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归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 《先帝归来》不负东昏 以下为本文文案: 天顺15年春,帝都叛乱,敬帝亲率护卫三千镇压。于南城口与敌激战,帝胜返宫后伤重连夜高热。次日,天气清寒,天刚破晓的时候,这位九岁登基,手腕铁血的正当光芒耀眼的帝王星陨落,年仅二十四岁。 天顺15年夏初,西宫景德贵君任茗扶亲子即天顺帝唯一子司空旻登位,年号祯明,之后这位宠冠后宫的倾城男子并未如众人料想般坐上那摄政皇父的宝座掌权天下,而是褪去锦衣华服,隐在昭平殿吃斋茹素,不再过问朝间事。 天顺帝皇隐竹兰二君代其执政,丞相辅政,早已交出兵权居于深宫的定安贵君自请此生长守帝陵。 祯明元年,凤梧宫大火,被幽禁于此的先帝元君长孙颀仪失踪,龙凤双令同他一起下落不明。 一月后,龙凤双令出,元君家族打出为先帝诛叛逆,灭乱臣的旗号迅速占领南方二十一座城池,并立长孙颀仪为帝,年号顺元。先帝亲弟常乐王摄政。 自此,东笪王朝南北分裂。 而这后事,关于他和他们的爱恨情仇,不急不急,且听我细细讲来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空明柯 ┃ 配角:任茗 ┃ 其它:1v1,全民搞基,主攻 ====================================================================== 第1章 前尘往事之美人有毒 昏黄朦胧的烛光笼罩着正殿,白玉雕刻的瑞兽口中正徐徐吐出香雾氤氲,万籁俱寂下,天将破晓。 男子拖着一袭白色长袍缓缓步入正殿,跟在身后的侍官抱着银白色的襁褓,他进入内殿的时候,太医侍官跪了一地,“景德贵君永福如意,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任茗似是厌烦地挥手示意平身,并没有唤侍官跟从,而是独自一人向寝房走去。 此地的烛光更为暗淡,只隐隐燃了半截灯芯,烛火偶尔跳动,蹦出些许火星,但愈见微弱的烛光昭示它不久后必将熄灭,就像此时正躺在寝床上奄奄一息的敬帝陛下必将命不久已。 十二扇通天落地的鲛纱帷帐以金钩挽起,重重帷幕翩然而垂,外室的人便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任茗倾身坐于御榻前,轻挽袍袖,伸出纤纤细指,隔着空气触摸敬帝如画的眉眼。 越美丽的事物越不能轻易触碰,因为它带有让人沉溺的毒,如果你沉迷于其间,到那时你就算明知毒入骨髓,且痛彻心扉,你也不愿就此抽身离去。 这话本是敬帝告诉他的,说这话时任茗正被他搂着,侧身坐于他的膝上。他一面与他说着话,一面却又时刻不停的批改着奏折。 任茗早已记不清当时他还说了些什么话,却偏偏对这句话的印象尤为深刻,因为这让当时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对上敬帝那双较以往更加犀利的凤眼,任茗甚至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终究是瞒不过去,那一瞬间便想了很多,心里充满了怨恨不甘。 司空明柯啊,司空明柯,若论狠毒又有谁能比的过你,要想做某事能成功就必须不折手段,这不是你一步一步亲身使我明白的吗? 任茗想起世交燕家的一百二十八条人命,想起出事前几天燕青维还带着他穿过这帝都的大街小巷,拜过月老祠,系过双喜结,他们只要再等一个月,任家的任茗和燕家的燕青维就真正是一对了,可几天后一切都只是梦了。 他成了宠冠后宫的景德贵君,午夜梦回时他常梦到燕青维满脸是血的坐在他床头,声声泣血,茗儿,茗儿,你怎么对得起我? 是啊,怎么对得起那个那么爱他的燕青维? 每次大汗淋漓的醒来,身旁却睡着仇敌,那人的手搭在他的腰间,牢牢的,不容逃离,多少次,他握着匕首想着索性干干脆脆的就此杀了他,但每每又放下,因为还不是时候,这会连累他的父族还有更多无辜的人。 不过一切就快结束了,到那时,他会用这人的血让死者安息。 任茗的手在敬帝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颤着,面上却不显,只笑容越发的灿烂,而心中却在不停的请求老天爷给他个机会,他要面前的这个人不、得、好、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 或许老天爷真的听到了,那人的目光又重新移向了奏折,任茗轻呼出口气,余光扫到那人手中的奏折,上面是关于兵部尚定安贵君边境大捷,提请回京封赏的事。 他看见敬帝揉了揉眉头,犹豫了许久,终于在奏折上抬手批下了一个准字。又似乎听到敬帝近乎呢喃的一句,小九也该回京了。 任茗突然想起有宫人曾说过定安贵君在家正是行九,他不曾见过定安贵君,他进宫时,定安贵君便已出了宫领兵镇压边关。康永嘉到底比他任茗自由。 定安贵君是个特殊存在,虽说是皇上枕边人,依律不得干政,但偏他除外。 康家是将门,世袭忠勇侯,但满门忠烈如今也不过剩了个康老太君和康家小九,康永嘉是进了宫,但他手握东笪王朝三分之一的兵权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任茗不禁苦笑,各人的境遇如此不同,同是世家子弟,同是这无耻皇帝的君侍,有人可以一展男儿抱负,而他如果谋事不能此生便只能长居深宫或者一杯鸠酒了断性命。 有康永嘉在一天,司空明柯的皇位就谁也抢不走,还好他要进京了,敬帝犯疑心了,要散康永嘉的兵权,父亲早已安排好,事情在按着他们的安排顺利进行,形势大好,那一天就快要到了,只要…… 任茗微抚自己早已凸出的小腹,唇角弯弯,向敬帝告退,昂起头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去,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在他面前一向无所不能的敬帝,骤然苍白的脸和哭的双眼通红的样子,乌黑的血顺着敬帝捂住唇的修长如玉的手指蜿蜒而下,暗红与苍白形成最触目惊心的对比。 仿佛有谁低低叹息了一声,但随即消散于此间尘埃之中,并不会影响什么。一个人脚步不停,而另一个人又不去追逐,命运就会按照预定的轨迹继续下去。 ——————————————————————————————————————————分割线 御榻前,任茗收回了手,他微垂下头,于华光莹灿中敛目端坐。 就是今日了吗,任茗问自己,本已认为一颗心早已随了燕青维渡过忘川水,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公汤,不会再因一些事起波澜。 可事与愿违,任茗发现看着这人要死不活的躺在这榻上时,他的心乱了,司空明柯有昭一日竟成了扰他心绪的诱因。 不,不能这样,任茗急促地站起身,猛地一挥袍袖愤而转身离去,像是要掩饰什么他不肯去想的事实,只回首看了一眼,面上便带了终于下了某种决定的决绝,既然一颗心已黑,那么就黑的彻底吧。 任茗还未走出请房,便听内室门一声轻响,他的随侍长卿抱着司空旻进来了,“贵君,太子殿下醒了,不见你,就一直哭闹。” 任茗看着与那人如出一辄的眉眼,那剪水双瞳就这样盈盈的盯着你瞧,挺翘的小鼻子微微的抽泣着,两颊微红,红艳艳的小口却传出哭闹不止,任茗心下一动,还未反应过来手便已经伸了过去将孩子抱了过来。 司空旻在他父君怀中自是不再哭闹,只乌黑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任茗也随他,只轻声的说了一句:“长卿,把事情了结了吧。” 任茗没有看到身侧的长卿身子颤了颤,只听得一声低低沉沉的是,他抱紧了司空旻,就如那时一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去,怀中的孩子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又开始哭闹了起来,伸出小小的拳头在半空中挥舞着。 外室的太医想上来搭把手但被任茗呵斥住了,他那清雅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威严在室内缓缓弥漫开来,“皇上若有什么事,太子殿下可就是唯、一的皇嗣了。” 唯一这两个字带着强硬的语调,太医们不禁望了望内室,只觉得通体发寒。 任茗达到了目的,接下来的事情自会有人帮他做的。他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心道你既然知道美丽的事物有毒又怎么敢来轻易招惹,这都是你的错,司空明柯,你得此结局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任茗一路闲看风景,这三年来他一直忙着许多事,加之有那人陪着他也生不出什么看风景的心,今日就要了却这许多事,便忽地觉得其实这宫中风景也别有一番姿态。司空旻仍在哭闹,他也不管,只侍官长随想接过手去,任茗又轻瞥长随一眼不肯移手。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昭平殿,此时天已大亮,任茗回望挂在东方的那轮红日,想着这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怀中的司空旻早已哭累歇下,此时却突然睁开眼,望向正殿的方向。 突然,丧钟长鸣,弥漫在各宫殿上空经久不息,这位九岁登基,使天下繁荣十五年之久,将东笪版图扩大到历史未及的年轻敬帝崩了。 “茗儿,茗儿,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这句诗可是说的你?”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 “茗儿,若有一天我不当皇帝了,你可愿与我同游天下。” “茗儿,你可曾有某时是对我是真心实意?” …… 长随看着任贵君抱着太子殿下进了殿,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心想贵人就是贵人,想法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第2章 前尘往事之敬帝倾城 敬帝是卯时崩的,待到约莫巳时中的时候,各宫该料理的事儿、该料理的人也料理的差不多了,主子们也就差不多都到齐了。 司空明柯后宫人不多,一元君两贵君两侍君。 元君长孙祈仪是已故皇太君的亲侄儿,司空明柯的嫡亲表弟,加之司空家第一代开辟江山的太.祖皇帝留下旨意,司空家的后位必须由长孙家的儿郎来做,所以旧时景德贵君再是宠冠后宫,也只能是个贵君。 可现在局势又不一样了,敬帝已去,太子殿下是景德贵君所出,生父和嫡父之间自然有很大的差别。纵然会出现两宫的情况,但哪边才是得势的主儿,这不和尚脑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 本代皇隐是竹策、兰陶二君。 所谓皇隐,便是皇帝的最高级贴身侍卫。 他们负责皇帝的人身安全还顺便解决皇帝的生理欲。望。皇帝抱恙时,代皇帝处理政务,皇帝死后,还能制约皇太君的权力,可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每代选择皇隐者都是按照惯例选择容貌秀美一父同胞的一对世家子弟,他们是和皇帝年幼时一起培养的。 但同时大家都知道另一个残忍的惯例,皇隐者是被灌下绝子汤,夺了生育权的。 为巩固皇权,最狠的历来是皇家。 任茗一面儿与围过来巴结的大臣们搭着话,一面看着长孙祈仪坐于一角落端起青釉白瓷青花底的杯子自顾自的喝茶,偶尔还叫身旁侍官锦衣添添水。 他看上去并不十分悲痛的样子,天下人皆道敬帝元君佛性太过,不识情滋味,若不是长孙一族嫡传血脉,那定是要出世的人。 天下人也道敬帝不喜长孙元君的冷淡,所以纵然一个是人间倾城色,一个是天外谪仙貌,也不过是平添一段孽缘罢了。 但任茗却清楚,敬帝不爱长孙祈仪,但长孙祈仪必定是爱敬帝的,甚至爱的深入骨髓。 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敬帝拔掉他在朝中的势力,减掉他的羽翼而不采取一定手段,只有深爱才能苦痛都甘之如饴,甚至为了敬帝与家族反目。 任茗怀孕,长孙一族不会坐视不理,几次三番有人动手,但却每每都化险为夷,而世间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直到那件事发生,一切都有了解释。 说来,他还得好好谢谢这位如此大度的元君,对敬帝情深如此,还爱屋及乌顾及到他腹中孩儿。 长孙祈仪应该是察觉到他的一些动作的,只是到后来,敬帝夺了他的权,一切都来不及了。 “定安贵君还未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 任茗再懒得与那些墙头草说些场面话,微微掉转头问长随。 底下的人也都看出这贵君不愿搭理他了,就纷纷告退,说是看见某某大人了,想问问某事如何处理。 任茗自然随他们,客套几句就自顾地听身旁长随回话。 “主子,听说今个一早,定安贵君听到正殿丧钟长鸣,立时就吐了口血,后面的六宫鸣钟都是侍官做的。” “情况可好?”任茗微微皱了皱眉头。 长随恭身倾到任茗耳前,“恐怕不大好,没准儿——” 剩下的话长随未继续说下去,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任茗心下一紧,只拿目光审视着长随。 “有些事就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了,你老老实实的烂在肚子里,不然莫说别人,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主子。”长随垂首应和。 康永嘉半年前已回宫,敬帝生前释了他的兵权,于是他现在倒实实在在的成了手无实权的后宫人了。 但康家老太君还在,任谁也不敢轻易放肆。 敬帝后宫人虽少,但也没有谁是能任人拿捏的主儿。能影响某些人的也只有敬帝了。 任茗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快意,司空明柯,若你泉下有知,爱你的你弃如敝屣,你爱的对你不过虚情假意,你可悔?你可悔? 敬帝遗容已由相关侍儿妆点好,不再如病中那般苍白,两颊透出龙体安好时的粉润,眉如远山,挺翘的鼻子下,唇如含朱丹,微微地抿着,如醉美梦中。 失了生前的坚毅,抛却帝王与身俱来的气势不论,此时的敬帝也就如一个倾城的世家贵公子一般,带了点以往从未在身上出现的柔弱。 很久很久以前,还是敬帝尚未亲政的时候,有那么个不怕死的登徒子说过那么一句轻薄话: 敬帝才是真绝色,当时不少人心下附和。 只是后来那个登徒子下场极其惨淡,少年敬帝越来越露出其锋芒,他杀伐果断,谈笑间就决定一干人物生死,站在他身旁的人又怎有心思念其美色。 这主儿是狠角色才是众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又到了更往后的年生,少年处事日益成熟,有的人敬重他,有的人惧怕他,这时的容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个人标志罢了。 可今日有幸瞻仰敬帝遗容的人们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初那句话来,敬帝才是真绝色啊。 瞻仰圣容后,就有专司其职的官员宣读旨意了,大抵是这么个意思。 太子司空旻登位,因其年幼,原景德贵君现圣父皇太君摄政。竹、兰二皇君辅政,左相任成器,右相宋儒从旁协助。 旨意没有提到先帝元君孝慈皇太君如何安置,这一切等朝廷势力重新洗牌后自有论断。 旨意宣读后,各人的心思开始活络了,面上却不敢显,只脸上表情极其悲痛,仿若恨不得以身殉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 开始盖棺,随着沉重的一声响,众臣又一一在皇帝灵柩前表过忠心,一切就差不多了。 敬帝灵柩需在正殿停放三日再抬往皇陵,所有人依着次序退出正殿,这三日正殿都不能有人,以免惊扰到帝魂。 从始至终,敬帝的几位君侍都未如何交谈,就算是孽缘也不过是与那倾城色的孽缘,爱与恨又关他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本文不是重生文哦,摸摸,前几章会有点平淡,因为要把一些事儿交待清楚。。 第3章 前尘往事之康家痴人 天才蒙蒙亮,忠勇侯府里就开始忙碌了。 正院后院,前厅后厨,一路灯火通明,人影来来往往,下人们低着头只顾做自己的事,屋檐下冷硬的晨风吹的灯笼飒飒做响,他们的脚下碎步却贴着地皮越发跑得飞快。 从昨个消息一传回来,府里就开始持续低气压了,这当头,谁也不想触主子的眉头。 康老太君一宿未合眼,披了件长袍倚靠在雕花床柱旁,外间寂静一片,无论多忙,只要是休息的时间,东苑也无人敢弄出半点响声。 这还是康老太爷在世是定下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也无人敢犯。 康老太君一想到这儿,心肝儿就抽的疼,他三十岁送走丈夫,四十六岁送走大儿子,四十九岁送走小儿子,如今七十岁了,九个孙子只剩下了一个。 战场、后宫都是个吃人的地方,他从来都做好保不齐那天小九也没了的准备,但如今又算是怎么回事儿,小九自请随皇柩出发前往帝陵,然后此生长守帝陵,一辈子不回来? 荒唐,小九这孩子自小儿就跟在他身后养,那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他比谁都清楚,只怕是打着守帝陵的性子要随了先帝爷去。 康老太君只觉得越想越不舒服,不止心肝儿疼,连头也跟针扎似的,这一个一个的都去了,看来他也活不久了。 老头子啊,等那天下面碰着你,你给我等着吧,一定给你点儿颜色看看,年纪轻轻就撒手丢下这一大摊子,留给我一人收拾,你倒是不吃亏。 康老太君放下手里不停摩挲的手串儿,重新戴上操回袖袍里拢好,扶着床沿,撑起身子坐正,这破烂身子还得再撑个几年啊,撑到孙子们留下的后辈都能接替他撑起这偌大的康府为止。 老头子啊,你在等几年,啊,不久了,不久了。 “安喜啊,进来收拾吧,我起了。”康老太君抬袖擦掉眼泪,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是,这就进来了。”一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外答道。 一个眉目和蔼,身着总管服饰的中年人不多时进来了,他脚步轻轻没什么声响,待在里间离榻一丈左右的位置就站定了,然后轻声一拍掌打了个手势。 门外的小侍走马灯似的将康老太君起床洗漱要用的东西一件一件递进去,手脚麻利的开始伺候康老太君洗漱穿衣。 待到差不多收拾好了,安喜一挥手,周遭的侍儿也就下去了。 他躬身扶着老太君坐到梳妆台前,也不怎么说话只埋着头理顺老太君花白的发。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 “安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康老太君寐着眼。 安喜手下一刻没停,低低的回到,“奴才十二岁跟着您,现在奴才五十六,一晃儿也四十几年了。” “也那么久了,仔细想来,你倒是陪我最长久的人,他们一个个啊,都扔下我喽。”说着说着他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人老了,到底受不了漫漫长夜的一室清寒。 安喜连忙将檀木梳放在妆台上,腾出手来安抚老太君因咳嗽而不停颤动的背。 “安喜会一直陪着您的,安喜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您一辈子都是安喜的主子。您也要多宽宽心,小辈的事儿自有他们自己的主张。” “你啊,也是一副死犟死犟的脾性,就算是依你说是报恩,那点事儿早那几十年你帮我做的那许多事儿还没抵消吗?” 老小孩,老小孩,老太君一把岁数了到开始耍小孩性子,一下睁开眼指责铜镜里的安喜。 “没有,您对安喜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安喜不仅这辈子,就连下辈子也要跟着您呢。”安喜脸上出现隐约笑意,又拿起梳子细细梳理老太君的发,开始着手盘发髻。 “你这是逼着我欠你啊,你说你当初好好的成家立业不好嘛,非要喝了那改人体质的喜汤陪我进府,又挽了发髻不嫁人,哪有你这样死心眼儿的人?”老太君眼睛一红,拍了拍头上的手。 “都是安喜自己愿意的,陪您一辈子是安喜这辈子最想做的一件事,其他的什么人安喜不愿。” 您是安喜这一生都不愿醒来的美梦啊,就这样为您每日盘发,帮您打理这大小事儿,直到您不在,直到安喜死,到底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发髻已挽好,老太君左右瞧了瞧镜子,一如既往的满意。 “安喜的巧手总让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五六岁。”老太君站起身来理了理常服。 “您在奴才心里永远还是那个名冠帝都的付家长公子。”安喜扶着老太君走向外室。 老太君笑骂,“就你嘴甜,你那时才多大,那么久远的事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安喜没说话,有关于他的一些事他怎么能忘? 爱一个人便是有他在身边就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即使低入尘埃里。 走出外室,天已大亮,安喜问康老太君还去宫里吗? 老太君犹豫许久,“不了,小九那孩子决定了的事也拦不住,听说昨日便在宫里吐了血,再逼他,他铁定走绝路。” 安喜默然。 风从敞开的大门刮进来,吹的满宫殿的白纱飘飘荡荡,先帝新丧,各宫都罩着繁多白纱,但此处尤甚。 这里是太平殿。 就算寒气袭人,内室外室也无侍人敢上去关上殿门,只因这殿门是定安贵君亲手推开的,这主儿自那日醒来,就没吩咐底下的人做个什么事,连着几日都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偶而做个莫名其妙的事儿又还一边哭哭笑笑。 底下的人都在议论,这定安贵君莫不是已经疯了? 直到他昨日跑到如今的摄政皇父那儿拿了一道此生长守帝陵的旨意,众人才道这人没疯却也和疯了差不离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国丧期间犯了点事儿,非但自己的脑袋瓜保不住,全家人也得跟着遭殃。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 白色的衣摆随风飘动,冷寒的风刮过白玉般的脸庞,棱角分明的面容即使此时带着点病态,也难掩其俊美,但与敬帝带着煞气的妖娆、任茗的妩媚与清雅相结合、长孙祈仪的高贵出尘的谪仙姿态不同,充满阳刚之气,或许是久经沙场,无知觉中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足够人胆寒。 此时注意看康永嘉的眼睛你会发现,以往漆黑如墨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此时却如一潭死水,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泛起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前人说的话确实有理。 康永嘉就这样站着,与世间事物隔绝,感受着满天的白纱飞舞就好像那人还在自己身边。 “康家小九,你帮我守几年边境,朕这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有人想要一些东西,朕累了想给他,如果朕要你的兵权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等那个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等我安排好一些事儿,我要你陪我完成一件有人一直未答应我的事,你可愿意?” “康家小九,朕累了,我累了。” 康永嘉哭得满脸通红,又笑又哭的说我愿意,一遍又一遍,泪眼朦胧中,仿佛敬帝就如平时慵懒的倚在凤榻上,拿着些不着调的事情打趣他。 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也愿意在他累了的时候做那人的替身,甚至想要代替那人与他同游这大好山河…… 眼前幻象渐渐消失,康永嘉哭着跪倒在地,似乎只要他更努力地伸手就能抓住幻影里敬帝离开的衣摆.。 然而幻象只是幻象,哪能是人力所能留住的,康永嘉又吐了一口血,向后跌去,晕过去前还在一直喃喃。 如果这时有人凑近他耳边,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只是上天入地,我要在何处才能寻到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的是个只有男人的世界,喜汤就是受方改变体质为了受孕而喝的汤,随侍必须喝这种汤,粗使杂役不要求。。 第4章 待两年后 雨倾盆而下,墨黑的天穹偶尔被闪电撕裂,城楼瓦屋悬挂的雨线不绝。 静谧巍峨的宫城内外,激荡的全是嘈杂的雨声,入耳如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乱如麻。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出现几个黑影,他们贴着墙角躬身前行,眨眼间便融入了无边夜色里。 远远的更漏的声音传来,一声声空灵幽渺,没人会关心不远处的一所破落宫殿的侧门是否开了又关,夜风吹得两个灯笼来回摇晃,灯笼下散落了一地的断枝残叶,它们依稀见证了一些不能见诸于历史的秘密。 双珮宫中,青凤殿内,竹策、兰陶兄弟二人对酌,他们早已令侍从散去,本想借酒消愁,奈何越喝越清醒。既是同胞,也同是失意者,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 又是几杯下肚,竹策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推窗,旋身一跃,倚靠窗棂,动作一气呵成。 “哥,主子此时应已离宫,我们被抛下了。” “嗯。”竹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默默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 兰陶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气急,也不老实坐在榻上了,掀了小桌,摔了杯子,就要起身离开。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 “你要去哪儿?”竹策回头,懒懒地瞥了兰陶一眼。 “你一直就是这个鬼样子,想要的也不会去争取,我再也不管你了,反正我得去找主子,我们既是皇隐,他没死我得在他身边,他死我就随他去,他想得那般好,可我偏不随他意。” 兰陶本来年岁也不大,比竹策还小上两岁,此时虚岁也不过才二十,,又长着张娃娃脸,说是哪家未婚的小公子也是有人信的。 竹策这般想,又看着阿弟似受伤小兽浑身炸毛中隐约透出的哀伤,终是启唇,音色沙哑,“你知道主子去哪儿了吗?就这样贸然去寻,又要找到何年月?” 兰陶眸色一亮,“哥,你想通啦,那同我一起,一年找不到,我们找十年,十年找不到,我们找一世,总归能有找到的一天。”娃娃脸上飞霞陡生,垂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衣角,目光游移,“反正,反正别想丢下我们……” “我现在不同你去,我答应主子得看着宫里朝堂的,等一切安稳了,你给我传个讯儿,我再来找你。”竹策跳下窗台,走到兰陶面前,替他理了理衣襟,“你得记住,凡事留个心眼,别 让有心人知晓了,活着的是主子,这世上已无敬帝。” “我知道。”兰陶一时高兴,也不走正门了,一个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抬袖,银白的丝线从竹策的袖中急射而出又复回,窗门被猛地带上,他静静的在原地停留了些许时刻,再收拾了满地的杯盏狼藉慢慢跺步进了寝殿内间,烛光忽灭,夜明珠微弱光芒拉长素服长衫和孤寂单薄的人影。 帝都的一座废弃破庙外,停了一辆马车。 “无名阁就送您到这儿了,当年三诺,如今一诺已兑现,我们随时恭候公子。” 车帘掀开,马车里出来一个人,黛色斗笠和大氅,全身裹得紧紧的。 “多谢各位。”寒风袭来,低低的咳嗽声从斗笠下传来,隐约现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雪白的下巴。 声毕,马车摇摇晃晃继续上路了,那人进了破庙。 庙里因废弃很久,很是阴冷潮湿,一点光线也没有,旁人或许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却很是轻车熟路,径直走到一蛛网密布,金身斑驳的佛像前,伸手,将空无一物的贡品碟子端起,沿着小台阶走到佛像背后,将小碟子搁入墙上一不起眼的裂缝中。 三、二、一,默数三下,墙上猛地凸出一块石砖,把石砖拿出来,里面放着一个小匣子。那人把匣子放入怀中,把一切复原,又慢慢地走下了台阶,把碟子放在了原处。 摘下斗笠,那人却是刚薨的敬帝,司空明柯。 “曲老,我还有多长时间,您说吧,不必瞒。” “你这小子,反正不要命了,又问什么问,真是烦人,两年半,至多两年半。”被世人称为药圣的曲神医气得跳脚,司空明柯想起那时情景,不禁莞尔,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凌厉肃杀。 三年啊,一晃眼,又过去半年了。 他弯腰放下斗笠,解开大氅,铺在地上,和衣睡去,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小重山是个风景甚好的地方,因山丘数量众多,且重峦叠嶂,故得此名。这里虽离帝都十万八千里,不是在天子脚下,但也与皇家也脱不开关系。 距此二十里,便是皇陵,亦是他,司空明柯,已故敬帝,世人皆知的葬身之所。 刚出宫的那段时日,他忙着一些事,所处之地都是消息闭塞的地方,等知道小九去守皇陵了,这才急匆匆往这边儿赶,那个傻孩子,大好的年华,却选择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孤寂终生……还好他还剩口气,总得将这不省心的孩子做个恰当的安排。 皇陵守卫众多,明柯沉疴多年,内力不过余下两成,想不惊动任何人进入陪陵的密室见到康永嘉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还打着将人拐走的算盘。 这段时间,明柯一直在观察皇陵守卫的交接活动,摸出了规律,每半个月,帝都会派人来送补给,届时康永嘉会出密室,带队来这小重山领补给。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 他们回时走的正是明柯此时蹲守的这条路。 有一年,他曾带小九来过皇陵,谈及这时节,小重山的黄果最是好味,明柯相信他的小九肯定会离队漫山遍野搜寻出那么一小碟,放在他灵柩边的。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儿感伤,如果他的计划顺利,待到他两年后真正长眠皇陵时,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这个时节寻上一碟黄果奠他了。 林中突然有有整齐的步伐声传来,应该是了。 明柯凝神屏气,闪身躲入树与树之间的隐秘处,静默许久才探头看,远远地瞧见那队人离开了,领头的一少将军正是康永嘉。而康永嘉同身边的一随侍说了些什么,就离队了。 此时,正是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始于高中13年的一个暑假,因种种缘故被搁置,15年毕业,才发现晋江和谐之风大行,读书期间的存稿已不适宜,又重新写了一些,但比较悲催,突发视神经炎,有失明风险,在发文然后再断更和干脆不发两个选择之间我选择了后者。现在回来,慢慢平坑,希望有始有终,给这个才开始的故事一个结局。谢谢大家。 第5章 这个曲大 康永嘉同麾下弟兄分开后,就往深山里钻,他记得有一处地方,黄果藤很是茂盛,这时节,该是硕果累累。 深山野岭无路,全得靠人一步一步踩出来,他一路拨开齐腰深的杂草,沙沙声不绝。 不对,声音不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也有声音传来。 康永嘉停下脚步,“什么人,出来吧,为什么跟着我?”他正准备转身,后颈却一阵疼痛,康永嘉视线暗了下去,只隐约知道是条模糊的黛色人影,真是好快的身法! 寒风穿林,呼啸而过,冥冥中,仿佛有人在低低叹息。 只觉得做了一场梦,梦醒又什么都不记得,不只是梦里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记得有关于自己的一切,浑身酸痛,腹中饥饿,看看周围,得,一个字,荒。 正准备起身找点东西果腹,有什么东西却从上到下砸到了头顶上,接住一看,是果子,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接连三两个,他反手接不及,有点恼怒,顺着果子扔来的方向瞪了一眼。 果然,五米开外的树梢上躺了一个人,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洗得破旧,脚上是一双单鞋,倒是干净,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也不显得脏乱,面容平平,一双眸子倒是生的极好。 “瞪什么瞪,若不是我守在这里,你早被野兽叼去改善伙食了。”那人笑得肆意,“喂,你叫什么?”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 我叫什么呢,他想不起,说不出,更加地恼怒,“我不知道,大概是失忆了。” 闻言,那人忽而一笑,了然道:“好吧,你失忆了。” “你说是你在这儿发现的我,那我得跟着你,直到我找回记忆。” “自然,你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人。” “无赖。”他气红了脸。 “你瞎想什么呢,我意思是说,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我这个人向来是很好说话的,救命之恩也不用你以身相许,你做我两年小跟班得了。” 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咳了一声,对他言道:“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本公子的教养也不会允许自己整天对你喂来喂去,想你该和我家中弟弟年龄差不多,他行九,我就叫你小九吧。” 小九,似乎有点儿太亲昵了,他不自觉有点害羞,又想问问那人叫什么。 却见那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柔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衬得他平凡的面容突然也变得耀眼,那人说:“我叫曲明柯,是家中长子,出门在外,小九叫我曲大就行了。” 正默认了自己叫小九,觉得这样也不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那人画风突变,转身,扭头,修长的手指妩媚地挽了个兰花指,“如果小九非要以身相许,叫我夫君也是可以的。”说不出的娇媚。 真是无赖,小九这下才是真正涨红了脸,当然,是给气的。 这个曲大,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疯子。 …… 曲大武功不错,但似乎有恙在身,看起来在野外生存极其有经验,却又只弄得来野果吃。 在不知道吃了几顿野果子之后,小九看着曲大拿来的果子,总算是青了脸,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天知道他现在看到果子就觉得腮帮子酸。 曲大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我不会弄那些活物,到时候你只会更生气,这些果子我倒是都试过的,林间鸟儿吃得,想来人也是吃得的,味道是有些涩口,等我们进了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解释了这许多,于是又突然住了口,“爱吃不吃,去去去,小跟班儿。” 那人似乎有点儿生气了,小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不说话。 这些天,确实是曲大在照顾自己,小九忘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就像是才从石头里蹦出来,偌大的人世间没有关于一丝关于他自己的痕迹。没有归属感偏又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记忆的感受折磨着他。 在曲大的身边又感觉很舒服,不知是不是错觉,小九总觉得跟着曲大,能找回自己。 小九皱眉,看了看四周,确实很荒凉,快入夏了,周围的树还是干巴巴的,曲大能找到那几个果子,想来也很辛苦,倒不是故意敷衍。 距离那日离开小重山已过去十几日,曲大说要去帝都办事。 按理说,就算他们抄的是近道,途径的都是些偏僻的小县城,去往帝都的路也不该如此荒凉,小九有些想不通。好几次曲大都说前面就有休息的地方,到了那处又什么都没有,看他皱眉的样子,也不大可能是哄骗自己的。 慢吞吞地随手折了根树枝,小九瞥了瞥曲大,那人正靠着树低着头,吃果子。 他故意又折了几枝树枝,把声音弄得更加响亮,又瞧了瞧曲大,还是没个反应。哼,小九拿着树枝,扭头就往远处的林子里走。 明柯抬起头,笑出声,这人什么都忘了,性子倒还没变。单纯好骗,别人装成什么样,他都信。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 十六岁的他跪在自己的面前,仿佛还是昨日的记忆,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认真:“殿下只爱他吗,我是说,哪怕,小九不奢求殿下的爱,只想留下来也不行吗?”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扶他起来,动作极其的温柔,言语间却明显的疏离:“小九,你跟他是不一样的,康家的大好儿郎不该在后宫的方寸之地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朕同你没有夫夫之实,只有兄弟之谊,以往如此,今后亦如此。” “听闻边境的风景很好,希望殿下有朝一日能来看看,微臣盼能与殿下共赏,就此拜别,望……”停住,他哽咽许久,脸上写满了绝望,眼睛也是红红的,“望殿下同任君安好。”他跪下,伏地,极其认真地叩首。 自己则转身,默然不语。果然,欠债总是要还的,这些年,明柯总是能梦到当年种种。剩下的两年时光,他得做些什么,万一走得不放心,还惦念着什么,就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小九是如此,那些人亦是。 这些果子确实不大好吃,也怪不得小九,明柯索性也不吃了,算着时间,小九此时走了有一会儿了,此时跟上去,应该不会叫他发现。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他便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曲大的样子,晃晃悠悠跟进了林子。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昭平殿里,有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一滴泪。 第6章 山雨欲来 本朝有五大世家,长孙、康、孔、宋、曲,排名不分先后。 皇帝元君皆出于长孙家,康家手握重兵,孔家自恃清贵不入朝,宋家桃李满天下,曲家比较神秘,只在野史传言中有过寥寥几笔,所以一般人也只晓得长孙、康、孔、宋这四大世家。 先帝的突然驾崩,出乎几大家族的意料。尤其是长孙家。 世人都知道这才上位的幼帝不是先帝元君所出,而是出自西宫的那位的肚子。任家,以前不过是帝都的一个小小的姓氏,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却稳稳进了权力的中心圈子。 底下多少人在暗地嗤笑,可明面里却得把他们高高的捧着,任家人的风头一时无二。 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倒不是世家喜好弄权,只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肯定不能明哲保身,势必会殃及池鱼。 长孙祈仪一个人端着烛台走在漆黑的暗道中。 暗道里光线不好,烛火跳跃,映着墙上单薄的影子摇摇曳曳,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你是我们家族的嫡长子,你该知道你的本分的,阿仪,你不是长孙家出的第一位元君,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这皇位上坐的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回想起之前的一番谈话,眼前越发觉得昏暗。 “可是,父亲……”他的话被打断。 “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我们长孙家的一颗明珠,可是你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年一个寒门小户的低贱庶子就可以在你宫里作威作福,现在更是凌驾在你之上,这是先帝先让我们这些氏族寒心,加之这些年又对我们各种打压,这已经不是我们长孙一族闭眼就能过去的事情了。何况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和我们长孙家没有关系。你莫管这许多,现在就跟为父走吧。” 长孙祈仪垂下头,双拳握紧了又放开,闭眼复又抬首,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 他缓缓跪下,“您向来是宠孩儿的,事到如今,他不在了,孩儿亦知这已不是长孙家能左右的局势,只求您能答应我,我是他的元君,自然是要青灯古佛为他守节、死后再与他同葬的,不仅是为了全他君王的体面,也是我作为,也是我作为长孙家最后一任元君的体面。” 复又磕头,“求父亲成全。” 长孙束见不能规劝长子同他离宫,长叹一声:“罢了,阿仪,这是你的命,我不再管你,你好自为之吧。”知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就像多年前对待还是孩童的儿子般,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地下室。 虽知长大伴随的必然是离别,但阿仪,你可还记得你除了是长孙家最耀眼的明珠,也是为父如眼珠般疼爱的儿子,为何要那般固执,长孙束老泪纵横。 长孙祈仪亦是眼含热泪,可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现在不比当初,宫里不全是他的人,一点儿风声传出去,难保没有有心人会搞出些动静。 他虽已是太君,却也是个年轻且无子的太君,必须谨慎才能好好的,长长久久的待在这宫里,他今生最大的愿望不过如此,想想也是可悲。 暗道很长,大概跨了半个后宫,回去也甚是花费了些功夫。 然而,刚出暗道,他就看见素衣站在内间门口急得直跺脚,长孙祈仪心道不好。 出来内间,一看外室,果然,以前的任贵君,现在的圣父皇太君正坐在他平日里坐的椅子上喝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总归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着应付便罢。 离陛下薨逝也不过半年多,任茗现在已穿上了簇新的衣裳,不是什么鲜艳的花色,但底料袍角上的刺绣却无一处不精致,一看就是于此道精心的。 长孙祈仪心里有点微酸,最该记住那个人的人偏偏是这般的不在意,他若底下有知,怕不知道又是如何的难过。 “我这宫里冷清,不比任太君殿里热闹,但静也有静的好。”长孙祈仪挑了个离任茗甚远的位置坐下。 任茗装作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也不喝茶了,把茶盏往旁边的小桌上轻轻一放,玉葱般的手指微微蜷缩,支楞着下巴,整个人往后面椅背上微微一靠,端的是一派风流恣意。 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凤梧宫确实是不大适合我,若是适合我,当年或许就向哥哥你讨要了,哥哥最是大方,先帝想来也是会同意的。可如今弟弟却是舍不得我那昭平殿了,这也正是我今日来拜会的原因。” 长孙祈仪瞳孔微缩,有点儿想逃避接下来的话,却又只是静静地看着任茗。 那些字眼从任茗漂亮的不断开合的唇齿中流泻而出:“想来先帝也是喜爱我那昭平殿的,连着两日,我都梦见他来我殿里了,也不说话,又如以往那般同我相处。也不知道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任茗也知道这些话对于长孙祈仪有点儿太过恶毒了,但有个人陪着自己不好受,多畅快呀。 司空明柯没入过任茗的梦,他是骗长孙祈仪的。 如此,任茗本该觉得轻松的,但没人知道,在深夜无人的昭平殿里,他常常整夜不能眠,辗转反侧,即使是白天,一些旧物也能勾起他同那个人的回忆。 任茗不后悔,他不觉得有什么错,只是偶尔也有点怅然。他今天来此倒也不是故意想激长孙祈仪拈酸吃醋,而是隐约觉得宫内外是有点儿不对劲儿的动静,是为了正事来的。 话既出口,殿内有了短暂的沉默,两人的心情都有点纷繁复杂。 “他没来见过我,我倒是想他来。”长孙祈仪悠悠地说了一句。 “你知道的,我不是会因为这种小事来找你的人。”任茗坐直了身体,“外面最近动静很大,都在盯着这宫里,我知道殿下心里对我有怨,但旻儿毕竟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想你也不愿意这江山改为他姓。” 长孙祈仪也觉得微微苦涩:“如果说,那一天会到来,我会尽量保全你们父子的,如果是别的事,只能说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太多,点到即止,任茗原也不指望如今的长孙祈仪能做些什么,探探口风才是这次的最大目的,他一向是有准备的人。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 这边儿,两人远远对坐饮茶,在山雨欲来的前夜静默无语。 郊外山野处,也有两人,在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 当然,还有点儿打乱平静的小插曲。 第7章 途遇他人 这边儿,小九转身进了林子,却也不完全是为了同明柯赌气,他虽然失了记忆,但功夫似乎没落下,五感敏锐,反应迅速,想来逮个个把活物是没有问题的。 这四周荒凉,野草也不怎么茂盛,他随手择的几枝树枝也不是为了打草惊蛇,相反,若是有蛇出没倒是十分幸运了,蛇肉滋补且美味,比曲大摘的那几个野果子可强多了,他忿忿想到。 树枝的主要作用是扒开那些半深不浅的野草,好叫他仔细观察周围活物的行动轨迹。 此地这些时日该是没有下雨,地面干燥,甚至有些飞沙,小型动物的形迹虽然不大容易被人发现。但直觉告诉小九,树枝扒着草丛仔细的找寻,肯定会有所收获。 因着此地土壤并不肥沃,不可能出现野草被大面积压平的情况,小九只顺着偏僻的小路找寻。 还未日落,此时的太阳高度对显示小九想要的印记是十分有利的,再加之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种种有利条件使小九很快确定了要捕猎的东西以及要追踪的路线。 脚印不深,一寸左右,面积不大,约有铜钱大小的样子,前后间隔距离短,夹杂着几根灰白的毛发,是个小家伙。小九愉悦地勾起嘴角,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明柯跟在后头,摸了摸鼻子,安慰自己人各有所长,他曾经是个皇帝,又不是个猎户,如此便觉得心安理得了。 然而他们终究是没有生火野炊的好福气。 小九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行人,看着面色不善,不能硬碰硬,于是回身躲在了一个土坡旁,正巧和明柯肩挨着肩。 小九早知道这人跟在自己身后了,这样也好,倒免了他拉下脸掉头回去找他。于是只是狠狠瞪了明柯一眼,顺便再碾了碾他离自己最近的臭脚,让其闭嘴,就认真地开始观察外面那行人 明柯吃痛,却是敢怒不敢言,乖乖地紧靠着小土坡。 在小九那侧恰好有一从颇高的灌木,故露出一双眸子观察外界也不打眼。 这行人一共是十一个人,匪气很重,尤其是为首的那人,一条刀疤从额际直划到下颌,估计当初受伤时也没好好料理,伤好后就像是条弯弯曲曲的紫黑色的虫子匍匐在脸上,看着十分渗人。还好那人本身肤色就偏黑,不然恐怕更是骇人。 那人看着凶悍,明眼人一瞧便可知道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下盘不稳,气息漂浮,两眼无神,走着路整个人都在打飘儿,幸好周围有几个人搀着他。 他身边儿那几人给人的感觉又十分矛盾,看着不像是坏人,但也不像良善之辈。其中八个人面容平平,满脸戾气,如果这行人是匪类,那么这八人就是打手,这也可以解释得过去。 有三人却与这整体画风不搭。 一个是面相讨喜的青年男子,衣衫破旧却整洁,袖管是挽起来的,整体感觉就是利落,仔细瞧瞧,同为首那人隐约有点像,该是血亲。 一个是个颇为清秀的小哥,腰肢纤细,身材单薄,做的是已婚打扮,可是与众人又有明显疏离,他会不自觉的同每个人隔上个三四步的距离,如此说来,这群人中就没有他的外子。 最后一人,有点儿意思,面有微须,眼带笑意,衣衫破烂,只腰间挂着的一把铁算盘端的是锃光瓦亮,相貌是顶好的,可是怎么看怎么市侩。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 这行人如果是匪徒,那么这三人就只可能是家眷,可要是匪徒,带着家眷出行又是为何?说到底,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压根就不是匪徒。只是,普通人家,莫管是出行还是逃难,这一行人的戾气,委实是重了点。 与自己无关的事,小九是没那个闲心去搭理的,但身旁却待着个欠练手的家伙。 只见曲大嘴角勾起招牌式的坏笑,就猛地站起身,小九反应过来时又晚了一步。 这个曲大,真是一点也不消停,小九算是彻底被磨得没有了脾气,没办法,只得跟着站起来,看他玩的是什么把戏。 何文一行人身有要务,是准备乔装打扮,低调行事的,本想着走荒野小路再是稳妥不过了,哪知一路上接连遇人,半个时辰前还有了一场恶斗,害得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受伤。 故而道旁不远的草丛突然冒出两个人,他们心里一惊,怀疑是这次任务走漏了风声,几个弟兄都暗暗摸向自己腰间,花算盘也不笑了,手指慢慢拨动着腰间的算盘珠子。 此时的天色已微暗,众人停下脚步,一时的安静更显得气氛紧张。 明柯倒是很轻松,看着对面众人的紧张,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然而这笑声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何文压住弟弟青筋暴起欲要动作的双手,他看出来了,这两人应该对他们所要执行的任务不知情,也没恶意,那么就没必要惹麻烦,只是不知道他俩出现在这里是什么缘故,可以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于是何文推开了搀扶他的几位兄弟,强撑着站直身体,双手抱拳:“在下不知二位为何出现在此处,也没有打扰的意思,我们兄弟有要务在身,不可久做耽搁,还望海涵,就此别过。” 明柯露面显然不是为了简单的打个招呼,故而抓住小九的手,就疾步走到那行人的跟前:“我观众位弟兄穿的衣服底料是帝都近几年时新的织法,刚才又听这位大哥说话,更是地道的帝都口音,若没猜错,弟兄们该是要回帝都?” “没错。”何文眉头一皱,有点儿后悔刚才的语气过于温和,预感会由此招惹点麻烦。 果不其然,就听明柯继续说道:“那可真是缘分,我叫曲大,这是家弟小九,我们也正是要去往帝都寻亲的,但是路不熟,走了许多错路,如果诸位不介意,可否捎上我兄弟二人一程?” 他笑地极其灿烂,眉眼弯弯,很是和善。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对着屏幕痴笑) 某人:笑什么? 蠢作者:看见有小天使在看我的文,觉得好幸福啊 某人:那就赶快滚去码字呀,快点进剧情 蠢作者:嗯嗯嗯,我一定会努力的(认真脸) 第8章 花算盘夫夫 小九也没想到曲大的脸皮有这么厚,一时间也有点儿尴尬。 于是小九甩开明柯的手,走到路边,拿着树枝拨开杂草,佯装继续观察之前跟踪的野物痕迹,实则还是很仔细地在听他们的谈话,这个曲大满是花花肠子,要与这行人同路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光是小九这么想,其他人也没觉得他们俩人有那么简单。 这次何文何武两兄弟还没说话,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俊秀的小哥先出声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就让这两位跟我们一道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 何武转脸就是一声呵斥:“你又是什么……”对着顾小朝含笑的脸,兀得失了声。 何武心道,真是怪了,看着他眼神,明明还是那样子,竟让人觉得有点儿觉得后背发凉,正好大哥何文给了他一胳膊拐,他就顺势吞下了后面那句话。 “我的想法同小朝也是一样的,只要二位不嫌弃,当然欢迎与我们同行。” 打断了弟弟何武的话,何文笑得甚是和善,只是脸上那紫黑色弯弯曲曲的疤更别扭了。 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想法,但照着办,总是没错的,何文暗忖,有些事,同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能讲的。 几个兄弟也是不善言辞,又没遇过自己找杆子顺着爬的人,有点愣,没听到老大发话,就得先憋着,这下老大说话了,没想到更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顾小朝本来就是他们之前在路上捡着的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一开口,老大又答应捎上两个麻烦,兄弟们虽说不知道任务是什么,但总归是有要事在身的,一个瘦巴巴的不过是脸蛋好看点儿的小白脸儿就把老大迷的正事都顾不上了,着实让人觉得气愤。 知道兄弟们不理解,但又不能解释,何文也有点儿无奈,只好目光投向花算盘,只要他也支持,兄弟们就比较能接受。 对于何文会向他求救,花算盘是不意外的,这俩人出现的太合他意了,他正愁最近同何文的账要清了,何文以后更不会轻易同他亲近,简直老天爷也在助他。 花算盘很得意,又拨了拨腰间的算盘,悄悄地伸了三个手指头,他知道何文会明白的。 何文一下子涨红了脸,这无赖。 他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嗯,没人察觉,飞快地点了下头,花算盘接收到信号,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狐狸。 嗯,不能再逗他,生气就没意思了,于是花算盘上前几大步,正巧走到何文跟前。 “二位要与我们同行,我们当然是欢迎的,只是这个……伙食问题,我们也只准备了自己的干粮,不知……” 花算盘之前就打量过他二人,曲大穿的是粗布不假,路边曲大的那个所谓的弟弟穿的可是上好的布料,总归要带他们一道,他花算盘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能捞点儿好处的感觉之好也就仅次于同何文亲近了,嘿嘿嘿。 “这个是自然的。”明柯摸了摸身上,摸了个空,有点儿尴尬,他忘了自己如今身无长物了,不过…… 众人就见明柯极其自然的走到了小九身边,伸手,把小九腰间挂的玉制饰物给取了。 “先借来用用,等哥到了帝都,买个更好的给你。”这小子,瞪人越发熟练了,明柯哂笑,“再说了,你以后是要娶亲的,又不是要嫁人,没必要这么讲究。” 大家都望着这边儿,小九不好说话,只得闷闷的同意了,同他失忆以前的人生相关的除却这件衣服,也就腰间这个玉扣了。 何文有点儿尴尬,倒忘了这个人的毛病了,顿时觉得有点儿丢人,其他弟兄也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也不大好意思拒绝这俩人与他们同行了。 “其实我倒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花算盘很自然的接过了玉扣,手指微微摸索了一下,嗯,成色也很好,“天色也暗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就有个休息的地方,那么二位兄弟这就跟我们一起上路吧。” 明柯也笑:“当然知道大哥你不是这个意思,小小的见面礼,也希望各位兄弟不要介怀,我家小九还是位打猎的好手,路上还可以打些野味调调口味。” 花算盘更是得意,瞥了何文一眼,不好,那人快生气了,于是见好就收:“客气,实在是客气,那我们这就上路吧。” 小九也走了过来,不想理曲大,不管那人怎么赔笑脸,觉得顾小朝给人的感觉反而亲近,下意识的往顾小朝那边儿靠。 明柯耸耸肩,同旁边的兄弟搭讪玩笑:“小孩子就是这般小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他大概是忘了,小九同他原本也不怎么亲近。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 明柯运气比较好,刚好挨着个话匣子,估计一路上也没人爱和他搭话,稍一套话,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同明柯讲他们一行人的情况,如果不是有人制止,估计什么家底儿都抖搂了个干净。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赶往今晚可以落脚的地方。 顾小朝一路上借着时不时地同小九聊上几句的机会,有意无意地瞧了几眼曲大,他总觉得曲大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接触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柯:随便逮个配角戏份都比我多(傲娇脸) 蠢作者:我造,你肯定看见并懂了花算盘比三个手指头的意思了,嘿嘿嘿 明柯:我一定都不羡慕!一!点!都!不! 蠢作者:乖儿砸,不怕,阿妈是爱你的,你以后一定会王八之气大开哒,么么哒( ? ??)? 第9章 古书秘辛 半个月前,春水江边。 碧波千倾,堤边拂柳依依。 一人斜倚倒扣的竹篓半合着眼,一只手拿着一卷泛黄的旧书,另一只手端着香茗半盏,钓竿随意斜插在岸边,好不悠哉! 如果平生无闲事就更好了,湖光如镜,倒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宋儒伸了伸懒腰,他等的贵客到了。 “谁?出来吧。”他高声。 “是我,宋相”任茗从树后转了出来,距那日他去探长孙祈仪口风又过了三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来找宋儒。 “我以为殿下不会来找我。”宋儒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先帝在世时,就常在本宫面前夸宋相好人才。” 任茗解开披风丢在地上,随意地坐了上去,低着头说话有些别扭。 宋儒坐正了身子,直视任茗:“先帝看中的只是宋某,可殿下不是。” “那你说我看中的是什么。”任茗莞尔,“就我所知,你们对我也就两种看法:一是身在后宫,不知世事,二是邀媚献宠,酷爱弄权。就是不知道宋相是前者还是后者?” “两者都不是。”宋儒平静地回答。 “这样啊。”任茗一挑眉尾,生出了些兴趣,“那宋相如何说?” “身在后宫,酷爱弄权。”宋儒说罢敛目,完全不在意刚才他的话会引起任茗多大的反应。 “宋儒,好一张利嘴,本宫确实有点儿后悔来找你了。”任茗眉头一皱,拉下脸。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 宋儒轻轻地翻动着书页:“任家一直在等着殿下的大驾。” “你明知道他们没那个本事。” “所以我才说殿下看中不是宋某本人,殿下看中的是宋某背后整个偌大的宋家。” “有区别吗?”任茗眼里满是笑意,“先生就是宋家这一代的掌权人。” 宋儒闻言停止了翻书这个动作,然后慢慢地在任茗的视线下撕掉了书中的一页:“自然是有区别的,宋家的宋儒不会是东笪的宋儒,东笪的宋儒自然也不能是宋家的宋儒,担不得殿下叫我先生。” “我担不得,旻儿可担得?” 任茗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宋儒是位适合的帝师。 “为君担忧,臣的荣幸。” 宋儒起身,很是郑重的双手将刚才撕下的书页交付给任茗:“近日臣无意间翻阅了一本闲书,里面记载的一个故事很有趣,殿下回宫后再看看,应当会有所感悟。” 见任茗接过,复又坐下依靠竹篓,只是这次不看书了,改喝茶,也不是文人那般慢慢品,而是牛饮,提壶直接就往嘴里灌,还一边儿摆弄着身边的钓竿,豪饮一口再转头:“这春水江沿途风光很好,殿下回宫沿途可慢慢观赏。” “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任茗走出两步,还是没忍住再回头问:“宋相好兴致,可钓鱼为何钓竿无线。” “臣不是在钓鱼,臣是在等人,而如今已经等到了”宋儒没回头,“其实我同殿下一样,平生无乐事,唯爱弄权尔。” 有欲望就有弱点,真是个很好的答案啊,任茗大步走远。 只留那袭墨蓝色的披风被孤单地抛弃在地上。 ——————————————————————时间调回半月后 很快明柯一行人就赶到了今晚下榻将要的客栈。 客栈很破旧,掌柜没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面算账,小二见来了人也是奄巴巴地甩了一句:“几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然后站着不动步子,发呆。 大家一直都在奔波,也懒得过多废话,十三人定了六间房,明柯和小九自然是住一间,然后那个叫顾小朝的单独住一间。 小二领着众人去房间,花算盘一直跟在何文身边挨挨蹭蹭,到了门口被何文一脚踹去跟小话痨住一间去了。 小九这才后知后觉何文和那个腰间挂算盘的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儿奇怪,又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于是临到他和明柯的房间门口还在一个劲儿的往那边儿望,等他反应过来这种奇怪的氛围是什么,脸刷地一下爆红了。 明柯走在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停下来,转头恰好和脸红就只顾着埋头走路小九来了个额头碰额头,然后小九脸更红了,脚步更快地进了房间。 明柯抄手,停在原地回想了好一会儿,若是没看错,那小九刚才是脸红了 真是有趣,昔日的最是严肃正经不过的少年将军如今也会脸红,还偏巧让他给瞧着了,只是可惜,小九两年过后,不会记得这一切,他也没这个调笑的机会。 居然有点感伤,摇摇头,明柯也跟着走进了房间。 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明柯开了门,小二手里提了个食盒:“大爷,我来送饭菜。”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8 这次小二倒是动作很快,不大工夫,就手脚麻利地摆上了饭菜,虽说只是简单的素菜清粥,但是热腾腾的也让人心情愉悦。 “洗澡水也准备好了,楼下有专门的洗漱间,大爷们吃好喝好之后就可以移步。” 小二眼睛不大,一笑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儿。 面红耳赤的小九正是想避开明柯的时候,于是抬起步子就要往楼下走:“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一身臭汗,我想先洗漱。”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明柯心知肚明小九是在闹别扭了,但是总得吃热食不是? 拉住小九的手往里一带,小二很有眼色地退下并带上了门,明柯拉着小九的手走到了桌边,按着他坐下,又把碗筷布好:“吃了再说,等会儿就该凉了。” “这下不是野果子了,吃吧。” 然后明柯自己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却是先给小九夹菜,夹完自己再吃。 小九觉得自己不止是脸红了,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曲大的手很暖和,也不像自己有茧子,触感很好,而且指节修长分明,色白如玉…… 他又盯着曲大的手愣神了,反应过来,马上低头喝粥,粥很烫,但是烫着舌头也不管了,小九此刻脑子里的想法只有一个,还好曲大没注意到,还好他没注意。 因着傍晚稀稀拉拉下了点雨,是夜,夜幕沉沉,也无星来也无月,恰是办事密谈的好天气。 何武睡得死沉,呼噜打得震天响,又是睡在里侧,故而何文披衣而起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他。 何文悄悄地出了房间,轻车熟路地下了楼,拐到客栈的后厨房,有人在那里候他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意见还是建议,蠢作者都很期待有小天使同我交流(??)?? 加油日更~蠢作者有在每天关小黑屋反省,争取早日又cu又chang~ 第10章 龙凤双令 后厨房里等候着何文的正是这间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 二人一扫几个时辰以前的萎靡不振,身着粗布短打,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鬼使,你晚了两日。” 店小二张口,却是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何文嗤笑一声:“从敬帝陵一出来,一路上就净是遇着些跳蚤,一拨拨的,也不见个消停,要背着武子他们处理干净就花了些功夫,等我办完事,会自行去向阁主请罪。” 话毕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约莫两个手掌大小,看着笨重,制作的却很精巧,样式古朴,上面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龙凤为了仿真磨去了光泽,但眼睛却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在烛光闪烁的后厨房也看得出来颇为灵动。 不知如此精致的匣子里装的又是何等宝物。 何文把它递给了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掌柜:“我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泄露了我的行踪,只是二位长老总得掂量下此次任务的轻重,这里面的东西就劳烦二位长老转交给阁主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9 掌柜没有伸手,开口道:“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阁主,我们只是被派来接应你的,这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以内。” “我又接到了其他任务。” 何文眉宇间突然透出一股骇人的戾气,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向他们二人丢去,“不该管的别多问,否则我不介意同阁主讲讲你们干的好事。” “你,你有话就直说,别话里话外都是我们有鬼。”店小二在一旁气得跳脚,这回却又是个软软的少年声音,听着像撒娇般毫无威胁力。 掌柜接过匣子:“不问就不问,你这脾气也忒大了点。 见掌柜接过了匣子,何文掉头就走,小二在后面不满地小声嘟囔。 突然想起了什么,何文又倒转回来熟门熟路地找到后厨房放点心的笼屉,端了一小碟点心才扬长而去。 倒是把身后嘟囔的小二唬了一跳:“毛病,大晚上的吃这么甜掉牙的东西。”这次的嗓音是柔和圆润的青年的感觉,一旁的掌柜忍俊不禁。 何文走的却不是回房间的路,他出了小厨房上楼后进了与众人方向相反且距离甚远的一间屋子,那里面依然有人在等他。 花算盘披着外袍,目光明亮,仅着了一身薄衣,面上的微须也绞得干净,坐在床边静静地等他,微弱的烛光映衬下,何文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似乎能清晰地观察到那人脸上的三分薄红。 “你又欠我了,这次是三夜,加上之前还有两夜,一共是五夜。”看见他等的人来了,花算盘很开心,此时他身上没挂着算盘,就掰着指头数给何文看。 何文没有走近,就在离床五六步的桌边站着:“曲飞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这一世就算我何文负了你,你明天就离开吧。” 他说得缓慢,语气甚至十分平和。 对花算盘而言却是字字诛心,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觉得鼻子酸酸的:“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又何必非要如此、如此下贱,若是让人知道了你同我……”何文也说不下去了,他有自己的苦衷,曲飞章这次是非走不可。 花算盘解开衣袍,手有点儿抖:“你莫管我是不是下贱,让我走,总得先还清账,让人知道我花算盘做了亏本的买卖才更是个笑话。” 何文大步走上前,一把推倒花算盘,撕开他的衣服:“是你自甘下贱,也怪不得旁人,此夜过后,你就给我快滚,今生今世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其实爱大晚上吃点心的是花算盘,只是何文刚才来这的路上把那碟点心又给扔掉了,狠心者未必无情,可他却永远不想让花算盘知道。 衣帛撕裂声中,花算盘低低地抽泣声低不可闻。 他紧紧抱住了何文,抵死缠、绵中轻轻地吻着何文脸上紫黑色的疤痕,到底谁欠了谁多少,其实早已算不清了,而何文是他这一生必须做成的买卖,哪怕过程是那么让他难过。 屋顶上趴着两个人,是明柯和小九。 明柯之前就觉得何文有古怪,所以一直没睡等着动静,然后也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却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劲爆的话面,尤其是他还带着小九。 他真不是故意的,得,看小九这个带着杀气的眼神,这个小祖宗肯定又给他记上了一笔。 估计继续呆下去除了少儿不宜就是尴尬,明柯摸了摸鼻子,悻悻地朝小九做了个手势,示意回去。 忽略这种小尴尬,明柯今晚收获颇丰,他果然没有料错,迟早会有人打龙凤双令的主意,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快,然而是谁先知道这事的,此事关系重大,看来回帝都后还得好好调查下。 这人便是任茗,他以极高代价委托了无名阁做此事。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0 那日,任茗回宫后,仔细看了那页古籍,上面记载的却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皇家秘辛。 据那页古籍记载,六百多年前,这东笪的江山不是姓司空,而是长孙,正是如今的元君世家长孙家。 一代君王为心爱之人而把皇位拱手相让,换来的不过是背叛和离弃,最后含恨归九泉。而司空家的太.祖百年后却留下了了一道奇怪的旨意:自他以后的君王元君必须出自长孙家。 世间多少迷障,累得代代痴男儿勘不破。 付茗自然不会对这段戏曲般的故事挂心,他更关心的是其中提到的龙凤双令。 龙凤者,指的是帝王和其元君。而龙凤双令,就是他们所持的代表身份权力的令牌。这原本是六百年前的长孙皇帝打造来送给后来的司空太.祖的,这双令背后还隐藏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和一大批可抵十万精兵的奇人异士,可谓得之便可夺天下,更别提只是定江山。 如此,任茗有了接下来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出了些问题,开不了机,蠢作者一天的成果在里面嘤嘤嘤 这是昨天的,没赶得及在零点以前,但是答应过要日更,所以用手机码了一些放上来,字数依然不多,今天的部分白天会发上来。 不会断更,蠢作者熬夜也会在凌晨码好,特殊情况会请假 小天使们( ? ??)? 第11章 生别离苦 行程紧张,为了赶路,天还没亮就有人陆续出了房间,吃罢早膳,再准备好路上的干粮,等大伙儿都收拾好就可以出发了。 约莫盏茶功夫,大家都已收拾好,但是他们总感觉哪里有点儿别扭。 阿德一拍脑门:“吓,花算盘昨晚上出去了还没回来。”阿德就是昨晚上和花算盘住一间房的人。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别扭的是什么,是没有熟悉的算盘声,可不就是花算盘不在嘛,大晚上的出门肯定是去找……不约而同地看向何文。 何武看到几个弟兄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大哥,顿时就不乐意了:“瞎看什么,都给我把眼睛珠子收回去,花算盘昨晚没来找我大哥,我大哥昨晚也……” 顿了顿,何武有点迟疑地看向自家大哥:“应该是没出去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1 也怪不得他忽然有点儿不确定,今晨他起来时,旁边的被子叠得好好的,而他大哥端坐在屋内不知喝了多久的茶。当时何武还有点儿愧疚,觉得想是自己的鼾声扰了何文休息,如今想来,却是有点儿可疑,说不准儿他哥昨晚真跟花算盘出去了。 何文现在很矛盾,他也没想到曲飞章也没给大家打声招呼就走了,何况他昨晚刚被自己……打住,他提醒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也就是刹那间的事,何文几乎是在何武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就开口了,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他现在内心的复杂与焦虑。 “花算盘确实来找过我,他昨晚收到消息,说是家中出了些变故,需要赶快回去,就来不及与大家告别了,只托我同大家说一声。我还没开口说这件事呢,阿德就一惊一乍的。” 话毕何文又抬眸扫了一眼阿德:“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路人,迟早是要离开的,他日有缘相逢,你们记得别像今日这般失态。” 这话是对着阿德说,但是却是在告诉所有人,更加是在告诫自己,莫回头,莫回头,回头情难收,相识本就是场错误,又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明柯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趣,他在何文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都是一样喜欢自欺欺人,也不知道那人何时才会明白,但是事已至此,他倒是希望那人永远也别明白了。 他这一生对许多人都抱有歉意,独独那个人,他已是将自己掏了个干净,他日尘归尘,土归土,也莫要有人来他陵前哭。 想着想着,又伤感了起来,自遇上那人起,自己便不再是个合适的君王,现在这样也挺好,明柯苦笑,心里有点酸。 小九是个不懂情的,也不知道明柯为什么会突然笑了,就只觉得这笑容同他平日里的各种笑不同,竟无端端地让他难过,可是也只能静静呆在一边,继续保持着自己的沉默。 “既然花兄弟是自己离开的,我们亦可以放心上路了,何大哥说得对,他日有缘自会相见,不必为这点儿小事徒增伤感,我们这就走吧,各位。”看够了热闹,也又一次撕开了心底的伤口,明柯站出来说话。 背上行囊,众人迈出了客栈,天色已微微泛白,恰适合赶路。 阿能,就是昨日那个小话唠,这次也特意跑来挨着明柯一起赶路,只见他扯了扯明柯的袖子,自以为很小声地对明柯说:“花算盘可不是姓花,他是几年前大哥外出谈生意,路上给捡回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各种指法能打得人眼花缭乱,漂亮得紧,我们才叫他花算盘。” 明柯若有所思:“这样啊,多亏阿能兄弟提醒,我方才可真是闹了个笑话。” 小话唠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心里更是得意:“但是我觉得大哥肯定知道他姓什么,他最粘大哥了,有些时候我们都怀疑花算盘是思慕大哥,可又不能明着说出来,若是说了,大哥保管会教训我们。” 不是姓花,那莫非是……早就听说那家人这一代出了个怪才,若花算盘真是那个人,他们真是很有缘啊,明柯暗道。 一路上,小话唠继续叨叨叨,明柯时不时地回应个一两句,小九继续沉默,见小话唠靠明柯过近了,又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把他俩隔开,其他人继续见怪不怪。 尽管是全靠脚力,但是是抄的近道,又个个功夫都还不错,路上也再没遇上什么阻碍,沿途停下来休息整顿了几次,在第十日的时候,明柯一行人赶到了帝都。 看着这南城门口,明柯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场激战,其实不过是一场千百骑兵就可镇压的小暴.乱,可他却因着这暴.乱的幕后主使者亲自去了,若是他真的薨了其实倒还不错,可最后诛心之痛远甚于诛身,万箭穿心也莫过于此。 他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去演这场早已安排好的戏,也曾想着若是这不是一个局,若那块冰冷的石头早被他给捂热了,他就是真的死了也是值得的。 可惜侥幸而去,失望而归,却又偏偏舍不得让那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才有了天顺十五年,敬帝薨。 而今,他又回来了,不为爱,不为恨,既然都无关于爱恨,自然无关于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算盘和何文会用这么多笔墨描写,主要是他们是很关键的线索人物。 希望小天使们不要介意,么么哒。 又晚了两小时,继续欠一章,会尽快补上。 蠢作者一定会加油~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2 第12章 重回帝都 既然已经到了帝都,何文一行人和明柯又各有要事在身,于是相互客套几句就分开了。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小九偏着头问明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曲大到底要做什么。 明柯微微一笑,面上带着怀念,语气说不出的柔和:“等会儿先去拜见故人,你同我一道。”若曲叔知道你也去看他,一定会很高兴。 帝都景象同明柯一年前离开时相比亦没有太大变化,街宽五尺,酒楼茶馆林立,道路两旁各式店铺错落有致,行人熙熙攘攘,还有货郎小贩沿街叫卖的高高低低的调子。可景象未变,明柯心境已变,如今看着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们两人都未曾融入过平民人家的市井生活,曾经,一人是陷在巍峨严肃的宫城里,在那个高高的,咯人的位置上孤独着,另一人一生的大半时光更是半是对着边境苍凉,半是深藏冰冷的后宫。 于是看着眼前这人声鼎沸的闹市,明柯心念一动,叫小九在原地站着等他,他去去就回,却没听到小九的回应声。 明柯只当小九是答应了,提步就要走,小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拳头握得紧紧的,突出的指关节也泛着青白,死死地咬住嘴唇。 他看着明柯走远,终于还是没忍住大步追上去,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拽住了明柯的衣角。 感觉衣角被扯住,明柯很自然的回头,却看见了不发一言的小九,就那样倔强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他那泫然若泣的表情,那个眼神倒是称得上是凶狠了。 “你追上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明柯有点无奈,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害怕什么,莫非他还能扔了他不成,既然非要跟着就跟着吧。 只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拉拉扯扯确实不大像话,于是明柯耐心的轻轻掰开小九死死拽住衣角的手指,却没想到小九拽的更紧了,只得开口:“你把手松了吧,我带着你,嗯,乖。” 自动忽略了那仿佛是哄孩子的语气,小九只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内容,终于是肯带上他了吗,看着这个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小九才发现他刚才真的是怕这个人一去不回,真的就把他一个人扔下。他没有记忆,不知过去,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曲大,虽然相处不过月余,但终归是他所熟悉的人。 小九此刻有点儿欢喜,那种感觉就像是,某样珍视的东西,本以为丢失,却又失而复得,于是乖乖地放开了明柯那可怜地被蹂、躏的皱巴巴的衣角。 明柯不会想到这么短的功夫,以前英姿煞爽的小将军已经转了几转患得患失的小男儿心思,只是见小九放开手,知晓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又看了看周围拥挤的人群,就极其自然的伸出手:“得,你拉着我的手,也别折腾我那件儿可怜的衣裳了。” 眼前的手,洁白如玉,骨节分明,小九轻轻地伸出自己的手,然后慢慢的、轻轻地握住,这是第二次了,曲大第二次牵着你的手,小九心里有个小人在对自己说。 于是明柯牵着小九的手,快步穿过这拥挤的人潮,一路疾走,小九就在背后默默地跟着,直到到了一间当铺门口才停下来。 看着小九疑惑地看向自己,明柯也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放开了小九的手,说道:“你跟在我身后看着就是。”然后带着小九走进了当铺。 那块写有当字的门帘窄窄的,大概也就是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进、入的宽度,除了那道帘子,就是青石砖累成的墙壁,故从外面看来,这间当铺的规模委实是小了点。 帘子掀开,进、去才能发现里面同其他当铺进门就是柜台的狭小的格局设置不一样,极为宽敞,一间偌大的会客室,桌椅木料考究,摆设精致考究,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零散的散落地坐在那些名贵华丽的木椅上,但是每位客人身边都候了位负责掌眼物品价值的师傅和专职添茶水的小厮,看着亦觉得别样的有格调。 那些客人并非都是特来淘古货的有钱的主,也有衣衫满是补丁、生活困苦到走投无路来把家中仅存的一些值钱玩意儿给当掉的穷苦百姓,然而这间当铺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礼遇,故这间铺子的经营者必定有一套自己的为人处世方式。 明柯同小九走进去后,很快就有一个眉眼温和的小哥来问询:“客官是来当东西还是买老货?”语气温和,没有见明柯身着普通衣裳就贸然把他归到来当东西的那批人。 明柯是见过这个小哥的,只是他现在这副面容,小哥识不得罢了。一来就碰上了这间铺子的主事,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长者已逝,我是来取他放在这里的东西的,顺便还请小哥给点儿散碎银子。”明柯微微笑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3 曲承文有些迟疑:“不知贵客先辈的名讳是?” “他叫什么不大好提及,但是说来颇巧,却是和小哥你一个姓。”点到为止,曲承文会明白。 果然,明柯话毕,曲承文立刻就确认了确实是那人的托付。招手示意小厮给以明柯、小九倒茶,然后自己匆匆进了内室。 明柯和小九坐下品茶,式微的茶向来是极好的,听说是曲家从海外带回来的茶种,然后再在这片土地上精心培育的,论之茶香味比之他的皇室特供茶品还要好上不少,曲叔还在的时候,他经常会从皇宫里溜出来讨茶喝。十余年,不过眨眼间就过去,茶香依然,他却要记不得曲叔长得是何模样了,心下怅然。 曲承文很快就回来了,他将一个匣子和一叠银票交给明柯:“贵客终于来了,承文已等多年,此物交给贵客,还望爱惜。” 他当然会爱惜,这毕竟是曲叔最珍爱的物品了,他会交给一个适合保管它的人。 明柯没有再同曲承文说话,拿到匣子,便不言不语的直接拉上小九走出了式微。出了门,明柯倒是开口了:“我之前不是说会还你坠子吗,诺,拿去。”然后直接塞进了小九的怀里。 “可是,刚才……”小九喃喃,然后却猛然停住,“那我就收了,你莫要反悔。” 我怎么会反悔呢,曲叔要是知道最后是你收了它,想必也会十分开心,他是那么喜欢你这个晚辈,明柯默默的告诉自己,给小九是最好的,给那人,那人也不会稀罕。 小九侧脸转移了目光,问道:“不是要去拜见故人吗?”他不大愿意让明柯发现他此刻的欢喜。 明柯回过神来,想起了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你该是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先带你逛逛,再去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没话说,嗯,继续熬夜码下一章 第13章 夜夜君入梦 两人四处闲逛,只觉得什么都很新鲜,一会儿盯着摆摊儿卖荷包的小贩,一会儿在周围的小摊子上挑挑拣拣,就连举着一大把糖葫芦叫卖的老者都能看上半天。 明柯自己是不大爱吃甜食的,却不知小九会不会喜欢,没有散碎银子,就干脆挑了一张额度最小的银票直接把那把糖葫芦给全买下来了,然后就只留了两串,塞到小九手里,其余的就散给路过的小孩子。 小孩子间的消息传得最快,不一会儿这条街道附近的小孩子就都收到了消息,知道有两个大哥哥在这里挨着发糖葫芦,随即蜂拥而至。 一群小萝卜头把他俩围了个团团转,小九有点儿局促,明柯却笑得欢,他是真的喜欢孩子,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逗逗那个,盏茶功夫就把手里的糖葫芦给发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捆用于插糖葫芦的稻草靶子举在手里。 明柯看着后来的眼巴巴的盯着他的小孩子摊开手,眯眼笑:“现在没了哦,如果有机会,哥哥下次多准备点儿再在这里等着你们。” 小孩子们有点失望,转看向小九,嗯,这个哥哥手里还有两串儿。 小九从没有被一群小孩子用那种可怜巴巴的,带着强烈渴望的眼神一直盯着看过,只觉得手里的那两串糖葫芦很是烫手,正要伸出去给他们,明柯的手,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制止了他,他有点疑惑的抬头,正对上一个表示不赞同的眼神。 小九不解,明柯也没解释,只是半蹲下身同那帮小萝卜头差不多同高,很认真地看着他们说:“那两串糖葫芦呢,是哥哥特意买给那位哥哥的,乖孩子不夺他人所好,那你们回答我你们乖不乖?” “乖——”大家拖长了调子奶声奶气的回答,除了有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质疑:“可是先生说的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不是乖孩子。” “那你先生现在固然是君子,小时候也肯定不乖,你莫要学他。”明柯胡诌。 “那哥哥你是君子吗?曾夺人所好吗?”那个孩子继续问。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4 明柯摇头,慢慢说道:“哥哥不是,哥哥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才希望你们以后不会如此。” 这个曲大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小九对自己的过去都无甚所谓,此时却对着曲大有了想探究的好奇心。 “哦,那哥哥再见。”那个孩子对这回答似懂非懂,却还是很乖巧地离开了,其余的小萝卜头也陆陆续续地散入人流中。 明柯站起身,心情很好:“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去拜访故人了。” 小九这次不是只顾跟在明柯身后默默地走着,他快走几步,同明柯保持平齐,没有转头,尽可能显得不那么刻意的问:“你很喜欢小孩子?” 明柯偏头回答道:“是啊,小孩子很可爱,何况……” “何况什么?”小九心里打了个突,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明柯就以那种能溺死人的温柔语气向小九丢了个炸弹:“何况,我也有个孩儿,虽正是呀呀学语的年龄,但再过几年,可以想到,也该同方才那帮孩子一样惹人怜爱。” 只是身在帝王家,却不能享受寻常的天伦之乐,没人会真心的疼他,就连他的父君也只会更亲近于权力,只能靠自己从血泪中慢慢成长,然后一步步地成为孤家寡人,重复着代代帝王的命运,明柯咽下了后面的话。 这无疑是道惊雷在小九心中炸开,原来曲大早有家室,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他只觉得心中微微发涩,却又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只得自嘲,曲大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般年纪,有家室有稚子又有什么好稀奇的,说不定你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家中也有人在等你。 虽说小九这般安慰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介怀,于是又故作平常的问道:”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那你何日还家,我同你有两年之约,届时总不可能也随你同去吧,等到了那天,两年之约作废,也非是我食言。” 