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鼠猫]殊途》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 《(七五同人)[鼠猫]殊途》作者:丁宁 文案:襄阳一案,冲霄楼毁于大火之中,开封府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救白玉堂,展昭舍身种药。 本以为叛国之事已经尘埃落定,种种谜团却接踵而来。 情理之间,孰轻孰重? 是不是相爱就一定能相守? 虽然我们总是擦肩而过,但愿仍能殊途同归! 本文是以《七侠五义》为背景的鼠猫同人文,cp不可拆不可逆。谜团有、诡计有、虐点有、BE是绝对没有!!殊途乃“殊途同归”之意,大家放心看啦~~~ 内容标签:无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配角:赵祯,包拯,公孙策,八贤王,公孙策,尚风悦,赵爵┃其它:赵爵,尚风悦 第一章仙谷求医 夜凉如水,小小的院落内一片静谧。 一灯如豆,黄黄的灯光并未给床上那人的脸色添上几分血色。卢夫人悄悄地推开房门,将手上的药碗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细细诊治一番后,冲着坐在床边的人点点头:“毒暂时压制住了,情况还好……”看着那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伤者的睡颜,心头一酸,“展弟,你的伤势也很重,还是休息一下吧。要是让老五知道你这样,会埋怨我这个嫂子……” 展昭将白玉堂的手放进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这才抬起头,冲着卢夫人微微一笑:“大嫂放心,展昭无碍。” “什么叫‘无碍’?!”卢夫人的声音有些失控,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五弟,还是压低嗓子,“瞒谁也别瞒大夫,你身上的内外伤势很严重,如果不想老五日后担心,马上给我去休息。难道你真的要我用药迷倒你么?”说着探手入怀,像是要取出什么。 “大嫂……”展昭苦笑着拦住卢夫人的手,“我去休息还不成么……”又看了一眼床上那神志不清的人,缓缓起身。不想眼前一黑,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倒。卢夫人见状忙一把扶住,嘴里数落道:“看看,是不是。” 借着卢夫人的手,展昭站了好一会才好些。 “拜托大嫂了。”一言既了,展昭缓缓走出了这间自己不眠不休待了多天的小屋。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刚推开门,胸口便是一阵撕裂的剧痛,展昭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光了似的,恍恍惚惚的跌进房间,心想这下可麻烦了。不想被一双清瘦有力的手扶住了,接着那双手搀着自己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半倚在床上,展昭捂着胸口深深呼吸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渐渐清晰起来。 “公……公孙先生……”展昭突然觉得有些头大,“先生,可是府中……” “安静!”公孙策低喝了一声,满意的看见小猫乖乖的闭上了嘴,依旧捉了他的手腕细细把脉,“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就你这身体还逞能……” “先生,展昭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瘦弱的书生甩开展昭的手腕,“冲霄楼的机关不是好玩的,要不然白……”看着眼前的青年迅速黯淡下去的眸子,公孙策暗中埋怨自己口不择言。“白义士怎样了?” “大嫂说暂时无事……”展昭淡淡的答道,“先生深夜前来,可是府中有事?” 公孙策摇了摇头,扶着展昭躺下:“不必担心,襄阳王余孽已经全部捉拿归案了。大人担心你和白义士的情况,让张龙送我来看看……” 展昭微微一笑,心里有些欣慰,襄阳之乱终于尘埃落定,也不枉玉堂和自己奔波一场……想到白玉堂,眼神又是一黯。 公孙策看着心里一痛,冲霄一役,世人只道开封府又为大宋解除了一场危机,却不知此战付出高额的代价。楼破之时,展昭内外皆伤,白玉堂虽无外伤,却是身中剧毒。毒名“无常”,毒性猛烈,十分诡异,经公孙策和卢夫人联手救治,也不过勉强将毒压制在体内,保得白玉堂半月平安。无奈之下,二人想起世传药王谷医仙尚风悦医术高明,如能援手,白玉堂或可获救,便将其送往救治。 可叹这医仙虽医术高明,却是一冷性薄情之人,闻得众人求医并不露面,只令一小童闭门谢客。众人不甘心就此离开,却也无法,只得在这谷外住了,日日往谷内递送名帖,请求医仙为白玉堂诊治。明日已是第十日了,白玉堂的情况虽然并未恶化,却也委实撑不了多久,再过几天,医仙还是不见,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白玉堂可能不治,展昭便心痛异常。长久以来,白玉堂对自己说的话,一一浮现:“小傻猫,难道我是为了这四品护卫的俸禄入的开封府?白爷家可不缺这几两银子。”“猫儿,待取得了皇帝要的盟书,你和五爷一起畅游江湖好不好……”“昭,其实我一直……” …… 白玉堂,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只是展昭走了,这片青天,可有人护? 白玉堂,白玉堂,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游历江湖的吗?你现在躺在床上,这算什么? 白……玉堂,我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心,你怎么可以有事…… 玉堂,玉堂…… 看着展昭愣愣的出神,公孙策叹了口气:“白义士会没事的,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老让我们担心。”展昭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诺诺道;“又让先生费心了……”瞪了展昭一眼,给他盖上被子,公孙策坐在一边,颇有一些无奈:“传闻那医仙是一心高气傲、出手狠辣之人,我原想被人求个几天,应该会出手相救,不想……唉……” 心高气傲、出手狠辣?听上去真像白玉堂……那锦毛鼠也是意气之人,犯在他手上的人若是针锋相对,只要不属大奸大恶之流,多可逃得一命;若是跪地求饶反被他瞧不起,即便是小偷小摸也会被他好生整治一番。如此……相似…… 展昭脑中似有灵光一闪,翻身下床扑到桌旁,顾不得头昏眼花,提笔便写。公孙策被他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展昭已经写完。走到旁边,看着青年手中墨迹未干的书函,公孙策迟疑道:“小昭,这……”展昭吹了吹薄薄的信笺,淡淡道:“希望那医仙真如传闻一般……” 一连三日,展昭的信件随着名帖一起送入药王谷,却似乎没有一点效果。眼看白玉堂愈加虚弱,众人心中焦急万分。 第十四日的傍晚,从谷里出来一人,正是那名看门小童。言明师尊要见伤者之后,小童带着众人进入了药王谷。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 第二章前路难行 药王谷内郁郁葱葱,草木繁盛。过了山门之后,更是好像置身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身边的一物一景都难以看出人工修剪的痕迹,或有古木修藤,遮天蔽日;或有新苗浅草,曳膝滞足,更有不少嶙峋怪石,隐隐约约,让人一不小心就跘上一跤。 “哎哟,这该死的石头!”在被绊倒第三次之后,穿山鼠徐庆终于忍不住出声埋怨,“哎,我说前头那个带路的娃娃,你该不是故意带我们走这条没人走过的鸟路吧。”心中暗叹早知这路这般难走,应该带几个留在山下的家丁开开路…… 走在前面的小童整整手中的灯笼,头也不回的答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要不想走,就回去吧。” “哎,你这小子怎么……” “三弟,休得无礼!”卢方轻声喝住要发脾气的愣爷,轻轻把背上的白玉堂托了托。好像自从五弟八岁起,他就再没跟自己这么亲近了,这要别扭的小子总爱逞强!这么多天了,这小老鼠没有醒过一次,身子时冷时热,偶尔吐出些呓语,也是“猫儿猫儿”的叫,真让人心疼不已。 白玉堂性子冷傲得近乎偏执,出手时狠辣无情,但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一让他们生气的事,便是喜欢了展昭。但是,真情无罪,喜欢一个人怎么算是有罪呢?五弟喜欢一个人,真心真意的喜欢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恰巧是个男的罢了……这不算是错事吧,就算以前是错事,我们原谅你就不算错了吧,所以,你不会就这么走的,对吧?老五,你答应过哥哥们什么?你说过不会让我们伤心,你一向言出必行的,一定舍不得干娘和哥哥们伤心,更舍不得那小猫伤心! 卢夫人轻轻给丈夫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探了探白玉堂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有规律。 “卢大哥,换我来背玉堂吧。”接着从枝叶间透过的微弱亮光,展昭看出卢方的体力消耗很大。飞天鼠轻功绝佳,但是毕竟不年轻了,前几天还守了白玉堂那么久…… 卢方冲他笑笑:“没事儿,这小子轻着呢。真当我老得爬不动了?” “我……” “知道你没这个意思,老卢开开玩笑呢。”卢夫人拍拍展昭的肩膀,看到他不自觉地轻皱眉头,忙放开了手,“你还是顾着自个儿吧。” “大哥你累了?我来背五弟。”徐庆拍拍手上的灰土就想接卢方背上的白玉堂。卢夫人拍掉他的手:“你不怕跌倒摔坏了老五,我还怕他醒来埋怨你脏了他的衣服呢。”大概是白玉堂有了救治的希望,一行人终于暂时摆脱了几天来的阴霾,低声的笑了。 徐庆灿灿的收了手,几步走过卢方身边,拍了拍那小童的肩膀:“嘿,娃娃,老徐脾气不好,你别见怪。不过你能不能找条好走的路啊?再走下去,我五弟倒没事,老徐我就要摔死了。” 后面被张龙扶着的公孙策也开口搭话:“是啊,这天越发暗了,白少侠伤势严重,不宜颠簸。小哥想必经常出入此谷,可否行个方便,助我们早日达成心愿?定然感激不尽。”通过沿途的观察,他也发现这条路应该少有人走,才会如此陡峭。 那小童撇撇肩上灰扑扑的手印,淡淡道:“几位没听说过‘欲速则不达’这句老话吗?有我师尊在,白玉堂不会有事的。” “你!”徐庆捏了捏拳头,被卢夫人拿眼蹬住了。 小童斜睨徐庆一眼,大有“你能耐我何?”之意,回身继续带路。走得几步,不想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的滑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眼看便要滚如入那黑漆漆的深谷了。在他滑到之时,展昭便已飞快抄起他脱手的灯笼,抛给徐庆。 “待在原地别动!!”话音未落,燕子飞已施展,几个起纵追上滚落的小童,左手扯住一根老藤,右手迅速拦腰抱住小童护在胸前,背部撞在石壁上抵消了滚落时的冲力。轻轻咳了两声,展昭感觉到怀里的孩子瑟瑟发抖,低声安慰道:“咳,没……没事了,不用……咳咳……不用害怕,我马上……就……就带你出去……”低喘了几下,双足轻点石壁,左手接着用力,俩人便已飞上土坡。 牵着依旧发颤的孩子慢慢走回灯火之处,展昭看到了众人担忧的眼神。“展弟,你……”“大哥放心,展昭没事。”安慰的朝众人笑笑,展昭拍拍那小童的头,“我们已经上来了。” 徐庆推了那孩子一把:“怎么样,连你自己都差点掉下去。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孩子低着头,不出声。 “好孩子,想想看,有没有别的路走?”卢夫人轻轻的擦了擦他脸上的尘土,“你看,他刚才为了救你肩膀都受伤了,也需要早点找个地方上药不是?” 小童蓦地抬头看着展昭,果然见到他肩头的衣料颜色加深。展昭温和的笑笑:“大嫂,我这不过是旧伤裂开而已,没什么大碍。”卢夫人白了他一眼:“再裂开,你这手臂就废了!” “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小童的声音低低的,差点听不清。 “你小子怎么这样啊!”徐庆愤愤的伸手抓住小童的衣襟。展昭连忙劝解道:“三哥,别跟个孩子置气……” “你当然不着急了,中毒的又不是你!五弟都是你害的!”徐庆一手将展昭推了个趔趄。 “三弟不可……”卢方背上背着白玉堂,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张龙忙舍了公孙策,扶住喘息不已的展昭。 “咳咳……三哥莫气,确实……咳……确实,是展昭害……害……玉堂如此,”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口微微发疼,“但是,展昭……保证,一定……不会让……让玉堂……有事!”吞下卢夫人递过来的药丸,展昭顺了顺气,“所以,请三哥相信我,玉堂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看了看身边的小童,展昭继续:“我看这孩子心地纯良,应该不会欺骗我们。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又冲小童点点头,“麻烦你带路。” 那孩子看了看展昭苍白的脸色,狠瞪了徐庆一眼,整了整衣服:“我没有骗你们,谷中道路,除此之外尚有两条。但是,一条毒物遍布,难以提防;另一条虽是我们出入常行的,但也瘴气弥漫,服药可以度过,那受伤的白玉堂却难以支持了。只有这条路可走……”说完便从公孙策手中取回灯笼,转身前行。 此后,众人一路无语。 这条路确实难走,等到东方微微发白,一行人才跌跌撞撞的来到一幢小巧的庄园面前。 第三章曙光在即 这庄园青瓦白墙,和普通的江南民居毫无差别。只是,面对折腾了众人一路的险恶环境,真难以想象药王谷这般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有这样雅致的所在。 到了门外,小童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布袋,从里面取出一青一白两枚珠子,放入大门左边坐着的一只石犬的口中。只听“咕咕……”数声轻响,那珠子不知滚去了什么地方。