了。 罗婉言难得的六神无主,手忙脚乱的想要脱下陆修齐的鞋子查看。 这时,柴冬和柴夫人也赶到了,见罗婉言实在是过于慌乱,便帮她脱掉了陆修齐的鞋袜,果然见脚腕部有些许粘稠,应是渗进了毒液。 原来,陆修齐和柴冬见自家夫人迟迟未归,恐生意外,便结伴前来找寻,走到转弯处,就看见柴夫人急急撞过来。柴夫人一见他们,顾不上寒暄,手指着罗婉言的位置,嘴里只有几个字,言简意赅:“有毒蛇,快救婉言。” 陆修齐一听婉言有了危险,身子快于大脑向前奔去。罗婉言本来离得不远,陆修齐看到她和面前的毒蛇,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抱起罗婉言,免得她受伤。 罗婉言的银针其实已经刺中了毒蛇,但这毒蛇生命□□,银针又没有正正好好刺进七寸,导致其中一条还苟延残喘了一会儿,就势朝近处的陆修齐释放了毒液,倘若今日陆修齐不在这里,那中毒的必定是罗婉言了。 柴冬和陆修齐毕竟都常在边关军营,身上时常备着常见的解毒药和伤药,他庆幸自己今日依着往常的习惯,带了解毒药,便从怀里掏出全部解毒丸,给陆修齐喂了下去。他又翻了翻陆修齐怀中那最宝贝的荷包,果然也从中找出几颗解毒丸。见罗婉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顿操作猛如虎,以为是嫌他胡乱给陆修齐吃药,讪讪的说:“县主见谅,这解毒丸是我们军中常备的,现下不知他中毒如何,不过见他昏迷不醒,必定中毒深重,此刻多吃些解毒丸,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柴夫人见罗婉言脸色更差了,便一巴掌扇到自家男人脸上,胡乱责怪了一句:“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陆大人必定无事的!” ※※※※※※※※※※※※※※※※※※※※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哦 内心 柴大人有些委屈,见自家夫人怒目而视,便闭嘴不敢再开口。 这种蛇罗婉言在书上看过没见过,而陆修齐和柴冬他们却是在边关实实在在见过的,而且还亲眼目睹过其他人中毒的症状。中此毒者,严重的必定会下巴青紫,嘴唇发黑,而他观陆修齐,只是面色苍白,下巴隐隐发紫,比起那中毒厉害的可差多了,觉得这陆修齐应当没有没有生命危险。而他又时常见到陆修齐受伤后快速恢复的过于变态的体质,因此不是很担心。 但他终归是个男人,没有女儿家的细心,也没有多嘴跟罗婉言解释。 虽说中毒不严重,但还是需要尽快回府治疗,幸得柴冬个子虽不大,还算孔武有力,背起陆修齐也不怎么费力地将他送到他们来时的地方。 众人一见陆修齐出事,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将三人吵的脑壳疼。柴冬火气上来,一声吼叫,吓得众人全闭了嘴。 柴冬:“现在当务之急,应是把陆大哥送回国公府尽快医治。现下拜托各位兄弟一件事,我先骑马将大哥送回,县主和我夫人还请各位兄弟嫂嫂们多加关注,我送回大哥便派人来接她二人。” “冬子说的什么话?陆修齐难道就不是我们兄弟了吗?怎么还要拜托我们?你尽管放心,两位嫂嫂我们必定照顾的妥妥帖帖!” “就是!就是!” “就是啊,柴冬你赶紧带陆大哥回去,我们随后就来!” “……” “请各位照顾好柴夫人,我要同柴大人一起回去!”众人正七嘴八舌,便听到罗婉言的声音不容置辩的落下来。 大家都静了一静,还是柴冬开了口:“思月县主,我想尽快带着大哥回府,路途中可能无暇照顾到你,因此……” 柴冬喜欢柴夫人,就是喜欢她的洒脱劲儿,不爱给爷们增添麻烦。他跟陆修齐关系好,知道陆修齐有多么宝贝这个新婚妻子,方才听自家夫人说到这娇娇县主做事果断重义气,对她很有几分好感,暗叹兄弟果然没有看错人。谁知县主在这关键时刻,又不懂事起来,他一路带着昏迷的陆修齐,再分心照顾罗婉言,若是有所疏漏,出了什么事或是延缓了陆修齐的治疗时机,那就严重了。 是以,他听了罗婉言的话,第一反应是诧异,紧接着就是有些厌烦了。 罗婉言自然看出柴冬眼中流露出的明显的不耐烦,二话没说,跨步上马,那动作,竟是比他们常年在边关作战的汉子都要迅速。 “柴大人,你放心,我必定会跟上你,不需你的照顾,还请尽快出发!” 周遭的人被罗婉言的动作和话语震慑了,愣愣的将陆修齐拖到马背上,而柴冬直到不知被谁推上了马,才从云里雾里反应过来。 他见罗婉言直直的看向他,躲开了那具有压迫感的目光,一手扶稳身前的陆修齐,一手握着缰绳,他刚准备腾出手去甩鞭子,罗婉言手中的鞭子已经狠狠甩向了他宝贝的大黑马,大黑马受了惊吓,一下子跑起来,险些将主人震出去。柴冬没想到看着娇娇弱弱的县主竟如此胆大,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赶紧调整缰绳,使马儿沿着陆府的方向跑去。 见柴冬的马出发,罗婉言又甩了自己座下的“跑得快”,也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急切,这千里马长嘶一声,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柴冬和陆修齐。 这一路,柴冬既要顾着前面的陆修齐,又要手握缰绳,竟全靠与他并驾齐驱的罗婉言挥舞着鞭子,时不时地打着柴冬的马的马尾,一路加速,顺畅地回到了罗府。 罗府下人打开大门,一见自家少夫人并柴大人竟带着昏迷的世子回到家,赶紧机灵地叫来人帮忙移到房间,并叫来了府医,为了以防万一,还使人拿了牌子去宫里请太医。 府医年龄虽不小了,身体保养的好,不一会儿便健步如飞的赶来了。府医年迈,见多识广,又听得罗婉言说的那蛇,细细观察了下陆修齐的面色,给他诊了个脉,安慰了罗婉言两句:“少夫人不必担忧,毒并未深入,待我前去配药!”便急匆匆赶回药房了。 罗婉言见府医如此脚步匆匆,以为他是在刻意安慰自己,心内更加焦虑了些,总觉得陆修齐实际中毒程度比府医安慰她的要深些。 柴冬见陆修齐安顿下来了,又被管家拜托去找还未下朝的陆国公和出门的陆夫人,就没有多停留,起身出了陆府。 罗婉言见陆修齐脸色有些发紫,料想中了蛇毒的他身体有些发冷,便起身拿了床被子,盖在陆修齐身上,又打了热水,将毛巾浸透,给陆修齐擦了擦脸。 她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便坐在床边,握着陆修齐的手,细细打量着陆修齐的神色。打量着打量着,她禁不住上手摸,从剑眉,到星目,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微微发紫的嘴唇。原本硬朗的五官,这会子却有了几分柔和。 虽然与陆修齐结为夫妇,但二人相处实在不多。罗婉言细细想来,陆修齐对自己和对别人原是不一样的,对待别人,他脸上大多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五官深邃,有时候让人感觉不太好亲近,甚至有些害怕。在她面前,陆修齐仿佛总是有意放松面颊,似乎怕吓着她。也正因如此,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怕这个所谓的天之骄子、修罗将军。 成亲前,罗婉言常常听说陆家公子自小聪慧练达,虽然家世显赫,但是凭借着自身的才华与本领,不靠陆国公,也早早升上了正二品将军。 可是成亲不到一个月,他在自己这里,却总是做着各种傻事,这些傻事不使人厌烦,反倒有几分可爱。尤其是在那生死一刻,她被陆修齐抱起来,竟隐隐感觉到些许安全感。 在她知道安乐郡主不是长公主亲生女儿的秘密的那一刻起,她就总是心惊胆战,担心着这一秘密被揭穿,他们全家必定会被太后抄斩满门。 她嫁给陆修齐,的确目的不单纯。陆家是开国功臣,那块玉佩就是陆家的保命符。还记得幼时母亲和陆夫人谈论到那块玉佩,陆夫人开玩笑说:“那‘免死金牌’是我陆家的传家宝,接下来便要传给儿媳了。” 也许是她心里太过阴暗,知道秘密的那一刻,她率先想起的便是陆夫人的话,她想要为家人拿到一个可以安全存活在这世上的保障,也就只有陆家的那块玉佩了。原本她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是想让太后娘娘少怀疑到安乐郡主和她头上,当母亲问到她为何突然不疯了,她便找了个借口,道:“我喜欢当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等我长大了,才会有君子来娶我!” 后来没多久,在一次宴会上,有人当众问陆修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陆修齐回答的竟是,只娶温婉贤淑的姑娘。 罗婉言听得这话,便更加地对自己在外的形象上心,在人前愈发的温婉大方,向着陆修齐喜欢的类型靠近。 陆家一家对她都很好,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或者坦白,但她总是鼓不起勇气,有时候做起全家被砍头的梦,也担心万一这秘密真泄露了,她们全家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于是,她纠结着,自我厌弃着,还是嫁给了陆修齐。 她原以为陆修齐不喜欢她,只当她是妹妹照顾着,但婚后的点点滴滴,又加上近日柴夫人的点拨,罗婉言也算有些看清陆修齐的心意了,对他的闷葫芦性格真是又气又恨。 罗婉言就是这样,谁若是对她好,她总是想要还回去的。 父母是这样,陆修齐自然也是这样。 不用 府医和底下的小厮、药童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熬煮好了汤药,送进了陆修齐躺在的别院房间里。罗婉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汤药灌进陆修齐的喉内,刚喂完药,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陆国公和陆夫人急匆匆走进来了。 两人回府之时已经提前传府医候在前院,问过话才过来的,知道陆修齐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遂让管家将从宫中赶来正巧碰上的朱太医客气的送回宫后,还是急着过来看看自家倒霉儿子。 府中的大夫医术果然高明,没多久,就见陆修齐的面上的青紫色慢慢消退了些许,唇色也暗淡了些。 府医临走前嘱咐过,罗婉言知道这是陆修齐身上的毒慢慢在退散的现象,暗暗松了口气,也安慰公公婆婆不要为此担忧。 这一番折腾已然夜幕降临,陆夫人见罗婉言累了一整天了,便催促着罗婉言赶紧回去吃些晚餐,休息一下,只留马平及两个丫鬟照顾着即可。罗婉言禁不住陆夫人的劝说,说先回自己院中洗澡换身衣服解解乏,待会儿再来。 亲眼看到罗婉言出了房间,走了老远以后,陆夫人又将陆国公哄了回去,才回到房里。 陆夫人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藤椅上,眼睛斜睨着正在“昏迷不醒”的陆修齐,阴阳怪气的说:“陆修齐,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屋内一片寂静,半晌,陆修齐心知被“拆穿”,只得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 陆修齐少年老成,从他很小的时候,陆夫人见到的儿子总是面无表情,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看起来委实令人厌烦,让她丧失了不少乐趣。此番被揭穿,他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窘迫,看起来颇为可爱。 陆夫人翘起二郎腿,喝了口茶,拷问道:“说吧,什么时候醒的?目的是何意?” 陆修齐的确已经醒了,但也不是存心瞒着家人。 他运气算是极好的,因为盘算着今日要骑马来回,他特意穿了特制的皮靴,毒液不那么容易浸入。再者罗婉言已用银针将那蛇刺的七荤八素的了,释放出的毒液量少了不少,毒性也弱了许多,是以,罗婉言一副汤药灌进去,他就有了意识,只不过当时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与昏迷的人也相差无几。 