明柯只觉得好笑,就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身世可怜,从小家中穷苦,多一张吃饭的嘴都是负担,所幸一张脸皮生得不错,性子也讨喜,到了年纪就到一富户家中做了上门女婿。可惜我夫君瞧不上我,相处了几年就有了怨气,待到岳父过身,他掌握了家中大权就把我给撵了出来,我那孩儿自然是给他养着的,可是我同稚子恐怕今生的父子亲缘已尽,再也见不上一面了。两年一到,我自然会放你离开,不必如此不情愿,我实在是寂寞,只想找个人先陪着我,等天长日久习惯了,就不再时时感伤了。” 原来这人一向嬉皮笑脸的表象下还有一段这样伤情的往事,当下小九便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又撕开了曲大深藏内心的伤口,可又不能用怜悯的眼神盯着曲大,这样得让他多难堪啊,但是自己又不善言辞,于是只嗯了一声当作对曲大前言的回复,就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故而没有看到明柯在他身后笑得眉眼弯弯、双肩抖动,哪有半分伤感样子的情景。 “喂,别走太快了,我跟不上,嘿,往东转……”明柯在后面叫嚷着,引得路人频频朝这边儿望。 经年岁月过去,春秋几度流转,谁人会记得曾相伴的短短时光。 昭平殿内,檀香袅袅,湘君榻上静卧一美男子。 任茗最近太劳累,无甚时候能休息好,虽说名义上他未摄政,世人只道他终日隐在昭平殿内吃斋茹素为先帝祈福,甚至对他的至情至性多有赞颂,但只有他自己心下明白这些日子在奔波些什么。 那人终是来了他的梦里,他以为那人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把他在梦中扒皮拆骨,千刀万剐,甚至想过千百种那人会以何种形式折磨他,却不曾想到那人待他一如既往的温柔,梦里的记忆也大多都是那人同他下棋、品茗、浇花、平宣执笔等再平常不过的相处点滴。 不过也是,那人最爱同他扮平常夫妻,可也不想想,帝王家哪有那么多温情。 任茗也知道自己自己可能有点儿癔症了,他的怨恨并没有因那人的逝去而消散,反而越加厚重,他不想看到所有有关那人的一切,也不想听到任何人提到那个人,他甚至开始不想照镜子,不想看到自己。只要触及有关那人的一点一滴,任茗就会梦到他。不过他还是不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他时时刻刻反复告诉自己。 长卿轻轻地走近任茗,看见主子此时睡得安稳,长嘘一口气,转头又把轻如飘絮的云丝被给任茗盖上,这是先帝特地从四地寻来给主子的千百生活常物之一,再是舒适不过,复又悄悄地退出了寝殿。 没人看到任茗的眼角划过一滴泪,蜿蜒流入入瀑青丝里。 待到抵达明柯所说的地方,已是夕阳西下,斜阳余晖映红了那半座宅子。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5 那宅子很是普通,门前也没有什么威风的珍禽异兽镇着,红砖瓦,青石墙,铜制的大门拉环上依稀有斑驳的铁锈痕迹,道旁不是杂草丛生就是青苔斑斑,一看便知很久没人居住过了。 想来也是,自那人走后,明柯再未来此,他既不来,更无人来。 跟着曲大这一路来,对他奇奇怪怪的行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小九撇嘴,也懒得质问明柯跑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拜访劳什子故人,跟着明柯进了大门。 也无怪他们能进去的这般容易,那道大门压根儿就没上锁,只是虚虚的掩着,那么多年过去,宅子的主人都已不在,这门就这般传承着主人的意志默默地等待着某个人。 可惜,那人从未来过,明柯苦笑,但是曲叔,你的阿柯来看你了。 庭院里依然是杂草丛生,明柯有心整饬,看看天色,却得等到来日。带着小九熟门熟路的找到客房,打开柜门搬出寝具,虽已存放多年,今日也只得先将就着用了。 让小九先在房内等着,自己去伙房折腾点儿热水出来,转身出客房门,明柯却直奔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间禅室,地方不大,却因为什么摆设都没放而显得空空荡荡,由此入内的人便只被一幅画吸引了全部目光,画上的男子着素净青衣,如瀑青丝用一根白色的缎带松松的系着,再是干净简洁不过的打扮却更是衬得那人眉眼艳丽,色若春花,他一手拿着把竹骨白扇,一手抚着那扇上的坠子,笑得眉眼弯弯。 若是小九打开明柯之前塞给他的匣子且看到这幅画,便会知道画上那人手抚的坠子此刻便在他的手里。 关于这个坠子的来历,明柯不想再提,他凝视这幅画许久,直到泪盈于睫,才郑重的跪了下来,以对待阿爹的同等大礼响亮地磕了三个头:“曲叔,阿柯来看你了。” 那副画下面,赫然是一个牌位,蒙上尘埃已久,却依旧可分辨其上所刻三字:无名氏。 他曾为爱成为家族弃子,最终又为爱所弃,世人本就不识他,若有人有缘来此,看到画像,识得他,他也不过只是无名氏。 第14章 细水长流 明柯费了老大力才从伙房里折腾出些热水,自己随意打理擦洗了一下,然后找了个木桶给盛满了热水就准备给小九拎回房去。 若是他身体尚且康健的时候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如今拎着这不大的木桶走起来竟是摇摇晃晃,方才迈出七八步,木桶里的水便只剩泰半。见此终是觉得不妥,停下步子,放下木桶,皱眉思考了半晌,明柯正准备干脆就只提这泰半的水回房得了。 他一抬头,却见小九倚靠门栏,也不知何时来的,又看到几分情景。 明柯回想刚才他烧火添柴,手忙脚乱,提水桶也摇摇晃晃的狼狈样子,也不知这人会逮着机会怎样笑话,欲要开口辩解几句,又觉得好像这样一来,更不符合他一贯潇洒的形象,低头苦想如何措辞,却听身旁时有动静。 他抬头一看,却见小九默默地从他身旁提起了木桶,走回灶旁重新舀满了水,然后再提着木桶,回到了他身旁:“回房间吧,你衣服打湿了。”语气甚是温和,但说罢就径直走出了伙房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6 其实此时小九的内心极不平静,他刚醒来时,曲大就时常咳嗽,当初以为是风寒,后来曲大不怎么咳嗽了,他也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人如今竟孱弱到连提桶水都费力的地步,其中必有隐情,既然他未提起,自己也只能装不晓得。 却是心中暗暗猜测约莫又是同曲大那夫君有关,小九摇摇头,轻叹后又自嘲:“他又与你无关,莫管闲事,两年后总归要各走各人路的。” 因今日两人都甚是劳累,天色又已晚,故而虽是有其它客房,却也懒得再捣腾出另一间房,二人也就准备先将就着同一间房,反正一路上也习惯了,没什么可别扭的,梳洗罢,两人便休息了。 此时此地有人正好眠,在那九重深深宫墙里却有人素手调香,一遍遍的虔诚地抄着佛经为他人祈福。 历代元君才能居住的凤梧宫并没有空出来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长孙祈仪依旧住在这儿,即使按例不合,他也不想搬出去,他想梦见那人,就像任茗说得那样,在梦里同那人就像生前那般相处。 他等那人入梦等了许久,可小一年了,那人总是不肯来见他,长孙祈仪甚至隐隐有点怨恨了,司空明柯生前只肯去找任茗,死后也不愿来见他,就连一次都不肯。 他生来就注定是那人的元君,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夸那人是如何的少年风流,又如何的有帝王之才。 爱上一个人是那般的容易,甚至可以只凭周围人的寥寥数语。 那个风流少年就这么轻轻地走进了长孙祈仪的心里,他是满心欢喜的嫁过去的,他甚至以为那人也是同自己喜欢他那般喜欢自己,想着皇室里的少年夫夫彼此相宜,感情甚笃,必定又是一段千古的帝后佳话。 他想了很多,却没想到明柯压根就没关注过他,长辈教过他琴棋书画,教过他身为元君要怎样做后宫表率,却唯独没教过他要怎样同自己的夫君相处,他原以为他们同父亲爹爹那般相敬如宾、鸿案相庄是颇为容易的事。 却没想到他同那人之间只有相敬如冰。 长孙祈仪原想着,可能帝王之爱就是这样,细水长流也很好,他们总归是要相伴一生,百年后也是葬在一起的,他们的名字在史书上也会是并排列着。 可是任茗出现了,那个人变得如此不一样,爱怎么会是平淡的,那人疯狂的恨不得把任茗融进自己的骨血。 于是他不争不抢,只想等那人回头,然而这个梦最终还是碎了。 朝堂内外,风云几度变幻,长孙祈仪不可能坐视不管,任茗来探他口风之后那些小动作他也是清楚的,只是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总归他还有底牌没亮出来。 任茗会知道龙凤双令这件事,他不奇怪,纵使是秘辛,有心人也终是会知道的。他甚至知道任茗委托无名阁去了帝陵去取此物,可是任茗哪会知道千般手段用尽,到手的也不过是假的龙凤双令。 这些糟心事长孙祈仪并不想管,他也无所谓任茗有些其他小想法,可是更出格的他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万里河山风光如此之好,可以姓司空,却不能姓任,百年之后,也唯有他长孙祈仪才有资格与那人同葬。 长孙祈仪就那样端坐着抄了一宿的佛经,凤梧宫的香烛彻夜啼泪,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景。 夜色褪去,转眼晨曦又至。 明柯睡眠浅,早就醒了,小九却仍坠睡梦中,他害怕惊醒小九,就只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盯着床帏发呆。 还有两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也足够他把一切安排好了。若他没料错,曲家明日便会来人,一切会按着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可是明柯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自昨日到了帝都,这种感觉越来越甚。 明柯兀自把那些人名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把那些事翻来覆去的回忆,却发现原来自己确实欠人良多,总得先慢慢还个干净才是。 他轻轻地转头看着小九,不自觉地伸出手指隔空划过小九的眉眼,小九现在的这副面容同他一样也是用特殊的草药修饰过的,只是这人自己也不晓得。 一年前,他在破庙里取的匣子,里面装得就是他多年前无意所得的一江湖医药圣手所留下来的各种珍品药物,他能残喘至今,也不过是依托于此。 虽是为了避免帝都有人认出小九,但明柯替小九修饰面容时也没有故意地像摆弄自己一样往平凡里整,而是微微调弄,掩去□□,换了下风格,把那坚毅肃杀的眉眼变得柔和了,在他心中,小九依然是昨日少年,是他不该,是他不该那般狠心地逼他去了边境。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7 如今,他确实后悔了。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小九蝶翅般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该是快要醒来了。 明柯收回手,正准备闭着眼装睡,却听见距离客房甚远的大门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如今虽是病弱,到底内力还在,这敲门声如此之急,却不该是曲家来人,那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知道这里又住了人? 第15章 施以援手 抱恙的明柯尚能听见外面的敲门声,遑论身体康健,武功内力皆不弱的小九。 他猛地睁开眼,伸手抓过床榻边的外衣,一个鹞子翻身,眨眼间便穿戴好站在了床边,半分没有方才还在酣睡的样子。 明柯看着小九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讶然,半晌才失笑出声,也不知这人居然这番警醒,还好他方才没有……这人到底在边境历练过,这些年该是也经历了不少突来状况,生生练出了这般反应本能,就连失忆了都还在受影响。 阻止自己再这般想下去,明柯慢吞吞地撑起身,披上外衣便下了榻。不用言语,二人便默契地往外走。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夜里风急,稍稍一吹,明柯就有点儿受不住冷,迎风打了个颤。小九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见此就有意识地走到他前方为挡风。 这宅子不大,穿过走廊庭院也没花甚功夫就到了大门。 明柯欲上前打开门,却被小九抢先一步,就很是心安理得地站在旁边等着。 门外倚靠着一个人,是他们认识的人,且前两天还和他们在一起。 是何文。明柯和小九相望一眼,却是谁也没说话。 何文勉强坐起来倚靠着门槛,方才敲门已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现在再也动弹不得,行走江湖总要仔细稳妥些,所以前日分开时他在明柯和小九身上动了些手脚,却没想到这两人是来了这里,如今他还要等着他们施以援手。 何文脸色惨白,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俩,在这晨光未出,黑夜将明未明的时分,伴着凄凄的寒风,配上他脸上的刀疤身上的血腥,小九只觉得分外渗人,正欲将人搀扶起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明柯。 明柯抱肩,靠在门旁,脚步都没迈出门外,一脸漠然地看着何文,完全不打算伸手去救。 何文看着明柯这般态度,一时也有点儿郁闷,但除了继续瞪眼睛,也没其他办法,鲜血完全浸透了他的衣服,在加上这入骨的寒冷,他只觉得快要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连眼皮子都再也撑不起来,这次他恐怕真的要去了,只可惜曲……突然有点儿想那个人,若是那个人此时在他身旁,该有多好。 小九欲言又止,他想说何文同他们相处了这么多日,为何明柯竟打算见死不救,但他最终还是住了口。 “不必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柯稍稍扫上小九一眼,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这般把心思全摆在了脸上,也不知道遮掩几分,这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终是迈了步子,走到小九身旁,裹了裹披着的外衣,从裹紧的外衣缝隙里伸出了食指,指了指何文:“你瞧,大晚上穿夜行衣,非奸即盗,何况这般伤势,莫说你觉得他像好人。再加上就这般直接地找到了我们,想是分开时就有在派人跟踪我们,你又觉得他是否好心?那我们该救吗?” 小九不善言辞,又不知如何反驳,总归到头来还是说不过他,只小声抱怨:“那总不能就把他扔这儿吧,不用一时三刻,就断气了。” 明柯思考良久,挪到何文身旁蹲下:“还听得见我说话吗?我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何文昏昏沉沉中未听到他二人方才的争论,如今明柯凑近,他刚巧有了半分清明,于是费力地轻点了下头。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8 明柯肃目:“你知道我是何身份?” 摇头。 “你知道此间宅子的主人是何人?” 点头。 明柯忙压下心下的震惊,想了许久方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我同此间宅子的主人的之间的关系?” 许久没听到下一句话的何文就要堕入黑暗之时,终于又等到了又一个问题,他用尽气力,缓缓地摇了下头,终是控制不住昏了过去。 等到了否定的回答,明柯心下稍定,至于何文同曲叔之间的关系,等到他醒来再问也不迟,看在曲叔的面子上,也不好就这样叫何文死在这里,就招呼小九过来,准备一人搀着一边儿,把这人给运回房去。 却见小九上前,一把扒开明柯的手,伸手托起何文,将他负在背上,掉头快步地走回去,又徒留明柯一人在原地。 嘿,这小子一人把那麻烦全给揽了,莫不是在关心他,明柯在后面琢磨,呵,更大的可能莫不是嫌他身子骨太差了,伸出三只手指头慢慢摸了摸下巴,这可就不太好了,他看上去已经弱成那般废材样子了? 懒得再想,不如不想,明柯也回了房,今日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可经不得如此耽搁,毕竟又是新的一天了。 明日复明日,他人明日何其多,可我的今日又如何能成蹉跎,人生啊,明柯长叹。 客房布置的既简单又清雅,是曲叔生前的摆置,明柯嫌何文身上满是血污泥土又湿又脏,待小九把人运到屋,就开始去、脱、何文的衣服,倒把小九给闹了个大红脸。 小九瞪了明柯一眼,倒也没说其他话,就开始配合明柯,用力把何文又给运到了方便擦拭的椅子上。 明柯打开衣柜,挑挑拣拣找了件粗布衣裳出来,交给小九用力给撕成了几块儿,这样擦拭何文的身、体就方便多了。 脱、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何文身上伤口颇多,一层层的新痕累旧伤,普通人哪有这么多伤痕,此刻小九也皱起了眉,觉得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倒是明柯此时来劲儿了,腆着笑脸,巴不得小九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知,转而赞同他的判断,毕竟他如此机智果敢。 但是,何文此时却是不能扔了的,明柯想到此,又焉了气。 小九懒得理会明柯现在心中的弯弯绕绕,只继续专注地打理何文的伤口,他拿出刚才撕开的粗布衣裳还剩余的部分将何文还在流血的地方包扎好,此时此地没有外用伤药,也只得先如此这般了,也不知道这人挺不挺得过去,也罢,尽人事,听天命。 这般严重的伤势,如此简单的处理,何文的小命时有□□是保不住的,明柯叹了口气,感叹这人真是好运遇上了他,犹豫许久还是从腰间摸出了一个药瓶,从里倒出了一枚药丸,粗鲁地往何文嘴里一塞,搞定,这人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 小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人实在是叫人无法形容,刚才喂给何文的总不会是毒、药吧。 明柯看到小九那副表情只觉得有趣,他给人的感觉真有这么不像好人?清了清嗓,尽量把语气显得稳重正经:“放心,我既救了他,便不会害他,刚才那是疗伤圣品。” 小九在一旁红了脸,他也就是稍稍惊讶了下,也没说把曲大想得多恶毒啊,这人也真是的。于是他干脆叫那人过来搭把手把何文扶到床上,也不准备自己一个人全包了,看把曲大给清闲的。 替何文盖上被子,二人也不知该做什么了,无聊得紧,也不想聊天说话,一人发呆,另一人就玩手指,难得的画风清奇。 折腾了许久,天色已大亮,日光慢慢透过窗棂,渗满了屋子,就这样过了许久,因着二人姿势都未曾变过,故而只像方才过了片刻。 然而,轻微的一声呻、吟声从床、榻传来,二人皆是一颤,何文醒了。 何武等人此时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哥出去已是两日三夜了,就同花算盘那日一样,未打声招呼就走了。可这次何文更是绝,竟是谁也没告诉。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29 何武同何文那可是亲兄弟,其余弟兄虽不是亲兄弟,但也同亲的差不多了,一帮孤儿自小就被何文聚在身边一起混,大家有肉吃肉,没肉喝粥,也都跟着姓了何,说是何文养大的也不为过。 何文总不会是把他们都给抛下了吧,这是万万不能的,那么其他的可能却是更糟,低气压笼罩着一帮兄弟。 独独顾小朝一人例外,只见他不疾不徐地吃着早餐,伸出手指,先把馒头皮儿给撕下来放在桌面上,再把馒头撕成无数小块儿搅拌进稀粥里,小勺子一舀,心情怎么看怎么愉悦。 大家都着急得吃不下饭,这人却还这么有心思,若不是大哥救了他,这回还不知道被、卖、到哪个犄角旮旯呢,呸,真是头白眼狼,有的人这样唾骂他,就连小唠叨都被气出了血性,撸起袖子想揍他。 顾小朝的好心情也没了,这帮人用得着那么激动吗,何文那么大个人了,能丢到哪里去,无非是被无名阁那个小正经叫去出任务了,哦,对了,这帮蠢货连无名阁是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他的……罢了,跟这帮被他们大哥保护的好好的小天真叫个什么劲儿,他都一把年纪了,若传出去多煞他的威风。 如此想来,顾小朝心情又重新愉悦了起来:“都消停点儿,我保证你们大哥不出三日,必定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何武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态度,一时也不吵了,个个坐着生闷气。 顾小朝仍然是有一勺没一勺舀这碗里的特色自制粥玩,唉,小正经不在,真没趣儿,刚如此这般想着,楼下便传来了熟悉的一道嗓音。 “掌柜,你见过这人吗?” 顾小朝一下蹦起来,就往楼下张望,嘿,真是无名阁的那个小正经阁主——曲承文。这人肯定是来找自己的,可是,哼,他老人家突然不想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小九儿,今天你男友力爆棚了,造不? 小九:嗯 明柯:(默默飘过)阿妈,你要记得他是受啊 蠢作者:阿妈今天好开心,涨收藏啦!!!有新评论啦!!! 明柯小九:哦,是吗,那你很棒棒,还不滚去码字 谢谢小天使们,真的好开心 第16章 曲家来人 曲承文心有所感,抬头往楼上望,正好瞧见了准备开溜的顾小朝。 收起画轴,仔仔细细地卷好抱在怀里,再往楼上瞥了一眼,曲承文不疾不徐地往楼上走,脚步声很轻,节奏也慢,顾小朝却觉得被逼得紧,目光四下一扫,一时间也找不到个可供躲藏的地方。 顾小朝正被急得团团转,却看见何武等弟兄们向他投来的诧异目光,一下又冷静了下来,小正经有什么可怕的,抢了他的东西不就是为了等他来找自己,若是躲着他,万一他掉头走了怎么办。 如此想着,顾小朝又坐了下来且装得极为淡定。 小客栈,楼下到楼上的距离不远,顾小朝刚坐下来没多久,曲承文就到了他面前。 看了看桌上那一小堆馒头皮,曲承文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小朝,你又在浪费粮食。” “又不是浪费你家的粮食,花的我自己的银钱,我乐意怎么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顾小朝气急,次次都这样,一见面就挑他毛病。 “我就是说说,你这次又出去了很久,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家,听白木、墨火二位长老说遇着了你,我就来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0 看到顾小朝炸毛,曲承文也不着急,还是慢悠悠的说话,慢慢地给那人顺毛。 虽说知道小正经这人最是虚伪,来找他也不过是来讨要东西,但话里话外的意味还是让顾小朝很受用,然后他就自动忽略了曲承文对他话里的回避。 极其自然地挑了肩上披散的其中一束头发在指尖绕着玩,顾小朝抬了抬下巴,看着曲承文一努嘴,眼神又朝自己坐的小桌对面示意了一下:“坐下来吧,我不喜欢你居高临下的对我说话。” 这人一向骄傲,最受不了别人违逆他的意思,却偏喜欢跟人对着来,突然这般好说话,想是现在心情不错,曲承文含笑,在对面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可我不高兴,不想给你。”放开指尖绕着的那束头发,顾小朝撑着下巴,眼睛对着曲承文眨吧。 “没有那东西,我也会来找你,小朝,你莫把我想得太无情了。”继续展开温柔攻势,曲承文玩这套路驾轻就熟。 “别小朝小朝的叫我,曲家小正经,论年龄,你叫我声叔叔也是应当的。” 顾小朝笑得甜蜜,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偷偷说话,你若是真叫我叔叔,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此这般,面上却笑得更是动人。 曲承文叹气,这人委实小气了一点,听着无干系的人在背后议论了一下,跑出去这么久,到如今都还没消气:“小朝,我是你的夫君。” 何武等人待曲承文上楼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对顾小朝有些什么朋友也是不关心的,听到顾小朝说自己年龄能当那人叔叔才略微有点吃惊,如今又听到这书生竟自称是顾小朝的夫君,他们简直下巴都要被惊掉了。 顾小朝被周围的吸气声打断了他听到刚才曲承文说了那句话之后乱飞的思绪,看了看何武他们,又收回了眼神,他懒得理会这帮蠢货,对付眼前这人比较重要:“什么夫君,曲家公子可别消遣我这老人家了,上了年纪的人可懒得想这些情情爱爱。” 旁边的小唠叨自以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们捡到他时,见他一身已婚打扮,问他,他不是说夫君病死了吗,骗子。”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曲承文失笑出声,顾小朝却是狠剜了小唠叨一眼,用唇形吐出两个字:闭嘴。 小唠叨接收到这两字,伸手捂住了嘴巴,众人扶额,小两口打情骂俏也敢掺和,真是活该。 曲承文突然站起身,手撑着桌子整个上半身倾了过去,以一种极具有压迫力的姿势把顾小朝逼在桌椅上不能动分毫。 “小朝,你说夫君病死了,可我好好的就在这里,瞧,谁都知道你是个小骗子,真是不乖啊。” 曲承文抬起撑着桌子的其中一只手,慢慢地用食指勾住了顾小朝方才把玩的那一缕头发,放在自己的鼻尖上轻轻嗅闻着。 坏了,顾小朝暗道不好,小正经玩真的了,不如,自己就稍稍示弱一下,就稍稍。 语气要放软,眼神要雾蒙蒙地看着他,顾小朝默念。 然后他清了清嗓:“你都不管我,他们都在背后议论我,你也不管,我出来这么久也不见你来找我,而且刚才一见面就凶我。”小正经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一点都没以前经逗好玩儿。 曲承文当然知道顾小朝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过,自己之前确实对他有失关心,但是,这种动不动就消失跑到外边儿瞎逛许久也不回来的坏毛病不能惯,于是伸手:“这次是我错了,但是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消失,东西没收了,一个月后我再还你。” 顾小朝听到此语,也顾不得装乖了,一下子瞪大了眼,推开曲承文压在他椅子上的手:“凭什么,从两个老怪物那里抢得匣子可以给你,但是其他的不可以,那是我自保的家伙。” 已经想到了他会反抗,却没想到他的反应能激烈到如此地步,是自己太过急切了:“那你先把匣子给我,这段时间得一直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曲承文站起身,绕过桌子,站到了顾小朝面前:“这你总得答应我吧,小朝。” 本来也就是想他才回来的,自己近期也没打算走哪儿去,不过,必要的姿态还是得做足的,免得他老是对自己这般不在意:“嗯,看你表现。”顾小朝也站起身,向曲承文抬了抬下巴,发现自己没他高,这般动作反而伤面子,于是又萎了。 “那小朝大人,把东西给我吧。”曲承文回身拿起刚才放在椅子上的画轴,复又走回顾小朝跟前:“今天有要紧的事,小叔叔以前照顾的那孩子回来了,昨日铺子里不好说别的,今日你与我同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1 顾小朝撇撇嘴,把那匣子从怀里掏出来,没好气地拍在了曲承的身上:“白木,墨火也太废物了,随便抢抢就到手了,还跑回去给你告状,真没用,下次抢到了就是我的,甭想我还给你,走吧。”把自己的手往曲承文手里一塞,圆满。 世界真玄幻,原来夫夫都是这般相处的,看得何武等一帮光棍目瞪口呆,就这样目送他们远去了。 明柯这边儿,何文已经醒来,那丸药真是管用,那般严重的伤,不过几个时辰的恢复,何文就已经意识清醒,口齿清楚,能勉力移动身体了。 搬来两把椅子放在床榻旁,明柯示意何文不必着急下地,扶着他撑起了上半身:“之前来不及问,现在你清醒了,我有些问题你是必须要回答的。”收回手,明柯同小九一起坐了下来。 “你问吧,既然你知道这里,那我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何文很明确地回答。 明柯一笑,这人很识趣,如此配合,他还当要使出些特殊手段呢,于是开口:“那你同此间主人是如何认识的。” 何文陷入了漫长的回忆:“我十五六岁父母就死了,十五六岁,已是大人,自然放哪里都能活的,可我那一帮弟弟,大的不过十岁,小的不过两三岁,生存实在是艰难,在吃不饱穿不暖,随时都可能饿死病死的情况下,人就容易动歪心思……” 小九在旁边听入了迷,明柯忙打断何文:“等等,你先听清楚问题,我对你那悲惨过去没兴趣。”人生谁还没点儿小悲惨,小九也太容易被感动了,何文再讲下去,他之前编给小九的那套故事以后都没效果了。 意识到自己讲的有点多,扯得有点远,何文也有点不好意思:“是阿叔遇见了我,把我从那条邪路上拉了回来,后来我就帮他做事,挣点家用来拉扯我那帮弟弟。” 明柯那天听到了何文同白、墨二位长老的谈话,自然知道他是无名阁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认识曲叔,是曲叔亲手培养起来的。 一个问题解决了,可以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知道你那日交给二位长老的是什么吗?” 这人竟然跟踪自己,何文激动地欲要起身,却扯到了伤口,一下子又坐了回去,疼的直冒冷汗:“不关你的事,你莫要管得太多了。” 明柯冷笑:“我同无名阁素有渊源,这件事我还真就管得。” 他知道无名阁,也是,他既识得阿叔,知道也是正常的,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何文整理了一下情绪,闷闷开口:“我不知道,这是阁主交待的任务,我只管做好就是了。” “那你打开看过吗?”看何文这副样子,也知他是想明白了,于是明柯继续问。 “没有,没什么可好奇的,无名阁从不插手自己不该管的事。”何文很是认真地看着明柯,“我在那匣子上做了手脚,不是特定的手法打不开,所以二位长老也不可能会知道。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明柯又听到了有两人靠近这屋子的脚步声,没敲门,估计是翻墙进来的。眨眼间,脚步声就到了门外,二人皆是好功夫! “是我,曲承文。”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三次元有点忙,更新又晚了,蠢作者会加油日更,请小天使们不抛弃不放弃(眼巴巴) 第17章 相互试探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2 门没上锁,轻轻上手就推开了。 明柯含笑看着已经进来的曲承文:“我以为你会早点儿到。” 曲承文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小朝,再看着明柯说道:“我也以为我会早点到。你的模样同当年却是大不一样,也不怪我昨日第一眼没认出来。” 四下一扫,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床榻上还有个熟悉的人,何文居然也在这儿。 明柯知道曲承文是曲家的小辈,却不知道他是这一代无名阁的阁主,见他颇有探究意味地看向何文,就有意识地侧身将那目光阻断了:“不管认得不认得,你今日还是来了。这里不大方便,不如移步?”说罢,又回头看向小九:“你就留在这里。” 曲承文倒是征求了下顾小朝的意思,见他没有掺和的意愿,就也把他留在这里,和明柯一同出了此间。 小九自失忆后是第一次同明柯分开与他人在密闭的空间相处,一时间有点儿不大习惯,顾小朝倒是不压抑自己的跳脱性子,他之前一路上伪装安静的良家妇男,也没怎么同二人搭过话,这下又碰上了,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于是他走到床榻边,就在刚才明柯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半死不活的何文,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小九,开口:“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何文偏头准备装睡,他惹不起这人,就只有躲了,小九敛目,他也不大想叙旧。 顾小朝见没人搭理他,也懒得自讨没趣,撇撇嘴,坐着玩手指,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能听见流动的风声。 这宅子里除开他们也没其他人了,在哪儿都是僻静处,明柯带着曲承文随便走了几步就到了一处亭子,是个再适宜谈话不过的好地方。 二人坐下,不扯闲话,直奔主题。 “我一直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既然当初曲叔不说,如今自然我也不会追问。只是一点,你如今回来,是不是同当下的帝都局势有关?”却是曲承文先开口。 明柯微微一笑:“是。这点我不否认,只是我一介布衣,尚没有你曲家资本,自然也无甚野心。” “若论资本,自有长孙康孔宋四家,现在还有刚起来的新贵任家,你为何偏偏拿我曲家说话。”曲承文也跟着笑。 “因为如此不起眼的曲家,偏偏十分难得的和这四家都很是要好,这点你说奇怪不奇怪?”曲叔没同他讲过任何同曲家有关的事,这些是他后来有意打探中得到了一些线索,自己串联起来得到的结论。 “实在是荒谬,现在的话本子都时兴这么胡编了吗?”曲承文只当听到个笑话,笑得大声,心下却是一惊,这人是从何得知的。 “是不是胡编乱造的,你我心知肚明,式微如今是你打理,想来你必然会是曲家下一任的家主,只是不知道现下手里有几分权力?”明柯抬起一边衣袖,轻轻拂去石桌上的灰尘,“你们曲家打什么算盘我不管,只是你们总归是生意人,眼下这笔大买卖你们未必不动心。” 话都说得如此明白,曲承文倒是不能再继续装傻,只得收起了笑意:“我确实能做主。但这笔买卖不是曲家想做就能做得,我不信你不清楚。” “有心自然做得,只要你们按着我的计划来。”明柯见曲承文松口,就知此事成功了一半,逐利是刻在曲家人骨血里的本能。 “那你呢,你又想从中获取什么?”既然是谈买卖,那么就得先掂量掂量成本,曲承文直接问道。 明柯失笑:“我,我什么都不要。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别无所求。” “世人都有欲、望,偏你说别无所求,我又如何能信你?”曲承文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不见刚才的半分笑意,“看来我们最好撇开这个话题来谈谈别的。” 果然不信他,明柯叹了口气,如无必要,他是不想把那件事抖出来的,这般也必须得说了,于是开口:“将死之人自然别无所求,曲承文,你大可找个大夫替我诊断,我至多还有两年寿命。” 此言一出,倒是真把曲承文给震住了,想来他也不会拿此事作假,何况待会儿让顾小朝一探便知,如此便信了八分:“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我便信你一回,曲家就做了这笔买卖。” 明柯笑而不语,心道,曲家一直都在打这个算盘,有他无他,也是一样,这般样子又是做给谁看,也只能骗骗他人罢了,况且他不信今日曲承文找上门来就没有丝毫这个意味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3 这般重要的事情谈妥后,其他的事情到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二人挑挑拣拣说了些,倒也闲扯了不少时间,顾小朝在房间憋得无聊,想他们二人应该谈得差不多了,遂出来找曲承文。 曲承文见顾小朝走进,便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他坐,顺势开口:“我的这位友人身体稍有不适,小朝,不如你帮他看看?” 知道曲承文的意思,明柯不在意地伸出手:“我同顾兄弟是认识的,没想到他居然懂医术。” 知道他们二人认识,曲承文有些诧异,但也谈不上吃惊,实在是顾小朝动不动就往外跑,交际面实在是广,于是笑笑开口道:“他只是略知皮毛,谈不上懂。” 顾小朝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略知皮毛,若自己都不算懂医术,那谁人算懂?气呼呼地坐下,伸手搭上明柯的手腕,神情渐渐变得严肃,须臾才收回手:“两年,你就好好过好这两年吧。” “有劳。”明柯收回手,整理了下袖子,倒没想到这顾小朝真有几分本事,说得分毫不差。 曲承文此刻却是完全相信明柯了,对于此倒是无甚感觉,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事主尚且看得开,他又何必叹惋,于是示意顾小朝起身和他离开:“那我们今日就告辞了,一切事宜会按照今日所谈行事。” “那我就在此静候佳音,恕不远送。”明柯站起身同二人道别。 曲承文客套道:“留步。” 二人走后,明柯一个人在亭子里待了许久,这样的平静不多了,一场大戏马上拉开帷幕,他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大戏马上拉开帷幕,蠢作者也期待~吼吼 第18章 知悉前奏 不过岁余的司空旻照常地乖乖在龙椅上待了一个上午,他身后是任茗垂帘。 朝堂上的有本要奏净是些鸡毛蒜皮,称得上大事的大家私下里早就通过气了,有一人提出来,马上就有另一人能说出个五六见解、提出个七八方案,端的是一派和谐。 然而这帮老狐狸谁不能感觉到如今这风平浪静下隐隐约约的波涛汹涌? 任茗似是无意地用手掩住唇,眼脸微合,做出个疲累地打呵欠的样子,底下人一直盯着这帘后,他做出此番动作,大家自是乖觉地不准备开口了。 于是侍官再次问有无事上奏时,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张嘴不动作了,侍关连着唱问三次后,便依着程序退朝了。 小孩子最是好动,司空旻压抑天性这样一动不动的在龙椅上待了两三个时辰,一听解放了也有些雀跃,伸手就要侍官抱他下去,任茗的随侍长随长卿二人立刻就准备上前接手小陛下,却被任茗挥手制止了。 “陛下,这位置可以是别人送你坐上去,但却不能是别人把你带下来。”任茗掀开帘子,踱步到司空旻身旁。 司空旻有点委屈,他不懂父君说的是什么意思,岁余的孩子不过刚刚说得话,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长卿有点不忍心,只觉得如此实在是太狠心了,陛下才一岁多,那椅子那么高,往常一向是由侍官抱上抱下的,也未见主子说话,今个儿就突然要逼着陛下自己下来了,他不能理解,再见到司空旻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就欲要伸手。 “长卿,你在做什么?”任茗见此大喝一声,也顾不得殿上还有其他未退下的侍官,“本宫说了让他自己下来,你是听不懂吗?” 一连两个喝问,音调拔高、语气激烈,长卿知道任茗是真动怒了,忙缩回手,俯首叩头,他确实太自作主张了。 一旁的长随求情:“太君,这位置对陛下来说确实高了点,不如待陛下三五岁后再施行此事,想来长卿也是这般想法。”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4 任茗敛去眉梢怒意,不轻不淡地说道:“这位置他既然坐得,便算不上高,若是他就这样等着别人拉他下来,不如就别坐了,也免得一堆人提心吊胆。” 长随也忙跪下,主子执意如此他也不敢再劝。 看了一眼依然坐在上面吓得不敢开口说话的司空旻,任茗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这般不成器,却忘了这般年纪本就是什么都不晓得的。 微微有点头痛,任茗示意长随起来,却叫长卿依然跪着:“长随,你同我回殿,至于长卿你就继续跪在这儿吧,陛下什么时候自己下来,你就什么时候带他回他自己的寝殿。” 任茗袍袖一挥,便是利落地转身,带着一众人进了回昭平殿的走道。 偌大的议政殿没了那帮朝臣,又撤去了一众侍官,陡的变得空空荡荡,长卿在殿下静静地跪着,司空旻在龙椅上蜷缩成一团,什么人都没有,他觉得可以肆无忌惮的没个帝王样。 一岁多的孩子懂什么呢,可司空旻就隐约懂只要有人在,他就得守一堆规矩,论理没人敢这般叫帝王守规矩,可他不一样,他是君王,也是任茗的孩子。 这殿里实在是太静了,司空旻有点儿害怕:“长卿,你能抱朕下来吗?” “陛下,奴才不能,太君说了要让你自己下来。”长卿不敢抬头,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怕一抬头就会心软。 “可是,这实在是太高了,朕害怕。”司空旻喃喃。 心里有点儿微微发酸,转念一动,长卿向龙椅的方向跪着移动了两步:“陛下莫怕,奴才想到个法子,我就在这下面,陛下只管下来,奴才给您垫着。” 司空旻看了看彼此间的距离,试探着伸出了双腿,依然够不着地面,但就像长卿说的,他跳下来也有人垫着,闭上眼睛向椅子下面一跳,刚好落在长卿张开的怀抱里。 既然司空旻自己下来了,长卿也就不用跪着了,整理了下小陛下和自己身上,二人就准备回寝殿了。 “长卿,你好聪明呀。”司空旻的小手牵着长卿的大手,一张笑脸抬头望着长卿。 长卿回道:“陛下现在也很聪明,长大了更会是一代英明神武的帝王。” 司空旻不懂英明神武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他听懂了长卿说他聪明,以后也会是个好的帝王,如此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皇:“父皇聪明吗?” “陛下的父皇自然聪明。”长卿叹了一口气,可惜败在了情之一字上,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是从何处被安排来照顾任茗的。 “长卿熟悉我父皇吗?其他人没人给我讲过关于我父皇的事,长卿可以吗?”司空旻对能知道有关于明柯的事有丝毫机会都觉得像找到了宝藏,他好奇自己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是没人会跟他说。 长卿最受不了司空旻这般可怜巴巴的眼神,再加上想起前主又是心下怅然,就没忍住开始讲:“那陛下,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谁都不能告诉,拉勾勾。” 司空旻很是郑重地伸出尾指同长卿的尾指勾在一起,约定定下。长卿看着他这般认真的样子失笑,其实他倒是隐约盼望有些人知晓这些事了,可惜……唉。 回寝殿的走道这般长,又是这般短,前处又见侍官,长卿不理司空旻的意犹未尽住了口。 司空旻也意识到有第三个人出现了,故事不能再继续讲下去了,他示意长卿躬身下来,凑到长卿耳旁轻轻问了一句:“所以我父皇真的还没有死吗?”问完又猛地退后,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长卿被这一连串的动作给萌化了,只笑着点头。 司空旻开心地同长卿作别,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寝殿,这般的喜悦自己独享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任茗是不是要知道明柯没死了,可怜的小柯柯,我们替他默哀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5 第19章 任茗知晓 浩浩荡荡的一行宫人拥着任茗回了昭平殿,凤辇过处,人皆拜让。 待到进了内殿,任茗挥退宫人,只留了长随一人在内侍奉,准备午休小憩。他确实是有点疲累,方才在殿上的那般样子倒不是故意装的。 心里装了太多事就容易烦躁,偏巧又觉得司空旻不成器,种种情绪累积下,任茗自然就爆发了,现在冷静下来,倒是觉得自己确实急了点,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自然就不好收回,一时间更觉得心累头疼。 旁边的长随在替任茗整理头发,见主子脸色不好,心思一转就把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开口给了任茗个台阶下:“陛下此时该是回寝殿了,不如奴才遣人去问问陛下午膳和太君合用否?” “嗯,去吧。”任茗脸色和缓了一点。 长随转身出了内殿,却是找了两个小侍官,一人遣去议政殿看司空旻是否还在,一人遣去勤政殿候着,若是司空旻不在议政殿就该是在回勤政殿的路上了,待到人一到,就往昭平殿这边儿接。 事情都吩咐了下去,长随倒是乖觉的不准备在进内殿,他晓得主子此刻也该是想自个儿静一静。 任茗解了外袍,上了午休的小榻,小榻上是大红的华贵的宫锦,他喜欢艳色浓丽的一切,那人却向来只爱黛色,都道三年大丧未过,但他偏要让这宫里处处繁华如醉梦,如今谁能奈他何? 轻轻阖上双眸,却毫无睡意,桩桩件件的旧事又浮上心间,任茗早已习惯这般,倒不觉得困扰了,大抵那个人要纠缠他一辈子,用其它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再好不过。 如此又想起了对无名阁发出的委托,算来已到约定时间,却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辗转反侧间,靠小榻颇近的那扇窗户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扣指声,想什么来什么,任茗猛地起身,也顾不上穿鞋了,疾步到窗边,纤巧雪白的足弓在同样白色的长毛毯里若隐若现。 已至窗前,推窗张望,却是意料中的四下无人,确实是无名阁的做派。 不过窗下小台上倒是放置了个精致古朴的小匣子,看那龙凤纹便知应当是他想要的东西,无名阁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任茗伸手拿回了匣子,按着约定的手法打开,里面果然有两块令牌,该是龙凤双令无疑。这般重要的事物都已落在他的手里,他的计划至此就已经成功了大半,只待行动便能一举成事。 心上的一块重石落地,任茗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觉得疲累了,也就不准备在小憩,回到榻旁穿好鞋子,披上外袍,拾掇好自己,只待长随遣去的人把司空旻请来。 这边儿司空旻刚进殿,便瞧见了父君宫里的小侍官在等他:“茂林,是父君唤你来的吗?” 小侍官躬身行礼:“是,陛下,太君等您共进午膳。” “是吗,父君真是这样说的?那朕现在就过去。。”司空旻满脸喜色,急忙拉着茂林的手就往殿外走,他早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到了一边,任茗向来不亲近他,同他共膳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日的一点儿小委屈竟接连换来了几件喜事,他实在太开心了。 “陛下,陛下……别急。”茂林被他的蛮力扯地躬下了腰,又不敢使劲儿挣脱,岁半的孩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外面有撵架候着,不用急。” “也是。”司空旻摸摸自己的小脑门,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叹气。 茂林被这姿态逗笑,想抱着司空旻走又总归觉得不大像话,就还是牵引着这主儿一路行到殿外撵架处。 司空旻上撵,茂林随行,抬驾的宫人起步稳,脚程快,盏茶功夫便行至昭平殿。 长随一看到司空旻的撵架到了,就急忙上前行礼迎接,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不用高声行礼,就这般阵势和动静,任茗自然晓得孩儿到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6 司空旻进了内殿,看见的就是自家父君坐在床榻边像是刚刚起身的样子,想上前亲近,又有点儿胆怯,更唯恐刚才自家父君是在休息却被自己给惊动了。 看着司空旻那般怯懦,偏还长得同那人肖似,任茗就又有点儿生气,但是刚刚就把他给吓着了,若自己还是黑脸,怕是旻儿以后更不敢再亲近自己,他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张开双手,开口道:“过来吧。” 见此,司空旻挣开长随的手,忙小跑上前,跌跌撞撞的正好冲进了任茗怀里,极其依赖的一声:“父君。” 任茗除司空旻婴儿时期时经常抱他之外,自司空旻能走动后便不曾这样抱过他,一代帝王怎可以过于依赖深宫男儿,即使他们是父子他也绝不容许。故而对司空旻的撒娇,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默然不语。 “父君的怀抱比其他人的怀抱温暖。”司空旻的脸在任茗胳膊处的袍袖上蹭来蹭去。 这句倒是可以接,于是任茗开口反问:“说得像很多人都抱过你一样?” “之前长卿在议政殿就是用怀抱接住我的,对了,长卿呢?”司空旻抬起头,四下望望,不见长卿的人影。 “哦,是吗?长卿可真是聪明,也不算违背了我下的旨令。” 任茗这下也来了兴趣,转头却是又对着长随吩咐:“去,看看长卿现在在哪里,把他给唤来。” 小孩子最喜欢寻求认同感。司空旻见自家父君同自己一样也觉得长卿聪明,一时间也有点儿得意,就奶声奶气地继续说话:“旻儿也同父君一样觉得长卿聪明,他还夸我同父皇很像,以后也一定会是一代明君呢。” 听闻此言语,任茗本稍稍弯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是吗?” “对啊,他还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和父皇有关的事,我以后也要像父皇一样。”司空旻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对父亲的崇拜,对父亲的崇拜本就是一个孩童的天性,尤其是他从未见过明柯,这般经由他人所描绘过的形象更让他觉得光辉伟岸。 任茗声音不带喜怒,面色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他还同你讲了什么?” “他还说,还说父皇没有……”司空旻赶忙捂住嘴,糟了,他同长卿有过约定的。 任茗继续问:“没有什么?”双手不自觉地用力。 司空旻感觉有点喘不过气,用力地挣脱了任茗的怀抱,站到了地面上,又重新捂住了嘴,只顾着摇头,自家父君突然变得好可怕。 任茗此时面容确实狰狞,眼眸充血,他太想知道司空明柯到底没有什么,正欲继续追问,长随带着长卿进殿了。 长卿一进殿,就看见了小陛下向自己投来的求救目光,他长叹一声,心下了然,败露了。其实他内心一直在隐秘地等待这一天早日来临,如今这般只觉得卸下了包袱觉得陡然轻松。 于是跪下,叩首:“敬帝……还在人世。”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手癌晚期,眼睛也不好使,若有小天使见到前面章节有修改,不必重看,只是抓虫 第20章 堕了情障 此言仿若一声惊雷平地炸开,任茗此时脑内空白一片,那个人没死,司空明柯居然没死,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笑话,那人指不定此时就躲在那个地方嘲笑他,笑他不自量力,就像个跳梁小丑。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7 司空旻在旁边被吓得不敢说话,长随见此,就先把他给带了下去。 此时殿内又只剩下了任茗和长卿主仆二人。 长卿自揭开那个秘密后,就一直跪着静默不语,他在等待接下来任茗对他的处置,无论如何,他都算背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是何时背叛我的?” 良久,久到二人觉得好似漫长的时光都已过去,其实也不过是短暂时分,任茗勉强稳下了心神,问长卿。 长卿嗓音干涩,苦笑:“我原本就是陛下派过来保护主子的。” 短短一瞬,任茗想到了长卿会有的种种回复,却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听此言竟然大笑,笑声由高转低,渐渐隐没不可闻。 长卿却错觉听到了最后的点点呜咽声,不过错觉毕竟是错觉,很快他就听到了任茗大笑之后对他的再一质问。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知道我给他下毒,知道是我安排的暴.乱,知道我在背后部署的一切,是吗,长卿。” 声声质问向着长卿直逼而去,任茗情绪爆发到极致之后此刻倒是觉得平静不少,此刻心绪要如何形容?就像是尘埃落定的宿命感,噢,那人原来还得跟他纠缠下去。 “是。”长卿没有抬头。 果然,预料中的答案,任茗闭眼:“那他何时回来收拾我,或者说,他吩咐你何时结果我。” 不同于之前的情绪起伏时的语气激烈,任茗此言称得上是异常平静了,长卿却是猛地抬头,像是被触碰到了最不可冒犯的内心角落:“主子,您怎么可以这样揣测陛下。” “揣测?呵,这如何能说是揣测,那你来告诉我,这场戏,这番局,难道不是演给我看?设给我入?”任茗冷笑。 长卿不知如何回答,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事,他要如何解释才能让只要对着前主子的事就会偏执地可怕的现任主子明白。 长卿的沉默就像印证了自己所言,任茗心里怨恨,连带着语气也带了十分狠毒意味:“世人皆知敬帝已薨,他死了就是死了,只要我在一日,他就别想活着回来。” “不是假的,陛下没有做戏骗您,他喝下去的毒.药都是真的。”长卿低低说了一句。 任茗怎可能会信,那个人,把戏一套又一套,一切都不能相信,都是假的,他现在甚至觉得司空明柯未必爱自己,不过是将他当可以戏耍的玩物,于是嗤笑:“果然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谎话张口就来,都不带打腹稿。” 转身便要走出大殿,既然一切都清楚了,他也没必要多再费功夫。 长卿见任茗不相信,一着急就扯住了他的衣袍角,“主子,奴才没有骗您。” 何苦还要继续做戏,任茗此刻只觉得疲累,不想再继续和那人有关的人事纠缠,他一脚踹开长卿,“既然你说你是他派来保护我的,那我现在不需要,你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吧,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然后便是清脆的衣袂被撕开的声音,任茗很快就出了殿门,只留下那片精致的绣着暗花但碎裂的衣袍角和被踹到在地的长卿留在原地。 感情这事,原本就没个分寸,有人去计较这许多的时候,才真正是堕了情障。 无情人笑痴情人,若多情,应似我。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明柯三人在宅子里过得滋润,倒是不管外面的几度风雨。 何文虽内伤未愈,但外伤好的差不多了,于日常行走无碍。明柯想把他撵出去,却被小九给拦住了,只得安慰自己,来者是客,只要自己招待不周,这客迟早会自己滚蛋。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8 明柯想着同几大家族打交道的事情,曲承文会办得妥帖,但自己也不能一直就待在这宅子里,因为任茗拿到龙凤双令的下一步若就是立刻启用龙凤双令,那么马上就会发现令牌是假的,自己的计划必须走在他的前面。 却不知道任茗已经知道了他尚在人世,他的计划注定变数颇多。 一边想着这些事,明柯一边整理好自己,只待小九收拾好,二人一同出门。 至于何文,自然是留在宅子里看门儿,若他和小九办完事回来,这人就不在了那更是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呃,这章实在短小,蠢作者也有点儿害羞了 这周四蠢作者可能会有人生第一个榜单,要稍稍控制字数,小天使们见谅 蠢作者会加油的,鞠躬 第21章 爬墙偷窥 “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底是要做什么?”小九偏头轻声问明柯。 “嘘,小点声儿,再看看。” 明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墙头下面,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将任府后花园此时的情况观察的仔细。 不错,他们此时蹲守的正是任茗家族的府邸,此时任府的后花园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听说是给现任任府家主左相任成器的幼子选先生。 任家起初只是帝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如今威势如此也不过是凭仗着以前的贵君现在的任太君而已,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才成了新贵。 但论底蕴,到底比不过几大世家。世家最重视子弟的教养,家族里供奉的先生都是些当代的大学问家,这般熏陶出来的子弟才会对世事有不一般的见地。 任家现在已经处于权力中心,但想要长长久久的于这漩涡中屹立不倒,必须看重家族子弟的培养,然则当世大儒肯定请不动,只得目光放长远些,先挑些有识之士在府中供养起来,这才有了今日后花园来往不断的盛景。 明柯想混进任府,这就恰是个好机会,故而他才带着小九在这里暗地里打量这任府的择人标准。 “所以你现在看出什么来了吗?”小九继续问,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偷窥,他不大习惯,只想快点了事。 明柯思索了一下,点头:“嗯。” 扭头看小九满脸疑惑,知他不明白,明柯又耐心的补充道:“任府在招先生,我想带你一起混进去。” “这我知道。”小九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有几分学问?”明柯笑问小九,语气里充满了调侃。 小九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他什么都记不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读过些什么书,是否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只凭着本能能识字罢了,再深一点儿的程度就没有了。 但是曲大也不该这般嘲笑自己,于是他反击回去:“我是失忆了,记不清,但你若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进任府混个先生当还不容易?我可以扮作书童。” 没想到现在小九反应这般快,呛他的话都变得一套一套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若论权力制衡等帝王心术,明柯倒是能说个像模像样,只是这是培养世家公子哥又不是培养皇储,这个民间的系统教育他是真不清楚,只得尴尬的笑笑:“我自幼家贫,只勉强识得几个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39 小九一听,立刻联想到明柯之前所诉身世,下意识就揭过了这个话题,转问:“那我们在这里守着有什么用,还是混不进去。” “非也非也,我们守在这里,正是要由观察得出结论。”明柯笑的得意。 小九翻了个白眼,他现在的表情是越来越丰富了,主要是曲大这人实在是个奇葩。 明柯手肘轻轻碰了下小九:“喂,你怎么不问我得出了什么结论。” “你不正要说吗?”小九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真是讨人嫌。 撇撇嘴,这人一点儿也不好玩,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明柯趴回了原地:“我得出的结论是,曲府是在招先生,但不仅是在招教学问的先生,应该还在招其他的,诺,看那边儿。” 小九顺着明柯示意的方向望去,就是一帮书生,分为了两列站着,有什么奇怪的,不解地看向明柯。 “你在仔细看看,那两列书生有什么不同之处。”明柯打了个呵欠,这个姿势就是容易疲倦。 小九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确实发现了问题。 一列人排站的甚是整齐,甚至连间隔距离都差不多,像是接受过严苛训练的,虽是书生打扮,倒不像是书生。另一列人则要散漫些,这里的散漫倒不是说仪态上的吊儿郎当,而是说,他们之间有些人之间会下意识隔得近点儿,而与另外的人又保持着距离。 这是什么缘故,小九倒是不懂了。 看小九仔细观察后还是不明白,明柯才想起,这人以往是带兵打仗的,又出身在正儿八经的将门,同文人有本质区别,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于是解释道:“靠左边儿的那一列应该是任府养在外面的私兵,借着由头分批带回府中安置,另外一列倒是真的文人,自古文人相轻,却又注重师承,这帝都的文人圈子不大不小,该是互相认识的,自然有亲疏远近,个人好恶差别明显。”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九心道这人净说些不相关的,都把他给弄糊涂了。 “有关系呀,我刚刚才说了,任府应该还在招其他的,教书先生倒是其次,恐怕找个会带兵的才是重头,那一列私兵秩序不错,但还差个领头,刚刚随管家出后花园的有几人看着功夫都该是不错。” 明柯转头打量了下小九,嗯,这人只要本能还在,当任府的私兵教头不过是小儿科。 小九被明柯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所以,我们是要去应征这个?”私兵教头,不大好说出口,稍有点儿常识,都知道这任府是想干什么。 “不,不是我们,是你,你去应征,换我当你小跟班儿。”明柯笑得意味深长。 小九:“……” 于是,一炷香后,二人站在了任府正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许愿,希望今天能有榜单,希望小天使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睡觉去了,早安 第22章 睁眼瞎话 任府的大门为了方便今日招先生是大开着的,二人跟在其他人身后,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0 进了大门,入目先是几张红木桌子,铺着纸笔,端坐着几个人,该是登记他们身份和基本情况的。擅文墨的到左边儿站着,其余的就站在右边,每一批两边儿各十个,一批齐了就由管事领着往后花园走。 明柯和小九排着队等着登记,登记的管事问的仔细,许久才轮到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位。 “来应征什么?”管事头也没抬,甩出一句。 阿牛憨厚一笑,大手摸了摸后脑勺:“护院。” 管事刚提起来的笔锋一抖,抬头,仔细看了看阿牛,认真道:“我们这里不招护院。” “那你们招什么?”阿牛把手放下来,盯着管事。 “出去出去,我们这儿今日招的是教书先生。”管事不用发话,旁边的跟班就极有眼色的开始撵人。 阿牛有点儿急了:“之前进去的那几个人跟我以前是同一个将军麾下的,总不可能也是来应征先生的吧。” 管事闻言,倒是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阿牛:“你说你是哪个将军麾下的?” “定安贵君。”大牛挺起胸膛,极为自豪地说道。 刚才撵人的下人嗤笑出声,挽起袖子正准备采用强制手段赶阿牛出府,却被管事拦住了。 “过去吧,你站右边。”管事示意。 阿牛站了过去,回身才瞧见了之前站在他身后的明柯和小九二人,他们现在就站在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上。 明柯他倒不认识,但是小九,他莫名的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他向来不大认得别人的脸,刚才对管事说之前进去的那几个人同他在一个麾下,也不过是因为他们队列里出来的走路风格大多相同,若单把面容提出来让自己辨认,自己也是不识得的。 这次还不待管事先提问,明柯直接说道:“我俩以前也是定安贵君手下的。”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管事也是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俩,哪有那么巧,刚才那傻小子,自己放了过去,是因为对他说的话心里有点儿底,而这两人就是明显跟在后面投机的,也不看他们任府是什么地方,于是开口:“那你俩怎么不在边境或者皇陵待着?” “两年前定安贵君回宫之后,我们兄弟就跟着退了,但是没有军功在身,就没有封赏,如今只是出来讨口饭吃。不过我这兄弟以前当过百夫长,想来前面那位兄弟该是识得他的,管事只管一问。”明柯揽了揽小九的肩臂,指着前方的阿牛说。 明柯在阿牛说自己出自小九的麾下时就注意到他了,等阿牛通过,又看到他盯着小九看了很久的疑惑的眼神,就知道他估计对小九有几分眼熟,但眼熟是眼熟,料他也猜不到小九就是那个人,眼下这般情况,倒是个好事。 管事看着沉默不语的,半信半疑地挥手示意让阿牛过来。 “是这样的吗?”管事问阿牛。 阿牛果断点头,虽说他自己也不确定,但是感觉如此熟悉就应当没错,若是暴露了自己不大识得人这个毛病,估计就当不成护院了,阿爹还病着,他就指着领了工钱好给阿爹买药呢。 阿牛天生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管事见人颇多,识人也颇有几分眼色,对他说的话还是比较信的。其他人不清楚这次要招些什么人,管事心里倒是清楚的,这些从军营里历练出来的,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于是二人顺利通关,同阿牛站在一列,待他们那列人满了十个后,就由小管事领着去后花园。 三人是在队列里的靠后位置,管事走在最前面,因而也听不见后面的小声说话。 “你是哪位百夫长?我瞧你确实面熟,但我其实记不大清楚了。”阿牛小声偷问。 小九皱了皱眉,看了眼明柯,明柯微微一笑:“李将军麾下,姓曲。”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1 “嘿,我想起来了,是您哪。” 阿牛一拍脑门,偏过头去瞧小九,只是他记得曲百夫长不是满脸大胡子吗,想着想着没注意就问出来了。 看着只管沉默的小九,明柯只得自己圆话:“他觉得战场上大胡子比较有威慑力,现在退下来了,就给剃了,也不耽搁找小情儿。” 阿牛嘿嘿一笑:“也是,这样看着蛮俊秀的,现在的儿郎喜欢这样的。” 小九:“……” 这样小声的悄悄话没说多久,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二人闭嘴,目的地到了,正是明柯和小九之前趴在墙头摸底细的后花园。 两列人分开站在亭子两侧,亭子里坐着的是如今东笪数一数二的权势人物——左相任成器。 带他们进来的小管事小跑进亭子里传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又小跑着出来,却是直接让其他人进亭子里见任相,单单留下了他们三人。 “我们大人说,三位都是出自定安贵君麾下,想来对边境很是熟悉,我家小公子对边境一向很感兴趣,三位就先跟着小的去见见我家小公子,若是彼此合得来的话,授业恩师也不是只招教做文章的。”这个小管事长得讨喜,天生一副笑面。 阿牛无异议,只要能挣银子,护院还是讲师都是一样的。明柯倒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面上不显,笑着点头了,至于小九,他不管,曲大自己看着办就好。 此时的曲府小公子在干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干。混世小魔王任湘表示他已经被父亲关在房间快一整天了,什么无聊事都做了,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对于自己来说,只要不能出去浪,什么都不干才最不无聊。 唉,也不知道父亲突然发什么疯,居然开始限制自己自由,以他们任家现在的地位,自己不要太得势好吗,不能好好的出去做纨绔,进而拉风一番的任湘叹气。 最最关键的是还要给自己找先生,他只想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啊!毕竟他小叔是……呃,任湘想起来了,小叔明天要回任府,得,最近还是乖点儿吧,小叔以前就很可怕,现在更吓人了。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呢,任湘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就又见面啦,会不会搞事情呢,嘿嘿嘿 第23章 任茗回府 明柯一行人到了任湘房门前,小管事叩门,便很顺利地进门了。 “小公子,这三位是大人给你挑的先生。”小管事进了房间后,就低首站在旁边,把明柯和小九二人亮给自家公子看。 任湘开门的时候就打量过二人了,也大概知晓了来者身份,于是此刻就只是趴在桌子上恹恹地嗯了一声。 对此,明柯三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很快就有人出来热场。 小管事也知道自家这小公子是个什么德行,免得场面冷了,几人尴尬,就开始介绍:“三位都是出自定安贵君麾下,在边境待过的……” 话音未落,趴在桌上的任湘猛地端正了身体,面带笑意,对着明柯三人,眼睛直放光:“几位先生,快请坐。” 居然是康永嘉麾下出来的,任湘对这个能和自家小叔在宫里争一争的康永嘉不是一般的好奇,连带与他有关的人事都特别感兴趣。 任湘,明柯是很熟悉的,他以前没少陪任茗微服回任府探亲,这小孩儿年纪说来比任茗也不过是小上两岁,却不是一般捣蛋贪玩,于是次次都能碰上这孩子受罚,他爱屋及乌,又总是会让任相免了他受皮肉苦头……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2 忆及往事,明柯淡笑,拉着小九的手落了座,今时今日,这般样貌,这孩子肯定是认不得他的。 阿牛也跟着落了座,他刚才看了看这房间,这权臣宅子的房间的布置就是不一样,他一大老粗看着也觉得说不出来的贵气,若是在这任府做活计,可比在边境当将军还安逸哩。 “你下去吧。”任湘见三人落了座,张口欲言,又见小管事还站在一边儿,就开口让小管事先下去了。 见小管事很是懂事地退了下去且轻轻带上了门,任湘很满意的收回视线,把目光重新投回三人身上。 小九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低着头,拳头却不自觉紧握,明柯很自然地伸手安抚小九双手暴起的青筋,平视任湘,面上一片平静:“小公子想说什么?” 嗯,不错,很有眼色,任湘想着,就凑近悄声问:“你们认识康永嘉不?” 这样猛地把头伸过来,把阿牛都唬了一大跳,小九差点本能地暴起,还好明柯按住了他的手。 瞥了小九一眼,明柯闷笑:“小公子说的是以前的定安贵君,现在的康太君?那我们是认识的。”不就在你跟前儿坐着吗。 “康永嘉,算哪门子太君,我那小叔叔才是。”任湘对任茗怕归怕,但向来崇拜居多,听不得有人如此尊称他小叔的不对付的头号人物。 明柯微笑,小九不解地抬头看他,这人刚才手颤了颤,有点儿奇怪。 阿牛神游天外,刚盯着眼前的小公子,想在心里默默夸这任府连小公子都长得这般贵气精致呢,就听到这漂亮的小公子直呼他以前的顶头老大的名讳,还用那般不屑的语气,于是阿牛决定得记住这小公子长啥样,以后慢慢下黑手。 见阿牛如此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自己,任湘也突然反应过来,在人家的部下说这些话确实不大像话,就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再补充:“当然,我也是很崇拜他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总算把话给转回来了,任湘长嘘一口气。 “我们只是底下的普通军士,像康将军那般的大人物,平时接触不到又谈何了解,但我们底下也是很崇拜将军的。” 明柯慢慢说道,旁边的阿牛跟着点头,不过,他还是见过康将军的,毕竟他是伙头兵,康将军基本都是自己打饭的,可惜自己记不得将军长什么样了。 “哦。”任湘有点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确实如此,没有同那个人有一个长期接触的过程,自然谈不上对那人了解,比如,世人就都不了解他小叔。 明柯见任湘突然痿了下去,知他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此时就任思绪发散,开始想其他事。 小九却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观察明柯,这人从任家的小公子提到自家小叔叔开始就有点儿不对劲儿,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曲大肯定跟那人有关系。 同时被三人在心中念及的任茗在哪里呢?他此时刚巧到了任府大门前。 本来明天才是任茗定好的每月回府的日子,但是他自知道明柯未死之后,就被打乱了全盘计划,现在迫切想重新掌控整个大局,又偏偏收到消息,他阿兄有大动作,于是就提前一日,什么人都没带,私服回来了。 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任茗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般阵势,那些个人随便一打听就都明白了,私下还不知要怎样笑他任府果然是个扶不起的。 大跨步进了门,示意里面认识他的管事闭嘴,逮了个人问出他那人不如其名的草包阿兄在哪里,就风风火火往后花园赶,留身后的管事们等在原地战战兢兢。 任成器在亭子里十分悠哉,在躺椅上闭目张口,继续等着旁边侍候的美貌侍从喂他点心,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一口,只觉得身边寒气阵阵,一睁眼就看见了尊贵无匹的皇太君,自家的亲弟弟坐在他旁边,吓得他闭嘴时差点儿咬住了舌头。 “阿兄好兴致。”任茗冷笑。 赶紧从躺椅上下来,站直身子,任成器低着头:“太君……” “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鳏夫,可担不得左相如此称呼。”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3 任茗打断自家兄长说话,想想都知道他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看看周围侍从都被任茗撵了个干净,任成器也晓得自家阿弟是真生气了,但是他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于是硬着头皮再说话:“我错了,阿弟,你别生气。” “你错在哪里?”任茗厉声。 “我,我……”任成器说不出来。 看他那副样子,任茗只觉得心累,低低说道:“阿兄,你听着,今天招来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全请出去。” “我这是在帮你啊。”任成器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事,他不能理解。 “好好地做你的左相,这些轮不到你操心。”你不给我惹麻烦就已经是在帮我了,任茗硬是忍住了,没有说出这句话。 “知道了。”任成器也很无奈,他家小弟年岁跟他儿子差不多,但总是能把他训得一愣一愣的。呃,对了,他想起来了一件事。 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弟,其他人随便就遣回去了,但在一炷香前,有三个自称是康永嘉的麾下,我让管事带去给小湘了,他不是……” 任茗听了,一顿,危险地眯眼:“我去看看,你先去把其他人遣走。” 作者有话要说: 地区电网维修,总算赶上了,晚了点,小天使们不要介意,么么哒 第24章 心有困兽 明柯这边儿,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室内一片沉默。 然而没人能够想到这沉默,会很快就被打破。 任茗是一个人去的任湘房间,自然动静小,加之事先没有派人通禀,故而当他推门而入的那刹那,被打断了思绪的几人才不自觉地转了头。 反应最快的是任湘,他的屁股几乎是立马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旁边慢了半拍才转头的阿牛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刚才虽然已经是条件反射地掉头看,可也还没看见才进来的那人长啥样呢,这小公子的反应可忒大了点儿。 如此这般想着,阿牛又调转了头,才打算仔细地瞧瞧刚进来的人,就听旁边的小公子撒娇似的叫那人:“小叔……” 这尾音拉得也忒长了,实在是甜得发腻,阿牛在心中默默吐槽,然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小公子的小叔,可不就是任、任太君嘛。 也顾不上瞧这太君到底长啥样了,阿牛猛地站起身,恭敬地退到旁边,余光一瞥明柯和小九二人,得,合着只有他反应最慢,二人早已退站到旁边了。 明柯设想过千百种和任茗再次相见的方式,也在脑海里默默演练了无数次应对的法子,以至于转头看见任茗的那一瞬间,身体本能地就做出了反应。 但今时今日明柯才发现,无论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多少次,即使身体本能地拒绝去亲近任茗,心底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他要这个人,一定要这个人属于他,永永远远地属于他。 但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明柯紧紧抓住了小九的手腕,努力控制着自己。 原本病弱的曲大,此刻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竟这般大,他同进来的人一定有关系,小九皱眉,抬首,盯着任茗看。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4 任茗原本就不是来找自家侄子的,对任湘的卖乖也就简单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他是来确认自己的猜想的。 于是径直走到明柯三人身边,正巧撞上小九探究的视线。 “你是谁?”却是小九先开口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这人居然在这里,那果然就是他了。任茗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听见了小九问出的这话。 “你居然问我是谁,呵。” 不过是稍稍修饰了下面容,就当自己识不得他吗? 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进他们任府,难不成那人不在? 不,任茗皱眉,把视线落在了康永嘉旁边那人的身上,迟疑道:“你,把头抬起来。” 旁边的小九还在为之前任茗答复他的语气感到膈应,此时又见这人这般的反应,可能真和曲大真的关系不一般,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就这样盈满了他心间,觉得难受,鼻酸,他对会有这样感受的原因一无所知,只得沉默。 “小的见过太君。”明柯摆出一副极尽谄媚的表情,配上他现在如此平凡的面容,竟也意外的和谐。 “你叫什么?”任茗总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贱名曲大。”我好想你。 “曲,倒是个好姓。”偏偏这么巧吗,任茗不信,又瞥了眼小九,继续问明柯:“他是你谁?” “路上捡的,看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很可怜,就当弟弟养着。”我好想摸摸你。 “失忆了?真的假的?”任茗用探究的眼神仔仔细细地观察小九。 “千真万确。”我好想抱抱你。 嫌弃地看着继续谄媚笑的明柯,任茗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人眼神很别扭,于是开口:“你别这样看着我,把头低下去。” “小的遵命。”好想亲亲你啊。 几乎是低头的那一瞬间,明柯就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他和小九的手早已分开,此时手指微颤却找不到可以紧握的寄托,以至于控制不住自己低垂的视线肆意打量可视范围内这个人的一切,衣袍边角的绣纹都让他觉得难耐。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原来只要和这个人一遇上,他的内心就已经丢盔卸甲,只想把一切都给晾出来。 所幸任茗没有继续盘问明柯,他对此时的号称失忆的康永嘉产生了兴趣:“你我是认识的。” 这句话是对着小九说的。 “是吗。我对过去不感兴趣。”小九语气冷淡,干巴巴地回答。 原来在曲大眼里……他有点难过,更加懒得应付这种不相干的人,身份尊贵又如何,不干他事。 “但是本宫却很乐意差人给康府送个信儿,问问为什么有些人没待在应该待的地方,您说是吗,康太君?”任茗笑意不达眼底,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含有的威胁意味。 小九皱了皱眉,斟酌了下如何遣词用句才能漂亮地把人噎回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5 一旁待着大气不敢出,默默看了许久戏的阿牛和任小公子简直惊呆了。 任湘也顾不上怕自家小叔了,直接就情绪激动地抖着手,指着小九,惊异到极点以至于音调怪异地抖声说道:“他,他就是康永嘉吗?”也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询问他人。 可惜没人搭理他。 阿牛倒是很认真地观察了下小九的面容,五官都仔仔细细地给分析个儿遍,怪道自己总隐约觉得几分熟悉,原来真是他老大的老大。 明柯之前给小九只是轻微地做了下面部修饰,然后就这样带着他回了帝都,原本就没打算能瞒多久,毕竟帝都认识小九的人虽不算多,总归还是有的,比如眼下这般。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上任茗,明柯收回了紧随任茗的视线,司空明柯啊,司空明柯,你可真是不争气,无声自嘲。 却在此时听到旁边的小九回话了,语调平和,却无端的让人觉得有力量。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想做谁,至于你说的话,我会去求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有点累了,依然短小,小天使们见谅,今日下午会补上对于蠢作者来说的很是粗长的三千字章节,么么哒 第25章 露出马脚 他的神情认真,眼神里盛满了坚定,记忆里那个执着的少年将军又回来了。 明柯看着小九,眼神颇为复杂,他之前做了那般的决定,到底是没问过这人的意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小九不是失忆,而是明柯给他服下了忘前尘。忘前尘,顾名思义便是前尘尽忘。 他不可能由着小九就这样在帝陵耗尽大好的青春年华,故而他伪造了一份自己的遗旨,再去帝陵前趁夜放在了康家老太君的梳妆台上。 这就是明柯之所以敢直接带着面容未有太大变化的小九回帝都的原因。 康老太君不管是因忠君大义还是因怜爱孙儿,这一生都不会与小九相认,且会派替身终身侍守帝陵,那个替身才会是他世人皆知的孙儿——康永嘉。 而小九这一生都只会是小九,他会记得有个无血缘的姓曲的哥哥,而不是一个只会让他难过的不爱他的夫君。 明柯心里默念,两年后,小九会有自己的生活,然后还会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儿,不必记得自己,这般安排对他而言才是好的,这般想着,又觉得释然了,端看小九想要过怎样的日子,总归自己还有两年时间,该是能有个妥帖的安排。 “真好,现在连你也不要他了。” 任茗的言语里满是幸灾乐祸,转身挑拣了一把椅子坐下,玉手轻触桌上放置的茶壶,冷的,又把手收了回来,瞥了眼自家侄儿:“去,叫人沏壶茶来。” 任湘几步一回望的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门,有幸能见康永嘉和自家小叔同在一室内,他正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好戏……可小叔实在是太明白自己的小心思了,唉。 阿牛也有点儿不自在,他可没见过这般场面,两位都是极尊贵的主儿,随便聊聊都算皇室迷辛,他对这些可不敢有兴趣。 “你说的是谁?”小九抓过明柯的手,带着他也跟着坐下。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6 大家都坐下了,就剩阿牛一人站着,他只觉得局促,倒是平定了心神的明柯招呼阿牛坐他旁边,那位置离任茗甚远。 “你既然忘了,就别管他是谁了。”慢悠悠地开口,瞧着除康永嘉外的另两人也落了座,任茗只淡淡扫了一眼,懒得计较这样是否合乎规矩,又不是天生就是好勇斗狠的性子,对待不相干的人,他总是比较宽容的。 小九沉默,不自觉地放开了明柯的手,他不知为何,隐隐地觉得有点难过。 任茗余光把小九的这一动作全收入了眼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紧缩眉头,手指不自觉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明柯条件反射地视线回转,目光落在了任茗的手上,这是这个人想事情的习惯性小动作。正要不露痕迹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却感觉那人的目光已经锁定了自己。 任茗突然想通了奇怪之处是在哪里,自己已经揭开了康永嘉的身份,康永嘉失忆不避讳可以理解,不过这个曲大,这个所谓的平民百姓的表现就很奇怪了,不得不让他有所怀疑。 就算同康永嘉相处的确实很好,但曲大已经得知康永嘉的真实身份,居然一点惶恐或者芥蒂都没有,对于康永嘉拉他落座表现得也很是淡然。 本来自己只是怀疑曲大可能身份不一般,非是平民百姓,但适才自己的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竟引得他这般反应且立马就想掩饰,这人必定对自己熟悉,而对自己熟悉的人不过只有……任茗有点儿心绪不稳。 “小叔,小叔,茶来了。” 任湘没使唤下人,手脚利落的自己提了壶茶进了房间准备卖乖。 “湘儿,听闻这三位都是阿兄为你安排的先生?” 稳住心神,任茗暗暗告诉自己,既然是这人自己送上门来的,倒是不用费功夫去找寻了。 任湘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茶壶,湘儿,这般肉麻的称呼,小叔可从来没这样叫过,莫不是自己又有哪件事事发了?能让小叔这般异常的肯定不是小事。 把最近干的缺德事儿都提溜出来在心里过了一遍,任湘越回忆越没底,于是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 只要能寻摸出个借口就可以,他们本就是怀揣着其它心思而来,自己自然得成全,任茗借着此由头就开口:“既然三位是阿兄择给湘儿的先生,那就请留下来,好好教教本宫这不懂事的侄儿。” 皇太君的架势摆的很足,全然忘记就是方才才揭开了小九的身份。 明柯和小九在一旁默然不语,这本来就是他们来此明面上的目的,倒是一时不好推拒。 倒是惊了旁边的任湘,吓得话都说不利落:“可是定安、不、康太君……” 小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说的这人跟我没关系。” “湘儿,是本宫认错了,你莫管这些。”任茗笑着开口,似有若无地扫了明柯小九二人一眼,既然真的是他,那康永嘉也未必是真的就失忆了。 任湘规规矩矩地应下了。 “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不准备回宫了,今日就在家里休息。”任茗接过自家侄儿提在手里许久的茶,心情极好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慢慢品着。 众人看着窗外,午时刚过,此时日光大盛,何来的时辰不早? 许是这段时间的暗结只待不日就能解开,任茗早早地就休息了。 任茗住的还是他未进宫时的屋子,室内的摆设多年未变,因要避讳他的身份,任家的上一任家主曾要把这屋子给封了,是明柯下令一直留着的,每月也抽出一日时间微服陪他回任府。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7 这是长孙祈仪身为元君也未曾享受过的待遇,他一直苦苦追求的帝王的真心实意那般珍重的被交给了另一个人,也不过是轻易地就被人摒弃了。 在这亲近熟悉的地方,任茗很是好眠,但他本就是警醒的人,一点儿动静就可以将他从熟睡中惊醒。 他睁眼从榻上撑起身,扫视周围,居然是昭平殿。 床沿上坐着一个人,是司空明柯。 “你不装了?”任茗冷笑,想着只要这人一开口,自己一定会用最刁钻刻薄的言辞去使他难过。 却见那人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所见之人皆称道艳羡的精致五官满满的都捎带了笑意,然后他的手轻轻地朝自己伸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欠你们一千字,默默爬走…… 第26章 旖旎夜梦 任茗有点儿抗拒那人的接近,往床榻间缩了缩,那人伸出的手顿了顿,还是轻抚了他的额头。 “怎地一声不吭,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 可惜此时是深夜,殿内的夜明珠的光芒有限,不然就可以看到任茗目光闪躲,连双唇都失了血色的样子。 对于明柯,他其实一直都是隐隐感到恐惧的,这种恐惧从他初进宫时就同怨恨一同掩埋在了内心深处。 可即使是这般问了,他还是没听见明柯出声。 随即他看见了那人的手从自己的脸颊边滑落,又感觉自己的手被那人轻轻握住,十指交缠,那种指与指之间的温柔摩挲,使他不可控地升腾起一股颤栗的快感。 然后他几乎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了,灵魂漂浮于身体之外,被迫旁观自己的肉体在那个人面前演戏。 对,演戏。 他看见自己就如同回到了与那人虚与委蛇的那些年的样子,突然变得很温顺,见那人张开了怀抱,就如同极其依赖那人一般轻轻地依靠在了那人怀中,头靠在那人肩头。 他也看见了自己慢慢地仰头,故意用额间碎发去蹭那人的下颌,挑逗撩拨,接着就是意料之中的唇齿交缠。 任茗就站在旁边看着,但只能是看着,因为他发现自己甚至发不出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甘,这股激烈的情绪让他的意识回到了肉体,但依然不能做出反应,只能感受。 他感受到明柯柔软的唇贴合上来的那一刻,自己顺从地张开嘴,让他的舌尖伸进来扫荡。 他感受到明柯把他的身体渐渐放倒,然后覆盖了上来。 他感受到自己也跟着情动,只能闭上眼睛本能地回应。