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标记abo》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 《反向标记abo》作者:花误呀 文案:“我用了四年时间,才把自己变成了夏明之喜欢的样子。” “结果他却爱着四年前的我。” ——可我已经变不回去了。 非第一人称,不是伪替身,是深爱彼此却不敢开口。 你以为我不爱你,我也以为你不爱我,结果我们谁都没放下。 破镜重圆,双向暗恋,狗血,但HE。 伪高岭之花真小可怜受?前桀骜不驯后深情不渝攻 攻受都有心理问题,后期翻分手旧账。 有生子。HE。但狗血。 作品标签:近代现代,豪门恩怨,ABO,破镜重圆,双向暗恋。 第一章阮卿 阮卿回国第七天,就接到了分手四年的前男友的电话。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阮卿正在花园里剪玫瑰花枝,开得正好的粉白色的玫瑰花,剪下来插在白色的花瓶里,是以前他跟夏明之在一起时候的习惯。 所以当他摸出手机,看见手机上,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阮卿手里的剪刀无意识一收,轻轻的咔擦一声,一朵才开的玫瑰花苞就被剪断了,从枝头坠到黑色的泥土里,打了圈滚,脏了。 分手四年的初恋情人的电话,怎么看都不像个好征兆。 阮卿迟疑了三秒才接起来。 “阮阮。”夏明之在电话里喊他的小名,声音很温和,温和得都不太像曾经肆意张扬的那个青年。 这小名还是夏明之取的,那会儿他才十七岁,躺在夏明之怀里,听夏明之一会儿叫他阮阮,一会儿又故意把他写成“软软”。 阮卿放下了花艺剪刀,却不小心被玫瑰扎到了手,血珠从手指尖上冒出来。 “好久不见。”阮卿在手机里笑起来,声音有点哑,却软绵绵的,很勾人。 其实他和夏明之分手分得惨烈,再相遇怎么都不该是这么云淡风轻,但是阮卿吮了一下自己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珠,心想他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夏明之像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温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听说你回国了,最近有空吗?能约你吃个饭吗?” 阮卿还咬着手指,他看了一眼花园上方阴冷冷的天空,估摸着明天怕是要下雨。 “好啊。”阮卿干脆地答应了,“时间你定。” 夏明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他也估计着明天就会下雨,可是他想见阮卿的心情太迫切了,迫切到等都等不了。 “要不明天?”他抱着试探的心情问道,“或者你哪天有空?” “那就明天吧,我下班了你来接我。”阮卿拿起玫瑰花回了房间,他低低地笑了下,“你应该知道我在哪里工作。” “知道。”夏明之不仅知道,阮卿刚一回国,他所有的消息就都传到了夏明之耳朵里,连夏明之的哥哥都过来问了一声,问他知不知道阮卿回来了。 “还有事吗?我这儿有点忙,得挂电话了。”阮卿的声音在手机里变小了,似乎放在了免提上。 夏明之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没事,你忙吧。” 电话被挂断了,阮卿的玫瑰花也插好了,他到洗手间去洗手,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阮卿清丽美艳的脸,也照亮了他细白的脖颈上,紧紧锁着的黑色颈环。 这是专门从事omega抑制剂研发的公司最新一代的放标记颈环,除了颈环录入的主人谁也打不开,还会把omega的信息素气息牢牢地锁住,哪怕这个omega就处在发情期,也没有人能闻出他的味道,更不用提被标记。 阮卿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颈环,这个颈环他自从三年前戴上,已经换了四代了,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一想到马上要和夏明之吃饭,阮卿想,夏明之看见这个颈环,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他第一个颈环就是夏明之给买的,但是和他自己买的长期佩戴的不同,是发情期专用。 因为他发情期到了,夏明之倒是很温柔,没让他靠着抑制剂度过,跟他一起在床上缠绵了好几天。但夏明之不想标记他,所以给他套上了颈环,防止自己被高度契合的信息素冲昏头脑,把阮卿给标记了。 那时候阮卿总要想办法逃避这个颈环,不肯带,眼泪汪汪地求夏明之,他以为自己对夏明之多少是有点不同的,只要他够乖,对夏明之一心一意,总有一天夏明之会标记他。 但如今的阮卿不做这个梦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 他不要夏明之标记他了,他不需要任何alpha标记。 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反而是夏明之在床上花样繁多,床下温柔体贴。 只要不和夏明之索要家庭和承诺,夏明之就是个完美情人。 第二天见面,夏明之一早就赶到阮卿公司楼下等他。天果然下雨了,他其实可以进去的,阮卿所在的公司,老总是他们夏家的世交。但他就宁愿撑着黑色的长柄雨伞在楼下等,天雾蒙蒙的,雨也雾蒙蒙,夏明之举着伞站着,到想起五年前他在学校外等阮卿下课,一群学生一起放学出来,阮卿也是其中最出挑的那个。 那一年阮卿高三,穿着学校的制服,青涩又迷人,浑身身下都有种天真的甜蜜,笑起来会露出酒窝和虎牙,夏明之靠在车上等他,那时候他是家族里出了名的少爷脾气,却肯在门外等上一个小时,就为了等阮卿放学一起吃饭。 如今他也在等阮卿,心情却变了太多,他叼着一根烟,烟草味并不浓,过一会儿就会在雨雾里散个干净,他知道阮卿不喜欢烟味。 当年他就是少爷脾气太过,说一不二,霸道且蛮横,和阮卿分手得极其惨烈,四年了,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但是阮家传过来的消息一直是阮卿准备在国外定居,和国内断个干净,他也就没有脸面再去打扰。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四年了,阮卿居然又回来了,还回到了这座有夏明之的,他们一起长大恋爱的城市。 夏明之吐出一口烟雾,他看了一下手表,离阮卿下班应该还有十分钟,他把烟摁灭了,萧瑟的风吹过来,吹散了他身上烟草的气息,他甚至还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还是阮卿从前买给他的那种。 十分钟过后,大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经过夏明之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往他看了看。夏明之没有掩饰气息,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是一个信息素等级相当高的alpha,还有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孔和深邃的眼睛,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却总透出一点玩世不恭的桀骜气息。 又过了五分钟,阮卿才慢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 阮卿今天穿的是件掐腰的灰色风衣,里头是件白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却都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锁骨,脖子上圈着一个细细的颈环,配着苍白的脸和红润的嘴唇,无端有点勾人的味道。 夏明之看着阮卿走过来,他想他应该走过去的,去把阮卿接到自己伞下,让他好好看看他的软软这四年来过得好不好。 可他站在那里,漫天的雨雾像是一下子被放大了声音,夺去了他的听力,也让他的视线变得格外清晰。他看见阮卿一步步向他走来,还是很瘦,人却高了很多,嘴唇软软的,透着粉。 夏明之觉得自己心口都疼了起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如今居然真的又出现了。 “你在发什么呆?”阮卿走了过来,两个人的伞碰到一起,晃下了一点水珠。 “没有,我……”夏明之从前是以才思敏捷著称的,如今却说不出话来,但他随即看见了阮卿脖子上的颈环。 别人可能会以为是现在流行的装饰,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上面的logo,分明是omega的防标记颈环。 他在空气中嗅了一下,只嗅到了雨天独有的湿漉漉的草木味,还有阮卿身上微甜的香水味。 没有信息素的气息,他和阮卿的信息素是高度匹配的,如果连他都闻不出来,那阮卿身上的信息素就是彻底被锁住了。 “去哪里吃饭?”阮卿收了伞,躲到夏明之的伞底下,他转过头说话的时候,软绵绵的嘴唇和夏明之靠得很近,嘴里有和夏明之同款薄荷糖的味道,“你车在哪里啊?” 夏明之的视线从阮卿脖子里收回来,带着阮卿去了自己的车边。 一别四年,阮卿真的变了很多。 从前的阮卿,是绝不会在这么惨烈的分手以后,还能如此自然地跟他说话微笑的,也不会这么亲密地躲到他的伞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夏明之带着阮卿往自己的车边走去,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四年前分手的时候,阮卿红着眼睛坐在床上,身上还带着夏明之留下来的吻痕,脸和嘴唇都很红,还在发情期里面。 夏明之记得阮卿一直在和他哭,说对不起,说夏明之别不要我。 但是暴怒中的夏明之什么都没能听进去,甩开他就走了。 他不知道阮卿那次未完的发情期是怎么度过的,明明才经历过最温柔的缠绵,自己的alpha却一走了之,无疑是从天堂坠入了地狱里。 夏明之的胸口微微地痛起来,他偏过头去看阮卿,又看见阮卿细白的脖子里戴着的黑色颈环,是最新一代也最安全的产品,甚至能储存抑制剂,随时保证omega不受别人信息素的影响。 “我这次回来,可能短期内都不会走了,”阮卿笑着说道,他一笑还是有酒窝和虎牙,但是已经没有了以前青涩的样子,“你呢,我在国外也看见你的小说报道,获得了青木奖,恭喜。” 夏明之是家族里出了名的叛逆子弟,不好好地经商从政,却跑去写小说,偏偏还写出了名堂,国内国外的著名奖项都拿回来了,狠狠打了家族里长辈的脸。 阮卿从前和他恋爱的时候,会窝在夏明之怀里听他构思那些故事,夏明之向来是张扬的,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很亮,眉宇间都是傲气和锐利,说得高兴的时候抱他很近,有点疼,但阮卿喜欢。 如今夏明之有了更多张扬的资本,投资成功,新书获奖,不靠经商从政也走得很好。 结果他反倒是淡淡的,“侥幸而已。” 到了车边了,夏明之撑着伞让阮卿先坐进去,自己才拉开车门。 一旦进到狭窄的车内,夏明之身上那种强烈霸道的信息素的味道一下子侵袭了过来,阮卿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嘴唇,眼睛有点雾蒙蒙地看过来。 夏明之的信息素排行第897,是里面的最高级别,当初两个人交缠拥抱的时候,阮卿闻一口都腿软,随夏明之怎么摆弄。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 如今再闻到,阮卿偷偷地,慢慢地,吸了一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他看着夏明之,夏明之也在看他。 一眼之间,两个人都想起了从前,又清晰地意识到现在是四年之后。 是阮卿先动的。 他细白修长的手放在了夏明之的手上,也不动,就这么轻轻地放着,窗外的雨还是缠绵悱恻地下着,车子里面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夏明之的信息素带一点檀香和苦味,如今这味道已经可以清楚分辨了。 阮卿的信息素却滴水不漏。 “阮阮……”夏明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他想道歉,为四年前那次的分手,他想说我不该什么都不听你解释,抛下你就离开了。 他还想问问阮卿恨不恨他,怪不怪他。如果恨他,那也是他应得的。 可是阮卿却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仿佛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眷侣。 然后他看见阮卿凑了过来,一个柔软的,带着薄荷糖味道的嘴唇贴了过来,阮卿的舌尖探出来,轻轻描摹着他的嘴唇,要他张开嘴。 夏明之一把勒住阮卿的腰吻了过去,两个人唇舌相缠,这姿势是不舒服的,但是夏明之顾不上许多了,他渴望阮卿渴望了四年,阮卿的皮肤与他稍微相贴,他心里头的火就漫山遍野烧了起来,烧的他只想把阮卿带回家,压在床上,让阮卿像从前一样哭出来,在他怀里哪里都不能去。 他要把阮卿藏起来,一辈子都藏好,他要跟阮卿过一辈子。 阮卿被吻得难耐的哼了出来,眼睛水光潋滟,他揪着夏明之的领带,喘着气说,“不吃饭了,先吃我好不好?” 这真不像曾经听夏明之说句荤话都面红耳赤的阮卿,会说出来的话。 夏明之狠狠咬了一下阮卿的嘴唇,发动了车子。 好在这里离他的住宅不远,很快就到了。 夏明之的房子是独栋别墅,在停车库里,阮卿已经慢慢地爬到了他身上,就坐在他身上,风衣脱下来了,衬衫底下是纤细的腰肢,阮卿按着夏明之,咬着嘴唇在他身上轻轻地摇晃,他吻着夏明之的手指,含住一小节,细细地舔弄。 他妩媚得像神话里的塞壬,天生就是诱惑的化身,要所有见过他的水手都粉身碎骨,却还愿意为他孤注一掷。 夏明之也是,他无法抵抗阮卿,只是阮卿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沉寂了四年的心口热了起来。 两个人再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阮卿是被夏明之抱在怀里的,裹着夏明之的外套,脚上的鞋早就不见了,只剩下白皙秀气的脚,在半空中晃着,纤细的脚踝上也不知是谁的手指印。 夏明之踢开了门,像个急躁的毛头小子一样把阮卿抱进房间,又放在床上,刚穿上没几秒的风衣又被剥了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浑身印着玫瑰色痕迹的阮卿。 夏明之和阮卿重新吻在一起。 情动之际,夏明之情不自禁地去咬阮卿脖子上的颈环,四年前他固执地不愿意标记阮卿,为了这个和阮卿分手,如今他却赤红着眼咬住了阮卿的颈环,心里头本能地觉得这东西碍事,这个阻挡了他和阮卿,阮卿本该就是他的。 结果阮卿翻脸了。 “你干什么?” 这是短暂的重逢以来,阮卿第一次流露出不悦,但很快他又舒缓了神情,像是有点无奈的。 “又不是在发情期,你也这么管不住自己么。” 只有发情期,ao才能标记,其余时间的咬痕,也就是个普通的短暂标记。 而也就是这个期间,高度契合的ao情侣难以抵抗彼此的信息素,催动之下alpha会本能地想标记自己的omega。 从前夏明之就是怕自己忍不住标记阮卿,才强迫他一到发情期就戴上颈环。 如今四年过去,阮卿无奈地想,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戴上了,不然要是让夏明之咬上一口,怕是这场温存也不用继续了,他又得被夏明之从床上赶下去。 当年盛怒之下的夏明之一把把他扔在地上,阮卿撞得头晕眼花,肩膀都青了,也没能得到夏明之一眼的怜惜。 夏明之的雷区在哪里,阮卿心知肚明。 看夏明之愣在那里,两人之间的粘腻情动有点下降,阮卿又重新贴过去,蹭了蹭夏明之的脸,猫儿一样乖顺,他咬了咬夏明之,示意他继续。 夏明之重新抱住了他,却不敢再触碰阮卿的后颈。 有些事情大概就是因果循环。 夏明之心里头在尖利地嘲讽自己,当初是他对阮卿说了狠话,绝对不会标记任何一个omega,如果阮卿有了不该有的妄想,就趁早滚出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 现在乍一重逢,阮卿还愿意给他机会亲近,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不该去妄想,阮卿能这么快放下戒心。 夏明之温柔地亲了亲阮卿的头发,心想没关系,这次换我追求你,追求到你放下戒心,重新爱我。 第二章颈环 情事过后,夏明之抱着阮卿去浴室清理,如今阮卿的发尾还有点湿,淡淡的栀子花洗发水的味道从发丝间透出来。 阮卿被夏明之的信息素包裹着,alpha的信息素就是这样,能透露出许多心思。 这信息素甚至是有点粘腻地缠在阮卿身上,要把他每一寸皮肤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但阮卿已经学会了不自作多情,这不过是一场温存后的正常反应,是一个alpha被喂饱后泄露的一点温情。 阮卿闭了会儿眼睛,没休息多久,就从夏明之怀里起来了,即使他两条腿还软得几乎站不动。 他从前最喜欢趴在夏明之怀里,要夏明之亲亲他抱抱他,撒娇起来又乖又软。 但他如今不了。 夏明之跟着起来了,他以为阮卿是饿了,刚刚很是消耗体力,他给阮卿喂了点补充剂,却还没吃饭。 结果阮卿却开始穿衣服,细白的手指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对他说道,“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事情,就不吃饭了。” 夏明之抓住他的手,蹙眉,“什么事情这么急,先吃饭,不然你胃里会难受。” 阮卿的手像条鱼一样从夏明之手里溜走了,他笑了笑,声音有点哑,是因为刚刚舒服得哭了出来。 “不了,我确实有事,”他对着夏明之眨眨眼,“就是我没开车,得借你的,行吗?” 夏明之道,“那我送你,给你打包份饭带着吃。” 阮卿觉得有点头疼,从前夏明之对他也很好的,周到体贴,温柔起来,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也肯对他伏低做小。 如今夏明之还是一样面面俱到。 但他却不是很想要夏明之的这份温柔了,代价太大了。 “我自己走。”阮卿声音里带了点强硬,“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自己打车了。” 他挑着眼睛看夏明之,不笑了,眉眼一下子有点疏离的味道。 夏明之拿他没办法,沉默地看着阮卿穿好衣服,衣服有点皱巴巴的,好在阮卿身高腿长,也不显得难看。 夏明之望着阮卿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认,阮卿比四年前更好看了,四年前的阮卿还像个小兔子一样生涩,还没有完全长开,有点包子脸,一害羞就耳朵红。如今的阮卿漂亮得像个风情万种的妖精,又冷艳又勾人,对暧昧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夏明之的心头悄悄地破开了一个口子,里头渗出一点暗色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阮卿。”夏明之叫了他一声。 “嗯?”阮卿对着镜子在调整袖口。 “你不恨我吗?”夏明之低声问。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阮卿还低头扣着袖子。 他们都知道夏明之说的是什么事,说的是四年前分手。 阮卿微微有点出神,其实当年那场恋爱,是他高攀了夏明之。 夏明之是谁,夏家次子,正儿八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而他阮卿,不过阮家收养的孩子,收养他的阮家三小姐还是个精神病患者,阮家收养他,就是要他给阮三小姐一点安慰,并不是拿他当正经子孙看待的。 所以当初夏明之是他死皮赖脸,趁人之危才弄到手的。 仔细想想,夏明之对他已经很好了,如果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夏明之标记他,和他结婚生子,夏明之也不会对他翻脸。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 是他痴心妄想,自以为是。 所以阮卿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的问题。” “阮阮……”夏明之走过来,握住阮卿的手,他有很多话想对阮卿说。 其实这四年里,他去过一次国外,在阮卿的公寓外等他,那天下了雪,很冷,他等了很久很久,可是终于等到阮卿出现,他又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转身离开了。 他对阮卿的愧疚和爱意在每一个日落月升的夜晚袭来,蚂蚁一样噬咬着他的心口。 他曾经是满城有名的浪荡子弟,但是阮卿是他最后一任伴侣。 四年来,他再没有交往过任何人。 他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夏明之心里有人了。 唯独阮卿不知道。 阮卿不想再提四年前了,他心里头甚至有点焦躁,他望着夏明之俊美的脸,觉得自己再呆就撑不下去了。 他对着夏明之微笑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吧,那时候我才18,你比我年长,可也才23。谁也不算错,是我们两个那时候不合适。” 他什么都没提,好像过去的一年两载的恋爱,和四年的空缺,真的不值一提。 好像四年来的辗转反侧都是假的,他手腕上那个从不摘下的手表,什么秘密也没有。 “夏明之,”阮卿略带郑重地叫了夏明之的名字,“我真的不怪你,那时候主要是我的问题。如果你还想约我,我很乐意,但你要是想和我回忆从前……” “大可不必,我没有兴趣。” 阮卿和夏明之对视了一会儿,眼神非常坦荡。 夏明之沉默了一会儿,四年过去,他和阮卿的角色已经颠倒了。 如今他手无寸铁,全凭阮卿处置。 但是他看见阮卿被他咬破的嘴唇,心里头那点本不该有的妄想,又悄悄地潜滋暗长。 “那我明天还能找你吗?拿车。”夏明之抵着阮卿的额头。 他捏着阮卿的腰,两个人刚刚缠绵一场,屋子里面信息素的味道和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满是暧昧,倒真的像还在热恋的情侣。 阮卿笑了下,对着夏明之眨了眨眼,“请我吃饭才还你车。” 阮卿从夏明之怀里抽身离开了,夏明之一直送他到地下车库去拿车,夏明之车库里的车不止一辆,阮卿却只要他们刚刚在上面肆意温存的那辆。 车门一打开,还没散开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檀香与柔和的花香混在一起,还掺着一点别的味道。 阮卿坐进去,腰还是软的,却拽着夏明之的衣领,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再见,明之。” 夏明之却一把摁住了他,把他压在座位狠狠地深吻。 “阮阮……”夏明之轻轻地咬了下阮卿的下唇,阮卿在他怀里软得像滩水,但他知道水是捉不住的,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夏明之能感觉到心里头的野兽躁动不安地叫嚣着。整整四年了,这头凶兽都在对他咆哮,诱惑着他把阮卿带回去,藏进家里,做他一个人的阮阮。 但他还是克制地,在阮卿额头上又亲了一下。 “再见,阮阮。记得吃晚饭。”夏明之笑了一下,松开了阮卿。 他甚至体贴地替阮卿系好了安全带,像一个最礼貌温存的绅士。 然而阮卿看他一眼,总觉得后颈处莫名其妙地有一点凉意。 夏明之看着阮卿开车离开,他披着睡袍在花园的屋檐下抽完了一根烟。 刚刚睡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阮卿问他介意烟味吗,得到否定回答以后,就从衣服口袋里摸了一根出来。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雨后清新的草木香气顺着窗户缝溜进来,房间里也有了那种湿漉漉的空气味道。 阮卿靠在床头上抽烟,细瘦的下颚与微微低垂的眼,脖子上的颈环连洗澡都没有摘下来,但是锁骨上却印着一个红色的咬痕,是夏明之情动之下咬的。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 夏明之的烟头一明一灭,在这个夜晚像一朵绽开的赤红色的花,晚风微微有点凉,他想,阮卿是真的变了。 他顾及着阮卿不喜欢烟味,却没想到如今阮卿自己熟练地拿出香烟点上了。 四年了,物是人非,他想过无数次和阮卿再见面的情景,想过阮卿那个软绵绵又胆怯的性格,也许再也不会见他,也许会让他滚。 结果都不是。 阮卿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第一次重逢就和他滚到了床上。 夏明之狠狠地抽了口烟,烟雾在夜风里消散了。 在没有遇到阮卿之前,夏明之也是风月场上有名的浪子, 夏家的二公子,天生就是狩猎场上的alpha。 他太清楚阮卿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阮卿不恨他,但也没有多爱他了。 四年里,阮卿对他的爱跟着恨一起被消磨了个干净。 阮卿只拿他当一个已经放下了,但是重逢后也可以续一续的旧情人,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主动来撩他。 报应。 夏明之自嘲地笑了下,他现在对阮卿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个还可以的床伴罢了。 他唇边的香烟燃尽了,灰白的烟掉下来,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将他的睡袍烫了一个小小的圆,就在他心口的位置。 阮卿开着夏明之的车,却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也没有回公司。 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当然是假的。 他开车开到半道上就受不了了,将车停在路边,踉跄地打开车门,跪下来,胃里一阵干呕,吐出来几口酸水。 他身上还残留着刚刚夏明之留下来的信息素的味道,这味道仿佛鸦片,让人成瘾,又让人害怕。 阮卿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细白的手抓着车门的边框,在车门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他跪在地上好一会儿,膝盖都被粗糙的地面硌得有点疼,才又软着脚走回了车上,从车里找出水,清理了一下嘴里的味道,就彻底瘫坐在了座位上。 他没再开车,就这么开着窗,躺在车里。 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路上几乎没有人,他的车停在靠近树林边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幽暗的灯火,从远处照过来。 阮卿瘫了好一会儿。 这是夏明之的车,他想。明明还在难受,嘴唇却抽动了一下。 阮卿解下了自己的颈环,咔哒一声,一直圈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颈环松开了,阮卿拿下来,放在手心里。 只见颈环的背面上,并不是全然光滑平整的。 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刻着一个名字——夏明之。 这是阮卿用的第四个颈环,他家里还有三个已经老旧的,更新换代的颈环,每一个后面都镌刻着夏明之的名字。 这个隐秘的,无人知晓的名字,贴着阮卿的皮肤,与他朝夕相伴了三年。 他还记得他去定制颈环的那一天,接待的女生听见他要刻字,目光里流露出微微的诧异。一个未被标记的单身omega来定做颈环,多半是为了避免骚扰的,可是颈环上多了一个名字,这含义就一下子暧昧起来了。 阮卿只是微微地笑着,仿佛不知道对面人的诧异,倒是让那个女孩红了脸。 那天阮卿等着颈环刻字,望着窗外天光正好,心里想的却是,他和夏明之一辈子都不会结成标记的伴侣,可夏明之的名字隐秘地贴在他的后颈上,是不是也算一种归宿。 如今他看着手上这个颈环,觉得那三个汉字烫得像要烧起来。 他戴上这个颈环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出于戒心,保护自己不被任何人标记。 而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生出妄念,不要奢求夏明之会标记自己。 夏明之永远都不会标记他。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 他心知肚明。 当年分手的时候,他满脸泪痕,夏明之却冷静到残酷,清楚地告诉他,他永远不会标记任何一个omega——阮卿这样的,就更加不行。 夏明之这样级别的alpha,有的是千娇百媚的omega往他身上扑,他根本不可能被一个omega束缚。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贴心识趣的美人,可以成为床上贴心的伴侣,下了床却干脆利落,绝不纠缠,一旦感情淡去,就和平分手。 “我不该和你交往的,”夏明之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悔,深邃的黑色眼睛在阳光底下镀上了一点淡金色,他大概自己也在疑惑,怎么会和阮卿这么缠人的omega交往这么久,“你需要家庭,标记,需要被占有被呵护。可这些我都没有。” 阮卿倒在车座上,颈环被他攥紧在手心里,上面的一小块金属硌得他手心发痛。 一个镜头一旦回忆千百次,就连疼痛也跟着麻木了。 刚分手的时候,阮卿想到夏明之和他分手的那个下午,就觉得血液都要被抽干了一样,人变成空空荡荡的一具皮囊,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然而时间久了,这份痛楚居然也慢慢被磨平了,变得模糊起来。 如今再回忆起来,阮卿已经能认同地觉得夏明之说得对。 是他过分贪求,盲目天真地索要标记与爱,才招来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四年前就能有今天这样的修为,兴许夏明之还能喜欢他再久一点。 第三章无用 阮卿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车子里的温度慢慢下降了,他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了。 他掏出手机,翻出手机上第一个联系人。 是个很秀气的名字,元姝。 她是阮卿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也是阮卿这么多年最好的朋友。 要论谁最了解阮卿所有的往事,元姝敢认第二,怕是没人认第一。 当初阮卿要回国的时候,元姝一直送他到机场,抓着他的手明明满是担心,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电话接通的很快,元姝现在在日本旅游,接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阮卿要丢给她怎样的炸弹,高高兴兴地和阮卿说,她给他买了好些个礼物,回来等他自己拆。 “阮阮,我还在日本看见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猫,觉得很像你。” 元姝也逐渐习惯了叫他阮阮,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像两个名字。 阮卿勾起嘴角笑了笑,等元姝把话说完,才开口喊她的名字。 “元姝,我见到夏明之了。” 阮卿很冷静,他听见电话那头,元姝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却还是说了下去,“我发誓我回国后真的没去找他,但是这才一个礼拜,他居然自己送到我门口来了。” “然后我没忍住,睡了他。” 阮卿说得云淡风轻,电话那边却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阮卿才听见那边传来了一点抽泣声。 “你疯了吗?阮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元姝抖着声音问他。 阮卿说不出话来。 他回国的时候,飞机穿过云层的时候,他分明是在心里许了愿的,许愿不要遇上夏明之。 可是这才回国一礼拜,房子工作刚刚搞定,夏明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他在公司楼上,看见夏明之撑着伞等他,心里分明清楚,只要他这一步踏出去,等着他的又是万丈深渊。 他都跌过一次了,委实不该再跌第二次。 可他却还是慢慢地从楼上走下来,走进雨里,钻到了夏明之的伞下。 “阮卿,我求你了,别这样行不行,再靠近夏明之,你的病一辈子都好不了。”元姝在电话里惶急地求他,“你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我求你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 阮卿的心随着元姝的哀求软了软,阮卿想,要是有一天夏明之和元姝同时掉湖里去,他保证去救元姝,管夏明之去死。 可是如今元姝求他远离夏明之,他却做不到。 元姝其实也知道,所以才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就崩溃了。 “元元,可我已经变成这样了,来不及了。” 阮卿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他的嘴唇刚刚被夏明之咬破了,眼神虽是冷冷的,整个人却有种禁欲又靡艳的味道。 正是他想要变成的,夏明之喜欢的样子。 既是人间尤物,又绝不会床下纠缠。彼此进退有度,绝不干涉。 “我练习了一千遍一万遍,才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不验收一下成果就太可惜了。”阮卿淡淡地说道,那个黑色的颈环在他手指上绕着圈。 他努力了好多年,捱过了许多个漫无边际的长夜,才觉得自己准备好了,才决定回国。 他想他这次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一心一意要夏明之标记自己,给他一个家和依靠的阮卿了。 他变成了一个进退有度,成熟冷静的人,他可以为了夏明之变得千娇百媚,却不索取任何承诺。 夏明之会喜欢的。 “元元,别担心我,”阮卿笑起来,是那种下意识的,有点勾人的笑容,“我不会再像四年前那么傻了。” 他怕元姝再哭出来,电话里哄了哄她,让她别哭,说了点高兴的事情,就挂了电话。 可元姝在那头,抓着被挂断的手机,心里头只有茫然。 外头夜已经深了,酒店不知何处传来潺潺的水声,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 她想说你看上去像是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可那是假的啊。 你和四年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有什么分别。 阮卿挂掉了电话。 车子里一片安静,他又重新把颈环戴上了,冰冷的颈环一触碰到脖子就自动扣好,紧紧贴在阮卿的皮肤上。虽然不至于难受,却多少有种束缚感。 很少有omega会选择在发情期以外还带着颈环。 可阮卿细白的手指从颈环上划过,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安心。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颈环的存在。 他发动了车子,这次,是往着自己家的方向前进。 他不小心点开了夏明之车上的电台,随机播放到了现在的乐坛小天王展子玉的歌,很有辨识度的沙哑嗓音,低柔婉转地唱着他的新歌——《无用》。 “那些旧的回忆,旧的情人~~该丢就丢。” “你是天生无用,才会如此狼狈,似渺小的卑微,躲躲藏藏到枯萎~” …… 阮卿轻轻地挑了下嘴唇。 夏明之果然和他不对付,连他车上随机播放的歌都在骂他。 但是骂得对。 他确实天生无用,才会不被任何人喜欢。 阮卿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刚刚从夏明之家里出来,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市区很远了。 一进家门,阮卿就闻到了他日常喷洒在家里的那种香水味,经过一天已经很淡了,只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与药香,苦涩里带着一点微甜,悠悠地漂浮在空气里。 阮卿不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是他找到的,和夏明之的信息素略微相似的一款香水,虽然不能说完全一致,却也聊胜于无。当年失眠的时候,他整个房间都是这个味道,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光亮,房间变成了一个黑暗的,温暖的壳,他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被浓郁沉闷的香水味道包裹着,几乎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好。沾着满身厚重到糜烂的香味,可以掩盖掉他腐朽的气息。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 然而一个多小时前,阮卿还躺在夏明之的怀里,被他高强度的,满是侵占性的信息素包裹着。 如今再闻到这香水,区别一下子明显起来。 然而阮卿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把那个方瓶的香水扔掉,而是收进了柜子里。 他打开了一扇窗,微凉的空气涌进来,给闭塞了一天的屋子带来了新鲜的空气。 然后赤着脚走到厨房,拿了一罐冰啤酒。 他以前是不会喝酒的,夏明之也不给他喝。 夏明之明明自己烟酒不离身,除了不吸毒几乎什么都敢来,却偏偏却不许他碰一星半点,只有偶尔作弄他,才会故意含着一口烟,渡到阮卿嘴里去。 结果一离开夏明之,他倒是无师自通了烟酒的好处。 阮卿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去,冰得他胃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阮卿喝了几口,手机就响了,却不是电话,是夏明之的信息,问他到家没。 阮卿靠在冰箱上想了一会儿。 十五分钟后,夏明之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穿着睡袍的阮卿,站在浴室的灯光底下,丝质的睡袍本来就柔顺,偏偏阮卿还不好好穿,腰带松松垮垮挂在窄瘦的腰上,圆润的肩和半边锁骨都露着,同时露出的还有白皙胸膛上,夏明之留下的吻痕。 夏明之看着这张照片,觉得自己的牙根微微有点痒,是那种极度的占有欲在一瞬间爆发,促使着他想去把阮卿从家里捉过来,让自己的牙齿贴上阮卿的后颈,狠狠地咬下去。 “晚安。”阮卿紧跟着又发了一条,温柔无害的样子,仿佛前面那张照片是假的,不是他发的。 “晚安。”夏明之也回了一条过去。 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阮卿反过来撩拨。 从前的阮卿就是只小兔子,放在手掌里都不知道逃跑的那种。 夏明之风月场上练出的一身本事,只需使出一二分,就足以让阮卿晕头转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喜欢得不知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阮卿这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变得这般撩人,像高高在上的女王,冷眼旁观他的爱慕者为他神魂颠倒。 夏明之这么想着,心口处又有一点钝痛。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熟悉的联系人,电话打过去没几分钟就接通了,接电话的人却很暴躁。 “夏二少爷,您能不能放我个假,这都几点了您还打电话找我?除了约我喝酒我什么都不听。” 夏明之没理他。 “兰医生,跟你预约一下几天后的咨询,双倍咨询费。” 电话那头熄了火,有点迟疑地问,“你不是好多了吗?还咨询什么?虽然我这人爱财但我还真不图您高昂的咨询费……” “阮卿回来了。” 兰医生顿时彻底哑火,不知道是该说恭喜还是说夏老狗你给我稳住。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问夏明之,“你见过阮卿了,怎么样?变化大吗?” 夏明之又摸了根烟点上,烟雾里面他似乎又看见十七岁和他告白的阮卿,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嘴唇微肿,衣服还有些凌乱,胆怯又勇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又不要你负责的,你试一试和我恋爱好不好? 真傻,也真可爱。 “他变化很大,”夏明之说道,“可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跪下来和他求婚。” 今天他在阮卿的公司楼下等着阮卿,漫天的雨幕,阮卿撑着伞走过来,又瘦又高,穿着黑色的风衣,露出袖口一截苍白瘦弱的手腕。 然后轻轻地对他笑了一下。 就是那一刻,夏明之听见了自己飘荡已久的灵魂落地的声音。 他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兰医生被这个回答震得想骂人,却听见夏明之这个不着调的在那边问,“你说我现在求婚有多大几率成功?” “你有个屁成功率,”兰医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四年了你给我争气点,有点长进!咨询费打过来,礼拜四下午过来!”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 电话被挂断了。 夏明之觉得有点可惜,他是真的有那么点想和兰医生探讨一下求婚的可能性方案的。 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阮卿心里还有没有他,但是早做准备又不是什么坏事。 第四章于忻 第二天夏明之不请自来,去阮卿的公司等他吃午饭。 他今天穿了一件短款外套和牛仔裤,往阮卿公司外的沙发上一坐,腿长得无处安放,不知道是在和谁生气,总显得有点轻狂。好在天生一张好皮相,即使皱着眉头骂人,还是有不少人偷摸着多看他两眼,揣测他是在等谁。 阮卿不知道夏明之来了,早上夏明之也没给他发短信说还车的事情,阮卿出门的时候,在自己的爱车和夏明之的座驾里迟疑了两秒,心安理得地开着夏明之的车来上班了,遇见同事的时候,同事还笑着问他换车了。 阮卿嘴上占了夏明之的便宜,“今天有事,开的家里人的。” 所以当阮卿发现夏明之在公司外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倒回来几步,没错,就是夏明之。 夏明之不知道在和谁发脾气,站到窗边去通话,眉头紧皱。 “我早三个月就做了安排,现在跟我说变就变,到底是考验我耐心,还是你们的人脑子里在养鱼?”夏明之冷笑了一声,那边似乎和他解释,他极其轻蔑地掀了下眼皮。 阮卿脚步很轻,站在那儿听了会儿夏明之也没发现。 阮卿抱着手听了会儿夏明之冷冰冰地骂人,突然觉得夏明之脾气有长进。 以前夏明之比现在脾气还臭,夏家的二公子,出了名的桀骜难搞,是家里重点监护对象,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位爷又出去飙车惹事。阮卿跟在夏明之身边一年半,是亲眼见过夏明之把人骂哭的,有一回和徐家的长子有了矛盾,徐家那个不经揍,差点住院,夏明之被自己爷爷抽了个半死,真的闹到被送进医院,结果出来还是死不悔改。 那时候也就阮卿说话,他肯听上一点,本来约了人出门,阮卿一个电话说肚子疼,夏明之就赶回来了喂药熬粥,被一群狐朋狗友笑话是家养好男人。 夏明之一边照顾阮卿一边开着免提骂人,说活该他们孤独终老最后年老中风都无人管。 他嘴里一句不饶,手上还要记得给阮卿喂粥,三心二意,忙得要命。 阮卿本来肚子就疼,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更疼了。 如今再回忆起来,阮卿也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但这点笑意又很快隐没了。 那时候就是夏明之对他这点与众不同的温柔,让他以为自己真的特别,真的可以牢牢把夏明之绑住,陪他过一辈子。 却不想,那只是夏明之没交往过他这样的omega,又可怜他身世难堪,所以带着一点对弱小者的怜悯,处处让着他。 阮卿收回心神,夏明之也打完电话了,一回头就看见阮卿站在后头,抱着手臂,笑容温柔地看他。 “你怎么过来了?”阮卿问他。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和我吃个午饭?”夏明之心里对电话那头的人更恼怒了,本来是在等阮卿的,结果骂人现场倒是被阮卿逮了个正着。 好在阮卿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他歪了歪头,笑着问,“怎么办呢?我还有半小时下班,可是今天下午有会议,午休只有四十分钟。” 他以为夏明之会掉头就走。 然而半个小时后,阮卿坐在办公室里,吃到了夏明之让人打包来的菜,都分别装在包装精细的盒子里,汤汁都没有洒,是以前阮卿最喜欢的那家私人菜馆,根本没有外送服务。 但也不知道夏明之是怎么和老板打交道的,只要阮卿想吃又懒得出门,那家私房菜就会送货上门。 阮卿口味偏甜,夏明之对甜口的菜其实兴趣一般,但他看着阮卿吃,倒也品出了几分满足感。 阮卿头发有点长了,今天随意用夹子夹起了半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倒有点像夏明之记忆里的样子。阮卿又是个猫舌头,怕烫,吃一会儿就无意识地把粉色的小舌头吐出来一会儿,软绵绵的一点舌尖,看得夏明之心里也软下来。 “你现在工作很忙吗?”夏明之问他,帮阮卿擦了下嘴唇边一小点酱汁。 “也还好,一开始不适应,现在习惯多了。”阮卿回道,“你倒是挺闲的,不用忙着赶稿吗?” 他没记错的话,夏明之其实挺有工作狂的倾向,其他人是万年拖稿,他是写起书来六亲不认,从构思到完本都很快,真的忙起来阮卿都没办法,只能在书房外头踮着脚往里看。 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太好,助理被他炒了快一打。直到后来有了阮卿这个对他百依百顺的陪在身边,夏明之才顺心了许多,发脾气次数急速减少。 阮卿心口又晃了晃,觉得胃里有点难受,也吃不下许多饭菜了,看夏明之兴致缺缺的样子,故意夹了一个蛋黄味的点心送到他嘴边。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 夏明之看他一眼,不带迟疑就吃下去了。 阮卿倒是愣住了,他记得夏明之最讨厌蛋黄味的东西了。但他也没多问,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筷子收回来,猫儿一样挑挑拣拣又吃了几口,就宣布吃饱了,送客。 “你晚上有空吗?”被赶出办公室前,夏明之问他。 “有事吗?”阮卿反问。 “等了你一上午却没能约到你吃午饭,想问问你晚上能不能赏光?”夏明之说道,“我订了海边那家餐厅,你喜欢的。” 阮卿挑着眼看了夏明之一眼,“又不是我让你等一上午的。” “不去,你退了吧,我晚上约了人。”阮卿说完,也不管夏明之了,收拾收拾资料就要工作。 夏明之无奈地看着阮卿,他的阮阮真的长大了,不上当了。 “那我明天接着等。”夏明之把阮卿的脸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接了个吻,他闻到了阮卿身上的香水味道,今天是有点海洋气息的,干净又柔和,很配阮卿。 可他吸了一口,无端地有点焦躁。 这不是他想要闻到的味道。 他的嘴唇上痛了一下,低下眼阮卿不满地瞪着他。 夏明之识趣地退开了,替阮卿关上了门,刚刚走出他们公司的门口,就被一个女生给大方拦住了,也是个omega,说早上就看见他了,觉得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问他能不能留个号码。 这个女生的信息素是紫罗兰味的,人也漂亮,一看就是活泼外向型。阮卿从办公室里晃出来,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不远不近地看着门口发生的一切。 “我有男朋友。”夏明之冷淡地点了下头,绕了过去,甚至没费心去看这女生长什么样。 阮卿没听见夏明之说什么,却看见那个女生恼怒地跺了下脚,神色愤愤。 阮卿心里非常小人地有点幸灾乐祸,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鼻子。 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是真的不好喝。 阮卿把那杯咖啡倒掉了,回办公室拿了磨好的咖啡重新泡,他低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映出了自己的脸,是带了一点笑意的,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阮卿杯子里的水倒多了,溅到了他手上,烫得他一抖。 他一边吹着手上被烫红的一小块,一边想,他在高兴什么呢? 夏明之是不喜欢那个女生,可是夏明之本来就谁都不喜欢。 他不也是被夏明之扫地出门的一员,有什么资格幸灾乐祸。 然而阮卿低估了八卦的传播威力,夏明之走的时候,公司里分明没有几个人,可是夏明之毕竟是从他办公室里出去的。 等阮卿下班的时候,好些人已经听说阮副主编有个特别帅气英俊的alpha男朋友,知道阮卿工作忙,还特地来陪他吃午饭。 阮卿下班走人,和阮卿有点熟悉的几个同事都笑眯眯问他是不是去约会? 阮卿就好脾气地笑笑,随便跟他们聊了几句,说自己只是去买晚餐食材。旁人一脸不信,却也没追问。 一直到出了大厦的门,阮卿才松了口气。他是很不乐意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刚出国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自己独自呆着,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如今光是维持友好的社交,已经很让人他疲惫了,好在他装的还行,大家都觉得他温柔好脾气。 阮卿到地下室去开车,走到车边才想起,夏明之今天来找他,半个字都没有提还车的事情,他也就跟着忘了。 但是夏明之怎么可能是真的忘了,阮卿坐进车里,调整好后视镜,嘴角弯了弯。如今他也熟悉这些花花肠子了,只要夏明之的车在他手上,夏明之有的是借口约他出去。 晚上八点,阮卿一个人出现在了离公司不远的酒吧里。 说晚上有约当然是骗夏明之的,他一个刚回国的人,和谁都没有深交,怎么会有约。倒是和夏明之,才见了一面就深度交流了。 阮卿托着下巴,意兴阑珊地看着酒吧里还不多的人,他倒不是真的不想见夏明之,他是太想见了。 他太清楚自己对夏明之的渴望。 再这么见几面,用不了多久,夏明之又会变成埋在他心口的一剂毒药,深入到五脏六腑,让他病入膏肓,难以自愈。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 “您的酒。”调酒师把酒杯轻轻推到阮卿手边。 “谢谢。”阮卿接过来,却看见调酒师的手指捏住酒杯,停了几秒才松开。 阮卿微微抬起眼,调酒师眨着眼睛看他,颇具有暧昧气息地问他,“客人你是一个人吗?” 阮卿也笑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然后就把视线移开了。 那调酒师倒也没有缠着他不放,只是暗自可惜,这位客人的相貌实在是很让他心动,但是这位客人刚刚虽然在笑,眼睛却是冷的,只一眼,这调酒师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此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搭讪的,都被阮卿给拒绝了。 阮卿面前的酒已经喝完了一杯。 他想人类确实是极其善变的。当年他学艺不精,滴酒不沾,被他在国外认识的“小师父”带进酒吧里面,只会像块木头一样坐在那儿。有人过来搭讪,他表面不显,胃里却觉得恶心,跑去卫生间吐了个昏天地暗。他的小师父扶着他出去,愁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还记得他小师父拖着他回去,一面走一面数落他,快到家的时候,却借着灯光看清了他满脸的泪痕。 小师父沉默了一瞬。 “阮卿呐,你还真是我见过的,头号痴情种子。”小师父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问他,“虽然我也是omega,你也是omega,但现在oo恋很流行的呀,你要不和我试试得了。” 小师父在灯光下对着他眨眨眼,面容生动又妩媚,“我很厉害的哦,保证让你很舒服~” 他一边难受,一边却被小师父逗得笑了起来。 他很想说,如果他可以忘记夏明之,他愿意和任何人试试。 可惜他忘不掉,不论是心还是身体。 阮卿正想着,嘴角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点笑,他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活泼爱闹的小师父了。 “你也是一个人吗?”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来,阮卿闻到了茉莉花的味道,回过头去,一个个子娇小的omega坐在他旁边,很漂亮,一头栗色的卷发,两条细细的腿慢悠悠晃着,眼睛像带着小钩子一样朝阮卿放电。 阮卿微微惊讶了一秒,这个omega和他的小师父有点像。 “我叫于忻,”那个omega一点都不见外的凑过来,大概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知道别人很难拒绝他,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阮卿,“你请我喝酒吧。” 第五章醉酒 “请你喝酒可以,但话先说好,我也是omega。”阮卿抬手帮这个于忻和自己各点了一杯酒,调酒师颇为好奇地往两人看了一眼。 两个不同类型的omega美人贴在一起,灯光下一样的雪白漂亮,实在是挺惹眼的。 阮卿微微扯开自己的衣领,让他的防标记颈环暴露在昏暗的灯光底下,和于忻解释,“你闻不到我的信息素,是因为被锁住了。” 结果那个于忻眼皮子都不眨。 “我知道你是omega呀,”他颇为得意的样子,“可是你长得好看嘛,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看来不只是脸有些相似,性格也和他的小师父挺像的,阮卿想。 “你是新来的吗?以前在这儿没有见过你啊。”于忻趴在桌上看了阮卿一会儿,睁着圆润的眼睛,又夸了一句,“你长得真让我喜欢。” 阮卿忍不住笑起来,还有这样夸人的? 但他觉得这个小omega挺可爱,他看了看于忻的脸,问,“你多大了,就来酒吧?” “我二十了!”于忻不满地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又高兴了,“你喜欢长得嫩的吗?那也没问题,我套上制服很显小的。” “不喜欢,谢了。” 正好于忻的酒送过来了,于忻接过来喝了一口,脚不老实地在阮卿的小腿上蹭来蹭去,但是长得小确实占便宜,阮卿总有被一只奶猫蹭着的感觉,倒也不生气。 “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嘛,你是不是住在附近,以后我们可以约出来玩啊?”于忻冲他撒娇。 “我不喜欢omega,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阮卿平静地说道。 于忻顿时苦了张脸,气鼓鼓的,但是又不死心,死皮赖脸地把自己的手机伸过来,“加一下嘛,万一你们以后分手了,我可以第一个排队呀。” 万一你们以后分手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 阮卿的心里稍微空了一下。 他看着灯光底下于忻年轻娇嫩的脸,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用不着万一,且不说他和夏明之还没有开始交往,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总有一天,夏明之还是会走的。 “那好吧。”阮卿添加了于忻的联系方式。 于忻的头像是个花栗鼠,很可爱。 而阮卿的头像是个小兔子,于忻也觉得可爱,心里很是满意。 于忻本来就是活泼的个性,阮卿反正今晚也没有事情,身边有个小话痨解解闷也蛮好,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阮卿已经知道于忻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兼职模特,还干的很出色。家里有个妹妹,很娇气但很可爱。还有个垃圾前男友,扔在垃圾桶里都嫌脏了手的那种,如今前男友求复合他不答应。 “你有没有垃圾前男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于忻已经有点醉了,恶狠狠地看着阮卿。 “我跟你讲,那个混蛋害我现在看见alpha都过敏。”于忻呜呜了两声。 阮卿也有点醉了,头顶迷离的灯光洒下来,让他有点头晕。 “前男友有一个,但是我舍不得把他扔进垃圾桶,”阮卿吃吃地笑起来,眉眼染上淡淡的红,很漂亮,却也看得出很难过,“他特别好看,我舍不得让给别人。” “为什么呀?再好看那也是前男友了。”于忻又喝了口酒。 阮卿也在思考,是的啊,为什么呢? 夏明之和他分手以后,已经不是要了他半条命了,几乎是要了他整条命。 可他为什么还是舍不得夏明之? “可能因为,他是我的英雄吧。”阮卿醉得眼睛微眯,他听见身边的于忻嗤笑了一声,大概是在笑什么年代了,还有英雄情结。 可是阮卿没有说谎。 他最初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时候,就已经离不开夏明之了。因为是夏明之把他从昏暗的黄昏里拯救出来了。 当初他被阮家的三小姐收养了,孤儿院里的人都觉得他命好,摇身一变,就成了阮家小少爷,堪称一步登天。 但背后的种种只有阮卿自己知道。 阮三小姐是个精神病人,不发病的时候对他都很好,仿佛真的像个慈爱的母亲,还会把他抱在膝盖上,讲一点以前的事情。阮卿到现在还记得阮三小姐身上的味道,是很温柔的蜜桃味道,这构成了他对母亲最初的一点幻想。 然而阮三小姐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一旦发病了,就谁也不认识,有时候阮卿本来好端端被她抱在怀里,下一秒就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一双尖利的手恶狠狠地掐住他的手臂。他害怕得喘不过气来,视线里只能看见阮三小姐狰狞的脸,还有散落在他脸上的漆黑长发。 他那时候太小了,躲都来不及躲,只能事后无助地缩在桌子或者柜子里哭,身上的伤刚好又添了新的,青青紫紫叠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阮家分明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一个是自己家亲生的三小姐,一个是收养来的孤儿,反正也没打出人命,谁都当不知道。 阮卿本来以为他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很多年,结果有一天,当时刚上大学的夏明之来了阮家,无巧不巧的,正看见被打的浑身是伤的他。 阮卿还记得,夏明之的手臂很有力,肩膀很宽,他被夏明之抱在怀里上药,觉得这个他只见过几面的哥哥一点也不凶,是个好人。 后来他才知道,夏明之把他的事情直接闹到了阮家老爷子那里,闹得很不好看,多的是人骂夏家二公子未免骄纵,居然伸手管阮家的闲事。但不管怎么说,那天以后,阮卿有了独立的住处,阮家三小姐不发病的时候,偶尔会来看看他。 阮家其他人还是拿他当空气,虽然不虐待他,但也当他不存在,更加让阮卿想念起夏明之来。 后来夏明之只要放假回来,阮卿都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去找他。夏明之大概也可怜他,每次都说好。 阮卿喝了口酒,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一生都怯懦,却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夏明之身上。 再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阮卿和于忻都已经是半醉,还残留着一点神智,知道不能酒驾。 于忻比阮卿酒量好一点,靠在阮卿身上,撒娇要跟阮卿回家,要不阮卿和他回家也行,毕竟他家就在旁边。 阮卿用已经有点混乱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 但他还思考出一个结果,一双手就突然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有约了,你自己走。”一个冷冰冰的,熟悉至极的男声响起来。 阮卿有点呆呆地看着抱着他的夏明之,脑袋有点转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夏明之会在这里。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 夏明之也低头看他,阮卿明显醉了,眼角和嘴唇都很红,软绵绵倒在他怀里,眼睛却是水润的,像奇怪他是谁一样看着他。 夏明之刚刚开车路过这里,突然一瞥看见自己的车牌号。等他把车开过来停下,正好就看见阮卿和另一个人相互搀扶着出来,那个人还抱着阮卿不知道说什么。 夏明之气得一把关上车门就走了过来。 想到这里夏明之的心情更为糟糕,他上下打量了于忻一眼,眼神里既恼火又轻蔑,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他不笑的时候本就很有压迫性,alpha高强度的信息素带着极度不愉快的信息素散发出来,对面的于忻脸都白了一下。 “再说一遍,你自己回去,阮卿我带走了。” 夏明之说着就把阮卿抱起来。 于忻急了,也顾不上怕他了,一把抓紧阮卿的手,“你谁啊?你说带走就带走?你万一是坏人,我,我报警啦!” 夏明之转头看他一眼,看这个omega脸上的焦急不是作假,他一手搂着阮卿,一手掏出了手机解锁。 只见屏幕上,是阮卿几年前和他的合影,阮卿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脸颊红扑扑粉嫩嫩,可爱得不行。 “看清楚没,他是我男朋友。现在可以走了吗?”夏明之问他。 于忻迷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那你对他温柔点,他醉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夏明之也没理他,抱着阮卿走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车的副驾里。 阮卿已经彻底醉了,刚刚最后一杯酒的后劲大,如今酒精把他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夏明之在给他系安全带,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是那种想和他发脾气又死命忍着的样子。 阮卿突然笑了笑。 夏明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怎么高兴地捏了下阮卿的鼻子。跟他说有约,结果就是和人在酒吧里约起来了。 阮卿看着夏明之棱角分明的脸,被酒精弄懵了的大脑以为还在几年前,夏明之还是那个性格恶劣却对他网开一面的大少爷。 他伸出手抱住了夏明之,像是一瞬间又变回了十七岁的阮卿,天真懵懂,软绵绵地喊着夏明之。 “明之哥哥。” 夏明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卿,阮卿对他笑起来,露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哥哥。”阮卿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次连明之都省了。 夏明之知道阮卿是真的醉了。 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阮卿就叫他哥哥。因为阮家夏家算是世交,这么喊也没错。 后来阮卿破釜沉舟地和他告白,和他在一起后还是这么喊,阮卿本就比他小,又脸嫩,穿着衬衫长裤也像学生制服,软绵绵地叫他哥哥,周围人的目光顿时都像看禽兽。 但夏明之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捏着阮卿的小下巴要他再叫一声。 后来阮卿一有事情求他就撒娇叫哥哥,一生气就气得大喊夏明之,光听称呼都能明白阮卿在想什么,特别好懂。 如今阮卿也不过二十三,缩在座位上还是小小的一团。 夏明之的手里抓着安全带,他凑过去,阮卿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天真又柔软,满是依赖。 “软软,再叫一声。”夏明之低声地诱哄道。 阮卿很听话,他不仅又叫了一声,还略微歪过头,亲了亲夏明之的指尖,像只讨好的小猫。 夏明之狠狠地咬住了阮卿的嘴唇,阮卿很乖,软绵绵地张开嘴,任夏明之的舌头入侵进来。 夏明之托着阮卿的后脑勺,两个人在半封闭的空间里亲吻,暧昧粘腻的水声里夹着阮卿一两声轻微的呜咽,不动声色地撩动着夏明之心头的火。 “软软,跟我回家好不好?”夏明之一边亲他,一边低声问道。 “好呀。”阮卿很好拐带。 作者有话说:阮卿一喝醉就露陷了,其实他和四年前的区别只在表面…… 第六章秘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 夏明之抱着阮卿进门,幽暗的别墅里头亮起了灯火。 阮卿很乖,夏明之抱着他去洗澡也绝不乱动,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昨天夏明之在阮卿身上留下的印子还没消,今天又添了新的,玫瑰一样浓郁的红色,咬在阮卿的脖子上。 夏明之的嘴唇碰到了阮卿脖子上的颈环,是冷的。阮卿身上哪里都是温热的,唯独这一块,是冰冷的。 刚刚因为要洗澡,他本来想帮阮卿把颈环取下来,结果手指刚碰到颈环,还没来得及问阮卿密码,阮卿就狠狠拍开了他的手,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角落,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夏明之还以为阮卿酒醒了,正想解释,就发现阮卿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点点蹭过来,亲了亲夏明之手上被拍红的地方。 “你不要欺负我,”阮卿没有醒酒,他只是觉得脖子上这个不能动,但是他又后悔刚刚打了夏明之,“哥哥,对不起。” 夏明之当然不怪他,他倒是怕吓着了阮卿,哄着他,“好,我不动你的颈环,你过来,我只是帮你洗个澡。” 阮卿还缩在角落里面,看夏明之只是对他伸着手,没有进一步动作,才慢慢放下心来,又变成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点点蹭了过来。 夏明之牵着他坐进浴缸里,他也乖乖坐好,在浴缸里不乱动。 但随即夏明之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阮卿身上不仅颈环解不下来,他的手表居然也是锁定的,牢牢地圈住阮卿细瘦的手腕,应该也是定制的。 有了前车之鉴,夏明之也没敢动,好在是防水的,不怕淋坏。 洗完澡夏明之抱着阮卿去床上,阮卿不老实,一直在他身上蹭,还笑嘻嘻地看着夏明之黑着脸的样子,大概是知道夏明之拿他没办法。 夏明之确实拿他没办法,他是个正常的alpha,当然不可能爱人在怀还无动于衷,但他的手伸到阮卿身后摸了摸,昨天晚上做得有点过分了,四年才重逢,他简直变成了莽撞的毛头小子,恨不得真的把阮卿嵌到身体里去。 所以今天还是算了。 “不闹了,睡觉吧软软。”夏明之亲了阮卿一口。 阮卿不说话,缩在被子里面。他穿着夏明之的睡衣,太大了,把他整个都包了起来,却又偏偏露着肩膀和背。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夏明之,其实自己也困了,却舍不得睡。 “明之哥哥,你真好闻。”阮卿声音里带着困意,眼睛眨了两下,睫毛颤颤的。 夏明之心里突然一动。 “软软,问你个问题好吗?”夏明之把阮卿抱进怀里。 阮卿眼皮子都在打架,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嗯。” “你还喜欢我吗?”夏明之声音里有点不易察觉地抖,说来是可笑的,他这辈子听过的爱语成千上万,多的是人对他说我爱你。 可如今他问阮卿,却只敢问,你还喜不喜欢我? 阮卿用困倦的眼睛看着夏明之。 这一句喜欢似乎让他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明,酒精的麻痹效果淡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许多碎片般的记忆,拉着窗帘的房间,浴室里被水冲刷掉的血迹,永远也拨不出去的电话。 阮卿的眼睛眨了眨,“喜欢的呀。”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是喜欢的,可是夏明之,明之哥哥,并不喜欢他。 阮卿仅有的一点清明用完了,困顿像潮水一样袭来,他阖上眼睛睡着了,小小的脸埋进被子里,一点也没有了白日里烟视媚行的模样。 四年的时光像是从他身边退去了。 夏明之看着睡着的阮卿许久许久,几乎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有分手,阮卿还是他一个人的小兔子。 夏明之知道,醉酒的人说的话是不能当真的,可是他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还是因为这一句简单的喜欢,不安分地跳动着,欢欣鼓舞。 “我也爱你。” 夏明之凑过去,轻轻地吻了阮卿的嘴唇,是软的,温热的。 第二天阮卿一觉醒来,已经把昨夜种种全给忘记了,浑然不记得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他坐在夏明之的床上,只记得自己好像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和“小师父”有点像的omega,后来大概是有点醉,却还记得要打车回家。 “你醒了?”夏明之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阮卿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快刷牙,来吃早饭。” 阮卿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明显是夏明之换的。他突然脸色一变,被子下面的右手迅速去摸左手上的手表。 还好,还在。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 “怎么了?”夏明之看他神色不太对。 “没什么。”阮卿笑了一下,暗自里也在打量夏明之的神色,庆幸自己所有不能示人的东西都被锁住了。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阮卿掀开被子下床,过分宽大的睡衣从肩上滑下来。 不提这个还好,夏明之虽然知道自己没立场生气,面色却还是不由自主冷了一点。 “我昨天开车路过那里,看见我自己的车了。本来是想看看你在不在,结果就看见你喝醉了,和别人抱在一起,正从酒吧出来。” 阮卿擦了一把脸,闻言轻声笑了一下。他倒没有这么自不量力以为夏明之吃醋,但是才刚刚在床上相拥的omega扭头就和别人在一起,夏明之这样的alpha肯定会被激发出占有欲。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吗?”夏明之不动声色地看着阮卿的脸。 阮卿皱了皱眉,他昨天的记忆只截止到夏明之出现。 他又想起自己手上的手表,虽然看上去没被解开过,但心还是悬到了嗓子口,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问道,“我昨天怎么了?” 夏明之知道他这是不记得了,眼神一黯。 “你昨天叫我明之哥哥。”夏明之说道。 阮卿愣住了。 好几分钟没人说话,浴室洗手台的灯光照得阮卿脸色一片惨白。 夏明之沉默地看着他,心里想自己果然不该提这个。 “看来我是醉糊涂了。”过了一会儿,阮卿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先去吃早饭吧,我过一会儿就来。” 等夏明之离开了,阮卿才像被抽去力气一样,他明明洗过脸了,却又打开冷水往自己脸上冲。胃里那种熟悉的干呕又出现了,他几乎站不住,但最后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早饭吃得很安静,但很丰盛,摆了一桌子,中西都有。 阮卿没有和夏明之面对着坐,倒是挨在一起。 夏明之这点还挺奇怪的,明明是个不沾烟火的大少爷,却偏偏厨艺不错。阮卿以前听他提过,是因为夏明之的妈妈喜欢做菜养花,夏明之跟妈妈感情一直好,有时候为了让她高兴就也下厨做几个菜。 说起来,夏明之的母亲去世也快有十年了。 “昨天约你没有空,那今晚呢?”夏明之抬头问他。 阮卿收回心思,听见夏明之又问,“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以后住在哪里?能给个机会拜访吗?” 阮卿并不想让夏明之来自己家,他怕夏明之一进门,就发现他现在公寓的布局,和当年他俩同居的公寓一模一样。 “家里太乱了,暂时不接受访客,”阮卿脱掉了拖鞋,光裸纤细的足背在桌下轻轻踩住了夏明之的脚,不轻不重地蹭着夏明之的小腿,脸上却不露分毫,对着夏明之笑了一下,“但我这周末有空,你想带我去哪里都行。” 夏明之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已经放下了刀叉,一只手捉住了阮卿在桌子底下作乱的脚,稍微用了点力气,把阮卿拉进怀里,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阮卿收起腿,配合地半坐在夏明之腿上,夏明之的手顺着他的膝盖一路往上,扣住了阮卿的腰。但他另一只手,却不经意一样握住了阮卿的左手腕,手表冰冷的表面贴着夏明之温热的掌心。 这天早上是夏明之送阮卿去上班的。 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阮卿就下了车,离开前夏明之拉住了他,“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好吗?” 阮卿觉得有点稀奇,他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夏明之也会如此紧迫盯人,从前他和夏明之感情最好的时候,夏明之倒是也经常去等他下课。 可惜他只在国内上了半年大学,就退学去了国外。 “那晚上再说。”阮卿对着夏明之笑了笑,开车走人了。 他已经快迟到了,快步走进去,等着电梯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发现是昨天遇到的小omega,于忻。 “呜哇对不起,昨天我也喝醉了,有个特别帅的alpha说是你男朋友,我就让他把你带走了。” “你没事吧?【大哭】” 阮卿微微地诧异,没想到夏明之会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没事,那是我朋友。”阮卿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7 “真的是朋友?”大概是放心了,于忻的回复变得很荡漾,“那个alpha看见你的时候,信息素简直自带攻击性,吓得我都有点抖,我信你才怪。” “虽然他很帅,但我也很可爱呀~阮卿你什么时候有空,记得约我哦,我约你也可以。” 阮卿笑了一下,没再回复,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 夏明之看着阮卿进了写字楼。 他开着车窗,抽完了一整根烟,昨天的种种在他脑子里一一浮现,阮卿护着颈环不让解的样子,还有手上居然带着密码锁的手表。 夏明之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那边的人睡意朦胧地接起来,“谁啊?夏明之,又是你!” “预约在下午两点你个混蛋!” “等不及了,”夏明之开始发动车子,“我现在就要和你聊聊。” 第七章百合 兰无为医生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夏明之很多钱,才会被这个大少爷当驴一样使唤。 但是看见夏明之阴沉着脸,站在窗边,兰无为又觉得心里头有点不安。 “你该不会见到小情人,反而情况加重了吧?” 兰无为递了杯咖啡过去,“喝吗?” 夏明之转过来,脸色全然不是在阮卿面前亲和无害的样子,像一个在暗处潜伏了许久的兽类,就等着一击将猎物捕获。 兰无为心里猛地一沉。 心想别是真的恶化了。 然而半个多后。 兰无为垂眼看着手中的记录,脸色轻松了不少,他给夏明之做了这么久的咨询,夏明之的问题已经基本好转了。 刚刚急急忙忙接到夏明之的电话,他还以为怎么了,吓得人都清醒了。 如今看来,纯属夏明之自己抽风。 兰无为放松了身体,属于医生的那个兰无为已经完成任务,现在坐在夏明之面前的,是仅作为朋友的兰无为。 但是夏明之的讲述还没有完,他也就安静地听。 他听见夏明之说道,“那天我在他公司楼底下等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咬他后颈。” “那你咬了吗?”兰无为问。 “当然没有。” 夏明之坐在兰无为的对面,手放在膝盖上,有意无意地轻轻敲击着。 “你还是对阮卿充满了占有欲,想咬他?想把他藏起来?对其他omega都没有这样的冲动?” “其他omega就算是发情期我都不会有这个冲动。”夏明之皱了下眉。 “那你想咬他的时候,还有别的想法吗?自我厌恶……觉得恶心?” 夏明之沉默了几秒。 “非常恶心,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像……那种吸血的怪物,阮卿一旦真的被我咬了,我就会剥夺走他全部的生命力。他一辈子都会被我所困。” 夏明之看着窗外,窗外绿影葱葱,是个悠静的好天气。 他从前以为阮卿对他的诱惑,更多是来自于信息素。因为他和阮卿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天生就有极高的吸引力。所以他总是逼阮卿戴上颈环,把所有味道牢牢地锁住,自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动摇,不会妥协。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8 可是现在阮卿的脖子上无时无刻不带着那个黑色颈环,信息素的味道滴水不漏,昨天阮卿睡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想要标记阮卿的欲望还是越演越烈。 他在灯下看着阮卿无辜的睡颜许久,两颗尖锐的牙齿甚至有种刺痛感,叫嚣着想要把那个颈环破坏掉,咬下去,刺进阮卿的性腺。 然后阮卿就是他的了。 真正吸引他的,从来不是信息素,而是阮卿。 但他心里偏偏又一直有个声音,喃喃的,尖利地嘲讽他——魔鬼,怪物,懦夫。 “那你有产生过度的自我保护,出现愤怒甚至冲动报复等行为吗?”兰无为的眼睛从镜片后盯着夏明之。 “没有,”夏明之想起阮卿躺在他怀里的样子,他摇了摇头,“没有,我还在心里挣扎着是否应该标记他,我难以完全说服自己,但我也不想伤害他。” “我不会再来一次了。”夏明之垂下眼,睫毛在脸上垂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你这不是能压抑住自己的吗,慢慢来,对阮卿好一点儿,”兰无为也不计较夏明之拿他当驴使唤了,仅仅作为朋友,他轻声问道,“你还会梦到你母亲吗?” 夏明之地眨了一下。 他有点迟疑。 “从知道阮卿回来那天起,梦见了两次。还梦见她的墓碑,梦里有百合花的味道。” 夏明之母亲的信息素,就是接近于百合花的味道。最后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是夏明之十八岁的夏天。 “很浓的百合花味,有种近乎腐烂的感觉。我梦见无数的百合花埋葬了她。” 那铺天盖地的白色百合花,几乎连日光也要遮住了,浓郁到腐烂的花香漂浮在空气里,剥夺了人的一切感官。夏明之在梦里平静地看着花把母亲笼罩起来,他的母亲穿着百合花一样白色的裙子,可过了一会儿,这条裙子底下却有血渗出来,将裙子染成了深红的颜色。 然后一座冰冷的黑色墓碑从地下升了起来,他的母亲连同无数百合花一起沉了下去,被埋葬了。 但他已经不再试图伸手去把母亲解救出来。 他不再像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人,歇斯底里地哭号反抗,绝望地想留住她。 他知道她回不来了。 兰无为轻轻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心里轻轻地叹息一声。 他是亲眼见证了夏明之这几年的情况的,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阮卿和夏明之尽快和好,到时候婚礼他一定会包个大红包,感谢阮卿为民除害。 但不管怎么说,夏明之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比他两年前好多了。阮卿如今又回来了,无望的爱恋也有了转机,怎么看都是好事啊。 兰无为正想着,就听见夏明之问他。 “兰无为,你说一个omega,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永远都带着防标记的颈环?不是只有发情期。” “是连睡觉,洗澡,吃饭都不会取下来。起码在我面前是这样的。” 兰无为愣住了,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夏明之在说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阮卿?” “嗯。” “昨天他喝醉了,我想帮他取下来,结果阮卿和被吓到了一样,狠狠地拍开了我的手,甚至不愿意让我靠近。” 兰无为的脸色白了白。 这可不像个好征兆。 联系到夏明之和他袒露的那些分手细节,夏明之又说了多少关于不会标记的混账话,兰无为心里也情不自禁有了猜测。 但他嘴上却说,“可能他一个人出国在外,四年里没什么安全感……”这其实也有可能,国外阮卿孤身一人,又长得这么好看,采取非常规手段保护自己也没错。 夏明之知道兰无为会这么说。 他往后靠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刺眼的白色,像一场白茫茫的雪。 他问兰无为。 “那你说,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一个人才会定制一个自带密码的手表,也是时时刻刻都带着。不允许除自己以外的人触碰。” 房间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只有从窗外传来的清脆婉转的鸟啼声,还有马路上听不真切的汽车鸣笛的声音。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9 夏明之稍微抬头,看见了兰无为也变得不安的脸。 他也不需要兰无为回答。 他自己做了排除。 “也许阮卿只是喜欢带密码锁的东西,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更有可能,他是在掩藏什么秘密。” 夏明之很冷静地分析,“不可能是吸毒,那样的话阮卿不会露出手腕。” “有可能是刺青,纹着别人的名字或者其他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 最后一种可能在夏明之的舌尖上滚了滚,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把他的声带都一起燃烧殆尽。 “可能是刀疤,意外受伤,或者割腕留下的。” 兰无为的笔掉在了地上。 他早该知道,夏明之的咨询费岂是好拿的。 而夏明之的脸,在早晨明亮的日光里,冷得像一块凝结的冰。 微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室内的空气却凝重得近乎胶着。 公司里。 阮卿独自站在洗手间里,刚刚洗手的时候,他把手表里面弄湿了,手腕有点潮乎乎的,就把手表解了下来。 现在卫生间里很安静,只有日光从狭窄的窗户里倾泄下来。 但是不一会儿,阮卿就听见女孩子温柔的说话声从背后响起,他迅速拿起那个黑色的手表扣在了手上,轻微的一声响动,手表锁上了,紧紧地贴住了他的手腕。 进来的是和阮卿关系不错的两个beta女孩,手上不知在哪里沾了一些蓝色的粉,一边说笑一边也来洗手。 看见阮卿就笑着打招呼。 其中一个女孩看着阮卿手上的手表,问道,“我早就想问啦,阮卿你的手表在哪里买的啊,感觉很酷哦,我也想买一个。” “朋友送的,”阮卿擦干净手,站直了身体,他的身体本就是修长型的,穿的是一件轻薄的暗色衬衫,在早晨的阳光里能够看见朦胧的腰线,他转过身对着那女孩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来,“他很少给人定制东西的,不过漂亮的女孩子他可以打折。” 阮卿说完就先走了,还不忘夸赞两个女生的衬衣很好看。 两个beta女孩情不自禁地看他走远,挺拔修长的背影,臀型很翘,腿又笔直如刀刃。只是随意的走动,也极有风情。 “我收回不和omega恋爱的话,阮卿的话我可以!”一个女生边冲掉手上的蓝色粉末边小声说道,“刚刚他那么一笑,我小心脏都砰砰砰了。” 另一个女孩笑着撞了她一下,“可别做梦了,人家这么好看会没有男朋友吗?昨天你来得晚,没看见阮卿男朋友,可帅的一个alpha。” “啊……我也想恋爱,有没有帅气的女性alpha喜欢我一下啊,实在不行男的也凑合。”那女生小声地呜呜了两声,很快就把这个插曲忘记了。 而阮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看稿子,一直看到中午,才突然发现今天的手机很安静。 一个早上了,除了一个广告,就没有响起第二回。 夏明之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 作者有话说:夏明之的这个心理障碍我完全是百度了一下,所以不太专业。大家凑合一下……sorry。 第八章旧事 这天夏明之从兰无为那里出来,已经靠近傍晚了。 心理咨询早就结束了,他在兰无为家的沙发上躺了一个下午。兰无为的这座房子远离街道,平日里十分安静,素白的窗纱被微风吹得鼓动起来,窗边是精心饲养的绿植,像隐居在山外,十分适合虚掷光阴。 中间他大哥夏明一打来了电话,也是问他阮卿的事情。他大哥跟他感情素来很好,当初他不肯顺着家里安排的路走,家里一气之下断了他生活费,也是他大哥在背后默默帮他摆平。 细说起来,当年他和阮卿分手,大哥还劝过他,怕他后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0 偏偏他当时年少气盛,自以为被触犯雷区,什么都听不进去。 “喂,哥,怎么了?” “你在哪儿?” 夏明之迟疑了一下,“在家。” 他大哥也不知是信还没信,但也没细究,“我听说老周说,你追阮卿追到手了?” 夏明之轻轻啧了一声,他就知道老周这个叛徒。阮卿现在上班的公司就是老周家的产业,肯定是老周听见什么了,传进他哥耳朵里。 “我要这么快追到手就好了,”夏明之嘀咕道,“你们别去烦阮卿,我现在别说追人了,试用期都没过。你们再一烦他,阮卿脾气又软,被你们吓着怎么办?” ——虽然也可能是他们被现在的阮卿吓到。 “没出息的东西,”夏明一冷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带阮卿回来吃顿饭也行,那孩子我觉得挺好的,你既然现在知道错了,就早点把人娶回来。” 你以为我不想娶啊?夏明之不怎么高兴回他哥话了,什么人啊,专戳他痛处。 “不过,阮卿这次回来,阮家好像这两天才知道这事儿,”夏明一有点迟疑,“我那天遇见阮家的人,似乎阮卿回国这么些天,都没有联系过阮家。”以至于阮家的人说话不怎么客气。 “他凭什么要告诉阮家?”夏明之的声音冷了下来,“他阮家当得起吗?真以为自己给过阮卿什么恩惠,以为阮卿还随便他们摆弄?想领回来就领回来,想扔出去就扔出去?” 阮家是个什么肮脏地方,夏明之年少的时候可能还不清楚。 现在的他却一清二楚。 但夏明之说着又住口了,阮卿被阮家送出去的时候,正是他刚和阮卿分手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机场接了阮卿最后一通电话,却没有认真去听阮卿说什么,只是逃避般挂了电话登机,不再理会国内的一切, 结果等他从国外回来,阮卿已经不见了。 阮家答复他说阮卿是因为受了刺激,自己要求出国的,想和国内都断个干净,可能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 他信了。 他没有再追问,以为是自己伤透了阮卿的心。 一直到一年以后,他才知道阮卿遭遇了什么。 说到底,阮家不是东西,他也一样。 “但他毕竟姓阮,当年收养手续也是办了的。