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 (1)英语 2013年的暑假。 天气太热了,每天只有到吃完晚饭,太阳落山了以后,才能感受到一丝凉风。院子里的那棵槐树长得好高,茂密的绿叶在焦灼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令人怀疑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风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陈卓每天下午吃完晚饭,都雷打不动的坐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看书,直到妈妈和继父散步回来,才拖着步子去开门。她穿着吊带裙,肩上披着件儿小开衫,妈妈看见她,皱皱眉,给她裹紧一点,“这阵儿都刮风了,你穿这么点儿是不是又想感冒啊?”陈卓不搭茬,按着她妈和继父的后背把他们推进门去,自己又腾一下倒在竹椅上刷手机。妈妈到底放不下心,拎出来件小毯子给她兜头罩住,“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别看手机!眼睛本来就视力不行,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越大越不像话了。” 陈卓嘴里嗯嗯嗯的敷衍着,把小毯子团成一团垫在脑袋后面,这阵子风多凉爽啊,月亮也上来了,在院子里坐着简直舒服。 她看看表,已经九点了,再过半小时刘知雨就下晚自习了,他今年刚刚上高一,学校抓得很紧,她都放假回家呆了一周多了,他还没放假。现在的小孩,辛苦哟,她啧啧感叹。虽然她也才从地狱般的高三解放出来一年,心理上却早已经与高中割裂开了,是个可以尽情感叹高中生上学好辛苦的大学生了。 门咔哒一响,陈卓就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胡乱套上拖鞋迎上去。刘知雨低着头进来,看到她满含期待的眼神,自觉的把书包摘下来递给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了,刚开始他死活不让她拿,书包能有多重啊,她非得给他拿一路——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她的概念里姐姐应该对弟弟的照顾,陈卓这个人有时候特别执拗,像这种事情上他根本拗不过她。 陈卓跟着他上了楼给他把书包放椅子上,又风一样跑下楼去冰箱里翻腾东西,等她再上来时,手里多了半个冰镇好的西瓜,还随手拿了一袋儿面包。陈卓用勺子挖出来最中间那块儿,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她塞了一嘴夏日里最甜的味道。她投喂完他,自己也挖了一勺吃了,把西瓜往他怀里一塞,就开始掏他的书包,“哎——”刘知雨无奈又徒劳的哎了一声,又完全阻止不了她。 只见她从他书包里掏出一沓卷子,开始一页页翻着看,他默不作声的吃西瓜。 她无意识的皱着眉,翻来覆去的翻看看他的失分点,刘知雨都快把半个西瓜吃完了,她才算看完。 陈卓把那一沓卷子按在他面前,表情严肃:“知道自己短板在哪吗?” “知道。” “上次寒假我回来你期末考试就是这几个问题,现在期末考试怎么还是这些问题?你就不能背背课文?背背单词?语文不说了,该背的背会就能做对,英语有多拉分你自己不知道?数学考满分有什么用啊,到最后总分还不是上不去?” 陈卓真的生气了。她生气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家里除了他谁都不敢在她气头上惹她。她前脚能给他笑靥如花的拿吃的,后脚就能叉着腰立起眉毛骂他。刘知雨都习惯了,完全不怕她。 他漫不经心的把那一沓卷子卷起来随便扔进了书包里,拆开面包先掰下一块塞给她,边吃边转过椅子,摊开手脚四仰八叉的坐着仰视她,“太没意思了,不想背。”他长手长脚的,那椅子都装不下他。 陈卓立时就要被他气死,她拿指头使劲儿点着刘知雨的额头,把他点的东倒西歪,“没意思就不学?没意思就不背?什么有意思啊?你能不能好好端正端正学习态度,整天吊儿郎当的,这不学那没劲儿的,就可着有劲儿的学?你学了理科也得考英语!就这一门课就能给你拉好几十分,你别的考再高都是白搭,听见没!” 刘知雨哀叹一声,“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脑子里嗡嗡响,你别嚎了,我头疼。” “你头疼?我还没头疼呢!说出去丢不丢人啊,我陈卓的弟弟英语都考不及格,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谁是你弟弟?” “不是你是谁?我还有其他弟弟?我跟你说,这个假期我必须得给你补英语,再考不及格你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谁稀罕你当姐!” 这一句彻底把陈卓的气给拱上来了,她被刘知雨这一句堵得嗓子里好像塞了一大团棉花,泪涌上来,眼前一片花。她使劲儿睁着眼,不让眼泪落下来,抱起双臂,半天才把气顺下来。 “行,我当不起你刘知雨的姐,谁爱当谁当!” 她转头走了。 走廊另一端房间里的两个大人面面相觑,刘爸爸把书放到一旁,眼镜滑到了鼻梁上,两只眼睛从镜框上方跃出来看着陈妈妈:“我去看看?” 陈妈妈毫不担心,她脸上还敷着面膜,瓮声瓮气的,“不用,明天就好了,他们两个你还不知道吗?不用管她。” (2)玫瑰 陈妈妈说不用管,那就是没大事,刘爸爸书是看不进去了,干脆陷进枕头,见周公去也。 陈卓脾气急躁,对你好起来是千体万帖,面面俱到,跟你赌气起来也是烈火浇油,寒冰遍体。只要你被她列入自己人的阵营,她就会对你非常好,但这种好也不是窒息的、难以承受的,她很善于润物细无声,在你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就被她好像棉花糖一样给包裹住了。刘知雨不爱说话,不爱表达,从来都是陈卓说,他听,她说什么是什么,乖巧听话,就像个真正的弟弟一样。但刘知雨也最知道什么样的话能真正伤到她,戳心窝子的话,他一说一个准。 刘知雨知道陈卓对于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有多深,也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被抛弃、被不需要、被推开。 在他八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陈卓非常喜欢他,给他吃这个吃那个,让他玩自己珍藏的游戏,看到他露出一点喜欢的样子,她就把她宝贝的如同眼珠子般的一整套七龙珠漫画眼都不眨的送给了他。他看到她在他爸爸和她妈妈的婚礼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笑脸,看着她在同学面前说,这是我弟弟时的骄傲的表情,听到陈阿姨和爸爸新婚后带他们去游乐场玩儿时她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声。刘知雨后来想,是不是只要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无论这个人是谁,她都会毫无保留的对他好? 陈卓在他们彻底成为一家人之后,完全把自己浸入到了“姐姐”的角色里,她早晨等他一起上学,下午接他放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想着他,说真的,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更像一个真正的姐姐了,她对他比他亲爸都好。 刘知雨直挺挺躺在床上,脑袋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踏入初中就一个劲儿疯长个头,如今已经一米八了,还有要长的趋势,他长条条的沉默的躺在床上,像一杆笔直的青竹。他和陈卓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他在这边能听到她咚的一声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了一会儿,又听见她拧开门出来,喀嚓一声锁上卫生间的门,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然后是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半个小时以后,她的拖鞋声又随着咚的一声门响消失在门后。她走的时候没给他关门,热沉的水汽丝丝缕缕飘到他的房间,他闻到独属于她的熟悉的香味。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翻身起来去洗澡。浴室里的水汽已经散尽了,空气中还残留着潮热的甜腻的香气——她的气息霸道的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淋浴喷头,感受着温热的水冲刷着他的脸。 刘知雨和她不用同一款沐浴露,他不喜欢太强烈太具有攻击力的香气,而陈卓喜欢各种各样具有甜腻香味的洗漱用品,但她最爱的还是玫瑰香味,从小到大,只要闻到一股玫瑰香,他就知道,她来了。 