罗婉言与爹娘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能动能说话了,但听到言言说要一会儿要亲自来伺候他汤药,他便又舍不得醒了。陆夫人无意中看到陆修齐睫毛动了一动,以为是幻觉,死死盯住他,果然又见他忍不住眼皮也动了动,手指也动了两下。因此,断定陆修齐必定已经清醒,便特意将儿媳妇和夫君都支走,想知道儿子这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个什么药。 陆夫人从柴冬口中已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此事只是个意外,见儿子闭口不言,便笑着调侃他:“修齐,你不是故意想着英雄救美,导了这一出戏吧!” 陆修齐无奈扶额:“娘亲,您想到哪里去了,自然不会!” 陆夫人收了调笑的神色,正色道:“修齐,安乐是我最好的朋友,言言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我希望她过得好。可是修齐,你也是我亲儿子,我不希望你看低自己,不管你们是否相爱,我希望你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们之间是平等的,就像我和你爹那样!” 陆修齐心内一惊,心知这回是真的吓到娘亲,忙赔罪道:“娘亲,您放心,我下次必定爱惜自己,不让您和爹担心!” 母子之间温情脉脉,陆夫人甚至起身想要向儿子幼时那般摸摸他的脑袋,却听得一句:“娘,您确定您和爹之间是平等的?”义正言辞,言语中不像看玩笑。 陆夫人预备的轻轻抚摸瞬间变成了脑瓜崩儿,弹的尚虚弱的陆修齐差点又昏睡过去。这死小子,跟婉言成亲后,有了人模狗样,竟然敢调侃自己老娘了。 成功欺负了儿子后,陆夫人神清气爽的回了主院。 …… 半夜,可怜的陆国公被神采奕奕的陆夫人摇醒,只得拼命撑着眼皮听着自家夫人的唠叨。自然,这地位也是不可能相等的。 “远茂啊,咱们得帮帮儿子!”陆夫人眼神烁烁地盯着国公大人,骄傲着自己的这一伟大提议。 陆国公睡眠严重不足,也没听清陆夫人的话,就“哦哦”了两声。 作为安乐郡主的亲闺蜜,两人都最讨厌自家男人对于自己的敷衍,因此国公大人在被夫人第几百次拧痛耳朵后,睡意彻底没了。 “我说咱得帮帮儿子!”鉴于方才陆大人未听清,陆夫人屈尊降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帮修齐,他活的比;老子都好,有什么可帮的。”陆国公不以为意,对于自家夫人过分在意表示强烈不满。 “咱儿子在儿媳妇儿哪里一厢情愿,我看着心疼,得撮合撮合他们。”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累啊?” “我亲儿子,我亲闺女,我爱管怎么了?” “好好好,管管管!关键怎么个管法?怎么个帮法?” 陆夫人咂摸了一下嘴,靠在背靠上又足足想了一刻钟,见陆远茂又要睡过去,忙掐了他一把,道:“我想到了!” 陆国公只得打起精神,听听自己夫人的绝妙主意。 “这样,我觉得你可以当个恶公公,比如在饭桌上,你责备言言挑食,或是你挑剔言言不早起来跟咱俩问安,修齐心疼言言,到时候必定会跟你理论,那言言不就会认为陆修齐对她好了吗?” “啊?”陆国公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夫人不像是说错了话的样子,反问道:“为何是我?一般不都只有恶婆婆吗?哪有恶公公的。” 陆夫人横眉冷对:“那怎么行?我跟言言情同母女,这个坏人我可不能当!” “那我也不行啊!罗谦是个爱女如命的,他跟我童朝为官,要知道我苛待他女儿,岂不是要和我拼命?夫人,你也得为你夫君的生命安全着想吧!”陆国公脸上皱起两条沟壑,苦笑着说。 陆夫人点了点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看儿子那么美出息就是随了你。你一个武官,还怕罗谦一个拿笔杆子的吗?你丢不丢人?” “夫人你懂什么?他若是个武官,我反倒不怕他了,大不了我们出去比试比试,谁胜谁负一目了然。正因他是个文官,最为阴险狡诈,他撺掇着那群御史文人一起对我口诛笔伐,我哪里还抬得起头做人?” “若是被罗谦发现,你就去负荆请罪,认个错,到时候言言再给你求个情,事情不就过去了。反正你得去,不去也得去。”陆夫人一锤定音,陆大人只好含泪答应。 罗婉言跟陆夫人说好再来侍候陆修齐汤药,自然不会在院子多休息,只匆匆用过几口饭,便带着落雪到了陆修齐所在别院。 看陆修齐还未醒,小厮已经从厨房端来了汤药,罗婉言便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下去。 陆修齐想要找个时机“醒过来”,但罗婉言喂完药后,搬了个椅子坐在自己旁边,握着他的手,一直看着他,他享受着这样的温馨与宁静,一时又不想“醒过来”了,被一双细嫩的手握着,陆修齐沉沉睡去了。 事实证明,不用他自己找时机“醒过来”,生理需求让他自然转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罗婉言手还握着他的手,但也已经睡着了,便想着不欲吵醒她,自己去恭室。 罗婉言睡得不沉,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动静,一下子惊醒过来,见陆修齐醒来,不由惊喜的喊出声来:“修齐哥哥,你醒了!” 声音不算小,惊动了门外的落雪,她连忙将灯点着,房间瞬间灯火通明。 陆修齐见罗婉言脸上都睡出印子了,不由心疼起来,暗骂自己虚荣,为了一己之私欺骗言言。 罗婉言见陆修齐沉默不语,以为他还身体虚弱着,忙要扶他躺下,还边吩咐着:“落雪,你快去主院看看,爹和娘肯定还没睡,你去通报一声,就说世子醒了。”落雪见自家县主魂不守舍了半天,陆世子醒来,她也高兴的不得了,愉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用!” “修齐哥哥?” 这句“不用”过于中气十足,实在不像一个刚刚醒来的病人说出的,陆修齐说完自己也后悔了。 “咳,咳……”陆修齐声音弱下来,“我刚刚激动了,我是说不用去叫爹和娘了,爹明日还有早朝,他们必定已经睡了。”开玩笑,若是陆夫人正在甜美的梦中被吵醒,她可不会念自己是不是她儿子,铁定把真相一股脑的抛给罗婉言以示报复。 罗婉言一瞬间的怀疑被陆修齐打消,落雪便也作罢了。 不过生理需求还是得解决,当陆修齐不好意思地提出要去恭室,而罗婉言坚决要搀扶着他进恭室,唯恐他出现意外时,幸得马平赶回来,才解了他这一尴尬。 平西将军 次日一早,陆夫人本着帮儿子做戏的心态,装作担忧的样子来到别院。看到罗婉言正小心翼翼地喂陆修齐喝汤药,而自己儿子一脸满足的享受着那苦哈哈的汤药。黄连解毒效用佳,若是没看错,昨日府医开的药中可是有黄连这一副药,也不知一向怕苦的陆修齐是怎样喝出一脸满足的。 看着儿子媳妇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陆夫人瞬间觉得自个儿昨晚辗转反侧睡不着,给自己儿子出谋划策,简直就是脑子坏了。这小子套路很深嘛,哪里还需要自己这个娘亲! 见罗婉言看过来,陆夫人还要装作很惊喜的模样:“修齐醒了?” 罗婉言起身将已经喝干净的汤碗收起来,说:“是啊,娘,修齐哥哥昨晚就醒了,怕打扰您和爹休息,就没通知您!” “对对对,不用打扰我们!” “啊?”罗婉言以为陆夫人说错话了,疑惑的看向她。 陆夫人看到罗婉言投来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急忙补救:“哦,我是说,没事的,通知不通知都行!” 陆夫人略坐了会儿,见陆修齐真没大碍了,才起身离开。罗婉言执意要送到门口,陆夫人见拗不过她,只能随她便了。 陆夫人在门口摆手正要告辞,却见罗婉言欲言又止。 “娘,修齐哥哥虽说已无大碍,但府医说毒液伤身,还是要休息两个月才能活动。我之前听说修齐哥哥要被圣上派去边塞,这路途遥远,不知可否请爹陈情圣上,换个人去?” “啊?”陆夫人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这是之前陆修齐自个儿撒下的谎言,坑了自己老爹,亏的自己私下调查了,不然就连自己都坑了,“言言放心,你爹会向圣上说明的!” 与刚成亲不一样,她那时日日盼着陆修齐赶紧被派往边塞,那时她一个人落得清闲。如今陆修齐为了救她才会中毒,她总不可能昧着良心还期盼着他去往条件艰苦的边疆。原本前些时日她还纳闷皇上为何迟迟未下旨意,直到前些天听陆国公说到边关被胡人入侵,边关战事吃紧,料想皇帝也早早得到消息,也是想让陆修齐在家与家人多待几天。朝中可用的将军没有几个,皇上若是不顾陆修齐的身子派他去往平乱,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最为纳闷的要数陆夫人了,昨日府医明明跟她说,陆修齐身强力壮,中毒不深,几天就能好,怎么一下子又需要两个月了。 陆夫人转个身,去往药房一查究竟。 “夫人,世子的身体真的无大碍,只是他自己要求我这样说的!”年迈的府医不敢欺瞒,将实情告知了陆夫人。 陆夫人固然理解陆修齐想在儿媳妇儿面前装柔弱获取同情的心情,但如今边关战事刚起,总不能指望他老爹亲自上战场吧。这也忒不懂事儿了,怎么能为了儿女情长忘了正事呢?陆夫人第一次对这个稳重的儿子有了不满的情绪。 下午,待陆国公回来后,陆夫人忙将这事添油加醋的抱怨了一番。 可是向来对儿子不满意的陆远茂这回却捋了捋短短的胡须,一句话没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夫人,这回不是修齐不懂事,相反,他长大了,看事情看得全面,比我们都透彻。” 陆夫人撇了撇嘴,坐下了,道:“我倒要听听,他怎么就看事情全面透彻了。” “哎,夫人,我们陆家,权势太过啊!”陆国公叹着气。 “你是说……” “没错!”陆国公打断了陆夫人的话,“这次边关的战事,陆修齐不能去。但是这话又不能自己开口说,这场毒真是来的恰如其分。虽说先皇和圣上都器重咱们陆家,但是君心难测,军中大权全由我们陆家一手掌握,换做我是皇上,也会晚上睡不着觉的。” “可是我们陆家忠心耿耿,而且言言是长公主的外甥女,皇上的亲外甥女,都嫁到我们家了,我们不可能造反的。”陆夫人急急辩解。 “夫人,你想的太简单了,我们陆家清楚自己不会造反,可皇上不清楚,我就算再表忠心,兵权在手,他就不会放心。此番胡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实力却比我们边关的将士差远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是修齐主动请战,必定皇上更加怀疑我们,就算皇上下令让他去,最好他能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拒绝,减弱皇上的好奇心,因此我说,他的毒来的正是时候。”陆国公一脸严肃的给陆夫人分析。 “那修齐不能去,朝中无人,难不成让你去?” “自然不会。其实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提拔一些小将,皇后的侄子就是其一。我猜此次皇上必定会派他去,这个小将有些本事,足够应付此次战役了。” 陆夫人一听有理,用手顺着胸脯,道:“还好,还好,总算是躲过这么一劫。” 陆国公苦笑不得:“哪里有这么简单?此番只是略微减弱圣上的怀疑,只要兵权在我们陆家,那疑心便不会停。” “那该怎么办?我们将兵权还给皇上?” 陆远茂没有说话,静静的思索着,直到面前的茶水都凉透了,他才拿起抿了一口,道:“兵权肯定要上交一部分,但不是现在。我想着,之前修齐好像也未必在坑我,我向皇上请愿让他前往边塞,他自己来个不愿意,倒是撇清了我们父子沆瀣一气,争权夺势。不过……” “不过什么?” “等边关战事结束,让陆修齐请愿,驻守边关吧。最好言言她俩能生下孩子。” “你不是说皇上怀疑咱们吗?怎么还让修齐去边塞呢?” “近些年胡人越来越猖狂,虽说现在实力还不能与我们抗衡,但胡人高大强壮,牧马又多又壮,过不了几年就会壮大了。皇后的侄儿今年行,不代表明年还能击退胡人,况且,就算皇上同意,皇后又怎么舍得她方家唯一的子侄去往边关那么艰难的地方受苦呢?而且修齐去边关,我们老两口在京城当个现成的人质,挺好的。