而且……”夏明一想起自己隐晦听见的一点传闻,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夏明之,但想了想自己弟弟的这个脾气,还是算了。 “而且过段时间就是阮家老爷子八十大寿,看意思可能是要喊阮卿回去的。”夏明一听见他弟弟在那边一言不发,就知道他又倔上了,“这次不一定是坏事。阮卿毕竟是阮三小姐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收养的。” “不是坏事,阮家干过好事吗?”夏明之扯了下嘴角,冷哼了一声,“哥你要遇见阮家的人,告诉他们,阮卿现在是我夏家的人,还轮不着他们拿捏。” “你说他是夏家的没用,得阮卿自己点头,”夏明一懒得理自己这个混账弟弟,“我挂了,你有空也多回来吃饭。” 电话被摁断了。 夏明之还躺在沙发上,心烦意乱。 他手长腿长,缩在沙发上总显得有点束缚,又有点孩子气。 过了一会儿,兰无为推开门进来,一眼看见他,“你怎么还在啊?” 兰无为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位大少爷,您在我这儿一下午,到底思考出一些什么来了?” 夏明之闭着眼,懒得理他。 他思考了一下午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事情之所以叫过去,就是因为无可挽回。如果给他一个时间穿梭机,他倒是很愿意回到过去一巴掌扇死那个自己。 “什么都没思考出来,”夏明之有点自嘲地说道,“反正我现在把自己全交给阮卿处置了,他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全听他的。” “那他要就是不和你复合呢,复合后又甩了你呢?你也听他的?”兰无为刺激他。 夏明之睁开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睛瞥了兰无为一眼,看得兰无为冷不丁抖了一抖。 却听见夏明之说道。 “那也听他的。我孤独终老,死了以后葬他旁边就行。”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1 兰无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您可真行,”兰无为呵呵一声,“那你可得争取活长一点,最好看着阮卿跟别人恩爱一辈子,气死你个老王八。” 夏明之懒得和他说了,一翻手机发现已经四点多了,立马翻身从沙发上下来。 “你干什么去?”兰无为奇怪地看他,“待了这么久了,干脆把晚饭吃了吧。” “谁要跟你吃晚饭,”夏明之瞥了他一眼“我去接阮卿下班。” 阮卿今天没法自己开车回家。 他自己的车这两天就没开过,借夏明之的车又扔在酒吧外头了。他走到公司外头,本来准备打车回家,结果一辆略微眼熟的黑色车辆径直停在他面前。 司机还很英俊。 夏明之降下车窗,趴在方向盘上看他,“这位先生,坐车吗?” 阮卿收了手机,笑着问,“车费怎么算,太贵我可付不起。” 夏明之从窗户里探出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不贵,一个吻就任您差遣,去哪里都行。” 阮卿闻言一愣。 从前夏明之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说只要他一个吻,天涯海角都可以陪他去。 阮卿心里轻叹了一声,早该知道的,夏明之这种拿情话当饭吃的人,能有多少真心? 但他还是低下头,在夏明之脸上亲了一下。 “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但阮卿只让夏明之把自己送到了楼下,非常没有礼貌的,一点也没有请夏明之上去坐坐的意思。 夏明之可怜兮兮地看他,他也不为所动。 “这个周末我先预定了,别忘了。”阮卿亲了下夏明之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然后就转身上楼,没再看夏明之。 夏明之靠在车上,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进了自己的房间,阮卿换下穿了一天的工作装,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远比自己身材宽大的衬衫,当睡衣穿,长度刚刚盖过他的臀部。这件衣服经历过反复的晒洗,已经变得很柔软,也很旧了。 即使是夏明之本人在这,可能也认不出这是自己的一件旧衣。 室内是恒温的,阮卿直接穿着这个衣服做晚饭,切水果的时候,他从器皿的反光上突然发现自己是笑着的,并不是那种很明显的高兴的笑,但嘴唇确确实实是弯着的。 他一个不小心,刀子就切了手,红色的血珠冒出来,染红了才切了一半的牛油果。 但是疼痛能让人迅速清醒。 阮卿把手上的伤口放在水下冲,伤口已经被冲得发白,冰冷的水让手指也变得冰冷。 但阮卿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其实这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伤口也不应该沾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迹被冲走他心里会舒服一点。 又过了很久,他才抬手把水龙头关上,水流迅速被切断了,血迹也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粉色泛白的伤口。 阮卿对于各种伤口已经很有经验,这么一个小口子明天就能长好。 他也没管,只是把那个沾着血的牛油果扔掉了,继续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他还精心摆了一个盘,本来想发给夏明之又觉得未免刻意,最后只发了一个朋友圈,对夏明之一人可见。 这也是他在国外的小师父教的,小师父谆谆教诲,“要又纯又浪,才能当夜场王者!虽然我对谁都浪,但有时候只浪给一个人看,也是终极杀器!” 阮卿不由笑起来,随手翻了翻小师父在干嘛,却看见他最新一条的动态是——“还有半个月回国,好激动哦!” 阮卿不由惊讶,从手机上翻出了小师父的号码,摁下了拨打键。 要说阮卿和小师父的相遇,也是一场颇为奇葩的经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2 当年他在国外浑浑噩噩,误打误撞把小师父当成了夜场的mb,胆怯又认真地询问能不能包下他,跟他学习勾人的技巧。 小师父本来是暴怒的,心说这是哪来的不长眼的王八蛋拿他当mb。 他正准备给阮卿上一课,让他好好知道一下人生的阴暗面。 结果一抬眼,正看见阮卿站在灯光底下,慢慢解掉了围巾。 后来很多次,小师父都还会回忆起那一天。 阮卿的那条围巾是蓝色的,很柔软,解开后露出的脸苍白消瘦,眼睛显得特别大,却有点黯淡,虽然酒吧里光线不好,小师父却还是看清了阮卿的五官。 每一寸肌肤,每一处五官,都是踩着小师父心上的萌点长的。 他甚至愣了三秒钟没说话,心说上帝显灵了,梦中情人居然从梦里活过来了,就是好像太瘦了一点。 小师父迅速收回了准备了挠人的利爪,温柔一笑,“当然可以,请问客人您是单次还是包月啊?要不包月吧,我很便宜哒。” 阮卿傻乎乎地看他,声音很小地说,“都行。”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我要再提醒一下,这是个狗血文,所以我一盆一盆往下撒狗血的时候,千万不要评论我为什么这么狗血…… 第九章理想型 周五的时候,夏明之来接阮卿回自己家里。 路上的时候,夏明之看见路边有花店在卖百合花,摆在外头,明明隔得这么远,他却仿佛闻见了味道,那种令人窒息的花香从回忆深处翻涌而来,夏明之不得不在开过去之后,把天窗也打开透气。 所以接到阮卿的时候,他还有点心不在焉。 好在阮卿也不急着跟他说话,还忙于和电话那边的人商讨工作的事情。 阮卿之前在国外已经工作过一年,现在回国直接被朋友推荐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杂志社,担任文艺板块的副主编。 如今夏明之这个名字在文学界炙手可热,虽然夏明之不爱露面,也从不接受采访,但毕竟是夏家的二少爷,又有一张俊美得堪比明星的面孔,所以无论怎么躲避,关于他的八卦还是时不时会流传出一点。 比如阮卿就知道,林家的那个长子其实对夏明之有意思,不顾两人都是alpha的身份几次告白。可惜夏明之对alpha不感兴趣,直接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让林少爷趁早滚蛋。 上回夏明之来找他的时候,已经被公司的一些人认出来了,因而上级这几天旁敲侧击让他和自己男朋友说说,看在他阮卿的份上给杂志一个采访的机会,电话采访也行。 阮卿说了八百遍夏明之不是他男朋友也没有用,烦的不胜其扰。 他太了解夏明之了,夏明之的字典里就没有给谁面子这个说法,其实杂志社的大老板就和夏家有交情,夏明之要是肯给这个面子,早就给了。 所以阮卿挂了电话,也只是顺嘴和夏明之提了一下。 “你以后还是不要总往我公司跑了,”阮卿有点无奈,“你这张脸这么有辨识度,弄得我们公司上级以为你是我男朋友,非要想约你采访。不过我已经拒绝了,说你不会答应的,” 阮卿想到这几天被骚扰,就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觉得吃饭都没了胃口。 夏明之却被他那句淡淡的“以为是我男朋友”给刺激到了。 夏明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知道现在就妄想和阮卿恢复到从前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听见阮卿如此无所谓的,根本不在意他想法的话,还是会觉得心口被人一拳打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夏明之问道。 阮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从来不接受采访吗?” “那是对别人,”夏明之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还看着前方的路,“如果是你采访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终身独家授权。” 阮卿愣住了,他倒是真没想到,夏明之会给他这个面子。 “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阮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想给夏明之添麻烦,让他为难,“杂志社那里我可以应付,他们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个为难我,你不用勉强……” “我没有勉强。”夏明之打断了他,“我说真的,阮卿,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愿意的。” 阮卿沉默了一会儿。 他想,夏明之还真的变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确实很招夏明之喜欢。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3 “那你先送我回家一次,他们已经把采访提纲发给我了,”阮卿笑了笑,一只手在夏明之的膝盖上画了个圈,“我晚上再跟你做独家专访。” 晚饭是在一家日料店吃的,菜品味道不错,但两个人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细算下来,阮卿跟夏明之重逢以后,其实也就滚了一次床单。 阮卿本来以为四年都清心寡欲,又经历了漫长的自我洗脑,他对夏明之的渴望应该已经被日复一日的绝望消磨了,但没想到,回国以后仅是一次肌肤相贴,就让他像是又变回了四年前的阮卿,恨不得每天都和夏明之缠在一起。 想到这里,阮卿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胸口闷了一下。 夏明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阮卿摇了摇头,“没事。” 吃晚饭,阮卿就跟着夏明之回了家。 之前来夏明之家里,不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就是醉酒,阮卿还没有仔细看过夏明之现在的住宅。 装修走得还是简洁冷感的风格,然而室内的灯光是暖的,有些摆设,阮卿乍一眼看去竟觉得熟悉。 他注意到夏明之家的客厅里挂着一幅画。 画很简单,是初学者的笔触,画着一束阳光底下的向日葵,装在靛蓝色的花瓶里。 这样的一幅画,既非名家出品,手法也很稚嫩,与夏明之这个豪宅,实在不算相配。 阮卿一开始还没有在意,他已经忘了这幅画和自己的联系了。 直到他看见画上的落款。 “阮卿”。 是他的画。 是,夏明之手把手,教他画的画。 阮卿不由愣在了那里,他都快不记得这幅画了。 夏明之是被从小培养的世家子弟,别说是画画,弹琴马术甚至弓箭,都是有家庭教师认真教导过的。 而他是在孤儿院里被放养长大的,进了阮家虽然有人教了,基础却差了太多,总也跟不上。 他就去缠着夏明之。那时候夏明之还不是他男朋友,只能算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哥哥,他却厚着脸皮,趁着夏明之放假,说想要他指导画画。 夏明之就花了一个下午看他画画,随手几笔帮他修改了作业。 后来这副作业,阮卿并没有交上去,而是偷偷地私藏了下来,等夏明之成了他的男朋友才得意洋洋地展示出来,告诉夏明之,自己对他垂涎已久。 当年阮卿被夏明之扫地出门,夏明之把那个公寓都留给他了,可最后他出国的时候,却没有带走公寓里任何一个东西。 他以为这些旧物早该被夏明之扔进了不知道哪个垃圾桶。 可现在,这幅画却好端端的,挂在墙上,向每一个来访的人昭告存在。 夏明之在旁边有点紧张,他其实完全可以收起这幅画,收到那个秘密的房间里去,不让阮卿回忆起过去。 可他却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残存的念头,想知道阮卿看见这幅画的反应。 结果阮卿在这幅画面前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阮卿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就移开了,低头看了眼手机,对夏明之笑道,“那我先去洗澡了,待会儿再来采访你。” 夏明之不由抓紧了沙发的椅背。 “好。”夏明之说道。 阮卿收到的那份采访提纲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前头几个问题无非是问问创作构思,创作灵感,还有夏明之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但是“夏明之首次专访”这个噱头已经足够吸引人了,阮卿心想,杂志社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4 他洗了澡出来,裹着夏明之的睡袍,就坐在夏明之腿上提问。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夏明之怀里,背贴着夏明之坚实的胸膛,刚洗完澡,两个人身上都有一样带着水汽的浅淡香味。 夏明之抱着他,倒是有点想起从前阮卿靠在他怀里,要他帮忙看课堂作业,叽叽咕咕地说着学校里哪个老师特别好说话,哪个老师格外古板。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Omega?”阮卿念到第四个问题,不由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这都什么问题,对作家的私人生活倒是很好奇。” “这个问题还是划掉吧。”阮卿知道夏明之不喜欢回答这些情感问题,以前就抨击过不少次,说只是为了满足窥探欲罢了。 结果夏明之却按住了阮卿的手。 阮卿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夏明之也在低头看他。 也许是背着灯光的缘故,夏明之的瞳孔一片深邃,是那种夜空下的海洋的颜色。 阮卿听见他说。 “我理想型的Omega,叫作阮卿。” 一个温暖的吻落在阮卿的额头上,不带**色彩,仿佛在亲吻一只柔弱的猫儿,带着温存与怜惜。 “他喜欢冰淇淋和甜食,喜欢吃辣,下雨天不爱出门但是喜欢从玻璃窗里往外看。讨厌洋葱,也有点怕大型狗。对音乐不感兴趣,但是很爱看书。” “他很乖,有一点爱撒娇。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蜷成一团,最好是靠在我怀里睡。” “这就是我的理想型。” 室内一时很安静。 夏明之的吻离开了阮卿的脸颊,但视线却还盯着阮卿不放。 从夏明之的角度看,他这番话几乎与告白无异,再次,也是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在了阮卿的眼皮子底下。 但阮卿不这么想。 当年他还没有跟夏明之在一起的时候,夏明之交往过的人就只多不少,他跟在夏明之身边,乖巧扮演着邻家弟弟的角色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听见夏明之语带轻佻地和他的情人说“喜欢”。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对阮卿来说,重若千钧。 但对于夏明之,却是温存过后的一点附赠礼物,什么也不能代表。 如今夏明之说他是理想型,阮卿倒也不惊讶,毕竟他现在应该很讨夏明之喜欢。 他心里只是有一点细微的费解。 因为夏明之列数的种种标准,分明是四年前的他,那个爱哭又懦弱,只会黏在夏明之身边的阮卿。 “其实我现在也能吃洋葱了,”阮卿靠在夏明之怀里笑了笑,轻飘飘把这一页揭过去,“在国外待久了,也就能适应了。” 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其实他不爱吃辣的,是夏明之喜欢吃,他才逼迫自己,即使被辣的满脸通红也要咬牙吞下去,然后在遇见夏明之的时候,能够假装期待地说,想要夏明之带他去吃湘菜。 他那么努力地去迎合夏明之喜欢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在夏明之身边待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十章短信 这天晚上,阮卿留宿在了夏明之家里。 真的要细论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住在夏明之家里,阮卿缩进被子里的时候,身体总有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抬头看着床头的那一盏灯,终于意识到这个卧室的格局,和他家是有点相似的。 准确来说,和他四年前与夏明之一起住的那个公寓的主卧相似。 当年的那个公寓,阮卿搬进去的时候是极其雀跃的,因为据他所知,在他以前,夏明之还没有和任何一任情人同居过。 那时候夏明之牵着他的手走进来,把他抱到飘窗上,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融融的,两个人靠在窗子上接吻,夏明之叫他阮阮,像是情不自禁,跟他说我爱你。 但是一晃眼,物是人非。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5 那间公寓,依照夏明之的性格,应该早就废弃了。 夏明之吹完了头发,也钻进了被子里,他把阮卿拉进怀里,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被窝里却只能闻到一点属于夏明之的信息素。 阮卿身上干干净净,只有头发上一点残留的柑橘香味。 夏明之的视线落在了阮卿的脖子上,他想他猜的没错,阮卿不仅和他上床的时候不取下颈环,而且连夜里休息,都不让颈环离身。 可他心里对阮卿的渴望,却随着两人的接触愈发的蠢蠢欲动。 夏明之只能随便聊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你还记得言沉吗?”夏明之问。 “记得。” 言沉是夏明之的朋友,以前夏明之经常带着阮卿和他们一起聚会的,如果阮卿没记错的话,言沉是个和夏明之截然不同的,沉默寡言的alpha。 “这小子马上要举行婚礼了,婚礼的对象你猜是谁?” 阮卿趴在夏明之怀里打了个哈欠,却也有点好奇,他记得夏明之他们当时就嘲笑言沉是母胎solo,大龄处男,还是阮卿看不过去帮言沉说话,揪着夏明之问他和夏明之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夏明之是不是要连他一起嘲笑? “言沉喜欢的人我还真想不出。”阮卿想了想言沉那个可以一下午不说一句的个性,普通的omega怕是真的受不了。 “这人你很熟,就是没见过面。你以前喜欢的那个演员,穆云升。” 夏明之看见阮卿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穆云升是阮卿少年时代的偶像,但很早就息影了,后期几乎不出现在银幕上。 阮卿当时嚷嚷了八百次生不逢时,错过了偶像最活跃的年纪,还偷偷摸摸花大价格买了穆云升的等身抱枕,嘿嘿嘿地藏到自己的小衣柜里,三两下就被夏明之翻出来,气得大叫阮卿移情别恋。 后来只要看见阮卿两眼放光地盯着屏幕,夏明之就酸不溜丢地在旁边给阮卿念穆云升的花边绯闻,差点没被阮卿拿抱枕砸出去。 “现在你可不能再惦记人家了,”夏明之捏了下阮卿的耳朵,“人家有家室了。” 阮卿想起以前夏明之和他斗智斗勇也挺无奈的。 其实他那时候真的喜欢穆云升到了迷恋吗?也不是。 他不过是喜欢看夏明之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 他喜欢看夏明之对他充满占有欲,不允许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分去一丝一毫。 “那我去给他婚礼送个花,以表清白行了吧?”阮卿无奈道。 夏明之凑上去亲了阮卿一下,“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也不用等婚礼了。听见你回来,言沉他们都想携带家属跟你见见面。” 阮卿有点惊讶。 他和言沉那帮人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这地步,没道理他们专门等着给自己接风洗尘。 这只能是夏明之主动把他再次带给自己的朋友见面,还都是带着家属的…… 阮卿不由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他第一次和夏明之的朋友们见面,夏明之介绍的时候,只说他是世交家的弟弟。但是后来,对他的称呼逐渐变成了“我家的小朋友”“我家里人”和开玩笑式的“我老婆大人”。 如今再次相逢,夏明之要怎么介绍他呢? 夏明之也在看着阮卿,他其实琢磨了好几天,自己要怎么追回阮卿。 从前那次恋爱是阮卿追的他,不管不顾,奋不顾身地只求一个能在他身边的机会。如今世事变幻,他和阮卿的位置已经颠倒了,也该轮到他,为阮卿奋不顾身一次了。 “你也回国这些天了,你就当和以前的老朋友见见面。”夏明之在被子底下握住了阮卿的手,带着点劝哄的意味。 “好吧,”阮卿眼睛微微闭着,嘴角上勾,“我去和我男神要个签名合影。” 夏明之不满地咬了下阮卿的嘴唇,心里惦记着让言沉把老婆看紧点,别总放出来勾引他家阮阮。 “那我跟言沉说一下,估计就下个礼拜吧,去言沉新家,就当给他暖房了。” 阮卿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是有点睡意了。 夏明之就也不吵他,把床头的灯调暗了,却留下一点微弱的光亮,使房间不至于变得漆黑一片。阮卿怕黑,以前睡觉的时候不仅要钻他怀里,还不许关灯。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6 这本该是阮卿回国以后,与夏明之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平静温馨的夜晚。 就好像他们不过是普通的久别重逢,如今又亲密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夏明之心口像浸没在温水里,有种温吞的暖意。 但是隔了好一会儿,夏明之以为阮卿已经睡着了,阮卿放在床头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一声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未免太过突兀,夏明之不知怎的,心头跟着一跳。 阮卿刚有点睡意就被吵醒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迅速划开了屏幕。 是条短信。 非常的不合时宜,甚至没有考虑收信人可能已经入睡。 像极了阮卿印象里专横的作风。 手机屏幕散发出幽幽的蓝色光线,照亮了阮卿陡然变色的脸。 夏明之也不由在意起来。 “怎么了?”夏明之忍不住问他。 阮卿把手机又扣了下来,没有回复。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把手机握的很紧,指甲盖都泛起了白色。 夏明之透过室内微弱的光,能看见阮卿闭着眼睛,面色还是平静的,牙齿却不自觉咬着嘴唇。 又过了好一会儿,阮卿才低声说了一句,“是阮家的人,让我回去参加阮家老爷子八十大寿,说有关于我母亲,阮三小姐的事情要和我交代。” 夏明之一愣,想起了他大哥告诉他,阮家似乎有意图喊阮卿归家。 但阮家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让夏明之厌恶了,他下意识地脸色一沉。 却听阮卿说道,“其实他们前几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我推脱了,说会送贺礼,但是人可能就不到场了。” “大喜的日子,别好端端地被我败坏了兴致。” 阮卿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还挺执着。” “那你想去吗?”夏明之问他。 想去吗? 阮卿也在想这个问题。 其实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除了渴求夏明之的爱,心里头也是有一点希冀,希望阮家能接纳他,不用真的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只要别拿他当空气就行。他后来之所以拿夏明之当作自己生命的全部,除了因为太依恋夏明之,也是因为他在情感上一片空白,一旦失去夏明之,他就一无所有。 可是他如今不是那个十七岁的阮卿了。 阮卿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阮三小姐的脸,他印象里,阮三小姐总是坐在窗边,穿着柔软的长裙子,头发很长,皮肤素白,眼睛带着一点浅浅的褐色,她身上总是带着甜甜的蜜桃味儿,乍一眼看去,像是书里走出的旧时美人。 虽然阮三小姐发病的时候,几次险些致阮卿于死地,但他从没有怨过她。 他知道她是控制不了,她是因为生病了,才会失去理智。 每次阮三小姐恢复清醒了,总是会含着眼泪看他,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说宝宝对不起。 阮卿偷听过家里仆人说话,说阮三小姐其实有过孩子的,但还没等足月,就流产了,在那以后,阮三小姐就疯了。 “如果阮三小姐还在,我应该会回去看一眼。”阮卿睁开了眼,轻声说道。 可是阮三小姐已经死了。 夏明之心里头一沉。 阮卿没有看夏明之,却问他,“你们夏家和阮家走得近,应该听说了,阮三小姐是怎么死的。”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室内昏暗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扭曲了,扭曲成一个脆弱的影子,笼罩在阮卿身上。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7 夏明之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阮卿的手,像是怕阮卿突然消失。 他当然知道。 但他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当初是他们把我囚禁起来的,好像我是杀害阮三小姐的凶手。如今又是他们,想把我喊回去。”阮卿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人类可真是善变。” 阮卿名义上的母亲,阮三小姐,是自杀的。 按理说,她本身有精神病史,又有抑郁症,即使自杀了,阮家也怨不得旁人。 可偏偏她是在阮卿房间里自杀的。 自杀前她神智很清醒,一个人来了阮卿独居的那个小房间,和他说了会儿话,就把阮卿支了出去。等阮卿再回来,见到的,已经是身体逐渐冷却的阮三小姐。 后来阮卿就被阮家擅自软禁了,阮家权大势大,软禁一个收养的孩子,外头就算听闻了,也不会随意插手。 没人知道阮卿到底被盘问了些什么,只知道半个月以后,阮卿被放出来的时候,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在医院里好养了一阵子,才能下地。 再后来,阮卿就被阮家送出国了,名义上是求学,实际上是随便打发走,不要让这么个人留在阮家,惹得失去爱女的阮老爷子徒增伤心。 阮家把这件事情掩盖得很好,几乎是滴水不漏。 而夏明之那时候已经和阮卿分了手,阮卿被送出去的时候,他人正在国外。而等他再回国,国内已经没有阮卿了。 阮家说阮卿因为在国内过得不顺心,就出国了。 他信了。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决绝的分手导致的。 一直到一年后,他才从自己大哥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这才知道,在他缺席的这几个月里,阮卿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 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年他和阮卿分手,他独自一人飞去了国外,在机场的候机室里接到了最后一通来自于阮卿的电话。 电话里阮卿的声音,为什么会听着这么虚弱。 他以为阮卿是不死心,知道他要出国了做最后的挽留。 所以他甚至没有仔细去听阮卿在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他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不知道这通电话并非纠缠,而是求救。 是被阮家逼迫到崩溃的阮卿,抓紧最后的机会,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也许是撑不下去了,想听一听夏明之的声音。 也许是希望夏明之能救救他,把他带出来。 但不管是什么,夏明之都没有听见。 他飞到了大洋彼岸阳光温暖的沙滩上,把阮卿一个人丢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也就是那一天以后,他永远失去了祈求阮卿原谅的资格。 第十一章过去 这件事埋在夏明之心里整整三年,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能淡去一丝一毫,反而愈发伤口狰狞。 稍微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阮卿回来后这大半月,他们相安无事地和平相处,仿佛旧事都被掩埋了,谁都不用在意。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8 可是夏明之从没有忘记过。 这三年里,夏明之一直在想,阮卿那些日子里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又是抱着什么心情,面对被自己挂断的电话。 夏明之清楚地记得,他留给阮卿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阮卿。” 他当年为什么不多给阮卿半分钟,听一听阮卿到底想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是个强悍的alpha,是夏家矜贵的二少爷,可其实他就是个懦夫。 他怕他听见阮卿的哀求会功亏一篑狠不下心,就干脆地摁断了电话。 他懦弱的躲避,直接导致了阮卿噩梦的开始。 如今阮卿平静地躺在他身边,灯光下一张白皙柔和的脸,缩在温暖厚实的被子里,脸小小的,看着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可这都是假象。 他那个虽然身世孤苦,却还活泼勇敢的阮卿,早就被他和阮家摧毁了,尘埃一样消失在岁月里。 如今留下的,是一个从绝望里重新走出来的阮卿,看着温柔无害,其实心里早已披挂上坚硬的盔甲。 夏明之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那无数个噩梦就又扑面而来。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能明白,她那一天,为什么偏偏选择在我房间里自杀了,”阮卿看着天花板,大脑里一片浑浑噩噩,一会儿想起阮三小姐的血,一会儿又想他把自己锁在浴室里,镜子上是蒸腾的雾气,“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其实是发病了,自己也控制不了?” 阮卿很疑惑。 他对于这个母亲,一直都是雾里看花,从来不能了解她在想什么。 阮卿转过头,想问问夏明之,他对于这件事已经很平静了,四年过去,那段被软禁的时光也慢慢变淡了,他倒不至于在为这件事再崩溃一次。 可他转过头,却看见夏明之死死地看着他,咬紧了牙关,眼睛里一片猩红。 阮卿不由愣住了。 从刚刚起夏明之就一言不发,安静得像消失了一样。阮卿以为夏明之是安静地听自己说话,如今转过头,才发现夏明之比他还绝望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阮卿有点苦恼地问道,他坐了起来,把灯光拧亮。 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夏明之猩红的,雾气朦胧的眼睛一下子在光线底下变得清晰。 这还是阮卿第一次看见夏明之露出这样的表情。 当年夏明之被自己爷爷揍得住进医院没哭,跟别人飙车肋骨骨折没哭,唯有母亲的忌日里,才会避开所有人把自己锁进房间里。 他是讨厌露出脆弱的人。 可如今在阮卿身边,这样一个本来一个平静温馨的晚上,他却死死地咬着牙,眼睛一片猩红。 阮卿其实隐约能猜到夏明之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也记得,自己在被软禁的初始,拨出的那一通电话。 夏家跟阮家一直有来往,夏明之多半是听到了一点自己被阮家怎样对待的消息。 阮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惨,明明他才是那个倒霉被软禁折磨的人,如今反过来还要哄夏明之。 好在他经过漫长的心理治疗已经慢慢痊愈了,否则现在岂不是哭得比夏明之还惨。 阮卿从床头抽了几张纸,给小猫擦脸一样把夏明之的眼周擦干净了,他心里头刚刚还阴云密布,如今看着夏明之通红的眼睛,那分阴郁反而被驱散了不少。 “你哭什么?”阮卿揪了揪夏明之的耳朵,“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明之抓住了阮卿的手。 灯光底下,夏明之的睫毛都湿哒哒地纠结在一起,他是那种五官很艳的长相,脸又瘦削,只是平时气势太盛,也没几个人敢把美艳之类的词往他身上用,如今气势弱下来,眼眸湿润地看过来,甚至有点可怜,倒显出一两分柔弱的味道。 阮卿不合时宜地有点心动。 他当年这么喜欢夏明之,这张脸也是功不可没。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29 “我出国的那天,你打电话是要跟我呼救的对吗?”夏明之轻声问道。 “我如果当初好好地听你把电话说完了,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夏明之不敢看阮卿,他垂下了眼睛,声音甚至有点发抖。 “如果我听见了你和我求救,我把你带出来了,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阮卿不想和他回忆从前,他就一个字都不敢提。 可他自从知道阮卿遭遇了什么,每一个夜晚的噩梦里,除了他母亲的坟墓,还总是梦见阮卿,他梦见阮卿被关在昏暗的房间里,形销骨立,眼睛都没了神采,喃喃地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夏明之也在反复地问自己。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不能补救了,等夏明之明白一切的时候,阮卿已经在国外有了自己的生活。 他永远没有了赎罪的机会。 阮卿的手伸进夏明之的发丝里面,都说头发软的人心思也很软。 夏明之的头发就软软的。 阮卿一直知道的,夏明之看着凶狠,其实骨子里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见了被打的他一面,就不管不顾地把他的事情闹到老爷子那里,逼得阮家的人把他和发病的阮三小姐隔离开来。 他也相信,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抢在夏明之说话前,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夏明之,夏明之一定立马会调头回来,把他从阮家救出来。 可他那时候已经精神不太好了。 他是想要和夏明之求救,却不是求他把自己救出阮家。 而是求夏明之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阮卿的手从夏明之的头发上一路往下,摸到了夏明之的背,夏明之极力隐藏起自己崩溃的一面,可他的肩还是在轻微地颤抖。 阮卿想,他大概是真的爱着夏明之,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明明他自己都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这么心疼夏明之,甚至舍不得他哭。 “都过去了。”阮卿轻轻拍了拍夏明之的背。 “我知道的,如果我一接通电话就告诉你我被阮家软禁了,你马上就会回来救我。” 阮卿的声音很温柔。 可是夏明之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千万把小刀子一起分割着他的心脏。 “软禁我的是阮家,选择自杀的是阮三小姐,”阮卿轻声道,“这整件事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而且我已经走出来了,明之。” “都过去了。” 夏明之听不下去了,他坐起来,眼睛里一片猩红。 他看着阮卿平静的脸,心里一阵绝望。 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的阮卿有多怕疼,又有多爱哭。阮卿是会撒娇的,在夏明之身边的时候,知道自己有撒娇的特权,就总是有一点点痛也要缩进夏明之怀里。 他不是不能忍痛,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哪里会真的这么娇气。 他只是借着撒娇,想要夏明之亲亲他,疼疼他。 可如今阮卿遭了这么大的劫难,被折磨到差点送了命,却只是云淡风轻一句。 “都过去了。” 但夏明之永远也过不去了。 他永远无法原谅那个丢弃了阮卿的自己。 “我没办法过去,你怨我也好,不怨我也好,”夏明之痛苦地看着阮卿,他看上去狼狈极了,这些天强撑出来的潇洒在此刻溃不成军。 他颤抖着声音说,“如果我没有和你分手,阮家不会敢这么对你。”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0 阮卿的手在被子上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夏明之说的是实话。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夏明之和他分手以前,以夏明之当时对他的在乎,阮家顾及夏家的威势,是绝不会毫无顾忌就这么拿捏阮卿的。 可偏偏,阮三小姐自杀的时候,阮家养子和夏家二少爷分手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 还闹得这样难看,夏明之甚至为了躲他都去了国外。 阮家自然没了顾忌。 谁都知道夏家二少爷是个浪荡子,怎么会在乎一个已经厌弃的旧情人。 当时不止是阮家这么想。 阮卿自己也这么想过。 他躺在积水的浴室里的时候,心里想着,也许他死了,夏明之也不过是轻轻叹息一声。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再回头审视这件事情,阮卿才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夏明之只是在感情上心狠,但是为人一直正派。 他不可能赞同阮家对阮卿动用私刑。 如今看见夏明之痛苦地看着他,一条泪痕从眼角滑落下来,后悔到说不出话。 阮卿心里倒是有了一点微微的酸楚,却也有一点释然。 他没有猜错夏明之,也没有爱错人。 夏明之虽然不是一个好的恋人,但从来都是一个好人。 所以阮卿凑过去,吻住了夏明之猩红的眼睛。 “夏明之,没有人有义务对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阮卿退开一点,认真地对夏明之说道,“我承认我以前特别依赖你,因为你救过我,又对我这么好。” “可是你没有义务每一次都来救我。” “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阮卿帮夏明之擦掉了眼泪,“我不应该去把自己的人生,都寄托在你身上。所以就让它过去吧。”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阮卿说的很认真。 夏明之听出来了。 阮卿是真的觉得这件事情怨不得夏明之,阴差阳错罢了。 然而对于夏明之来说,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本可以不分手的,如果他早一点认清自己,他可以不分手的。 他会早早地标记阮卿,带阮卿领证结婚,牢牢地把阮卿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阮卿一辈子都当个天真娇气的小兔子,再不用经历任何风雨。 可他没有。 他亲手把阮卿丢弃了,把他孤零零地抛进了钢铁森林里,任由他被吞噬,淹没。 最终变成了一个千疮百孔,却也坚韧强大的阮卿。 “我宁愿你恨我。”夏明之说道。 作者有话说:阮阮是真的过去了,所以虽然看着都在写虐受的部分,但是都是以前的事情。他和夏明之现在最大的区别就是,心态不一样。【后面就涉及剧透了,我就不哔哔了。】 第十二章伤疤 阮卿沉默了好一会儿。 如果说他片刻都没有怨恨过夏明之,那是假的。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1 可是那都是他极度崩溃绝望下产生的想法,等他清醒了,恢复了,就明白这怨恨是没有道理的。 阮卿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对于他来说,知道夏明之其实对他没有绝情至此,还是愿意对他伸出手,就已经足够了。 说明他还没有真的在夏明之心里变得丑陋,贪得无厌到让夏明之只想丢开。 这就够了。 但看着夏明之被他勾起了对旧事的记忆,痛苦到说不出话的样子,阮卿有些头疼,不知道要怎么哄他才好。 想了一会儿,他翻下床,从自己带过来的包里面翻出了一粒助眠药。 “我估计你今天是睡不着了。”阮卿摸摸夏明之的脑袋,很温柔,“这个助眠药没什么副作用,就今天一天,吃一粒好了。睡着了,就把今天翻过去好吗?” 这是阮卿自己总结的方法,昏沉的睡眠是好东西,梦里虽然也很煎熬,但是一觉醒过来看见窗帘后的阳光,会庆幸自己又熬过了一天。 夏明之没接。 他知道阮卿大概是彻底厌倦了以前,所以不想再提旧事。 他也知道做错的事情,如今再来忏悔毫无作用。 可他的难过又是千真万确的。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到四年以前,认真地听完阮卿说话。 他什么都愿意付出,只要阮卿能免于伤害。 “如果觉得心疼我,那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对我好一点。”阮卿说道,他知道夏明之在想什么。 “这就够了。” 夏明之心想,这远远不够,阮卿就算开口要他的命,他现在都可以双手奉上。 可惜阮卿大概连夏明之这个人都不屑于接纳了。 夏明之最后还是乖乖吃了阮卿给的药,他不想再惹阮卿烦了。 他怕他说的太多,反而招致阮卿厌弃。 室内的灯光又重新变得昏暗。 阮卿的药确实起了作用,夏明之的眼皮变得有些沉重。 可他又还贪恋的,想再看一看阮卿。 他摸索着抓住了阮卿的手,仿佛要这样才能确认阮卿的存在一样。 “你不睡吗?”夏明之睡着前,迷糊地问阮卿。 阮卿笑得还是很温柔,整个晚上他一直很冷静,除了刚收到阮家短信的时候泄露了一点心思,其他时候他都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一会儿就睡。”阮卿说道。 十分钟以后,助眠药彻底发挥作用,夏明之睡着了。 阮卿凑过去,在夏明之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 他说一会儿就睡当然是假的,这个助眠药早就对他失去作用了,阮卿不过是出于习惯才带在身边。 他在国外的四年里,吃掉的安眠药助眠药多得估计能把下水道都给堵了。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服用过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医院惨白的灯,和小师父,元姝两人哭泣的脸。 他那时候很想安慰他们,他真的不是想自杀,自杀这种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但他力气还没恢复,喉咙一片嘶哑,说不出话来。 阮卿又看了夏明之一会儿,确定夏明之是真的睡着了,这才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包香烟,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阳台的门,又关上,安静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 夜风是有点冷的,阮卿只穿了一件睡袍,外边是满天星斗,整座城市包括他身后的夏明之,都陷入了沉睡。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2 阮卿点燃了一根烟,薄荷味的烟雾味道飘散在微凉的空气里,阮卿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灰白的烟雾,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放松下来。 赤红的烟头在黑暗里面一明一灭,阮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其实他并没有表面这么云淡风轻。 他说过去了,就是真的想把这段过去埋葬在回忆里,就像一道伤口,已经结痂了,就尽量不去碰它。 可这不代表,这道伤口突然被人撕开,他不会觉得痛。 阮卿又掏出手机看了一下。 比起前几天电话打来趾高气扬的态度,这则短信已经变得态度温和了许多,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求着阮卿回去看看老爷子的意思。 阮卿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阮家老爷子下达了什么指示,底下的子孙辈如果没能让他出席,肯定在阮家老爷子那里讨不了好。 真是奇妙啊,他不过是出国又回来,曾经他想求而不能的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送到了他眼前。 连阮家都发出邀请,想要接纳他。 仿佛他被囚禁的那大半个月,泼在身上的冰水,被强光照着眼睛不许睡觉,那每一个备受煎熬的夜晚,都是假的。 他还是阮家的孩子,只是一个误会,如今他们希望他回去,他就该乖乖听话。 阮卿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又点了一根。 如果元姝在这里,大概要凶他是不是不想要肺了。 可是有时候,人的心口痛起来,必须借助一点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 阮卿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夏明之还睡着。 他在月色底下,解开了自己手上的那个黑色手表。咔哒一声,手表从细瘦的手腕上滑了下来。 只见阮卿白皙的手腕上,是两道已经愈合的肉白色伤口,因为做过恢复手术,并不显得狰狞,已经变得平滑了许多。 但只有阮卿知道,这曾经是多么深的两道疤痕。 深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手腕上留下来,把浴缸里面的水都染红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开着浴室的淋浴头,水声很大,浴室里满是热气,熏得人头晕。 而他手上握着的手机,因为意识的逐渐消失,慢慢从手里滑落了下来,掉进了水里,沉到一片血色的水底。 阮卿闭上了眼睛,夜风从他额头上吹过,耳边的碎发也被轻轻撩动。 夏明之刚刚问他,是不是那天他认真听完那通电话,之后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阮卿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波澜的。 因为那一天,他握着好不容易才藏下来的手机。 他是希望夏明之能给他一点时间的,听他说几句话,几句就好。 夏明之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的阮卿,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才摁下了拨出键。 阮卿清楚地记得,那是他被阮家禁锢的第七天。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阮家的人不允许他睡熟,逼迫他回答阮三小姐到底都跟他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刺激到阮三小姐。 阮卿刚刚面临了自己养母的死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予他一星半点的安慰,反而把他当作罪犯一样看守起来。 只因为阮三小姐是死在他房间的,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 阮卿那时候很绝望,他觉得他可能再也不能活着从阮家出去了。相比起权势滔天的阮家,他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即使在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可他即使如此卑微,一无所有,却还是迫切地,挣扎着想要撑下去。 他想如果他死在这里了,那他就再也见不到夏明之了。 他不是不知道他和夏明之分手了。 可那是夏明之,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给过他光亮的夏明之,他没有得到过亲情,也没有真正的家人,是夏明之救了他,又温柔地抱起他,给了他最平静温柔的一段时光。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3 即使不能再当恋人也没关系。 即使只能远远看着夏明之和别人在一起也没关系。 他还是想要熬下去,熬到阮家最终放过他,让他离开,让他还能再接夏明之一面。 所以阮卿拿到那个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手机的时候,已经是他精神快要崩溃了的时候。他迫切地,渴望地想听一听夏明之的声音。 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让他听一听夏明之的声音。 他想熬下去,熬到能再见到夏明之一面。 阮家的所有人都说他不该活着,为什么死的是阮三小姐,不是他。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这些年都没有自尽的阮三小姐选择了服毒。 阮卿颤抖着手,摁下了夏明之的号码。 可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已经在几天的高压下混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已经忘记了夏明之其实可以救他,反而一心一意怕自己给夏明之带来麻烦。 他听见夏明之的声音的那一刻,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很想问问夏明之,其实我没有这么多余对不对? 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也是有我自己的意义的对不对? 所有人都不要我,都厌弃我,那么夏明之,求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这么不堪? 可他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很哑,张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说出了一句,“明之哥哥,我是阮阮。” 是我,我是阮阮。你一个人的阮阮。 我想见你。 可是随即,他听见夏明之在那边叹了口气。 “阮卿,我现在在机场,马上我就要去国外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能接受一个妄图耍手段让我标记他的omega,我不需要标记绑定,也不需要家庭,我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停留下来。” “你触犯到我的雷区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都必须分手。” “登机以后,我就不会再接你电话了。” 阮卿呆呆地握着手机。 他听见夏明之最后说了一句,“再见,阮卿。” 不是阮阮,是阮卿。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 夏明之也丢弃他了。 阮卿握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麻木地想道。 他努力地,挣扎着,想活下去,想熬下去。 想再看夏明之一眼。 可是夏明之却不想再看见他了。 不会有人在阮家外面等着自己了,他从高楼上摔倒,也不会再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把他圈进怀里了。 他所有的挣扎都是毫无意义。 那天阮家的人又来问话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4 阮家的老爷子也亲自来了。 阮卿很少见到这个威严甚重的老人,即使年岁已高,银发满鬓,他还是一个令人感到胆寒的上位者。阮卿知道,阮三小姐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幼也是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 这个宝贵的小女儿疯了已经够让他心碎了。 如今女儿还死了。 自尽。 什么遗言也没有。 阮卿想,阮老爷子比他上次见面,是真的衰老了很多。 “我再问你一遍,我家艾敏,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到底说了什么!她才自尽的!”阮老爷子的拐杖硬邦邦地敲在地上,很重。 阮卿很疲倦了。 他回忆起那一天的阮三小姐,她出现的时候真的没什么特别,还是温柔的长裙,头发好好地梳着,从门边进来的时候,还软声叫了他一声“卿卿”。 “她没有说什么,就和以前一样讲了些往事。她说她本来是有未婚夫的,未婚夫很好,她很喜欢。但是因为车祸去世了。” “她再也没能见过和他一样好的人。” “就这些。” 阮卿的喉咙很干,痛得要命。 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是阮家的人就是不信。 “胡说八道!宇泽那小子去世这么久了,她一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提起来就自尽!” 坚硬的拐杖打在了阮卿身上。 阮卿看见了阮老爷子扭曲的脸。 “你是不是说谎了!你隐瞒了什么!” 阮卿痛的说不出话。 他隐瞒了什么…… 他隐瞒了阮三小姐心里一道经年难愈的旧伤,一直在流血流脓,只是严严实实地藏着,谁也不知道。 阮三小姐虽然是个精神患者,可她不发病的时候,是真的给过阮卿温柔的。 阮卿很难说清楚,自己对阮三小姐的感情。 他也许对她是有一点埋怨的。 可他又发自内心地怕她难过。 他希望她走得安心一点。 “我没有说谎。” 阮卿咬着牙,再没有发出过一句声音。 他听见阮家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说不该收养他,为什么不是他去死! 阮卿闭着眼,嘲讽地笑了一下。 他觉得阮家老爷子说的没错,他早该死了,他根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天晚上,阮卿被放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快站不起来了。 但他还是强撑着,走进了浴室。 他在浴室里拧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洒下来,浴室里弥漫开雾气。 阮卿放了一整个浴缸的水,然后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5 他想就这样吧。 他的出生本就是多余的,被遗弃在孤儿院里,又被收养,看似是足够幸运,一步登天,还能和夏明之这样的alpha恋爱。 可只有他知道。 自始至终,他都是被遗弃的。 没有人在等他。 即使他死在阮家,悄无声息又卑微地死去,也没有人在意。 阮卿在浴室蒸腾的水汽里,翻开了手机上的相册,最上面一张是他和夏明之分手前拍的,照片上夏明之一只胳膊揽着他,没有看镜头,而是凑过去亲他的耳朵。 他有点脸红,但是笑得很开心,虎牙和酒窝都露出来,眼睛亮亮的。 阮卿看着这张照片,突然笑了起来。 拍下这个照片的时候,是他的生日,那时候他觉得,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可没想到,如今再看这张照片,已经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阮卿抽完了第三根烟,拿起手表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阮卿摩挲着手腕上的疤,考虑最近去做个纹身。 当年他下手还是不够快,只以为刀切得够重,伤口够深,就可以一了百了。 没想到阮家的人很快发现了他。等阮卿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在医院里,手腕上的伤疤已经被妥善处理。 他没死得成。 但大概就是因为他宁愿去死都没审出些什么,阮家后来没怎么拷问他。只是随便又关押了几天,就让他去医院修养了。 再后来,他就被送出了国。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阮卿如今再回想,觉得活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考虑去纹个蝴蝶在手上,把这个疤盖住。 他当然知道,如果放任这个伤疤暴露在夏明之眼皮底下,夏明之知道他自杀过,一定会更加愧疚,更加地怜惜他这些年的不容易。 也许夏明之会因为愧疚,在他身边停留得久一点。 可是这样讨要来的爱与陪伴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曾经只想当夏明之一个人的软软。 但如今,他更想做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阮卿。 夜间的露越来越重了,阮卿冷得抖了一抖。 他收拾掉了自己在阳台抽掉的烟头,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重新洗漱,然后才掀开被子,躺在了夏明之身边。 夏明之还睡着,英俊凌厉的五官在沉睡间显得柔和了不少,阮卿撑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人还是每一处都这么让他喜欢。 他没有说谎。 自从他清醒过来,他就真的没有恨过夏明之,从来没有。 他只是放弃了。 放弃索取一切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阮卿轻轻吻了夏明之的嘴唇,像吻童话里沉睡的公主。 第十三章谢谢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6 夏明之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但也许是睡眠药片的作用,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身边的床单早已经变得微凉,他的手探过去,空无一人。 阮卿早就起来了。 有一瞬间,夏明之以为阮卿离开了,他几乎是立刻被惊醒,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拉开门,准备去地下室。 然而他刚走出去,就在厨房里发现了正在做早饭的阮卿。 阮卿看上去很安闲,比他这副慌乱的样子要镇定得多,蓬松的头发用发夹夹起了一边,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一看就是夏明之的,堪堪遮住了腰臀,却露出修长白皙的一双腿,在厨房里走动的时候,像晨梦里才应该出现的精灵,既诱惑又纯情。 夏明之有点懊恼地挠了挠自己睡乱的头发,觉得自己的形象一定特别不好。可是他看见阮卿还在,一颗心才稍微地落回了原地。 阮卿也抬头看见了夏明之,视线从他衣衫不整的睡袍和蓬乱的头发上掠过,心里猜到夏明之可能以为自己走了,却没有拆穿,只是对夏明之扬了下下巴,“去洗漱吧,过来吃早饭。” 夏明之乖乖地应了,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阮卿正踮着脚从架子上拿调料,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情绪低落,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和四年前的那段被囚禁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分毫印记。 他拿着两种调味料,仔细分辨了一下,看见夏明之看他,还不解地偏了下脑袋。 “没什么。”夏明之干涩地笑了下,转身去了浴室。 吃早饭的时候,阮卿告诉夏明之,他还是准备回阮家一趟。 “我不是对阮家还有什么期待,”阮卿一边说一边低头切割一块煎蛋,可是直到这块煎蛋变得四分五裂,阮卿也没有送入口中,“他们说,有些关于阮三小姐的事情想告诉我,说阮三小姐的去世……错不在我。” 阮卿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错不在我。 当年他也始终坚持这句话,可是没有人信他,如今他什么都看淡了,却又争先恐后力证他的清白。 夏明之喝了口咖啡,咖啡很苦,什么也没加,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阮卿看。 “我倒也不在乎他们是否相信了我的清白,”阮卿颇为嘲讽地笑了下,“但是我想知道,他们发现了阮三小姐什么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应该和我有关,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急着喊我回去。” “阮阮,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但如果阮家还想对你不利怎么办,”夏明之把咖啡放回桌上,咖啡杯和桌子发出碰撞的声音,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如果你一定要回去,那我陪你。” 看见阮卿似笑非笑的眼神,夏明之又匆匆补上一句,“我陪你,好吗?” 阮卿心里头稍微舒展开一点,觉得这样的夏明之还有点可爱,他丢弃了四分五裂的煎蛋,撕了片面包放进嘴里,咽下去,才慢悠悠回答夏明之的话。 “我本来就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出席,”阮卿道,“老实说,让我一个人回阮家,我还真太不敢。所以就请夏二公子,为我保驾护航了。” 夏明之这才放松了一点。 “责无旁贷。”夏明之说道。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阮家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尽管拒绝。阮卿,你再信我一次,这次我,和整个夏家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害你。我也不行。”夏明之郑重其事地说道。 阮卿一时间没说话,他有点适应不了突然如此严肃冷硬的夏明之。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道,“谢谢你。” 真要细论,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求回报帮助他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夏明之就是其一。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阮卿对他总还是心存感激的。 第十四章纹身 夏明之才不需要阮卿的感谢,他盯着阮卿漂亮的脸和素白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把那句我只想要你以身相许咽下去。 两个人继续安静吃早饭,吃完了夏明之把盘子扔进洗碗机,想带阮卿出去玩儿的。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7 他记得晏家的小子搞了个度假的山庄和俱乐部,搞得还不错,可以带阮卿去转悠一下,再不济也能去海边散散心,夏家自己就有游艇。 结果阮卿穿着夏明之的衬衫,晃到了后院的泳池边上,窝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身皮肤在阳光底下白得反光。 “不去。”阮卿跟个猫儿一样,软绵绵的,“我这一星期挺忙的,现在就想休息一下。你要是不让我在你这儿躺着,我就自己回家躺去了。”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昨天夏明之倒是一晚好眠,但他可是没怎么睡觉的。 夏明之在旁边端了个果汁送到阮卿嘴边。 一夜过去,昨天缭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阴霾似乎也在明亮的日光下散去了一点。 夏明之摸了摸阮卿的额头,有点无奈地笑道,“懒得你。” 阮卿咬着吸管哼了两声,意思是你能拿我怎样。 阮卿是真的困了,没有一会儿就在躺椅上真的睡熟了。 夏明之在旁边守了他一会儿,他很喜欢看阮卿睡着的样子,总会显得特别天真,像个长不大的小王子。 夏明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以前阮卿的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睡觉的时候显得有点圆鼓鼓的,如今阮卿比从前瘦了许多,虽然更有风情了,但夏明之却总希望他能胖一点。 但这天傍晚阮卿就回去了,没有在夏明之这里留宿。 夏明之留他也没用,阮卿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道,“我约了人有事。” 又是约了人。 夏明之心里头的酸水咕咚咕咚往外冒,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难看。可他还记着上次在酒吧里,一个没看住就有一个小omega要勾搭阮卿。 夏明之牙酸地想,他不防不行啊。 “你周末还有工作吗?”夏明之靠在旁边问,特别有冲动把阮卿的东西藏起来,“你们杂志社太不是人了。” 阮卿一眼看穿他那点心思。 “不是工作,”阮卿好心地给夏明之塞了半颗定心丸,“但也不是约会,是商量别的事情。” 夏明之知道自己挽留不住阮卿了。 阮卿还不要他送,坚持自己打车去约定的地方。 离开夏明之家里的时候,他站在台阶下头和夏明之接吻,如今傍晚了,落日的金色洒了两人满身。 夏明之垂着头吻阮卿,阮卿的睫毛都被落日染成了金色,似乎抖一抖都会落下一点梦幻的金粉。 离开夏明之家,阮卿打车去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巷子。 这条巷子也不在市区,又不是什么热门地点,巷子口的一户人家种着山茶花,红色白色都有,开得很漂亮。 阮卿走到最里面,这里头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别墅,门上挂了一个木牌子,泼墨写意两个字——刺青。 连个名字都没有。随性又任性。 这个刺青工作室是小师父朋友开的,据说虽然地处偏僻但生意极好,小师父一个电话打过去叽叽喳喳了半天,逼着朋友迅速给阮卿插队。那朋友不堪其扰,连连败退,不得不签下不平等条约,说只要五点以后找她,哪天都行。 结果倒是阮卿迟迟下不了决心。 大概是伤疤在手表后头藏久了,也藏出了一点安心感,如今要用一副图案盖住,总还有点不适应。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和夏明之重新勾搭上,倒是帮他做了决定。 阮卿按了门铃,不一会儿老板就来开门了。 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黑,头发倒是漂亮的酒红色。她是认识阮卿的,笑了一下,请他进来。 进到工作室里面,这女孩明显也不爱多话,只是默默准备工具。 阮卿把手上的手表脱下来,露出那两道显而易见的肉白色伤口,她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多问。 阮卿觉得这样挺好。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8 这个小别墅里非常幽静,身边是个温柔却话不多的纹身师,手腕那里有点刺痛,却不至于不能忍。 阮卿纹身的图案倒是早就想好的,墨黑色夹着靛蓝色的一只蝴蝶,狭长,正好覆盖他的伤疤,将那条肉白色的伤口覆盖著。而蝴蝶身子的两端则延长出一条花绳,上面是细小的花苞,嫩粉色与青绿色,包裹在手腕的另一侧。 这个图案是小师父选的。 小师父的手指在阮卿的伤口上轻轻抚摸,他并没有露出怜悯与小心翼翼,而是低头亲了一下那道肉白色的疤。 “卿卿,虽然你的伤口也很美,但蝴蝶跟花,也是很漂亮的。” 小师父歪着头看着阮卿,眼神很温柔。 他和阮卿说过,蝴蝶是破茧才能重生的生物,而花看似柔软,却是从漆黑的土里挣扎着生长的。 阮卿闭着眼躺在那里,突然有点期待自己的新纹身会是什么样子。 夏明之送完阮卿离开,就给自己哥哥打了个电话。 他哥大概是刚回自己家,夏明之听见了关门声和他大嫂的声音。 “怎么了,你居然能想到给我打电话。”他哥气不怎么顺地问他。 夏明之挠了挠头,“我最近这不是忙着追阮卿吗?” “出息。”他哥哼了一声。 夏明之决定长话短说,“哥,阮卿过阵子,可能会去参加阮家老爷子的生日宴,我会陪他一起出席。” “但是你知道的,阮家对阮卿从来没什么善意,”夏明之跟他哥也不考虑什么用词斟酌了,虽然夏家和阮家一直有来往,但他知道他哥也并不欣赏阮家的做派,“我怕他们对阮卿不利,所以一定要跟着。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如果我和阮家起了什么冲突……” 夏明之停顿了两秒,“哥,你多担待。虽然阮卿没同意,但我心里认定他是夏家人,我会不顾一切保阮卿的。” 他哥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倒不怕你和阮家起冲突。我们家和阮家那点情分,已经是越来越薄了,不牵涉生意闹翻了也没什么。” “但是明之啊,你有空回来一次,有些话我觉得还是给你透个底比较好。” “什么意思?”夏明之皱起了眉头,觉得他哥这意思不同寻常。 “我听说,阮家的三小姐,也就是阮卿养母,似乎给他留了一份财产。”夏明一叹了口气,“本来这份财产是绝不可能给阮卿的。” “可我最近听说……阮家老爷子似乎松口了,想见见他。你说阮三小姐这财产也不算薄,有那么简单就能到阮卿手上吗?” 阮家到底会提什么条件,才会让阮卿光明正大作为养子继承养母的财产。 夏明之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阴了脸,“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过两天我就回去。” 夏明一觉得自己弟弟这恋爱,简直是糟心。 人没追上,阻碍却不少。 “你最近还经常做梦吗?还梦见……咱妈吗?”夏明一挂电话前,声音突然低下去,问了一句。 夏明之一时语塞,其实他前天刚梦见。 “没有,前阵子倒是梦见了,但是都是梦见她还在的时候。” 夏明之说了谎,但是语气里情不自禁透露出的难过却是真的,“梦见她带我们去外公家,院子里桂花开了,我们在树底下喝茶。妈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个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五个人坐着喝茶了。” 夏明一也被这句话勾动了心肠。 他和夏明之都对母亲感情很深。 而他一向疼夏明之,却偏偏作为长子没有这么多闲暇顾及幼弟,直到四年前他才知道夏明之心里有这么深的伤口。 “所以你要争气点,别让她担心。”夏明一说道。 夏明之应了一声。 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日落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39 第十五章朋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夏明之都没怎么见到阮卿的面。 打电话过去,阮卿都说有事,还叮嘱他不要随便进出公司等他,免得又是流言四起,上司又动起了别的脑筋。 夏明之委委屈屈地答应了,扭头却发现那个不要脸的小omega,叫于什么来着,在微信朋友圈里给阮卿留言,说昨天在面包店遇见了真巧啊。 夏明之差点把手机给捏碎了。 好在阮卿没答应那个小omega的约会,夏明之心气顺了一点,又把手机捡回来了。 其实阮卿倒也不是故意避着不见他,他如今和夏明之感情发展良好,没有理由冷落他。 只是他手上那个刺青,基本要一星期才能恢复好。所以他最近都没有带手表,黑色的蝴蝶与花苞袒露着,连办公室的人看见了都免不了多问几句。 他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这些天不适合约会,免得夏明之看出点什么。 他刚做好这个纹身的时候,那个纹身的女生温声告诉他,其实纹身也算是一种伤口,所以要避免沾水,保持干净。 阮卿乖乖答应了,心里头却有点惊讶。原来拿纹身盖住伤疤,竟然是用一种伤口去覆盖另一种。 也是有趣。 但他刚纹好纹身的那天,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还在孤儿院里,孤儿院的窗户都很破旧,但是打开窗,阳光都是一样的好。他从孤儿院的窗子里往外看,看见了一只漆黑的蝴蝶,因为看得太入神了,没有听见老师们喊他们出去,最终错过了被阮家收养的机会。 他就这么留在了孤儿院里,当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孤独却平静地长大。 他自然也没能遇见过夏明之,这次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夏明之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天之骄子。 唯一的一次交集,是他在路边买咖啡,而夏明之开着车从他身边路过,他惊鸿一瞥看见了车窗里英俊桀骜的侧脸,心里想这个alpha可真好看。 梦醒了以后,阮卿在床上躺了很久,外面下雨了,雨点敲击窗户的声音规律有节奏,在深夜里倒是很让人平静。 他看着手腕上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心想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倒也不错。 夏明之和阮家,对他来说都是橱窗里包装精美的奢侈品,他路过的时候艳羡地看一眼就好,不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去拥有。 可惜人生没有清除键,无法一键重来。 周末的时候,阮卿的纹身基本已经恢复了。但他还是不适应把手腕暴露在人前,还是习惯性地戴上了手表,只在手表边缘露出一点深黑色与靛蓝色交杂的蝴蝶翅膀。 这时候也到了和言沉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 夏明之打了电话过来,问阮卿有空没有。 “你要是有别的事情,我也可以跟他们说改天。”夏明之善解人意地说道,但声音怎么听都有点委屈。 阮卿也知道自己这一周冷落他了,听夏明之隐约透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心头软了软。 “周日我有空,但我不认识地方,你来接我吧。” “那我早上来接你。” “我要带点什么过去比较好?”阮卿问道,“他们这也算乔迁之喜了,也要恭喜他们订婚。” “你人过去就很好了,都是自己人,不需要在意这些。” 夏明之说的也是实话,阮卿这几年虽然不在,但是他几个朋友却对这个名字已经熟悉到刻骨铭心。 因为夏明之一旦喝醉酒就会开始闹着要阮卿,抓着人就讲他家软软有多好多乖,要不是他自己不是个东西搞砸了,他和阮卿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久而久之,朋友聚会都默契地把酒放在了离夏明之最远的那个角落。 夏明之想到这处沉默了一下,心想得和那几个混蛋对一下口供,可千万不能把自己丢人的一面暴露给阮卿。 “那我就自己准备吧。你来接我就行。”阮卿说道。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0 到了周日那天,夏明之十点准时停在了阮卿家楼下,阮卿抱着一束花和一瓶红酒上了车,夏明之扫了一眼,这个年份的红酒价值不菲。 “便宜言沉那小子了。”夏明之凑过去,在阮卿的嘴上亲了一下,亲到了一点甜滋滋的薄荷味,“你刚刚吃薄荷糖了。” “嗯,你吃吗?”阮卿随手打开薄荷糖盒子,放了一颗在嘴唇边,用雪白的牙齿咬着,似笑非笑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凑过去,把薄荷糖和阮卿温软的舌头一起含进嘴里,薄荷糖是甜的,却好像甜不过阮卿。 到了言沉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阮卿下车前反复照镜子,才确认嘴唇没有红肿,夏明之在旁边闷笑,得来阮卿嫌弃的一眼。 言沉的新家是个独栋别墅,地处开阔,要穿过一个很大的花园才能到主宅,后院面积也不小。阮卿在花园里还看见了一个玻璃花房,里头满是珍奇的绿植。 不过这也不奇怪,能和夏明之当朋友的,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家世学历都是出挑的。 唯一逊色一点的,倒是阮卿自己。 阮卿不禁自我反省了一下,家世比不过不怪他,但是当初他学习好像也没夏明之好,老拖着夏明之考前补课,搞得夏明之一个头两个大,差点想去给他捐个实验楼得了。 客厅里已经来了好些人,就等着夏明之和阮卿到场了。 阮卿扫视了一下,除了穆云升是只在电视上见过,其他人都是熟面孔。 言沉是主人自然不用说,言沉旁边两个人是韩家的两兄弟,韩桥和韩祁。沙发上则坐着一个美艳逼人的女孩子,是章家唯一的女孩章蘅心,却是个alpha。她是这些人里最早结婚的,身边坐着的就是她丈夫,叫江雨。 以前他和夏明之恋爱的时候,就经常和这几个人聚会,他们都不是什么纨绔子弟,阮卿年纪又小,颇受他们照顾。可是如今一别四年,他和夏明之分手又闹得那样难看,阮卿一时间也有点不自在。 好在他们很快都跟阮卿打了招呼,好像是什么多年没见的至交好友,韩家兄弟长得像,还搞怪地凑到阮卿眼前,问他分不分得出了。 “来晚的人得罚酒,”章蘅心从他俩进来,就嚷嚷起来,“这回不怕夏明之醉了,有人照顾了。先罚三杯再说。” “就你话多。”夏明之牵着阮卿走过去。 阮卿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把手里的花和酒都递过去,“还没祝你们订婚快乐。” 他这话是和穆云升说的。 他确实真情实感当过穆云升的迷弟,如今乍然见到真人,也总有点追星成功的激动。穆云升今年快三十了,息影后好些年没出现,但是和当年风华正好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变,总有种君子如玉的气质。 “我特别喜欢你,以前你的电影看过好几遍。”阮卿真心说道。 穆云升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得出挺高兴的,他笑了笑说,“谢谢。我也听夏明之提起过你好多次了。” 阮卿微微有点惊讶,转过头去,却发现夏明之一脸醋海翻涌,正跟言沉说话,“我就说我家软软是你老婆真爱粉,看,一有穆影帝理都不理我了。你还是跟我一样墙角待着吧。” 可惜言沉不受他挑拨,对着自己未婚夫温柔地笑了下。 “行了别吃醋了,”言沉拍了夏明之一下,“来后院吧,今天烤肉。你主厨。” “怎么就我主厨了,你这主人够好意思的……”夏明之不满,但马上又过来牵阮卿的手,低声跟他说,“我就给你一人当厨子。” 跟在后头的韩家兄弟听见了,齐齐抖落一声鸡皮疙瘩。 韩桥握住自己弟弟的手,深情款款道,“弟弟,我也只给你一个人当厨子。” 韩祁很感动,假装擦了擦眼泪,“哥哥,你对我真好。” 然后一起被恶心得快吐了。 夏明之给了他俩一人一脚,“滚滚滚。” 阮卿在旁边看他们打闹,有点紧绷的神经倒是略微放松了一点。 其实他也感觉到了,这里真正意义上的客人只有他一个,他们故意笑闹几句,也是为了让他放松。 阮卿跟着夏明之往后院走,心想夏明之这几个朋友倒没怎么变,都是心思谨慎的好人。 当年他和他们处的很好,如今再见,也没有尴尬多久。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能当多久的朋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1 第十六章接风 夏明之的厨艺是真的比一般人好上不少,虽然比不得厨师,但也足够吊打其他几个人了。 阮卿作为特别照顾对象,一个中午吃得小肚皮都变圆了,人都有点懒洋洋的。 所以在花园里头吃完烧烤,夏明之他们凑成一桌棋牌室里打牌,阮卿虽然会打却懒得动,就坐在旁边看。 章蘅心家是江雨坐下来打,他生得有种斯文冷淡的气质,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打起牌来却风生水起,把桌上其他三个男人打的节节败退,强烈要求换章蘅心下场。 章蘅心很有自知之明,坚决不上当,她是出了名的手气差,“想得美,就知道逮着我一个欺负。宝贝儿你尽管打,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江雨说的,然后章蘅心不知道凑到江雨耳朵边说了句什么,江雨的耳根子突然红了一红,睫毛扇了扇,嗔怪地看了章蘅心一眼。 桌子上顿时响起了几声揶揄的啧啧声,江雨更加不好意思,下手愈发狠。 阮卿看得觉得有趣。 当初他出国的时候,江雨和章蘅心才刚刚恋爱,也没人看好他们,只以为是章蘅心突然脑子抽风。没想到一晃四年,两个人居然也修成正果了。 阮卿看着章蘅心拿水果喂到江雨嘴边,心想章蘅心还是这么宝贝江雨。 他正想着,突然腰上一痒。 阮卿低下头,发现夏明之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放在他腰上,夏明之的手掌宽大,阮卿的腰又细,很有点不堪一握的意思。 阮卿今天穿的是件白T恤,黑色长裤,他长得嫩,皮肤也白,乍一眼看倒像个刚成年的学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涩的味道,勾人且不自知。 以前夏明之带他出来玩,阮卿也是这样坐在夏明之旁边,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夏明之不让他喝酒,他就乖乖在旁边喝草莓汁,还帮夏明之清点筹码。 所以夏明之今天心里头总有点说不清的心旌摇曳,好像时光又倒回从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夏明之的手撩开一点阮卿T恤的边,也不肆意,就是这么轻轻搭着,掌心的热度传到阮卿腰间的皮肤上。 阮卿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懒得理他,反正一会儿出牌夏明之还得把手收回去。 其他人倒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正在聊言沉和穆云升即将举办的婚礼。 穆云升是准备低调举办的,倒是言沉一反常态,婚礼设计极其隆重,光是婚礼上的花朵都是一笔昂贵的开销,宴请的宾客也一个比一个显贵。 “他那是烧的,”夏明之偷偷跟阮卿讲,“就是为了得瑟,他和穆云升结婚了,让其他惦记穆云升的人赶紧死心。” 阮卿有点意外,不由看了言沉一眼。言沉始终是那副冷淡稳重的样子,听其他人调侃也不露喜怒,只是眼底有点淡淡的笑意,时不时看一眼穆云升。 “你们羡慕也没用,”言沉气定神闲,“有本事你们也结一个?” 除了章蘅心,其他几个alpha一起呸他不要脸。 “我们俩是没希望了,不过夏明之可以赶一赶。”说话的是韩祁,对着夏明之挤眉弄眼的,“他都等了这么久了,总不能结婚也这么落后。” “可不是,阮卿呐,你是不知道,夏明之这四年没干别的,就等你了。”章蘅心也接口。 夏明之突然被点名,心里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韩祁就蹦跶起来。他也不在打牌,有的是时间干别的,一溜烟窜到阮卿身边,掏出手机,说道,“阮卿,你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夏明之不用猜都知道所谓“好玩的”是什么,急得把牌一扔准备过来阻止,却被章蘅心和韩桥联手按住。 “干嘛干嘛,想耍赖啊?”章蘅心笑得最欢,还不忘指挥韩桥,“阿祁,快放!” 韩祁得令,在阮卿摁下了播放键。 穆云升没见过他们这架势,有点好奇,却被言沉拉了一下。 阮卿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韩祁特意放给他看。 只猜估计是夏明之什么糗事,心里倒也有点兴趣,好奇地凑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很短。 只有不到一分钟。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2 看得出来是在酒吧里面,灯光昏暗,拿着手机的人手不太稳,画面拍得乱七八糟的。 可阮卿一眼就能看出,视频中间那个靠在沙发上的人是夏明之。 酒吧里的灯光这么暗,画面又颠来倒去,阮卿却一眼就看出夏明之哭过了。 他下意识觉得心口有点难受,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不舍得夏明之难过的本能。 “夏明之你行了啊……我这辈子就没见你哭过。我好怕明天醒酒了被你灭口啊。”阮卿听出来是韩祁的声音。 可是夏明之不为所动。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并没有对焦,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视线并没有落脚点。 阮卿清楚地听见夏明之问。 “你说,阮阮现在在干嘛?” “草了这我哪儿知道,”韩祁嘀咕道,“你家阮阮又不是我家阮阮。” 结果“你家阮阮”这四个字似乎刺激到夏明之了。 他突然笑起来,却是那种苦涩到极点的笑容。他的眼睛在昏暗里显得很亮,却带着心碎的味道。 “他不会、是我的阮阮了。” “我做错了事情,他不要我了。” 这句话听得极其落寞,像夏日里烟火都散尽,只留下一地残灰,怅惘得不知如何挽回。 阮卿听得心头一跳,突然明白韩祁为什么特地给他看这个视频了。 视频里突然暗下去,没有画面了。 阮卿以为到这里就是结束了。 结果在画面陷入彻底黑暗前,阮卿又听到了一句话。 还是夏明之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 “可是我好想他。” 进度条到了最后,视频结束了。 这个视频是真的短,总共也没有几句话。 阮卿看完以后,心口却闷了好几秒。 