刘知雨擦干身体闭着眼站在洗面台前面刷牙,一睁眼,看到水汽蒸腾着覆盖住的镜面上,她写“刘知雨大坏蛋”,她字体清秀,往上倾斜,后面还跟了三个加粗的感叹号。他笑一笑,拿手指擦掉水汽,镜中露出他的脸。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遗传于他亲妈,小时候,他就皮肤雪白,眼睛像黑葡萄一般,大人们见到他总是惊叹,这孩子真漂亮!等得知他是男孩以后,更是惊艳,又掺杂着一丝惋惜:“这孩子长大后肯定是个大帅哥。” 他没辜负他们的期望,确实长成了大帅哥。他拿手掌一寸寸擦掉陈卓写的那行字,镜中照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刘海儿有点长了,稍微遮住了眼睛,他那双从小如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在长大后慢慢变得狭长,眼皮深刻,看起来有点潋滟多情,眼神清冷而温柔,看人时就像一汪澄澈的湖水,眉骨高,鼻梁如刀劈斧削般挺直,偏又长了一颗柔软的唇珠,把这几乎有点凌厉的美中和了,晰出小白杨般康健的、飒爽的少年人的帅气。是实打实的好看,放在人群里也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他性格散漫,时常漫不经心,什么事都不往心头上放的样子,却又似什么事都装在心上。同学们觉得他高冷,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不爱说话罢了。陈卓总是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多时候是在发呆,什么都不想。 他穿上衣服出了浴室,在阳台上站着吹了会儿风,没回自己的卧室,直接拧开了陈卓的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专属于陈卓的暧昧的玫瑰花香,每次他们吵了架,无论是谁的错,刘知雨总是最先低头,他每次都是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什么都不说,站一会儿就走了,而她在他来过以后也才能安心睡着。第二天醒来,她准会在桌上发现一块巧克力——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道歉方式。漫长的成长时光给他们都烙下了印记,这种心照不宣的道歉过后,她就会忘记所有的不愉快,还是像火一般对他好。 陈卓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她还没睡,在等他。 (3)夜访 陈卓已经关了灯,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亮起,她也不看,只是背对着他侧躺着。陈妈妈怕他们得“空调病”,不允许他们晚上开着空调睡觉,她就只在腰腹上搭了块儿小毯子,洗过的长发散在枕头上,从他的角度看去,她腰肢处陷下去,纤巧玲珑,小腿笔直细嫩。黑暗中她的背影像副油画。 刘知雨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走进去,在她桌子上放下一颗巧克力后,却没走,站了站,他突然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陈卓听到他走进来,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放下东西就走,许久,她感觉到身侧的床一陷,她搭在腰上的胳膊垂落下去,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扑在她手臂上。 他只是坐着,不说话。陈卓也就假装自己睡着了,不想理他。但其实在他拧开她的房间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他了,只是距离吵架时间太近,她还拉不下面子去搭理他。他们互相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良久,刘知雨突然捏住她的手腕,她手腕很细,他一握就能捏个满圈,他往上摸索着牵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掌心对着掌心。陈卓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黑暗里她只能看清他澄澈的双眼。 刘知雨看着她的眼睛:“姐姐,对不起。”她喉咙一哽,对他温柔又感伤的笑了。他掌心灼热,热度从两人牵着的手传递给她。刘知雨平日从来不叫她姐姐,只是跟着陈妈妈叫她的小名,小满小满的喊,只有在她生气后道歉时,才会叫她姐姐。陈卓抬起另一只手揉揉他的脑袋,他头发还半湿,她一下子急了,“你怎么头发都不吹干就出来了,热感冒了怎么办?”她扭开床头灯就要下床给他吹头发,他牵着她的手不放,反而把她拉了个趔趄。她疑惑地回头,看见他仿若委屈的神情,不由得又摸摸他的头,笑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撒娇呢?” 他放开她,陈卓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她穿着轻薄的丝绸吊带睡衣裙,就站在他面前,他不敢往上看,目光低垂处是她盈盈一握的腰,吹风机在耳畔的轰鸣声中,他被玫瑰花香环绕了。 他挫败的想,她根本就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男人,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没有性别的小孩,她连一点要对他避嫌的意识都没有。 吹好了,她拨一拨他干爽的头发,赶他:“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放假了再好好睡个懒觉。”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她把他送回卧室里,看到他的书本还散落在桌子上,就给他一本本摞好,试卷掏出来捋齐,叠的整整齐齐放到书包里,把他没来得及收的面包袋塞进垃圾桶里。看到他还盯着她的动作发呆,就把他推倒在枕头上,给他盖好夏凉被,掖得严严实实的,叮嘱他:“赶紧睡觉哈,不许玩手机,真该让爸妈把你手机给收了。” 刘知雨不说话,闭上眼睛示意送客,陈卓哼了一声,给他拉好窗帘,关灯走了。 他睁开眼睛,蹬掉被子,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刘知雨每天都是全家第一个起床的,今天起床后居然发现陈卓比他起得更早,他出了房门发现陈卓已经下楼了,她的房间门开着,窗户也大开着通风,整个屋子都充满着阳光。 等他洗漱好下楼,陈卓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现打的豆浆,煎了鸡蛋,还给他做了一个三明治,她招呼他,“刚做好,快来趁热吃!”刘知雨沉默的走过去,豆浆的温度刚刚好,他三口两口喝完,把鸡蛋卷在三明治里,拿起来边吃边往外走,“我要迟到了,先走了。”陈卓跟出来,给他把翻边的书包肩带放正,叮嘱他:“路上看着点车啊,来不及就打个车,我给你报销。”刘知雨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出门了。 这是把自己当姐啊还是把自己当妈呢。 陈卓可不知道他在腹诽些什么,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吵架和好后就对刘知雨格外好,她自觉昨天晚上凶了刘知雨,所以对他有一丢丢愧疚,专门定了闹铃起来给他准备早餐。难得起这么早,她喝着豆浆想,要不然去跑个步吧,早晨太阳不是很强,刚好运动运动。 她收拾好穿了运动鞋出去跑步,走之前给陈妈妈刘爸爸留了条儿,豆浆打多了,要他们务必喝掉,不然就放坏了。早晨的空气很好,她跑到公园绕着圈儿慢跑,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中隔壁班的赵杨。 赵杨跑过来,看着很高兴:“我就看着背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杨和她考了一个城市的大学,大一上学期同城老乡会时,他还联系她要她去聚一聚,她不习惯这种场合,就推了。其实认真说,陈卓跟他也不是非常熟悉,只是经常能见到,打个招呼的程度。 赵杨是那种很擅长社交的人,热情、外向,和他相处起来让人感觉挺舒服,他比较会察言观色,照顾对方情绪,这一点上就比一般的同龄男生强上很多了,所以陈卓对赵杨的观感一直都挺好。 “你每天都来跑步吗?”赵杨转过身倒着,一边跑一边问她。 “也没有,今天起床早,所以出来跑两圈。” “要不然以后约个时间一起跑?我也起不来,特别容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咱们互相监督监督。” 陈卓下意识就想拒绝,偶尔一两次还行,每天都跑步,她可起不来。 赵杨看出陈卓不太愿意,继续笑着劝她:“跑跑吧,锻炼身体,空气这么好,不出来呼吸呼吸多可惜,也不天天跑,一周三四次就行,行吗?” 三四次还行,陈卓从小就身体不好,换季总是冲在最前面感冒的那一拨,高三时为了加强身体素质,不拖累学习,她每天都和同桌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跑两圈,和赵杨就是在夜跑时认识的。 