我想着,修齐和言言生个孩子,留下京城,可能筹码更足一些吧。” “夫君,你也不要如此悲观。再不济,咱们手里还有玉佩呢,就算犯了大罪,最多被贬为庶民,咱们一家人还齐齐整整的。再说,还有安乐呢,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总不会坐视不理的。”陆夫人宽慰着紧皱眉头的陆国公。 陆国公拉过陆夫人的手,声音徒然变得更加严肃了:“我怕,安乐郡主和罗谦那里也自身难保了!” 陆夫人惊了一下:“这,这又是为何?” “不清楚,我以前有个属下,他救助过的一个孩子刚好就是太后手下的凤卫,太后最近正在调查关于安乐郡主的事情,具体何事还不知,不过,听他口气,应当是一件大事,而且应当对罗府不是好事。” “还有什么大事能让太后娘娘吩咐自己身边的凤卫调查?这必定是捅破天的大事了。前几天和安乐见面,她还在纳闷太后好久未召见过她了。夫君,你说这件事,要告知她们家吗?”陆夫人忧心忡忡的问。 “自然要告诉了,我们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你一定要避人耳目,让安乐和罗谦在人前不能表现出异常,我这边也会吩咐府里的暗卫调查一下究竟是何事。” 陆夫人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旭日朝居然这么的波谲云诡,原本只有三四分的担忧瞬间变成了七八分。 陆国公知道陆夫人不是普普通通的内宅妇人,这些信息,她肯定能很快消化,不久后,就能成为他们父子最大的助力。 “等过几年,修齐在边关站稳脚跟,让修齐交托一部分兵权。咱俩就辞官,在京城买处大宅子,帮修齐带孩子。言言长的那么好看,修齐也不差,生出的孩子那得有多好看呀,想想都留口水。”陆夫人下了总结陈词。 次日,京城上下全部都知道了陆修齐中了蛇毒,要卧床休息两个月。由于边关战事吃紧,陆国公又有成年旧疾,皇上只能封皇后的亲侄子为平西大将军,前往边关平乱。 皇后的侄子神勇无比,在边关势如破竹,打的胡人落花流水,好好的替旭日朝出了口恶气。平西大将军还未回京,皇上便龙心大悦,封了他正二品将军,与在边关经营多年的陆修齐平等的职位。 时过两个月,陆修齐的毒应当“好起来”了,但他的属下近日来看他却格外的勤,大家纷纷为他鸣不平。陆修齐虽说家世好,但他从未靠过父亲,从小在边关,从小小的士兵做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才堪堪升到二品官。哪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从未打过仗的小小参将,才打了一场简单的胜仗,就与千辛万苦升上正二品的陆修齐平齐,谁能服气? 可是就算不服气,他们也只能私下抱怨一下,上次打算联名向皇上请愿,被各自的爹给镇压了。 陆修齐倒是很轻松,这两个月,言言对他可是关怀备至,他都想再生一次病了。 求助 这两个月,圣上赏赐不断,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皇上是念旧情、体恤臣下的好皇帝,所以那些抱怨的话,私下说说也罢,若是被人传到宫中,那就又不得安宁了。 陆修齐实实在在度过了甜蜜的两个月,现在严重□□裸的爱意连罗婉言都忽视不了的。而对于罗婉言来说,她也不清楚自己对陆修齐究竟是什么感情,感激有,愧疚有,尊敬有,至于爱意,似乎也有。 不过二人相处愈发自然了,罗婉言倒也不再排斥与陆修齐亲热,只因后来她发现,不是都像第一夜那样疼的。 陆修齐毒完全解了,自然不能再“卧病在床”,一早便起床上朝,恢复以往的作息。心不在焉地听了一堆对皇上歌功颂德以及称赞皇后侄子年少有为的话之后,总算下朝了。 百官久未见他人,不论相熟的不相熟的都上前问几句,但他无心与同僚寒暄,只想早早回去陪伴娇妻。最近言言甚至学会了做自己最爱吃的莲子姜鱼,真是聪慧呢。陆修齐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抑制不住想要早点回家的欲望,幸得陆国公仿佛看出了儿子想要逃离的迫切,只说陆修齐毒刚解,精力还有所懈怠,不宜久站,众人这才放他归去。 罗婉言最近的确迷上了做莲子姜鱼,不过那不是为了陆修齐。她最近看的话本里,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主角,最喜欢做莲子姜鱼。那本书致力于写出莲子姜鱼的十几种做法,罗婉言很想将书中的做法都钻研出来,看看是不是如同书中描绘的那样,每种做法味道各异,功效也不同。 因为她不吃生姜,每次做出来的鱼自然便宜了陆修齐,偏偏赶巧的是,这莲子姜鱼竟真的是他最爱的食物。还未成亲前,陆修齐日日沉默寡言,罗婉言哪里能知道他喜欢什么呢?所以,陆修齐感动的跟什么似的,完全是自作多情。 陆修齐一走进院子,远远就闻到小厨房飘来的鱼香味,当然,还带有些许浓郁的鱼腥味。 罗婉言是日日做鱼不错,但就算每日大厨帮她备齐食材,她的水平也做不出什么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来。比如说现下,这鱼腥味,应当就是她忘记了放山西出产的正宗去腥味老陈醋才导致的。至于这么大的腥味为何罗婉言没有闻到,只因她进厨房必定将自己全副武装,生怕烈油烫溅到自己,只留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因此实在闻不到这刺鼻的腥味。 虽说每日都有这样那样的小失误,陆修齐却丝毫不嫌弃,吃的津津有味,看的落雪都在旁边流口水。有一次,落雪实在馋的忍不住,偷偷跟着自家县主进厨房偷偷拿了块鱼肚下嘴,那滋味,让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尝第二次。偏偏陆世子这个怪胎,进个厨房出个厨房的功夫,竟说他的鱼少了一块,还通过蛛丝马迹认定是落雪偷的,罚她抄写了一千个“鱼”字。从此以后,落雪将鱼看做毕生敌人,鱼在她不在! 落雪早早就躲得远远的,厨房里就只有罗婉言一个人,陆修齐就靠着门框看着言言为自己忙来忙去,心里着实甜蜜。 罗婉言转头的功夫见陆修齐站在门前不知在想什么,嗔怪的说了一句:“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吓死个人?”说完罗婉言才惊觉自己声音有些过于娇媚,真的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住了嘴。 陆修齐将做好的鱼端起,一手牵着罗婉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走,吃饭去!” 正在吃饭时,马平在门外求见,陆修齐没准备见他的,但罗婉言说,这么个时辰求见,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马平一进屋,脸上先带了几分为难,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罗婉言见之,道:“有何事?你尽管说就好!” 马平跪地:“少爷,少夫人,莫小姐在门外求见。” 一说起莫小姐,陆修齐和婉言自然知道是莫韶仪,不过这个时间,来求见她和陆修齐,而不是单独一个,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陆修齐对那个心机重的姑娘并无一丝好感,闻言直接回了一句:“不见!” “少爷,莫小姐说您和少夫人一定会见她的,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务必亲口对您说不可!” “让她进来吧!”陆修齐知道婉言几乎与莫韶仪撕破脸皮,诧异她为何要让那个糟糕的女人进来。 而罗婉言是相当了解莫韶仪这个人的,她原想莫韶仪会单独来找自己或者私下拦下陆修齐,却的确没有想到她会来见她们夫妻,罗婉言也的确想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马平手脚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将莫韶仪带到屋内。 莫韶仪见陆修齐和罗婉言二人其乐融融地喝着茶,眼中闪过极易被人察觉的嫉妒。罗婉言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嫉妒心,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嫉妒可就太多了,若是在意,肯定是在意不过来的。 还是罗婉言先开了口:“什么事?” 谁知莫韶仪“扑通”一声朝她夫妻二人跪下了:“婉言,陆世子,求你们救救我!” “救你,这又从何说起?”罗婉言愈发糊涂了。 “婉言,我爹爹要将我嫁给御史大夫,那李大人就是那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她可是比我爹还大上近十岁,,而且,而且我听说他最爱打女人,他的那些姬妾,全是被她打死的。婉言,陆世子,你们可万万要救我啊!” “你娘不是很疼你吗?为何将你嫁给李大人?”罗婉言问这话不是存心奚落,而是真正不解。 莫韶仪眼神闪烁了一下,委屈巴巴的说:“我爹贪慕虚荣,硬要我嫁给李大人,我娘她,她毕竟是个女人,上次又被皇后娘娘勒令禁足,哪里能拧得过我爹呢?” 莫韶仪说完这话,眼神幽怨的看着罗婉言,仿佛在说,要不是她,她和她娘也不会开罪皇后。罗婉言受了无望之灾,心里痒痒的,很想让她无声的职责变为现实。 紧盯着罗婉言的莫韶仪自然错过了陆修齐眼中的嘲讽。这两个月,陆修齐虽然“卧病在床”,但是依旧耳聪目明,消息可是没少打听,自然知道这莫韶仪的婚事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就是了,胆敢算计言言,就要做好后悔的准备。 莫大人一向宠爱莫夫人,但因为莫韶仪和莫夫人,竟在朝堂之上受了皇帝的职责,说教妻、教女无方。莫大人毕竟是个男人,有着男人的通病爱面子,因为妻女受如此大辱,心里怎么都不可能痛快,便决心冷她娘俩一冷。谁知,这一冷,真就冷出事情了。莫大人半个月没踏进后院,这莫夫人竟与院中一个护卫有了私情,而且恰恰被莫大人撞个正着。莫大人自觉头上戴了个大绿帽,一朝郁气难解,想东想西,越看越觉得莫韶仪不像自己亲生的,刚好御史大夫李大人上门求娶,二话不说,就定下了亲事。 陆修齐的手下,刚好与那护院有几分交情,顺便给他传授了不少勾引□□的招数,并无意中将莫大人引到两人正约会的地方而已。 其实,这莫夫人和那护院其实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拉拉小手,互诉衷肠而已。可是任凭莫夫人如何喊冤,这莫大人虽说对莫夫人还有几分情意,但心中就像扎了根刺,总是不得劲儿。 这些天,莫夫人与莫大人关系稍有缓和,莫夫人便想着在莫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解除这门婚事,但是莫大人怎么也不愿。其实,莫大人也有些后悔过于冲动了,但那李大人位高权重,莫大人实在得罪不起,有一次他试探着提了一提,被那李大人吹胡子瞪眼,差点生吞活剥了,从此,他再也不敢提解婚约的事儿了。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莫韶仪实在忍不住跑来找陆修齐和罗婉言了。但罗婉言很好奇,她来找他夫妻二人究竟是想要帮她什么忙。 “所以,你想让我们如何帮你?” 莫韶仪瑟缩了一下,才有些支支吾吾的说:“就是,陆世子,您能不能纳了我?哪怕只是个贵妾,或者妾?等风头一过,您若是不满意我,再休了我就好。婉言,咱们情同姐妹,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若嫁给陆世子,只是个妾,完全影响不到你什么。你聪明大度,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嫁给陆世子为妾,不是吗?” 罗婉言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果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莫韶仪很聪明,将这个问题抛给她,夸赞她聪明大度,若是不接纳她,岂不是就是小心眼,善妒?