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8 那人吻过他的眉眼,吻过他的鼻梁,吻过他的嘴唇,然后一路蜿蜒向下…… 脑中白光闪过,颤栗般地快感猛地传遍了全身,任茗猛地睁开了眼。 室内日光大盛,放眼望去,摆设布置皆是考究,但不是昭平殿,他依旧住在任府的自己的旧屋里,原来竟是一场梦。 任茗长嘘了一口气,感觉放松了不少,抬手抹去额间汗水,还好只是一场梦。不过……他掀开被子,不自觉地皱眉,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嫌恶。 听到了屋子里的隐约动静,候在外室的侍从们就知道皇太君起了,端着洗漱的一应物件儿恭敬地进了内室。 任茗出来时一个随从都没带,但是任府上一直都有一批训练有素的乖巧得心的侍从随时等待候命,也是多年前明柯从宫里挑出来拨到任府,为的就是他偶尔回府也有人照顾得周全。 诸如此类的恩宠,若放到他人身上真是了不得的荣光,但于任茗而言,不过是寻常罢了。 任茗还残留了些梦中的感受,此刻全身滚烫,热血沸腾,再加上榻上有些不大好说出口的遗留物,此时见侍从们进来倒是突然有点无所适从,尴尬的放不开手脚。 “太君,此时就要起了吗?” 侍官们都习惯了在这个贵人面前柔声说话,这是个天大的要紧规矩,先帝在世就曾反复叮嘱过,他们一刻都不敢忘。 任茗拢了拢被子,难得温和道:“你们把东西就搁在哪儿吧,等会儿本宫自己来。” “是。”为首的应下,任茗这般异常的表现也未引得侍官们表情异样,尽管他们确实心下讶然。 一列侍从如流水般进来,又如流水般退去,留任茗一人在房间里折腾自己,以往也有洗漱不用侍从伺候的时候,直接就是明柯帮他帮他打理好,故而他以为自己也该是能轻易的就打理妥帖,没想到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任茗没有直接在自己房间里传膳,把自己倒腾好了之后,就准备出去同众人一起用膳。原本他留下来就是为了那人,自然要把握好每一次机会。 因着任茗没有传膳,故而每个人都得等着,毕竟没有在皇太君前先用膳的道理,膳房也是随时待命,服侍好皇太君才是最重要的。 但谁也没想到任茗会想要同他们一起用膳。也顾不上考虑是否合乎规矩,既然是任茗自己的意愿,众人也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下来。 当然,谁都知道这个战战兢兢含了多少水分,大家都是做戏的好手,至少明面上的功夫一个装得比一个漂亮。 明柯原本该是属于那种极会伪装的,但是他能感觉到从任茗一进来,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就一直纠缠着自己。当然,他若是知道任茗之前做了个什么样的梦,想必此刻的心情会更加的复杂。 虽说食不言是规矩,但端看是什么人要开口,这些个人聚在一起,原本就不能奢求个什么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的建议,蠢作者有在认真思考,每个人物的结局都已定下,希望能符合大家期望 白日还有一更,预告是文案相关嘿嘿 第27章 自欺欺人 “看来几位先生对这府里还不大适应,瞧这脸色,想必昨夜一定没休息好。” 任茗察觉到那人的不自在,心中的郁结之气倒是消散了不少,此话听着是对众人说的,可他偏故意盯着明柯。 放下筷子,小九把碗碟朝明柯方向挪了一挪,貌似不经意地碾了碾明柯的脚,感觉那人吃痛以至于差点失声惨叫出来,才漫不经心地把脚收了回来,继续夹菜。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49 阿牛还搞不清楚状况,正准备开口,被身旁的小公子给狠狠地掐了个爽快,看这情景,其他人更不敢出声,只埋头默默用膳。 “小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府上高床软枕,一时间确实不大适应,太君见笑,见笑。” 明柯腆着脸笑,他表现出来的曲大便该是这样回话的,这般反应应该是没错吧,当下有点儿不确定,却还得咬牙继续演下去。 任茗相貌虽带着点儿柔媚,但若不是情绪激烈迸发的时候,嗓音还是偏于清冷的,带着仿若流水潺潺中玉石相碰触的清脆特质,总之音色谈不上半分与媚气相关。可偏偏他一张口,明柯就觉得对自己有不同寻常的吸引力,一心只想靠近他。 真是天生的冤家,明柯面上是腆着脸笑,内心却是隐隐绝望地同自我斗争,不住地默念,远离他,远离他。 “是吗?那先生可得保重了,毕竟本宫是希望先生能长长久久的、安安稳稳地在这府里待下去的。”任茗淡淡一笑,轻声说。 “他会些什么?” 任湘听着小叔的话语里隐含的意思竟是要这人常住了,遂有点儿嫌弃地瞥了眼曲大。 若是康永嘉倒也罢了,可这话明显是对着那个平平无奇的曲大说的,他任湘再是不学无术,挑选正经的先生也不能这般不讲究吧。按之前他父亲给出的说法,这人只是随意讲点边境的风土人情给他解闷儿的,小叔这般一讲,倒是把曲大抬到场面上来了。 “说来惭愧,小的确实什么都不会。不过,小的原本就只是陪他来的……” 听见任湘插话,明柯忙扯了扯小九的袖子,只摆出副怯懦样子,不准备再言语,以免跟那人继续交谈下去,自己复又生出些不该有的念想出来,既然准备放手,就得断个干净,剩下两年时光何必又要惹些事端出来。 呵,这人还装上瘾了。任茗轻轻一招手,身后就有人在椅背上垫了垫子,他闲闲靠在椅背的软垫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转头对着自家侄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得记着,真人不露相,我猜他精通的可不少。” 说完这句,任茗又转回头看着明柯,又淡淡地加上了一句:“可惜陛下年纪太小,不然本宫倒是很乐意请曲先生进宫,也给陛下讲讲。” “就他,陛下能跟他学些什么。” 不过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乡野村夫,也值得小叔你这般青眼,大街上随手都能逮回来比他更好的。任湘倒还顾及自己贵公子的教养,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但就那语气也把对明柯的不屑表现的明明白白。 小九听着这话觉得颇不顺耳,想着反驳过去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畅快,立即就想要出手给这小公子一点教训,然而正当想动手之际,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痛到无以复加,以至于两手颤颤,脸色转为苍白。 可明柯没注意到这些,他现在脑海中反复的只有陛下这两个字,担当得此称呼的除了他那可怜的孩儿司空旻还能有谁? 不过只要这人还在,到底是他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旻儿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况且这人对待亲人向来情厚,若是待旻儿冷淡,估计也是因着自己的因由……但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啊。 见明柯还是那般神色,也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任茗突然有了一种无力感。一刀子捅过去,原本就是准备快意地等着那人露出伤痛的表情,明柯这般表现就像告知了他,自己练了金钟罩,不会受伤。 “比如……”杀人,任茗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后面这两个字,他看见明柯明显身体一颤,显然是懂了。 比如什么,等了许久,也未听见自家小叔接着说下去,又不敢再问,任湘满腔的期待落了下去。 旁边的阿牛抬头正好瞧见,他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军营出身,虽说只是伙头兵,但谈起杀人说害怕真是假的,两军交战,大场面从不会少,可他刚见了任茗那个表情,真真是怕了,打心里发怵。 然而明柯不是怕,他只是觉得无奈以及深深的悲哀。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远远低估了任茗对于这一切的怨恨,以为只要他放弃一切,这人就能得到解脱…… 但他对于此,再无其余之法。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情,就把前人掩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全摆在明面上,这上面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当然,明柯从不认为自己的手就是干净的,没有哪个帝王能说,自己手上没有冤魂。那个位置,本就是鲜血白骨堆垒起来的。如此想来,也没错,旻儿总归也要学会杀人的,可他还是觉得悲哀,这是千古的无解的帝王的悲哀。 父死子继位,故而明柯九岁登基。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0 可在此之前的明柯因着不受宠,没人告诉他,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他甚至只是挂了个大皇子的名儿,没有享受过任何皇子的待遇,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般被养在宫外。他是父皇和父君的嫡长子,可那两人都一致漠视了他,反而养他长大的曲叔更像是他的父亲。 故而他一度又认为皇家皆无父子亲情,可他偶尔的回宫,偏又能瞧见自己的胞弟司空明玉承欢膝下,父皇、父君皆对他极尽宠爱…… 父皇薨逝后,父君也跟着去了,继位的是他。但也特意留下了遗旨,第二子为常乐王,江南富庶之地为其封地,然后九岁的他就被推到台前面对那帮财狼虎豹,无父皇,亦无父君。 于是他暗暗发誓,若是自己将来自己有了孩儿,必定要娇惯着长大……可惜…… 任茗就看着眼前这人由微笑转沉默,就连眼眸都被痛楚湮没,只可惜,这人此时顶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皮,若是他本来的面容露出这般表情,自己可能会更加的畅快呢。 也不知道是谁,内心隐隐作痛,也自欺欺人地咬牙忍着。 伤人者,人恒伤之,凡尘间执迷于情道者,大抵终其一生,也不能对此有所悟。 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就连旁边布菜的侍官都明显察觉到了这一不对劲儿,尽量把布菜的动作放的更慢更轻,杯箸茶盏之声几不可闻。 长随此时却甚是焦灼,昨晚上凤梧宫中大火,被烧得一干二净,偏偏主子过了宫禁都还未从宫外回来,那个节骨眼儿上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殿里的动静,故而也不能差人出来寻主子回宫,只得把手下的李太医逮出来找了个借口说主子是被吓着了,在寝殿里休息…… 那些个人物都是些人精,这般也不知道能拖上几个时辰,于是今晨宫禁一解开,他就急忙亲自出宫来找主子。 说来奇怪,昨夜宫里人都睡得死沉,等凤梧宫大火把内宫的半边天空的染红了,那般的大动静,才陆续有人醒来。可是还是晚了,别说救人,偌大的一座宫殿,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还有什么人活着。 长随和长卿,其实二者原来皆是明柯的心腹,加之又被安排来保护照顾任茗,经手了许许多多的相关事宜,虽说也是身处其中,但是对于这几者之间的爱恨纠葛反而看得最是清楚。 故而他觉得长孙祈仪可惜了,毕竟是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就因为对敬帝陛下的执念太深才未早早搬出凤梧宫,若是早早搬出来就不会…… 但是谁又知道大火烧起来时,长孙太君出来没呢,长随愿意相信他还活着。可同时他作为知道种种内情的人,大抵也明白,那个人可能会觉得同那宫殿一起烧个干净才是最好的结局,一代帝王元君最终竟是以这般悲剧性的结局作为一生的结尾。 若是他泉下有知,敬帝陛下尚在人世,又该是怀揣怎样的复杂情绪呢? 唉,自己何必操心这些不该自己操心的事儿,眼下的,才是顶顶要紧,说不定还要命的大事呢,猛一挥鞭,加快了前行。 清晨街道,往来行人少,长随一路纵马,很快就到了任府门口,也顾不得系好绳索,长随从马背上一个纵身,落地,疾步走到大门前,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体面也抛在了一边,开始使劲儿砸门。 作者有话要说: 长孙未死 说白日里第二更,又慢了……嘤嘤嘤 下次蠢作者说白日里有第二更,小天使们就默认是零点前好了,早点睡,么么哒 第28章 长随传讯 这般激烈的敲门声很快引得了晨起扫院子的仆从的注意,他刚把大门打开,长随就冲了进来,直奔任府厅室而去,幸得他是认得那位大人的,才没嚷嚷出声。 只是这太君身边的大人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急着到府里,太君不是已经把回府的时间订在了今日午时?再等上两三个时辰就是午时了,这般着急也不知有何要事,实在怪哉!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1 仆从摇摇头,继续拿着扫帚打扫庭院。 长随一路疾步到任府厅堂门口,恰巧碰见了伺候主子的那些个侍从从堂内退出来,他心下一紧,也来不及想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就大跨步迈进了厅堂,毕竟当下所要禀报的才是最要紧不过的,想必主子也不会怪他莽撞。 任茗挥退一旁服饰的侍从,从座椅上起身,绕到了明柯的身旁,手将将要搭上明柯的肩头,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步履声,他还当是哪个没规矩的去而复返,正要呵斥,抬眼却瞧见是长随。 “宫里出什么事了?怎的这般急。” 任茗收回了手,他知道长随是个会掂量轻重的人,所以倒是不怎么生气,可惜……瞥了明柯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不过,来日方长,不急。 小九方才突然无来由的心悸已经消失了,也有其他精力去管管其它事儿,比如,刚才若是任茗没有把手伸回去,他也是要把曲大给拉过来的,反正不知是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这两人有一点点亲密。 明柯现在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之前室内一阵沉默,紧接着那人就挥退了侍从,走到了自己跟前来…… 若是长随没进来,那人该是想要…… 不得不说,那人对他即便只是做出个搭肩膀的简单动作,甚至这个动作的背后还可能隐藏着危险,他依然是期待与那人有短暂的亲密接触…… “太君,凤……” 向任茗行礼后,他立即就想向自家主子禀报那事,因着厅堂内都是任府人,倒是不担心走漏了风声。可他余光一扫,却看见了旁边还坐着三个人,甚至还有定安……不,是康太君,怎么也会在这儿,长随心中一惊。 “到底怎么了?”任茗质问,接着又斜睨了明柯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这般慌张莽撞,长随,这处事上你可真的是不如长卿。” 长随心下巨震,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只忙点头连连称是。 任茗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不过,也不怪你,长卿可是先帝爷给教出来的,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十个你也猜不透。”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长随紧绷的心弦一下放松了下来,方才,他真的以为主子也知道自己也是敬帝安排在他身边的了。 明柯垂下头,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双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人一直觉得自己城府深,手段花样百出……诚然,这双手确实沾满了血腥。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任茗四下扫视了一圈,着重看了一眼阿牛,毕竟他希望在座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最懂得做聋子哑巴,若是个蠢的,他也不介意帮帮。 阿牛随即起身往门外走,任湘也紧跟在他身后,在要紧事上,他还是比较有分寸的。 见堂内除长随和任茗外就只剩了自己和小九二人,明柯就准备也出门回避。他以眼神向小九示意一同离开,可偏偏那人突然犯倔,打定主意要留下来,明柯也很是无赖。 “别装了,想听就听吧。” 还非得在自己面前这般做戏,真是可笑至极,任茗示意长随开口。 长随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任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确定人没能出来?” “确定。” 长随恭敬地回道,“整个凤梧宫都给烧干净了,该是……什么都没留下。” “立即回宫。” 任茗面沉如水,这件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必须赶快回宫夺回主动权,不然,总有那么些人蠢蠢欲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2 同长随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还没看那个人此时不就在这儿吗,那他此刻感觉如何? 任茗是满怀期待的转身回望明柯的,正好瞧见了明柯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一丝痛楚,当下心里很是快意。 这人随时表现出来的都是要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样子,可他任茗从来不信一个皇帝真是这般念想着,故而他不信,他司空明柯对长孙祈仪真无半点情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他用来哄骗自己的一个笑话罢了。 明柯也未曾想到任茗还会回望,他就站在哪儿,脸上挂着还未收放好的悲哀,然后听见了那人问他:“你不想去看看吗?” 若不去,长孙在天有灵,怕是真的会怨自己了,哪怕他从来都是那般大度,明柯心下怅然。 “去。”我欠他良多,总得去送他一程。 小九拉了拉明柯的衣角,明柯回头,温柔地把小九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衣角上掰了下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先在府里等着。”宫里认识小九的人太多,他不能把小九再牵扯进去。 “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小九抬头直视着明柯,湿漉漉的眼神让明柯的内心很是柔软。 他勉强勾起一抹笑意,对小九承诺:“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凌晨四点了。。今日还有一更 在榜不能在文案添加备注,所以还是再强调一下,本文绝对不会be!!! 早安 第29章 回宫遇阻 从任府到皇城快马也要花上两炷香的工夫,且为了低调行事,三人是准备坐马车回宫的,这样一来,就不敢再耽搁时间,必须马上离府。 明柯对小九做出承诺过后,一转头正好瞧见任茗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自觉地就往他的方向挪了几步。 “那就走吧。”轻哼一声,任茗接过长随递过来的帕子,净了净手,率先走出了门外。 长随连忙跟上,明柯回望了小九一眼,毅然转头,也跟了上去。 一辆马车早已在大门前恭候多时,明柯跟在后面远远就瞧见了。 马车还是那架马车,车夫也还是那一个车夫,明柯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他们彼此都还伪装得很好,除却那重尊贵的身份,真真就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夫夫…… 长随跳上了马车,替任茗掀开了帘子,作为一位合格的侍官,这些事情他一向做的很顺手。 任茗进了车厢,坐下,见明柯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即冷笑出声:“你若是舍不得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没人逼你一定要进宫。” 这话就像落在耳畔,猛地把明柯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苦笑,眼前这才是现实,跟着进了车厢。 长随还站在旁边掀着车帘,明柯进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明柯一眼,不知主子为何要带着这人进宫,这个人同主子之间的感觉太奇怪了…… 车厢里就只坐了明柯和任茗,长随在帘子外边儿待着,随着车夫一道哨声,马车晃晃悠悠地向着皇城出发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3 这是一年多以后两人再次同处于一个密闭空间里,虽说过去甚至是已同床共枕多年,再是熟悉不过,但是明柯……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任茗,只得装出一副昨夜没休息好的困倦样儿,靠着车厢阖目休息。 只是即使闭上眼,也能感觉到任茗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流转…… 他有点儿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相互磨了磨,蹭了蹭,可还是觉得心痒痒…… 正当他身体温度急剧上升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那人的一声冷笑,想到可能任茗可能把他的小动作全给看透了,他满腔的火热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明柯浑身僵直,再不敢有其他小动作,也不敢睁眼瞧任茗现在脸上挂的又是哪一副表情,就只敢靠着车厢,自我催眠,这招确实好用,不大工夫,他就真的昏昏睡去。在梦里,这人就从来不会对他如此残忍。 这时的天气还算不得暖和,即使在车厢内,也感受地到外面透进来的丝丝寒气。 任茗盯了半晌车厢内他平时小憩所盖的毛毯,犹豫许久才拿过了毛毯,将将要准备给那人盖上的时候,手指颤了颤,最终还是作罢。 再穿过一条街,就快到皇城脚下了,长随扭头向车厢低低说道:“主子,快到了。”穿过这条街,他们得先下马步行,只要绕到他们安排了人的那道门,就可以轻松回到内宫了。 “嗯。”清清冷冷的一声回应。 长随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主子在休息呢,还好不是。也无怪他这么小心翼翼,主子虽说平日里脾气还不错,但是最烦有人扰到了他休息,若是扰到了,就是当初的敬帝也得乖乖受着脸色。 说来,也不知道敬帝现在身在何方,又过得如何,若是他知道主子已经知晓长卿……罢了,别再多想。 “大人,前面有情况。”车夫一拉缰绳,车辕转辙,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马儿原地踏了两步,甩了甩尾巴,有点儿焦躁。 长随刚回过神,就听到了此话,随即凝神看向前方。 这条街应挨着皇城,故而有专门的护卫队站岗、巡逻,这个方位站岗的人数固定在二十左右,且巡逻是不定时辰的巡逻,而此时的这条街口却堵满了精兵…… 皇城脚下,这般嚣张,怕是料定没人能收拾他了。长随大惊,心中暗道不好,又不知道是否已有人在盯着这边儿,主子是否已经暴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满头大汗。 马车骤停的那一刹那,车厢内的两人心下就已经有了大致猜想,再加之外边儿的人久久没有反应,更证明自己所思确实。 一辆马车,不是个小的目标物。很快就有一队士兵带着几条凶猛的猎犬往这边赶来。 长随看到了猎犬,心下一紧,表面却如常,幸好之前的冷汗也已被风吹干,瞧上去倒也正常。 “你是谁?干什么的?”为首的军官颇为不客气地问长随,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往车厢内瞥,可惜帘子拉得紧,里面的人物半分不露。 这帝都内,尤其是皇城脚下,皇亲国戚、重臣家眷实在是不少,虽说这些人一般都会给他们护卫队几分薄面,但先问清楚背景再权宜处事总是要稳妥些,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护卫队的一个小军官一上来就敢这样嚣张…… 明柯皱眉,看来如今宫里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他默默地看了一眼任茗,原来这人眼下的处境也不是很好。 这个人太着急了,若是等自己慢慢安排好一切,又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明柯自嘲,自己可真不像司空家的人,不过,还好不像,司空家可净是些薄情人,薄情历史都可以追溯到六百多年前的那位太.祖……还有,他的父皇。 就是不知道,他的子孙后世对他又是怎样的评价?明柯心下叹息。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4 任茗一见明柯皱眉,就把他心中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到底还有个两三分,是任茗从未明白的。 任茗现在只觉得那人现在心里一定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离了他依旧过得如履薄冰…… 可那又怎么样,任茗低眸浅笑,司空明柯,现在是你落在了我的手里呢。 “我是任太君宫里的,昨日请了一日探亲假,今个儿回来。”长随在外边儿回话。 “那里面坐着谁?”军官准备去把帘子掀开,却被一直安静的车夫给用力扭住了手腕,疼得直吸气。 “别动。”车夫是练家子,还曾当过明柯的暗卫头头,力道分寸拿捏得恰好。 远处的护卫队见这边儿情况不对,赶了过来,把马车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一更。。 有在好好思考怎样掌控节奏和设置爆点,可是,好发愁啊。 小天使们,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把你们撩得不要不要的呢(认真严肃脸) 下章准备在明柯身上搞事情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进入内宫 倒也不是那位军官故意刁难人,宫禁一解开,上面就发了话要他们守在这里找人。平日里横着走的皇亲国戚、重臣家眷今个儿只要是进宫就得乖乖地被查,即使有手谕在也是一样。 说是找人,上面连幅画像也没给他们,只让他们牵了几条猎犬,若是盘问拦截到的人时猎犬有异常,就直接把那人押起来。 故而这两个时辰,他们没少得罪人,可盘问了一拨又一拨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若是人揪不出来,大家最后铁定落不了什么好下场,如此一来底下的兄弟都有点儿心浮气躁,连带的他心里都有火气。 马车被团团围住,车里的人肯定是得露面的,于是他们眼见马车里突然动静颇大地摇晃了几下,然后磨磨蹭蹭地钻出来一个扭扭捏捏的人。 是位青年男子,着一袭黛色粗布长袍,书生打扮,身材颀长,姿态挺拔,长相却是平平无奇。只是这普通书生又怎会待在这准备进宫的马车里,护卫队众人松了口气,总算逮着个可以交差的。 明柯注视这远处的皇城,巍峨宫墙琉璃瓦,冰冷的玄铁大门紧闭……没想到不过一年,自己又要回到地方,果然,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径直走到为首之人的面前,明柯淡然拱手道:“大人。” “这是要准备进宫?做什么的?”护卫长上下打量了下明柯,一招手,让底下人牵了条猎犬过来。 明柯举起双手,任那猎犬嗅闻周身,面上很是自在,不见半分惊慌,且笑着开口:“大人,我可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进宫是为何事,大人不妨侧耳过来。” 护卫长犹豫再三,终究是靠近了明柯。 明柯微微一笑,又上前了两步,倾身上去在护卫长耳畔轻声低语:“四方谷,小重山。尚将军,有位朋友告诉我,若有要事,可来找您。” 尚勇大惊,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看了看面前这架古朴低调的马车,转头对身边的人道:“放他们过去。” “可是那里面还有一人呢。” 一旁的部下急了,他虽不知道眼前这人跟将军说了些什么,可若是随随便便便把人给放了,上面怪罪下来,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5 尚勇平静道:“不用看了,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这件事,我一力承担。“ 明柯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插了一句:“你们要找什么人?既然事关重大,那么虽然车里是陛下的奶父,也肯定是要配合的,只是二位大人,可否容许带带个面罩把面容遮住?毕竟还是要避讳的。” “可以。”那位小护卫赶紧应了下来,尚勇在旁边无奈地皱了皱眉。 任茗一直都在注意外边儿的动静,于是带上了面纱,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就起身出了车厢。 刚一出来,旁边的猎犬就准备向任茗扑过去,临了却又突然摇了摇尾巴掉转身子回到了护卫队队列里,只是不复之前的活力,明显精神萎靡了些。 带着猎犬找人,对方明显是有所准备的,故而明柯在车厢里提前就让任茗拿出备用的衣服换好,又在新换好的衣服上面撒了些能迷惑畜生嗅觉的药粉,现在看来,的确效果不错,猎犬没能在任茗旁边瞎转悠以至于让人起疑。 护卫队见出来了一人,身段窈窕,一看就是喝过喜汤,孕育过婴孩的,又见猎犬见那人也没什么大的特殊反应,自然再无话可说。 于是明柯他们被成功放行。 既然是正正当当的被放行,长随倒是不用带着主子走偏门,就光明正大地从正安门入了宫,进内宫前一路都无人拦阻,可偏偏就在入内宫时,长随才猛地想起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跟进宫的这人,他没喝喜汤啊,不喝喜汤压根就进不了内宫,明眼人一下就给看出来了,对自家主子影响可不好。 于是长随瞥了一眼明柯,犹豫地向自家主子开口:“太君,这人……不大适宜进内宫。” 任茗起先没反应过来,看了长随那忸怩的样儿才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后,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明柯许久,然后很是愉悦地抬手掩唇,撂下了笑意掺杂泰半的一句话:“长随,你带他去喝喜汤吧。” “是,太君。”长随低低地应了一声。 “记住,务必亲眼盯着他喝下去。”说罢转身迈入了内宫大门,裙裾迤逦于地下,拖动着晨光熹微一路前行,在远远的地方复又加上了一句:“长随,今个儿天气可真好。” 明柯还在回味任茗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灿烂自然的笑容,听了远方传来的那句话,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的心情也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还记得前面几章提到的喜汤设定吗哈哈哈 明柯自然是没喝的,可任大大会以为…… 这就容易搞事情了嘿嘿嘿 第31章 识多福阁 任茗重重的一拍桌子,气得脸色铁青。 他之前遣出去启用龙凤双令的心腹回来了,那人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说是在那几个地儿转悠了两日,一个人都没见到,今早一睁眼就被扔到了帝都的城门口,身上还附带了一张锦帕,上书:汝携带之物为赝品,真令已启用。吓得他派出去的这人连忙连滚带爬地赶回来复命。 既然他从皇陵取回来的龙凤双令是为赝品,那真的龙凤双令又会是在何方呢?任茗紧缩眉头苦思,他派出去的那人在那里待了两日,直到昨夜才被告知真令已启用…… 昨夜……任茗猛地转身,走出内殿,招来茂林,冷静地说道:“去,让长卿赶快办完事回来。” 凤梧宫的这场大火来得着实蹊跷,安安静静的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任茗之前只是对此有所怀疑,可现在却是完全确定了,长孙祈仪绝对没死,甚至龙凤双令也极有可能是在他手上。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6 可长孙祈仪,到底是因为何事,才让你舍了之前的执念,玩起了这种瞒天过海的把戏,任茗喃喃。 御药局给有个专门的地儿给新入宫的侍者灌喜汤,叫多福阁。取多子多福之意,然则这宫里又有几人能承恩?到年龄大了放出宫去,又有几人能嫁得良人,过上美满的相夫教子的平常日子?多子多福,倒像是讽刺。 明柯是知道这个地儿的,可以他的身份自然从未踏足于此过,故而一路走来,只觉所见所闻很是残忍。 还未靠近多福阁,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就让明柯皱了眉,待到多福阁出来的侍者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与他擦肩而过,他终是没忍住心中疑惑,扭头准备问问长随,因何缘故才会这般。 却见长随面色平静,对此情景倒好像是见怪不怪了,于是明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多福阁里传了出来,惊得树梢的鸟儿成群地扑棱着翅膀。 此时二人刚到门口,明柯一条腿刚迈进去,听此惨叫又收了回来。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叫破嗓子你还不是得受着,嘛玩意儿,把老子汗都给整出来了。”里面的人骂骂咧咧。 长随瞥了明柯一眼,轻声道:“进去吧,只要是想在内宫做事,都要这么受一遭的,当初太君也不例外。”话毕,率先踏进门去。 明柯犹豫了一下,也迈进了门,反正最后他又不会真喝了那喜汤。 听见门口又有动静,想是外面又送了人进来,高越不耐烦地转头,却瞧见进来的是任太君跟前儿的得力人——长随大人,这可是位得好好巴结的对象,于是他瞬间变了脸,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说罢,把手里的绳子又紧了紧,把膝盖从身旁紧缚在长椅上的那人的背脊上挪了下来,向旁边一招手:“小北,过来,把这人按紧喽,注意,别让他把嘴里塞的又给吐出来了,免得咬到了舌头,不好交差。” 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那人塞着在那人口中的绸布往里塞了塞,那人涨红了脸拼命呜咽,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滴落在地上。旁边的叫小北的侍者连忙上前接手。 高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殷勤地走到长随身边,恭敬得行了个宫礼:“大人。” 长随指了指明柯,说道:“这人,你给收拾好了,是太君要的人。” 听此言语,高越收回了作揖的手,挺起了腰杆,绕着明柯踱了一圈,仔细打量后,方才言道:“年龄大了点,这位大人待会儿可能比较遭罪,但小的省得,总归是伤不到这位大人的。” 这位以后可是任太君宫里的人,他一个多福阁的小管事,可不敢惹,有些话,事先说好,免得遭了记恨。 长随自然是晓得这些管事的小心思,量他也不敢故意折腾自己带来的这人,于是笑笑:“高管事客气,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如此,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高越一听,连忙叫人去搬把椅子过来给长随做,自己亲自去多福阁的药房去配置药方熬喜汤。 明柯自进来起,目光就被这屋里零零散散地被绑缚住的人吸引了。都是些十四五的年纪,此时却在遭受莫大的痛苦,全身被束缚得紧紧的,以至于连痛苦挣扎时手脚也不能挪动半分,衣物覆盖之外的皮肤全部布满了暴起的青筋,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挤出来…… 他们汗水浸透了衣衫,下身却不停地有汩汩的血水流出来,入目就是满地血红在这屋里蜿蜒流淌…… 这就是明柯方才在外闻到的血腥味的来源。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他突然想到了这八个字,又想到了他们,那些人,原来曾遭受过这种折磨。 莫怪明柯没常识,他出身帝王家,又自小就接下了帝位,本就不可能嫁与他人,为人内子,对于此事所知也不过是书上看来的简单一笔:饮喜汤者,可孕育。却不知这体质的改变过程竟如此痛苦不堪…… “你不用怕。不会死人的。”长随漠然地说了一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7 明柯回过神,恰巧听见了此语,无谓地笑了笑,死,他是不怕的,只是这喝喜汤却是不成的。 环顾四周,除长随以外,这里也没有能听懂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人,于是他放心开口道:“长随,这一年,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我回来了。 长随心下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明柯,正准备行礼,猛地反应过来又急忙收回了手,双手理了理袍袖。 “他知道我是我,但他不知道你我关系,我说过,自我离开后,他就是你和长卿……”唯一的主子,明柯看了看周围的人,咽下了后面的几个字,他知道长随不会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是。”您说过,即使有一天您回来,此诺依旧不变,长随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小天使们放心,不可能逆攻受的。 喝了喜汤的,攻不起来orz 第32章 父辈纠葛 高越手脚麻利,不大一会儿就端着熬制好的喜汤回来了。 那喜汤显然是刚盛起来的,色白如玉,热气腾腾,明柯只扫了一眼,就自顾自地找了条长椅坐下。 那长椅原本是普通的木头,天然的棕褐色,偏偏多年来一直在沾染污血,生生被浸透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明柯沉默着,玉白的手指慢慢的拂拭着上面的血迹,想着多少人曾在此处拼命挣扎过…… 这里面是否又包括了那个人? 明柯在此处看到了这么多人的不甘心,又由此联想到了任茗的愤恨,可偏偏他不能说是命运让那个人雌伏在他身下…… 燕家被灭门,不是他做的,可他晓得。他虽不曾推动此事,也未曾阻拦。 燕家有个俊秀的少年郎跟任府的公子是世人口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从知道他父皇留下来了一道的将燕家灭门的秘旨时,他内心的隐秘而丑恶的想将这个人占有,却说服自己是保护这个人的隐秘心思就成了他的原罪…… 世人皆知他司空明柯九岁登基,却大多不知他自小是被养在宫外的。一个不被双父疼爱的小孩儿于无意间邂逅了任府的娇公子,于是他一直关注着这个娇公子,然后他们从孩童长成了少年…… 把如此长时间的去关注一个人的这件事当作了自己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若是在这经年岁月里对关注的那个人产生了爱意,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一个人的自以为是的长情,感动不了旁人。 故而多年前的明柯感动不了多年前的任茗,而那个任家的娇公子压根不知道有人默默看了他多年的背影。 明柯登基的那一年没出过宫,周围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等他快速成长后,已是第二年了。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比如任府跟燕府定了娃娃亲,两家的公子彼此也很要好…… 如此又过了数年,任家燕家开始操办喜事。 那一日,任茗和燕青维拜月老庙,结双喜结,其实明柯一直悄悄的跟在二人身后,跟着他们白月老祠,他们许愿明柯也跟在后面许,他们结好双喜结,明柯跟在后面又悄悄地将二人的结给拆散了,把自己的结跟任茗的结结在一起……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徒劳。 他虽是皇帝,可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去拆散一对,强迫一人。做这些事不过是他把自己多年的心中所寄做了个了结,在记忆里给自己杜撰了一个美满的故事结局。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8 那一日,明柯回宫,准了下臣们让他迎娶长孙祈仪为元君的折子。 可是这不是故事的结局,燕家太过于贪婪,终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被他父皇留下来的身负遗命的暗卫给灭了门。 这是一桩不为世人所知的皇家丑闻,又牵扯到了一代帝王的爱恨。 其实明柯道他父皇薄情,也实在是片面。 司空华韶确实让曲含章等了一生,可也着着实实是爱了长孙珏一生。长孙珏即明柯父君,也就是长孙祈仪的大伯,上一代长孙家送进宫的嫡长子。 这位长孙元君少年时,情窦初开,便思慕一小户人家的公子,因缘际会又与这人互生了情愫,可长孙家这一代只有长孙珏这一个适龄的男儿,他注定要成为司空华韶的元君。 于是长孙珏进了宫,这段□□看上去就此无疾而终。 可世事虽无常,架不住人心有异。因着司空华韶的深爱与信任,他找了些籍口由头便能轻易地出了宫,如此又与那人旧情复燃,甚至有了暧昧之事。 那人便是当时的燕家公子,后来的燕府家主,燕青维之父——燕云。 再后来便是明柯的弟弟司空明玉出生。 明柯知道父君不喜欢自己,因着自己确是司空华韶的亲子,不是他和燕云的孩子,而明玉则不同。 他小时不明白,直到多年后,由那道遗旨才知晓,原来明玉与他同是父君所出,却非是父皇血脉。而这一切他的父皇都知晓。 长孙珏自始至终只肯承认明玉是自己所出。 明柯、明玉,木与玉,他们的名字里便已隐含了这些。他的父皇司空华韶亦是为爱疯魔,就这样把自己的亲子遣出宫去,而自欺欺人的娇惯着明玉长大。 临着在驾崩前才匆匆把他召回了宫,传了帝位,而明玉成了有着江南肥沃封地的常乐王。一生常乐,这个寓意可真好。 又过了数年,燕家有了异心,想利用明玉的的身份作怪,被司空华韶留下来的暗卫灭了门,明柯才知道了这一段往事,而明玉依旧在江南无忧无虑的过他的逍遥日子,丝毫不知道这平静日子里有多少人因他丧了命。 爱屋及乌,莫过于如此。 任家和燕家若有姻亲关系,自然从此旋涡里脱不了身。于是,明柯心念一动,一声诏令,任茗入了宫。 他精心挑选了两个侍者给任茗。一名长卿,其实他想起名为长情的,因着不好意思而作罢,一名长随,二者连起来便是长情长随,这是他想给任茗的爱。 明柯想着,日久天长,任茗总能感受到的。 任茗入宫那一日,天色很好,明柯的心情也很好,他躲在宫道旁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踏入内宫,想着,从此这个人就由他护着了,他一定要给这人一生欢喜。 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明柯回过神,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怎么了?” “我同高管事说了,您以后是任太君跟前儿的人,到时候样子狼狈狠了着实不像话,就另选个僻静地儿。” 长随不知刚才明柯在想些什么,起先他是不知道明柯身份,如今知晓了,自然不敢让明柯喝这喜汤。刚刚他已经跟高越暗示了一下,宫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眼珠子那么一转又自行脑补了许多,很快就懂他的意思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59 找个单独的地儿,敬帝也不用喝喜汤,那老高头自有叫人看不出来的歪门邪道的法子可以用,再在假模假样的登记下,就全给齐活了。 “好。” 明柯站起身,瞥了高越一眼,他实在是不懂长随刚刚跟这人说了些什么,才使得这人对着他露出那般暧昧的笑意,摇摇头,跟着长随往外走,离开了这满屋血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上瘾 居然六点了 早安,小天使们 第33章 当断则断 高越特地找了个空置的屋子腾出来给明柯,毕竟虽不喝喜汤,但面上的把戏还是要做足的。 长随也没有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就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在门口守着,免得有不相干的人误闯,为以后留下些麻烦。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了,长随只见明柯满头大汗的被高越搀了出来,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的样子,真真像是受了喝过喜汤之后的折磨。 长随忙上前帮扶,对高越摆了一下头,示意他放手,且仔细地问道:“没事吧?” “大人请放心,准叫人看不出来。”高越得意地笑了笑,“只要这位大人定期来上一趟多福阁,我敢保证,这事儿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他见长随皱眉,又赶忙加上了一句低声下气的解释:“自然,若是走漏了风声,这全怪小的鬼迷心窍,任太君对此是毫不知情的。” 长随松了眉头,瞥了他一眼:“高管事做事,自然是让人放心的。” 明柯此时却没工夫去仔细听他们二人讲了些什么,他实在是痛得狠了,整个人都还没缓过来,连骨头缝都还残留着刚才痛苦的余韵。 虽说喝的不是喜汤,但能以假乱真的药可不是什么蜜饯,该疼的还得疼,这可真做不了假。何况自己本来就剩下半条命,搁这儿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还撑不撑得过两年,明柯苦笑。 长随搀扶着明柯,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多福阁,又进了内宫。 像明柯如今这般才进宫的无阶品的侍官身份,自然是不能乘坐轿撵的。偏偏内宫大门处离昭平殿有很是有一段距离,于是虽有长随搀扶着,明柯一路走走停停,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还尚未走到半路。 茂林去多福阁找人时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于是就在折转回宫的路上遇上了他们俩。 “大人,殿下让您赶快回去。”茂林总算找到了长随,很是开心,忙挥手示意轿撵停下来,三两步走到他们身旁。 明柯已勉强提得起几分气力,听到此话,推开了长随搀扶他的双手,淡淡说道:“大人先回去吧,我随后到。” 看了看明柯现下的这般模样,又看了看还在原地不挪步的长随,茂林急了,“大人,待会殿下等急了。这位哥哥就交给我吧,您先回去复命。”说罢,走上前,伸手搀着明柯。 长随想着在这内宫里该是不会有问题,况且有茂林陪着,敬帝怎么也不会出事,犹豫了一下,就跳上了刚才茂林乘坐的轿撵,招手示意轿夫即刻回昭平殿。 换成了茂林陪着明柯,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慢慢回了昭平殿。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0 窗外传来清脆鸟啼,屋内已是日光大盛。 长孙祈仪从昏睡中醒来,还未睁眼就觉得累及,全身像散了架般的酸痛,好似昨夜奔袭了几千里。昨夜……他猛地睁开眼,从床榻间撑起身,入目的周遭却是个陌生的环境。 “原来昨夜发生的一切真不是自己的错觉。”长孙祈仪喃喃,就像是一下子丢失了最珍爱的宝物,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衬着空洞的眼神,看了只叫人心疼。 然而无人来怜悯他,他亦无须他人怜悯。 “殿下,当断则断。”曲飞章已自斟自饮多时了,若是长孙祈仪还不醒过来,可能他就会想要亲自动手了,毕竟他可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即使他还是花算盘的时候,他的耐心也不过只给了何文一人罢了,到头来……不提也罢,曲飞章扔掉了杯子,仰起头,提起酒壶抬手直接往嘴里灌。 长孙祈仪没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听到有人说话,第一反应就是拉起了被褥将自己遮盖好,随后才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衣衫不整,敞胸露怀。 这八个字是长孙祈仪对曲飞章的第一印象,待到看清楚他的面容,倒是一愣,这个人,居然跟宫里收藏的一幅画上的人有八分相似,如此便不自觉地盯着曲飞章看了许久。 “你莫再看我。我这人可不喜欢被占便宜,别人欠我一点儿,都是得变着法讨回来的。”曲飞章喝了一晚上酒,却是越喝越清醒,余光看到长孙祈仪在打量他,就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与此同时却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算盘,可惜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然后收回了手,又把另一只手所拿的酒壶给放下了,双手轻抚自己的胸口,刚才那一刹那,心突然就痛了。 被人这样一说,长孙祈仪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慌乱地收回目光,又把平日里那个清清冷冷的元君样子给端了出来。又想起了刚才这个人说的话,想到此刻自己身在异地,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警惕之心,“你是谁?” “曲飞章。” 曲家,长孙祈仪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不过,“我父亲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可是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曲飞章重新在桌子上拿了个酒杯,放在手上细细把玩。 作者有话要说: 删删改改,总是不满意 天色已亮 亦知实在短小,但我争取早日粗长(认真脸) 早安,小天使们 第34章 初现端倪 “本宫不懂你在说什么。”长孙祈仪低头,三千青丝如瀑流下,遮掩了他此刻面上的表情,紧紧攥紧的拳头却透露了他此刻复杂的思绪。 先前自称是我,现在自称却变成了本宫,这人脸变得倒挺快,曲飞章笑了笑,心想这又是个擅长自欺欺人的人。 这般想着,自然就又把视线投注在了长孙祈仪身上,这才发现这人用被子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于是曲飞章低下头打量了下自己敞开的胸怀,这才想到了这般装束对这位素来讲究规矩的太君是有点儿不妥。 虽说他自己不怎么在意这些,但还是抬手拢紧了领口,毕竟他们要谈的是一笔大买卖,双方心情愉快才能合作愉快嘛。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1 想到此处,曲飞章倒是挤出了个笑容来,眉眼弯弯地答上了一句:“只要长孙家主懂即可,殿下的路自有人帮您铺好。” 他也没管长孙祈仪听了此话有何反应,转身走向屋内的衣柜,末了才添上一句:“殿下您有一个好父亲。”真让人羡慕得紧啊,曲飞章想到一些往事,突然有点儿小伤感。 长孙祈仪自是不知道这人的情绪为何又突然低落,只是回想刚刚看到的这人的笑容,更确定了这人同宫里收藏的那幅画所画的无名氏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那幅画,是那人的珍爱之物,他也不过是偶然间才得以一见,况且不过才看了三两眼,那人就爱惜地卷了画轴。 正因为明柯如此不寻常的对待那幅画,长孙祈仪才对画上的人有如此深刻的印象。在他日日盼明柯入梦的那段时日里,也曾拼命的翻找过那幅画是在何处放着,没想到今日竟在此见到了与其相关的人。 长孙祈仪突然心生错觉,相信了冥冥之中,他与那个人的缘分尚未断绝。比如,今夜明柯可能就会入他梦中,这般想着,他就已经开始怀揣着点点儿羞涩和几丝隐秘的甜蜜在期待着夜晚的到来,以至于完全忽略了曲飞章刚刚所说的话。 他苍白的脸颊上沾染了浅浅绯色,连带着耳朵尖也有了血色,低眸间长长的眼睫轻轻扇动着,在他的两颊又投下了浅淡阴影,一向冰冰冷冷的一个人突然又鲜活了起来。 长孙祈仪是在自己心中又放置了一份期待,就如同当年嫁给明柯,任茗尚未出现时,他的期待。那人在他梦中,总该只属于他了。 曲飞章自是不晓得这短短工夫里长孙祈仪心里的弯弯绕绕又转了这么多圈,且尽是些情短情长,他只当长孙祈仪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直到他从柜子里把那物件儿取了出来放到长孙祈仪面前之后,对上了张骤然变色的脸,他才晓得原来这位太君压根儿就还没理解他的意思。 没想到他们曲家挑来选去,竟把宝压在了这般样子的人身上。 除了长得好看点儿,他曲飞章至今就还没发现这人身上的其他优点,这一代的长孙家的嫡长子,精心培养出来的帝王元君可真不怎么样,至少,还不如他家大伯,那个狠角色长孙珏。 长孙祈仪怎可能不吃惊,他晓得阿父已有异心,甚至猜测他们长孙家会联合其他世家在这东笪弄出个傀儡政权,却没想到竟是要他来坐这个位子。 曲飞章从柜子里取出的是一个托盘,那托盘无甚稀罕,骇人的却是上面盛放的物件儿——那是一件龙袍。 银白色江绸底上绣着一条黑色的威严的龙,十二章纹尽显其大气威严,做工精致更是不必提,长孙祈仪晃眼上去只觉得明柯曾经穿过的那些无二样。 正因为如此,长孙祈仪才觉得可怕,此类东西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准备出来的,那么,他的父亲长孙束到底是何时就开始有这般想法,且开始着手准备的呢。 那么,那个人突然薨逝,他们长孙家又是否在其中掺了一脚,长孙祈仪恐惧到了极致,无尽的悲哀就从心里溢了出来,若是那人真是……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人呢。 长孙祈仪之前的那点儿欢喜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慢慢地低下了头,抬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殿下穿惯了凤袍,难道就不想知道龙袍上身是什么感受吗?”曲飞章轻轻柔柔地说道,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温温柔柔的人,上次用这般语气说话是什么时候,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只是突然从这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他与这人是同病相怜。他们这样子的大世家出身的公子,想踏踏实实的爱一个人、等一个人,不过是奢望。 曲飞章说完了这句话,长孙祈仪依旧没有抬头。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曲飞章听到了轻轻的呜咽声,那声音如此轻微,仿若凋落的叶子落地般不怎么能让人察觉。 曲飞章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把这方寸天地留给长孙祈仪慢慢冷静。 他踱步到房门处,却听到后面传来了那人的一声轻问:“此处是何处?” “江南。” 低叹了一声,曲飞章大步出了屋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2 有人一夜之间奔袭千里至江南,也有人走走停停,又荒废了一个时辰,可还在磕磕碰碰地走在回昭平殿的路上。 明柯去过昭平殿无数次,却是少有步行,像这般带着一身疼痛的步行就更是没有了。他不怕累,也不怕疼,只是突然有点儿怕就这样死在了这条路上,他想要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完成,就连那人…… 那人还没开始折腾自己,若是自己就这么去了,依他脾性,心里指不定会堵成什么样呢。 明柯不自觉地笑了笑,却带动了肺腑间一阵翻山倒海般的疼痛,使得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旧疾,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般仿佛要把内里全部咳出来的架势唬得搀扶着他的茂林手足无措。 茂林忙把他扶到路旁,二人靠着宫墙休息了一会儿,直到明柯缓了过来。 两人正准备继续把剩下的那段路程行完,却听到了远处侍官们整齐划一的行礼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柯抬头,见远处的轿撵渐渐地靠近自己,他就那样站着,直愣愣地盯着轿撵里面,试图透过帘子看到他的孩儿——司空旻。 轿撵越来越近了,明柯依旧在了原地发愣,茂林拉他他也不理。 终于,那轿撵在行至他们面前时停了下来。 第35章 舐犊之情 “茂林,你也在这里呀,朕正要去找父君呢。”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掀开轿帘,接着又探出个小脑袋,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上,凤眸尤其干净漂亮。 明柯盯着那双眼睛出了神,他慢慢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抚了下自己的眼眸。 “等会儿太君见了陛下,甭提有多高兴呢。” 茂林咧嘴笑道,他其实也晓得自家主子对这个小陛下不大亲近,但这些话总是得说的。小孩子多好骗呀,又不会去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别管是不是谎言,甜如蜜糖就行。 果然,司空旻听了这话,一下子把那凤眼睁得圆圆大大的,整个人害羞的又钻回了轿帘里面,帘子把他的小身子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一会儿,才又悄悄地用手把帘子掀开条缝儿,露出了半张小脸儿。 他脸红红的,眼神游移到别处,奶声奶气地轻问:“真、真的吗?朕以为父君不想见朕呢,这几日,他都不曾来看我,我想他了。” 最后的几个字,细如蚊喃,茂林没听清楚,明柯倒是听得一字不落,先前萌化了的整颗心,此时又揪了起来。 听了小陛下的话,茂林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回答:“怎么会呢,陛下忘了?今日,可不是太君定下的到任府同任相小聚的日子嘛,这才刚回宫呢。” “对呀,那父君前几日一定是太忙了,那现在就随朕去见父君”司空旻猛地从帘子背后钻了出来,吓得轿旁随侍的侍官纷纷伸出了双手,就怕一个不留神儿让这个小祖宗从上面掉了下来,那个后果可不是他们几个的脑袋就能抵消掉的。 “那陛下快去昭平殿吧。”长随看了看身旁的明柯,“小的稍后就来。” 司空旻这才注意到茂竹身边还站着个他没见过的大哥哥,心下疑惑,就问了出来:“这是新安排到父君宫里的?” 明柯一直在盯着司空旻看,这下见自家小孩儿注意到自己了,他反而埋下了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他是新进宫的,还没阶品,不能在宫中乘轿子可又未到过昭平殿,也不识路,因而小的准备带着他慢慢步行回殿里。”边说着,茂林边伸手搀了搀明柯,他瞧着这人有点儿坚持不住了,双腿都在打颤。 “他怎么了?”司空旻见茂竹扶着明柯,就开口问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3 之前的明柯确实已经撑不下去了,此刻却又觉得有了几分气力,他轻轻推开茂林的手,勉强站直了身子。因着他不大想让司空旻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即使是以一个侍者的身份面对他,也不可以。 只是明柯依然低垂着头,除了刚才答了一个是字,再不打算开口。 茂林这下到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有点儿犯难,陛下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若自己说些有的没的,转头太君得剥了他的皮。 司空旻周围的随侍都在低头闷笑,他们抬眼一扫,就知道这人准是刚从多福阁回来的。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朕不好奇。”司空旻本来是想摸摸后脑勺的,又想起父君说这样不成个样子,于是叹了口气,学着大人的语气说话,临了又加上了一句,“那朕恩准他与朕同坐好了。” 他示意身旁的随侍把轿帘完全拉开,小小的手很是豪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这……这不合规矩。”茂竹喃喃,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抬眸瞥了自己一眼,无端的感受到了几分寒气,一愣神,又觉得刚刚那个眼神应该是错觉,那人分明还是低着头。 司空旻噗嗤一声笑道:“朕说的话就是规矩。” 他抬起一只小胖手,本来是准备撑下巴,然而手肘处没有支撑物,猛地撑了个空,这番举动把他刚刚的那点儿气势给消磨了个干净,小不点儿如他,一时间也觉得有点尴尬,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你们对朕说的。” 明柯刚巧偷偷抬头,正好又见到小旻儿这个摸鼻子的小动作,不自觉地笑了笑,这活脱脱的就是个翻版复刻的小时候的自己,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离开时,他还是在襁褓中整日睡着的婴儿,如今已经…… 明柯抬起头,走上前,上了轿撵,这十来步,他走的稳稳当当的,看不出半分先前的病弱样子。 待茂林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已经上了轿撵,总不可能再把那人从上面给拖下来吧,于是只心里唾了一句:真是没个规矩。随即又走到了轿撵旁边,跟那帮随侍待在了一起。 轿夫随即起轿,能给帝王抬轿的人,手上的功夫自然极好,起轿也是稳稳当当的,没什么摇晃感,可是明柯还是下意识地张开了怀抱,虚虚地揽在了小旻儿周围。 剩下的路程不长,明柯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人儿,而司空旻则是满怀期待的等着见自家父君,完全不知道他最崇拜的父皇此刻就在他身旁,沉默地看着他,与他同出一辄的凤眸里盛满了舐犊之情。 …… 青凤宫中,双佩殿内,一室寂静。 自胞弟离开后,所有的政务就全压在了竹策身上,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繁杂,他经常是整夜整夜的忙碌。 竹策虽说已从暗卫中挑选了个自己的心腹出来假扮兰陶,但也担心露了马脚,会让任茗逮着这机会与他们皇隐夺权…… 只要陛下还有可能会回来,这种事情就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发生,也不知道阿弟现在在哪儿,他叹了口气,却是不曾眨眼,手也在时刻不停地批阅着周折。 角落里突然闪出给黑影,轻轻悄悄地到了竹策的面前。 只见他也不惊慌,眼皮儿也未抬,低声问了句:“怎么了?”这是负责监视昭平殿的暗卫,无事一般不会回来的。 黑影轻声答道:“底下人传的消息,说是多福阁今日有异样,登记了个宫外的人。我方才瞧着,被昭平殿的小侍官领着进了他们宫里,且那人还是与陛下同坐……” “知道了,继续回去守着。”竹策顿住,又轻轻合上了手里的折子,大拇指慢慢摩挲着食指,任茗这个贱人究竟又在玩什么名堂。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围一直是室友在玩王者荣耀的声音orz 手速又渣到极点,嘤嘤嘤 小天使们好像都很讨厌任茗啊,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点。。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4 第36章 朗月清风 凤梧宫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的事儿还没解决,小陛下今日也免了早朝,又至今也没见内宫里的几个主子中谁人出来表个态,故而底下人心里都在打鼓。当然,也有些人是等着看场意味深长的好戏。 总之,这帮人都在不大不小的动作着,往日里他们安插的细作耳目近期都有得忙。 而这边儿明柯还不知道他前脚进了昭平殿,后脚四面八方都收到了消息,只是都是些虚虚假假的,除了他那皇隐,一般人没那能耐晓得个□□分,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明柯是未进内殿的,他刚到门口,就被拦下了,于是只退让到一旁,目送小旻儿进了那门。 同候在一旁的茂林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带往了偏殿专门辟出安置低品级的侍者的住所去,他今日被折腾得狠了,这几日都不必值班。这也是宫里默认的给下边儿的体恤。 刚入夏,还有点儿倒春寒,明柯随茂林刚走到那偏殿的门口,就听到轰隆一声,再抬头正好瞧见了一道闪电撕裂了整个白日,天上铅云聚集,眼瞧着那乌云越来越低,寒风也忽起,贴着地皮儿卷起了满院的落叶,青天白日里竟是要下暴雨的节奏。 就这般天气,偏殿里的侍者们反而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人人手里都提了把扫帚,有秩序地分散到院里各个角落里开始狂扫落叶。 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明柯就下意识侧身闪避到了一旁,倒是无碍,反观茂林却因避让不及被冲撞到了地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茂林从地上拉了起来,与此同时,却是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扫大门里面的某处,他刚刚的的确确是看到里边儿有什么动了动。 “真是的,这帮……” 茂林还是忍住了骂脏话,借着明柯的力站了起来,偏偏他个子不高,人倒是结实,带得明柯也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见此,他之前对明柯不重规矩的不乐意也消散了许多。 明柯勉强站稳,放开茂林的手,“这是怎么了。” “太君不大喜欢见着院里有落叶,虽说这是偏殿,殿下也没多大可能会到这些地方来,但是底下的人都晓得规矩。一年四季,莫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叶子落了,就得打扫干净。” 明柯沉默地望着宫檐之外,一众内外衣皆湿透的侍者,一时无话。 其实他想说,任茗不是这样的,不是如此的冰冷、不近人情,那人对待别人总是很温和宽容的,就像……一缕清风。 何况,不喜欢落叶的从来都不是任茗,而是燕青维。 明柯突然想起了留存在自己脑海里多年前的一帧画面,画面里不是他和任茗,是任茗与燕家那位公子。 燕青维向任茗抱怨败枝枯叶让人见了心情就不好,任茗则回答他,叶落也好,花开也罢,若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皆是美景,心情又怎会不好? 那时他就躲在不远处,瞧见了他们亲密地慢慢靠近,任茗说那话时脸上的笑容从此留在了他心中,可惜那人与他相处的那几年从未如此笑过。 此刻明柯听见院里扫帚扫动枯枝落叶的声音,想起那个如朗月清风般的笑容,心里很沉重,他原以为这么多年,任茗已把那人忘了,原来不曾。 “这宫里一直有这个规矩?”明柯仰头,轻问出声。 “不是的,约莫一年前,长卿、长随两位大人才向底下传达了这般意思。”茂林摇头,提及此,又似想到了什么,加上了一句:“哦,对了,长卿大……哥哥,如今也在这偏殿里。” 明柯讶然,低头出声问道:“按方才你说的,这个长卿该是和那位长随大人一般阶品,那怎会到这地儿?” 茂林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周围,把明柯拉离了大门几步,悄声说:“好像是犯了大错,太君勒令长卿哥哥永世别出现在他面前。” “哦,这样啊。”明柯低眸,额间碎发掩住了他此刻的神情。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5 “你今日才从多福阁出来,就不必同他们一道打扫,先随我进去吧。”茂林转身走进了门,明柯跟在身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地挪动着步子。 低阶品的侍者住所,采光自是不大好,偏生今日白日里便暗了天色,于是只得几根宫烛照着殿内明明又暗暗,勉强看得清个大概摆设。 茂林脚步飞快,熟门熟路地在一处找了把剪子,往屋里四角亮着的各处宫烛走去,操起剪子就开始挑剪烛花,每挑剪一处,室内便又亮了些许。这种细活,他们这般侍者都是极熟稔的。 明柯却是提了点警惕之心,自他进了这殿,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好像有危险隐隐潜伏在自己身边。他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毕竟皇帝从来都是个高危职业,而他凭此直觉可躲过了不少人为灾祸。 “太君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殿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问安声,明柯下意识转过身,看向了门口。 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零点前,又是短小的一章orz 今日会继续熬夜,白天一定会有粗章掉落,么么哒 第37章 任茗遇刺 明柯和茂林都被门外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也就不知此时就在这殿内的某一处角落藏着的一人,已暗暗挪步到了靠殿门的一处屏风背后,那人手里紧紧握着把匕首,刀锋锐利,上面依稀有旧时血迹。 任茗回宫已换了身繁复华丽的宫衣,正红色的锦锻上绣着片片庄重大气的云纹,腰带虽是不打眼的黑色,可偏偏上面又镶了只美玉雕琢的正欲展翅的凤凰……虽说长孙元君没了的消息还没传到宫外边儿,但这装束也确实打眼了点。 明柯未想到这许多,只觉得这红色实在是刺眼,他向来偏爱素色,而以前任茗假意顺从时,也多半按着他的喜好来置装,便也不曾穿过这般颜色。故而依他对任茗的了解,只觉得穿着这般装束来见他是故意为之。 任茗进了殿门,便瞧见了明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明柯不喜红色,他以往是不知其中缘故的,只是刻意往素净里装扮,这一年里倒是无意知道了其中缘由。 方才回宫换衣时,任茗便想起了这茬儿,又知这人被安排在了偏殿,便特意收拾了一番赶来此处挑衅,毕竟给这人心上添堵、往这人伤口上撒盐,实在是他自己现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茂林行礼之后,便退让到一旁默默不语,不管太君来此所为何事,总归与他一个低品级侍者无甚关系,只是……茂林偏头看向偏殿一处小门,想着这么大的动静,长卿不可能没听到,怎那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 虽说太君已放话永世不见他,可依长卿性子,知道主子来了,也不该一点声响亦无,茂林心里嘀咕。 任茗可不会注意到底下人在想些什么,他带着快意的笑容径直走到了明柯面前,伸手抚了抚他的颊,愉悦地说道:“怎么?你怕我?” 你又有什么可怕的?伸着爪子伤了人,最后自己又难过……明柯沉默片刻,凝神,看着任茗的双眸。 他约莫比任茗高半头,二人靠得这般近时,要直视任茗,还得微微低头。 任茗愣了一下,没料到明柯听他挑衅之后竟是这般反应,忽然脱口而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明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意,“太君问来又有何意义。”而我如今亦不奢望了。 素衣躲在屏风后,半晌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讥讽地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他原本就准备趁着一众侍人在院里打扫落叶的工夫溜到前殿去杀了姓任的,老天开眼,竟是把这人送到了他面前,这是老天要亡他,自己今日一定能得手。 他透过屏风,仔细地观察着几人的所在位置。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6 若无必要,素衣不想伤害无辜,毕竟他同姓任的又不是一类人。转念又想到昨夜凤梧宫的大火,素衣更对任茗恨的咬牙切齿,要说跟此事跟任茗没关系,他是一定不信的。 昨夜最先起火的便是长孙祈仪的寝殿,众人又被下了药,待到火势蔓延到偏殿,正殿基本已被烧了个干净。 素衣昨日肚子不舒服,晚膳只随意塞了几块糕点垫腹,只这样也睡得迷迷糊糊,还好梦中还有些知觉,被周身火热逼得睁了眼,那时便见到通天火光,满地火焰蔓延,而周围的人又没一个能叫醒,他伸手一探众人口鼻,竟全都没了气息。 素衣这才发现了此事的异常,拼命地爬出了偏殿这一火场,冲到了外边儿的庭院,一看自家主子所在的正殿,竟是火势最猛的地方,且早已被烧了个干净。 于是他强忍着周身被火舌灼烧的疼痛,一路避开砸下的梁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凤梧宫,想着先留着条命报仇。恰巧一出门便遇上了任茗身边的长卿。 素衣不信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便先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仆像主,这长卿也惯会演戏,见自己逃出生天,就趁着夜色把自己给带回了偏殿…… 他和锦衣是长孙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着长孙祈仪,名为主仆,却如手足。 如今他家主子和锦衣都没了,素衣自己也从未想过苟且偷生,但也容不得任茗好过,就想着拼去一条命,也得让任茗去泉下跟殿下赔罪。 素衣沉默地注视着手中的这把匕首,这是他在长卿的屋子里翻出来的,它在一炷香前才沾染了长卿的鲜血,而马上,他又要用此物再把姓任的也送下去和长卿主仆团圆…… 任茗一时无言,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再去追问明柯,于是他垂下了手,“他没死。” 明柯一愣,才反应过来任茗说的是什么,于是轻声答道:“此时老狐狸都还没什么动静,我便猜到了。”长孙束的手伸得那半长,若是阿仪真的不在了,此时的内宫早无平静,必是得掀起一阵风雨。 “但你也别想出宫了。”任茗仰头,瞪视明柯。 “我知道。”明柯平静的回答,他心里本就已有此准备。至知道长孙束已有所动作,他布下的局便已经开始,故而虽是在这人身边,亦对后事无所影响,只是可惜,也不知能否再见小九一面。 人心若如死水,小事又怎激得起风浪? 而明柯如今唯一要克制的,不过是对任茗的执念。 任茗微微眯起了眼,轻蔑一笑:“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大概也知道我会如何对待你。” 明柯看着这个笑容,又想到了之前回忆中的画面,一时无话,只觉得心上疼痛尤甚身上疼痛,一时无话。 等了良久,任茗也未见明柯起唇,慢慢沉下了脸。 此刻的偏殿气氛也因他周身的低气压而变得紧张了起来,仿佛突然结了冰一般,寒冷沉重,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明柯抿了抿唇,正要出声,却觉得余光中有一银光闪过,他猛地偏头看向任茗的侧后方,有个人举着匕首冲了出来,刃口正是对着任茗…… 他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把面前这人拉在自己身后护着,无奈气力不够,竟只扯下了任茗的外袍。明柯看见任茗恼怒的表情也来不及辩解,电光火石间便自己上前了一步,勉强用背把任茗护了个大概。 素衣见有人护着任茗,一时之间犹豫了一下,便顿了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待得任茗挣脱了明柯的束缚,便见得是这般场景:一衣衫褴褛,面部满是灼伤,全身上下偶尔露出的皮肉上也是满满燎泡的人手持匕首,正恶狠狠地瞪视自己。 素衣一咬牙,复举起匕首,冲上前向着任茗再次刺去。 见此,任茗猛地把明柯推离了自己,屈起手肘,堪堪挡住了匕首,反手从束发头冠中抽出了玉簪,狠狠地捅进了素衣的小腹……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7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有事,先放上来,免得生死时速……orz 第38章 氏族叛乱 次日早朝,议政殿内,大臣们垂首,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进殿时未看到小陛下,却见那圣父皇太君依旧端坐在帘后,且身旁随侍不过两三人,便知有大事发生。此时此间氛围沉重,越发让人觉得压抑。而自他们进来后,便一直未曾听到这位主儿说过只言片语。 如此,他们心里实在没底。 任茗隔着珠帘,静静地看着他们行礼后便躬身在阶下静默不语的样子,不由厌憎地一笑,阴霾随之爬上他那如画眉眼。 明柯也在那随侍的二三人中,他盯着任茗的案台上放置的刚刚被翻阅的折子,也瞧见了上面所书的内容,面上却恰与任茗相反,是一派柔和平静的神色。 折子是千里加急,在早朝前传到昭平殿的,任茗虽早已有预料,可启封亲见其中内容之后,还是觉得疲累。尤其是在这早朝上,瞧见了底下这帮人还在跟他装蒜,更是由倦极而转为怒不可遏。 “诸位大人,可有什么话说?”任茗瞧着这帮人肯定是不敢先开口了,便勉强抑住胸中怒火,高声问道。 于是除担任右相兼任太傅的宋儒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岿然不动的样子外,其他的臣子们都开始面面相觑,如左相任成器那般的草包更是讷讷不能言。 “你们无话可说,那本宫替你们说。”任茗怒极反笑,也不顾是否会撕裂臂间伤口,一把攥住身前案台上的奏折掷向珠帘外,气力之大,正好砸了他阿兄一个劈头盖脸。 “你们手下的那些长孙家的儿郎呢?去哪儿了?”任茗咬牙。 明柯双眉微蹙,这人是越发易怒了,可既然心如明镜,又何必…… 东笪对入朝的世家子弟的安置向来有一套规矩,就是分散处理。此举益于各个派系之间互相牵制,故而这朝堂下站着的这帮人手底下都多多少少有几个姓长孙的。 “这……”众人已是汗流浃背,可又不敢随意哄骗任茗,只一边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一边在腹里翻来覆去,急着找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先搪塞过去。 任成器拿下了砸在他脸上盖着的奏折,将其捧在手中细瞧,看完只觉得胆战心惊,他的腿一下就软了,“长孙家……反了?”颤声反问,言语间满是不可置信。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都变了脸色,他们也不晓得长孙家的那个老狐狸居然连戏也不作了,竟是这般快的就开始动作。 于是大臣间有那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始争相辩解,什么自己麾下姓长孙的部下离开时是以重病为借口向他告的假……等等诸多理由,总之众人的大致意思就是他们跟长孙一族叛乱的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事前他们也一点也不知晓。 坐在高处的任茗,冷漠地注视着这台阶下的乱相,又突然想到那人此刻就在他身旁,于是转头,目光犀利地逼视着明柯,要从他那张伪装的平凡的面容下找出嘲讽自己的痕迹。 然而,明柯只是轻挪了几步,走上前,用极其温柔的手法将任茗崩裂的伤口处包扎的布条再次轻轻地包扎好。 任茗愣了愣,反应过来,也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是否会再次撕裂,猛地收回了手。 这是一时的反应过激,他也不愿意让明柯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掩饰性地又转头看向珠帘之外的台阶之下,冷然道:“不过只是两日三夜的工夫,便叫他们全都转移了个干干净净,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要你们何用!” 最后几个字,语调激烈,仿若惊雷炸开在他们耳边,只是有人是真的忐忑,而更多人却是佯装不安。 自敬帝去后,他们的胆子便渐肥,故而这朝堂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不过是暗流涌动罢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8 “殿下,长孙一族是去了哪里?”却是许久未言的宋儒出声了。 “江南。”任茗从凤椅上起身,“宋相,若本宫没记错,江南便是你父族的老宅所在?” “是,殿下。”宋儒答道。 明柯抬眸看向台阶下的宋儒,这人是个人才,可惜就像昨日的那把匕首,得看是谁人拿着,才能既用得顺手,又不会伤及己身,而任茗,从来都不是能拿好这把匕首的人。 “太傅,陛下很信任你。” 任茗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示意长随退朝,转身离开了议政殿,明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今日,你便睡在昭平殿的外间。”这条路很长,但没走多远,任茗就扔下了这句话,可惜他仍未回头明柯便瞧不清他此时的面上神色。 “是。”明柯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莫要多想,既已喝了喜汤,本宫也不担心你会对我做出些什么事。长卿如今半死不活的,本宫便正巧缺了个在身边伺候的。”清清冷冷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冰冷。 “是。”明柯想起昨日,微微勾起唇角,这人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只是自己可真的没喝那喜汤…… …… 时间调转回前一日,任茗将玉簪狠狠地捅进了素衣的小腹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小天使觉得明柯是贱攻orz 每每看到此类评论,蠢作者就好想剧透…… (以后再也不用小黑屋码字了,太坑了,我一天的成果……没了orz) 第39章 遇刺之后 “你……你会遭报应的。”素衣闷哼一声,捂住腹部伤口,另一只手竟是像要用尽全身气力般攥紧匕首向任茗的胳臂划去…… 被推倒在不远处的明柯见此情景,只觉得心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这把匕首,正是知其锋利,才不敢想若是这一刀落到了实处,而任茗避不开会不会…… 他没有认出这个人是素衣,只以为是任茗平日里招惹的人。 可任茗认出来了,联想到他事,心里也就有了准备,于是在匕首落下来的前一刹那,便松开了握住玉簪的手,改拳为掌,把素衣重重地推了出去。 虽然如此,任茗的胳臂还是被那匕首狠狠地划拉了一下,带出一条长长的渗人的伤口,于是霎时间他身上穿着的正红色的宫装就迅速地被血洇透。只是同为红色,也不怎么打眼,远远看着不过只有颜色深浅之分。 但明柯只觉得那血像是滴落在自己心间,那红色愈加让他觉得刺眼,尽管他知道任茗应该是无大碍。 于是任茗回望时,见到明柯苍白着一张脸,遂冷笑出声:“你杀的人还少吗?何必这番模样。”可他起初转头,不过是想看看明柯是否安好,瞧见了明柯那副模样,却又忍不住出言讽刺。 其实任茗自己也知道明柯不过是因他受伤才苍白了脸色,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因先前明柯为他挡刀而乱了心绪,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们不可能再有第二种关系,第二种结局。 大概自己真是病得不轻了,甚至觉得这人的语气比之前初见面时温和些,明柯暗叹,眉头却是慢慢舒展。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69 他的眸里流转着笑意,就那样默默地与任茗对视,仿若在附和任茗所言。 任茗只觉得被这个眼神瞧得慌乱,就好像回到了过去,这人还是自己畏惧的那个高位者。他也从不肯承认自己对明柯有除了怨恨和恐惧之外的其余情绪。 于是他随即转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素衣依旧紧紧握着的那把匕首,“你把长卿怎么了?”这把匕首是明柯赠与他护身的,又被他随手扔给了长卿,削铁如泥,吹毫立断,是个好物,也是长卿的珍爱之物。 素衣咽了口血沫子,惨然一笑:“我只恨不能把你这个贱人也跟着一起给送下去。” “我想知道是何缘故,素衣,我该是同你无瓜葛。”没有用本宫二字,任茗也不是事事都想端着个架子,他走上前,从素衣手中夺过匕首,“物归原主。” 素衣虽是紧握匕首,奈何气力已慢慢流失,手中之物便轻易就被任茗夺了去,他不甘道:“人是你杀的,火也是你放的,现在你竟说我同你无瓜葛,任茗,我咒你不得好死。”他挪开捂着腹部的手,猛地撑起身,向任茗怒吼。 用袍袖慢慢地擦拭干净了匕首,任茗把它交到了明柯手中,不知他面上表情如何,但明柯瞧见了他的手在微颤。 任茗眼皮儿也不抬,冷笑道:“你说的是凤梧宫大火?哼,我是否会不得好死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你家殿下现在可是在江南逍遥呢。” “不,他们明明全都……”素衣痛哭出声,腰腹间已是完全被血色浸透。 “是,除了长孙祈仪,是全都死了。”任茗淡定地在后面补充。 明柯仔细地打量了瘫倒在地上的那人,勉强认出是素衣,于是明了。转而暗叹,又是一笔烂账。 “殿下?你把殿下怎么了?”素衣急了,狠狠地拽住任茗的衣袍角,语气惊慌。 “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我做的?” 任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踢开素衣,任由那双满是污血的手攀住自己,只是声音依旧满是冷意。 “因为长卿,我逃出来的时候遇着了长卿,他的身上有柴油的味道,是你指使他放的火。”素衣喃喃。 “本宫没必要这么做。素衣,你们成了长孙家的弃子。” “那殿下呢?” “虎毒不食子,你家殿下不会有事。” 素衣渐渐红了眼眶,继而流下两行清泪:“我知道了。” 他猛地抽出腹间玉簪,又再次狠狠地捅了进去,悲怆大呼:“既然我们都是长孙家的弃子,锦衣,殿下安好,我总不能叫你孤单……”倒在地上,慢慢的,没了声息。 明柯瞧着任茗站在素衣身前许久,只觉得那背影甚是萧索,正欲出声,就听到了这人近乎呢喃地轻问:“长卿到底是你的人?还是长孙家的人?” “茗儿,自我把他派到你身边始,他就只是你的人。”明柯苦笑。 “……我一直想问,长卿是不是谐音长情。” “是。”明柯答道,他一直在等这个人问自己,而今终于等到了。 然而任茗的下一句话却是:“既然长情也已不在,司空明柯,你也别爱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怨恨你,我害怕你,可唯独就是不爱你。 明柯心里一疼,正欲张口,却听到一声偏殿小门那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茶盏摔碎的声音。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0 茂林之前一直在殿里呆站着,素衣刺杀任茗的时候,他被吓得两股战战,本以为自己也要搭上一条小命,哪晓得场面混乱起来时,三人却是一个都没注意到他。 等明柯他们在靠近大殿门口的地方互相纠缠的时候,茂林就轻手轻脚的躲进了长卿的屋子。 哪知一进门,他就见长卿伏在地上,茂林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却见他腰腹间有个血窟窿,一直在向外淌着血,一探鼻息,还好还有口气儿。 外面如此混乱,茂林为着自己的小命,便不敢大声嚷嚷,连大的动作都不敢做,费了不少功夫才把长卿挪上了榻,找了些布条包扎好,便一直在床榻旁坐着,守着长卿。 方才他口渴,刚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转脸却见长卿醒了,且欲要开口,他怕会惊动外殿,一时惊慌,竟是失手摔了茶盏…… 于是明柯二人进来时,便见到一人坐在床榻旁,背对着他们,瑟瑟发抖。 “茂林,让开。” 听见是任茗的声音,茂林惊喜地转头后,便乖乖地让开,垂手站立在一旁。 明柯跟着任茗上前,走到了床榻边,看到了半死不活地勉强撑着眼皮的长卿,他见了任茗,眸里突然迸发出了一点光亮来,“殿下,是竹……”可惜,话未说完,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长情暂时还不会死orz 但这件事的背后也不止长孙一家…… 第40章 那朵齐眉 长卿晕过去了,故而仅凭听到的几个模糊字眼,任茗也不能判断他想要对自己说的是什么,须等他醒过来之后,仔仔细细地讲清楚自己才能知晓。 低阶品侍者所居处自然是简陋,任茗环顾四周后,皱了皱眉,视线又不经意般落在了长卿的伤处,“茂林,你去把孙太医请过来,别的不用多说。” “是,殿下。” 