陈卓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行,那每周一三五吧,我叫你还是你叫我?” 赵杨笑着:“哪能让美女叫我起床,我叫你吧,早晨六点半怎么样?跑上一个小时,还能去吃个早饭。” 陈卓也笑了:“那多不好,谁起得早谁叫吧,就在公园门口碰头?” “行,就这么说定了。” (4)情书 陈卓回了家,陈妈妈和刘爸爸早已去上班,她又要开始一天的自由生活了。夏日漫长,她一个人在家实在有些无聊,干脆开始大扫除,打算把每个屋子都扫、拖上一遍,扫到刘知雨房间时,她从刘知雨床底下带出来一本杂志,封面上是性感惹火的比基尼女郎,翻开走马观花扫一遍,内容都是两性相关。陈卓眼睛一转,翻找到最裸露的一位女郎,直接把杂志堂而皇之的摊开摆在他书桌上。她哼着歌又去扫刘知雨书桌底下,靠墙的缝隙里露出几张纸的一角,她跪在地板上爬进他桌子底下去够那几张纸,拿出来才发现是封信——从封面上来看,明显是封情书。陈卓才没有类似于“要尊重弟弟的隐私”这种概念,在她眼里,她的东西就是刘知雨的东西,刘知雨的也是她的,她把笤帚立在桌子旁,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转椅上,兴致勃勃的打算欣赏一下刘知雨同学收到的情书。 信封没有拆开过的痕迹,上面落了很多灰,一看就是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又被其他书本挤着掉到缝隙里的。陈卓吹吹灰,信封封面很精致,勾勒着烫金的蓝色藤蔓,她拆开,拿出信,打算好好品鉴一下。 “刘知雨同学: 你好。 也许你从来都对我没有印象,但我还是想鼓起勇气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每天下午晚自习前,我都能透过窗户看到你坐在草坪上听歌的背影,你可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着你的身影出现,如果这一天是雨天,如果这一天你没有来,我一整个晚上都会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我知道喜欢你的女生有很多很多,也知道你可能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不同的和我一样怀揣着爱慕之情的来信,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想奢求什么,也不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我只是,想要把我的这些与你有关的情绪写下来,如果你能看到就更好了。 无数个长长的日子里,你是我每天坚持着学习下去的动力,能喜欢上你,对我来说,是一段非常美好的体验。 真诚的祝你,学业有成,生活愉快。 谢谢你。” 没有署名。 哇,看不出来,这傻小子居然这么招小女孩喜欢。陈卓看完这封信,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虚,陈卓小心翼翼的把这封诚挚的情意装回去,想了想,把原本摊在他桌子上的成人杂志原样给他塞回床底下,又把这封信端正的摆在他桌子上。 可怜的小女生,这样一封装满了盛大暗恋的信,他居然连拆都没拆开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到书桌底下的,要不是她今天突然打扫卫生,按照刘知雨的性格,这封信绝对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高中时代的情感是最宝贵的了,这个时候的喜欢都非常纯粹。陈卓有点感慨,这个女生满怀真情的信不能被喜欢的人看到,真的好可惜。这小子看起来经常收情书,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的情意就这么被他丢了,唉。 她打扫完卫生,又去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洗了,闷上米饭,她站在阳台上搭晾被单,看见妈妈的车从外面开进来,家里飘满了清香的洗衣液气息。刘知雨学校离家远,中午下午都不回家,只在学校餐厅吃饭,中午下午就只有他们仨人吃,以前陈卓去上大学,陈妈妈和刘爸爸都是随便对付着吃点,有时候懒得洗碗就干脆不做饭。而陈卓特别会生活,用陈妈妈的话说就是“死讲究”,她放假回家每天都监督着家里两个大人好好吃饭,荤素搭配着炒菜,总之非常讲究,且有强迫症,不爱让陈妈妈搭手。刘爸爸每次都和陈妈妈感叹,这女儿回来就是好,贴心小棉袄,咱俩什么都不用操心。 “我和你爸下午不回来吃饭了啊,你自己吃点,你杨姨的孙子过百日,我们过去看看,顺便在外面吃,不用管我们。”陈妈妈在饭桌上嘱咐陈卓。 陈卓狐疑的看着他们,刘爸爸眼观鼻鼻观心,捧着饭碗吃得非常认真,陈妈妈避开陈卓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是不是想去外面吃垃圾食品?早跟你们说了,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不如在家吃,干嘛呀,还煞费苦心的找个借口,怕我不让去啊?”陈卓放下筷子,逼问道。 陈妈妈脸上挂不住,“哎呀,我和你爸就想吃个烤鱼,孙姐说海源路上新开那家特别好吃,人两口子约我们我们还能不去吗,和你说了你肯定又一大堆理论跟着儿等着。” 刘爸爸讨好的伸出一根指头,“小满,就这一次,行不行?等小雨放假了我请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咱们去看电影。” 陈卓努力绷住脸,“下不为例啊,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过的得多不健康啊,人家都是父母管着儿女,好嘛,到我这儿我还得经常管着你们,催你们锻炼,催你们吃这吃那吃点健康的,真是的。” 陈妈妈马上站起来给陈卓按摩肩膀:“我女儿辛苦了,来来来给我们大管家按摩按摩,别累坏了。”刘爸爸也拍拍她的手,“知道小满最心疼我们,我和你妈就是嘴馋,这几天吃的是营养丰富,但肠子里的油水儿都被刮干了,就是想吃点不健康的,就这一次,真的,下不为例。” “好吧,那我下午去接刘知雨回家,今天星期五,他晚上没有晚自习,我叫着他跟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不然我一个提不过来。” “去吧去吧,钱不够就说,晚上我们可能晚点回来,你们自己做饭吃。”刘爸爸得偿所愿,和陈妈妈交换一个满意的目光。 (5)裙子 吃过饭,蝉鸣声嘶力竭,外面的空气黏稠的好像固体溶胶,陈卓吹着凉风躺在床上玩儿手机,不一会儿就睡意上涌,昨晚上和刘知雨闹了一场,睡得晚了,早晨又起得早,还干了那么多活,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等迷迷糊糊醒来,一看表,已经四点半了。 妈妈走的时候看她睡得四仰八叉,怕她被空调吹病了,就给她关了,只剩下墙角一个风扇开着最小功率在转,一觉醒来,睡了她一身的汗。她懵懂着坐起来,睡得太久,一下子醒来感觉整个人都被扔到了一个幻境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掀开窗帘往外看,本来中午还是大晴天,这会儿乌云漫过来,看上去更闷了。 她全身都是汗,发丝黏着汗沾在脖子上,特别难受。刘知雨六点放学,从家到他学校坐公交得半个小时,她还有时间冲个澡。即使热得她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醒,陈卓还是拿热水冲了澡,就她这身体素质,现在用凉水冲澡,晚上就能发高烧,她可不敢冒险。 收拾好一切后,她又为穿什么泛起了愁,中午她把衣服都洗了,现在摸摸还有点潮。她回家没拿几件衣服,正好待会儿带着刘知雨去逛商场,给他们俩都买点儿衣服。 她翻箱倒柜的找,找到一件蕾丝裙,看起来有点儿隆重,是高三毕业那年妈妈送她的毕业礼物。V领,胸口开的挺低,腰线收褶,掐的高,肩部和腰上是做工精致的一片繁复蕾丝花纹,袖子是透明的一层薄纱,做成灯笼袖款式,乳白色网纱大裙摆,看起来非常仙。 陈卓又翻找了几件,要不然是尺寸不合适,要不然就是花里胡哨的,实在不好看,她不想穿。思忖半天,她穿上这件裙子,在镜子面前照了照,虽然确实看起来有点不日常,但还是挺好看的。领口大,脖颈看起来光秃秃的,陈卓想了想,又戴上刘爸爸配合着这条裙子送给她的珍珠项链,一粒乳白色的珍珠卧在她锁骨窝里,看上去性感又纯情。 陈卓为了配这条裙子还穿了带点跟的裸色尖头浅口鞋,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很不习惯。但女生好像都是这样,一旦认真打扮起来,方方面面都必须是精致合理的,穿都穿了,她索性又给自己编了鱼骨辫,拿卷发器把耳畔两侧的头发烫个卷儿,对着镜子抿开口红,她想,这下完美了。 一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她急急忙忙出门,怕中途下雨她还专门把伞放在门口,打算走的时候拿着。怕什么就来什么,等她打了车看着窗外略过的景色时,她才发现完全忘了门口的伞。 出租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刘知雨学校,陈卓走过去,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他,一看表,离他们打放学铃还有十分钟。