罗婉言偏偏就将这个问题再抛回给陆修齐,来自心上人的打击,总会更令人深刻吧? “修齐哥哥认为呢?”罗婉言转过身子,脸面对着陆修齐,仿佛在期待着一个答案。莫韶仪见罗婉言又将此问题抛给陆修齐,暗恨这女人奸滑,但此时陆修齐便成为自己唯一的机会,她也忐忑着望向陆修齐。 陆修齐冷声道:“我夫人善妒,我不欲让她不开心!” 这个陆修齐,非得拖她下水? 这话不算委婉,一般人听了,便知道是在拒绝自己了。可是莫韶仪还真不是一般人,她恋慕陆修齐这许多年,内心里也早已幻想过千百遍她与陆修齐两情相悦的场景,听了此言,她还当陆修齐对她也是有一番情意在的,只是碍于妒妇,才委曲求全。 但莫韶仪了解罗婉言,知道她不可能开这个口,方才将问题抛给她也只是做戏让陆修齐看清这女人是何种模样罢了。 她含情脉脉,郁郁含泪道:“修齐哥哥,我,我是真心……” 哪知这一句话还没完,陆修齐就甩袖而起,瞬间没了人影。 莫韶仪一句话没完,眼泪还半流不流,呆呆的看着陆修齐离去的方向,眼里全是疑惑。 表白 罗婉言自然也没那好心解答她的疑惑,就算有那心,也只怕会被莫韶仪好心当做驴肝肺。 果不其然,陆修齐一走,莫韶仪就抹了抹她那虚伪的眼泪,眼带愤恨,脸上却装的可怜:“婉言,我们姐妹一场,你就如此待我吗?你只需举手之劳,就能救我于水火,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罗婉言此刻觉得与她多费一句口舌,都是对自己生命的浪费,所以干脆置之不理,起身出门。 哪知莫韶仪此刻丝毫不顾及脸面尊严了,竟一把抓住她的裙摆不放:“怎么了?你心虚了吗?你自诩善良大方,却连这等小事都不愿帮我,你难道不怕修齐哥哥知道了,对你‘另眼相看’吗?” 罗婉言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干脆的转过身子,使了巧劲儿一下子睁开了莫韶仪抓住自己裙摆的手,睥睨了一眼还趴伏在地上的莫韶仪,居高临下的说:“莫韶仪,今日,我就跟你说说知心话,你真是我见过的天下最不要脸的人。” “你,你说什么?”莫韶仪激动的站起身来。 罗婉言一手撘住莫韶仪的肩膀,稍稍一用力,便将她压的两腿一软,又坐到了地上。 “不用急,我说话自是有依据的。” “你和你娘当初顺势救我和母亲,其中一大半原因无外乎母亲家世显贵罢了,善心恐怕没多少吧。这些年,我们一家为报恩,做的也绰绰有余了。你我姐妹一场,你暗地里做过多少坑害我的事情,我便不一一列举了了,你必然心中有数。你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要我帮你,可是当别人都是傻子?你不可怜,亦不需要我可怜,倘若我帮你,可怜的就是我了。” 这话说的莫韶仪没办法反驳,因此句句属实。当初莫夫人和莫韶仪的马车一路跟着罗家马车,的确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当安乐郡主生病求救时,莫家母女是暗暗欣喜的,那些世家贵族最要脸面,若是接受了她们的帮助,必定涌泉相报,事实证明她们猜对了。罗婉言如此笃定莫韶仪并未怀善心,是因为后来调查莫韶仪时,一小门户只向她讨碗水喝,都被她无情的拒绝了,倘若自家只是贩夫走卒,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我善不善良,大不大方,不是你说了算的,可惜全京城的人都这么想我,真是让你失望了。” “第三,就算再小的事儿,我也不想帮你。至于你说的怕不怕,哦,不怕。” “ 你,你……” 罗婉言将指向她的手指一折,就听的咔擦一声,又一声“啊”的尖叫。 “罗婉言,你个贱人,你把我的手指折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让你后悔的,这府上都是陆家人,他们都会知道你是一个蛇蝎小人。”莫韶仪控制不住涕泪直流,控诉着罗婉言。 罗婉言莞尔一笑:“多谢姐姐提醒我,落雪,还不拿抹布将她嘴堵起来,传到修齐耳中可怎么得了!” 落雪的声音很欢快雀跃,不一会儿就看到她进到房里,三下五除二将莫韶仪绑了起来,顺手朝她嘴里塞了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散发了馊味的抹布。 看着莫韶仪越发愤恨的眼神,罗婉言笑的更欢快了:“莫韶仪,我警告过你,不许动我家人,你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你若是继续致力于传播那虚无缥缈的谣言,我就让你永远不能在京城立足。你,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 莫韶仪惊恐的摇头,她从未见过罗婉言那种眼神,仿佛带着必死的决心,要让她挫骨扬灰。 莫韶仪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和罗婉言作对,还和以前一样维持好表面上的姐妹关系,也许她真的能嫁入陆家,与她同侍一夫。 关于安乐郡主可能不是长公主亲生女儿的事情,她也是无意中知道的。那时,她与罗婉言关系尚好,罗婉言虽算不得信任她,但也未怎么防着她。 她来罗家早已轻车熟路,一个午后,未经过主人的允许,与莫韶仪熟悉的门房小厮就放她进来了。罗婉言正在午睡,院中不知怎么刚好没人,莫韶仪便溜进房间。当时罗婉言正做着噩梦,嘴里不断轻声喊着“我娘不是长公主所生”“放过我爹娘”“太后娘娘”“……”因为声音极轻,又断断续续的,莫韶仪好不容易才拼凑出一个真相。她大为震惊,急忙溜回家,当做自己从未来过,从未听过这些梦话。 可是,自从她见过陆修齐,爱上他后,她便越来越不甘心,原本,罗婉言是没有机会和陆修齐订婚的,也许,她连自己的身份地位都不如。可是她娘安乐郡主,却凭着欺骗,混成了长公主之女,也因此才能与陆世子身份匹配。 莫韶仪守着这个秘密,看罗婉言过得越来越好。婚期越来越近,她焦躁难安,很想有人来揭穿这个秘密,可是这个人不能是她,她也没有证据,光凭那梦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她想让皇上或者太后自己查明真相,于是,她花重金买通宫中碎嘴的年纪大的婆子,不停的散播者“安乐郡主与长公主长的一丁点都不像”“安乐郡主与长公主性格南辕北辙”的话。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隐隐传到太后耳朵里,又勾起了她以往的怀疑,又让人着手调查起来。 年前,陆修齐与罗婉言婚事正式放在了门面上,莫韶仪急跳墙,胆大包天的花重金找人伪造了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让太后背后的那些人查到以后,愈发对安乐郡主加大怀疑,也就是从那时起,太后也不怎么召见安乐郡主和罗婉言进宫了。 哪知,太后与她手下那帮人仅凭着那丁点证据,想要深挖下去,迟迟不治罗家的罪名,罗婉言还是顺利的嫁给了陆修齐。 在罗婉言看来,这件事如果只涉及到她自己,早拆穿晚拆穿都一样,她也不愿顶着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但是她的娘亲和爹爹,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誓死要保护他们,莫韶仪此举,便是要毁灭她最宝贵的东西,她自然会对她不客气。 罗婉言很清楚莫韶仪的弱点,她的弱点不是她的娘,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陆修齐,而是京城中纸醉金迷的生活。如果让她消失于京城,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了此余生,那比杀了她还难过。因此罗婉言以此来威胁她,想让她安分点。 如罗婉言所想,莫韶仪是真的怕了,她怕;离开京城,她的未来便再也没有荣华富贵的可能,而在京城,一切都有可能。 尽管莫韶仪恨的牙痒痒,但她也只能忍耐,不敢再雇人作妖,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待嫁,顺便也做一做陆修齐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休了罗婉言这个弃妇后,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她自己的场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落雪手脚麻利,片刻间就将莫韶仪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了莫府。 罗婉言起身回房,却见陆修齐正襟危坐,手捧着自己的话本在看。 其实,方才他拂袖起身,面带怒气,罗婉言而已不解那莫韶仪那句话触怒了他,这会儿闲下来,倒也想八卦地问问他。 “修齐哥哥,你方才怎么走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一点都不动心吗?”罗婉言闪烁着清澈的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他。 陆修齐无奈的放下只翻了一页的话本,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说:“胡说八道什么?” 罗婉言不依不饶:“我哪里有胡说八道!莫小姐才貌双全,是真正的温柔大方,可是最配你不过了。” 陆修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是喜欢温婉的,还是喜欢闹腾的,你到如今还不知吗?” “啊,你不是一直就喜欢温柔的吗?”罗婉言装作一脸疑惑。 看这丫头是打算跟他玩到底了,只得先退一步:“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前段时间陆修齐“卧病在床”,两人虽然也腻歪,但彼此心照不宣,却从未挑明过心意。此番陆修齐主动表白,罗婉言方才还占据主动,现下却有些措手不及。心中蔓延着一股甜意之下,又有几分酸意和复杂。 她正不知如何回应陆修齐深情款款的表白,又听得陆修齐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别唤我修齐哥哥了。” “啊?”罗婉言问,“你不喜欢?” 陆修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娘亲如何唤你爹爹?” 罗婉言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回答:“那得看我娘高不高兴,高兴的话,就唤夫君。” “那若是不高兴呢?”陆修齐饶有兴趣。 “就喊‘二狗子’!” “……”未曾想一向儒雅的岳父大人还有如此昵称。 怨怼 罗婉言其实看出来了,陆修齐比她还要看不惯莫韶仪那种惺惺作态的样子,方才莫韶仪口中的那句“修齐哥哥”着实恶心到她了,她倒是也想给陆修齐改个称呼。 “夫君。”罗婉言方才应付了莫韶仪半天,这会儿闲下来也觉得累了,干脆没骨头似的靠在陆修齐怀里,“你说,当今皇上和太后是怎样的人?” 皇上和太后毕竟是罗婉言的亲舅舅和亲舅祖母,陆修齐仔细观察了罗婉言的神色,见她只是随意问问自己的看法,便揣度着答道:“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是及其谨慎之人。” 罗婉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了然的神色:“是啊,谨慎,也就是多疑。” “那二皇子殿下呢,你与二皇子交往甚多,他是否如传言般爽朗大度?” 陆修齐苦笑一声:“皇上近来常常感叹,最像他和太后的就是二皇子了。听爹爹说,太子殿下倒是更像先皇一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惜……”二皇子与罗婉言接触不算多,感情也不比与皇上和太后,所以陆修齐说起来,也直白的多。 可惜什么,罗婉言自然知晓。