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庄园的门打开了,一个和引路小童差不多打扮的小童探出头来。他面无表情的扫过奔波一夜,稍显狼狈的众人,目光停留在引路小童的身上:“清风哥哥,你回来了。”看到他身上满是尘土,皱了皱眉头,“怎么搞的,身上全是土……这几位是……” “不小心摔了一下,”引路小童引着众人走进大门,“明月,这几位是,嗯,是师尊的客人。”清风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客人”来称呼求医的众人。 “清风哥哥,你累了一晚上,快去休息吧,他们就交给我吧。”明月拦住正要领着客人见医仙的清风,对卢方等招了招手。清风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便回过头对明月嘱咐道;“他们是‘客人’。”明月撇了撇嘴,推了他一把:“知道啦,你还是快去洗洗吧,脏得跟小鱼似的。” 打发走清风之后,明月只说了一声“跟我来吧”就往里面走,半点也没有再看众人一眼。见他这样,众人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大家静悄悄的走了一会儿,憋了一路的徐庆忍不住开口了:“这院子挺好看的嘛……” “那当然了,这里是我师尊的师尊的师尊亲自设计建造的,有将近一百二十年的历史呢!”不知是因为清风“客人”的叮嘱,还是单纯因为自豪,明月的情绪好像好了一些。 “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张龙也接了一句,“这院子好大啊,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怎么走了这么久……” 明月终于回头,骄傲的看了众人一眼:“让你们看出来了还叫做‘隐龙居’么?” “好名字!”卢方赞道,又把白玉堂托了托。 “那当然,我师尊起的……” “怎么门口不挂横匾呢?” “不知道,一直都没挂过。” …… 这个明月毕竟年纪更小,显得比清风更加活泼一些,聊了一会儿就一扫之前的淡漠,变得可爱多了。 公孙策走在最后,一直没有讲话,只是留意一路的景观。看着看着,他不由面显凝重之色。 “公孙先生也发现了吗?”清润的嗓音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展昭。 “小昭也看出来了吧,”公孙策捋捋胡须,继续打量四周,“这院子不简单……按照五行八卦布局,生门中藏着死门,死门中又隐含生机,环环相扣,一步都走错不得……如果没有熟悉此地的人引导,我们怕是寸步难行。” “嗯,”展昭点点头,“还好我们没有用硬闯进来的方法求医,不然……” “到了。”明月似乎和徐庆张龙他们聊得很开心,这次居然为他们先打开了房门,做了个请入的姿势。 看着展昭帮着卢方将白玉堂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屋里的躺椅上,明月招呼道:“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请师尊。”说完就要走。 “小兄弟,”展昭的微笑让明月愣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刚才提的‘小鱼’是谁啊?”刚才清风离开前,展昭分明看到他的额角的青筋抽了一下。 明月裂开嘴巴笑了:“哈哈~那个啊……” “小鱼是我师尊养的猴子。”清风端着一大盆水走进屋子,身上已是干净整洁,只是一张脸黑的厉害。明月看了立马蹿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师尊起来没有。”转眼,连个影都没了。 众人想想清风刚才的样子,低头闷笑,看到这孩子的额角青筋抽动,连忙装作找椅子休息。 清风把水盆往桌子上一放,瞪了展昭一眼,都是你提的。 展昭无辜的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小鱼是只猴子……轻轻皱眉,这不动还好,一动便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 清风见状忙从盆中拧了一条毛巾,又从怀中掏出金疮药递给展昭。 展昭轻轻接过,心中有些感动:“谢谢,好孩子。” 再次瞪了他一眼,清风低吼道:“我十四了,不要叫我孩子!还有,明月比我还小一岁……” 现在这样不就更像个孩子了么…… 清风不再看展昭一眼,又拧了几条毛巾分给其他人。 公孙策简单的擦了一下脸和手,便拿过展昭手中的药,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发完毛巾后,清风又走到公孙策旁边,递上一卷干净的绷带。暗叹这孩子的心细,也知道他现在是真的感激和关心展昭,公孙策笑笑,一边为展昭打理伤口,一边不经意的轻声说:“清风,这隐龙居建造的很独特啊,你师尊真不简单……” 到底大了几岁,清风哪里听不出公孙策话中有话,悄悄看看其他几个正围着白玉堂的人似乎没有注意这边,咬了咬嘴唇,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答道:“师尊声名在外……” 一旁的两人默然无语。 但凡医术高明之人无不淫浸医学,或埋首钻研古方,寻根究底,上下求索;或一心研制良药,跋山涉水,求花问苗。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用在提升医术上的时间多了,于其他技艺自然涉猎甚少,更不用说通晓武艺了,所以这声名在外的医者大多手无缚鸡之力。 世间都知晓良医难寻,何况是神医,一旦遇上其难杂症、重伤剧毒,一位有口皆碑的医者便是伤患的希望。但是,神医毕竟不是神仙,遇上一些无可挽回的伤病也是无可奈何。希望越大,失望自然也就越大,痛失亲友之后,又会有多少人保持理智。再者,江湖恩怨难免殃及池鱼,彼之琼瑶,我之砒霜,神医有能力救治自己的死敌,心胸歹毒之辈,谁人不恨? 所以,有些医者不明不白遭受不幸,未尝不是其高超的医术惹出的祸患呢? 这一点公孙策深有体会,相信卢夫人也有过类似经历。不过,他们一个是当朝绝无仅有的拿二品俸禄的师爷,一个是唐门家主最心爱的女儿,再加上开封府和陷空岛的实力,谁敢轻易招惹?自己尚且如此,何况这名声远胜自己的江湖医仙——尚风悦!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 难怪他要定居在这穷山恶水的药王谷,也难怪有着生死相扣的隐龙居了。 众人休息了片刻,便见明月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将汤药交与卢方为白玉堂喝下之后,明月正色看着众人。 “师尊有请展大侠、公孙先生和卢夫人。” 第四章医仙毒圣 医仙尚风悦,一个非常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家世怎样。当年,在众人眼中,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二十年前,那场肆虐半个大宋的瘟疫差点毁了这个国家,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尚风悦带领门人南来北往、深入不毛,甚至以身试药,终于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也拯救了大宋王朝。但是,在驱散瘟疫之后,他却出乎众人预料的拒绝了皇上的封赏,转而避居药王谷,隐世不出。二十年来,性情古怪的他从未出谷一步。其间,间或有侠客文士慕名求医,每每能得到救助。不少疑难病症药到病除,使得医仙药王的声望愈来愈高。当然,药王谷出名的医术也曾吸引权贵绿林前来,但大多不被理睬,也有倚势纨绔之辈想要强行入谷,均是有去无回、杳无音信,这又为药王谷平添了一份神秘。 现在,面对传说中诡异的医仙药王,他们会遇到什么呢?白玉堂的毒又能不能解呢?跟着清风明月穿行在回廊之间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心中思量的是同一件事。 再次绕过一重别致的假山,一座凉亭呈现在众人眼前,青瓦红栏,繁花环绕,小巧而精致。然而,再美好的景色也抵不过亭中那人的翩翩风姿,一袭白衣质地虽比不上白玉堂喜爱的芦花锻,却也非凡品,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医仙的飘逸。亭中那人以手扶额,倚坐在亭中的石桌旁,眼睛却盯着桌上摆放的一盘围棋,容貌清隽却面无表情,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丝毫不关心。 连卢夫人也不禁暗中感叹,除了她家老五,居然还有人能将白色穿得这般潇洒典丽。只不过,相较白玉堂的华贵张扬,眼前这人多了一份冷漠凛冽。公孙策则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展昭,果然是人要衣装,不知身边这孩子穿上白衣会是怎样一番风姿…… “师尊,客人已到。”清风明月垂首躬身。 展昭三人也依礼拜见。但问候了几遍,亭中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盯着棋盘不出声。三人面面相觑,暗中思量这医仙是不是考验众人的脾性,也庆幸没有让坏脾气的徐老三跟来。 察觉气氛不对,清风明月也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情形,清风暗中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白衣仙人身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出瓶塞在他鼻下晃了两下。 “啊嘁,啊嘁……”白衣人连打几个喷嚏,眨了眨眼,揉揉鼻子,“谁啊,谁又把芥末撒了……”看到身边的清风之后,不悦道:“又捉弄为师,清风你……” “师尊,您又睡着了……”清风埋怨道,“客人到了好一会儿了……这一会儿也能睡……”外面的明月不好意思的对旁边的展昭等人笑了笑。 啥?刚才那样面无表情的状况叫做睡着了?亭外的三人只觉得满头黑线,感情刚才不是有意考验啊,但有人睁着眼睛睡觉的吗?卢夫人和公孙策心中不约而同的感慨:还是自家的孩子比较正常…… 白衣人揉了揉眼睛,低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月,请客人进来……”再抬头已是清醒冷漠的样子。清风明月请三人入座,奉茶之后退出亭外。 抬手止住三人再次见礼,尚风悦示意他们坐到桌旁:“不必多礼,三位来意尚风悦已明了。”接着对卢夫人点点头,“卢夫人,唐老太爷身体可好?” “多谢前辈关心,家父身体还算硬朗,五年前将家主之职传与家兄后,一直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但不时也有书信回家报平安。”卢夫人站起身来恭敬的回答。她这一站,公孙策作为长辈倒没什么,平辈的展昭依礼也跟着站了起来。 尚风悦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眯着眼睛打量展昭:“你是展昭?” 展昭忙起身答道:“是。” “坐下,江湖儿女那么多礼节,酸!”尚风悦皱皱眉,脸上薄怒,“那些信是你写的?” “是”展昭垂首,虽说不必起身,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小子放肆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尚风悦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看你信中笔意洒脱,原以为是潇洒不羁的年轻后生,不想却是一弹跳腿、矮半截的酸腐书生。‘南侠’二字真是浪得虚名。或者是你习惯了当官的那套把戏,啊?‘御猫’大人。” “‘南侠’不过是江湖朋友的谬赞,展昭心中有愧。”早就知道医仙会因为那几封信刁难,展昭脸色不变,依旧恭敬回答,“但‘锦毛鼠’白玉堂的确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士,此次为了救助百姓,勇探冲霄,身中剧毒。展昭恳请前辈能出手相救!”言罢,离座,至尚风悦跟前撩袍单膝跪下。 见展昭如此,公孙策不忍:“尚先生,展护卫虽投入公门,却不失侠义风范,凡事以百姓为先。他为了守护青天包大人受了多少委屈,公孙策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学生敢说除了他,谁也不配‘南侠’之名。”看了一眼耳朵发红的展昭,继续道,“白义士也是忠肝义胆、侠义心肠之人,为了阻止奸王篡位毁国之逆谋,受了多少苦,相信先生也有所耳闻。先生高风亮节,岂能见死不救?!” “前辈”卢夫人也说道,“家父一直跟我们提及您医术高明,医者仁心,请您救救我家五弟吧!!” 尚风悦撇过脸,不看展昭,“你跪我也没用,白玉堂的毒,我不是不肯解,而是暂时没法子解。” “前辈!”公孙策和卢夫人惊得双双起身,三双眼睛恳切的盯着尚风悦。医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只知道冲着这个希望奔来,却从未想过,如果这个希望也破灭了,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尚风悦冷冷的看着呆住的三人,清了清嗓子:“我暂时没法子解,可也没说永远不能解啊。” “真的?!”呆住的三人又回过神来,惊喜不已。 尚风悦离座,虚扶一把展昭,手不留痕迹的在他的脉门上停留了一会儿。四人再次归坐,尚风悦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淡淡开口:“卢夫人,令尊说我‘医术高明’我相信,但‘医者仁心’恐怕是你自己添上的吧……” 卢夫人微窘,江湖上医仙尚风悦的名气这么响,除了他超凡的医术之外,便是他诡异的性情。求得医仙出手必用一个条件作为交换,或仙草一株,或名画一幅,有时也会是绝学一招,一切随性而定。这也罢了,但这等比较正常的条件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条件让人心惊。上次长风镖局总瓢把子为给独子治病,向医仙求医,交换的条件居然是让他断其八十老父一臂!总瓢把子哪肯做出这等不孝之事,倒是老太爷看不得孙儿受苦,行至药王谷外自断一臂,方才求出医仙救治。只是,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受此重伤之后,不出半月一命呜呼。