她无所事事的刷手机,穿不惯带跟儿的鞋,她来回换着重心支着腿,刷到好玩儿的,就对着手机咯咯笑。铃响了,学生们络绎不绝的走出来,都是清一色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陈卓这一身站在门口属实扎眼,来回的学生都在有意无意的看她。她伸长脖子,踮起脚往里看,人太多了,她出门太着急,没戴隐形眼镜,学生们一批批从她身边过去,她只能模糊的看到近处的脸。 人流稀疏下来,刘知雨推着自行车和几个男生并排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她焦急的往校门里看。刘知雨一瞬间有点愣神,陈卓长得很漂亮,但她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平时也从来没有身为美女的自觉,穿衣服都很朴素,不怎么穿裙子,除了睡衣,她大多数夏天的衣服都是简单的纯色T恤,要不然就是宽阔的牛仔裤,阔腿裤,老是穿一些完全看不出身材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爱露腿。 陈卓个子高挑,身材纤细,腿细长笔直,该细的地方柔弱纤巧的好像能让人一手握住,该满的地方也绝不含糊,看着很瘦,但不柴,身材很完美。她肤色很白,乌压压的黑发被她编成辫子搭在肩上,这一身很称她。在一片蓝黑色的校服人流中,她眉目如画,温润的好像一块羊脂玉。 刘知雨快走到她近前了,她才看到他,她马上笑开了迎上去。刘知雨一行的男生早就看直了眼,姚远吹了个口哨,暧昧的看向刘知雨,“雨啊,这美女是谁?你女朋友啊?”陈卓走上前来,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好,我是小雨的姐姐。”几个男生手无足措,各个慌张着应答,“姐…姐姐好。”刘知雨对他们说:“我还有事儿,你们先走吧。”姚远他们答应着骑车走远了,有两个边骑边偷偷回头看。 ****** 请原谅我对小陈裙子的指南审美 :) (6)公交 陈卓上来就要接刘知雨的书包,刘知雨不让,一个不给,一个硬要拿,僵持了一会儿,刘知雨说:“那你先等会儿我,我去把车放车棚里。”陈卓不让:“你星期一上学还是得骑啊,别放回去了。” “我推着你走旁边多别扭啊,我这山地又没车座,也带不了你,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出来了。”刘知雨说着就要把车推回去,陈卓只好让步,看他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迈就走了个没影儿。 “书包倒是给我我给你拎着啊。”陈卓小声嘀咕。 刘知雨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和陈卓并肩走到公交车站,“你穿这么隆重干嘛?专门给我涨面子来了?”刘知雨笑她。 陈卓笑眯眯的,“好看吗?能给你涨几分脸面?” 刘知雨瞥她一眼:“难看死了。” 陈卓脸色一变,伸手拧他胳膊内侧的软肉,“从来在你这儿听不到半句好话。” 刘知雨躲开她,反手把她两只手腕拢在一起捏住她,带着她往前走,“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陈卓使劲儿往回掏手,“动手动脚的是谁啊,你给我放开,我包掉了。”她被他攥着两只手腕,肩上的包滑落下来卡在臂弯里,“松手!”陈卓把手往上一举,作势要咬他。刘知雨反而给她往嘴边递一递。 “你咬,我上完厕所没洗手,想咬就咬。” “刘知雨你恶心不恶心!”陈卓尖叫,他就跟长了双铁臂似的,攥得她生疼,“我再也不掐你了,放手,啊——我好疼啊!” “再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陈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掐就不掐。嘶——刘知雨!你能不能对你姐姐好点儿!” 刘知雨放开她,她把手腕往他眼皮子底下塞,“你这长的什么手啊?你看看,都给我捏出红印儿来了。”刘知雨瞥一眼,重又握住她的手,“给你吹吹行了吧。”说完敷衍的吹了几口气,陈卓夺回手臂,“你这么暴力,吹两口气能管用吗?” “谁先掐我谁暴力。” “姐姐的掐那能叫掐吗,那叫爱的安抚,不懂别瞎说。” “我那能叫暴力吗,那叫爱的关怀。” 刘知雨平常不太吭气儿,要是认真和陈卓打嘴仗,十个陈卓都抵不上一个他。公交车来了,陈卓拽着刘知雨往前走,正赶上放学潮,周边全是学生,陈卓被挤得东倒西歪,后面突然覆上来一块紧实的胸膛,刘知雨握住她的肩,把她圈在怀里带着往前走,陈卓感觉到他的呼吸漂浮在她头顶上方,心想,一不留神儿,这小屁孩居然长这么高了。 刘知雨把陈卓裹挟在胸前护着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给她寻了个座坐下,她要起来给他坐,刘知雨两手一按就把她固定在座位上了,对于她要让他坐的强烈要求充耳不闻,掏出耳机塞进耳朵看向窗外,一手握在靠背上,贴着她站着,在拥挤的人流里给她圈出一块空间来。 陈卓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刘知雨一起出来过了,高三她搞学习,那时候刘知雨也初三,一起忙学习,陈卓嫌学校离家远,干脆申请了住宿,只有周六周日才能见上面,上了大学她就离开家了,一周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陈卓大呼小叫着要和刘知雨说话,他才漫不经心的拖着步子走过来,接过妈妈的手机,懒洋洋的说一声“干嘛”。上一次像这样一起出来的时候还是在今年的寒假,他们全家人去办年货,刘知雨负责提袋子。这种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真的少的可怜。 陈卓打量着刘知雨,他戴着耳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软软的额发覆住眉骨,很高很瘦,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知雨好像已经长成了具有宽阔肩膀的少年。他低垂着眼睛,双眼皮的褶皱展开温柔的痕迹,鼻梁挺直,从她的角度看,是很青稚的帅气。 刘知雨有种很强大的存在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有股旁若无人的感觉,无论是多么拥挤、多么空旷的空间,只要他站在那儿,他就能把空气和目光都聚集在自己周围。陈卓看到车厢前段有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咬耳朵,边说边装作不经意的瞟上一眼刘知雨。这小子可真是招小姑娘喜欢啊,陈卓感叹,突然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她笑眯眯的打量他的目光早就被刘知雨看了个满眼,见她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刘知雨一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觉得好无语。 公交车一站站的报站声中,人流不断往车门口涌去,坐在陈卓旁边的男生下了站,她马上把刘知雨拉着坐了下来,“站累了吧?”她关切的问刘知雨,刘知雨不动如山,毫无反应。 陈卓伸手扯下他的耳机,在他耳边大声说:“问你话呢,站累了没?” 刘知雨看她一眼,拉回耳机,“不累。” 正说着,赵杨在这站上了车,他一眼就看到了陈卓,走过来跟她打招呼,“这么巧,这是我弟,我们去商场逛一逛,你去哪?”赵杨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艳:“去我姥姥家吃饭。今天可真巧,早上碰见你一次,下午又碰见你了,这得多小的概率啊?”刘知雨塞回耳机,低着眼看手机,完全没有要跟赵杨打招呼的样子,陈卓和赵杨就一句句聊了起来。 到站了,陈卓扯着刘知雨站起来,“该下车了,走吧。”她对赵杨摆摆手:“我们先走了啊,你路上小心。”赵杨也挥手,“星期一早晨别忘了啊,到时候我打电话叫你。”陈卓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跑步的事儿,随即笑着点头,和刘知雨下了车。 ****** 虽然在开文的时候就做好了单机的准备,但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单机,好惨淡 T T (7)别扭 刘知雨问她,“星期一早晨要干嘛?”陈卓电话响了一路,她刚下车才感觉到,她平时不爱开铃声,一直都是震动,妈妈没少说她,经常给她打电话她都接不着。 陈卓没来得及回他,看到是妈妈和继父都轮着打了两个电话,赶紧给回过去:“嗯,妈妈,是我,我接到小雨了,刚在公交上没听见,嗯嗯,知道了,放心吧,你让爸爸别喝太多酒,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千万别开车啊,嗯嗯,拜拜。” “妈妈说他们吃完饭还要去唱K,回来就很晚了,让我们早点睡。”陈卓给刘知雨转达。 刘知雨无所谓的嗯了一声,闷声走了一会儿,又问她:“你要跟他去干嘛?” “去跑步,今早去公园跑步碰到他了,就约了每周跑几次,不然我太懒散了。