太子重病卧榻,时日无多,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皇上的接班人必定是二皇子殿下,纵使二皇子再多疑,为人臣子的也不可多言。说实话,太子固然宽容大度,但的确才能有限,罗婉言也不得不承认,二皇子殿下是真的有君主之才,若是他登上皇位,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百姓的一种福气。 “夫君,假如,我说假如我因为不得已的原因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这声音没有一丝的犹豫。 “如果是很严重的谎言,严重到关乎性命呢?” “不会!”声音仍旧斩钉截铁。 “如果……” “不会!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言言。”陆修齐将罗婉言扶起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郑重其事的回答,“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关乎性命又如何?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为你生、为你死的准备了。 罗婉言将头埋在陆修齐宽厚的肩膀上,眼眶微热,她也不知道陆修齐的承诺是真是假,也许真到了那一刻,他就反悔了。但是起码此刻,他一定是真心的。 涌上心口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了,她试了几试,还是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口。她还在幻想着:也许,当年知道真相的人早都没了,太后根本调查不出什么;也许,陆修齐一辈子也不用知道她嫁给他的真相,自己在他心中还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也许,就算东窗事发,她也能够在不伤害陆家的情况下保全自己的家人;也许,…… 罗婉言想了无数个也许,但她知道她没有设想的那个也许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这几个月,她将自己缩在陆家这个温室里,丝毫不打听外界发生的事情,但她又如何不知太后查了这么久,也该查出蛛丝马迹了。太后再没召见过罗家人,就证明证据对她们罗家不利。罗婉言不敢动手做什么,她的人手有限,一出手被太后的人发现,只会加速罗家的毁灭。她只能坐以待毙,或者是恬不知耻的窃取着陆家的劳动成果。 等父母辈赦免吧,等到那时候,她就做牛做马,来报答陆家的恩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桂龙山流寇作乱多时,为祸一方,现令丰国公世子陆修齐带领五百人马前往平乱,即可起行,不得有误。钦此!” “臣陆修齐领旨!” 国公府外,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恭敬地将圣旨捧给陆修齐,皮笑肉不笑地说:“恭喜陆世子,又要建奇功了。此番世子平乱归来,皇上必有封赏,杂家先在这里祝世子马到成功了。” “多谢张公公!” “那杂家就不多留,回宫复命了。” “张公公慢走!” 陆家正堂内。 陆夫人和蔼的看着罗婉言,温和的说:“言言,你先回房休息吧,我留修齐这臭小子做点事情。” “是,娘亲!” 须臾。 “娘!” “娘!” 陆夫人对儿子的声音置之不理,看着美貌的儿媳,问:“言言,怎么了?” 罗婉言向陆夫人行了一个郑重的晚辈礼,才道:“娘,我知道,你们是想讨论皇上派夫君前往桂龙山剿匪的事情,我虽为皇上外甥女,但现在,你和爹和夫君才是我的家人,我永远都站在家人这一边。” “娘,言言是我的妻子,是我们的家人,她也要在这里。”陆修齐也望向陆夫人。 陆夫人执起罗婉言的手,笑着道:“言言,对不起,娘不是不把你当家人,但皇上毕竟是你的亲人,娘只是怕你左右为难。” “娘,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也分得清是非和轻重!” “是啊,娘想叉了,咱们言言这么聪明!既然这样,咱们一家人就关起门来坐下说。” 罗婉言坐下后,见三人还是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开口,便主动道:“爹,娘,我知道皇上多疑,对咱们陆家手握兵权并不放心,从上次皇后的侄子边塞平乱我就看出来了。此次桂龙山剿匪,看似不是大事,却比那皇后的侄子边关打仗要凶险的多,皇上竟只派了五百人手给夫君,若要夫君成功剿匪还能全须全尾平安归来,恐怕不易。” 罗谦和安乐郡主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生出的罗婉言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陆国公没有想到,罗婉言一个闺阁女子,如此年轻,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竟然看的这么深远。倘若他自己处于这个年龄,恐怕都不如这样一个妇人。陆国公频频点头,暗暗赞叹陆修齐果然娶得一个好媳妇。 “言言说的对啊。我年轻时曾经去过那桂龙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前朝就有山匪驻扎在那里,这些年,那山匪窝越来越壮大,早不知几百人了,皇上竟只派五百人给修齐,莫不是打着让修齐有去无回的念头,皇上如此做,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心寒吗?”陆国公性子直爽,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对皇上的不满全说出来。 陆修齐摇摇头:“爹,天下人并不知晓那桂龙山有多难攻,只知那不过一路山匪,名扬天下的陆小将军如果都无法剿灭,那就是徒有虚名了。” 陆夫人恨恨的喝了一口凉茶:“我看就应当让上次那个皇后的侄子去剿灭,他那么英明神武,我儿子可比不了。哎呀,早知道,我我们家就应当早点辞官,也好过让修齐陷入险地。” 对于皇上的了解,罗婉言不比陆家人少,她安慰道:“娘,就算辞官也无用的。眼下朝中缺武将,皇上只是想慢慢收回兵权,却不想陆家人退隐,况且此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皇上和皇后必定不会让那新封的大将军去做,还是会启用夫君的。” 陆国公赞赏的点点头:“言言说的甚是有理啊。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啊。” 陆夫人憋闷不已,她脾气一向暴躁,若不是顾忌着罗婉言在这里,她恐怕都要破口大骂了。 陆修齐见一家人都憋着一口气,心里觉着感动,反倒是先笑了,道:“爹,娘,言言,你们不必担忧。爹说的对,这一劫不管是福是祸,我都躲不过,何必为此烦忧。而且言言说的有理,幸好你们未辞官,我此番还能挑选自己得力的属下同往,倘若我们真的卸下兵权,那皇上给我们安排的就不知道是哪些老弱病残了。” 陆国公和陆夫人一听,深觉有理,又感到一阵庆幸。 “当务之急,我还想求娘亲和爹爹为我做几件事,就是派人快马加鞭去提早桂龙山探探虚实,待我大军一到,也好知己知彼,不至于立于劣势。” 陆国公和陆夫人又一阵兵荒马乱,前往吩咐人做事去了。 罗婉言见陆修齐三两句将父母的情绪安抚下来,又觉好笑,又心疼他。这些年,皇上作为她的舅舅,对她委实不算差。就算她知道了皇上不是她的亲舅舅,她也没有资格对皇上生出怨怼。 但她此时,还是不免对皇上生出了埋怨。 陆家人一直拿她当家人,她也是真的拿陆家人当做了自己家人。 出征 圣上既然要求了明日启程,那么陆修齐多耽误一天,便是抗旨。 虽然陆修齐心里有些准备,但也未想到西北那一仗刚结束,就下旨让他前去平乱。毕竟这匪寇由来已久,不急于一时,此时正是五月中旬,那桂龙山衣食不缺,兵强马壮,并不是平乱的好时机。 看来圣上对陆家还是不放心,好不容易趁着陆修齐修养身体的功夫收拢部分兵权,培养得力将才,可还未等完全把握在手,这陆修齐就好起来了。 不得不说,皇上的的确确有些小人之心了。陆家既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已经在琢磨着放权了,只是事关重大,还要考虑到自保,所以还未怎么行动罢了。就算是皇上这段时日收拢兵权,也只不过是他陆家有意放权而已。 纵然陆国公和陆修齐心中有数,有些物事儿也早早准备好了,但是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这夜,陆府灯火通明,府中人员手忙脚乱,夫人下人们一夜没睡,才抹着眼泪将陆世子的行礼打包好,装上了马车。 次日凌晨,天还未大亮,陆修齐就点好五百将士准备出发,这其中,自然包括上回与他们一起郊游的与陆修齐交好的兄弟们。 柴冬也来了。原本,陆修齐是不让柴冬跟着的。因为柴夫人在上个月查出有喜,这几天正是害喜厉害的时候。可是柴夫人听说陆修齐要去剿匪,一定要柴冬跟着。罗婉言和陆修齐都知道,柴冬和柴夫人对上次罗婉言救柴夫人充满了感激之情,此番,也只是想要略尽绵力。 说实话,柴冬武功高强,又细心,若是跟着陆修齐,的确是个很大的助力,罗婉言也放心许多。见柴冬和柴夫人实在坚持,陆修齐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并暗下决心,不给柴冬派遣有危险的事情做。 此番出行未知凶险程度,陆修齐点的将士大都是在京城了无牵挂的,但无可避免也有部分上有老、下有小的。都说铁汉柔情,天还未亮,妻子们便早早起来为丈夫送别。 天气不算好,大雾笼罩着整个京城,给这座都城平添了几分愁绪。陆修齐紧紧抱着罗婉言,久久不放,惹来一众小厮和丫鬟们的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必然是没有想到,一向冷淡的陆世子竟然如此儿女情长,在世子妃面前,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 罗婉言几乎从未与家人离别过,就算她自小在皇宫长大,安乐郡主和罗谦总也会想上办法每天与她见一面,最多隔天也会见面。 唯一的一次离别当属她小时候那一次。她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只记得皇上派遣爹爹前往洛阳查清一桩案件,并整理当地的卷宗。洛阳离京城不远,案子已经交由当地的衙门查的差不多了,只因当地知府大人年迈突然中风,来不及委任新的知府,罗谦前去帮着料理一些事情即可。罗谦在家已经算好了,算上来回的时间,再加上处理案件整理卷宗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那时候,她丝毫没有离别的愁绪,只当父亲和她去皇宫玩几天回去一样,没几天就又回来了。倒是安乐郡主,在罗谦出发当日,足足拉着他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罗谦走后,安乐郡主又整日怏怏不乐,甚至有一回,罗婉言还看到母亲一手拿着父亲最常看的那本书,一边还自言自语:“夫君,你可千万不要有我危险啊!” 罗婉言觉得很奇怪,明明父亲去洛阳只是整理卷宗而已,父亲临走前也说了此行安全的很,怎么目前整日忧心忡忡的。 安乐郡主只是意味深长地跟她说:“言言,等你长大了,真正将某个人放在心里,你就知道了!” 此刻,她也仿佛成了母亲,拉着陆修齐不停的絮叨,责怪着他这没带那没带,嗔骂着他不注意这儿,不注意那儿,还一直叮嘱他那明明已经说过无数遍明知道他早已了解的话。 她自己浑然不觉,小嘴不停动着,没让自己闲下来,而陆修齐看着她这么絮叨的样子,却心里暖暖的。在罗婉言那里,他一向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从未指望她会对自己如此关心。他最讨厌女子聒噪,可是罗婉言的喋喋不休却让他爱极了。但此刻,他却想要封上那张樱桃小嘴。 罗婉言还浑然不觉他的心猿意马,抱怨着他没有带上母亲年前求的护身符。陆修齐转过身,挡住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将她抱进旁边的门房里。