其后,镖局中也有人前来报复,统统身中剧毒,死状凄惨无比,长风镖局从此一蹶不振,至今颜容惨淡。众人只道他是救命“医仙”,却忘了,学医之人一旦狠毒也会变成夺命“毒圣”! “前辈可以开出任何条件,”展昭坚定的说道,“只要是不违背公理道义,展昭必将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卢夫人忙补充道:“只要不伤害无辜,陷空岛也会努力达成前辈心愿。” “也就是说,如果有违道义,伤及无辜,你们就会放弃白玉堂?”尚风悦吹吹茶盅里的浮沫,嘴角微翘。 “这……”卢夫人不语。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 展昭淡淡道:“如果玉堂知道我们为了他做出此等事来,怕是死也不肯你救吧。”抬眼看看自己来的方向,心中满满的都是那个人。那样一个高洁的人,怎么会为了活命伤及无辜……再次将视线转回亭内,“而且,我想前辈你应该不是一个狠毒之人,以前的要求定然事出有因。” “哦?”尚风悦好奇的放下茶杯,“何以见得?” 展昭微微一笑:“喜欢白色的人,不会是坏人。” “哼,”尚风悦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展昭,旋即正襟危坐,“白玉堂中的‘无常’非比寻常,尚风悦之前略有研究,已有大概医治方案,但具体方法还要等看过白玉堂的情况之后再定。不管怎样,这治疗之法都非同一般,所以,你们要用三个条件来换取。” “第一,我要唐门炽烈、寒光、离魂、夺魄、极致、七星海棠六种毒丸各九丸。”看着脸色微变的卢夫人,解释道,“放心,我不会用它们来毒害别人,这些也是给白玉堂解毒必须用到的药材。”听到这里,卢夫人才暗暗松了口气,这六种剧毒都是唐门独有的百死难救的毒药,这么大的剂量如用来害人便是为唐门树敌,不过既然医仙说是救老五用的,便不会用作它途,医仙的信用还是有口皆碑的,于是郑重的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尚风悦看着公孙策,“我要公孙先生‘九转金针’的协助。”公孙策暗暗心惊,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师傅是石湖老人,这“九转金针”的绝技他也只在为白玉堂压制毒性的时候施过。虽说只是“协助”,但依“医仙”的本事,怕是很快就能熟练掌握吧。本来师门绝技绝不外传,但是,为了白玉堂和展昭这对苦命的孩子,这又算得了什么?当下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这一要求。看到展昭感激的眼神,安抚的笑了笑。 面对二人的交流,尚风悦只做不觉,微笑的看着展昭,“至于这第三的条嘛,需要看展大人你的了。” 展昭郑重道:“只要不违背公理道义,展昭万死不辞。” “不会违背,”尚风悦笑得愈加可亲,笑容中却隐隐透着些寒气,“替白玉堂解毒需要八十一味药材,这也不难,药王谷可以寻到。但是还需要六味药材做药引,这些药材我这里没有……” “所以,展昭”毒圣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看着青年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一一种来。” 第五章如墓深宫 千里之外,鸾宫殿宇,齐整巍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这皇宫大内经历了大宋几代君王的营造,愈加奢华壮丽,尽显皇家威严。 然而,这大内的夜色却让人又爱又怕,再怎样宏伟壮观的景色,在夜幕中也难免透出沉沉死气。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萧瑟宫闱本就多了些隐秘,遮遮掩掩的宫墙内外埋葬了多少冤魂,又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皇宫大内实际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圈禁了渴望高飞的梦想,吞噬了充满欲望的灵魂。他渴望高飞,可又不能离开,这里是他的家,也将是他的坟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于他来说,何尝不是沉重的枷锁,年复一年,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还好有他,还好有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虽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他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给自己勇气,给自己力量。至少让自己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他是冬日里的阳光,刺破这死气沉沉夜幕的希望。 他现在,怎样了呢…… 身着黄袍的青年天子站在冷落辽阔的宫殿外,看着隐隐发红的东方缓缓叹了口气。 “陛下,”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龙图阁大学士包拯求见。” “宣。”黄袍青年有些疲倦的晃晃脑袋,活动了一下站了一夜酸涩不已的双腿,扶着小太监的肩膀走进御书房。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刚送上来的热茶,觉得心也随着身体暖和了起来。 “臣包拯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稳重的臣子谢礼起身,不出意料的看见少年天子眼下的青影,原来不是他一人彻夜未眠。唉,现在的年轻人难道都这样吗?以为年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殊不知现在欠下身体的债,老了还起来可吃的苦头大着呢!不知不觉的,包拯的神思不由自主的飞到那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身上,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一抬眼,便对上了皇上询问的眼神。包拯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躬身一一禀报襄阳一案的审理结果。 “……罪魁祸首……叛国逆臣赵爵在事败之时自焚于襄阳王府,因其并无子女妻室,判决抄没家产奴婢……”念道这一条,包拯内心总觉得有些纳闷:按说襄阳王据守襄阳多年,以襄阳这等繁华之地,收入定然客观,可开封府登记王府财产时只查没黄金百两,其他一色古董玩器全无,大多数奴婢也不是家养的。这襄阳王府比之其他王爷府上,真可用“清贫”二字来形容。只能推测王府的财产大都用在招揽叛逆,圈养门客,以及修建那可恶的冲霄楼上面了。可叹这襄阳王图谋造反居然不懂得向百姓加税敛财,真是毫无政治头脑,天真到家了。 包拯眨眨眼,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赶出脑海,继续念道:“大宗正寺一并上奏削除赵爵皇族宗籍,虢为庶民……” “啪”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包拯的奏禀。 包拯好奇抬头,只见少年天子眉头微皱,右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茶碗,骨节微微有些发白。 “皇上?” “无事。”知道有些事情既成定局,即便是自己也不好做什么,赵祯放下茶碗以手扶额,摆摆手示意包拯继续。 好容易念完了判决,包拯将手中的折子交到小太监手中,垂手立于一旁不出声。襄阳一案总算全部了结,但所付出的代价真的让他心痛。不过,现在更让他有些不解的是皇上的态度,处理的整个过程都得到了皇上的关注,但是,其中似乎少了些王权被觊觎的愤怒,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皇上很冷静的下令开封府侦查,很干脆的惩办涉案的官员绿林。可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包拯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熟悉的神色,这是那个红衣青年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经常流露出来的,隐忍的,不舍的,无奈的,淡淡哀愁。 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想到展护卫了呢,包拯感慨,大概因为他在自己眼中还是个孩子的缘故吧。突然发觉,其实自己一直视他如子侄,而那个孩子也从未掩饰那份孺慕之思。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显露出这样熟悉的表情,包拯微笑,其实,面前的人再刚强精明,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亲人的背叛,还是让他心痛了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当今天子勤政爱民,虽然有些时候仁爱得近乎懦弱,但他依旧不断改进,逐渐变得果敢起来。只是,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包卿,展护卫和白玉堂怎样了?”试图摆脱心头莫名的烦闷,赵祯开口询问多日未见的臣子的下落。 “回皇上,”包拯躬身回道,“展护卫内外伤势严重,所幸并无性命之忧。白义士在冲霄楼中身中剧毒,展护卫送他往药王谷求医去了。几天前,公孙先生也赶过去了,只是臣尚未收到回信。” “嗯,包卿如若有什么需要,可与太医正商议。此次案件了,展护卫和白玉堂功不可没,朕相信他们都会没事的。等到他们平安归来,朕要好好封赏他们。你也辛苦了,且回去歇息吧。”赵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再次端起茶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 “是。”包拯已经退出了殿外,想了想还是转身,“臣……请皇上宽心,多多保重龙体。”言罢,迈步离开。 赵祯愣愣的抬起头,看着这位铁面无私得近乎冷血的臣子的背影,有些迷惑。 包……包拯这……这是……撞邪了么? 半晌,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一向严厉的包拯也会有这种温情的话语,还以为他只会声嘶力竭的为民请命,连同王丞相、八贤王跟庞太师争执,顺带喷自己一脸唾沫星子……看来,自己的脸色的确不好,也许应该补个觉,反正今天也没有早朝…… 想到这里,青年天子很不雅观的伸了个懒腰:“陈琳,回寝宫。” 第六章叔父归来 不对劲……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殿里吹来的风明明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是……赵祯停在寝宫门口,闭上双目,静静的体验着这种不同的感觉。 青年天子虽然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但这份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力却屡屡助他逃离危险,况且,这皇宫大内守备森严,要真让什么刺客之流潜入皇帝的寝宫,明卫暗影什么的都该自己以死谢罪了。 不对,这气息温和而强势,没有一丝杀气,甚至,有那么一点,熟悉…… 蓦地,赵祯惊喜的睁开了眼睛,多日以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接着,伺候了青年天子二十多年的陈琳惊讶的看着向来稳重的主子几乎用跑的冲进寝宫,苦笑着摇摇头,摆摆手让周围的近侍退下去,轻轻带上门。往前走了几步,陈琳一躬身,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双手拢袖,看着已经有点高的日头愣愣出神:好久没见这种情形了。皇上那样子,是那个人吧,呵呵,高兴得连“朕”都不用了…… 在哪里?!在哪里?! 赵祯第一次觉得白玉堂说的没错:自己的寝殿建的这么大干什么!一个睡觉的地方精致舒适就行了,搞得这么大,还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又赶几步,推开最后一扇门,不出意外的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那人头戴金冠,身着一袭深蓝锦袍,外罩一副轻巧的软甲,还是那么高大威武,让人安心。听到开门的声音,蓝衣人缓缓转身,负手而立,刚毅的面庞满是慈爱。 “你终于回来了!”赵祯奔上几步,扑到那人的怀里,“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叔父!”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蓝衣人伸手抚摸着怀中侄儿的头发,“祯儿,你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啊?” “不管,我是皇帝,他们敢说什么!”赵祯勾着蓝衣人的脖子,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开心的说,“而且,陈琳会帮我注意的。” 无奈的笑笑,蓝衣人大力将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子推开,摁倒凳子上,自己也在桌边坐下。自顾到了一杯茶:“还知道你是皇帝啊,‘我’啊‘我’的没完没了。身为一国之主,一言一行均是臣民的典范,庄重是最重要的。” “是,叔父,‘朕’知道了。”赵祯没好气的抱怨,“你每次回来都数落……唔……朕,都三年没见了,一回来就这样……” “好了好了,以后不会有人数落皇上了。”蓝衣人淡淡一笑,放下茶杯,眼中有些黯然,“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说,我已经没有向皇上进言的资格了,不是吗?我已经是个被开除宗籍的‘死人’了啊……” !!! 