坚持不下来。” “我快放假了,我陪你跑呗。” “得了吧,一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还陪我跑步,你起不起得来床都是个问题。”陈卓笑他。 他又不吭气儿了,伸手给陈卓拉开商场厚重的玻璃门,进去以后,才说:“你都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起不来?” 陈卓狐疑的看他:“你真想和我一起跑步?”还没等他回答呢,就又说:“算了吧,已经答应人家了,反悔不太好,要不然你跟我们一块儿去跑吧,正好锻炼锻炼你这把懒骨头。” “你怎么知道我不锻炼,我每天都打球,谁像你似的,只拿跑步当锻炼。”刘知雨嗤之以鼻。 “真的啊?”陈卓眼睛亮了,“也没听你说爱打球啊,不错啊刘哥,哪天露两手?” “跟谁露?跟你露?你又不会打,看都看不懂吧?” “你开玩笑呢?我体育就选修的篮球,虽然说技术也实在不行吧,但起码期末也考了85呢!”陈卓毫不心虚的自夸。 “那你们那平均分得有95吧?”刘知雨不留情的拆穿她。 “你管我呢,我不会打总会看吧,起码的规则我还是挺懂的,我看你就是不会,怕露怯吧,不然推三阻四的干什么?”陈卓被他揭穿也毫不心虚,只要她想,她就能跟他磨到他同意。 但奈何刘知雨深谙她的套路,咬死了不答应,左顾右盼的转移话题,“你要买什么,还专门叫我当苦力。” 陈卓不满他不愿回答就转移话题,但也只能回答他:“打算买点日用品,家里的洗衣液、洗涤剂,香皂牙膏沐浴露都快用完了,我走了是不是家里就没人置办了啊,用的还是我寒假和你去买的,”陈卓又走到他前面倒着走,边走边打量他,“还得给我们家帅哥买几件衣服,别浪费了这好身材呀!” 刘知雨警铃大作:“我又不缺衣服,不用买了吧?” “买吧买吧,你看你都快放假了,放假也不用穿校服了,年轻人就要穿的精精神神的嘛。”陈卓笑眯眯的劝他。 “不买。” “买嘛。” “不买。” “买嘛买嘛。” 结果当然是刘知雨拗不过她,被她拖到店里,试了一件又一件,他就像个木偶人,被她摆弄来摆弄去,刘知雨觉得她这架势,根本就不像在给他买衣服,看着倒是非常像在给她的洋娃娃挑衣服。 等她终于满意了,刘知雨坐在人家店里的休息椅上,说什么都不走了,要休息一会儿。 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拿出来回消息,陈卓凑上前去,他警觉的锁上手机,“看什么看?” “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和小女朋友聊天儿啊,来我给你参谋参谋,看看配不配的上我家帅哥。” “无聊。” “哎,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你就没有中意的?”陈卓不相信,捅捅他腰间的软肉,逼问他,她自认为是个好说话的姐姐,只要刘知雨不耽误学习,现在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刘知雨不说话,也不搭理她,只是不回消息了,手机不断亮起,他也不看,懒洋洋的伸长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哎!跟你说话呢!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也好好和人说,态度好点,不喜欢就拒绝,但也别把人姑娘的心意随便就扔了,要是有喜欢的呢,我也不反对你谈一谈,但是不能耽误学习啊,可以跟人家小姑娘一起进步,互相加油。”陈卓语重心长。 “你也管的太多了吧。”刘知雨不耐烦了。 “这怎么能叫管的多,这是姐姐对于你生活和学习的关心好不好,过来人和你说的话,你别不当一回事,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刘知雨干脆站起来提起袋子,长腿一伸,三两下就走了。 陈卓气死了,每次都是这样,她尝试和他说一些严肃的问题,他不爱听的,不然就是沉默应对,当做没听到,不然就是像这样,直接跑了。陈卓追出去,早不见了他的影子,她徒劳的在商场四楼转了一圈,正打算给他打电话,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喂!” 一转头,刘知雨靠着墙戏谑的看着她。 陈卓有点生气,虎着脸走过去,“走吧。”带头向直梯走去。 刘知雨跟在后面,有点迟疑,“真的生气啦?” “没有,哪里敢和你生气。”陈卓不看他。 刘知雨按着电梯让她先进去,“我又没真的走了,一直在你后面呢,你都没发现,笨死了。” “你平常跟别人也是这样吗,话不投机抬脚就走?” “……”别人也没劝他谈恋爱啊。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觉得烦,那我以后都不说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敢再管您这尊大佛了。” “我没觉得你烦。”刘知雨闷闷的。 没觉得烦说走就走?没觉得烦什么伤人的话都张嘴就来?陈卓咽下去要脱口而出的话,心知现在继续说下去肯定又要吵起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刘知雨好像就对她特别不耐烦,跟他说话也说不了几句,经常不知怎么的,他就不高兴了。是青春期吗?青春期的男生是不是都这么别扭?陈卓不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和他沟通,想让他跟自己敞开心扉,回到小时候那样,刘知雨总是跟在她后面,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现在长大了,他好像慢慢有意识的在远离她。陈卓虽然不是很敏感,但也能明显感觉出来他的疏远,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陈卓觉得有点伤心,虽然她也知道这可能是成长必经的路程,但她就是没来由的很伤心,好像属于她的小男孩,渐渐地在成长为另一个,她觉得有点陌生的少年了。 (8)下雨 陈卓不说话,刘知雨也就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陈卓找话题,刘知雨选择回应或者不回应,一旦陈卓沉默下来,这种尴尬压抑的氛围就闷住了两人周围的空气。 直梯里人很多,陈卓站在后面,被前面一对膀大腰圆的情侣不断往角落里挤,刘知雨站在另一边,和她中间还隔着一个人,他看到她被挤得贴在电梯壁上不舒服的样子,也没办法挤过去帮她隔开。好在马上就到地下超市了,等到出了电梯,陈卓已经往日用品区走去,刘知雨默默去推了个购物车,跟上她。 她也不和刘知雨说话,只是往车里放东西,一会儿垫着脚够上层的,一会儿蹲下去拿下层的,又在冷柜前面看了半天酸奶保质期。 刘知雨任劳任怨的推着车当苦力,结了账,帮她往袋子里一个个再装进去,装好以后陈卓提了个最重最大的袋子,他走上前去要从她手里接过来,她不放手,也不看他,只是冷着脸:“你手上那么多拿不了,我拿吧。”刘知雨不说话,只是硬把袋子接过来,往出口走去。陈卓到底不忍心,上前两步从他手里又掰出来一个比较轻的袋子。 她的手指很软很细,掰开他的手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柔软,他看着她绷紧着下颌走在前面,辫子也在电梯里被挤得有点散乱,她走路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敢在脚上用力似的,他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她穿的鞋已经把脚踝处磨出了一片红印。 出了商场门,陈卓傻眼了。 下雨了,好大的雨。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明明把伞都放在门口了,居然走的时候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就算打车也要走过商场前面的一片广场,到马路对面去打。而这雨看起来这么大,等走过去怕是全身都淋湿了,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就是怕刘知雨给淋了。往四周一看,都是没带伞的人们被困在了商场门口,好多人都在抱怨,有几对情侣咯咯笑着商量了几下就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雨里,陈卓转过身,打算和刘知雨先去肯德基避避雨,等小了再走。 回头一看,刘知雨已经把东西放在地上,在书包里翻出一把伞,用眼神示意她过来撑伞。陈卓也顾不得和他赌气了,走过去打开伞,担心的问:“这伞够遮咱俩吗?”刘知雨提起东西,发现两手都提确实没办法都遮上,就都换到一只手里,把她手里的也接过来,矮身凑到伞下:“这不就行了。” 陈卓举高伞,和刘知雨并肩走进雨里,雨挺大,雨滴噼里啪啦砸到伞面上,夹杂着雨的风吹过裙摆,凉嗖嗖的。 伞面确实不大,两个人挤着都够呛,他还拎着一手的东西。她被风吹的无意识打了个哆嗦,刘知雨看她一眼,伸出空着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嘴上却还要嫌弃她:“穿这么清凉,活该挨冻。” 陈卓胳膊肘一拐,轻撞了一下他的腰骨,横他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刘知雨下意识一躲,反应过来,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她往怀里揽紧了一点。