茂林长嘘一口气,又看了榻上的长卿一眼,出了此间小屋。 他瞧着院里也没人,想是太君进来时便清了场,慢慢停下了步子,心下犹疑,又回头望了偏殿一眼,几番思量后,才加快了了脚下步子,一路出了昭平殿,去往太医院。 茂林离开了,榻上躺的人也不是个清醒的,这亦可算作是他们二人的独处了。 长卿是自己精心挑选来照顾保护眼前这人的,不可能会同长孙家有关联,明柯开始反复思考方才长卿晕过去前吐出的最后的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他甚至依照着那口型,尝试自己发音,可来来回回几遍,依旧未有头绪。 “长卿不是你的人吗?”任茗静静地看着明柯良久,许久才开口道。 言毕,便踱步到了屋子中间的桌旁,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也不愿再搭理明柯,就开始阖目假寐。 自这人假死后,他就一直睡得不大安稳,今时这人虽已回来,可他依旧不能好眠。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1 明柯默然,亦踱步到榻旁坐下,却是离任茗距离甚远,虽未对着任茗,但心里所想全是有关于任茗。 可事已至此,司空明柯啊,司空明柯,你可莫要再招惹这人了,他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 那年明柯七岁,曲含章说是要领他出城去郊游,可不过刚转过几条街,离着城门口都还有大老远的距离,只是路过了一处宅子,曲含章便被那宅子里传来的华丽的戏腔给吸引了全副心神。 于是曲含章也不准备出城玩了,就带着他趴在墙头上听戏。 对,曲含章是个戏痴,对那些情情爱爱的唱本尤为感兴趣。明柯自小便晓得其中缘故,不过是自家曲叔这一世对现世的情爱求而不得,才在这戏曲里找些慰藉。 故而明柯小时候就时常陪着他家曲叔趴别人家墙头上蹭戏。说来,明柯后来会带着小九趴曲府的墙头,也多半是受到了小时候的影响。 曲含章听得入了迷,却因着那戏台离得不够近,而看得不够瘾,于是犹豫了下,还是让明柯就在原地等着他,他要遛进去好好好好瞧瞧。 明柯自是乖乖巧巧地应了,于是便有了他和任茗的初见。 他乖乖地趴在墙头上,却是对远处的戏台不感兴趣,趁着在高处,视野辽阔,慢慢打量四周的的美景,比如离他不远处的靠墙的高高枝头上盛开的花。 那花可真漂亮,色白如玉,仿若白玉碗,明柯没见过,只觉得既好看又新奇,于是慢慢挪动着身子,到了那边,便想伸手从最近的枝头上折一朵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种种巧合下,任茗就这样出现在了明柯面前。 明柯方才伸出手,尚未碰上那朵花,就见那团团花簇猛地一动,惊得他反射性的收回了手。然后,便见那朵朵若白玉碗的娇花从中拱出来了一张比那花还俏的小小的白嫩的脸。 四目相对,明柯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男儿七岁不同席,若方才不是他动作收回的快,此时怕是要摸到这小公子的脸上去了。 任茗也没想到,他家墙头还趴着个小贼,一时之间又有点儿惊讶,不过又看见这人脸红了,觉得有趣,也就不打算把府里的下人给招来。其实,说到底,他不过是怕把人招来了,自己也不能溜出去玩儿。 “喂,把我拉上去。” 于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递到了明柯眼下,因着爬树的缘故,上面还有几丝血痕和几点污泥。 明柯愣了愣,没有伸出手,倒不是觉得不干净,只是觉得于礼法有违。 可任茗又不知道明柯在想些什么,便以为明柯是嫌他手上脏,一时气急,也不再求助,只扭了扭身子,使劲往墙头上攀,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气力也小,几番挣扎,还是在原地拱身,而那树梢被他弄得摇摇晃晃,让明柯看着就觉得提心掉胆,生怕这人就在他跟前儿摔了下去。 故而明柯被他这番动作骇得睁大了眼,连忙伸出手去,于是,下一刻,任茗便借着力稳稳当当地翻上了墙头,脸不红气不喘,明柯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孩儿方才的挣扎不过是在逗他玩。 想来也是,这小孩儿如此熟门熟路,又怎可能是第一次翻墙头,只是……明柯又往下边儿看了看,这么高,真是胆子大。 “哼。”任茗还记着方才的事,便故意伸手在明柯身上的衣袍上留下了几抹泥。 明柯身边从未有同龄玩伴,因而也不知道该怎样与这小公子相处,衣袍被故意蹭上了泥,虽有点儿恼怒,可也不知道如何反击,脸刷一下红了,却不是同方才一样是感到害羞,而是给气得。 任茗见这小贼脸已经涨得通红,可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于是只当明柯是哑巴,一时之间对自己欺负这样的一个小可怜,也感到有点愧疚,于是尴尬地把头转向了别处。 然后,他的眼眸一亮:“你方才是不是要折这花?”说着便伸出手去,把明柯方才看中的那一朵花摘了下来,塞到了明柯手上,“诺,给你,此花名为齐眉,是我阿父亲手种给我爹爹的,他再是宝贝不过了,你下次别来折了。” 平日里,即使是小爷我,也是不能碰的,这次摘了给你,若是阿父知道了,免不得我会被他一顿胖揍,任茗暗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2 这朵花摆在了明柯眼下,他抬眸却又对上了张如花开的笑脸,他想说,你知道齐眉是什么意思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毕竟明柯自己也不大懂,不过是跟着自家曲叔听戏时知道有个词叫举案齐眉罢了,既然具体意思他也不知道,就别说出来惹这人笑话了。 于是明柯只脸红红的捧住了这朵齐眉。 “诺,花给你了,小爷还要出去玩了,有缘再见吧。” 说罢,任茗便顺着另一边的树下了墙头,把呆呆的明柯留在了原地。 于是曲含章过足了戏瘾回来后,便见到一向正经的小明柯红着张脸,手里还捧着朵碗大的齐眉。 曲含章的笑意慢慢散去,轻轻将手伸向了齐眉,微微拨弄其花瓣,良久,才开口道:“阿柯,这花可真好看,可惜不能长久,眨眼间便凋谢了。” 明柯不知道曲叔此言何意,但是却晓得是这花让他难过了,于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将花放在了墙头的砖瓦上,“曲叔,我不喜欢这花,是方才这府里的一个小孩儿塞给我的,就放在这儿,当是还给他了。” “也好,那我们走吧。”曲含章勉强一笑,抱着明柯纵身跃下了墙头。 那朵齐眉,被人摘下,又被转赠到另一人手中,最终却是孤零零的被遗弃在了墙头的砖瓦上……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明柯把自己同任茗的过往又回忆了一遍,外殿突然有了声响。 是茂林带着孙太医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任茗以前的性子跟他侄子任湘差不多,混世魔王 易容的明柯在小九面前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也受他当初爱慕的少年任茗的影响orz 第41章 游梦合眠 孙太医诊脉完毕,收回手,捋了捋胡须,开口道:“殿下,眼下这般,怕是不大好,长卿大人这是失血过多,伤了根本……” “他还有气儿,你看着办。”任茗不耐烦地打断孙太医的话,他是知道这些人的,胆小如鼠,诊治的时候只敢往保守里说。 “这……”孙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 那一时的神态竟是同多年前的那个少年重合了起来,明柯有点儿恍惚,随后又恢复了常态,轻声对太医解释道:“殿下意思是说,人既是活着交到大人您手中的,自然是不能死的,若是死了,您便也陪着罢。” 孙太医悚然一惊,只觉得这个小侍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说出来的话竟也是这般毒辣,他又看了看任茗,喜怒不辨,像是默认此言一般,便急得连忙在脑海里搜寻可以救回长卿的方法。 “他能醒过来吗?”任茗单刀直入,也不废话。 孙太医抖了抖身子,颤颤巍巍地言道:“回殿下,一定能。”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3 “茂林,今日你便守在这儿,孙太医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本宫累了,要回寝殿休息。” “是,殿下。”一旁的茂林应和,明柯敛目。 任茗见明柯无甚反应,心中无趣,又想到了什么,便又加上了一句:“你同我一道回去。” “是。”正垂着头的明柯剑眉微挑,眸中光华闪耀。 …… 大雨滂沱,雷电轰鸣声入耳,明柯在这内殿里的小榻上翻来覆去,他睡不着,便盯着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紫檀木的窗棂上糊的细布瞧,时有白亮的雷电闪过,亦可窥外面的一角风光。 明柯对这昭平殿的周遭实在是在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都能绘出幅别无二致的图来,于是对那偶尔光亮中闪现的婆娑树影等景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瞧上了一会儿便又转头对着任茗睡着的雕花大床发呆。 这人果真是厌极了自己,如今这殿里竟是一件当初的旧物都没了,那可都是些好物,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若按规制讲,都要逾过阿仪去。 天可怜见,他可从不是个穷奢极欲的皇帝,只不过,是把最好的都摆在这人面前了。 环顾四周,整个寝殿都被夜明珠的光芒笼罩着,也透出了床帐里任茗的身影,明柯忍不住轻轻地伸出手去,在空中慢慢勾勒着他的身形…… 忽的,明柯便见那人坐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便以为任茗是看见自己了,可是也没听见他出声,便有点儿犹疑。正当他想是不是要自己先开口解释时,就见那人轻挽起了纱帐,且用金钩锁住,慢慢下了榻,缓缓行至了他眼前。 明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可凝神一看,这人的眼睛都还是闭着的。他一时间心情也有点儿复杂,陡生出些说不出的失落来。 任茗就寝时穿得是一件正红色的绸衣,他是决意要同明柯过不去的,其实深夜里就寝,谁人会穿这般骇人的颜色?他也不,可他打算今后就一直这般做了。 灯下看美人,更是美三分。任茗本就是个美人,这艳丽的红衣更衬得他肌肤若雪,明柯这几日时不时的被他刺激下,甚至都没那么厌恶红色了。 果然,心魔克心结。 明柯眉头微蹙,这人何时有的游梦症。他在闲书上瞧见过,这人若是在游梦中,却是万万不能叫醒的,只能自己醒过来,不然,便可能憨傻痴呆了。 任茗的绸衣穿得很是宽松,他的睡姿又向来是肆意的,故而此时领口大敞,竟是微微露出一边圆润的肩膀。明柯看着倒是没有起什么邪念,毕竟这人此时连眼都是闭上的,他一向没有……咳,那什么强迫人的爱好,只是觉得这夜里那么凉,这人容易冻着。 他下一秒才转过这个念头,便见游梦中的任茗估摸着也是觉得冷了,竟上了他的小榻。 这小榻原本就只是给陪夜的侍官休息的,只容得下一人,于是任茗上了榻,明柯便不得已要下去。偏偏任茗许是感受到了周围有异动,极其自然地就抱住了明柯的腰,且瞧着也不打算再放开。 这般大的动静这人都还不信,怕是这几个时辰里都醒不了了,明柯无奈地笑了笑,重新躺下.身去,却是将整床被子都盖在了任茗身上,“任贵君,你瞧,朕的江山,你要,而今连朕这个人,你也不放了,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小声地说着,话语里满是笑意,眸里却是渐渐含了泪。 这夜那么漫长,明柯不想睡过去,他就看着任茗的睡颜,就想一直等着这人醒过来,瞧见这场景会是什么反应。前些年,他同任茗在一起时就常常这般,可而今到底不比当年,他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亮,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窗外已是日光大亮,任茗已不在他身旁。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4 第42章 荒唐想法 初夏,江南的风光甚好,风拂莲叶若美人舞,尤其具有地方特色,因而不管哪家哪户,但凡有点儿财力,庭院里必然圈了一方荷塘。 如此,瞧着便觉得书香自来,嗅着便觉得此间高雅。 这里有处再平凡不过的宅院,看着该是处普通富户的府邸,却因里面住了个身份尊贵的人而变得不平凡起来。 从外看也就是不打眼的高墙青瓦,可里面却是极尽豪奢,比起皇家的行宫来也不遑多让,这是长孙家在江南的一处暗宅,连以前的长孙祈仪也不知晓。 可如今长孙祈仪却是晓得了,毕竟他现在就住在这宅子里。 他从书房里出来,一路走走停停的闲看风景,踱步到了这些时日里他常到的园中。 此园中有一方荷塘,他近日来固定的消遣活动就是绕着这方荷塘漫步,累了便到亭子里坐下休息,于是除了待在书房,他一天里的大半时光都耗费在了这里。 他身着一身黛色,同这满池碧色搭配起来也是分外和谐。 凤梧宫里也有这样的一方荷塘,若是还在,景色该是更甚于此处,可惜…… 长孙祈仪冷漠地瞧着那重重莲叶,此间再是仿得巧妙,也入不了自己的眼,又何谈能入自己的心?不过,这一次,自己却是想要成全阿父的野心了,总得叫任茗付出代价才是。 既然是你先一不做,二不休,下手这般狠绝,也莫怪我长孙祈仪亦学着你翻脸无情了,他暗道。 何况…… 长孙祈仪想起了前日曲飞章交给自己的阿父寄来的信中的内容,便对任茗恨的咬牙切齿,信上所言不过是两件事,一是凤梧宫大火乃任茗所为,宫中众人皆是被其所害。二是任茗淫.乱宫闱,他从宫外带回了个人,那人没喝喜汤,现在夜夜与其同榻。 前者于我是深仇大恨,后者则是冒犯了那人,不论前者还是后者,你做了,就得承担后果,我怎可能容得下你? 长孙祈仪眼神森然,轻轻地伸手抚了抚离着自己最近的荷叶,下一瞬,却是利落地将其茎叶给折断了,就像是折断了那人的脖子…… 明柯不知道任茗那日清晨察觉他是从自己怀中醒过来的时候,心中是何感想,偏偏第二日自己同他去议政殿回来的路上,他又把自己从内殿遣到了外殿,那么就该是想要避开自己的。 可是,这段时日的每个夜里,这人又总是会半夜往自己怀里钻,内殿同外殿距离这般远,这人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自己,也算是一种本事了,明柯苦笑。 只是每日自己醒来时,这人必定已不在自己身边,说来也是奇怪,若不是晓得任茗厌恶自己,明柯都快怀疑他压根不是游梦症犯了了,只是借着那般样子来亲近自己,待自己睡着后就又返回了寝殿。 怎可能这么荒唐,明柯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他摇摇头,坐起身,伸手一探被窝,任茗常卧的地方还是暖暖和和的,就像是他的体温…… 下榻整饬好自己,明柯出了殿,门外日光大盛,已是日上三竿。 说来,他以为任茗肯定会想些招儿来折腾自己呢,没想到这一段时日已过去,他愣是一点都没被折腾,好吃好睡,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只是有一点,明柯感到不是很顺心,任茗不愿意他接近旻儿,每次他孩儿一来,他总是会被遣得远远的地方去做事,直接就给发配到昭平殿以外的其它宫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个道理。 莫非是防止自己同旻儿相认? 明柯哭笑不得,敬帝既然已薨,便不会再回来,毕竟世人已知,史册已载,自己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去扇这全天下的脸,何况自己余下的时日已不多,何苦又要让孩子再失去一次阿父呢,故而,这人也实在是多虑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5 可自己跟他说,怕也是不会被相信,徒惹一顿讥讽罢了。明柯黯然。 因而今日里,司空旻又要来昭平殿看望自己的父君,明柯理所当然的又被遣了去其它宫室取东西的跑腿活儿,哦,再加上一条,顺路太医院的时候,把长卿的汤药给取了。 自长卿晕过去后,便再也没醒来过,孙太医把什么招儿都给使了,堪堪给他吊住了条命。许是心诚则灵,这几日,长卿竟有隐隐要醒过来的征兆。 而今日,竹策也放下了手中待处理的折子,准备在宫里四处走走。只是临出门前,他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般,从秘阁里取出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提在手中,然后才出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 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一睁眼已五点,得赶在六点你们起床前发出来,所以又短小了orz 答应的三千字,不足的部分加在今晚的更新里,今天没有其他事情,会尽量存稿orz 早安 第43章 出口质问 昭平殿的偏殿内,长卿房中。 为了能让长卿能够静养,此前的一应侍官通通被遣到别殿去住了,任茗只让茂林留在此处专门照料长卿。 茂林今日不知吃错了何物,竟是一个劲儿的往净房里跑,比如,此时他肚内又开始闹了起来,腹中绞痛又逼得他不得不再次往殿外走。 此刻,这房中,便只剩了昏迷不醒的长卿一人。 而有人正伏在殿上宫瓦上侧耳倾听这屋里的动静,待得茂林脚步声渐远,身影也消失在宫檐上伏着的他的视线之外,他开始动了。 身着素色短打,面覆同色纱布,他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手利落,空中几个借力纵身,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院里。目扫四方,确定短时间应该无人再来此地,便理了理衣袍,进了殿内,直奔长卿房中。 他的目的很明确,是为着斩草除根而来。 坐在床沿边,他轻轻地伸出手去,张开的虎口虚虚的对着长卿的脖颈,只要扼住,再狠狠地用力,这人片刻间就能在他手中断气。 可是临到头他还是稍稍犹豫了,毕竟长卿同自己算得上是熟识,若不是担心这人知道得太多,醒来会坏事,自己本是不打算动手的。 若是素衣当日就把这人解决了该多好,那也不必自己亲自来动手了,毕竟杀了人便是背了孽债。 “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身前手中便沾染了千百孽债,死后大抵也是会永堕阿鼻,只求这业报别累及胞弟,毕竟他不晓得……”他轻声言道,却是说给自己听。 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的手落到长卿的脖颈处,慢慢地开始用力…… 昏迷中的长卿似是感觉到了危险,眉头紧皱,面部表情扭曲,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且开始挣扎。 他猛地放开手,却不是因为突然心软,而是听到了外殿突然有脚步声向此靠近——不知是谁来了。 他果断地放开了扼在长卿脖颈处的手,略一思索,出手如电,点了长卿的昏睡穴。如此,三五日内,这人是醒不过来的,既然上天要这人在这人世间多活几日,自己改日再来便是。 闪身躲到暗处,待那人进到此间,他闪身出了屋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6 来的人是明柯,他始终想见见自家孩儿,灵机一动,便想出了法子。他知道后花园有一处小路能避过前殿的侍官,绕回这昭平殿的偏殿。于是走到半途,他便折转回来了。 司空旻很是亲近长卿,每每来昭平殿看望他父君,也会特意再到偏殿去探望昏迷不醒的长卿。 明柯就是想等司空旻来此间时,躲在暗处,瞧瞧这孩子同前些时日又有什么变化。自回宫以来,他们父子不过是只见上过一面。 任茗偏执,认定的事情一向不容人去改变,但明柯是懂得变通的,他点子也多,若是想做一件事,必然是能办到的,于是也不想在明面上同任茗过不去,只暗地里来。 什么人? 他皱了皱眉头,或许是自己看花眼了,方才似乎有一黑影从身边闪过,心下犹疑,于是疾步到榻前,伸手探了探长卿的鼻息。 平稳悠长,没什么异常,明柯收回手,放下心来。 他这些时日一直都在猜长卿最后想要说的是什么,一开始是毫无头绪的,后来听到侍者无意提及到那人,才恍然大悟,若是那人,发生的一切便都能解释了。 只是依他对那人的了解,做事该极有分寸才是,会参与这件事,该是那家人又在逼他了。 世有美名的清贵世家,却是净做些肮脏龌龊的事,还偏偏要摆出那副清高的样子,五大世家中,就数这家最来得虚伪,他迟早得拔了这颗毒瘤,明柯暗自盘算。 待到长卿醒来,他会好好的跟他沟通,总之,此事的前因后果是绝对不能让任茗知晓的,他司空明柯不是护着谁,只是这盘棋局已展开,便不能有任何变数。 …… 夜半,明柯本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可又被任茗给折腾醒了。 虽说已习惯这人每夜里都从内殿游梦到这外间来与自己同榻,甚至这人一上榻,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条件反射张开怀抱,任他把自己给紧紧搂住。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任茗的睡相是真的不好,他一来,自己就必然会被惊醒,明柯对此也很无奈。 比如此时,任茗又开始不规矩了,他紧紧地抱着明柯,枕在明柯的臂上,如果忽略其它,这般姿势还称得上是正常。可偏偏他是侧睡,吐出的热气就恰好有节奏地拂在明柯的耳上,明柯别扭地挪远了脑袋。 这般还不算,下一刻,他的动作却是差点吓得明柯把他推开。 他的手搭上了明柯的胸膛,随后又自然地探进其衣襟,明柯被他掌心的灼热激得一颤,差点儿翻身下榻,想着动作过大可能会惊醒任茗,才勉强忍住。 明柯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那双玉臂从自己胸膛上挪开,又凝神听了片刻动静很好,这人呼吸不过变换了几息,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他挪了挪身子,尽可能的离任茗远了些,堪堪卧在了小榻的边沿。刚准备入睡,那人的手臂又搭了上来,这次倒是再没什么动作,明柯随他去了。 又是一夜过去,明柯醒来,任茗依旧不在他身旁。 前些时日里,这外殿在夜晚也开始点起了熏香,不知是什么品类,只是待到白日里,那余香基本就散尽了。 明柯觉得怪好闻的,前几日里还就此问过任茗,那人随意答了句是今年宫里调香阁调弄出来的新香,用来助眠的。 助眠的?想到这香薰了,任茗依旧是夜夜犯游梦症,明柯就觉得好笑,他揉了揉整夜重负的肩头,正准备下榻洗漱,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向着此间逼近,终于,殿门被狠狠地推开…… 是任茗。 他面色铁青,一身低气压,开口便是质问明柯,“你昨日里是不是曾独身进过长卿房间?”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7 明柯没想到这人会知道他偷偷躲在一旁,也没想到这人会因为他见了旻儿而发这么大的火气,顿了顿,低声道:“是,我只是……”想见见旻儿,他不曾见到我,你当时在场,应该是知道的。明柯想做这般解释,却没想到任茗压根就不是说的此事,于是话还未说完,便被任茗给打断了。 “茂林方才来说,今日孙太医给长卿诊脉时,在他的脖颈上发现了青紫的掐痕。” “那与我又有何关系?”明柯面色平静,他知道这人又该把此事算在自己头上了,可笑自己虽知真相,亦不能辩解,却是隐隐期待这人能相信自己。 “司空明柯,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柯听到这人轻声说了一句,刚想回答,便又听到了下一句。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怕你。”声如蚊蚋,却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作者回复里承诺的三千字中不足的部分 此外,就算作还欠一更orz 第44章 挑明心结 “我知你恨我,可你为什么会怕我呢?” 明柯轻声道,他想说,我明明从未伤害过你,甚至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你揣在怀里护着,你为什么会怕我呢?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他靠近了任茗,低垂着眼,看着这人的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抚上其颊。 任茗颤了颤,没有躲开明柯的手,只低声道:“为什么灭了燕家?我一个小官家出身的公子又是何时入了一个皇帝的眼?” 他太想知道这一切了,自己在入宫前并未见过这人,如果不是无意间得知此事,可能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尤其是这人越是表现出来爱他,他就越是恐惧,那是对未知的一切的恐惧。 “燕家是不能留的,但其灭门的原因却是与你无关。”明柯瞧着任茗那副茫然的样子,手指尖微动,轻轻划过任茗的脸颊。 第一个问题他不能回答,第二个问题却是他不想回答。毕竟,要如何才能对着这人说出口,自己已暗暗思慕他多年,甚至像个小贼一般在那些年里偷偷地尾随了他无数次,明柯苦笑。 待明柯的指尖游走到任茗唇边的时候,任茗回过了神,他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关于真相的答案,便偏头张口狠狠地咬住了明柯的手指用以发泄自己的愤怒。 明柯吃痛,却没有挣开,如玉雕刻的手慢慢地流下了一条血线,“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我?”他听见自己冷静地如是说。 “大概是怕你手中的权力吧,一声令下,便可灭了一门。”任茗张口,往地下唾了口血沫,“若你我之间的第一面是在这宫里,我任茗尚且可认为是自己有魅力,能让堂堂的君王也对我一见钟情。可后来我才知道,燕家被灭门,才会有我进宫这一事的发生。那么,司空明柯,你觉得我会不会心有芥蒂,甚至会不会对这背后的阴谋感到恐惧?” “没有阴谋。”明柯话毕便听到了任茗的一声嗤笑,于是他收回了手,又觉得心痛难当,便偏头,把视线转向了殿内的别处,“那我如今不是皇帝了,你还在怕我吗?” “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来?”任茗惨然一笑,这么多年,他陪在明柯身边,见他谈笑间杀伐果断,便知道,只要这人在这人世一日,他对这人恐惧便一日不得消除。 “如今我已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燕家被灭门同你无关,那你还恨我吗?”明柯回避了任茗的问题,可等待了许久,也没听到任茗对此的答案。 想着这人前段时日重逢时还那般狠绝地对自己放话,今日竟是却平和了许多,此时许久不开口便是态度松动的表现,于是明柯松了口气,“如此算来,你对我做的远远比我对你做的更过分,就当做抵消了,以后两不相欠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8 任茗听此言语,瞬间怒目,“我不信你。只要你还在这世上一日,便会纠缠我一日。” 明柯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他突然想到了这人每夜里来纠缠他,扰的他不得好眠,这时却说是自己纠缠他了…… 他觉得好笑,却不敢挑明了说,免得眼前这个小心眼儿的人又生气,于是掩饰般地抬手掩住唇角,轻声说:“你现在是太君,我只是你的小侍官,而今的我总是任你收拾的。咳。”明柯被任茗咬伤的那只手正是他此时掩住唇角的这只,还在渗血,阵阵血腥气只逼他鼻尖,引得他隐疾犯了干咳出声,却是恰好极其自然的掩住了他先前的笑意。 “你连长卿都想灭口,又怎可能安于现在的侍官身份。”任茗闭上双眸,漠然道。 “不是我。”明柯静静看着任茗,开口道。 “我遣人把皇陵的龙凤双令拿出来了,却是假的,真令你是不是交给了长孙祈仪。”你大概是想着把令牌交给长孙祈仪保管,以便回宫重登帝位,却没想到长孙家竟是反了,生出些波折,又怕我知道,才急了,任茗暗道。 真是可悲,他从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明柯,来揣测这个深爱他的人。 长久的沉默后,明柯终于开口:“是,我是交给了他。你既然知道龙凤双令的存在,就应该也知道这令牌原本就是属于长孙一族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其主罢了。”况且,龙凤双令要启用,还欠缺了一样信物。 此信物便是那坠子——曲飞章的那枚扇坠。 龙凤双令是六百年前的长孙皇帝赠给他们司空家的太.祖的,这不假,但司空太.祖也给那双令配了条坠子,且当做信物又回给了长孙皇帝,并约定,只有二物合一,才能启用。 明柯本是想送给任茗的,却因多事阻挠而耽搁,如今物是人非,那坠子此时已被他转送给了小九。只要小九不识得那物,龙凤双令也只是听着厉害,做不了实事的。 可惜任茗不会知道这些,他听到了明柯的回答,只觉得愈加愤怒,这人表现得这般爱自己,可却把那般重要的东西不声不响的就给了长孙祈仪,如今,此物只要一出,便会威胁到自己和旻儿。他不信,这人将令牌送出去时,没想过会有这般结果,说到底,他们父子在他心中还是算不上是最重要的。 “你自好自为之,只要我任茗在一日,敬帝便已是过去。”任茗甩下此言,拂袖出了殿门。 明柯目送他离开,理了理衣袍,只当无事发生过,随意处理了下手上的伤口,也出了殿门。 人世间苦痛千百种,此不过只是情伤罢了,一次疼,二次痛,反复数次便也麻木了,看开便好。 …… 何文在曲宅休养了许久,也落得个清静自在,他也想过是否给自家的兄弟们递个信儿,却还是为了消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一直留在了这宅子里。 而今日,来了一人,传了一信儿,他必须出门了。 毕竟,外面的天儿,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换地图的,不会一直在宫里orz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79 第45章 共商大计 月下柳梢头,岚城里一片祥和。 岚城是江南这一片最大的城,本就物产丰富,再加之今上的小叔叔常乐王封地便是江南,府邸也建在此,这赋税就按规矩减了个两分。于是岚城的百姓较之别处,荷包总是要鼓点的。 往来的小贩说说笑笑,客栈的小二也站在街边招揽着客人,路过的人们四下闲逛,或是买些日常物品,或是干脆进了茶馆客栈等处打打牙祭,听听小曲,总之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是悠哉。 “阿爹,楼上有个神仙哥哥在盯着我们看呢。”街上有个小孩子东看细瞧,抬头时不经意间就发现了正在客栈二楼靠窗处沉默的长孙祈仪。 那男子听了自家孩儿的话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确实瞧见了一个倾城貌、谪仙姿的男子,只道是个与他们这些小民身份有云泥之别的贵人,便急忙低下头,呵斥自家小子:“乱说话,别看了,走吧,回家。”话毕,便扯着自家小子慢慢消失在了街角。 那人说的不错,不论是寻常夫夫,还是普通父子,平民百姓的情感来得到底比他们这些整日里端着的看着真实,长孙祈仪突然觉得很寂寞。 “阿仪,你在看什么?”司空明玉同曲飞章已交谈了许久后,刚停下来,便看着他对着窗下发呆,便微笑着询问他。 长孙祈仪回头,坐正了身子,漠然道:“没什么。王爷不该叫得如此亲昵。” 司空明玉看了他半晌,点点头,“确实是我莽撞了,殿下。”声音仍是温和平静,没有一丝恼怒。他没什么好生气的,自打再一次见到这人,他的心里就只有喜悦。 见此情景,旁边的曲飞章笑着拨了拨腰间的算盘,“虽说是要起事了,但一日为兄,终身为兄,王爷也不必叫得如此生分,还是依着过去叫哥哥罢。” 长孙祈仪是敬帝的元君,常乐王是敬帝的胞弟,于是曲飞章以为这样叫再合适不过。可他不知司空明玉的心思,既然过去没叫过哥哥,以后更是不会如此称呼,毕竟,长孙祈仪是他的心上人。 因而司空明玉听此言,并未出声,只微微一笑,轻挽袍袖,给长孙祈仪斟上了一杯刚沏好的茶,且转移话题说道:“皇兄虽已不在,可是那位置上坐的是我的侄儿,这江山到底是姓司空的,我依旧可以好好地做我的闲散王爷,可若是改了姓……这般算来,我确实是落不着什么好处啊。” 司空明玉话毕后,曲飞章暗自瞥了一眼长孙祈仪,见这人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样子,他心里直骂,面上还得继续挂着笑意道:“若是王爷起事,该是得背不少骂名,而长孙家起事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对那皇权却是不感兴趣的。虽说是长孙殿下称帝,但王爷却可做个有实权的摄政王,这样不是也很好?” 司空明玉还未做出反应,却见长孙祈仪站起身,突然莞尔一笑,面上神情恰似冰雪消融,只听他开口道:“皇位也可给你,我不喜欢那位子,你只要把任茗交给我即可。”至于其他,多说无益,于是他敛了笑容,转身离开。 黛色身影渐远。 丧期已过,他褪下白袍,换上黛色衣裳,不过是因那人最爱黛色罢了。 “他忍了这么久,如今皇兄去了,却又不打算忍了,反而打算同任茗算账?”司空明玉错愕地望着长孙祈仪消失的方向,喃喃。 “耿耿于怀是好事,秋后算账也是好事,不是吗?王爷。”曲飞章挑眉。 “当然。哦,对了,我这江南虽好,可也只能给你们提供粮草,精兵从何来?”司空明玉轻摇折扇,偏头问道。 “自康永嘉不在边境之后,那里早就被各方势力渗透了,而祯明帝不过是个孩子,若是班图来犯……” 曲飞章唇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这人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前段时日不就已经委托无名阁把他们调查了个仔细?只是这人也确实不知道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部分。 彼此只是合作关系,拿出七分诚意便能合作愉快,又何必实诚地送上十分呢。毕竟大家都不傻。 “哦,这样啊,那本王就放心了。”司空明玉颔首道。 “王爷,既然都已谈妥,那在下这就告辞了。”曲飞章说罢,拱手,大步离开了此处。 “可我也对那位子不感兴趣呢,摄政王听起来倒还不错,呵,长孙祈仪,你原本该是我的元君啊。”司空明玉微微一笑地轻声道,折扇轻摇,长身玉立,若有人打远处那么一瞧,该是会夸赞一声,好一个偏偏佳公子,可若是再走近,那别扭的笑意却会让他们不寒而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0 …… 很早以前,明柯便知道尚勇是块儿不好啃的硬骨头,自己是皇帝,这人就敢是那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将军,总而言之,除了他老大小九亲自放话,这人是基本不听令旨的。 之前明柯能安稳进宫,是托了奉上小九名号的福,可眼下他想让这人去做的事却不是把小九的名号抬出来就能管用的,毕竟尚勇是个很有原则的将军。 想到此,明柯不禁笑了笑,这块硬骨头因着自己的原则,已不再是将军了,这事他虽然知道,却没想到竟是被贬到这儿来了。 明柯在位时只有一元君两贵君两侍君,后宫不丰,且也没把其中任何一人丢到过冷宫去过,而司空旻更是个奶娃娃,连大婚都还尚要等上许多年,故而在这十多年里冷宫里还从来没进过新人。 可这十多年里没有,往上再倒个几年,倒是有不少,毕竟有个自诩痴情的滥情人——司空华韶,明柯心道。他从不觉得他父皇称得上痴情,在他眼里,这人对不起曲叔,便配不得这两字。 明柯来找尚勇,自然是有要事,且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却没想到在这冷宫大门处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这人。 明柯正要落寞离开,却听背后的大门传来喀拉一声响,他自然地回头,却瞧见了个让自己啼笑皆非的场景。 第46章 敌袭来时 尚勇虽说一只脚迈出了冷宫的那扇门,可另半边身子偏被门内一疯疯癫癫的中年男子拉扯着。那男子身上穿得红红绿绿的,脸上也是红红绿绿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非得拉拽着尚勇不让他离开。 明柯觉得能撞到这尚将军的笑话着实不容易,便只在一旁看好戏,也不上去搭把手。 没料到那男子前一刻还是泪眼婆娑,下一刻瞥见了明柯却是马上变了脸。他一边还在死死的抱住尚勇的胳膊不放,一边却恨不得扑倒明柯身上去抽筋扒皮,嗜血食肉,且还在不住的唾骂:“妖孽,烂货……滚开。” 见明柯一脸莫名奇妙,尚勇也有些尴尬,便忙着解释:“他疯了很多年了,看到陌生人也只当是自己认识的人,请勿介怀。” “疯子,你们才是疯子,你们全是疯子。”那男子听见这两字,大概也隐约晓得说的是自己而且也不是什么好话,便瞪了尚勇一眼,也不缠着他了,直接就把他推出了门外,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但这也不是结束,随即便听到他在门内嘟嘟囔囔:“先回屋睡觉,若睡醒了你还不来哄我,我就不理你了。” 他就像是给自己编了个美梦,沉醉在自己的幻境里。其实疯了也好,清醒的人才更是痛苦。 门内的脚步声逐渐远离,门外的两人松了口气。 尚勇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明柯笑笑,随意摆手,从尚勇之前的话语开始接起,“这是自然的。只是此处是冷宫,将军怎的就敢进了这道门?若是有心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最后一句,语气甚是调侃。 “不不不……不是……咳。”尚勇急了,红着脸重重咳了一声,又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叔叔,我既然被贬到此处看门,就偶尔进去看看……呃,的确不合宫规,但我真的没有做半分不规矩的事,我发誓。” 明柯憋笑憋到几乎内伤。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尚君侍的,前些年也曾想过放他出宫,可这人已疯癫,本家亦搬离帝都,惟剩个侄儿尚勇,又长期在那边境待着,即使放他出宫也无人看顾,倒还不如在这宫里待着。 “不是有侍官照顾吗?”明柯突然想到这冷宫也是有拨人伺候的,便问出口。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1 “那人惯会偷奸耍滑,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根本不管叔叔,若非我……”尚勇想到这人与他也不熟,便猛地住嘴,只忿忿的又添上了一句,“这样看来,我被贬到此地,还是有好处的。” 明柯忆起往事,扬起嘴角,既然这人还是老样子,那么自己此行绝对不会无功而返。 他随即清了清嗓,开口道:“将军,今日我是有要事来拜托您。” “有话直说,别扭扭捏捏的,还有,我不是将军了。”尚勇虎声虎气的说道。 明柯正视着尚勇,极其郑重的说道:“请您务必回边关。” 此话一出,尚勇明显愣住了,良久之后,他才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护卫服,说道:“你该是瞧见我此刻的样子了,边关不是我想回就能回的,这是将军的意思?他可还好?” “他现在很好。守皇陵的那个不是他。”明柯微微一笑。 “将军放下了?”尚勇喜上眉头,他是知道康永嘉对先帝的一片情意的,可他也知道既然斯人已去,康永嘉放下了才是最好的,故而听闻此言,倒是惊喜大于讶异了。 于是短暂的讶异后,尚勇便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将军为何不回来,弟兄们都在等他呢,若他回来,大家便不会……”八尺大汉居然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这也无怪他,自敬帝去后,康永嘉去守皇陵,他们这些康永嘉的老部下们就挨个被急令召回,现在一个比一个过得憋屈。 “他病了,大概要在外调养个几年,但又知边境将有异动,故而托我来寻你。”东笪可以有内乱,但却不能因外患而动荡不安,因而边关必须得有合适的将领镇着,这不是明柯的私心,故而他扯起这些谎话来毫无压力。 “那我要怎么做?”尚勇正色道。 “有人掩护你出宫,以前的尚将军依然会在这冷宫里当护卫,而你会有另外一个身份。”明柯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将军要你不惹人注意的混进去,待到合适的时机,便夺权。” 尚勇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将军这是要干什么,不过他转念一想到如今边境的几股势力,又沉默了。 “你不用担心尚君侍,我会安排合适的人照顾他。”明柯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远,“若是你想好了,来昭平殿给我传个信儿。” 尚勇看了看冷宫破旧的大门,又想了想自己从军的最开始的想法,遂下了决心,向着明柯离开的方向大声道:“我答应。” 明柯笑了笑,往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尚勇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很让人眼熟,却又是在想不起是和何人相似了。 …… 荒凉的边境的傍晚,漆黑夜幕上点点繁星闪烁,地面上也四处散落着篝火堆,这是守边将士们偶尔的活动。 这是东笪的北方边塞,离此三十里便是时常来挑衅东笪的班图的边界。 多年来,东笪和班图不过只有零星冲突,康家威名犹在,班图这种游牧民族便只敢偶尔钻钻空子、打打秋风。这边境也还算得上太平。 但也不知怎地,这段时日,李卫总感觉这边境有点平静得过于异常了。 他环视周围,底下的将士还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有半点儿危机感,心里暗叹,定安贵君和尚将军都不在,这里没个主心骨,现在的大将军又是个不懂的,底下军心越来越散漫,若是那班图……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2 “李将军,别在那儿坐着了,来和弟兄们喝酒啊。”远处的军士们向李卫吆喝。 他苦笑,摆摆手,“你们也少喝点,别忘了这里是边关。”他当作没听到那远处传来的嗤笑不屑声,埋头珍视地擦了擦身上穿着的甲衣,李卫始终记得自己作为军人的本分。 军营的东南方向十里,是第一道防线,烽烟台遍设,若有异常情况,需要示警,便是白日放狼烟,夜里放烟火。 而不论是狼烟还是烟火,将士们都是许久未见了,以至于他们看到夜空中的五颜六色时,大多第一反应却是先愣住,随后便是惊慌失措,无组织无纪律的四处奔逃…… 李卫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乱象而无能为力,沉默许久后,他转身回望那烟火被点燃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仰天悲嚎:“贪生怕死者虽多,但总得有人用鲜血捍卫这山河,用鲜血捍卫东笪将士的清誉,而我李卫,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随即提枪向着敌袭的方向奔去…… 文死谏,武死战,荒凉边境埋忠骨,代代英烈皆如此。 第47章 挂帅争议 边防军同班图在边界处的这场战役惨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朝廷,满朝皆惊。 安逸日子过久了,大家都快忘了,东笪这块版图还有其他国家在惦记着,与本国势均力敌的想吃肉,就连那鸟不生蛋的小地方有时也会想混口汤喝。 而班图那帮蛮子此时就围堵在边境的居延城下,这消息瞒不住,也没人敢瞒。 他们的目标绝对不会只是居延这座城,而居延城中粮草丰厚,那里囤积了边关将士的粮草,如果被攻下来了,其供给足以让班图再连攻几城。 在那帮蛮子杀到居延城下时,幸得城里派出去的探子及时赶回报信,守城的将领才能派出了快马赶在被围城前向帝都递出了告急的折子,折子里直接就把这场战役从开始到结束的经过还有其间乱相给捅了个明明白白。 这封奏折被送到任茗手上之后,他当日便把文武百官给急招入了宫。 “宋相。”议政殿里等候着的官员见宋儒进了殿,都开始躬身打招呼。 宋儒颔首,还是那副不骄不躁的样子,仿若全然看不出大家的焦急。 一众人见太君还未来,又实在不知道今日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实在静不下心,于是又耍了点儿小手段,把任成器推出去上前与宋儒套话。 “宋相……”任成器搓搓手,环顾四周后才小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任相何意?我们底下的,自然是等着陛下的旨令下来,旨意如何,便如何。”宋儒眼皮也不抬,轻声道。 “唉,这江南的事还未解决,边境又出事了,我东笪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任成器见宋儒实在不愿搭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跟这人搭话,一时之间便自己在那儿感叹。 却没料到之前一直低眸的宋儒猛地抬头盯着他瞧,任成器没看出其眼神的古怪之处却是把他当朵奇葩来瞧,还以为是连这宋相也赞同他的意思,一时之间还有点儿沾沾自喜,甚至继续开口道:“我觉得实在该让钦天监算一算……” 殿内听到此话的臣子都脸色铁青,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免得这草包越说越不像话,累及自身。 这一年同往年有什么区别?这一年是祯明元年哪。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3 若说只这祯明元年才多灾多难……可不就是说的今上不该坐这个位子?小陛下虽还不知事,可他背后还有皇太君呢。这人仗着自己的姓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众人心下嗤笑。 “任相,何必让钦天监算,本宫瞧你就很有这本事。”任茗刚进殿就听到自家兄长在乱说话,气得脸色铁青。 这一日,明柯照旧是跟在他身旁旁听政务。 明柯也觉得奇怪,但凡朝间有大事发生,这人就必会带上自己,朝后又不会询问自己有何看法建议,也不知道这人把自己带上心中是何考量。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高呼行礼。隔着帘子,他们看不到太君面上是何神色,但也想得到,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任成器也知自己又说错话了,心下忐忑,但任茗此时也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些,眼下保住居延城才是最要紧的,必须尽快商量出对策来。 “各位大人应当知道本宫为何急招你们入宫,居延是必须要保住的,援军可调,粮草亦是充足,但有何人能主帅?希望诸位能给本宫推选出个好人选出来。”任茗刚一落座便开口道。 明柯扫视了殿下众臣,心里大抵有了个底。他收回目光,又看着眼前疲倦的人,这人终究是不适合扛这担子的,往后只会越来越累。 任茗睡眠不好,自摄政以来,朝里大大小小的事更是在日复一日的消耗着他的体力,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且他又是固执至极的人,东西非得自己攥在手里才安心,却是一日都不得闲。仔细算来,明柯如今的日子竟比他过得还要悠哉。这夺.权倒像是往自己身上揽了麻烦,给明柯减了负担。 他说完这句话便靠在凤椅上闭目养神,明柯给他盖上了一层薄锦,他颤了颤,依旧阖目。 殿上平静,殿下却被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可请康太君出山!康太君是康家出来的,用兵如神自不必说,当年以少年之身威震边关数年,而今在班图都威名犹在,现虽去守了皇陵,但若他知道此事,一定会回来。” “你都说康太君是守皇陵去了,又哪能轻易离开?那是对先帝的不敬!何况,皇陵不管是离帝都还是边境都尚远,一来一去也要半月,居延能等得了?眼下形势容不得丝毫拖沓。” “若要离得近,直接就让身在居延的李将军挂帅啊,他长期驻扎在边境,对阵经验也丰富。” “不不不,李将军若是合适,居延眼下不会是如此情境。倒不如请路将军出山。” “路将军?郑大人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路将军今年六十有八,早已老眼昏花,连行军图都看不清了,再加之腿上有疾,在家中走上几步都方要拄拐才行,如何能带兵?” “那就他儿子,虎父无犬子,一定是个能打仗的。” 有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人群中伸出只抖抖索索的手,“郑大人,你莫不是忘了,下官就是路将军的儿子啊。” 众人本差点儿打起来,听了这话倒是停了拉扯对方的手,一致开始嘲笑那位郑大人。这位小路大人可是个在体弱不过的文官,且还是个药罐子,若让他上前线,倒还不如让路老将军去。 “而且下官亦无子嗣……”小路大人继续说道,直接把郑立堵了个脸通红。 底下的吵闹声扰得任茗连阖目都不能够了,他端正了身子,冷眼看着底下的一切。 这殿下的一众明明都知道尚勇去边关是再合适不过了,却偏偏都有意识的把他忽略了。不过是自尚勇回京后,这台阶下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打压排挤过他,怕其得势后再报复罢了。 这就是东笪的臣子,任茗抬眸瞥了明柯一眼,呵,都是这人选出来的好官。 “好了,本宫已听了你们心中有哪些合适的带兵人选。李卫确实很好,可惜……”任茗想起那信上所诉,沉痛道:“他阵亡了。” 底下一众人立时便跟着悲痛起来,哭嚎哀叹者甚多,却不知其间有几人是真心?怕是假意来得更多些。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4 任茗冷漠地看着殿下众人的诸多神态,明柯默然。 那班图敌袭实在是来得突然,绝对是有备而来,驻扎在边界的东笪将士们被杀了个七零八落,他们转眼便能逼至居延城下,除开驻扎在边境的军队无主帅,军心散漫之外,任茗不相信其间没有内应。 而李卫阵亡,当时的主帅蒲方却是临阵脱逃了,现下不知在何处,任茗已经能确定这人有问题,只是现在他不愿宣扬开来,免得处置了虾米,却把大鱼给放跑了。 “宋相,你来说,如今李卫亦不在了,何人合适?”观察够了,任茗心里大概有了底儿,他缓缓开口。 “尚勇。殿下,尚将军最为合适。”宋儒无视众人的尴尬,径直上前,跪下叩首,“殿下,臣恳请让尚将军挂帅,逼退班图浪子野心,卫我东笪大好河山。” 这个众人都避之不谈的名字,却是任茗属意的人选,而今终是从宋儒口中被说了出来。 任茗颔首,满意道:“封尚勇为定边大将军,任成器为监军,即日便奔赴边境,征讨班图,卫我东笪大好山河。” 语毕,退朝,不管身后朝臣是何神情,起身离开了帘后的凤椅。 众人再有其他想法也是不敢说了,倒是任成器软了腿,阿弟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把他往那吃人的战场上送啊,真是要老命了。 …… 书房,此间此时只他们二人。 “尚勇……他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去边关了。”明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任茗继续看折子。 “你大哥不适合当监军。”明柯挪步到他身旁。 “我知道。”任茗换了个方向看折子。 “那你……”明柯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第48章 调戏不成 明柯在沉默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在气自己以前的做事风格,于是明明什么都计划好了,还故意不说明白,估计是发泄这长久以来的怨气。 这般的小心眼儿,搁明柯眼里,只觉得好笑,于是他走上前,挨在佯作极其认真的看折子的任茗身边,下一刻,如白玉雕刻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就夺过了他手中的折子。 任茗皱眉,抬首,眼里一片深沉,不耐烦地问道:“做什么?” 他伸手要夺回折子,却被明柯一挡一拉间直接把手给握住了。 明柯不仅握住了他的手,还把他的手轻轻的包在掌心中,放在唇畔,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未及任茗恼怒翻脸,明柯先笑了,笑里透着丝邪性,他一边握着任茗的手不放,一边又翘起前些日子被任茗咬伤的手指,“你瞧,你咬我一下,我却只不过是亲你一口,你舍得让我疼,可我舍不得。”他想看看,这人现在能容忍自己到何种地步。 “放开,你放开我……”任茗很愤怒,但在对上明柯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又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那一方,一时之间也不晓得挣脱。其实,以明柯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挣脱实在是太容易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5 “那我要是不放开呢?会如何?”明柯猛地俯身,张开双手,一手按在凤椅上,虚虚的把任茗罩在了身.下,握着任茗手腕的那只手却是又递到了任茗的唇边:“那你是不是还要再咬上一口?先说好,你咬一口,我亲一下。”话里满满都是恶趣味,他偶尔,也是想得寸进尺一下的。 任茗的耳朵尖都红了,大脑也一片空白,却强撑着恶狠狠地大声说道:“我再说一次,你放开。”如果忽略那颤音的话,倒还有点凶狠的意味。 明柯眼神越来越暗,他复又把任茗的手放在了自己唇畔,随即又轻轻地咬了上去,浅咬啃噬,却不过只是调.情罢了。他眼瞧着任茗的身子突然抖了抖,面上的神态由愤怒转为了恐慌,甚至还在不经意间带了点点哀求,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明柯笑着摇摇头,“现在你总可以说说你的安排了。” 任茗突然想起了明柯是喝了喜汤的,于是陡然放松,说话也有了底气:“今夜你就知道了。” 倒卖起关子来了,明柯笑笑,没有继续追问。凡事谋定而后动,他收回之前的话,这人在他不在的这一年里,已成长了许多。 只是可惜,任茗还是不适合待在这皇宫里,牢笼再是华丽,终究也只是牢笼,若是不得自由,天长地久,便会生怨…… 待自己过身后,一切都该回到正轨,明柯怅然想道。 “你又在想些什么?”被明柯这么一闹,案上的一堆折子,任茗挑挑拣拣,没一封能认真看下去,他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人刚刚的动作。无耻,下流……他心里暗骂,脸上却是绯红,偷偷瞥了明柯一眼,又发现那人在发呆,脸上一丝表情亦无。 任茗估摸不清自己当下的内心感受是什么,但显然之,恼羞成怒是容易的,且不过就是在那一瞬间。其实他把话问出去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点儿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是来不及收回了,只能硬着头皮再听听那人的回答。 “我啊,我在想你说的今晚,阿茗,你可知道,你每夜都会爬到我榻上来。”听到任茗在提问,明柯猛地回神,看到眼前这人耳尖上还未散去的绯色,一时之间就没控制住自己的嘴,把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内心深藏的最大疑问给问了出来。 “不是,不是我。”任茗陡然变得苍白,他近日才晓得此事,且自欺欺人的以为明柯没有发现,只要今夜把事情解决了就可以,这事除了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晓得。 任茗不敢抬头看明柯此时是什么神情,又是用什么眼神来看待自己。他最不想在明柯面前示弱,过去那些年他装够了,于是自与明柯重逢起,他恨不得把自己武装的刀枪不入,或者干脆就先发制人,生怕在明柯面前显出一丝脆弱来,可偏偏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明柯识破了。 明柯以为这人是不在意的,却没想到被自己的一句话激出这么大的反应来,他柔声道;“没什么的,我同你闹着玩的,若……” “啊……”明柯还未说完话,被任茗一声近乎凄厉的尖叫打断了,“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他恐惧极了,整个人蜷缩在凤椅上,侧对着明柯,偏又偏着头用恶狠狠的眼神虚张声势,仿佛只要明柯敢上前一步,他就会扑上来撕碎明柯。 可惜,他那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姿势实在无甚说服力。 “殿下,怎么了。”候在殿外的长随只听得主子一声凄厉的尖叫便再无下文,怕出什么事,便以内力传音入室询问。 殿内的两人都听到了,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明柯见任茗除了戒备着自己并不准备搭腔,便强行提了内力用以回应,“没什么,不必进来。” 见面前这人戒备着自己的样子,明柯一时之间也有点后悔,不该见这人这段时日对自己没那么排斥,就随意调笑他,毕竟自己是知道他性子的。 明柯轻叹一声,便要转身出殿,准备把这方空间留给这人好好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方才走出三四步,又听到后面那人几不可闻的轻声说道:“不是我自愿的,今夜你便晓得了。” “你别回头,出去吧。” 明柯却是准备转身瞧瞧这人现在的神情的,可听到此言,这声音里又是隐隐的哀求,他不必回首便可想象任茗此时有多脆弱,于是他顿了顿脚步,便疾步出了殿外。 待到明柯走后,殿内才有了低低的抽泣声 “是那香的原因,我不是自愿的……我怎么可能是自愿的呢……” “我不喜欢他……任茗怎么可能会喜欢司空明柯呢……”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6 “等今夜他就知道了……不用我解释,他就知道了……” …… 任茗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许久之后才平静了下来,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把凤椅上的自己蜷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晚了点orz 凌晨还有一更 第49章 捉奸好戏 外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明柯没有入睡,他在等着任茗要给他的答案。 夜明珠的光幽幽暗暗的,外殿里的镏金的瑞兽模样的香炉徐徐吐出的还是熟悉的香气,任茗抿着嘴躺在明柯身旁,却是近乎负气的扭着头。 明柯笑笑,这人今夜却是难得的清醒,如此,还躺在这榻上,也不晓得是在卖什么关子。 夜已过半,万籁俱寂中,原本是除了虫鸣再无其他的,偏这漫长的一夜于某些人而言有着别样意味,并不打算就让它如此平静的过去。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便是火急火燎的敲门声,“殿下,快开门。”是长随,明柯准备翻身下榻去开门,却被任茗拉住了手。 自明柯替了长随睡在外室小榻给任茗守夜,长随夜里就回了自己的居所,这大半夜的来敲门,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明柯眼中波光一闪,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瞧了一眼任茗,这人在听得脚步声时便已翻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此时见自己回头便放开了手,但是瞧着亦无下一刻又侧身的打算,心道总算不是只背对着他了。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映着眼前任茗微微憔悴的容颜,映出浆纸般的苍白面色,不喜不悲的表情。 可怜殿外的长随还在狠命的敲着门,却没想到殿内的两人压根就不着急,长久的对视中,若非还记着自己要做些什么,亲亲抱抱绝对是可能发生的。 当然,任茗始终没忘记今夜要做些什么,下一刻,倒是在明柯的猝不及防下,主动地脱了外衣,要亲亲抱抱明柯…… “别敲了。” 长随猛地转身,看着面前的竹太君,霎时间如坠冰窖,一阵夜风吹过,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昭平殿放了安置了不少竹策手把手带出来的暗卫,于是他此次夜访却是没带人的,偏巧甲一给他开门的时候,他顺口问了问今个晚上任茗殿内的情况,却被夜起的长随给撞见了。 宫侍们虽不知皇隐是何,却也晓得宫里的竹兰二君地位是不同寻常的,于是长随虽不知竹策怎深更半夜来昭平殿,但也不敢贸然问询,只反应快的把其引到了正殿喝茶,说是自己去把太君给叫起来,不耽搁二位主子议事。 竹策被撞见也是不慌不忙的,听见长随请自己去正殿喝茶也是欣然应允,只当作不晓得他的小心思。 而长随刚走,竹策便离了椅子,跟在长随身后,他功夫是一等一的好,内力深厚,若想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7 随意在腰间取下一枚玉扣,竹策弹指间便击中长随的穴道,直接断了长随下一步的动作,连出声示警也不可能了。 竹策清俊的容颜似冰封,不疾不徐的慢慢走到门前,凝神,微微侧耳,随即面上布满了阴霾,他虽已从手下的耳目传来的讯息中猜到了几分,但与亲耳听到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听到的是什么?他听到的是里面传来微微的喘息声,小榻的嘎吱作响声,还有衣料摩擦的的轻微声响。 下一刻,他直接以内力震断了内里的门栓,猛地推开了殿门,“太君好兴致。” 榻上翻滚的两人停住,半晌,任茗才从重重锦被里露出了个脑袋。 “怎么?太君还要继续不成?”竹策冷笑。 任茗慢吞吞地下了榻,未穿鞋,白嫩嫩的脚丫在乳白色的长毛毯里若隐若现,“竹君,本宫同这个随侍感情甚好,同榻而眠有何要紧?同是喝了喜汤的人,难道还能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事不成?” 竹策冷眼看着眼前二人,半晌才出声道:“先帝该是给太君说过皇隐为何,太君猜猜,多福阁的高越是不是个胆大的?” 方才还安稳从容的任茗听到竹策提到了高越才真正变了脸色,原本平静的眸子里此时盛满了慌乱,“本宫不懂竹君在说些什么。” 竹策疾步上前,伸手把还在榻上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明柯给扯下了榻,“狗奴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话里满是绝然狠戾,瞧着像是对明柯说的,偏又侧首瞧着任茗。 “……你……你放开他。”任茗抖声说道。 “太君对他都这般有感情,陛下可是您亲子呢。”竹策轻声说道。“若是太君您的不贞名声传出去,结果不过是在冷宫中消磨岁月而已,可陛下呢?会不会有人怀疑陛下的血统?我真的不敢想象……” 任茗有些失态,他猛地跌坐到地下,对上了竹策满是大义的眸子,惶恐道:“怎么可以?旻儿是先帝的亲子,怎么可以这样揣测他?”言语里满是恐慌,就像是下一刻,天就要在他眼前塌下来。 “怎么不可以?流言多可怕,一直被娇宠着长大的任家公子不知道,以后的任太君怕是要尝尝了。”竹策一脚踢开了明柯,抖了抖双袖,踱步到了任茗面前。 “……你……你别过来。”任茗把身子往后挪了挪。 “任茗,主子那么宠你,就算他去了,我也是要替他好好照顾你的,只是……”竹策顿了顿,轻笑出声。 “只是什么?”任茗膝行上前,扯住竹策的衣袍,“竹君,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他是完全不顾体面了,发髻凌乱,面上满满都是眼泪,往日里的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统统没了影,只剩下绝望的哀求。 “任太君,这又是何必,可不是我想不想放过你,毕竟,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必说您这事就是在玩火,而我竹策就像是张纸,就算有心想护住您,可世上又哪有纸能包住火?”竹策微微蹙眉,细声细气地说道,到最后竟无端透出股幽怨意味来。 任茗松了手,一下软倒在地,看着便觉得那样子透出股说不出的绝望来。 “不过,我确实是有个办法能让太君您安安稳稳的,且无后顾之忧,这事至此便天知地知,你我他,三人知。”竹策淡淡的瞥了一眼明柯。 “不,你不会这么好心的。”任茗猛地抬头,瞪视竹策。 “可太君再想想,陛下还那么小,若是……您就不想试试吗?”淡然而清雅的声音,竹策胸有成竹,他笃定任茗会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任茗:谁还不会演戏咋地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8 明柯:…… 不懂为什么她们这么喜欢逛街,被绑架了一整天orz 第50章 前往边关 “若是您微服去了边境,此事自然是迎刃而解。”竹策理了理腰间的坠子,方才从上面拆下了个玉扣,此时这条坠子便是将散未散的样子,看着不顺心,他索性直接解了下来揣在袖里。 任茗顿了顿,开口问道:“何意?” “一则若您微服去了边境,此事若是在日后走漏了风声,亦可推脱为是太君您的替身所为,而您早已身在边境。二则如今与班图的战事不如人意,此时军心动荡,太君是陛下生父,若是前往,在关键时刻亮明身份,便如御驾亲征,于鼓舞士气必是大大有益。” 任茗冷笑道:“竹君,你当我不知其中利害?这一路上的变数,可没人能说得准。”这人,总算是把此行目的给抖出来了,若不是自己知道孔家给这人的指示,怕是真要信了。 “是啊,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竹策轻笑出声,“就像是长孙元君,先前被您软禁在凤梧宫时,谁人能想到转眼间就要称帝?” 竹策眼瞧着任茗又开始情绪不稳,才慢悠悠得走到明柯身前,弯腰,抬起其下巴,扭头朝着任茗笑道:“太君放心,我作为皇隐自是要承担自己的使命的,若是有一天连这内宫都乱了,陛下就由我护着,您和这位倒是可以自去逍遥,只是不晓得长孙祈仪可会像我这般好说话?当然,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像他那样谪仙般的人物,该是什么都不会同您计较的。” 竹策手下用力,捏得明柯的下半张脸都变了形。 孔家不知又对这小木头做了什么,以往再是温柔小意不过的人此时竟也会迁怒他人了,明柯腮帮子已是痛的麻木,却又不能反抗,于是只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漂亮的男人一个个翻脸都比翻书还快,还好自己最是大度,不同他们一般见识便是。 任茗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竹策身旁,却是未分一分视线给明柯,“你说什么?他要称帝了?在何时?”连连追问,面上满是急切。 见这人在任茗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亦是一样要给权力让路,竹策便松开了捏住明柯下巴的手,淡然道:“我接到那边传来的消息,大典就在这几日了。居延出事,长孙家起事便师出有名,这么急切的登基,该是也想淌这趟浑水。居延这摊子就看最后是谁收拾好了,民心易失难得,太君,您再仔细的掂量掂量,左右我同胞弟只是先帝的皇隐,这司空的后世江山如何,同我们原本就是不相关的。” 竹策平日里最懒得说话,今日一日说的话都快抵上一月的量了,实在累得慌,又见任茗不知在想些什么,呆愣着也不吭声,想着该说的都已说了,便转身准备回宫,他相信这人不管如何斟酌,最后铁定还是会去边境。 “好,本宫应下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答复,竹策的手顿了顿,惊诧不过是瞬间,随即便推门,出殿,解了长随的穴道,甩袖合上殿门,动作一气呵成。 长随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想着应该无大碍,亦不敢现在进去触霉头,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估摸着以竹策的脚力,此时该早已出了昭平殿,任茗理了理衣袍,看向明柯,嗤笑道:“起了吧,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你倒是装得越发娴熟了。” “你没有游梦症,这是怎么回事?”明柯闷闷的开口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他在香里动了手脚。”任茗听此事被提起,陡然沉下了脸,随即又冷笑着添上了一句,“也是,他毕竟是你的皇隐,想来跟你学了不少下作手段。” 这些时日,才觉得这人软化了几分,可经此一事,又给浑身裹上了刺,这次大概自己到死也见不到这人半分温情了,明柯心里微酸,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柔声道:“那你怎知他当初设局是为了让你去边境,而不是打着坏你名声的主意。” “我截下了孔家给他的信,信上便是要他使计把我弄到边境去。何况你不是喝了喜汤?”任茗轻笑出声,“说来,你好像从来没排斥过此物,若非嫌麻烦,我倒是很想看看陛下您大腹便便的样子呢。”陛下二字,听着是敬称,放在此情此景中,不过是嘲弄罢了。 “不是说,高越……”明柯本以为这人什么都知道了,可越听越觉得奇怪,便出口询问,谁知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是我让长随事先就买通了高越,教他这么说的,怎么,你以为那汤真是假的?”任茗笑笑,瞧着这人不痛快,自己心里真是舒服呢。他转身进了内殿,正是半夜,把需要的物件收拾好,便能即刻起身。 明柯摸了摸鼻子,原来这人真的还不知道,一时间有点心虚,可又见任茗压根不打算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便跟着进了内殿,帮忙收拾行李。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89 …… 居延城被困已有半月之久,帝都派来的援军却迟迟在路上磨蹭,至今都还未抵达。 班图那帮蛮子仗着人多,轮番上阵,尤其是这两日攻势更猛,也不顾兵力的损耗,死命地攻城。 范至站在城楼上,看着在城下疯狂攻城的敌军,满眼血丝。他这段时日一直守在这城楼之上,倦极才靠着城墙休息片刻,也很快便睁了眼,怕在自己的睡梦中这城就被攻下,这城若是在他手中丢了,他范至便成了东笪的罪人。 范至缓缓扫视周围,满城的青壮年都已聚集在此,此时伤得伤,残的残,个个都跟他一样累得半死还不敢休息,面对多于己方数倍的兵力,却是面上皆无胆怯,视死如归,这才打退了敌方一次又一次的猛烈地进攻。 范至的心悲痛莫名,他悲的是,蒲方那个孬种眼下不知躲在哪里去了,李将军却又战死,居延靠着他一文官和这残存的兵力,也不知能支撑到几时。 其实这城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照这样下去,援军大概是赶不上了,居延三日内必破,可他们身后还有老父幼子,若是不拼,城破了必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倒不如战至最后一刻,两眼一闭便不用再管自己身后如何了…… 城墙下的敌人越攻越猛,城上的人亦在顽强抵抗,只是他们看着底下越堆积越多的尸体,那都是自己的同伴,又怎会没有无力感涌上心头? “大将军在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感伤的说了一句,只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便住了嘴。 范至却是听到了,他转头狠瞪了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一眼,厉声说道:“援军将至,左不过再撑上几日,居延便得救了,若是再有人动摇军心,别怪本官不留情面。”支撑着大家的不过是信念,若是军心散了,斗志便散了,即使他自己亦知怕是撑不到那一日了,却还得咬牙让众人都挺住。 “大人……大人……李将军,李将军活着回来了。” 如闻惊雷,众人猛地转身,远远瞧见了一个小孩儿往这边儿飞奔而来,脸上满满都是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在边关,会有重大的感情转折 第51章 真真假假 直到那小孩奔至眼前,范至才从这令人惊诧的消息中回过神,随即便是狂喜,他双手把住那小孩的双肩不住摇晃,急切地问道:“李将军眼下何在?” 那小孩儿咽了咽口水,忙道:“将军此时就在城下,他让大人开城门,准备先去会会对方。” “援军也到了?”范至猛地睁大了双眼,他没想到惊喜之外还有惊喜,天道不亡东笪。 只是下一刻,他的喜悦又被冲散了一半。 只听那小孩儿闷声道,“还没,将军说让您只管开城门便是,他有办法。” 望了望对面黑压压的敌军阵营,范至将信将疑,他知道李卫不是个会乱来的人,可这段时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城中兵力此时已尽在着城楼之上,也不见他上楼来调遣一兵一卒,什么准备都无便要让自己开城门,这李卫莫不是想孤身一人出城杀敌?他额上沁出冷汗,心道,这人不是疯了便是傻了。 范至的视线又移至城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东笪牺牲的大好儿郎的尸体,心内酸涩无比,他咬咬牙,招手示意旁边举旗的兵士挥旗子示意开城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0 也罢,自己是文官,李卫是武将,武将才是最清楚战事,总不会是一时的癔症罢,只是,李卫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范至凝神望着城楼下,心内暗道。 哪知下一刻,范至猛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边班图的人也是懵了,他们眼瞧着城门大开,众人都夹了夹马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没想到压根没有人出城,往自家阵营奔过来的竟是——一群牛。 居延城里的耕牛该是全都在此了,百头左右,相邻的两头被一丈长短的绳索连接着,百头皆是如此,展开便是浩浩荡荡的一群。这牛群似乎被喂了药,头头焦躁不安,牛眼赤红,尾巴在半空中甩得啪啪作响,跟着领头的那头被红色的染料染得通红的牛向着班图的兵士们狂冲而去。 牛蹄踏起尘烟阵阵,范至在城墙上见此奇景,呆愣片刻后,欣喜若狂,急忙挥手示意身后军士敲响战鼓,激动之余,竟在不知不觉间涕泪满脸。 班图的兵士们根本躲闪不及,只呆愣了片刻,疯牛群转眼便至,个个被吓得肝胆俱裂,慌乱之中拿起手中武器戳刺,那牛群受了伤愈加焦躁,头上的犄角胡乱地冲顶着人群…… 东笪的城墙上响起战鼓声声,一时之间士气如虹,这是他们被围困的这半月以来,疲累绝望中,终于真正的对守住这城生起了希望。 …… “范大人,你怎地哭了,这样可不好看。”李卫上了城墙,走到了范至身边,搭上他肩头,扭头见到他满脸涕泪,顺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调笑道。 范至脸一红,猛地打开李卫的手,退后两步道:“将军,还好你回来了。”只当没听见这人先前对自己的调笑,毕竟这人喜欢调戏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他大难不死,又立下此功,自己便忍他一回罢,他心道。 “将军……”娇娇怯怯的一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范至扭头,便见一清清秀秀的素衣少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身旁这人,他给了李卫一拐肘,皱眉道:“这是……” “他叫阿名,别看娇娇弱弱的,于制药上却是了得,我便是他救得。哦,对了,亦是有了他的药,才有了这疯牛阵。”李卫走至阿名身旁,笑着向范至介绍。 阿名躬身,轻轻柔柔地向范至行了个礼,“见过大人。”他起身时却是一个没站稳,幸好旁边的李卫,张开了双臂,他就正好倒在了李卫怀里,抬眸,又是一个羞涩的笑容。 “嗯。”范至见了此情此景,只觉得心里闷得慌,“这疯牛阵能撑到几时。”他转身回望城下,却是换了个话题。 也就没看见在他转身后,两人皆是迅速地换了脸色。 哪有什么美人救英雄,连大难不死都是假的。李卫不是李卫,是明柯,而世上更没有阿名,不过是任茗罢了。 明柯是在边关待过的,不是御驾亲征,只是化名。明柯在曲府给小九按上的身份——李将军麾下大胡子的曲百夫长,就是他本人。 因确实同李卫相处过不少时日,故他假扮起李卫来也算得上得心应手,倒是任茗反而不太像普通的山间药郎,只是战况危急,众人见李将军出现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无甚怀疑自然也不会花费工夫去仔细推敲其间的真真假假。 于是,他俩在要保住居延的同时,也为李卫的生前唯一执念合计出了一场戏。 明柯揉了揉腰间被掐疼的部位,这人也真是的,不过是做戏,他自己也默认了的,自己不过抱他一抱,竟也在暗地里找准他腰间软肉掐。 他只是在心底默默发闹骚,抬头时却又被任茗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得,惹不起这人。 若不是路上碰巧遇见了重伤濒死的李卫,念起忠君爱国允了他一诺,明柯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保住居延,又怎会再放任自己现在儿女情长里。至于任茗愿意陪他做戏,明柯起初是讶异的,但转念一想这人大概也是感念于李卫的痴情,这般想来,也就正常了。 范至啊范至,一时的苦闷到底比一世的心伤来得痛快,明柯心道。 见李卫没回话,范至又问了一遍:“这疯牛阵能撑到几时?” 明柯回神,听及此问,踱步到范至身旁,“你觉着能撑到几时?不过是个小手段,挡不住班图大军攻城的。不过,这亦是我李卫,给犯我东笪者的一个小小见面礼而已。”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1 第52章 不过把戏 “呵。”范至冷笑一声,扭过头不理明柯,这人典型的捧着他点儿,下一刻便不晓得自己还在地面上了。 “你看那牛群,能看出什么吗?”明柯同范至不过只有几面之缘,在一个谈不上如何熟悉的人,装一个和他很熟悉的人,本就是十分困难的,而范至不盯着他看,他就不用担心细节处的破绽,反而轻松些,商量起事来也自然得多。 范至哼了一声,依旧不搭理他,目光却是落在了远处的牛群上,开始仔细的观察牛群的异常。 开始班图的兵士没反应过来,因此在前方的人员伤亡尤其严重,然而一时的兵荒马乱过后,距牛群稍远的地方便组织起了弓箭队。 远程距离的杀伤性武器按理说来应该是对那群疯牛有用的,毕竟它们身上的也是普通血肉,亦不是什么钢筋铁骨,却没想到,弓箭真没什么用。 那群疯牛若是被射中了,虽说也是血流不止,但行动无丝毫受阻,依旧是到处冲撞,且因受了刺激,更是疯狂,直接把班图的军队给冲撞散了,那牛就跟在人后边儿追,根本聚不齐兵力。 范至猛地转身,却不是同明柯说话,而是疾步走到任茗身前,握住他的双肩,急声道:“你用的是什么?” 任茗时刻记着自己扮作的小白花的身份,加之他的药郎身份本就是明柯胡诌的,他也不知道其间是怎么回事,就干脆眼眶一红,装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什么也不说,然后求救地望向明柯。 二人都是做戏的高手,一个眼神收到,下面该怎么编排就都晓得了。 “范大人,你快放了阿名,他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明柯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至二人身旁,掰开了范至的双手,把任茗揽在怀里柔声安慰。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范至瞧着眼前这两人,只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他原以为李卫这木头是不懂感情的,却发现是自己错了,他心中酸涩,想直接拂袖而去,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固执地再问,却是盯着任茗,不敢看李卫一眼。 何苦自找难受,看着他对其他人柔情蜜意。 大概也觉得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亲昵了点,明柯放开任茗,尴尬说道:“他被吓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阿名用在那群牛身上的药性霸道,除非它们的血流干了,药性才会慢慢消失,药性消失了,牛才会倒下,否则便会一直癫狂下去。” 听闻此言,范至复又深深地看了眼任茗,沉默半晌才偏头对着虚无的远方,轻声说了一句:“这般的虎狼之药,小哥日后还是少用为好。” 说罢,大步走下了城楼,“既然如此,今日,那班图该是不会有什么异动了,我回我那小屋歇息一会儿,李将军就先守着这儿罢,若是有用得上我范至的地方,尽管遣人来找我。” 打仗本就是武将的事,他一文官,实在是累了…… “这阵不过只能撑上个一日,明日我会亲自出战。”明柯高声说道。 那个背影颤了颤,却是没有转身,很快消失转角。 任茗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范至都不在跟前儿了,他自然也不用扮什么小白花,尤其是他其实特反感这种角色。 只是……任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你觉得他爱他吗?” 周围人多,不便直接说明,但明柯知道任茗问的是范至爱李卫吗? 他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世间的爱并非是一种表现形式,亦不是所有的深爱都要显露人前,只有爱过的人才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懂。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2 于是明柯轻笑了一声,却又平静道:“谁知道了,或许是那个人一厢情愿吧。”不,不是的,不是一厢情愿,谁知道范至此时又在哪个角落独自心痛呢。 …… 在阿图尔看来,只要边境没有家的人在,攻城一定势如破竹,从东笪手中抢几个城池来玩玩绝对一点难度都没有,却没想到在边境的第一道关卡居延就花费了不少气力,且至今还没能把这城给拿下。 阿图尔起初会这样想也是有原因的,他从东笪叛将蒲方口中得知,居延城里只得一文官,叫范至,就以为攻下这城轻松得很,便也没想到眼瞧着半月已过去,却还没攻下来。 他心里憋着气,号令手下加强了攻势,以图能加快攻城进度,己方又是天时地利人和,眼瞧着这几日就能拿下把居延给拿下,没料到今日竟被一群畜生给弄得灰头土脸的。 “奶奶的,真丢脸,传回去,那些杂种背地里不晓得要怎么嘲笑老子,呸。”阿图尔,越想越气,也顾不得身边还有没有外人在了,直接就开骂。 有亲信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以眼神向他示意了一下在座还有外人,低语道:“小王爷……” 阿图尔怎不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示意他退下,一甩袖子直接坐下,以极其轻蔑的眼神把营帐内的众人都给扫了一遍:“无妨,不管那帮杂种背地里搞多少动作,也上不得台面,至于居延,也绝对会是我阿图尔的战利品。”若不是还想着给彼此留些脸面,他也不介意挨个点名,让这帐子里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滚回去直接跟他们的主子汇报他阿图尔说了些什么。 底下的人本就惴惴不安,听了这突兀的几句,更是心惊胆颤,胆大的不过只是冒了点儿冷汗,胆小的直接汗湿了甲衣。 自古权力斗争,最先撼动的可不是大树,先受伤的不过是树底下的如他们之类的蝼蚁而已。 营帐里一时之间安静异常,众人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而阿图尔则是在继续皱眉思考居延城的现下境况。 沙格,也就是之前出声的阿图尔的亲随,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又想到拿人手软,不如替人说说好话,眼珠儿一转,有了想法。 “小王爷……要不,还是把蒲方给叫过来。”他佝偻着身子上前几步,谄媚地说道。 阿图尔平生最看不起软骨头的人,被人提起了那个东笪叛将,脸上便直接挂上了不屑的表情,他嗤笑一声道:“本王以为能上战场的都是些铁血男儿,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容易收买,贪生怕死之辈,也就是在东笪才会有种人,蒲方这种小人,若是在我班图,丢去喂狼,狼都嫌弃。” “是是是……” “我班图不会有这种人的……” “东笪贪生怕死的人多着哩……” …… 底下一片附和声,话里豪气满满,就像是班图遍地都是英雄好汉一般,而在其中自己还必定能算上一个。 阿图尔听着他们吹牛很是不耐烦,在他眼里这帮人跟蒲方也是没甚差别的,不过是没给他们一个叛国的机会罢了,不然,结果亦是一样。 若论英雄好汉,他能数上几个出来,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东笪的康家人,康家威名,而今犹在,只是上一代死得差不多了,和自己平辈的只剩下个康永嘉,也基本上算是废了…… 阿图尔摇摇头,康家衰落,东笪亦将势微,班图的好日子来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儿可惜,毕竟还未同康永嘉交过手,不过,他想起今日见的疯牛阵,绝对不可能是出自那范至之手,那会是何人呢? “罢了,沙格,你把蒲方带过来吧。”与其自己在这里东猜细想,不如直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来问问,阿图尔表示,废物利用他是不介意的,甚至,他很乐意把其的价值全压榨干净再随手扔掉,也算是随手帮东笪的一个小忙了。 “是。”沙格应下,出了营帐,不多时,便又带了个人进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3 阿图尔没见过蒲方,在他的猜想中,能轻易叛国给他国当走狗的也该是什么小人面相,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人。 身上煞气很重,一条刀疤从额际直划到下颌,像条弯弯曲曲的紫黑色虫子匍匐在脸上,肤色亦是偏黑,眼神却是异常沉稳和坚定,他跟在沙格后面进的帐子,偏偏那股气势,把周围的一切都给压成了配衬…… “见过小王爷,见过各位大人。” 直到那人走至营帐中心,向阿图尔和其余人拱手作礼他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居然会是个叛将。他同蒲方有过不少信件往来,却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信里表现出来的那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瞧着倒确实有个在战场中浴血冲杀,一点点慢慢被磨砺出来的样子。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看上去英勇的一样可能是狗熊,阿图尔心里在嘲弄,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甚至还堆上了笑容,极其热情的迎上去,扶起他,郑重道:“蒲大人快快请起,你是我班图的大功臣,待到得胜返都,本王必定上旨为大人请封。” 这般认真的承诺,谎话听上去也让人恍惚觉得是真的,好似忘了就在这营帐中,他自己上一刻还说了些什么。 上位者,惯会玩这把戏,上一刻把人高高捧起,但谁又能猜到,何时,才到被丢弃的下一刻呢? 无知者无畏,大智者不惧,无关己身者则觉得无所谓。 他是第三类。他不是蒲方,他是何文。 何文接到阁主的指令,便出了曲宅,一路奔赴边境,路上遇着了明柯二人,又眼瞧着二人把李卫救起,他欲避开故人,抄小道时却撞见了蒲方。也怪蒲方运气不好,直接撞在了他手里,无名阁的鬼使,自然是对其叛国一清二楚的。 于是,一为了家国大义,而为了任务所需,何文直接出手了断了蒲方,又仗着班图无人识得此人,竟是大摇大摆地径直去了班图营中。被班图这边儿冷待了几日,他也不着急,反正只要最后能达成目的便行了。 而今日,何文知道今日本国给了班图这帮蛮子一点儿小教训,便晓得今日那小王爷一定会遣人来找他。 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好痛苦,零点前还有两千多字orz 加油不进小黑屋23333 第53章 所谓叛将 “不知小王爷唤我来此营帐中,所为何事。” 何文刚才拱手作礼的时候,大概摸清了此时营帐中的情况,这小王爷阿图尔虽是嫡出,但却只是班图王的幼子,其上还有三个哥哥,只是他们的阿爹出身都不高,虽说阶级地位是个问题,但他们毕竟早出身这么多年,多年经营的势力也大致可以弥补其中不足了。 而此时在这攻城的军队中,各有阿图尔的三个哥哥安插的实权人物,其实若是阿图尔脾性稍微温和些,以他深受班图王宠爱且是嫡出的情况而言,想要转阵营的臣子不在少数。 可他偏生性情残暴,且最看不得为苟且偷生而叛主的人,于他而言,这种小人,便是不可信赖的墙头草,既然不可信赖,就不可用,总归他手里从来不缺可用之人。 因而何文也知道,自己此次所扮演的蒲方,也绝对会被阿图尔划为不可信赖的那一部分人,不过,他本就没打算一定要让这小王爷信任他。 正因为太无所谓,何文脸上的表情倒是平静得异常了。 阿图尔在他脸上看不出来什么,顿了顿,长声大笑道:“蒲大人这是在恼怒小王这段时日一直没有召见你吗?实在是抱歉,这居延久攻不下,小王真是急得连用膳都顾不上了,若是冷落了大人,请勿介怀。” 何文皱眉,连带着脸上那条紫黑色的伤疤在扭曲,有点渗人,偏他语气却是面上的凶恶极其不符的温和:“小王爷,我现在只是平民,不必如此称呼我。”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4 “是小王称呼不当,该称您为蒲将军才是,谁都知道这东笪边境这百年以来,您是第一个非康姓的主帅,可见您之大才。”阿图尔笑声连连,他的亲信沙格也跟着附和,其余的人更是跟着称赞。 何文摇头,缓声道:“不,将军此官职是东笪给的,如今我已弃暗投明,在班图便是白身。” 阿图尔顿了一下,自以为听出了其中奥意,这人这般会说话,能当上边境主帅倒也正常,毕竟如今的东笪位子上做的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孤儿寡父,却是再好糊弄不过的,只是这蒲方若是把他都当作那般耳根子软的人,可就不行了。