眼前这人,竟然是投敌叛国,引发冲霄劫难,应该已经自焚而死的襄阳王——赵爵! 听到这句话,赵祯脸色一沉,心头隐隐作痛。一把握住桌上有些发凉的手,青年天子坚定的说:“不管怎样,您都是赵祯的叔父!”看着叔父斑白的双鬓,赵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叔父为大宋做了这么多牺牲,然而大宋能还给他的是什么?骂名,千古骂名!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办法为他喊一声“冤枉”…… 安抚的拍拍赵祯的手,赵爵欣慰一笑:“皇上不必为我担心,襄阳王已经死了。不过,只要祯儿有需要,叔父一定帮忙。”转头看看窗外碧蓝的天空,“其实,脱离‘襄阳王’这个位子,赵爵才算是真正赵爵。” “叔父……”赵祯看着这样的赵爵,心中有些不安。 这样的赵爵是赵祯以前没有见过的。印象中,叔父是多才的,他文武兼备,才华横溢;叔父是强大的,再危机的事情都能一一解决;叔父是严厉的,他严格的要求自己,要求自己做一个称职的君王……最重要的是,叔父永远以国为先,其次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侄子,其次是自己守护的一方百姓,其次是跟他出生入死的下属……从没见过他有什么向往,或者可以说,他的向往太明显太简单,那就是他所重视人和事平平安安…… 可是,可是!现在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居然这样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向往,是的,这是对自由的向往!还是束缚了他么?知道朝廷对叔父所欠良多,尘埃落定之后理当放他离去。但是,不舍,还是不舍,不舍那应该只对自己才有的温柔……赵祯觉得自己再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人就会永远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臣此次是来向皇上辞行的……”果然! “叔父……”迟疑的开口,“你能留在朕身边么?朕还太年轻,需要叔父的教导和帮助……” “皇上,”赵爵温和的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赵爵的责任已经到头了,接下来是皇上的天下了。皇上宅心仁厚,刚强决断,治国能力强过赵爵十倍。且文有王相、包拯相佐,武有杨家、呼延相护,暗处还有庞籍那老家伙替你盯着。定能使大宋国泰民安,赵爵对此信心十足!” “叔父……”赵祯眼眶微红。 “祯儿,”知道侄子伤心的是什么,赵爵微微叹了口气,“我会回来看你。而且……你还有八贤王……不是吗……” 赵祯猛地转过头:“皇叔而已!” 赵爵拍拍赵祯的肩膀:“别这样,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父子亲情是割不断的……这些年……他一直都很关心你……”看着这别扭的青年天子赌气不讲话,赵爵嘴角微翘,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有些事情,自己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那个叫天意的东西吧……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 “叔父。” 走到门口的赵爵回过身来。 “你是要去找他吧……” “?” “叔父是要去寻找你的亲生儿子吧……”坐着的青年双手扶着桌子,仿佛不堪重负,“所以,才要离开朝廷,离开我,对吧?” “……” “……” “祯儿……” “叔父不必说什么,我都知道。”赵祯笑了,却有晶莹的液体滴落在衣袍上,“我知道叔父将我当成儿子一般疼爱,叔父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多年没有全力寻找弟弟。是我,抢了本属于弟弟的幸福。我欠叔父的,欠弟弟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想来叔父并不想我动用皇家力量寻找弟弟,赵祯也只有祝愿叔父和弟弟早日团聚。” 果然今非昔比,什么都瞒不住他! 赵爵走过去,抱了抱这个瘦弱的青年天子。 “祯儿,保重。” “嗯,”青年天子整整衣袍,隐隐中透露出皇家威严,“叔父请吧,朕要休息了。陈琳——” 不一会儿,陈琳推门而入,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王爷。回头悄悄楸见,他的主子、大宋第四位天子,冷冷的看着王爷离开的背影,无声无息的,哭了…… 走出寝殿,赵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了结了吧…… “你要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的角落里传来。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这些年,他总是这样暗暗地跟在赵祯后面。 “嗯。” “以后有什么打算?” “一步一步慢慢看吧,可能……先去看看我那几个徒弟。” “可是襄阳王已经死了……” “是啊,”赵爵转身,看着身后那个头发花白的文弱男子,“我知道。襄阳王死了,赵爵却没死,他们的师父还没死。八哥。” “真难得你还叫我一声‘八哥’,十二弟。你确信不是在唤你府上养的那只鸟?”八贤王撇撇嘴,“多少年没见面了,不介意跟我一起走走吧。” 赵爵哈哈一笑:“八哥还是这么幽默。”突然靠近八贤王,“跟我这个‘死人’一起散步,八哥你也不忌讳……” “赵德芳从来不怕这些,”领先走了两步,回身往往没有动静的赵爵,“放心,不会遇上人,这点本事本王还是有的。” 赵爵摇摇头:“王爷日理万机,在下还是不打扰为妙。而且,已有犬子下落,赵爵思子心切,怕是即刻就要出发。” 八贤王听罢也不勉强,盯着赵爵看了一会儿,缓缓道:“真的有消息吗?” “算是吧。”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 “诸事已毕,赵爵责任已了,现在已能全心全意的寻找他。”微微一笑,“说来我们兄弟俩还真像,一个是不知子在何方,另一个是眼前有子认不得……” 八贤王默然不语。 看着八贤王骤然黯淡下去的面孔,赵爵长叹一口气。 “八哥,”他轻轻唤道,“我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了……祯儿他,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你的……只是需要时间……”言已尽,人将离。赵爵环顾这个自己出生的地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埋藏了他太多悲伤,童年时的兄友弟恭早已在那场变故之中烟消云散,残余的微热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幻象。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阿爵,你恨我么。”清冷的声音使脚步停滞。 “爱怨憎恨不过过眼云烟,恨你怎样,不恨又怎样,能改变既定的事实么?”赵爵没有再回头,“现在……我只想找到宝儿,可怜他离开我的时候……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脚步声再起。 “往金华去吧……”八贤王的声音有些飘忽,“那是我最后收到他们消息的地方。”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 “……” “……” “……多谢……” “……” “……”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没有回音,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声难以察觉叹息轻轻飘出八贤王的嘴角。 最是无情帝王家……阿爵,你和我……都是……苦命的人…… 第七章惨烈一战 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恍惚身处重重密林,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没有月亮的晚上,原本前路难辨,身旁点点萤火却有意识一般引领飞奔的人向前疾行。 臭猫!居然敢点晕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白玉堂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为什么甩开我?! 在哪里?在哪里?傻猫,呆猫,木头猫!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没有白爷的允许,你不许有事! 心跳的好快!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可是,不敢开口,仿佛一开口,这颗想要交给那人的心就会蹦出来。不可以,不可以,这颗心除他之外,不给别人!这颗心在他接受之前,失不得! 提气,再次提气,疾奔…… 猫儿,你在哪儿?你可有感觉到,白老鼠这颗心就这样“噗通,噗通”的想要跳到你身边去? 猫儿,应我一声!你若有事,白老鼠这颗心何去何从?! 猫儿,猫儿…… 看见了……看见了! 漆黑的夜晚,阴森森的襄阳王府,巍巍然如同鬼魅一般的冲霄楼! 静。 冲霄楼内太过安静。没有刀剑相接,暗器横飞的轻响,也没有负伤忍痛的轻喘。如果不是满地泛着寒光的机关破碎狼籍,白玉堂真有这里没有人来过的错觉…… 不敢掉以轻心,全神戒备的一层一层走上去。 一层又一层的走上去,白玉堂的心提得更高。 胆颤心惊! 究竟是哪个,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混蛋,设计了冲霄楼这种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白玉堂一直觉得机关之术是一门精巧的技艺,也自认是个对敌人心狠手辣之人,但即便是面对深仇大恨的人,他也不会弄出这种连环死门,毫无生机的东西。对付这样只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机关只有一个办法——硬闯! 没错,九死之地,唯有以高超的武艺硬生生闯出一条生路!展昭也是这样想的,所过之处,险恶的机关无不被精妙的剑招混合强劲的内力毁坏殆尽,总使鲁班再世,也无法使它们再次运作。 但是,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随着楼层的增高,白玉堂觉得萦绕在鼻尖的血腥之气愈加浓厚,脚下也是一片黏腻。 猫儿,你是不是知道会这般凶险才…… 猫儿,你到底,流了多少血…… 猫儿,你,可还,活着…… 心已慌,神已失,白玉堂踉踉跄跄往最后一层奔去。当那个以剑杵地、浑身浴血、不知生死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的时候,白玉堂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伸手,缓缓伸手,轻轻将那个深色的身影揽入怀中。还好,还好这猫还是暖的,还好还有微微的脉动打在他探寻的指尖。勉强定了定神,白玉堂将展昭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黄绢揣入怀中,再展臂将他负在背上,身形一晃,从窗口跳了出去。猫儿需要大夫! 冲霄楼下已是灯火通明,站在众多江湖败类之后阴笑的是那毒书生——季高。 冷笑,慢慢爬上了白玉堂的嘴角,来得好!摸出干娘的捆龙索,将昏睡的猫缚在背上,两人立时合二为一,再无半点隔阂。 没有劝降,没有利诱,锦毛鼠不是他可以收服的人,既然收服不了,那就毁掉吧。季高冷冷的发动了围攻的命令。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 持刀众人如潮水般涌来,杀声震天。 长袖一甩,妖刀雁翎已然出鞘。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数人腾空而起,断指残体和着淋漓鲜血在空中散落四方,白玉堂所过之处,皆是血肉四溅。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白玉堂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主儿,“手下留情”这四个字在他的概念里从不存在。更何况,此时此刻,心尖尖上的人受此重伤,这般宵小胆敢拦他去路,岂不是找死?! 见这白衣修罗如砍瓜切菜般的往外闯,剩下的人纷纷后退,四下散开,任是赏金千万也得有命花才是。白玉堂懒得追逐,仍旧往外围冲去,眼下猫儿才是最重要的。 一支飞针偷袭而来,目标正是背上的展昭。挥剑打落,眼角所见,又是季高! 季高啊季高,你三番五次找开封府的麻烦,累得猫儿屡屡受伤,这次的冲霄楼,跟你没关系?自己站得挺远,倒叫这帮家伙做替死鬼……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三两个起纵追上那人,一刀穿胸。哼,要不是记挂着猫儿的伤,时间有限,定要你尝尝五爷折磨人的手段! 毒书生缓缓转头,脖子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噗”的一声,口中鲜血尽数喷在白玉堂的脸上,随即阴惨惨的一笑:“白玉堂,老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白玉堂怒然挥刀,将他甩到地上,只待再补上一刀,却发现季高双目圆瞪,断了气。 随手擦擦脸,还刀入鞘,感觉打在脖子上的气息微弱了些,急忙施展轻功往救命的方向狂奔。 猫儿,猫儿,你不可有事!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疾奔了这么久还出不了林子?刚才他来的时候可没见这地方……眼前一片迷茫……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 谁?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 谁?!是哪个家伙喊你白爷爷!出来!! 前面恍恍惚惚有两个人影,是谁?是谁?! 白玉堂……白玉堂……你背着展昭的尸体干什么……他死了……你还不放过他…… 胡说!