他清冷如水的一双眼睛突然扫了给他放视频的韩祁一眼,韩祁正热切地等着他的反应,被他这么一扫,不知怎得一激灵。 阮卿又回头去看牌桌上的人,夏明之被左右两个alpha一起压着不准动,脸上有点薄怒,见阮卿看过来,不由自主就慌了。 而言沉,江雨,乃至压着夏明之的韩桥和章蘅心,都在不动声色等着阮卿的反应。 被阮卿这么一看,又下意识有点回避。 一秒内,阮卿的心思千回百转。 看来今天这顿饭,说不好,真的是特意为他接风的。 这视频是专门等着放给他看的,绕了半天,才找到时机,特地送到他眼皮子底下。 在场的都是人精,知道夏明之和他又重归于好了,也知道他和夏明之当年闹得难看,想给夏明之卖个惨,让他知道,夏明之原来也不是铁石心肠,也是会在酒后思念他的。 阮卿心平气和地想,夏明之这几个朋友没白交,一个个都操着当妈的心在为夏明之考虑。 章蘅心他们应该还准备了一些别的话,一旦阮卿露出点感动或者怀念,就一股脑说给阮卿听。 偏偏阮卿看完,冷静得像这个视频和自己无关。这话就只能憋回去。 气氛顿时都冷却了几分。 阮卿又看了一眼给他视频的韩祁,韩祁算是这圈人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脸上还有点藏不住事,一副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的样子,抓着手机的手尴尬地悬空,也不知道要不要收回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3 这顿饭吃得真是不容易。阮卿心里想道。 偏偏他还要递台阶。 阮卿顿了两秒,才笑了出来。 像是刚刚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如梦初醒。 他一边笑一边重新坐回了夏明之身边,夏明之已经没有被人按着了,恢复了自由,脸上残余着一点慌乱,不知道阮卿看见这个视频是什么反应。 是会觉得有点高兴? 还是觉得他……惺惺作态? 结果阮卿拍了拍他的头,神色如常,对着韩祁说道,“视频也发我一份,我决定反复观赏。” 韩祁顿时放松了一口气,满口答应。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喝醉酒是这样的,”阮卿对着夏明之说道,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说了一句,“小哭包。” 夏明之嘴唇动了动,没反驳,认了这个称呼。 牌桌上又重新开始说话,杂七杂八聊起了投资项目和八卦,一会儿说林家二少最近被关禁闭了,一会儿说风头正盛的影后得罪人快被雪藏了。 刚刚被夏明之扔掉的那局牌不算,重新来。 阮卿靠在夏明之肩上,手安抚般放在夏明之腿上。 “你干嘛这么怕我看见这个视频?”阮卿在夏明之耳朵边问,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夏明之耳朵上,痒痒的。 夏明之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给阮卿看,是觉得这样他就太不要脸了。 当初是他决绝地抛弃了阮卿,是他一走了之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他们有重修旧好的可能,就迫不及待把自己酒后失态的视频翻出来,送到阮卿眼皮下底下,说你看啊,其实我也不是不爱你,我也有为你心痛的时刻…… 这无异于是在挟持阮卿。 挟持阮卿要承认他也有付出过真心,哪怕这付出无足挂齿。 夏明之想了一想,都觉得不齿。 好在阮卿没有为难他,非要他回答。 “不过你喝醉酒还挺可爱的。”阮卿又说了一句。 他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韩祁把视频发给了他。 第十七章回忆 阮卿没想到夏明之会和自己解释那个视频的事情。 就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这天下午,夏明之的牌都打的有点漫不经心,连输了好几把,让江雨一个人通杀全场。 阮卿在旁边轻轻撞了他的腿,低声笑他,“你怎么牌技倒退这么多,还不如我这个徒弟。” 阮卿的牌是夏明之教的,抱在怀里,手把手教会了。 但夏明之不是个好师傅,教一会儿就剥掉阮卿一件衣服,阮卿又乖,软绵绵地不知道反抗,没一会儿就变得光溜溜的,白嫩嫩的像个小兔子,还要拿手捂着自己敏感的地方。 没一会儿,教学现场就变成了爱情动作片。 阮卿靠在夏明之旁边,看他出得一手烂牌,觉得自己当年学费交的有点不值。 夏明之回头亲了他额头一口,“徒弟太漂亮,师傅就容易分心。” 对面的韩桥猝不及防被塞狗粮,扭头想和言沉说话,结果正看见言沉在桌子底下勾着穆云升的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4 他不死心又转了个头,只见章蘅心正给江雨喂了瓣橘子。 韩桥生无可恋,分分钟想弃牌而去。 这张桌子根本不给单身狗活路。 而他同是单身狗的弟弟,正抱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傻呵呵一直在笑。 打完牌以后,晚饭也是在言沉家里吃的。 吃完又聊了会儿天,就各自散伙。 夏明之还是负责送阮卿回家。 然而一旦到了汽车这样的密闭的,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里,没有了众人七嘴八舌的笑闹声,气氛陡然间沉默下来。 夏明之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卿的手机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打量了夏明之的侧脸几眼,敏锐地感觉到夏明之心情是有点低落的。就像下午打牌时候一样,总透着点心不在焉。 但他一天下来也累了,自己也懒得说话,沉默地靠在副驾上,看着道路两边一闪而过的路灯,像两条长长的发光的溪流。 半个多小时以后,就到了阮卿自己公寓楼下。 阮卿有点困了,只想回床上睡一觉。他亲了一口夏明之的脸,就准备离开。 然而刚打开车门,他的手腕就被夏明之抓住了。 阮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发现夏明之没有笑,表情有点严肃。 “那个视频,就是下午韩祁放给你的那个,不是我让他们故意给你看的。”夏明之说道。 阮卿有点惊讶,却安静地听他说。 “他们知道我在追求你,所以想帮我一把,”夏明之停顿了一下,“但是他们没有考虑你的心情,对不起。” 他说这句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 阮卿看着夏明之的脸,他的手机在手上转了几圈。 “我知道不是你要求的,这不是你的风格。” 阮卿自问,虽然分开了四年,但他应该还是这世上最了解夏明之的人之一。 夏明之心思复杂,花样繁多,却不屑于在感情上使这样的圈套。 阮卿也不急着走了,他关上了车门,车内重新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他其实也有问题想问夏明之。 他只是强迫自己忍着。 如今夏明之把问题挑明了,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靠在副驾驶上,没有看夏明之,而是看着前方。 他终于还是问了,“那个视频,是哪一年的?” 夏明之回答道,“是你离开后的第二年。” 第二年…… 那一年他在干嘛呢? 阮卿回想了一下,那一年他应该正在元姝的陪同下接受心理治疗,但他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体重一直在直线下降,有好几次,他都发现元姝背着他躲在走廊里哭,哭声压得很低,不敢吵到别人,可是眼泪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留下了好几个圆圈。 其实下午看见这个视频,对阮卿不是没有冲击力的。 那个酒吧里流泪的夏明之,那个喊着他名字的夏明之……那个思念着他的夏明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5 曾是他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可望不可及的梦魇。 如果是两年前,不,甚至是一年前,阮卿看见这个视频,那他会任由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立刻跳上飞机,飞奔回来,不要脸面地去缠住夏明之,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如今…… 阮卿感觉到心口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四年,还是太长了。 足够让一颗心被尘封到冰川之下,像岩浆被冰雪覆盖,即使挣扎翻滚,最终也只能熄灭。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奢求太多了,明明早就和自己达成协议,不再向夏明之索取任何东西。 可他的心口还是微微颤着。 他听见自己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找我?” 他们分开了整整四年。 四年里,夏明之有无数机会去找他。 他在心里问—— 为什么没有在我放弃希望之前……找到我? 车子里一时变得很安静。 阮卿听见夏明之打火机的声音,车窗被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夏明之点燃了一根烟。 阮卿没有转头,还是死死地看着前面。 可他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我找过你,在你走后的第三年。” 夏明之抽了一口烟,他的声音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回荡着。 阮卿呆住了。 “那时候是冬天,我打听到了你住的公寓,在楼下等你。”夏明之被烟呛了一口,咳嗽了好一会儿,他发现今天的烟格外的苦,吸到肺里都发痛。 “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戴着红色的围巾,天很冷,你拎着东西往回走。” “而你身边还有一个人,他是跟你一起回来的。” “我看见他亲了你一下,然后你们就一起进了公寓里面。” 阮卿呆呆地听着。 这天地忽然变得很安静,可他脑子却一片混乱。 他终于转过去看着夏明之,看着夏明之眼中显而易见的痛苦。 他听见夏明之说道。 “我在楼下等了一晚上,但你们始终没有出来。” 夏明之说得平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个多么绝望又漫长的雪夜。 他在车内听着外头雪落的声音,痛苦又挣扎地想着,阮卿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和刚刚那个人一起吃了晚饭,互相亲吻拥抱,然后在同一张床上睡去。 他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猩红的眼睛,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可藏在这不甘愤怒之下的,却是极度的绝望与后悔。 他想他早该想到的,阮卿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他,珍惜他。 他始终是来迟一步。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6 阮卿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他不过是从前一道卑劣的旧影,不应该再来打搅阮卿的平静。 第十八章燎原 车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烟草的味道虽然从窗户里散出去了,空气里却有一点残余的苦味。 夏明之的手指被燃烧殆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瑟缩了一下,人才如梦初醒。 他把烟头在车载烟灰缸里摁灭了。 两年前的那个冬夜,他一晚上抽掉的烟,就足以填满了烟灰缸,车里简直是烟熏火燎。 而他一夜都没睡,熬的双眼通红,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而后天光大亮,日光照在没有融化的白雪上,刺得人眼睛疼。 夏明之等到了阮卿又从公寓楼里走出来。 阮卿大概是要去上课,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书。可他还是并非一人独行,那个昨晚跟他一起上楼的人正陪在他边上。 夏明之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都换了衣服。 换成了款式相似的两件黑色大衣,极其亲密地挽着手出来。 夏明之瞠目欲裂,这个人不仅在阮卿家里留宿,阮卿家里还有他换洗的衣服。而他千里迢迢赶来了这个远隔千里的国家,却只能卑微地,见不得光地躲在车里,躲在暗色的车窗后面,看着阮卿低头和这人说话。 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夏明之清楚地看出阮卿瘦了,却还是笑着。 他心里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这个混蛋在阮卿身边为什么不照顾好他?阮卿应该要更有生命力,脸颊又白又软,笑起来眼睛会弯成小月亮。 但他又随即意识到,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资格责怪别人没照顾好阮卿。 唯独他没有。 “我在外头等了一晚上,天亮以后,看见你们又一起出来了。我就离开了。” “我没有脸再去打扰你的新生活了。你好不容易摆脱了国内的一切,如果我再出现……” 夏明之没有说下去。 他开着车转身离开的时候,以为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阮卿了。 他离开阮卿的时候,阮卿是绝望又无助的,凄厉地叫着他的名字,而他挥开了阮卿的手。 如今阮卿好不容易又笑了起来,虽然清瘦了许多,可是冬日的晨光里,他侧耳听着身边人说话的时候,眉眼温柔,笑得比阳光还要温暖。 夏明之开着车离开,外头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天地都是冷的,而他的车里没有开暖气,车窗却开着,冷峭的寒风吹在脸上,把刚流出眼眶的泪水都冻住了。 他想他可能终其一身,都不能再去牵阮卿的手了。 可知道阮卿还好,还能笑出来,对他也算是一半的圆满。 那时候他根本没敢奢望,一年多以后,他还能再见到阮卿——孤身一人的阮卿。 阮卿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慢慢冷却。 这明明是靠近夏天了,外头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也还是微热的。 可他坐在车里,开着窗户,却好像随着夏明之的讲述,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夜晚,他跟着别人一起回了自己的公寓,而夏明之躲在远处的车里望着他。 这听起来多像电影的桥段,想要复合的男主角追到旧情人的窗下,却目睹了情人与旁人的恩爱缠绵。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算一个不错的收场。 可阮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7 他想,如果不是这四年里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心也已经在千锤百炼里变得枯萎,也许他现在已经泣不成声。 因为那个陪着他回公寓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恋人。 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的omega。 是他的朋友,他的小师父,是在两年里认真教会他怎样风情摇曳的人。 阮卿突然笑了一声,极尽苦涩,也极尽嘲讽。 他问夏明之,“如果我告诉你,那天你看见的那个人……只是我的朋友呢?” 夏明之惊愕地看过来。 阮卿的脸上还是留下了眼泪,很淡的两条泪痕,声音却还是很平静。 “如果我告诉你,四年了,我都没有再拥有过恋人呢?” 眼泪已经弄湿了阮卿的睫毛,流到他的下巴上,聚成一滴水,又落在了手上。 他透过朦胧的眼睛看着夏明之。 他很想问夏明之,你为什么都来到我的公寓底下了,却偏偏转身离开了? 他想告诉夏明之,你知道吗,我不是没有试图去接受别人。 可是每一次,一旦那些alpha对他示好,想要触碰他,亲吻他,他就会难以自制地浑身发抖,最终难受到嘴唇都泛白,冲进卫生间吐出来。 一次又一次。 他终于意识到,那段感情没有给他的身体留下标记。 却在他的心上筑起了牢笼。 他还是被标记了。 被他自己。 “夏明之,你可真是,太傻了。”阮卿轻声说道。 如果你那天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许真的不顾一切就跟你走了。 可如今,你真的来晚了。 我不能再死第二次了。 阮卿说完这句话,车子里一片死寂。 明明还有两人的呼吸声,可车子里的空气却像是凝滞了。 时间已经变成了晚上九点。 这车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阮卿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 他想逃开,回到自己的屋子或者随便哪里,把自己蜷缩起来。 他随便说了句抱歉,就打开车门想出去,可是立刻他就被夏明之抓住了第二次。 然后一股大力把他摁在车座上,夏明之的嘴唇追过来,恶狠狠地压下去,两个人的牙齿嘴唇碰在一起,什么技巧也没有了,只剩下眼泪和烟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夏明之像个慌张的,刚刚触及恋爱的年轻学生一样莽撞,吸着他的舌头不肯放。 而他使劲地推开他却没能推动,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 两个人在狭窄的车里,野兽一样亲吻。 刚刚凝滞的空气似乎又恢复了流动。 阮卿死死地抓着夏明之的肩膀,弄皱了他身上的衬衫,他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是他把夏明之的嘴唇咬破了。 他听见夏明之一边喘息一边问他,“你在等我是不是,阮卿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在等我!” 阮卿咬着嘴唇不说话。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8 “回答我!”夏明之风度尽失地低吼出来。 阮卿揪着夏明之的衣服,呜咽了一声。 他不是在等夏明之。 他是除了夏明之,已经无人可等。 他脖子上的那个颈环,锁住的是他余生的所有可能。 “你告诉我好不好,阮阮?”夏明之哀求道,“求你了,告诉我一句,一句就行。” 阮卿看着夏明之急迫焦躁的脸,困兽一样,像一个濒死的囚徒,等着他的国王赦免。 有那么一刻,阮卿的心口微微痛了一下。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码这一刻,夏明之应该是爱他的,哪怕不够情深,却不至于一点没有。 他祈求了四年,最终绝望放弃的东西,如今似乎近在眼前。 哪怕是虚假的,是海市蜃楼,是童话里最终会熄灭的烛火。 却依旧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呜咽着点了头。 夏明之被赦免了。 他的国王对他点头了。 他的愚蠢,轻狂,草率,为他带来了沉痛的代价。 可他的国王依旧没舍得判他死刑。 阮卿被夏明之从车里抱了出来。 车子被他们丢弃在了小区里面,可能会有罚单,但夏明之不想去管了。 他忍着没有在车里面动阮卿,已经忍得快要发疯了。 现在抱着阮卿乘电梯到了十二楼,到了阮卿家的门口。 阮卿在他怀里缩着,嘴唇殷红,眼眸湿润。 夏明之让阮卿开门的时候,阮卿是抗拒的,他宁可跟着夏明之去他家里做。 可是夏明之已经从囚徒变成了暴君,抱着阮卿顶在门上,威胁他开门。 最后阮卿还是交出了钥匙。 冰冷的金属在门里转开。 夏明之第一次进到阮卿家里,但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打开灯什么也没看,就抱着阮卿进了卧室,然后把阮卿扔在了床上。 阮卿看着夏明之解开了自己的扣子,又撕开了他的衣服。 两个人肌肤相贴的时候,阮卿觉得皮肤都要烧起来。 他抱住了夏明之。 作者有话说:他俩还有最深的问题还没有化解,现在只能说是一个小转机。我忍不住再提醒一下,这个文真的狗血,如果有宝宝不喜欢看狗血文,就麻烦点个叉,不要骂我哈,我禁不起骂的,提前给你们呜呜两下【不过我觉得目前评论区满和谐的,我还挺高兴的】 第十九章我爱你 夏明之熟悉阮卿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他像是要把四年分别的空虚与懊悔都在今夜补齐,外头夜色沉沉,室内的空气却灼热得像随便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夏明之不住地叫着阮卿的小名。 “阮阮……”夏明之吻着阮卿的额头,眼睛,吻着他的嘴唇,他的手指,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这是他的阮阮,他因为愚蠢弄丢的阮阮,如今又回到了他怀中。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49 “你还爱我对吗?”他不住地问道,逼着阮卿回答,阮卿咬着嘴唇不肯说,他也不恼,只是与软亲耳鬓厮磨。他变成了世界上最温柔的情人,只讨阮卿一个人的欢心,只为他一个人俯首称臣。 阮卿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要烧起来了,室内只有一盏朦胧的灯,可他抱着夏明之,他却恍惚地觉得似乎回到了四年前,还是这个摆设相似的房间,夏明之是他年长强悍的恋人,给予他温柔,也给予他依靠。 阮卿最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他知道也许明天醒来,夏明之就会发现这个房子的秘密,他也知道也许明天醒来,他可能会后悔自己如此冲动。 可此刻他太累了,他来不及想明天,他只想在夏明之身边睡去,重温一场旧梦。 他在昏睡中梦见了阮家的那个大宅子,那个华美却让人无端觉得阴沉的宅子,他被阮三小姐牵着手走进去。 他梦见了他和夏明之恋爱开始的那个舞会,他的阮家无足轻重的养子,而夏明之是风流俊美的夏家二少,一踏入场就吸引了满场的目光。他渴望地看着夏明之,看着这个曾经对他伸出手,把他拉出泥潭的人…… 此刻他还不知道三个小时后,他会误打误撞和夏明之关在一个休息室里。 不知道夏明之会因为被人下药,而第一次吻他。 他只是满含渴望地站在角落里,等着夏明之回头看见他,露出温暖的笑意,叫他过来。 夏明之一夜没睡。 阮卿就靠在他身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脸却要贴着夏明之的手,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阮卿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呜咽两声,夏明之就蹭一蹭他的脸,他便又平静了。 夏明之看了阮卿的睡颜许久。 他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当他听见阮卿说,那个冬天,那个公寓楼下,陪着他上去的人只是朋友,铺天盖地的懊悔向他袭来,可是看见阮卿的眼睛,听见阮卿说他其实四年里,一直没有再拥有恋人。 极度的狂喜又在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阮卿,他甫一回国便接受了自己邀请的阮阮,原来一直在等他。 他抬眼看了一眼室内,刚刚抱着阮卿进来,夏明之根本没有顾得上看除了阮卿以外的任何东西。 如今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他才在床头昏暗灯光的光线中,看清了这个卧室。 烟灰色的墙壁,嵌入式的透明衣柜,对面是一整副的画……还有床头造型独特的灯,另一边摆放的一个猫头鹰的小闹钟。 这个卧室,和他们从前一起住的那个公寓,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夏明之低低地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他挣扎了这么久,极度的煎熬与落魄,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阮卿的生命里。 却没有想到他其实从没有在阮卿的生活里离开。 夏明之拿手背碰了碰阮卿嫩白的脸,阮卿的眼周还有点红。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在阮卿心中从未离开。 阮卿也不会知道,他离开以后的日子里,那个狠心抛弃他,拒绝他的夏明之,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心理治疗,才能再重新站到他面前。 夏明之俯身吻了阮卿的颈环。冰冷的黑色颈环,被温热的嘴唇覆盖着也没能热起来。 他知道阮卿还爱着他,并不代表阮卿就会接纳他。 但是没关系,这一次他已经越来越接近痊愈了。 他会有漫长的一生,去等待阮卿的原谅。 他会把所有的爱与温柔的奉上,只等阮卿许他垂怜的一眼。 阮卿第二天醒过来,觉得自己是被亲醒的。 他在被窝里困顿地眨巴眨巴眼睛,却看见夏明之的脑袋拱在他的肩窝里,吻着他的锁骨,又凑过来亲他的眉眼。 阮卿逐渐清醒过来,与夏明之四目相对,终于想明白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0 他不知道他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妙,夏明之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还是夏明之先开口i。 “我爱你。“ 阮卿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阮卿,我爱你。“夏明之又说了一遍。 “四年了,我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不在乎我们的感情……“ “我本应该在见你的第一面就告诉你,可我也会胆怯的,也会不知道你是否还爱着我。“ 夏明之的手在被子底下握住了阮卿的手。 十指相扣。 “但我昨天想了一夜。“ “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没有用的。“ “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 第二十章追求 阮卿没想到一早醒过来,会听见夏明之对他的告白。 他渴求了这么久的东西,烟花一样在他生命里转瞬即逝的东西,如今似乎已经又一次落在了他掌心里。 阮卿呆呆地看着夏明之的眼睛。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难接受我。”夏明之心里头其实也有点紧张。 “所以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夏明之认真道,“我只是在祈求你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夏明之看着阮卿,眼神在早晨的微光里很亮,这张年轻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期望和爱意。 阮卿看着他,心口微微地痛了起来。 而夏明之凑过去亲了一下阮卿,知道阮卿还爱着自己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与信心,他亲了阮卿的侧脸,又贴着阮卿的耳朵问,“让我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这一声如同饱含魔法的密语,轻轻钻进了阮卿心里,羽毛一样飘浮着坠在他心尖上。 阮卿垂下眼,他的眼前浮现出了浴室里被雾气布满的镜子,他在心理治疗室里小声地念道“他不爱我”,还有公寓里一个人摆好了生日蛋糕,蛋糕上写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阮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心里某个地方发出凄厉的嘶吼。 可他却低声道,“好啊。” 夏明之的眼睛唰的亮了。 这是阮卿回国后的第四十天,是阮卿和夏明之分手后的第四年。 夏明之心满意足去厨房做早餐了,厨房的设计也跟他们的旧居是一样的,阮卿知道夏明之多半是发现了这点,但是夏明之识趣不问,他也就装聋作哑。 阮卿在浴室里洗漱,他对着镜子看了许久。 他在国外的那段日子也总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苍白虚浮的自己,轻声说服自己,接受夏明之不爱自己的事实。 可刚刚夏明之却和他表白了,说他爱他,一直爱他。 阮卿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镜子上,觉得自己昨天大概也是疯了才会对夏明之承人自己喜欢他,一直,一直都在等他。 他表面上装的再过镇定,再过云淡风轻,昨天听见夏明之亲口说想他,心里头还是引起了山崩海啸。 阮卿想到这里,又关上门,点开了韩祁传给他的视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1 嘈杂的背景和夏明之的声音一起从视频里传出来,叫着他的名字,“阮阮”。 阮卿凝视着屏幕上夏明之的脸,他深爱过的,年轻俊朗的脸,在昏暗的酒吧里面,流露出心碎欲裂的味道。 阮卿看了好几遍,才把视频关上。 他在镜子前,解开了自己手上一直没取下来的手表,露出了那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你早饭做的什么?”阮卿走进厨房里问道。 夏明之指了指旁边,“你冰箱里的食材实在有点少,做了几个鸡蛋卷,拌了个凉菜,粥马上就好。” 阮卿凑过头去,直接拿了一个鸡蛋卷吃起来,鸡蛋饼带着股奶香味,里面卷着火腿丁和蔬菜,阮卿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仓鼠,声音含含糊糊地夸,“好吃。” 夏明之笑起来,却看见他手腕上的纹身。 “这是什么?”夏明之的笑容淡了下去,露出一点疑虑的表情。 “是之前做的纹身,”阮卿也没遮掩,神色自然,“朋友帮我选的图案,但是一直不太习惯露出来。” 夏明之看了几眼那个纹身,黑色与靛蓝的蝴蝶,阮卿翻过背面给他看,白皙的手腕背面纹着还没开放的花苞。 夏明之没再多问什么,阮卿帮他把早餐的盘子端出去。 夏明之守着锅里快煮好的粥,想起自己和兰无为的谈话。 如今阮卿的手表摘下来了,露出来的并非伤疤,而是纹身。 但夏明之的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总觉得这个纹身,在阮卿刚回国那阵子,他们见面的时候,也许是没有的。 腕表的边缘干干净净,一点黑色的蝴蝶翅膀都看不见。 夏明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餐桌上坐好的阮卿,温暖的晨光里,阮卿漂亮得像一幅画,却也像冷得像一个谜。 阮卿没把夏明之说的再追求他一次当回事。 他也不是十八九岁盲目陷入热恋的少年了,夏明之也脱离了当年张扬跋扈的年纪,所谓喜欢与爱,也不过是你说一句在一起好吗,我回答一句好,就算成立。 但连着一星期,阮卿都在公司楼下发现掐着点等他下班的夏明之。 夏明之也不傻,他没有拿对待十八岁的阮卿的那些手腕,来讨好如今的阮卿。 他知道如今的阮卿,比起浪漫的玫瑰与烟火,也许更爱细水长流的温情。 阮卿坐上夏明之车的时候,心里也在微微叹气,觉得自己真是被夏明之给吃死了。 “你上次的专访加班加点地放在了这期,你要看看吗?”阮卿把杂志递给夏明之,“还挺帅的。” 里头有一页是夏明之的照片,夏明之兴致不高,淡淡地看着镜头,眼睛在阳光下接近于琥珀色,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然而阮卿在办公室里停止不止一个人对着杂志小声说“好帅”,然后凑在一起偷偷讲夏明之的八卦。 夏明之自己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为了阮卿,他才不会接受这些采访。但是只要是阮卿开口,夏明之想,别说是采访了,综艺节目裸奔他估计都做得出。 “你最近都光顾着来找我了,你的编辑不要发疯吗?难得遇上个不拖稿的优质作家,现在却天天不务正业。”阮卿笑着打趣他。 “早就跟编辑请假了,还是追老婆比较要紧。”夏明之说道。 他趁着红灯,侧头看阮卿,他那天看见了阮卿的客厅里放着他的书,后来发现阮卿的书架上,也摆满了他这些年的所有作品。 “你是不是在国外,也一直关注我的消息?”夏明之偷偷勾住阮卿的小手指,声音含含糊糊的,透着一点撒娇的意味。他知道阮卿吃他这一套,喜欢看他一贯强势的外表下,偶尔只对阮卿一个人露出孩子气。 阮卿的小手指头被夏明之勾着,心也软了一点,反正夏明之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也懒得遮掩,破罐子破摔地回答了一声,“是。关注过。” 夏明之心里一喜,还想说点什么,阮卿却把手指收了回去,催他,“好好开车。” 红灯已经变绿了。 夏明之心里蛮不讲理地责怪这红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说变就变,嘴角却满足地勾了起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夏明之又道,“我有一回走在你念过的大学里面,正好遇见教过你的老师,聊了几句,听说他那里也有你画过的一幅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2 夏明之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就死皮赖脸跟人回家,要了过来。” 阮卿还真没想到夏明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点无语。 “你还真是……”阮卿无奈地笑了下,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可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头却不合时宜地想,分手后连他赠予他人的一幅画都索要,可是当年夏明之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在冰冷的地上,又是为什么呢? 他到底要相信哪一个夏明之呢? 阮卿嘴角还是带着笑,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把睫毛染成了金色。 晚上还是回的阮卿的家。 夏明之强烈要求的,死皮赖脸非说喜欢阮卿家里的床,阮卿也争论不过他,懒得多费口舌,默认了,心里想好歹夏明之厨艺不错,就当收房租了。 但夏明之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原先总害怕阮卿心里嫌弃他,不敢太黏着阮卿,如今连在厨房做个饭都要阮卿帮他围围裙,还要阮卿亲他一口。 阮卿连亲了三口,夏明之还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阮卿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推开了他的脸,自己去客厅看视频了。 夏明之闷笑了几声,继续在厨房里忙活,同时还要拍视频到朋友圈里秀恩爱,非常忙碌。 视频底下一排的“666”,恭喜他终于从无名无份混成了阮卿专属厨娘。 吃完晚饭,夏明之跟阮卿联机打了会儿游戏,阮卿就去洗澡了。 两个人都是成年人了,又是早就滚过数不清的床单的关系,都没什么可羞涩的,阮卿带着一身沐浴露的味道坐在夏明之的腿上,拿牙齿咬开了安全。Tao。 不得不说,和夏明之肌肤相贴的感觉极其美妙,阮卿被夏明之抓着手,摁,在床上,声音在撞击之下变得破碎,他看着夏明之的脸想,他难以接受别人,大概也是因为拥有过夏明之这样出色的情人,就很难再看上别人了。 所以他也不算亏。 阮卿抬头吻上了夏明之的嘴唇,两个人的眼里都闪动着qing欲。 “我爱你。”夏明之又在喘息间对他说道。 阮卿笑了笑。 等这一场情事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阮卿又去洗了个澡。 在浴室里,他拉开底下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吃下去。 这是他遇见夏明之的那一天起,才买的omega的避孕药,虽然每一次都是带套的,但是保险起见,阮卿还是选择了服用避孕药。 药片很小,阮卿感受到药片已经完全咽下去,才把瓶子重新放好,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觉得还挺甜的,小师父跟元姝快回国找阮阮了,我可喜欢他们三个在一起了。 第二十一章余味 过了几天,阮卿要到医院做例行的信息素检查。 他因为带着防标记的颈环,一定程度上可能会抑制信息素的分泌,对发情期有点影响,所以每年会检查两次。 而且阮卿估算了一下时间,自己的发情期可能在两个多月后,他还需要顺便去开个抑制剂。 现在omega领取抑制剂很常见了,不仅是单身的o,有些已婚的但是丈夫恰好不在身边的omega,也会选择领取抑制剂。 虽然按照一般医生的建议,发情期还是伴侣间自然度过比较好,可是阮卿开着车从地下室出来,想起他跟夏明之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发情期,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阮卿没告诉夏明之,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接待他的是个女性beta医生,这让阮卿稍微放松了一点。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3 这个医生非常的温柔,有一双暖棕色的眼睛,低声询问阮卿是否有过强制停止发情,或者被强迫发情的历史,这些都可能对信息素和发情期造成影响。 阮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话,平静道,“有一次。” “四年前了,我当时的alpha临时有事离开,我被留在原地,经历了发情热,近乎脱水。后来打了强力的抑制剂,才能去医院。” “那之后的四年,每一次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对a3型抑制剂有点过敏,一直用的r7。” 医生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公事公办地写完病例,然后温声请阮卿解下自己的颈环,她需要看下阮卿的性腺。 阮卿乖乖地把颈环解了下来,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非常柔嫩的一片肌肤,还没有被利齿咬过,更没有被刺破性腺。 一种雨后花园般的信息素味道慢慢地充盈了整个房间,花香与果香,夹着一点冷雨的气息。 这味道闻起来非常令人舒心。 “我好像闻到了一点柑橘的味道。”医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 阮卿也没有觉得冒犯,对她回了一个笑容。 而后就是例行检查。 “大体是没有问题的,性腺也正常,如果近期备孕就不要用抑制剂了哦~颈环最好也不带。当然了,孕期omega的信息素,本身也只有伴侣才能闻到。” 阮卿笑了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在楼下等着拿药的时候,阮卿百无聊赖地坐着看手机,不一会儿,他旁边坐下了一个人,阮卿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怀孕的omega。这个omega长得很显小,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小虎牙,旁边站着的人大概是他的丈夫,数落他怀孕了还要一蹦一蹦,可是话里的宠溺藏也藏不住,那个捧着小孕肚的男孩一点不在乎,还冲他做鬼脸。 阮卿偷偷看了他们一会儿,看着那个男孩圆鼓鼓笑盈盈的一张脸,一副理所当然被呵护宠爱的样子。 阮卿突然有点怅然。 四年前,他也曾经这样坐在医院里,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化验单。 那天他去的是一个收费高昂的私人医院,医院里并不吵闹,空旷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了,只有阳光从背后的玻璃里照射进来,却照得他遍体发寒。 阮卿收回了视线,已经到他去拿药了,一共七支抑制剂,被阮卿细心地收进了包里。 晚上的时候夏明之照常来了阮卿家里。 阮卿最近工作忙,没太多时间和夏明之去约会了,夏明之就乖乖地每日上阮卿家里报道,有时候阮卿回来的晚一点,就看见夏明之靠在他公寓的大门上,像个被主人遗弃的金毛,默默塞着耳机等阮卿回来,再把他放进去。 阮卿有时候看见他,会有点情不自禁的心软,他明知道夏明之是在装乖扮可怜,却还是无可救药地上当。 可他心底深处,又不愿意这么简单地就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出去。 于是只能避重就轻地轻声道,“你也不用每天都来。” 夏明之当没听懂,他觉得他之前就是太要脸了,太要脸就没有老婆。 他像条鱼一样刺溜窜进了阮卿的家门,一进门就摁着阮卿在玄关亲了五分钟。 阮卿被他亲得手脚发软,鼻子里轻轻地哼了几声,眼睛都带了点雾蒙蒙的,软绵绵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总觉得今天的阮卿有点不一样。 他凑在阮卿的颈边嗅了一嗅,闻到了一点,已经非常寡淡的香味,像被稀释了数倍的香水,只留下雨后一点点浅淡的余味。 可这味道熟悉得让他神经一紧,一股颤栗感从脊椎一路向上。 是阮卿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很肯定。 四年了,他都没有再闻见过阮卿的信息素,平日里阮卿洗澡的时候会解下颈环,但是那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很快被沐浴露和护肤品的味道掩盖了。 可是今天,阮卿什么都没来得及掩盖,身上也没有香水的味道。 这极其浅淡的一点,雨后花园般的味道,就被夏明之捕捉了。 夏明之忍不住勒紧了阮卿的腰,把阮卿抵在门上,他感觉到自己的牙根有点痒,整整四年他都在压抑自己,如今只是闻到这样零星的一点味道,已经如同火星般点燃了他心口一直压制的火焰。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4 夏明之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标记阮卿。 他一边吻着阮卿的耳朵,一边死死地盯着阮卿脖子上的颈环,他能感觉到心头滚动的欲望,催促他引诱他去破坏这个颈环,这不过是个死物,凭什么贴紧阮卿的性腺。 只要破坏掉它,然后咬下去。 他与阮卿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夏明之死死地抓住阮卿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收紧,把他都抓痛了。 阮卿轻哼一声,抱怨道,“你弄痛我了。” 你弄痛我了。这句话放在平常并没有特殊的意味,可是夏明之听在耳朵里,却再也忍不住了,吃什么晚饭,都比不上吃掉阮卿带来的满足感。 夏明之一把抱起阮卿,就进了房间,粗暴的踢上房门,却轻轻地把阮卿放在床上。 阮卿有点奇怪地看着夏明之,不知道他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激动起来了。 “你今天怎么了?”阮卿已经被剥掉了裤子,却还试图和夏明之讲话。 他看夏明之脸色不太对,问道,“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夏明之脱掉了阮卿衬衫,正在剥掉阮卿最后一点遮蔽物。 下一秒,阮卿就跟一个被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溜溜白嫩嫩地躺在被子上,无措地看着夏明之。 “你今天……”夏明之有点迟疑,却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解开颈环了?” 夏明之把鼻子抵在阮卿的脖子里,高挺的鼻子碰到了那个冰凉的黑色颈环。 “我闻到了,柑橘味,还有一点点睡莲的味道,还有雨水的气息。” 夏明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味道实在太淡了,勾起了他心头的欲望却远远难以填饱他的胃口。 欲壑难填。 他现在似乎变成了一头饥饿的凶兽,恨不得把阮卿吞吃入腹。 阮卿的身体却僵了僵,他没想到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变得这么淡了,夏明之居然还是闻到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夏明之,夏明之现在的神情有点危险,可这一点急躁的**和他刀削般的俊美五官混合在一起,却让阮卿心口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下午解开了一会儿,”阮卿没解释太多,“但没多久。” 夏明之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阮卿说的话,下一秒,他就把阮卿按倒了。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阮卿,凶悍强势的信息素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在了整个房间,很快把阮卿身上那点浅淡的味道淹没了。 阮卿的脸也跟着红了。 夏明之在勾引他。 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有时候堪比催情剂。 阮卿恼怒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抓着夏明之的头发狠狠按了下来,吻住了他。 两个人一直胡闹到靠近九点,阮卿嗓子都哑了,被夏明之抱进浴室又抱出来。 夏明之把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去忙活晚饭。 阮卿趁着这个时间反省了一下自己,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太顺着夏明之了。 他拿着电视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台。 旁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阮卿没看名字,懒洋洋地接起来,声音还是有点沙哑的,“喂?” 那边沉默了三秒。 “乖徒儿,你现在是在哪个野男人床上?” 阮卿差点没拿住手机。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5 “安安?”阮卿叫了一声。 这元气活泼的声音,除了他小师父凌安,还能是谁。 凌安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宝贝儿,我光听你这声音,就知道你最近多半肾虚~” 阮卿无语地翻了翻眼睛,心想你还说我,是谁誓要睡遍天下猛A的? 作者有话说:这是个生子文,你们应该晓得的伐?抑制剂也拦不住我想要抱孙女孙儿的心。 第二十二章元姝 “我过两天就要回国了,元元也一起回来,徒儿你记得来接驾~”凌安的声音叽叽喳喳的,阮卿老是想到一蹦一蹦的小麻雀。 “元元也回来吗?”阮卿有点惊讶,“她不是前阵子都在忙项目,忙的喝水都没空吗?” “喝水没空也得抽时间来揍你,”凌安在那边轻声笑了一下,“你跟夏明之在一起这事快把元元气疯了,我劝你给夏明之买个保险,受益人写自己,我怕元元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砍了他。” 阮卿便也笑了,抬眼看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夏明之,深感他真是不受人待见。 “其实元元是公司调她回国一年啦,以后工作重心都在国内了,我倒是真的回来度假的,顺便看看你。” “你们几号回来?我去接你们。”阮卿问。 “后天就到,连门机场T2,下午两点的飞机。” “好。”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会儿别的,夏明之过来喊阮卿吃饭。 凌安在电话那头听见夏明之的声音,轻轻挑了下眉。 “你跟夏明之住到一起了吗?”凌安问。 “没有。”阮卿和夏明之摆了下手,意思是等会儿吃,让他先去。 等夏明之走了,阮卿才继续道,“我知道元元因为我的事情担心坏了,但是我跟你们保证,我现在精神状况一切良好,体重也稳定。” 凌安那边也有人喊他,阮卿听见他回了一句,又转过来说道,“你好不好,得等我亲眼看了才知道。记得把自己洗香香,等我回来验收。” 两个人互道拜拜。 阮卿收了手机,迈着还有点酸软的腿去客厅吃晚饭,夏明之好奇地问了句电话里是谁。 “我朋友,过两天要回国。”阮卿喝了口粥,今天晚饭很清淡,大概是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阮卿眼角眉梢都还有点倦意,整个人懒洋洋的。 “我后天去机场接他们,你这几天就先别来找我了。”阮卿平静道。 夏明之呆了呆,没想到阮卿的朋友一回国自己就要失宠。 “我可以帮你们开车……”夏明之委委屈屈表示自己也可以派点用场。 阮卿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不接话,表示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夏明之脸顿时垮了下来,小狗一样可怜,又知道阮卿现在狠下心来根本没他说话的分,只能老实下来。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有点好奇,小心地问道,“是你在国外的朋友吗?” 阮卿在国外的四年一直是他们两人的禁区,阮卿不主动提,夏明之也不敢多问。 “元姝是我高中同学,没想到在国外跟我念了一所大学。还有一个叫凌安,是去国外两年后认识的,”阮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夏明之笑道,“凌安就是你在公寓楼下看见的那个。他也是omega。” 阮卿说的是夏明之去国外找他,结果误以为他已经有了新的恋人的那天。 夏明之不由挑了下眉,“他,长得挺高。” 他那天离得挺远的,所以也没有看清揽着阮卿的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他比阮卿高了半个头,低下头跟阮卿说话的侧影,很像情侣。 阮卿闷笑了两声。 “他有时候也会兼职当模特,能不高吗?”阮卿已经吃的半饱,勺子在粥里面搅动了一下,语气很淡,“安安其实是小孩子脾气,就喜欢跟人亲近,以前玩国王游戏,把我们所有人都亲了一遍。”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6 其实阮卿心里知道,夏明之那天肯定看错了,凌安是喜欢胡闹没错,但每次都是吧唧一口亲在脸颊上,留下一股子奶香味儿,像被小婴儿蹭了一脸口水。 但是阮卿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夏明之解释。 “他们两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阮卿说道,“没有他们,也许你今天都见不到我了。” 夏明之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阮卿低头喝粥,声音含混地带过,“有次不小心出了点事故,是他们把我送医院去的。” 夏明之再想问,阮卿就不说了。 他不是夏明之,会主动介绍自己的朋友与情人见面。 阮卿漫不经心地想,其实认识情人的朋友是世界上最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连恋爱关系都不一定长久,朋友的朋友,又何须维持。 吃完饭,阮卿就把夏明之扫地出门了,甚至没准他留宿。 并且郑重告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可以不要在公寓附近出现了。 夏明之抵着门,觉得自己有点凄凉。 阮卿摸摸他的狗头,微笑道,“我和他们很久没见了,总有点很多话要聊聊,你找言沉他们去玩吧。” 夏明之心想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还需要玩伴,我要的是老婆啊。 结果阮卿没给他再多说的机会,伸手就把他推了出去,大门咔擦一下关上了。 夏明之落魄无依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阮卿真的没有收留他的意思,才失魂落魄地走了。 而等夏明之离开了,阮卿一个人摊在沙发上面,手长腿长,像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他翻看着手机里面和元姝还有小师父的合影。 有一张是三个人一起在医院的草坪上拍的,路人拍下来的,被他们要过来了。 照片里是冬天,阮卿被毛毯盖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人瘦而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元姝正给他往嘴里塞便当,小师父在旁边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在冬日的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一想到很快又要见到他们了,阮卿情不自禁嘴角泛起了一点笑意。 其实他高中和元姝的交集并不多,只是帮了元姝一个忙,元姝因而非常感激他。 后来他被阮家放逐去国外,第一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学校里撞见元姝的时候,元姝甚至不敢认他。 后来是元姝一点一点接近他,知道了他的大概情况,哭着把他拖去看心理医生,阮卿这才走上了漫长难熬的康复之路。 最艰难的时候,阮卿每次治病出来,元姝都守在门外面,哭得比他这个病人凄惨多了。本来是无神论者的元姝,那阵子经常去教堂捐款,病急乱投医一样求着阮卿一定要好起来。 阮卿至今都记得,元姝拉着他的手一起站在教堂里,阳光从教堂的彩绘玻璃里透出来,元姝迷茫地轻声说道,“你这么好,为什么上帝不给你幸福?” 看着元姝眼泪迷蒙的样子,阮卿突然心口微微苦涩了一下,问,“我很好吗?” 元姝用力地点头,“特别好。阮卿,你特别好。” “那我可要快点好起来。”阮卿轻声回答道。 然而两天后的机场。 阮卿把凌安跟元姝接上了车,凌安坐在副驾上,元姝一个人坐在后面,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气鼓鼓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凌安悄咪咪跟阮卿说道,“她路上逮着机会就要痛骂一遍夏明之,现在又舍不得骂你,只能闭嘴了。” 元姝在后头哐得一下踹了凌安椅背。 凌安分分钟坐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讲。 阮卿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觉得元姝气鼓鼓的样子特别可爱,又忍不住去招惹她,撒娇一样喊,“元元。” 元姝差点没绷住,从墨镜里瞪了阮卿一眼。 “你们公寓都搞定了吗?”阮卿又转过去问凌安。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7 “我自己有房子,元元公司给分了一个公寓,”凌安吐着一个泡泡糖,“不过先在你家住几天,欢迎吗?” “住到天荒地老都行。”阮卿说道。 元姝终于忍不住了,从后面凑过来,阴森森地说,“如果我在你家见到夏明之,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阮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把他赶出去了。” 元姝看上去想说些什么,又咬着嘴唇憋住了。 但是她忍了又忍,阮卿听见她小声问了一句,“你真的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吗?” 她这一句是有点委屈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阮卿。 可是阮卿听出来了她的妥协。 她从听说阮卿又和夏明之滚到一张床上以后,就气得辗转反侧,恨不得立刻飞过来把阮卿带走。可等她真的见到阮卿了,阮卿笑起来云淡风轻的,她又无可救药地心软了。 “他这次对你好不好?”元姝又凶巴巴问了一句,“不好老娘剁了他。” 凌安在前头鼓掌,“我支持你,先剁老二。” 元姝又踢了一脚凌安的椅背,“就你话多。” 阮卿的心几乎是立刻软了下来。 他从后视镜里又看了元姝一眼。 元姝的墨镜还没有摘下来,但阮卿总觉得元姝的眼睛有点红了。 他想,如果元姝现在真的拿自己要挟,要他和夏明之分手,他估计眼皮都不眨就答应了。因为他可以辜负夏明之,却绝不能辜负元姝。 是她把阮卿拉出深渊的,所以阮卿从来舍不得她伤心。 “元元,你知道的,夏明之一直是我求而不得的一段感情,”阮卿舔了下嘴唇,声音很冷静,“我一直得不到他,就一直惦记他。整整四年了,我都被他困住了,我无法解脱。” “但如今我得到了。” “他对我反而没有这样巨大的吸引力了。” 元姝愣愣地看过来,“什么意思?” “也许这一次,先厌倦提分手的,可能是我呢。”阮卿淡淡地说道,“他对于我很重要,但不会再重要到,离开他,我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你不要怕我变成四年前的样子,我跟你保证。”阮卿声音很软,带着安抚的味道。 元姝一时间还没能消化阮卿的意思,有点愣愣的,下意识觉得阮卿在骗自己,但是仔细看阮卿的脸,又格外平静。 凌安从旁边瞥了阮卿一眼,却没说话。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从车窗里照进来,把阮卿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照了清楚。阮卿确实看上去极其平静,眼神在阳光下像只高傲冰冷的猫儿。 作者有话说:我有的时候看见评论又忍不住要剧透,阮阮和夏明之的问题,不是爱不爱的,而是信任与安全感。如果只是相爱就能解决一切,他俩回国第一面就能he了…… 第二十三章庇护 时间可真是能改变一个人。 凌安往下躺了躺,眼睛半闭地靠在座椅上,他腿长,缩在那儿总有点委屈了双腿的意思。 他听着阮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元姝,变着花样哄元姝开心,元姝一开始将信将疑,现在已经有点信了。 小骗子,凌安心里头想道。 他不由想起自己两年前遇到阮卿,阮卿整个人都像个才断奶的小兔子,怯生生的,看着是个清冷高傲的美人,其实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着他,夜里总是睡不好,有时候只是打个盹也会做噩梦。 如今阮卿看着倒像是脱胎换骨了,随便走到哪里都迷人有风姿,但是身为教阮卿学会如何勾魂夺魄的师父,凌安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贴了张狐狸的皮,里头却还是只小兔子,顶多算是断奶了。 也就只能骗骗元姝了,凌安想道。 他昨天睡得不好,有点困了,闭上眼也打了个盹,入睡前迷迷糊糊听见阮卿跟元姝说,“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取下颈环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8 他心头突突地一跳,却又实在没力气睁开眼睛。 因为凌安睡着了,元姝和阮卿小声说了几句,就没有再交流什么。 眼看着离阮卿家里越来越近,元姝头抵在车窗上,被阳光晒得微热的玻璃贴着他的额角。 她已经取下了墨镜,直白地看着阮卿。 阮卿看上去确实比她预想得要好很多。 她作为陪着阮卿康复的那个人,听见夏明之这个名字就寝食难安。她怎么都想不通,阮卿这么好,要什么样的alpha没有,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是这么多年了,阮卿和凌安,都是受尽追捧的美人,可是凌安的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阮卿却像是开在荒野里的玫瑰,分明有的是人想要将他带回玻璃花房里精心照料,他却偏偏拒绝了所有人,宁可孤独地度过每一个长夜。 如今阮卿说,他得到夏明之了,夏明之对他的吸引力就减弱了。也许有朝一日,他也可能厌倦了夏明之。 元姝衷心地希望,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阮阮。”元姝在后头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阮卿温柔地回应她。 “我这次回国内,升职加薪了哦,过不了几年我就可以买个大房子了。”元姝轻声道,“我会给你做个小书房,会有你喜欢的落地窗,院子里也会种上玫瑰花。” “要是你不再喜欢夏明之,又不想再恋爱了,那跟我过算了,我照顾你啊。” 阮卿开着车,好半天没说话。 他想如果他没记错,元姝今年的新年愿望还是要脱单。 “好啊。”过了许久,阮卿才低声说道。 元姝还东倒西歪地靠在后座上。 车子里很安静,阮卿放了一点柔和的轻音乐,很适合休眠养神。 元姝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阮卿越发精致的侧脸。 她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把阮卿保护在羽翼下面,就像阮卿曾经给过她的那样。她刚认识阮卿的时候,两个人只是同班同学,她对于阮卿的印象不过是一个柔弱好看的omega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比谁都柔弱的omega,却在她遭到老师猥亵的时候声东击西救了她,拉着她一路地跑,跑得自己都体力不支跪在地上,还要让她赶紧溜。 那时候的元姝还没有日后的坚强与雷厉风行,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敢声张,哭得满脸都是泪,可是她被阮卿牵着手一路逃跑的时候,却什么也不怕了。 后来那个老师被翻出前科累累的旧债,坐牢去了,阮卿还特地跑过来,悄悄地跟她说别害怕,那老师不敢报复她的。 如今一晃眼,居然已经过去六年了。 到了阮卿的家里,三个人分工把行李拖下来,其中凌安的最多,装了三个箱子。 元姝咬牙切齿,“你到底是逃荒还是搬家,哪有这么多东西要带?” “精致小o的生活你们这些粗糙的beta不会懂得。”凌安拎着精致的红色行李箱一马当先,上电梯的时候还不忘跟擦身而过的一个帅哥笑了一下。 那帅哥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直到电梯门关上。 阮卿替他鼓掌,“魅力不减当年。” “那是,”凌安得意道,“天底下没有我泡不到的人类。” 元姝忍不住提醒他,“这儿就站着两个你得不到的人。” 凌安冷笑一声,“阮阮就算了,我斗不过夏明之那个占了天时地利的。但是你可不在我的猎艳名单上。” 阮卿不得不伸手拦在中间,以防他俩打起来。 进了屋子,宿舍分配也成了问题。 凌安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阮卿身上,“我要跟卿卿睡。” “凭什么?”元姝气得大叫。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59 “凭我们都是omega,而你,是beta。”凌安得意地嘎嘎两声。 元姝当场暴走。 第二十四章假的 元姝跟凌安是凑到一起就要斗气的,阮卿有时候觉得也稀奇,明明这两人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好相处的脾气,然而一旦彼此碰上,不掐两句心里就不能舒坦一样。 可他们又分明很要好,阮卿不在的时候,凌安还上门帮元姝撕过给她使绊子的同事,据说是抓到了严重的小辫子,带着新钓上的猛a上门威吓再敢给元姝穿小鞋试试看。 这事情阮卿和元姝都不知道,隔了好久才被另一个熟人抖落出来,元姝才恍然大悟,“我说那人怎么绕着我走了。” 然而下次见面还吵。 如今三个人一起躺在阮卿家的沙发上,好在阮卿的沙发够大,躺下三个人也不觉得拥挤。像是回到了在国外的那段时间,一起吃着零食看无聊的综艺,互相分享自己最近得来的八卦。 中间夏明之打了电话过来。 阮卿本来是要去阳台接的,却被元姝和凌安联手摁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阮卿无奈地扫了他们两眼,妥协了,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把手机放到耳边。 夏明之其实没问什么特别的,就是关心一下阮卿他们安顿好没有,累不累。 阮卿听见他那边有说话声,问他在哪。 “在我哥家,我侄女和侄子在客厅里大战三百回合,有点吵。” 夏明之说话声里带着笑意,阮卿是知道他那一双侄子侄女的,当年阮卿见到的时候,他们一个出生才几月,另一个刚满两岁。夏明之直接把软绵绵的小侄女往阮卿手里塞,这么小又这么软的一个宝宝,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阮卿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小婴儿的奶香气这么软,他又舍不得松手,心里偷偷羡慕夏明之的哥哥嫂嫂,一家人这么幸福。 如今这两个孩子,也到了满地乱跑打架的年纪了。 “我哥刚刚还问起你了,”夏明之又道,他打发完侄子侄女,躲到安静的地方说话,电话里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问你最近有空没有,想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阮卿不由沉默了一会儿。 元姝噼里啪啦换了好几个电视台。 “这几天不一定有空,”阮卿想了想,“过阵子再说吧,帮我谢谢你哥。” 阮卿其实挺喜欢夏明之的哥哥嫂子的,他俩都是温和宽容的长辈,不会干涉过多,但是对夏明之连带阮卿都是掏心掏肺地好,可是当年他就是和他们走得太近了,后来猝不及防地切断了,阮卿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再去拜访。 但他不能这么告诉夏明之,只能拖着。 夏明之有点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缠着阮卿又说了几句话。 他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花园里隐秘的花香味,在夜色里似乎格外撩人,他抬头看着并不清晰的夜空,心里却想起那天阮卿身上,一点浅淡的信息素味道,明明是雨后花园的清新味道,却能轻易点燃他心头荒野里的火焰。 他想阮卿了。 原先四年,一天一天地熬着,以为今生都不能再拥有,也就绝望了,认命了,麻木地过着没有阮卿的每一天。 可现在阮卿回来了,他吻过阮卿的嘴唇,和他肌肤相贴地靠在一起入睡,他就像一个对阮卿上瘾的病人,才离开他一天,思念已经潮水一样蔓延。 “我好想你。”夏明之怅然地说道。 这一声像从他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通过电话,传到阮卿耳边。 阮卿心口颤了颤,像一滴雨从花上坠到他心尖上。 可阮卿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过几天就能见面了。”阮卿说道。 他们又说了几句,阮卿说还要陪朋友,夏明之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阮卿放下电话,发现电视已经从综艺节目换成了狗血八点档,复仇的女主一高跟鞋踩断了渣男的丁丁,惨叫声直入云霄。 虽然是omega,阮卿也情不自禁觉得有点疼。 他扭头悄咪咪看凌安,凌安也一脸蛋疼,表示跟自己无关。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0 过了一会儿,元姝僵硬的背部自己放松下来了。 “你以前不是跟夏明之的哥哥嫂子处的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去?”她听见夏明之刚刚问阮卿了。 阮卿盯着电视屏幕,现在已经切换到苦情剧了,一个柔弱的男孩子下雨天被关在了门外。 “反正也不知道这次我和夏明之会走多远,何必跟他身边的人都处的这么好呢。”阮卿说道。 他这倒也是真心话。 一旦有了感情,再分开总是会难受的,当年他就是和夏明之身边所有人都处的太好,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最后离开的时候,才会连和夏明之家里一起过春节的照片都舍不得删除。 “但我倒有点想见见夏明之。”凌安突然说道。 元姝啪得把遥控器一扔,坐直了问,“为什么?” 凌安无辜地看着他,“阮卿跟他在一起已经是既成事实,你难道不想去帮阮卿把把关吗?” 元姝皱了下眉,又坐回去。 她心里天人交战,心想要是阮卿真的没骗我,过阵子就把夏明之甩了呢,有什么可见的? 一会儿又想,不管分不分,这个害阮卿做了几年噩梦的人,总得见一面以后踩方便扎小人啊? 阮卿推推她,含笑问道,“你想见他吗?” 元姝憋了好一会儿,才跳出来一句,“见就见。” 他们三人在客厅里待到十二点,元姝终于扛不住长途跋涉的劳累,困得两眼发晕,先回房间睡觉了。 她揉着眼睛跟两人道了晚安,奇怪地问凌安怎么不去睡。 凌安还在往嘴里扔薯片,挥挥手,说自己下午补觉了,精神好得很。 元姝嘀咕了一句夜猫子,就不管他俩了,自己先走了。 阮卿看着元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听见轻微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他回过头,他的小师父,这个曾经与他在无数深夜里聊到天光大亮的人,现在还盯着电视屏幕,仿佛里面无聊的电视节目真的对他有什么说不出的吸引力。 阮卿心里微微叹口气,估计他的小师父一时半会儿不会去睡了。 “元元今天很困了,估计五分钟就睡着了。”凌安咔擦咔擦吃着薯片说道。 “嗯,而且睡着就不醒。” 凌安笑了一下,切换了电视,放到一个没那么嘈杂的频道上。 他像是漫不经心,眼睛还盯着屏幕,随口问道,“你下午跟元姝说的是真的吗?一旦得到了,你反而会对夏明之厌倦?” 阮卿从他怀里也拿了个薯片,咔擦一咬。 他抬头看了凌安一眼,笑了一下。 “假的呀。” 第二十五章梦魇 凌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阮卿的时候,得知他居然是想跟他学习如何变得风情撩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想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突发奇想。 但是只怪阮卿长得好看,又乖又软的,对人还好,看他醉酒了就给他擦脸喂醒酒药,在旁边守了他半夜。 凌安醉得睡眼朦胧,灯光下看着阮卿白皙的脸和清瘦漂亮的手指,不老实地摸了两把,心想这么个美人还不如跟了我呢。 所以后来就慢慢熟悉起来。 凌安第一次听到阮卿跟夏明之的故事,知道他是因为夏明之喜欢那种情场高手,不需要承诺只图欢愉的人,他就也想变成那样。 凌安心里头觉得阮卿傻得可以,苦口婆心劝他渣男算个什么东西,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三条腿的a遍地都是,以阮卿的美貌和性格,喜欢他的人能排到三条街以外,眼光要长远。 可是阮卿摇了摇头。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1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排队买奶茶,天色已经暗了,冬天的风冷得直往人脖子里钻,阮卿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奶茶,嘴唇红红的,声音还是软绵绵的。 “可是我喜欢不了别人了,我试过了,我没办法,”阮卿声音很淡,眼神也很淡,是那种认命了一般的味道,“我这辈子估计只能喜欢他了。” “不过我也不是想拿什么复仇剧本,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回去夺回他,”阮卿对他笑了笑,“我就是有点好奇,是不是我变成了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不再祈求他爱我,我再见到他,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凌安愣愣地看着阮卿被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鼻尖是红的,脸颊是粉的,乍一眼看,阮卿像是哭了,可是再仔细看,才发现他没哭,反而带着笑意。 凌安嘬了口奶茶,他要的是无糖,可是喝进嘴里才发现有点苦,不好喝。 那天他们一起回家,到了路口才分手,凌安盯着阮卿转身的背影,发现阮卿是真的很瘦,走在风雪里像一根细瘦的竹,这么坚韧,却又显得脆弱。 那时候他还不太信阮卿说的话,只以为他还在上一段感情里没能出来,然而只要时间够久,总会忘的。 这世界上有多少感情熬得过时间,初时再是惊心动魄,山盟海誓,也会被柴米油盐的生活琐碎磨平,到最后只剩下灰烬里的一点余温,摸上去还有暖意,却不会再烫手了。 凌安也不是没有暗恋过,他也有过求而不得的人,最死心塌地的时候,他一个人踩着沙滩边的海浪,以为他永生都不能再爱上别人了。 可后来怎样,他还不是连那人的脸都快忘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也没多在意,嘬着无糖的奶茶后悔没加糖。 结果三天后,他有事在阮卿家里留宿,他看见阮卿做噩梦了。 噩梦谁都会做。 可是阮卿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死死地咬着嘴唇,咬得嘴唇都出血了,还一言不发。 凌安惊慌失措地把他摇醒,可他醒来以后,眼睛明明是睁着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却像在梦里没出来。 这屋子里很暗,他盯着凌安的脸,却不是在看他,他把他认成了别人。 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淌下眼泪。 凌安吓得不敢动,他以为阮卿是梦游了,怕自己贸然行动吓着阮卿。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阮卿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过来,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才胆怯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凌安听见他叫了夏明之的名字。 很轻很轻的一声,春风拂过花枝一样,听得人心头一软。 “明之哥哥,我会很听话的,我不要你标记我了,”他看着凌安,小声又惶急地说,声音在安静黑暗的房间里如此清晰,“我不会再求你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他拼命地忍着眼泪,小声地哀求,“你别不要我。” 可是眼泪怎么忍得住,他躺在那里,眼泪从眼角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晕湿了枕头。 凌安不敢动。 他心跳声大的自己都能听见,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阮卿。 他印象里的阮卿一直清瘦苍白,但是为人冷静,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 他知道阮卿爱过一个错的人,但是每次阮卿提起来,都是温和平静的,从不会破口大骂前任是个人渣。 他以为阮卿应该永远是这样的。 可现在,这个没有任何异样的夜晚,阮卿从噩梦里醒过来,把他认成了别人,他的手轻轻地握着他,哭得这么可怜,却还要忍住,就为了求别人不要扔下他。 凌安觉得自己也想哭。 他此时还不知道阮卿与夏明之完整的那个故事,不知道阮卿曾经在阮家遭遇了怎样的折磨,可是他被阮卿小声胆怯的声音一勾,就难受得要哭出来。 而阮卿始终热切地看着他。 凌安不得不开口哄他,“好,我带你回去,不会不要你。” 阮卿的眼睛亮了一瞬,那种烟火一样的明亮,转瞬即逝。 他似乎得了这样一句就心满意足了,又闭上眼睛,重新睡过去了。 凌安以为他是安心了,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2 他却听见阮卿说了一句,“你又来梦里骗我了。” 是这样的清醒又冷静。 凌安惊讶地回过头去,阮卿却再没有说话,就这么乖乖地睡在已经被眼泪打湿了的枕头上,睫毛微翘,嘴唇红润,分明像个高枕无忧的小王子。 而第二天起来,阮卿似乎完全忘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正在给他准备早饭。 他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头发随便扎起来,鼻子上沾了一点面粉自己却不知道,看见凌安进来,就笑了一下,露出甜蜜的酒窝和虎牙。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平静的阮卿,除了过分清瘦了一点,看上去没有哪里不对。 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昨天深夜里痛哭哀求的阮卿已经被他遗忘了,活在白天的这个,是已经走出来,平静生活的阮卿。 可凌安心里头,却比昨天看见阮卿在哭还要难过。 他接过阮卿给的面包,面包上刷了果酱,他咬了一口,觉得比昨天的奶茶苦多了。 凌安也不是特意想回忆起这段往事。 可是他们此刻坐在客厅里面,电视里还放着嘈杂的家长里短,阮卿一句轻飘飘的“假的呀”钻进他耳朵里,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气来。 他倒宁愿是真的。 他看着阮卿还是温和白皙的脸庞,小仓鼠一样咬着薯片,看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矜贵小公子。 可是凌安知道这都是假的。 他也是后来才发现,阮卿把自己的失控和痛苦都对元姝藏得很好,因为他觉得元姝为他操心太多了,他舍不得元姝再为他伤神流泪了。 所以他后来出现在元姝面前时,总是已经平静温柔的模样,虽然对夏明之旧情难忘,却不至于影响生活。 元姝那时候忙于手里的项目,有时候连洗脸都没工夫,慢慢也被他骗过去了,心里乐观地觉得只要别再遇上夏明之那个王八蛋,别再遇见阮家,阮卿就能重新有美好的一生。 所以当凌安告诉阮卿,他夜里会做噩梦的时候,阮卿第一句话就是,“别告诉元元好吗?” 凌安看了他很久,说,好。 一直到今天,阮卿还在骗元姝,却骗不了他。 第二十六章喜欢 凌安有很多话想和阮卿聊聊,他不去睡觉非要和阮卿在客厅里耗着,自然不会是因为闲着没事。 可是看着阮卿清亮坦荡的一双眼睛。 他又觉得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却是问,“有酒吗?” 阮卿想了一下,“只有冰啤。” 凌安也不挑,跟阮卿一人拿了两罐,转战到外头的阳台上,一人靠在一张躺椅上,看着外面夜凉如水,灯火阑珊。 如今已经是夏天了,阮卿公寓楼下的花都开了,空气里飘着若隐若现的花香,偶尔一两只小飞虫路过。 凌安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也掺在微风里,是柠檬苏打水一样的味道,淡淡的,不太像凌安张扬明艳的性格,在夏天里却格外清新。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阮卿好心地帮他开口,他怕小师父今天不说他一通,能憋得整夜不睡着觉。 凌安看他一眼,心里头闷得慌,他拉开了啤酒的杯口,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一路流淌进他胃里,驱散了一点夏日的烦躁。 其实阮卿回国后,是怎么跟夏明之勾搭上的,阮卿已经告诉他了。 元姝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也拉着他前后左右地分析。 然而他思索半天,依旧看不懂夏明之和阮卿如今的关系。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头最深的那个疑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3 “你一直告诉我,夏明之不喜欢你,那为什么你一回国他就凑上来了?”凌安皱着眉问道,“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你。” 他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他并没有见过夏明之,所有的了解都构建在阮卿的讲述里,在阮卿的描述里,夏明之是救过他的英雄,是温柔体贴的情人,是看似冷傲其实很有风度的绅士,但唯有一点,他从不爱人。 夏明之平生最恨别人向他索取承诺,绝不愿意标记任何一个omega。 阮卿当年就是犯了这个大忌,才会落得一拍两散,结局这般难堪。 然而这次阮卿回国,是夏明之先找上门的。 屋子外的玫瑰还没来得及都开放,阮卿才刚入职第二天,夏明之的电话就追踪了过来,用的他还是他以前曾经丢弃的号码。 他近乎热切地追逐着阮卿,带他去见朋友与家人,在阮卿和夏明之牵扯不清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是夏明之在主动。 凌安心里头,是倾向于也许夏明之有点喜欢阮卿的。 他不是元姝,还能天真地以为阮卿过些年就能喜欢上别人。 他陪着阮卿度过了数个失声痛哭的长夜,他太清楚了,阮卿这辈子,都被名为夏明之的牢笼困住了。 即使有天阮卿放弃夏明之了,他也不会再接受其他人了。 所以他宁愿夏明之也是喜欢阮卿的。 阮卿听出来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马上开口,自己也喝了一口冰啤,冰凉的酒液在逐渐燥热的夜晚很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他想起了韩祁传给他的那个视频。 视频上夏明之醉到不清醒,却还魂不守舍地喊着阮卿的名字,痛苦又迷茫的一双眼睛,看得阮卿心都揪起来。 可是这就能说明夏明之爱他吗? 阮卿看了这个视频一遍又一遍。 他想是不能的,这只能说明夏明之对他于心有愧,所以才对他念念不忘。 阮卿又连着喝了好几口啤酒,像是要冰冷的酒压一压心头的火焰与苦涩。 他对凌安说道,“安安,四年前他也说喜欢我的。” 那时候夏明之的眼神也是滚烫的,好像他真的是他摆在心尖上的人。 好像他前面二十几年一直不懂爱人,遇到阮卿,却无师自通,学会了温柔与疼惜。 阮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是想不通的,夏明之怎么能舍得不要他。 他和夏明之恋爱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夏明之变了。 夏明之从来不是会等人约会的性格,却愿意在阮卿的学校外一等两个小时,就为了等被老师罚抄写的阮卿下课。 下雪天,他陪阮卿去吃小巷子里的小吃,车开不进去,他就把阮卿抱在怀里走进去,这么厚的积雪,走到店里夏明之鞋子早就湿透了,捏捏阮卿的脸说就你事多,等小吃上来了,却记得先帮阮卿放调料,不多不少。 他带阮卿和自己所有朋友见面,光明正大地介绍,“这是我家阮阮。”。 他把阮卿带回家里过春节,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叫哥哥嫂嫂,除夕夜给阮卿补了十八个红包,说要他每一年都开心如意。 他从没有对任何一个情人,上心到这等地步。 等阮卿十九岁的时候,谁都知道,阮家那个一直被忽视的,似乎无足轻重的养子,不知怎得成了夏家二少爷的心尖人。 夏明之亲自给他补办成人礼,当年阮家不在乎这个收养的孩子,别说是成人礼,连礼物都没有,就把阮卿就这么给忽视过去了。 偏偏夏明之不肯,在阮卿十九岁的时候大宴宾客,自己牵着阮卿走出来,要所有人都看见,阮卿是有人护着的。 阮卿至今都记得那一年的烟火,璀璨地盛开在夜空里,却只是昙花一现。 可惜那一年他不懂,他其实跟这烟火一样,在夏明之心头盛开的时候灿烂至极,可是谢了以后,也不过是一地残灰,无人拾取。 他只是望着夏明之英俊的侧脸,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人放在心尖上,是怎样的滋味。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4 “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我怎么能相信,他居然是不爱我的?” 阮卿眼睛发酸,他看着外头已经慢慢黯淡的灯火,声音在夜风里面变得愈发清晰。 他问凌安,“我怎么能相信呢?” “有一回我跟他走在街上,我没有看路灯,差点被车撞了。夏明之扑过来就抱住我,我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被撞倒在地,后来去医院检查发现肋骨断了,而我只是擦破了手上一点皮。” “可是等他在医院里醒了,第一句话不是骂我,是问我,撞到哪了吗,疼不疼?” 阮卿死死看着前方,睫毛甚至没有扇动一下。 那一年夏明之躺在床上,刚刚清醒过来,他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关切地看着他,可他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在身边的阮卿,问他疼不疼。 明明是阮卿害他受伤的,他却问他疼不疼。 “你让当时的我怎么敢相信……他居然不爱我?”阮卿茫然地问凌安。 凌安说不出话来。 如果这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夏明之与阮卿,如果他不是眼睁睁见证了阮卿深夜里痛哭失声的样子,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分明就是爱意。 是满腔热忱,是把一个人看得比自己都重,是喜欢到无可救药。 可这故事,偏偏发生在四年前的夏明之与阮卿身上。 他呆呆地看着阮卿,他回答不上来。 如果夏明之曾经是这样温柔地守护着阮卿,那他又怎么能轻易地抛弃阮卿,一别四年? 他想不通。 他听见阮卿说。 “我一直想不通。被他放弃的时候,我快要疯了。” “我以为所有人都会不要我,我的母亲,阮家,都不希望我活着。但我总以为夏明之会要我的。” “可原来他也不爱我。” 第二十七章契合 阮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还是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不过是压在箱底的一段陈年锦缎,如今褪色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 可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泛着白,只有眼睛是乌黑的,睫毛像只不安的蝴蝶,轻轻地扇动着。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啤酒罐上慢慢握紧,铝制的啤酒罐微微地凹陷下去。 “万一,”凌安看着他,忍不住问,“万一他是爱你的呢?只是四年了,他没敢找你。” 凌安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不是想为夏明之说好话,他又不是夏明之的朋友,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阮卿这辈子都不和夏明之再扯上联系。 但如果,如果这四年只是一场误会。 如果阮卿一直爱着夏明之,夏明之也分明一直在等阮卿,这对于苦苦挣扎的阮卿,也许是件好事。 阮卿也知道他会这么问。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他又何尝不希望只是一场误会呢? 最好这四年都是一场镜花水月,醒过来一切都还如旧,夏明之还是他温柔体贴的恋人,他们之间没有隐瞒也没有错过,就这么白头到老。 可他初到国外的那两年,之所以会过的这么苦,就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夏明之居然不爱自己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折磨得他日夜难眠。 