她虽然也不矮,但这几年他实在长得太快,从比她还矮一头,经常要接受她的身高嘲笑,到现在能俯视她头顶的发旋,好像也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以前都是陈卓无论做什么,都护在他前面,做出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如今,他已经长高到可以一手就能把她揽入怀中,替她遮风挡雨了。 她整个人都是纤细轻巧的,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无论是她被磨出血痕红印的脚踝,还是在他掌中瘦薄的肩膀,还是被如玉般细腻的皮肤包裹着支棱起来的锁骨腕骨,都在提醒着他:年长他四岁的他的姐姐,是如此的纤弱动人,含苞待放。 只不过,和他吵架的时候,像老妈子一样管这管那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纤弱。 陈卓被他揽着肩膀,尽力把她往伞底下带,她举高伞,怕他淋着,又把伞往他那边倾斜,等走到马路对面时,两人胳膊一侧都湿了。 在这边打车的人太多,出租车不好打,他们等了好久才抢到一辆,等坐上车时,两人累的都蔫儿了。昏黄的路灯照进车里,斜斜的雨丝打着车窗,陈卓转过头看他,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塞着耳机,低垂着目光,抱着双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卓叹口气,转过头看向窗外,建筑街景飞驰着掠过,车里司机师傅放着一首邓丽君的老歌,《江水悠悠泪长流》,她静静听着这首带着点年代感的歌,思绪也随着歌声飘远了。 等进了门,陈卓马上蹬掉脚上这双鞋,脚踝和后跟已经磨破了,她疼得直咧嘴。抬头一看,刘知雨已经拿了碘酒和创可贴站在她面前。他蹲下看她的伤,拿着棉签要给她消毒,她吓了一跳,赶他:“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刘知雨抿着嘴把棉签和碘酒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什么都没说,风一样转身上楼了。 陈卓不知道他又闹的哪门子脾气,也不想理他。穿这鞋代价太大了,还是运动鞋舒服,看来我无缘做个精致的女生了,她悲痛的想。 她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把买来的东西都一一填满冰箱,刘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楼,他强硬的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你去歇着吧,我来弄。”陈卓不放心,“你又不知道该怎么放,还是我来吧。”刘知雨转过身一声不吭的盯着她看,陈卓在这目光下退缩了,乖乖的递给他,“那我先去洗澡了。” 唉,家里有个说一不二的弟弟,做姐姐的也很难办啊。 (9)内衣 陈卓上楼换了睡衣去洗澡,等她出来,刘知雨正枕着胳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耳朵里依然塞着耳机。陈卓走上前去,推他几下,他睁开眼,耳朵里传来直冲脑仁儿的音乐声,他看到她的口型:“去洗澡”刘知雨拉下耳机,起身坐在床上,刚刚有点昏昏欲睡,他用手使劲儿揉了几把脸,醒醒神。陈卓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好像还蒸腾着水汽,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转眼瞥到下午放在刘知雨桌子上的那封情书,有点心虚的立马转过身,下了楼。 刘知雨没注意,拿了睡衣去洗澡。陈卓又把她的内衣忘在了浴室,刘知雨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胸罩肩带,那条纯白色的、简单的完全没有花式的胸罩就晃晃悠悠的在浴室的灯光下,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胸罩下面是同款的白色内裤,一般陈卓都是洗完澡就顺便把内衣内裤洗了晾到她房间那边的阳台上,当然——她也经常会忘记,就这样大剌剌的撇在浴室里,等到再次进卫生间时才想起来。陈卓不在家时还好,楼上的卫生间只有他一个人用,她现在放假回家,每隔几天,他都要面临这样的尴尬——又或许是刘知雨一个人的独角尴尬,陈卓这个人在这方面的界限感几乎为零,看起来平时也特别细心,照顾他真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边边角角都能考虑到。但也有太多时候,比如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不把他当异性,她在他面前,生气有、撒娇有、威逼利诱有、伤心脆弱也有,唯一没有的,就是羞涩,仿佛他们是两个初生的婴儿,以最纯触的感官面对这个世界,仅仅是两个广义上的“人”,而不是有性别之分的男女。她好像从来没看到,他在慢慢长高,声音变粗、长出喉结,下巴上冒出青茬,也有完全不需要她沾手洗床单的时候。 胸罩从他手指上滑落,原样落在她的内裤上。他不动声色的放水,水汽弥漫中,他脱光衣服站在淋浴喷头下,感觉到刚刚在看到她的内衣时就涨起的下体在逐渐涨大。他最近总是这样,毫无缘由的,甚至像这样仅仅是看到、摸一摸她的胸罩就会勃起,也不仅仅是对她,网上看到穿着裸露的美女照片,又或者是电视里一闪而过的男男女女拥抱、接吻的画面,他都会莫名其妙起了反应。 是青春的烦恼吗?真是好频繁的烦恼。 刘知雨一手撑着墙,背对着她脱下的内衣站着,一只手握着自己,快速撸动。自渎仿佛是每个男生与生俱来的技能,不需要人教,只需要特定的刺激就能无师自通。陈卓那散发着她特有气味的、纯白的内衣内裤,就静静的在他身后,他不敢回头,那堆白色的布料已经在他身后具象化成为了陈卓本人,穿着它们,就在他身后站着,凝视着赤裸的他。花洒里喷下的水冲刷着他的脊背,好像岩浆一般,灼热的、源源不断的刮去他一身皮肉。他喘着气,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身后的陈卓慢慢走上前来,从背后温柔的拥抱住他,他好像能感觉到她胸前的柔软抵着他凸起的一排脊骨,她细长又柔弱无骨的双手轻轻拢住他的腰,一寸寸往下移去,她的手覆在他的上面,被他的动作带动着前后移动。刘知雨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蒸腾出热气,将头抵在撑到墙的手臂上,释放出来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陈卓骤然远去。他转过身,看到她新雪般洁白的内衣还是那样堆放着,好像在与他对视,在浴室朦胧的水汽中,双方都缄默不语。 等刘知雨下楼来,陈卓早就做好了面条,看他下来,给他端来一碗——他洗澡洗了好久,她都快吃完了,他才下来。“怎么这么久啊,面都坨了,你尝尝,不想吃我就给你做点别的。”刘知雨摇摇头,坐下来沉默的吃面,陈卓看他有点恹恹的,看上去不精神的样子,担忧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好像被电击了一样,倏地一下,退了八丈远,“干嘛呀,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蔫儿?”陈卓不满,“是不是脑子被雨给淋坏了?碰都不让碰。”刘知雨不说话,三口两口吃完面条,陈卓要来收碗,他避过她的手,“我来洗吧,你快去睡觉。”声音低低的,也不看她。陈卓有点担心,跟前跟后的,“身体不舒服就早点说,别拖的真感冒了,还是我来洗吧,今天也太自觉了吧你,都有点不习惯。”陈卓边絮絮叨叨边悄悄打量他的脸色,“没事,就两只碗而已,你不用管了,我这就洗完了。”刘知雨假装看不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 陈卓无奈,只能上楼,又找了感冒冲剂泡上,给他端过来,站在他床边一边拿勺子搅动一边往凉了吹气。 “起来把这个喝了,”刘知雨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清瘦的脊背弯起来,一颗颗支棱起来的脊骨好像蛰伏的野兽,危险而压抑的沉默着,刘知雨不响,陈卓上去推他肩膀,“听见没,起来喝点药再睡,把感冒扼杀在萌芽里。”刘知雨好像一尊雕像,连头发丝儿都不曾动上一分,陈卓把杯子放在书桌上,在他床沿上坐下来,轻轻拍他,“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10)平行线 刘知雨翻身坐起来,低着头,盘腿坐着,睡衣领子宽大,他的锁骨凸起来,看着全身都是嶙峋的骨头。陈卓有点心疼,“你也太瘦了吧,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这身上有二两肉吗?”说着给他把领口拽一拽,把肩膀处的褶皱抚平,“我知道你现在大了,很多话不愿意和我说,都是和你同学们交流。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想跟我说,就去找他们说说,排解排解,不能老是什么都闷在心里,爸妈说你也和他们不太交流,让我趁着这几天回来在家,多和你聊聊,我知道很多时候我也帮不了多大的忙,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亲的人。” 