还未等罗婉言反应过来,他就起身向前,用自己的嘴,封住了罗婉言的嘴。 他的动作看似粗暴,但真正接触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唇瓣,他又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他仔细用唇描绘着她的唇线,缓缓撬开唇瓣。感受到他的温柔,罗婉言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来感受,眼睛微微颤抖,连带着心也微微颤抖。 须臾,他又不满足于此,突然霸道地开启罗婉言的齿缝,将自己的舌头纠缠上对方的舌尖,用力的吮吸着她嘴里的气息。仿佛怎么也吸不够,他纠缠着她的舌头,一手拖着罗婉言的头,使劲将她往怀里按,已经那么紧了,却仿佛还不够,只想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骨血里,永不分离。 罗婉言感受到陆修齐的急切和不安,被动地承受着他给的吻,在无法呼吸之际,她温柔地贴紧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陆修齐感受到罗婉言的温柔,突然身体一僵,放开了罗婉言。他细细的打量着她,见她因为刚刚自己的粗暴,唇瓣已经出了血,不由内疚起来。 见到陆修齐眼中的愧意,罗婉言反而微微一笑,主动将唇奉上。微启朱唇,温柔的摩挲、辗转,轻柔的吮吸,等待着陆修齐给她反应。陆修齐欣喜不已,再次扣紧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这一回,愈加怜爱和柔情。 两人吻了很久,直到陆夫人看不过去,在门外厚着脸皮催了两声,陆修齐才算放过了罗婉言。罗婉言方才胆子倒是大,这会儿羞的满面通红,说什么也不肯出去。陆修齐无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只得自己出去了。 时辰不早了,其他将士都等着陆修齐,方才他放纵着自己儿女情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万万没有再让他们等下去的道理。他拜别父亲母亲,又望了一眼罗婉言所在的方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修齐手下的将士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要出征,骑上马儿,便不走回头路。不回头,不看见父母妻儿,那就不会心软,不会将牵挂放在心上,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更能打胜仗。 自然,这只是骗骗自己的小把戏,但这些年,陆修齐仿佛真将自己练成了铁石心肠,决不回头看一眼。 在陆修齐跨上马儿的一瞬间罗婉言其实就出来了,她看着陆修齐的背影,英姿飒爽,消失在清晨的朝雾当中,头一回体会到安乐郡主的那句话,“等你长大了,真正将某个人放在心里,你就知道了!” 当真正将某个人放在心里时,那个人一旦不在自己眼前了,就好像是心也空了一块,仿佛都不是完整的自己了。 ※※※※※※※※※※※※※※※※※※※※ 本书周三开始倒v,从27章开始,看过的宝宝们不要买了哦。入v当天三更,请大家继续支持。下一本,作者专栏《郡主渣的明明白白》,求收藏。 方丈 桂龙山离京城不算近,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两天才能到。 陆修齐要带兵剿匪的事被渲染的沸沸扬扬,陆修齐事先有所准备,那桂龙山的山匪也不是吃素的,必然也早就听到风声,有所准备了。 陆夫人平日大大咧咧的,但也明白此事虽只是剿匪,真真比儿子以往任何一场战役都要凶险,从不求神拜佛的她也拉着罗婉言上山拜佛了。 京城拜佛最灵的当属闲云寺了,纵使皇家有专门的寺院,但连太后和皇后偶尔也会来祈福。 闲云寺坐落在京郊的闲云山上,闲云山高耸入云,又险峻非常,以前叫做“险云山”,后被世人传错,便就将错就错,改做了“闲云山”。 其实也不是闲云寺的香火真的那么神通广大,而是闲云寺的第一方丈了洪,也就是落雪的师父,能够看透人心里所想,从而用高明的话语化解信主心中的忧虑罢了。 一方面,落雪很久没有见过她师父了,另一方面,请了洪方丈宽慰一下陆夫人的心也好。 险峻的山路挡不住京城百姓的狂热,那些达官贵人上山不仅拥堵,而且常常被一些游手好闲的庶民偷去财物。后来,皇上干脆下令,初一和十五只允许京城中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来进香。 这日正是十五,陆夫人带着罗婉言上山进香。五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祈福。京城内已然很热了,可山里气温初暖,桃花才刚刚盛开。婆媳出发的早,倒也不觉得热。到了寺里,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也丝毫不觉得冷了。这京城里遍地都是官员,正五品以上的也多不胜数,还有带着七八姑八大姨的,两人才下轿子歇口气的功夫,寺前已经人声鼎沸了。 这些人中,陆国公夫人和思月县主的地位自然是最高的,便由寺里最德高望重的了洪方丈来接待,至于主持,据说他是最神秘莫测的,只听过其人,从未见过其貌。 果然,了洪方丈就是会说话,三两句便开解了陆夫人的心结。陆夫人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爽快的带着罗婉言去添香油钱,留下落雪和了洪这师徒俩单独相处。 了洪在外人面前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徒弟,却常常是板着脸教育。落雪小时候怕他,卯着劲儿学武功,才学的那么好,长大后才知道他就是只纸老虎,便再也不怕他了。 “老头子,你有什么事要说,赶紧的吧。”落雪自行坐下,拿了个果子啃。 了洪长老板起脸,道:“不孝徒儿,怎么跟你师父说话呢?” “那你不说的话我就走了。”小时候,落雪将他当做父亲一样,长大了,她虽还像以前那样怀着孺慕之情,可是终归相处有些别扭,不知说什么好。 “你坐下。”了洪方丈只有在徒儿面前才有几分不稳重。 其实落雪又何尝不知师父肯定是有话要说,才在方才暗示自己留下呢。她是闲云寺方丈的徒弟这件事情除了罗家一家三口,并无其他人知晓,罗婉言聪明,刚刚看懂了了洪与落雪的暗号,便替她找了个借口留下。 “落雪丫头,你知不知道咱们闲云寺的主持是谁啊?” “闲云寺的主持?我不知晓,我自小在闲云寺长大,却从来没有见过主持,我小的时候问你,你总是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怎么,你今天要告诉我闲云寺的主持是谁吗?” “不错,我今日就告诉你这样一个埋藏许久的秘密。你其实不是我救的,而是主持救的。也是他拜托我将你养大,所以其实,他才是你的恩人。” 落雪长这么大,一直视了洪方丈为恩人,为师父,为父亲,却没想到自己的恩人另有其人。 “那……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他三年前就死了。” “死了?” “没错,他得了重病,三年前就走了。现在,闲云寺的主持是我。”了洪方丈叹了口气,“主持方丈有个遗愿,就是让你离开罗家,自立门户。” 落雪狐疑的站起身:“你又在胡编乱造什么?主持怎么可能有此遗愿?” 了洪一脸沉痛:“其实,主持就是你的亲生爹爹,他不希望你一直在别家为奴为婢,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金银珠宝,你只要脱离罗家,天高海阔任你去。” 落雪沉默良久,决心一脚踢翻对面这胡说八道的老神棍,被这老神棍矫捷的身手灵活躲过。 “师父,你编谎话也编靠谱一点好吗?我虽没有见过主持方丈,但总有老人家见过,也知道以他的年岁做我祖父都绰绰有余了。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居然污蔑同门主持,真是其心可诛。” 了洪被这小没良心的气炸了,捂着胸口道:“你说什么?我编造这个故事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赶紧从那思月县主身边离开,她现在危险的很!” “危险?”落雪奇怪,“这又从何说起?” “她自然危险的紧了,她娘不是长公主的女儿,太后现在正在查她们一家呢,查出来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安乐郡主不是长公主的女儿?那怎么可能?长公主是傻子不成,还能替别人养女儿?” “哎呀,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总之,主持方丈也是知情人,也正因如此,他这些年都偷偷躲着不见人,可是太后已经查到闲云寺头上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持师兄想躲也躲不了多久了。”了洪着急这榆木疙瘩脑袋,只能跟她说清楚。 “这,这是真的?那郡主和县主知不知道?她们若是不知道,岂不是很危险?”落雪瞬间六神无主了。 “你那个县主猴精猴精的,比我都先知道呢。不过那又能如何,天子一怒,尸横遍野,她还能力挽狂澜?” “那,那怎么办啊?” 了洪神色严肃:“还能怎么办?你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思月县主,越远越好,过得几年,没人想起你了,罗家的事情也过了,你想回京城,也好。” 落雪急的要哭了:“不是,师父,我问你怎么救县主,不是问你我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傻?这个时候你不跑还能做什么?罗家命中注定有这么一个劫数,我们怎么可能帮的上忙?”了洪方丈生气的看着落雪,仿佛在怒其不争。 落雪安抚的一笑:“师父,我不会离开的。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有两个亲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县主。你从小抚养我长大,教我武功,就像我的父亲。而县主,虽名义上是我的主子,可私下里从未将我当做下人,当初,我我俩贪玩在外遇到土匪,若不是她拼了命救我,我都不在了。我想,若是我有亲姐姐,应当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不否认县主她对你尚算真心,可是,若不是她拉着你贪玩,你们也不会遇到土匪,你又何必为此感激涕零。” “不是的,师父!不是她贪玩,是我。那时,我刚下山没多久,对一切都好奇不已,无意中听到旁人说距离京郊外三里的地方有条护城河,河里有罕见的比目鱼,便仗着艺高人胆大,央求着县主带我去。县主虽只比我大一岁,却一直宠着我,她见过比目鱼,对它也没什么兴趣,全都是因为我才去的。后来遇上土匪,也是她凭着机智救下了我,如今她有难,我又怎么可能放下她不管呢!”落雪越说越动情,最后竟满面是泪。 了洪方丈在这闲云寺生活了近四十年,看多了人生百态,对于人世间的亲情也看淡了,唯独对落雪还有些感情,见落雪和思月县主如此姐妹情深,也不免动容,缓了口气,道:“落雪丫头,我知你重情重义,也不劝你了。只是,罢了,也许,县主嫁给陆家是件好事,也许陆家能庇护一二。不过,此番陆世子前去桂龙山剿匪,也多有凶险,前日主持偷偷溜回来,与我见了一面,告知了我桂龙山那个二当家的一些事,我也不知有没有用,你就传达给县主,看她能不能尽快告知陆世子,也好知己知彼。” “好好好!”落雪破涕为笑,赶紧附耳过来,生怕听漏了什么。 闲云寺果然是个宝地,陆夫人来此一趟大舒心气,而罗婉言没想到落雪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忙通过飞鸽传书,将消息传给了陆修齐,盼着这消息对他有点用。 不过,这落雪丫头是彻彻底底的生了罗婉言好几天的气。