他在水面上望着自己的倒影,已经瘦成了清瘦苍白的一个鬼魂,被放逐到了离夏明之千里之外的地方,却还不死心地想再看他一眼。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5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窗外的玫瑰花开了又谢,一直等到冬天的雪覆盖下来,到处都是萧条冷落。 他才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终于说服自己接受,夏明之原来不爱他。 如今阮卿已经能够平静地解释这件事了。 他望着凌安问道,“安安,你知道我跟夏明之的信息素是高度契合的吗?” 凌安是知道的。 “那你知道,我们契合度是A级吗?” 最高级别。 凌安愣住了。 AO之间的契合度一共有六个等级,等级越高,AO之间就越是会互相吸引。这吸引力强大到,即使只是在街头擦肩而过,下着雨,无数的雨伞把行人都遮盖住,A也能够凭着一点信息素的影子,把与他高度契合的O找出来。 所以当阮卿拿到那份简单的报告的时候,看见上面那个红色的“A级”,愣了许久。 A级——天作之合。 连递报告给他的护士小姐都忍不住说了一句恭喜。 可阮卿像一个前半生都潦倒的乞丐,乍然间就获得了一笔不可想象的意外之财,从此金屋软枕,却还惴惴不安,疑心这是假的。 他的手指在那个A级上摩挲了许久,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笑了出来。 他想夏明之对他的种种不同,如今终于有了解释。他们是天作之合,他是注定要属于夏明之的omega,所以夏明之遇上他以后,才会一夜之间学会了爱人。 阮卿还记得自己那天把报告小心地收好,雀跃地走出了鉴定中心,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与夏明之分道扬镳,兀自开心喜悦。 可如今再回忆起这些往事,阮卿只觉得疲惫。 他轻声问凌安,“你说这么高的信息素,又是发情期,当o把性腺都送到了a的牙齿之下,这个a但凡,但凡有一点儿喜欢和爱,都做不到推开吧?” 这确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高的契合度,即使是两个陌生人,当o处于发情期,在信息素的作用下,a都会难以抵抗住诱惑,去完全标记这个Omega。 “可是夏明之忍住了,他不仅忍住了,而且是立刻就推开了我。” 阮卿又喝了一口酒。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间卧室,床头还放着一束蓝紫色的小雏菊,插在玻璃花瓶里,眼下被打翻在地,玻璃碎片与蓝紫色的花混在一起,里头的水逐渐晕湿了一小块地板。 满室都是信息素的味道,他的和夏明之的,檀香味与花果的香气融合,混合出了一种暧昧灼热的气息。 可他被夏明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当他在床上解开颈环,试图让夏明之标记自己以后。 那是阮卿第一次,看见夏明之暴怒的脸。 那个从车祸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却是问他疼不疼的夏明之,把他摔在了地上。 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手臂都撞破了,也没能换来怜惜的一眼。 那个在下雪天把他抱在怀里的夏明之。 那个给他过十九岁生日的夏明之。 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睛赤红,仿佛他们不是刚刚还在相拥亲吻的恋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阮卿瑟瑟发抖地看着他,有一瞬间,他觉得夏明之看着他的眼神是憎恨的,像要把他撕碎。 他才十九岁,从出生到如今,只做了这么一件坏事,就立刻被惩罚了。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求夏明之原谅自己。 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夏明之就走了。 沉重的大门关上了,把他们一年多的时光与阮卿,通通抛下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6 “那天是我不对,设计他要他标记我,本来就是一件卑劣的事情。”阮卿叹了口气,“如果是我现在,我可能至死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可当年他才十九。 他在阮家困了十几年,什么都没能得到过,没有人教过他,原来爱不是占有,不是死死攥在手心里就能抓住的。 夏明之是他十九年来,唯一渴望的,想要永远留在身边的人。 所以他卑劣地,不择手段,也想把夏明之留在身边。 最后他也得到了惩罚。 他亲手把夏明之推远了。 阮卿低声地笑了两声,为当年那个愚蠢天真的自己。 他喝了一口酒,状似轻松地问凌安,“你现在还觉得他爱我吗?” 凌安说不出话来。 因为答案是否定的。 他难过地看着阮卿月光下的侧脸。 就像阮卿说的,即使是陌生人,高度契合的a与o,在发情期,也难以拒绝彼此的结合。 何况是相爱正浓的两个恋人? 除非,夏明之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并且一直在防备他。 阮卿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其实他不该再说下去了,话到这里已经够了,他不是习惯于揭开自己伤疤的人,可是也许是他已经有点醉了,也许是与夏明之的重逢,让他又一次陷入了困境,他看着凌安,这个陪伴自己多时的,对他永远温柔的小师父。 阮卿叹了口气,自己也觉得自己当年可笑。 “我当时太傻了,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幻想他会回来。” 夏明之把他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他当时还在发情期里,刚刚还温柔搂抱着他的alpha离开了他,结合被迫中断,发情热就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烧得他站都站不住,只能匍匐在地上。 可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拿强效抑制剂救自己,而是在给夏明之打电话。 “我给他打了十七通电话,第十八次,他关机了。” 阮卿永远记得,他蜷缩在家里的地板上,手机就在他面前,里面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夏明之已经厌弃到,甚至不愿意接他电话。 夏明之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即使是高度的契合,只要他想,也不过是一页废纸。 阮卿喝完了罐子里最后一口酒,酒已经变温了,落在喉咙里却还像刀子一样疼。 阮卿看着头顶朦胧的月光。 四年前他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光。 后来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问护士小姐,他的手机响过没有。 护士小姐满含同情地看着他,一个被alpha在发情期就抛下的男孩子,醒过来第一件事,却是询问电话响过没有。 “没有。”护士小姐不忍地低声回答。 阳台上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微风擦过树枝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阮卿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哭出来。 凌安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了,他本来有的是话想要和阮卿聊一聊,可如今他看着阮卿,却发现阮卿比他想的还要清醒。 他自始至终都像一个清醒的局外人,永远都铭记着自己四年前的过错,却还能对着如今的夏明之予取予求,情深似海。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7 凌安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发呆。 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问阮卿,夏明之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阮卿想了想,说,他是我的玫瑰。 是小王子的那朵玫瑰。 这星球上有成千上万朵玫瑰,每一朵都很美,可是只有夏明之,才是属于他的。 但如今,阮卿已经醒了,他已经放弃了拥有这朵玫瑰了。 因为这朵玫瑰始终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他只属于自己。 但他却一如既往的,还爱着他。 “卿卿……”凌安小声叫了阮卿一句,他伸出手,牵着阮卿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卿温和地看着他。 其实他真的没有这么难过。 那天韩祁给他的视频,还是多少给了他一点慰藉的。 夏明之多少还是喜欢他的。 虽然这喜欢,也许和喜欢一只娇憨的猫儿没有多少不同,却也好过一点没有。 等到夏明之离开他的那天,他也许还能凭着这一点爱意,继续熬过余生。 “卿卿,你在等他……离开你,是吗?” 他的小师父永远这么聪明。 阮卿脸上露出堪称甜蜜的笑容。 “是啊。” 温柔和愧疚都是不可靠的,早晚有一天会被时光耗尽。 他已经体验过一次,所以早早知道了结局。 阮卿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环,这么冰冷,束缚着他的脖颈,却让他从心底里感觉安心。 “我再也不需要谁来标记我了。” 第二十八章柠檬糖 这天晚上,凌安和阮卿一起躺在阮卿的卧室里,就像以前每次深夜谈心一样,头挨在一起,像是变成了两个相依相偎的小孩子。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靠在一起,窗外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露水一样凉,窗台上摆着一溜排小小的多肉植物,阮卿伸出手去,就有一点亮光落在指尖上。 阮卿觉得缘分还是挺奇妙的,他在国外的前两年,先是遇见元姝,拉着他走出深渊。等他好了一点,元姝变得忙碌的时候,上天又把小师父送来了他面前。 阮卿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运气也不算太坏。 卧室里的被子是新换的,有股好闻的味道,被子很软,阮卿乖乖地蜷缩在里面,眼睛眨着,还不肯睡。 他在被子底下拉着小师父的手,低声说,“我们刚刚说的,都不能告诉元元。不然她一定会担心。” 凌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好。” 阮卿微微地笑了,又道,“我们把今夜一笔勾销,明天谁也不记得。” 凌安沉默了一下,却还是点头,“好。” 这天晚上他们睡得都很晚,但阮卿没有再做噩梦,阳光从窗帘里透进来的时候,阮卿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外头已经是阳光明媚,能听见阵阵鸟鸣。 又到了新的一天。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8 元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起的挺早,结果路过客厅一看,阮卿和凌安并排躺着在那敷面膜,两张青绿色的脸,即使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也有点吓人。 元姝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大早上你们这是想吓唬谁?”她问道。 “小师父非说这个面膜早上贴比较好,拉着我一起实验。”阮卿为了不牵动脸上的面膜,小声地说道。 “厨房里有早饭。”阮卿提醒她。 元姝才不要吃早饭,她仔细研究了一下阮卿和凌安的脸,发出心理不平衡的声音,“你俩敷面膜为什么不喊我。” 凌安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旁边的袋子,“你的那份不是在那儿吗?” 五分钟后,沙发上并排躺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元姝一边敷一边问,“这什么呀,味道怪怪的?还挺凉快。” “五千一张,请你稍微珍惜一点。”凌安又翻了个白眼,“会员制的你晓得吗?多了没有。” 元姝这个财迷顿时觉得脸上一股金钱的味道,赶紧又摸了摸。 凌安掏出手机给他俩看自己最近新泡上的alpha。 阮卿和元姝好奇地凑过来。 只见照片上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生,身高目测绝对有一米八,肌肉线条流畅,露出六块腹肌,背景是海边,灿烂的阳光,金色的沙滩,还有年轻美好的肉体,堪称完美结合。 “年龄小了点,才刚二十,不知道技巧好不好?”凌安说道。 元姝白了他一眼,“不要在母胎solo面前说这种话,老娘至今还没有性生活。”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出于可怜跟你睡的,请你自重。”凌安道。 阮卿轻车熟路地挡在中间,防止他俩掐起来。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分散在两个浴室里面洗掉面膜。 凌安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毛孔,问阮卿,“你说有效果吗?” 灯光底下,阮卿颇为无语的看着凌安嫩得像剥壳鸡蛋一样的皮肤。 “你本来皮肤就很好,就算有效也不明显啊。”阮卿笑道。 “说的也是。”凌安很赞同。 三个人一起把早餐吃掉了,元姝不知道昨天在她睡着的时候,这个屋子里发生了怎样的一场谈话,她跟阮卿太久不见了,有的是话要说,中间还要跟凌安斗嘴,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的。 下午谁也没有出门,就这么坐在一起聊聊天,浪费光阴,却也觉得很幸福。 傍晚的时候,三个人一人捧着一杯果汁看日落,果汁是混合的,小师父往里面加了一点蜂蜜,甜滋滋的。 元姝争分夺秒抽空看了下工作。 凌安还和那个小男生在撩骚。 阮卿无所事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还是平常普通的一天,可他却觉得今天的落日照在身上,似乎要格外暖一点。 “我们老了的那天,也会这样坐在一起看落日吗?”阮卿问。 “当然会啊,”元姝头也不抬,“不仅看落日我还要找你蹭饭。” “我那时候应该睡遍了猛a吧,也该歇歇了。”凌安一边手指如飞夸小鲜肉腹肌好看,一边说道。 阮卿笑了笑。 “那就好。” 今天夏明之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好像真的遵循了阮卿的吩咐,乖乖地不来打搅他们朋友相聚。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69 阮卿也不太想打电话给他,昨天跟凌安聊了这么多,让他多少有点疲惫。 今天晚饭是凌安做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阮卿乐得轻松,让出了厨房,本来他就不怎么会做饭。 元姝悄悄地跟他咬耳朵,“你说他真的不会炸厨房吗?” 凌安可是有过前科的。 “实在不行就点外卖。”阮卿也悄悄回答。 凌安还不知道这两人背后都是怎么编排他的,煞有介事地拿着刀对鱼肉下手,身上还穿了一个骚粉色的小围裙,元姝怎么看怎么像情qu款。 但凌安说自己厨艺进步不是吹的,晚饭味道很不错,摆盘也很精致,还有个胡萝卜雕花,分分钟可以发到朋友圈秀一下。 “泡男人的时候顺便练的,”凌安对着元姝谆谆教导,“不过你只要有一两个拿手菜就好了,全能厨师那应该在饭店,而不是在豪华大床上。” 元姝忙着吃烤肉,懒得理他。 他又去看阮卿,阮卿连忙表示,“夏明之会做饭,比我好吃多了。” 元姝嘴里咬着肉,问他,“为什么从来没见你泡过女alpha,都是男的?” “我呸,谁说我没泡过?”凌安不服。 阮卿跟元姝的视线顿时亮得像灯泡,催他,“那你倒是讲讲。” 结果凌安咳嗽了一下,“就,我初恋就是个女性alpha。长得是特别御姐有气场,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 凌安咬着嘴里的勺子,思绪稍微有点跑远。 当年他还比较纯情,隔着花园的铁栅栏和那人接吻,蔷薇花在夏日里开得艳红,他紧张得手心里都在冒汗。他至今都记得那人的信息素的味道,是烟火的味道,不太好闻,但是却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然后呢?” 凌安迟疑了三秒,在吹嘘一下和老实交代里选择了后者。 “然后她把我甩了。” 元姝倒抽一口凉气,“你居然也会被人甩?” 凌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抗议道,“当年我才几岁啊,我才是被糟蹋的那一个!” 但他马上又笑嘻嘻了,“不过现在好了,都是我糟蹋别人。” 凌安没再就着话题多聊,三个人很快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聊起了以前学校里教授的八卦。 但阮卿不由看了看凌安的眼睛,刚刚说起他初恋的时候,分明是低垂的。 到了晚上,夏明之的短信还是出现在了手机上。 阮卿本来以为夏明之真的会一整天都不打搅,心里头还暗自惊奇,觉得不太像夏明之的风格。 没想到夏明之一直等到凌晨,才偷偷摸摸地给阮卿发了条信息。 这时候阮卿都已经快睡了。 刚刚他和元姝凌安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元姝跟凌安闹着要看的,除了阮卿,他俩对这种片子都怕得不行,偏偏越胆小越想看,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多,立马就翻出了自己的珍藏。 眼下小师父已经在他旁边睡着了,可怜巴巴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时不时还抖两下。 阮卿翻开了夏明之发给他的短信。 “你睡着了吗?” 阮卿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当没看见。 “没有。” 很快夏明之的消息就又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夏明之还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确实就是阮卿公寓楼下的样子。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0 阮卿悄悄地起身,走到客厅里,拨通了夏明之的电话。 夏明之秒接。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他问道。 “我刚刚在我哥那里的,突然间想你了,就过来了。”夏明之说道,“我待一会儿就走,只是想看看你,听你说几句。” 阮卿走到阳台往底下看,只见路灯底下,站着一个他熟悉的高挑俊朗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灯光底下,竟然显得有点落寞。 “算了,你等我下来。”阮卿说道。 阮卿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夏明之疾步上前,一把把阮卿抱进了怀里。 他们在灯光底下接吻,夏明之含着笑意看他,阮卿穿着居家服,头发有点凌乱,软软地覆盖着额头,被他亲了两下就小小地喘气。 “我们这样像不像背着家长在偷情?”夏明之含笑问他。 阮卿无奈地笑了下,然后下一刻他又被夏明之吻住了,只是这次,夏明之嘴里含了一颗糖果,柠檬味道的,微微的酸和清甜混合在一起,融化的糖浆黏在两个人的唇舌上。 “你以前就喜欢这个糖,是不是?”夏明之低声问他。 阮卿勾住了夏明之的脖子。 当年他还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夏明之也总是来找他,说是来慰问他学习辛苦,结果却拐着他翘掉了晚自习,躲在阮卿学校里的竹林里接吻。 竹林里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月影扶疏,阮卿被他亲得腰软腿软,他那时候总是喜欢吃糖,夏明之管也管不住,有时候急急忙忙跑出来,嘴里还有没有化掉的糖块儿。 亲吻的时候,这一颗小小的糖果就彻底融化了。 “我真想把你藏起来。”夏明之吮了一下阮卿的嘴唇。 他刚刚开着车过来,其实没有真的想打扰阮卿睡觉,他只是太想他了,想开到阮卿家的楼下,看一看阮卿家的灯是不是还亮着。 可是等他真的到了楼下,望着十二楼,那一扇小小的窗户,透出一点暖黄色的灯光。 他的阮卿就在这一扇小小的窗户后面。 夏明之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地想马上见到阮卿。 如今阮卿被他抱在怀里,他才觉得灵魂落了地,心也落了地。 他看着阮卿白皙清秀的脸,他其实这两天,趁着和阮卿见不到面的功夫,在给阮卿准备一个礼物,但他心里也惴惴不安,不知道阮卿会不会喜欢。 他抱了阮卿一会儿,就似乎又汲取到了一点力量。 阮卿乖乖地任他抱着,一点没有反抗。 “回去吧,”夏明之压下心头的不舍,主动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阮卿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可是等他真的走进了楼道里,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夏明之却一直还在路灯下,没有离开。 等阮卿回到自己家里,趴在阳台上往下面看,夏明之还是没有走。 夏明之在阮卿楼下站了整整一个小时,也不做什么,就是靠在车盖上,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而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阮卿公寓里透出的灯光。 阮卿隐在了暗处,夏明之看不到他。 他陪了夏明之整整一小时,夏明之却不知道。 最后夏明之开车离开的时候,阮卿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夏明之与他亲吻时融化的那颗柠檬糖,其实是很酸的,慢慢渗透进心里,酸得他心都揪成了一团。 自从他回国,与夏明之重逢以后,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觉得,四年前的夏明之又回来了。 那个看着他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光的夏明之,学校外等他的夏明之,奋不顾身保护他的夏明之,似乎又回来了。 可他却再也变不回那个赤诚天真,笃信着夏明之会爱自己的阮卿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1 第二十九章见面 凌安和元姝最终还是和夏明之见了一面。 在凌安和元姝回国的第三天。 出门前,阮卿接到夏明之的电话。 夏明之向来是八风不动,天塌下来眉毛也不会抬一下的,此刻却有点紧张。昨天晚上,他就提前跟阮卿打听了凌安和元姝的口味与习惯。 阮卿听见夏明之在电话里说,“阮阮,你的朋友要是不喜欢我,你会不会选择跟他们走?” 他问得傻里傻气的,难得有点惴惴不安,甚至不太像他了。 以前阮卿坐在台下,看他上台发言领奖,演讲稿都没有拿一份,面无表情地致辞,别说是紧张了,根本就是走个过场。后来被媒体痛批张狂,又挖出他的家世,暗指他是因为夏家在背后撑腰,谁也不知道他的作品是否有水分。 可如今不过是普通的一次见面,他却像个不安的大金毛,恨不得出去转两圈。 夏明之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他遇见阮卿的事情,就失去了从容淡定,失去了那份冷眼旁观的冷静。 他从来没有深入去想过,只是像个天真孩子,本能地去对阮卿好,把他觉得阮卿需要的一切捧到他面前,就为了看阮卿笑出来,露出小小的虎牙。 他那时候太愚钝了,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就是爱。 如今他懂了,他开始患得患失。 而阮卿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抬眼看见元姝跟凌安也在准备,严正以待的样子,元姝换了三个口红颜色都不满意。 阮卿不由笑了笑,“不会的,他们从来都不干涉我的选择。” 他们只是一直在我身后,陪伴我。 “那你快点过来。”夏明之恋恋不舍收了电话。 见面的气氛比阮卿想的要好一些。 凌安跟元姝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仿佛他们和夏明之真的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因为阮卿,才坐在一张桌子上,有了认识的机会。 包厢里很安静,却能听见外头流水的声音,花木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地板也是玻璃做的,踩在上面,能看见透明水面下红色的金鱼摇头摆尾。 夏明之细心地照料着阮卿,他倒不是故意表现给凌安和元姝看的,只是习惯了把阮卿放在身边照顾。 元姝看见这一幕,眼帘垂下来,把一个虾扔进了凌安碗里。 夏明之倒是真的不认识元姝和凌安,但他知道这两个人是一直在国外照顾阮卿的朋友,也知道他们对于阮卿的重要程度非同一般。 他真的想讨人喜欢是很容易的,一开始都是他在说话,态度声音都很温和,看不出一点坏脾气,跟凌安聊起他们都认识的一个文学大家,聊着聊着,凌安情不自禁就回应起来。 一顿饭没什么波澜就吃完了。 阮卿到最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出了餐厅的门,在夏明之过去开车的时候,阮卿和元姝站在屋檐下,他跟元姝说,“我其实挺担心的,我怕你是因为我勉强自己。” “元元,无论什么时候,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阮卿认真道,“我做出什么选择都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你已经帮过我太多了,所以不要再为了我,为难你自己。” 元姝默默看着眼前的喷泉,不知道该如何说。 “其实我没有什么为难的,我知道那时候给你带来更多痛苦的是阮家,而非夏明之,”她最后说道,“我只是怕你再次爱上他,为他痛苦,挣扎。” “但我又希望你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她努力地对着阮卿笑了笑。 “你跟我保证,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因为他而放弃自己。”元姝说道。 “我保证。”阮卿郑重说道。 他把手上的手表解了下来,让元姝摸着自己手上那个纹身,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翅膀底下埋着两道浅浅的伤疤。 “元元,你看,伤已经愈合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2 元姝轻轻碰着那两道细细的疤,即使这伤疤已经被掩盖住了,但她还是清晰地记得它们的位置。 在国外最初的两年,她曾经无数次,在阮卿去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我相信你。 “那我再信你一次。”元姝轻声说道。 又过了几天,元姝和凌安都各自搬去了新家。 阮卿陪着他们搬东西。 凌安住在一个街道的小别墅里,别墅外头是一条闹中取静的马路,种着高大的梧桐,夏日里面天然洒下了一片清凉。 元姝则是公司给准备的高层公寓,更靠近市中心,离她上班的地方也很近。 他俩的家离的不算远。 阮卿不由问,“你们俩为什么不住在一起?还能互相照顾。” 元姝正在开车,闻言翻了个白眼,“谁照顾谁?我工作可忙了,别来添乱了。” 凌安更加直接,“我可是要带人回来玩各种py的,吓到这个单身狗就不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元姝很想带他一起同归于尽。 夏明之知道元姝跟凌安今天搬家,还特意送来了花跟礼物,直接送到门上,顺便帮忙联系了专业的搬家安置公司。 所以凌安跟元姝只用翘着腿在沙发上啃苹果。 他们都是刚回国,夏明之考虑到他们对这个城市还不熟悉,安排得很是周到。 凌安咔擦咔擦啃着苹果,说道,“算他多少还有点用。” 等搬家公司一通忙活,最终凌安的小别墅已经变得很是温馨。 三个人开了一瓶酒,算是庆祝。 庆祝凌安搬家成功,元姝升迁,也庆祝阮卿在这个城市里,不再是孤身一人。 凌安跟元姝刚搬走的那两天,阮卿还有点不习惯。 他原先并不觉得自己的公寓空旷,如今乍然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却也多少觉得有点落寞,走在屋子里,都能听见脚步的回声。 不过他们都不是非要与朋友捆绑的人,彼此都是成年人,都拥有各自的生活,没有几天,也就都步入了正轨。 元姝每天忙得飞起,小师父依旧过着浪荡美好的生活。 阮卿跟夏明之也恢复了约会。 他最近在夏明之家里留宿的次数也增加了,夏明之大概是有几天没见到他,心里头若有若无的,总有点患得患失,因而加倍地粘着他。 眼下夏明之正在浴室里洗澡,阮卿靠在枕头上看手机,看着看着,他就看见某条本地新闻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阮思宇。 名义上来说,他算是阮卿的表哥,他的父亲是阮三小姐的亲哥哥。 新闻上报道说阮家这位孙辈里排行第二的小少爷深夜飙车,还是酒后驾车,被交警拦下以后破口大骂,如今正接受调查,阮家的发言人出来替阮思宇向公众道歉。 但阮思宇本人并没有什么歉意流露出来。 新闻上还提到过几天就是阮家老爷子的大寿,孙儿却献上这样的贺礼,不知道阮家老爷子是否乐意笑纳。 阮卿都快忘了,原来过几日就是阮家老爷子的大寿,他答应了邀请,说会去。 请帖倒是早就送到了他和夏明之的手里,请帖描金绣银,一贯是阮家铺张豪奢的暴发户风格,请他们务必到场。 中间阮家老爷子身边的助理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关切地问小少爷最近是否还好,生活工作上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阮卿觉得挺有趣的,当年他在阮家生活的时候,从来没被叫过一声小少爷,如今早就一拍两散,倒有人上赶着献殷勤。 阮卿借口要去开会,没再听下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3 如今看见这条新闻,阮卿心里暗自摇头,阮家的几个子孙,比起他的几个世交家真的是差远了。阮卿还没有出国的时候,就听闻过他几个名义上的哥哥在学校里闹出过多少乱子,唯一的一个女孩倒还算文静,却早早被送去了国外,只有过年才回来。 这个阮思宇就是几个不成器的子弟里比较突出的一个。 阮卿在阮家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顾及阮三小姐,从来不主动出去招惹谁,安分地当一个透明人。 其他人倒也没怎么搭理过他,唯独这个阮思宇,不知道是哪里看他不顺眼,当着面就骂过几次他不是阮家人,不过是孤儿院的一个小杂种,也敢来跟他们平起平坐。 等他后来和夏明之在一起了,阮思宇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直言他是爬了夏明之的床,麻雀想变凤凰,却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他身边的人自然不敢去和夏明之嚼舌根,只是一味捧他。 却不想有一次不走运,有一次他又不干不净说着阮卿和夏明之的关系,夏明之就在他身后,听完了全部。 夏明之是不爱废话的,他喜欢直接动手。 当夜阮思宇就进了医院,伤得不算重,却也见了血。 夏明之向来不在乎自己嚣张跋扈的名声有多差,却听不得别人污蔑阮卿一星半点,在病房里还不忘警告阮思宇,如果他再听见点关于阮卿的风言风语,他一概算到阮思宇头上。 “我倒想看你是不是有九条命,这么抗揍。”夏明之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吓得阮思宇又是一个哆嗦,夜里都要做噩梦。 可是这件事情到底还是闹开了,阮思宇再不成器,在阮家看来也是自己的孩子被打了,只是不知道夏明之怎么威逼恐吓阮思宇的,当真没有扯到阮卿头上。 只说阮思宇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夏明之,才被打的。 夏家的老爷子震怒,夏明之被罚着在屋里跪了两天,挨了老爷子一顿揍,又两天里滴水未进,放出来的时候人都快虚了。 但这些事情都是背着阮卿的。 阮卿当时还在学校里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也不知道,一心一意等着周末被夏明之接出去,过二人世界。 后来还是聚会的时候,章蘅心说漏了嘴,阮卿才知道。 那时候夏明之背上的伤口早就结痂了。 而阮卿已经被他带回去夏家,和自己的兄长见过面了。 阮卿看着这则新闻沉默了许久,这些旧事,一点一点躺在那里,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连着他心底的血肉。 夏明之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水珠挂在他结实的肌肉上,阮卿抬起眼,望见夏明之背上深深浅浅几道疤痕,并不怎么显眼,看着也不狰狞。 这些疤痕倒也不全是因为他才落下的,夏明之自小就不安分,没少挨家里责罚。 但阮卿知道,这里面起码有一部分,是因为他。 夏明之坐到阮卿身边,问他,“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新闻。”阮卿把手机倒扣着放在被子上。 他凑过去抱住了夏明之,夏明之身上是热的,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水珠,弄湿了阮卿一缕头发。 他突如其来的一点撒娇,倒是让夏明之有点惊喜,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任他抱着。 阮卿的手指悄悄抚摸着夏明之背后的一道伤疤。 窗外夜凉如水,蔷薇花已经凋谢了一半,只留下一点残红,还点缀在墙头。 第三十章侧影 后面的几天,阮卿又忙起来了,他们这个工作就是这样,清闲一阵又忙碌一阵。 阮卿连着几天都加班,晚饭都没空吃,更不提有时间搭理夏明之了。 夏明之在心里把阮卿的老板痛骂了八百遍,结果骂着骂着,突然想起阮卿公司是周家的,又不是别人,他不能作为阮卿家属探班,还不能作为老总朋友去看一眼么。 夏明之顿时找到了理由。 当即打电话给老周,光明正大地开着车去探班。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4 阮卿不知道他过来了,更没有想到夏明之探个班,差点探出两个人重逢后第一次矛盾。 阮卿公司来了个混血模特拍封面,很年轻英俊的一张脸,才十九,鲜嫩得不像话,笑起来阳光开朗,一到镜头前却眼神深邃,勾走了组里好几个小姑娘的魂,工作都心不在焉。 阮卿他们这个杂志不止一个板块,这个模特是隔壁组请来的,跟阮卿没什么关系。 但棚拍的时候,阮卿正好跟隔壁组聊完工作,就也在现场。 他看了几眼,发现这个模特长得居然有点像年少时候的夏明之,尤其是穿着一件简单利落的白色衬衫,却解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大片肌肤和结实的手臂,眼神冷冷地看过来,满是桀骜不驯的味道,侧脸和夏明之格外相似。 阮卿被这一眼看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他本是要离开的,却不知不觉就站住了,手里端了杯咖啡,也没有尝出滋味。 那个模特在镜头前摆着各种造型,阮卿心里想,如果眼睛不是蓝色的,就更像十几岁的夏明之了。 他不知怎的,还微微有点可惜。 他遇见夏明之的时候,夏明之就是十九岁,正是轻狂的年纪,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却会牵着阮卿的手送他回家,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矮,透着点亲密无间的味道。 那时候阮卿还很小,对于夏明之来说只是个身世有点可怜的小孩子,遇见了就随手帮一把。 可他却是阮卿的情窦初开。 好长一段时间里,阮卿的审美里根本没有夏明之以外的人,其他年轻的男孩女孩迷恋明星,下课的时候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讨论哪个更好看,阮卿虽然也跟着聊几句,心里却偷偷说,哪个都没有明之哥哥好看。 如今有个人,隐约有点夏明之年少时候的影子,阮卿忍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 但他没想到,他拿别人当风景看,人家也看上他了。 棚拍一结束,阮卿也准备走了,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玫瑰花,大大咧咧跑过来撩阮卿。 “你好,我叫林卡尔。”这个年轻男孩一点也不见外地自我介绍道。 林卡尔,不中不洋的一个名字,仿佛翻字典乱取的。 但架不住人长得好看,他也知道自己的外貌天然占据优势,撩起阮卿丝毫不虚,小狼狗一样围着阮卿打转。 现在已经快下班了,他拦着阮卿不让走。 他刚刚就看见阮卿了,人群里头,阮卿穿了件暗绿色的上衣,衬得肌肤新雪一样白皙,扣子明明扣到了最上面一个,充满了禁欲的味道,但他偶尔侧头和身边的人说话,露出天鹅一样白腻的脖颈,看得林卡尔心头都跟着热了一下。 搞得林卡尔几次拍摄都有点走神。 拍摄一结束,他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阮卿没想到他就随便看了个热闹,就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但这个林卡尔的外貌确实天然占据了优势,并非是年轻俊秀,而是因为他长得像阮卿心头的那个人,所以阮卿总有点心软,舍不得说狠话伤他。 林卡尔自己也感觉到了,仗着这点心软,死活不肯撤退。 “我们两个见过的,你忘了吗?”林卡尔可怜巴巴的,见阮卿一点没有记起来的样子,他垂头丧气道,“机场啊!我们两个一班飞机,我吐了,然后你扶我,给我倒热水。” 他说到这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天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了。 那天他吐得这么可怜,其他人都绕开了,只有阮卿扶他坐到椅子上,他当时昏头昏脑,抓着阮卿的手腕不放,把他手腕都抓出红印子了,阮卿也没介意。 当时他就眼泪汪汪地想,这个omega可真温柔,要是娶到他当老婆一定很幸福。 可惜他没来得及缠住阮卿,医务人员来了,阮卿就走了。 没想到缘分这东西,一旦来了挡也挡不住,居然又叫他碰上这个温柔的大美人。 林卡尔巴眨巴眨眼睛看着阮卿,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阮卿不由自主就回避了,他终于有点想起来了,确实有过这么一件事情,只是当时这人吐得昏天地暗的,脸色煞白,他根本不记得这人长什么样。 “是你啊。”阮卿说道,但还是没准备跟他交换联系方式。 他有点头疼,心里想要不搬出夏明之当男朋友拒绝算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5 “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阮卿平静地说道,“暂时没准备换人。你来晚了。” 林卡尔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阮卿这个拒绝未免太直白了。 但是有对象有怎样,林卡尔虽然是中外混血,可是中文学得很好,他深知中国有句古话,“只要锄头挖的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他把那朵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玫瑰往阮卿手里一塞,眼神真挚地说,“那你能给落败的骑士一个安慰的吻吗?我拿玫瑰跟你换。” 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少年人的口气,有点点仗着年纪小耍赖皮的意思。 阮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偏了下头。 林卡尔亲歪了,亲在了阮卿的脸上。 而他靠近的一瞬间,阮卿感受到的不只是一个少年人温热的嘴唇,他还闻到了林卡尔的信息素,从白色衬衫的领口里幽幽地透出来。 一点檀香味。 连信息素的味道都和夏明之相像。 阮卿一时间忘了后退,林卡尔的嘴唇贴上了他的侧脸。 落日的余晖下,年轻英俊的少年人亲吻了他心仪之人之人的侧脸,光看画面倒是很美好。 但阮卿还没来得及生气。 下一秒,他就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而刚从他脸上偷得一个吻的林卡尔被人狠狠一拳揍在脸上,连退几步,撞在了墙上。 阮卿回过头,看见了脸色铁青的夏明之。 他看着痛得抽气林卡尔,脸色阴沉得像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恨不得直接撕碎了他。 阮卿不由皱了皱眉,却安抚地抓住了夏明之的手,而不是去看林卡尔。 夏明之连着几天没见到阮卿,好不容易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混进来,防止阮卿嫌弃他。 可他才刚打听到阮卿在哪里,几步走过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缠着阮卿,高大俊朗的外表,手里还拿着一只玫瑰花,落日从窗户里照进来,将这个男孩的头发都染成了金色。 而阮卿脸上虽然有点无奈,可是眼神却还是温柔的。 这眼神夏明之见过无数次。 而下一秒,这男孩子居然就偷亲了阮卿。 夏明之身体比大脑行动得更快。 如今这个男孩子恶狠狠地看着他,满脸都是不服气,夏明之动了动手腕,不介意给他再补上几拳。 “你谁啊你?”林卡尔其实心里清楚,这个人对阮卿充满保护的姿态,应该就是阮卿的交往对象。 可他还撑着嘴硬。 他眼神一扫,看见阮卿皱着眉看他,顿时装起了可怜,硬生生挤出一点眼泪。 “你凭什么打人?”林卡尔捧着脸,这拳打下来虽然痛,却只是伤在皮肉,他对着夏明之说话,眼神却看着阮卿,眼泪迷蒙的,被欺负了的小孩子一样,“我的脸很贵的,明天还要拍照。” 夏明之恨不得再给他来两脚。 “够了。”阮卿摁住了夏明之,跟他对视了一眼。 阮卿当然不会觉得被占便宜开心,但是林卡尔毕竟年纪小,又是模特,伤了脸总是不太好。 他拨开了夏明之抱住自己的手,走过去看了看林卡尔脸上的伤,夏明之出手是够重的,毕竟是从小打拳的。但是这一拳还是留了点分寸。 林卡尔还像小狗一样看着他,留下一个与夏明之相似的侧脸给阮卿看,脸确实是被揍红了。 “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我付,”阮卿心里无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在了林卡尔手机上,“只是医药费报销才可以打我电话,其他一概不许。” “我也不会陪你去医院,”阮卿飞快说道,断了他的念想,“如果需要人陪,我可以让助理跟你去。” 林卡尔看了不远处抱着手臂,眼神还阴沉的夏明之一眼,心思转了好几下。 “对不起嘛。”林卡尔低声跟阮卿道歉,“我当初在机场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这么温柔,对我也很照顾,我怎么不喜欢?以后我不这样了,你别生我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6 他说完就带着阮卿的电话号码飞快跑开了。 阮卿心里头一沉,心想这混蛋小子还挺会挖坑。 果然,夏明之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地问,“什么机场?” 阮卿回过头去,夏明之的脸也被笼罩在金色的落日里,眼睛被染成了琥珀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知怎的,阮卿居然觉得夏明之似乎有点难过。 第三十一章心伤 阮卿不想再引起别人的注意,把夏明之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窗帘拉下来,办公室里就成了一个私密环境,阻隔了外头好奇的视线。 夏明之拿纸巾擦了擦阮卿的脸,既不敢用力,心里头却又嫉妒难堪,最后自己在阮卿脸上亲了一口。 阮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些alpha以为是在确认地盘吗,亲一口就能覆盖。 夏明之还记着林卡尔刚刚说的话,问阮卿,“什么机场?” “我之前回国跟他是一班飞机,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得吐了,我就帮了一把。结果他就记住了。”阮卿有点头疼。 他不喜欢阴沉着脸的夏明之,会让他想起四年前分手的时候,夏明之看着他的模样。 那一天的月光这么冷,夏明之的眼睛也这么冷,他光是回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那次只是偶然的一次遇见,我都没记住他。没想到他是我们公司今天请来的模特,认出了我,刚刚缠着我要联系方式。” 本来是可以不用给的,夏明之揍了一拳,又是发生在公司里,阮卿只能自己处理了,反而让林卡尔真的讨到了电话号码。 但阮卿没说。 他也没问夏明之为什么过来,而是随意说道,“你在旁边坐一下吧,我还有一点工作,处理完就跟你走。” 他心里没觉得这算个大事,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夏明之会在意。 夏明之当年恋爱很有原则,虽然他换恋人速度飞快,却从不搞出轨。可他对恋人的要求反而不高,对方就算劈腿成八爪章鱼,夏明之也很有风度,甚至会靠在墙边鼓掌,礼貌地问需要分个手吗?还亲切祝贺他终于收获真爱。 夏明之大概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是爱情里的心如刀绞。 他只会让别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刚刚会出手揍林卡尔,大概也是因为阮卿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实在太高,又是最近肢体交缠的情人,亲眼看见别人吻了自己怀中的omega,占有欲就在一瞬间爆发了。 如果是四年前,阮卿一定心里偷偷暗喜,找出千百种证据,觉得这是夏明之在乎他,看他与别人不同。 但如今阮卿已经冷静了。 自作多情这种事,一辈子有一次已经够了。 可是阮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却发现夏明之脸色还是很难看,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只有一点昏沉的光透进来,惨败的日光灯照下来,把夏明之阴郁的眉眼照得一清二楚。他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像在艰难地忍住自己的坏脾气。 “你在生什么气?”阮卿有点不解,“那孩子才十九岁,我也拒绝他了。” 他又不是和林卡尔被捉奸在床。 夏明之咬紧了牙关。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阮卿解释他一瞬间的心慌。 他从前和阮卿在一起,是从来不曾心慌的,虽然喜欢阮卿的人络绎不绝,可是阮卿看着他的眼睛永远是明亮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心里清楚阮卿有多爱他,所以他从来不担心阮卿会离开他。 可是如今,他已经失去了这份笃定。 他不敢去赌,如今的阮卿还有几分在乎他。 虽然阮卿四年里一直在等他,可是从他们重逢至今,阮卿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是恋人。即使他们出双入对,做着一切和恋人别无二致的事情。 阮卿始终是冷静的,温柔得仿佛没有情绪。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7 也许对于阮卿来说,念念不忘四年的人,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倒影,是年少时的心有不甘,辗转反侧,可如今握在手里了,就发现也不过如此。 刚刚看见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亲上阮卿的那一刻,夏明之突然想起了在国外的那个雪夜,阮卿的公寓楼下,他眼睁睁看着别人亲吻阮卿,而他只能隐没的车子的阴影里,沉默地注视这一切。 他突如其来地惊慌起来。 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去追求阮卿,阮卿是不是就会抛下他,选择别人。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阮卿? 而即使有天阮卿真的抛下他,和别人走了,他也没有资格挽留阮卿。 因为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夏明之沉默半响,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看见他亲你,当然也会吃醋。” 他明明有千百种不安,最后能说出口的,也不过这一句“吃醋”而已。 阮卿被他这句吃醋都弄愣了。 随即夏明之抬起眼,他看上去比刚刚的林卡尔装出来的样子,更为仓皇可怜。 这不大的一间办公室,他和阮卿的距离不过一米,阮卿能看见他漆黑的眼睛,睫毛很长,轻轻地眨了眨。 夏明之难得露出了一点脆弱与难过,低声道,“我知道你和他没什么,但是你现在毕竟有我了……能不能不要让别人亲你?” “我也是会难过的,阮卿。” 夏明之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阮卿,“我知道你跟他没什么,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能不能哄哄我,骗我也好,说你只要我一个。” 骗我也好,说你还在乎我,说你不会丢下我去选择别人。 夏明之有点希冀地看着阮卿,他知道的,阮卿从前其实是很喜欢看他露出一点脆弱与撒娇的样子,高大强悍仿佛无坚不摧的alpha,只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露出小孩子一样稚气的一面,阮卿只是看一眼,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那是四年前了,他不知道如今的阮卿,还喜不喜欢。 阮卿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的心脏在夏明之露出难过表情的那一刻,就不受控制地砰砰地跳起来了,他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夏明之。 他想起四年多以前,有一天晚上,夏明之搂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满城大雪。 那时候夏明之的新书出了问题,事情有点棘手,夏明之不怕处理麻烦,却也被野狗一样撕咬他的阴暗小人弄烦了。他把头埋在阮卿的脖子里,声音闷闷地,说,“你快哄哄我,你哄我一下,我就有力气去和他们斗了。” 阮卿心里软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对夏明之的喜欢都要满溢出来,他每次都以为自己对夏明之的喜欢到了极限了,夏明之却总能让他更喜欢一点。 他连命都能舍出给夏明之,何况是哄哄他。 他亲了亲夏明之的额头,小小的手捧着夏明之的脸,细碎的吻又落在夏明之的鼻尖和嘴唇上。 “你最好了,”他笑起来,甜滋滋软乎乎地跟夏明之说,“我最喜欢你了,比所有人都喜欢。其他人如果不喜欢你,我就去跟他们打架。” 夏明之被他逗得笑出来,凑过来亲他。 如今四年过去了,阮卿想,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夏明之只要露出一点难受的样子,睫毛轻轻地扇动几下,他就恨不得把心都捧给他。 可他已经学不会四年前那样,坐在夏明之怀里,又甜又软地说话了。 “我本来就只有你一个。我没有允许他亲我,是他偷袭的。”阮卿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他又不是夏明之,他这辈子爱过的唯一一个人,正坐在他眼前。 可他不能这么告诉夏明之,一生只爱一个人是很可怕的,这样的感情太浓烈也太沉重了,会让被爱的那个人无法喘息。 他已经因此得到了惩罚。 “我知道你在感情中还是很在乎排他性的,你也不会一边和我上床一边有别人,”阮卿轻声道,“所以我也不会。我会遵守这一点的。” 阮卿解释道,“我不知道你要来,但是即使你不来,我也马上就会推开他。” “我目前的伴侣,真的只有你一个。” 这是一个冷静客观的解释。 夏明之知道自己也许是无理取闹,可他不是想要阮卿解释,他更想听阮卿说爱他,说他不会爱上除他以外的人。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8 他看着阮卿,满是不可置信。 他听出了那句伴侣的意思。 “但我没想到你会生气,你以前明明并不在乎伴侣的忠贞,所以我没有特意和你解释,对不起,”阮卿诚恳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在乎这些,我以后会更加注意。” 阮卿每说一句话,夏明之心里就更冷上一分。 他听出来了,阮卿依旧没有以他的恋人身份自居,而是像一个短暂陪伴的过客,却又对他百依百顺。 他用的形容词是伴侣。介于床伴与恋人之间,粉饰得好看了一点罢了。 阮卿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会吃醋。 因为他觉得夏明之不会在意一个吻,也不会在意他。 “我以前不在乎,是因为那是别人。”夏明之这次是真的露出了一点伤心,如果刚刚还只是难过,现在他是真的有点伤心了。 他甚至有点动摇,怀疑阮卿是否真的还爱他。 “我不爱他们,我当然不会嫉妒不会吃醋。” “可这是你!” “我过了四年才能重新把你抱在怀里,我嫉妒每一个触碰你的人!我嫉妒得要死,我恨不得把你……” 夏明之住口了。 他想说,我恨不得你关起来,最好只看着我,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有我一个人能触碰你,占有你,你再也不会消失了。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阮卿的脖子上,那里有一个黑色的颈环,隔绝了他标记阮卿的一切可能。 咎由自取。 这四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夏明之心头,冷得像一把冰锥刺到心脏那里,淌出鲜红的血。 夏明之不再说话,他怕自己心底流露的阴暗想法把阮卿吓跑。 屋子里变得一片死寂。 阮卿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空白的表情。 夏明之这样的话乍一听真的像告白,他在肯定阮卿的特别,肯定阮卿对于他的独一无二。 可是阮卿的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掐住了自己。 “对不起……”阮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也许是想和夏明之道歉,你说了这么多,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我却无法去回应你。 而夏明之颓然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夏明之才说道。 “阮阮,你回国以后,我和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我说爱你都是真的。” “一直爱你,也是真的。” 夏明之的声音很冷静,可他的眼神却是痛苦的。 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他问阮卿,声音很冷静,“但你并不信我,对吗?” 阮卿咬住了嘴唇。 他觉得这局面越来越失控了,本来不过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不小心亲了他的侧脸,他根本觉得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这件事情俨然成了导火索,像冬日荒山上的一粒火星,燃起了夏明之的不安。 而阮卿发现自己处理不了,因为他没法顺着夏明之的话去回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79 他甚至费解地想,为什么夏明之变成这样,他为什么好像真的很伤心。 夏明之分明不是会为这些事难过的人。他的爱就像山间的雪,看着似乎漫山遍野,然而太阳一出来,就会无声无息地融化,再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阮卿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伤心,看着阮卿的眼神,好像阮卿拿把刀子捅进了他心里,还满不在乎,甚至不关心他疼不疼。 第三十二章旧居 夏明之也在看着阮卿。 自从阮卿回国,他们仿佛一对没有经历任何磨难挫败的恋人,只是分开了一段时间,如今重逢,就自然而然在一起。 阮卿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他,他变得强大且温柔,似乎真的不曾在意四年前发生的一切。 好像夏明之说爱他,说他四年中找过他,阮卿就已经满足了。 可是一个林卡尔,一个出乎意料的吻,阮卿不经意的几句话。 就把这个平和的假象揭开了。 夏明之甚至没有多惊讶,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宿命感。 他们这么难堪的一场分手,这样遍体鳞伤的一段往事,如果阮卿真的忘得一干二净,那才叫痴心妄想。 他夏明之虽然一生好运,但他不信自己在爱情上也有这般好运气。 他终于明白了,阮卿是以怎样的心情与他在一起。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一直,一直都爱着阮卿。 所以他也了解阮卿。 即使如今的阮卿,已经有很多地方让他捉摸不透,让他患得患失,可他还是清楚地看懂了阮卿眼中的情绪。 夏明之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冷静过。如果有一门课是研读阮卿,他一定是班上最用功的那个学生。 自从阮卿回国,他和阮卿说过无数次“我爱你”,他向来吝啬于展现自己的爱意,唯独对阮卿,他变得予取予求。 他以为自己只要保护好阮卿,拿出比从前更甚的温柔与耐心,总有一天,阮卿会再次接受他。 却不想,阮卿还是觉得,夏明之不会在乎他。 阮卿一直不说话,夏明之自己问了,“阮阮,你觉得我就算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也不会难过的,是吗?” “你觉得我可能会分手,可能会一走了之。唯独不会伤心,对吗?” 夏明之死死地盯住了阮卿。 阮卿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甚至是有点惊惶不安的,像个猝不及防被逼问的小兔子。他本能地有点害怕夏明之突然沉下来的脸。 可他还是挣扎着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会和夏明之说谎。 他不安地看着夏明之,又看了一眼窗外,总有点跃跃欲试想逃跑的意思。 但他无处可逃,这间办公室只有十来平米,夏明之和他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米,伸出手就能碰到。 夏明之反而更加冷静了,像是尘埃落定。 四年的伤痕,分离,还有无数个长夜的绝望,似乎都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在这个不大的办公室里,像一条无形的河流一样流淌,把他们分隔成两个世界。 “那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会伤心吗?”夏明之问道,“我吻了别人,我背着你和别人上床,你会伤心吗?” 阮卿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像是怕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可他的眼神已经回答了夏明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0 光是这句假设,已经让他眼神变得躲避,眼睫垂下来,颤巍巍的,很是可怜。 他会很难过,很难过。 夏明之心里反而轻松了一点。 他刚刚是真的害怕,如果阮卿摇头了,他该怎么办。 “有个地方我一直没有带你去,我怕你看了以为我惺惺作态,以为我骗你,所以我不敢让你看见,”夏明之说道,“但现在我发现,也许我想错了。” 他走过来牵住阮卿的手,把他手里的笔拿掉。 他又变成了那个高大强悍,对任何事情都冷静的alpha,他发现了横亘在他和阮卿之间的问题,虽然很难,但他要试图去解决它。 用尽一切办法。 他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到他和阮卿在一起。 他知道一天不足以融化冰雪,但是这一生还长,他有的是耐心。 “跟我走。”他把阮卿从座位上抱了起来。 阮卿被夏明之抱进车里的时候,还不知道夏明之要带他去哪里。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路边的道路变得熟悉了。 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地方,是他一直避开,却又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 这个地方离他只上过一年的那个大学很近,近到可以散步过去,晚上夏明之会去接他,有时候开车,有时候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回来。 阮卿的脸色变得有些煞白。 他知道了,夏明之现在开车的目的地,是他四年前和夏明之一起住过的“家”,是他们一起亲吻拥抱过无数次的地方,阳台上种着绿植,从窗内眺望能看见一个教堂的小尖顶,夏天夏明之给他做过一个很短暂的小冰屋,两个人一起注视着它融化掉,变成一汪水,蒸发,消失。 再后来,他和夏明之仅存在了一年半的恋情,也在空气里蒸发了。 “我不要去。”阮卿抗拒道。 他想下车。 他不明白夏明之要带他去干嘛,他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彼此陪伴,不加约束也不加干涉,他们是很合拍温存的两个人。 如果有天夏明之要离开,他也绝不会阻拦。 为什么还要把他带来这里,面对四年前那段晦暗的过往。 “夏明之!”阮卿加重了语气,“你停车!” 夏明之不听他的,他已经开上了人烟稀少的路段,反而加快了车速。 “很快就到了。” “阮阮,我不是来强迫你面对以前的,我只是有事情想告诉你。” 夏明之没看阮卿,他拐了个弯,上了坡道,再开一段路,就是以前的那个小区,小区门口栽着樱花,春日里一片团团的绯色,阮卿在樱花下拍过照,穿着藏蓝色的校服,脸庞是象牙白,嘴唇殷红,漂亮得像个藏在花树里的妖精。 他对着夏明之笑了笑,夏明之就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捧给他。 阮卿恨恨地掰了下车把手,当然是没用的,夏明之早就把车锁死了。 这是重逢以来,阮卿第一次露出这么焦躁的样子,他被困在这个车里,离他们曾经的家越来越近,什么温和平静的表象都被他弄丢了,只满心满眼都散发着抗拒。 夏明之的车越开越近了,夏天了,樱花已经凋谢了,然而小区门口还是绿茵茵的一片,落下满地的阴凉。 夏明之的车轻松通过了门禁。 门口显示牌上,显示这辆车登记在册。 车子开过了小区门口。 阮卿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口的警卫,居然还有熟悉的面孔,而以前夏明之接他回家,两个人路过门口,那个警卫还以为他们是兄弟。 时间像是有那么片刻,又回到了四年前。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1 回到了那个平静温暖的夏天,树木郁郁葱葱,湖水微凉,他和夏明之十指相扣,不曾分离。 夏明之的车停在了他们以前的楼下。 夏明之踩下了刹车,车子往前顿了一下,两个人都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 “下车吧。”夏明之解开了自己和阮卿的安全带。 阮卿坐着不动,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跑,但很快他就放弃了,他跑不过夏明之的。 很快夏明之就站在了他的车门外,打开车门。 夏明之把阮卿抱了出来,四年前他也经常抱着睡着的阮卿上楼,那时候阮卿还没有怎么长高,靠在他怀里,乍一眼看像还没有成年,脸颊也有点肉肉的。如今阮卿长高了许多,可是夏明之抱着他,总觉得他好轻,像是四年里再没有增长过体重,手腕和脚踝都细细的。 在电梯里的时候,阮卿放弃挣扎,自己从夏明之怀里下来了。 他看着夏明之,问道,“你到底想带我来看什么?” 夏明之没说话,其实他也是临时起意,甚至可以说是突如其来的,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想把自己的这四年摊开给阮卿看一眼。 告诉阮卿,我对你的每句话,一直都是真的。 电梯到了十二楼,门开了。 夏明之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 阮卿走进公寓,以为会闻见灰尘的味道,会看见公寓里的家具都被冷色的布罩照着。 一切都该是时光寥落的模样。 他不觉得夏明之还会费心找人打扫维护这个公寓。 当初买下这里,完全是夏明之不想阮卿再住在阮家,这边又靠着阮卿的学校,夏明之就买下来,重新装修,带着阮卿住进来。 如今这里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夏明之名下哪个房产不比这里好。 可是阮卿一踏进公寓,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在公寓里环视。 他发现,这间公寓是有烟火气的,是有人住在这的。 玄关那里摆着拖鞋,阳台的绿植都还很鲜活,橙色的花朵开到快要凋谢,而沙发上还扔着一件外套,桌子上放着一罐开了的啤酒,大概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夏明之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阮卿回头看他。 夏明之靠在门上,也静静地看着他。 他对阮卿说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对你说谎了。” “我现在住的那个别墅,是我知道你回国以后,刚搬进去的。在你回国前,我根本没有住在那里。” 阮卿的呼吸不由停滞了一秒。 他听见夏明之说,“阮阮,在你回来前,我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才是我家,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三年。” 夏明之的声音很平静,可他看着阮卿的眼睛,像藏着无尽的往事,那些无从开口,辗转难眠的夜晚。 他在这座见证了他们过往的旧宅里独自度过了三年,每一晚闭上眼,似乎都能看见阮卿流着泪的眼睛,听见阮卿哀求他不要走。 而无论他再怎么伸手,他都不能穿过时间的界限,把阮卿拉进怀中了。 阮卿也许早就有了别的人,可能已经换过好几段恋爱,终于找到携手一生的伴侣。 可能有一天,阮卿和别人结婚了,再有人和他提起夏明之,他可能会淡淡带过,说只是年少识人不清。 他曾是阮卿全部所爱,但终有一天,他将不再在阮卿的生命里,拥有一席之地。 他每一天,都抱着这样的念头入眠。 然后在风平浪静的白天,他开车去兰无为家里,进行惯例的心理辅导。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2 在兰无为那个专门属于他的屋子里,他望着窗外成片的树木,问过最多的话就是,“我现在稳定了吗?” “我还有多久才能出现在阮卿面前?” 他怎么可能,不爱阮卿? 第三十三章占有 阮卿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第一反应是夏明之骗他,但他随即又知道,夏明之何必骗他。 他本就是不屑说谎的人,而欺骗,如果不是用在想得到的人身上,又有什么意义。 夏明之走过来,他牵过阮卿的手,往他们两人曾经住过的卧室里走去。 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推开之前,夏明之在阮卿耳边说。 “我本来不想给你看这个的,怕吓到你。” 阮卿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夏明之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他还不明白夏明之什么意思,可随即,门打开了。 他看见了无数个他。 这是一间宽敞朝阳的卧室,阳光从白纱帘里透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在落日的暖光里。而正对着床的那个墙壁,被做成了照片墙,那上面成百上千张照片,不同时期,不同大小,被设计得错落有致,照片上,却是同一个人。 阮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夏明之,夏明之抿着嘴唇,沉默地与他对视。 阮卿自己走了过去。 他看见了十五岁的他,看见了十七岁的自己,高中毕业时候的他,跟夏明之一起旅行的他。 而在这照片墙的最中间,有被放大的几张照片。 阮卿抬手摸上去,手指微微地发抖。 那是在国外的他。 照片看着像偷拍的,虽然画面清晰,可是阮卿都没有看镜头,有阮卿刚从公寓里走出来,脚步匆匆的样子,也有阮卿坐在学校的花树下,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根根分明。 “你在国外的照片,我不敢多要,一年让人去拍两张。” 夏明之走到了他身后。 “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不能去打扰你的生活,不能奢求你再回来。” “一年里,我只给自己两次见到你的机会。” “我怕看见你太多次,我会坐上飞机,把你绑回来。” 阮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他的大脑像是停止工作了,只能愣愣地,被动地听着夏明之说话。 夏明之与他额头相抵,轻轻地吻他的眼睛,吻他的脸颊,最后吻他的嘴唇。 他抱住了阮卿,轻声道,“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走后的第一年,我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你,只要离开信息素的契合,见不到你,我就会忘记你。” “可是我错了,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 那时候他借着酒精以为能麻痹自己,结果酒精只是加重了他的幻觉。 在幻觉里他看见阮卿在等他,还是那副温柔天真的样子,眼睛里亮着光,叫他明之哥哥,问他什么时候来接他。 可是等他被诱惑着伸出手。 阮卿就不见了,烟尘一样消散在原地,只留下几个空空的酒瓶,和穿过手指的空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3 冷得他锥心刺骨。 “其实一年就靠两张照片怎么够,我要怎么熬,才能熬住自己,不去求你回来。” 夏明之看着阮卿,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可是他的声音在发抖。 “阮阮,你怎么能以为我真的只是在等你回来?我飞机票都已经买好了,我一直说服自己去当个好人,不要破坏你的生活。如果不能确定我能给你幸福,就不要打扰你。 “可我已经阻止不了自己了。” “我已经买了飞机票,准备不要脸地去骚扰你,赶跑你所有追求者。你只要一天没有接受别人标记,我就不会放弃,我要你还是我一个人的阮卿。” 阮卿呆呆地看着他,夏明之低头望着他,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甚至有点发狠,自从重逢,他在阮卿面前永远是个宽厚温柔的绅士,可是如今,夏明之的眼神却阴郁得有些扭曲。 “你只能是我的阮阮。谁也不能抢走你。” 夏明之温柔地说道,他抱着阮卿,抱得很紧,阮卿甚至觉得胳膊有点疼。 阮卿情不自禁地在夏明之怀里抖了一下,可他心里,却微微地热起来。 像被冰封的荒原里,终于出现了一小捧火焰,还很微弱,却到底融化了一些寒冰。 他被夏明之抱起来,这个卧室是个套间,里面还有个小房间,以前阮卿经常在里面写作业。 夏明之抱着他,让他去推开这扇门。 阮卿颤抖着伸出手,他细白的手指拧开了门把手,轻轻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虽然已经有过照片墙的冲击,但是阮卿还是愣在了那里。 夏明之在旁边亲着他的头发,那种亲昵的,对待自己掌心的宝物一样的温存。 可他眼神却透着一点疯狂。 “我好怕吓到你,把你吓跑了怎么办,要到哪里去把你捉回来?” 他含住阮卿的耳垂,阮卿的耳垂很小,白皙柔软,夏明之轻轻咬了一下。 阮卿身体像过电一样抖了一下。 这个小房间里,藏着的还是阮卿。 四面的墙上,挂着无数副画,有阮卿昔年青涩的画作,也有夏明之自己画的,一副一副地挂在墙上,每一副都是阮卿,温柔天真地微笑着,是夏明之梦里的样子。 而在小房间中间,还有数个展示柜。 夏明之抱着阮卿走过去,阮卿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他认出了自己拿到的奖牌,他竞赛得到第一名以后接受的报纸采访,他高中的校服,他以前戴过的手表…… 所有的东西,都是阮卿的旧物。 被一点点收集起来,存放在玻璃柜子里,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能收集起来的。 因为阮卿还看见了自己赠送给别人的东西,也不知道夏明之用了什么方法,威逼利诱拿到了手里。 他被夏明之放在了柜子上,他这么轻,夏明之的手还抱着他,让他能依靠在自己怀里。 夏明之完全把他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听见夏明之低声说道,“阮阮,我没有说过其他假话了。” “我爱你是真的。” “从四年前到如今,我一直爱你。但我那时候太愚蠢,太懦弱了。” “我不承认我爱上你了,我以为只是信息素,是信息素让我疯狂渴望你。只要把你赶走了,我就不会……” 夏明之把额头与阮卿抵在一起。 “我就不会再心动了,不会想要占有你,标记你。” “但我错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4 他说的这么诚恳。 简直是阮卿朝思暮想的场景。 可阮卿本来变得温热的心,却瞬间冷了下来。 他突如其来的感觉到了寒冷。 在这个他无数次噩梦里梦见的,属于他和夏明之的家,夏天快到了,空气都变得温热,可他却感觉到了冷。 夏明之说爱他,说从四年前,就一直爱他。 四年前。 阮卿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你说你四年前,就喜欢我?喜欢那个阮卿?喜欢十九岁的我,是这样吗?” 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想起那个被打落在地上的花瓶,蓝紫色的雏菊被踩烂了,水渍弄湿了地板,他在医院里等了一天,夏明之都没有来看他。 而夏明之还坦诚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我太傻了,不知道那就是喜欢。你那时候这么小,乖乖地缩在我怀里,你看我一眼,我就觉得我愿意一辈子都属于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有这样的感情。但我那年才二十四,我还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所以我否认这是爱情,我否认自己,也否认你。” 夏明之抱着阮卿,他沉浸在过去里。 这整整四年像一场旧梦,如今大梦方醒,他爱的人终于回到了他怀里。 “我总是梦见你,你那么乖,从来都不会保护自己,我看见你穿着白色衬衫站在学校的树下面,我在梦里想,会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梦醒了,我才发现,我就是伤害你的元凶。” 阮卿把头靠在夏明之肩膀上。 他的视线落在了墙上的画上,那画上,是十九岁的他。 他环顾这整个房间。 每一副,都是十九岁的他,是那个天真地依赖着夏明之,笃信夏明之会爱自己一辈子的阮卿。 每一副,每一副,从四面八方看过来,一模一样温柔明亮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他四年的挣扎妥协,最后改变。 “那我这四年到底算什么?” 阮卿靠在夏明之肩上,轻声问道。 “你说你爱我,可你还是离开我了。” “等四年后,我都变得不像我了,你又告诉我,其实你爱我。” 他抓着夏明之的衣服,抓的死紧,他这次信了,原来夏明之以前真的爱过他。 就像夏明之说的,如果不是阮卿,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个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房子里住了三年。 如果不是真的一直在等他,他怎么会在酒后念着阮卿的名字,亲手布置出一个满是阮卿的房间。 夏明之这般心高气傲,是不可能仅仅因为愧疚,就为一个不爱的人做到这个地步。 可他的心才刚因为夏明之原来也爱过他这个事实滚烫起来,转眼间,却又沉了下去。 他听见夏明之说,“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阮阮,绝对不会。” 夏明之认真地看着阮卿,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仿佛阮卿掌握着他的生死。 就好像阮卿是他的国王,一念间就决定他是否踏上末路。 阮卿的心脏又揪紧了。 夏明之永远知道怎样会让他心疼。 他听见夏明之说道,“阮阮,你还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成为你的恋人,伴侣,陪伴你一生吗?” 夏明之也知道自己莽撞,可他等不及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5 他问,“你还能再相信我一次吗,阮阮?” 阮卿看着夏明之。 四年了,已经足够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这四年里,他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明之以为只要面前这个名为阮卿的人还爱他,就一切都没有变,什么都来得及挽回。 但阮卿清楚地知道,来不及了。 那个十九岁的,天真迟钝,以为自己会拥有夏明之一辈子的阮卿已经不见了,他被毁掉了。 可他看着夏明之。 他想他还是这么没用,即使这是一份迟来太久的爱意,把他这四年都变成了一句笑话。 可是只要夏明之愿意说爱他,不管是爱四年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 他心里都像被种进了一颗种子,只要一点点爱意,就足够生根发芽。 “好。” 他轻声回答道。 上一次他这么回答,是给夏明之重新追求自己的机会。 四年里,他唯一没有改变的地方,就是他自始至终,都爱着夏明之。 他对夏明之的信任,对一段正常感情的渴望都已经全然破碎了。 他拼了命地从名为夏明之的囚笼里挣扎出来,透出水面呼吸,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可事到如今,他却还是拒绝不了夏明之。 夏明之听见他这一句“好”,眼睛里的光在一瞬间亮得吓人。 他吻上了阮卿的嘴唇,而阮卿颤巍巍地抬着头回应他。 “你再跟我说一遍,你爱我是吗?”阮卿抓着夏明之的手,声音近乎胆怯。 夏明之吻着他脆弱的喉结,天鹅一样白腻的脖颈,往后仰着,露出优美的弧度。 “我爱你。” 夏明之吻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耳朵。 “我爱你。” 暗绿色的上衣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一片绿色的云,而后是腰带,长裤,柔软的布料凌乱地堆叠在一起。 阮卿素白的身体接触到空气,并不冷,他却微微地发着抖,像个被狮子盯上的猎物,却笨拙得连逃跑都不会。 夏明之望着他的眼睛燃烧着欲望,是那种被围困已久的野兽,终于冲破了牢笼的模样。 他们在这个小房间里做到一半。 夏明之抱着他,走到了外面的卧室里。 阮卿躺在床上,白得像一尊羊脂玉,然而额角都是汗水,身上泛着桃花一样的红。他的颈环还是没有解下来,可他对着夏明之伸出手。 “你抱抱我。” 夏明之抱住了他,那折磨他几年的梦靥,终于在这个拥抱里烟消云散了。 可他却不知道,属于阮卿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他热切地吻着阮卿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像信徒在对他的神明顶礼膜拜。 阮卿是他的王也是他的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渎神。 偏偏阮卿这么乖这么软,乖顺又柔弱,任他为所欲为,被弄疼了都只会小声地哼出来,他的眼睛是潮湿的,嘴唇也是潮湿的,像春夜里,被雨水浇灌过的一朵花,颤巍巍地从枝头落下来,落进了夏明之掌心里,再也逃不出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6 “我爱你。”夏明之在他耳边又一次说道。 阮卿红着眼,搂住了夏明之。 “嗯。”阮卿咬住了嘴唇,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我听见了。 我替四年前的我自己,收下了。 可他咬着嘴唇,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第三十四章早安 这天晚上,夏明之和阮卿留宿在了这个旧居里。 三年来,夏明之一直精心维护着这里的点点滴滴,所以虽然有一阵子没住,也没有任何不便。 阮卿缩在被子里,但是稍微抬起头,都能看见对面的照片墙。 那上面全是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他。 “总觉得有点吓人。”他缩在夏明之怀里说道。 他的声音是哑的,眼尾带着一点红,缩在夏明之的怀里,腰被他搂着,刚刚一场情shi已经透支了阮卿的体力,他现在窝在夏明之怀里,跟只懒洋洋的猫儿一样怕动。 但他又不肯就这么睡着,他到现在都还懵懵懂懂,恍惚间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一场大梦,梦醒后残红满地,夏明之冷漠地告诉这些都是假的,他自始至终没有爱过他。 “我觉得一点都不吓人,”夏明之轻轻蹭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有时候会看着这些照片想,你在干什么呢?读书读的怎么样了,遇见的同学好吗?” “我知道你的学校里,图书馆旁边有个咖啡馆,知道花园里有个喷泉,冬天的时候,喷泉里的水就冻结起来了。” 他在网上搜索着有关于那个学校的一切,每年收到两张关于阮卿的照片,还有数张学校的内景 他想象着阮卿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遇见新的人,也被其他人所仰慕。 想得心都发痛,却无法亲自站到阮卿面前,把他带回来。 夏明之吻了阮卿的额头,像是自言自语,“我真是太傻了。” 他应该一早就飞去国外,把阮卿带回来也好,陪阮卿一起求学也好,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不至于硬生生分离这么多年。 阮卿没说话。 他想起前些天,他还和小师父坐在阳台上,外头夜色如水,空气里浮动着花香,他信誓旦旦地和小师父说,夏明之从没有爱过他。 他抱着这样一个令他心如槁木的事实过了四年。 他搜集了无数夏明之不爱自己的证据。 强迫自己从心怀期冀,一步步走到心如死灰。 他把那个天真柔软的阮卿,一点点变成如今这般刀枪不入的模样。 可事到如今,他给自己余生都做了安排,夏明之反而告诉他。 他爱过他,爱过十九岁的那个愚蠢透顶的阮卿。 那他这四年到底算什么? 他这四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始至终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千辛万苦,想要把自己变成夏明之喜欢的那种不在乎承诺的Omega,结果夏明之爱的却是四年前的阮卿。 那个笃定自己会被夏明之所爱,早晚都能和夏明之结成标记的阮卿。 世上还有更荒谬的笑话吗? “你不傻,傻的只有我。”阮卿把头埋进夏明之怀里,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打湿了夏明之的胸前。 “夏明之,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7 夏明之抱着他,他感觉到了阮卿哭了,甚至有点惊慌无措,“好。” “四年前,那个时候,你不想标记任何人对吗?”阮卿问,“即使你说你爱我,你也没有想过标记我,是吗?” 夏明之沉默了。 他欲言又止。 在兰无为的那间问诊室里,他无数次地想起自己拒绝标记阮卿的那天。 阮卿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其实在他被送进医院以后,夏明之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守了他一夜。 然而天明以后,他偷偷溜进去,医院惨败的床位上,他听见阮卿睡梦中,还依恋地叫着他的名字,等他把他带回去。 他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当年他母亲,也是这么天真,笃定地爱着他的父亲,满不在乎他父亲的风流情史,以为自己最终能成为他父亲心中特别的那个。 最后他母亲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一个摆满了百合花的葬礼。 天那么冷,而他的父亲一身漆黑的西装,面色平静地告别自己唯一的伴侣,仿佛他从没有爱过她,也从没有和她在教堂许下誓言。 什么标记都是假的,标记只是天生用来束缚Omega的枷锁,加上了爱情的粉饰,让Omega心甘情愿把自己一生都奉献上。 那时候夏明之站在阮卿床前,冷静地想,太过灼热的爱情,都不过是信息素作祟。只要分开了,失去信息素的影响,再深刻的感情都会冷却,变淡。 Alpha不过是仗着天生的性别因素,扑在omega身上汲取他们一生的爱意与养分的野兽。 他知道自己有标记障碍,但是他不想治愈,他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的野兽。 他以为阮卿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意外,信息素产生的幻觉而已。 远离以后,就能一切恢复正常。 夏明之咬住了嘴唇。 他从来都是明白怎样博取阮卿怜惜的人,在爱情里,他最擅长让阮卿为自己心动,为自己心软。可是事到如今,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阮卿被他伤害到如此没有安全感。 他又怎么能用一段只属于自己的晦暗往事去捆绑阮卿,迫使他心软。 这对阮卿太不公平了。 “是,我那时候是个懦夫,我战胜不了自己对于家庭,责任的恐惧。” “但是阮阮,人都是会变的。”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我一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始终是你。” “对不起。” 阮卿的手在被子底下抓紧了夏明之的衣角。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这世上的傻子,只有一个阮卿,已经够了。 阮卿在夏明之怀里抬起头,他脖子里的颈环依旧牢固地锁在他脖子上,黑色的圆圈映衬着白皙细腻的肌肤。 “可是这次,我不想你标记我了。” “可以吗?