陈卓自认为自己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肉麻得要死了,换作别人,她打死都说不出口,但对着刘知雨,就说得特别顺畅,她从来都不是感情外放的人,只不过从她十二岁刚见到他,她就想对他好,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陈卓叹口气,怜爱的拨一拨他柔软的额发,“看你好像经常也不开心的样子,唉,我还挺难受的,不知道怎么样能让你开心点。” 刘知雨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摸他的头发,眼睛盯着她:“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赵杨?”陈卓惊讶,“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不喜欢他你和他还约着去跑步?”刘知雨一脸怀疑的样子,“就是容易犯懒,所以互相监督的朋友啊,人家好心好意想一起锻炼身体,你想到哪儿去啦!” “真的不喜欢?” “喜欢什么啊我喜欢,你想太多了吧!”陈卓哭笑不得,“我以为你怎么了呢,吓我一跳,原来就为这个?”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真的看不出来赵杨喜欢你?”刘知雨嗤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老神在在的抱着手臂,眼神犀利的看她。 “??他喜欢我?”陈卓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开玩笑呢吧?我怎么不知道?” “核桃仁儿大小的脑容量,感觉不来也不足为奇。”刘知雨嘲笑他。 “喂!我又不是傻瓜,别人喜欢我我当然能感觉得到……啊…”陈卓摸摸鼻子,有点心虚,其实她真的脑子有点缺根弦,对于这种事情总是很迟钝,高中毕业时后桌的男生给她表白,全班都在起哄,她毫无知觉,窘迫的被当众表白吓得逃之夭夭。事后想起来,那个男生确实经常找理由和她说话,问她想考哪里的大学,对她的维护也异于其他人。 刘知雨恨铁不成钢的打量她,“他都那么明显了你还感觉不到吗?他就是想追你,什么互相监督,都是借口。你脑子里装的都是—” “喂!”陈卓威胁的目光瞪过来,“怎么说话呢!”刘知雨悻悻的闭上嘴,“我怎么知道他想追我啊,再说了,我就不能被追求吗?你个小屁孩还管到我身上来了。” “谁稀的管你,看你这单蠢的样子,十有八九就要上当受骗,我是好心提醒你,多个心眼,别人家把你卖了还帮忙数钱。” “没大没小的,我有那么蠢吗?你倒是潇洒得很!人姑娘写给你的情书你说扔就扔,好无情哟。”陈卓不服气,马上顶回去。 “什么情书?你在哪看的?”刘知雨一下坐起来,“你翻我东西了?” “谁翻了,掉地上我捡的,”陈卓走过去从桌子上拿起那封信,“喏——真是可怜的姑娘,这么情真意切的一封信,刘知雨同学居然从来没打开过。” 刘知雨一把夺过她手上的信封,看也不看,三下两下撕成几片扔进垃圾箱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陈卓急了,上去打他,“怎么这么冷酷啊你,说撕就撕,人家一片心意你就这么对待,你可真行!” 刘知雨一边挡她暴风雨般的攻击,一边辩解:“我又不喜欢她我干嘛要温柔对待,谁跟你似的对谁都笑脸相迎春风满面。”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拍打他,“你要是能像我一样冷酷点,就没那么多烂桃花了。” “我烂桃花多?你知道的挺多啊还我烂桃花多,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我不教训你!”陈卓拼命往回抽手,这死小子劲儿太大了,她根本动不了,一来一回的,反而让他把她抓着手腕,按倒在床上,像个四脚朝天的兔子。刘知雨翻过身把她固定在床上,拿腿压住她乱动的双腿,一只手攥住她两只手腕,压到床上,另一只手蠢蠢欲动,放在她胳肢窝旁边,威胁她:“还教训吗?谁教训谁?” “就教训你!你目无尊长!没礼貌!薄情寡义!”控制住了她的身体,没塞住她的嘴,挑衅的话不停歇的往外冒,刘知雨没了顾忌,使劲儿挠了她两下胳肢窝,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刘知雨你放开我,你就会这一招!”刘知雨看她还不求饶,专门往她腰间的软肉、胳肢窝里招呼,陈卓笑得乱扭乱动,他心里好像窝着一团火,邪邪的烧着从心底往上窜。 他总是想碰她。不管是像这样下意识的找借口和她嬉戏打闹,还是经常在脑子里徘徊的一些有色想法,他好像得了肌肤饥渴症,老是想碰碰她,挨挨她,想和她有身体接触。 浴室里的浮想联翩如今成了真,他切实的感受到她柔软的腰肢在不断扭动。夏日清凉,他们都穿着短袖短裤睡衣,他的腿压在她的双腿上,她柔嫩的皮肤蹭着他的腿,他们的身体现在距离不到十厘米,肉贴着肉,她手臂上滑腻的肌肤被他握了满掌,睡衣被她扭动着卷了边,露出一截白腻的肚皮,他只要现在一伸手,就能掀开她的睡衣,摸到那欺霜赛雪的一对胸乳——肯定也穿着类似于浴室里被她丢下的样式简单的胸罩。 陈卓被他挠的直发痒,大声笑着,使劲儿想挣开他。 她还当是小时候他俩玩儿的游戏呢,半点戒心都没有,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这个压在她身上的被她还当做小孩儿的弟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刘知雨突然觉得特没劲儿,他放开她,早被她的扭动磨蹭弄得起了火的下面涨起一个大包,他弓着腰,蜷起身子,不让她看见,拉过薄被盖到头顶,瓮声瓮气的,“快去睡觉吧,冲剂我待会儿就喝。”陈卓被他的一冷一热弄得手无足措,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 他们的思想就像两条平行线,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相交的那天。 怎么比我来大姨妈还阴晴不定呢。陈卓腹诽着,都没个过渡,心里准备都没有。她站在他的床前,徒劳的伸出手,想拍拍他,定了半天,还是走了。 (11)徐萌 前一天才下过大雨,第二天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每逢周六周日,家里除了陈卓是绝对不会有人早起的。陈卓老是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她妈妈和刘爸爸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儿性格,喜欢睡懒觉,嘴馋,爱凑热闹,所以他们才这么合得来?他们有着诡异的相同笑点,又像朋友又像爱人,有很多共同爱好,哪怕是半路夫妻,这感情、这契合度也是够高的了。 陈妈妈总是揉着她的脸感叹,我这么懒散的人居然能生出小满这么勤快的姑娘,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陈卓确实是这样,勤快,爱操心,妥帖,原则感很强,与她相处时刻都像是泡在温暖的水里,她天生有种很奇妙的能力,能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依赖她,而她也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总之,不说陈卓本人又没有安全感,她很能给别人一种熨帖的安全感,像个源源不断能量源,吸引人不断靠近。 九点半,刘知雨的房门依然锁着,完全没有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样子。他们的房间挨着,两人共用一个阳台,陈卓从阳台上过去,悄悄拨开窗帘,看到他还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想了一想,还是义无反顾的噌一下拉开窗帘,大声叫他,“刘知雨同学,刘知雨同学,该起床了,该起床了。”复读机似的播了两遍以后,刘知雨纹丝不动,只是被阳光照到,稍微皱了皱眉头。陈卓不气馁,拉开阳台门就走进去,继续开始播报,“刘知雨,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你不是答应我要背英语的吗,快点起床背书了。”倒也不是陈卓非要让刘知雨学习,她就是闲不住,全家只有自己醒了,她就是觉得太无聊,非要折腾折腾刘知雨。 刘知雨烦得不行,拉过被子蒙住头,完全不理她。陈卓走来走去,又是哗啦哗啦翻他的书,又是窸窸窣窣整理塑料袋,总之一直在制造声音,目的就是让刘知雨睡不成觉。但刘知雨的定力哪里是吃素的,她这边一派热闹,他依然睡得四平八稳。陈卓忍不住了,上去掀他的被子,被子被夺走,刘知雨干脆拿手臂挡住眼睛,权当她不存在。 然而陈卓掀了他被子以后,马上就走了。他已经被她吵醒,再硬睡也睡不着,睁眼一看,自己下面正支了个帐篷,刘知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陈卓是看见这个才走了。 陈卓很郁闷,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视男生勃起的样子,而这个人居然是她弟弟,从八岁开始就跟在她屁股后面玩闹的弟弟。