猫儿好好的,他没死,他会没事的!你胡说!! 白玉堂……白玉堂……我没有胡说……展昭……死了……因为你来的太晚了……他死了……全都是你的错…… 住嘴!不许你诅咒猫儿! 白玉堂……白玉堂……你看……那冥府的鬼差都来勾展昭的魂了…… 你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吗 …… 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猫儿没有死!他需要看大夫!不许拦我,挡我者死!! 白玉堂……白玉堂……展昭……死了……我们要带走他的魂…… 走开!统统走开!谁也别想带走我的猫儿!管你是鬼是仙,敢带走我的猫儿,我白玉堂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妖刀狂舞,向着一片虚无砍去,刀光剑影,祭出一道道华光,斩仙阻魔,只为将最爱的人留在身旁。 白义士,事情怎样了!啊!展护卫!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可是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死活不肯离开。白玉堂……白玉堂……他死了……展昭死了…… 走开!休想勾走猫儿的魂! 老五!老五!你怎么了?!快放下刀! 走开!都走开!猫儿是我的,是我的…… 大当家的! 后颈一痛,眼中的迷雾更加浓了…… 猫儿,猫儿……我可护住了你? 猫儿,猫儿……不要走,我是真心喜欢你……不骗你…… 猫儿,猫儿……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 还想说什么,可惜黑暗已重重压来…… “哐当”一声,雁翎落地,耳边依然回荡着那阴惨惨的声音: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白玉堂……白玉堂……老夫说会等着你的……哈哈哈哈…… 猫……一个字轻轻滑到嘴边,尚未出口,人已昏迷…… 第八章迷雾扰心 仿佛置身迷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些阴暗,有些压抑,但就是迷蒙模糊,不辨人影。 痴痴的站在这一片水雾之中,抬起双手,看着流过手心的水雾,飘飘荡荡,无所寄托。 我是谁? 谁是我? 天地浩大而混沌,身处其中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本性…… 我是谁? 谁是我? …… ……玉堂…… 隐隐约约的声音细如游丝,熟悉而温和,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荡悠悠,轻轻敲打在心间。 玉堂? 谁是玉堂? 谁是玉堂? 谁是……玉……堂…… ……玉……堂…… 白玉堂! 我是白玉堂!!白玉堂是我! 恍惚迷茫的青年回过神来。是我,是我,我是白玉堂! 对了,猫儿!反手一摸,不在,猫儿不在背后,自己刚才不是用捆龙锁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了吗?怎么不见了?!猫儿,猫儿,展昭! 昭,你在哪儿?! 白玉堂不及考虑所在何处,更不想考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心中所想所念的只有那个人。 再次展开轻功,白玉堂漫无目的的飞奔。 身轻如燕,甚至没有借力腾跃的感觉。耳边无风,脚下无地,四面八方的浓雾,拨不开,看不穿…… 猫儿!你在哪儿?昭,你怎样了?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又似乎不过转眼刹那,四下浓雾已渐渐散开。白玉堂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阁楼之中,脚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木质地板被大滩黏腻的暗红色液体浸渍得看不出本色。什么东西……一种可怖的熟悉感紧紧抓住他的心脏,这……这是…… 抬眼四望……满地支离破碎的机关碎片、泛着绿光的暗器、浓烈的血腥味……这里是……这里是……冲霄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猫儿呢?他不是背着猫儿离开这里了么?!猫儿! 心念一动,头顶一声轻巧的“咔嚓”声,隔着视线的楼板打开,上面一层楼的构造尽收眼底。“咔嚓”、“咔嚓”数声轻响,一层层的楼板打开,顶楼就这样出现在白玉堂眼前……远远地,白玉堂眯起双眼看到顶楼横梁下吊着一个人,紫蓝的一团,双足□□,全身湿透。那人长发遮面,低垂脑袋,没有一丝生气。 “啪嗒” 一滴液体从那人身上滴落,不偏不倚滴在白玉堂的额上。他怔怔的伸手擦了一把,再把手伸到眼前,红红的一片,是血。 再次抬头,白玉堂强压下心下的不安,命令自己冷静的看着梁上吊着的人。这般清瘦,脊梁无论何时都不会弯曲,即便血染衣袍,依旧傲骨不失,除却那人,还有谁有这般风姿?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 再也无法冷静,掐住自己的尖叫怒吼,白玉堂四下张望,想找到上楼的路径。该死!该死!楼梯在哪儿?猫儿,猫儿,猫儿! 身边不知何时垂下一条长绳,一直连到梁上那人的身边。白玉堂不假思索的抓住这根救命的绳子,使力往上爬去。他的脚离开地面没多久,方才所立之处蓦地腾起熊熊烈火。炙热的火焰考得人头脑发晕,不再向下方看一眼,白玉堂牙关一咬,勉励上爬。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那人的脸——青白的面庞安详恬静,如果不是嘴角那丝触目惊醒的血迹,几乎会让人有那人正在安睡的错觉。白玉堂死命咬着嘴唇,发出呜呜的声响,那人的鲜血还在接连不断地滴落,滴在白玉堂的手上、肩上、脸上,泪水不间断的汹涌而出,在沾满烟灰和血迹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痕迹。脚下的烈焰贪婪的舔舐着、凶猛的追逐这,他垂着的下裳烧着了,脚上也有了灼伤,双手被粗糙的绳子磨出了鲜血,但是这些都已无暇顾及,他双手不断交错,他要离那个人近一些,再近一些,他要带那个人,回家。 为什么,为什么爬了这么久,还是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猫儿,猫儿,昭…… 白玉堂泪流满面,看着那个自己深爱的人,就那样孤零零、冷清清的吊在那里,自己想过去温暖他的身子,却怎么样也到不了他的身边。相望不相及,愿同尘与灰。 突然,一支火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袭来,直射入横梁之中,箭上的火焰很快烧断了绑着展昭双手的绳子。这般突然,快得白玉堂来不及反应,那人的僵硬身子就这样轻飘飘的跌落,直没入下方的烈焰之中,很快没了踪迹。 “猫儿——”终于喊了出来,白玉堂毫不犹豫的放开双手,纵身追逐心头至爱。炙热的火焰着了魔一般的扑来,烈火焚身,直教人生不如死。白玉堂混若未觉,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找到他,不论生死都要找到他! 痛!身上痛,心头更痛! 猫儿,既然已然无法同生,就让我们同死吧,我白玉堂绝不让你一个人!! “玉堂……玉堂……” 什么人? “玉堂……玉堂……” 谁在叫我? “玉堂……快醒过来吧……玉堂……” 谁?!不要,我要和猫儿在一起!! “玉堂……展昭就在这里……展昭无事……” 猫儿?骗我! “玉堂……醒来……展昭在这里等你……” 是……猫儿的声音……是你么……猫儿…… “玉堂……不要被假象迷惑……醒过来吧……” 猫儿!是猫儿!! 猫儿,猫儿,用尽全力,冲破了重重阻碍,白玉堂终于自迷幻的深渊挣扎了出来。 勉力睁开眼,入眼的便是展昭憔悴的笑脸。“猫儿”普一开口,白玉堂就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你瘦了好多……”想要摸摸这傻猫的脸,去发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听使唤。 仿佛知晓白玉堂想干什么,展昭微笑着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声音微微哽咽:“白……玉堂……你终于醒了……” 白玉堂微笑,心中感念万分,苍天有眼,他的猫儿没有死!他白玉堂何其有幸! “好了,好了,人也醒了,你给我一边去。”一个清冷的声音很不知好歹的打断了二人的相视。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硬生生挤开了坐在床边的展昭,伸手打掉展昭来不及缩回的手。这家伙是谁?白玉堂有些恼怒。 “呵,刚醒来就有力气瞪我,你小子身子骨不赖啊,”尚风悦咧嘴一笑,手下用力狠捏了一下白玉堂的手腕。 白玉堂倒抽一口冷气,人也精神不少,往下一看才发现右手腕包着一圈纱布,想是受了伤,给这人一捏之下隐隐渗出些血迹,想到这里再次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他现在虚弱时虚弱,但瞪人的力气永远不会没有! “前辈……”看到白玉堂手腕上的血迹,站在一边的展昭有些不忍,看到一旁的公孙策悄悄摆了摆手后又闭上嘴。 看也不看展昭一眼,医仙整整膝上的衣摆,换过一只手细细诊脉,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表情。 卢夫人试探着问道:“前辈,我五弟的情况怎样?” 又过了一会儿,医仙才缓缓开口:“如我所料。”他这话一出口,展昭三人暗中都松了一口气。白玉堂不明所以,转头看着自家大嫂,没想她专心看着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诊脉,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疑问,一旁的公孙先生也是一副专注的表情,于是只好瞟了猫儿一眼。看到白玉堂探寻的目光,展昭安抚的笑了笑。 “看什么看,这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尚风悦哪里看不出这人的小动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句话,你中毒了。”看到躺在床上无力的家伙又开始瞪眼,补充了一句:“只有我能治。” 抬头吩咐展昭道:“把药喂了。”然后又狠捏了一下白玉堂的右腕,这才站起身来,抖抖衣裳出门去了。出了门,穿过回廊,尚风悦走到无人之处拍了拍掌,一条黑影跪在身后:“主上。”头也不回的冷冷吩咐道:“去金华给我查查白玉堂这个人。” “是!”黑影很快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初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寒冷,尚风悦紧了紧外衫,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细细抚摸这玉佩上的纹路,久避尘世的医仙长叹一声,冷冽的眼中多了些迷茫。 白玉堂疼的眼前发黑直抽冷气,脸上也是冷汗直冒,该死的,以前白爷爷受那么重的伤也没疼的这么狼狈过,这是怎么回事……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然后又离开一会儿,拿着一条温暖的毛巾擦他脸上的冷汗。白玉堂睁眼,不出意外的看到展昭正给他擦汗。“猫……儿……”嗓子还是很不舒服,一扯一扯的疼痛,白玉堂皱了皱眉。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 卢夫人见状端着煎好的药走过来,展昭忙小心扶起白玉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接过碗慢慢的喂白玉堂喝下。 喝过药,又漱了漱口,白玉堂觉得好多了,于是慢慢试着开口:“猫儿……”这猫浑身是血的样子白爷一辈子都不想再见。 知道他要说什么,展昭忙开口道:“我身上只是些外伤,早就没事了。倒是你……” “什么没事,”卢夫人接过展昭手上的碗,“小猫身上的伤很重,还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跟小媳妇儿似的……” “大嫂……”展昭苦笑,这是什么比方。 “其实,展护卫的伤势已有好转,”公孙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笑着看着不放心的白玉堂,“只要白义士你能好好休养,他就能好得更快。” “先生……”展昭有点哭笑不得,扶着白玉堂躺下,盖好被子,自己坐在一边。 白玉堂心中暗笑,大嫂也就算了,怎么公孙先生也跟着打趣,虽然觉得有趣,但还是看不得这薄皮猫受窘,于是转移话题道:“我这是怎么了。” 卢夫人将空碗放到一边,也坐在床边回答道:“你中了季高的毒,我和公孙先生束手无策,只好带着你到这药王谷来求医。”一面说,一面拆开白玉堂腕上的纱布为他重新包扎伤口,这个医仙,真真是个怪人……“你大哥、三哥也来了,连日来累得狠了,小猫让他们休息去了。老五,你也知道你大哥年纪不轻了……” “大家辛苦了”白玉堂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没想到还是着了季高的道……“也辛苦公孙先生了……” “哪里,哪里”公孙策微微一笑,“学生还要代开封府多谢白义士救了展护卫一命!” “没有先生的‘九转金针’相助,医仙也不会答应救老五,陷空岛还是要多谢先生!”卢夫人起身下拜。 “不谢,不谢,应该的,卢夫人不也付出了一个代价么,学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公孙策还礼,“况且,展护卫之伤亦多谢卢夫人良药!” “都是自家人,不客气。小猫也答应了一个条件啊……” “是是,都是自家人……” …… 看着两人谢来谢去,白玉堂有些发晕,毕竟他才刚刚醒来。听到“自家人”时,他瞟了瞟身边的展昭,天,这薄皮的小猫脸都红了,赶紧道:“大嫂,我累了……” 展昭也忙应和:“夜已深了,先生和大嫂劳累多日也该休息了,这儿有展昭就行。”看着二人“你更应该休息吧”的眼神,补充道,“况且卢大哥和徐三哥不知消息,还在担忧。开封府也需要劳烦先生修书一封,以报平安。” 两人盯了展昭一会儿,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白玉堂再次开口:“放心,我会盯着这只猫休息的。” “那就麻烦白义士和展护卫一起休息了!”