她责怪罗婉言不将她当做亲人,才不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情,气得两天没吃饭,任凭罗婉言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其实,罗婉言怎么可能没将落雪当做亲人。这件事兹事体大,她连父母都没告诉,只想凭自己一人之力,保全自己最在乎的人。她早就想好,太后那边估摸着也快找到证据了,她过几日便找个借口将落雪送走。陆修齐的下属中,有一个仿佛对落雪有几分情意,而落雪虽然不说,罗婉言人精似的,也看出落雪对人家有几分好感。罗婉言私下跟陆修齐说过,待剿匪结束,就将落雪许配给那人。谁知她安排还没到位,落雪竟知道了连她父母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可怜罗婉言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哄一哄自家丫鬟,打碎了三十几个碟子,浪费了五斤肉,才终于做出能勉强下口的饭菜,哄得她开了金口进了食。 许夫人 嫉妒 陆国公委屈难当, 在陆夫人的怒目而视下,战战兢兢的解释:“夫人, 我没有撒谎啊。你不知道, 那桂龙山之所以易守难攻,就是因为除了一条必经之道, 四面都是劣石和荆棘,普通的绳子哪里够用。南边有一种朱腾草,加上青稻草扎成的绳子结实无比, 才能顶得住尖刻的石头,但价格也昂贵。那灵安县是不算小,但寻常百姓或者商户哪里会买卖这么不实用的绳子, 不然修齐也不会写信回来求助我呀。这小子平时有多要强你是知道的。” 陆夫人这才收回随时蠢蠢欲动的“魔爪”, 底气不足的埋怨道道:“那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你还瞒着我们作甚?绳子你送过去没有。” 陆国公拍着胸脯保证道。“这绳子委实难买了些, 今日就当凑齐了, 连夜送过去!” “爹,娘, 绳子先不忙送, 我今日刚得到一个消息, 还请您二老帮我分析分析。” 罗婉言便将白日与许夫人那样一番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了陆国公陆夫人听。 陆夫人:“言言, 你的意思是说,那桂龙山有别的路可以进去?而那条路, 只有那个所谓的‘许家亲戚知晓?’” 陆国公皱着眉头:“言言,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许夫人只是在讨论她家种绿豆的亲戚而已?” “爹,娘,我以前看过灵安县的地方志,那里是一片平原,唯有一座陡山,就是桂龙山。我仿佛记得,许大人从家乡来京都上任,必经的那个县也是灵安县,我想,这只怕太过巧合了。” “第二,当时,在场的没有人对许家那个‘亲戚’的相貌感兴趣,许夫人却描绘地格外详细,生怕有人找不到他似的。” “第三,许夫人平日不爱与人交际,与柴夫人也不相熟。但自从修齐他们出发后,她倒是好几次出入柴参将的家中,还送过几次绿豆给柴夫人,这很不寻常。”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罗婉言没说,那就是她总觉得见过许夫人,很眼熟,对她有着不同寻常的善意。只是,在她的印象中,她却是从未和许夫人有过交集,许夫人的善意来的毫无道理。罗婉言的直觉让她相信许夫人和善意和她提供的线索。但是她也不敢完全相信陆夫人,总得派人打探一下虚实,并不会轻易让陆修齐涉险。 陆国公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有理,这样吧,我派几个机灵的心腹先查一下那许大人和许夫人到底何许人也,你用飞鸽传书将这消息传给修齐,我想他自会有判断。” “爹,娘,许夫人说话如此谨慎,我想,这消息定不能随意传出,还是爹您派人专门走一趟吧,也稳妥些。”罗婉言知道陆国公手下有一批死士,轻易不会派出任务,但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冒险,便隐晦地提了一句。 陆夫人忙道:“言言说的对,你还是派府中暗卫走一趟吧。” 三人打定主意,便各忙各的去了。 等府里又恢复平静,已经夜幕低垂,繁星满天了。 夏日的夜空很美,漫天的繁星闪烁,点缀着清冷的漆黑的夜空,平白给人一股凉意。罗婉言伏案桌前,正拿着自己平时最爱看的话本。这话本是陆修齐临走前送她的礼物,但据说是很早就备好的,满满一书架,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陆修齐走之前,她看了三分之一,这些日子,她忙里忙外,也没怎么拿出来。今日总算略放下了心,将话本重新拿出来,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也没怎么翻过页。落雪见她丝毫困意也没有,拿了薄披风盖在身上,挡住了带着微微寒气的夜风。 罗婉言一手托腮,目光从话本上,又转向了窗外的夜色。 她许久没像这样沉下心来发呆了。 不是心烦意乱,而是理清思路。 陆家也好,罗家也好,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危机当中。 太后那里的情况应当越来越明朗,所以才会明目张胆的截断她的飞鸽,劫走陆修齐给她的家书。 而陆修齐那里,除了皇上不想让他太好过以外,皇后党恐怕也在拼命的拖着他的步子。 还有许大人和许夫人,他们又是为何要帮他和陆修齐呢? 罗婉言看的清眼前的危机,却怎么也看不清未来的路,看不出未来的她和陆修齐将何去何从。 如果,如果陆家和罗家同时陷入危机,那她手中的“免死金牌”便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时,她会抛给谁呢? 两边都是她的家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割舍任何一方了。 陆修齐带着五百将士来到灵安县已经有半个月。他从军多年,自是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对手,但却从未遇到过这样复杂难懂的地形,虽不至于焦头烂额,但不可避免有几分担忧,特别是,已经有好几个弟兄因此受伤了。 看完了陆国公送来的信,他急忙召见属下,一同商量对策。陆国公的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陆修齐随手甩给了属下看,谁知,大家的理解重点全部跑偏了。 “大哥,原来这消息是嫂子发现的啊。嫂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可不是吗?上回大哥中毒,我骑马带着他回家的时候,也全靠嫂子呢!” “嫂子可真是英姿飒爽!” “什么英姿飒爽?那叫心细如尘!我看那山上的二当家的确是最难对付的,有了嫂子的消息,那真是大有裨益啊。”上次信鸽被劫,消息未传到陆修齐这里,罗婉言便将从了洪方丈那里得来的信息整理了一回,也送了过来。 “咱们大哥真是好福气!” “……” 马屁声铺天盖地的袭来,陆修齐沉得住气,我自岿然不动,连个表情都没有。 但是他眼里微微发出的光还是瞒不过这群人中最细心的柴冬。 “说实话,最初,我真不看好老大的这门亲事。虽说思月县主出身高贵,性情温婉,但咱们大哥家世、才华、样貌样样都是咱们京城中最顶尖的。不说配区区一县主,哪怕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再说了,那县主说是温柔大方,可性子也太绵软了些,哪里配得上陆大将军这样的真汉子。直到那天,我发现,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思月县主可不是绵羊一只,可是只母狮子呢。”眼看着陆修齐眼中的柔情快要变成刀子,柴冬立即很有眼色的转了一句:“当然了,我们陆将军就是公狮子,跟咱们嫂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哈哈,柴冬说的对啊!” “……” 军营生活枯燥,将士们时常互相打趣开开玩笑,只要不涉及人身攻击,陆修齐倒从不多管,也算是一种对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众人玩闹了一会儿,就言归正传,商量起对策来。 其实事情的关键就是派人打探许夫人口中的那个“许家亲戚”究竟是何来路,可不可靠,其中会不会有诈。在座的都是身经百战,与狡诈的胡人也互有来回很多次,这点事,倒难不住他们,纷纷请命前去探查。 一番激烈的讨论定夺以后,众人才三三两两结伴出了临时搭建的营帐。 “我说,大家今日有没有觉得奇怪啊?” “好像是有点,但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觉得陆大哥有些奇怪。” “你也这么觉得?” 有人灵机一动,拉住柴冬的胳膊:“我说柴哥,在你的印象中,咱们大哥是随意将家书给我们看的人吗?” 柴冬冷笑两声,道:“是不是的很重要吗?往年和今年区别可大着呢?”说完扭头就走,气势汹汹的。 “你们说柴冬又犯什么毛病了?阴阳怪气在说谁呢?” 人群中最低调的余军师,见状摇摇头,道:“自打咱们来这里安营扎寨,柴夫人仿佛未寄过信嘛!”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嫉妒了。 回京 东窗事发 解决(正文完) 番外一(回家) 番外二(相见) 陆修齐自然不会认为罗家短短几个月,连续搬了两次家,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罗家迫不得己,不得不搬离这个大院子,甚至都未来得及派人前往小院通知一声。现在罗家一家被贬为庶民,除了罗婉言和落雪有点三脚猫功夫之外,全家再无自保之力,倘若太后真的不守信用,要对罗家赶尽杀绝,那么双拳难敌四手,罗家四处逃窜多次搬家,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陆修齐脑子飞快的思考,猜想罗家会去的地方,转身想先去军营寻求帮助,毕竟他在边塞多年,也有些人脉。 陆修齐只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屋内传来的怒吼声:“罗大头,你要不要脸?” 罗?陆修齐心里一动,忙停下脚步。他竖起耳朵,好不容易听到两句模糊的女声:“陆远茂,你居然吵醒了舟舟,我跟你没完!”那声音虽然带着怒气,但显然刻意压低了声音。 陆修齐从未如此心潮起伏过,刚刚还沮丧道极点,现下他只想大叫一声来宣泄内心的激动。 他再不犹豫,连门都没敲,直接跳进墙内。他武功高强,门房的小厮并未发现。他循着声音的来源,很快找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房子。他目力极佳,将屋内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岳父大人正抱着一个孩子,脸色不太好,朝着他爹不知在说什么,他的母亲大人,一边要接过孩子,一边愤愤指责着父亲,而昔日叱咤战场的陆国公,此番正低着头,双手交于腹前,不停的摩挲着,一言不发,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 看着这好笑又温馨的一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进去。 蓦地,他停下脚步。 孩子?是……谁的孩子?莫非……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了分别前的那晚。他强行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又将脚步跨的大了些。 “爹!娘!岳父大人!” 三人齐刷刷的转向陆修齐,连陆夫人怀里的小孩子也循着声音看过去。 陆修齐眼睛不由自主地被那小孩子吸引。他长的真好看,真像言言…… 房子里只沉默了一瞬,三个老人眼睛一亮,都含着莫大的惊喜,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大家又把注意力转向的眼前的小家伙。 