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即使是说的再含蓄,大抵彼此也很快就能明白,遑论说得如此直白,就差直接开口要个官儿当当了。 但阿图尔不是个没收到胜利结果就随意给人好处的人,何况这人于他而言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原本就只是用完即扔没打算给什么甜头的,于是他微微沉吟道:“确实是这样的,只是若想要明正言顺,还是得让父王下旨封赏,可……” 何文自是明了这人的潜在意思,但是自己的目的尚未达到,还得继续。他抬头,正视着阿图尔,微微一笑道:“小王爷不必为难,我自知不是那块料,这段时间发现浣衣的活计于我而言,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阿图尔自是晓得他在说什么,倒还有几分胆量,敢在他面前抱怨这些。 这些时日何文待在班图,也不是就被当个客人一样被好生待着,虽表面上不是俘虏,却也同俘虏的待遇差不离了。他跟那些下等奴侍一起换洗兵士们脱下来的脏臭衣裳,兵士们虽都外穿甲衣,但挡不住里衣被血汗浸透,且为着身体也换得勤,只是浣衣的人着实苦累了些,边境缺水,几盆水便要洗百件衣,整日跟那脏臭物接触,身子原本就弱的病倒了不少。 阿图尔不晓得这些人的情况有多糟,只是折腾蒲方确实是他属意的,此时听了何文的抱怨亦不动声色,眉头微蹙,佯作讶异道:“怎会如此?沙格,你下去好好查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候在他身旁的亲信恭顺地退出了营帐,去惩治那莫须有的人去了。 何文垂首,却是默然无语。而阿图尔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之后,复又凝视着何文,语气变得更加舒缓柔和的说道:“虽然要,父王下旨才是名正言顺的,但眼下战况紧急,也就先委屈你了,先封你为战前指挥使,直属本王麾下,只听本王号令,等攻下居延,本王即刻向都城请旨。如何?” “谢王爷。”何文躬身行礼,他要得就是个职位,口头上说的也作数。 “蒲大人该是有所听闻今日阵前乱相了,本王就不再复述,只是依你看,是否是那范至的手笔。”既然双方亦协商好,阿图尔便开始直奔主题。 何文微一顿首,轻声道:“范至是文官。” “是,本王晓得,你在信上亦有提过。”阿图尔皱眉道。 “不是他。是李卫回来了。” 何文声音低沉,吐字清晰,语气诚恳,若是忽略他此时假扮的是蒲方这一身份,该是很能让人信服的。偏生他现在是蒲方,且又说的是一个让在此营帐中的众人感到极其荒诞的消息,立时,帐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阿图尔也表露出了自何文进帐以来的第一个不满的表情,他紧了紧拳头,尽量控制住自己别直接拔出腰间的刀来劈了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人。想着这蒲方今后亦还有点儿用,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蒲卿,大概是不知道现状,那李卫正是死在小王这把歃血刀上的。” 他拍了拍腰间的那把刀,威胁意味甚浓,接着又说了一句:“可能你也不大认识我这宝贝,往人身上那么一划拉,再小的伤口也是止不住血的,结果不过就是血涸而亡,莫说我那日是直接劈了他一刀,是决计活不了的。” 何文低眸,仔细瞧了瞧阿图尔腰间悬挂的宝刀,心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歃血刀,看来班图王却是如传言那般对自己的这个老来子甚是宠爱。 铸此刀者,是天下皆闻名的铸痴老人,他一身锻造兵器无数,到晚年,自以为的得意之作却只有寥寥七样,恰巧这天下算得上大国的也正好七个,便把把七样爱物分送于七国宫廷中,以便能珍藏传世。 明柯的那把寒铁匕.首送给了任茗,何文亦是见过,却没想到今日又在此见到了歃血刀…… 若是如此,即使那曲大身上有不少好药,当日能让自己捡回条命,那前些日子重伤的李卫虽亦碰上了曲大,却怕是救不活了。何文心下叹息,面上却依旧如常,淡定道:“那便不是李卫罢,范至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朋友不少,从哪里请来个高人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个本王也会猜。”又何必要你蒲方来说,阿图尔忍了忍,没直接说出后面接着的那句话。 “小王爷莫急,您可晓得为何范至早已向东笪求援,援军却迟迟未至?”何文低低地说道。 “却是为何?”阿图尔这些时日也在想这个问题,却是没甚头绪,只当是那啥敬帝去了,那孤儿寡妇没处理过此类事,一直犹犹豫豫的,才耽搁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5 何文不说话,却是回身看了看营帐里的众人,阿图尔明白他的意思,也晓得人多口杂,要事被透露出去的利害,便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阿图尔轻轻地抚了抚腰间宝刀,轻声说道。 何文微微一笑,“已故敬帝元君,已在江南自立为帝,不日便正式昭告天下,东笪援军中却是有他的亲信在拖延着……”剩下的,不用说,他相信一个被当做储君培养长大的人会明白的。 阿图尔大喜,他没想到竟是如此,原本只是想捞上几城便走,如此一来,东笪这块大馅饼,他班图却是咬定了。 “小王爷,还有他事吗?”何文眼瞧着面前这人掩饰不住的喜悦,却是平静地问上了一句。 “你退下吧。” “是。” “你在东笪娶亲了吗?”阿图尔突然想到一个关系到他要怎样好好利用这人的问题,便叫住了何文。 何文顿住脚步,恍惚忆起那人的音容笑貌,耳边还仿佛有清脆的算盘声传来,他轻叹一声道:“娶了,但我已回不去了。”说罢,大步离开了营帐。 阿图尔以为他说的是因叛国再不能回东笪,倒是无甚怀疑,只一个人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 呵,长孙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李卫是真的死了,明柯也救不了他orz 李卫和范至大概会是这个故事里唯一一对be的cporz 第54章 两个醉鬼 居延城中,街道空旷,留守在屋内的皆是老弱,风吹过,还能闻到城外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百姓们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他们紧闭着门,在自家的小院子忙碌着,给自家出战的男儿缝缝补补,只要这城一日未被攻破,他们便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酒楼茶馆无人捧场,却依旧是开着,客栈里的老板和小二亦是不在,他们可能在城楼上守城,也可能身死城下,但这也不碍事,紧闭的客栈门上贴了告示,其大意为若是熟客,请恕招待不周,酒水自取便是。 只是如今这居延城中谁还有闲情逸致来此小酌呢?大难当头,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然而,今日,客栈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了,范至走了进去,他熟门熟路的从柜台上提了壶酒,随意找了一位子坐下,便开始自斟自饮。 明柯料定今夜班图不会突袭,于是给李卫的亲信交代好守城的注意事项之后,就干脆带着任茗下了城楼,准备去范至府上去借宿,顺便再在之前已点燃的火上再加把油,务必要在这几日内彻底把范至心中深藏的对李卫的情爱给彻底烧个干净。 二人步行不远,却见一客栈的门大敞着,恰巧明柯熟悉这地儿,晓得是李卫平日常去喝酒的地方,便疑心范至此刻便在这客栈里,于是直接带着任茗进了门。 待到进了门,果不其然,范至此刻便趴在角落的一方桌上,已是醉得一塌糊涂,偏生还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地上滚落了一地的酒坛,看那样子,便是喝了不少,应当是从城楼下来,便直奔此处,如此算来,该是喝了两个时辰有余,难怪会是这样子,明柯叹了一口气。 任茗耳尖,听到了明柯的叹气声,又想到自己之前问这人的问题,犹疑出声道:“他这是伤心了?” 明柯不作声,只径直走到了范至身旁,夺过他手中酒壶,挨着坐下。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6 范至对酒壶被夺去无甚感觉,只干脆把桌上的酒坛紧紧抱在怀里,“你说他怎么回来了呢?如此,倒不如不回来。” 一听便知,他,指的是谁。 这人已是彻底醉了,这就是为甚任茗不喜这杯中物,人总归还是应当清醒些,这般样子真是难看,他一边想着,亦是踱步过去,却是坐在了范至的另一身侧。 “伤心又如何?总归是他们今生无缘。”明柯瞧着任茗的脸色便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他醉了也好,今日发泄过了,明日便记不得了。” “真的?”任茗皱眉,继续说道:“你怎么知道?” 明柯微微一笑,却是回避地道:“你之前不是还好奇他和李卫吗,现在他本人就在这儿,你眼下问了,他明日醒来亦不会有何印象。” “有什么好问的。我范至同他李卫无甚关系,那……那什么来着……阿名,对,就是阿名,要问去问他。”范至听到李卫这两字,直接扔了酒坛子,闷声道。 任茗一愣,下意识抬眸瞧了明柯一眼,原来这人果真是醉糊涂了,人就在他面前也不识得。他想了想,就把之前在城楼上的问题又提出来问了一遍:“你爱李卫吗?” “什么是爱?”范至抬头,认真的看着任茗,脸上好似一丝醉意也无,“他要来这边境跟随他的大将军,我便请旨调派到这居延。而前些日子收到了他身死的消息,我便想着一定要把这城给守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请功还是论罪,李卫和范至,这俩名字,一定得挨着,这战一结束,他的衣冠冢旁边便是我范至的墓……你说,我爱他吗?” 见任茗不作声,范至又开始絮叨:“我以为他是明白的,可他原来不明白,若……” 明柯倒是听得仔细,曲含章亦是喝醉了便一个人念叨,他从小便听了不少醉话,习惯使然,倒不觉得有什么。 而任茗却是不知为何,听着听着,也跟着端起了酒杯,只是小口小口地抿,故而明柯也由着他。 于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之前说着醉话的那人都住了嘴,只是坐着发呆了,另一个人却又是喝醉了。 “范大人,回府了。”任茗醉得东倒西歪,倒是范至虽也是喝醉了,却是走得甚是稳当,于是明柯无法,只得招呼范至跟着走,转身却是把任茗给背在了背上。 来边境,拖着副病弱的身子当然不行,明柯一向能对自己下狠手,他给自己用了不活,就是那能使那牛群都发疯的药,当然,没用多大的剂量,不过是刮下点粉末冲服罢了。 短时间把人的精气神提起来,日后却是会受到加倍的反噬,不活,不活,敢在自己身上用此药的,大抵都是些已知自己必死的人。 只是任茗不会晓得这些,此刻的他正十分无辜的趴在明柯的背上,却是抛却了清醒时的端庄矜贵,毫无体统地在其身后手舞足蹈,抑或是嘟嘟囔囔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看你,惯会折腾我。”明柯使了个巧劲儿,又把任茗的屁.股往上挪了挪,跟在他身后的范至见此,便跟着嘻嘻地笑,也不晓得再笑些什么。 明柯话毕,下一刻,背上那个娇公子却是不闹了,他背着任茗又走过一条街,也未听到一丝动静,刚准备出声,却感到肩头湿润,背上的娇客竟是哭了。 你哭什么呢,明柯想问,但是也晓得这时对着个醉鬼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只保持着沉默,背着任茗走过一条条街,穿过一道道巷子。 难得的平静的好时光。 多年前,那个九岁的孩子登上高位时,想着的是要把那皇权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后来,待到真正醒掌天下权时,偏又只想和心爱的人做对平凡的夫夫…… 可世间事哪是想如何便能如何的,老天待人,向来公平,纵是人间帝王,一生也总有意难平。 范至的府邸离城楼不远,脚下的路也只有这般长,没过多时,他们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更orz 明早七点回家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7 若成功脱单会日一万庆祝233333 小天使们假期愉快╭(╯3╰)╮ 第55章 长随被困 月挂树梢,清冷银光遍布庭院,此地清寒更甚。 这点倒是像极了当初的凤梧宫,只是一样是无人来,长孙祈仪亦再也等不到当初想要等的人了。 此时一阵疾风吹来,吹落了长孙祈仪半夜起身时随意披挂的外衣,他微一蹙眉,躬身拾起,下一刻竟是准备抬步回寝间。 庭院里,假山阴影处,转出一个黑衣人,他眼瞧着长孙祈仪进了房门,随即压低声音,对着庭院轻声道:“准备动手!”此令下,庭院各处陡然涌出十数黑影。 那十数黑影手里皆紧握武器,脚步轻轻,进了长孙祈仪的寝间。 方才发号施令者却是没有跟着进去,他独站庭院里,静候佳音,毕竟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一个人是那般容易,且他向来怜悯此人,恐会心软,倒不如不进去。 而下一刻,此间宁静突然被打破,屋内突然传出了兵器交加的清脆声响,时不时还有刀剑入肉的闷哼声,他在外面觉察到了情况不对,眉头紧蹙,紧了紧手中刀刃,欲要进去查看,转头又想起了上面的吩咐,脚步微顿,下一刻却是提起一股气,准备离开这院墙。 然而如此轻易地进了此地,却是再也不能轻易地离开,半空中突然洒下一张巨网,他躲闪不及,被牢牢地缠缚在其间,只得把袖间利刃亮出来,左右勾划下,那网隐隐有破裂迹象,正要脱身,下一刻,却又有一铁牢从天而降…… “原来你就是甲一。” 房门打开,明玉走出,合拢折扇,轻指铁牢,“阿仪,你瞧,任茗身边的得力助手竟也是竹侍手下的第一暗卫,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也不晓得任茗是否知道?” 当初明柯要选派人手来保护任茗,暗卫再是恰当不过,而竹策又是皇隐,暗卫的统领者,如此,长随有这几重身份实在是不足为奇,只是没必要把这些都说个明白,于是长孙祈仪没作声。 长随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匕首轻划过铁栅栏,刺耳响声过后,铁栅栏上不过只有浅淡划痕。 “任茗把它给你了?寒铁匕首,好东西,只是这铁牢也是出自铸痴老人之手,你莫要白费力气了。”明玉折扇轻摇。 此匕首便是任茗赠给长卿那把,那日素衣在偏殿用它伤了任茗,后来长随替任茗包扎伤口时,任茗想到长卿背主,便将此物又给了长随。 只是任茗又哪里晓得,长随的身份却是来得比长卿更为复杂…… 知晓此铁牢亦是出自铸痴老人之手后,长随收回了匕首,“二位殿下该回到各自该在的地方去。” 眼下之意委实不客气,明玉的眸里的狠戾一闪而过,轻笑道:“阿仪,他是在说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呢。” 长孙祈仪皱了皱眉,他实在是不想让明玉如此亲昵的叫自己,可是提了几次,明玉却依旧不理会,他倦了,便懒得再提,听着别扭时,他便会下意识往远处挪个几步,“你既能出宫,那任茗在哪里?” 长随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两人,一个是敬帝的元君,一个是敬帝的亲弟,这般暧昧亲昵,枉自己当初还为这长孙殿下痛心。 “我猜,应当也不在内宫里了。”只当不晓得长孙祈仪的小动作,明玉奉行的是山不就我,我便就山,于是脚下亦跟着挪了几步。 “不,太君还在宫里。”长随厉声道,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铁栅栏,“竹君找了个人假扮我。” 这般反应,任茗原来真的不在宫里,那他大抵是去边境了,长孙祈仪心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8 “倒是护主,长随,本王猜得没错,任茗此时就在边境,不是吗?至于竹策又怎地会放他出宫,本王不感兴趣,念及皇兄,本王亦不杀你,只是却也轻易放你不得。来人。”明玉合拢扇子,招手示意身旁高手上前,准备连牢带人给抬下去。 长孙祈仪一向不插手他们合作的相关事项,于是转身回房,屋里尚有未散去的血腥味道,他亦不在意,素手焚香,与他在凤梧宫时那般,虔诚地一遍又一遍地抄写着经书。 瞧着众人靠近自己,长随冷笑,想到就是这帮人杀了自己带来的弟兄,于是出手如电,零星光芒从袖间急射而出,光芒于众人身上隐没,竟是眨眼间便夺去了数人性命。 其中不乏身形灵活者,在此猝不及忙的情况下亦是有幸闪避,只是在不敢大意上前,只在原地不动步。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此待着罢。”明玉知道长随不会伤及自己,却是不敢保证他不会杀了这些人,想到自己方才已经折损了几个用着甚是顺手的人,心下便恼怒,面上却还是带着温润的笑意。 明玉拂袖,带着一众转身离开了此地,回他在这宅子里歇息的地方。 外间的动静这般大,却一点也未影响到房内抄写经书的长孙祈仪,他想着若是对那人的长久思念亦不能把那人带到他的梦里,那就把这情思尽托于纸上,待到有朝一日,再带它一同去与那人会面…… 而明日,便是他登位的日子……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99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明日…… 第56章 神秘人现 六月初八,一神秘人与竹策会面于议政殿,除他们二人外,殿内再无他人,该是 “任茗此时是在边境?”他轻轻摘了帷帽,眸色暗沉,言语却是淡淡。 竹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他躬身道:“是。” “那便好。”他是知道情况的,如此问出来也不过是想给这孩子提个醒,别临到头了,还是心软。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竹策沉默半晌,“一定要这样吗?” 他冷笑道:“怎么,你下不了手,策儿,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竹策面上无甚表情,但不自觉紧攥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对此有隐隐的抗拒之心。 “你猜,陶儿此时是在何处?他竟敢离了这宫,若按我原来的性子来,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微微一笑,不见得有半分怒气,偏那语调怪异得很,只让人听了就瘆得慌。他眼瞧着竹策便了脸色,才又云淡风轻地添上了一句,“若是心疼胞弟,便不要惹我生气,乖。” 他和兰陶二人中若是有一人能是自由的,便已是大幸,竹策只盼阿弟永远别回到这吃人的地儿来,求老天爷保佑,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主子吧,他宁愿阿弟一直追寻着那般的虚幻度过一生,也不愿那孩子知道自己生来的使命便是背叛…… 竹策苦笑,他知道自己若真没按这人说的去做,一定会有极其骇人的后果,当眼前浮现出胞弟天真而执拗的脸,他在那一瞬间想了许多,半晌,才咬牙道:“是。” “那竹君就仔细安排下去吧。”这两兄弟是他养大的,是些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拦兰陶离宫的原因,只要竹策还在,大业便能成,他直到此时才露出了真诚的满意的笑容,抬手拂过竹策的肩,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收回了手,“策儿,莫要让我失望。” “不敢。”竹策低低回应道,那双一向淡然的眸子里充满了哀恸,这便是命,他挣脱不了。 殿内烛火闪烁,风一吹,陡然熄灭,神秘人闪身,消失于议政殿内。 …… 原敬帝元君长孙祈仪今日将在此称帝的消息,明玉今个儿才放出去,可毕竟江南这块封地是他的,这封地上的百姓无人敢说他的不是,其他地方的人就更不晓得了。 世人皆知他司空明玉不过一闲散王爷,手上半分兵权亦无,左不过写一封陈情的折子往宫里一递,便没人能指出他有什么差错之处来。 而长孙家起事又恰是个好时机,前日班图侵犯边境,居延城可能沦陷的消息就已在百姓口耳相碰中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接着便是各种谣言不止,甚嚣尘上。偏生此时的朝廷却是没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出来安稳下民心,有地位的主儿一个比一个沉默,而宫里的太君也是至今没给出个说法。 而长孙家高举的旗号是:诛叛逆,灭乱臣,且原本该待在宫里的敬帝元君居然也在江南… 谁是叛逆?谁是乱臣? 百姓们自有丰富的想象力,加之有心人在茶馆中借由说书人的口又爆出了些皇室秘辛,诸如长孙家元君家族的地位由来,野史中龙凤双令是否存在等等,真真假假,百姓们听了个热闹之后,闲的没事的人也会在私下琢磨其中的真实性,再在心里下个定论。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0 于是乎,长孙祈仪称帝的消息在此时传出来,却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段时日听了不少故事的百姓们只觉得这不过是司空长孙这两家的爱恨纠葛罢了,且位子上坐得是谁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总归要比现在那任氏只手遮天要来得好些。若不是那任氏,朝堂又怎会不安稳?居延又怎敢来犯?长孙殿下实在是可怜…… 陶然亭中,四下阗然,一人独坐饮茶。 自昨晚同长孙祈仪合作拿下来刺客后,明玉今日白日里便未故意寻些机会去见他的这个心上人,他按着约定好的在今日才放出风声去,此后便一直赖在有他心上人在的这任府江南私宅中静等事件发酵。 再等两个时辰,他便要亲自送阿仪去太阿山祭祀,承天命,登高位,从此万人之上……而他,司空明玉,才是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站的男人。 明玉的折扇轻摇,脸上露出诡异的甜蜜笑容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神秘人是谁,提示:本文最大反派 电脑还没修好,看着章纲,再想起我那六千字,就觉得心疼 已经努力在回忆了之后,再在手机里码出来,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感觉,小天使们别生气此章会这么短小orz 另外,欠下的更新会补上,承诺的十日内日万也不会因电脑的问题推后orz 正在适应手机码字…… 第57章 援军入城 同日晌午,在路上耽搁已久的东笪派来的援军终于抵达了居延城。 这些时日,百姓们已是绝望到麻木,直到援军进城的那一刻,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于是纷纷在道旁欢迎。 因而在此日,居延城内的气氛难得的一片祥和,没去守城门的老弱病幼都自发出了自家的小院。 “平儿,快看看老爷我今日着装怎样。”任成器在马上坐得稳当,他一边微笑,一边向道旁迎接的百姓们挥手。 平儿在前面给他牵着马,听闻此言,白眼翻上了天,连头没回的对他敷衍道:“老爷一如既往的威风堂堂,百姓们自是仰慕您的风采。”他此时心情尚好,还蛮愿意敷衍这人的。 “是吗?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任成器抬手,轻敛了下颌下胡须,继续享受被人夹道欢迎的愉悦感。 “爹爹,你说的尚将军在哪儿呢。” 道旁的一个小孩子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儿张望,牵着他的大人没说话,视线却是直接略过了任成器,也在张望。 任成器这才发现不对劲儿,这些个人儿竟是没一个是在关注自己的,发现这一事实,让他略有点儿气闷,他赌气式的勒了下手中的缰绳,让胯.下的马停靠在了那父子所在的道旁。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1 周围的百姓见那马上的高官靠了过来,下意识退了退,父子俩的四周顿时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任成器连人带马进了那地界仍显得空荡。 “你……”任成器抬手,却忘了手中还紧握着马鞭,给人的感觉十分具有威胁性。 那男子飞速的瞪视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中牵着的孩子一把揽在了怀里,垂首沉默。 “你们别怕。”任成器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马鞭,且直接递给了平儿保管,“本官只是想问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收了收腹部,昂起首,准备迎接来自民间百姓对自己的一大波溢美之词,他一向觉得自己在民间该是很有赞誉的,然而下一秒,现实给他泼了一捧凉水。 “狗官。”男子没抬首,只恨恨地说了一句,然后把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 平儿扶额,只觉得连自己也跟着丢了脸,就伸手拉了拉马上的任成器的衣裳下摆。 任成器不解地在马上转了半身,向平儿问道:“怎么了” 平儿咬牙低声道:“老爷,大概是忘了,尚将军就是你上折子给弄回去的。” “呃,那不是……”他想说,那不是阿弟授意自己这般做得吗,夹在马腹上的腿却被平儿故作不经意地一掐,疼得他立马就忘了前一刻想说的是什么。 平儿淡定地收回手,不慌不忙地说道:“老爷,该走了,莫要让范大人等久了。” 任成器一想到范至,顿时就丧了脸,“那走吧。”若是让范至不舒服了,不知又要上多少封折子给阿弟,告他渎职之罪。 任成器调转马头,夹了夹马腹,没走几步,就被一物砸中了后脑勺,他往后脑勺一摸,在放置眼前仔细端详,黏糊糊的,还夹杂着破碎的蛋壳,放在鼻下,仔细嗅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竟是有人往他后脑勺扔鸡蛋,且还是臭鸡蛋! 今日百姓聚集在此,一是迎接尚将军,二也是为了好好‘招待’那个传闻中敌视尚将军的任相。方才任成器这么一折腾,他们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早就准备好的臭蛋算是派上了用场…… 任成器忿忿地转头,却见身后的那帮百姓仍是一脸平常的表情,压根没关注他,还在不住地张望找寻着什么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找的是尚勇。 平儿拍了拍马肚子,夺过任成器手中的缰绳,也不管马上的他是何心情,只埋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走至远处才低声说了一句:“老爷,莫忘了太君交待给你的事。” 任成器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确定四周的百姓不能听见自己将要道出的抱怨之言,才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怎晓得尚勇压根没跟我们同路,此时连我也不晓得他在哪里呢?” “这些不是老爷该操心的事,您还是快去见范大人吧,还有,尽给太君修书一封,讲讲您是怎地把半月的路程硬生生给磨蹭了二十日罢。”平儿嗤笑出声。 “老爷我又怎晓得这一路会出这么多状况,那压粮官竟能迷了路。” 任成器想到那日便一肚子气,阿弟还一直嫌弃自己蠢笨,那晓得他亲自派下来的压粮官居然比自己还不成器,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道儿上,竟然也能迷了路。 “老爷,这也是属于您监管的范畴。”平儿淡淡的说道,面上一丝表情亦无,说到后边这句,脸上才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您把杨大人打了一顿板子,他是没事儿了,等回了帝都,太君仔细清算一番您的责任。”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压粮的向来是走在队伍前列的,那个姓杨的压粮官竟然领着他们走了几天的错路,若不是他手下有熟悉这条道的察觉到不对来向自己报告,大概再走上一月也到不了这居延。如此,任成器本就生了一肚子气,哪晓得把那姓杨的捉来一问,原来早在前一天他便知道错了路,只是不敢说,就干脆梗着脖子接着走,等到瞒无可瞒时再说。 误军,这是大罪,直接把那压粮官斩了也不为过,可任成器虽说是个不成材的,但还算是还有个好心肠,看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家中还有一寡父,便只下令给他一顿板子,打了个半死不活,之后又把人好生照料着,打定把这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太君毕竟是他亲弟,想来也不会把他直接按军法论处。 于是任成器只掉头加紧了行军的步伐,向着通往居延的正确道路前进,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一日到了居延…… 听了平儿的话,任成器反射性的打了个寒颤,当时想着要装把英雄,此时一冷静下来,想起等回了帝都,阿弟会怎么收拾自己,一时间又想乖乖地回去当自己的狗熊去了,他犹疑道:“平儿,你说,若是我现在再把那姓杨的小子斩了,还来得及吗。” 平儿又翻了一个白眼,却是彻底不理他了,手下又是狠狠地扯了一把缰绳,带得马背上的任成器差点儿闪了腰。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2 “老爷我是认真的,本就是他的责任,要不是他那日哭得可怜,我肯定会就地宰了他,现在想想,好想也不晚,要不,这次我不去瞧,你直接把我的命令传下去……” 平儿冷笑一声,干脆一扬马鞭,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下一刻,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向前方奔去。 “喂……” “老爷我不会骑马啊……” “啊啊啊啊啊……” …… 明柯三人从范宅一出来,便碰上了来传信儿的人,于是没去城楼,直接去了官衙等待来人。 这些时日,城里的壮劳力都守城去了,更别说这些吃公家饭的,于是任成器到了便见到居延城的官衙门口,空无一人的场景,等了半晌,明柯三人才从远处慢慢走近。 “范大人,可让本官好等。”平儿是任茗的人,任成器被他折腾的腰都快散了架,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抱怨半分,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见了以往的死对头范至,就更是阴阳怪气。 “比不得任相,不知这一路上的风景可还看够了?”范至早先便晓得监军是任成器,他一向晓得大事指望不上这人,却没想到上位者竟会如此糊涂,结果这人真在路上磨蹭了这许久,好不容易等到这人带着援军到了,见面竟又是一通阴阳怪气,他这两日本就不顺心,这人恰是撞在了他刀刃上,“若是没看够,也没什么,下官早就给皇太君上了几道折子,任相返途时,大概心情会更为愉悦。” “你……”任成器气得脸色发白,抖手指着范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不敢想象阿弟收到折子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范至直接打落了任成器的手,冷声说道:“好了,任相,既然援军已至,我们这就进去聊聊接下来该如何吧,对了,尚将军呢?”范至皱了皱眉头,四处张望了下,心中纳闷,怎不见尚勇?不是说此次是他挂帅吗? “这个……这个……”任成器双手紧张的交握,不知道该怎么说,阿弟也没跟他讲尚勇是去做什么了,这些时日,尚勇本人不在实则未与他们同行的消息他一直瞒得死死的,没想到到了这居延,那尚勇都还不出现,这下可让自己怎么说。 一旁的明柯也皱了眉,尚勇先他们二人出发,原本该早就到了这居延才是,他同任茗抵达这居延又过了几日,尚勇依旧未出现,明柯还想着他是否是返回去寻援军了,如今听这任成器的吞吞吐吐,看来尚勇亦是没有回去,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呢? “什么这个那个,快说,尚将军在哪儿。”范至也急了,顾不得若论官品,任成器比他高了不只是一阶两阶,直接就向任成器吼道。 明柯也被清醒时一向斯斯文文,从不动怒的范至给吓了一跳,想着莫不是昨夜的的醉酒还未醒?他想到醉酒,便下意识地向任茗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正巧撞上那人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视线,他想起昨夜,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还好下一刻,任茗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太君让我别管。”任成器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直接说了。 范至一下子就懵了,他没想到原来尚勇压根此时就不在这居延城里,他一下子苍白了脸色,只喃喃道:“那怎么办,何人来挂帅?” 明柯嘴唇微动,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吐出只言片语。 倒是任成器把心中的担子扔了,此时如释重负,倒是认真打量起他们二人来了,“这二位是?”他瞧着明柯二人,却是向范至问道。 范至没搭理他,还在不停地思考着尚勇的去向。 明柯见此尴尬场景,干脆拉着任茗走近了两步,轻声道:“我是李卫。” 任成器脸色一下子就青了,他被骇得大惊,半晌才抖着手指说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这是阿名,便是他救了我。”明柯见了任成器大惊的模样,只不慌不忙地指了指任茗,任茗倒是一脸淡定,他压根不觉得他阿兄会认出他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3 清楚了个中缘故,晓得这李卫不是什么渗人的死而复生,任成器倒也不怕了,他甚至还笑出了声,边笑还边说道:“既然李将军还活着,那范大人又在担心什么,直接便让李将军挂帅吧,若是太君怪罪,自有我任成器一力承担。” “不,他不是那块儿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范至听了任成器突如其来的话,突然激动起来,大吼道:“我不同意。” “将军。”任茗看了疯狂的范至一眼,突然娇滴滴地唤了明柯一声,然后紧紧地靠在了明柯身旁。 明柯明白任茗的意思,范至这般样子,他们得加快节奏了,于是顺势把任茗揽在怀里,轻声道:“你莫怕。”然后又抬起头,对着范至说道:“看来范大人很是质疑我的能力了。” 范至红了眼,指着阿名,激动道:“李卫,你有几分能力我还不知道吗?你若想靠着他那点儿歪门邪道就能逼退班图,根本不可能,我……”我不可能再让你死一次。范至忍了忍,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经过昨夜,他却是一切都晓得了,不过是场戏,看谁演得更逼真罢了,而他的眼泪,早在昨夜便流干了…… 任茗轻轻柔柔地再次开口道:“我相信将军,他一定能做到。” “李卫,我不管你了,这次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不要回来寻我了。” 范至气急,拂袖而去,眼泪却是在不住的流,其实他知道,应该听到这些话的人原来已经不在了,骗子,大骗子,临到死还找了人来骗他,若不是他昨夜清醒时误听到那两人对话,可能今生都不会知道,那个人原来真的爱过他,而不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见范至走远,任茗瞬间面无表情,且立即就推开了明柯,明柯笑笑,亦是不以为意。 任成器旁观了这一切,简直被惊得不要不要的,半天都没能会过神,待到任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这位小哥,不但名字跟我家阿弟差不多,连脾性眼神都相似,若不是我确信阿弟不是双生子,都要怀疑小兄弟亦是我的弟弟了。” 任茗对此的回应却是抛下一声冷笑,便转身准备离去,他阿兄果然是没认出他来。 明柯憋笑,见着任茗走远了,才轻声道:“任相别见怪,阿名就是这个性子,可能是刚才在范大人那里受了气,因而……” “懂。”任成器一时间笑得很是不正经,惹得他身旁的平儿顺便又给了他一脚…… …… 有了援军,当日下午,又是一番恶战。 敌军人数虽多,但经此一番,也禁不起损耗,云梯架上,却是没有兵士能攀过墙去,班图大军连着攻打了数个时辰,伤亡惨重亦无甚效果,便停了攻势,退至城墙离五百米远的营寨休息。 居延城已是被围了水泄不通,此时不过是暂时能够歇口气儿罢了,明柯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下令轻伤和精力尚好的兵士们继续守着城楼,军医直接就在此救治重伤者,仔细清点了此次的大概伤亡情况之后,明柯下了城楼,今夜才是重头戏……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二合一 明日会修一下,情节不变 第58章 潜入班图 明柯回了范宅,自前日,他和任茗便都住在了这儿。 任茗住的小屋在西间,他住的屋子则是在东间,范至是故意如此安排的,可他们二人偏生装作不晓得其中用意,能装得多亲密就装得多亲密。 于是进了院子,明柯就直奔任茗所在的西间,他走到门口,欲要推门,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般,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待到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推门而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4 然而,明柯前脚刚迈进门去,下一刻,一个茶杯就直奔他面门而来,即使他闪躲的及时,亦被那于半空洒落的茶水打湿了衣裳,呵,这人果然还在生气,还以为前夜里的事他不计较了,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心知这时惹不起这人,便只有乖乖受着,免得待会谈正事时,这人更生气。于是明柯经历此‘欢迎’依旧面无表情,只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慢吞吞地走到了一旁的小榻坐下,离任茗所在的圆桌隔上了七八步的距离。 见明柯一点反应都没有,任茗心里更是气得慌,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就像是落了下风,于是他亦跟着不出声,只是又重新端起了一茶杯,将至唇边时,又是一个故意滑手,抛砸在了明柯脚边。 屋内又是清脆的一声响,溅起飞屑无数。 明柯瞧着脚下的碎片,又想着任茗还有光着脚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的习惯,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从榻上起身,蹲下,慢慢捡拾起碎片,放置在从袖中掏出的一方锦帕上,然而碎片锋利,一个不小心,他的手就被戳了个小口子,霎时间无名指就冒出了豆大的血珠,偏生那颜色极不正常,是近乎于黑色的暗红色,他见了那诡异的暗红色,愣了愣,随即故作平常的收回了那只受伤的手,掩在袖中。 虽自明柯进屋起,任茗便一直在使小性儿,可他的目光却一直都在明柯身上,故而此时瞧着背对着他的那人方才有一瞬间明显的不对劲儿,他忍了忍,还是开口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明柯回转身子,向他扬了扬方才收回袖中的那只受伤的手,血已经止住,只勉强能看到一个细小的血口。 “嗯。”任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端起了一杯茶,这次却是没把它砸了,规规矩矩的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品了一口,又淡定地吐出了二字:“活该。” 明柯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这人对自己无甚关心,他扭转了头,回避了任茗的视线,“今夜,我会潜入班图军中。” …… “大人,我们逮住了两个东笪奸细。”他们是值夜的兵士,方才撞见了这二人鬼鬼祟祟地地从一顶空置的营帐内出来,有些奇怪,结果一盘问,两人一张嘴,竟是东笪的口音,便急忙把二人绑了,准备捉到主营帐去向小王爷邀功,没曾想半路却是撞上了这姓蒲的,真是晦气,又是白做功,他们心里暗骂,面上却是堆了笑。 何文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闷声道:“若不是我起夜瞧见了你们,这么晚了,你们是想要小王爷亲自从榻上起来,给你们封赏不成?这二人便交给我吧。” 东笪的援军虽是到了,但是架不住没个优秀的主帅,眼瞧着把居延拿下便是这几日的光景了,他们便想着在上面的大人们吃肉前先蹭口汤喝,这般突然被截了胡,心中自然有些不满,于是都有点犹疑。 何文怎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他不耐烦地双手抱胸,“你们信不过我就算了,我回去继续睡我的觉去。”说罢,便要抬腿离开。 虽说何文只是挂了个指挥使的名头,实际半分权力亦无,但这几日倒还给阿图尔出了不少表面上的好主意,于是面子上阿图尔待他亦算过得去,因而普通的值夜兵士自然也是不敢得罪他的,于是他们见何文转身便要走,立马开口道:“蒲大人说笑了,小的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只是因着您曾经也是东笪的人,担心这俩奸细放您哪里,于您影响不好罢了,既然您都这样说了,小的们自然是听您的。” “那我便把这两人带走了。”何文突然笑了笑,脸上的疤痕也跟着渗人的扭曲了下。 “这个当然,您慢走。”兵士们被笑得心里发寒,便恭敬地异口同声道。 于是何文便带着被绑缚的紧紧的二人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走得离那帮军士稍远了一点时,他突然开口道:“曲大,你不是该在宫里吗?” “那你不也应该在那宅子里吗?”没想到竟把自己给认出来了,明柯笑笑,干脆直接把自己身上的绑缚给一股脑全松掉了,空出手来又去帮任茗。 何文一时语塞,便干脆不问了,只快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明柯二人亦紧跟在其身后进了帐,只要他们追求的结果是一样,又何必管别人走得是不是同一条儿道呢?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5 长孙祈仪一行人从太阿山回来,已近日暮,因不是寻常那般的登基,便没有那些繁琐的流程,故而只花了半日工夫。 他们去时人不多,回来时却是浩浩荡荡的一群,竟连文武百官都是齐全的,皇帝该有的仪仗更是一个不落,江南的百姓也算见识上了一回什么叫皇家气势。 就在长孙祈仪的撵架初进城那一刻,天边渐落的夕阳忽然被云翳遮挡,天空霎时间暗了下来,当长孙祈仪的撵架完全进了城,云翳陡然散去,只那一刻,日光大盛,竟半分不像夕阳即将西下的情形…… 史官记:六月初八,顺元帝登位回宫,天生异象,金光驱翳,是为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 有段时间没熬夜了,眼皮一直在打架23333 周末来了,承诺的更新也有时间补上了orz 第59章 班图来人 天边儿泛起了鱼肚白,晨曦慢慢照亮了远处的城墙,冰冷的青石上满是斑驳的血迹,显示了这段时日里战争的惨烈,城墙上东笪的男儿郎们沉默的坚守着,等待班图不可预料的下一次进攻…… “昨日,听说东笪的一位皇太君在江南的太阿山称帝了。”阿图尔从营帐出来,身边站着的却不是他的亲信沙格,而是一个面目平平的中年人,“所以,和鲁,父皇派你来是……”他唇角提起一抹冷笑,却是把话咽了下去,没有直接说出来,等着眼前的人明白的说出来。 “小王爷,陛下很惦记你,边境苦寒,您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整个月了。”和鲁略一思索,斟酌说道。 阿图尔眸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你就直接说吧,不必跟我拐弯抹角。” 和鲁站直了身子,深深地向阿图尔行了一个礼,肃然道:“和鲁奉陛下手谕,请小王爷回王都。” “本王若是在此时离开,谁来接手这摊子。”阿图尔扬起一抹冷笑,柔和的晨曦映在他的脸颊上,亦无端地让人觉着冷硬,“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又是他们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父皇老了,越来越容易被糊弄了。” “殿下……”和鲁欲言又止,这不是他一个侍官能掺和的事,小王爷同那两位积怨已久,就连陛下也是没法子调和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的。 阿图尔打量了一眼目光游移的和鲁,摆摆手,背过身去,“好了,你亦不必为难,本王不让你说什么,只管我问你答便行,那长孙家是买通了他们之间的谁,或是他们二人都被买通了?” 和鲁垂眸,沉默良久才低低说道:“二位王爷确实都收了好处,但是那江南却是直接递的折子给陛下,这确实是陛下的本意。” 阿图尔猛地转身,指着远方东笪的城墙,怒道:“和鲁,你仔细瞧着,若是我们攻破了那道城门,绝对不仅仅是拿下一个居延,东笪宝地众多,物产富饶,自古弱肉强食,如今眼见着胜利就在眼前,为什么又要为着点儿蝇头小利就放弃?那姓长孙的许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送我们几座城池罢。” “小王爷回了王都,自可亲自去问陛下……”和鲁暗叹一声,果然如陛下料想般,这小王爷绝不可能轻易的就回去。 “本王不会回去,你回去禀告父皇,除非他差人来拿我,否则这居延一日未被攻破,我便一日不会回王都。” 清风乍起,吹得阿图尔黑发飘扬不定,他的面上满是哀其不争的愤怒,似被被激发了斗志的小兽,眸里却是清亮一片,理智的可怕。 “小王爷,听和鲁一句劝,您现在先别惦记着东笪,回王都吧,先有班图的千里才有那天下的万里啊,您得明白陛下的苦心。”和鲁将脸微微低下,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有他面前的阿图尔才能听得真切,此言虽是轻微,其间却是极为重要的警示,他希望面前这位主儿能明白。 阿图尔忍不住回眸,紧蹙眉头,盯着和鲁道:“你在说什么?父皇怎么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6 这下和鲁却是不在说下去了,只转移了话题,把来意又给拎出来了一遍:“还请小王爷同我回帝都。” 阿图尔心下犹疑,他知和鲁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方才自己已表明了决心,若按他往常的性子来,绝不会再劝,那么……他冷哼一声:“那我便回去一趟,但班图不能撤兵。” “陛下没有说让撤兵。”和鲁低眉敛目。 阿图尔回望了一眼远处居延的城墙,带着极大的不甘,死命的咬紧了腮帮子,阴郁道:“本王会尽快再赶回来的。” “那小王爷,咱现在便起身罢。”和鲁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没看见阿图尔面上的不甘心,只要让这主回去了,他此次的任务便完成了,至于,这人何时要再回到这边境来,便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了。 “嗯。”阿图尔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向着自己的营帐方向吼了一声:“沙格,收拾东西,我们回王都一趟。” 没多时,沙格急匆匆地拎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裹从营帐里出来,小跑至阿图尔跟前时,额头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水,确实是个合格的小跟班儿。 阿图尔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你们两个跟上。” “小王爷,小王爷,方向错了。”和鲁在身后大喊,他真怕是这主儿临到头了又反悔不回王都了,下一刻,他的被沙格拐了一胳膊。 “喏,两个包裹,这个我提,这个归你。”沙格先是抱紧了略小的那个包裹,再燃后却是把大的那个塞进了和鲁的怀里,“那个方向是那东笪降将蒲方的营帐,小王爷应该是找他有事,小王爷既然答应了回王都就一定会回去,许久不见,瞧你这样子……” 沙格收回了还塞着和鲁怀中的手,翻了个白眼,以示极度的不屑,转身,加紧的脚步向着阿图尔的方向走去,面上却是笑意满满,他是希望回王都的,毕竟身后这呆子……常在王都呢。 …… 何文所处的营帐内。 昨夜何文把明柯二人从值夜的兵士带了回来,便一直安置在自己的营帐中,他不知曲大怎会出现在这班图的军营中,自这人救了他以后,他便晓得这人绝不是个普通人,现今出现在这里,也绝对不可能是针对的东笪,既然如此,曲大救了他,他不介意帮他一帮,只是…… “我不会说的。”何文紧蹙眉头盯着明柯沉思,明柯自然也瞧着他,如此眼见着何文欲要开口,明柯索性先做了回答。 何文也不恼,只淡声说道:“你知我要问什么?” 明柯无谓的笑笑,而后却是严肃道:“不,我不知你要问什么,我的意思是无论你问我什么我也不会说的。” 任茗在一旁冷眼瞧着,却是不发一言,只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着明柯的轻微表情,这是他近日空闲时候的爱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相信若是把这人分析透了,这人便再也影响不了自己了,这些时日,他的心,仿佛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几天,生不如死,不敢上线看小天使们,现在总算找回了感觉,松了一口气…… 今晚疯狂码字~ 接下来,快要开始虐任茗了orz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7 第60章 初次交锋 有人向着营帐这边儿来了,他们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很有默契的都不再出声,何文依旧是坐着,明柯二人倒是自觉地起身站在了不打眼的角落处。 于是阿图尔初入营帐时,确实是未注意到明柯二人,他扫了眼何文手中的杯盏,朗声笑道:“我班图的茶味道如何,可比得了东笪?” “颇对下官的胃口。”何文不是笨人,这几日阿图尔一直再三地试探他,对于这些敏感的问题,他总能回答的滴水不漏。 “哈哈哈,只要蒲大人喝得习惯便好,然而本王来找你,却不是为了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的。”阿图尔朗声笑道,似方才故意这样问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言语交锋了,二者段位相当,若要探得些有用的,便要长久的有来有往。 垂眸站在角落处的明柯忍不住微微抬首打量了下这个传闻中班图王最宠爱的幼子,冷峻的眉眼,鹰鹫般的眼神,看上去是个刺头,若这人成了下一代班图王,那旻儿…… 明柯轻瞥了一眼任茗,便晓得这人也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他微微眯起眼,心情很是愉悦,心道,既是这样,也怪这班图的小王爷不该遇上他俩,以至于被他俩惦记上了。 何文也跟着笑道:“那小王爷来找下官却是为何?” “本王要回一趟王都,你便留在这儿。”阿图尔目光幽然,沉声又道:“此去亦会为蒲大人你请封,希望大人莫辜负小王的一片苦心啊。” 他说完话,不自觉地打量了下此时所处的这个营帐,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再正常不过,空空荡荡的营帐里,除了一宽大的圆榻,便只有两个伺候的下仆……下仆?阿图尔紧蹙眉头,他记得自己可没拨过人给这蒲方,他细细瞧了瞧角落里的两人,唇边勾起一抹无温度的微弧。 而此时的何文因着阿图尔的一番话,却是回想起那日于暗中所见,当班图的号角声响起时,漆黑夜幕下,有四散溃逃的兵士,亦有挺身迎敌的血性男儿,厮杀声不绝于耳,铁锈般的腥气更是盈满鼻尖,东笪的边防营地成了修罗地狱,而蒲方,却是逃了,所幸那人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上,于是自己作为无名阁的鬼使又干了笔无报酬的买卖…… 不过,这笔买卖如今看来倒是值了,何文收回了无边际回忆的思绪,神情沉着冷静,吐字清晰:“那蒲方的前程就全仗小王爷了。”他躬身行礼,话语间满满的笑意,弯腰垂眸时,眸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咦,他们是谁?”阿图尔惊诧道,手却是暗暗摸向了腰间悬挂的歃血刀。 和鲁和沙格自进帐起便一直待在阿图尔身边作摆设,虽自始至终都沉默着,却是一直都注意着他们小王爷的全部动作,如今见他一摸腰间歃血刀,便晓得他是对角落里那两人动了杀心,和鲁是个惯于装傻的,沙格却最是懂得投自家主子喜好,于是慢吞吞地走至明柯二人身旁,却是干脆把腰间的刀明晃晃地拔了出来,搁在明柯他们的脖子下,等待阿图尔的下一指令。 任茗很不喜欢被这样子威胁,即使晓得自己现在是身处于班图的营帐,也控制不住心底泛上来的厌恶感,因这让他想起了过去那几年…… 人与人之间若是权力悬殊过分了,处于强势的一方因着能轻易便给弱势的一方带来威胁,便更加剧了弱势一方心里的不安全感,明柯在位时,于是任茗便没能安心过,哪怕明柯从没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迫过他,这是他的个性使然。 “大人,内子胆怯,可否把这刀刃再往外挪上个两寸。”明柯伸手把任茗揽在怀里,这人若是在这儿翻了脸,倒是不太好收场。 不卑不亢的声音吸引了营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何文没回答,阿图尔倒是饶有兴致的又问了一遍:“蒲大人,你倒是说啊。” 沙格没接到阿图尔的指令,便依旧紧握着刀柄,那刀刃对着明柯二人,竟是未往外挪动丝毫。 任茗的身子颤了颤,虽心知他不是害怕,但明柯的揽着他的左手依然紧了紧,果断地伸出了右手,修长的手指于刀刃上似漫不经心的轻点,却是用了十分气力,生生把刀刃向外推离了两寸,沙格手下使了狠力,硬生生地又把刀刃压回了原处,明柯蹙眉,偏头瞧了眼任茗,眼瞧着他死死地盯着那刀刃,轻叹一口气,变指为掌,竟是以血肉直接握住了那锋利的刃口,“莫怕,我总是要护着你的。” “他们是东笪的一对平凡夫夫,如今我能安好的待在这班图的营帐里,便是因了他们救了我,昨夜他们被外城巡夜的兵士抓回了营中,我便私心的想救他们一救,以偿救命之恩。” 沉默许久的何文终究是出了声,他原本就没想过能瞒住这营中众人,况且曲大本就有混入营中之意,阿图尔前来却是正合曲大的意,管这小王爷信与不信,自己只要给个借口就成。 “是吗,那倒是巧了。”阿图尔突然低声笑道,而后慢慢踱步至明柯二人身旁,他示意沙格放手,却是开始慢慢打量明柯二人。 沙格松了手,那刀刃却还是握在明柯的手上,见此,明柯只松了揽住任茗的左手,随即颠倒了刀刃,寒光晃得人眼花,阿图尔却是不曾眨眼,亦不担心是否下一刻这刀刃就会对着自己以至于威胁到己身性命,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猜测着眼前这人下一步会是做什么。 只是,下一刻,却是阿图尔不曾料到的情形。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8 “这位大人,物归原主。”明柯拿着那把刀,对阿图尔却是一个眼神也欠奉,仿若无人的走至了沙格身旁,将刀刃插回了沙格腰间,“请您收好,莫要再随意抽出来恐吓小民的内子了。” 第61章 小九动身 “好胆量。”阿图尔突然笑出声,“阁下可知道我是谁?” 明柯回身,复又搂紧了任茗,之后才冷冷淡淡地瞥了阿图尔一眼,“方才已经听到了,您是班图的小王爷。”用的敬辞,语气倒依旧是不卑不亢,仔细一琢磨,同之前不理睬的态度相比,这般冷淡的语气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你为何对我手下都如此恭敬,却偏生把本王给忽视了,自始自终连给眼神都欠奉。”阿图尔挑眉调侃道,听着温和,但谁都不能忽略其言下的不爽之意。 于是他话音刚落,众人反应不一。 以任茗为例,他以怪异的眼神扫视了阿图尔一眼,确定这个班图的小王爷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才又把放在他身上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往明柯的怀里靠了靠,继续装明柯口中的所谓的胆怯内子。 明柯心内亦是暗笑,面上却依旧是一派自然,淡声道:“那位大人不是出自本心,不过是按照王爷的意思做事,不是吗?”他往阿图尔自始自终都按在腰间大刀的手上瞥了一眼,随即自然地抬头,却是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是把好刀。” 阿图尔一挑眉,把手从歃血刀上移开,垂手道:“阁下眼光不错。识得它?”明明是疑问句,偏带着极为肯定的语气。 “像王爷这般的大人物,日理万机,不该拘泥于此般小事才是。”明柯笑笑,却是换了个话题,他垂眸,温柔的目光全给了怀中人,“小民斗胆恳求王爷放过我们夫夫二人,我们向来闲散在外,与两军都无甚关系,此次不过是趁着夜色寻味药材罢了,就被班图巡夜的兵大人们押回来了,实在是无辜。” 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语,阿图尔差点笑出声,却是忍住了,他以天生就带着阴鸷意味的眼神瞧着这在自己面前上演的恩爱,“来者是客,二位恐怕得在我班图营里待上段时日了。” 任茗的身子颤了颤,把头整个埋进了明柯怀里,明柯很是自然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以示安抚。 “小王爷想要如何处置他们。”何文听明白了阿图尔的意思,神态如常,只是不慌不忙的插问了一句。 而自进帐以来便一直沉默的和鲁亦是开口道:“小王爷,还是快快把此等小事处理了罢,尽快赶回王都才是要紧事。” 明柯原本只静静的抱着任茗,就等着阿图尔发话把他俩压下去严加看管,如今听了阿图尔身边侍官对其的催促,眸光一闪,明白了什么,他心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于是揽着任茗的怀抱又不自觉地紧了紧,只是待到察觉怀中人身子明显的僵硬起来,才尴尬的松上了几分。 众人自是没那窥人亲密的癖好,去把夫夫俩的拥抱都观察的那么仔细,于是都沉默着,静等阿图尔发话,营帐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哈哈哈哈。”阿图尔突然朗声笑道:“本王也不是那般不讲情理的人,虽说二位是东笪人,按规矩来说,踏入我班图的营地,无论理由,一律视作潜入,斩首示众,只是二位到底救了蒲大人,便免去死罪罢,只是……” 阿图尔渐渐收敛了笑容,继续说道:“只是再讲情理,破了规矩却不能无规矩,二位就先到浣衣房去历练下罢,毕竟,蒲大人也是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的。”他玩笑似的提到了何文,听着也没什么不对,实际上却是敲打。 “是的,浣衣房倒还不错,下官这几日空闲时,都还时常会去看看呢。”何文跟着笑道。 “小王爷,既然此事处理了,便该启程了。”和鲁再次催促道。 阿图尔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转身准备出帐,沙格和和鲁紧跟其身后,他走出两步,又好想才想起什么般,转身对沙格道:“你便不必同本王回王都了,这些时日,蒲大人的才干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只是之后本王不在时,难免其他老资格的大人们的挤兑他,你便留在此处,替本王好好看护好蒲大人罢。” 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监视罢了,何文心里很是明白,面上却是立马换上了感激的神色。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09 “是。”沙格停步,原本心里偷藏的喜悦消失的渣都不剩,“那恭送主子,主子一路顺风。” 阿图尔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带着和鲁大步出了营帐,只留了沙格一人在营帐内生闷气,死和鲁,临走时,竟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曾,真是的。 却没注意到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视线放在了他身上,小王爷的近侍,实在是个很好搞事情的身份呢。 …… 已是入夏,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前半盏茶时还是艳阳天,后半盏茶就见天色忽的昏暗下来,雷声阵阵,豆大的雨点直往下掉。 这里不是帝都,没有了苍翠绿树和似锦繁花,且不过是条偏僻的寻常的小道,跟其他无数条不知名的小道相比,唯一特别的就是此处是帝都到居延的必经路口,于是这路口还搭建了个简陋的以供人们歇脚的茶铺。 这段时日里,这茶铺的生意不错,因着居延临近城池的不少有钱的乡绅都在外迁,路过此处的人实在是多,只是…… 倒茶水的小二打量了下眼前这桌客人,搭话道:“几位爷,这人人都是要往外走,你们却是从帝都的方向往这边儿赶,莫不是要去居延?那小的可要劝劝大爷们,那居延看样子是真守不住了,就莫要去凑热闹了,若是城破了,班图那帮蛮子实在是残暴得很哪。” “是啊,几位小兄弟,听大哥一句劝……” “我们就是从居延临县……” “那可真是不得了了,我远方的……” …… 周围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反观小二所劝的三人呢?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比这些人对居延如今的情况了解得清楚多了。 任成器自到居延以后,家书便是一封又一封的往任府里寄,起意不过是为了哀叹下自己的悲苦,期盼着自家儿子能在不经意间把这些透漏给自己那狠心的弟弟听,最好能把他立即就调回帝都,哪知没让任茗知道,却是勾起了任湘的兴致,死活要来瞧瞧什么是战争。 于是任湘瞒着府里,偷偷带上了两个所谓的先生,简单的收拾后,三人便一人背了个包裹离了任府,直奔居延。 任湘是想去想象中的边境见识下,而阿牛是在居延待过挺长时间,甚至对那地儿有很深的感情,此次又是拿着报酬陪衣食父母同去,自然心喜,可小九呢?小九原本是不想离府的,他始终还记着明柯说的话,说他会从宫里出来同自己团聚…… 只是小九等了一日,又等了一日,如今转眼一月都过去了,他待在任府里,莫说同明柯见上一面,那宫里竟是连个口信也没传出来。而任湘亦是收到了自家小叔的信,说是最近这两三月宫里事务繁忙,没空回府里。 对此,任湘的心思是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加之他收到自家老爹一封又一封对边境战争的描述,被勾起了心中早就存在的好奇心,他当下便决定要离府去居延,又想着前些日子里无意间见小九露了一手极为漂亮的功夫,就干脆许诺只要是小九陪他居延,回来他便让小九随他进宫去见曲大。 而小九,斟酌两日后,到底是应了,他实在是想见明柯了。 于是,便有了此情此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六千orz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0 第62章 小小揭密 静宁二十年。 那是司空华韶在位的最后一年,因着没人知道他会是一位如此短命的皇帝,这一年,百姓们都还是安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对东笪未来的担忧。 他们觉得虽说司空华韶穷奢极欲,宫中用度花费令人乍舌,但也不能说他就不是位好皇帝,至少下到他们本身,上到文武百官,都发自内心的觉得,只要他在位一日,东笪便能如这年号般平静安宁。 司空华韶好享受,但却算不上荒淫无道,至少他从来都晓得要怎样才是皇帝的本分,百姓们可以容忍一位奢侈的君主,前提得是他能让他们的日子也安稳。 于是司空华韶在处理朝政一事上,从来都算得上勤勉,且其疑心病也重,有关朝政的事,便是他的两位皇隐也不能插手,更莫论当时的长孙元君,要知道,此三人论身份按理是有插手朝政的资格的。 这倒避免后宫干政,减了不少麻烦,在处理这些事情上,他倒是比自己的儿子拎得清。 司空华韶除了对内搞好了经济外,对外亦是采取强硬手段,对于边境的布防问题向来是不吝啬花费。上等的马匹,最优质的粮草,一股脑全往边境送,且对于边防军的军饷亦给的丰厚,一人参军,全家不饿。 于是他在位时,东笪不用强征壮丁,不少贫苦人家的子弟都愿意去参军拼个功名,想着再不济都能补贴家用,若是能安安稳稳退役,甚至还能攒下不少家财。 正是因了如此风气,东笪内里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对外始终保持着兵强马壮的大国范儿,倒是没什么国家敢来挑衅,就连边境处活跃着的最猖狂的班图的马贼也不该踏入东笪的地界儿来打秋风。 因而多年以后,明柯亲政时,即使把东笪打理的也算不错,百姓们心里也会把他同他的父皇放在一起比一比,再得出个结论,天顺帝比不过他老子静宁帝,可明柯肯定是要比司空华韶来得勤勉节俭的。 如此看来,百姓们倒是更认实际好处的,再说得明白些就是,明柯确实不是块儿做皇帝的料。 至于后来明柯假薨,政权过渡颇为不稳定的那些年,百姓们又开始怀念当年静宁帝在位时政通人和,外敌不敢辱的时代了,当然,此是后话。 然而司空华韶在位的前十年伤过不少爱他的人的心,后十年却独被一人给套牢了,他为那人遣散后宫,甚至举国之力收集各种奇珍使其欢喜,亦是好景不长,没能与那人同心过几年,甚至他觉着的同心的那几年亦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人便是长孙珏,亦是明柯名义上的父君。 当然,这事除了司空华韶,长孙珏,曲含章三人外,再无世人晓得此等秘辛,即使是明柯,亦是在多年后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时他已不是皇帝,所有的阴谋都解开,他亦得到了这一世最想要的爱人的平凡陪伴,除了自己在生父在世时未能与其相认这一点很是遗憾外,对于多年前的往事亦早已释怀,不过心内略微怅然罢了。 静宁二十年,这一年的年末,司空华韶向来康健,保养得宜的身子,在某一日突然就不对劲儿了起来,可他没有声张,只私底下找了曲神医一探脉,望闻问切后。曲神医确定他是中了慢性毒。 那时的司空华韶是什么感觉呢,在想些什么呢。 他不过是在哀莫大于心死时,冷静地把长久以来挡在自己给自己的眼前设置的迷障给拨开了,然后再把一切给想了个透彻,再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到了缠绵病榻时又把明柯给召回,把那烫手的位子交给了明柯——他唯一的亲子。 至于明柯耿耿于怀多年的明玉封号问题,所谓常乐,却不是指的愿其一生平安喜乐,不过是隐含告诫意思,让其知足常乐罢了。 毕竟司空华韶从开始便知道明玉不是自己亲子,亦是真心实意的宠爱了这么多年,若让他下手斩草除根,他却是下不去手的。 司空华韶是这样打算的,左右他走时会把长孙珏给带上,那孩子既然什么都不知晓,永远的放逐江南倒也还成,亦免得明柯无缘无故的就少了个弟弟,以至于去调查,再把他们这辈儿的冤孽又给牵扯进来,他只想着要把这秘密永远的带到黄泉底下去…… 于是司空华韶便做了件糊涂事,亦给日后的明柯留下了无尽的祸患——他把给了明玉最为富庶的江南封地,又留下给自己的暗卫留下遗旨,在必要时直接灭了燕家满门。 司空华韶以为把长孙珏一同带走就能解决所有后患,但多年后,风水轮流转,又一位长孙元君入宫,而明柯却是爱上了一姓任的小家公子…… 那皇位果然不适合痴情种,痴情种的千般爱恨最后总会成了怨念痴缠,便是情劫,而帝王若应了情劫,势必是朝廷不稳,江山动荡……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1 于是后世历史上如此记载,自天顺帝薨后,祯明元年,内外动荡,东笪一分为二,是为南北东笪。 …… 而明柯,此时正在为东笪日后的安稳奋斗着,他还不晓得小九已在赶往居延的路途上,只想着还是规规矩矩的按照自己原有的计划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此时要做得便是麻痹敌人,嗯,麻痹敌人。 呃,他现在要麻痹敌人的第一步便是要把这营帐里堆积的脏衣服给洗个干净。 “你的手不疼吗?” 任茗站在一旁,抱肩观察了许久,忍了多时,最终还是忍不下去,开口道。 明柯手上的伤口始终浸在那浣衣的污水中,甚至手下不停,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衣裳,那伤口被泡的发胀,隐隐可见内里嫩色的血肉,肉眼可见的骇人,让人看着都觉着疼。 “大丈夫能忍人所不能忍,自然是不疼,你站远一点,莫让这脏水溅到你身上,味道可不好闻。”明柯手下不停,却是回头望着任茗笑道:“这里实在是臭,你若忍不了,便拿布帕捂住鼻子,能好受些,只是千万别出了帐子,让那群人看到了,又说闲话。” 任茗卡看着明柯那个笑容,再瞧着明柯手上的伤口,心里突然出现针扎了一般的疼痛,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过去后,心内却是酸酸胀胀的,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明柯却早已是随意地转回了头,继续跟盆中的脏衣服奋斗,于是他又把已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任茗却不打算再这样站在一旁只是看着了,他挽起袖子,走到了明柯的对面,蹲下身来,准备随意扯过件脏衣服学着明柯揉搓。 明柯却是反射性地伸手一挡,诧异地抬头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要插手。” “为什么?”任茗面色平静,清清冷冷地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洗这衣裳。” 明柯哂笑,垂眸,小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那双手半分杂务都未沾过,做得来吗?”你都未给我浣洗过衣裳,更遑论这是给别人洗,他的心里同时也在小声嘀咕。 任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旧是白嫩修长,再一瞧明柯的手,此时却是伤痕累累,“这般简单的事,你不也做得很顺手吗?”一代帝王,这段时日里,杂务倒是做得越来越顺手了,也不知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半分不满也没露过。 浣衣的水声忽然停了,任茗瞧见那人的身体僵住,半晌才恢复了自然,继续浣衣,他没等到答复,复又伸手试着去揉搓盆中的脏衣服,这次却直接被明柯按住了手,明柯伸出的用来制止他的手恰巧就是那只为他拨开利刃的伤手,被水泡胀的伤口与皮肤直接接触的诡异触感让任茗僵直了身体,只是不是恶心,他第一反应竟是无来由的鼻酸,眼睛泛红…… 明柯不知道任茗此时的神情,他没有抬头,沉默良久后,只轻轻说了一句:“我舍不得。” “哟,好一对恩爱的夫夫,我们把这帐子留给你俩,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肉麻来肉麻去的。” 营帐处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一帮粗服乱发的中年汉子正站在帐门口,他们手里端着洗衣服的小盆,里面不过三两件衣服——大部分脏衣服都分给明柯二人了,调侃似的语气也盖不住其中的恶意,他们的厌憎的眼神全落在了明柯二人交握的双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柯不是长孙珏的亲子,有人猜到了吗23333 还有,司空华韶也是有皇隐的啊orz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2 第63章 被人调戏 可能是刚才的氛围实在是太奇怪了,二人都没觉察到竟是有人靠近了这营帐,任茗从来都是个脸皮薄的,只不过是用冷漠的外表掩饰了罢了,此时见那帮人回来,便猛地挣脱了明柯的手,飞快地站起身来,只当无事发生过。 “嘶。” 明柯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方才还按在任茗的手背上呢,任茗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一时不察,冷不防伤口处被大力摩擦的疼痛,以至于他没绷住,疼出了声。 任茗听了明柯这明显的疼痛声,心颤了颤,视线不自觉的就放到了明柯的伤口上…… “哟哟哟,我们是猫啊,或者是狗啊,还是什么摆件啊,一堆活人站在这儿,你们都还恬不知耻地继续,那个小骚蹄子,别光直勾勾地盯着你家男人瞧了,没看我们手里端着什么吗,快点儿来接手。” 为首的一黑皮中年男子又开始叫唤道,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不仅是简单的沧桑痕迹,更多的是各种尖酸刻薄的迹象,总有一些人,命运对他不公,因着自己没见识过什么是平安喜乐的生活,便也见不得周围的人拥有。 任茗皱眉,本来依他性子是决计忍不下去的,临了却又想到了明柯那双在污水里伤痕累累,泡得泛白的手,犹豫了一瞬,便朝着门口走去,准备去接手。 而明柯却是脚步更快,他在那中年男子话毕后便大踏步走到了营帐入口处,弓腰谄笑道:“各位大哥,我来便是,你们都歇着。” 那帮人明显被明柯的乖顺取悦了,一时间笑成了一片,加之明柯顶着的那张面皮也还不错,竟有人瞧着心动,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明柯那白嫩的面皮,明柯反射性地躲闪了一下,随即又强行抑制住了内心的厌恶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他调戏,其余人见明柯没什么过激反应,就也开始上手,没几下,明柯的脸就被揪得通红…… “放开他。” 任茗被这场景刺激的眼通红,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推开众人,把明柯拉到自己身旁。 明柯心里清楚,这些人不敢对他做些什么,不过是过过手瘾罢了,便打算忍忍便是,却没想到任茗竟也会护着他,一时间倒是惊了,脑子里此时都还是浆糊般,反应不过来,只能等着瞧瞧任茗会是如何处理。 被任茗大力推开的那几人也有点恼了,他们揉了揉被推搡的位置,压了压指关节,撩起袖子,为首的那人不悦道:“我说小郎君,这醋可吃得没边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还能把他怎么不成?不过是瞧他长得俊俏,给他个面子罢了。” 说罢,他又打量了下任茗,背过身去同后面几人怪笑道:“说来,小郎君你也长得很是俊俏,要不,我们哥几个也给你一个面子……嘿嘿嘿……” 一堆人开始阴阳怪气的笑,下流的眼神还直接就在明柯二人身上打转,竟是连半分掩饰都无。 明柯微微皱眉,心里已是不悦到了极点,这帮人侮辱自己到还没什么,左不过秋后再算账罢了,竟是把主意打到了任茗头上,这点他可就忍不下去了,正准备出手给这帮人一点教训,手指微动,才发现任茗竟还牵着自己的手,他下意识地偏首看向任茗,这人还在凶狠地盯着那帮人,竟是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瞧着这人的模样,明柯原本死寂的心又微微地动了一下…… 明柯最终还是没出手,他想看看,这人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而任茗却是没想到明柯在这盏茶功夫便想了这许多,他现在简直被气炸了,哪还能注意到这许多,他勉强平复了下心绪,压下怒意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若再敢做些有的没的……” 他放开明柯的手,几个大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那帮人身旁,挟持了为首的那中年男子,拔下头上的木簪,按压在他颈侧,恶声说道:“那我迟早要了你们的狗命。” “大……大……大哥,我不敢了。”那男子一下就软了腿,开始向任茗求饶,而刚才围在他身旁的那几人早就散开了,胆怯得不敢说只言片语。 任茗也没准备把他怎么着,环视周围后,瞧他们都被自己吓破了胆,便准备放开这人,临了又想起方才这人是用右手去摸明柯的,便拉起这人右手,用木簪狠狠的划拉开了一道口子,“还是给你个教训,免得你不长记性,滚。” 那人立马连滚带爬的带着人出了营帐,浣衣的木盆滚落了一地。 任茗回首,便瞧着明柯看着自己笑得极为灿烂,那张面皮虽不是他本来模样,但眼睛的形状却是没怎么变化,眉眼弯弯,直接就让任茗回忆起了他本来的模样…… 任茗脸一红,竟是比方才对待那帮人还恶声恶气,“有什么好笑的,你,我迟早也是要收拾的。” 明柯也不管,继续盯着他瞧,也继续笑得灿烂。 任茗觉得在这营帐里呆不下去了,转身想出营帐,一抬腿,便被地上的木盆给拌了腿,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他狠狠地把那木盆踢远,转身出了营帐。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3 身后的明柯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他实在是太怀念了,这人,终于有了点当年的样子。 当年,他跟在这人身后,眼瞧着的,这人同燕青维在一起的样子。 …… 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来,书房内的长孙祈仪微微蹙眉,最终还是搁了手中抄写佛经的紫毫,郑重地轻放于一旁的笔洗上,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准备去瞧瞧是哪个不知事的竟跑到这边儿来闲聊了。 那声音远远近近的一直引着长孙祈仪往僻静处走,耳听着近了,走了多时却还不见人影,长孙祈仪便晓得其中必有古怪了,正准备掉头原路返回,却见四面都是假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竟是条能容人走的小路也无,他自称帝后,便按照父亲的吩咐直接入住了东笪在江南的行宫,虽是元君,但明柯前些年下江南时却从未带上过他,以至于他对这儿实在是不熟悉,竟不晓得此处竟是机关重重…… 长孙祈仪正欲开口问询是何人引他来此,又是为何困他?却听右面的一假山后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其中一人的声音还甚是耳熟,他皱眉仔细回想印象中的声音并与人挨个对号,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不就是明玉的声音吗? 他屏住呼吸,难得的抛去了庄重,踮起脚尖,轻走至右面的假山胖,俯身贴耳上去,想知道明玉又在打些什么算盘。 “我跟你说过,此事不能冒进,你非不听,只当儿戏,你看他现在是否领你的情?”一人冷笑着数落明玉。 长孙祈仪判断这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的声音,嗓音圆润华丽,听着便觉得说话者必定有副好相貌,且他听着亦觉得耳熟,把脑海中相似的嗓音搜寻了一遍,却是无果。 明玉开始是闷声听训,时不时才冒出零星三两字,听到此却是硬着头皮强辩道:“我知道,我没那么傻,他迟早是我的,这些东西给他也没什么,左右最后还会回到我手中。” 又听那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最不可信任的便是爱,更遑论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压根就不爱你。” 这人到底是谁?听着口气却像是明玉的长辈,可依长孙祈仪所知,司空皇室正统再无他人,称得上明玉长辈的司空式分支的人个个都入了土,而明玉的父族便是他们长孙家,长孙家有哪些人自己心里门清儿,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那……他屏住呼吸继续听二人的后续谈话。 见明玉不作声,那人立刻拔高了嗓音,竟是连是否会引来外人都不顾了,“你果然不是个成器的东西,虽说我也不指望你能比得过司空明柯那个杂种,但你好的不学,竟是学着他一门心思扑在男人身上,什么大业都抛在了脑后,现在正值风云变幻之际,你若抓不住哪些你所不屑的东西,难道长孙祈仪就能落在你手里?” “我……”明玉被骇了一跳,连忙走上前,轻拍那人后背,让那人平复心情,怯懦道:“不是有您吗?只要有您在,我就不担心这些,您总是向着我的。” 他偏着头,以极其依恋的方式靠在那人的肩头。 而假山后的长孙祈仪却是一下苍白了脸色,他没想到,明玉竟是真的对自己有非份之想,这亦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注意些便是,可那人提到了明柯,甚至是用那般恶毒的词去定义明柯,他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要让明柯死后都不得安宁吗,长孙祈仪电光火石间想了许多,他甚至想到了是否是因着这两人背地里做了些什么,而明柯又把自己与他们归为了一伙,然后恼了,以至于这一年多了,任凭自己如此虔诚地祈求,竟是一次也未入过自己的梦。 那人瞧着明玉这般撒娇,怒气也消了大半,他极其自然的轻抚了抚明玉的头发,柔声道:“你可知我为何非要让你争这一切?” 明玉顺势蹭了蹭他的手,继续撒娇道:“我才不管这许多,只要听您的便是。” 那人垂眸,直视他,幽幽道:“玉儿,什么都信不过,只有权力才是最安全的,你莫忘了燕家……”他突然哽咽起来,停顿许久才接着说道:“莫忘了你的身份,你要替燕家报仇,甚至,终有一日,我要你坐在那位子上,俯视天下。” 明玉面色一黯,喃喃道:“可玉儿只想要阿仪。” “听着,你只要坐上了那位子,天下都是你的,遑论长孙祈仪。”那人陡然攥紧了手,冷硬的指甲刺进了肉中,沁出了红色。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4 作者有话要说: 别可怜明玉,提示下,明玉是坏到骨子里那种人orz 第64章 灰衣人现 明玉察觉了他的怨气与不甘,身子颤了颤,低头时却又见到了他手上沁出的红色,立即心疼的捧起来他的手,拉到自己唇畔,轻轻吹气,半晌才可怜巴巴地道:“父……”话说到一半,便断了声。 是那人猛地捂住他的嘴,“玉儿,我再说一次,在你未坐上那位子前,别这样唤我。”话毕,他随即松开了手。 明玉沉默良久,沙哑开口道:“是,我知道了,我等着那一天。” 那人轻咳了几声,明玉连忙扶住他,他摆摆手,示意无碍,随即冷声笑道:“他机关算尽,不肯放过我,却没料到我这条命竟是又坚持了这许多年,反倒是他那杂种,却是走在我前边儿去了,若是他晓得害死他儿子的便是他自己给我下的那味毒.药……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笑声凄厉,笑着笑着,竟是又咳出了许多污血来,血色近似于黑色,同他方才手上流出的鲜红色截然不同,若是明柯见了,该是会对着近乎墨色的鲜血感到熟悉…… 明玉面色一黯,待到瞧见那近乎墨色的鲜血时,眸中的冷光却是大盛:“我会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摆摆手,推开明玉,强撑着站直了身体,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锦帕,抹去了唇角污血,“那人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自己的一时伪善,会葬送这万里江山。”他想起了司空华韶,只觉得那人哪里都是错处,竟没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心下满是厌恶,狠劲儿攥的手里的锦帕都变了形。 明玉垂手,不知该如何宽慰他,想了半晌,才觉得还是应当反驳下,于是轻声道:“他还是最疼您的,以至于爱屋及乌,也顾全了我……” 明玉向来是喜欢装的良善的,他太懂自己面前这人了,虽已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但只有自己时时刻刻都按照这人想象中的模样去说话做事,这人才信得过自己,说来,他从不觉得这人可怜,倒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因了这人而过得悲惨…… 于是明玉自觉得此言甚是妥当,当他把这话说出口时,那人也确实按着他所预料的那般反应了,便见着那人将将平复的心情又因此言起了波澜,他目光冰冷刺骨,不带半分感情的注视着明玉,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咬牙道:“你倒是记得他的好了,他同你半分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因着我,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记住,你同他之间只有血海深仇,别的一律没有,亦不准有。” 他掀起斗笠的一侧轻纱,露出半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掩映在轻纱遮出的暗影中,雪白的下巴再上一点处的朱唇微动,“只有我,才是真心实意为你的,玉儿。”话毕,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如银铃碰撞,珍珠落地,只是同他年纪甚是不符,只让人觉得瘆得慌。 “是,玉儿明白。”明玉垂首低眸。 那人又轻咳了几声,复以锦帕掩面,姿态高雅端方,他冷笑道:“司空华韶……”唇齿间流出的是仿若情人缠绵时亲昵的呢喃,只是真实的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怨毒不甘。 …… 长孙祈仪躲在假山后,完完整整的听完了这一切后,突然就想起了他阿父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世人都道我们这些世家高不可攀,只觉得瞧着我们过日子就是在浓雾中赏花,让他们看不清,他们哪晓得,这雾拨开,他人所道之花却是长在不断跳动的野心和因其牺牲的累累白骨上……” 长孙祈仪的手指轻颤,半晌才抬手,尖细柔嫩的指尖狠狠抓住了假山一角,青筋暴起,指甲断裂,试图以疼痛抵抗心底无尽的悲哀…… “喂,小娃娃,我引你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自残的。” 长孙祈仪猛地抬头,却见自己头顶的假山石上不知何时蹲了个灰衣人,全身包裹的紧紧的,只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他就这样蹲着,低头正好同长孙祈仪抬首的目光对上,只听他笑嘻嘻的又继续说道:“你看看,多漂亮的一双手,偏偏被折腾的,啧啧啧。” “是你引我到这儿的?”长孙祈仪猛地收回了手,只要有人在场,他总能最快速的恢复自己招牌式的清清冷冷的姿态。 “喏,这药给小娃娃你,老夫最见不得漂亮的人身上有些这样那样的伤疤。”灰衣人左掏右掏,半晌才在腰间摸出个水红色的锦囊来,他从里面掏出个玉瓶儿,又犹豫了半晌,才把那水红色的锦囊塞回了怀里,再一脸肉痛的把那玉瓶递给了长孙祈仪,且嘴里还不住地道:“这可是老夫的秘方,小娃娃还是省着点用,珍贵难配得很哪。”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5 长孙祈仪看着那玉瓶涩然出神,若按他个性,是决计不会接受这来历不明之物的,偏生那玉瓶样式让他眼睛酸涩得紧,他还没回过神时便已自发地伸手接过,低声道:“这是你的?” “不是说了嘛,老夫的秘方,只此一家,他处绝对没有。”灰衣人急了,拍着胸口保证道,他那一双手亦是柔白细嫩,比之长孙祈仪的亦是不遑多让,哪里是上了年纪的人的手。 长孙祈仪不是傻的,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异常处,他幽幽道:“那便谢过前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孙珏是讨厌版的任茗的升级,但是他俩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所以也会有不同的命运orz 又来猜灰衣人吧,也是出现过的 不是故意断更的,三次元遇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昨晚有点儿撑不住了…… 夭夭零九5六无吧无6,这是我的扣扣,如果有小天使愿意陪陪我,就加吧,敲门砖是主角名,明天删除这条信息 第65章 出事前夕 午后日光正盛,二人置身于假山群中,四周皆有绿树藤萝,繁盛而细碎的光影斑斑点点的洒在二人面上。 灰衣人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确实是老夫引你来的,当然,肯定是没有坏心的,至于用意何在?相信小娃娃你方才也听明白了。” 他见长孙祈仪只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玉瓶不吭声,一时间也猜不透这人在想些什么,索性自己又接着说道:“你是个明白人,也不用老夫多说什么,此番不过是让你多长个心眼罢了,因故人所托,老夫总要照拂你一二的。” “故人?是谁?”长孙祈仪失了平静,猛地抬头问道。 灰衣人却是目光躲闪,半晌张不开嘴,良久才转移话题道:“老夫向他承诺过,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身份的,先让老夫带你走出这园子罢。”她伸出手,递向长孙祈仪。 长孙祈仪微微一笑,背过手去,“不知那位故人可否同前辈说过,晚辈的脾性……” 灰衣人被这样明显地拒绝了也不恼,他就那般蹲在假山石上,微微思考了片刻,才斟酌说道:“那位故人早已不在人世,小娃娃知道了亦不过是徒添感伤,又是何苦。”他仍旧没说实话,不过倒不是他有意诅咒明柯,这是明柯亲自向他交待的,若是这人执意要问,一定得咬定他确实已不在人世,毕竟他却是没多久可活了,若叫这人晓得了,不过是多添事端。 “嗯,晚辈明白了。”长孙祈仪蓦地红了眼眶,他主动将手手伸向了灰衣人,哽咽道:“走吧。” 灰衣人身手极好,带过长孙祈仪,避开阵眼,几个半空腾挪闪身便出了阵。 长孙祈仪敛眸,将眼泪憋回了眼眶,原来,那人在最后,也曾想过自己,这样就够了,哪怕……他攥紧了手中的玉瓶,下了决心。 …… 夜幕降临,虽是夏日,但边境的苦寒不分四季,半夜的风依旧能透过甲衣让人觉得冷得刺骨。 自阿图尔走后,班图的攻势便陡然平和了下来,也就隔个两三日才试探性地攻攻城,不过也是见好就收,毕竟居延城里此时也有了东笪派来的援军,这样耗着,反而最是妥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6 于是班图营里的军士们这几日倒是歇息的不错,今日没出战,亦没有阿图尔盯着他们操练,一帮人休息好了,心思也开始活络了。但这到底是边境,甭管是有权没权的,有钱没钱的,都去不了小倌馆之类好去处,那怎么办呢,军中的默认规则便是,那浣衣的低等下仆也是可以用来取乐的,只是这段时日都在忙着攻城,没人敢这般做罢了。 何文前段时间在浣衣处待过几日,没遇上过,而明柯亦是不曾听闻过,于是当听到帐外突然传来兴奋的呼喝声时,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他们是在活动时说些浑话打闹罢了,只埋头继续同盆中的衣服奋战,哦,连同任茗的那份一起,他就愿意任茗干干净净的站在一旁闲着。 任茗的眼皮儿一直在跳,他总感觉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于是犹疑道:“我们还要在这军中待多久,应当行动了罢。” 我们?明柯一乐,停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向任茗,眉眼弯弯,“今夜怕是不行了,你听,外面这般闹法,他们怕是整夜都是清醒的。” 话毕,却见任茗惨白着张脸,明柯敛了笑容,站起身,疾步走到任茗面前,急问道:“怎么?你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他想要探探任茗额头上的温度,方一伸出手,才想起此时自己的手却是脏得很,便又猛地收回,只不住地关切问道。 任茗当然不可能说是自己眼皮儿一直在跳,因担心会出事才苍白了脸色,这般离谱的话若是说出来了,这人就算忍着不笑,他自己也觉得没脸,“没什么。可能是作夜没休息好。”任茗瞧见了明柯这一系列动作,心一软,说出来的话也较往时柔和。 “这样啊……”明柯想起方才自己问的那一连串,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尴尬,偏生帐中只他二人,竟是找个活跃气氛的也不成,对了,这一整日了,那帮人怎还没回这帐中来,虽说前几日,确实把他们吓破了胆,但这些时日,自己却是规规矩矩地仍旧把一堆脏衣服都给包圆了,只当无事发生过,彼此相安无事,他们早就该回这营帐休息了…… 实在是奇怪,明柯蹙眉,下一刻,却被手上突然传来的温暖触感打断了思绪,低眸,却是大惊。 任茗不知是何时掏出的锦帕,他拉起明柯的手,置于怀中,用锦帕仔细温柔地擦拭着…… 明柯能感觉到锦帕下肌肤相贴的温度,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是柔软,“不觉得脏吗?” 任茗身子一僵,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只是回想了下明柯方才的动作,竟是不自觉就……他的脸突然发烫,猛地丢开明柯的手,连同那锦帕一起丢开,急声道:“自然是脏的,看着便觉得污眼睛,不用谢我,只是看不顺眼罢了。” 那锦帕明柯没握住,便掉在了地上,这下上面除了脏水,又沾染上灰尘了,真真是污浊不堪了,但明柯自然是不嫌弃,他弯下腰,竟是拾起了那锦帕直接揣入了怀里,边柔声回应道:“嗯,我知道。”只是唇边掩饰不住的笑,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而任茗,脸却是更红了…… 第66章 龙凤部众 帐外,十几丈处,一堆堆篝火处,班图的士兵们团团围坐,以极其淫、秽的目光打量着被他们围在其中的浣衣房的人,等这帮人表演够了,便轮到他们进行睡前的消遣活动了…… 火光通亮,映得这一片营地的地面清清楚楚,尤其是那散落一地的衣服,还有那一堆白花花的纠缠在一起的肉体,围观的兵士不断的起哄着,间或吞咽些口水,只等他们的头头发话,便可以冲上去好好享受…… 这般不堪入目,肉.欲横流,哪里称得上是军纪严明的营地,竟像那抬不上台面的下流地儿了。 那远处站岗放哨的人们不能参与进去,竟也觉得遗憾,偏同那处的热闹温暖不同,他们身边的寒风还在飕飕的刮着。 “奶奶的,真是气死个人。”一麻子脸的军士小声唾骂道,他搓着手,跺跺脚,身子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颤,“怎地今日就轮到我们值班了,光那帮孙子享受了,我们就得吹冷风。” 另一个人听到他这样骂,心里便想起了他浣衣处的那相好交待他的那桩事,又想到了王麻子的身份,眼珠一转便笑得开怀,指着麻子脸军士嬉笑道:“就直说吧,王麻子,你要作甚。”他给了麻子脸军士一个胳膊拐,又挤挤眼,怪模怪样的调侃。 王麻子起初是一脸懵,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后又看到那表情,便晓得与那档子事有关,于是停了搓手,竟是弓腰凑过去,心猿意马的开口问道:“怎地,我们今晚也能乐呵乐呵不成。”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7 “去去去,胆子真是肥了,竟敢打老子的主意。”那兵士直接把王麻子给推了个趔趄,笑骂道,旁边的几个兵士也跟着发出哄笑声。 没趣,王麻子撇撇嘴,转身继续抖腿,伸长了脖子看远处营帐的肢体交缠。 那兵士却是笑的更大声了,又等了半晌,也没见王麻子回头,便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人立刻领会其意,咧嘴道:“哥,你也真是的,何必这样逗王麻子,直说便是。” 那兵士见背身过去的王麻子停了抖腿的动作,心知有戏,便故意道:“啧啧啧,王麻子,竟这般小气?哥不同你玩,但哥能给你介绍俩好的。”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心知王麻子这人肯定感兴趣,且他色胆包天,绝对敢打那两人的主意。 王麻子立即便回转了身,又腆着脸凑到了那兵士的面前,比豆子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生生挤成了细缝,且从里透出了怎么看怎么猥琐的下流目光,“浣衣处的人不是都在他们那了吗,哪里还有可以勾搭的货色?” 那兵士指指浣衣处的帐子,“喏,那帐子里不是还有两人?”一旁的其余兵士又开始哄笑,“听说还是一对呢,夫夫一起玩,想想都带劲儿。” “这……这……”王麻子有点犹豫,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我……我真不敢,小舅舅交待了,不能……不能打那两人的主意。” “小王爷叫沙格大人给你提的醒?”那兵士立刻反问道。 王麻子看了看隔着不远的浣衣处的帐子,闷声道:“不是,小王爷才懒得管这些事呢。” “那不得了,沙格大人不过就是怕你给他丢脸罢了。”那兵士把王麻子的面部神情观察了个仔细,晓得他是心意动了,便往他心里那小火苗上泼了一瓢油。 王麻子姓王,其名不详,因满脸麻子,大家才叫他王麻子,姓王,这一听便知道不是班图人,而王麻子确实也算不得完全的班图人。 他父亲是被虏到班图的东笪人,但生父却是小王爷阿图尔的亲信沙格的长兄。贵族竟同奴隶搞在了一起,且是班图的贵族被东笪的奴隶给压了,这实在是让班图的一众世家没脸。 于是,王麻子的阿父阿爹都没了。因世人的生育不易,他作为婴孩儿倒是留了下来,只是因他血统缘故,向来为本家人所耻,只沙格愿意亲近他些,于是沙格此番随小王爷从军,他留在本家也没意思,便跟了来,而当年那事闹得颇大,于是营中的人大多都晓得他的身份。 “这……”王麻子依然做犹豫状,半晌下不了决心。 这有色心没色胆的,那兵士极其不屑,心道就是若不是因为沙格是你小舅舅,为了到桑其大人那儿去留个名儿,老子才懒得弄你呢,于是他翻个白眼道:“算了,王麻子你个胆小的,便继续留在这儿吹冷风罢,我们兄弟这就进去乐呵了。” “不管了,我也要去。”王麻子急了,直接扯住了那兵士的袖子,那兵士转身笑道:“就知道你王麻子是个憋不住的。” “那咱这就进那帐子罢,嘿嘿嘿,春.宵一刻值千金。”王麻子猥琐地笑道。 那兵士却是停下了脚步,“对了,这地儿不能缺了人,你,你,你俩同王麻子先去,之后再来换我们。”他随意指了俩兵士。 “那要不,哥,你先去?我来守着。”王麻子搓搓手道。 “别装了,快去吧。”那兵士打趣道,他看着王麻子脸上藏不住的兴奋和蠢蠢欲动,心中却是冷笑,待会儿等你成了好事便笑不出来了。 于是王麻子麻利地转头带着其余两人快步走向了浣衣处的营帐。只是他在转身的那一刻,便敛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冷漠平静不似活人。 …… 千里之外的江南,一间不起眼的客栈。 若是白天一身灰衣倒还打眼,但在这夜里,便干脆的与这无边夜色融到一起了,于是白日里长孙祈仪遇见的那个灰衣人极为顺利的便到了这不起眼的客栈的一不起眼的厢房外。 他不知在顾虑些什么,只倾耳伏在门上,半晌也不做下一步动作,直到确定了房内确实没人,才轻手轻脚勾了门内的锁芯,准备推门而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8 “顾小朝。”身后传来灰衣人熟悉的声音,他转身,抬头便见那人静坐于对面屋檐上。 糟,被发现了,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这次是真生气了,灰衣人的身子颤了颤,下一刻,倒是乖乖巧巧地转身,乖乖巧巧地摘下了面巾。既然已被抓包,依这人脾性,自己还是软和点好。顾小朝心内吐槽,面上却是甜笑。虽说此时黑灯瞎火的,但以他们的内力,黑夜视物倒与白日无异。 “过来。”曲承文甩出不辨喜怒的两个字,他自晓得顾小朝溜出去了,便一直守在这儿,想知道顾小朝何时才回来,却没料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半夜。 顾小朝猛地后退两步,贴紧了身后的门,委屈道:“不过去,你要收拾我。” “哦,是吗?”曲承文面不改色,平静的反问道,一边伸出了手,“小朝,别让我说第二遍,乖。” 作者有话要说: 王麻子是能被龙凤双令号令的部众之一 还有人记得曲承文和顾小朝这对‘忘年’cp吗,顾小朝真的是老人家,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会老去…… 这章明柯夫夫居然没来得及出场,抱歉orz 第67章 情话满分 顾小朝背在身后的手轻拍了拍紧靠的门,他认真思考躲进屋内几日不开门的可行性,结果发现这法子也实在蠢得很,他们二人都不是普通人,怎能用寻常夫夫矛盾冷战时的法子?只是顾小朝觉得就这样乖乖地过去也实在是让人不甘心,且丢脸得很,于是他嘀咕道:“我又不傻。” 曲承文把这小声的嘀咕听得明明白白,顿了下,倒是一个纵身,从屋檐上跃了下来,也不说废话,直接就朝着顾小朝的方向走了过去。 “别……别过来。”顾小朝被吓软了腿,他确定这次小正经是真要收拾自己了,这人一疯起来可一点都不正经,每每都能把折腾自己去了半条命,“你再过来,信不信我又溜了。” 曲承文面不改色,似没把顾小朝的这话放在心上,但又确实停了脚步,平静道:“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拘束了你,小朝,你……”那声音低低沉沉的,那话也只说了一半,可偏让人听出了无边的怅然。 “我怎么?”顾小朝嘴角有些僵硬,心突然一跳,无来由地觉得有点儿心慌,他背在身后的手也垂了下来,手指甚至也在不自觉地微颤。 曲承文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站在两丈开外,就像顾小朝所说的那般,不再往他的方向再靠一步,冷清月色洒在他身上,若是有外人瞧见了此景,怕是也会觉得孤独。 顾小朝急了,也不管自己方才还如何意志坚定的这几天都要远离这人,竟是疾步奔至曲承文的面前,猛地抱了上去,头埋在曲承文的肩窝里,鼻音软糯,“小正经,别生气,我以后就算只离开一两日,也一定会同你说声。” 若是在往日,像顾小朝这般的投怀送抱,曲承文早就软和了下来,但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曲承文就那样一动不动,依旧不作声。 顾小朝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曲承文反搂住自己,于是松了手,后退两步,“曲承文,你怎这般小气。”明明是指责他人,偏自己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曲承文方才就察觉到自己肩窝湿了,只是……他在这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再次开了口:“可能,我们分开比较好,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又不见了。” “不,我不许,曲承文,你我是天定的。”顾小朝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曲承文抬眸,平静地注视着顾小朝,“假的,我不是你的天定,那只是一场意外。” “你有喜欢的人了?”顾小朝一下就炸了毛,他在原地踱来踱去,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 “既然你回来了,便进去休息罢,夜里风大。”曲承文轻叹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19 顾小朝顿住脚步,眼眶还是红通通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哽咽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我哪里会喜欢上别人,无名阁阁主原本就不该动心的……” 顾小朝呆立在原地,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那一句,无名阁阁主原本就不该动心的。他想问,那我呢?我是否是那个让你动心的人,只是很快的,又听到了下一句,让他的心突然就甜蜜了起来。 “但你不是别人,这世上,吾之所爱,不过一个你罢了。” “小正经……”顾小朝突然就欢喜了起来,整个人被这情话哄得晕晕乎乎的,感觉就像是几年前他们又喝了一遍成亲时的交杯酒,他害羞地挪步上前,再一次抱住了曲承文。 “可是小朝,你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自由惯了,这几年我亦留不住你,再未来的几十年里,你依旧还会是现在这般的青春样貌,但我跟你不一样的,我会慢慢变老,变丑,我也会怕,是否有一天,你就厌了,一走了之之后再也不会来……”曲承文低低说道,慢慢抬手抱紧了搂住他的顾小朝,“我若是等不到你,亦是会伤心的。” “小正经……”顾小朝哽咽,他不知道这人竟已想到了几十年后,一时之间的心痛使他思考不能,除了唤自己给这人的爱称,竟是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曲承文猛地收紧了怀抱,半晌后才慢慢松开,以巧劲推开怀中人,他平静道:“顾小朝,你走吧,我再也不管你要做什么了。” 顾小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就不回应了,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决心,他干脆地一把拉过曲承文的手,就往身后的屋里拖。 曲承文功夫已是上乘,但顾小朝到底比他多了近三十年内力,二人真要交手,顾小朝绝对能占上风,更别提把曲承文拖进屋了,这实在不是件困难的事儿。于是曲承文无奈道:“我们不是向来都分房的吗?” “就你矫情,又要唧唧歪歪老子……”他拉着的那只手明显一紧,顾小朝也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收回了下一个字,羞恼地继续道:“又要说我冷着你,但偏生开始便是你执意要同我分房的,这样,以后我同你日夜都在一起,你便不用担心我何时又不见了。” 曲承文没反抗,跟着顾小朝进了屋,只是在跨过门槛时,漠然地说了句:“你到现在都还不肯告诉你这两日又去哪里?做了何事?” 顾小朝脚步微顿,下一瞬,竟是噗嗤笑出了声,他没放开拉着曲承文的手,只是一边一刻不停地往内室走,一边笑道:“小正经,原来你是再生这事的气啊?” “不只这一件事,从来都是,你每回再次回到我身边时,都不会提及你去做了什么。”曲承文低声说道。 顾小朝讶然道:“无名阁的效率也实在太低了,你作为阁主竟是半分也不晓得?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怕我会听到些不愿意听到的事,因而从不让他们去打听。”曲承文闷声道。 “哦,这样啊。”顾小朝笑眯了眼,他拉着曲承文一路到了床榻前,才松开了紧握着的曲承文的手,“那小正经,以后别这样默默吃闷醋了,直接问吧,还有,你也不是别人,在这世上,吾之所爱,亦是只有你一人。”他踮起脚尖亲上了曲承文的眼脸。 曲承文下意识的闭眼,脑中反反复复的只有顾小朝方才的最后一句话,待得片刻清明后,果断地躬身抱起了顾小朝往那床榻上一扔,颤声道:“那今夜你便同我好生交待交待。” 于是抵死缠.绵,满室旖旎。 …… “你不是知道长孙珏没死,敬帝亦在人世嘛。”顾小朝趴在曲承文身上玩他胸前的几缕散发。 “嗯。”曲承文闭着眼,轻拍着顾小朝的脊背,“长孙珏尚在人世一事,我亦是长孙一族到了江南才晓得的,他藏的确实很深。而司空明柯是我亲自送出宫去的,只是眼下,我也不知道他在何方,是否还在这世上。” “说来,长孙珏好像中了毒,更巧的是,看上去,他身上的毒竟同曲大身上的毒十分相似,唉,若是能给长孙珏把上一脉便好了。”顾小朝撑着下巴感叹道,他于医药毒上甚有见解,认为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遇上奇毒,便总是想试试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曲承文的手顿住,“曲大是中了毒?且同长孙珏身上的一样?” “怎么了?”顾小朝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曲大原来是……难怪,我竟没想到他怎么快便回来了。”曲承文笑出了声,“小朝,我们去一趟边境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0 “他是谁?我同你什么都说了,你倒是好……哼”顾小朝不高兴了,他从曲承文的身上翻身下来,扯过二人身上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蝉蛹,只露了个脑袋在外边儿,且还是对着床榻里侧。 曲承文此时心情甚好,只觉得闹小脾气的顾小朝也甚是可爱,便翻身隔着被子抱紧了紧裹着的顾小朝,“正等着你问我呢,怎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朝大人,你之前不是也是这样对我的?” 顾小朝挣扎了一下,发现自作孽不可活,这人这样抱着,自己竟是挣脱不开了,于是闷声道:“不正经,快放手,你乐意这样露着,我还觉得热呢。” 曲承文笑着松开了怀抱,顾小朝默默地又从被子里滚了出来,再滚到了身后那人的怀里,曲承文手一伸,这次把他俩都裹得紧紧的。 “你……”顾小朝整张脸一下就红了,心道,不是老人家这次没把持住,实在是后生可畏,这曲家的小正经现在都不正经了。 “确实是热了,热的脸都红了,但是我怕冷呢。” 曲承文故意逗他,又轻咬了咬他耳朵,暧昧道:“小朝就从了夫君罢。”说罢,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 顾小朝腰一软,整个人又变得晕晕乎乎的了,半晌才找回理智,“快说,曲大到底是谁?”他倒不是执意要问这个问题,只是再来一回实在是受不住了,寻些事来拖上片刻罢了。 曲承文的脸微微抽搐,这人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竟是没让自己混过去,他心里如是想,却是淡定开口:“若曲大身上的毒同长孙珏身上的毒是同一种,那他便是……” “是谁?”顾小朝急问道。 “敬帝司空明柯。”曲承文轻叹道。 顾小朝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这同那毒有什么关系?”他完全不能理解曲承文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长孙珏身上那毒名为亲离,中此毒者想要活下去,只能将毒让渡一半到自己的亲子身上,当年我一直不知道敬帝身携之毒为何,自知道长孙珏尚在人世,我才恍然大悟。”曲承文将此秘闻缓缓道出。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如此心狠?”顾小朝想到了自己早年见对明柯的偶然一见,心里觉得实在可惜,那人确实是难得的帝王之才呢,他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问道:“常乐王不是也是长孙珏的亲子吗?那他为何偏偏拿敬帝来渡毒。” 曲承文涩然道:“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我的两位叔叔,我的祖父待他二人也不尽相同,从未一碗水端平过,而长孙珏更是偏心得厉害,他只把常乐王一人当亲子罢了。” 顾小朝垂下头,闷声道:“那敬帝真是可怜,我想救他一救。” “他现在就在边境,我们去一趟便是,只是,亲离之毒只有这一种解法,这是你师祖所制之毒,你该晓得他的本事。”曲承文抬手摸了摸顾小朝的头,这人看着是个张牙舞爪的小毒物,其实最是心软,比他多活了这数十年岁月,竟也还看不开这世间种种。 “我师祖怎会研制这般阴毒的毒出来?”顾小朝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曲承文再古籍上看过那段往事,却是不想在这人面前提及,平白让这人难过,于是掩饰性地笑笑,抱紧了顾小朝,“这我倒是不晓得了,我们睡吧,天亮便赶往边境。”他伸出手臂,让顾小朝枕在他的肩上。 “哦。”顾小朝乖乖地闭眼,半晌又睁开了眼,因着他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敬帝知道这个解毒法子吗,今上便是他的亲子啊。” 曲承文紧闭着眼,顾小朝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要回答的样子,便撇撇嘴,准备老老实实地入睡了,方才闭上眼,便听耳畔轻声。 “他知道,但他不会的。就像,我们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也不会舍得伤他。” “嗯。” …… 营帐外突然传来了极其不规律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来,明柯和任茗同时看向营帐入口。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1 “哟,正等着哥哥们呢?”王麻子麻利地掀了帐子,就急色地往明柯二人跟前儿凑,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心下鄙视,但是想到头儿交待的,便在身后也不作声,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着这人作死,等到必要时候再推一把便是了。 这营帐是浣衣处的人待的地儿,能分配的物资都是些下等货,而此时帐子里没点几根蜡烛,又因质地的缘故,烛光也甚是微弱,平常人在此光线下只勉强辨得出大致五官罢了,于是王麻子说完那话,便想要伸手去勾任茗的下巴来仔细端详。 任茗恼怒地往后一躲,正想给这人一顿好生收拾,说时迟那时快,他身旁的明柯倒是先出手了。 “诶诶诶,放手,放手,疼死老子了,知道老子是谁吗?”王麻子痛得跳脚。 “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明柯是真生气了,手下用了死力,若说王麻子方才进帐时,他还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等王麻子的那句调笑话一出,又加上随后的那么轻佻的一动作,心里自然敞亮了,明白过来后岂有不生气之理,总不可能这次又得任茗出手罢,那他实在是太窝囊了。 王麻子死命挣扎,却觉得面前这人制住自己的手简直就像是铁钳子,半点也挣脱不能,心下一思量,便晓得是绝对的练家子,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瞥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后,心中不由暗骂,下一刻竟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开了:“你们两个,就看着他欺负老子?” 明柯方才很顺手地就扼住了他的命门,气急之下还没反应过来,等王麻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嚎才咂摸出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即使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被扼住了命门也该是脆弱的,如此这般…… 明柯下意识的往王麻子的命门送了一丝内力,几乎是同时,竟有强之其数倍的内力又返了回来,震得他手腕发麻,这人居然是个高手,明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王麻子。 一直跟在王麻子身后的那两个兵士被直接点了出来,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做,便装模作样地往前一站,两人眼神交锋片刻后,一人重重咳了一声道:“快放手,知道他是谁嘛,沙格大人的亲侄子,看得上你们,便是给你们面子。” 任茗冷哼一声,干脆地撇过头去,懒得理睬他们。 下意识又看了王麻子一眼,明柯笑笑,却是顺势放开了手,“沙格大人我是见过的,都说侄儿像舅,王公子同沙格大人倒是……” “倒是什么?”王麻子死命地甩了甩手腕儿,这才感觉舒服多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你们东笪就是不如我们班图爽快,说些话都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大爷我又不靠脸吃饭,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嘿嘿嘿。”那笑声极其的猥琐。 烛光微微跳动,明柯二人虽皆是普通的粗布麻衣,顶着张寻常的面皮子,但身形修长,各有各的气度,淡淡的橙光一笼罩,搁那两兵士眼里,确实能瞧出不少风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曲承文不知道明柯不是长孙珏亲子orz 还有将近四千 第68章 遇到奇人 于是两兵士便忘了之前他们的头儿是怎样吩咐他们的,嬉笑道:“王麻子,你都扯到哪里去了,要办事就快点儿办,帐外的兄弟们都还在排队等着呢。” “去去去,哥说了,你俩只是个陪客,要等老子先爽了再说。”王麻子笑着给了二人一推搡,“你们真要就这样看着?也不怕长针眼。” “那有什么,营地里不都是这样的?咱哥俩等着看你好戏呢。”两兵士齐齐笑道。 王麻子也笑的得意,“待会儿你们见了别自惭形秽便是,不是我王麻子吹牛,一般的爷们汉子在这方面可真的比不过我。”他一边说些荤话,一边低着头,竟是开始解起裤腰带来。 “嘿嘿嘿,尽管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两兵士也跟着嬉笑道,哪料话不过说了一半,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白.粉给迷晕了过去。 明柯自知道这王麻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便晓得他绝非是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于是便只把任茗拉在身后护着,静等事态发展,看这王麻子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不过,他确实没料到王麻子会玩这一招,竟是直接把人给弄晕了过去。 王麻子只迷倒了那两兵士后,整个人便恢复成了那不似活人的状态,面部僵硬,一丝表情亦无,对明柯明显诧异的表情亦是不理会,麻木地蹲下身,把俩兵士拖拽到一处能撑起他们上半身的地方,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2 任茗从明柯的身后转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王麻子的一系列动作,明柯见他对此感兴趣,摸了摸鼻子,也跟着仔细地观察。 只见王麻子把那两人扶起来后,手下不停,不知拂过了那两人的那几处穴道,那两人竟猛地睁开了眼,只是眼神木呆呆的,一看便是神智尚未清醒。 “啊。”任茗见那两兵士突然睁开了眼,被骇了一跳,下意识间便急促短暂的出了声,明柯连忙搂住了他,气氛使然,任茗压根没反应过来,他还在瞧着那俩兵士,也就乖乖地待在了明柯的怀里。 王麻子听得身后的反应,面无表情地回头轻扫了眼明柯二人,与之前不同的是,不知何时,他的眼珠竟成了莹白色,隐隐扭转着妖异的光芒,明柯方一对上,只觉得视线内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于是强提起最后一丝神智闭上了眼,与此同时,捂紧了怀中人的眼睛。 待到过了盏茶工夫,明柯亦不知道该不该睁眼,直到他感觉王麻子走至自己的眼前,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是把任茗护着,警惕地看向王麻子,他瞧着王麻子的眼睛已恢复了正常,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慢慢地睁眼,免得叫光线伤了眼睛。”明柯慢慢地松开了扔捂住任茗眼睛的手,却是忘了此时已是半夜,这营帐里微弱的烛光不比白日里耀眼的日光,无论如何也上不了任茗的眼睛的,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你们是夫夫。”王麻子恢复了本来的性格后,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假人,连提出疑问时语气的无半点变化,僵硬到了极致,生生把疑问说成了肯定,幸得明柯二人听明白了。 “是。”明柯还在犹豫要如何回话,却是任茗先出声回复了。 “是从东笪来的。”王麻子接着问道。 明柯搂紧了任茗,轻声道:“是。” “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王麻子竟是转身走到了另一角落,“一刻钟后,跟我到外面营地去。”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休息。 明柯二人面面相觑,没懂这人的意思,又不好再问,便准备静等着那一刻钟过去。 “没在睡觉。外面营地在聚众淫.乐。”没听到明柯二人的动静,王麻子又冰冰冷冷地补上了一句,并打定主意,这对夫夫若是再听不懂,自己便扭头便走,不再管了。 只是明柯二人到底不是傻子,王麻子一提,二人便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只是明白了之后,二人皆是红了脸,只是不敢耽搁,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力求最大程度的还原被淫.辱过后的样子。 …… 一刻钟过后,王麻子准时的睁开了眼,他冷淡的扫过明柯二人此时的模样。 只见明柯二人的衣裳被撕得破破烂烂,还粘上了各种灰尘,跟被淫.辱过后的样子相差甚远,瞧着只像是被歹徒洗劫了…… 见王麻子打量了自己和任茗许久也不作声,明柯便晓得这人对所见不满意,只是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毕竟他们只吃过猪肉没见过别人眼中的猪跑是怎样的场景……帮任茗理了理身上的破烂处,明柯冲着王麻子尴尬的笑了笑。 “嗯。”王麻子转身,不再理会明柯二人,只打了个响指,唤醒了那两兵士,径直朝着帐外走去。 “嘿嘿嘿,王麻子,看不出来嘛,还真有一手,两个小骚.货被你……”那两兵士醒过来便直接搭上了王麻子的肩膀,嬉笑道:“不过,瞧见没,我哥俩也是很不错的。” 王麻子亦扭头冲着他俩猥琐地笑道:“老子都说不是吹牛了,早在几年前,老子便在王都达成千人斩了……” 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明柯二人在身后听得目瞪口呆。 …… 眼瞧着王麻子是朝着篝火堆那处走,两兵士都停下了步子,一人问道:“王麻子,该回我们值夜的地方了,头儿他们也等久了。” “喏,你扭头看,他们二人也跟出来了。”王麻子往身后一指。 那俩兵士瞧见了明柯二人竟跟在他们身后出了营帐,下流的目光便一直在明柯二人身上打转,“怎地?食髓知味,舍不得哥哥们了?”二人哄笑。 “头儿肯定懒得理这俩麻烦,于是,我就想着把他俩往篝火堆那里一领,让他们浣衣处的人聚个齐喽。”王麻子挖了挖鼻孔,无所谓地说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3 那俩兵士瞬间笑得更不怀好意,“哟,王公子可真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啊,方才才睡了他俩,也不念半点情分,就要赶着把这两块肉往那狼堆里送……不过,也行,跟上。”他们向明柯二人一招手,扭头便朝着篝火堆那处走去。 而此时,方才还各种调笑声不绝于耳的营地因着一人的到来,短暂的沉寂了下来,片刻之后,却是更加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蒲大人,怎么着,你在帐里也听着这边儿的动静了?那就快来一起乐呵吧。”一个看着像是这帮人头头的兵士出了声,他的职位虽比蒲方低,但手握的却是实权,便真没把何文的到来当回事。 “你们是那个将军麾下的?”何文不理他的招呼,直接走到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兵士身旁,开口问道。 被他问询的又是个兵赖子,答话也是前半截还听得过去,后半截便开始吊儿郎当,“禀告指挥使,我们是克鲁大人手下的,怎地?指挥使大人也想要来玩玩?” “兄弟们都让让,我们得挑个好看的爷们给指挥使。”他旁边的人听着他这般跟何文说话,也跟着调笑的添上了一句。 一两人起了头,其他的人见何文没生气,便也跟着瞎起哄,竟是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都是浣衣处出来的,哪里会有什么好看的,皮子也是糙得很,若不是提前叫他们洗干净了,恐怕还得加上一句臭得很哩。”属这个声音吼得最大声,笑倒了一大片。 “平日里便是这样吗?”何文亦跟着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嘻嘻嘻,这几日不是不用死命攻城吗,兄弟们也只是放松放松,待休息够了,小王爷回来了,咱个个都是挣军功的好手,攻城的时候不比在这帮爷们身上表现得差啊,不信大人问问大家伙,是吧?”之前的那兵赖子继续回答道,又有几人开始起哄。 “哈哈哈哈。” “对啊,比在这帮爷们身上还要威风哩。” …… “是吗?”何文淡淡道:“我便记住了,等小王爷回来,原样说给他听。” 话音刚落,这片营地突然就静了下来,兵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个姓蒲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东笪的降臣,且还在浣衣处待过不少时日,其实说实话,比他们的地位高不到哪儿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确实能在小王爷面前说上几句话,他们也确实不敢得罪,于是此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有点儿慌。 当场就有几个人瑟瑟发抖,俯下身来,“大人恕罪,小的们只是昏了脑子,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请大人高台贵手,莫同我们一般计较。” 何文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如若这营地里人人都如你们一般,何谈把居延攻下来,只怕小王爷还未回来,我便要同你们一起灰溜溜地回到王都去。”他倒是不怎么生气,班图同他原本就没多大关系的,兵士们贪图享受,军心不稳反而比较合他的心意,只是既然他身在这营地里,少不得要做做样子,毕竟他收到消息,阿图尔会急着赶回来。 “这……”伏在地上的兵士们冷汗直流,而四周站着的觉得不用给蒲方面子的人心里也打起了嘀咕,毕竟,战场上不好明日会如何,今夜若是被这人盖定了帽子,万一出了事,他们绝对是先挨刀的那帮人。 “你们先起来吧,何必跪我,我蒲方尚有几分自知之明,我管不着你们,自去所属的大人那里去领罚罢了。”何文脸色倒是平静,只是面上的疤痕也实在是有威慑力,他环视周围,瞧见没一个离开的,不知道他们是被吓软了腿,还以为是这些人依旧不当回事儿,于是冷笑道:“看来,我的命令果然是没有用的,也是,你们又不是我的部下,我不过是挂在小王爷麾下的一个无实权的家伙罢了。” 地上的众人果断起身,各回各的营帐去了,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没多时,这片营地里,除了篝火,便只剩下了除开兵士以外的十数人。 而明柯一行人也正巧走到了这里,只见浣衣处的众人皆是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于是明柯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任茗此时的脸色,篝火映出的橙光笼罩下,以往如白玉寒石般冷漠的脸庞也显出了几番暖意,他心念一动,轻轻地拉过了任茗的手,放在手心里攥着,他缩了缩脖子,极其不自然的轻声说道:“给你暖暖手,免得你受了寒。” 夜里风冷,任茗自出了帐子后,手就凉了,只是这人的手倒是比他的更冷,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给自己暖手?只是他晓得明柯的心思,只在初接触时手指轻颤了颤,便随明柯去了。 明柯忐忑了半晌,生怕这人甩开了自己的手,毕竟虽说已经习惯了,但若是被拒绝,还是会习惯性地心疼一下。只是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明柯见任茗不排斥自己去拉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捏了捏他的指节,揉了揉他掌心的嫩肉。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虫多,很抱歉,明日夜里统一抓虫,么么哒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4 第69章 暗土长老 任茗颤了颤,侧头轻睨了明柯一眼,却是没把手抽回去,只是面上表情仍是淡淡的,叫人分辨不出喜怒来。 于是明柯再不敢有什么小动作,连眼神都是规规矩矩地放向了别处。 而别处最引人注目的不过是前几日还试图调戏他俩的浣衣处的那帮子人了,个个瘫倒在地,衣不蔽体,露出来的地方也都是些青青紫紫,看着着实凄惨。 明柯的脸色当下就难看了起来,耳听是一回事,眼见又是一回事,他一向看不得此类场景,这总能让他记起些不好的往事来。 篝火堆上的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然而风一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儿的那帮人依旧是瑟缩了一下身子。任茗眉头一皱,轻轻挣开明柯的手,他走到那些人跟前,站定,却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比他们身上所穿的严实不到哪里去的破烂外衣,弯腰,递给了浣衣处那日带头调戏他俩的那人,然后转身回到了明柯身旁,主动地挽起了他的手,紧紧的靠向了明柯的身侧。 明柯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随即想到了任茗可能只是想不露破绽地同自己扮演好一对感情甚笃的夫夫罢了,这样一想,心间泛起的波浪又渐渐平息了下去,面上倒是自然。 “风大,我冷。”紧紧挽着他的任茗突然言简意赅地甩出了四个字。 明柯整个人又僵硬了一瞬,那瞬间过后,却是试探性地伸长了手臂,敞开了破烂的外裳将其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明明是睁着眼睛,在这一刻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连呼吸都已经屏住,心跳声的已经忽略,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于怀中人相贴处…… 先前跟着王麻子的那俩兵士,走至近处恰巧听到了何文所言,晓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便同王麻子说了一声就退回了值夜的地方,等着回去再同他们头儿商量接下来如何行事。 于是此时的这片营地,除了浣衣处众人,便只有明柯他们四人。 “你是觉得我们可怜吗?呸。”尤赤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一只手勉强撑起了上半身,另一只手却是把任茗方才递给他的外衣扔得远远的,他被眼中的夫夫恩爱场景刺激得眼珠发红。 尤赤即浣衣处带头的那中年男子,他们一众人都有着各种悲惨的身世和遭遇,除却个别实在活不下去了的自卖之外,基本上都是被拐骗来的。 而尤赤更是惨中之惨,他是被自己的夫君卖掉的,日夜在这边境的地狱里煎熬着,能坚持着挨过一天又一天也不过时时刻刻都想着周围人的遭遇亦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便错觉可以一直忍受下去罢了。 但明柯二人入浣衣处打破了尤赤的自我安慰,二人的亲昵直接让他陷入了往日的噩梦里。因此,他带头,浣衣处便联合了起来整饬明柯二人。 尤其是尤赤在前几日与明柯他们硬碰硬时碰了壁,便想出了个找人淫.辱二人的阴毒法子,于是今夜他在那帮子畜生身.下痛苦的时候,想着明柯夫夫应该也在绝望挣扎时,亦有种有种变.态的快感,却没料到这二人竟是什么侮辱都不曾遭受过。 方才任茗向他递衣时,尤赤便闻得清楚明白,而随后任茗和明柯的亲昵更是直接刺激了他…… 因而半夜寂静的营地里突然就炸出了这样一句话,尤其是最后那掷地有声的气音,让每个人的耳畔都响过了一声惊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噗。”却是王麻子先笑出了声,只是笑过之后又不说话,眼神四下游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站在不远处的何文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也不晓得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明柯谨慎地观察了王麻子的面部表情,思考该是没什么异常之后,他出声道:“我们有何不同吗?” 何必把己身的悲惨遭遇讲出来给他人取乐,尤赤暗恨,于是咬紧了牙帮,不吭声。 “既然没什么不同,又何来可怜你们一说。”明柯淡淡笑道,“连佛都只渡有缘人,我们夫夫尚且自顾不暇,自救无门……”后面一番话却是同前一问牛头不对马嘴了,不是说给尤赤听的。 一番长篇大论后,尤赤直接晕了头,这人说了这么多,咋听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再一细细咂摸,又感觉不对劲儿,方要开口,却听耳畔有人轻声说道:“睡吧,睡吧。”于是尤赤只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困倦感,加之四肢疲软,轻易地便堕入了睡梦中,而浣衣处众人,亦是如此。 何文一直在观察王麻子,见他突然变得木呆呆的面无表情,而瘫倒在地上的浣衣处众人都失去了意识,便突然猜到了他的身份,“暗……暗土长老。”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5 但何文仍有些不确定,虽然他是鬼使,在阁内的地位仅次于阁主,但因着特殊的缘故,上一代阁主没来得及培养继任五使,于是现在的五使还是上一辈儿的那些人,而何文入阁以来只见过白木、墨火,便以为除此二人外,其余人都已不在这世上了,却没想到…… 听到暗土二字,王麻子面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他眼角一转,眉梢轻挑,竟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何文一眼,眼眸内流淌着说不出的婉转多情,三人愣是从其极为难看的面皮上感觉到了说不出的风情。 那眼神同他那张麻子脸太不搭调了,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于是明柯等人明了,这不是他的真正面容。 “你不是他,我果然等不到他了。”王麻子那样看过何文一眼后,突然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中去,眼神木呆呆的,语气也硬邦邦的,一丝感情亦无,倒是默认了自己便是暗土。 明柯不好奇这个暗土长老要等的是谁,但他心里有八分把握,那个人应该是东笪人,“长老愿意去东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欠你们两更,尽量今日补齐orz 有小天使还记得白木、墨火两位长老吗23333 第70章 开始洗白 暗土眸光一闪,眼底有了丝说不明的情绪,那细微的变化便如冰封下的河水般不容易为人所察觉,没人能发现,也没人能猜出他在那一刻起了什么念头,众人只见他轻轻地一颔首,算是应下了。 只是应下后,暗土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理睬他们三人了,只随意找了个地儿,随意地盘腿坐下,望着篝火堆发呆,跳跃的火苗映着他僵硬的面容,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活气,加之在这深夜时不时吹来的凄凄冷风,更觉悲凉。 “你们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何文听说过暗土长老的怪性子,也就对他没什么好奇心,反而曲大二人才是他要时刻关注的对象。 明柯理了理身上的破烂衣裳,紧了紧怀抱,叹道:“何大哥是等不及了?” 何文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今夜我本就是特地来寻你们的,曲大,不管你们潜入此地有何目的,我觉得我们大抵是能合作的。” “自然。”明柯颔首道。 何文松了口气,继续道:“那我们何时行动?” 明柯抬首轻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自然,偏生眼里透出丝故作的诧异来,“这般就达成一致了?”没等何文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也是,花算盘不在,何大哥却是个实诚的,若……”明柯顿了顿,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谈判本该是有来有往,光是他一人说话便没意思了。 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提到曲飞章,何文突然烦躁起来,“曲大,我不喜欢废话,直说吧,我收到阁主的来信了,十日内他便会抵达边境,而阿图尔也会从王都回转,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得在此之前完成。” 任茗双唇抿起,暗自思量,无名阁阁主竟是亲自来了?这……他抬眸凝视着明柯的侧脸,开始分析起种种可能性来。 “曲承文的胃口倒是不小。”明柯慢慢敛了笑容,眉宇间却仍是一派自然平和,察觉的怀中人此时正盯着自己,竟是回眸露出极为温柔的神色,“但不管他是帮朝廷还是帮江南,都与我无甚关系。” 任茗听此言语,却是心上一紧,他此时正与明柯对视,心知这人此时所言大概是随意说出的用来达到目的的话,毕竟江山是姓司空的,这人该是不会乐意改为他姓的,然而却是隐隐不安,更甚觉得这可能就是这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开始对你的身份好奇了。”何文沉默半晌后,开了口。 此言一出,明柯抬首,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一片森冷神色,淡淡道:“即使世上本无曲大这人,但我以此身示世人,那我在世人眼中便只是曲大,那被我抛却的身份便再无任何意义,不是吗?” 何文愕然,转瞬想通后却是惭愧道:“是我逾距了。”既然这人想得通透,他便也不该顾虑这许多,于是顷刻便下了决心,疾步行至明柯跟前儿,见明柯紧搂着任茗的姿势还稍稍有些尴尬,顿了顿还是附耳上去…… 明柯的眉头渐渐皱起又缓缓舒展开,最后眉宇间只剩一片犀利睿智。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6 …… 雷声震震,暴雨倾盆,宫檐悬挂的雨线不断绝。 竹策斜倚窗棂,也不管风疾雨狂,任凭其将自己的衣裳湿了大半,只漠然地看着窗外。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里,总让竹策想起阿弟离开的那一日,这一年多以来,若是碰上此般,他的心总是总是欢喜的,因想着他与阿弟兰陶二人之间到底是有一人得了自由,可那日突然才被告知,原来阿弟的行踪从来都在那人的掌握中,他们二人大抵终其一生都不能摆脱其控制了,深深的绝望又突然湮没了他。 却是生不如死,竹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段话,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已经离宫的主子,乃至于他开始浑身颤抖起来,紧紧地抱住膝盖,泣不成声。 这是报应,这是他的报应,妄想着能逃脱命运的捉弄,便偷偷地……竹策痛苦地抱住头,那些被他选择性遗忘的事情又全部涌入了他的脑海里,如刀刃搅动着他的脑髓,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刺激得他额头脖筋处青筋暴起,将他拖入那深不见底的无边黑暗里去。 …… 三年前的一日,日光正好,御花园里花团锦簇。 兰陶见齐眉也开了,便挑了朵开得最盛的准备偷偷插在明柯书房岸上的玉瓶里,他只知明柯最爱齐眉,却不晓得明柯为何钟爱齐眉,于是便在书房撞见了明柯拿着齐眉讨好任茗的场景,心里酸涩,便扔了花,黯然离去。 而竹策与兰陶是同胞子,即使不在同一处,当一人情绪起伏极大时,另一人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儿不得劲儿,于是竹策想到阿弟该又是在主子那里吃酸了,便放下手中的折子,出了双珮殿,直奔勤政殿,准备把这永远长不大的家伙给拘回殿里,免得惹了主子不高兴。 不多时,竹策便到了勤政殿侧殿,明柯的书房。 只是书房内已无人影,竹策只在门外看着朵如碗大小,色白如玉的齐眉,就那般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白白辜负其名蕴含的千般温柔,万般缱绻之意。他想到了阿弟出殿时有说过御花园的齐眉开了,要去摘几朵,加之又见了眼下情景,又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却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花,脚步轻轻地进了明柯的书房。 竹策不像他阿弟兰陶把情爱看得那般重要,他对明柯和任茗二人出了书房又去了哪里是不关心且不想过问的,不过,兰陶在他心上的重量却是远甚于这世间的一切的,因而他见不得他阿弟的心意就那般扔在地上任人践踏,于是,他按着兰陶最可能的一种想法,把那朵齐眉规规矩矩地插在了明柯书案上的玉瓶里。 插好了花,摆放好了玉瓶,竹策准备离开这书房去找他那小哭包弟弟去,方一转身,却被地上的一物吸引了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越欠越多了,如果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就好了 小天使们能承受哪种虐度呢orz 第71章 关于下毒 那日白日里凭空出现了一道惊雷,不多时,便有瓢泼的大雨倾泻而下,天色突然暗沉,平白又多添了几分压抑。 在那嘈杂不断的雨声中,竹策仿佛是失了魂魄,跌跌撞撞地行过一道道宫墙,但又下意识地捡着僻静的地儿走,敛了气息,避开了他自己安排在宫里的暗卫的巡哨处,行处越来越偏僻,也不知是要去向哪里。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7 一个时辰前,勤政殿侧殿书房。 竹策回过身来,被地上的一物吸引了全副心神。那亦是一朵齐眉,其实说来亦无甚特别的,不过是花瓣凋落,被践踏成泥罢了,这般竹策可以想作是那任贵君干的,毕竟那人与主子实在是段孽缘,他是再清楚不过,偏生那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齐眉旁掉落了一方锦帕,而那锦帕上所绣制的花样…… 铺天盖地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完全淹没了竹策,他不可抑止地浑身打颤,那些从不曾忘却的过往阴影在那一瞬间全回来了。良久之后,他勉强定了定神,上前几步,缓缓俯身,拾起了那方锦帕。 边角处,镂空绣了一只鸳,孤单落寞,不成一对一双,散错针勾勒点点水波纹,更显寂寥,确是长孙珏之物。 竹策攥紧了这方锦帕,这是新制之物,长孙珏一定竟是没有死,还待在这宫里,且来此地如入无人之地,此处的明卫暗卫竟是一点儿也未察觉…… 竹策苦笑,长孙珏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此物该是他故意落在此处的,只等着自己发现再去寻他罢了。不可不去,不能不去,他和阿弟是长孙珏养大的,只要这人还在世上一日,哪怕明知他会极尽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地利用自己,养恩亦是还不尽的。 抬手把锦帕放在鼻下,轻扇风,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竹策皱眉,竟是含笑花的香味,长孙珏一向不喜在锦帕上用什么香料,这大抵就是他留给自己的线索了,含笑,含笑……竹策猛地想起了一个地方。 …… 整个宫城都浸在这瓢泼大雨里,不管是在哪个时刻,天色稍一暗,繁华宫室处便早早挂起了宫灯,只是天色尚亮,那悬挂在屋檐下的宫灯的光芒纵是竭力发散,看上去也不过微光罢了,且风雨飘摇下,只让人觉得那罩子里的火苗脆弱不堪。 失魂落魄地走了一个时辰,竹策终于到了目的地——冷宫。这内宫里,便只得这冷宫有含笑花,宫里最悲哀冷清之地,偏生栽种了听上去便心生欢喜的含笑,亦是再讽刺不过了。 竹策提气纵身,越过了宫墙,进了墙内,驻足静看了会儿园子里的含笑,花被摘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些光秃秃的枝叶,果然,长孙珏是在这里。他心里的恐惧还未消散,但也晓得该来的是躲不过的,反复克制后,竹策扯出个浅淡的笑容,从雨中走进了檐下走廊,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殿里走去。 轻轻的脚步声从殿门外传来,长孙珏把抄到一半的佛经放在一旁,从跪垫上起身,等了这些时日,那孩子总算是来了。 竹策推开殿门,缓行至长孙珏身前三步的地方,恭谨地跪了下去,“孩儿来晚了。” “策儿,怎地淋成这般样子,就是迟上个半日一日的亦是没关系的,若是病了,义父我才是心疼。”长孙珏故作慈爱道,他见竹策被淋成这般邋遢样子,眼下一闪而过一丝嫌恶,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伸出手去把竹策扶起来。 竹策规矩地站起身,却是低首垂眸,“知道您尚在人世,策儿实在是开心。” 长孙珏微微一笑,却是深深叹道:“苟活一日便是一日罢了,如今我这般样子……唉。” 竹策一进殿,看到长孙珏那花花绿绿的装束,凌乱不堪的发髻,便瞬间明了了这人是如何避开这宫中耳目的,竟是扮作了尚勇那个疯癫的不成样子的冷宫里的叔叔……而那个人此时不知埋在这冷宫里的哪个角落,竹策对面前这人的手段是再清楚不过了,心里发寒,即使听了他在那里扮可怜,也只敛目不作声。 深深看了竹策一眼,长孙珏亦是明白他的心思的,嘴角勾起冷笑一抹,准备直接了当的话给挑明了,“策儿,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见竹策的身子抖了一抖,长孙珏顿了顿,却是继续说道:“办完这件事,你们兄弟二人便与我再无干系,如何?” 竹策猛地抬起头,这人竟是要放他们自由?若是得自由,若是能自由……他的眼眸突然有了光彩,抑制不住地喜声道:“何事?” “策儿果然是早就想摆脱我了。”长孙珏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我不会食言,只要你按我的安排行事,便放你们兄弟俩自由。” “义父请说。”竹策心下微恼,方才却是自己太过于喜形于色了。 “我要你把任茗指使亲从给柯儿所下之毒换作此物。”长孙珏眸内波光一闪,“我知你们兄弟二人是伴他一起长大的,感情颇深,柯儿是我的亲子,我总不会害他,放心。”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竹策,见竹策久久不接过去,便又加上了一句:“此物是解柯儿未发现任茗下毒时,体内已有的余毒的,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尚在人世,便只能将此托付于你了。” 竹策听到此,犹豫了一下,便将匣子接到了手上,“义父……”他想说,你不是一向厌恶主子的?怎地突然又……他想了想,主子到底是他亲子,这般其实也是说的过去的,于是到底是没问出口。 “匣子里的剂量都是固定的,隔上十日用一份儿,待匣子里的分量都用完了,柯儿体内的余毒就该全清了。”长孙珏背过身,重新跪在殿前蒲团上,拾起笔来,开始抄写佛经,“这便去罢,无事便不用来此处,我会日夜为你们祈福。 竹策怔住,这人真是变了。他此时才真正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轻转身,出了此殿。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8 而跪坐着不停抄写佛经的长孙珏,却是满脸的恶毒,若有人往他笔下一看,便知其实纸上通篇只反反复复地写了一句: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交待好就马上开虐,写了细纲,大概会先虐四万字,一虐起来没虐完不会停手orz如果小天使们觉得有点儿受不了了,就先放着,等虐过了再看吧,爱你们,么么哒╭(╯3╰)╮ 三次元杂事都解决好了,恢复日更,且会加油把更新补上的orz 第72章 阴差阳错 双珮殿外的风雨更急,竹策已完全陷进了往日的痛苦回忆中,一向五感敏于常人的他竟未能察觉有人此时已潜入了殿内。 “殿下……”一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随即又恭顺地跪伏在他脚下。 是甲一,竹策最得力的手下。 若有深夜逢暴雨,竹策总会这样静靠窗前听一夜风雨,他的部下全都知道此习惯,甲一亦不是例外,而他们也从不曾在此时刻打扰过竹策,但今夜甲一确有要事,故不得不来此。 “殿下……”甲一柔和的嗓音再次婉转而起。 但背对着他的竹策一动不动,连地上的影子都未曾颤动半分,又过了半晌,甲一正准备再次出声时,一道更为婉转柔和的声音在这雨声轰鸣中突然出现,远远近近,像在天边外,又似在眼前,“这雨,要何时才会停呢。” 不过是自己的呢喃,竹策却下意识地用了内力加密,如此便只有甲一一人能听见了。 他背负了那般的罪恶,想找个人倾诉,却是不敢叫外人晓得,话到了嗓子眼又吞了回去,竟是突然地甩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叹。 可这话原本不该是莫名其妙的。 甲一的眼睛微微眯起,下一刻却是站起身走到了竹策面前,自作主张的把窗户给关上了,“甲一不知道这雨何时才会停,但是,甲一知道,把这窗户关上,那些风雨被沾不到殿下的身子了。” 竹策仰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甲一道:“你逾距了。” “属下知罪。”甲一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却又执着地拿着锦帕将竹策发间的水滴一一拂拭擦干,竹策依旧一动不动,一脸平静,仿佛刚才指责甲一逾距的人不是自己。而甲一,待到把自己执着的事完成,便再一次恭顺地跪伏了下去,“属下领罚。” 窗户既已被关上,竹策亦没有再次打开的意思,他偏过头,抱住膝盖,下巴静置其上,难得的显出几分柔弱来。 “我的报应来了。”他这样说。 甲一抬起头,脸上露出个森冷凉薄的微笑,而眼神里更是极致的想要献祭的狂热,“殿下,那不是你的错,若真是错了,那报应也只会落在我的身上。” …… 那是竹策接过玉瓶的第二日。 兰陶还在闹情绪,也不知道是藏在宫里的哪个角落,只随意找人给竹策递了个口信,大意就是自己又被主子伤了心,若阿兄怜他,便给他几天时间愈合伤口,待过几日,他在回来同阿兄一起处理宫里的杂事。 竹策拿这那玉瓶思量了一夜,听到自家阿弟传来的口信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到底是对这玉瓶内中的药还存有一丝犹疑,偏他阿弟是个性子急的,且之前一直不晓得主子中了毒,若是此番知晓此等秘事肯定会先不管不顾的拿着此玉瓶去试试的。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29 如此思量了一夜之后,兰陶会几日不归的消息便直接促使竹策做下了决定:直接将此事跟主子摊明,若是他主子装傻执意护着任茗,他同长孙珏要罚自己,应当也是牵连不到阿弟身上的。 于是竹策便揣着长孙珏的玉瓶直奔明柯常在的勤政殿,到了那儿却被告知陛下一刻前就已经起驾去昭平殿了。 竹策心内冷笑,也是,主子常去的地儿从任茗入宫起便从勤政殿改为昭平殿了。只是被告知主子的龙辇才起驾,他心里总还存了丝能拦住主子的想法,于是找了僻静处,也不顾自己此时君侍的打扮了,飞檐走壁地开始抄近道。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竹策到远远望见昭平殿时,正好也瞧见了抬着明柯撵架的最后一位轿夫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内。按他平时的性子,此时便该是转身打道回府,然而今日他突然固执了起来,心心念念要早日将此事做个了断,脑袋瓜子一犯轴,便从一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墙进了昭平殿。 明柯一向是把昭平殿护的滴水不漏的,竹策为了避免生嫌隙也一向是不怎么入昭平殿的,因而他对这殿委实谈不上熟悉,然而他是皇隐,内宫里的暗卫首领,护着这地界儿的暗卫都是他的部下,于是他轻松地一路通关,连明柯在哪儿都有人悄悄的暗示他了。 暗卫们都觉得首领这是要争一争了,憋屈了很久的他们都觉得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哪还有拦着的道理? 当竹策顺顺利利的抵达目的地时,却听到了殿内低语,他内功深厚,五感敏于常人,轻易便听明白了其二者的对话,只是听明白后,整个人却像是落入了寒潭之中,浑身充斥着刺骨的冰冷。 “陛下,今日又到主子给您下毒的日子了,是否要……” 这声音不怎么熟悉,可竹策还是记得的,是明柯从他部下里挑的一等一的好手送去给任茗做随侍的,他听到此时心情却是愉快了起来,原来主子从来没被糊弄过,一直都有在防备任茗,那中毒什么的也该是假的…… 他短短一瞬间脑海里闪现而过的种种乐观猜测在下一秒又被轰然打碎,那个本该强硬威严的声音却是温柔说道:“长卿,若是次次都是假的,茗儿该不信朕了,况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事,若你露了馅儿,他便再也不会信我了。” “可是陛下,此毒之剧不可想象,若再三以身犯险,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竹策听见长卿这样急着追问道,心下附和,但又听那人答道:“朕有缘识得一神医,不会有事的,若是……那也是朕命该如此,比起命来,我却是愿意让他解一解气的。” 若是阿弟听见了该多伤心啊,竹策心里酸酸胀胀的,他不知道那感觉为何物,只是听见主子提到那人是却是自然而然地转换了‘朕’与‘我’,亦知自己反复煎熬的一夜其实是没甚用的,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走着走着却是碰到了一个人。 甲一是同竹策一起长大的,竹策成为皇隐的那一日,他亦成了竹策手下的第一号暗卫,而他一向对他这个首领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他在那儿站着,冷眼瞧着他的心上人魂不守舍的一头撞在了他怀里。 竹策怀里揣着的玉瓶被这样猛然一撞,却是直接从他怀里蹦了出来,衰落在了地上,都说是玉石易碎,然而却是神奇的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竹策依旧没回过神,而甲一却是被掉落到地上的玩意儿吸引住了目光,“这是什么?”这玉瓶儿所绘纹路不是这人所用的,他眉心一跳,弯腰将玉瓶拾了起来。 “你逾距了。”竹策猛然惊醒,却是慌慌张张地想要夺回玉瓶,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样子。 “你不说我便将它摔了。”甲一扬起拿着玉瓶儿的那只手。 竹策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是能清主子余毒的药,至此他完全失去了冷静,急呼道:“好,我说。” …… 任茗此时在昭平殿的膳房,他面无表情的煲着粥,觉得熬制的差不多时,他揭开了盖子,从腰间玲珑扣里挑出了一指甲尖儿的粉末,又面无表情地将那粉末抖入了粥内,然后盛入碗中,带到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僵直的端着那玉碗向外走去,将要到殿门时,他才缓缓勾起了一个近乎妖媚的笑容,然后端着那玉碗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着他怨恨的那人走去…… 若你在那之前放我自由,我便也放过你。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任茗的毒是可解的,长孙珏的毒是不可解的(当然,最后也解了,会he,放心) ……然后呢,这还没开始虐呢(虐任茗) 怎样虐,小天使们随意脑补,猜着了的,都是大佬orz么么哒╭(╯3╰)╮爱你们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0 第73章 前情完毕 任茗进殿时,明柯正伏首在书案上一刻不停地批改着奏折,而长卿垂首站得远远的,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陛下……” 他轻扫了长卿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轻轻的来到了书案前,亲昵的唤了明柯一声。 仿佛突然被任茗的声音拉回了沉浸在政务中的神智,明柯抬头,眼眸里霎时盛满了柔光,“我一直在等你,若你再不来,我便要去寻你了。”他向任茗张开了怀抱。 把玉碗轻放到书案上,任茗温顺地坐入了明柯怀中,双手一伸,揽上了明柯的脖子,“长卿没同陛下说?”他偏首,却是不看明柯,故意朝着长卿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明柯似被这般娇憨取悦了,止不住的闷声笑,待察觉怀里的身子微微僵硬后,才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道:“你难得亲自煲粥,我自然是等得的,多久都等得。” “陛下……唉。”站在远处的长卿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明柯顿时明了,怀中这人竟是诈他的,于是调侃道:“怎地?你给长卿提前办了交待,不许他同我说?” 任茗低下头,闷闷不乐地道:“可还是没用没用,你一来,他便把我卖了个一干二净。” 一手揽紧了任茗,又伸出另一手去端过玉碗,明柯安抚道:“我很欢喜,想着你是心甘情愿的为我洗手做羹汤,便控制不住的欢喜,真的。”他看着碗内所盛,白玉珍珠米晶莹剔透,内有莲子,亦被煮得软糯……看得出来是很用心了,只是可惜这般的用心,却只是单纯的阴谋。 明柯轻笑,他此刻谈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毕竟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了,又见低垂着头的任茗蝶翅般的眼睫微颤,心里微微一动,便出了声:“若是这一生都能如此,这皇位我也情愿舍了去。” 这是任茗进宫的第三年。前两年他对明柯一直是冷冷淡淡的,直到这一年才开始回应起明柯来,但这般的示好,其实也是极为罕见的,不过只手之数。 “陛下慎言。”任茗淡声道。 这人长得这般柔和,可这侧脸总时时刻刻都透出些冷硬意味来,若是能让这人事事顺心就好了,明柯这般想着想着,又突然想到了另一处去,且还无知觉的念叨了出来:“若是有了孩子,待他长到九岁,我便退位,带你游山玩水去……” 任茗听了此言语,身子一颤,却是自然抬首轻笑道:“陛下说笑了,这粥尚烫口,还是先在一旁放放罢。”他抬手欲要接过那玉碗,却被明柯避开了。 把那玉碗重新置于桌上,明柯舀了一勺送入了口中,僵住,“呃,茗儿,你的厨艺跟曲叔有的一拼。” “自然是比不过陛下的阿叔的。”任茗伸手夺过了勺子,也舀了一勺,他听明柯这样一说,亦有点儿好奇,便准备也尝尝少许。 明柯避开,却是将那玉碗放置唇边,将那粥大口饮尽了,片刻之后,放在书案上的便成了空碗,只听他醇厚清朗的声音在这殿里回荡开来,“若是好奇,便下次也做上一份罢,今次,我便自私的独享了。” 任茗收回手,低眸淡声道:“好啊,若有日你没来这昭平殿,我也会叫长卿往勤政殿送上一份。” “日日都有?” “日日都有。”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1 “不,这同你无关……”冷风从未关进的窗缝中吹了进来,竹策微一瑟缩,瞳孔涣散,抱紧了膝盖。 甲一不作声,见了此景,不加思索便直接上前抱起了竹策,竹策一惊,身子颤了颤,却是没有抵抗,片刻之后,他被放在了软榻上。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还是那句话,我替你做。”甲一蹲下身,替竹策脱下鞋袜,良久之后才闷声道。 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不想被这人看见自己竟是哭了,竹策喃喃:“你又知道了。” “嗯。”脱净鞋袜后,甲一又将竹策从软榻上扶起,脱下了竹策的外袍,见这人背着手遮挡住眼睛,他顿了顿,只当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又平静的答道:“那日长孙珏找你,我便一直在外边儿,什么都听清了。” “你总是这样。”竹策翻过身去。 “嗯。”甲一给他盖上了被子。 背着身的那人这样问:“那你又干了什么。” 默默站着的那人这样答:“我派了人出去。” 又是良久的沉默,只能依稀听到被窗户隔绝在外的凄凉风雨声,殿内烛火摇晃,室内亦充斥着莫名的悲凉。 “我已身在地狱,你又何必非要跟着陷进来。”竹策哽咽道。 然后他又听见了甲一如此道:“不,你尚未陷进去,我会给你垫着脚。” 此句之后再无任何言语,双珮殿内的烛火在那一瞬亦是全部熄灭,偌大的殿,除却那些风雨声,竹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他知道,甲一已经离开了。 你以前只是同恶鬼做交易,如今自己竟成了恶鬼,竹策放下了背在眼眸上的手,他此刻再是清明不过了,甚至还这般想着: 长孙珏这恶鬼食言,也该尝尝恶果了。 任茗留不得,算来这几日便可以动手了。 才知主子的毒可解,但先得找到他才是。 …… 最后的最后他才想到,若是这些事处理完毕,自己还尚有命在,不知道阿弟会不会同意自己抛了主子,跟甲一厮守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交待完毕了,flag也立得差不多了,下章开虐orz 第74章 小九到了 远远便瞧见了大片大片的荒地,漫天的黄沙飞舞,小九有种错觉,错觉他的脸庞上亦曾拂过这样粗糙凌冽的风,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再走上个几里路,咱便到居延了。”阿牛摸着后脑勺,又看了看四遭,没注意到小九的异常,回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他整个人开心极了,于是又咧开大嘴傻笑道:“我还是习惯这边境的调调。”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2 而任湘自出了府,整个人便一直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中,如今听阿牛说这就快到居延了,更是欢脱得不行,只扯了阿牛的袖子催促道:“那便快走罢,别在这路上磨磨蹭蹭的。” 任湘不敢这样随意地拉扯小九,这一路上,因着各种突发状况,他多次见识了小九的身手和手腕,实在是对小九佩服得紧以至于在小九面前行事越发小心翼翼,却是把小九放在跟他小叔一个等次上去了,若是任成器见了大概也会感叹一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遇着怕的也就乖乖地变家猫了。 小九加快了步子,他想着,就快要见到曲大了,不知那人现在如何?到底是在做何事?还有……那人是否还记得,说好了过几日便去任府接自己,若是忘了,自己这便去提醒提醒,若是……若是还记得,却不打算兑现承诺了,自己也要告诉曲大,单方面毁诺是不被容许的,自己现在虽已不在任府,但来见他一面就回去等着,他一日不来,便等一日,一月不来,便等一月…… 一世不来,等上一世便是,反正打定主意要跟他耗上一辈子的,自己没有前事记忆,却想跟他有个后世,毕竟从自己睁眼看见他时,便总感觉他们冥冥之间一定会有些什么故事。 小九的面上布满了固执,他抬手挡住四面飞舞的黄沙,一步一步的,坚定的向着居延城方向行去。 …… “这里的风沙太大了,范大人,你执意带我们大家等在这里作甚。” 这些日子班图大军没什么动静,隔上个三两日才派出个小队出来试探试探,任成器没觉得这战时的边境会对自己的人身安危造成些什么威胁,这些时日便整日待在城里给他安排的府里,也算悠哉,可今日却偏生被范至扯到了此处,虽说这人早早就差人挖好了掩体,但如此傻呆着被着黄沙吹来刮去,亦是十分不好受,于是他便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随同的另外几人都是居延城本地报名参加的兵士,他们一听任成器此言,便晓得这帝都来的细皮嫩肉的大老爷大抵是个什么货色,竟是一点儿风沙都受不得,于是便有人翻了个白眼,往他远处挪了挪。他们居延的男儿一向崇拜的是康家人那般的英雄,再不济,像范大人这般有勇有谋的文官,他们亦是称赞的,这种人,也不知是怎地当上的监军。 “此处便是这样,黄沙漫天却是能护着我们的,大人该是不希望班图的探子发现我们在此的。” 范至偏过头,极为耐心地安抚着任成器,末了又添上了一句:“等我们接到了人,返回城中,身上的黄沙是极好收拾的,且多喝点儿热水也能润润嗓子,此时就便在忍耐忍耐罢。” 自那二人去了敌方,范至便又回到了李卫不在居延时的状态,把那一干事儿都给揽在了身上,这些时日来,他的心态越发平和,却是只瞧着眼下,不在去想将来会是如何了,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至于有些事,他总觉得,若是放不下,藏在心里也是个极好的选择,他要那人永永远远的活在世人心中,只独独葬在自己心里。 “我们到底等的是何人?”任成器哼哼唧唧,实在是怕了范至这人,他这些时日被范至往帝都里参了不少折子,可以预见,待到回到帝都时,阿弟是绝对会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于是收敛了不少,对范至也尽量客客气气的。 “尚将军交待的,我们需要等候的重要人物。”范至也觉得奇怪,这尚勇到底是被派去做何事了,难道其事的重要性竟比得过这边境的安危吗?只是这任相说是太君的意思,他倒不好过问了,而如今过了一日又一日,他都快忘了帝都派来的主帅是尚勇了,昨夜偏又收到了这人的秘信,叫他来此处等着,等来的那人便是接任他主帅位置的人。 范至与尚勇是多年好友,对其行事作风尤为熟悉,一向大大咧咧的人突然这般神神秘秘的,他自然是不习惯的,只是不习惯也得老老实实的等着,他实在是找不到其它要事来消磨时间了,这般的等待,反而很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这个我知道,还有呢?”任成器示意旁边的兵士给他揉揉肩,待在此地大半日了,不是蹲着就是弓着腰,若是再等不到那人,他便想回去了,总不能在这里等上个几日罢,莫说几日,便是一日,他这把老骨头都得散了架,于是便想继续探探范至的意思。 “任相,您如今是作为监军来居延的,便该拿出监军的样子来,莫管来得是何人,总得同我一起确认才是,否则若是今后其人身份出了问题,其责便该您担着呢,而在此之前,下官作为居延城城守,自然是得写份禀明情况的折子往帝都送去的。”范至漠然道。 此话毕,任成器突然歇了气,他摇摇脑袋,扭了扭脖子,往沙障上一靠,是彻底没回城的心思了,“那便等着罢。” 范至不作声,只默默地看着远方,静待所等之人出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远处黄沙飞舞处突然冒出了几个人影儿,旁边的兵士立即就想起身上前,却被范至给制止了,“再等等。”还是冷静点儿为好,既能等了这大半日,便是再多等等也不碍事的,免得徒生出些无谓的事端来。 待到那几人又走近了些,一眼神较好的兵士皱了皱眉头,“大人,应当不是的,一粗汉加两个眉眼好看的公子哥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我们要等的人。” 待到三人再走近一些,却有另一兵士喃喃道:“我怎觉得那粗汉有点儿眼熟呢。”他挠挠后脑勺,死命地收刮脑海里对各人的记忆,灵光闪过,突然拍手道:“是了,是以前伙头房的阿牛。” 任成器才不管什么阿牛不阿牛的,他听到说有两个眉眼好看的公子哥儿便突然来了劲儿,翻身趴伏在沙墙头,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瞧,笑嘻嘻地道:“我也觉得那两个俊俏的小公子有点眼熟,可不就是……可不就是我那不肖子和他先生。” 待到完全看清小九一行人,任成器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咬牙道:“好个兔崽子,胆子越发大了,竟敢跑到边境来,待会儿铁定打断你的腿。”他到了气头上,整个人突然也有了点儿气势,只是还好没直接冒失地站起身来朝那边怒吼,还算有些分寸。 范至确定了来人,便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同他一道出去迎接。 于是他们一走出沙墙,就同小九他们来了个面对面,范至疾步走至小九近前,利落的抱拳道:“居延城范至,特来迎接将军。”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3 小九却是没想到会发生如眼下这般的事的,于是也微微一愣,木然道:“大人该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诸位,也不是什么将军。” 而任湘与阿牛则完全被这般架势给惊呆了,这人一直同他们在一起,又怎成了个将军?一会儿太君,一会将军的,这人是个什么贵人面相,竟次次都同那些人撞脸。 “下官并未认错,尚将军道,同任家公子同行的俊秀公子便是接任他位置的主帅。”范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个表示欢迎的笑容来,无奈受心绪所扰,只觉得怪异。 “阿父……”任湘听到任家公子四字,下意识就看向了范至,不出意外的也就看清了站在其身旁的面沉如水的任成器,他打了个颤,躲在了小九的身后,“先生……” “躲在他身后也没用,兔崽子,给我过来。”任成器挽起袖子,弓身脱了鞋子,拿起鞋子就照准了任湘的脑袋扔。 凭空飞来一物,惊醒了呆愣在己身所思所想中的小九,他下意识就是一个灵活的闪躲,加上一个利落的侧踢。 “康将军,是康将军。”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声,几个兵士猛地把目光投注在了小九身上,瞧着瞧着,他们红了眼眶,“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居延一直在等着您呢。” 康永嘉?范至也愣住了,他在帝都时,康永嘉镇守在边境,而当他调来居延城时,这人又被召回了宫中,于是他却是一次也未见过这人的,居然……居然看上去如此弱不经风,他以前还想着这人是将门出身,又听闻敬帝只把他当弟弟看待,无甚男男之情,还曾猜想过这人大概长得虎背熊腰,却没想到…… 范至觉得脸上有点儿烧,自己怎也以貌取人了,他咳了咳,尴尬道:“还请将军快快同我们回城主持大局。” 作者有话要说: 虐任茗很重要,感觉写得不够带劲儿,正在修改中,先把这一部分放上来orz 第75章 全线崩溃 任茗自昨夜与暗土于隐秘处长谈之后,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还有那人对自己许多承诺来,有些完成了,有些没完成,相同之处却是他自己一向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可不知怎地,昨夜梦里突然都记了起来,就连那人的神态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醒来枕面湿了一半,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是害怕的,害怕那人明明回来了,但有一天又突然消失了。 怨恨那人的是自己,报复那人的也是自己,如今舍不得那人的却也还是自己,任茗撑起了身子,靠坐在墙头,他自醒来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就只是那一句话:“若是有了孩子,待他长到九岁,我便退位,带你游山玩水去……” 这句话就像是给任茗下了咒,他的整颗心都是揪疼的,那人现在确实退位了,他们亦有了孩子,只是他和他没有在一起,自己若不……那人更不可能能活到旻儿九岁。 任茗的双拳攥得紧紧的,下唇早就被他自己给咬破了,只是他感觉不出疼,那些复杂的情绪就在心底激荡着,左胸处针扎似的疼痛一阵盖过一阵,不过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原以为的真相原来都是虚假的,原以为的虚无飘渺的情意却是一直真实的存在着,要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任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良久,任茗终于平复了心情,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般露出了个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你可真没出息,当初的狠辣哪儿去了,若哭一哭便有用的话,此刻便该去那人面前哭去,还了他此生情,来世便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 同那人不会有什么牵扯了…… 任茗想到此,整个人却是真正冷静了下来,不,总归有办法的,亲离是可解的,只要把毒渡到亲生子身上便可,而自己不能舍了旻儿,那便只有……他蓦地红了眼眶,喃喃道。 “大抵也只有像我这般冷心冷肺,心肠毒辣的人才能想到此等办法了。” “嗯,我不爱你。因而若有一天你知晓了,骂我也好,恨我也好,也无甚关系的。”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4 “你别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 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许久许久后,他才说了最后一句话:“这段孽缘,我以清偿了这债作为结束,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过是自此之后这段情再无可能了罢,有什么好难过的。 …… 白日过去,黑夜很快到来,任茗睁眼躺在床榻上,默默的算着时辰,只待枕畔之人再睡熟个半分,半梦半醒间,便开始。 “在想什么?”明柯今晨醒来便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又过了一个白日,却还是这样,便不得不问问了。 任茗闭目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做下了决定,于是道:“你没喝喜汤,为什么不喝?” 此话毕,明柯僵直了身子,糟了,这人该是气狠了,该如何解释?大滴的冷汗流入了他的鬓角,慌乱到了极点竟是不敢随意答话,待到稍稍平静些,他才勉强笑道:“若你后悔了呢。”只是这句话方才出口,明柯便知不对,就像是一瓢热油直接泼在了这人的怒火上,自己是决计讨不了好去。 “嗯,我后悔了。” 明柯猛地坐起身,“你的意思是……”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这人方才那句话明明是听清了,但仔细一咂摸,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而他确实不敢相信那几个字是存在过的。 而任茗没有回答他,就在他的心又将要冷去的时候,一双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拂过了他的耳朵…… “你要干什么?”明柯听见自己这样问,他现在就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勉强还有丝清醒的神智在外边儿飘着,但是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是任茗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下一秒,他便被推到了,然后他眼瞧着那人掀开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接着便是解开了衣裳…… 内力深厚者,五感都甚是敏锐,于是两颗诱人的樱桃,两条修长而隐藏着力量的双腿,还有……明柯侧头,好不容易才把视线固定在了帐内的一方烛台上,他僵直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很热,大抵是身上盖着的被褥太厚了,他这般想着。 然而,下一刻,有人帮他掀开了被褥,只是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伏上来了更加火热的一物。 “你觉得呢?” 暧昧的低语,明柯这次是真的听清了。 于是,全线崩溃。 第76章 有意试探 任茗醒来时,身边已是无人,伸手一探温度,眉头微皱,却是一片冰凉,不知那人是何时就离开了这营帐。 穿戴好衣裳,任茗翻身下榻,当双足接触地面的哪一刻,麻胀酸疼席卷了全身,而那隐秘处的疼痛更使得他迈不开步子,如此这般,就算此时此刻帐中无人,他也觉着尴尬,以至于涨红了脸,片刻间做不出其它反应,只呆呆的站在原地,思绪亦是不知道放飞到了哪里去。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5 营帐外突然传来了阵嬉笑打闹声,惊醒了任茗,把他从昨夜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任茗抬手理了理发鬓,又理了理衣襟,待到捯饬的差不多了,又觉得脸上还是火辣一片,便以手背凉了凉脸,又不停地扇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辅之深呼吸,半晌之后终于平复,就迈开腿向着营帐外走去,他才不是去寻那人了,不过是想出去散散步罢了,嗯,散散步。 起初几步仍是别扭,后面便自然多了,到他到了帐门边时便瞧不出什么异样了,只是那帘子一掀开,任茗一抬头,正对上了从膳房回来的明柯,两目相对,二人均是一愣,却是霎那无言。 “你去哪儿了?”却是任茗先开了口,他低垂着眼,瞧见了明柯手上端着的粥,轻轻说了此句。 明柯看不着他的表情,便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经历昨夜,便觉得他们已是柳暗花明,于是只当他是害羞,“喏,给你煲粥去了,你昨夜……”明柯凑到了任茗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暧昧说道:“半梦半醒间一直在闹着要粥喝。” 低着头的任茗倏地变了脸色,原来真不是他的错觉,只是那粥……他红了眼,却是故作淡然道:“你可知当初那毒我是下在何处?” 明柯没想到这人会主动提起这一出,微微一愣,又很快回过了神,露出一抹微笑来,“那每日送来的一盅粥里。” “你知道,亦喝了。”任茗仍是没抬眸。 “嗯,甚是好味。”明柯看见任茗发间藏了一丝飞絮,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拂去了,只是拂去后,却是没收回手,而是自然滑落放在了任茗颊旁。 任茗颤了颤,半晌之后偏过头躲开了明柯的手,压抑道:“你毒性已深,再无药可解。” “哦,是吗?”明柯收回了手,只是那深情的眼神依旧黏贴在任茗身上。 他不想收回,只要是他活着,就不想收回。 “还有多久。”任茗接过了明柯手中那碗粥,转身回了榻旁,拖出一方小桌来,将粥碗置于其上,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却像是刻意地装作不在意那个答案。