不要标记我。” 阮卿看着夏明之认真说道,“我不是不喜欢你了,我只是四年里相通了,如今标记也可以解除,结婚也能离婚,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会一直在一起。有没有标记,其实没有差别。” 夏明之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手在阮卿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如果是四年前,阮卿这个想法与他可谓是不谋而合,他会觉得这一定是天赐的礼物。 可等他做好了准备,觉得自己可以接受ao之间的标记了。 阮卿反倒放弃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8 但他并没有迟疑,他吻着阮卿的额发,“你所有的决定,我都答应。阮阮,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 阮卿重新乖顺地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阮卿醒过来,夏明之已经不在身边了。 但他不至于以为夏明之是丢下他走了,他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夏明之站在客厅边上,不知道和谁在聊电话。 阮卿把房门重新关上,进浴室洗漱。 夏明之一看就是在这边生活了很久,洗漱台上各种用品都是全的。 阮卿捧着冷水洗脸,带着凉意的水洗去了睡眼惺忪的困顿,然而他擦干净脸,睁开眼,却盯着镜子凝视了许久。 在阮卿的视野里,这面镜子被扭曲了。 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形销骨立的,还陷在过去里的“阮卿”。 这是他保护自己的倒影。 那个“阮卿”怜悯地看着他,就像在这几年来的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夜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他不会爱你的。” “他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如果他爱你,他为什么不标记你?其实就算标记又怎样,还不是能够去除?” “夏明之随时有后悔的机会。可是你没有。” “你再信他一次,你就死了。” 那个“阮卿”,满含同情地说道,“他爱着的,是四年前的你,不是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影子的你。” 阮卿哇得吐了出来。 他早上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而已。 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清晨与夜晚,他都在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强迫自己相信,夏明之真的不爱他。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奢求,不存在期待,就不会有痛苦。 可是今天,他看着镜子里,与这个几年前阴郁,苍白的自己对视。 他小声说,“可是也许,也许这一次……”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有一点爱我。” “我又不需要太多,一点就好,让我能在他身边待下去就好。” 他不贪心,不要求夏明之对他一心一意,也不求什么一生一世。 他看着镜子里,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一点就好。” 这是三年多以来,他第一次反驳镜子里的自己。 他每一天都接受了这个“阮卿”的暗示与催眠,而今天这是他第一次反驳。 他望着镜子,眼睛一点点变红了,咬着牙,像是在和什么抗争。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镜子里出现的,终于是脸上还带着一点水滴,眼睛泛红的他自己。 他听见了脚步声,还有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夏明之进来找他了。 阮卿神色一凛,看着自己镜子中一看就是哭过了的脸。 夏明之打开门的时候,先看见的是阮卿白皙瘦弱的脚踝,从睡袍下面伸出来,贴着冰冷的深色地面。 阮卿跌在地上,身上穿的还是夏明之的睡袍,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上夏明之留下的咬痕。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89 他倒在洗手台旁边,地面上还有一点水。 夏明之赶紧把他抱起来,才发现阮卿额头都撞出了一块红色的淤痕。 阮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含着眼泪,雾蒙蒙的,轻声说,“撞到头了,疼。” 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一点委屈。 “你怎么会撞到?” 夏明之心疼得不行,把阮卿抱出去。 “估计是低血糖,刚刚眼前黑了一下。” 夏明之检查了一下,发现额头不是特别要紧,把阮卿放在椅子上,去给他找了个冰块包起来,敷一下。 阮卿低头看着夏明之,像小孩子怕被骂一样,可怜巴巴的。 夏明之本来没准备说他,看他这样却觉得可爱得不行。 他还是这么没出息,阮卿看他一眼,就想把全世界都捧给他。 晨光里,他们接了今天第一个吻。 “早安,阮阮。” “早安。” 明之哥哥。阮卿在心里偷偷叫了一声。 第三十五章花园 阮卿跟夏明之坐在阳台上吃早饭,阳台上有个不大的高脚圆桌,栏杆上绕着绿植,清晨的阳光还没有变得滚烫。 原先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这边不算在市中心,但是小区里住户很多,周围设施也很方便,不用早起上课的时候,阮卿只穿着睡衣在这边吃早饭,偶尔还能看见隔壁阳台上也有跟他们一样悠闲的人在喝咖啡。 尤其是阮卿和夏明之都长得好看,有一年夏天,住在他们隔壁的两个妹子搬走了,新来的邻居是个热情的年轻男孩,一头天然卷,估计也是附近的大学生,热情洋溢地趴栏杆上邀请阮卿找他玩。 夏明之黑着脸站起来,表示你再哔哔惦记阮卿试试。 没想到那年轻男生看见他,眼睛更亮了,“你也可以一起来吗!” 倒是不挑。 阮卿差点把咖啡笑喷出来。 如今他们又坐在同一个地方,早晨清爽的微风里有着世俗烟火的味道,楼底下还能看见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似乎一切都没变。 可中间却已经隔着四年。 那住在隔壁的外国小伙早已经搬走了,右边的一户原先住着几个单身女孩,曾经给阮卿送过自己烤的蛋糕,如今也都搬走了。 而他和夏明之,居然还有在这里坐下吃早饭的一天。 桌子上依旧摆着一支红玫瑰,插在细管的玻璃瓶里,正是开到颜色最好的时候。 阮卿喝了口咖啡,略甜,他笑着看夏明之,“其实我现在能喝带苦味的咖啡了。” 他以前总是爱吃甜,一杯咖啡恨不得加三份糖,如今倒是能接受苦味了。 夏明之切了块煎蛋喂他,“知道了,以后都改。” 吃过午饭,夏明之带着阮卿看了个东西。 一直藏在他卧室里面,多年不曾见天日。 阮卿不知道夏明之还有什么藏着,他看着夏明之的背影若有所思,觉得夏明之上辈子没准是条龙,所以这辈子这么有收集癖。 夏明之拿着钥匙,打开了小房间里的一个保险箱。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0 这个保险箱并不大,里头零零碎碎放了几个证件,还有一个保存完好的黑色盒子。 夏明之看着阮卿,心里头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这个东西在他这里放了四年,却都没有送到阮卿手上。 “那时候你还有好久才过生日,我就在想什么送你什么,想了半天,定做了这个。” “但是最终都没有送到你手上。” 阮卿一怔。 夏明之打开了这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复活节彩蛋,外观通体碧绿,做出花卉与树叶的样子。 而夏明之轻轻把这个彩蛋打开——里面装着一整座微型花园。 这花园做得巧夺天工,甚至能看清楚水池中的睡莲。 这个彩蛋,是在他和阮卿分手以后,才送到他手上的。 本来下个月,就该是阮卿生日。他应该把这个礼物送给阮卿,祝贺他的宝贝生日快乐。 “你的信息素,是雨后的花园。” 夏明之说道。 “我也没有太多恋爱的天赋,想来想去,只能送你一座花园。” “阮阮,你还愿意收下吗?”夏明之低声问道。 阮卿看着这颗镶嵌着数颗珠宝的彩蛋,捧在手中仿佛一个瑰丽梦幻的梦。 梦中是专属于他的一座花园。 他的信息素,是雨后花园的味道,睡莲半开,空气里浮动着柑橘的香气。 “那你得祝我生日快乐。”阮卿小声说道,声音有一点不明显的哽咽,但又很快消失了。 他对着夏明之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 “生日快乐。” 夏明之凑过来吻他。 “恭喜阮阮二十岁生日快乐,你长大了。” 他抱着阮卿,他错过的,又何止是阮卿一个二十岁的生日。 阮卿抱着这个华丽的彩蛋玩了一会儿,深感夏明之真的是败家子,也就他大哥可以容忍了。 但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记得我去年,生日第二天,在楼道里发现了一个礼盒,写着我的名字,里面是一个胸针,是你送的吗?” 他那时候收到这么一份匿名的礼物,上面写着祝他生日快乐,字体也是陌生的笔迹。但他却着了魔一样,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是夏明之来看他了。 然而他捧着礼物一路跑下公寓楼,外头树影浮动,周边有几个年轻的外国男女靠在树下说话,他怅然地站了许久,才只能承认是自己痴心妄想。 但他后来怎么也没找出送礼物的人是谁。 夏明之难得露出了一点羞赧的样子。 “是我送的。” 他那时候本来想送这个彩蛋过去,但考虑到太昂贵了,那时候的阮卿肯定不会收下。 最后选了一个比较低调的胸针,想在生日当天送到阮卿手上。 然而那天,阮卿跟别人一起过生日去了,他在公寓里等了一整夜,阮卿都没有回来。 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神经兮兮地觉得阮卿早就有了真命天子,也许还是他上次来看见的那个人,他们也许正在约会,那人会送阮卿玫瑰,亲吻阮卿的眉眼。 而他只能当一个影子,拿着一份也许永远不会被收下的礼物。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1 但夏明之还是想等一等,他还想看一眼阮卿,甚至想……能不能走到阮卿面前,就当是偶遇,说一句话也好。 可是等到夜里,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他哥在国内跟他们父亲发生了剧烈冲突,这次争吵的结果直接影响到了夏家未来的走势,他作为夏家和余家的另一个继承人,不得不连夜里买了机票赶回去。 阮卿第二天回到公寓,收到那份礼物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在飞机上,即将降落国内。 而等他帮着他哥正式夺得了夏家全部的控制权,他在兰无为那里的等级评定也变成了良好,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找阮卿。 他却听说阮卿要回国了。 “我怎么这么傻。”夏明之把额头抵在阮卿的肩上,嘀咕道,“傻透了。” 阮卿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在安抚一个失落的大型犬。 再过三天,就是阮家老爷子的寿辰了。 阮卿跟夏明之都不怎么在意,两个人想起这件事,就动作一致地皱眉头。 阮家老爷子名叫阮振声,年轻时候也是个人物,到老了,却惹得家中儿孙不是敬畏恐惧就是厌恶。 唯一一个女儿阮艾敏算是贴心,最得他偏爱,养得脆弱又娇气,真拿她当花儿一样看守在温房里,却偏偏出了意外。 阮卿至今都记得阮家老爷子审讯他的时候,那双鹰隼一样狠厉的眼睛。 但阮卿还是决定去。 他靠在夏明之怀里,手被夏明之握在掌心里,心情不是很好。 “我有件事情,需要确认一下,所以我要回去,”阮卿淡淡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跟阮家,其实早没有关系了。这次回去也一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当年阮家老爷子失去爱女,痛彻心扉。但是四年了,他也该冷静了。” 夏明之也没干涉,阮家如今已经式微,自从阮家老爷子退居二线,阮家就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几家说是世交,但阮家跟夏家,如果不是早年有过联姻,也不会有几分亲近。 如今的阮家,儿孙都不成器,有几家公司已经被其他人收购了。 夏明之的哥哥评价起阮家如今的掌权者,只有一句话,“空有野心的废物。” 光是废物,还能守住家业,可是既没有才干,野心却不小,问题就大了。 只是…… 夏明之捏了捏阮卿的手指,阮卿自从回国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虽然不从商,但这么多年他不仅是写书上拿到众多奖项,自己名下也有不少投资。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夏家和余家两家的股权。 他哥又偏疼他,兄弟间绝不会为了家业闹出不愉快,他永远是夏家的二少和余家的外孙。 怕是有心人早就把阮卿和他重归于好这件事,传进了阮家的耳朵里。 他哥也早就提醒过他了,阮家靠的是联姻起家。 阮卿虽然是养子,但也姓“阮”。 “我会陪着你,我绝不可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夏明之握着阮卿的手认真说道。 不过在去阮家前一晚,阮卿先跟着夏明之回了次夏家。 上次夏明之的哥哥就提出邀请,但是那时候阮卿觉得他和夏明之的关系不尴不尬的,不太合适,就推拒了。 这次倒是借着夏明之小侄女的生日,夏明之和阮卿提了提,阮卿想了想,就答应了。 他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四年前还是抱在怀中的小婴儿,身上奶呼呼的一股香气,脸颊边有个小小的酒窝,手和脚都是肉乎乎的。 如今夏明之从手机上翻出照片给阮卿看,照片上的小女孩穿着一件小鸡外套,满脸都是水彩,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抹她小哥哥的脸。 “比她哥还要皮。”夏明之话中透着笑意。 阮卿带着礼物随夏明之去赴约,车子开进夏家的时候,他看着夏家熟悉的草木栏杆,感觉夏家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当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夏家还不是夏明之的哥哥一手掌家,夏明之的父亲也还没有退居国外养老。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2 夏明之牵着阮卿的手进门,夏明之的父亲正从楼下下来,父子两个一看就关系冷漠,夏明之眼神阴沉地看着他父亲,抓着阮卿的手紧了紧。 阮卿有点怕夏明之的父亲,他觉得他的眼睛特别冷,是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神,却还是礼貌地叫了声“叔叔”。 夏明之的父亲沉默地看了阮卿一会儿,对着他点了点头。 然后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夏明之对他的父亲视而不见,带着阮卿径直入里。 阮卿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夏明之父亲手上的婚戒。 他也听说过夏明之的父亲花边绯闻从来没有断过,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居然在夏明之母亲离世多年后,还戴着婚戒。 第三十六章棉棉 夏明之的哥哥嫂子都已经在等着他们。 夏明之的嫂子叫安婕,是个beta,当初嫁给夏明之的哥哥很多人不看好,背地里揣测他嫂子是beta,会难以生育,觉得她早晚坐不稳夏家夫人的位置。 然而阮卿却听夏明之说过,说他哥追自己嫂嫂追得腿都要断了,从大学里一直追到毕业,别说有没有孩子这种小事,他嫂子让他哥向东他哥都绝不向西。 但阮卿当初和夏明之恋爱的时候,夏明一的二女儿夏棉刚刚出生,为了不让老婆再有生育烦恼,夏明一直接背着所有人去结扎了。 如今阮卿跟着夏明之刚走进夏家的客厅,就有一个软波波的小奶团子一路跑着撞到了他腿上,没来得及刹车,一个屁股蹲跌坐在他的脚上,却也不哭,就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阮卿低头看见她白嫩嫩的脸,嘴唇像花瓣一样漂亮,睫毛长长地眨巴着,可爱得不行,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四年前他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还是一个捧在手里的小婴儿,如今却已经能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你是谁啊?” “叫错了宝贝,这不是哥哥,是你小婶婶。”夏明之在旁边老不正经地回答。 阮卿无奈地瞪他一眼。 夏棉不知道自己小叔叔又抽什么风,专心致志跟漂亮哥哥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棉棉,你也可以叫我小棉花。” 阮卿心都要被她奶声奶气的声音融化了,赶忙说,“你好,小棉花,我叫阮卿。” “棉棉,你又去缠漂亮的哥哥啦?”安婕走了过来,看见阮卿发自内心的高兴,走过来拉着他坐下,“我听说你回国就一直想邀请你来玩,阮阮快来坐。” 夏棉看见自己妈妈挣扎了一下要不要投奔她的怀抱,最终考虑到妈妈可以天天见,美人哥哥却不一定,坚决腻在阮卿身上不下来,还要给他表演儿歌。 安婕忍不住跟阮卿吐槽,“这么花痴也不知道像谁,反正不像我。” 夏明一也牵着自己儿子走过来,闻言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对着电视里的人喊老公?” 安婕二话不说踩了他一脚。 夏明一被踩了一下也不在意,对着阮卿笑了笑,他长得和夏明之其实不太像,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冷硬严肃,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就冲淡了这份生硬。 “阮卿,今天就是家里人聚会,你不要拘束,夏明之是我弟弟,你也是。” 夏明之在旁边搂着阮卿的腰,把自己的小侄女从阮卿怀里拎出来,丢给她爹,懒洋洋地接口,“我哥当年就想要个Omega弟弟妹妹,守在产房外等我出生,结果听说我是个alpha立马嚎啕大哭,要我妈把我塞回去。” 阮卿和安婕一起笑起来。 夏明一抱着女儿拍了拍,面无表情地瞪了自己弟弟一眼,“现在我也很后悔没把你塞回去。” 晚饭是在庭院里吃的,庭院里的石灯亮着暖色的光,假山上流下潺潺的细流,空气里有一点淡淡的草木香气,就只有他们六人坐着。 虽说四年不见,但是当初阮卿除开跟夏明之的恋爱关系,他和安婕和夏明一也认识,两个人都很喜欢阮卿,不然也不会让夏明之带他回来过春节。 当初夏明一打听到了阮卿被阮家囚禁的事情,回来告诉自己老婆,安婕当场翻脸,安家跟阮家本来要谈的一笔合作直接换人。 如今他们几个还能坐在一起吃饭,不得不说也是缘分重续,彼此心里都有些唏嘘,却也知道眼下不适合提起。 但是聊了一会儿,这几年的生疏也散去不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3 确实像夏明一说的,这只是一次家常聚会,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 夏棉作为生日主角一直惦记着生日蛋糕,她一定要靠着阮卿坐,偷偷跟他讲,“哥哥我蛋糕分你。” 阮卿喜欢她喜欢得不行,给她剥虾吃,夏明之在旁边等了半天,以为阮卿多少分自己一只,结果阮卿理都没理他。 夏明之只能自己默默给阮卿夹了个荷花酥,阮卿毫不走心地说了句谢谢,又跟安婕聊了起来。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张桌子咱俩有点多余?”夏明之最终只能找他哥寻求认同。 夏明一慢条斯理把菜咽下去,让夏明之看看自己碗里。 只见他七岁的儿子夏耘正努力给自己老爸夹菜,还要认真道,“爸爸吃。” 夏明之:……这日子没法过了。 见阮卿跟安婕正在说话,还要分心照顾自己那个黏人女儿,夏明一小声跟夏明之说,“你跟阮卿现在算是复合了吧?” “还差一点,主要看阮阮什么时候能完全接纳我,我一切服从安排。”夏明之也小声回答。 他说的是实话。 夏明一看他这个糟心弟弟一眼,有点想训他,又忍住了,聊起了别的,“我看阮卿很喜欢棉棉,你们要是以后有个小女儿也不错。” 夏明之闻言却一怔。 他当然知道,阮卿是很喜欢孩子的,尤其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但他看着阮卿抱着棉棉,眼含笑意,温柔地听着棉棉咕咕叽叽,心里头微微漫开了一点苦意。 夏明一还在小声跟夏明之传授育儿经,他自从当了爹以后就很有心得,奈何夏明之不给他传授的机会。 “别说了,哥。”夏明之轻声道。 “如果阮阮现在真的跟我有了一个孩子,那我一定会开心疯了。” 可是那天,他在阮卿家里留宿。 在浴室里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一瓶omega用避孕药,已经吃掉了半瓶。 他看着那瓶避孕药沉默许久,最终放回了原位,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走出去继续抱着阮卿一起入眠。 夏明一不明白自己弟弟怎么瞬间低落下来。 但是夏明之不想多提,跟他哥碰了碰杯子,“哥,跟我喝一杯。” 夏明一稀里糊涂地举杯,看见夏明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三十七章试探 吃完晚饭,几个人依旧坐在庭院里闲聊,夏家的这个庭院设计得很清凉,引入了流水,露天坐着也不嫌热,庭下的芍药开了,天黑以后看不真切,却也朦朦胧胧,如美人半遮素面。 夏明之中途被自己哥哥打发进去拿饮料。 安婕抱着夏棉,牵着夏耘去看池塘的鱼,一时间,坐在沙发上的,倒只剩下夏明一和阮卿两个人。 夏明一咳了咳嗓子,他其实不像自己妻子这么适合与别人谈心,只能没话找话,问问阮卿这几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阮卿一一回答了。 夏明一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敲了下,看着阮卿的眼神有点迟疑。 他知道夏明一把安婕和夏明之支开是有话跟自己说,所以他耐心等着。 “这些年,你过得实在不容易,”夏明一看着他,“我虽然是个商人,但对家人不说谎话,阮卿,我是真的很希望你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你不必回答我,”夏明一看出阮卿的尴尬,“我没有想要替夏明之求情的意思。他做错了事情,活该受罚,我只代表我和我妻子,欢迎你来我家。” “夏明之辜负了你,你有权选择原谅他,还是抛弃他。我虽然心疼他,但我不会纵容他。这点你可以放心。如果夏明之脑子犯浑,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允许我的弟弟仗势欺人。” 夏明一说得很郑重。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4 阮卿笑了笑。 夏明一这个人确实是有一说一,他虽然商场上名声狡诈,但为人却是这批子弟中难得的正派。 “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和明之这一次,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阮卿轻声说道。 “但四年了,我们都变化太多。我不能保证我们会有好的结局。”阮卿诚恳道,“如果最终我们还是分开了……” “希望您能理解。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一家人。但命运是无法揣测的。” 夏明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 他自己也是爱情里面走过来的,知道并非所有的爱意最终都有所回报。 但他也知道,如果没能和阮卿走到最后,等着夏明之的结局,也许只有孤独一生了。 而他就这么一个弟弟,自小和他相扶相持。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有点心疼,又道,“阮卿,我说这个话,未免袒护我弟弟了。但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如果我们母亲没有去世,没有对他造成这么大影响的话,他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至于这么抗拒ao的结合,抗拒承诺,爱,还有婚姻。” 夏明一不自觉流露出一点难过,“他真的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对于母亲的去世太过愧疚,也太过愤怒。” 他到现在都记得葬礼那天夏明之撕心裂肺的哭嚎,像个陡然被抛弃的小狮子,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来得及开疆扩土,却已经失去了这么多。 而他抱着夏明之站在边上,捂着自己弟弟的眼睛,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弟弟哽咽地问他,“是不是,是不是我不劝妈离婚,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夏明之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他听得心都要碎了。 却无可奈何。 他唯一的弟弟,他抱在怀里长大的弟弟,已经长高长大了,变得这么优秀,如今却趴在他肩上哭得像个孩子。 夏明一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阮卿,试探地问,“我不知道明之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母亲去世的原因。” 阮卿有点疑惑,他如果没记错,夏明之的母亲是因病去世的,但听夏明一的意思,似乎其中还有隐情。 但他没能听到后续。 夏明之端着几份饮料回来了,声音压得很低,带了一点制止的味道,叫了一声,“哥。” 夏明之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他往阮卿跟夏明一两人中间一坐,彻底分隔开了他们两个。 阮卿只能歉意地对夏明一笑了笑。 夏明一被自己弟弟不动声色地瞪了几眼,知道这话是说不成了,干脆站起来去找自己老婆去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夏明之却跟了过来,跟安婕道,“嫂子,麻烦你先陪陪阮阮,我有话跟我哥说。” 安婕看他们一眼,也不掺和他们哥俩的事情,带着两个孩子走过去,拍拍夏棉的屁股,让她像个球一样扑进了阮卿怀里。 “你干嘛跟阮阮说这些?”夏明之等安婕一走,就不满地冲他哥道,“我不需要谁来替我求情,我自己犯过的错,那是我罪有应得,我活该。阮阮什么都没错,他不需要为我负责!” “我自己有心理阴影是我的事情,是我不够成熟冷静,自以为是才走到这一步的。阮卿不需要体谅我。”夏明之想冲他哥嚷嚷,却又不敢说得太大声,怕阮卿听见。 阮卿在那边跟安婕聊天,其实他也看了夏明之几眼,却终究没有探究的意思。 “你是活该。但就算罪犯还能有辩护律师,我凭什么不能替我弟弟分辨两句?”夏明一也很不满,“你跟阮卿已经复合了,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爱人,到底有什么心理问题。” “你问过阮卿吗?他愿意你瞒着他吗?”夏明一问道。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夏明之。 但夏明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所以呢,我应该恬不知耻地告诉阮卿,说我也是有苦衷的,虽然我把你在发情期丢下了,虽然我害你被阮家囚禁,害你一个人孤独地过了四年。”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5 “但我有苦衷的,我只是生病了,所以原谅我吧?” “是这样吗……哥。” 夏明之惨笑了一声,带着自嘲,“我得多不要脸,才能理直气壮地去告诉阮卿这些。” 他太了解阮卿了,太明白如果他把自己的全部都和阮卿和盘托出,告诉他,自己有标记障碍,再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有标记障碍,阮卿一定会原谅他。 可他不需要阮卿原谅。 阮卿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的过错。 因为他罪有应得。 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这是小孩子都懂的事情。 夏明之说道,“阮卿这么心软,如果他知道我的心病……” “即使他不想接受我,他也会强迫自己放下过去,重新和我在一起。” “可我不能心安理得去利用他的心软。” 夏明之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在沙发那里跟安婕说话的阮卿,斩钉截铁道,“我做不到这么无耻。” 夏明一快被他一连串的话气死了。 这个兔崽子就是在骂他无耻是不是? 两个alpha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先低头,像两个狮子对立,怒目而视。 假山上的流水潺潺地沿着石头往下流淌,溅起碎玉般的水花,这在夏日里本应该让人觉得平静清凉,但此刻听着这声音,却无端让人有点烦躁。 夏明之恼怒地揉了一下头发,他咬着嘴唇,像是要制止自己说出更多。 夏明一也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地瞪着夏明之,大概心里在盘算要不要把这个兔崽子踢池子里去算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夏明之首先移开了视线。 他放软了声音,带了一点哀求,“哥,你知道阮卿受了多大的苦,我不能再让他委屈自己一星半点。” “哥,我已经痊愈了,我不会再犯了。所以阮卿没必要知道。” “我不想他可怜我。” “我只希望他是因为爱我,我是他人生最好的选择,我能给他安全感,他才和我在一起。” “而不是他觉得不该怪我。” 夏明之恳切地看着他哥,“哥,你别打扰阮卿,有问题你找我就行。” 夏明之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在对他哥哥示弱,为了阮卿。 夏明一还能说什么,他向来疼这个弟弟,母亲去世前握着他的手说弟弟就交给你了,他却没能看好他。 “你这是在犯蠢,”夏明一盯着自己弟弟,缓缓说道,“爱情里,哪有这么多公平。” “我宁愿蠢。”夏明之说道。 “我以前就是活得太聪明,一心保全自己,才把阮卿害到这个地步。” “我现在宁可蠢一点,慢一点,去讨阮卿的一点欢心。” 夏明之回头看了阮卿一眼,阮卿也在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接,阮卿对着夏明之笑了一下。 夏明之就情不自禁也笑了。 夏明之笑起来,是很像他母亲的,眼神明亮,眼尾微微上勾,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爱人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有了温柔的光。 他是爱着阮卿的,虔诚到刻骨地爱着他。 夏明一看得出来。 他叹了口气,懒得再说夏明之了,说了也没用。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6 他踢了一颗石子到鱼池里,底下红头锦鲤攒动,夏明一看着这些鲤鱼为一颗石子争先恐后,却觉得夏明之比这些鱼还傻。 第三十八章阮三 晚上阮卿跟着夏明之回去,他们现在经常住在四年前买下的那座公寓里。 谁也没有刻意提,但是夏明之留着阮卿在这边住下,阮卿也不反对,一星期倒有六天都在一起。 在阮卿的强烈抗议下,夏明之把照片墙给撤了,一边撤还要一边跟阮卿嘀咕,“这是你们高三演出的时候,我在底下给你拍的。” “这张,你过生日的,还有这张,我们去新西兰旅游。” 阮卿懒洋洋地在沙发上翻着杂志,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两个字,“快收。” 夏明之只能委委屈屈抱着箱子去了客房。 但是墙上重新挂了阮卿以前画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副写意山水,笔法说不上多么精妙,却也有一番开阔意境。 阮卿心里嫌弃自己当年画技稚嫩,可是看夏明之认真摆放,极其珍惜的样子,嘴角翘了翘,没说什么。 这个晚上阮卿其实过得挺开心的,他刚刚离开的时候棉棉已经困了,却还拿肉乎乎的小胳膊搂着他,嘴巴像抹了蜜,含糊不清地说,“漂亮哥哥以后还来看我吗,我好喜欢你呀。” 小孩子就是这么赤诚天真,喜欢就是喜欢,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不怕碰壁也不怕受伤。 夏明之却偏偏酸溜溜拆台,“她上回对江雨也这么说的。” 阮卿不在乎,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十个八个都正常,他在棉棉的脸上亲了两下,“我也喜欢棉棉。” 如今坐在夏明之车上,因为夏明之刚刚喝酒了,是阮卿开的车。 他开着车穿过隧道的时候,突然想起明天要去阮家,心情的愉悦就打了点折扣。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夏明一准备告诉他的事情,只听了个开头就被夏明之打断了。 阮卿看了夏明之几眼。 他想起夏明一说,如果他们的母亲没走,夏明之不会这么抗拒ao的结合。 他其实也想知道原因,他没和夏明之在一起前,就听夏明之提过,他是不婚主义,绝不会标记任何一个omega。 但夏明之那时候只是说,因为他要纵情享乐,不想把自己在一个人身上捆住。 可如今听夏明一的口气,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当年夏明之母亲去世,其实也算个大事。因为他母亲去世前正在和他父亲办理离婚手续,可是手续还没有办成,他母亲却急病去世。 而在夏明之母亲的葬礼上,夏明之的父亲自始至终都很冷静,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面容英俊冷漠,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而非生离死别。 以至于那时候传言纷纷,甚至有人猜测他父亲是为了财产继承害死了妻子。 不过阮卿是不太信的。 要是真有这个可能,夏明之不会只是对父亲冷漠以待,而是真的会父子反目成仇,想尽办法把他爸送牢里去。 但夏明之明显想要回避这件事情,阮卿看着窗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隐藏的秘密,即使是伴侣,也不能过分去窥探。 阮卿开着车停到了地下室,推推夏明之,夏明之才像如梦初醒,跟着他上楼。 等回到家里,阮卿洗了个澡就去睡了,他今天很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阮三小姐。 他去国外的第一年,他也经常在梦里看见她,看见她毫无生机地倒在地上,惨白黯淡的一张脸,嘴上沾着血迹,玫瑰花一样的红,不管他怎么哭泣哀求,阮三小姐都没有回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7 可是今天他梦见她,阮三小姐却变回了平常的样子,穿着柔软的长裙,头发盘起来,耳朵上坠着两颗圆润的珍珠。 她还是这么柔弱,是阮家模范般的omega小姐,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精致温婉,不会反抗,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愿。 可是阮卿在梦中握住她的手,他却看见阮三小姐微笑着看他,低声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啊?” 声音是这么的可惜,带着真切的遗憾。。 阮卿心如刀绞,却还是笑了出来。 他对阮三小姐说了一句话。 阮三小姐本来温柔明媚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扭曲起来,眼神变得幽怨而凄怆。 而阮卿始终微笑着。 可他心里,却疼得快呼吸不上来了。 他快溺毙了。 阮卿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夏明之还没睡。 他听见阮卿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打开一盏灯,俯身去看阮卿,“怎么了,阮阮?” 阮卿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夏明之。 他慢慢地坐起来,暖黄色的灯光底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夏明之说,“我想喝水。” 夏明之担忧地看他一眼,下床去给阮卿倒水。 阮卿接过水杯,慢慢地喝了几口,温水滑进喉咙,似乎缓解了一点心口的冰冷。 “你做什么噩梦了?”夏明之问他。 他看到阮卿额头上有冷汗,替他擦了一下。 阮卿看着手中的水杯,水面上隐约倒映出他的脸。 “我梦见了阮三小姐。” 他始终叫自己的养母“阮三小姐”,而非妈妈。 “你知道吗,我以前被丢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有妈妈,她应该是什么样子。” 阮卿转动着手中的水杯,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夏明之安静地听,手却环住了阮卿瘦弱的肩膀。 “后来我被阮家收养,阮三小姐疯狂的时候,我很怕她。可是她平静的时候,我总是想,妈妈就该是她这样的吧。” “温柔的,身上带着蜜桃的香气,抱着我看窗外的花,给我读十四行诗。” 阮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刚被收养的那段时间,他是住在阮三小姐房间里的,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颤巍巍地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生怕给人添麻烦。 可是阮三小姐拿热手帕给他擦脸,对他笑,让他看镜子里,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很像。 他们确实有点像,一样精致漂亮的眉眼,头发睫毛都比一般人要淡一些。 “所以我在孤儿院一眼就看见你了,也许你本就该是我的孩子。”阮三小姐柔软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以为母亲就是这样的,童话里说母亲都是爱孩子的。虽然我是被收养的,但我想,如果她能选择一直保持清醒,她应该也是会爱我的。” “可我错了。” 阮卿抬头看着夏明之,突然笑了一下。 夏明之心里回忆起了阮三小姐的脸,突然意识到,阮卿的眉眼,是真的和阮三小姐有些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头猛地沉了一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8 第三十九章熟悉 可阮卿没有再说下去,他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就又缩回了被子里,露出苍白的小小的一张脸,看着夏明之,有点撒娇的口气,说,“头疼。夏明之轻轻帮他按摩太阳穴,“疼得厉害吗?要吃药吗?” “一点点疼。”阮卿闭上了眼睛,却在被子底下拿小腿贴着夏明之,他有一瞬间,像是又变成了那个缩在夏明之怀里撒娇的阮卿,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看着我睡,如果我做噩梦,你要喊我。” “好。”夏明之答应他。 夏明之的手宽大而温暖,轻轻地贴着阮卿的脸,手指打着圈摁着他的太阳穴。 无论到什么时候,一想到夏明之在自己身边,阮卿总会觉得安全和放松。 四年过去,他还是如此不长记性。 他困得迷迷糊糊,却还从眼睛的缝隙里看着夏明之,看夏明之灯光下英俊的脸庞,睡袍下露出精壮干练的身材,肩膀上有道浅浅的疤,是小时候骑马摔的。 后来他带阮卿去骑马,骑术已经很好了,阮卿坐在他怀里,一点也不害怕。 “明天去阮家,你别离开我。”阮卿声音软绵绵的,“我不想一个人……” “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夏明之跟他保证。 阮卿得了保证,终于重新睡着了。 他睡姿很好,只是头往夏明之这边偏,睫毛浓密得像小扇子,偶尔不安地眨动一下。 夏明之守了他一会儿,看阮卿没再做噩梦,才也躺进被子里,把阮卿揽进怀里。 但是刚刚阮卿说的话,却像惊雷一样留在夏明之心底。 他之前其实想不太明白,阮卿为什么要答应阮家去参加寿宴,依照阮卿的性格,他根本不在乎阮三小姐留下什么遗产,否则也不会回国后,一次都没和阮家打交道。 可是他回忆起阮卿刚刚从噩梦里惊醒,那一瞬间,阮卿的眼神,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冲出了水面。 明明已经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知道自己安全了,却还心有余悸。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晚上。 阮家向来喜欢豪奢。 阮家老爷子的大寿,虽然阮家如今有了颓势,却到底还是家资不菲,往来者依旧是络绎不绝,还请了不少明星来争奇斗艳,其中几个甚至是阮老爷子的绯闻对象,走红毯一样招摇。 阮卿是坐着夏家的车来的,他跟夏明之一起坐在后座上,有人拉开车门,夏明之先走下来,然后弯腰伸手去扶阮卿。 阮卿从座位上抬头看他。 夏明之穿正装总是比平日里更英俊,收敛了一点不驯的意味,显得稳重又可靠。阮卿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从车里钻出来,夏明之接住他,轻轻搭住他的腰。 阮卿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打量的视线。 如今夏家风头正盛,夏明之自然也是炙手可热。阮卿虽是阮家的养子,但是当年认识他的人也不少。如今再看见他和夏明之一起出现,估计不少人心里暗恨,怎么兜兜转转又是他在夏明之身边。 当年阮卿跟夏明之恋爱,也不是没有遇见人从中作梗,但是一晃四年,如今他面色平静地和夏明之牵着手,神色淡淡,落落大方地任别人打量。 阮家今天大宴宾客,宴席摆出去十几桌。但在晚宴开始前,宾客们都在旁边的一个客厅里面碰面,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联络交流。 夏明之跟阮卿走进去就有人过来打招呼。有些算是阮卿的旧识,也有没见过的新鲜面孔。 夏明之会附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都是谁家的人。 但很快,就有一张阮卿想都没想到的熟悉面孔跑过来,碧蓝色的眼睛像猫儿一样,亮亮地看着他。 林卡尔。 那个来他们杂志社当兼职模特的林卡尔,顶着一张混血的脸,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林家刚刚回国的三少爷。 这个林家也算是夏家旧识,他们家的大少爷自己是alpha,择偶取向还是alpha,之前几次三番纠缠过夏明之。 阮卿倒是没听过林家还有第三个儿子。 夏明之在旁边冷笑一声,低声跟阮卿解释道,“林家老爷去年娶了第三任妻子,妻子是英国人,没有结过婚,单身抚养一个十九岁的儿子,也就是这个林卡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99 话说到这里也就明了。 如果真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林家老爷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让人来认识自己的“新儿子。” 只能是私生子转正了。 但阮卿也没奇怪,高门大户里隐秘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事实在连个八卦都算不上。 林卡尔今天也穿了一身黑色的正装,他本就是模特身材,被这黑色一压,肤白如雪,眼瞳深邃,少年人的青涩都褪去了不少,只剩下年轻人的俊朗。 但他一笑起来还是阳光灿烂,一点都不顾夏明之的黑脸,蹭到阮卿身边,“阮阮,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阮卿不等夏明之发作,就好脾气地笑着回答,“因为没有必要。我说了我仅仅负责你的医药费,其他一概不管。” 林卡尔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他看准了今天的场合阮卿不会让他下不来台,赖在阮卿身边不走。摆着天真的一张脸,说自己谁也不认识,只认识阮卿, 夏明之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他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大家都是拿了请柬进来的,谁怕谁啊。 阮卿被他俩一左一右夹攻,搞得有点进退两难,过了一会儿有个从前关系还不错的女孩邀请他坐坐,他就对着夏明之笑笑,自己抽身走了。 只剩下夏明之跟林卡尔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两个人的侧脸有些微妙的相似,看着对方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的厌恶。乍一看,他们两个倒像半路兄弟。 最终还是林卡尔沉不住气,先开口讥讽,“我听说过你和阮卿的事情了,你四年前就抛弃了他,现在又死皮赖脸地求复合。”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要是你,根本没有脸出现在阮卿面前。” 夏明之冷不防被一个毛头小子戳了痛处,但面色却不变。林卡尔这点皮毛,对他来说连开胃菜都不够。他甚至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阮卿还是选择了我。” 林卡尔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简直目瞪口呆。 林卡尔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能拥有阮卿几年?你比我老了十岁哎大叔,我随时可以等你老了,再抢走阮卿。” 夏明之跟看白痴一样看他。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我是夏家的继承人之一,还是余家的外孙,我自己也事业有成,我能永远站在阮卿身边保护他。但你有什么?” 夏明之冷笑一声,“一个十九岁的毛孩子,私生子刚刚转正,无权无势。除了年轻,你一无所有。” 夏明之看林卡尔涨红了脸,却还要逞强开口。 但他没给他这个机会。 夏明之继续说道,“你想说你比我爱阮卿吗?你永远不会伤害阮卿,不会像曾经的我一样抛弃他,是吗?” “是又怎样!”林卡尔被夏明之激出了脾气,愤愤地盯着他,“我就是不会伤害他,我会比你对他好。你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而已。” “中文学的不错,还知道天时地利,”夏明之嘲讽地勾起嘴角,“可惜情商不高。” “你以为你的爱很昂贵吗?”夏明之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讥讽。 “不,这世界上只有被需要的感情,才有价值。不被需要的感情,不过是一叠废纸。” “你以为是因为我比你更爱阮卿,所以阮卿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你错了。” 夏明之怜悯地看着林卡尔,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 他讨厌林卡尔,仅仅是因为他讨厌有人觊觎阮卿,而不是他真的觉得这个男孩对他有威胁力。 “我的爱没什么特别的,是因为阮卿爱我,才赐予了我与别人不同的权力。” “他爱我,所以他选择我,仅此而已。” 夏明之已经懒得与林卡尔多费口舌了,这个十九岁的男孩脑子还行,被他这么一通打击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脸色扭曲。 夏明之站起了身,准备去找阮卿,走之前,他轻飘飘地给了林卡尔最后一击,“无论你怎么努力,你的爱对阮卿始终是毫无价值的。” “因为他不爱你。” 夏明之说完就不理林卡尔了,他慢悠悠走到阮卿身边,跟他身边的人打招呼,一只手轻轻搭到阮卿的腰上。 阮卿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林卡尔的脸色相当难看,愤愤地咬着嘴唇。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0 “你又去欺负小孩子了?”阮卿无奈地低声问。 “谁欺负他了,只是提早教他一点人生道理。”夏明之轻笑道。他在阮卿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并不多么暧昧,却足够亲密无间。 第四十章断裂 一直到宴席开始之前,阮家老爷子才被人用轮椅推了出来。 他一向身体硬朗,可是年前一场大病,让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只能坐在轮椅上跟众人相见。 阮卿四年都没见过阮家的老爷子了,上一次相见,还是在那间阴暗的封闭室里,这个老人的拐杖恶狠狠地落在阮卿的肩膀上,瞠目欲裂,赤红着一双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剥皮拆骨,流放到地狱里。 阮卿从他的眼中,清楚地读出了憎恨与厌恶。 而阮卿挨了这一杖,肩膀上的淤青到他被放出来都没有完全消退。 可是四年过去了,这个当年对他怨毒狠辣的阮家老爷已经明显衰老了,他的头发白了一半,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枯瘦,手指微微蜷缩,虽然还能走动,但是已经大不如前了。 阮卿曾经很怕他。 这个人在阮家是独裁者一般的存在,他的妻子与情人敬畏他,儿女胆怯却又依附于他。 他是阮家的天,有他在阮家就不会倒,可也只要他在,阮家所有人都被压抑得喘不过气。 反倒是阮卿,因为只是个被收养的养子,跟他没多少接触,阮家老爷子也不会没事想起他,反倒能透一口气。 可阮老爷子的威严,还是刻在了当时还年幼的阮卿心里。 他知道,收养他的阮三小姐,心底里是畏惧这个父亲的。 她还没有疯的时候,是他最得意的温顺女儿,从来不懂得反抗,养得跟名贵的花一样娇贵柔软。 她什么都听从父亲的安排,不管是读书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所以阮老爷最疼爱她,时常拿出来夸耀,和别人家叛逆的Omega做对比,说她贴心顺从,最孝敬父亲,从来不和父亲起冲突,不像她两个哥哥,只会惹事生非。 但他从来没在意过,阮三小姐自己愿不愿意变得如此乖顺,人偶一样精致美丽,成为阮家的一项体面的资本。 大概是顾及阮家老爷子的身体,护工推他走的不快。 阮卿有时间直白地打量着他。 四年过去了,阮家老爷也变成了一个寻常老人,干瘦虚弱,依靠在轮椅上,像一头雄狮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眼中的火已经熄灭了。 他坐在轮椅上,阮卿已经可以俯视他。 在场的人纷纷跟阮家老爷问好,阮卿跟夏明之站在人群后,没有走上前,但是阮家老爷却示意看护推他上前,停在了阮卿跟前。 他满是感慨地看着阮卿。 “好孩子,你能回来,我很高兴。”阮家老爷伸出手,去拉阮卿的胳膊,他的手很粗糙,树皮一样刮蹭着阮卿的皮肤,可他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点慈爱,看着阮卿的眼神,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别的人。 阮卿听见他甚至有点哽咽,满是叹息地说,“如果你妈妈,如果艾敏在这里,看见你该多高兴啊。” 阮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四年前,也是这双手,抓着他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艾敏就不该收养你这个扫把星!你为什么不去死!” 而阮家老爷还殷切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说什么。 阮卿不由有一点反胃。 上位者当得太久,阮家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共情的能力,他不知道原来别人也是会痛的,以为自己施舍出一点怜悯,就可以抹消从前的种种。 他大概以为阮家肯重新敞开怀抱接纳阮卿,阮卿就该感恩戴德。 可是人又不是玩偶,哪有扔了就能捡回来的? 如今大堂里的人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宾客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好明着议论纷纷,可是谁都看得出来阮家老爷子对这个养孙态度不一般,落在阮卿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复杂暧昧。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1 夏明之不由上前一步,挡在了阮卿身边。 他跟阮家老爷问了声好,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然后他拉住了阮卿的手。他站在阮卿身边,是充满保护欲的姿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重视阮卿。 阮卿的手指跟夏明之相贴,夏明之的体温比他略高,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他心里头多少有了一点可以依靠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身单力薄,是抵抗不了阮家的,如果阮家不来打搅他,其实他也不会愿意和阮家扯上一点关系。因为这个世界对弱者就是如此不公平。 但是夏明之站在他身边,代表的就是夏家。 阮卿这次答应阮家的邀请的时候,开诚布公地和夏明之说过,他要夏明之跟他一起出席,就是为了借夏家的势,狐假虎威。 夏明之的回答是落在他唇边的一个吻,“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你可以代表我的一切。” 听见夏明之和他问好,阮家老爷子的视线分出了一点到夏明之身上,夏明之如今愈发稳重了,站在阮卿身边,确实是一对璧人,再想到他丰厚的身家与夏家的地位,阮家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就带了点满意。 “一段时间不见,明之越来越出色了,当年你跟阮卿分开,我就可惜。如今你们再续前缘,我心里头也高兴。”阮家老爷子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正想着哪天约你哥吃顿饭。” 阮家老爷与夏家长子的饭岂是随便吃的,这分明是要联姻。 在场已经有人嘴角露出讥诮,拿一个养子捆上夏家,阮家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不愧是靠着Omega的裙带起家的。 阮卿也感受到了在场的视线。 他的手轻轻捏了下夏明之的手,他看着阮家老爷子,露出了阮老爷出场后,第一个微笑。 他的眼睛是冷的,人却显得温和。 “阮老爷子,感谢您这次邀请我来参加您寿宴,不胜惶恐,”阮卿声音很真诚,甚至刻意地抬高了一点,他看着阮家老爷的眼睛,字句清晰地说道,“虽然四年前我就跟阮家正式解除了收养关系,和阮三小姐也不再是母子,但是您能邀请我,我非常感激。” 阮卿已经听到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惊讶声,阮家的一次寿宴附带一出八卦,宾客们估计都觉得来的不亏。 而阮卿心里只剩下冷漠。 他今天来,就是要跟阮家断开所有关系。 他再也不需要背负和阮家有关的一切了,四年前他出国,以为这一切都已经了结,可是四年以后,阮家竟然还想把手伸到他身上来。 那他就干脆借阮家的大寿,大宴宾客,所有上流家族都在的时刻,宣布他们已经断开关系。 四年前,阮家确确实实跟他解除了收养关系了,户口也迁出来了,如今他只属于自己。 他不在乎其他人是不是会说他忘恩负义,说他攀上夏家就飞上枝头,他只想要把和阮家有关的一切,都留在四年前,留在他割开自己手腕的那一刻。 阮卿看见阮家老爷的脸上出现了怒色,是那种身居高位的人,看见一个远比自己卑微的人居然敢挑衅自己尊严的恼怒。 他看上去想说些什么。 但阮卿没给他这个机会。 “阮家对我这些年的栽培,我从心底里非常地感激,即使不再是家人了,我也衷心希望您身体健康,万事顺遂。”阮卿眉眼温顺,声音也温柔地说道。 在灯光下,他这一刻,看上去真的很像死去的阮三小姐。 一样的美貌又温柔,脆弱且矜贵。 阮家的老爷子不禁心软了片刻。 罢了,这是艾敏在这世界上仅有的延续了。 他自认为可以宽容孙辈一时的糊涂。 他放缓了声音,笑起来,掩盖起刚刚的怒容,仿佛真的是个和蔼的老人,他拉着阮卿,声音并不大,“孩子,说什么傻话,家人之间并不是收养关系可以确定的,以后……” 没有以后了。 阮卿嘴角一直是笑着的。 他弯下腰,假装把耳朵凑过去听阮家老爷子说话。 然后他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 “没有什么以后了,我早就知道了,阮三小姐,阮艾敏,是我的亲生母亲。” “但那又怎样呢?她已经死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2 她死去的那一刻,阮家在他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阮卿的声音很小,连身边的护工都听不见。 可是阮家老爷子却清晰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阮卿直起身,冷冷地看着阮老爷子震惊的脸,但他却始终笑着,得体礼貌的那种笑意,仿佛刚刚真的在倾听阮老爷说话。 阮老爷子这次是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嘴唇甚至有点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卿。 他像是从来没认识过阮卿一样看着他。 阮卿此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阮三小姐了。 他远没有她那么柔弱顺从,也没有她那样脆弱易折,他只有一双与阮三小姐相似的眉眼,可是眼神却要坚毅冷酷得多。 “阮老爷,好像快到开宴的时间了,”阮卿提醒他,“要我推您过去吗?” 阮老爷子抓紧了轮椅的扶手。 到底是一辈子都在大风大浪里经历过来的人,他迅速冷静了下来,“不用了,护工推我过去就好。你跟明之一起入座吧。” 他没有再试图亲昵温和地去拍拍阮卿的手,也没有再费心维护一副慈爱长辈的假面。 他冷着脸,被护工推走了。 开宴落座的时候,阮卿注意到,主桌上似乎临时有了变动,而他跟夏明之被安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如果他没猜错,刚刚主桌上,本来是有他一个位置的。 夏明之不知道阮卿刚刚都和阮老爷说了什么,但是他就站在阮卿身边,清楚地看见阮老爷子震惊的眼神跟瞬间冷却的态度。 他跟阮卿坐下来以后,忍不住低声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他怕阮家是不是要对阮卿不利。 阮卿遥遥地看了阮老爷子一眼,阮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接受大家的祝贺,面色却还有些僵硬,阮卿心想,他这个寿宴,怕是过不好了。 “估计等晚宴结束,你就知道我刚刚说了什么了。”阮卿回答道。 如果他没猜错,阮家老爷子还是会要找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 然后追问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阮家大概以为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想要拿这一层血缘关系来重新接纳他。阮老爷子对阮三小姐多少是有父爱的,知道他是阮三小姐的亲生儿子后,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外孙还流落在外。 可惜,他想要认回的外孙,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阮卿能感觉到桌子上其余人好奇打量的视线,他对着右前方的一个小姑娘笑了笑,那姑娘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宴席开始前,灯光暗了一会儿。 阮老爷子的长子安排了礼物,自己也发表了一通冗长的对父亲的祝福,说得情真意切,可惜近两年发福,没几句就有点喘气。 阮老爷子一言不发地看着长子表演。 阮卿看得有点想笑。 在这个黯淡却豪华的室内,他想起了阮三小姐。 如果她还在,父亲的这个寿宴,她会送上怎样的礼物呢? 很久之前,阮卿罕见地问过阮三小姐一个冒犯的问题,他问她,她是真的有这么敬爱他的父亲吗? 阮三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他是保护我的高墙,也是束缚我的围城。” “可是我已经习惯玻璃花房里的生活了,去不了外面了。” 她摸了摸阮卿的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 过了一会儿,她翻出了一个旧相册,给阮卿看最里面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英俊清爽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和一件浅色的开衫,很儒雅,有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靠在一个钢琴边上,对着镜头外的人微笑。 他有一双薄而柔软,桃花一样漂亮的嘴唇。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3 “这是我以前的钢琴老师哦,很好看对不对?”阮三小姐摸着阮卿的头问道。 阮卿认真地看了几眼,这确实是个好看得有些勾人的青年。 阮三小姐细白的手指轻轻地在照片上抚摸了一下。 但是她翻动相册的时候,又不小心掉落了另一张照片。 阮卿捡了起来,看见上面是阮三小姐和另一个文弱清秀的男人的合照。 这男人生得也不错,但明显更为沉稳冷静,阮三小姐跟他牵着手,却靠的不是很近。 阮卿认得这个人,是阮三小姐的未婚夫,他父亲为她选择的。这男人身世清白普通,无权无势,却足够聪明精干,在阮家的集团里担任要职。 他很喜欢阮三小姐,订婚以后,更是死心塌地为阮家卖命。 阮老爷子很满意自己的安排,自认为对女儿用尽了心思,因为他挑了一个没有家世却能干的女婿,可以一心一意服从阮家,娇惯他这个柔弱的女儿。 然而这个年轻人最终没来得及娶到阮三小姐,就死了。 死在来见阮三小姐的路上。 连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付给阮三小姐一句。而在他的车上,还有带给阮三小姐的花,被鲜血染红了,变成脏污的一团,掉在地上。 第四十一章抛弃 阮卿猜的没错,宴会快结束的时候,阮老爷子确实派身边人来请他散场后留步,阮老爷子有些话想和他谈谈。 他本来只想请阮卿一个人留下,并没有希望夏明之陪同。 但阮卿拒绝了。 “我的事情,明之都可以留下来听,如果只有我一人在场,那这事就不必谈了。”阮卿说道。 那人没办法,又打电话去请示了一下,才恭敬地表示请夏少爷一起过去。 如今宴席已散,刚刚还是宾客满堂,转眼就变得安静冷清,再盛大的场面一旦走到尾声,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地清冷。那庭院里的灯光还亮着,花也还开着,花上的露水却已经干涸,花瓣都微微地卷曲起来,掉在石子路上。 阮卿跟夏明之牵着手走过走廊,看见小花园里的一个假山,被青色的藤蔓覆盖着,他回过头对夏明之笑了一下,说,“我小时候曾经躲在那里面。” “我被人打了一巴掌,又没法反抗,最后只能没用地躲起来。” 那时候他又瘦又小,躲在假山里头谁也看不见他。 他不想当阮家的孩子了,他知道被收养是种幸运,是他们这些被抛弃的孩子最好的出路,可他宁愿回到那个破旧的照不到阳光的孤儿院里,也不想再当阮卿名义上的小少爷。 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好的,缺衣少食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孤儿院里的人都喜欢他。他还是想回去。 他以为不会有人找到他的,阮家可能根本不会发现他走丢了,他躲在山洞里面,看外面的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有一刹那觉得一直躲在这里也好。 可是阮三小姐找了过来,她这么瘦,手腕细细的,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出来,累得气喘吁吁,可她没有骂他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吓坏我了。” 她一边抱着阮卿回房间,一边低声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啊?下次你告诉我,你不要躲起来,我找不到你,会很担心。” 阮卿确实被欺负了,被打了他都没有哭出来,可他趴在阮三小姐的肩头,闻到她身上暖融融的蜜桃的味道,晕湿了她的衣服。 他后来无论受过多少委屈,都没有跟阮三小姐说过一次,但他也没有再想逃跑或者离开了。 他一直以为,即使整个阮家都轻视他,嫌恶他,阮三小姐总是喜欢他的,起码她清醒的时候,是喜欢他的。 这就够了。 他也是有过母亲疼惜的,这就够了。 可惜他错了。 阮卿把视线从假山上收回来,他感觉到夏明之握着他的手逐渐用力,他转过头,看见夏明之眼中的难过和心疼。 阮卿说得平淡,可是夏明之听得心都在发痛,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时刻,他的阮阮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却还长成了如今温柔的样子。 “我不可能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夏明之认真说道。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4 阮卿只是笑了笑。 事到如今,也没人再能让他委屈自己了。 他曾经最在乎的东西全都破裂在了他面前,让他如坠深渊,以至于放弃了自己。 可现在,他活下来了,已经没什么能再伤害他了。 阮卿和夏明之穿过走廊,就到了阮家老爷子独居的那个别墅,从前阮老爷子是不住这里的,但也许是上了年纪,喜欢清静,特地搬来了。 “老爷子在屋子里面等着二位少爷。”替他们引路的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为阮卿和夏明之推开了门,门内,只坐了阮家老爷一个人。 他坐在窗边,屋子里只开了几盏小灯,窗外的光透进来,照出他脸上的每道皱纹。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也没有回头。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发现自己已经有点记不起来,他的女儿阮艾敏十几岁时,是什么模样了。 但他却还记得她出生的那一天。 因为这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omega女儿,他难得在产房外等候,护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他手里,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看不出好看还是难看,牙齿都没有,哭得满脸通红。 他是个没多少感情的人,可看见这个孩子小小的拳头捏在一起,全身都软绵绵的,他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孩子也不错。 可是这个得到了他全部父爱的孩子,被他这么娇生惯养地宠爱着长大,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自杀而亡。 他无法接受。 他一生里见过太多鲜血,早在七八年前他就失去过一个私生子,可他痛惜了两天,也就平淡了。 唯独这个女儿,是在他手掌心里养大的。 即使疯了,他也舍不得她再受一点伤害。 可偏偏她死了。 他缓慢地转过头,去看阮卿,他听见阮卿平静地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起伏和情绪,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而阮卿只是他一个没有血缘的小辈。 阮振声一双眼睛盯着阮卿看了许久,他的眼睛已经有点浑浊了,但是眼神还锐利。 他是真心地想补偿阮卿,想把他接回阮家来,让他门当户对地跟夏明之结婚,两家联姻,他会保他一辈子平稳富贵。 但如今看着阮卿的眼睛,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冲着补偿来的。 他不会回到阮家了。 但他还是要和阮卿聊一聊。 “坐吧。”阮老爷子说道,“我叫你来,确实是有事情商量的。” “我在艾敏的旧物里面发现了这个,还找到了艾敏的遗嘱。你可以看看。” 阮老爷子推过来的,是一张已经陈旧的亲子鉴定书。 委托方:阮艾敏。 鉴定结果,阮卿和她确实属于母子关系。 而日期,是阮卿被阮艾敏收养的前两个月。 阮卿比所有人都要更早地知道真相,但他拿到这封鉴定书的时候,手指还是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亲生母亲,一早就知道了鉴定结果,可最终选择的,却是让他作为养子回到了自己身边。 她这一辈子都懦弱而脆弱,想狠心又不彻底,想当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她又做不到。 她永远都活在煎熬里。 夏明之看清了那个鉴定书上的内容,尤其是那个鉴定日期,惊讶到几乎说不出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卿。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5 “阮阮,你早就知道了吗?”他看着阮卿平静的脸色,问道。 “四年前我就知道了。”阮卿把鉴定书放到了一边。 他看着阮老爷子的眼睛,这个人曾经让他畏惧,但如今他只觉得他可笑,自己断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却还以为自己是个无辜的慈父。 “我还知道,是我的亲生母亲,阮艾敏,自己选择把我抛弃在孤儿院的。” 阮卿看见阮老爷子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而他心里最深处的地方,他埋藏所有秘密的地方,被掘开了一个角落,淌出滚烫的血。 “她把我扔在了吴城一个郊区的孤儿院,以为一生一世都不会看见我了。可惜,我三岁的时候那个孤儿院关闭了,我们被分散至其他孤儿院。我被送来了栊城,然后我九岁的时候,阮三小姐,来做慈善……” 阮卿没忍住,嘲讽地低笑了一声。 一个抛弃自己亲生孩子的人,来孤儿院里做慈善。 天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但她在一堆孩子里认出了我。” “最终她收养了我。” “把她的亲生儿子当成养子带在了身边。” 第四十二章恨意 阮卿每说一句,阮老爷子的面色就难看一分。 “不可能,艾敏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阮老爷子激动地断然否定,“当年艾敏怀孕我们都是知道的,你是她和宇泽的孩子,她怀孕了以后我们就让他们赶紧办婚礼,只不过,只不过是宇泽那小子没有这个福气……” 他的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为自己的女儿辩解,“她没有理由抛弃你,一定是她身边的人做了手脚。当年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去了别庄修养,结果突然早产……” 阮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 当年阮三小姐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离婚礼只有几个月了。阮老爷子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怀孕是欣喜的,他最宝贵的小女儿即将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甚至亲自给这个孩子取了名。 但他取的名字是“阮询”。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孩子,叫“阮卿”。 他看着阮卿冰冷平静的眼睛,突然觉得阮卿似乎早就洞悉了一切。 “她去了别庄修养,结果早产,你们都不在她身边,她是被临时送进一个私人医院的,对不对?”阮卿问道,“然后她说她的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没有呼吸。” “你看见她生产了吗?你看见她的孩子了吗,长得像她吗,会哭会动吗,有呼吸吗?” “你看见了吗?” 阮卿一声一声地逼问,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太高,可落在耳朵里,却像针一样尖锐。 阮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因为答案是没有。 当年他在外面处理生意,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是一直照顾艾敏的阿姨打电话,说他们现在在医院,小姐的孩子因为意外,没能保住,生下来就没了呼吸,还慌张地问他该怎么安慰三小姐? 而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女儿说谎? 他那个柔弱的,天真的女儿,花朵一样脆弱柔顺,从来没有离开他的庇护。 她怎么可能这么果决地调换自己的孩子,设计了一个精心的骗局瞒天过海,最终骗过了所有人? 可是如今阮卿坐在他面前。 那张亲子鉴定也放在他面前。 他清楚地知道,阮卿说的才是实话。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6 阮艾敏特地在怀孕的时候,借着修养的名义去了别庄,就是为了避开所有人,丢掉这个孩子。 当时陪伴她的主要的几个人,都是从小照看她长大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就为了这一场骗局。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阮老爷子茫然地问,他看着阮卿。 他心里的女儿一瞬间变了个模样,可他却不敢相信。 明明她这么乖,什么都很听话,又胆小柔弱。 而四年前,阮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流着泪问他的母亲,为什么要丢掉他? 阮三小姐是怎么回答的,阮卿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她说,“因为你是罪证啊,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每次想到你在我的肚子里,我就深深地厌恶自己,也厌恶你。” “我背叛了老师,也背叛了宇泽,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只得到你这样一个错误。太痛苦了,阮卿。我每天都在痛苦。” 是阮卿看着阮老爷子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此刻终于变得有了人类的感情,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看着更像一个父亲了,而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大家长。 阮卿攥紧了手,他能感觉到夏明之担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他忍不住贴过去一点,好像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温度。 让他有勇气说完接下来的话。 “你从来都不了解你的女儿,你只要她听话,乖巧,按照你的心意发展,”阮卿冷冷地说道,“她小时候喜欢骑马喜欢击剑,你却觉得Omega就应该乖乖去学钢琴舞蹈,她长大想要选择物理系,你不让。她想要搬出阮家,你也不让。” “而她什么都听你的,最终你让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也听了。” 她太听话了,被压抑着只能听话,明明有着最深刻的恨意,却拼命压迫在心底。 最终害了所有人。 阮卿闭了一下眼睛,他眼前似乎能看见四年前那一天,阮三小姐跟他说这些话的样子,她看上去这么平静,眼神却这么怨毒。 她恨着所有人,恨她的父亲,也恨阮卿,还恨与她曾经相爱的那个人。 她也恨她自己。 “她从来没爱过自己的未婚夫,但是你让她订婚,她就听了。后来她的未婚夫死了,她本该有更多的选择……可她腹中却还有一个被众人期待的孩子,五个月大了,流产已经很危险了。” “你真的以为她有这么想替不爱的人生孩子吗?她根本不爱那个人,又怎么会爱和他生下的孩子。她恨透了这一切,恨透了你们安排她的人生,也恨你们让她失去了真正爱的人。” “她最终选择了把我生下来,再扔掉。她就解脱了。” 可是之后阮三小姐就疯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失去孩子才变得疯狂的。 可直到四年前,阮卿才知道,她是被自己亲手扔掉了自己的孩子这件事,给逼疯的。 她这么恨他,恨到甚至想过直接杀了他。 可是真的把他丢掉了,她又被愧疚折磨疯了。 阮卿如今想起她,只觉得可悲。 她一生都活在囚笼里,当一朵名贵柔弱的花,这一生最果决的时候,就是为了扔掉自己的孩子而布下了一个局。 而九年以后,她在孤儿院里,居然又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因为意外死亡,好好地长大了,虽然瘦弱了一点,可那双眉眼,桃花一样漂亮的嘴唇,让她一眼看出这是自己的孩子。 “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领回来?”阮卿轻声说道,“让我杂草一样自生自灭不就好了。她总是这样,又想当个不管不顾的坏人,却又坏的不彻底。” 他又想起阮三小姐摸着他额头的手,抱着他去看窗外的第一场雪,每一年都记得他的生日,要给他下长寿面。 可他也记得阮三小姐掐住他的脖子,她发疯了,恶狠狠地把他压在窗户上,含着眼泪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不愧是阮老爷子的亲生女儿。 当年阮三小姐自杀后,阮老爷子也这么问过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如果可以,阮卿垂下眼,云淡风轻地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7 就像阮三小姐安排的那样,一出生就没有了呼吸。 像一滴水,蒸发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 对所有人都好。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啊?”阮老爷子攥住阮卿的手,他也许真的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孙有了点感情,他看着阮卿,眼里居然有点痛苦,“四年前你为什么不说呢?艾敏她为什么自杀你是知道的,对吗?都到了那种地步了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提!” 他死死地捏着阮卿的手。 夏明之忍不住隔开了阮老爷子的手,阮卿的手腕已经被抓的通红,他一只手横在阮卿身前,提醒阮老爷子自己还在这里。 夏明之快被阮家的这群人恶心坏了。 事到如今,却只会抓住阮卿逼问。 他恨不得现在就带阮卿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再也不需要回来了。阮卿不属于这里。 但阮卿轻轻摁住了他。 阮卿看着阮老爷子,说道,“她四年前来找我,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她说她恨我,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因为我是肮脏的,是她人生的污点。” “这就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话。然后她骗我出去拿药,自杀了。” 她终于把深藏多年的秘密吐露出来,连带这么多年的爱恨。 然后她自杀了,解脱了,却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阮卿。 他当年心如刀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阮三小姐会说出来的话。 他心目中一直温柔的,发自内心喜欢他的母亲,原来全是假的。 没有人喜欢他。 一直没有。 所有人都觉得他如果不存在就好了,阮三小姐是这样,阮老爷子也是。 连夏明之都选择不要他…… 阮卿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思绪,没有再回忆下去。 他最后对阮老爷子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找我回来,我知道你们肯定找到了证据证明我们是母子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说。” 如果有人问他是否恨过阮三小姐,那一定是恨过的。 可他难道就没有爱过她吗? 他拿她当作一个真正的温柔慈爱的母亲,爱了十多年。 所以连她最后一个无理取闹的遗愿,他也答应了。 可是这个秘密也只保守了四年,被阮三小姐自己留下的一个亲子鉴定揭开了。 第四十三章撕毁 阮老爷子像是一下子又变得苍老了几岁。 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映出他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搭在扶手上的手攥得很紧,却微微地颤抖着。 阮卿看见他的眼睛似乎红了,那双狠辣的,浑浊的眼睛,似乎出现了一丝猩红与悲痛,可是再仔细看,又没有了。 阮卿心里想,他到底有多爱自己这个女儿呢? 阮三小姐,确实是得到了他全部父爱的孩子。 可是他的感情本就稀薄,所谓的全部,又能有多少? 他的野心,他对权力金钱的控制欲,才是占据了他人生最多分量的东西。 阮三小姐被他放在手掌心里疼爱,但这疼爱,和怜爱一只羽毛华美的雀儿也没什么分别。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8 “那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想要什么?”阮老爷子深吸了几口气,变得平静多了,他鹰隼一样的眼睛牢牢地锁住阮卿,“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你这次参加寿宴,是想要什么?” 阮卿反问他,“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艾敏给你留了一份财产,但是想要继承这份财产,你必须是阮家人。”阮老爷子冷声提醒道,“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孩子。这世界上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有所妥协。” “你身上,流着阮家的血。” “阮卿不需要依靠阮家生活。”夏明之忍不住出声嘲讽,他甚至释放了出了信息素,高级别的信息素充斥在房间里,对于阮家老爷子这种已经衰老虚弱的alpha已经相当于一种压迫。 他的脸上不由出现恼怒,为自己的衰老,为夏明之的年轻气盛。 “阮卿是我的伴侣,”夏明之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会分享我的一切,而我从属于他。阮家的这点财产,他不稀罕。” 阮卿心里有了一点熨帖。 阮老爷子看起来被夏明之这话气得不轻。 “我确实是要跟阮家索取东西,索取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阮卿说道,“但不是财产。” “你们还欠我一个,我与阮家已经彻底断绝关系的公告。” 他这次回阮家,要的就是这个。 他要干干净净地离开阮家,再不与这个地方有任何牵扯。 他阴雨连绵的童年,阮三小姐,和阮家曾经给他留下的伤疤,他要通通从自己身上撕开。 他不再祈求血亲与亲情了。 “如果我说不呢?”阮老爷子倒也没有多惊讶,而是尽量平静地问道。 阮卿拿过那个亲子鉴定报告。 那上面明明白白有着阮三小姐和阮卿的名字。 “你真的以为,这个报告只有这一份吗?我手上还有一份,”阮卿的眼神带上了一点嘲弄,“阮三小姐抛弃亲子又收养,十年后,阮家又险些弄死这个名为收养其实亲生的孩子。你猜这个新闻能养活几家花边小报,又会让阮家的股份下跌多少?” 阮卿说得轻描淡写,他的手指在那份鉴定报告上轻轻拂过。 “但只要你们发出这则通告,出了这扇门,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我永远是阮家收养的那个孤儿,如今与阮家再无干系。” 空气一瞬间有些僵持。 阮老爷子瞪着这两个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一样的年轻,彼此信赖的样子,挑战了他的威严却若无其事。 这两个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也不会畏惧于他的权势。 “你倒是好本事,搭上了夏家当你的后盾。”阮老爷子冷嘲了一声,“但是你以为高门大户的爱情有多可靠?只有利益,联姻,才是稳定的。等你被夏家扫地出门,再想回阮家就晚了。” 夏明之眼睛微眯起来,刚准备说话。 阮卿却先开口了。 “那就等那天再说吧。” 他微笑起来,当着阮老爷子的面,撕掉了那一张亲子鉴定,就像把旧日的,不切实际的期盼与感情,一并撕得粉碎。 他把亲子鉴定的碎片扔进了垃圾箱里,不带一丝留恋。 阮老爷子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等公告登载的那天,我会把我手上那份鉴定,交给你处置。”阮卿说道,“阮三小姐的遗产,我不要了。你爱捐就捐了,不捐随便给谁。” 阮家的所有东西,他都不要,包括亲人。 阮卿站了起来,坐了这么久,他身体也有点僵硬。 “如果您没有别的要交代的,我和明之就先走了。虽然快过十二点了,但还是祝您生日快乐。”阮卿礼貌地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站在俯视阮老爷子的角度,他的头发微微有些松散了,有几缕垂了下来,窗外的月光照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勾勒出瘦削的下巴和漂亮的嘴唇。 阮三小姐年轻时候,就以美貌闻名。 可是如今阮卿的脸,比她当年还要好看,像花丛里长出来的妖精。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09 阮老爷子的手突然在扶手上握紧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的beta男人,有一张极为出色的俊秀脸庞,笑起来的时候,嘴唇尤其漂亮。 