公孙策一拍手掌,“学生还要给大人写信,先行一步。”“我也要去告诉你大哥他们了。”卢夫人说道,二人已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房里终于清净了,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猫儿……”白玉堂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展昭低了头,将刚才卢夫人没绑好的纱布重新系好。 “猫儿……” “白兄……” “玉堂!” “嗯?”展昭不明所以。 “叫我‘玉堂’!”白玉堂有些恼怒,“就像之前我昏迷的时候叫的那样!” “你……你听得到我……我讲话?” “听得不清楚,但是听得到你叫我‘玉堂’”白玉堂赌气,“你要是不叫我的名字,我大概现在还醒不了。”玩味的看了展昭一眼:“要不,爷接着睡?”拍拍床道,“过来跟爷一起睡,答应过你家先生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是使不上力气,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你……”展昭没好气的看着他,有人这样无赖的吗?想到他刚醒来,身体虚弱,还是不要让他太激动的好,叹息着躺到白玉堂身边,凝视着白耗子有些苍白的脸。 白玉堂努力移动不怎么听使唤的身子给展昭腾出点空,再抖抖手将身上的被子搭到展昭身上,就这么点动作就让他有些气喘,神色一黯。 展昭温和道:“白兄……”看到白耗子飞来的一记白眼,又叹了一口气,“玉……玉堂,你昏睡了近半个月,现在醒来才一会儿,使不上力是正常的,不必气恼。而且,为了压制毒素,先生用金针封了你的内力,你还是多多休息得好……” “挣扎”了许久的白五爷终于认命的歇息下来:“猫儿,你真的没事吗?”那时…… “当然,”展昭微笑,“你看我的脸色比你好多了。” 白玉堂侧过头细细打量着展昭的脸色,除开脸颊凹陷,眼下青影之外,这猫的脸色倒还真的挺红润的,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下:“在冲霄楼里看到你无声无息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 展昭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白玉堂的侧脸。 “那时候,我真的想杀了所有伤害你的人,一把火烧了襄阳王府,然后……然后……”白玉堂嘴唇微微发抖,“猫儿,猫儿……你知道吗?我一直陷在当时那种情形的梦魇之中。你……死了,而我,救不了!”咬牙挤出这几个字,白玉堂脸色煞白,他不愿想象没有展昭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展昭靠近白玉堂,抚摸着他的脸颊:“玉堂,我没事,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是你救了我!”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 白玉堂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吗?猫儿,当你一人去闯冲霄楼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侧过头看着旁边的人,“我真的后悔,之前盗三宝的时候怎么没有顺手给那赵小龙一剑,居然给他机会派你执行这种任务!那一刻,我甚至恨上了你的包大人!”看到那猫瞪大的双眸,微微一笑:“但我明白,包大人是你的青天,是你用性命保护的人……想来想去,最后,我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没有发现你的任务,没有抢先一步为你开路……还好,还好,你没有事……” “玉堂……”看到一项张扬的人脸上露出这种自责的表情,展昭心疼不已。 “猫儿,你不要说话,听我说”白玉堂轻轻伸臂揽住身边的人,“猫儿,我爱你。我白玉堂爱你展昭,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所以”看到怀中的人似乎有些愣愣的,温柔道:“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我把我的快乐分给你,你也让我分担你的责任,你的悲伤,不要在一个人努力了,好吗?” 展昭觉得心中某些本来就有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快乐的玉堂,体贴的玉堂,自由的玉堂……为什么还要回避自己的心声呢?为什么要拒绝这种真心呢?一直以来的渴望、钦羡,都在自己身边,得此一人,足以! “玉堂……”展昭对上那双希冀的双眼,“和你在一起,展昭,很安心。你之所想,本是,我之所愿。”听到这话,白玉堂欣喜不已,天性内敛,展昭能讲出这样一番言语已是不易。如若不是卧病在床,他真想翻上几个筋斗,现下他只能尽自己可能的紧紧搂住怀中的人…… “猫儿,风雨劫难你我共担,酸甜苦辣你我同尝。天塌下来,不是你一个人去扛,还有我,还有我在你身边。知道吗?” “嗯……”一丝哽咽,许多感动,让展昭觉得心头酸涩不已。 “对了,猫儿”白玉堂心情大好,虽然虚弱疲累,但还是想多和爱人聊聊,“刚才你们说的‘条件’是什么啊?” 展昭简单解释了一下药王的规矩,还有这几天大家求医的过程。 “大嫂的……是‘□□’,公孙先生的……是‘金针’”白玉堂的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那……你的……是什么?” “种药”展昭温柔的看着这只不肯睡觉的大老鼠。 “哈……”白老鼠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那……我就……可以看见……一只……脸上沾土的……小花猫了……” “嗯”终是抵不过伤病,白玉堂沉沉睡去,展昭看着白玉堂的睡颜,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景色,白玉堂的热情活力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展昭回过神来,慢慢起身,给白玉堂盖好被子,轻轻的打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到门口的清风。 “师尊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清风开口,虽然他不知道师尊到底要展昭准备什么,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好了。” “那请随我来。” 展昭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白玉堂,轻轻的带上门,跟着清风踏入浓重的黑夜。 第九章舍身种药 “师尊就在里面,展大人请。”清风将展昭送至目的地之后,躬身退出将门带上。 一跨进这间屋子,展昭就有一种说难以言说熟悉感,好像自己以前来过这样一个地方,简单而清新的摆设并不常见,却也非名贵之物,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房内,仿佛慈母的怀抱。展昭微微一笑,自记事起,师傅和师妹春妮就是他唯一的亲人,父母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幻想。 “你来了。”清冷的声音唤回了展昭的神智,一抬眼,从屏风之后转出来的医仙正冷冷的打量着他。呃,这人真的有这么记仇吗?展昭暗暗叹息,这么多天了,这位医仙大人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坐,”尚风悦像是没有看见展昭的苦笑,径自往一把椅子上坐了,待展昭在旁边坐下之后伸手道,“手。”言语简单而直接。展昭伸出左腕,放到桌上的小方枕上。尚风悦微微皱了皱眉头,避开展昭腕上渗了血渍的纱布,探手把脉,过了一会儿道:“你有按我之前说的做吗?” 展昭愣了一会儿,呆呆点头:“展昭依照前辈吩咐,三日来按时服药泡浴。” “既是如此,你的脉象怎么还是这样?!我的药活淤生血,收敛生肌,自是灵验非常。常人服用不出一日便能大有起色,你连服三日居然没有好转。”尚风悦眼中寒光一敛,甩了他的手道:“展昭,即便有灵药救命也是要好生调养的,你真不要命也不要坏了我的招牌。” 展昭赧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伤势需要调养,但是白玉堂一日未醒,他便一日无法安睡。 看着眼前的人垂下头去,一声不响,尚风悦只觉得头疼,刚才在白玉堂房里就觉得不对头了,明明听得他呼吸有些异常,居然能显出一副脸色红润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内伤多重是吧,居然还用内力改变脸色。揉了揉额头,他提高声音道:“清风,给我请公孙先生来!” “是。”等在门外的清风领命而去。 “前辈!”展昭有些惊惶的抬头看着冷笑的人。 “你没有遵守对我的承诺,那我也就没有必要遵守对你的承诺了。”尚风悦冷笑,看着光影中不安的人继续道,“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叫卢夫人一起过来,不然白玉堂那里就瞒不住了。”说完甩出一个瓶子,“吃了。” 展昭默默接过瓶子将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浓稠的药汁苦涩无比,苦得展昭皱紧了眉头。不过,真的是苦口良药,不一会儿,展昭就觉得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胸口的沉闷松动了一些,原本僵硬的四肢也暖和了起来,全身上下竟是多日不曾有过的舒坦。 看到展昭的脸色真的红润了些,尚风悦说道:“今日的药浴在后面,我添了一些药材在里面,你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展昭只觉刚才饮下的药液苦得舌头都麻痹了,只好向医仙拱拱手,转入屏风之后。 尚风悦凝视着那人的背影,觉得自己口中也有些苦涩。居然真的有这样的傻子,如若,当年也有这样一人,也许……其实,如果是那个人也许……呵,又怎么可能,那人……那人……唉,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有些伤感,喜好回忆往事不是老头子们的专属么?自己不过才三十二岁,不算老吧……呵呵…… “师尊,公孙先生来了。”虽然们很快合上,但还是有一丝冷风窜了进来。尚风悦紧了紧衣袍,请公孙策坐下,看着眼前年过不惑的清瘦师爷,他淡然而简明的交代本来早就应该坦白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尚风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开始了,起身带路,“想必展昭那里也好了。”感觉到身后没什么动静,疑惑转身,只看见公孙策面无表情,握着的双手吞在长袖之中微微发抖。 “公孙先生”不想考虑这人的心情,尚风悦懒懒开口,“如若不是展昭的情况跟我想象的相差太远,我也不会找你。”瞥了一眼有点反应的人,继续毒舌,“尚风悦对自己的医术有把握,但也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挺不过去死在我手上,惹来一堆麻烦。你若不想帮忙,我就自己去了,展昭是死是活,我不负责。”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 公孙策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小桌缓缓起身:“公孙策定然竭尽所能,有劳尚先生了。”言罢也不等尚风悦领路,直直向后面快步走去。尚风悦被公孙策带了个趔趄,清冷的眼中带了一丝戏谑,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展昭真是个有趣的人,他身边的人也这般有意思,公孙策、卢夫人,那个呆头呆脑叫马什么的……还有,白玉堂……嗯,白玉堂,白玉堂,究竟是不是他?如果……那么,尚风悦的眼神再次冷了下来,如果是的,那么展昭,那就对不住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间卧房,不想屏风后面才是别有洞天。推开第三扇门,公孙策终于觉得自己的手不再发抖。唉,其实想想就可以明白了,小昭这个孩子…… 当日亭中的交谈尚未结束,便有人传来消息——白玉堂有毒发的征兆!尚风悦便让自己和卢夫人先行一步,反而要求展昭与他同行。他们没有多想便赶到那边,看到面泛黑气的白玉堂在卢方和徐庆两人的压制之下仍然死死挣扎,心惊胆战的便要施针压毒,还未下针便被赶来的尚风悦拦住:“治毒如治水,不能只堵不疏。”那人抬手将除了展昭之外的所有人赶出房外,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治疗结束之后,白玉堂沉沉睡去,他只看见坐在一旁的展昭眉间黑气一闪,有些疲惫,并没想到是尚风悦施了换血之术! 冲霄之后,展昭身受重创,即便只换了一半的血也是他难以承受的,这三天,他究竟是怎么过过来的?之后的……又让他怎么挨过?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这样折磨这个纯良的孩子……公孙策一边走一边想,只觉得心疼,疼得他难以呼吸。 于是,出现在展昭面前的就是一个脸色黑的堪比包大人的公孙策。 “公孙先生……”只着里衣的展昭不安的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丝淡淡的药香,局促的好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公孙策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叹息道:“这种事你居然想瞒我……叫我说什么好呢……小昭……” “好了好了,有事过会儿再谈。”尚风悦撇撇嘴,“时间不多了。” “尚先生,”公孙策仿佛下定决心道,“非得小昭不可么?我……” “先生不可!”尚风悦还未出口,展昭急忙打断公孙策的话,“这是展昭理应为玉堂做的。” “但是你……” “够了!”尚风悦冷笑,“你一文弱书生能做什么?”