其实他心里亦是晓得明柯还有多少时间的,此般,不过是还有存有几丝侥幸。 不到一年半了……明柯一怔,他被如此一问询,却是一切的理智都回来了,好像……他与这人又朝着危险的方向行去了…… “天长地久。”明柯轻笑道,大步走至任茗身畔,坐在其身旁,戏谑地搬过了任茗的脸,“怎么,你以为我是怎么能活到此时的,那粥我也就在你面前喝来做做样子罢,那点子毒早就给解了。” 听此言语,任茗阖上了眼眸,他听见自己的胸膛内那物咚咚地跳着,所有纷繁复杂的情绪都朝着哪里涌去,而那万千心绪中,那名为喜悦的却是占了大部分,只是……他想到暗土的言之凿凿,整个心又凉了下来,撇开头,任茗听到自己这般说道:“嗯。把手给我。” 明柯指尖一颤,第一反应收回了手往身后藏,故意调侃任茗道:“你又要作甚,我那手可还伤着,昨夜和你那般纠缠,嘿嘿……伤口却是又崩裂了,今晨才上的药。”他以为依眼前这人的性子,提到昨夜该是会恼怒地立刻把他撵出这帐子,却没曾想到这人的反应却是…… 任茗回头,刀子般的眼神狠剜了明柯一眼,咬牙狠狠道:“便是要看看你的伤。” “有什么可看的。”明柯嘟嘟囔囔,老实地伸出了手。这人该是不知道的,是自己太过小心了,明柯心里一派清明,嘴上却还幼稚地非要讨上三分便宜:“药也上了,怎地,莫非你要像哄小孩儿那般给我吹吹,觉着吹吹就不疼了。”小孩儿,他又想起那只见过两面的幼子,便轻声问道:“旻儿,你可会像这般哄?” 自在边境后,这人便只会叫自己阿名/茗,这般……任茗愣了愣,一时间抓住了明柯的手亦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孩子是该哄哄的,你对他太过严厉了。” 明柯想起了在宫里的那些时日,他就算不能与司空旻相见,也总是会留意些与其有关的事情的,如此便得出个结论,任茗对这孩子大抵是没多少爱的,就像是……就像是父君之于自己。果然,恰巧与爱屋及乌相反,不爱一个人,便连带着与其所出也不爱,明柯的心尖儿微微刺疼。 任茗攥紧了明柯的手,扯开其绷带,“他是我的孩子,亦是这东笪的皇帝,若不对他狠心些……”绷带扯开,原本纤长如玉的美手此时尽显其狰狞,各种伤痕便布其上,一层层伤又叠了另外一层层伤,除却乌黑的伤痕,就连显示将要痊愈的粉红处都少得可怜。 任茗一怒,直接添了句:“便会像你这般拎不清轻重,为个男人……”差点把自己给骂进去,他一下收了声,却是来不及了,明柯把他心里想说的还没来得及说的话给摸了个真切。 “嗯。连你亦是觉得我有毛病。”明柯似笑非笑道。 二人的手还是紧紧的相握住,而任茗却是不作声,就这般冷持着,长久的沉默后,他才终于开了口:“是,你就是有毛病,现在改也来得及。”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6 “任茗,我总觉得你……”明柯深深地凝视着他,仿若那一生的痴情的放进了此时的眸里,他这般说道:“你……大概是爱我的。” 第77章 缠绵继续 “哦。”任茗平静的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而他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是明柯心间划过的一道惊雷,炸得他半晌反应不过来,脑海内一片空白。 而在明柯呆愣的这片刻间,任茗的心又重新落回了无边的漆黑深渊里。在前一刻,他做了什么呢,不过是狠了狠心,在明柯手上寻了处新痂,利落的撕开,然后便是他眼下此景;细小的伤口上,沁出的是漆黑如墨的血。 果然是暗土所言的不活,此毒只会用在将死之人身上,这人果然是在骗自己。任茗突然毫无预兆的掉下了一滴泪,他拼命地睁大了眼眶,努力抑制住泪意,眼瞧着那滴泪渗入了明柯手上的纱布里,进而消失不见,他这般说道:“司空明柯,你要去死便不该再回来。” 明柯看着那渗出的墨色血,亦是明白这人知道了,竟是干涩着嗓子玩笑道:“这可不是什么不活,我可不敢骗你,这叫不死。”方才任茗的那滴泪,明柯看见了,且感受到了,那滴泪真烫,落在他的手上,却像把他心上给烧了个窟窿。 任茗推开了明柯的双手,侧过身去,捂住了脸。 “起初,我是没想让你去死的。” “嗯,我知道。” “可后来,我收不了手了。” “嗯,我知道。” 任茗躺倒在榻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他低声道:“真傻。”良久之后,再无言语,只是那瘦弱的肩膀在不停抖动着。 明柯压下了此时心中的所有情绪,跪坐上榻,轻轻扯过了一角软被给任茗盖上,“听着,我身上之毒和你无关,你下的那劳甚子毒怎可能有这般毒性?那是真的解了,至于其它,我自登位后,这十数年倒算过得精彩,想要我这条命的可不止你一个,多的是段位高的,也怪我自己不小心。” “那你中的是何毒?”任茗喃喃道。 明柯手一顿,又轻轻地替任茗顺了顺发,“不知道,不过我同药圣有约定,一年后去寻他,此毒必能解。”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中何毒,这个,他是真没说谎话,至于药圣……明柯苦笑,一年后,也差不多能见着他老人家了。 亲离,暗土识得你中的是亲离。背着身的任茗却是没将此说出,他会将此藏在心里,永永远远藏着心里,“司空明柯,我冷。”他只是这般说道。 明柯一愣,却是很快地反应过来,煞有其事的暧昧笑道:“嗯,我也冷。”说罢,便脱去鞋袜,从其身后抱住了任茗。 “你才是这世上最难解的毒。”明柯静静的抱着任茗,指尖轻轻的拂过他的眉眼鼻唇,就连丝滑如瀑的黑发亦小心翼翼的一一锊过。 任茗没有答其言,只是猛地转身,伸手搂住了明柯,吻上了明柯的唇,把明柯压在了自己身下。 唇齿交缠,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下亦是一刻不停地拉扯着明柯的衣裳,而明柯不多时便被他剥了个精光,原本宽厚现却单薄的胸膛也在他手下裸露了出来。 “昨夜才……”明柯皱眉,按住了腰带,“这是边境,若是伤了,哪里找药去。” 任茗凑上前去亲了亲明柯的眼睛,这人把面容改的面目全非的,只这双眼还是旧时模样,“我大概是爱你的。”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7 自任茗亲上来时,明柯的按住腰带的气力便少了两分,如此又听到这人在耳畔的压抑低语,却是回答了他之前所言,在这一瞬,就像中最强劲的春.药,明柯的体内突然烧起了一把火,欲.望开始沸腾起来…… 而任茗说了那句话后,动作仍在继续,他亲吻着明柯的额头,以身子将明柯牢牢的缠缚着,生怕一个松动,明柯就会挣脱,就会离开…… 他不停的吻着明柯,额头,眉眼,脸颊,鼻头,嘴唇,耳垂,喉结……只是除了再这些地方反复吸吮,他再也不会其它的亲密表达了,可就算他如此不得其法,依旧让明柯一步步的完全丢掉了理智,一双手突然反搂住了他,大力的在他身上游走…… 这么多年了,寒冰总算是化了。 任茗突然停下了亲吻,他的下巴靠在了明柯颈侧,就那么静静的靠着明柯,听着有力的脉动,激烈的心跳,还有时时都在起伏的喘息,真好,我们还有时间,他这般想着,又红了眼眶,一只手捂住了小腹,若是…… “怎么了?”明柯感觉到脖间的一缕湿意,他正要抬手去碰碰任茗的脸颊,却又被按住了手,且那只手带着他探向了自己的私.密处…… “继续。” 明柯听到那人这般道。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病危,回老家守了三日 离放假还有二十三天,希望在此期间不会接到有关……的电话,希望他能好好的,希望下一次回家也能见他睁着眼 又断更了,好像恃爱行凶啊,这几天都不敢看后台orz 第78章 亲离已解 待明柯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手一探,身旁被褥冰凉,任茗早已离开。 这下他是彻底清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却是整个人晕乎乎的,摸了摸自己额头,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情况,只是眼皮依旧沉重,只想一睡再睡。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似无的熏香味儿,明柯突然打了个激灵,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翻身下床,就要出房间,却被进来的人给拦住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小九端着一盆水进了房,他不知道今日曲大会不会醒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阿茗呢?”明柯脱口问道。 小九感到有点难过,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来,未果,干瘪瘪的回道:“我到居延后,一帮人叫我当什么将军,又遇到班图内乱,那个叫范至的跟我说你也在班图,等花了一个月逼退班图后,就在其中一顶帐篷里发现了你……” “我不是问这些,我是说,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呢,哪儿去了?”明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上前抓住小九的双肩询道。 小九猛的打开他的手,话里隐约带着哭腔,“你已经昏迷半个月了,这儿压根就没什么叫阿名的人。” 明柯顿了顿,躲开小九的目光,低低道:“怎么会呢,明明昨夜还……” 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小九气急,把水盆往旁边一放,扭头便走,只扔下一句,“那便找你的梦中人去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8 明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他慢慢坐回了床榻,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飘忽的笑容,只是看上去无端的让人心痛。 “我听说你醒啦。”范至进了屋,还带了个头发花白,一看就颇有行医经验的郎中,“快,杜郎中,给他瞧瞧。” “大人,把手给老夫吧。” 明柯动了动手腕,“烦劳老人家了。” 不多时,杜郎中便收回了手,“大人虽是昏迷了些时日,但从脉象来看,却是大好了,待老夫开些调养的药方,吃个三五日便能大好。” “那就好……”范至松了一口气,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说什么?”明柯脸色大变,还未收回的手猛的握紧,“脉象确定已无大碍?” 杜郎中立时拉下脸来,怒道:“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顾念大人对居延有恩,才特来诊脉,若是大人觉得老夫无甚真材实料,大可另找他人!”又看向范至,“那范大人,老夫这就告辞了。” “您老先别气,那药方……”范至忙道。 “哼,这位大人眼下康健的很,大可不必调养,告辞!”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我天生异相,脉动异常,故而才有此一问。”明柯见范至若有所思,便找了个借口来搪塞,只是勉强扯出的笑容实在难看的很,更别提那陡然苍白的脸庞怎么看怎么让人生疑。 范至笑了笑,没拆穿,人生已如此艰难,他何必非要跟人过不去,“那你好好休息。”说罢,也退了下去。 又是一室寂静。 独留在屋内的明柯此时却是浑身发冷,亲离怎会突然就解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感,反而那种不祥的感笼罩在他所能感知的每个角落。 明柯从来没有如此慌乱的时候,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且对他而言,那是未知而不可掌控的,以至于脑中一片混乱。 江南岚城。 城门口有重兵把守,贴着寻人告示,把每个过路的人都拦下一一检查,有面目长得相似的便会被直接扣下带到别处盘问,隔个三五炷香便有混乱的哭喊声传来,一时间人心煌煌。 任茗和顾小朝就站在远处看着一列列人排队入城。 “别说,这曲大还真有几分本事,你脸上的妆都过了这么久了都还看不出什么来,下次再碰见他,我一定要好好讨教讨教。” “别说了……”任茗咬牙吐出几个字,一路上这人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只让人觉得头昏脑涨,胸也闷得慌,“呕……” “你怎么又吐了。”顾小朝赶忙给任茗递水,“怀孕可真难受,可惜……”他伸出了手,想摸摸任茗还未隆起的肚子。 任茗避开他,接过了水,转头便走,“我已经跟你到岚城了。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谈下一步吧。”顾小朝不乐意的哼了哼 自离开居延后,任茗便一直睡不好,此时不光眼下青黑,连走路都步子漂浮,此刻的精神都是强撑出来了,可听了此言,依旧咬牙道:“不用耽搁,你还是尽快吧,半月后我要回京。” “任茗,你听我说,没用的,这个孩子保不住,为了身子,还是早点打下来吧。”顾小朝跟在任茗身后,走出几步,没忍住便又旧事重提,他平生再难得苦口婆心的这样去劝一个人了。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任茗早已学会自动忽略类似的话了,只固执的再次问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39 “去找长孙珏吧,如果我没猜错,曲大身上的毒便是由他所渡,那也只有他才知道如何保住一个本不能够出世的孩子。”顾小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长孙珏这个人冷心冷肺,除了自己的性命,便只看重权利,你又能拿什么撬开他的嘴。”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任茗沉眸,却是脚步不停。 “让让,让让。”一个身上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乞儿从二人身边溜过。 任茗手里被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清晰的写着一行小字:今夜子时,郊外树林,老庙。 顾小朝探身过来,手一捞便从任茗手里夺过了纸条,仔细一瞧,便乐了,“是小正经的笔迹,这一路上实在耽搁太久了,他后出发都赶在我们前头了。”话里有掩藏不住的欣喜。 子时。 顾小朝带着任茗来到了纸条上所写的老庙,此地于多年前便已被拆除,只空余厚厚的残枝败叶。 正值深秋,干燥少雨,偏又风大,被刮落的黄叶直往二人身上扑,衣料摩擦声夹杂着二人脚踩枯叶发出的沙沙声,给这夜添了几分神秘。 而林子里,除了这些动静,实在是太静了,静的让人不安。 突然,二人的拉长的影子上落下了一条暗影。 咔嚓! 任茗踩到了枯枝,这脆响,让神经崩得紧紧的他心里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orz 治病回来,不会再突然消失很久了,如果再消失,亲们也不用等了,大概是嗝屁了orz 第79章 不祥预兆 长孙祈仪穿过重重走廊,来到了明玉指示的西阁的一处小室,他站在门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室内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幽暗,夜明珠挂垂在各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檀香,看得出来,他大伯虽是隐居于此处却是半点没亏待自身。 听着身后的响动,长孙珏不慌不忙的将佛珠放在身旁的蒲团上,双手合一,深伏叩拜,待到礼毕,他站起身来。 长孙祈仪屏息凝神,只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不发一言。 长孙珏等待良久也没听到自家侄儿出声,终是忍不住回了头,“阿仪……”他欲言又止,仿若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便又轻轻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好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长孙祈仪低垂着眼,轻轻说道,语气很是艰涩,若有人站他身旁细瞧,便能发现他双唇微颤,所有的血色在瞧见背影的那一霎那便褪去了。 臆想中互诉亲情的场面没出现,长孙珏瞬间变了脸,他猛的甩袖,大步奔至长孙祈仪面前,苍白枯瘦的五指死死扣住了长孙祈仪的脖颈,“呵,是伯父忘了,你可是我们长孙家难得的痴情种,怎么,还记得你是长孙家的儿郎吗?记得长孙与司空两族的恩怨吗?我所做的,不过是尽长孙家儿郎该有的本分罢了,本以为你称帝即是想开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成器!” 他起初是愤怒的吗,可说着说着脸上竟露出了诡异的微笑,按在长孙祈仪脖间的五指尽是力道,豪不怀疑下一瞬间长孙珏这个凶狠之徒就要结果了自家侄儿。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0 长孙祈仪认命的闭眼,自始自终都无甚挣扎。 “你既已称帝,便该拿出做皇帝的样子来,至于长孙元君这个身份于你早已是过去式。”长孙珏松开了手,舒缓了口气道:“我本想明玉登位,你为元君的,但想来还是不妥,毕竟明玉不姓长孙,始终是外人。不过前几日我便已寄家书禀明兄长,今日亦收到他的回信,信里他对你俩之事乐见其成,主动约定待到大业成时,亲上加亲,你们二人共享这江山。” 他说得诚挚深切,放长孙祈仪耳里却是可笑,他轻声道:“史书上会这样写,顺元帝,原天顺帝元君,兄终弟及,嫁……”再也说不下去,他压抑到了极点,如千钧系于一发那般紧绷颤抖,终是忍不住阴郁的低喝道:“全疯了,为了权力,你们连世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长孙珏面容微微扭曲,冷笑道:“难道你做司空明柯的元君的时候,长孙家就很有颜面吗!” 听到提及司空明柯,长孙祈仪眨落了睫毛上的泪珠,望向了别处,“伯父,您既在人世,那么去小重山看过陛下吗?我一直想去,却又不敢去,怕他相见的人不是我,平白在底下伤心,但您是他的父君,他该是盼您去看他的。” 长孙珏冷哼一声,未搭话。 “侄儿忘了,他自小便不讨您喜欢,毕竟明玉才是您最珍视的儿子呢。”长孙祈仪怅然道。 “阿仪,莫要再废话,你知道我此次见你的目的。”长孙珏也懒得再演戏了,索性说出了目的。 “龙凤双令?”长孙祈仪的眼眸微微闪动,嘲道:“自我来江南起便不见那物,难道不是已经被你们拿走了吗?” “不,那是假的,否则怎会启用不了?”长孙珏皱眉道。 “呵,相信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出殿已有多时,伯父若不想引人怀疑,侄儿就先告退了。” 长孙珏又一瞬间的眩晕,想是旧疾又犯了,便一挥手,任他去了。 …… 忽有轻风拂过帐帘,满室烛光也在那一瞬间被吹的飘摇明灭,明柯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轻笑声。 “阿茗,你笑什么?”明柯从榻上撑起身来,困惑的问道。 任茗于背光处坐下,柔和的烛光里只透出了半张如玉脸庞,衬着另一半暗影更显得肤白剔透,淡淡冷香散在帐内,在昏暗中,若有若无的萦绕。 明柯完全挪不开目光,可下意识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哦,对了,他们好像是有个孩子的,叫旻,于是他开口打断了这一室沉寂:“旻儿呢?叫人把他也给抱来。” 任茗仍是坐着不动,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虚幻的光晕,只默默的注视着明柯,不再笑了,眼眸里盛满了浅浅淡淡的哀伤与绝望。 明柯甫一对上那双眸子,打了个冷颤,就要探身去拥抱任茗,却被那人避开了,“你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一向沉稳的脸上此时也添上了慌乱。 良久,明柯终于等到了任茗开口说话,他说,旻儿尚好,可是……可是什么?明柯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任茗不断开合的双唇,正急的满头大汗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绳索捆绑住了,而这时汩汩的鲜血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了任茗,把他扯入到了无边的血海中…… “阿茗。”明柯惊醒,醒来环顾四周,身边哪有半个人影,更别提那个不告而别的人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1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了熟悉的两个小天使的留评,真的很开心,谢谢orz 第80章 破庙哑巴 转眼深冬,今年的江南也极为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 哑巴进了屋,先抖了抖身上细碎的冰晶,紧接着伸出藏在袖笼里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白色的雾袅袅散入空中.待到整个人不那么僵冷了,他小心翼翼的放下背上的包裹,换手拎着又进了里屋。 屋里没有点蜡烛,哑巴护着肚子,不时便有磕磕碰碰,半晌才摸到床榻边儿坐下。 被子薄,里面装得也不是什么棉絮,虽然压紧塞满了哑巴从破庙搬回的稻草和在河边采集的芦花,也只是看着厚实,其实一点也不暖和,但也冻不死人罢了。 不过哑巴身上倒是穿着棉袄,看着虽破旧了些,却还算暖和。 杨大善人家下人今年新制了一批棉衣,于是去年的行头便舍给了窝居在破庙街的一帮穷困汉子。 汉子们说,哑巴怀着娃娃呢,最暖和的那件给他。 哑巴什么都忘了,人也不机灵,但是时时刻刻都护着自己的肚子,于是流落到这里的第一天,便叫人发现了他的不寻常.破庙街里都是些穷困潦倒的汉子,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养得起孩子,可见了比他们还惨的还怀着身孕的哑巴,从未为过人父的他们也觉得哑巴和肚里的孩子可怜,故而生活起居上是尽量能帮就帮。 确实暖和,哑巴紧了紧衣领,打了个冷颤,他看了看那床不甚暖和的被子,想了想,舍不得脱掉暖和的外衣,干脆合身钻进了被窝,躺下后又伸出手抓过了包裹,打开,捧出了一大团碎布头中的两个冷掉的馒头。 哑巴捡起馒头,咽了咽口水,又想到外面飘着的大雪,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便又慢慢的把馒头揣进了怀里。怀里暖和,先暖暖,等半夜的时候再吃吧,那时候拿出来温度正好,他这般想着,满足的阖上了眼。 可是实在饿得慌,哑巴闭眼躺了许久,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费力的撑起身来,裹着被子挪下了榻。屋角还剩了些稻草,他伸手捞了几把,又慢吞吞的挪到了离榻远点儿的位置,那里有盏桐油灯,可惜灯油不多了,他一般不点。 随手拿起旁边石台上的破碗,里面装得是屋顶上漏下来的雨雪水,看着其实挺干净的,但破庙街里的兄弟们特意交待了,这种天气,得尽量喝口热的,于是哑巴便规规矩矩的每次喝水前都用那桐油灯在碗下过上一过。 石台恰有一个破洞可以架碗放灯,哑巴裹着被子半蹲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跳动的火焰。 “你眼下这幅样子,真是窝囊极了。”耳后突然传来一阵嘲讽,若换个人听,或许还会觉得虽是埋汰人,可声音珠圆玉润,实在好听得紧,便顾不上计较。 哑巴快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突然冒出来的话给吓哭了,第一反应就是有鬼,可他又感受到那人在他耳畔的温热的呼吸,垂落的头发轻轻的拂过他的耳朵,好吧,他确定了这是人不是鬼,可他还想逃开,可惜整个身子在此时僵得不听使唤,离不开也动不了。 “他不会领你的情的,若是晓得了,说不定只会骂你狠毒。” 哑巴感觉自己颈窝湿湿的,嗯,这人好像哭了,他想,于是突然就不害怕了,可心里好像也跟着酸酸的,于是他抬手想拍拍那个人,叫他不要再哭了,可那个人又突然离了他。 “喂,你又哭什么,别哭了,丢人得很。” 哑巴听到那人这样说,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哭了。 “他还好吗?再坚持几个月吧,他就能平安出世了。” 桐油灯的光太微弱了,那个人现在就蹲在哑巴身旁,可哑巴余光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这人真眼熟,但是是在哪里见过他呢,但感觉不像是坏人,哑巴这样想道。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2 于是那冰凉的手伸进被子抚.摸哑巴的肚子时,哑巴没有拒绝,他总觉得肚子里的小娃娃是亲近这个人的,就好像小娃娃在自己肚子里也总乖乖的。 “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说留不住呢。” 隔着外衣,哑巴也能感受到那人在自己肚子上颤抖的手,他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留不住,可下意识就觉着这样的话听着不顺耳,一生气,便打偏了那的手,下一刻却是抱着被子,又挪了一个方向,不准备理会了。 半晌,那人也没再说话,但也未离开,就在哑巴有点局促,不知道该做何事的时候,烛光闪了闪,他猛地想起水该是温的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的端起了右侧的碗,他想问身边的人渴不渴,顺便再趁机仔细打量一下对方,可一转身,那人又躲到他身后去了。 哼,不看就不看,我才不好奇你长什么样子哩,哑巴气鼓鼓的想,索性一翻手一捧碗,把水喝了个干干净净,腹内感到暖暖的,人也没那么饿了,只是许久也没听到那人再说一句话,于是撇撇嘴,把碗放在原处,熄了灯,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又慢吞吞的挪回了榻上。 哑巴感觉到那人也跟着他回到了床边,不过没有上榻,他也就不理会了,不多时,他便陷入了梦乡。 又不知过了多久,破烂的屋顶零星漏下了几丝光线,映得屋里的摆设样子都大致看得清了,若是有人在此,便会惊讶,除了榻上的哑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 曲大,任茗流落江南,已有五月,至今了无音讯,恐凶多吉少,吾念你二人情分,故特此告知。 顾小朝亲笔。 一扬手放飞了鸽子,待完全看不到它的影子时,顾小朝立马关上了窗户,坐回了原本位置。 “嗒,嗒,嗒。”是曲承文在私阁内行走时所穿的木屐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待到顾小朝门口时停下了。 “不准进来。”顾小朝气呼呼的大喊道,可喊完又泻了气,只弱弱的添上了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人给找回来。” 门外的曲承文顿了顿,无奈道:“可能人早已不在了,若是还在,依阁内能力,早就找到了。” “我不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是在我手里丢了的,若是害得人家夫夫俩人此生再不得见,小正经,你干脆一辈子叫我叔叔得了,我俩也别见了!” “小朝……”曲承文又换了一声,这下却是彻底得不到回应了,于是又开口道:“我让他们再扩大范围找找,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见你。”说罢,又离开了。 屋内,顾小朝垂下眸子,小正经,你到底还有哪些事情隐瞒着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柯:阿妈,上章我就只出现了一小会儿,这章……我居然干脆就不在线了! 蠢作者:orz 第81章 明柯知讯 班图王殁了,封地内闹得不可开交,几个王子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跟外面打不打仗,只一门心思的在自家地盘的争位和兄弟间争勇斗狠上,就连野心勃勃的阿图尔也被这些事绊住了手脚。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3 于是在班图的几番势力拉扯角斗下,班图最终同意了与东笪的和谈,撤军千里并约定五年内双方互不侵犯。 这已经是大多数人期待的最好局面了。 朝廷的大批封赏也下来了,参与守城的将士们人人都论功行赏,该升官的升官,该抚恤的抚恤,城里的家家户户也领到了应战补贴,听上去是皆大欢喜,其实没几个人笑得出来,毕竟这场仗打得太惨了,熬到现在,城里的屋子都空了泰半,没哪家门上不挂白的。 “曲大也要跟着康将军回都城吗?” 气氛不知怎地怪怪的。 三人其实已经坐下来好一会儿了,只是半晌也没人开口,最后还是范至先出了声。 明柯坐在靠窗一侧,一直看着酒楼下不时走过的稀稀拉拉的人愣神,可惜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一个是他想看到的那人。待听到范至出声,明柯也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昏迷的那些时日里,都是小九在照顾着,李卫是装不下去了,只能变回曲大的身份。 何况,那个陪着演戏的人都离开了,他又何必白费那些功夫去骗心里明明白白的范至,明柯苦笑。 “我说了我不姓康,也别叫我将军,仗都打完了,我自然是要走的,至于去哪儿?”小九瞪了眼明柯,气呼呼的道:“还没想好。天大地大,总有去处。” 这人都醒了三个多月了,怎的还像丢了魂儿,阿名,阿名,就晓得阿名,小九满肚子火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勾了人的魂儿就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狐狸精是小九听任湘骂任成器身边侍儿的,他其实不大懂得这是在骂什么,但莫名的觉得用在这里挺合适的。 席间一时有点尴尬,还好范至明白这气氛的微妙点在于什么,就像是曲大和阿名最初在他面前演戏,他的心里也是酸的,于是理解将军,便也不计较将军话里带着的火气,“您在这儿的消息,军里的弟兄们都是瞒着的,朝廷也只是听了些传闻,而传闻嘛,毕竟有真有假,我接到的文书也没提到您,所以您大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而小重山那边儿也没消息,您更不必回去守陵了。” “小重山?什么守陵?”小九的心刺痛了一下,觉得有点怪怪的,也顾不得是否还在与曲大冷战了,直接用手肘推了推明柯,示意得解释给自己听。 明柯回避了小九的问题,勉强笑道:“范大人,我有东西给你。”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纸,“这是我托人搜集的班图的要塞地形图,虽战事已息,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班图因内乱而做出的暂时退让罢了。在那边儿的时候我有接触过阿图尔,其人凶狠残暴,坚持打居延的便是他,若是最终他成为了新一代班图王,五年之约立马便会作废,大人既然承了李将军的遗志,那这份东西交给大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范至手指微颤,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接过,“我替李卫,替东笪谢谢先生。” 小九对这方面还是很关心的,听明柯提到了,也跟着点头,“就是,这只是暂时的安宁,班图的兵确实勇猛,这次我方也只是勉力坚持,而不是打得他们豪无还手之力。没有彻底被打败,便不会甘愿继续臣服,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必须……”他还想继续说,却被明柯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小九,你留下来吧。”明柯垂下眼眸,突然这样说。 小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又要抛下我?”可说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这语气太像指责负心汉了,于是又结结巴巴的加上了一句:“我是个守诺的人,当时约定的是两年,如今才过去不到一年,你……” “当初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明柯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不留便不留,总之以后也别跟着我了。” “你明明……”小九红了眼眶,他想说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变了呢,只是想起阿名,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我知道了,你是要去找那劳甚子阿名去了吧。” “不,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昏迷期间做了一场梦,刚醒来时还分不清虚幻与真实罢了。”明柯冷冷回道。 “好好好,他是你梦中都盼着相见的人,而我却是站在你面前你都嫌碍眼的,我走,我走行了吧。”小九恨恨的一踢凳子,转身,大步离开。 只是转身的刹那,也不只是谁在偷偷的流眼泪。 待小九离开后,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以至于坐在对面一直没插上话的范至也觉得局促,他假意咳了咳,“那曲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在下便告辞了。” “嗯。”明柯低低的应了一声。 范至立马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待行至楼梯处时,他又想起了一事,便回身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府里抓住了顾先生的信鸽,信注明是给你的,传信的蜡丸我也带来了。”他从腰间摸出蜡丸,又返回到了茶座,手一伸,将蜡丸递给了明柯,待到明柯接了,又赶忙离开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4 明柯手上一用力,捏开了蜡丸,随着字条的慢慢展开,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上面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内腑,一边捅还一边在里面翻搅,以至于他觉着五张六腑连带着心肝儿都跟着疼。 只见飘落在地的纸条隐约现出一角,明晃晃的露出一个字: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超不满意,改来改去,越改越不对味儿,先更新,等周末可能会修一下orz 不会改内容,不影响阅读,亲们也不用特意重看╭(╯3╰)╮ 第82章 任康见面 帝都,康府门前。 安喜带着一帮侍儿扫着雪,他们从街上一直清理到大门的两个石狮子旁,铲出来的积雪直接堆在院墙根,看着轻松,但却是个费体力的活儿。 于是当安喜有事暂离此处后,底下人就开始嘀嘀咕咕了。 “往年这时候,哪里需要我们府里自己打扫积雪这条街上的其他大人们早早就把这事揽了过去,生怕被别的府抢了先。” 瞧见安总管走到了远处,有个小侍便轻轻的抱怨。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是觉着我们康府没落了呗,就算手里还握着兵权,可府里哪还有能打仗的将军,仅剩的那个还在小重山守黄陵呢.”旁边的侍儿铲雪的动作不停,也跟着答了话。 先前抱怨的那个小侍听了,没忍住,叹了口气:\"唉,就算小将军没去守皇陵,咱们康府的境况也未必会比现在好上多少.先帝在时,小将军好歹是个贵君,头上还顶着个定安的封号,先帝过身……竟连个封号也没有。” 此话一出口,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人拉了拉那小侍的袖子,所有人都住了嘴,继续老老实实的干活。 不大一会儿,安喜一脸喜色的回来了,只是脚也不停的转身就进了府。 “安总管怎么这么高兴” “不知道,总不可能是小将军回来了罢。” 书房里,康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打着瞌睡,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冒冒冒失失的” 安喜躬身上前,凑到康老太君耳畔,轻声说道:\"确定了,守住居延的就是咱小将军。” 康老太君听了心头高兴,面上却不显半分,他严肃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那孩子跟咱府没啥关系,我孙儿还在小重山守陵呢,你也别老是瞎打听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小的知道了.”安喜笑着答应道,给康老太君斟了一杯茶。 “谁跟你传的信儿”康老太君接过茶,掀开盖子,不疾不徐的吹开茶叶。 安喜收住笑意,轻声道:\"是个小童递的信,看字迹,还是上次那个人。” 康老太君停了喝茶的动作,半晌才把手放至胸前,僵硬的手指沿着茶盏的边沿转动着,”还是他”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5 “嗯,是他。”安喜敛目,走到了康老太君肩侧,伸出手轻轻的替主子锤着肩膀。 康老太君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次轻轻的打了起了瞌睡。 …… 张三今天惯常的来到孙鳏夫门口闲逛,他在门口守了许久也没等到孙鳏夫出门,反而等到了从孙鳏夫屋里出来的哑巴。 他瞥见哑巴手里提着的碎花布包裹,一眼就认出是出自孙鳏夫给自己做的衣服上的边角料,一下子就怒了:“哪里来的野男人” 他带的兄弟们一听见老大这么说,撸起袖子就抢过了包裹,往地上一丢就开始踩。 哑巴看着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包袱,又想着里面放着刚塞进去的两个大白馒头,心疼得掉下来了,偏偏他又不能说话,孙鳏夫也压根听不见外边的动静好出来救他。 “怎的要哭了有本事抢男人,有本事就别哭啊。”张三一肚子火气,这人还有脸了是吧。 哑巴瑟缩了一下,捧着肚子退后了两步.原本他穿的棉衣肥大,吃得又不多,六个月的肚子,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可哑巴一捧肚子,孕态就显了,张三的视线也跟着落了上去,更气了,“好你个孙香香,前脚才给我做了衣裳,后脚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一伸手就要去抓哑巴,准备带着哑巴去跟孙鳏夫对质。 哑巴往后退了退,直至在墙根边挨着,他想去敲孙鳏夫的门,却被张三的几个兄弟拦了起来,困住了手脚。 “让我瞧瞧你个妖精到底长个什么样。”老大还没发话,底下的兄弟就先想给这人一点颜色瞧瞧,有人顺手抄起檐下蓄水缸里的水瓢就向哑巴泼了一瓢水。 已是深冬,哑巴身上的棉衣立时便被这瓢水浇透了一半,冻得他直打哆嗦,只恐惧的盯着张三,半点声音也无。 “没想到还是个哑巴。”泼水的那人一笑,又伸出手擦干净了哑巴的脸,擦到一半,手顿住了,“咦,还是个漂亮的哑巴,怪不得孙鳏夫背着老大跟他勾搭上了。” “放你爹的狗屁,快把你手给我拿开。”张三现在心里烦躁得很,没想到手下的人这么干,自己还没说话,就在这种鬼天气给人孕夫浇了个透心凉。他现在又知道这人还是个哑巴,心里就更不落忍了,手放在腰上,准备解了外衣给哑巴披上。 “哦。”李四听了老大发话,恋恋不舍的准备抽手,临到头还在哑巴的脸上摸了摸,掐了掐。 “等会儿我要砍了他的手。”那个人又出现了,哑巴听到那个人这样说,他能感觉到那个人揽过自己,冷冷的打量着周围这些人,眼神里尽是杀意。 不过下一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啊,我的手。”李四尖叫一声,被一刀削掉的手指头掉在地上,滚了滚,沾了泥,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下子晕死了过去。 又是谁,哑巴一歪头,他知道不是身边这人干的。 “是道上的哪位兄弟?”张三脱衣的手停了下来,皱眉问道,只是半晌也未听到答复,他心里暗暗骂了声晦气,带着兄弟离开了。 墙角暗影处,一身灰衣的小九慢慢转了出来。明柯那日便离开了居延,他心里生气归生气,还是没忍住收拾了包袱,一路尾随明柯身后来了江南,可惜就在这破庙街把人跟丢了,他正在气头上又碰到了这等不顺眼的事,便出手教训了。 “康永嘉?”哑巴看着从角落里转出来的人,听到身边的人如此疑问道。 小九皱眉道:“怎么,你也认识个叫康永嘉的人?” 哑巴连连摆手,想说,不是我,是我身边这人认识你,一转头,却见身旁这人奔着对方就去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6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见面,失忆的碰上深井冰的了 第83章 难得清醒 “竟然是你?”小九皱眉,他没想到这个受人欺负的哑巴竟是在帝都任府里那个趾高气昂的皇太君,他又想到当时曲大就是跟这人一起进了宫,心里顿时不大舒服,便翻了个白眼,“贵人又在玩儿什么把戏,是在下冒失了。”说罢,掉头就要离开。 哑巴正准备走至两人跟前就被赏了个白眼,一时间也有点委屈,便茫然无措的立在一处,眼瞅着身旁那人走了过去对着恩公也不知道在小声说些什么。 “曲大也来江南了?” 小九脸沉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是啊,不过不是来找你的,毕竟他心里装的人可多了。” “不是来找我又如何,不过,你倒是真留不住人,上次他丢下你走了,这次也是,不管他心里装的人多不多,到底没给你留什么位置,呵。” 哑巴听见背对着自己的那人一声冷笑,紧接着又看见那人被掐住了脖子提溜到离地面半尺,他吓得腿软,赶忙跑上前去扯小九的手。 小九偏了偏头,看到哑巴微微凸起的肚子时,松开了手,他一怔忪,问道:“你叫阿名?” 哑巴听着身旁那人半晌没答话,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下子就急了,也不管是不是冲着自己问的,赶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压根不认识什么叫阿名的人。 小九狐疑的看着哑巴,再次询问到。 哑巴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到江南是来找他的梦中人的,那个人叫阿名。”小九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笑道:“好了,既然那个人不是你,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计较的。”他看了一眼哑巴的肚子接着说道:“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需要我给任府递个信儿吗?” 哑巴往后退了一步,用手遮了遮肚子,这人跟别人说话咋还盯着自己的肚子,他略微不悦,再看到身旁那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做了个拒绝的手势,转身便走。 走出去没几步,哑巴看到了被人扔在一旁踩的面目全非的碎花包袱,于是心疼的捡起,打开,还好,里面的馒头虽然被碾得不成形状,但还是干净能吃的,他方才的种种不开心被馒头还能吃的喜悦完全冲散了。 小九站在原地,垂下了头,他心里此时一片茫然,连哑巴也尚有来处去处,而自己在失去曲大的踪迹后,却是彻底的不知来路,不明归处了。 待到确定自己已经完全消失在恩公视线之后,哑巴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他想说,觉得你不大对劲儿,是不是你就是那个阿名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想到这人还能直接猜出自己所思所想,那自己平日里那些小心思……哑巴羞红了脸,耳垂红得似快要滴血,那你是不是阿名啊,他又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 “傻子,你还要自己骗自己多久呢,莫不成那人一说是来找阿名的,你就欢喜得想要承认了” 哑巴手一颤,放开了手中握着的一角,他想说,这什么跟什么啊,我是我,你是你,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哑巴头痛欲裂,猛地扔了包裹,抱住头,十指狠狠地抓住头发,眼睛涨红,好像下一刻便要从里流出血来,在最后昏迷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身边人的样貌。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7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茗儿,这句诗可还衬得你?” 他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沉进了那无边黑暗里。 …… 花灯一盏接着一盏的放进了琵琶江里,慢慢悠悠的漂出去,江面的黑暗处也渐渐有了点点亮光。 除了这些小灯盏,更亮堂的是停在江中心的几艘花船,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加之满船的莺啼软语,直把人带进那无边绮梦里。 此情此景下,还能保留几分清醒的人着实不多,可正巧,那船头就站着两个。 一个月白锻,墨云纱,留白合适的折扇轻摇,端的是一派潇洒肆意公子范儿,而另一个,打眼上去就知道浆洗过无数次的黛色衣裳配着哪儿都不出彩的五官,委实太过平凡了点,若不是他正巧就站在灯笼下头,恐怕都难得从这夜色里分辨出那里还站着个人。 “阁下姓曲?”司空明玉停住了轻摇的折扇,诧异转头望向身后。 那哪儿哪儿都不起眼的人便是明柯。 明柯低垂了眼,音色极轻地笑道:“是,是姓曲,怎的王爷如此诧异,按理说姓曲的人可是不少,五大世家便有一家姓曲呢。”话音方落,他又仿若不经意的后退两步,“对了,忘了这是在江南。” 明玉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冷哼一声,回过头继续看着江心漂着的小花灯,“不是什么好姓,回头改了吧,姓曲的竟是些腌臜货,除了爱算计人也弄不出什么名堂,翻不起什么波浪。” 明柯冷下了脸,只是话里依然带着笑意:“当然,那有王爷您的姓高贵。” 明玉心里一下漏了一拍,这人……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想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往事,明玉神色郁郁,“用你说?” “是,是小人多嘴了。”顿了顿,明柯的笑意更深,“那王爷答应小的的事……” 明玉不耐烦的收起了扇子,往后一指,“我应你,这江南的这些个地儿任你找,但最后本王要的是结果,你若找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王爷要如何?” “本王就把你送到行宫,给陛下当太监。”明玉想起长孙祈仪来,忍不住笑了笑,如今,他想要的人就在他跟前儿,除了大业未成,没什么不满足的了,真好。 “喳。”明柯捏着嗓子学着太监给明玉行了个礼,低头的瞬间,脸上表情尽敛,竟是不悲不喜。 第84章 长随道秘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8 天色将明未明。 常乐王府外,张三抱着袖子踱来踱去。 想着孙鳏夫竟然和一个小哑巴勾搭上了,自己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说,还叫那装神弄鬼的人弄伤了自己兄弟,他自昨个回去就一直在想着这些事儿,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正想着等天亮就去找孙鳏夫问问个明白,没想到就被王府里的管事提溜到这儿来了,他心里直犯嘀咕,唯恐是昨天那事儿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可他再一想,这么个哑巴,总不会跟这些贵人有什么牵扯吧,思来想去,只觉得晦气。 冬夜里,天色未明的时候,最是寒冷,除了张三在府外打着冷颤,过路的人接近于无,于是他一直在小声的细细碎碎的叫骂。 “是张爷吗?” 张三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骨节分明,苍白如玉,在这日夜交替之间的雾色里和着那冷冽的音色显得格外阴气。 张三一下子就被吓软了腿,他顺着搭在肩头的手试探性的转头,确定了身后站着的是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瞪圆了眼睛骂道:“小子看清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张三爷爷,给老子少装神弄鬼。”他一伸手就想掀开来人戴着的斗笠。 “张爷,是我托朱管事找您来的,冒昧打扰,是有一事相托。”明柯取下了斗笠,朝着张三微微一笑。 王府里的管事,便是姓朱。 听到朱管事三字,张三脸上立马就挂上了谄媚的笑,忙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既然是您是主管事介绍的爷,要小的做什么就尽管说,在江南这地儿,要找个什么人,寻个什么信儿,找小的就对了。” 明柯静了半晌,仿若自语道:“嗯,是寻个人,大概二十来岁,脾气不好,人若惹他一分,他必十倍还之,长相……”他想到自己给任茗易了容,也不知道现在那人脸上还剩几分,倒不知该如何描述了。 张三还想再听听看,却没想到这人不说了,于是腆笑道:“爷,怎的不继续说了,光是说个年龄脾性,不大好找啊,要不您再仔细说说相貌?” 明柯垂下眼眸,信是顾小朝传来的,说明这件事却是托付不得无名阁,若是无名阁能寻得人,他又何必来找这江南的混混头目来打探消息,思及至此,他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枚令牌。 “在下已跟王爷递了话,江南这地界儿,张爷您随便找,那人容貌姣好,帝都口音,除了脾性不好便没什么特别之处了,是五个月前流落到此的,您寻着相似的尽可来汇英客栈来找我,此事虽要低调,但王爷给了令牌,望您便宜行事。” 张三忙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的抚.摸掂量,笑得合不拢嘴,“有王爷的令牌,这人小的一定寻的来。”这令牌一亮,咱张三爷爷也显显威风。 天色将明,明柯望向天边那将要出现的光晕,音色平缓:“那便拜托张爷了。” “那有什么难的,那人长得好,又是外地人,若是失了踪迹,多半是被人骗到花楼里了,可听爷说,脾气还不好,估计在楼里要受不少折腾喽。”张三把令牌往兜里塞,顺口说了几句。 寒光一闪,张三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匕首,“别介,爷,是小的嘴臭。” 明柯冷声道:“你只管给我找人便是了,其余跟你没什么干系。” “是是是,小的再不敢了,您还是把这……这收回去罢。”张三从兜里抽回了僵住的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脖子上驾着的匕首。 明柯抽回手,淡漠的盯着张三看了半晌,只看的张三脑门的汗只往下流时,忽然扯出个笑来:“对了,忘记跟张爷说了,那人是在下的夫人,张爷在找的时候,还是规矩点好,就算真的是在花楼找到的人……您最好还是装装聋子瞎子哑巴,否则,再下不介意帮您一把。” 张三一个劲儿的点头,一时讷讷不敢言。 明柯轻轻擦了擦匕首,回放到了腰间,拿斗笠的手一翻,再次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个冷硬的下巴,转过身,向着晨光熹微的来处去了。 …… 江南行宫。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49 长孙祈仪所居的凤梧宫。 此殿虽非帝都原殿,却是处处都仿得像,长孙祈仪为了尽可能的还原也费了不少心思。 银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长孙祈仪屈膝跪坐在榻上专注的抄写着经书。 长随悄悄的进了殿,轻手轻脚的到了长孙祈仪跟前,“殿下。” “怎的还在这宫里?”长孙祈仪放下了手中的笔,阖了经书,微蹙了眉,却是没回头看长随一眼。 “甲一谢殿下放过,但使命未完成,还不能返回帝都。” 长孙祈仪叹了口气,“那你是来杀我的?”他眼帘微抬,转头注视着长随,“本宫知道你不是甲一,长随,只是没想到你也是竹策身边的人,想来先帝要给任茗找两个不受任何一方势力约束的人,挑来挑去最后还是看走了眼。” 长随躬身行了个礼,“奴才不觉得能骗过殿下,甲一是奴才师父。” 长孙祈仪浓长的眼睫眨了眨,“那是竹君叫你来杀我的,还是你师父属意的?” “竹君的意思一向就是师父的意思。”长随垂了眼,收回了按着腰间匕首的手,“奴才想过,若是方才一进来,殿下便大呼叫人来,奴才就动手,之后便自刎还了殿下搭救之恩,可殿下这般从容……” “便如何?”长孙祈仪淡漠的一瞥长随,“放你,不过是因你名字取得好罢了,本宫要你回去,长长久久的侍候在任茗身边,提醒他,先帝都不在了,他怎的还活的好好的。” “殿下……”长随苦笑道。 “来吧,杀了本宫,再回去就说,先帝元君长孙氏已知家族多年不轨谋划,甘愿赴死。”长孙祈仪低下头,看着方才手抄的经书,又添了一句道:“如果你感念本宫放你之恩,便替我问问竹君,叛逆之后,能否要求在敬帝陵里加个衣冠冢,若是不成……算了,等到了黄泉底下,我自去找他,自此长长久久的跟他在一起,又何必再要人世间的这些虚名。” 长随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思来想去之后,终究是忍不住道出了真相,他俯身叩在地上:“还请元君保重身体,陛下……陛下尚在人世。” 第85章 客栈相遇 哑巴醒过来的时候,已入了夜,他瞧着花纹繁复的帐顶,待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所在的小破屋时,翻身便要下榻。 “入夜了,有宵禁,你只能明早再回去了。”小九轻轻的用小剪子挑剪着烛花,跳动的烛火在屋内的强上留下了点点斑驳暗影,“桌上有白粥,只是凉了,将就着喝吧。” 哑巴看着屋里圆桌上放的小碗,他闻着那粘稠的米香,轻轻咽了咽口水,只是翻身下榻走至桌前后,却是不敢伸手了。 小九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小剪子,几步走到桌前,端起小碗便往哑巴手里一塞,“让你吃,你便吃。”若不是他心念一动,回去看了一眼,都不知这世上竟然还有饿晕的人。 哑巴摸了摸肚子,胃腹间传来一阵绞痛,他尴尬的笑笑,立马接过了碗狼吞虎咽,待喝光了粥,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 “看来真是我认错了,除了外貌,怎么看你,都和当初那人无半点相似之处。”小九皱了皱眉,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哑巴不解其意,疑惑的望着他。 “这是汇英客栈,离你晕倒的地方没几步路,等天亮你便自行离开吧。”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0 小九说罢,也不等哑巴回应,便纵身从窗口跃了出去,他身着灰衣,轻易就融入了无边夜色里。 “先别睡,外边儿有动静。”这里枕头可软,被子可暖和了,哑巴还准备回榻上再享受一会儿呢,便被叫住了。他撇撇嘴,现在这人再是神出鬼没,也吓不着自己了,毕竟自己在梦中把他看得可清楚了,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正想着,哑巴就看见那人朝着自己冷冷的蹙着眉,“你是真不愿清醒了?” 哑巴揉了揉衣角,朝着那人一仰头,示意,别瞎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说外边儿有事发生吗。 那人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哑巴,走至门前,轻轻推开了一道门缝,透过那道门缝打量着门外。 …… 汇英客栈的掌柜睡前眼皮儿就一直在跳,唯恐有事情发生,便打着瞌睡熬了半夜,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就只当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才睡着,便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各……各位大人,不知有何事需……需要小的效劳呢。”只着单衣的掌柜被拎到墙角站着,一边说话一边直打哆嗦,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吓得。 把腰刀往桌上一放,丁显撩衣坐下,往后边儿一递眼神,便有人说道:“钱掌柜,我们是奉令办事,劳烦您看看客栈里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说罢,展开了一张画像。 钱掌柜仔细一看,心里就打了个突,这不是前日里拿着王爷令牌要求保密行踪的大爷吗,摄政王和皇上之间,又能得罪谁呢?他脚一软,回道:“小的应……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人的。” “应该?”丁显一笑,“去,给钱掌柜醒醒神,顺便教教他该怎么说话。 嚓的一声,十数把佩刀齐齐出了鞘,明晃晃的刀光亮得钱掌柜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小的说错话了。”他啪啪的给了自己两巴掌,“但是真没见过这人,若是他来店里投宿,小的一定向各位大爷禀报。” “那便先这样吧。”丁显拿起了腰刀,站起身来,理了理腰间的褶皱,“只是我们也得例行公事,钱掌柜,多担待,兄弟们,搜。” 话音未落,十数位带刀侍卫沉声应和,两人一组,鱼贯而出,踹开了这客栈的没一道门,冲入内室后边开始翻箱倒柜。 睡梦中的人被惊醒,裹着被子站在屋里被拘着挨个检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哑巴站在门边儿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外面儿,眼睛眨也不眨,有只手轻轻的搭上了他的肩,他以为还是那人,不曾想转过头去却对上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交待完张三办事后,明柯没有立即返回汇英客栈,他沿着那些街道慢慢的逛,心里存着某种期望,仿若在下一个拐角就能撞见任茗。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走到不知不觉就天黑了,又转回了汇英客栈。 明柯方一进门,便知找他麻烦的人来了。他虽然跟明玉达成了协议吗,但明玉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期间总会有各种变故,虽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变故来的这么快。 当然不能束手就擒,明柯利落的一越身,进了离的最近的还没被搜到的屋子,进去后,却看到门边儿立着个偷瞧外边儿动静的人,他准备过去点那人的昏睡穴,可一拍那人肩头,却发现转过来的是…… “阿茗?”明柯的心落了两拍,他喜不自胜的脱口唤道。 哑巴看着明柯的惊喜模样,感到十分疑惑,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他想给明柯比手势,示意认错人了,却看到那人站在明柯身后泪流满面,他不大灵光的脑袋在这一瞬间竟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了。 你原来叫阿茗啊。哑巴摸摸头,向着明柯身后笑。 明柯意料中的找到这人时会出现的场景全都没有,他等了半晌,只等到了任茗透过他,朝着他身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好的预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明柯一下子握住了哑巴的双肩,神色如水,但语气不容置疑,“阿茗,你看着我。”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哑巴撇撇嘴,抬手一指,阿茗不是在你身后吗,拘着我干啥,一使劲儿,挣脱了明柯拘着他的双手,见这人还是盯着自己,便向阿茗示意道,喂,你站在后面做甚,这不是你熟人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1 随后,哑巴便看到阿茗面皮一动,轻轻的蹦出了几个字,他说,别再继续犯傻了,你跟他已经不可能了。 第86章 明柯入狱 “到底怎么了……”明柯心里不安,他看着哑巴变幻不定的神情,勉强笑了笑,伸手把哑巴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哑巴忙使劲推开了明柯,抬手护着肚子,讷讷盯着明柯,防备之意尽露在面上。 房门外有人急步而来,错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清脆的碰撞声,这声音让明柯冷静了下来,让他不至于就在此时此刻崩溃,他试探着向哑巴伸出了手。 哑巴不理他,干脆将双手伸进袖子里暖着,对着明柯瞪圆了眼睛,只是下一刻,他不知又看到了什么,嘴唇微动,无力的垂下头,规规矩矩的站到了明柯身旁。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下一刻,明柯揽住哑巴腰身,跃上了房梁。 门开了,丁显走了进来,立定身子,扫视周围,脸崩得死紧,“阁下何必躲藏,这便出来罢。” 房梁上,明柯的手微微颤着,他看向哑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感受到了掌下的凸.起,那是……新的生命,他没忍住,轻抚了一下哑巴的肚子。 “啪。”哑巴反射性的拍打了抚摸他肚子的手。 听到动静的丁显几乎是同时抬头向上望,看到倚在房梁上的两人,一向严肃的面上也若有似无的露出些许笑意,“即便上面风景独好,二位也该下来了。”嚓的一声,腰刀出了鞘。 明柯看了看底下的丁显,揽着哑巴的手紧了紧,静默了一阵,他带着哑巴下了房梁,“大人是在找在下?”放开揽住哑巴腰身的手,他轻松笑道。 丁显握住刀柄的手又松开了,“不,原本同阁下并无干系的,只是阁下这般……”他抬头看了看房梁,又继续说道:“却是让人不得不怀疑阁下做过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那好,小的就跟大人走一趟,至于他……”明柯笑得咧出一口大白牙,伸手便要去搭丁显的肩。 丁显躲开,站定,伸手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俩都得跟我走一趟。” “我俩压根就不认识,方才是我闯进了他的屋子,大人您看,他对我防备着哩,您总不可能要把清白无辜的孕夫都压回去审问吧。”明柯继续争辩。 “孕夫?”丁显眯了眯眼,视线落在了哑巴的肚子上,紧接着又往上看了看哑巴完全不明发生何事的神情,抿了抿嘴,“那好,就你跟我回去,若是你身上没什么带什么案子,自然会放了你。” “那好,小的身上可没背事儿。”咔擦一声,明柯主动伸手带上了铁铐。 “那便好。”丁显说罢,便转身出了门,明柯紧随其后,临行前还不动声色的回望了哑巴一眼。 嘿,他看你呢。哑巴对着阿茗努努嘴,下一刻,他却见到那人蹲了下去,细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脸,晶莹剔透的水珠儿从指缝间悄悄滑落。 唉,要是哑巴能出声,他也要跟着叹气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怪道破庙街里的兄弟们都说感情是种很复杂的东西呢。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2 他往窗外打眼一瞧,天还是灰蒙蒙的,嘿,还能再睡会儿,哑巴心里这样想,于是心里那点子郁闷全散了,便边打哈欠,便钻回榻上继续躺着了。 …… 草枯树凋,万物皆萎靡。 凤梧宫内暗沉沉的,长孙祈仪把殿内的蜡烛全熄灭了,只在案头上留了两颗夜明珠,幽幽暗暗的,只勉强映得出他伏在案头露出的一半侧脸。 外殿有个小宫侍手捧着厚厚的一摞奏章,小心翼翼的敲着门,“陛下,陛下。” 长孙祈仪眉头微蹙,从案上撑了起来,拿起案上的笔洗往外砸,“滚。” 小宫侍再不敢出声,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垒起的厚厚奏折,却是不敢一步都不敢挪动,便在外殿沉默的候着。也不知等了多久,有人出现在他身旁,随意从他手中拿过了一本奏折翻看,他抬头,看见是摄政王,骇得身子僵硬,下一刻,手里一轻,那成叠的奏折便从他手里转到了摄政王手中。 嘘,司空明玉示意小宫侍安静,随后一招手让侍从把人带了下去,他则轻悄悄的从侧门进了内殿。 哐当一声,明玉踢到了散落在地的酒罐子,这声音也让长孙祈仪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去。 “哥哥这是喝了多少酒?”明玉抬腿又踢了个酒罐子,带得以他为圆心的丈内地方都哐当作响,待得他大概数清多少酒罐子后,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长孙祈仪却像是不知有人进来了,只埋着头,自顾自的斟酒,喝酒。 明玉平生最恨有人忽视他,何况现在忽视他的还是他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于是好心情消散了,他的脸沉了下来,“阿仪……” “不要叫我阿仪。”长孙祈仪扔出了酒杯,崩溃大喊道。 明玉深吸口气,音色喑哑,“为何叫不得?哦,你想听司空明柯唤你,可是……阿仪啊,他可从来都是唤你元君呢。”他走上前,双臂张开又收紧,仿若在虚空轻轻的抱了一下长孙祈仪。 “那我也是他的元君,你呢?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长孙祈仪偏过头,冷笑道。 “他骗了你,还利用了你。”明玉步步紧逼,弯身,强.迫长孙祈仪对上他的视线。 长孙祈仪闻言,静默许久后,忽然莞尔:“司空明玉,我们来谈笔买卖吧。” …… 天色尚未明,无名阁内灯影幢幢。 顾小朝把药经顺着背了一遍,又倒着背了一遍,还是没等到曲承文来,气急,径直走到了门前,一踢腿,踹开了门。 正巧有提灯巡夜的侍儿路过此处,见他开了门,便躬身行礼道:“夫人。” “夫什么人,小正经呢,把我关起来就不见人影了?”顾小朝眼下黑气浓郁,他真的是受够了,必须把小正经叫出来吵吵架或是打打架才行。 侍儿手一颤,灯笼里的火焰晃了晃,“这这这……” “花容,你先退下罢,夫人这里我来。”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3 由远及近的飘来一道妖媚的嗓音,顾小朝朝着来处望去。 第87章 瞒天过海 环顾四周,见只有白木一人,顾小朝眯着眼讽笑道:“怎的不见墨长老?小正经就只打发了你来?这是瞧得上你呢还是瞧不上我呢。” 看着顾小朝一脸嚣张得意的样子,白木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在他手里吃的闷亏龙凤双令竟是在自己手里丢了的,他有点儿郁闷,一开口嗓音又变成了软绵绵的娃娃音:“夫人,阁主确实是有事在忙。” 顾小朝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整个火气冲上了脸,干脆道:“那你闪边儿去,我自个儿去找他。” 白木不知该如何回话,想到阁主的交待,又不能轻易放顾小朝离开这儿,便走到路中间,伸开双手拦着,打定主意在此立着,一动不动了。 “白长老,你是诚心要和我过不去喽。”见这人也跟着无赖了,顾小朝快被气笑了。 “夫人,您别总是胳膊肘儿往外拐,无名阁向来都不参与各方势力斗争,一向持的是中立态度,前几次您的从中掺和已经让无名阁很难做了。”白木皱眉,嗓音又换成了循循善诱的长者音。 顾小朝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虚空,淡淡道:“小白,你别这样教训我,我在阁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坏了阁里的规矩,便让我去见小正经,或者叫他来亲自跟我谈。” 白木看不到顾小朝的眼神,短短一瞬间,他仿佛思考了许多,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了道,甚至在顾小朝越过他身边时,低低提醒了一句:“阁主昨日便出去了,至今未归,夫人又要如何找他?到何处去找他?” 顾小朝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涩然一笑,“困住了我,呵,这次倒是他先消失不见了。”他拍拍白木的肩,哼声道:“等他回来,你跟他说,顾小朝走了,这次不会让他找到了,他总是骗顾小朝,这次顾小朝是真的伤心了。” 他又低低的重复了那一句,是真的伤心了,只是声音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是说给白木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顾小朝挥挥袖子,转眼便消失在重重夜幕中。 白木沉默的候在原地,见顾小朝确实离开了,走廊暗处转出了两个人。 是曲承文和墨火长老。 “阁主。”白木拱了拱手,没忍住小声说道:“您让我这样骗他真的好吗。”这次温润柔和的青年音,只是低低沉沉的,听起来让人无端的有几分感伤。 “让他出去转转也好,现在阁内正值多事之秋……”曲承文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仿若没听见方才顾小朝的决绝之言,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只是曲承文尚未说完,便出现了不和谐的质疑,他没生气,淡淡的看向了说话者。 是白木。 他直接打断道:“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就会回来吗,夫人的性格您不是不知道。”这次是愤怒的少年音。 “他会回来的。”曲承文依然强调道。 墨火忙扯了扯白木的袖子,这语气实在是太过了,他真怕阁主下一刻就直接给这放肆的人一掌。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4 “阁主就这么肯定吗。”白木继续道。 曲承文笑了,水样的温柔:“嗯,肯定,肯定他会回来的,因为我在这里。” 白木还想说什么,曲承文轻轻瞥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暗土长老不日便会归阁,届时二位长老便可轻省些了。” “暗土要回来?” 白木、墨火几乎是同时惊呼道。 …… 常乐王府地牢。 牢内烛光微弱,只依稀见得空荡荡的牢房靠着墙壁坐了一个人。 司空明玉慢悠悠的下了台阶,走到了那人面前,灯笼往旁边一放,把那人的脸映得清清楚楚。 明柯伸手挡住了光亮,半晌才慢慢睁开了眼:“小的前日才和王爷分开,怎的转眼王爷又把我给抓起来了。” 明玉笑吟吟地答道:“本王也奇怪呢,花了大价钱跟无名阁买了一个人的消息,没有找着人不说,手下人竟然将你给抓起来了。” 明柯听罢,苦笑道:“那王爷这……” 他举起手来,给明玉看了看手上的铁链子,又动了动脚,带出一阵清脆响声。 “哎呀!”明玉故作惊讶的叫道,又紧接着着补充道:“这都是底下人办的事。” “既然是误会,王爷便该放了小的吧。”明柯苦着脸说道。 明玉挑了挑眉,视线缓缓扫过明柯的脸,他看得仔细,连些微表情都不放过,突然一笑:“曲大,怎的本王发现你跟上次长得不大一样了呢。” 明柯顿了顿,也跟着笑:“嘿,这不是出门在外,乔装打扮了一下吗,忘了跟王爷说,小的略懂易容之术,不过可不敢欺瞒王爷,小的前日见您,确实是用的本来面目。”他伸长了脖子,脸贴在了铁栅栏上,“不信您摸摸。” 明玉捞起袖子伸出了手摸了摸,“你这脸上还真有东西。”撕啦一声,他甩手,地上多了层面皮,再仔细一瞧,确实是前日里见过的的模样。 明柯抬手揉了揉脸,嬉笑道:“王爷这下该相信了吧,这便放小的离了这儿?” “过来。”明玉招招手,示意明柯再靠近,待他又伸手,却是在明柯面上仔细再检查了一遍。 明柯举起双手讨饶:“再不敢在王爷面前易容了,王爷快放过小的这张面皮吧,哪有人易容贴两层的。” 明玉伸回手,一边儿从腰间抽出锦帕擦了擦手,一边儿若有所思,半晌才冷哼道:“给你幅画像,你能照着变模样吗?” 见曲大看着自己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又补充道:“若是办好了差事,除却上次给你那枚令牌,本王帮你找人。” “只要画上人不与小的同时出现,小的保证不会露出半点破绽。”仿佛才明了意思,明柯忙接话。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明玉满意的点点头,对着明柯扔下一句,等会儿就差人放了你,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拾级而上时折扇轻摇,谁人看了都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而在他身后的明柯,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5 本以为还须多等几日,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主动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字,不知道排版会不会很奇怪orz 第88章 明柯身世 小九又在外面找了一天,还是没发现明柯的踪迹,待到夜幕降临,他便回到了汇英客栈,不曾料到他的屋里竟是烛火闪烁。 那哑巴还没走? 他推开门,果然见那小哑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小哑巴,小哑巴,快醒醒。”小九走至跟前儿,敲了敲桌面。 哑巴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见是小九,一下撑起了身。 今日有帮人带着长刀在这儿翻找,好像是在找人,是不是在找你啊。哑巴冲着小九比划道。 小九皱了眉,压根看不懂哑巴比划的是什么。 于是哑巴放慢了动作,又比划了一遍。 “你是说有帮人带着刀,好像是来找我的?” 小九有点理解比划的意思了,他想了想,自己该是没跟人结仇的,当然,他一路上拔刀不平好几次,惹上了人也说不定。 “要不你别住这里了。”哑巴扯扯他的袖子,比划道。 “那住哪里?”小九愣道。 哑巴歪了头,露出个轻轻浅浅的笑,一招手,示意小九跟他走。 小九考虑半晌,收拾了包袱,便跟在了哑巴身后。 两刻钟后,两人站在了破庙街前。 摇摇欲坠的砖瓦,遍地的杂草青苔,小九站在外面犹犹豫豫的,不肯往里挪步。 偏哑巴站在门槛处向他不停的招手,示意他快跟进去。 “小哑巴,你看不出来人是在嫌弃这儿吗。” 哑巴瞪了一眼阿茗,他救了我,不许你这般说。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6 他又小跑上前,扯了小九的衣袖往屋里带,只听到一声冷哼,阿茗却是没再出声了。 二人进了屋,哑巴示意小九在榻上坐,转头点燃了桐油灯,借着光亮,自己找了条三条腿的凳子坐上。 小九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他尴尬的一直打量着四周,习武之人眼神好,不用借助烛光就能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哑巴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跟小九比划着今日白日里发生的事。 “你是说有个人闯进了屋?” 哑巴点点头。 “那个人也救了你?” 哑巴继续点点头。 “就因为人家救了你,你就有点儿喜欢人家啦?” 哑巴用力的点头,幅度大的快把身下的三腿凳子折腾的散了架。 小九忙扶住他,“喜欢就喜欢呗,这么折腾干嘛,你跟我说也没用啊,倒是你肚里的孩子爹是谁?我可以帮你找找。”他的目光落在了哑巴的肚皮上,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哑巴听了一愣,茫然了,他捶捶自己的头,什么也想不起来,正当他苦恼万分的时候,却听见了阿茗冷淡的声音。 “你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康永嘉还要帮我找了那人来吗。” “你到底是谁!”小九一下子站起身来,怒视着哑巴。 哑巴也觉着听得迷糊,他撑着肚子,从三脚凳上起身,指了指阿茗,“阿茗,你肚子里也有个娃娃吗?” “阿茗是谁?” 小九看着哑巴对着空气说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之处。 …… 一轮寒月挂天上,宫墙尽披冷霜。 竹策在榻上翻来覆去很久,还是折腾不出睡意,于是披上大氅出了青凤殿。 他漫步到了园中,随意寻了个亭子坐下,幽幽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殿下又在想什么?” 竹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甲一,你派出去的人还未回宫。”竹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侧过脸对身后人说道。 “收到消息,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甲一看了一眼竹策冷冷清清的背影,斟酌道:“只是……”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7 “只是什么?只是没有杀得长孙祈仪?”竹策站起身,踱步到亭侧,他的声音淡漠,却暗含杀机。 “殿下原本就不想让长孙氏死,不是吗?”甲一闷声道。 竹策伸出手,仿佛想抓住虚无缥缈的月光,“那你说说,本宫为何不想杀他。” 甲一的目光紧随着竹策的动作,闻言,叹了一口气:“因为殿下和他同病相怜。” 竹策猛的转身,大步走至甲一跟前,注视着他,声音沉静,“不,你错了,他追求的是帝王之爱,而我却对先帝无半点爱意,我不是兰陶,那个天真单纯的傻孩子。又从哪里来的同病相怜。” “那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呢。”甲一低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一瞬间他想了许许多多,最后还是不安的问了一句。 竹策柳眉高挑,眸中透出凛冽,“我只要自由,或者,兰陶能自由。” 甲一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认真道:“一定能的,殿下一定能自由的。” “可是为了这自由,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竹策垂下了头,看了看张开的双手。 甲一打断了他,“不,殿下,跟您没关系,指令是我下的,人也是我派去的,是我的手上沾满了血,不是您。”他看着竹策,认真的强调道。 竹策转身,坐回了亭间石凳,捂着脸讽刺低笑,笑声在亭内的方寸间响起,显得说不出的沉郁凄凉,“长孙氏是未死,可是任氏却的确死在了我们手上。” “他必须死,殿下,您是先帝的皇隐,小陛下未来只能靠着您一个人,他他,不能留。”甲一沉声道。 竹策冷笑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在若干年以后,小陛下会知道抚养他长大的人也杀了他的父君。” “他不会知道的。”甲一安抚道。 “那样太可怜了,就像是敬帝……”竹策闭上了眼睛,“甲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如果说出来能让殿下好受些……”甲一没有继续说下去。 竹策已然出声道:“很多年前,有个英明睿智的帝王,这位帝王也有两位皇隐,同样是对同胞兄弟,他们出自五大世家的曲家……好了,故事讲完了。”竹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又道:“想来我与这故事也有缘……除了我不姓曲,说不得以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皇隐不是都灌了绝子汤吗,那孩子又怎会是那弟弟所出?”甲一沉默良久,终于出了声。 竹策仿佛漫不经心的回头道:“谁知道呢,许是自恃有了帝王之爱,没喝罢。”竹策轻笑道。 “那哥哥呢。”甲一心中波涛起伏。 “哥哥也爱那帝王,只是想到弟弟的死,在宫里再待不得,把孩子抱出宫抚养后,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了。”竹策泪光闪烁,仍然再笑。 “那……”甲一走到了竹策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殿下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故事呢。” 竹策闻言一顿,抬起头,终是不笑了,面无表情道:“抚养我长大的那人常常跟我讲这个故事,他怕我兰陶也成了那对兄弟,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是谁?孔家的人?” “不,他姓长孙。”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8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爱你们 第89章 明柯被困 司空明玉差人说,人找着了,现在在送来凤梧宫的路上。 长孙祈仪低眉,轻轻盖上了杯盖,不辨喜怒的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随即闭上了眼冥想。 自他不再抄写经书后,最常做的就是冥想,身边侍儿做事也越发小心了,唯恐出了声。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明玉身边的随侍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跟前儿,“陛下,那人带到了,现在就在偏殿。” 长孙祈仪抬眼看看那随侍,没吭声,挥手示意侍儿勿跟,站起身来就往偏殿走。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 明柯就站在还未撤的佛像灵位面前,轻仰着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依然没有转过身来。 长孙祈仪的脚步顿了顿,清冷的面上挤出了一个笑,“陛下。” 明柯眨眨眼,再眨眨眼,慢慢的转过身,他有点紧张,“阿仪……” “若不是他们找着你了,这一生陛下都不会来见我,是吗?”长孙祈仪直视着明柯,好像是在质问,偏偏唇边又加深了笑意。 明柯无意识的吁了一口气,心虚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这世上已无司空明柯了。” “那我呢?陛下把我这个元君又置于何地?”长孙祈仪走至明柯跟前,垂眸,僵硬地问道,他知道自己此刻眸中除了茫然更多的是怒气,而他不想让面前这人看到。 “□□密旨束.缚了我们太久,阿仪,敬帝不在了,你也自由了。”明柯闷声道。 长孙祈仪沉默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是我自由了,还是你自由了,司空明柯,没了皇位,没了权力,你想要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你的。” “你们都是自由的,没有谁是属于我的……”明柯抬手,想拍拍长孙祈仪的肩,最终还是举起又放下。 而下一瞬,长孙祈仪猛的抱住了明柯,眸中满是挣扎之色,“不,长孙祈仪是司空明柯的元君,千秋万代后,你我也会在史书上挨着,我怎么会不是你的?”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明柯的衣角,仿佛用尽了周身的气力。 “阿仪,你何必,我们之间是……”腰间一阵刺痛,明柯愣住,垂眸,只见腰侧一根银针闪闪发亮,他无力的委倒在地,“阿仪……” 长孙祈仪蹲下身,平静的注视着明柯,“陛下,你是想说我们之间不可能吗。”他又伸出手,轻抚着明柯的脸,轻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以前是我错了……”他顿了顿,认真注视着明柯的双眸。 明柯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陛下,我错就错在给了你太多的自由……对,我不是属于你的,但你,必须是属于我的。” 明柯蹙眉,闭上了双眼。 长孙祈仪垂下脸去,轻轻的吻了明柯紧闭的眼帘。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59 “我的陛下啊。”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了虚空里。 …… 长孙珏倚在湘君榻上,闭着眼,悠闲的由着身后侍儿按着肩膀。 “……见他颇擅此道,就让他扮了那人。”明玉摇摇折扇,面上尽是笑意。 “阿仪难道就认不出来?”长孙珏轻蔑的笑了笑,“也是,他已经昏了头,彻底失去判断力了。” 明玉听着父君这样评判长孙祈仪,面上笑容越发深刻了,“以后他会清醒的。” 长孙珏睁开双眸,淡淡的扫了明玉一眼,“你这下不吃醋了?” 明玉微微一笑,停了手中轻摇的折扫,轻一颔首,“您说的对,这江山以后都是我的,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情小爱。” “那你下一步要如何?”长孙珏露出满意的笑容,正身问明玉。 “龙凤双令不能启用一定有什么我们还不了解的地方,我不信阿仪也不清楚……下一步,便是让曲大从阿仪口中套出话来。”明玉笑得一脸得意。 长孙珏抚弄着长长的指甲,“那便这样罢,阿仪……是该长长心了。”他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见此,明玉顿了顿,躬身行礼道:“既然您累了,我便先下去了。” “嗯。” 长孙珏倚在榻上阖了眼,轻一招手,身后侍儿复又不轻不重的捏起了肩。 明玉躬身退到了殿门外,才站直了身,行至拐角处,突兀的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眼里尽是冰冷和怜悯。 …… 哑巴睁开眼,猛的坐起身来。 “怎么了?”天色初明,小九正准备出门继续找人,便听到榻上传来的动静,于是他又向后倒了几步,回到了榻前。 哑巴擦擦额头上的汗,向小九比划了几下。 “你又梦见了那天救你的人?”小九抱手,靠在床柱旁,“说吧,又梦见他怎么了。这次是你要杀他,还是他要杀你啊。” 可小九一问,便见哑巴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却是不搭理他了,于是他撇撇嘴就要往外走,“既然不是做噩梦,那我先出去喽,你……你别拉我衣裳啊。” 见哑巴垂着头,显得可怜巴巴的,于是小九又软了口气,“若是有事,你倒是说呀。” 哑巴放开了手里攥紧的衣角,缓缓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怎么,阿茗又出现了?他又欺负你了?” 小九已经知道了哑巴精神不大正常,还有一个状态就是以前那个高傲得不行的皇太君,见此,便以为是那方面的原因。 哑巴轻轻的摇了摇头,半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用力的向着小九比划。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0 我要找到他,我的心上人。 小九看懂后苦笑道:“我的心上人也还没找到呢,你又要去哪里找?” 他在想我,我得去见他。 哑巴又极其认真地比划道。 小九愣了愣,半晌后道:“好,我帮你找。”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太痛苦了orz 想的很好,但笔力不够,唉 第90章 被缚深宫 明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 有微光从精致的雕花窗棂处透入,黛青穿花百蝶戏牡丹帐子低低垂着,殿里一丝风也无,轻柔的纱帘亦不曾被吹出褶皱。 实在是太安静了,明柯掀开锦被,准备起身下榻,手突然触碰到了一冰凉事物。 那是一条约小指宽但扁平的精铁链子,牢牢的锁在明柯的腰间,制作精巧,并不咯人。他伸手颠了颠,无甚分量,链子碰撞,音色清脆,恩,是个好物件,想来又是出自铸痴老人之手。 明柯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如今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链子挺长,足够明柯在这大殿里自由行动,他往四周一扫眼,只觉得摆设莫名熟悉,再仔细一想,哦,是当初的凤梧宫。 明柯瞧着不远处有面镜子,隐隐约约照出他鬓发,心念一动,下了榻,走到了镜前坐下。 恍若隔世,明柯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真实的面容了,过往的记忆都快模糊了,哪里还记得起眉眼。 镜子里照出的面孔冷极而艳,有种无端的媚态,肤色极白,被晨光一映,竟透出股寒气。 明柯偏开头,他果然不喜欢这张脸,总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记忆。他垂眸时却被案上一个精致的雕花铜箱吸引了视线,箱子没有上锁,葱白的手 指轻轻往上一挑便掀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叠一叠的,全是手抄的经文,差个三两折,这个箱子便又被装满了。 明柯一顿,拿了几折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墨迹清晰,看日期是前段时日的,之后的好像就没有了,看中断的日子应该就是知道自己尚在世上的那日,那更早的折子呢,他走向了角落处跟凤梧宫里的一模一样的雕凤檀木圆角柜。 