这个年轻的beta男人好看到……迷惑住了他的艾敏。 他弹琴的样子,他念诗的样子,在艾敏的画册里出现了过许多次。 那画册里还夹着一只干枯的玫瑰,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那张鉴定书,是谁给你的?”阮家老爷子突然死死地拉住了阮卿的手,抓得很用力,铁圈一样箍住阮卿的手腕。 “你的父亲,真的是宇泽吗?”他盯着阮卿问道,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骇人。 阮卿垂眼看着阮家老爷子,事到如今,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年那场故事里的三个人,两个都已经埋于九泉,再追问,又能得到什么? “是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阮卿低声地,肯定地回答道。 阮老爷子死死看着他,阮卿的眼睛里无波无澜。 阮老爷子抓着阮卿的手松懈了。 他疲惫地倒在座椅上。 “你们走吧。”他像是真的累了,甚至不愿意再看阮卿一眼,“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不是阮家的人了。” 阮卿头也不回地跟着夏明之走了。 阮老爷子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听见了钢琴的声音。 他走过去,从半开的窗户里,看见他的女儿,他的艾敏靠在钢琴上,俯身亲吻另一个年轻人的脸颊。 他们两个都生得如此好看,在阳光明亮的室内,像一副精美的画。 可他却无心欣赏,他震怒地推开了窗户,看见了女儿一瞬间惨白的脸。 阮卿和夏明之坐在了车上,送他们来的司机已经被吩咐离开了。 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阮卿一坐进车里就倒在了座位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解过来。 夏明之想带他回家。 阮卿却摇了摇头。 “我要去泷华墓园。”他看着夏明之,眼神认真,“送我过去。” 泷华墓园,是阮家家族墓地所在的地方。 阮三小姐葬在那里。 那个代替了他的婴儿,也葬在了那里。 第四十四章父亲 夏明之开车到泷华墓园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了,守园人的小屋子里还亮着灯,看见这个点还有人进来,惊讶地探出了头。 阮卿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他头也不抬地对夏明之说,“你不要跟进来。” “阮阮……”夏明之不放心。 “你不要跟过来!”阮卿却突然像被触及了逆鳞一样抬高了嗓音。 他和夏明之都同时一怔。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0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阮卿声音软了下去,他疲惫地看着夏明之,“我只是,只是心情不太好。” 夏明之却探身过来抱住他。 “你随时可以跟我发脾气,”夏明之抱了抱阮卿,阮卿这么瘦,在他怀里不易察觉地发着抖,“你不想我跟进去,我就不跟。但你告诉我,多久你会出来?” 阮卿把头靠在他肩上,放松了几秒。 “我只是去看一看她,最后一次看她了。”阮卿低声道,“很快我就会出来的。” 他的手轻轻推了一下,离开了夏明之的怀抱。 而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夏明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他回过头,以为夏明之还要和他说什么,夏明之却深深地看了他几眼,松开了手。 一直到阮卿走进墓园里,他清瘦的背影被夜色吞噬了,再也看不见了,夏明之才倒在座椅上。 这墓园在郊外,从窗子里能看见今天的夜空,漆黑一片,一颗星星也没有。 夏明之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根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焦苦的味道充满了口腔。 他刚刚拉住阮卿,其实是想问—— 你恨阮家,那你恨我吗? 直到今天,他才彻底地知道,四年前阮卿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他又想起了阮卿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阮卿的声音这么虚弱,却还带着一点微弱的欣喜,跟他说,“明之哥哥,我是阮阮。” 他在叫他,在向他求救。 他刚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了,被否认了存在的意义,他把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依赖都寄托在这一通电话上。 明明已经被囚禁得神智混乱,身上带着伤,第一句话却是又乖又软地喊他“明之哥哥。” 夏明之像是承受不住这份回忆的重量,他一向挺拔笔直的背脊终于弯了下来,肩膀垮下来,伏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他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手背,从温热变得冰凉。 他到底都对阮卿做了什么? 他连一分种都没有留给阮卿。 他给阮卿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再见,阮卿。” 再见。 夏明之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用力到自己的手指都发麻。车子里回荡着他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阮卿当年才十九岁啊,这么小又这么乖,只会躲在他怀里,满是信赖地看着他。 而他居然就这么把阮卿丢下了。 阮卿那时候,得有多害怕? 所有人都不要他了。 他明明有父母,有爱人,可那个时候,他却孤身一人,面对着鲜血淋漓的残酷现实,面对阮家的责打与质问。 谁都没来帮他。 夏明之能感觉到他刚刚没有熄灭的烟头,现在就摁在他的皮肤上,有种尖锐的烧灼的痛苦。 可他却像没感觉到,他近乎自虐地想着,这一点疼,有阮卿当年遭受的万分之一吗?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渴望过时光能够倒流,回到四年以前,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得及挽回自己的愚蠢,轻狂,自负。 让他把阮卿牢牢地护在怀里,不许任何人欺负他。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1 他会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阮卿,他的爱情与终身,都归阮卿所有,只求换取阮卿的一个垂怜的吻。 可是来不及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他亲手参与了一场谋杀,他跟阮家,还有阮三小姐一起,谋杀了当年那个天真柔软的阮卿。 夏明之趴在方向盘上,双眼猩红地看着墓园门口,看着阮卿消失的地方。 刚刚有一刹那,他很怕,很怕阮卿就这么离开了。 也许阮卿是骗他的,他根本不是去看阮三小姐,他只是要离开他了。 可他别无选择,最终还是松开了阮卿的手。 他从来没有这样动摇过,怀疑阮卿是否真的还爱着他?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经历了这么绝望的四年以后,阮卿真的是因为还爱他,才回来他身边的吗? 他根本配不上阮卿的爱。 他是个骗子,恶徒,他窃取了阮卿最好的年华与爱情,又把它们粉碎了,丢弃在路旁。 阮卿一路走到了墓园深处。 夜晚的墓园虽然亮着暖黄色的灯,却总显得阴森可怖。 可是阮卿平静地走在过道上,他已经见过太多可怖的东西了。曾经他连恐怖片都不敢看,但如今他却觉得,与人间比起来,地狱兴许还要干净一点。 他找到了阮三小姐的墓,在很里面,被树丛环绕着。 是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面雕着花丛,碑上嵌着阮三小姐的照片,是她二十岁时候的模样,还有点青涩,皮肤白皙,一头及腰长发微微打着卷儿,对着镜头露出甜美的笑容。 阮卿看着她,她已经走了四年了,在她还在的时候,他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而她走后,他也一直固执地喊她阮三小姐。 好像这样就能否认两人的血缘关系。 今天的风是有些冷的,阮卿一个人站在这里,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回了阮家。你居然还留了一张亲子鉴定,所以现在,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亲生孩子了。” “但你的另一个秘密,我帮你保守住了。” 阮艾敏这样复杂矛盾的人,怎么会只有一个秘密? 四年前,她留给他的隐秘故事,是双重的。 阮卿自始至终,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都没有透露那个最深的,真正伤害到阮三小姐的秘密。 他看着墓碑,眼泪突然决堤一样滚落下来。 “我也在想我为什么帮你保守秘密呢?你根本不是一个好人,你自私,怨毒,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阮卿像是爆发一样指责道,他恶狠狠地盯着墓碑上阮三小姐微笑的脸。 就是这个人,这个永远对他露出微笑的人,四年前来到他的房间,平静又冷漠地告诉他。 这十年里,她一直在绝望里徘徊,觉得如果当年彻底杀掉他就好了。 “你这样的罪证,为什么要活着呢?”阮三小姐的眼神冷得像冬日的雪,“而我还要日复一日的,扮演着母亲的温柔角色。我想对你好一点,可我又真的厌恶你。” “可血缘又真是奇怪,我明明这么恨你,却又想抱抱你。” 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血缘。 而非爱。 阮卿跌坐在地上,他哭得快喘不上气来,他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 他保持了一个晚上的镇定,与阮老爷子谈判,揭开四年的伤口,仿佛变成了战场上无坚不摧的战士,没有任何利刃能伤害他。 可他怎么会,真的不难过? 他难过得快疯了,难以呼吸,像一个溺水的人即将被淹没在水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2 这四年里,一次又一次,他总是梦见阮三小姐,梦里她总是穿着长裙坐在窗边,像个与世无争的温柔的大小姐。 而他走过去,轻轻拉着她的手,问她,“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啊?” 他只有梦里才会喊她妈妈,问出来的却是,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或者再干脆一点,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抹除他好了。 她永远都这么狡诈。 四年前她来到阮卿的房间,把亲子鉴定和事情的真相全部交给了阮卿,她要自杀了,要寻求解脱,却不肯平静地离开,非要把二十年的恩怨都留给自己的后代,让他去抉择。 而阮卿选择了闭口不言。 “如果我真的说出来了,你会再疯一次吧,”阮卿哧笑了一声,“你这么厌恶我这个污点,觉得我是你人生里的罪证,如果我公开了这一切……” “你得多难过啊。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还间接害死了他。” 阮卿捂住了眼睛。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会怕她难过。 他刚刚说谎了。他根本不是阮艾敏和宇泽的孩子,他是阮三小姐与自己钢琴老师的孩子。 当年阮三小姐迫于压力,与自己的恋人分手,却不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孩子。 等到查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是她和宇泽的,纷纷说着恭喜。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她的腹部一天一天地鼓起来,里面有了一个小小的婴儿,一个结合了她与所爱之人血脉的孩子。可她却要带着这个孩子,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却对她很好很好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坦白,也许是知道宇泽真的是个好人,她不想这样欺瞒他。 所以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把真相三言两语地说开了,说如果宇泽要悔婚她毫无怨言。 但她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的未婚夫正在来见她的路上,带着玫瑰花。在看到这条短信的刹那,他打错了方向盘,和一辆车追尾后又撞翻了护栏。 而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焦急地等待着回复。 她不知道那束要送给她的玫瑰花,已经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凋谢了。 “你真可悲啊,”阮卿轻声呢喃,“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做不到压抑自己的感情,却又无法反抗自己的父亲。 扔掉了自己的孩子,觉得他是自己背叛的罪证,却又在九年后把他又领了回来。 而她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坏事了,却又不能坏的彻底,还被道德的枷锁拷问着。 “太可悲了。”阮卿嘲讽她。 但片刻后,他从自己的衣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很小,上面是两个不同年龄的男人,但却一样俊秀,甚至长得有点像。 这上面一个是阮卿,另一个,则是阮三小姐曾经爱过的,那个钢琴老师——那个名叫贺闻的beta。 “你估计会难以置信吧,我在国外居然遇见了自己的父亲,”阮卿的手指拿着照片转动了几下,“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父亲叫贺闻。他……他遇见我的时候,我因为胃疼坐在公园里,他给了我一杯热可可。” “那杯可可很甜,他陪我聊了一会儿天,说我长得很像他一位故人。” 当阮卿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其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这个人的容貌二十年来都没怎么变,除了添了几条皱纹,还是这么的俊秀迷人,笑起来尤其好看。以至于阮卿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是个很温和也很体贴的人,陪胃疼的阮卿坐了一会儿,怕他还需要救助。 而聊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告诉阮卿,其实他会注意到阮卿,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他年轻时的爱人。 “但她是个女生,而且我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她了,”贺闻的表情微微有点低落,“她应该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吧。” 贺闻又看了阮卿几眼,他大概真的难以按捺自己的心情,说道,“也许这有点冒犯,但你会不会,真的认识她?我不是想打扰她,我就是,我就是……”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3 贺闻说不出来他就是什么,只是递过来一张他随身带着的,老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阮三小姐的合影。 他殷切地看着阮卿,带着一点希冀,也许面前这个孩子,真的与他爱过的女孩有点联系。 而阮卿心里尘埃落定,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父亲。 “不认识,”阮卿听见自己说道。 他看见贺闻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下去。 “不过她是个怎样的人,可以问问吗?”阮卿忍不住问道。 贺闻有点失望,他听见阮卿的问题,想了想,“她是个有点害羞,但是非常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在豪门里养大,却一点没有小姐脾气。很乖巧,弹琴其实很烂。” “我到今年之前都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总觉得也许有一天,会不会和她在某个地方相遇,”贺闻叹了口气,却又带着点释然,“不过这次我终于遇见了想要交往的对象了。” “祝贺你。”阮卿低声道。 他很想笑出来,却又笑不出来,面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等了阮三小姐二十年。 可他明明就是这人的亲生儿子,却什么也不能说。 因为在他父亲心里,阮三小姐始终是那个可爱的,善良的大小姐,她永远温柔,永远不会做坏事。 他的父亲马上也许要结婚了,会有一个新的,幸福的家庭。 一个不需要他的家庭。 “希望你一切幸福。”阮卿又说了一次。 贺闻开朗地笑了起来,揉了一把阮卿的头发,“谢你吉言啦~肚子舒服点没,小年轻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当心身体啊。” 贺闻的手很温暖。 阮卿闭上了眼睛。 他怕他再不闭上眼睛,就会哭出来。 “我后来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在他身边长大,我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会不会爱我?”阮卿自言自语道。 “会的吧?”他问着永远不会回答他的阮三小姐,“他是个好人,还等了你二十年,你应该很开心吧?” 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阮卿发了一会儿呆,又掏出一个打火机,将照片点燃了。 却只燃烧了一半,有贺闻的那一半,然后他就在空中剧烈地抖了几下,把火熄灭了。 “你应该不想看到我了,就让你再看他一眼吧。” 阮卿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阮三小姐,吐字清晰地说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 “我们两清了。” “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他自己选择了丢弃过去的一切。 天突然下起雨来,起初还是细密的雨点,但转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迅疾而猛烈。 阮卿在雨里被浇得透湿,浑身都发冷,他知道他应该走了,他和阮三小姐已经两清了。 他们应该再不相见了。 可他却无论如何迈不开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在细密的雨声里,能听见一个极尽委屈与难过的声音,在问—— “……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所有人遗弃。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4 夏明之打着伞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阮卿呆呆地站在雨里。 雨这么大,阮卿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眼睛通红,看见他来,神色惶惶且无助。 “阮阮!”夏明之赶紧把他抱进怀里,阮卿身上很冷,冷得像块寒玉。 他低头看清楚了阮卿的神情,这还是阮卿回国后,他第一次看见阮卿脸上有这么委屈仓皇的表情。 像一个受尽了委屈与欺负的孩子,却又没有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只能无措地立在原地,连哭都不敢大声。 夏明之心疼得心都绞在一起。 而阮卿呆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来?” “下雨了,我怕你淋雨,阮阮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夏明之低声哄他。 阮卿看着夏明之焦急的脸。 这个人四年前连一通电话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如今却露出这么心疼的表情,好像他对他有多重要。 阮卿心里突然委屈起来。 他已经有点混乱了,一整晚的高压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现在的行为更接近于本能。 夏明之把伞塞进他手里,然后打横把他抱起来快速往外走。 他靠在夏明之怀里,外头是夏日迅猛的雨,而他被人护在怀里,仿佛世界上只有这个人可以依靠。 可他却这么委屈。 他低声地,带着哭音问夏明之,“为什么你也不要我?”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放弃我,但为什么连你都要离开我? 阮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雨伞掉在了地上。 第十五章喂药 阮卿一直知道他对夏明之的感情是不健康的。 一个人不应该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的信仰,不该把他给予的爱当作全部。 可他遇见夏明之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阮三小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一边阮三小姐清醒时候的母爱,一边又清楚地知道,他只是阮家收养来安抚阮三小姐的工具,他要足够好,足够乖巧,才能讨阮三小姐的欢心。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无论想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东西去交换。 唯独夏明之不要他交换。 在夏明之身边,他可以不那么乖,不那么好,他可以耍小脾气,可以任性,可以说拒绝。而夏明之始终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一边说他娇气,小哭包,一边把他抱在怀里。 他的家长会是夏明之来开的,毕业典礼是夏明之参加的,成年礼和升学宴,还是夏明之举办的。 夏明之代替了他需要的所有角色,把他前面十八年缺失的所有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夏明之明明是他的恋人,却如父亲,如长兄,包容他也爱护他。 那时候他第一次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夏明之不知道从哪里搞的票也进去了,他在台上心如擂鼓,可是看见夏明之坐在台下望着他,对他笑了一下,他突然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有夏明之。 他的明之哥哥可以代替所有人。 所以他即使知道,夏明之没有理由为他一生负责。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5 可是今天,在这个墓园里,在四年前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揭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夏明之怀里嚎啕大哭。 问他,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明明已经放下从所有人,与他曾经渴望的一切断绝关系,却唯独不能放弃夏明之。 夏明之被他这一声问的心都快碎了,像被一把钝刀凌迟着,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连着最后一点血肉。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把心都挖给阮卿,交由他保管。 可他却回答不了这个问他。 他没有资格回答。 因为他确实抛弃阮卿了。 在阮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当阮卿的骑士,而是当了行刑的刽子手。 夏明之抱着阮卿一路冲到汽车旁,打开车门把阮卿放进去。 阮卿脸上不知道是泪痕还是雨水,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他还在哭,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哭过了,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今天宣泄干净。 可他的手却一直抓着夏明之的衣服。 夏明之低头吻了上去,他吻得这么用力,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阮卿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不知道是冷还是想要索取依靠,他一直往夏明之怀里钻。 夏明之睁着眼睛,他看见阮卿眼里也映着他。 他们的睫毛碰在一起,像两只蝴蝶小心翼翼碰了下触角。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夏明之慢慢松开阮卿的嘴唇,现在他们全身只有嘴唇有一点温度。 “我知道我的承诺一文不值,但我还是想和你承诺,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阮卿呆呆地看着他。 他已经不哭了,却还抽抽噎噎,眼睛还是红的,看着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阮阮,”夏明之吻了吻他的额头,“四年前我拒绝了标记你,但是这一次,我欠你的,都会还给你。” “我会想办法证明的,证明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只要你还要我,阮阮,”夏明之去吻阮卿湿漉漉的睫毛,“只要你还要我。” 他知道阮卿不会再轻易接受他的标记了。 标记意味着占有,意味着omega的一生都与这个占有他的alpha相连,他们再难成为独立的个体,而是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alpha影响。 何其残酷。 但是没关系。 这次他来当付出代价的那个,阮卿永远都可以全身而退。 即使有天阮卿后悔了,想要抛弃他。 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阮卿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大脑现在还是一片混沌,他很冷,但是和夏明之接吻的时候他却觉得是热的。 他听见夏明之说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一瞬间,他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阮家那个狭小的审讯室里,还是在夏明之的车上。 可不论是哪个,夏明之现在就在他身边。 他们刚刚接了吻,夏明之说他永远不会离开。 永远。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6 “真的吗?”阮卿突然小声问道,他不太信,“你骗我怎么办?” 夏明之深深地看着他。 “那你就把我关起来,”夏明之轻声道,“切断我的性腺,让我只能感知你一个人的信息素,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阮卿想了想,他碰了碰夏明之的脸,夏明之把侧脸埋进他的掌心。 车顶的灯光下,夏明之的脸靠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如此乖顺,好像真的唯他一人所有。 阮卿一直知道自己对夏明之的占有欲的。 强烈到可怕,需要他拼命遏制才能被压在心底。 可是现在夏明之看起来,好像真的可以永远都被他禁锢在掌心里。 阮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你说的哦,说话算话。”阮卿小声道。 他的手滑到了夏明之的脖子上,轻轻摸了摸。 “我说话算话。”夏明之回答道。 夏明之没有来得及带阮卿回家。 阮卿发烧了。 刚刚他拿车里的毛巾替阮卿全身擦干,又拿毯子把阮卿裹起来,车子里也开了暖气,但是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阮卿的脸色还是不太对劲,摸了摸额头,似乎也有点热度。 夏明之紧急带阮卿去了最近的酒店,这个酒店是夏家名下的,自然认得他们家的二少爷,用最快速度把他们带到了最好的套房。 等夏明之把阮卿抱进去洗好了澡,酒店买的药也到了。 阮卿半梦半醒,不太肯吃药,夏明之拿他没办法,半跪在床边哄他,许诺了一堆有的没的,从送礼物到过阵子出去度假。 阮卿看着夏明之焦急的脸,有点想笑,心里却酸涩得说不出话。 其实他怎么会怕吃药,也只有夏明之会上当。 他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小时候生病没人照顾,自己拿冷水吃个药就熬过去了。 后来到了阮家,生病的时候他就更乖了,明明害怕打针,却要硬着头皮伸出胳膊。 因为他如果不快点好起来,阮家就不准他去看阮三小姐,怕他把病气传染给身体虚弱的阮三小姐。 他其实什么苦什么痛都不怕,是遇到夏明之以后,被人宠着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撒娇。 他只会在夏明之一个人面前娇气,因为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他看着夏明之的脸,他四年前的样子,似乎和今天重叠起来了。 他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模样,可是夏明之却还是一如既往。 阮卿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大概今天是真的太累了,四年前的伤口在一晚上被揭开,已经摧毁了他给自己伪装出的所有心防。 他看着夏明之焦急的脸,他回国后第一次主动问他,“夏明之,你是因为爱我,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他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 “你到底是可怜我,觉得愧疚,才对我这么好?“ “还是因为爱我?” 夏明之握着阮卿的手,他对阮卿说过这么多次我爱你,但这是阮卿第一次,自己问出来。 “你知道吗?我见过的可怜的人太多了,远比你的身世更加令人怜悯。” “我和很多人分过手,歇斯底里打电话威胁我要自杀的也不是没有。可我一个都没有选择复合。” 夏明之亲了亲阮卿的手指。 “但我这辈子,只有两个人生病的时候,我会一直守在床边。”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7 “一个是我妈,另一个,他叫阮卿。” 阮卿的手指抓紧了夏明之的手。 他看了夏明之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对着夏明之张开了嘴,露出粉色的小舌头,含含糊糊地说,“你喂我,药太苦了。” 第四十六章反向标记 酒店拿来的药里面大概是有助眠的成分,阮卿吃下去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困了。 他其实也累了,现在已经快半夜三点了,外面还能听见风雨敲打窗户的声音,但他缩在床上,握着夏明之的手,却有种安心感。 他透过半垂的眼帘看着夏明之,夏明之刚刚简单冲洗了一下,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显得更加浓黑,衬着他冷白的皮肤,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但夏明之却一直握着他的手,守在他床边,时不时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看看还烫不烫。 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夜宵,也是刚送来的,阮卿喝了几口粥就不吃了。 夏明之一旦温柔起来,可以比所有人都要耐心体贴。 阮卿的手指在夏明之掌心里轻轻动了动,心想,夏明之要是真的完全属于他就好了。 只属于他一个人,谁也抢不走。 可他不想再属于夏明之了。 因为作为被拥有的那个人,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夏明之可以选择将他牢牢地护在掌心里,也可以选择像丢弃浮萍一样抛弃他。 而他无从选择。 可是如果换作他拥有夏明之,他可以保证,他永远不会不要夏明之,他会把他当作世间仅此一件的宝物,永远细心妥帖的安放在心口的位置。 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个梦阮卿已经做了许多年。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声气。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他是alpha,夏明之才是omega,他会标记夏明之,用獠牙狠狠刺破夏明之的性腺,将他占为己有。 即使夏明之想逃开,想清除这个标记,他也会一次又一次地追上去,重新标记他。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病态的,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不要贪婪。 他应该学会知足。 三点的时候,阮卿已经睡着了,他躺在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他睡相一直很乖,今天却连睡着了都抓着夏明之的手不放,身体也默默地往这边倾斜。 夏明之看了他一会儿,就保持着被他抓着手的姿势,另一只手略微艰难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刚刚他收到了一个文件,是兰无为传过来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最近要兰无为帮忙咨询的事情。 兰无为自己虽然只是个心理医生,但是他们兰家算是医学世家,在医学界的人脉遍布极广,夏明之的哥哥有次动手术,还是兰无为的小叔叔亲自执刀。 夏明之单手划过手机屏幕,点开文件,只见文件最上方的一行字是“oa反向标记技术临床实验报告”。 夏明之一目十行匆匆浏览了一遍,他之前已经对这个有了解了,这次拜托兰无为也不过是想知道更详细一点。 他翻到快接近末尾的时候,看见了一行字,被兰无为大写加粗。 “终身不可逆。” 他看了看报告发过来的时间,估摸着兰无为多半在过夜生活,没这么早睡,发了个信息过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8 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了阮卿的手。 阮卿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离开,轻轻地呜咽了一声,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来一点,小声地哼了下。 夏明之在旁边等了等,看阮卿没有醒过来,才慢慢地退到客厅里去。 兰无为的短信也回过来了,“傻狗,有屁快放。” 夏明之无声地问候了一下兰无为的大爷。 他打电话过去,兰无为秒接。 从背景的声音能听到兰无为估计在哪个酒吧里浪,还能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妩媚沙哑,兰无为打了个招呼,躲到清静点的地方去了。 “大半夜的,您老又有什么事儿?”兰无为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夏明之是想问他什么,刚刚他脑子一抽,不小心把那个报告发出去了,心里正后悔呢。 “我有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吗?”夏明之说道,“我不是让你帮忙找可以做反向标记这个手术的医院吗?” 兰无为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几个月前,夏明之这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关于ao之间结合的研究,已经进行到可以反向标记。 Ao的结合一向默认的a标记o,因为标记对双方都是有影响的,由谁来标记似乎影响不大。 就跟结婚承诺书一样,反正是把两个人都绑在了一起。 但反向标记不是这样的。 一旦通过手术,让o成功反向标记了a,这个标记对omega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对alpha的影响却是深入骨髓的,并且终身不可逆。 这项技术问世的时间还不长,愿意进行这个手术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世上每天都有ao离婚,即使是再深爱的灵魂伴侣,一般也不会特意放弃普通标记来做这个手术。 兰无为自己是医学世家,所以夏明之就揪着兰无为让他去全方位地打听这项手术的内容,安全性,还有适合做手术的医院。 “找不到,国内没有。”兰无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那就找国外的。”夏明之使唤起兰无为一点也不客气,每年兰无为的投资都有一部分是他在打理,这个小子跑点腿也是应该的。 “夏明之你是不是有病啊?”兰无为简直拿他没办法,“你出去大街上随便抓个alpha打听打听,看谁乐意做这个手术?”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这个手术不可逆的。现在ao平权了,omega都可以做标记清除手术了,你倒好,自己往脖子上套锁链?” “我特么该叫你情圣还是叫你傻比啊?”t 兰无为吧啦吧啦一顿说,然而手机对面却一阵沉默,也不知道夏明之有没有听进去一星半点。 他也是没了脾气,苦口婆心道,“这个手术如果单纯是o标记a我也就不管了,但是现有的技术,这个真的不可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大哥。你相当于在信息素上残疾了你知道吗!要我给你发个伤残证吗?” 夏明之还是不说话。 连象征性“嗯”一下都没有。 兰无为捂了捂心口,默念杀人犯法,又放软了口气,“我知道伯母的事情给了你太大的阴影,但是,”兰无为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但是很多人结婚了也没标记啊,又没影响。你不标记总行了吧?你俩该结婚结婚,该生娃生娃。” “我要的就是不可逆。”夏明之淡淡道,“我这辈子不会再反悔第二次了,既然不准备清除,那它可逆不可逆又有什么关系。” 兰无为觉得夏明之要是在他眼前,他一定能把电话砸到夏明之脸上。 他来回踱步,觉得夏明之真的脑子进了水,从前他和夏明之是夜店好搭档,自从有了阮卿夏明之就收心了,他虽然嘲笑夏明之成了居家好男人,心里却觉得是好事。 可是现在夏明之想要被阮卿标记……兰无为想到之前夏明之约他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说感觉阮卿似乎已经没这么信任他,也没这么爱他了,心里头就一突一跳的。 这要哪天阮卿觉得感情淡了,想分手了,他倒是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但夏明之可就完了。 “行,你不会反悔,那你问过阮卿吗?”兰无为冷静下来了,“你问过阮卿想和你终身绑定吗?你一旦接受了阮卿的标记,对阮卿不也意味着束缚吗,他从此以后也失去了反悔的机会,一辈子都要对你负责。” “夏明之,你怎么不问问阮卿愿不愿意?” 这一句比兰无为念叨一百句都管用。 夏明之不由看了一眼卧室,透过门缝,能看到阮卿还乖乖睡在床上,被子有一小团鼓起。 阮卿就睡在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却不知道他到底都在计划些什么。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19 “我可以不让他知道……”夏明之慢吞吞说道。 “你想都不用想!”兰无为提高了声音,“你真当医院你家开的了?我家开的也不行!这个手术必须要伴侣签字的,换句话说,在你和阮卿没领证前,你想做手术都没门。” “而且你怎么悄悄做啊,要信息素提取的,你还能把他骗过来麻醉啊?” 兰无为忍不住嘲讽道,“夏明之,夏先生,你不如现在就去和阮卿求婚,看看人家答应你不?” 夏明之好一会儿没说话,兰无为以为他是被自己逼得没话说了,得意洋洋出了口恶气,又想煞费苦心再劝解几句。 却听见夏明之道,“我预约了三个月后的希来庄园,你还记得这里吗,我帮阮卿办十九岁生日宴的地方。” “记得,怎么了?” “我准备在这边跟阮卿求婚,他一次不答应,我就求两次,两次不答应,明年再来。” 夏明之想到这里,眼睛里微微有了笑意。 “他如果答应我,那我们就结婚,我会做反向标记的手术,但是你要帮我骗他,骗他相信这个技术已经可逆了。” “我不会给他任何枷锁,也许他有一天……”夏明之吐了口气,只是设想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他都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却还是说了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不想再和我过下去了,他想走,那他也不必愧疚,不必觉得要对我负责。” “这个枷锁,只属于我。我心甘情愿。” 兰无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明之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你想的美,谁要帮你骗人!”兰无为最后骂道。 然后把电话挂断了。 夏明之被骂了也不在乎,兰无为这个人一向是嘴上凶,其实好欺负的很,小时候如果不是夏明之护着,早不知道被骗了几次了。 夏明之最后总能达成他的目的。 夏明之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走进卧室里,阮卿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可是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在被子外面。 阮卿的手很白,羊脂玉一样,手很清瘦,指甲都修得圆圆的,手掌要比夏明之小上一圈。 夏明之脱掉衣服也睡到了床上,把阮卿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他的体温一贴近,阮卿就跟凭直觉做事情的小孩子一样,自动贴了过来,把自己往夏明之怀里钻。 夏明之轻轻拍了几下阮卿的背。 他看着阮卿睡熟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他不知道阮卿会不会愿意嫁给他,会不会同意来标记他。 可他总是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阮卿希望他标记的夜晚。 阮卿浑身泛着潮红,眼眸和嘴唇都是湿润的,躺在他身下,拨开了脖颈后的发丝,把性腺暴露在了他的眼睛底下。 湿漉漉的花木气息一下子充盈了整个房间。 夏明之难以克制地想咬下去。 在遇到阮卿前,其实他的标记应激障碍从没有发作过,因为没有任何一个omega可以使他产生标记的欲望,他也根本不会陪其他omega度过发情期。 唯独阮卿。 这个才十九岁的,天真脆弱,仿佛一点风雨就能摧折的Omega,成了他的弱点,他的命门。 让他无法克制的,贪婪地想拥有他。 然后他的病就发作了。 他恐惧于标记,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阮卿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生机,细白的后颈上是一枚血淋淋的咬痕。 一瞬间,他深埋于心底的抗据超过了他的情感与理智,让他变成了一只凶兽,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阮卿。 他似乎听见阮卿哭了,可那哭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控制不了自己。 而等他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匆匆忙忙回到家里的时候,阮卿已经不在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0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道白边。 卧室里一片狼藉。 空气里还残余着信息素与欢爱的味道。 他闻见了阮卿的味道,是雨后湿漉漉的花园,但阮卿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只有刚刚被他打碎的花瓶掉在地上,碎裂成数片,里面的水弄湿了地毯,而蓝紫色的雏菊已经被碾压得不成样子。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清楚意识到,他毁了阮卿最好年华里的一段憧憬。 所有人都说ao的结合代表信任与爱,是童话里的标准结局。 偏偏他不是个正常的alpha。 他亲手打破了阮卿心里的童话。 夏明之伸出手指去碰了碰阮卿脖子上的颈环。 冰冷的防标记颈环。 他能感觉到阮卿爱他吗? 是能的。 但阮卿到底有多爱他,这爱能支撑阮卿再一次与他白头偕老吗? 夏明之的手贴着阮卿脖子里的颈环。 他心里根本一点底都没有。 自从他们搬回四年前那个公寓,他和阮卿的关系已经越来越趋于稳定,表面上看甚至和四年前没有太多区别。 但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没有再闻见过阮卿的信息素。 他思念得快要发疯,但是这个颈环牢牢地阻断了他曾经最熟悉的气味。 阮卿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解开过这个颈环。 阮卿明确地说过,不想被他标记。 第四十七章准备 第二天醒过来,阮卿的烧已经退了,夏明之不放心,总想再喊家庭医生过来看一下。 但阮卿翻了下自己的手机,看见元姝昨天和今天都给他发了信息,公司的群里也在给他安排工作。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穿衣服,宽松的浴袍随手脱下来,露出白皙清瘦的身体,窗帘里微微透出的一点光勾勒出曲线的美好,腰肢纤瘦得不盈一握,臀部却如蜜桃一样饱满挺翘。 他浑身都是赤裸的,昨天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夏明之只来得及匆匆给他包上睡袍就塞进了被子里。 眼下夏明之看着这样的阮卿,情不自禁有点心猿意马。 但阮卿很快就拿衣服穿上了,这些衣服都是酒店帮忙新买的,并不是阮卿喜欢的风格,不过眼下也来不及挑剔了。 他低头扣着扣子,夏明之在旁边看他。 一夜过去,阮卿昨天的脆弱与伤心都消失了干干净净,若不是眼睛还微微有点红肿,夏明之几乎要怀疑,昨天那个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的阮卿只是他的一个幻觉,一觉醒来,就如泡沫一样消失了。 察觉到夏明之看他,阮卿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问道,“你还准备睡吗?那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先开车去上班。” 夏明之只能也翻身下床,他走过去掰着阮卿的下巴亲了一下,“早安。” 阮卿却不解风情地拍开他的脸,“快去洗漱,我赶时间。” 趁着夏明之在洗澡的功夫,阮卿打了个电话给元姝。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1 元姝知道他昨天回阮家参加寿宴了,也知道他回阮家的真正目的。 阮三小姐是他亲生母亲这件事,除了他,全世界就只有元姝知道。 因为她陪着他度过了刚去国外最难熬的那两年,是她抓着阮卿的手一遍遍说你不是没有价值,不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阮卿才慢慢熬了过来。 然而就连元姝也不知道,阮卿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阮卿的电话打过去,元姝很快就接了起来,她大概已经在工作了,飞快地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就走出来跟阮卿说话。 “你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元姝听见阮卿叫她名字才放心了一点,她怕阮卿昨天是心情不好才不回她的,一直没敢打电话去打搅。 现在听见阮卿声音都正常,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离开阮家已经太晚了,就没有看手机,后来太累了又睡着了,早上才看见的。”阮卿轻描淡写地略过了昨天的一切。 “那你……和阮家谈判得怎么样?”元姝有点紧张。 “挺正常的,估计过几天你就能看见阮家登报与我脱离关系了,”阮卿淡淡道,“阮家也不会想不开非要认回我,阮三小姐已经去世了,我又不是什么宝贝,不值得抢来抢去的。” 元姝听了心里堵得慌,刚想反驳,却听阮卿又道。 “昨天夏明之也一直在我身边,有他陪着,阮家顾及到夏家也不会昏了头为难我,你别担心。” 元姝靠在公司的墙壁上,旁边的占据了半个墙的窗户,阳光很好。 她听见“夏明之”三个字就不由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和夏明之现在怎么样了?他对你还好吗?” 阮卿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虚。 元姝刚回来的时候他还骗她说自己说不定也会厌倦,会主动和夏明之分手。 那时候他抱着的想法是,早晚有一天夏明之会离开他的,也许都不用很久,一年不到夏明之就会觉得旧情人也不过如此。 但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他和夏明之都同居了,他却还没告诉元姝。 “挺好的,元元我可能……”阮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可能没法主动离开他了。” “我说谎了,”阮卿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对他感觉到厌倦。” “但我们现在感情很稳定,元元你不要生我气,”阮卿放软了声音,有点小孩子仗着大人舍不得骂他的意味,“我就是觉得,也许我和夏明之,这次能走得远一点……” 他还没有那么贪心,敢去贪求夏明之的一生,他还是忘不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 但他还是心里偷偷地期待着,期待着这个,四年间一直思念他的夏明之,能陪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元姝已经没力气生他气了。 她半靠在墙上,借着墙壁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你是不能离开他了,但他呢,如果有天他再离开你呢?你怎么办?”元姝疲惫地问。 阮卿沉默了几秒,他想起昨天他缩在夏明之的怀里泣不成声,而夏明之这么温柔又坚定地与他许诺,他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他。 夏明之还说会证明给他看。 夏明之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即使他的理智拼命叫嚣着不可以相信,他的心却还是变得一片柔软,情不自禁想往夏明之靠拢。 “那就到那天再说吧。”阮卿说道,“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会努力放手的,在我还没有变得面目可憎之前。” 他听见浴室里的水声似乎停了,是夏明之洗漱完了。 “元元我先挂了,我待会儿要去上班了。” 阮卿挂断了电话,走进卧室里,夏明之刚好从浴室走出来。 过了几天,阮家果然登报表示,四年前已经与阮三小姐收养的养子——阮卿,解除了收养关系。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一时间,想要看阮卿笑话的人也不少。 毕竟从明面上看,阮卿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依靠在阮家的名下,对他只会有好处。如今收养关系解除了,就说明有天阮老爷子一倒,阮卿就真的什么也分不到。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2 却也有一些人,相对知道一点内情的,有不同看法,说阮家待这个养子实在算不上好,就算留在阮家怕是也得不到什么。但这个养子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笨人,转眼就攀上了夏家这棵大树,日后还真说不准会怎样。 但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甚至连他公司里都有了打量的眼神,阮卿也没有放在心上,照常上班下班。 时间久了,看热闹的也散去了一些。 但夏明之也跟着变忙了,阮卿只知道他有一个书似乎改拍成电影了,再过阵子就要上映了,夏明之作为作者,宣传期可能也有需要配合商讨的地方。 然而夏明之真正在忙的是—— “哥,你说我跟阮卿求婚,到底用什么方案成功率会比较高?” 夏明之面对摊了满桌子的策划方案愁眉不展,非要把他哥也摁在沙发上一起参考。 “你还有快三个月才求婚,现在准备是不是早了点……”他哥一脸黑线,“而且我早跟你说过了,我跟你嫂子求婚,靠的不是什么浪漫惊喜。” 夏明一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口,“是我作为一个alpha的真诚,责任感,让你嫂子答应的。” “你可别扯了,嫂子说你要是长得不好看,你就算追断腿她都不答应嫁你,你还是感谢咱妈把我们生得好看吧。”夏明之冷笑一声,又枪毙掉一份方案。 第四十八章热情 又过了几天,阮卿发现自己的发情期似乎快到了。 这几天他都有点食欲不振,体温也略有升高,对于夏明之的信息素反应也更为敏感了。 偏偏夏明之自己不知道,还一天天在他身边打转,略带苦味的香气从夏明之身上散发出来,充盈着阮卿的鼻尖,夏明之只是随意地碰一碰他,他就情不自禁地腿脚发软,没一会儿就倒在夏明之怀里,任夏明之把他抱去床上,吃干抹净。 阮卿简直怀疑,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夏明之的信息素勾引得提早发情。 偏偏他又不能拒绝夏明之,也不能告诉夏明之他的发情期快到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了,夏明之一定会陪他度过,而且以夏明之如今对他的温柔与怜爱,这一定会是他几年中,度过的最舒适温存的发情期。 当初他十八岁成年以后,人生的第一次发情期,就是夏明之陪他一起度过的,那也是夏明之第一次这样陪着一个Omega,整整七天,寸步不离。 阮卿那时候才刚刚被夏明之拐上床,睁着懵懵懂懂的一双眼睛,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夏明之耐心地哄他,引导他,让他像一朵玫瑰一样慢慢打开了花心,把自己交付在夏明之手心里。 他沉浸在夏明之的信息素里,白檀与微微的药香,让他感觉到了安全与被珍惜,脸上明明还挂着眼泪,身体却情不自禁去索取夏明之的吻。 后来夏明之笑他是“小色魔”,他一边害羞地红了脸,拿脚去踢夏明之,一边心里想,这能怪他吗,明明是夏明之勾引的。 然而这么温柔美好的发情期,阮卿只拥有了一次,第二次,他们就分手了,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阮卿站在浴室里,不再去回忆以前,明亮的灯光笼罩下来,他的颈边还留着夏明之刚刚印下的吻痕,玫瑰花一样温柔缱绻。 他却在镜子前慢慢撕开了从医院领取的抑制剂包装,拿出针管,对着手臂注射了下去。 阮卿当初第一次用抑制剂,是在国外,元姝是个beta,不太懂omega的发情期到底需要什么,阮卿就自己去校医院领取。结果他因为以前从没有用过抑制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易敏感体制,领取了a3型号,当夜就因为过敏被送进了医院,还好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针管里的抑制剂逐渐全部注射进去了,阮卿没有把抑制剂扔在浴室的垃圾桶里,而是收进了自己装杂物的包里,准备明天偷偷扔了。 他不希望夏明之发现他发情期到了,最好夏明之想起来的时候,他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已经过去了。 但他也不是多抗拒和夏明之一起度过发情期,只是发情期Omega会极度依赖alpha,被发情热冲昏了头脑,完全依靠本能行事,甚至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暴露出很多平时只能埋藏在心底的想法。 之前曾经有omega微嗔地抱怨,这哪里是发情期,分明是吐真剂,什么平时不好意思说的情话都说出了口,听得alpha们一个个飘飘然,表现得更加卖力了。 而且发情期的怀孕率实在太高了,如果不是特意吃了专用的特殊避孕药,即使做了防护措施也经常有人中彩。 阮卿暂时还不想冒这个风险。 阮卿解开了头发,从浴室里走出去,夏明之在床上拿着个本子在写着什么,阮卿掀开被子,钻进他怀里,凑过去一看,是夏明之的新书大纲。 夏明之自然而然地在阮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你先睡。” 阮卿往夏明之怀里又钻了钻,闻着夏明之信息素的味道,乖乖闭上了眼睛。 阮卿本以为他今年的发情期,会和过去四年一样平静无波地度过,r7型号的抑制剂一直他用的最稳定的一个,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3 然而他刚用完抑制剂的第二天,从早上起,他就觉得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软绵绵的感觉,连走路都没什么力气,还一直觉得缺水,需要不停喝水才能补充身体里的水分。 但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可能是发情期快来了有一点变化,再打两只抑制剂就好了。 可是这天下班的时候,他因为处理工作加了半小时的班,公司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烧般的热意从腹部窜上来。 这时候才到傍晚,百叶窗里透出一点金色的落日的光,照在阮卿蜷缩的手指上。 阮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间一片濡湿,腰软得几乎坐不住,让他只能倒在椅子上喘息,然而连呼吸都是痛苦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灼热的意味。 阮卿的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他大口喝了几口水,但是都没有用。 突然之间,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alpha的信息素,他躺在椅子上,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他知道这是发情期到了。 但是没有理由啊,他明明昨天才打过抑制剂。 阮卿强撑着拉开柜子,颤抖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备用的抑制剂,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给自己注射了进去。 他心里拼命祈祷这个抑制剂能管用。 他现在无比渴望着夏明之在他身边,他渴望夏明之的拥抱,亲吻,渴望他把他随便摁在哪里,然后狠狠地占有他。 这想法充盈着他的大脑,与他所剩不多的理性做着斗争。 然而他强撑着,等了十五分钟。 没有用。 抑制剂失效了。 这个事实清晰地窜入了阮卿的脑海。 他快哭出来了,整个人都缩在椅子上,眼眸亮而湿润,含着一点眼泪,颤巍巍地沾在睫毛上。 他现在连动一下,衣服磨擦他的肌肤都会带起一阵战栗。 阮卿只能挣扎着拿起了手机。 其实他可以拨打omega中心的急救电话,他们公司离那里并不远,很快就会有专业人士来接他,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用其他手段抑制住他的发情。 可是阮卿泪眼迷蒙地看着手机屏幕,咬着嘴唇,呜咽着点开了夏明之的电话号码。 夏明之很快就接了,“阮阮,怎么了?” 夏明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拿他当小孩子一样。 阮卿不知怎么的有点委屈,他被发情热折磨得这么难受,夏明之却不在身边。 他不讲道理地责怪着夏明之,然而一开口,声音却软得不像话,像黏人的蛛丝,缠住了夏明之。 “夏明之……”阮卿呜咽了一声,心里觉得有点难堪,又忍不住要撒娇,“我发情期到了。” 有了这句话开头,接下来就顺畅多了。 “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难受。”阮卿带着哭腔道,“我在办公室里。” 他小小地喘息了一下,“你快点过来好不好?“ 夏明之怎么会说不好。 “你把办公室反锁上,我马上过来。”夏明之尽量冷静地说道,“你别挂电话,也别出去,我马上就到!” 夏明之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给阮卿买蛋糕。 阮卿喜欢吃甜食,最喜欢的是一个开在巷子里的甜品店,他们有一款当季限量蛋糕,每天只售二十份,往往被一抢而空。 夏明之之前总是专门找人去买的,今天正好开车到这里,发现队伍还没排起来,他就停下车来,帮阮卿买了一份。 然而他刚付完钱,那个精致的小蛋糕才放在车上,他就接到了阮卿的电话,电话里阮卿的声音是潮湿的,柔软的,即使隔着电话,他每一个哭腔,撒娇,都像猫咪柔软的爪子,一步步踩在夏明之心上。 夏明之踩下了油门,迅速往阮卿公司开过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4 他电话开着免提,跟阮卿说话,安抚阮卿的情绪。 而阮卿也很乖,即使被发情热折磨得昏头昏脑,心里却记着他在开车,不敢怎么出声音。 只在忍不住的时候,软绵绵地问一句。 “你到哪里了啊?” 夏明之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地咬上他的嘴唇,给阮卿依靠,也给他最灼热的吻。 第四十九章热情② 夏明之走进电梯里的时候,阮卿已经难耐得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地上。 也许是被压抑了四年,这次发情期来得比阮卿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暗绿色的衬衫贴在身上,头发粘着脖子,睫毛也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 他的嘴唇也是湿润的,桃花一样漂亮,眼眸已经没有了焦点,让他情不自禁地抬着腰,喉咙里溢出带着哭腔的呻吟。 偏偏夏明之在电梯里面信号不好,连唯一能抚慰他的,夏明之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他顿时像是被遗弃在了孤岛上,这个办公室就是锁住他的监狱,切断了他和外界一切的联系。 阮卿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一抽一噎。 他其实可以先抚慰自己的,他熟悉自己的身体,知道怎样才能让如今难熬的自己稍微平息一点。 可他咬着嘴唇,哭得泣不成声。 他想要夏明之,想要他快点过来,让他把自己整个埋进夏明之的怀里,贪婪地呼吸他的信息素,向他求欢。 夏明之走到阮卿办公室外面,急促地敲门,“阮阮,是我,你能过来开门吗?” 他等了一会儿,办公室里面发出东西掉在地上的碰撞声,夏明之听得心里更着急了。 好在几秒钟后,办公室的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是站都站不住的阮卿,脸色潮红,眸光水润,衬衫的扣子已经解开了大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因为发情而变得肿胀的乳头。 不知道是不是阮清自己亵玩过,那乳头看上去红肿的可怜,挺立在雪白的皮肤上,红得像要滴血。 夏明之搂住阮卿就进了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 办公室里并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夏明之只需要看一眼阮卿的模样,就知道他撑不到自己带他回家了。 阮卿现在,立刻就需要有人帮他纾解。 夏明之在阮卿腿间摸了一把,那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alpha的进入。 而阮卿整个人埋在夏明之的怀里,他的鼻尖就蹭着夏明之的脖子,闻着到夏明之散发出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像小猫一样在夏明之身上磨蹭,什么勾人的技巧,妩媚的眼神他全忘了,只剩下依赖讨好的本能,像是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他第一个发情期,懵懵懂懂,什么也不会,只等夏明之来引导自己。 “你快抱我。”阮卿不满地咬住了夏明之的耳朵,小舌头含着他的耳垂来回地舔,小狗一样。 夏明之也已经忍不了了,他把阮卿抱起来,扫掉办公桌上的文件,把阮卿放上去,他没有做太多的前戏,阮卿现在需要的不是前戏,他已经被发情热折磨得浑身发抖,被夏明之脱掉了长裤,又分开了双腿,露出雪白双丘间,那粉色的,不安地收缩着的花穴。 阮卿那里已经分泌出了很多润滑的液体,夏明之伸出两指,毫无阻碍地就进到了深处,阮卿下意识地收紧了,粉色的性器微微地翘起,腹部都跟着收缩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喘。 但夏明之只是在里面随便地搅弄了两下,确认阮卿不会受伤后就退了出来。 他一只手搂住阮卿,温柔地与他深吻,舔弄着他的牙齿和舌尖。 另一边,他的性器直接挺进了阮卿的身体里,又快又狠地捣弄到最深处。 阮卿的惊呼都被吞没在夏明之的吻里,夏明之一下比一下狠地往里面顶,手却温柔地抚摸着阮卿的背脊,像在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小猫。 阮卿浑身都是软的,随着夏明之的顶弄一下一下晃着臀。 办公室里的百叶窗是拉上的,可是还有一星半点的暖金色的光从里面透出来,只有浅浅的一丝两丝,却正好照在夏明之的眼睛上。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5 阮卿看着夏明之的眼睛,被染成了琥珀色,这么暖这么温柔,却又像野兽一样疯狂,似乎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阮卿身下随着夏明之的撞击,湿得更厉害了,透明的液体顺着两人交合的地方淌下来,弄湿了阮卿的股沟,也弄湿了办公桌。 阮卿混沌的大脑突然有了片刻的清明,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每天办公的地方和夏明之像野兽一样交合,他像个小母猫一样不要脸地缠着夏明之交欢,颤巍巍的性器一下一下,随着每次撞击,隔着衬衫蹭着夏明之的小腹。 夏明之的衬衫材质很软,可对于如今的阮卿来说却还是显得粗糙,没一会儿他的性器就颤抖着喷出一点白浊,弄脏了夏明之的衣服。 阮卿突如其来地感觉到了羞耻,呆呆地看着那一点白色的液体,从夏明之的衬衫上慢慢往下淌。 夏明之也注意到了,他拿手指蹭了一下那摊液体,然后抹在了阮卿的小腹上。 “阮阮不听话,只顾自己开心。”夏明之取笑他。 阮卿不安地眨着眼睛,腰扭了扭,他想说他没有,但是夏明之没给他说的机会,夏明之的舌头又伸了进来,顶着他的喉咙,同时身下更加加快了速度。 阮卿肉白的腿被他抓起来抬高,露出下面交合的地方。 那地方已经变得淫靡不堪,花穴从刚刚浅浅的嫩粉色变得红肿,白色的液体被连续的撞击弄出了泡沫。 夏明之引导着阮卿的手去摸那里,阮卿触碰到夏明之的性器,被烫的瑟缩了一下。 偏偏夏明之不放过他,夏明之咬着他的耳朵,故意在他耳边含混地说道,“阮阮,你感觉到了吗,我在你身体里。” 他在他身体里。 阮卿光是听见这句话,就觉得小腹又收缩了一下。 他含着泪望着夏明之,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也唯一一次爱上的人,是他这一生的渴求。 他曾经千百次地仰望他,假装成一个温和无害的邻家弟弟,去贴近夏明之的一切喜好,只为了讨他一点欢心。 但如今他在他身体里。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他的身体是一座牢笼,就这样把夏明之禁锢住,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阮卿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夏明之的手臂。 夏明之低头咬住阮卿的喉结,拿牙齿厮磨着,拿舌头吮吸着。 他不住地叫他“阮阮”,凶狠地吻着他,却也温柔地抚慰他,他像个暴君,也像个信徒。 而不论他是暴君还是信徒,阮卿都是他唯一所爱。 阮卿不知道后来又过了多久,夏明之才射出来了第一次。 夏明之的手牢牢地掐住了他的大腿内侧,而他大腿内侧也是一片狼藉,红色吻痕与手印遍布,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阮卿的后穴紧紧地绞住了夏明之的性器。 然而将近一分钟的射精后,夏明之并没有离开阮卿体内。 他把阮卿搂在怀里,在阮卿耳边喘着气,吻着他的脖颈,嘴唇,和眼睛。 阮卿双腿无力地垂下来,依靠着夏明之的支撑才能勉强坐在桌子上。 空气里充满着夏明之的信息素的味道,却没有阮卿的。 一丝一毫也没有,全被颈环锁住了。 夏明之心里升腾出一股近乎恼怒的不满,一个沉溺在情欲中的alpha,却得不到他的omega信息素的安抚,他现在心里躁动得快要爆炸了。 可是他又舍不得伤害阮卿分毫。 过了一会儿,阮卿突然惊叫了一声。 夏明之在他身体里又硬了起来,根本没有停顿多久,就抱着阮卿的腰开始又一次蛮横的征伐。 而这一次,阮卿惶然无助地搂着夏明之的脖颈,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殖腔好像在被夏明之逐渐操开。 而夏明之今天根本没有戴安全套 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智去警惕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6 他心里只是微微地颤了一下,腿却分得更开了一点,方便夏明之操弄他。 第五十章热情③ 夏明之最后勉强在阮卿办公室里翻出了一个外套,才把阮卿包裹起来带出了公司。 阮卿的衬衫已经没法看了,湿漉漉的像在水里浸泡过,上面还有白色的浊液,皱巴巴的团成一团,裤子倒还可以勉强穿在身上。 夏明之抱着阮卿进电梯里的时候,阮卿一直埋在他肩窝里不敢往外看,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从夏明之的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发红的眼尾,是刚刚哭得太狠了。 夏明之没有带阮卿回到两人最近住的公寓,而是开车去了之前他独居的那个别墅。 他给阮卿喂了点水和刚买的营养剂。 阮卿整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含着营养剂的管口却不知道吞咽,反而跟小猫一样伸着舌头舔,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夏明之。 后来这管营养剂只吃了小半管,就掉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宽大的沙发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发出“咯吱”的轻微响动。 阮卿自己跪趴在沙发上,腰塌下去,雪白圆润的臀部却高高翘起,像只不安的猫一样晃着腰,要夏明之进来。 然而等夏明之真的进来,他却又发出一声泣音,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嗓子因为刚刚的情事已经变得沙哑了,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看口型却是在念着夏明之的名字。 夏明之深色的性器在阮卿身体里进出,阮卿的皮肤一直很白,凝脂一样润,稍微用点力都要留下红痕。 夏明之一边重重地顶弄他,一边拿略带粗糙的指腹,顺着阮卿挺直的背脊来回抚弄。他像在阮卿身上弹琴,每触碰一下,阮卿的身体就跟过电一样轻轻发着抖。 可他又舍不得夏明之离开,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向夏明之索吻。 夏明之的手指移到了阮卿润红的嘴唇上,他伸进去,顶着阮卿的舌头来回搅弄。 阮卿含不住,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流下来,说不出的色情淫靡。 “阮阮,你喜欢我吗?”夏明之刻意冷淡了眉眼,近乎恶劣的,冷静地问他。 他甚至停止了在阮卿身体里撞击,阮卿晃着腰催他他也不动。 阮卿只能呜咽着点头。 “有多喜欢?”夏明之却不满意,还要逼问。 阮卿不敢把夏明之的手指从嘴里顶出来,他含着夏明之的手指,含含糊糊地说道,“最喜欢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夏明之恶劣地在阮卿身体里缓慢冲撞,研磨着他敏感的那一点。 阮卿要崩溃了,眼角流下了眼泪。 “最,最喜欢,”阮卿哭着说道,夏明之的手指从他嘴里拿开了,让他的吐字变得清晰了一点,“最喜欢明之哥哥。” 这句明之哥哥让夏明之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加快了在阮卿身体里冲撞的速度,阮卿跪趴在沙发上,腿都在打颤,透明的一点液体从两人交合的地方顺着大腿淌下来,弄脏了米色的沙发。 阮卿的身体里很热,夏明之掐着他的腰往里面顶,逐渐又触碰到了他的生殖腔。 那个湿乎乎的,温热的藏在更深处的穴口被打开了,往外不断分泌着润滑的液体,等待着被进入,被占有,等待着成结与标记。 可夏明之却感觉不到任何阮卿的信息素。 属于阮卿的信息素的花园,拒绝向他敞开。 这个事实让他满是暴躁地盯着阮卿的后颈。 他最后恶狠狠地挺进了阮卿的生殖腔,成结,滚热的精液一股一股地射进omega的生殖腔内,阮卿忍不住又呜咽出来。 “太,太多了。”他含糊地说道,却没有一点反抗。 “阮阮不是都有好好地吃进去了吗?”夏明之吻着阮卿的背脊,在他背上落下一串深红的吻痕。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7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做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地方,从浴室里滚到卧室的飘窗上,又到厨房的地板上,还有夏明之的书桌上。 夏明之让阮卿坐在他平常甚至不准人触碰的书桌上,双腿张开。 而他跪着给阮卿口交。 他不是第一次给阮卿口交,但是他这辈子唯一肯这样服侍的,只有阮卿而已。 阮卿的性器很小,是粉色的,没有什么味道。 夏明之含在嘴里,舌尖在阮卿的性器顶端轻轻地舔弄,阮卿从喉咙里溢出一点呻吟,像是舒服到了极点,微微眯着眼睛。 最后他射出来的时候,夏明之全都咽了进去。 “是甜的。”夏明之说道。 第五十一章检查 发情期的这几天,夏明之基本是和阮卿寸步不离的,然而即使这样,夏明之去厨房给阮卿准备营养餐的时候,阮卿也会黏人地跟过来。 明明腿软得都站不住,却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像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猫一样可怜,光脚站在地板上,脚趾都蜷起来,偏偏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夏明之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速战速决,把阮卿重新抱回床上,给他以安抚和最温存的吻。 但等这几天一过去,阮卿被发情热驱走的理智终于回来了,整个人恨不得埋进被子里不出来,羞耻得满脸通红,只露出一只素白的手死死抓着枕头。 夏明之一边哄他,一边心里颇为回味,觉得一年一次发情期真的太少,他一点也不介意一个月来一次。 但是过完发情期,夏明之就急匆匆把阮卿打包去了兰无为家的医院,给阮卿做了全套检查,查找抑制剂失效的原因,他害怕这次抑制剂失效对阮卿会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最后检查性腺的时候,医生要求阮卿把颈环解开。 阮卿心头不由一跳,看了夏明之一眼,才慢吞吞地把颈环解了下来,却立刻捏在了自己手里,把刻有夏明之名字的那面朝里,用手指挡住了。 而夏明之并没有注意到阮卿的小动作,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雨后花园的气息包围了这间不大的诊室,一点点柑橘的香气,还有湿漉漉的草木的气息。 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闻到阮卿的信息素,完完整整的,不是残余在阮卿发丝间一点余味,而是扑面而来的香气,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浸没在这片花园里。 夏明之不由自主握紧了阮卿的手,握的阮卿都有点发痛。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医生却打断了他。 “抑制剂失效,不是一个突发状况,是你俩的信息素契合度太高了,”医生推了推眼镜,他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里已经有了一丝银白色,但笑容很温和,“契合度太高的情侣,又一直保持稳定且长期的亲密接触,就会导致抑制剂失效。因为普通的抑制剂没有办法抵制高度契合的ao对彼此的向往。” 医生顿了顿,又看向阮卿,“你之前四年里抑制剂都有效果,那是因为你的alpha没有在身边,你没有感受到他的吸引。” “现在你如果真的想要抑制效果,那只能采取特殊手段直接终止发情。但我建议不要,这对身体是有副作用的,尤其是你还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了。” 医生解释得很清楚了,阮卿不由皱了皱眉,问道,“那也就是说,以后只要我的alpha在身边,我都没办法使用抑制剂了吗?” “是这样没错,当然以后可能也有新的更好的抑制剂推出。但现在,我还是建议你自然度过发情期。”医生说道。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夏明之,感觉自己这句话可能会有点冒犯到这个alpha,毕竟刚度过发情期的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正处于巅峰时刻,甚至不能允许omega离开他的视线。 但他是个医生,还是得说。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下次发情期前,提前一到两个月,你们就停止任何亲密接触,降低了互相的吸引,抑制剂也多少能起效。”医生又强调了一下,“是任何亲密接触,亲吻爱抚都不可以。” 夏明之果不其然挑了了眉头,眼神都阴暗了一瞬,但他憋着没说什么,转眼又装得可怜巴巴地看着阮卿。 医生不由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转过头。 阮卿哭笑不得地轻轻握了下夏明之的手。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建议。”阮卿没再多问什么,重新又戴上了颈环。 医生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有这样稳定且高度契合的alpha在身边,这个omega却还是选择了戴上防标记颈环,实属奇怪。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8 但他的职责只是看病,病人的私事与他无关。 然而夏明之和阮卿离开的时候,他抬了下头,看见那个高大的a小心地碰了下o的腰,大概是担心他坐久了难受,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忧和心疼。 倒是那个更年轻一点的o微微红了脸,拖着他迅速离开了。 医生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 等出了医院,走在外面的林荫道上的时候,夏明之与阮卿十指相扣,心情却略微有点凝重。他没有问阮卿为什么会选择抑制剂,而不是直接要求他陪伴自己度过发情期。 这原因他心知肚明。 四年前那场近乎惨烈的发情终止,给阮卿留下了深刻的噩梦。如果他是阮卿,大概也会宁愿选择冰冷的抑制剂,而非一个犯过错的伴侣。 所以他没有明知故问。 但他又实在不希望这次的事情重演。 他都不敢想,万一阮卿发情的时候他没法及时赶过去,万一阮卿不是在办公室里突发意外,而是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光是假设,都觉得浑身冰凉。 夏明之站住了,阮卿回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停了。 “阮阮,以后的发情期,你都要告诉我好吗?”夏明之认真道。 “无论我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告诉我,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度过发情期。” 阮卿看得出夏明之眼中的认真,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其实这次的发情期,夏明之完全做到了一个完美情人能做的一切。而阮卿也清楚地感觉到了,夏明之对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和夏明之肌肤相贴的那几天,他的视野与身心都全部被夏明之占据。 他渴望夏明之进入他的生殖腔,渴望夏明之占有他,也渴望着……夏明之让他怀孕。 阮卿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情有些烦躁。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想怀孕这句话说出来了,但他记得夏明之温柔地摸着他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的时候,他满是依赖的看着夏明之,头轻轻地蹭了蹭,心里想着要是他们有个宝宝就好了。 一个属于夏明之和他的宝宝。 最好和小棉花一样可爱讨喜。 他这样想着,就情不自禁地又去蹭夏明之的手,想要索取更多。 阮卿心不在焉地跟着夏明之回到了车上,经过一个药店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让夏明之停车,但随即他的肩膀又松懈下来,倒在了座位上。 现在吃紧急避孕药也已经没用了。 发情期的第一天,他的生殖qiang就被打开了。 除了最后一步标记,他和夏明之什么都做了。 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自己的运气好一点。 他心里也是存着一点侥幸的,他在此之前一直服用着omega专用的长期避孕,虽然停了一阵子,但也许还能起效。 可他的手又情不自禁地贴在腹部。 他的小腹现在是温热的,手掌的温度和腹部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在一起。 阮卿甚至觉得腹部有点微微发烫。 如果,如果那个避孕药没有起效…… 阮卿的脸色不由白了白。 他想起四年以前,他也曾经这样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他那时候那么天真又那么傻,自顾自地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孩子,还开心地想着,最好孩子能长得像夏明之。 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29 比阮三小姐还要落魄。 阮卿情不自禁地看了夏明之一眼,夏明之正好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不舒服吗?”夏明之看他脸色不对,有点紧张。 “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闷,”阮卿的手迅速从腹部移开了,他打开了车窗,“我透会儿气就好。” 阮卿这一刻,拼命地在心里祈祷。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为命运所眷顾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希望神明能听见他心里的祈祷。 请不要把他又一次推往深渊。 “过两天我的书改编的电影要上映了,要去看首映式吗?”夏明之在旁边问他。 阮卿侧着头,从车窗里看着道路两旁飞驰而过的树木,尽量声音平静地问,“是哪一本?” “书没有出版,”夏明之说道,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我本来一度不想让这本书问世的,但是后来还是给了朋友去拍电影。” “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夏明之问。 阮卿不由有些奇怪,夏明之的所有书他都收藏了,包括以前夏明之写过的一些废稿,都在他那边有所保存。 “是什么内容?”阮卿来了点兴趣,他也想让自己转移一点注意力。 “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相遇,恋爱,又差点分离。” “听起来不太像你会写的,”阮卿想了想,嘴角突然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容,“那他们在一起了吗?我记得以前你的读者总说你是冷血杀手。” “因为你书里无论是爱人,亲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美满地在一起。” 总会走到分崩离析,或者同床异梦。 可是这一次夏明之却回答道,“在一起了。” 盛夏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变成了温暖的琥珀色。 “只差一点点,就要走散了,但是最后还是走回了一起。” “然后过完了一生。” 第五十二章期待 发情期过去之后,阮卿又照常恢复上班了,只是还有点不自觉地粘着夏明之,下了班以后总是不由自主就缩进夏明之怀里,靠在夏明之肩上,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了。 