陆国公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三两步跨到陆修齐面前,大声嚷嚷着:“修齐你快来,我给小舟舟起了个名字,叫做陆阳耀,是不是很好听?你如果没意见,咱们舟舟就叫这个名字了啊!” 闻言罗谦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陆远茂的鼻子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你那是什么狗屁名字?修齐,你儿子还是叫御嘉比较好,阳耀也太俗气了些,果真是没文化的人取!” “罗老头,你说谁没文化呢?” “说你,就是你……”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从罗谦嘴里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他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陆远茂和罗谦见他不说话,觉得没意思,又转身去逗小舟舟了。 半晌,陆夫人才想起自家儿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父亲,斜睨着儿子,道:“修齐,你还傻站着干嘛?你媳妇九死一生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也不来看一眼?” “哦哦,来!来!……” 陆修齐难得笨拙地同手同脚的走过去,从自家父亲和岳父大人之间硬生生挤出一条缝隙。陆夫人道:“你们两个老家伙天天看着舟舟还不够,连人家亲爹来了抱一下都不成?” 两个老家伙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 “娘,这……是我的孩子?” 陆夫人见自家儿子那傻样儿,一把将舟舟塞进陆修齐怀里,嫌弃的说:“不是你儿子是谁儿子?” 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被塞进自己怀里,陆修齐动也不敢动,眼睛一眨也不敢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内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又动了动,感觉面前的人僵硬着身子,一点也不软和,瞬间不高兴了,憋着嘴就要大哭。 陆远茂和罗谦对这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最为熟悉不过,还没等陆修齐反应过来,陆远茂就熟练的接过舟舟,摇晃起来,还边哄着:“舟舟乖哦,祖父抱,不让爹爹欺负你哟!” 陆修齐:“……” 陆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早早让丫鬟去烧开水,准备晚饭。见陆修齐左顾右盼,心思不定,了然的说:“别盼了,言言和她娘出门访亲了,明儿一早才回来了,谁让你这么不会跳时候呢?一会儿吃完饭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被母亲戳穿了心思,陆修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听话的去吃饭洗澡。待他梳洗干净,精力旺盛、折腾了一天的小舟舟已经安然睡下了。 陆修齐只着里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言言为他生的孩子。方才他一直处在很懵的状态,这会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他仔细的观察着小家伙,发现他真是会长,眉眼简直和言言如出一辙。陆修齐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舟舟的脸颊,看他仿佛皱了皱眉,又赶紧缩回去了。这小家伙真是太娇气太脆弱了,这点跟言言一点都不一样,男孩子这样一点都不好,以后怎么保护娘亲呢,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教他习武射箭,练就一身男子气概,陆修齐心想。 为了着急赶回家,陆修齐换了好几匹马,路上自然也没来得及休息。此番见到自己的儿子,他竟丝毫不觉得困,直到下人将房间里的蜡烛熄灭了,他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早上。 见舟舟没有醒的意思,他赶回房里,打算穿件外衣再回来。 他前脚刚离开婴儿房,罗婉言后脚就踏进来了。 罗谦有个表姑,关系虽然不近,但在罗谦年幼时倒也互有来往。罗表姑家距离小镇不远,罗家一家没买好院子前还在表姑家住过。昨个儿表姑家的孙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安乐就和罗婉言一起去看看,晚上在那过的夜。安乐不放心舟舟,一大早就催着罗婉言起床回家,方才又催着她赶紧进房看看小舟舟。 罗婉言一进房,奇怪的发现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她急步上前,发现小家伙正睡得香,才放下了心。 罗婉言平日最爱逗舟舟,这会儿见他还未醒,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毛茸茸的小兔子样的娃娃鞋,去蹭舟舟的脸颊。舟舟感觉到痒痒的,不一会儿就皱起眉头。罗婉言最爱看舟舟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愈发玩的开心,自己还控制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你很开心吗?” 罗婉言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身体一僵,她不可置信的回头:“修齐……” 陆修齐换衣服回来就感觉到不对劲,疾走几步就发现了罗婉言。他看到这对母子自得其乐的样子,又心酸又心痛。他贪婪的看着罗婉言的一举一动,看到舟舟差点就要被罗婉言弄的醒过来,才出言打断。 中午,一家人难得一起吃个团圆饭。但期间,谁都看得出,罗婉言和陆修齐之间闹了矛盾,以前恩爱的小两口虽然坐在一起,但眼神没有一丝交流,互相一句话也不说。 陆夫人和罗夫人狠狠地各自瞪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两眼,起身将两人的椅子抽掉,以眼神威胁他们,务必将事情处理的明明白白,才许吃饭。 这偌大的院子也只有罗婉言的房间时他们自己的地方。陆修齐和罗婉言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地走进房间。 陆修齐一眼也不看罗婉言,看着房间里与他们在国公府的新房及其相似的摆设,自顾自发着呆。 半晌,罗婉言上前几步,从背后抱住了陆修齐。 罗婉言将脸靠上陆修齐的背,感受到他背部的轻颤,心里觉得好笑,但嘴上却很诚恳:“夫君,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陆修齐一听这话,心立刻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转身来抱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但他试了几试,还是强忍住心中的不舍,硬着心肠问。 “我错在不该给你一封休书,让你休了我。就算给,那也得是合离书……” 听到前面半句,陆修齐还觉得这丫头总算开窍了,听到后面,他一下子呆住了。他转身将这该死的女人死死按住,恶狠狠的说:“你说什么?” 在罗婉言面前的陆修齐一向是小心翼翼的,哪里有过这么狰狞的表情。罗婉言几乎是一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拿他们的感情开玩笑。 罗婉言踮起脚尖,温柔的吻上陆修齐的唇,感受他的怒气慢慢降下来,才又道歉:“对不起,夫君,我以后再也不开玩笑了。” 陆修齐看着让他又爱又恨的罗婉言,让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甘之如饴的罗婉言,一句话都没多说,深深的吻上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悦过后,陆修齐静静的拥着罗婉言。 罗婉言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夫君,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陆修齐在背后摩挲着罗婉言的纤背,悄悄红了耳根,却一句话不说。 “你这辈子只喜欢过我吗?” 半晌,罗婉言才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嗯”字。 “骗人,你以前还喜欢莫韶仪呢!” 陆修齐觉得很冤枉,手上的动作重了些:“我何时喜欢莫韶仪了?” “沐春苑啊,你还问我是不是嫉妒她呢!” 小时候,陆国公常在儿子面前唠叨女人有多记仇,陆修齐这下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他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他们成亲前那回在沐春苑的事情。 陆修齐当然不能任由妻子抹黑自己,只得解释:“我那时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柴冬说一个女人若是喜欢自己,一定会吃醋嫉妒的,所以我就……” “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得,又绕回来了。父亲大人说,女人总喜欢刨根问底,陆修齐知道今天若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自己也别想睡了。 “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胡说,”罗婉言转过身来,面对着陆修齐,说,“你明明说你喜欢温柔贤淑的,我第一次见你就是个疯丫头,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不是!” “不是什么?你没说过?” “说过。那时你说要做一个温婉贤惠的姑娘,我无意中听到了。哪知第二日,我娘就问我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就脱口而出了,没想到你只是装一装。”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罗婉言才停止了喋喋不休。半晌,她察觉到不对:“夫君,不对啊。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在我家里,我自己的院子里。我的院子离前院那么远,你怎么可能听得到?” 陆修齐:“……” “还有,你方才说发现我后来只是装一装。我自认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修齐回答不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只得以吻封缄,将她压在身下。 窗外的落叶扑簌簌落着,北方的寒风在九月就已经肆虐了。 窗内却一片春光,温暖如初。 【全文完】 ※※※※※※※※※※※※※※※※※※※※ 本书到此全部结束咯,谢谢小可爱们的一路追随。人生中第一次写小说,刚开始只是想着发着玩儿,没想到被看上签约。为了给编辑一个交代,就硬着头皮写完了,准备很不充分,希望下本给读者更好的阅读体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下我的下一本《长公主渣的明明白白》,指路右上角作者专栏,谢谢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