打开柜子,里面塞满了一模一样的铜箱,按着年月一一摆放着,而一旁立放着的是数卷画轴,明柯正要伸手去拿,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呵,陛下,里面可全是你的画像啊。” 明柯手一颤,转过身去,只看到长孙祈仪倚在不远处的小榻上,也不知来了多久,竟是从头到尾一丝动静也无。明柯抿了抿嘴,还是伸手取了画轴展开,画面尚艳,画中人颜色依旧,只是一旁提的小字的墨迹已是模糊不清了,只依稀得见几个零星字眼,好像是误了海棠时候。 去年共倚秋千,今年独上阑干。误了海棠时候,不成直待花残。(注:引用)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1 晕开这些字迹的不是水,而是某人的眼泪,而这个某人此时就站在他眼前,这个认知压得他一瞬间复杂心绪尽数涌上心头,直至喘不过气来,但是明柯知道,这复杂的心绪里,并不包括爱意。 长孙祈仪见明柯欲言又止,轻敛眸,说了句:“你当这些画轴是我的?陛下,莫要这般看着我,忒让人伤心了。”他不疾不徐的走近明柯,夺过画来,撕拉一声,分成两半,随手便扔在了地上,又指了指大开的柜门,“经书是我的,至于那些画可全是从陛下最宠爱的任贵君殿里搜罗的。” 明柯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拿不准长孙祈仪面上是何表情,只斟酌道:“阿仪,你已登大位,这天下都是你的,便早日放下罢。” 长孙祈仪不接话,神情似笑非笑,又浅浅说道:“原以为是襄王一厢情愿,而神子无意,如今看来神子亦有心,我倒是成了阻拦你们的恶人了。至于天下?敬帝,我长孙祈仪也不过是拿了南边儿,北边儿位子上坐的可是你和任茗的孩子!” 蹲下身拾了被撕成两半的画,明柯轻声道:“若你取下了北边儿,那也是你的本事。我相信阿仪你会是个好皇帝。” “陛下是真没记性,还是压根没把我之前说过的话放在心上。”长孙祈仪敛了笑,原本温和的脸上霎时间像结了层寒冰,额前微垂的碎发挡不住他仿若沁了毒的视线,“我跟一个字都还不识得的傀儡孩子较个什么劲儿,这般说来,倒是提醒了我,莫不如你我也生个孩子,看看这江山到底最后统一在他们兄弟谁手上。”他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唇角挂上了一丝隐约的怪诞笑意。 明柯觉得尴尬,不知如何应答,只站起身回转,准备去关了柜门,手将将搭上圆角柜,腰间突然缠上来的一双手,素白的十指牢牢的交叉着,隐隐可见腕处爆出的青筋。 “阿仪,你冷静点。“明柯偏开头躲过脖颈处传来的温温热热的气息,用力去掰腰间缠缚的十指。 长孙祈仪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浅弯眉眼,微抿薄唇:“陛下,若再动,臣可不一定能保证你身上会不会又多跟银针。” 明柯陡然停了手,只觉得腰上瞬间松快了不少,他轻呼一口气,淡淡道:“阿仪,莫要再错了。” “何错之有,不如明日我便昭告天下,封你做我的元君。那你我在青册上可真就永远绑在一起了。”长孙祈仪笑得越发欢快,苍白的面容有了生气,越发艳色逼人,他亲了亲明柯的耳垂,软绵绵的继续开口。 明柯面皮极热,咬牙道:“阿仪,我不举。” 第91章 悲极清醒 正是晌午,日光毒辣。 小九在前走得飞快,哑巴捧着肚子巴巴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还偷瞪几眼阿名,这人也太招人讨厌了,小气且嘴贱,小九人那么好他也非要跟人家过不去,累得小九也不理睬自己了。 走了这么久,哑巴有点体力不支了,小腿颤颤,只觉得看东西都有点重影儿,可小九之前被气狠了,也不回头看一看,他又发不出声,只得咬牙继续跟着,但是隐隐作痛的肚子还是让他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竟像是脚底长了疮,一点一点挪着走。 至于小九,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哑巴扁扁嘴,差点哭出来,又想着旁边那恶人会看笑话,只得又把眼泪憋回去。 “于穆清庙,肃庸显相。济济多士,秉文……”有朗朗读书声隔着道墙传来,哑巴张望着小九的踪迹,却发现阿名不知何时竟跑到别人家墙根处站着了。 哑巴缩了缩脖子,手依旧捧着肚子,也跟着小心翼翼的掂脚过去。 那院里也没什么稀奇的,露天里摆了十几张桌凳,有十几个少年拿着书摇头晃脑,最中间坐着的两个少年倒不跟着学,一个坐得端端正正,全身只一张嘴在诵读,另一个则是歪歪扭扭的偏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着声,最后懒得掩饰了,索性连嘴都不张了。 前者着一身黛青,后者则是一身张扬的红衣。 “茗弟……”青衣少年停了诵读,皱眉看向红衣少年,眼中满是不赞同之色。 周围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只是被招来陪两位公子读书的。 “燕青维,你个书呆子,真没意思。”红衣少年撇撇嘴,站起身来,把凳子一踢,“反正小爷待不住了,他们又没派人守在这里,怎么就不能出去好好玩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2 “任伯父今日会来抽查你功课,你若是跑了,是想直接被禁足?”燕青维徐徐道。 任茗垂首理了理被坐皱的衣袍,满不在意道:“你就只会拿我爹来吓我,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小爷再信你的邪才是真傻。”从腰间取出折扇,轻抖手,扇面展开,上书四个大字:此子甚慧。他笑得得意,冲燕青唯道:“怎么样,昨个儿新换的扇面。” 燕青维也忍俊不禁,笑骂道:“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转过身坐下,拿起书,“算了,不拦着你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话可是说在前面了,到时候挨了揍被禁了足,别又巴巴的让身边儿人送了信来让我去帮你求情,我脸皮可薄。“ “噗嗤。”周围有人忍不住破了功,任茗也不在意,折扇一打,扬起手来:“有要跟着小爷出去晃两圈的人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老实实的转回了头,恨不得把整张脸埋在书里。 只一个灰衣少年默默收拾了袋走到了任茗跟前儿。他五官平平,一双眼睛却漂亮得紧,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润着长长的睫毛,也不出声,就默默的看着任茗。 “叫什么,怎的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愿意跟着小爷混,也算是个聪明人。”任茗本准备拍拍这人肩膀,抬起手来,却发现这人竟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又气呼呼的收回了手,“瞎长个儿的人,肯定不长脑袋,小爷要收回之前说的话。”他才不矮呢。 灰衣少年见任茗气呼呼的转头就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的跟上。 又走了好久,任茗气消了不少,便话多了起来:“你怎么穿得灰扑扑的,灰色一点都不好看。”又扯扯自己身上衣裳,“比如,红色就挺好看的。” 灰衣少年很想赞同他的说法,犹豫一瞬却还是遵从本心说道:“不喜欢红色,像血,有点恶心。” 任茗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就有点小情绪了,“灰色才最恶心呢,看着就觉得脏兮兮的。” “那除了红色,公子觉得哪个颜色最好看呢?”灰衣少年抿了抿嘴,轻声问道。 “唔……黛青吧,你既然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那黛青也不错,显得沉稳。”任茗仔细思考了一瞬,想起了燕青维,那人品味一向不错,连他爹都赞他像个大家公子。 没等人回答,任茗又突然想起之前问的问题,又道:“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呢。” “司……我叫曲明柯。”灰衣少年犹豫了一瞬,做出了回答。 “跟我同一个茗?还是旻?前韵还是后韵,算了,小爷我一个南方人,自己的茗都念得拗口呢,只叫你姓得了。”说罢任茗又皱眉道:“可是光叫你的姓,曲,曲,曲……总觉怪怪的,总像是去去去,叫人听了还以为我多不待见人呢.\" 灰衣少年跟在身后不说话,只是看到任茗没注意到路上障碍时,默默运气将其给挪到一旁。 “嘿,有了,后面再加个字好了,曲一还是曲大呢……嗯,曲大顺口,我以后就叫你曲大好了。”任茗猛得转身,一个没注意,额头直接磕上了灰衣少年的嘴巴,霎时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反应过来后,猛得推开灰衣少年,此时若有个狗洞在面前,怕是他也会为了逃离这尴尬而钻上一钻。 此时的任茗哪里还有继续四处晃荡的心思,他恼羞成怒,以至于说话都恶声恶气:“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大黄,给小爷我忘干净,听到没有。”说罢,转身就走,知道这人还跟在自己身后,也没听见他出声,回想起自己方才语气确实太恶了,又别扭说道:“想了想,我爹还是有可能来别院的,就不出去玩了,至于你,今日便早点回家罢。别跟着我了。” 话音方落,任茗又加大了步子往来时的方向疾步,仿佛后面有狼追着。直到再听不到后面有脚步声,知道人已不再跟着,才慢慢缓下脚步,打开折扇拼命的扇着自己通红的脸。 被远远抛在任茗身后的灰衣少年又默默的站着原地许久,久到再也看不见任茗的身影,才低不可闻的说道:“好不容易才撇开暗卫得了半日独处,没料与你只相处了一个时辰……” “心里突然酸酸的……啊。“哑巴突然捂住嘴,看向身旁的阿名,眼底写满了震惊,自己怎么突然就能像别人一样说话了,他们不是说自己是哑巴吗。 阿名冷笑一声,漂亮的脸上满是讥讽,“还要装疯卖傻多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那、那你是谁啊。”哑巴突然头疼得厉害,肚子也隐隐觉得冷,他顾着这头,顾不了那头,索性卸了力,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有气无力道:“我又是谁呀。” “你和我就是任茗啊,就是方才那位红衣少年……“ 哑巴眼前的阿名突然就换上了一身红衣,幻化成了方才那少年的样子,他慢慢的蹲下身,抚摸着哑巴的肚子,“清醒过来吧,你记起那个人了吗,时隔多年,你终于想起了那一日……”语调哀极,蕴着化不开的悲凉。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3 …… 血色慢慢从衣袍底晕染开来,湿了数块青石。 有人突然喃喃道:”红色真恶心。“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一旁未被血色侵染的石板上,晕开数点黛青色。 第92章 想会故人 江南的夜景,较帝京的繁华也不相多让。 样式精致的花灯在鳞次栉比的商铺檐角下轻轻晃荡,零星的碎光映在往来行人的脸上,他们的嬉笑怒骂声清晰,面上悲喜却模糊。 黛青色衣衫本应融于这夜色,却不知用何材料纹了花样,竟隐隐流光于这暗夜,有往来客不自觉投去诧异目光,而两副白玉面具又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逛着逛着,长孙祈仪不知被何景触动,突然说道:“江南不错,但我想念帝京了。” 明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想回去看一看,随时都可以。”说着,他看看身上的衣裳,又举起一只手,皓白的腕上任旧缚着一条链子,只是链子的一端从床柱换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阿仪,我想你不必这么防备着我。” 良久的沉默后,长孙祈仪慢慢停下了脚步,直视明柯,认真说道:“帝京回不去了,我也不会回去,至于陛下你……”他也举起了手,晃了晃手上的链子,“不要再试探我,我们这辈子,便这样吧。” 话毕,二人相对再无言。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明柯下意识抬袖为长孙祈仪挡雨。 长孙祈仪怔怔仰头,突然赌气地扯开明柯给他挡雨的袍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落衣襟,他也不在意,有隐在周围的侍从上前递上伞。 “走罢,回宫。” 匆忙转身,也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或许是怕自己不过尝了一点甜,心便也跟着软了。 …… 衣衫半敞的顾小朝斜靠在椅子上,嘴里哼着小曲儿,一只手不时拍拍二郎腿和着声,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不停的捏着核桃,剥出的核桃仁儿他也不吃,随手就搁在小几上,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小朝,该跟我回去了。”来人是曲承文,那日他笃定顾小朝不过是在气头上,气消了就好了,直到无名阁也完全失去了顾小朝的音信,他心里不安,才直奔江南。他知道顾小朝的脾气,真打定了注意要同他分开,怕是不愿轻易现身。于是曲承文找了两日后,急得口唇都起了燎泡,在第三日,顾小朝却是主动现了身。 顾小朝还是如同以往没个正形,嘻嘻哈哈,只是这些样子全都在曲承文面前敛了,就像是现在,在曲承文进屋的那一瞬,顾小朝就坐直了身子,似是对其突然的到来不解。 “小朝,跟我回去罢。”曲承文一把擒住顾小朝的肩膀,“任茗也找回来了,我也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以后……以后不会了。” “如若没记错的话,我没小肚鸡肠的给曲阁主您下什么药吧,怎么说起话来就像被迷了心智。”顾小朝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一处角落,“喏,花算盘,你看,你们曲家的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哄人的时候保证的干净利落,骗人的时候又半点不含糊,之前说的话就全当是屁放了。“ 原来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曲飞章目不斜视,初听顾小朝说话还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算盘,听到后面却是冷笑了,把算盘往桌上一拍:“他好歹还愿意骗你,那个姓何的却是连谎话都不愿意编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识人了。”虽说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那人却连挽留都不愿,四舍五入便也是始乱终弃。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4 “嗯,一样是始乱终弃,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曲飞章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顾小朝则不容置辩地说出来了。 也不管当事人之一此时就站在他们身边。 曲承文叹了口气:“小叔叔,何左使他……” “停,别跟我提他,若不是遇见小朝,我连你都不想见,至于你的左使,我才不管他死在哪儿了。”曲飞章抬起眼来,直冲着劝曲承文冷笑,“或者,你把他脑袋提来,我就劝小朝跟你回去。” “我才不跟他回去呢,任茗是找回来了,可人孩子掉了,虽说他以前也挺讨厌的,但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只觉得愧疚的很……”顾小朝说着说着,语调便低了下去,满脸懊恼。 “原本就是保不住的,小朝你再清楚不过了,任茗他用肚子里的孩子去渡亲离之毒的时候,便已经做了选择。”曲承文平铺直叙的说道。 顾小朝最恨得就是他这一点,永远理智,判断任何事情都可以不带一丝私人感情,冷血到令人发指。他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此时的曲承文不管说什么都能让他噌噌噌往外冒火气,以至于评价曲承文都有失偏颇,比如,曲承文在涉及顾小朝自己的事上就从来不能完全摒弃私人感情。 猛得捏碎了手里的核桃,顾小朝咬牙道:“冷血的怪物。“ 看着顾小朝如此咬牙切齿,曲承文莫名的联想到了炸毛的猫,只觉得十分可爱,以至于不但不生气,心里还有种微妙的愉悦感,第一反应不是去顺毛,而是再撩上一撩,只是……他心里暗叹,自己果真是活该。 “咳咳、咳。”曲飞章忽然轻声咳嗽起来。 顾小朝身为医毒圣手,当然能听得出来并非是身体缘故,而是有意提醒,于是不自觉的望向了门口。 任茗身着一件素衣,轻轻的扶着门,之前圆滚滚的肚子此时已经平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单薄极了,垂着头,看着无端的可怜,“我不要待在这里。” 曲承文蹙眉,曲飞章只觉得事不关己,独独顾小朝愧疚道:“那你想去哪儿。” “想去会会故人。”任茗抬起头,稍稍正色道。 “故人是?”顾小朝试探性的问道,可千万别是司空明柯,这帮小年轻之间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闹得他老人家头疼。 只听任茗答道:“长孙祈仪。” 好吧,不是司空明柯,也差不了太远,一样的让人头疼,顾小朝苦着脸,犹豫到底帮不帮忙,长孙祈仪那孩子他瞧着还挺喜欢的。 原本在一旁高高挂起的曲飞章却是眯了眯眼,语气冷淡道:“要见顺元帝?那我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顺元帝?任茗有点恍惚,陡然想起来,对了,长孙祈仪已经称帝了,只是这帝号……顺元——天顺帝元君,他冷哼一声,那人倒是执着。 顾小朝发现不用自己苦恼,顿时笑眯了眼,抓起一旁小几上的核桃仁儿塞曲飞章手里,“花算盘你愿意帮忙,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曲承文看着那核桃仁,眼眸暗了暗,竟不是剥给自己的,以前一向都是剥给自己的……于是也跟着开口道:“长孙祈仪至今不能完全使龙凤部众受令,因这,过几日,我亦要同他会面。” 他这么一说,顾小朝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紧接着无法克制的惊呼出声:“小正经,你什么时候跟司空明柯勾搭上了?” 听到这个名字,任茗恍惚起来,那个人,在他神智失常的那段时日里,彼此好像见过一面,那人好像……好像知道他有了身孕,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脸上陡然失去了所有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小天使orz 很开心,还很愧疚orz 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5 第93章 有人洒脱 那日,小九折转回来,看到的便是顾小朝一行人带着哑巴离开的身影,满地的血色晃了他的眼,各种画面疯狂在他眼前穿过,慢慢停下来定格在漫天白纱飘荡下厚重的棺材上。那里好像有个人伏在棺材盖上哭。 那是哪里呢,那个人是谁,他又在哭什么呢。 小九,不,现在是康永嘉了。康永嘉轻轻地笑了,却糊了满脸的眼泪。 那里是太平殿,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啊,而他是……是在为爱人的死去而哭泣。 “康太君万福金安。”有人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身后。 康永嘉转身,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因着不习惯别人挨自己这么近,“是你啊,长随。”他抬头,丝毫不在乎方才哭得狼狈的痕迹被眼前人所见,哼笑道:“你来晚了,你家主子方才才被人接走,不过以你身手,现在追上去倒也不迟。” “前两日奴才就已经知道两位殿下的踪迹了,我……”长随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跟在主子身边,也未必能有康太君您护的周全。” “喏,你看那是什么。”康永嘉抬抬下巴,向长随示意了地上的那摊血,“长随,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不喜欢你家主子,且是十分不喜欢,你说这话的意思我明白,可笑你未免也太过天真。陛下以死假遁妄图与他长相厮守,只这一条便犯了我的忌讳,因而我可以接受他俩在一起,但是永永远远都不可能祝福他们。” “那殿下接下来要如何”长随眼睫微动,呼吸都错乱了一拍。 康永嘉冷哼一声,突然解下了腰间的坠子,丢给长随:“任茗在此,陛下怎可能不来,我知道他现在怕已是在江南了。你把这坠子给他,就说,小九稀罕别人不要的东西,康永嘉却不稀罕,他随随便便就下药抹去一个人的记忆,便是否定了那人过往的一切存在,如此便这样罢,他自随任茗去天涯海角,康永嘉便不奉陪了。“ 长随慌忙双手接住坠子,待到看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时,再抬头,康永嘉已经向前大步迈出了。 他怔怔站在原地,还能听到有远处传来的爽朗笑声: “窈窕君子,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 …… 天顺十年,边塞营中,有几个百夫长聚在一起闲聊。 “听说不久前那小皇帝下了旨,要召康将军回去,说是让将军进宫去做他的君侍,还给了个定安贵君的封号,也是笑话,还定安?定安个屁。将军在外才能镇住那些蛮子,莫非将军进了宫,不在这儿镇着,只在后宫里跟那几个男人争宠,这边境反倒安宁了?” “几个男人?……也是,我们将军可怜,连大婚也不过是顺带的那个。” “自太.祖以来,元君必得是长孙氏的人,我们将军姓得是康啊,唉,注定低别人一头。” “其实天顺帝也算有能力,九岁登基,至此,那位子稳稳当当的坐了十年了,要说那……” 最后发言的那人说道兴头上,压根没注意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在向他拼命的使眼色,直到众人都发现掰不回来这个猪队友了,一起无奈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停下,又怂眉耷眼的齐唤将军,他才猛得住了口,不过很显然——已经晚了。 “哦——?”康永嘉走上前去,一人踹了一脚,“去校场跑三十圈,然后一人再去领二十板子,你们这些家伙一闲下来就蛋疼,吃饱了没事儿做就敢聚在这里非议主帅。莫不如我带你们回京,个个都给灌了喜汤嫁人去。” 百夫长们:“……”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6 康永嘉:“以为跟你们开玩笑不成” 不敢不敢,百夫长们被吓得苦着脸。 看到这帮人一脸心惊胆战怕被拖去嫁人的样子,康永嘉自接到家书后的抑郁之气总算畅快了不少,扬唇一笑,转身离去,走向前方等他多时的人。 二人并肩,走出老远,方有人出了声。 “小九……”明柯欲言又止,“康太君递了折子,康家只剩你一个儿郎了,他不愿意你进宫。” 康永嘉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撇开脸,闷闷道:“你不是不愿长孙氏一家独大吗,想要四大氏族的人互相制衡,那长孙氏有长孙祈仪,宋家人是你的心腹可以揭过,就连自诩清贵不入朝的孔家也有两位皇隐自小伴你长大,长孙孔宋,他们三家都齐了,总不能缺了我们康家。” “小九,我把你当弟弟。”明柯耐心劝道。 “当弟弟就当弟弟呗,难不成真要我把陛下当夫君,我才不习惯呢。”康永嘉撇撇嘴,“我都替陛下你想过了,等大婚后,我也懒得待在宫里看你几个男人之间勾心斗角,陛下你就找个由头把我在放到这边境上来,我才不做什么定安贵君呢,我要做定安大元帅!” 明柯皱眉,脸上贴的大眉毛络腮胡都快皱成了一团。 “还屠户出身的曲百夫长呢,陛下可真会瞎扯……噫,这个样子越看越难看,莫不是陛下你缺啥便向往啥,真以为把自己糊了个满脸大胡子,就有我这般英武阳刚?”康永嘉笑得大眼睛都似月亮弯弯:“说起来,陛下长得不像先帝,也不大像先太君,倒是像……倒是像我叔叔曾经带回来的一张画上面的美人,我小时,只觉得那画上的美人哥哥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明柯听到此便猜出了那是曲叔的那幅画,人人都说他俩长得像,他曾经也猜测过自己是否为曲叔所出,只是曲叔干脆利落的就否认了,半点犹豫都不曾。 “陛下您容色倾城,生得这般皮相,只消显了真龙之身在这儿晃上一圈,方才那帮大老爷们没准儿就不觉得我可怜反而觉得我可恨了。”康永嘉舔舔唇,作势要去亲明柯。 明柯一个仰身躲开了,站直后冷哼一声道:“康永嘉,孤忍了你一句,你倒说起书来了,再拿孤相貌说事儿,孤困你在宫里当一辈子贵君。” “那可真是太好了。“康永嘉美滋滋的点头,又嬉笑道:“陛下,我心悦你呀。为了你,我放下刀剑,改拿绣花针也是愿意的,陛下~”他故意地拼命向明柯抛了个媚眼,佯装要倒在明柯身上,看得明柯尴尬的咳嗽个不停。 “不闹了,没意思。”康永嘉站直了身子,正经着脸问明柯:“陛下,你喜欢长孙家那颗明珠吗?” 明柯不假思索回答道:“不喜欢,不过我会尝试着慢慢去喜欢他的。” 康永嘉低眸:“这样啊,那陛下你之前有喜欢的人吗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人。” 明柯又干脆答道:“有啊。” 康永嘉衣角攥得死紧,努力抑制心中的酸涩感,小声道:“他在哪里?” 这下明柯总算犹豫了,且犹豫了半晌,最后才用比方才康永嘉提问更轻的声音答道:“他啊,他要嫁人了。” 几近若无,可还是被康永嘉听到了,于是这人方才脸上还愁云密布,此时便又乍然放晴,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张口就道: “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明柯:“……” …… 然而,不久后,帝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个家族。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7 天顺帝大婚前十日,有人一顶小轿被送入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最喜欢的小九,大将军原该是个洒脱的人啊orz 最后一次用这样多的笔墨写他了 第94章 各怀心事 夜凉如水,东阁楼窗门大敞,烛火映得满室明亮。 任茗站在桌案旁,微微俯身,蘸了墨,干净利落的在纸上挥毫。可以看出画上有着清晰眉目的是个容色极艳的男子抱着个孩童,而被他反复重绘的却只是模糊一团,依稀看着像是个襁褓。 墨迹深深浅浅,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衬着咬破的唇上沾染的朱红,在这夜色中显得凄艳极了。 顾小朝不知何时走到了任茗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又等了半晌,见门内透亮,轻叹了口气,自头上拔下束发的簪子随意插入门缝内撬掉了门栓,踱步入内。 任茗回了头,忽然一愣,又清浅笑道:“还有何事要交代我的?”月色自他身后透入,寒意似是有形,如雾将他包裹,明明满室光亮,他的面容却显得越发模糊不清。 “我原本是有点担心你,毕竟明日便要去见……”顾小朝抬手抓了抓头上发髻,嘟囔一句:“不过,方才见你一笑,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任茗笑而不言,徐徐转身,继续作画。 顾小朝撇撇嘴,又想到那个姓曲的还守在他屋里,索性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只知道是很久,久到天边都透出了微光,满室寂静。 任茗突然出声说道:“现在想来,他其实哪里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好,孔氏兄弟比我认识他久,康永嘉比我纯良,长孙祈仪比我真心,他们个个都比我好……” “是。”顾小朝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打着瞌睡,只下意识的应和道。 任茗知道眼前人压根没听清楚自己说得是什么,说起话来倒是更自在些,于是又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我跟他之间隔着的是燕家的血仇,其实不是的,怎么说呢,想来我对燕青维并没有那么深的爱意,当初所愤恨的更多也是他以强权迫我入宫。” “哦。”顾小朝努力的撑了撑眼皮,未果,迷迷糊糊的又歪倒在一边儿。 “再后来,其实我是知道他父皇同燕家之间的纠葛秘辛的,也明白他迫我入宫是为了保全我,不过……”任茗释然一笑,“我怎么能承认我所有的抗拒与恨意竟是来源于一场误会呢,我怎么能承认就算是有这层误会相隔,依旧对他动了心呢。” “嗯。”不自觉的依旧发出鼻音应和着,顾小朝已经彻底伏在椅子上了。有人悄悄的进了门,轻点头向任茗示意,躬身抱起顾小朝退出了东阁。 任茗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半晌才返回到桌案前,拿起方才作的画,喃喃道:“但是,这般胆小的我,待见了他也想问问,纵使那些人有千般好,而我又有万般不好,这一次,他还愿不愿意依旧选择我呢。”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轻轻拭去眼角晶莹,“如若不愿意……” 那样也好。 只是,倘若有来生,万丈红尘,你一定得等我去寻你。 …… 勤政殿内。 茶盏被换了一遍又一遍,檀香袅袅,香雾拐着弯的往案几上伏着的人的身上扑。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8 自那日从集市回来后,长孙祈仪便再也没去见过明柯。 他的目光落在一叠又一叠的奏折上,上面泰半已有司空明玉的批复,那些干透的墨迹无端的让长孙祈仪觉得烦躁。他对这个皇位并不留恋,让他即刻让位给明玉亦可,但是这般,倒像是朝臣默认了他们二人以后的关系,那帮子腌臜人,也不怕世人笑话违逆人伦。 一旁的侍儿见长孙祈仪盯着折子沉默良久,脸色晦暗不明,满身都萦绕着戾气,忍不住打了个颤。 “摄政王何时进宫?”长孙祈仪随手拿起一封折子,用朱笔随意叉掉了明玉批复的准字。 侍儿闻言忐忑,只得小心斟酌道:“陛下与常乐王约在几时便该是几时罢。” 把折子丢在一旁,奏折堆发出摩挲声响,长孙祈仪垂着眼,淡淡道:“不必说得这般敷衍,猜你家王爷现正在朕的凤梧宫喝茶呢。” …… 凤梧宫内,果然茶香袅袅。 “曲大,还记得你答应过本王何事?如若记不得,本王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明玉端着青玉盏,轻轻提起杯盖慢慢的撇着茶沫,望着明柯,似笑非笑,眼神却像是淬了毒。 “小的记着呢,这不是正在让陛下放松警惕吗。”明柯把身上的链子扯得哗啦作响,“小的是诚心替王爷办事,待到事成后,只盼王爷莫把小的抛到一边才好。”说罢,他轻笑,如冬后春色初绽,越发艳色逼人。 明玉眼底黑色渐浓,握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不自觉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张脸,还真是让人厌恶,只看着就心情不好。” “王爷似乎真的很讨厌你的哥哥。”明柯顿了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明玉僵着脸,面无表情:“或许本王不该只给你下管住下面的药,你上面这张好事的嘴也该管管。” “王爷今日来找我,总不可能就是为着来教训我罢。”明柯苦着脸,把方才冲动提问下的细微的表情全给敛了。 明玉冷哼一声:“有人想要见见你,你仔细着点,那位可没本王这么大的度量能容你胡言乱语。” “哦?”明柯抬眸,做出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谄媚笑道:“方便让小的知道是哪位贵人吗?” 明玉厌恶的偏开头,不想看到那张脸做出如此不相符的表情,冷冷道:“当真是不想要你那条舌头了?你这张脸本王尚且只是厌恶,那位见了,可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在最后一句话上微微加重了语气,明柯心思敏锐,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焦躁,悠然笑道:“那便恭候贵人大驾了。” 待到送走了明玉,明柯疲倦的坐下,以指不断的按捏着额头,果真是长孙珏啊。 他的好父君!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短小的一章,其实今天有写蛮多,但是感觉冲突写得不够,太平淡了些,所以先不放上来,改过之后,白日里加更。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69 第95章 爱恨执念 六更天,早朝时。 长孙祈仪,皇袍加身,端坐于殿上。昨夜他依旧未回凤梧宫,只在勤政殿的榻上合眼小憩了一会儿,几乎是整夜未睡,以至于眼下青黑。 照常有几位臣子出列,说些施政上的问题,最后又拐着弯的扯到新帝登基,后宫至今无人,应早纳皇夫入宫,绵延子嗣的劝谏上去。 都知道这殿上人曾是天顺帝的元君,是服过喜汤的,若要绵延子嗣必是被压在身下那个,以往还装模作样的劝早纳元君,眼下却是为了分杯外戚的羹,大胆的直接劝纳皇夫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便开始秀选罢,即日起,七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已过若冠的儿郎皆可参选,择才貌过人者入内宫。”长孙祈仪缓缓轻吐出一口气,音色极冷。 殿下站着的众人压根没反应过来,他们以为此事又会被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去,却没料到今日陛下却准了。他们惊喜交加,以眼神互相确认,明了真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才齐声说道:“陛下圣明,皇朝永昌。” 长孙祈仪将殿下众人的神情一览无余,又丢下一句令四下皆惊的话:“东笪南北分裂源于后宫之祸,凡入内宫封侍君以上品阶者,家族不得有人官居四品以上,各位大人,无异议罢?“ 殿中一片哗然,众人仿佛此时才想起来,上面坐着的这位到底是如何称帝的?顿时面如土色。 又有那胆子大的,偷偷擦了冷汗便咬牙出列:“那元君家族又如何?将来的太子殿下绝不能出身于势微的父族。“ 长孙祈仪从高台徐徐而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不急不徐的说道:“尔等皆知已故敬帝乃朕原配,他便是朕的元君。故凡朕所出,皆记他名下,这才是东笪正统。”他冷眼缓缓扫过众人后,居然慢慢勾起一个笑容:“摄政王乃敬帝同胞兄弟,相信也是赞成的。” 今日,司空明玉告了假,并未参朝。 众人不敢窃窃私语,又不知该如何接话,没了主心骨,就连披上劝谏之皮的反对都不愿,怕就怕这位枪打出头鸟,明哲保身,才是正经。 于是众人目送长孙祈仪一步步的走到了大殿门口,有侍从上前推开了八扇通天漆金雕龙大门,呼啸的寒风瞬间灌入,殿内也侵染了这初晨寒气。 长孙祈仪双手背后,淡然远眺,未被冠冕完全约束住的漆黑长发随风起舞,看着朝阳慢慢跳出地平线,渐过宫墙,晨曦轻洒,他轻声道:“不管你今日会做何决定,一切都不会结束。”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 凤梧宫。 此时殿里静得呼吸声可闻,细微动作之下的衣袍摩挲声也被放大的无比清晰。 长孙珏倚靠着白玉枕,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怀里的猫,他抬眼看明柯,目光夹杂着一丝怨毒,嘴角还挂着略带嘲讽的笑。 明柯被压着跪坐在地,按着他的是明玉,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向长孙珏得意道:“您看,像吧。” 长孙珏在明玉说送入凤梧宫的人自称曲大时就明了了,原是正主来了,不过他没对明玉说,他这个儿子太冲动,私人感情永远放在第一位上,实在是不堪大用。于是长孙祈仪已有所指道:“是像。像到骨子里了。” 明柯轻松的直起身子,恭敬的叩首:“贵人如意。” 长孙珏抬起下巴指了指明柯,示意明玉放手,又放下怀中的猫儿,随意问道:“陛下和你说了龙凤双令怎样启用?” “陛下说,龙凤双令原是长孙先祖制来送给司空氏那位太.祖皇帝的,对方给这令牌配的坠子,只有二者合用,才能号令龙凤部众。”明柯娓娓道来。 长孙珏的身体稍微前倾了些,“凤令一向是长孙家被立为元君的人保管,我和他大伯有故,他大伯尚不曾听闻有劳甚子坠子,他长孙祈仪向来不得司空小儿的心……想来也是编的瞎话。”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0 明柯顿了顿,又道:“陛下说,天顺帝之父静宁帝司空华韶实际另有所爱,故并未将那坠子交给他大伯,实际给了他心中挚爱。”他一向觉得若是父皇爱曲叔便好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悲剧发生,因此在言谈时总免不了夹杂自己的私人感情,将他曲叔说是他父皇挚爱。 “那人是谁?”长孙珏有点恼怒,好啊,司空华韶,你果然没面上表现的那般专情。 “说是静宁帝的皇隐,姓曲,叫曲什么来着,小的一时紧张,有点儿想不起来了。”明柯拍拍脑门儿,好似十分懊恼。 “居然是他,曲平章……”长孙珏一时有点恍惚,思绪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原来你最爱的人还是他。” 曲叔不是名含章吗,平章又是谁,明柯心里一突,似突然想起道:“对,就叫……噫,不是叫曲含章吗?” 长孙珏回过神来,下意识要掩饰自己的失态,端起一旁的骨瓷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道:“曲含章?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妄想偷窃的老鼠罢了,他如何配跟平章相提并论。” 明柯敛眸,身上不自觉释放出些许冷意,“曲含章,曲平章,听起来倒像是两兄弟……贵人说得这般熟稔,莫非竟是与他们有旧?” 见长孙珏冷下脸,明玉直接上前踹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脚:“曲大,本宫看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该说的赶快说,莫要打听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让他起来罢。”长孙珏放下杯子,挥手示意明玉道:“你也出去。” 明玉犹豫一瞬,点点头,狠狠的剜了明柯一眼,出去了。 明柯站起身来,目送着明玉出去,突然想到殿里此时就只剩了自己和长孙珏,一时间有点紧张,不自觉的抬眼去看那人。 “你在想,为何我从来都不能像对待明玉那般对待你?“长孙珏行至明柯身边,轻声道:“是不是?司空明柯。” “是。”司空明柯干脆地承认了,”原来父君还认得皇儿。” “父君?”长孙珏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司空小儿,别叫我父君,我与你没有半点干系。”见明柯失措后,他笑声渐低,又道:“这便是答案啊。” 原来是这样。明柯闭眼复又睁开,最后神色冷静道:“那曲叔也不是我的生父罢,我的生父是……是曲平章吗?”他顿了顿,涩然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这个人呢。” 长孙珏慢慢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因为他死了啊,死在你出生的那一日,死在我的凤梧宫里,再之后你……就成了我的儿子。” 明柯心中酸涩,正要问清其中缘故,却愕然见到长孙珏的眼泪不断的顺着颊边流下,看着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直至疯狂,“明明司空华韶已经抛弃了你,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呢,为什么不肯为我活下去呢。曲平章,我恨你,我要你九泉之下永永远远都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真的没天分orz 改了又改,推翻重写好几遍都还是把这盆大狗血洒得太平淡了,嘤嘤嘤 但是答应你们的加更,还是得零点前放上来orz 感觉本书可以改名字叫八一八那对万人迷父子引发的血案了,真的狗血(笑哭 第96章 前债了结 “那你哭什么呢。”明柯的声音淡漠低沉,仿佛之前所知没有在他心里激起半点波澜。 “我只是太高兴了,二十多年了,你们就像扎在我心中的刺,让我日夜辗转难眠,如今这刺就要拔了,我怎能不开心?”长孙珏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步步向明柯逼近。 风从窗间吹入,荡起满殿纱帘,烛光摇曳中,明柯慢慢后退,“你的手在颤抖,你其实在犹豫,不是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1 “住口,你这个杂种。”原本圆润华丽的嗓音在骤然拔高后好似锦缎撕裂的喑哑,长孙珏在那一瞬间仿佛力气全部抽离了身体,但是下一刻又更加怨恨的扑上前。 明柯被身上的链子缚住了手脚,躲闪间被掣肘太过,僵持不一会儿,臂膀便被狠狠的划了一刀,血色渗透了黛青衣衫。 “竟不是黑色?为什么不是黑色?”长孙珏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明柯,他的眼神不若之前狂乱,竟是异常的犀利清明,“你明明中了亲离,为什么血不是黑色的。” 明柯艰难开口道:“任茗为我渡了毒……这毒是你给我下的吗?“ “不过父债子偿罢了,当年司空华韶给我下亲离,不过就是吃准我痴恋平章不会轻易背叛,要么去死,要么便同他司空华韶生个孩子。可仇还没报,我怎能去死呢?“长孙珏的声音并无开始那般怨愤,反而带着诡异的平静:“他总是自以为是,想当然的便觉得我不会走第三条路……可是,平章都已经死了,我要这副干净的躯壳又有何用。燕家,可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在几大世家之列,又是他扶持起来的心腹。我现在都还想得起来他当时知晓后的表情,真是让人痛快极了。” “因此,你生明玉便是为了……”明柯双眉微颤,没有继续说下去。 长孙珏淡淡道:“是,我生下明玉,便是为了渡毒,咳咳……“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唇齿,却有黑色透出他指缝。 明柯方才还略明了,此时又有点疑惑,他的眼神落到了那黑色上,轻声道:“那你……” 长孙珏颓然冷笑道:“我只渡了一半。那些时日总是频繁梦到平章,他问我为何不愿意去陪他……活得越久,越贪恋人世繁华,我怕我对平章的爱意抵不过岁月流逝,索性留了一半毒在体内,如此,待我苟延残喘到大仇得报,自会去陪他。”他抬起头,一双眼仿佛冰封了般,“不该听的你都听了,现在,你愿意去死了吗?”说罢,举起匕首来,向明柯狠狠刺去。 殿外的明玉冷漠的垂眸,仿若不在意的扯出个笑容来,耳边有风轻拂,他猛得侧身,却见寒光闪过,殿门被大力推开,竟是有人进去了。好俊的身法!又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后面竟还有人,明玉犹豫一瞬,依旧站在殿外。 “王爷,晚辈便不要掺和长辈们的事了,不若去旁边闲聊?”顾小朝偏着头笑道,抵着明玉喉管的发簪间泛着青黑色的光。 打眼从自顾自拨弄着算盘的曲飞章,含笑宠溺看着威胁自己的少年的无名阁主等人身上扫过,明玉眼睫微微闪烁,笑得温润如玉:“那便走罢。” …… “暗土长老。”明柯瞳孔即时一缩,却是失声叫出。 所有死去的记忆仿佛都在此时复活,咣当一声,长孙珏垂下手,闪着寒光的匕首落地,他喃喃道:“你竟没死,平章……” 暗土轻抬衣袖,掩去面容,放下手时,现出的竟是张风华绝代的脸,他眼角一转,眉梢轻挑,似笑非笑的瞥了长孙珏一眼,眼眸内流淌着说不出的婉转多情,音色却是冷清至沁人,“有人说,愿意陪我隐姓埋名一生一世,可我在边境等了二十六年,那样说的人却是食言了。” “司空华韶跟我说……”长孙珏一下子慌张起来,他抬手理了理鬓间的发,却是不经意挡住了三分目光。 曲平章漠然道:“他会跟你说,既然我人已经死了,他便放我自由,只是尸骨要送往边境,永不得回送帝京,你若不愿留在他身边,也随我去边境,同样的,一生一世,别再出现在他眼前。” 长孙珏愣神,颤声道:“平章,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因着……这是我跟陛下的约定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同我一生一世生死不离的,我若去了,你也愿守我尸骨到百年。”曲平章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他的手很好看,骨节优雅细长,葱白纤秀,像整块白玉雕成,青色的脉络覆盖其上,方才显了点人气,“言犹在耳,转瞬却做了另一个选择。” 长孙珏的脸上只剩下了茫然无措,他看着曲平章捡起匕首却是转身朝殿门口走去,猛得扑上前去抱住曲平章的腰身,已到中年却哭得像个孩子:“那现在你带我走罢,就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带我走罢。”说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惶恐,只把双手抱得死紧,尖锐的护甲把自己的胳臂掐得鲜血淋漓。 曲平章蹙眉,轻轻的去掰长孙珏的手,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于是他声音轻柔的近乎耳语:“阿珏,你放开罢……” 长孙珏凄厉道:“我若是放你走了,待到我死,你可还愿意来见我一面?平章……我没多少时日好活了。”他的声音早已嘶哑,凄声似带血。 曲平章手一顿,温声道:“好,我们从头来过。”感觉腰间紧缚的手稍松,他反身将长孙珏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的殿门。 谁人的叹息声散落在风声中。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2 明柯涩然,原来这位暗土长老便是他的生父,除了在班图时曾有短暂交流,今日竟是连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过自己,父子情分淡薄至此,倒不若曲叔……他这般想着,突然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陛下,我们回帝京罢,去看看旻儿。” 明柯抬起手,指尖相触的刹那间把任茗拉进了怀里,他想说好,耳边却回荡着铁链互相碰撞的清脆响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又有人轻手轻脚的凑近,明柯抬眼,来人却是长孙祈仪身边的侍儿,那侍儿低声道:“陛下说,今日也效仿静宁帝,给公子一个选择,若您今日离去……天涯海角,随您和身边人去,只是,今后便远远绕着江南走罢。”他双手托举着一精致木牒,上面放着的解开缚住明柯的链子的钥匙。 任茗忙伸手取过,又见明柯半晌没反应,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陛下……”就在他要将钥匙放回木牒时,身边人终于出声了。 “烦劳阁下回禀,就说曲大记下了。” 明柯回头,朝任茗微笑道:“我们走罢。”仿佛春色初绽,刹那间便冰雪消融。 …… 长孙祈仪躲在拐角处,目送着那一行人越走越远,直至半片衣角都瞧不见了,才慢慢踱步离开,轻声吩咐左右道:“这里都烧了罢。” 当夜,江南所建的凤梧宫大火,竟是步了帝京的后尘,此后,此殿再未重建。 直到三十年后,江南迎来了一位复姓司空的元君。 南北东笪分裂三十年后,终于再次统一,帝君共治,史称清平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结束啦,但故事还没有讲完哦,后面是明柯夫夫相处日常,还有关于二孩啥的,另外就是男配们的番外,后人宿命般的相遇之类的。ps:如果你们不喜欢以上,也可以留言,然后亲们想看什么,请随意点单,不崩人设的都可以写,么么哒~ 第97章 正番一上 静宁二十年,下了好大一场雪。 郊外的乱葬岗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个少年,他睁眼,眼前模模糊糊的是一片血红,其实这周围哪里还有血,所有的殊色早被这场白茫茫的大雪掩埋干净了。 他抱着那破烂的素衣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进,不知道这里离帝京还有多远,只撑着一口气要回去。 没多时,他身上便背负了一层雪,他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寒冷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又走了好久好久,再不是无所遮挡的雪地,竟是来到了一片丛林,他抱着那血衣在林外徘徊许久,明明此时看得不甚清楚,还是警觉的观察了好久,只怕里面又是层出不穷的埋伏和暗杀。 静宁二十年,帝薨,传位于长子。 史载不过寥寥十数字,于他而言,却是生死相关,因着这般落魄的他便是那驾鹤的静宁帝长子——司空明柯。尽管他更愿意姓曲,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十日前,曲叔突然收拾了包袱带他趁夜离开了帝京,一路奔袭至此地,接应的人没有来,他们等来的是一批又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 明柯不想当皇帝,他父皇也从来没有认回他的意思,临到头,却是留下传位于他的旨意。 他被推着走的不是锦绣大道,而是刀山火海。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3 三日前,曲叔伏在他身上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他睁着眼,看不见透下来的一丝光亮,但是能感觉上面流下来沁透他整个人的是某种腥.热的液.体,他恶心却又本能的贪恋那一点温度,只是不多时,就连那丁点儿的温度都散去了。 明柯醒来时身边除了茫茫大雪和被野兽刨出撕碎的肢.体,就只有他怀里这斑驳破碎的血衣。 明柯把那血衣放在怀里护得紧紧的,撑着一口气慢慢走到了这里。此时此地的他有很多恐惧的事,他最怕自己撑着的那一口气不知何时就散了,便不能带着曲叔回帝京了,曲叔为了他没有去见心上人最后一面,他不能让曲叔孤零零的死在距离帝京的千里之外。 明柯知道,曲叔最后所指的方向,是帝京。这个抚养自己长大,又为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的人,想要回去,回去他心上人所在的城。 明柯掏出怀中的匕首,反手狠狠给了自己左臂一刀,疼痛让他清醒,竟又多生出了几份气力,跌跌撞撞地朝林中走去。 雷声震震,雪下得又大又急,眨眼间呼啸的寒风又至,吹落他半身雪。 进了林,又走了好久好久,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头顶的枝叶漏下的光越来越微弱,他走得越来越慢,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不断下落,他低着头咬着牙一步一步的挪动,再抬头时,却见三丈外出现了一个山洞,里面透出的火光影子就在他前方不断跳动着。 又是个等着他的。明柯冷笑,紧了紧怀里的血衣,慢慢走上前去。 明柯以为看到里面的人会是冷漠擦拭着兵刃,或是好整以暇的抬眼注视他,又或是迫不及待的便要上前结果他……但是,明柯都猜错了,穷尽一个九岁少年的所有想象力,都不曾料到,这次派来的杀手,正凑在火堆边头不时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明柯死死地抓着匕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猛地举刃,便要朝着那人刺下…… 然而,下一瞬,打着瞌睡的那人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你……平儿,跑哪儿疯去了,弄成这……”瞬间清醒,任茗沉下脸,“小崽子,昨日不过教训你两句,今日便要拿刀割你爹脖子,跟谁学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要站起来把明柯唤来,好劝住自己不要又家法这小子。 明柯被眼前人骇了一跳,本就没剩多少气力,此刻更是手软的快要握不住匕首,只虚张声势的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不,不对劲儿,任茗蹙眉,四下一扫眼,怎么会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又把视线放回眼前的少年身上,竟跟平儿长得这般像……跟平儿?他突然想到什么,屏住呼吸,小心问道:“曲明柯?” 明柯抿了抿唇,眼神一冷,之前那些人都知道自己是静宁帝皇长子,便是姓司空,这人竟是知道自己随曲姓……他把血衣往怀里掖了掖,又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匕首,“你现在要动手吗?” 果真是他,自己竟然一觉梦回到他的少年时光,任茗眨眨眼,佯作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我怎么知道?因为我是认识你的人啊。” “我不认识你。”明柯冷声,干净利落地回道。 任茗顿了一下,偏开头,尽量柔声道:“那……你想认识谁啊,是姓孔的,姓康的,或是那姓长孙的?”却是暗暗咬牙,若你敢说是他们…… 明柯冷静地后退了几步,“我不认识什么姓孔的或是姓康的,你不是长孙束派来的人?” “长孙束……“竟提到了长孙祈仪的父亲,任茗微蹙眉道:”他派人找你做甚?” 明柯抬眸漠然道:“自然是为了杀我啊。” “杀你做甚,长孙珏他不是还要把他那颗明珠给你当元……”任茗猛得停了口,看着眼前佝偻着腰颤抖得厉害的人柔声道:“你不要怕,没有人能杀得了你,你会顺顺当当的坐上那个位子,所以,你不要哭了好吗?”他以为小明柯是被吓得哭抽了,却没料到下一瞬…… “咳咳、咳。”明柯笑得咳嗽起来,他直起腰来,拿匕首尖对着任茗,”他们个个都不想我坐上那位子,一路上派了这么多人来……轮到你,却说我会登上那位子,说,你是谁?到底所图为何?“ 任茗可以看出明柯眼下已经是强撑着了,气息漂浮,底盘不稳,拿着匕首的手也直颤,他小心翼翼道:“我若说了,你便信我吗?” “说。”明柯咬牙道,他的眸子亮得出奇,在这幽暗的山洞里,都能从他瞳孔里见到对面人的身影。 “我……只要你回了帝京,就会见到少时的我。我叫任茗,帝京一个小官的第二子,虽然长大后的我挺招人骂的,但是我少年时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你若是见……” 任茗滔滔不绝的说着,却被少年冷声打断了,“你是说你是从很多年后回来的人?”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那么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呢。”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4 任茗立马便想张口回道,我是你爱人,但是看着眼前才约莫九、十岁的少年,他又默默住口了,两颊陡然染上了胭脂色,于是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口。 没曾想,明柯凝神看了他支支吾吾的羞窘样后,突然收回了匕首,默默抱着怀里的血衣,找一处山壁靠着休息了。 任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明柯突然就对他这般放松了,任茗有点好奇,又期期艾艾地凑到人身边,紧张之下差点左脚踩右脚,好半天才稳住,声如蚊蚋:“你怎的突然就这般信任我啦。” 明柯只装没听到,只合眸休息,只是感觉身旁人许久也不离去,虽然没有再次出声打扰,但是他无来由的有点心烦气躁,“不过就是我以后会娶了你罢。” “你个小……你怎么知道?”任茗惊呼出声,反应过来时觉得自己已经不只是脸红了,整个人像是扔沸水里的虾,仿佛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染上了绯色。他暗道,好你个司空明柯,年纪这么小的时候便清楚这些了。 “若我能平平安安的长到弱冠娶夫,你的相貌该是我喜欢的类型。”明柯此刻放松下来,声音仍是青涩的少年音,却偏偏佯作老成口气的说道。 “肤浅……活该你以后受罪,我跟你说,别看我长得好看,其实心肠很坏的,就日常想弑夫那种……” 任茗见小明柯半点反应都不给,只当他是睡着了,便慢慢踱回了火堆处,只是完全没有睡意,便去山洞旁边扯了一把花来揪花瓣,一边揪,一边数着:”他不只爱我的脸,他只爱我的脸,他不只……他只爱我的脸。“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任茗气急,又去旁边扯了一把花来,他还就不信了,心想明明自己也挺真善美的,怎就只有脸好看了? 也不知方才是谁在说自己心狠手辣,日常弑夫。 靠在山壁休息的明柯勾了勾唇角,紧了紧怀中的血衣。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看到你,想到我长大后喜欢的人是这样子的,突然就对以后生出无限期颐来。 第98章 正番一下 “你怎么还在?”明柯只当昨日所遇之人是自己迷迷糊糊间臆想出来的,却不曾料到睁眼时仍见到了那样的一张脸。 任茗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消失在你眼前,你是要回帝京罢,不若我同你一道,走……走到哪儿便算哪罢。”话毕,他转身便要往外走,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又无奈回头,轻声道:“去外面儿找点吃的?要不要一起去?” 休息了一夜,身上虽恢复了些许气力,但再要大量行走却是勉强了,若照明柯性子便该是养精蓄锐,但他仿若是就等着这句话,任茗方开口,他便迫不及待地就应下了。 “噗。”任茗不知怎的就从中品出些唯恐被扔下的可怜巴巴,以至于再联想到多年后的明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甚?”明柯强撑着站直,偏过头去,并不直视任茗,不耐烦地问道,只耳尖的一点绯色透露出他的害羞局促。 任茗佯作苦恼道:“笑我夫君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呢。” 明柯:“……” 任茗对他笑一笑,大步地走出了山洞。 眼下二人最要紧的事就是填饱肚子,且帝京离此处尚远,赶路也需要做些干粮带着,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 身处丛林,本该是不愁食物的,但此时却是寒冬,茫茫大雪,难觅动物踪迹,且此时会出来觅食的动物也不是一个不会武的任茗加上个精疲力竭的小明柯就能应付的。 倒是有点难办了,任茗有点丧气,本来还想在这人面前表现表现,结果半晌了,竟是连根毛都没抓到。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把削成尖锐梭形的木棍往地里一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认识野菜吗?要不,我们翻翻这雪下面有些什么得了。” 明柯闻言轻瞥了他一言,轻叹一口气,又摇摇头,从他手里夺过木棍,转身便朝着林子更深处走去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5 明显感受到被嫌弃的任茗小声道:“真不招人喜欢,怪不得我小时对你一点记忆都没有,哼。”只是那哼声一出来,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又见明柯已走出老远,赶忙追了上去。 只是尚未走近,便闻到了前方裹挟而来的血腥味,任茗心中一紧,连忙走上前去。倒不是明柯受了伤,只是那场面依旧让任茗心跳漏了几拍,猛得后退了一大步。 只见明柯用那削尖的木棍不知从哪里挑出几条冬眠的蛇,去了头,正在剥皮,血腥味便是由此而来。听到身后动静,明柯便晓得这人是吓到了,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好吧,除了聒噪,还胆小,这般想着眼里却是盛满了笑意,甚至扭头故意逗弄任茗道:“喂,还不过来帮忙,莫非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人还要吃白食?或者……你怕这个?”说着,竟又把手里的蛇往前送了送。 任茗骇得手脚冰凉,见明柯还幸灾乐祸,也不知怎的眼眶就红了,“我就是怕怎么了,谁说的大男人就不能怕蛇了?是,我废物……怪不得只喜欢我这张脸。”他纠结了一夜,也不只是何时才睡着的,是真的觉得堵心了。他临睡前还想着等回去再找明柯问个清楚,不曾想情绪一上来,竟是不管不顾的都说了。 “抱歉。”明柯无措的收回手,有点后悔这般开玩笑了,他除了曲叔没跟其他人这般亲近过,也不晓得该如何与人相处。 “算了,我跟你生气作甚,等回去了,再跟那个你算总账。”任茗看着少年这般手足无措,立时冷静了下来,佯作随意道:“喏,肚子还没饿吗,反正我饿了,虽然我怕那玩意儿,但吃还是吃得的,你快处理罢。”见明柯还在懊恼,又故意戏谑道:“我这次还就光明正大的吃白食了,不服,你来咬我啊,哈哈哈。” 于是明柯便背过身继续处理,只是许久也没听到身后那人再出声,他便又反复回忆了方才的情况,半晌才低声道:“怎么可能是只喜欢你的相貌,你长得也无甚好看,曲叔容色便甚你许多,况且过个几年,待我长……”他以为这般耐心的解释,身后人该是听得懂。 任茗:“……” 差点被气笑了,合着自己连长相亦是拿不出手的,好啊,司空明柯,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待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提溜着打理好的蛇肉,二人不多时就回到了山洞。 明柯以前便常在外行走,于生火野炊一道颇有经验,手脚麻利,不多时山洞便盛满了香气。 其实味道好极,只是任茗一想到这肉的本体是何,便有点下不了嘴,于是草草应付了两口,便借口累了要去休息。他见明柯无甚反应,依旧不紧不慢的自顾自吃着,甚至隐约觉得松了口气。 也是真的有点疲了,任茗合眸,不多时竟真的沉沉睡去,只是再醒来时,他身旁多了一堆洗干净的黄色的野果子。 “可以吃的,这果子一年四季都有的,只是这时节没那么好味。”对面的明柯见他醒来一直盯着那堆果子看便出声道,想了想又补充道:”等你回去了,让他带你去小重山,那里便有。” 他,说的是谁,任茗心里明白,一想到虽无意间回到了这人年少时,但又注定不能参与进去,任茗心口微微酸涩,便似真似假的开口调侃道:“喂,小明柯,若下一刻我就消失了,你会不会哭鼻子啊。” 明柯抬眸,条理清晰地道:“为什么要哭?你又不是真的消失了,再也找不见了,你不是让我回了帝京后便去找小时候的你吗,况且……在数十年后等着你的也是我。“ “是啊,都是你。”少年的你会遇见少年的我,而真正需要我的你却还在等着我回去,任茗想通后只觉得心中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只是……他想了想,又小声道:“如若……我是说如若,你不喜欢那个叫任茗的少年,就请彻底忘了我,不要因这怪力乱神的相遇扰了你的心。“ 明柯眨了眨眼,温声道:“什么是喜欢呢,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我要怎么判断呢。” 任茗烦躁的抓头,“啊啊啊,我跟个孩子怎么说得清,反正你也可以跟他好好相处一段时日,但……“又顿了顿:”但凡他动了杀心,便离他远远的,或是直接杀了他罢,你继续当你的皇帝。总之,别伤害自己,那样太傻了,不值得的。“ “哦。”明柯又慢吞吞的问道:“那我喜欢谁是值得的呢?” 任茗眼角微红,心里堵气,却是真心实意道:“不管是长孙祈仪还是康永嘉,他们二人,你选择谁都是值得的。” “哦。”明柯答得漫不经心,转身,走出几步方才又道:“再休息半个时辰,便动身,回帝京。” …… 辗转回了帝京。 每夜入睡时,任茗都在想,再睁眼便该是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可是……再醒来依旧是静宁二十年。嗯,已经到了帝京,待明柯登位,便是天顺元年了。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6 这些时日,任茗越来越心烦气躁乃至不安,他的所有情绪都被明柯放在了眼里,于是方回帝京,明柯便道:“走罢,你不是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那便带我去见见小时候的你罢。” 萎靡了许久的任茗忽然来了精神,对,小时候的我,一个时空怎么能有两个我呢,找到小时候的自己大概就能回去了。 明柯见任茗又提起了劲儿,活力满满的在前带路,他只默默地跟在后头,既想慢点走,又不舍得离那人太远,竟是心乱如麻。 又过了不知多久,明柯听到那人喜道:“就是这里。”他抬眸,那人眉眼弯弯,大大的笑容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任茗藏在拐角处,向明柯示意:“去罢,去扣门,便说是来找府里的二公子。” 明柯深深得看了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大门去了,随即,不紧不慢的扣门。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任茗被扯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开门的是个小公子,长着张比齐眉还俏的白白嫩嫩的脸,他看见明柯的那一瞬,眸子陡然变得亮晶晶的,他说: “小哥哥,你又来折我家的齐眉花呀。” …… 任茗睁开眼,看到的是头顶的黛青色,他翻过身伏在身侧人的胸膛上,听着咚咚咚的有力的心跳声,松了一口气,身.下人揽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他撇撇嘴道:“放开,天都亮了,等会儿平儿……” “梦见什么了,竟一直叫我的名字?”明柯撑起身,吻了吻身.上人的眸子,又顺着继续亲.下去。 任茗觉得痒,轻笑着躲开,翻到一侧扯了被子把自己裹得死紧,“喂,小明柯,任家的公子你喜欢不喜欢呀,是不是就只这张脸符合你心意。” 明柯一顿,深黑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什么是喜欢呢,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我要怎么判断呢。” 只是任茗尚未回答,他又道: 但不管怎么判断,我都喜欢你。是一见钟情,也日久生情,总之心尖尖上只放着一个任茗。 第99章 正文番二 元夜,灯火如昼。 一袭黛色斗篷将寒星从头盖到脚,他低着头,只露出半个苍白精致的下巴,拎着一盏造型再平凡不过的花灯,跟着人.流慢慢的向前。 身边间或传来人们的嬉闹声,他只默默听着,从不参与。 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他们挨挨挤挤,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惦着脚往前看。寒星攥攥衣角,局促的后退了半步 “将军,是康将军。“ “去去去,别挤我,我还没见着将军呢。”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7 “哎呦,哪个孙子挤老子。”有人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方圆一步内立刻空了个干净,后退的人群直接把寒星推搡了出去。 黛色的斗篷摔落在地上,银白的发丝如流水倾泻一地,寒星的胳膊手脚都磕破了,渗出些许血珠,虽无大碍,可在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上依旧显得分外骇人。 “啧,竟是异族人。”有人指着寒星的满头银发。 “嘿嘿,还是个小倌儿,你看他颊上烙的花印,瞧姿色,应当还是个头牌。”有人指着寒星的脸调笑。 “一想到他方才就是挨着我走的……呸,真是脏死了,大过节的,这般晦气。”有人扭腰摆臀,挽着身边人调笑,转头却是朝寒星吐了一口唾沫。 众人都远远的避着寒星,众人视线又都紧紧的缠着寒星,污言秽语和讥笑嘲讽声,不绝于耳。 寒星不敢抬头,垂下的眼眸轻颤,拳头握紧又放开。下次还是别出楼了,楼外的人或事果然都已是自己不能肖想的,他这般想着,难言的难过。 “公子,你没事罢。”康永嘉打马穿街,被伏在道旁一袭黛色吸引了目光,他翻身下马,走近那人,伸出了手。 寒星猛得抬眸,又慌张撇开头,迅速地起身道:“谢康将军。”却是避开了康永嘉递过来的手。 康永嘉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顿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公子,我是不是认识你呢。“ ”噫。“旁边有人不怀好意的起哄,”将军,想不到您竟是这样的将军,这不知是哪个楼里的公子,您竟也识得。“康永嘉在东笪百姓心里的地位不一般,敬帝已故,他们压根便没有将军一定要为敬帝守节的想法,。 寒星微颤,眼角已是红了,立时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斗篷又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盖了,才定神道:“将军怎么会认识我这种身份低贱的人呢,定是认错了。”话毕,竟是匆匆忙忙地疾步离去。 康永嘉蹙眉,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拱了拱手,”这上一回说道啊,咱们康将军在居延大退班图,打得亲征的阿图尔带着帮蛮子连弃三城,若不是他们搭上了江南那边儿,康将军直接掀了他们老巢也不在话下。“ “怎么就搭上江南那边儿了,阿图尔那狗爹养的真是个怂货。”台下立马便有人骂道。 “听说这次也不全是长孙太君的意思,他跟咱北边宫里的主子虽不对付,但跟班图关系也不咋地,没必要理会那帮蛮子死活。”南北分裂已数年,但帝京的百姓还是习惯称呼江南的顺元帝为长孙太君。 “嘿,我也听人说了,说是阿图尔把班图第一美人送到江南和亲了。” 见台下的人们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说书人也不气,把那惊堂木再一拍,笑呵呵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道:“那阿图尔送去的第一美人呢,原是要送到帝京的,只是咱桢明帝尚幼,未开秀选,总不能随意塞人进内宫坏了规矩,便把人给拒了。“ “是了是了,总不能送进宫给寡居的竹太君罢。“台下人起哄,又有人小声道:“班图第一美人啊,配咱将军倒不错,就算比不得敬帝,那也不差了。” 说书人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便道:“说起来,听说那第一美人与咱康将军倒是有些缘分的。” 底下人忙跟着问是何缘分,那说书人只是神秘笑笑,转了话题:“今日要说的便是康将军的数次班图之役……”有关那班图第一美人的事却是再也不肯讲了。 …… “喏,这康永嘉跟那班图第一美人到底……”二楼,任茗转身背靠着栏杆,问身边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明柯收了折扇,轻敲任茗的脑门儿,“不若你自己猜一猜?”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8 任茗轻吐一口气道:”算了,不好奇了,管他跟谁在一起,只要别还惦记着你就成。“ 明柯摇头轻笑,“你夫君可没这么招人爱,他都让长随都把那坠子转交给你了,自然是早就看开了。倒是……“ “倒是什么?“任茗微眯眼,从头到脚打量着明柯,怀疑眼前人要是说康永嘉放下了他却还没放下,自己能扑上去生生咬下这个四处惹情债的人的一块儿肉。 明柯失笑道:”别这般看着我,我与小九真的从未有过超过手足之外的感情。“ “我说你了吗,这就不打自招啦?”任茗轻轻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别吊人胃口。都怪你太能折腾了,这几日我都困得慌。”说话间,他的上眼皮便时不时的碰着下眼皮。 利落的把人稳稳当当的拦腰抱起,明柯一边走一边道:“知道你好奇,那我便说罢。我与那班图第一美人倒有一面之缘……“话未说完,有手伸进他的怀里,找着他肉便是一掐,又在他怀中迷迷糊糊道:“怎的谁谁谁都跟你有缘,再勾三搭四,小爷带你去鸟不生蛋的地方藏一辈子.\" \"我和小九多年前曾潜入班图,小九无意救了一个被欺辱的少年,后来才知道那人是阿图尔最小的弟弟,生就一头银发,银发在班图视为不详……“方走到门外,任茗便已睡熟了,明柯轻开了门,进了屋,见怀里人依旧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笑着摇摇头,干脆找了个怀中人睡着最舒服的姿势合衣倚在榻上。 低头垂眸,就着这样的姿势,默默的,温柔的注视着怀中人,等待他醒来。 不待花残,正是海棠时候。 …… 说书人收拾了东西,没等人上来揪着问下回讲什么,走得麻利,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这客栈周围。 待走到一处阴暗小巷,确定周围无人后,他撕了脸上的面具,自言自语道:“也好久没进宫去见阿兄了,他也不让甲一联系我,该是上次被气狠了。唉,我现在去附小作低还来得及吗。”兰陶垂头丧气地转身,却在见到身后人时尴尬的立时想找个地缝钻回去,毕竟讲人八卦还被人逮着了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康永嘉沉着脸,匕首在指尖转来转去,“娃娃脸,刚才你在客栈造谣我什么呢,我何时见过那班图的第一美人了?” “康家小九,不许叫我娃娃脸。”兰陶翻白眼,“本来就是你招惹了人家。” “嗯——”康永嘉收回匕首道:“不说便不说罢,我这便回宫去,跟竹君说,今日好像又撞见娃娃脸在客栈招摇撞骗、搬弄是非、说人口舌了。“ 兰陶苦着脸嚷嚷:“怎么就是骗了,我说书可丁点没在其中掺假,你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说还不成吗?“ “那班图第一美人……”康永嘉停下步子,不解的回头道:”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喏,你多年前救了他,就这样,无知少年一颗芳心便错付你身上了。听说他在去江南和亲的路上逃了,现在也不知道沦落到哪里了,怀壁其罪,那样的容色……噫,不敢想下去了,越想越可怜,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进宫找我阿兄去了。“兰陶扔下话便溜了,唯恐康永嘉揪着他不放。 “原是这样啊。”康永嘉轻声道,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在这阴暗的小巷驻足了许久。 …… 寒星一身狼狈的回了楼里,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回了屋。 他回了屋,却没有收拾身上的伤口,只坐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他颊上的花印,漠然半晌后,他抬起手狠狠的挖弄花印处,待到血肉模糊才停了手,喃喃道: “本就是世人眼中的不详之人,现在又成了世人眼中的不洁之人,小将军,你离斐斐越来越远啦。“ “过去我一直在设想,会以什么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一定要是你喜欢的模样。” “小将军,这次斐斐真的不敢再去见你了。”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79 说着说着便哭得眼眶通红,寒星知道,指引他熬过漫长寒夜的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今夜过后,他便再也见不得了。 此时外屋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又有熟悉的声音道: “求问寒星公子,可否见故人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是长孙的番外。 最后还有个三十年后,关于他们后人的番外,就正文结束那里提到的那个清平盛世 第100章 正文番三 顺元二年春,江南结束了秀选。 涂锦书被凤辇风风光光的接进了宫,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跟顺元帝扯上关系。 偏偏那日朝阳殿里,陛下凝神看了他许久,忽的笑了,只留了他一个人的牌子,又封他为容贵君,入住燕禧宫。 宫中无元君,凤梧宫也被年前的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如此,已是给了锦书无上的荣宠。 众人皆道:这涂锦书自此便是飞上枝头了。 锦书听了,只觉得无甚意思,凤凰非梧桐不栖,本就在枝头上。他只是平凡的燕雀,飞上枝头,也还是燕雀。 高贵的凤凰跟平凡的燕雀并站在枝头上多不搭呀,而且,那只凤凰眼里的倒影从来都不是那燕雀。 锦书看得明白,想得也清楚,陛下偶尔来他宫里,他也乖觉,老老实实的打地铺,从不越雷池一步。 过了两年,朝中的大臣们又开始不停的递折子,全是些诸如帝无后嗣,实乃大忌之类的言语,甚至有人提到了曾经的常乐王爷。 只是锦书后来又听人说陛下某日曾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言道,朕既无嗣,不若让位常乐王?那些人便都不言语了。他们曾经临阵反水,现在又如何敢把那嗜杀之人再从宗人府里放出来。 锦书只当听了笑话,可慢慢思量之后,又笑不出来了。 这原是不关他事的,但锦书想到那什么常乐王爷,竟隐隐也有点悲哀,觉得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与之同病相怜,成为后来人耳中的笑话了。 毕竟锦书对他的陛下动了心,动了心,便容易行差踏错。 分不清何日何时,锦书便对他的陛下生出些绮念来。或许是某夜洒在地上的月光太寒凉,他开始好奇若是把榻上熟睡的那般清冷端方的人抱在怀里会不会像是抱着块冰,若是像冰,他能不能给暖化了。 但锦书只是这般想想,他永远也不会那般做,他不敢。若是那只凤凰被惊到,再不肯停留在这枝头,燕雀此生便是再也追赶不上了。 如此,又过了两年。 顺元五年春,某夜,燕禧宫中,他的陛下竟是喝的酩酊大醉。 “陛下,陛下。“锦书轻轻摆正长孙祈仪已然歪掉的发冠,轻声道:”这是怎么了,能说给臣下听听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80 长孙祈仪倒酒的手顿了顿,眉眼弯了一弯,回眸笑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太高兴了。” 锦书伸手细致地擦掉长孙祈仪眼角的水气,抿了抿唇道:”是什么喜事呢。“ “故人喜得贵子,难道不值得庆贺吗?”长孙祈仪甩开锦书的手,拎着酒坛站直了身子,他指了指北边儿,大笑道:”我为他庆贺。“ 这人真是醉了,以前从不曾对自己说起这些的,锦书轻声道:”是陛下心上那位吗?“ 长孙祈仪收敛了笑容,他走近几步,嘴唇快要触到锦书的下巴,忽然盯着锦书道:“你会选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仿佛世间万物在这一瞬都静止,锦书只听得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但他还是直视着长孙祈仪,规规矩矩道:“臣下该是会选择爱我的人。”眼睫微颤,手握了又放,他在他的陛下面前说谎了。 长孙祈仪确实醉了,他看着眼前人,鬼使神差的踮起脚去亲了亲对方的眸子。 锦书慌乱偏开头道:“陛下……” 长孙祈仪歪着头看了锦书耳尖绯色,轻轻笑道:“知道为什么四年前在朝阳殿里我独独留了你吗?” 锦书目光落到墙上二人交缠的影子上,耳尖的绯色急速地褪去,脸色也微微苍白起来,他勉强挤出笑来,“陛下该是透过臣下看到了另一个人罢。” 长孙祈仪慢慢道:“你们长得并不像。”却是没有否认。 “可陛下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他。”锦书脸上已没有了笑容,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阴霾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眸里,“陛下可以告诉臣下这是为什么吗?” “大抵是因朝阳殿初见,你看着我的眼神便如他第一次见我的眼神罢。”长孙祈仪微微笑道,“一样的不可接近,一样的置身事外。” 锦书的目光终于再次温柔,又近乎甜腻道:“那么他是真的不爱陛下。陛下给出的选择中,他一定是选择了他爱的人,而不是……“ “而不是我。”长孙祈仪接过话去,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拂去满脸水气道:“涂锦书……” “臣下在。”锦书轻声应和道。 “不若我们假戏真做罢。”长孙祈仪如是说。 …… 顺元五年秋,某日宗人府。 锦书去见了司空明玉。 那位曾经的常乐王爷经过多年,已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安宁。他见了锦书,竟是无比平和道:”你来此处见我,阿仪该会怀疑的,回去罢,别再来了。“ “明玉,长孙珏死了。“锦书不动声色道。 明玉手指微颤,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微笑道:“他身上留有一半的亲离之毒,被折磨了这么久,如今倒是解脱了。你跟我说这个,是要做甚?总不能是让我去给他哭坟罢。” 锦书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说,他被那人葬在小重山,若某日你愿意出去了,想去看看他,便去罢。“犹豫半晌又道:”明玉,我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固执如竹策都已释怀,不若你也尝试着放下?“ 明玉摆摆手,背过身去,”你走罢,好好待阿仪,说不准儿我明日便出去了,若是你待他不好,我也拐了他浪迹天涯去。“ 锦书莞尔,“那你在这儿继续做白日梦罢。他的心再冷,一生一世,我总归能给他捂热了。“话毕,转身离开,只是方才走了两三步,又听明玉轻声问道:“那人走得痛苦吗?”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81 锦书眼角微红,柔声道:“死在爱人的怀里,他觉得圆满了。” “嗯,那便好。”明玉如是说。 这是锦书和明玉的最后一次见面,不久之后,这位曾经的常乐王便消失在了宗人府。 再之后,江南多了一位姓燕的富绅。 …… 顺元六年,帝诞一子,名为清,谐音卿,取意念卿卿之意。 有故人礼至,帝亲启。 只见雕花匣内躺着一条精致古朴的坠子,龙凤双令终于完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最后一个番外~ 关于明柯夫夫的第二子和长孙的孩子 第101章 正文番四 祯明十九年,司空旻已到弱冠,仍未大婚。 太.祖旨意,司空一族凡为帝者,元君必得姓长孙,然祯明元年长孙一族便自立了,整个帝京竟找不出个姓长孙的人来。 偏偏这祯明帝又从未流露出废了这道古旨的想法,反而隐隐有以其拖延大婚之意,若诸位大臣奏请他尽早完婚,他便反问道江南那边儿把孤的元君送来了吗,以此直接塞住大臣们的口。 大臣们很着急,但是他们不敢再上书,他们陛下会给他们扣上蔑视太.祖遗旨的帽子。 如此又过了八年,祯明帝年纪眼见着便要奔着三十去了,后宫还是空空荡荡的。 这一年,大臣们是真的耐不住了,因着江南那边儿的太子长孙清便是今年及冠啊,依旧例,及冠后便是大婚,若那长孙清都大婚了,他们陛下还打着光棍……啧,他们北边儿的脸可真的丢尽了。 于是每日早朝上书完政事后,便有那操心国祚的大臣一哭二闹三撞柱,求司空旻早日大婚。 某日,司空旻一挥袍袖,佯怒道:“成何体统,孤何时说过不大婚了,你们若是给孤找个姓长孙的儿郎来,就算满脸麻子,孤也封他做元君。”看着殿下众人苦着脸,眼珠一转,又道:“听说那长孙清下月便弱冠了?” 众大臣丧着脸叹气,心道,是啊是啊,陛下,咱北边儿要成大笑话啦。 司空旻大笑道,伸出手遥遥指着南边儿,“听说那长孙清容色甚好,众位爱卿如此记挂朕的婚事,不若修书去江南,问问那太子殿下愿不愿来帝京做孤的元君。”凤眸含笑,眉梢微挑,满脸的促狭之意。 众大臣:“……”我滴个乖乖,陛下是不是早就惦记上那江南的太子殿下了。但还好陛下有大婚想法,那也是有机会脱单的嘛,他们心里竟不约而同的生出点欣慰。 大臣们很心动,但是大臣们不敢行动,半夜里写废了无数纸张,到底还是没腆着脸送出求亲书。 只不过关于此事的风声却是走漏了,开始只是在帝京传,后来竟是传得越来越远,江南那边儿的百姓也都晓得了,以至于北边儿和南边儿的人若是碰上了,都是这般打招呼: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82 “你们北边儿的皇帝近日敢给我们太子殿下送婚书了吗?” “噫,你们太子殿下还没准备好嫁妆吗?” …… 司空旻没想到他一句玩笑话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就连他阿弟都特地进宫来打趣他。 “阿兄,你何时惦记上那长孙清的?”司空平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不紧不慢的轻轻敲着桌面。 司空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弟啊,别这么老实,听风就是雨的,我连他人都没见过,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听说那长孙清容色过人……”司空平慢吞吞地道。 司空旻痛心疾首的摇头道:“美色误人啊,你看看咱父亲,都把爹爹迷成什么样了,说东便是东,说西便是西,当年手段狠辣的任贵君现在都柔成一潭温泉水了。” 司空平咂咂嘴,附和道:”嗯……色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 司空旻觉得阿弟有点儿不对劲儿,便道:“平儿,我总觉得你今次进宫有点怪怪的,不……是自去年你跟父亲他们出门游玩半道失踪之后再回来便一直有点儿怪怪的。” 司空平轻瞥了他阿兄一眼,撑起身子,正襟危坐道:“阿兄,你跟长孙清真的无甚关系?” “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成亲罢了,独身多逍遥啊,说实话,我连皇帝都不想当,唉,可恨比你早生了几年,喏……”司空旻捅了捅他阿弟的胳膊,委屈道:“我都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我也想像你们那般四处游玩……平儿,不若换你来坐这个位子?” 司空平只装没听到,又扯到之前聊的话题上:“既然阿兄跟长孙清不认识,那我便直说了。”顿了顿,绯色从他的双颊直透到脖颈,“阿兄,不若你把我嫁去江南罢。” 司空旻手抖了抖,愣了半晌才道:“你去年便是去江南了?” 司空平点点头:“都说江南风光好,偏父亲他们总是要避着走,我一时好奇,便去了。” “那……容我再想想。”司空旻迟疑了一下答道。 …… 第二日早朝,勤政殿上,气氛有点微妙。 司空旻看着侍儿递上来的折子,脸微有抽搐,又看了看殿下站着的江南来使,半晌才咬牙道:“长孙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江南来使恭敬道:“为太子殿下递婚书。” “求娶谁?”司空旻眸子彻底冷了下去。 “自然是求娶陛下您了。”江南来使站直身子微笑道。 话一出,殿下的众位大臣虽不敢交头接耳,却是眼色使得没完没了,面上看着皆有点尴尬,心里却都存了看好戏的想法,苍天有眼,厚脸皮终于遇到厚脸皮了。 司空旻已经能想到今日之后南北百姓大抵又要换问候语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额头青筋突起,摆摆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滚。” “好的。”江南来使依旧微笑答道,然后微笑着被拖了下去。 …… 先帝归来_分节阅读_183 “长孙清,你做甚这么气我阿兄啊,哈哈哈哈……”在大殿顶上偷听了整个过程的司空平笑得直不起腰。 江南来使,不,应该说是长孙清,他轻瞥了一眼笑个不停的眼前人,略一思索,扯了扯司空平的袖子,委委屈屈地道:“他让我被笑话了好久。” 司空平脸唰得通红,却是一甩袖子干咳道:“长孙清,别老是装无辜,你个大尾巴狼,报复心也太重了。” 长孙清挑眉,伸手捧住司空平的脸,笑吟吟地道:“突然想起一个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眉眼清冷,偏偏笑起来像是三月柳梢的风,端得温柔无比。 司空平被这样的亲密的捧住脸,也略微有点不自在,他睁大眼睛,佯作好奇道:“什么事?” “唉,这次把大舅哥气狠了,以后要怎么求娶你呢,早知道就不……”长孙清蹙眉,眉眼间染上了一点愁色。 色是刮骨刀,色是穿肠药,司空平不停地默念着,但明知这人的目的,还是软了心,忍不住说道:“喂,大尾巴狼,小爷跟你私奔到江南可好?”唉,就当是父债子偿罢,只盼到最后你莫让我失望。 长孙清的轻轻吻了吻怀中人的眼睫,笑得眉眼弯弯,“小郎君呀,此生清绝不负你。” …… 顺元三十年春,帝退位,太子清继位,年号清平。 清平元年,江南行宫迎来了一位复姓司空的元君。 同年,祯明帝退位,传其位于弟平,平恰为江南清平帝元君,至此,南北合并,帝君共治,史称清平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大家看完这个故事。爱你们,比心 在最后,厚着脸皮跟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打个广告: 接档日更文: 偏要HE【穿书】秉持高冷人设不能崩的天然皮小受vs千年等待越等越变态的属性精分厉鬼攻 六个穿书故事,1.一纸休书 2.南院绝唱 3.山河依旧 4.空门桃花 5.纸上春色 6.举案齐眉 一周3到5更文:小太监和大权宦,原名双宦,佛系做人做事独执着护短白月光的小太监受vs前与人为善后不折手段白月光本光攻 具体情况见专栏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