他的脸贴在夏明之的脖子上,呼吸间能够嗅到夏明之信息素的味道,整个人觉得暖融融的,片刻都不想离开。 有时候就这么直接在夏明之怀里睡了过去,手还抓着夏明之的衣袖不肯松。 夏明之低头看着他,总觉得阮卿变成了一个缺乏安全的小孩子,睡觉的时候嘴唇微微嘟起来,可爱得不行。 夏明之不由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然而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夏明之就接到了一个并不怎么令他高兴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他哥,但是电话内容的主角,却是他们的父亲——夏彦。 “咱爸给我打电话说他过几天回来,”夏明一对他们这个爹的态度,虽然比夏明之要好一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提起来也是口气冷漠,“他提到了你和阮卿,还问我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大概的意思是准备跟你聊聊。” 自从两年前被自己儿子夺了权,夏彦就退居国外了,连春节都不回来,只在夏明之母亲的忌日和生日各回来一次。 这次他居然会主动关心夏明之的婚事,夏明一也非常惊讶。 当年夏明一结婚的时候,夏彦也就在婚礼当天出席了一次,其他一概不过问。倒也让夏明一少了不少麻烦。 “我是不是要结婚,关他什么事,”夏明之冷笑一声,“他绯闻对象这么多,不如加把劲再生个听话的孩子。” 夏明一也有点头疼,“但是你也了解他这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0 其实当年他能从自己父亲手上夺权,连他自己都意外。 夏彦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老练狠辣,根本不像会被逼到放弃手中权力,远退国外的人。 他甚至有的时候觉得是他们父亲自己放权的,但是再看看夏彦那张淡漠无情的脸,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爱回不回,跟我没关系。”夏明之怕吵了阮卿,自己到阳台上去说话,他喝了口冰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滴在了栏杆上,“阮卿如果真的答应了我的求婚,那我连婚礼请柬都不会给他。” 夏明一也不劝他,在他心里,夏明之心理问题变得这么严重,他们那个不近人情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 他虽然没有夏明之这么态度激烈,心里对夏彦却也不剩多少亲情了。 兄弟之间又随意聊了两句。 夏明一说到了小棉花,说她最近在幼儿园里被一个小男生alpha穷追猛打,结果把小棉花搞烦了,摁地上一顿揍,害的夏明一还得去学校赔礼道歉。 “对面家长倒也讲道理,说小孩子打闹只要没出事,都正常。就是问了我好几遍,问我女儿真的是omega吗?”夏明一无奈道。 夏明之笑得不行,小棉花有些打人的套路还是他教的。 “但她这武学天赋肯定是像嫂子。”夏明之笑他哥,“你当初不是也被嫂子一个扫堂腿绊倒过。” “那是我让她。”夏明一不服气。 “不说我了,前几天你谁的电话都不接,是怎么回事?”夏明一又问道,“要不是你好歹发了个信息过来,我差点要报警。” 夏明之挠了挠脸,“这不是……阮卿发情期到了么,我哪有空理你们。” 夏明一给噎住了。 他老婆是beta,所以他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不太会想起这事。 “便宜你小子了。”夏明一骂道。 夏明之笑了一声。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然而挂了电话以后,夏明之一个人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 杯子里的冰块儿已经融化了大半,夏明之慢慢把这杯冰水喝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卧室的门轻轻掩盖着,阮卿正在里面睡觉。 刚刚和他哥提及阮卿的发情期,又让他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 虽然他当年并不怎么好好听ao的生理健康课,但还是记得,Omega发情期的受孕率会是平时的几倍,这次他和阮卿又没记得做安全措施。 夏明之的心里,就模模糊糊地有了一点期待。 他并没有多喜欢小孩子,在遇见阮卿以前,夏明之根本不准备有孩子。 但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是阮卿给他生的,会有和阮卿一样漂亮的眼睛和红红的小嘴巴,笑起来露出一个小酒窝,他的心就情不自禁地软下来,充满了爱意。 但是阮卿完全没有提过这事,也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提。 夏明之把一个冰块的嘴里咬碎,冰冷的固体刺激着他的牙齿。 他想起阮卿浴室里的那瓶避孕药,已经空了大半瓶。他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年轻alpha,他知道那是omega用来长期避孕的。 夏明之望着外头的灯火,黑暗里明明灭灭,摇摆不定。 空中慢慢飘下了一点雨丝,楼下的花已经全都凋谢了,这个夏天已经走到了尾声。 夏明之是真的没打算去见自己父亲。 他觉得他和夏彦无话可说。 但就像夏明一说的那样,夏彦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软肋在哪儿。 他甚至没有费心去给夏明之打电话,他知道就算打了夏明之也多半不会接。他这个儿子脾气有多硬,他是深有体会。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1 所以他只是发了一条信息。 “你母亲当年留下了一个手镯和戒指在我这里,是留给你和明一的伴侣的。如今手镯已经给了安婕。只剩下一个戒指了。” “你如果准备要,我就在小公馆等你。” 夏明之看见这些字的时候,险些摔了手机。 阮卿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夏明之没有露出怒容,“工作那边有点问题。” 阮卿看了他几眼,却也没再追问。 夏明之回复了这条短信,“你想什么时候见面?” “我下周五回国,你下周日过来吧,带上阮卿也可以,我正好想见见那个孩子。” 夏明之冷笑一声,心道你做梦。 “我一个人过来。” 第五十三章父子 一个多星期后,夏彦回来的时候,栊城刚刚下过一场雨,本来闷热的天气变得凉快了许多。 树木在雨后变得更加浓绿,地上偶尔能看见被打落的花瓣。 夏家的老司机一早在机场外等他,看见他上车,还是如以前一样叫了他一声“老爷”——虽然如今夏家当家的先生,已经变成了夏明一。 “先去见见尔璇吧,”夏彦上了车说道,“我要的花订好了吗?” 尔璇,是夏明之母亲的名字,余家幼女,余尔璇。 “已经准备好了。”司机回答道,“还是洋桔梗。” 车子在道路上奔跑起来,夏彦从窗户里往外随意地看去,上次他回来还是一年前,如今外面的景色也没怎么变化。 “家里一切都好吗?”夏彦又问,“明之准备安定下来了,是这样吗?” 司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大少爷和少夫人事业都顺利,夫妻感情也好,小少爷和小小姐都很活泼。” “二少爷带他的男朋友回来吃过饭,不过我只见过一眼。” 这个司机是在夏家服侍的老人了,所以夏明一虽然知道他的自己父亲的人,但也没辞退他。 “那孩子我倒是有印象,”夏彦转了转手上的结婚戒指,“四年前,明之也把他带回来过。” “长得倒是很好看,也很乖巧,但不像明之会喜欢的类型。” 夏彦说完,沉默地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他之所以会记得阮卿,是因为阮卿的眼神太让他熟悉了。 那么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夏明之,仿佛夏明之是他的全世界。 夏彦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就想起了二十岁的余尔璇,余家最受宠的小女儿,也曾拿这样赤诚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递给了他一束不知道从哪儿摘的,乱七八糟的花,一点不害羞地说,“夏彦,你娶我好不好?” 她一点也没有少女的胆怯青涩,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拿着刚采的花就跟喜欢的人求婚,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全世界都应该顺着她的心意走。 可是多年以后,她跟夏彦提出离婚的时候,她眼中的光已经熄灭了。 她变成了一个优雅冷静的女人,有条不紊地跟夏彦划分清了婚内的财产,准备好了一切手续,只等夏彦签字。 夏彦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他想,余尔璇应该很恨他。 因为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他都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她最后还是以他夏彦的夫人的身份,举行了葬礼。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2 夏彦闭上了眼睛,任司机带着他往郊外的墓园开去。 两天后,就到了夏明之和夏彦约好见面的时间。 夏明之开车来小公馆的路上,就一直觉得烦闷。 他跟他父亲关系不好是人尽皆知的,这几年夏彦都在国外,夏明之看不见他,提起他时还能相对心平气和。 可是等真的见到了夏彦本尊,他心里的不耐就直接达到了顶峰。 夏彦在房里的窗帘是拉开的,整间屋子都很明亮。 所以夏明之一走进去,就清楚地看见夏彦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里头是他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一身红裙,笑容像玫瑰一样灿烂。 夏明之的视线又落到了夏彦的手上,发现他还带着结婚戒指,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间小公馆就是他父亲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里面处处都留着他妈妈的痕迹。 夏彦只要回国都会住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作秀给谁看。 他并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太久,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拿妈妈留给我的东西的。现在我来了,戒指呢?” 夏彦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这个已经比他高了一头的儿子。 “你见到自己的父亲,就这么说话的吗?”夏彦沉声问道。 他沉下脸是很有威势的,比起阮家老爷子身上的阴蛰,他要显得更为沉稳,却一样的令人胆寒。 但夏明之并不在乎。 他早就过了畏惧自己父亲的年龄。 “我们两个就不要装什么父慈子孝了吧,”夏明之根本没有坐下来说话的打算,他站在那里俯视着自己的父亲,“你根本没有多在乎我,我也不想有你这个父亲。现在我们唯一的一点联系,就是我母亲的一点遗物。” “你大可以继续在国外过你的潇洒生活,我也不在乎你找多少情人,但只有一点,”夏明之眼睛冷得像刀子,“别再玷污我母亲的东西。她已经去世了,你就别再恶心她了。” “把东西给我吧。”他说道。 夏彦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他今天并不是准备来找夏明之吵架的。 可是夏明之的每一句关于他母亲的话都在挑战着他的耐心,精准地往他心口捅刀,让他情不自禁地变得暴戾。 他和夏明之对视了一会儿,两人脸色都不算好看,但最终还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夏彦打开了书桌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戒指盒,用手指搭住。 “东西就在这里,我不会拿走它,也不会交给别人,你大可以放心,”夏彦说道,“我这次回来,也不过是因为听说你想和阮家的孩子结婚了。虽然你并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但我却还是要来过问一下你的婚事。” 他尽量想要平和地跟夏明之聊一聊这件事。 其实他也没有多在乎夏明之娶谁爱谁。 不过是因为余尔璇还在的时候,跟他聊过不止一次,说她不担心明一的感情道路,却很担心明之是否能找到相爱的人。 她还说,如果看见明之幸福地结婚了,那她人生也算是了却一桩大的心事。 这些事夏彦他都记得,所以他才勉强地作为父亲,来问问夏明之的打算。 可惜夏明之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不需要过问,因为我根本不会邀请你出席,我可不是我哥,还顾及你的颜面,”夏明之冷笑道,他看见夏彦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点,声音就愈发刻薄,“如果我妈还在,即使你们离婚了,我也会邀请你,但如今我妈不在了,你也不用出席了。” “我的婚礼上,不需要一个凶手来出席。” 夏彦抓着那个戒指盒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甚至隐隐有青筋暴露。 “你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凶手吗?”夏彦抬眼看着夏明之,眼神冷厉。 “不是你是谁?”夏明之充满恨意地看着他,“不是你在外面绯闻不断,不是你沾花惹草,她会要跟你离婚吗?” “你既然不能在婚姻里保持忠贞,你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标记她!”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3 夏明之握紧了拳头。 他怨恨地看着夏彦,他们已经两年没见过一面了,见不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心里的恨意还可以克制,可是一旦夏彦开口,还这么平静地跟他提起他母亲的事情,他就恨不得再像十八岁那一年,狠狠地把拳头砸在他脸上。 “你凭什么标记她?” 夏明之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是因为要和你离婚,她才做了标记清除手术,她才死了。” 夏明之的手甚至有点发抖。 他的母亲是因为标记清除手术才去世的,只有百分之零点三的风险率,偏偏他母亲撞上了。 他亲眼看着他母亲进手术室的,之前他们还在商量,等她手术结束,一起去庆祝她恢复单身。 他那时候满心以为自己的母亲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离开他花心滥情的父亲,她不再是夏家的夫人,而是重新拥有属于余尔璇的人生。 可他没有想到,那居然是,他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而这个罪魁祸首,这个让他母亲接受了标记,却最终因为手术意外去世的人,还平静地坐在这里。 夏明之不得不从夏彦的脸上移开视线,他怕他再看着他,会真的忍不住动手揍他。 “如果我妈还在,她一定很高兴看见我带着阮卿回家,”夏明之看着窗外,“但就因为你,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高兴了吗?”夏明之问他。 夏彦呼出了一口气。 他这个儿子永远有办法刺激到他心里最深的痛处。 他居然问他,你高兴了吗? 他居然问他,余尔璇去世了,他高兴吗? 夏彦突然暴起,一把攥住夏明之的衣领,死死地抓住他,迫使他向自己靠近。 他盯着夏明之的眼睛,声音森冷地问道,“你这么恨我,到底是因为你真的觉得是我的错,还是因为如果不恨我,你就只能恨自己了?” 两个alpha彼此仇视地看着对方。 他们都清晰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面容扭曲的自己。 “你以为只有你在怨恨吗,我就不恨你吗?”夏彦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手上的力气越攥越紧,而夏明之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你别忘了,是你一直在说服你妈妈,做了标记清除的手术。” “如果没有你在旁边煽风点火,你母亲也许不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松开了夏明之的领口,坐回了位置上。 “更何况,既然这么厌恶我,你又为什么这么像我呢?” 夏彦嘲讽地看着他。 他们看上去不像父子,倒像仇人。 “你想要跟阮卿结婚,可是他想和你结婚吗?” “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走上了跟我一样的路,为什么你也抛弃了自己的伴侣?” “你跟我有什么不同,我的儿子?” 夏彦冷冷地问道。 第五十四章刺激 “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不同,我的儿子?” 夏明之被这一句话刺痛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4 夏彦说任何一句话,都不如这一句扎得他鲜血淋漓。 而夏彦说完这句话,就收敛了刚刚暴戾的神色,重新变得冷静。只是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刻薄,两手交叠地搭在膝盖上,背脊微微挺直,仿佛现在不是在自己的私宅里,而是坐在谈判的会议室里。 而夏明之也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他们两个确实很像,随便一个外人走进来都能看出这两人的血缘关系。 一样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不笑的时候看着冷,笑起来却又显得深情款款。 “我从来没觉得我比你清白。”夏明之冷冷地说道,他还不至于被夏彦戳到痛处就自乱阵脚,“但起码我还知道补救,我还知道清醒过来,用我的余生去挽回,可你呢?” “你都做了什么?”夏明之问他,“你唯一做的就是拖着那个离婚协议,不肯签字!” 他至今都替他的母亲怨恨着这一点。 那一纸离婚协议最终也没有等来夏彦的签字。 他的母亲永远都是夏彦的夫人。 夏彦看着他这个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的儿子,这样年轻,这样张狂地指责着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尝试挽回。 夏彦想,起码夏明之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两个永远都做不到父慈子孝了。 他们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一间屋子里,也不该有见面的机会。 “是我没有想挽回吗?”夏彦盯着夏明之问道,“是我从来都没得到挽回她的机会!” “当年你陪着你妈妈,特地挑了我在外出差的时候做了手术,等我得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 “她已经死了。” 在那间冰冷的手术室里。 而他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夏彦恶狠狠地盯着他这个次子,夏明之的脸几乎就是他年轻时候的翻版,甚至连他们在感情上的道路都如此相似。 可是这个儿子却比他幸运的多。 那个叫阮卿的孩子,不管经历了多少,却到底还活着。 他是在余尔璇去世后,才明白,什么叫除却生死无大事。因为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这世上所有人犯了错都有机会挽回,唯独他没有。 夏明之还有机会去挽回那个叫阮卿的年轻人,他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说他会拿余生都交给阮卿赎罪。 可他的余生呢? 他的余生该交给谁? 他难道就不想弥补,不想再去牵着余尔璇的手说不如我们重新来过吗? 可是留给他的是什么…… 是一座冷冰冰的坟墓。 “我从来没有否认自己的错误,我确实对不起你妈妈。”夏彦说道,“可是夏明之,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你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阮卿没死得成而已。” “如果他死了,你就和现在的我一样,一无所有。” 夏彦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他像一个彻底被激怒了的野兽,虽然还披着衣冠楚楚的皮囊,可是眼中的愤怒与恨意却像野火一样烧了起来。 就像夏明之从来没有原谅过他一样。 他也发自内心的,不想再见到自己这个儿子。 他不是不知道,余尔璇会去清除标记是因为他。 可是如果能拖的晚一点,再晚一点,也许他还来得及跟她说对不起,来得及求她再看自己一眼。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5 来得及……弥补自己犯的错。 也许余尔璇就不会死。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夏彦呼出一口气,他看着夏明之,等着这个儿子继续以各种理由来论证他的罪有应得。 可是他没有等到,书房里的空气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细纱窗帘在空中微微地拂动,敞开的窗户里传来一两声蝉鸣,还能听到喷泉里流水的声音。 夏彦仔细打量了一眼,才发现夏明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堪,像是被迫想起了什么。 又隔了一会儿,他才听见夏明之的声音有点抖,问他。 “你说的,阮卿没死得成是什么意思?” 夏明之死死地盯着夏彦。 他想起了阮卿那块从不取下的黑色腕表,腕表下是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从阮卿刚回国,他就怀疑过,那腕表下藏着的会不会是一道陈年的伤疤,会不是是阮卿曾经拿刀切开了自己的血脉。 可是他没有证据,阮卿又这样坦然地让他看自己的纹身。 他们又复合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 所以他忍不住怯懦地心怀侥幸,心想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纹身。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夏彦没有回答,夏明之变得急躁起来。 而夏彦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哧笑了一声,极其不屑的。 原来他这个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说,只知道了一半。 “看来明一没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你,他这个大哥倒是当得好,处处维护你。”夏彦摇了摇头。 可惜了,他就没有这样的慈父心肠。 当年真正查出了阮家暗中囚禁了阮卿的人,并非夏明一,而是他。 “既然明一没告诉你,我来告诉你好了。”夏彦恶意地说道。 他像一条毒蛇,终于找到机会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阮卿,你现在的爱人,当年跟你分手后就被阮家囚禁了。而在囚禁过程当中,”夏彦刻意地,吐字清晰,“他自杀了。” 他自杀了。 这四个字如一记重锤敲在夏明之的耳边,他几乎要站不稳。 可夏彦还不准备放过他。 “但我查到的最有意思的还不是这个。” “阮卿被发现的时候,血流满了浴室的地面。可是他的手上,还握着一个手机,应该是好不容易藏下来的,”夏彦看着夏明之愈发惨白的脸色,问他,“你不如猜猜,他手机上最后一通电话是拨给谁的?为什么打完这个电话,他就决定自杀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夏明之的脸色难看到像个病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绝望入骨的往事。 但夏彦也不需要回答。 他心中觉得可笑,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太幸运了,即使把别人伤到这个地步,如今也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那个叫阮卿的孩子,都已经自杀过了,居然还能抛却过去的种种,重新和他在一起。 以至于他这个儿子至今被蒙在鼓里,毫无知觉地享有着这一切。 未免太不公平。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6 夏彦说道,“他最后通话的那人,是你啊,明之。那个叫阮卿的孩子,和你通完话的当夜,就自杀了。” “那时候,你在哪儿呢?” 夏彦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阮家没有送他去医院,如果他割下去的时候再用力一点……你根本没有机会来跟我拿这枚戒指了。” “你就会变成另一个我。” 夏彦把手掌摊开,戒指盒就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把手心伸出去,将戒指递到了夏明之眼前。 “现在拿去吧,我说了,你确实比我幸运。” 他已经懒得再过问夏明之的婚事了。 夏彦平静地看着夏明之的眼睛,他能看出夏明之如今对他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却又被阮卿曾经自杀过这个真相打击得几乎要站不住。 他清楚地看着夏明之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绝望。 看来夏明之,他的次子,是真的很爱那个阮家的养子。 一个慈爱的父亲,在这种时候,是应该安慰自己的儿子的。 可惜他不是。 他自私且冷酷,自从余尔璇去世,他已经很难再对任何人表示同情了,即使那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太阳快落下山的时候。 夏明之最终拿着那个戒指离开了。 夏彦看着他的车从小公馆的门口开走了。 刚刚夏明之离开的时候,跟他说得最后几句话是。 “即使我妈妈当年没出事,她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她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她等了二十多年。你都没有回头。” “所以你落到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恨我也没用。你活该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夏明之拿过了戒指,已经走到了书房的门口。但他回过头,又看见书桌上他母亲的照片,笑得比玫瑰还要灿烂。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如果阮卿没有活下来,我也许就是如今的你,”夏明之看着他的父亲,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上还带着那个孤零零的结婚戒指。夏明之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所以我会加倍地对阮卿好,不会让他再受一丁点伤害。” 夏彦靠在座位上,脑袋往后仰。 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已经变得越发黯淡,傍晚就要来了,但是从窗户里看出去,小公馆的花园还是风景如画。 这个小公馆是夏彦当年送给余尔璇二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年,余尔璇拉着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肚子,笑起来还和当初二十岁一样天真,说宝宝在动。 可是一转眼,这个小公馆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一无所有,连唯一留下的一枚结婚戒指,都是孤零零的。因为属于余尔璇的那一枚,已经在一次争吵中被她扔了。 他闭上了眼睛,他想夏明之说得其实也没错。 如果再给他一次逆转时间的机会,他不会选择回到余尔璇做手术的那天。 而是会倒回到,二十岁的余尔璇抓着一把乱糟糟的花向他求婚的那天。 然后在她问出“夏彦,你娶我好不好?”的那一刻。 拒绝她。 “不好。” 他们还是不要相遇了,也不要开始,就这样各自过完一生。 这对余尔璇来说,也许才是幸福。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7 第五十五章罪魁 夏明之离开小公馆以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开车。 小公馆本身靠近郊区,开出去没有多远,周围已经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逐渐冷却的日光,照在车窗上。突然间车身紧急地刹住,溅起飞扬的尘土,在地上碾出一道深深的车辙。 夏明之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一冲,刚刚只差几厘米,他就险些撞到树上,可他却没什么表情。 他的手还握在方向盘上,整个人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凝固在车里。 他刚刚一直在给阮卿打电话,他想见到阮卿,想问问他,夏彦说的都是真的吗? 四年前,你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我却没有理会你发出的求救,把你遗弃在了那个阴冷恐怖的阮家。 然后当晚,你就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是这样吗? 告诉我,阮阮,是这样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阮卿的电话,他的手一直在抖,有几次都拨错了号码。 可是无论他拨打出几次,阮卿都没有接。 只有空洞的客服女声一遍遍地提醒,“请您稍后再拨。” 他打了第七遍,终于停了下来,手机从他手中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他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里也带着血丝,看上去几乎像个病人。 他思考了几秒,又把手机捡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再打阮卿的电话,而是打了夏明一的电话。 夏明一正在家里,很快就接起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要问自己什么,语气很轻松,“明之,怎么了?” 然而夏明之一开口,声音就嘶哑得把夏明一吓了一跳。 “哥,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我。”夏明之低声说道。 “什么事?” 夏明之这个声音听得夏明一直觉不妙,他站起身离开了孩子和安婕都在的客厅,去了更安静的书房,关上了门。 他没想到和阮卿有关,只以为是不是他又为妈妈的事情跟夏彦发生了争吵。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夏明一问道。 然而夏明之没回答他。 “哥,我问你,是你告诉我阮卿曾经被阮家囚禁过……关了快半个月才放出来,你说虽然阮卿受苦了,但是身体没有大碍,”夏明之一边说,一边心口痛到难以呼吸,他恶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角,甚至咬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停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没有告诉我?” 坏了。 夏明一一听到这句话心头就彻底凉了下来。 夏明之知道了,知道阮卿自杀过了。 夏明一突然慌了起来。 他以为这件事能瞒住夏明之一辈子,上次夏明之把阮卿带回家,两个人年轻人牵着手,看上去一切都这么好,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阮卿什么也没告诉夏明之。 所以他以为只要他也不说,夏明之就不用背负更多的自责,就这样平静地和阮卿过一生。 “你,你听到什么了?明之你先告诉我……”夏明一还有点心存侥幸。 “你不要管别的,哥,”夏明之声音里有明显的哽咽,“哥,你告诉我,阮卿是不是自杀过?阮家是不是在阮卿自杀以后,还找到了他藏起来的手机。” 夏明之眨了下眼睛,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从他的脸颊一路滚落到手上,逐渐变得冰凉。 “你告诉我,他最后一通电话记录,是打给我的,对吗?” “你告诉我,别来骗我了,说!”夏明之怒吼道。 夏明一握紧了手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8 隔着手机他看不见夏明之的脸,可他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看上去对什么都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意,可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所以他才前思后想,瞒下了这个消息,他怕夏明之知道了,就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会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包袱,过一辈子。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夏明之还是知道了。 “明之……” 夏明一能听见自己弟弟强忍的哭声,这么痛苦地忍在喉咙里,他更急了,下意识地安抚他,“明之,这不是你的错,当年谁都不知道阮家做了这样的事情。” “如果知道,别说是你,即使是我也会出手帮忙的……”夏明一焦急地说道,“我知道你很自责,可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阮卿现在已经恢复了,你要往以后看。” 夏明之还是没有说话,手机里只能听见一点哽咽。 “明之,你给我提供的资料派上用场了,阮家最近接连丢了几个大单子,阮振声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阮家会遭到报应的,”夏明一急得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夏明之抓回来,“你和阮卿还有很长的人生,明之,你以后都可以保护他。” 保护他…… 夏明之听得简直要发笑。 他保护了阮卿什么。 他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跟阮卿说,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 阮卿这么依恋地喊着他明之哥哥,等他来救他,而他却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阮卿割开自己手腕的时候,得有多疼,他连吃药都怕苦,割开自己手腕的时候却毫不犹豫。 夏明之的眼前似乎看见了一片连绵的血水,而阮卿就倒在中间,他浑身都是苍白的,像个冰冷的木偶,唯独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红色血痕。 那道伤口只要割得再深一点,他的阮阮就永远回不来了。 “哥……”夏明之哑着嗓子道,“我光是心里难受两下,你就这么心疼我。” “可阮卿当年,有谁问过他疼不疼吗……” 夏明之说完这句话,喉咙里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他把头埋在手臂中,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他不敢想阮卿当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又有谁来照顾他呢? 他喊疼的时候,有人能听见吗? 夏明之咬住嘴,不让他哥听见太多他的哭声,咬得太狠,嘴唇上一圈都是血印,牙齿都染上了红色。 可他却想着,当年阮卿被送出国的时候,也许连身体都还没有康复,就像个累赘一样被迫不及待地扔掉了。 异国他乡里,他只有孤身一人,谁都不在意他,谁都没关心他要怎么活下去。 而他当年才十九岁,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有谁问过他疼不疼,他才十九岁。” 夏明之哭着道。 他茫然地问他哥,“如果他死了呢……” “哥,如果他死了,我该去哪里找他?” 他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他自顾自地以为一切还来得及,他可以补偿阮卿,拿余生的每一天去守护他。 可这不过是他在夏彦面前强撑出来的厉色。 在他心底里,他也在问自己,如果阮卿当年没能救得过来,他该怎么办? 夏明一在电话那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夏明之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阮卿可怜,当年的阮卿,虽然身世凄苦,可是跟在夏明之身边的时候,脸上也是有娇憨的,乖乖被夏明之牵着手,一副合该被人娇惯的样子。 可是一别四年,他再见到阮卿,阮卿变得这么成熟优雅,进退有度。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39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能独挡一面。 “明之……”夏明一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哪怕隔着手机,他也能感觉到夏明之的绝望,这么重又这么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快把夏明之都压垮了。 他听见夏明之说。 “哥,我都对阮阮做了什么……” “我比夏彦还不如。” 夏明一听到这一句,背后都一凉,他都怕夏明之做傻事。 他急匆匆道,“你在哪里,明之?你不要冲动,阮卿他没有怪你,他分得清楚,你不是有意的。” “他现在应该在家等你,你们是伴侣,你们有话可以沟通,阮卿他肯定不会怪你。” 夏明之苦笑了一声。 直到这个时候了,他哥都还在为他开脱。 他知道他哥是为他好。 可他宁愿阮卿怪他。 夏明之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他这一生,除了失去了母亲,其他时候一直顺风顺水,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他家世显贵,又有兄长庇护,他是夏家的二少,没有人能给他一点挫折。 可是阮卿呢,阮卿有什么?他是一个被亲生母亲都抛弃的孤儿。 他这样艰难地长大了,刚刚以为一切都变好了,转眼就被菜入人间地狱,所有最亲近的人都背弃了他。 他已经学不会撒娇哭泣了,学不会抱怨自己的苦楚了。 他自己熬过了世间最难的痛,再没什么伤害他了。 夏明之只要一想到如今阮卿看着他,还能笑得这么温柔,就觉得心如刀绞。 “别说了,哥。”夏明之捂住了眼睛,“别说了……” 别再来为他开脱了。 夏明之挂断了电话。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夏明之靠在座位上,望着天色越来越深,最后变为一片浓黑。四周都是树林,晚风从林间穿过,带起树叶沙哑的响动。 当初他和阮卿分手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片黑色。 那天他把发情期的阮卿丢下了,第二天,他明明去了医院,明明在阮卿门外守了一夜,再走进去,却是在阮卿期待的眼神中,冷静地跟他提出分手。 夏明之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他已经不想给阮卿打电话了,他发热的大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没什么可以问阮卿的,因为阮卿永远原谅他,他去逼问阮卿这样一段往事也不会有结果。也许到最后,阮卿反而还会倒过来安慰他。 他曾经是阮卿的依靠,是阮卿诉苦撒娇的那个人。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是阮卿在不断地安抚他,不让他背负沉重的过去。 夏明之想,他何德何能,得到阮卿这样的一份爱。 阮艾敏都没能得到阮卿的原谅。 可他却得到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还以为是阮卿,慌乱地擦了下眼睛,下意识把声音调整得正常一点。 可是接起电话以后,对面却是个不熟悉的女声。 “您好,夏明之先生,我是您订婚场地的负责人,我想跟您确认一下,订婚时的鲜花,主要种类是玫瑰和洋桔梗吗?” 夏明之的眼睛眨了眨。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0 他迟钝地想起了,原来他订了求婚的场地,订了鲜花,准备了戒指,要在当初为阮卿举行成人礼的地方,向他求婚。 他一厢情愿地布置着一切。 “夏明之先生?”电话里的女声听他一直不说话,又确认了一遍。 “就这样吧。”夏明之没力气和她说话了,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在了副驾上。 他掏出了今天从夏彦那里拿到的戒指,戒指盒打开以后,里面一个梨形的黄钻戒指,钻石极其华美,并不太适合日常戴,只是作为余家的一件礼物,代代传下来。 夏明之把这枚戒指握在了手心里,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掌心。 他曾经在余尔璇的珠宝柜里看见过这枚戒指,那个时候他母亲和父亲感情正好,他也还是一个正常的,接受ao结合的alpha。 他静静地看着这枚戒指。 他想起了当年他陪着他母亲做手术的那一天,是个云淡风轻的好天气。似乎预兆着一切都会顺利。 当初他母亲因为标记清除手术而去世。从那天以后,他就患上了应激性标记障碍,他从心底深处,无法标记任何一个omega,因为这让他想到死亡,想到a对o的掠夺。 可他明明走上了和父母不一样的道路。 他明明没有标记阮卿,阮卿也差一点……就死了。 差一点就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他母亲一样,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夏明之微微地闭上了眼,车内已经变得一片漆黑,车外星野低垂,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 罪魁祸首从来不是ao之间的标记。 是他和夏彦这样的alpha。 第五十六章怀孕 阮卿今天下午并没有去上班。 他请了半天假,独自一人去了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omega专属医院做检查。 因为提前预约过,不需要排队,阮卿很快就抽完血,坐在休息室里,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今天离他发情期第一天,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 他想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怀孕。 这些天他都休息得不太好,有的时候睡到一半就会醒过来,转过头看见身边夏明之的脸,心里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惆怅。 他想,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这次他没有再选择去药店买验孕棒,而是直接来医院做检查。 等待的时间稍微有点漫长,这是间收费高昂的私立医院,休息室里人不算多,环境非常舒适,还有穿着粉色制服的女孩子给阮卿送了茶点。 但让阮卿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阮卿,你怎么也在这里?”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阮卿还一愣,认真地看了几眼,才认出来面前这个穿着宽松的白色外套的男孩子是谁。 “于忻?”阮卿也有点惊讶,他的视线落在于忻明显凸起来一点的小肚子上。 于忻对着他嘿嘿地笑了一下。 面前这个omega,是阮卿在酒吧认识的,两个人因缘巧合喝了一场酒,喝到有点醉了,就互相聊起了自己的恋爱经历。结果聊完,刚结伴出酒吧门,他就被夏明之捉了个正着,直接带走了。 但是之后他俩还有联系,于忻性格活泼,约阮卿出来喝过几次咖啡。 直到两个月前,于忻才像是突然忙起来,从朋友圈里销声匿迹。 阮卿还问过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结果于忻只是简短回复了一条说他没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1 如今于忻就站在他面前,虽然面容还是一样的精致漂亮,但是没戴夸张的配饰,头发乖顺地落在耳边,穿着白外套和牛仔裤,阮卿一时有些没适应。 但于忻的脾气一点没变,还是自来熟,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 他大大咧咧地在阮卿旁边坐下,问,“阮卿你是陪别人过来的吗?”还顺手就摸了一把阮卿的小手,贼兮兮地笑起来,“几个月不见你,还这么好看啊。” 阮卿不想多说,凸起摇摇头,“我一个人来的。” 他看了看于忻的肚子,有点不知道该不该问。 于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自己倒是说出来了,“我是来做孕检的,我老公去帮我买饮料了,我突然想喝酸梅汁。” 于忻在自己圆圆的小肚皮上摸了一把,跟阮卿解释道,“我之前不是没怎么和你聊天吗,因为那时候正在跟我老公恋爱,两个人有点矛盾,就比较心力交瘁。但是现在都好啦,我俩领证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 他仰起脸,对阮卿笑了笑,“不过我们是先上车后补票,生了宝宝再补办婚礼。” “那也挺好的,宝宝还能看见你们的婚礼。”阮卿也笑了笑,他看得出来于忻现在是真的很开心,他之前倒是知道于忻谈了个男朋友,于忻还发照片给他看过,是个相貌俊朗的男人。 “那阮卿你是来做什么的啊?身体检查吗?”于忻问他。 阮卿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来做检查的,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怀孕。” “那夏明之呢?”于忻睁大了眼睛,眼睛下意识看向阮卿平坦的小腹,腰身还是细细的一把,收在浅蓝色的衬衫里,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你居然怀孕了吗?夏明之是也给你买东西去了吗?” 他虽然对阮卿家那个alpha不太对付,但他印象里,夏明之是非常紧张阮卿的,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阮卿会自己一个人过来。 “我没告诉他,因为还不确定,我想自己先验证一下结果。免得他跟着一惊一乍的。”阮卿神色不变,笑盈盈地解释道。 这个解释也合理。 于忻很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是,这些alpha遇到怀孕就乱了手脚,只会添乱。还不如给他一个惊喜。” 他伸手摸了摸阮卿平坦的小腹,笑嘻嘻道,“你要是有宝宝,一定和你一样好看。”又把阮卿的手拉到自己圆溜溜的小肚皮上,“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宝宝?” 他很热衷于分享自己要有宝宝的喜悦。 阮卿没有拒绝。 他的手贴在于忻的小肚皮上,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觉到于忻的肚子是温热的,他想,这里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宝宝,已经确定了会来到人间。 他会有两个很爱他的爸爸,也许和于忻一样可爱又捣蛋。 他会在于忻的肚子里慢慢地长大,长出软绵绵的四肢和漂亮的小脸蛋。 阮卿的心口突然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了四年前,他也曾经这样拿手掌轻轻触摸自己的小肚子,明明平坦得什么也看不出来,却忍不住地幻想,里面会有一个怎样可爱的小孩子。 阮卿收回了手,对上于忻亮晶晶的眼神,他笑着说,“你的宝宝一定和你一样可爱。” 于忻嘿嘿嘿地笑起来,又想起来自己带了好多零食,乐滋滋地跟阮卿分享。 半个小时后,阮卿的报告出来了,而于忻的alpha也已经回来了,礼貌地跟阮卿打过招呼,就一颗心都扑在了于忻身上。 阮卿跟他们道别,自己出去拿报告,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于忻的alpha正在喂他喝饮料,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于忻笑得眉眼弯弯。 报告的结果出来了。 阮卿知道自己一直是不为命运眷顾的。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生活,教导他们的生活老师说,人如果用心祈祷,就会有好事发生。可是那一年的冬天,阮卿这么拼命地祈祷了,他喜欢的这个生活老师却还是生病退休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等他长大以后,他所祈求的事情,更是一件都没能如愿。 如今,他又一次被命运捉弄了。 他拿着属于自己的报告单,看着上面墨迹清晰的数字,手指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您是说,我确实怀孕了吗?”阮卿忍不住和护士小姐又确认了一遍,他看上去这么茫然且无助,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慌张,“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护士小姐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知道自己怀孕都会喜悦的。 但他们医院至今还没有弄错过。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2 她有点同情地看了阮卿一眼,这个omega这么瘦,如今面色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她甚至想上前扶一把。 但她又不得不说,“您确实怀孕了,还不到一个月。” 阮卿抓紧了报告单,薄薄的一张纸在他的手指间被弄皱了。 护士小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谢谢。”阮卿勉强维持着镇定,他甚至没能对护士小姐笑一下,转身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现在刚刚下午四点,太阳已经不再滚烫,他从医院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最后一级台阶没有看清,脚下踏空了一下,膝盖先着地,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然而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 那张报告单就抓在他手里,已经被揉成了一团。 他怀孕了。 这个事实清晰地窜入了他的脑海。 他情不自禁地有些发抖,快步地走到了自己的车子旁边,但是他连拉了两次都没能拉开车门,第三次才打开,跌跌撞撞地坐了进去。 他直到坐进车里,才从车子的后视镜里发现自己的脸色一片惨白,几乎没有了血色。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惊惶,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从得知怀孕到走出医院,不过是短短的二十分钟,他已经像一只仓惶的惊弓之鸟。 阮卿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想他还是这么没用。 他把已经被自己弄皱成一团的检查单重新展开,又用力抚平,重新地认真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然而看着看着…… 这张检查单就在他眼中扭曲成了一只验孕棒,一只小小的,白色的验孕棒,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上面是鲜红的两条杠。 代表着有孕。 阮卿丢下检查单,捂住了耳朵,可是一个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往他耳朵里钻。 那是四年前,十九岁的他的声音。 他听见那个自己,小声且不安地在问,“明之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要宝宝啊?” 阮卿呜咽了一声,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可是没有用。 他又听见那个自己的声音,明明虚弱得几乎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恳切地跟医生哀求,“医生,我有宝宝了,你们别给我用药好不好。” 然后他听见了医生惊讶的声音。 “你没有怀孕啊,如果你怀孕了,你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发情期的。” 这声音在阮卿的脑海里不断回旋,嗡嗡作响,撞击着他的耳膜。 一滴眼泪从阮卿紧闭的眼睛里掉了出来,掉落在他腿上的检查单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圆。 他知道自己现在坐在车子里,现在是午后四点,外面还是一片明亮,气候温暖。 可他却情不自禁地发着抖,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夏明之丢下他的那天。 他被医院的救护车带走,他抬起头,看见了夜空中的月亮,霜雪一样冰冷。 第五十七章请求 阮卿在汽车里枯坐了一个小时,外面的阳光逐渐冷却了,透过车窗招进来,已经感觉不到暖了。 而阮卿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睫毛半天都没有眨动一下,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被副驾驶上面的手机铃声惊醒。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3 他吓了一跳,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往副驾驶上看过去。 发现是夏明之的电话,阮卿本来伸出去的手顿时如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他没有接,但是夏明之很快又打了第二遍,第三遍,手机甚至来不及停顿,就立刻又嗡嗡直响。 铃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吵得人头脑发昏,而阮卿却情不自禁地发起抖,他看着手机上夏明之的名字,突然觉得脖子上的颈环跟着烧起来,那个刻在颈环上的名字烙铁一样贴着他的性腺,痛到他几乎难以喘息。 铃声一直在响。 可他却一次都不敢伸手去接。 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夏明之,他怀孕了,这次是真的有孩子了。 四年前,他就因为一个错误的验孕棒,想要设计夏明之标记自己。他以为只要两个人有了标记,夏明之就一定会接受他和宝宝。 他想,也许夏明之会生气他擅作主张,但夏明之是喜欢他的,肯定不会气他太久。 他就这么天真愚蠢地抱着这个念头,解开了自己的颈环。 然后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夏明之连标记他都不愿意,哪怕他们有最高等级的契合度。 而夏明之暴怒地推开他的时候,他从床上滚下去撞到桌子脚,他还下意识护住了肚子,怕肚子里的宝宝受伤。 他一心一意地想留住这个孩子。 可是等他被送进医院,医生却告诉他。 他没有怀孕。 验孕棒是错的,假的。 他在顷刻间失去了一个孩子,同时失去的,还有他爱着的夏明之。 阮卿不知道手机到底响了几遍才停下来。 他只知道车里乍然恢复了宁静,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听不到一点杂音。 阮卿瘫软在座位上,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茫然地看了手机许久,等确定它不会再响了以后,他才慢慢地把手搭上了方向盘,开出了医院。 但他没有开往他和夏明之同居的家里。 而是开往了之前他一个人独居的那个公寓。 此时他还不知道,夏明之在拨打他没有得到结果以后,又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大哥,夏明一。 而等到和夏明一的通话结束后,夏明之在车上坐了许久,脸上的泪痕逐渐干涸了,他又重新打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那个人是元姝。 是在他没能参与的那四年里,一直陪着阮卿的元姝。 元姝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夏明之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是打错了电话。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接了电话。 而听到夏明之干涩的嗓音的一刹那,她不由心口紧了一下,差点以为是阮卿出了什么事。 “喂,请问你有什么事?”元姝听见了夏明之的呼吸声,却没听到他说话。 夏明之没再待在车里,他靠在车前盖上,四周都是旷野,寂静无声,只有他手里的打火机,咔擦一声,在黑暗中炸开了一朵红色的火花,点燃了他唇边的烟。 “元姝,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夏明之说道,他已经冷静了下来,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很亮,像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捕猎者。 “我在家,你说吧什么事?”元姝说道,她没想的太复杂。 结果她却听见夏明之问,“你知道阮卿自杀过吗?”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4 元姝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她沉默了下来,像一棵笔挺的树一样,僵硬地站在自家的客厅里,柔和的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落在地面上,就成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她说不出话来,心里却震惊地想,夏明之怎么会知道,阮卿告诉他的吗?不,不对,如果是阮卿告诉他的,他就不会来问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然而她的沉默已经给了夏明之答案。 “看来你是知道的。”夏明之判断道。 他心中愈发觉得自己可笑,看来他和阮卿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唯独他这个罪魁祸首还被蒙在鼓里,无知地幸福地过着每一天。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元姝也明白自己的反应出了纰漏,但她并不惊慌,她坐到沙发上,问道,“谁告诉你的?” “我哥告诉我的,但我今天不止是想聊这个,”夏明之说道,“我能不能拜托你,抽空和我见个面。” 元姝微微地皱起眉,“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把阮卿这四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告诉我。他自杀以后是怎么在国外熬下来的,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请你全都告诉我。” 元姝愣住了。 夏明之又道,“我到今天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这么幸运,上天没有还给我一个完好无损的,还愿意爱我的阮卿。他遭遇了这么多苦难,却把我围在玻璃花房里,不让我看见一星半点。” “可我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地装作不知道,我想知道我到底把他害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拜托你告诉我。” 元姝听着夏明之的每一句话,她的指甲慢慢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留下几道弯弯的红色印痕。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四年前刚来国外的阮卿,消瘦苍白到像个纸片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几乎看不出起伏,他还是这么好看,却是一种衰颓的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夏明之揪到自己面前,带着满腔的愤怒,把阮卿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件件摔到他脸上。 她知道阮卿已经放下了,走出来了,可她没有。 她永远不能放下这四年里阮卿遭过的痛苦。 最绝望的时候,她恨不得把阮家付之一炬,她恨不得看见所有折磨过阮卿的人都在痛苦里死去。 但是…… 元姝咬住了牙关。 但是她答应过阮卿,不能把他遭遇的这些苦难告诉别人,尤其是夏明之。 所以她只能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知道的也许并没有你多,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夏明之抽了口烟,月亮已经从乌云后出来了,照得他面前一片雪亮,“虽然我们只见了一面,但是阮卿提起过你不止一次。他说过,如果不是你,他可能都不在了。他还说过,他刚去国外就遇见了你,然后四年你们都一直是朋友。” “阮卿那时候身体都没有恢复,而你陪伴在他身边。如果连你也不知道阮卿这四年的情况,就没有人知道了。” 夏明之能听见元姝的呼吸沉了几秒,他说道,“元姝,我请求你告诉我,你是阮阮的朋友,而我伤害过他。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对阮卿犯了多大的错,你难道想这么轻易地放过我吗?” 元姝被他一语正中红心。 她当然不想。 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把她和阮卿的约定打破了。 夏明之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他在电话里说道,“你可以现在不用回答我。而且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一些事情,虽然这四年阮卿是在国外,但他经历过的东西一定会有记录。” “你们夏家倒是权势滔天。”元姝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阮家也一样,你们不愧是世交。” 夏明之没反驳她。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我随时都有空。” 元姝没再说话,夏明之道了一声再见,就挂断了。 他在车前盖上摁灭了烟头,橘红色的火在黑夜中一下子熄灭了。 他看着手机上已经结束的通话,心想,元姝会告诉他的。 一定会。 其实他刚刚有两个选择,他还可以打给那个叫凌安的omega,他知道的关于阮卿的事情一定也不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5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打给了元姝。 因为虽然只是短短的几面,和元姝最深切的交往不过是一起吃了顿饭,但他却察觉到,元姝对他的一点微妙的恨意。虽然精心的掩饰过,却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永远是冰冷的,即使努力维持和平的样子,但她眼睛深处却充满了冷意。 他起初以为是因为自己抛弃过阮卿,但现在他才明白,她是在为阮卿不值,也在为阮卿不平。 她真正憎恨的,是阮卿遭遇了这么多折磨才活下来,凭什么他和阮家这样的罪魁祸首,却一无所知地继续着生活,甚至能和阮卿重归于好。 所以她一定会告诉他。 夏明之确信。 他把烟头扔到了车里的烟灰缸里,重新发动汽车,准备离开。然而车子才刚刚启动,夏明之就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于阮卿。 信息很短,说他下午有事没听到夏明之的电话,但他今晚还有事情,就先不回家了,他住在元姝那里。 夏明之拿着手机看了许久,他第一反应就是阮卿说谎了。 并不是觉得他住在元姝家里说谎,而是如果阮卿下午真的在忙,忙到接不到他的电话,他应该也会在忙完事情以后,立刻回一个电话给他。 而不可能仅仅发了一条短信来解释。 可他也没有再试图给阮卿打电话,他回了一个“好”,就把手机重新扔回了副驾驶,驾着车离开了这个地方,往他和阮卿的家里开去。 虽然他明知今天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元姝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她不得不承认,夏明之说的是对的,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夏明之。 陪在阮卿身边整整四年的人是她,看见过阮卿有多崩溃绝望的人是她,苦苦哀求阮卿不要放弃的,还是她。 而夏明之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压垮阮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更令她绝望的是,夏明之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重新地又拥有阮卿。就好像这四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还是天生一对,是高度契合的alpha和omega,绝配。 元姝的视线落在旁边桌子的相框上,最中间的相框里是她和阮卿还有凌安,三个人的照片。而旁边的更小的一个相框里,却是阮卿的独照。 那是十八岁的阮卿,坐在学校的栏杆上,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头发软软地贴着耳朵,笑起来眼神明亮,眉眼弯弯。 这张照片是她偶然捕捉到的,她拿着相机路过,恰好地拍下了这一幕。 照片上阮卿笑得这么好看,却不是对她在笑,而是对着他不远处的夏明之。 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元姝想道。 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最终打断她思考的,是门铃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走错了的,然而隔着猫眼往外一看,她就立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阮卿。 是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哭过了,失魂落魄的阮卿。 第五十八章恐惧 元姝被这样的阮卿吓了一跳,她急忙把阮卿拉进来,玄关的灯光底下,阮卿的脸色稍微有了一点血色,嘴唇也是红的,但是上面却有一圈清晰的咬痕。 “阮阮,你怎么了?”元姝急得不行,她上下打量了阮卿几眼,阮卿身上并没有外伤,她差点脱口而出是夏明之怎么你了吗。 但她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和夏明之吵架了,夏明之刚刚应该不会和她打这个电话。 阮卿却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把额头靠在了元姝的肩膀上,他和元姝的身高差不多,额头不怎么用力地抵着元姝的肩膀,像一个落魄无依的鸟,终于找到了停歇的地方。他起初还强忍着,但很快他的眼泪就浸湿了元姝的衣服。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6 元姝甚至不敢动,她小心翼翼地轻轻摸了摸阮卿的背脊。她很熟悉该如何安抚阮卿,当年她陪着阮卿治疗的时候,医生说过,抚摸背脊也能让人稍微放松一点。 她听着阮卿的抽泣声,心都要绞在一起,脑海里飞速地做起了排除法,如果不是夏明之,难道是阮家又对如阮卿做了什么吗?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听见阮卿模模糊糊,含在喉咙里的声音。 这声音这么轻,却像蛛丝一样缠绕在她的心上,勒紧,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她听见阮卿说,“我下午去了医院,做了验血。” “验血的结果显示,我怀孕了。” 元姝本来高悬的心砰得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慢慢抚摸着阮卿背脊的手僵住了。 她是知道阮卿最多秘密的人,她知道四年前阮卿就是误以为自己怀孕,才会设计夏明之标记自己,她也知道,阮卿曾经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庭。 可她随即又听见阮卿低微的声音。 “元元,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元姝这下子是彻底愣住了,而阮卿也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她的肩膀。 他刚刚太疲惫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索着这件事,他还没有考虑好是否要告诉夏明之,可是他一个人又无法消化这件事情。 而看见元姝的一刹那,她站在灯光下,这么担忧地看着他,他才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才显露出一点崩溃。 但现在他又慌乱地擦掉了自己睫毛上的眼泪,掩盖掉刚刚的狼狈,他努力地对元姝笑了一下,可是甚至没能维持一秒。 元姝和阮卿并排坐在了沙发上,阮卿的身体不适合喝酒,元姝就给他倒了一杯牛奶,但是阮卿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他的胃里现在翻江倒海,像是塞了几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蜷缩在沙发上,明明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却像个婴儿一样蜷缩起来,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抓着热牛奶,而元姝正在看阮卿的检查单,上面明确地告知阮卿已经怀孕。 元姝注意到,这张报告单皱的不成样子,像是被人几次卷成一团。 她听见阮卿说,“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夏明之。” 元姝抬起头看他。 “你怕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吗?”元姝问,这是她本能的第一反应,毕竟当年阮卿和夏明之闹到这么难堪的分手,也有夏明之不想要被家庭所累的元素。 可阮卿却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虽然他拿到报告单的刹那,就想起了夏明之曾经震怒的脸,可是冷静以后,他就清醒了。 他说道,“夏明之虽然以前不想要孩子,但他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现在是爱我的,如果我说我想要这个孩子……”阮卿的眼神柔软了一秒,“他估计明天就会拉我去登记结婚。” 他了解夏明之。夏明之这个人并非是没有责任心,恰恰是责任心过重,一旦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他就会被完全地牵绊住。所以他干脆提前预防,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可是之前阮卿发现夏明之在查找蜜月旅行的地点。 背着他偷偷查的。 他假装没有发现,但他看着夏明之在厨房里给他做早餐,他又忍不住地露出一点微笑。他已经不像十九岁时那样渴望婚礼,渴望标记了,可是发现夏明之在考虑他们的将来,他一边忐忑,一边又忍不住地觉得有点幸福。 “那是为什么?”元姝忍不住问道,“阮阮,你怎么会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太清楚阮卿曾经有多渴望一个家庭了。 阮卿握住了手上的热牛奶,像是怕冷,他又蜷缩起来一点,喝了一口。 他垂下了眼睛,没有看元姝,说道,“我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是不敢要。” 不敢和不想,完全是天壤之别的两个词。 “元元你大概不能明白,这个孩子对我意味着什么。一旦这个孩子出生了,他身上带着我和夏明之两个人的血,”阮卿盯着杯子里的牛奶,轻轻的,满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再也不会允许夏明之离开我了。” “……什么意思?”元姝没有听明白,她有点困惑地看着阮卿。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7 阮卿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 元姝看上去是这么的担忧,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安,惶急地看着他。 阮卿心里更难受了,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让身边的人陷入和他一样的焦虑。他一直感激元姝陪他接受治疗,如果不是元姝一直坚持,他可能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可他有时候又会觉得,是他拖累了元元。元姝花费了太多本该属于自己的时间在他身上。 而事到如今,他还在麻烦她。 “元元,你陪着我做了这么多心理治疗,你应该最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样子,”阮卿低声道,“我虽然放下了自杀的念头,努力地从抑郁的情绪里挣扎了出来。可我的安全感,我对于感情的信任,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接连地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夏明之抛弃,这两个人是他在世界上所最依赖的人,可他们居然在同一时刻里,离开了他。 尤其是阮艾敏。 阮卿永远都忘不掉,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没有出生就好了。这句话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阮三小姐素日里温柔的脸,居然可以变得这么狰狞。 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是个罪证,不值得被任何人爱,他最好现在就去死。 阮卿心里头有点怅然,他说道,“所以我最初回国的时候,我虽然和夏明之在一起了,但我完全没有奢望他爱我。我觉得他只是出于愧疚,怜悯,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做好了他会离开我的准备。” “可是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偏偏在每一天的相处里,逐渐让我相信,他原来是爱我的。” 阮卿苦笑了一下,这世上最能腐蚀人心的,永远是温柔与爱。 他四年的心理暗示,居然也会在夏明之的每一个吻里慢慢融化。 让他重新相信,夏明之是爱他的,不论多少,总是有的。 “我心里就生出了贪念,渴望。原先我只是想,他现在是爱我的就好。但一旦这个孩子出生,我就回不了头了,我会要他永远在我身边,不能再离开我半步。” 阮卿看清楚了元姝脸上的神情,他知道元姝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说的永远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如今他回到我身边,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他第二次。” 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出口,“我几乎隔几天就会梦见,夏明之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蝴蝶,而我把他关进了玻璃笼子里。” 梦里面,夏明之变成的蝴蝶一直撞着玻璃盖子,撞得头破血流,可他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 他心里满是冷漠地想,明明是你说要永远在我身边的,现在你怎么能离开我? 而他醒来以后,看着安静睡在身边的夏明之,感觉到浑身发冷。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也希望变得和四年前一样,天真直率,笃定地觉得自己会和夏明之走过一辈子,可他已经被这四年摧毁得面目全非。 阮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我这样的心态是病态的,所以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但是一旦我和他有了一个孩子,我就有了理由无休止地纠缠他。婚姻可以解除,标记可以去除,但孩子却永远都在。一旦他让我感觉到不安全,我甚至可能拿孩子威胁他。” “我知道夏明之现在是爱我的,可我已经不敢相信童话了,不敢相信任何人能无条件地爱我永远。也许直到我们死的那天,我才能安心。” 阮卿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仅仅是几秒,他的眼睛里就又蓄满了泪水,颤巍巍地沾在睫毛上,又落了下来。 他轻声道,“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夏明之又能忍受我多久?” 他没有看元姝,而是拿手掌贴着自己的肚子,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平坦,可他却隐约能感觉到手掌下是个跳动的生命。 如果她能平安地度过十个月,就会变成一个可爱白嫩的小孩子,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可现在他的心却微微发起抖来。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得面目可憎,拿她当作威胁的筹码,你说她会不会和我问出同样的问题?” 阮卿痛苦地看着元姝,“她会不会有一天走到我面前,像我问阮三小姐一样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痛苦到无法呼吸。他曾经作为孤儿长大,他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孩子,一定要给她全世界最充沛温暖的爱。 可他现在却变得这么可悲,他很害怕自己变成另一个阮三小姐。 他感觉到元姝拉住了他的手,可他抬起头,先看见的却不是元姝的脸,而是她旁边的桌子上的照片,照片上是十八九岁的他,天真温柔地对着镜头外面笑。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8 “我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阮卿看着那张照片喃喃自语,那照片上也是夏天,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眼神明亮,身后是一片开得正好的蔷薇。 仅仅是四年,他就变成了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样子。 第五十九章许愿 元姝捧住了阮卿的脸,她能感觉到阮卿的眼泪滚到了她手上,滚烫。 她听见阮卿说,“我也不想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他拿面目可憎形容自己,声音压得很低,身体不易察觉地发着抖,像个落水的小动物,彷徨且无助。 元姝心都在痛,却只能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样的。” 她当然知道,但她劝不了阮卿。 这世上如果有人能打开阮卿的心结,那人一定叫夏明之,而不是她元姝。 最后阮卿先去客房睡觉,他今天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精力早就被抽干了。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困意就一阵一阵地传来。 他穿的是凌安留在这里的睡袍,他刚刚慌慌张张过来,没记得带自己的衣服。 他站在门口和元姝说晚安,凌安的睡袍是红色的,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元姝还没准备睡,坐在沙发上也跟他说晚安,她看着阮卿,觉得他此刻看着像聊斋里的艳鬼,一样的苍白冷冽,偏偏又有一股勾人的味道。 可是聊斋里的艳鬼都是去欺负别人的,要别人为他们剖心取胆,走火入魔。 而阮卿只是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心肠却这么软,软到只会为难自己。 客房的门已经关上了,阮卿不知道能不能很快睡着,但元姝不想去吵他。 刚刚阮卿进去前,她问他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阮卿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挣扎,混合着一点仓皇与害怕,最后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而不是,他不想要。 元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是睡不着了。她走到阳台上坐着,点了支烟,却不抽,就这么放在旁边,等这支烟燃尽。 空气里慢慢混入了一点薄荷味。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元姝疲惫地看着窗外夜色阑珊。 刚刚陪着阮卿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她和阮卿两年前其实回过一次国,但特意绕开了他们长大的栊城,只是在周边走了走。 可就是那一年,她和阮卿去了一个很有名的寺庙,在深山里,据说是很灵验,烧香的人络绎不绝。回程的路上,她和阮卿坐在车里,她问阮卿刚刚许的什么愿。 阮卿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慢吞吞地回答说,许愿她和凌安都一切顺利。 元姝笑了笑,没说什么。 因为她许的愿也和阮卿有关。 可是又过了一会儿,她都以为阮卿睡着了,却又听见阮卿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 “我还给夏明之许了个愿,我不想祝他感情顺利,”阮卿轻轻地咬了下嘴唇,又道,“但我希望他一生无忧。” 因为他这一句话,元姝险些开错路,她趁着红灯侧头看了一眼,阮卿还是紧紧地闭着眼睛,鼻尖却有点粉红。 阮卿的睫毛是湿的。 元姝觉得自己心都凉了。 那时候是阮卿刚刚在心理医生那里评价好转,他看上去越来越健康,慢慢地从过去的阴影里挣扎出来了。 可是他许的愿望里,还是有夏明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49 元姝想到这件事情,低低地哧笑了一声。 她翻开了手机,来电显示第一个还是夏明之的电话。 下午夏明之恳求她告诉自己,阮卿这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回过头往阮卿的房间里看了一眼,那门闭得紧紧的。 她本来是不想说的,她答应了阮卿不告诉任何人,她不能背弃和阮卿的承诺,当一个出卖朋友的小人。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一滴眼泪掉在了元姝的手机屏幕上,但又很快被她自己擦掉了,她给夏明之发了条短信。 短信送达以后都没有两秒,夏明之的信息就回复过来了。 上面干脆利落,只有一句话,“好的,谢谢你。” 元姝又笑了一声,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不断地从眼眶里往外掉。 桌子上的那支香烟已经燃尽了,空气里只余下一点浅淡的薄荷的烟味。 这个牌子是阮卿喜欢的香烟。 阮卿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头疼。 他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元姝刚买了早饭回来,沙发上还放着一套新的衣服。 阮卿看了一下,是自己的尺码。 “早安,你今天准备怎么办?”元姝拿了个豆浆给他,“今天是周末,你不用上班。要和夏明之见面吗?” 阮卿还有点不清醒,眼睛也有点肿,他迟钝地摇了摇头。 “我先回自己家。”阮卿喝了口豆浆,“我还没有告诉凌安,你也先别告诉他吧,他会担心的。” “我知道,可你就准备自己一个人做决定吗?”元姝的视线落在阮卿的小腹上,他还穿着艳丽的红色睡袍,腰带在腰侧打了个结,能看得出腰肢很细,“阮阮,我怕你后悔。” 阮卿咬着豆浆的吸管,苦笑了一下,“我也怕我后悔。可是元姝,我要怎么告诉夏明之呢,我要怎么和他解释,为什么我不要这个孩子?” 阮卿摇了摇头,有点怅然,“他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我的所有物,我也不能这样蛮不讲理地去要求他。” “现在才一个月,我还有时间考虑。”阮卿最后说道。 元姝没再多说什么,但她看阮卿只喝了半杯豆浆,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阮卿都没有和夏明之见面。 他临时和同事交换了一个出差的工作,去外地三天,避开了和夏明之的相处。 他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夏明之也没办法让他回来。 