满意的看到公孙策瞬间苍白了脸,“卢方年纪太大,而且内力太低,其他几个人也强不到哪里去,你们之中只有展昭有这个能力,不找他找谁?这是他应该支付的代价。”看到展昭走到公孙策身边温柔的安慰他,只觉心头刺刺的疼,“如果你们现在反悔了,可以带着白玉堂走。只不过,一月之后,白玉堂必亡!” 展昭静静的抬头,坚定的说道:“展昭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后悔。请前辈救救玉堂!”话是说给尚风悦的,可眼睛没有离开过公孙策的脸,“先生……” 看到展昭乞求的样子,公孙策长叹一声,艰难地点头道:“方才是公孙策失言,请尚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尚风悦冷然甩袖,转身就走,二人急忙跟上。出得浴室,推开隔壁屋子的门,房内药味更浓,想是医仙平日制药之处。示意展昭躺在屋内一张躺椅之上,尚风悦丢给公孙策几根结实的宽布条,转身寻找所需工具。 “这是……”公孙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绑住他,”尚风悦头也不回的继续准备工作,“接下来他会非常痛苦,你也不想他伤到自己吧。” “这……”公孙策几乎要滴下泪来,手上一暖,低头对上了展昭温和的笑脸:“展昭没事,先生动手吧。” 无言,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抖着手将展昭束缚在躺椅之上,小心注意在阻止行动的同时不会造成血流不畅。待尚风悦回过身来的时候,展昭神态安详,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疼痛而是安眠一般。尚风悦思索了一下,拿过两条宽布带束缚住展昭的双肩,再将一枚药丸送入他口内:“公孙先生,烦你用金针护住他的各大脏器。” 公孙策闻言解开展昭的衣襟,露出胸膛开始施针,一十八枚金针一一入穴,他的额上滴下汗来。尚风悦静静的站在一边,心中竟有一丝不忍:展昭的胸膛之上伤痕累累,重重叠叠,有的颜色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应该是以前受的旧伤;有的鲜艳红嫩,一看就是不久之前冲霄楼造成的,虽然在自己的灵药浸泡之下已经收口,但那鲜红的颜色揭示了并未痊愈的事实。 不一会儿,公孙策便结束了他的工作,悄悄坐在一边。尚风悦点点头,伸手避开那些金针在展昭心口处按压了一会儿,看着展昭的眼睛说道:“展昭,接下来会很疼,但你要尽量放松自己,白玉堂能否得救就看你的了。” 展昭嘴角微翘,信任的看着医仙:“有劳前辈了。” 第十章以毒攻毒 尚风悦一笑,眼中竟是少有的温和,紧接着他手中银光一闪,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银色小刀,他飞速的用小刀在展昭心口处切开了一个十字伤口,血,立刻涌了出来。伤口不大,但却很深,绽开的皮肉之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头。“啊!”展昭没有出声,倒是一边的公孙策低声惊呼了一声。 不受干扰,尚风悦迅速挑开放在一旁的小磁钵,用一双银质的筷子夹起一根似乎还在扭动的根状物放入伤口之中。那东西一接触伤口就仿佛有生命一般钻了进去,展昭立时惨白了一张脸,死死咬住下唇。原本大量涌出的鲜血流速渐渐减缓,尚风悦行针飞快,不一会儿就用羊肠细线将伤口缝合,再撒上一把止血的药粉。当他停手的时候,只觉得背后冰凉一片,原来,他也是这么紧张…… 看到展昭咬住的嘴唇已经渗出血来,尚风悦用力捏开他紧咬的牙关,塞入一条干净的锦帕:“放松,你身体绷得太紧会影响‘舍心藤’生长,痛就叫出来,不要硬撑。” 舍心藤,药王谷至宝,似毒非毒,似蛊非蛊,相传有可解百毒、起死回生之效。然而,了解的人也都知道,未经炼制的舍心藤其实是一种“刑草”,让人饱受折磨,生不如死。不过,只要有人愿意以心为土,以血为肥,服用特定的药物就能将这舍心藤炼制成相应的救命灵药,这便是舍心藤以毒养血,以血炼药的功效。 白玉堂身中“无常”,本该三日而亡,但他在卢夫人和公孙策的救治之下足足撑了半月,这既为他人救治赢得了时间,也增添了不少的麻烦。“无常”之毒,天下少有,因为它会依据中毒者的体质产生不同的药性,解药更是难以找寻,而且卢夫人他们的长期压制又使得毒性缠绵脏腑,非单纯换血可解。尚风悦思来想去,觉得唯有用舍心藤炼药一法可救,炼什么解药就要血中带什么毒,所以在白玉堂即将毒发的前一刻他将毒血过了一半到展昭体内,一来可以减缓白玉堂毒发,二来也是让展昭的身体适应“无常”的毒性,为将来炼药做准备。然后,再依据白玉堂原本应该毒发的顺序服用能产生类似效果的剧毒催化舍心藤药变,最后一层层的解毒。 想到这里,尚风悦忍不住看了展昭一眼,眼中有一丝怜悯。行医这么久,也多次使用舍心藤,但他还没有见过熬过炼药过程的人,因为炼药的速度比不过他们生命消耗的速度……展昭能成为这第一个炼药成功的人吗?这颗为白玉堂所舍的心能够得到回报吗?尚风悦不知道,但他隐隐觉得,展昭,能够成功!而且,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可能,他尚风悦也要白玉堂活!所以,展昭,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痛! 展昭所有的感觉几乎都没有了,铺天盖地的只剩下一种感觉,那就是痛! 心脏仿佛被一只铁爪紧抓,不,按照医仙前辈之前的讲解应该是这药藤在心脏上渐渐生长。呵呵,平时保护在皮肉肋骨之下的脆弱器官,居然直接受到这样的摧残。也许昏死过去就不会痛了吧?可是神智偏偏又如此清晰!真是痛得很不得去死,但是,他死了,玉堂怎么办? 玉堂……玉堂……玉……堂…… 公孙策拿着浸过温水的毛巾轻轻拭着展昭脸上和胸膛上的汗水,免得汗水浸渍了伤口,才拭去了,又是一大片。展昭眉头紧皱,不住的挣扎着,嘴里的锦帕被咬的稀烂,束缚着身体的布条在身上勒出深深的痕迹。他痛得大汗淋淋,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浑身氤氲着薄薄的水汽,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刚开始的时候展昭一声不吭,咬紧牙关死扛,渐渐的细细□□从他的嘴角溢出,公孙策侧耳过去,听了好久,潸然落泪,那人来来回回叫的,是玉堂。 尚风悦一直坐在一边关注着展昭的情况,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单薄的年轻人的毅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展昭终于不再挣扎,软软的瘫在靠椅上,他脸色苍白,腹部微微起伏,四肢不由自主的轻轻抽颤。尚风悦仔细把了把脉,翻翻展昭的眼皮之后,对公孙策点点头:“他晕过去了,没事了……”公孙策僵硬的点点头,伸手将展昭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拨到一边,一点一点将他嘴里的碎布片掏出来。尚风悦慢慢解开布条,看着已经紫红的勒痕轻轻叹息:“一刻钟后,给他起针,到时候我会让人送药浴过来,剩下的就交给公孙先生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 “明日休息一日,后天开始炼药。”看着公孙策恍若未觉,小心翼翼的轻揉展昭身上的淤痕,尚风悦淡淡补充,“第一次熬过之后,后面的几次就不会这么难熬了。”公孙策还是没什么反应,尚风悦有些黯然,转身离开。 “医者仁心,”在他正要开门的时候,公孙策开口了,“希望尚先生能可怜小昭这可怜的孩子,少让他受苦。” 尚风悦脚步一顿:“我并没有为难他。” “对公孙策而言,小昭是我的子侄,”公孙策抬起头,眼中寒光尽显,“大人如是。这孩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一直过的太苦,如果有人想伤害他,我们不会放过……” 淡淡一笑,有些嘲讽,有些无奈,尚风悦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走了一会儿,他轻抚胸口,那里有个一样的十字旧伤。展昭,你是何其有幸,有人值得你舍这颗心,有人有命等到你这颗心,你比我,幸运多了…… 一切收拾妥当,公孙策坐在展昭的床头借着烛光打量着床上的人。不过二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比宫中那位少年天子要小五岁,比那边院子躺着的张扬少年还要小几个月。但是,相比少年天子的位高权重和张扬少年的恣意血性,这个孩子单薄了许多,也隐忍了许多。为什么,总是你在受苦? 看着窗外已经微微泛白,公孙策暗暗叹息,孩子,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 第十一章情况甚好 人参五分、三七一钱、川贝母二分、佛手三分、木香二分、积壳二分……再加上粳米一两,公孙策将准备好的药材食材放入煎药的银吊子用文火慢慢熬制起药膳来。 种下舍心藤后,展昭足足昏睡了一天,胸口在灵药作用下勉强不再渗血的伤口和舍心藤生长带来的疼痛让他睡得极不安稳,但即便是这样,当他醒来看到公孙策不眠不休照料他敖红的双眼,依旧歉疚的道歉。看着他虚弱的问自己能不能帮他隐瞒种药的真相,公孙策本来铁了心绝对不答应他,但是尚风悦的再次出现让他不得不改变这个主意。 无视展昭刚刚醒来虚弱不已的身体,尚风悦将刚从卢夫人手上得到的药喂入展昭口中。公孙策认得,那是唐门六大剧毒之一——极致,唐门毒药,毒性惨烈,往往将人折磨得苦不堪言,情愿一死了之。服下极致的展昭很快感受到剧毒随着血液流窜全身,但是经历了不久之前“种药”的折腾,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挣扎了,公孙策和尚风悦这两个文弱书生,一头一尾分别按住他的双肩和膝盖就能轻易阻止他的行动。幸好疼痛的时间没有之前那么长,半个时辰之后,展昭再一次昏死在公孙策的怀里。 公孙策默默无言,他妥协了,展昭有他自己的骄傲,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虚弱无助的样子,也不需要白玉堂为他的这般付出有什么表示。这是展昭自己的选择,他不需要人感激,也不想让人在他痛苦的时候表示同情,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自己关心在乎的人为他的选择痛心。好吧,孩子,如果这是你无法摆脱的执念,那就让我助你达成心愿吧…… 于是,公孙策冷静的按尚风悦的吩咐,在两个时辰后用金针将展昭唤醒,喂他喝下一碗补气生血提神的药剂,让他和尚风悦去医治白玉堂;于是,公孙策冷静的用饱蘸墨汁的狼毫在给包拯的书信中写下“一切安好”的话语,并打发马汉回开封保护另一个展昭绝对放心不下的人;于是,他翻遍医术,亲手准备药材为展昭准备养身的膳食,只是希望能让这个孩子受到的伤害能够少一点。 “公孙先生,您的粥好像火候到了……”刚刚进来端白玉堂的药的清风看到公孙策愣愣出神,好心提醒了一下。 “哦,对!”公孙策麻利的将粥倒入碗中,和清风一起出了厨房。 “公孙先生,展大哥的脸色好像一直不大好啊,是不是累着了……”清风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温和的人,也永远不会忘记展昭救他时候展现的风姿。 “也许吧……” “他几乎也没吃什么……” “唔……” “先生一定要看着他多多休息!” 每隔四、五天就要服用剧毒炼药,然后还要用内力将转化的药力输入白玉堂体内,替他调理脏腑、打通淤塞的经脉,脸色怎么可能会好……公孙策苦笑,虽然展昭的身体似乎渐渐适应了炼药的过程,服药时已经不会再痛晕过去,但那始终没有恢复的食欲让人担心不已,展昭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公孙策只好弄些药粥勉强补充他的体力。 谈话间已经到了白玉堂修养的屋子,推开房门,看到卢方夫妇、徐庆还有尚风悦围在床边,坐在白玉堂身后的展昭想是已经结束治疗,正缓缓收功调息。看到展昭收功,尚风悦上前起出白玉堂身上的几根银针,把了一会脉象,满意的点头微笑。 白玉堂慢慢睁开眼睛,将治疗前放在一边的从不离身的玉佩重新挂到脖子上,掩上衣襟,活动了一下久坐之后有些酸麻的四肢,转身担心的看着仍在调息的展昭。这猫儿,好憔悴…… “前辈,我五弟怎样?”卢方上前问道。 尚风悦微笑道:“情况甚好。” 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徐庆咧开嘴笑道:“就说咱老五福大命大,什么破毒都还害不了他!哈哈!” “别高兴的太早,”尚风悦瞥了徐庆一眼,冷冷补充道,“他还没有全好,要解‘无常’之毒,需要半年的时间。” “什么?!”徐三爷瞪大了双眼,“都治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好?!” 旁边的清风“扑哧”一笑:“我说徐三爷,你当中了毒推推后背就百毒不侵了?那天底下就不需要大夫了。” 卢夫人也笑道:“老三,你没听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么,老五这次多亏遇上了医仙前辈!” 徐庆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道:“好好,我徐老三没读过什么书,老是说错话,那个,你别计较啊!总之,谢谢你救了我家老五!”一边说一边向尚风悦作揖不止,众人又是一番调笑。 对于众人的言语白玉堂全然不理,一心一意只盯着眼前这只猫。这些天除了治疗之外,他很少见到展昭,之前是他手足无力下不得床,后来他终于能够慢慢的在院子里散散步,但依旧见不到展昭的人,不但见不到展昭,连公孙先生也很少看到,大嫂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问经常来诊脉的医仙只得到一个“种药”的答案。展昭看上去很疲惫,每次治疗结束之后总是匆匆离开,来不及跟自己说上一句话,这使得白玉堂很不安。 看着眼前瘦的连指头都细了的人,白玉堂心头一疼,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展昭的脸。不想展昭晃了晃身子,竟然倒向一边,白玉堂一惊之下一把将展昭揽入怀中轻声呼唤:“猫儿,你怎么了……猫儿……” 尚风悦立马坐到床边为展昭把脉,众人也围上来了。 皱了皱眉头,医仙用一枚银针轻刺展昭的人中穴,过了一会儿,展昭轻轻呻吟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白玉堂焦急的问道:“猫儿怎么了!”