猝不及防的,她都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溜之大吉。刘知雨今年也十六了,按理说这种情况非常正常,但陈卓就觉得特别诡异,就像扫出他床底下的成人杂志一样的心情,理智上觉得很正常,能接受,甚至想要当面笑话笑话他。情感上却觉得刘知雨好像被人为的人格分裂了,平常的刘知雨是她熟悉的刘知雨,而看成人杂志、晨勃的刘知雨像是另一个完全割裂出来的新的人,这让她无法想象那本成人杂志对刘知雨的用处——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女生,她当然知道这种视觉刺激是用来干什么的,但只要她稍微往那一方面一想,整个人就觉得无法接受。她完全没办法想象刘知雨手淫的样子,就像在想象自己一样,一想就要打个哆嗦,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等全家都起了床,已经是中午了。陈卓一边指挥他们端饭端菜,一边老生常谈的絮絮叨叨:“一天三顿,早饭最重要,你们睡到现在,一天只吃两顿饭,这怎么行……”其他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里嗯嗯的在敷衍,实则根本没往心里去。吃过饭,陈妈妈和刘爸爸自觉去洗碗,赶他们,“快去吃点儿水果,小满和小雨出去转转,别窝在家里,出去走动走动。”陈卓陷在沙发里,啃着一个苹果,“这么热,去哪转啊,我才不去,哪里有空调哪里就是我的温柔乡。”刘知雨也在旁边一脸认真的打游戏,也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陈妈刘爸觉得很无语,他们本身是很喜欢热闹的性子,在家也闲不住,老想着出去转,各自生的这儿女都是名副其实的“宅男宅女”,只要没什么事,能在家呆着就在家呆着,花花世界不如卧房三尺。 太无聊了,无所事事只能睡觉,陈卓起得早,吃完饭习惯性的犯困,打着哈欠打算上楼再睡个午觉。等她睡醒,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她觉得很奇怪,陈妈妈和刘爸爸周六周日闲不住出去是常有的事,烈日也不能阻止他们外出的心,刘知雨则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比她还宅,这会儿居然也不见了踪影,真是不常见。 正想着,闺蜜徐萌给她打电话,约她出去逛街,“你懒不懒啊陈小卓,回来我约你十回你有八回是嫌热不愿意出去的,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我都比不过你的空调吗?”徐萌上来就大嗓门儿的斥责她。陈卓讪讪,“萌萌,那你先来我家玩儿,我做了冰棍儿,专门做了你最爱吃的芒果味儿,你先过来,等待会儿不太热了我们再出去吧。”徐萌不应,“不行,你来我家,我爸妈也好久没见你了,前两天还问你来着,要我请你来家吃饭。”“来嘛来嘛,我给你做布丁吃。”陈卓诱惑她,徐萌又抱怨了几句,听到布丁马上转变态度,“我半个小时后到你家,小桌子,给我恭候着!”“喳!恭迎娘娘大驾!”陈卓也很高兴,和徐萌半年没见了,还怪想的。 (12)谈心 徐萌挨着陈卓坐在地板上的小毯子上,手里塞满了吃的,陈卓就跟喂小孩儿似的一会儿给她塞点吃的,自己吃点什么也要顺手给徐萌喂一块儿,徐萌想直接坐地板上也死活不让,“不行!直接坐地上对女生不好!”陈卓硬是给她屁股底下塞了块儿小地毯,俩人这才舒舒服服坐着,边吃东西边看电影。陈卓不会投屏,每次都是刘知雨弄的,她不在,她和徐萌捣鼓了半天,才弄明白,放上电影,一边聊天一边三心二意的看。 徐萌亲亲热热的蹭蹭陈卓的脖颈,再一次好奇的确认:“你真没谈恋爱?你是老铁树吗?我怎么永远都等不到你开花的那天?” “没有喜欢的呀,”陈卓道,“你呢,还对宋青山恋恋不舍呢?” “那可是我的初恋,我恋的久点儿怎么了?” 陈卓笑一笑,也没继续问她,如果说女生也有心头的朱砂痣和白月光,那宋青山就是徐萌妥妥儿的白月光,24k透亮绝不带磨砂的那种。徐萌在她面前哭也哭过笑也笑过,宋月光到最后还是委婉的用‘我们不合适’给徐萌发了好人卡,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了徐萌的单方面初恋,自此远走高飞美利坚合众国,给徐大痴情心口上留下一块碗大的伤疤。 徐萌可没打算放过陈卓,一脸八卦的问她:“那个谁,李润还联系你不了?”陈卓一怔,李润就是毕业聚餐上当众给陈卓表白的她的后桌,事出突然——虽然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她居然窘迫无比的直接跑了,据说(听徐萌说),李润脸色超级难看,看她走了,没待一会儿也走了。那天晚上她其实接到了李润明显是喝醉了以后打来的电话,含含糊糊,话也说不清楚,她就在电话这头听着李润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直在问她,“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喜欢你喜欢了三年……”“陈卓,能不能稍微喜欢喜欢我,就一点点也行……”李润翻来覆去的讲了好多话,陈卓就在这头听着,什么也没说,到最后他安静下来,好像睡着了,她才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陈卓觉得挺迷茫的,她也问过徐萌,问她为什么喜欢宋青山,徐萌也跟她说不清楚,宋青山和徐萌是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的,据她自己说是日久生情,慢慢就喜欢上了,再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徐萌就更答不出来了,徐萌想了半天,说:“就是看见他会很开心,跟他说话会觉得很紧张,心跳得很厉害,会经常想跟他在一起。”陈卓就更加迷茫了,她从来对谁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要非说有没有类似的想法,陈卓想,赵杨算一丁点儿吧,赵杨风趣幽默,很会和女生打交道,陈卓每次看见他都还挺开心的。至于什么紧张、心跳,那都是从来没有的事儿,连陈卓自己都纳闷儿,她是不是天生缺根弦儿,感情这方面特别不开窍。 “你半天发什么呆呢?”徐萌碰碰她的肩膀,陈卓有点出神,“不会真的是李润吧?”徐萌兴头上来,坐直了身体,一脸“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啊”的表情。陈卓回神,笑着回她,“没有,要真是他我早就和他谈上了,至于这会儿在这神伤吗?” “哎,萌萌,我问你个问题啊,”陈卓有点踟躇,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那个,赵杨他约我和他早晨去跑步,”她期期艾艾的,感觉说不出口,“你说……他是不是想追我啊?”徐萌这下彻底精神了,“嚯,赵杨啊,2班班草,可以啊陈小卓,这么大事儿捂着不和我说?什么时候约你了啊,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徐萌连珠炮般的问她,陈卓有点害臊,“我自己倒是感觉没什么,刘知雨他一听就说赵杨想追我,我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这不是问问你,别回头成了我自作多情了。”徐萌一听,乐了,“刘小雨说的?这小子还挺敏锐,才多大啊他,就开始给你处理感情问题了。我早就说赵杨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哎,你还记得不,咱们那时候晚上去跑步老是碰着他,我就奇了怪了那么大操场,那么多跑步的,怎么就回回都能碰到他,他肯定是故意搞偶遇呢!”徐萌越想越有谱,“这么着,你把他约出来,我们吃个饭,我给你试探试探。”陈卓给她塞了一颗葡萄,堵上她的嘴,“别了吧,还试探试探,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就先急上了。我总不能巴巴儿的上去问他,赵杨你好,你是不是想追我,那多不好意思啊。” 徐萌不以为然,自己揪了颗葡萄扔嘴里,“这怎么能叫八字没一撇呢,先约锻炼,再约吃饭,一来二去不是就产生感情水到渠成了吗?你还想什么,直接拿下啊。” “我拿下什么拿下,就知道你肯定怂恿我,我才不听你的,你给我老实点,我再看看情况。”陈卓被她一分析真是头皮发麻,赶紧转移话题,“我爸妈也不知道下午回来不回来,刘知雨也不晓得上哪儿野去了,要不然你别回家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就在我家吃呗。”徐萌马上被她吸引注意力,“行啊,好久没尝尝你的手艺了,别的不说,陈小卓,我最想念的就是你炖的汤,那可真是一绝,”徐萌竖起大拇指,“唉,我要是男的,我就死活都要把你追到手,又漂亮又贤惠,身材又好,能暖床能下厨,性格又好,天啦,真是越想越心动了,陈小卓,要不然你和我搞百合吧,我愿意为了你成为蕾丝边。”徐萌说着就夸张的噘着嘴要来亲她,陈卓笑着推开徐萌的脸,“你可别了,把你的香吻给宋青山留着吧,我怕回头被追杀了。”徐萌笑着扑向她,把她压倒在地上挠痒痒,闹了一会儿,她抱着陈卓的胳膊,埋在她肩颈处闷闷的说:“陈小卓,我这香吻可能永远也送不出去了。”陈卓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