元姝知道后,倒是说了一句,“你总不可能一直不和他见面。” “我知道,但我现在还做不到,”阮卿苦笑道,“我怕我一看见他就溃不成军,把什么都说出来。” 孕期的omega本来就需要alpha的安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夏明之在他身边,可他也害怕和夏明之见面。 他花费了这么久,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可是如今一个孩子,就逼得他原形毕露。 “不说了,我得工作了,等回来以后我会再去医院检查一次。”阮卿说道,“虽然知道可能性不高,但还是想试试。” “你几号回来检查?” “8号就回来,预约的检查是9号。”阮卿说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就问问。”元姝说道。 可她却拿笔在9号上画了个圈。 这是她和夏明之约了见面的那天。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0 第六十章我想你了 一个人的四年到底有多长呢? 是三百六十五天乘以四,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的辗转反侧。 是四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然而落到纸上,却可能只是寥寥几语,短短的几行。 当夏明之在医院里看见阮卿的时候,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段话。 他看着阮卿坐在联排的座位上,周围人来人往,而阮卿只有独自一人,苍白消瘦,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也许转眼就没了踪迹。 夏明之和元姝约好见面的这天是九号,地点是元姝的办公室。 夏明之没想到,元姝最终交给他的,是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属于阮卿的沉甸甸的四年。 他们的见面远比夏明之想象的要平静得多,没有铺天盖地的指责,也没有尖锐的怒骂与攻击,只有平静的,仿佛递交仪式一样,元姝把两样东西交到了他手里。 一个是装着各种复印件的档案袋,另一个,则是一个黑色的录音笔。 “你想要的关于阮卿的四年,都在那个档案里了。”元姝说道。 元姝把东西递给了他,就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到了窗边,背对着夏明之,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 在和夏明之见面之前,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心像是被悬挂在了万米高空,落不了地。 可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居然觉得解脱了。 夏明之先打开的是档案袋。 那几页雪白的纸落在夏明之手里,轻的像没有分量,却承载了阮卿的四年。 夏明之一页一页认真看过去,这纸明明是白色的,可是看久了,他居然看出了猩红的颜色,仿佛一滩陈年的血,顺着他的手心缓缓淌下。 最终凝聚成了一把尖刀,插在了他心头。 最开始的几张是关于阮卿抑郁症的诊断和就诊记录,记录着阮卿到底经过了多少次治疗。 然而再往下翻,是一张抢救的通知单。 17年的三月,阮卿因为服用安眠药过量,被紧急送入医院抢救。 人是救过来了,却因为体重实在太轻,依旧要住院查看。 夏明之看着这一页许久,他以为知道阮卿曾经自杀过的那一天,他已经够痛了,他做好了准备才来面对属于阮卿的这四年。 可是等真的看到这几页纸,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痛太浅薄了。 是浮于水面的浮冰,看上去冰冷刺骨,其实不过是春日里最后一点残余的冷意。 而阮卿却是真真切切的,被埋在冰下整整四年。 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时候,阮卿差点没了第二次。 而陪在他身边的人,依旧没有他。 夏明之没说话,他的牙齿咬住了舌头,没有让自己发出任何一句声响。他把这页纸翻开了,却发现下面放着的,是几张阮卿的照片。 阮卿的毕业照,照片上阮卿穿着学士服,他看上去已经不再消瘦得可怕了,夏日的阳光里,他的肤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是脸上却笑得很开心。 这一年他已经基本康复了,有了更多的朋友,还参加了不少活动,很多人追求他,仰慕他,可他却拒绝了所有人。 夏明之凝视着照片上阮卿的笑脸许久,才把这张照片翻过来,然后突然愣住了。 因为这张照片的背后写着几行字。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1 第一句话是,“明之哥哥,今天我毕业了,可是你不在。” 这场毕业典礼来了这么多人,唯独你不在。 而隔了好几行空白,有一行更小更小的字。 这一行更小的字,已经有点模糊了,却比什么都要刺穿夏明之的心脏。 夏明之咬着舌头的牙齿松开了,嘴里弥漫开一点血腥味。 他盯着那一行更小的字,那是阮卿的笔迹,他绝不会认错。 可他又不敢相信,那是阮卿写的。 因为那行字是—— “可我有点想你了。” 夏明之抓着这张照片,嘴唇微微发抖,他一直阮卿是知道爱他的,可是在看完阮卿四年来经历的所有以后,乍然再看见这行字,他险些不敢相信。 “我有点想你了。” 他不敢想,阮卿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在被他伤害了四年后,写下这句,“我有点想你了。” 他毕业了,终于从抑郁里走出来了,重新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应该把夏明之远远抛在脑后,像丢弃一个过去的废物。 可他却在毕业的这天,说“我有点想你了。” 柔软得像是蚌类从壳里露出了软绵绵的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摊开,交出了自己所有的弱点。 夏明之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砸在了照片的背面。 元姝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她平静地看着夏明之坐在位置上,手里死死抓着那张照片。 她轻声道,“这里面所有都是我陪阮卿治疗的时候留下的,唯独这张照片,是我偷偷藏下来的。” “那时候他搬家,这张照片掉了,被我捡到了。我不希望他还记着你,我希望他能有不一样的人生,随便去爱哪个alpha都可以,唯独不要爱你。所以我把这张照片藏下来了。” “但现在我认命了,”元姝说道,她能听见自己心里高楼垮塌的声音,像是四年来所有隐秘的愿望,在一瞬间崩塌了,“这是他的人生,我无权干涉。这世界上有无数人,可偏偏他只爱你。” 元姝走过去,走到夏明之身边。 夏明之手里还握着阮卿的那张照片,元姝把录音笔拿在了手里。 “我今天其实不是来和你聊阮卿这四年过得多苦的,”元姝低头看着夏明之,“你所看见的每一份资料,都属于过去的阮卿。现在他已经康复了,他自己走过来了,不管你是后悔,痛苦,对他来说都太迟了。” “但有件事,你现在做,还不迟。” 她摁下了录音笔。 这支录音笔是她平时用来记录会议材料的,阮卿来找她的那一天,这支笔就放在桌子上,可是他们谁都没在意。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当时录音笔是打开的状态,把她和阮卿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忠实地保留了下来。 元姝摁下录音笔的那一刹那,在心里说了声再见。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对不对,她不是阮卿,她无从干涉阮卿的人生。她之所以选择让夏明之知道所有的这一切,是她怕阮卿总有一天后悔。 可无论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背叛了和自己相互扶持了四年的朋友。 这一支录音笔,大概就是她和阮卿友谊的终点了。 录音笔被打开了,里面在嘈杂的几声以后,传出了阮卿沙哑的声音,他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夏明之这件事。” …… “我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是不敢要。” …… 夏明之听了几句,就勃然变色。 而元姝重新站起来,她看着窗外的日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2 她想起了六年前高中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懦弱胆怯的beta,就因为敏感害羞,差点被当时的老师性侵,是阮卿发现以后,想办法引开了老师,拉着她飞速地奔跑出去,跑得自己都跪在地上,还要叫她快走。 一转眼,居然六年过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 夏明之带着那个档案袋和录音笔离开了元姝的办公室。 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开着车去了嘉和医院。 元姝刚刚告诉他,阮卿今天在嘉和医院,做第二次抽血检查,确认自己是否怀孕。 而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元姝告诉了他最后一件事。 “有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元姝抱着手臂,站在窗口,她的眼睛在日光里染上了一点金色,像冰冷的捕猎者的眼睛,“阮卿四年前,之所以设计你标记他,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怀孕了,验孕棒的结果出错了,让他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铤而走险。” 夏明之开着车去往医院,在下午四点的阳光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自从阮卿回国以后,他没有一天不在患得患失,每一天都惶惶不安,他不明白阮卿怎么能在经历这么多以后,还不计前嫌地回到他身边。 他也不敢相信,阮卿会跟他走到最后。 因为他不值得原谅。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对于阮卿来说,对于那个爱他的,绝望到放弃一切,都不能放弃他的阮卿来说。 他即使是个无可救药的罪人,也是阮卿最喜欢的人。 夏明之冲进医院的时候,阮卿刚刚站起身,去拿检查单。 他没有发现夏明之就在离自己十几米的地方,慢慢地站起身,低头看了下手上的东西,然而就转身去拿检查单。 他在人群里并不算高,然而只是背影,也清瘦挺拔,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夏明之看着阮卿的背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这四年已经如流水一样过去了。 他错过了阮卿的毕业礼,让阮卿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花树底下,在照片背后,仿佛轻描淡写地写了一句“我有点想你了。” 所有浓烈的爱恨,四年里的辗转反侧,一页页压缩下来。 到最后,原来只剩下这一句。 我想你了。 夏明之看着阮卿一步步走远,他终于迈开腿,追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求婚① 即使换了一家医院,检查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显示已怀孕。 然而阮卿在拿到检查单的一刹那,心里反而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在他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也许再过几个月,就会变成一个嫩白可爱的小孩子。 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却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阮卿凝视着检查单上的白纸黑字,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眼眶却胀得发疼。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阮三小姐。 他想,二十多年前,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其实他也是她和所爱之人结合才孕育的孩子,是他们短暂爱情里唯一留下的见证,可他的出生,给她带来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以至于他出生后,没有温柔的拥抱,也没有落在额头上的亲吻,可能都没来得及握一握自己母亲的手指,就被送到了偏僻冷落的孤儿院里。 而他这样一个被遗弃,被亲生母亲诅咒的人,如今居然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3 阮卿忍不住把手放在了小腹上,他知道现在这个孩子可能还没一个花生米大,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可他还是忍不住想感受到一点她的存在。 如果她可以选择,会希望被他生下来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夏明之的电话。 阮卿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摁下了接听键,夏明之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阮阮,今天晚上,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阮卿在听到夏明之的声音的一瞬间,就情不自禁地红了眼,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把喉咙里的哭音硬生生咽了回去,才强装镇定地开口。 “有什么事吗,我可能,我可能……” 我可能还没有办法面对你。 但夏明之却罕见地打断了他,“阮阮,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无论如何,你今天都必须跟我走。“ 阮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脏在心口砰砰地跳起来,他近乎委屈地想,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明之。 可我却这样没用,甚至不能走到你面前告诉你这个消息。 而电话那头,夏明之停顿了一秒,又道,“阮阮,我已经来接你了。” 阮卿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夏明之的声音靠得太近了。 而且并不仅仅是从手机里传来。 阮卿心里慌起来,下意识把那张检查单抓进了手掌心里,然后才抱着一丝侥幸转过身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夏明之。 穿着黑色薄风衣的夏明之,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正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和他通话。 医院里还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说话声,可是阮卿的世界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检查单似乎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把碎瓷片,刺得他的手隐隐作痛。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明之挂了电话,往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夏明之一把抱进了怀里,他嗅到了属于夏明之的信息素的味道。 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夹杂着眼泪的味道,说不清是他的还是夏明之的。 他感觉到夏明之小心翼翼地亲着他的嘴唇,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两个人的鼻子轻轻地碰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彼此的睫毛轻轻扫在脸上。 “对不起,阮阮,对不起……”他听见夏明之低声说道,哽咽声压在喉咙里。 然后他就被夏明之抱了起来,一路往医院外面走。 阮卿下意识地抱住了夏明之的脖子,可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他不明白夏明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和他说对不起。 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对抱在一起的年轻情侣,都有少见的漂亮面容,就忍不住多看了两就移开了视线。 这医院里每日的悲欢离合上演得太多,他们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插曲。 阮卿就这么被夏明之一路抱到了车上,他的体重很轻,夏明之抱着他几乎不费力气。 而等夏明之把他放进后座的时候,阮卿才稍微回过神来,刚想开口问什么,夏明之却也坐了进来,然后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唇。 车厢里的遮光板都升起来了,车子里变得昏暗模糊,铺天盖地都是夏明之信息素的味道,檀香里带着一点清苦的味道,阮卿不自觉嗅了一下,总觉得今天的苦味变浓了。 而夏明之的吻也远比刚才那个焦灼苦涩。 阮卿被动地承受这个吻,他这次分辨出来了,他尝到的苦涩味道,是夏明之的眼泪。 夏明之哭了,抱着他的手都在发抖,像是被伤了命门的野兽一样惨痛,却不知道怎么发泄,还小心翼翼地把他护在怀里。 阮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夏明之的背脊,他已经没有信息素能来安抚他的alpha了,可是感觉到夏明之的痛苦,他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抱着他。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4 等夏明之松开他的时候,他一只手摸上夏明之满是泪痕的脸,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夏明之把头靠在了他的手掌上,他看着阮卿,心想,都到了这个时候,阮卿居然第一句话还是问他,你怎么了? 世上怎么有人能这么傻? 阮卿又是怎么做到一点不恨他,反而认真地告诉他,当年的种种,并非他的错。 太傻了,你才是唯一的受害者,你有对全世界发泄的权利,你可以不用这么好,不用这么乖。 我依然会爱你。 他把额头和阮卿轻轻贴在一起,两个人的脸挨的很近,他看着阮卿的眼睛,轻声道,“阮阮,我知道你怀孕了。” 阮卿的脸色下意识一白。 夏明之急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脊,“你听我说,阮阮。我不会不要这个孩子,更不会不要你。” “阮阮,我今天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我曾经有多轻狂,自负,后来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们之间存在多少误会,阮阮,求你了,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夏明之一直握着阮卿的手,他轻轻地在阮卿额头上蹭了蹭,“我不要再和你错过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四年了。人能有多少个四年。” 他再也不想让阮卿一个人站在花树下,心里说“我有点想你了”。 阮卿余生里的每一个时刻,他都要参与其中。 “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阮阮。” 第六十二章求婚② 阮卿没想到夏明之会带他来到那个在市区边缘的庄园——他十九岁时,夏明之帮他补办成年礼的地方。 别人的成年礼都是十八岁,唯独他是十九岁。因为十八岁时,他还是阮家透明人一样的养子,可是十九岁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叫阮卿的omega,是夏家二少爷的心尖人,容不得一点委屈。 他还记得夏明之当着所有宾客亲吻他的额头,跟他说,“你二十岁的生日,会比这个更好。” 可他没能等到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们就分手了。 如今夏明之再带他来到这里,阮卿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不明白夏明之要做什么。 他注意到庄园里似乎格外安静,夏明之开进去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看见人影。 “我把这里包下了一个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夏明之在旁边说道,“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在拐过了几个弯以后,他停下了车,“到了。” 他们现在到了庄园的后半部分,面前是一片碧绿的草坪和湖水。 而在湖水旁边,是一个白色的小教堂,现在在夕阳下染上了金色。 这个教堂是这个庄园最初的主人修建的,因为精致好看,就一直被保留了下来。 夏明之帮阮卿拉开了车门,“下来吧。” 阮卿抬头看了夏明之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来。 他被夏明之牵着手走进那个小教堂里,他心里现在有很多疑问,他不知道在没见面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直到教堂的门被推开,下午的阳光透过教堂的玻璃顶洒下来,将室内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地呈现在了阮卿眼前。 这间教堂被重新装饰过了,简单的木制长椅被换掉了,室内满是温柔的蓝白色,绿色的植物从墙壁上垂下来,枝枝蔓蔓,夹杂着还没开放的花苞,仿佛要迎接一场婚礼。 夏明之牵着阮卿的手走到了中间,他们站在教堂的玻璃屋顶下,阳光已经不再炽热,轻纱一样披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都穿着日常的服装,仿佛两个普通的游客误入此地。 可阮卿却听见夏明之说,“我本来准备过几天,邀请我们认识的朋友都到场,在这里和你求婚的。” “可我等不及那天了。” 夏明之看着阮卿的眼睛,在这间不大的教堂里,认真地问道,“阮卿,我不想要其他人见证了,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标记我吗?”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5 教堂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而教堂外的湖面上,几只天鹅懒散地在梳理羽毛,丝毫不关心里面两个人类在说什么。 夏明之看见阮卿因为理解不了他的话,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小动物一样歪着脑袋,像是当年遇到了不会做的数学题。 他一直紧绷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一秒。 他虽然策划求婚已经策划了很久,心里却一直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来和阮卿求婚。 但今天他不怕了,他知道阮卿一定会答应,因为阮卿比所有人都爱他。 夏明之把阮卿抱起来放在了一个座位上,自己却郑重地在阮卿面前单膝跪下。 他看着阮卿的眼睛说道,“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因为我不想拿这个绑架你原谅我,但我今天到发现我错了,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 夏明之握紧了阮卿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阮卿的表情,他知道这是他横亘在他和阮卿中间最深的那道伤口,“阮阮,四年前我拒绝标记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我没有办法标记你。” “我妈妈是在我十八岁时候去世的,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号称绝对安全的标记清除手术。当年她陷在痛苦的婚姻里,我劝她离婚,劝她去做了标记手术,可她最后却没能从手术室里出来。” 时至今日,回忆起这件事,夏明之依旧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不对。他鼓励自己的母亲丢开过去的一切,却最终让她连生命也失去了。 而阮卿则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说道,“从那以后我就患上了标记障碍,无法标记任何Omega。一旦真的咬到了Omega的性腺,我就会变得失控,变得极度暴躁,甚至伤害我爱的人。就像四年前那天一样。” 夏明之紧张地看着阮卿,不知道阮卿能不能相信他。 而阮卿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荒谬感。 他问,“那你为什么,四年前不告诉我?” 眼泪从阮卿的眼眶里滚落出来,他像个被揭开了旧伤的小动物,明明没有想哭,眼泪却转瞬间掉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不是不相信夏明之的解释。 可他等了四年,不断地说服自己,不断地找理由让自己相信夏明之不爱他,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咎由自取。 即使夏明之后来告诉他,他一直爱他,他也不敢去追问你为什么离开我。 他在黑暗里独行了这么久,他已经放弃得到一个解释了。夏明之却又在这时候告诉他,我不标记你,不是因为不爱你。 夏明之也觉得四年前他简直愚蠢得罪无可恕,却又不得不和阮卿解释,“因为我那时候不承认我有这么爱你,我太傻了,阮卿。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人,没有想标记任何一个Omega。我以为我对你特殊只是因为信息素,只要离开你,我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你离开了一年,两年……整整四年,我从来没能有片刻忘记你。” “所以第二年,我开始接受治疗。到今年一月,才基本康复。” 夏明之捧住了他的脸,他看着阮卿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这四年里,有多少个夜晚阮卿曾这样失声痛哭过,可他却不在他身边。 他的手碰到了阮卿脖子上的颈环,冷冰冰地贴在他的手上。 “阮阮,我接受了两年多的治疗,现在已经可以接受oa的标记了,但你已经不能被我标记了,对吗?” 阮卿说不出话来。 他的颈环后面至今都还带着夏明之的名字,他的心理上一直被夏明之的标记禁锢着,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生理上接受标记。 “没关系的,阮阮,你不能被标记没关系,”夏明之心疼地看着阮卿通红的眼睛,“我请求的,是你来标记我。” 夏明之引导着阮卿来摸自己的性腺,藏在他后颈处的性腺,阮卿的手指只是轻轻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高等级的契合度也让两个人同时感觉到一点轻微的触动。 檀香在金色的阳光里变得愈发得浓郁。 “现在已经有oa反向标记的技术了,”夏明之眼睛也是红的,两个人像哭过的小孩子一样面面相觑,可夏明之却慢慢地笑起来,“你可以标记我了,阮阮,oa的标记是终身不可逆的。一旦你标记我了,我的余生就都交给你了。” 夏明之微微撑起上半身,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向自己靠近,然后吻了他。 阮卿听见夏明之在他耳边说,“阮阮,我这是在祈求你,禁锢我终身。” 夏明之抱住了阮卿,他想起了下午听见的录音,阮卿想把他永远地留在身边,再也不允许离开,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是锁链,是束缚。 可对于他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6 第六十三章求婚成功 阮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眼前的这一切几乎是他梦里才会有的场景,夏明之在这个被装扮成蓝白色,环绕着绿植的小教堂里,请求他标记他。 他只需要一个点头,夏明之就永远地属于他了。 再也不能离开他半步。 这个诱惑对他太大了,像是一个快要干涸而死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了绿洲,他即使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抗。 可他认真地看了夏明之一会儿,他这么喜欢面前这个人,从他的少年时代,虔诚地爱他至今。连最绝望的时候,都舍不得伤害他半分。 阮卿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不可逆的事情……” 可是夏明之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完。 他就知道阮卿不会乖乖点头。 夏明之飞快地说,“你如果不答应我就背着你自己做手术,我早就偷偷提取过你的信息素了,手术做完我就全网发通告说我被你始乱终弃,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和别人结婚。” 阮卿简直被他噎住了。 夏明之还要威胁他,“我说到做到。” 阮卿被他堵得说不出来,无措地看着他。 夏明之放软了口气,“我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人了,我知道我要什么,阮卿,如果我的余生里没有你,那我就不要这余生了。” 他伸手到口袋里,想拿戒指,他订做的求婚戒指还没有完工,只能拿母亲留下的那枚戒指凑个数。可是他手伸到口袋最里面,才发现那枚戒指因为太匆忙居然也没带。 但他很快找到了替代,他从旁边的花坛上摘了一根细茎的植物,纤细柔软,顶端是拇指大的一个粉色花苞,还没来得及开放,却颜色正好。 他拉着阮卿的手,把这根细细的花枝绕在了阮卿纤细的手指上,做成了绿色的指环,那个粉色花苞代替了钻石的位置,点缀着阮卿的手指。 阮卿的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夏明之亲吻了他手上那个简单的花苞戒指,“好了,你收了我戒指了,就是答应嫁给我了。” 他说得这么蛮不讲理,却温柔地看着阮卿。 阮卿还能说什么,他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 他这一生都在等待被别人选择,被动地被人收养,宠爱,抛弃。 而这一次,夏明之却把主动权,连带自己的余生,完全地交到了他手上。 外面的日光逐渐冷却了,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教堂外的湖泊,几只天鹅却突然像被什么惊动了,纷纷拍着翅膀游到了湖中心。 而在教堂里面,靠近湖泊的那一面墙壁上,阮卿被夏明之抵在墙上亲吻,他们顾忌着肚子里的宝宝,动作不敢太大,夏明之始终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腰。 可是夏明之的吻却比所有东西都能点燃阮卿身上的火,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沉浸其中,软倒在夏明之怀里。孕期的Omega本来就极度渴望alpha的信息素与爱抚,他和夏明之已经好几天没见了,如今只是一个简单的吻,都足以让他的眼神变得潮湿,桃花一样漂亮的嘴唇微张着,迎合夏明之对他唇舌的进犯。 空气里一时间只有暧昧的水声和越来越浓的信息素的味道。 夏明之的吻慢慢从他的嘴唇移到了脖子上,浅色的衬衫被解开了,随手扔在了窗台上,阮卿不得不咬着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发出声音。 窗户里还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阮卿昂着头,看见了教堂顶部的壁画,还有十字架,他满是羞耻地想,他怎么能在这里和夏明之做这些事,而另一方面,他却能感觉到夏明之温暖的口腔和灵活的舌头。 这简直快把他逼疯了,羞耻与快感一起涌上了,他像是变成了春天里枝头的一朵花苞,在夏明之的手里一点一点绽放。 ……(省略) 到最后,阮卿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 他像一个被温柔抚慰过的小猫一样缩在夏明之怀里,说不出话来,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他看得出来夏明之忍得都快爆炸了,顾及到宝宝,刚刚夏明之一直在照顾他,却没有做到最后。 他极度不,“要不要我帮你……” 夏明之亲了他一口,然后忍痛拒绝。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7 刚刚阮卿的衬衫已经变得完全皱皱巴巴了,但是没弄脏,勉强还能穿,夏明之用风衣把阮卿包在怀里,然后把他抱起来放在窗台上。 外面已经完全天黑了,一片茫茫的夜色。 夏明之说道,“我本来打算一个星期以后和你求婚的。我是今天才知道你怀孕的,但是即使没有这个孩子,我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和你求婚,请求你标记我。” 他怕阮卿误会自己是为孩子求婚的。 阮卿笑了笑,“我知道。” “不过今天急急忙忙就带你来了,很多东西都还没布置好。”夏明之有点可惜,但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个还是可以让你看一下。等我一下。” 阮卿不知道夏明之要干什么,他舍不得夏明之走,又不好意思说,只能乖乖地抱着夏明之的风衣坐在窗台上。 他看着窗外一片夜色深沉,不明白夏明之想要做什么。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只见窗外的湖泊,不知何时有了一点蓝色的萤火,在夜空里面醒目又瑰丽。一开始只是湖中心的一点,结果慢慢,慢慢地扩散了。 像是有千万只萤火虫从湖中心飞了出来,风一吹就四散开来。 湖边的树也逐渐被这蓝色的萤火点亮了。 从树尖的地方一点点亮起来。 阮卿不由打开了窗户,以这个教堂为中心,外面完全变成了一片瑰丽的,蓝色的萤火虫之海。 “我记得你十八岁特别喜欢一个电影,最后的场景就是萤火虫之海,一边看一边哭,”夏明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从后面环住阮卿,“别的都没布置好,只能给你看一下这个了。” 夏明之不怎么乐意地想,他记得那电影还是穆云升演的。 阮卿转过头看着夏明之,教堂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户外的月光和蓝色的萤火照进来。 夏明之也在看着他。 他们慢慢地吻到了一起。 阮卿的手搂着夏明之的脖子,他手指上那个绿色的花苞戒指还牢牢地圈在他手上,被外面的萤火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蓝色。 夏明之想,他枪毙了这么多求婚方案,一心所有最美好的东西捧到阮卿面前,可到头来,所有计划都没派上用场。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要娶到阮卿了。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一直到快要十二点,夏明之和阮卿才从庄园里离开。阮卿本来想再待一会儿,但夏明之担心他感冒,坚决把他抱到了车上。 他给阮卿扣好安全带,看见阮卿还平坦的小腹,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这里面有一个属于他和阮卿的孩子。 而阮卿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有什么不太对。 他疑惑地问夏明之,“你是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他知道自己怀孕才会让夏明之仓促间求婚,却想不通夏明之怎么知道的。 夏明之差点给阮卿扣错安全带。 他想起下午在元姝办公室里,元姝跟他说,你完全可以告诉阮卿是我说的,不然你根本没办法解释。 元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可夏明之把安全带扣好,说出来的话却是,“兰无为告诉我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他是我朋友,也是心理医生,这几年都是他在给我治疗。你去的医院就是他们家开的,然后……他就正好看见你了,然后通知了我。” 夏明之毫不心虚地把帽子扣在了兰无为头上。 反正阮卿和兰无为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交情。 阮卿还记得兰无为这个名字,确实是夏明之的朋友。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8 “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激动告诉了我,”夏明之凑过去吻了吻阮卿的嘴角,“你别生气。” 阮卿的视线从后座位的卡槽那里划过,那里放着一个档案袋,而档案袋的背后一角,隐约露出了半张照片。 那照片是背面,隐约能看见照片后面写了几个字。 阮卿抬头看了夏明之有点紧张的脸,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生气。” 第六十四章签字 夏明之把阮卿抱回了公寓。 他们好几天没在一起了,刚刚虽然在教堂里温存过,回了家夏明之还是忍不住把阮卿****亲吻。 他沿着阮卿的脖子一路吻到腹部,阮卿的腹部很柔韧,因为有一层薄薄的柔韧的腹肌,并不是完全软绵绵的,然而腰线却十分流畅漂亮,肌肤细腻得手掌覆上去就舍不得移开。 夏明之炙热的吻落在上面,阮卿的腰就跟着抖了一抖。 夏明之略微抬起身,看着阮卿还是很平坦的小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想,这里面居然藏了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延续着他和阮卿血脉的孩子。 这个孩子会有和阮卿相似的眉眼,会有和阮卿一样漂亮的嘴唇,会拿小小的手指牵住他和阮卿。仅仅只是想到这点,他心里就一片柔软。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又有点紧张地看着阮卿,问道,“阮阮,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想起录音里面,阮卿对于是否留下这个孩子犹豫不决。 他认真地对阮卿说道,“阮阮,你在我心里比所有人都重要。我知道这个孩子来得仓促,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们也可以等一等。” “不过婚礼是一定要举行的,”夏明之飞快补充道,“你都答应我了。” 阮卿忍不住笑了一声。 夏明之这么撒泼耍赖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他抬手摸了摸夏明之的脸。 他又想起在夏明之车里看见的那半张照片,他能认出来,那是他曾经失踪的毕业证,照片上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下午在医院里,他也以为他是一个人。然而人潮往来中,他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夏明之。 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他人生里有许多个无助彷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一个人走过来。 但也有那么几次,他一回头,他最想要看见的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我想要这个孩子,”阮卿轻声说道,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月光从轻纱后透进来,照亮了他依赖的眼神,“我很怕我养不好一个孩子,可我还是想留下他。明之,只要你在我身边……”他的手轻轻搂住了夏明之的脖子,“我还是想要有个你和我的宝宝。” 他怎么会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他从十九岁,自己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期盼着的孩子,他怎么能真的舍得不要她。 夏明之抓住他的手亲了下,笑着说道,“那我们得快点举行婚礼。” 阮卿手上那枚花苞戒指已经逐渐失去了水分,花苞也变得卷曲,可是自始至终,阮卿也没有把它取下来。 床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地上,深蓝色的丝绸被子,流水一样柔滑。一只素白若玉的手抓住了床沿,随着几声轻微的泣音,细长的手指死死地抓紧了床单,指甲也染上了淡淡的桃粉色。 虽然夏明之求婚的时候,就说了反向标记手术这件事,但阮卿以为这还只是给提议。 可他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感受到夏明之对反向标记手术真的谋划已久,只等一个实施的机会。 他睡得糊里糊涂,还没完全搞得清楚状况,就被夏明之抱上车,带去了医院给手术签字。 在阮卿有意避开夏明之的这几天,夏明之也没闲着,威逼利诱兰无为给自己找好了做手术的医生,医疗器械也全部到位,只等一个签字和夏明之本人躺上去就万事俱备。 可阮卿握着笔,看着那份手术同意书,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oa反向标记,阮卿作为要提供信息素的omega,必须签字,手术才能合法进行。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59 但夏明之已经说漏了嘴,如果阮卿不签这字,他也一样能让手术进行。 夏明之殷切地看着阮卿,等他签字。 他们现在已经说开了,他知道反向标记的不可逆带给阮卿的不是束缚,而是安全感。 可阮卿却迟迟不落笔。 他的视线在黑色的字体上来回扫视。 最后他放下了笔,看着医生问,“在我签字前,您能和我解释一下反向标记的具体作用,和目前已有的成功比例吗?” 他对这个手术的了解根本不全面,就被夏明之拖过来签字了。 即将给夏明之动手术的是兰无为的一个堂叔,年纪比在座的几个人都要年长,辈分也是最大的。即使夏明之疯狂给他使眼色,这个堂叔还是慢条斯理地给阮卿解释了。 “是这样的,反向标记相当于切断了这个alpha对其他omega信息素的感知能力。他被你标记以后,就只受你的信息素影响,终身都无法再感受到其他omega的信息素,也无法标记别人。”堂叔说到这里颇为佩服地看了夏明之一眼,这可不是哪个alpha都能下定决心的,“他就像变成了一座孤岛,只有你能安抚他,一旦长期离开你,他会变得暴躁易怒,敏感不安,就像孕期的omega一样。” 阮卿紧接着又问,“那目前关于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医生挑了挑眉毛,“这个手术虽然推出不久,但技术很成熟。目前的成功率很高,即使没成功,一般情况下只是没标记上而已。但我得说的是,国内目前总共也才八百多个手术案例,失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永远失去了性腺。” “不过你们的契合度这么高,标记不了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医生又补充道。 可是这句话并没能安慰到阮卿。 夏明之清楚地看见阮卿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立马阴测测地看了兰无为一眼。 兰无为抬头研究天花板,假装这一切和他没关系。 果然,阮卿说道,“我不同意这个手术。” 他看着夏明之说道,“我不会签字的,我不是质疑医生的技术,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做这个手术。” 他歉意地对医生笑了一下,医生耸耸肩,“我非常能理解。” 夏明之和阮卿对视了几秒,他扭过头对兰无为说道,“我能和阮卿单独聊几分钟吗?” 兰无为忙不迭点头,拉着他还准备说几句的堂叔迅速开溜。 房间里只剩下了阮卿和夏明之两人。 第六十五章咬痕 办公室里只是少了两个人,却像是一下子空旷下来,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阮卿拒不合作地把手术同意书推得更远了一点,夏明之无奈地笑了一下。 “阮阮,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夏明之把阮卿的椅子转过来,两个人面对着面,膝盖碰在一起,他看着阮卿认真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以后大事小事都可以你做主,唯独这件事,你要听我的。” 夏明之又道,“这个手术很安全,唯一一个失去性腺的案例,还是因为医生的失误导致的。我在做手术之前是看过了大量资料的。我还要陪你过这么多年。我不可能去冒这个风险。” “但我们明明可以不做这个手术。”阮卿坚持道,他带着点固执地看着夏明之。 这个手术对他来说,完全是击中了他潜藏在心底的渴望,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能标记夏明之,让夏明之永远属于他。 可他一听到这个手术目前才有八百多个案例,心就慌乱了起来。 当年标记清除手术也很成熟,失败率仅有0.3%,而且大部分的失败仅仅是清除不到位而已。可夏明之的母亲,依旧这么不幸地遇上了最严重的那个后果。 阮卿迟疑了一会儿,又小声说道,“我们可以选择ao标记的。” 他说出这句话是认真的,虽然只是提出这个建议就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可他却抬起手,准备解下自己的颈环。 然而夏明之把他的手摁住了。 他疑惑地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的神情有点复杂,混杂着高兴和无奈。 “阮阮,你不明白这个手术对我的意义,”夏明之把阮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颈后,“我当然渴望标记你,但我更渴望属于你。我需要的就是它永不可逆,这个技术在医学上来说意味着不够完善,意味着缺憾,但对我来说,它是完美的。”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0 因为这个手术让他和阮卿真正意义上的,终身都彼此连结。 一纸婚书随时可以撕毁,但oa之间的联系却是一辈子的。 “这是我的选择。”夏明之说道,“你得尊重我的意愿。” 他把那份手术同意书拿了过来,把笔也塞进了阮卿的手里,然后包住阮卿的手,将笔尖落在了签名处。 夏明之把阮卿的上身圈在了怀里,他在阮卿耳边说道,“阮阮,如果我想,我完全可以隐瞒你,自己做完手术再告诉你。但是我没有,因为你是我的伴侣。我希望我出了手术室,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阮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夏明之耐心地等着,片刻后,他感觉到阮卿的手指放松了力道。 明亮的房间里,夏明之握住了阮卿的手指,黑色的签字笔在雪白的纸上签下了“阮卿”两个字。 手术安排在了下午,快得让阮卿来不及反应。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夏明之就已经换上手术服,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大门在他眼前合上了。 而他只能坐在外面的等候区。 这不是一个困难的手术,整个手术所需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可这一小时对阮卿来说几乎是半生。 兰无为也在外面一起等着,他给阮卿买了一杯热可可,阮卿接过来,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谢谢,甚至没有喝一口,就继续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兰无为悄悄地打量了阮卿一会儿,他和阮卿其实没见过几面,仅有的几次碰面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他觉得阮卿又乖又软,一看被夏明之吃的死死的,心里还偷偷可惜,这么个好孩子怎么就栽夏明之手里了。 那时候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夏明之会失魂落魄地走进他的咨询室,说他放不下阮卿。 而后就是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 兰无为看阮卿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别担心,夏明之他肯定不会有事的,真的。他惦记着娶你已经惦记了好几年了,如今好不容易你点头了,要是因为一个手术耽误婚礼进度,夏明之能气得把我医院拆了。” 阮卿转过了头,他和兰无为并不熟悉,可是看见他这么努力地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 兰无为也放松了点,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糖,还是个薄荷口味的,塞进阮卿手里。 “夏明之跟我说你喜欢这个牌子的糖,要是看见你紧张就给你塞点,吃完他就出来了。”兰无为对阮卿眨了眨眼睛。 阮卿怔怔地看着掌心里那几粒糖果,墨绿色的包装,圆鼓鼓的,像小元宵。 确实是他以前喜欢的。 他心里突然酸了一下,掩饰般低下了头。 兰无为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个草莓味的,他抬头看着看着天花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阮卿,我跟你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是这三年夏明之一直在我那里接受治疗,我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也发现了夏明之在感情里就是个大sb。” “但他就算是个大sb,也是我的好兄弟。所以谢谢你,还愿意回到他身边。真的。” 不然夏明之这辈子,就算完了。 他之前是不赞成夏明之做这个反向标记手术的,因为这个手术对被标记的人太不公平了。 可是今天他看见夏明之和阮卿站在一起,笑得比这四年里每一天都要开心。 他突然觉得,公不公平也没这么重要,夏明之自己喜欢就好。 阮卿一时没说话,他拿了一颗糖剥开了,放进嘴里,薄荷与醇厚的奶味一起化开在嘴里。 夏明之从来不知道,他之所以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糖。 是因为当年夏明之把他从暴怒的阮三小姐身边抱走的时候,看他哭得抽抽噎噎的,随手摸了一把糖塞在他手里,哄他别哭,夏明之当时拿的,就是这个牌子的糖果。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的床头总是放着一个小小的糖罐子,里面都装着这种糖,假装是夏明之送他的。 如今夏明之在里面动手术,给自己打上终身的烙印,却还记得让人拿糖哄他。 哪怕他早就长大了。 阮卿的舌尖顶着那颗糖果滚了一圈,他听见了兰无为说的话,轻声回答道,“我以前总是不敢回来,觉得如果他身边有了别人怎么办。可我现在想,我要是早一点回到他身边就好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1 兰无为哑然,但随即又笑了。 两个人重又安静地等着。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了,指针指向了五点。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阮卿和兰无为一起站起来,扑到了夏明之的身边。 夏明之是局部麻醉,人还清醒着,眼睛有点雾蒙蒙的,似乎很疲惫。但他一直看着阮卿,轻轻勾住了阮卿的手指。 兰无为的堂叔随后走了出来,对他们笑了一下,说,“手术挺成功的。” 阮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握着夏明之的手,也笑了一下,眼睛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夏明之只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就像兰无为堂叔说的那样,手术很成功。 一开始的两天,夏明之的信息素处于封闭状态,颈后贴着隔离贴,走出去别人几乎察觉不到他是个alpha。 然而第三天,阮卿不仅闻到了夏明之的信息素,还闻到了信息素里多了一点别的味道。 多了一点,属于他的味道。 他们两个坐在书房里,阮卿被夏明之抱在腿上,一点一点帮夏明之撕开了颈后的隔离贴。 夏明之的后颈现在完全是光洁的,看不出任何手术的痕迹,阮卿的手轻轻按上去,那里的皮肤还有一点红。 夏明之信息素的味道逐渐释放了出来,原先冷冽的檀香味道已经被悄然改变了,混入了一点温柔的花木香气,潮湿的,温润的,缓缓地和夏明之原本的味道混在一起,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像是一团浓墨里,包着一粒雪白柔软的内核。 这是他被阮卿打上的烙印。 “现在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了。”夏明之蹭着阮卿的鼻子说道。 阮卿不知道要说什么,外面下雨了,他和夏明之坐在灯光昏暗的书房里,桌上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清楚地照亮了两个人的眉眼。 阮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而夏明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说,“阮阮,这个反向标记手术好像还差了最后一个步骤。” 阮卿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步骤,我们要回医院吗?” 他险些要从夏明之腿上跳下去,可是夏明之一把按住了他。 “不用回医院,你就可以帮我,”夏明之的嘴唇轻轻贴上了阮卿的嘴唇,两个人厮磨了好一会儿,夏明之才慢慢退开,看着阮卿的眼睛说道,“阮阮,你还没有咬我的后颈。” 他在阮卿面前,温顺地低下了头。 阮卿即使坐在他腿上,夏明之还是比阮卿,可他却温柔地弯下了脖子,将已经恢复的,光洁白皙的后颈暴露在了阮卿面前。 台灯温暖的光照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 阮卿呆住了。 “你,可是你才刚做完手术,而且我咬你也没什么用,”阮卿有点慌乱地去拉夏明之,“你不用这样。” 但是夏明之却在轻轻地咬着他的喉结,含着他的喉结吮了一下,阮卿的腰情不自禁地跟着抖了抖。 “可是我想要你咬我的后颈,”夏明之说道,“我问过医生了,手术后三天性腺已经完全恢复了,一个咬痕根本不能造成伤害。” 夏明之重新低下了头,挠了挠阮卿的手心,带着点撒娇地说,“阮阮,我想要你。” 阮卿没说话。 但是隔了几秒钟,他感觉一个温暖的嘴唇覆盖到了他的后颈,然后轻微地刺痛了一下。 阮卿咬住了夏明之的性腺。 其实omega的牙齿根本无法像alpha一样形成标记,他即使深深地咬下去,最终也不过是形成一个咬痕,过几天就会慢慢淡去。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2 可是阮卿闻见了夏明之新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落在夏明之的后颈上。 他从少年时期起就一直爱着夏明之,一直都爱着。即使有过这么多绝望,有过这么多难熬的漫漫长夜,他也无法停止。 对夏明之的喜欢,已经成了本能。 而直到今天,他最爱的这个人,终于属于他了。 阮卿松开了嘴,一个圆形的,并不深的咬痕出现在了夏明之的后颈上,也许明天就会消失不见。 他舍不得咬太重,但他知道他标记了夏明之,这就足够了。 第六十六章长相思 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夏明之都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阮卿才算是放下心来。 阮卿自己也已经不带防标记颈环了,是医生建议的,孕期的Omega最好还是不压抑自己的信息素。 他那一排黑色的防标记颈环被他放进了柜子的最深处,每一个颈环内部,都刻着夏明之的名字,仿佛一场无可言说的暗恋。 阮卿的手指在上面一个个轻轻拂过,最终还是关上了柜子。 刚开始没有颈环的时候,他是很不适应的,脆弱纤细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里,后颈处白皙得像细腻的新雪,是还没有被alpha盖上烙印,温柔又让人舒心的花香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来,带着一点夏季雨天般湿润的味道。 夏明之头疼地发现他的情敌又变多了。 那天他去接阮卿下班,就看见一个毛头小子磕磕绊绊地夸阮卿的信息素好闻,脸红得像个番茄,还要低着头说,“要是能,能约你去看个电影就好了。” 阮卿无奈地笑了一下,刚准备拒绝,就发现夏明之臭着一张脸走过来,戳了戳这个年轻男生的背。 男生一脸茫然地转过去,发现一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alpha阴森森盯着他。 夏明之皮笑肉不笑地说,“打扰一下,我来接我老婆去看电影了,麻烦你让一让。” 男生顿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阮卿,阮卿笑了笑,把手递给了夏明之。 “哦对了,我妻子最近怀孕了,可能容易觉得闷,要是方便的话麻烦跟你们领导说一下,多通风。”夏明之牵着阮卿的手准备离开,还不忘给情敌千疮百孔的心再加一刀。 那年轻男生的脸已经从通红变得煞白,可怜巴巴地在原地恍惚了许久,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想再和阮卿说一句的时候,面前早就没人了。 电梯里,夏明之靠在阮卿的肩上,跟一条大型犬一样哼唧,“喜欢你的人也太多了,我一个没看住就有人来骚扰。” 阮卿只能安抚地摸了摸夏明之的脑袋,像给哈士奇顺毛。 “还有那个林卡尔。”夏明之提到这个人就来气。这个林卡尔还对阮卿贼心不死,前阵子居然还天天往阮卿的办公室送花,一个十九岁的小屁孩,恬不知耻地捧着阮卿的手,说我不介意当你孩子的继父。 夏明之觉得,他这几年脾气是真变好了,要搁四年前,林卡尔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而如今,他不过是和林卡尔的哥哥友好协商了一下,让他哥借着历练的名义,把这个私生子重新赶去国外了而已。 阮卿倒也不是不知道夏明之这些小动作,但是乱吃飞醋的夏明之在他眼里也是可爱的,明明是这么强悍的alpha,却还要故作可怜,哄他一点欢心。 偏偏阮卿明知他是装的也要上当。 阮卿没办法地想,他这辈子是真的被夏明之吃死了。 电梯门打开了。 阮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我们待会儿要去哪里?” “去看电影啊,”夏明之搂住他的肩膀,把阮卿和周围的人群隔开一点距离,“我没有开玩笑,我那个书改编的电影今天首映。” 他这本书改编的电影筹备拍摄了一年半,到如今终于快上映了。 中间几次他都想叫停了算了。 可是他坐在安静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已经做好的海报。那上面是两个看不清楚脸的少年人的剪影,都穿着干净利落的白衬衫,明明是彼此背对,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手却还牵在一起。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3 背道而驰,却又藕断丝连。 他看了又看,最终没有舍得放弃。 夏明之带着阮卿上了车,凑过去在阮卿额头上亲了下,“我们先吃饭再去,你还可以先睡会儿。” 虽然是自己的电影首映式,夏明之却并没有带阮卿参加前期的宣传活动。只在电影要开始前,带着阮卿悄悄走进了后排。 这场电影的主要参与人员都在。 阮卿坐下之前,惊鸿一瞥看见了电影的主演之一,是一个十九岁的omega男生,正侧着脸和身边的人说话。 他有一张明镜白皙的脸和柔软的头发,头发微微带着棕色。 阮卿看着他,不由惊讶了一秒。 这个男孩的侧脸,和他有几分相似,然而等男孩的整个脸转过来,又没有这么像了。 影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人的脸都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了,而电影屏幕上,开始出现电影的名字——《长相思》。 明明是一部现代题材的电影,主角也还年轻,名字却叫长相思。 阮卿没有事先看过剧本,但是当他看见这个名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电影里的那对年轻人,从相识到相恋,躲在阳台上接吻,窗户的纱帘里面,是明亮的宴会大厅,满堂的宾客都说着虚伪客套的社交词令,而他们却躲在阳台上,还穿着黑色的正装,彼此咬着嘴唇,眼神炙热到像要把这个寂静的夜晚煮沸。 这分明是他和夏明之的影子。 是他少年时代那场恋爱的一场旧影,被取下一点斑驳的碎片,融到水中,涂抹在了电影的屏幕上。 仿佛雾里看花,别人都看不真切,唯独他懂。 这满场的人,包括主演,看的都只是一场电影,唯独他和夏明之,看的是从前。 可是和现实不一样的是,电影里的那对年轻人最后没有分手。 阴差阳错下,他们本该背道而驰。 可在离电影结束的十分钟前,他们却在机场里面重聚了。 隔着人海,隔着屏障,但却拼了命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彼此的指尖。 他们没有分开,没有四年的裂痕,也没有生离死别。 就这样重新又走到了一起。 电影快落幕的时候,阮卿听见了夏明之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轻,被电影里的声音掩盖了,只有在他身边的阮卿能听到。 “这部电影很可笑,对吧。” “像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编织一个完美的结局,却只能用来骗骗自己。”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写完这个故事以后陷入了极端的自我厌弃,几次想把书都毁了。 可这个故事里,埋藏的是他最深的心愿,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时间倒流,倒流回四年前机场的那一天。 他没有摁断阮卿的电话。 他回了头。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其实他并非不知道要向前看,也并非不知道要用以后的每一天去弥补这四年,可是这个编造的谎言太美了,让人情不自禁就会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阮卿侧过头去,黑暗里,夏明之的侧影比荧幕上的主角更为英俊,可他看着电影屏幕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乎格外的亮,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 可是再仔细看,这点水汽似乎又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化不开的怅然。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4 阮卿眨了眨眼睛,手越过座位,把自己的手掌塞进了夏明之手里。 黑暗里他们十指相扣,就好像从不曾分离。 电影散场以后,阮卿和夏明之是最后走的。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他们牵着手走在林荫道上,满地都是月光,像在地上铺了一层碎银。 而走到车边,夏明之刚打开车门,突然停住了,让阮卿去后备车拿个东西。 阮卿不疑有他,走过去,却发现后备箱已经打开了。 在夜色下,后备箱里却是明亮的,几个小小的烛火发出温暖的光。 那后备箱里放着一个小花篮,里面塞满了白玫瑰和绿色的洋桔梗,花瓣是柔软的,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 而在花的中间,那个银色的小托盘上,放着一枚戒指。 夏明之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求婚的那天,戒指还没有送过来,只能今天补上了。” 他把戒指从托盘上拿下来。 他看了阮卿一眼,阮卿也看着他。 此时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只有树梢的月光是唯一的见证。 夏明之慢慢地把戒指给阮卿戴了上去。 阮卿的手指很细,羊脂玉一样的润白,金色的戒指圈住了他的手指,天衣无缝。 “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好吗?”夏明之问他。 阮卿在月光底下伸出手,那枚钻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侧过头看了夏明之一眼,月光底下,时间像是突然从他身上褪去了,一瞬间他又变回了十九岁的模样,眼神天真明亮,带着笑意。 “好啊。” 第六十七章葬礼 九月底的时候,阮家的老爷子,阮振声在医院去世了。 阮振声虽然年纪已高,还退居二线好些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一直是阮家不容置疑的主心骨。如今他一走,只留下几个不成器的儿女独挡门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阮家的笑话。 花边小报更是津津乐道地细数阮振声的风流历史,把他的三任妻子和每个情人都拿出来评论一番,末了还要说一句,阮振声一生看似显赫,葬礼上却没有一个儿女落泪,不得不说是晚年凄凉。 阮卿翻了翻报纸,发现上面居然还有阮三小姐的照片,只占了很小的一个角落,旁边的介绍也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说她是阮家排行第三的小姐,在世时很得父亲宠爱。 这张照片是阮三小姐十八岁成年礼时的照片。照片上她穿着粉色的礼服,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天鹅般的脖颈,耳边垂了一对极其明亮的钻石耳坠。她被父亲挽着手走出来,温柔微笑着,看上去真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阮卿对着照片出了会儿神。 所有人都不知道,阮老爷子过世前,其实是给他打过电话的。 也许是人之将死,他也变得软弱了,开始拼了命地回忆从前,也愈发地想念自己唯一疼爱过的女儿。 他在病床上给阮卿打电话,声音老迈,说他还是想再见阮卿一面,一面就行。 “我就是想看看你,”阮老爷子的声音已经很衰弱了,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我知道你不想认艾敏,可你到底是她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外孙。你如果愿意回来,”阮老爷子停顿了一下,说道,“阮家还是可以接纳你,艾敏留给你的东西,也还是你的。” 阮卿哑然失笑,事到如今,阮振声想要用来诱惑他的筹码,居然还是金钱权势。 阮卿握着手机,心想,如果他现在混得落魄街头,也许会不得不低头,去接受阮家的馈赠。 可他离开阮家的四年里一直过得很好,哪怕赚的不算多,也好过仰人鼻息。 而他在阮家的时候,物质上虽然不算受亏待,他却宁愿回去孤儿院的那个小房间,即使吃的差一点,穿的少一点,起码外面的阳光是暖的,人是自由的。 “阮老先生,蒙您错爱,但我实在不觉得我有回去的必要,”阮卿平静地说道,“阮三小姐留下的东西,您爱给谁给谁。烧了都行。”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5 阮振声急了,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在电话里听起来撕心裂肺。 “阮卿,”他焦急地叫着阮卿的名字,“你只要回来一次,一次就行。咳咳,我,我都没几天好活了,你对一个将死的人,也要这么狠吗?啊?” “阮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以为攀上夏明之就算好,他会娶你吗,夏家是什么人家,你无依无靠,真的以为凭着爱可以走下去吗?”阮振声嘲讽地笑了一下,却又放缓了声音,“别傻了,阮卿。你是艾敏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你?” 阮卿面无表情地听着。 当年阮艾敏抛下才出生的他,不叫残忍。 阮家囚禁殴打他,逼他为阮艾敏的自杀负责,也不叫心狠。 而他如今不过是拒绝去见一个厌恶的人,就被指责太狠了。 阮卿彻底没了交谈的欲望,他推开窗,让外面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手放在窗台上,左手上的钻戒在自然的光线下也璀璨生辉。 “不劳您费心,我和夏明之已经快要结婚了。”阮卿靠在窗边,望着外头一株桂花树,淡淡说道,“婚礼定在了下个月的十五号,就不请您参加了。您如今时间不多,多留给自己的子女吧。” 阮卿说完,不等阮老爷子再开口,就挂了电话。 如今离那通电话也不过才六天,阮振声竟然已经去世了。 看来阮振声那天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活不了几天了。 阮卿把那些报纸扔在一旁的书篮子里,阮老爷子和阮三小姐的脸一同被盖在了下面。 阮卿仰躺在靠椅上。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秋雨,空气里有湿润的桂花香,微甜。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起阮三小姐惨白的脸,阮家罚他跪了一天的那间黑屋,还有囚禁他的那间暗室,以及无数个午后,他躲在房间里,从窗子里往外张望。 这些东西构成了他的少年时代。 可是片刻后,这所有的一切又在他脑海里粉尘一样崩塌了,最终烟消云散。 他仓皇无依的少年时代,似乎到今天才真正地落幕了。 阮卿不知道自己在躺椅上睡了多久,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夏明之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看着什么。 他没有发现阮卿醒了,鼻梁上难得戴了一副眼镜,头发松散地垂下来,多了一点斯文俊秀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阮卿哑着嗓子问。 夏明之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他丢下书走到阮卿身边坐下,“看omega的孕期注意事项。” 他摘下了眼镜,在阮卿额头落下一个吻。 “你都看到了一些什么?”阮卿问。 “看到说,孕期的Omega会非常需要alpha信息素的安抚,或者是beta伴侣的陪伴,”夏明之的吻从他的额头又落到鼻尖,最后落在阮卿的嘴唇上,他的声音有些模糊,轻轻吮着阮卿的唇瓣,“我还得再多陪陪你。” 他的信息素在空气中越来越浓。 阮卿确实感觉到舒服,像是被泡在了柔和温暖的水流之中,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让他想要像个猫儿一样蜷缩起来。 但他看着夏明之在灯光下格外柔和的眉眼,却有点出神。 其实孕期的omega,并不都需要额外的信息素安抚。是因为他没有被夏明之标记,才会渴望更多。 他抬起手摸了摸夏明之的后颈。 他想起阮振声口口声声质问他,夏明之会和他走下去吗,问得这么笃定。如果是几个月前,他可能会被干扰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自从他回国,夏明之一点点打开了他的心防,到最后选择了oa反向标记,将自己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已经可以斩钉截铁地反驳阮振声,说夏明之会陪他走下去的。 已经没有任何阴霾可以横亘在他和夏明之之间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6 连四年前他们分手决裂的那个夜晚,如今再回忆,虽然还有点钝痛,却也说不上撕心裂肺了。 阮卿看了夏明之好一会儿,看得夏明之都有点莫名其妙,好笑地问他,“你在看什么?” 阮卿躺在床上,柔软的头发铺开在枕头上,肌肤在灯光下是柔和的奶白色。 阮卿轻声道,“明之哥哥,你要不要试试标记我?” 第六十八章婚礼 夏明之没想到阮卿会突然提出这个,愣在那儿好一会儿。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无奈地笑了下,摸了摸阮卿的额头,说道,“阮阮,你还在孕期,是不能接受标记的。” 终身标记一般都是在发情期,是因为必须进入到生zhi腔,并咬住Omega的后颈性腺,才能形成完全的标记。 阮卿如今还在孕早期,肚子里装着一个娇嫩脆弱的宝宝,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一场激烈的情事。 更何况……夏明之的视线落在阮卿细白的脖子上,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了防标记的颈环,柔和甜美的信息素味道毫无阻挡地弥散在空气中,可夏明之心里清楚,阮卿对于被标记这件事曾经有多抗拒。 他们之间最深的那道裂痕,就是因为标记而起。 “阮阮,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夏明之微微收敛了一点笑意,认真说道,“我承认我很想标记你,但我被你标记了,也一样很满足。” 阮卿稍微撑起一点身体,把头放在了夏明之的腿上,他看着夏明之说道,“我没有勉强自己。我也知道现在还不能终身标记。”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怎么说,睫毛在灯光底下眨了眨。 他又往夏明之怀里靠了靠,说道,“我原先不希望你标记我,是因为我总觉得你有天会离开我,标记只是给我自己的一个安慰而已,等你离开的那天,我还是一无所有。” “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阮卿把玩着夏明之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他的眼睛很明亮,倒映着夏明之的影子,“我现在想,你不会离开我了,那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总不能永远困在过去里,你努力地向我走了这么多步,我也应该朝你走一点。” “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吧,明之哥哥。” 阮卿吻了吻夏明之的手指。 他看上去如此乖顺,近乎天真地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真的想要吗?” 阮卿点了点头,“嗯。” 夏明之又看了他好一会儿,阮卿的眼神始终没有退缩,相反,他微微侧过了头,让自己细腻光滑的后颈都暴露在夏明之的视线里。 夏明之的手指在阮卿的性腺上轻轻按了一下,阮卿猝不及防被触及到敏感的地方,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但随即,他就感觉到夏明之把他抱了起来,他坐到了夏明之的腿上,夏明之的嘴唇正好触及他的后颈。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后颈上。 阮卿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夏明之的衣服,从这个角度他看不见夏明之的脸,只能看见对面墙壁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剪影。 “阮阮……”夏明之的嘴唇吻了吻他的后颈,低声道,“会有点痛。你如果想停下来……” “我不想停下来,”阮卿抱着夏明之的脖子,他闭着眼睛,用力地赶走脑海里四年前那天的画面,“我不想停。” 夏明之闻到了湿润的花木香气,让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张开嘴,露出了两侧尖锐的牙齿,眼睛里隐隐透着点猩红。 然后重重地咬了下去。 他死死地咬住了阮卿柔软的后颈,獠牙刺破细嫩的皮肤,刺破了阮卿的性腺。那湿润的花木香气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浓郁过。 阮卿在他怀里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腰,像个被弄痛了的小猫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他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可夏明之没有心软,alpha的本能让他更深地咬住了他后颈处的软肉,他心里隐隐地躁动起来,想完全地占有怀中的这个omega,让他只能为他一个人哭泣,为他一个人发出妩媚的低吟。 他想和这个omega结合,听他用温柔低哑的嗓音叫自己的名字。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7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明之才松开了牙齿。 阮卿的后颈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咬痕,完整地覆盖在他的性腺上,昭示着他为谁所有。 夏明之扶住阮卿的腰,让阮卿的脸转过来,两个人面对着面。 灯光底下,阮卿的脸上湿漉漉的,嘴唇红润。 夏明之心头一紧,失控的理智又被收了回来,“阮阮,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阮卿却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还是湿润的,却对着夏明之笑了笑。 他把头靠在了夏明之的肩上。 “我啊,之前去订做颈环的时候,每一个我都刻了你的名字在颈环里面。那时候,我想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标记了,但你的名字贴在我的性腺上……也许和标记也没有差别。” 可是刚刚,夏明之真的咬上他后颈的那一刹那。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闻到属于夏明之的味道,冷冽霸道地把他包裹起来。 他像是一个漂泊无依的旅人,在天地之间终于找到了归宿。 “明之哥哥。”阮卿叫了夏明之一声。 “我很高兴。” 夏明之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也有点哽咽,“我也很高兴。” 临时标记虽然不像终身标记这样稳固,但对于孕期的阮卿,已经有足够的安抚作用了。 刚标记的那两天,夏明之根本不愿意离开他。 但随着婚礼越来越近,需要安排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夏明之又舍不得阮卿辛苦,就只能事事自己过目。 但是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走到了婚礼的前两天。 这一天阮卿没有和夏明之待在一起。 夏明之被他那群朋友架出去喝酒了,庆祝他这下子彻底告别单身,阮卿听见韩桥嚷嚷说让夏明之体会一下单身狗的愤怒。 而阮卿则是和元姝还有凌安待在一起。 他们三个一起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就像过去无数个无所事事的傍晚一样,仿佛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大学里的事,聊元姝举办的校园比赛,最后夺魁的居然是她的死对头,聊凌安交往过的历任男朋友,聊阮卿三年级睡过头险些挂了一门课。 谁也没有去提明天的婚礼。 就好像时间还停在过去,他们三个都是二十岁刚过的年纪,因缘巧合下走到了一起。 中途的时候,凌安离开了一下。 阳台上只剩下元姝和阮卿两个人。 阮卿正在喝最后一点果汁,却听见元姝在他旁边突然说道,“是我告诉夏明之你怀孕了的。” 阮卿叼着吸管转过头去。 元姝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外面,“我知道夏明之帮我打了掩护,说是他一个医生朋友告诉他的。可是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掩盖掉这件事。” “我本来想等你婚礼结束再告诉你这件事情的,但我想了想,你也许不想要一个出卖自己的朋友出现在婚礼上了。” 元姝说完这句话,就带着点视死如归地看着阮卿,等着他发落。 她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背弃了朋友这种事,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可是阮卿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 阮卿又咬住了吸管,喝掉了最后一点果汁,他歪着头看元姝,说道,“可我早就知道了啊。”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8 这回轮到元姝愣住了,“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是你说的,我还知道你是怕我后悔,”阮卿放下了杯子,他眼神温柔地着看元姝,“元元,如果没有你和凌安,我可能都不在这里了。” “如果你再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就和你绝交,我就真的生气了。”阮卿故作严肃地看着她。 元姝呆了一会儿。 但她看着阮卿带着笑意的眼睛,隔了好一会儿,突然失笑。 阮卿却凑了过去,盯着她,“不过我只知道这一件事情,你不会还有秘密瞒着我吧?有吗,有的话得从实招来。” 元姝被阮卿逼近的视线逼得退了一点,下意识说了实话,“我最近可能有交往对象了算不算?” 阮卿:“?” 凌安拿完吃的正准备回到阳台上,才刚刚拉开阳台门却突然听见阮卿一声尖叫。 他吓得东西都掉在地上了,迅速冲过去,“怎么了阮卿,肚子疼吗?撞到了吗?” 阮卿却一把抓住他。 凌安低下头,头一次看见阮卿这么震惊的脸。 阮卿艰难地和他解释,“元元她……有男朋友了。” 母胎solo二十余年的元姝,有男朋友了。 凌安呆了一秒。 随后阳台上又响起了更大的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元姝堵着耳朵缩在角落里,万分后悔自己脑子短路交代了出去。 之后的三个小时里,阮卿和凌安完全忘记了明天还有一场婚礼,抓着元姝拷问出了所有细节,阮卿信誓旦旦和元姝保证,后天就是作弊他也要把捧花扔进元姝怀里。 而等真的到了婚礼的那天。 婚礼被安排在了离栊城一小时车程的一个小岛上。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夏明之曾经想过很多次他和阮卿结婚的场景,婚礼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安排的,他的黑色礼服上别着一个百合花的胸针,那是曾经属于他母亲的饰品。 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是如今她的小儿子要结婚了,夏明之总觉得,也许她能冥冥之中知道,知道她曾经操心到放不下的小儿子已经长大了,如今他要迎娶自己心爱的人。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他哥哥夏明一,夏明一是今天婚礼的证婚人。 阮卿还没有在红毯的那头出现,夏明之偷偷跟他哥说,“我紧张得有点冒汗。” 夏明一也从嘴角回答他,“正常,我娶你嫂子的时候一夜没睡好。” 夏明之放心了,看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怂。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夏明一说道,“其实婚礼当夜也没睡,但还是非常精神。” 夏明之从中听出了一点微妙的意味,看了他哥一眼,他哥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而仅仅过了几秒,阮卿就出现在了红毯的另一头。 夏明之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被他哥死死地扯住了。 阮卿今天并没有父母陪同,但是元姝和凌安,一左一右陪着他走了过来。 夏明之呆呆地看着他,虽然早已经看过阮卿穿着礼服的样子,他却还是觉得阮卿今天的模样格外温柔美好,几乎像是一场梦。 阮卿没有穿白色的西装,而是穿了一件订做的白色长袍,袖口绣着浅色的玫瑰花纹,金色的小纽扣圆圆的,一路扣下来,在腰的位置变成了一串金色的腰带,收出了纤细的腰肢,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怀孕了两个月。 凌安和元姝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阮卿走到了夏明之的面前。 他们两个四目相对,夏明之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却下意识地对着阮卿笑起来。 元姝把阮卿的手交到了夏明之手里,她看着夏明之,郑重地说道,“以后请你照顾阮卿了。” 反向标记abo_分节阅读_169 她和凌安陪了阮卿四年,而此后的很多很多年,陪在阮卿身边的人,就是夏明之了。 “我会的,”夏明之握紧了阮卿的手,然而看着凌安和元姝,认真说道,“谢谢。” 阮卿看着夏明之为自己套上了戒指。 这是他爱上夏明之的第七年零五个月。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面前这个人,以为他此生都要抱着回忆度过下半生。 但此刻,他站在婚礼的现场,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和夏明之交换了戒指。 而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属于他和夏明之的孩子。 他听见证婚人问他,“你愿意这个alpha当你的丈夫吗?无论贫穷与富贵,健康或残疾,你愿意终身都与他在一起吗?” 阮卿看着夏明之的眼睛,“我愿意。” 何其有幸,才能和你共度终身。 然后夏明之吻了他。 他隐约听见下面有人喊新婚快乐,但他顾不上了。 他要和自己的丈夫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