尚风悦蠕动了一下嘴唇,正要开口,展昭轻轻的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你的话我不信”白玉堂道,转而盯着尚风悦,眼神中有一丝寒气渗出。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 “让开,”公孙策的声音比白玉堂眼中的寒气更胜,挤开床边的尚风悦,将展昭揽入自己怀中,慢慢喂他喝下温度刚好的药粥,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无比。 将空碗放到一边,悄悄揉搓展昭背后几个止吐的穴道,公孙策慢条斯理的说道:“展护卫对于园艺并不熟悉,这些天照料那些名贵的草药食宿不定,再加上多次为白义士运功疗伤,一时虚脱是正常的。你,”公孙策冷冷的看着白玉堂,“凭什么不信他。” 白玉堂有些手足无措,印象中公孙先生是温和的,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他欺负猫儿制些让人头痛的药丸恶整他,但从没用这么冷的眼神看过他。白玉堂心中慌乱:“公孙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先生、玉堂,我真的没事……”展昭轻轻坐起来,微微笑道,“其实,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展昭今天……粒米未进……才会……有些眩晕……” “哈!”徐庆笑了,“原来这小猫是饿晕了啊!哈哈!”笑了一会儿没有人响应,他有点尴尬的闭上了嘴。 “怎么,真的不相信我啊?”展昭无辜的耸耸肩,“我的信用就这么差啊,真是没天理啊……” 尚风悦懒懒一笑:“怎么会,至少我那些花花草草你照顾得很好。”环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展昭之前受伤损了些气血,近来日以继夜的照料我的草药,有些营养不调,再加上运功疗伤体力消耗过渡,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白玉堂将信将疑的看着展昭眼下的青影,握着他的双肩道:“猫儿,你真的没事?” “白玉堂你很啰嗦耶!” “还不是你的信用太不好了,让我心有余悸啊!” “难道你要我收拾你一顿才相信我没事么?” “打就打,白爷爷正闷得慌!” “你!算了,趁人之危,展某不为。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一只病老鼠……” “展小猫,你说谁是老鼠?” “锦毛鼠不是鼠?” …… 看到这一猫一鼠像小孩一般斗嘴,众人只觉得满头黑线,一时间,刚才压抑的气氛消失无踪。 嘴角抽搐了一下,公孙策从后面握住自家小猫只想挥过去的爪子,半拖半抱的将展昭扯过来:“好了,小昭,还有好些草药没处理呢,再闹下去别想我帮你!”心中一酸,傻孩子,这样挣扎,伤口,不疼么…… “哼!”一猫一鼠同时扭头。白玉堂气呼呼的躺倒,将被子蒙在头上。 卢夫人忙爬上床去给他扯下来,扯了半天扯不动,嘿,这小子长力气了!叫过丈夫和三弟帮忙,臭小子,要闹也行,不过你先给我起来喝药!清风一手端药,一手握嘴,在一旁偷笑不止。 勉强避开过来收拾白老鼠的三人,展昭借着公孙策的手站起来,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白义士你好好休息吧。”公孙策向忙做一团的众人点头,“我们先走了……” 扶着展昭走到门口,尚风悦开口说道:“公孙先生和展昭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 公孙策转头微笑:“学生记得,有劳尚先生关心。” “今晚,尚风悦会来看看药材生长情况,请准备一下。” 公孙策没有回答,展昭笑道:“是。” 二人离开,没有看到身后尚风悦复杂的眼神…… 第十二章险中求生 推开房门,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绕过障目的屏风,尚风悦看到了那个清隽如莲的人。展昭只着里衣,披散了头发,半倚在屋中那张躺椅之上,正借着烛光看一本书。氤氲的烛光给那人苍白的面庞添上了些血色,好像有发丝遮挡了视线,他伸出细细的手指将它们绕到耳后。 尚风悦有些迷蒙,这一景象……好生……熟悉……好像多年之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这样一张椅子上,借着烛光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书中的故事……然后,英雄豪杰的事迹,才子佳人的佳话,都在那人软软的江南语调中娓娓而出。 “尚先生……”早就听到有人进来,因为没有感到杀气就没有理睬,还以为是公孙先生,不想抬头看到尚风悦迷茫的眼神。展昭合上书本,打算起身。 “不用起来,”尚风悦赶上几步按住想要起身的人,顺手拿过他手中的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微微皱了皱眉头,将书放到一边。 “前辈不信佛?”展昭含笑问道,“那为何此处有如此之多的佛经?”这间屋子窗明几净,想是有人时常打扫,虽然摆满了医书药材,但比医书更多的,是佛经,起先以为是尚风悦的药房,问过清风之后才知道,这间屋子连同这个小院都不是医仙起居坐卧之处,而且原本除了尚风悦自己是谁也不让进的。 尚风悦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故人之物。”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将展昭安置在此处…… “前心造、后心报,何有脱时?若前心不造,即后心无报,亦安得妄见业报哉?”深深看了尚风悦一眼,展昭温和道,“有些事情,前辈还是不要执着的好。” 尚风悦沉下脸:“你知道什么?!” 展昭浅笑着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前辈是一个不快乐的人。”环视了一下屋内,继续说道,“那位故人想必也是这样认为,所以留下了这么多的经书想要开解你……”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 “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有人知晓?有人在乎?我快活与否,与他人何干?”尚风悦冷笑:“开解我?笑话!” 展昭叹息,不再言语。 “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尚风悦收敛心神,怎会将眼前这人看成了那个人……不过,其实真的有些相似的吧……他们……一样的纯良……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丸丢给展昭:“吃了它。” 展昭想也不想正要服下,突然听到一声断喝:“慢着!” 公孙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大步走了进来,劈手夺过展昭手中的药丸仔细看了一下,抬眼看着尚风悦一字一句道:“牵、机?!” “牵机?”展昭这才发现公孙策手中的药丸和他之前服用的极致有些不同,转头看到尚风悦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愣了一下,低头浅笑,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轻轻取过公孙策手中的药,喃喃道,“想不到居然可以亲眼见识到比‘唐门六绝’更厉害的宫廷秘药……”一抬手,展昭毫不犹豫的将药丸吞了下去。 “小昭!”公孙策一把扶住展昭,有些不敢相信。 “哈哈哈哈……”尚风悦拊掌笑道,“好!知我者信我,信我者谅我。好一个展昭!”转头对公孙策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二人合力将痛到有些脱力的展昭扶到躺椅上躺好,像之前种药一样用宽布条将他束缚在椅子上。展昭满头大汗,脸颊上泛一抹异样的妖红,胸口不住起伏,不一会儿里衣胸口处渐渐浸出血来,血渍越来愈大。公孙策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大惊失色,展昭胸前覆着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用剪子剪开纱布,他惊讶的看到原本已经愈合了的十字伤口慢慢裂开,血不停的往外涌,眨眼的功夫,展昭已是血染半身! 尚风悦拍拍展昭的脸,沉声道:“展昭,听我说,你现在不能绝对晕过去。顺着药性,用内力裹住舍心藤往上托,听到了吗?”看到展昭艰难点头,尚风悦微微一笑,对公孙策说了几个穴道,二人合作,共同施针助展昭托舍心藤出世。 只见展昭胸口伤处越烈越大,一丝淡绿色的藤状物伸出了血红的伤口,尚风悦见状立刻用银筷将绿藤夹出,放入一个透明的瓶子之中,绿藤很不情愿的扭了扭,但还是被医仙封了起来。绿藤离开的时候,伤口的血变成了青翠的绿色,尚风悦示意公孙策用旁边另一个瓶子将这些血收集起来。不一会儿,血色再次转红,尚风悦迅速挑开磁钵,夹起另一株未经炼制舍心藤送入伤口之中。展昭身子一挺,似要咬唇,公孙策忙塞入锦帕,防止他伤到自己。 舍心藤一入伤口,汹涌的血液便急速减缓,尚风悦像上次一样处理好伤口,起身擦汗。 “跟上次一样,他要疼一个时辰,”尚风悦像是在跟公孙策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次他没有坐在一边,而是跟公孙策一起为展昭拭汗。 “为什么?”公孙策头也不抬的问道。 “毒药么……”尚风悦擦擦展昭额上的汗水,无奈一笑:“世间毒似‘无常’的只有‘唐门六绝’,而毒过‘唐门六绝’的又唯有‘牵机’。这些天公孙先生也没闲着,我书房那些关于舍心藤的书籍想来看了不少,应该知道舍心藤的功效吧。” 公孙策点点头:“如若白玉堂中的不是‘无常’,用舍心藤制作解药也不会让小昭这样痛苦……不,如果不是‘无常’,可能根本用不到舍心藤……”看到尚风悦笑着摇摇头,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在找不到解药的情况下,舍心藤是唯一的办法。可是,估计没有多少人会选择这种办法,只有这个傻孩子……”低头看看痛到几乎失去神智的展昭,他轻轻叹息…… “舍心藤对展昭并非全无益处,”尚风悦说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帮他续命吧。”公孙策眉毛一跳,停下了动作,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比自己年轻但医术高明的人。 “药王谷并非真的与世隔绝,展昭的事情尚风悦略有耳闻。”尚风悦继续说道,再次看看展昭,他好像又晕过去了,“十五岁成名,南侠闯荡江湖两年,入开封府将近五年……多次受伤、中毒、徘徊在生死边缘……”擦擦展昭满是冷汗的脸,“刚见到他的时候,我很好奇,这个人这样年轻却脉息虚浮,真气混浊,已起沈屙之象。如若不是你时常帮他调理疏导,他大概,早就死了吧……” “你心疼他,舍不得他受苦”看着公孙策的眼睛,尚风悦有些怜悯,“但是依他的情况,要医就得下狠功夫,兵行险着,以毒攻毒,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便是真相! 使用舍心藤不仅是为了救治白玉堂,更是为了救治展昭,破而后立,尚风悦相信展昭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唯有此法才能为展昭争取一份生机! 第十三章重返汴梁 “唔……”一声轻吟,展昭慢慢睁开眼睛,在身边两人脸上打了个转后,渐渐的咳嗽起来。尚风悦脸色一变,扯出展昭口中的锦帕,利落的解开他身上的布条,扶着他坐了起来,抚着他的后背为他顺顺气,瞅见还算完好的锦帕上暗红的血迹,他松了一口气。 慢慢喝下公孙策送来的水后,展昭微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尚风悦嘴角一翘:“你都听到了?” 轻轻点点头,展昭扶着公孙策的手慢慢躺下,疼痛还在继续,但是已经比一个月前的那次好了很多,至少他已经能够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尚风悦满意的点点头,“好好休息吧,时间还长得很,够你疼的。希望你痊愈之后好好长长记性,身体是自己的。”长袖一甩,潇洒起身,回头又看了公孙策一眼,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开了门扬长而去。 公孙策起身将门关好,回身看到软绵绵的躺在躺椅上的展昭又开始咬唇,心知他疼得很,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绞了温热的毛巾再次为他拭汗。疼痛免不了,但千万别染上风寒。 之前的疼痛耗尽他不多的体力,展昭虚软的躺在躺椅上,只觉得温热毛巾所过之处,非常舒适。良久,他才意识到自尚风悦离开以后公孙策一直默默无言。勉力睁开双眼,看到公孙策有些落寞的神态,展昭很是担心:“先生……” 公孙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将毛巾放入铜盆中细细揉搓,捞起,拧干,擦擦展昭的额头,淡淡道:“小昭,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先生……” “不用安慰我,”公孙策的眼神更加落寞,“每次你受伤中毒,我……我都只能说‘学生无能’,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您别这样想,”展昭努力的用自己冰冷湿滑的双手握住公孙策的手,“您的医术高明,屡屡救展昭于危难之中;您是开封府的智囊,很多大人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您都能处理好;您……” “可是我救不了你!” “先生,”展昭温和的笑了,“您救了展昭,要不是先生,展昭早就死了……先生您是一个善良的人,关己则乱,您只是太重视展昭了。” 关己则乱!四个字如醍醐灌顶一般令公孙策瞬间清醒过来,难以对自己亲近的人出手,确实是自己的软肋,不过,人之常情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 看到公孙策面上的内疚之色渐渐淡去,睿智的眼睛重新明亮起来,展昭暗中松了一口气,公孙先生是太聪明了,一旦钻入牛角尖就很难摆脱出来,聪明人的弊病啊……担忧一旦过去,疼痛便自然而然的清晰起来,心口又猛的刺痛了一下,为了避免公孙策担忧,展昭面不改色,手下用力,想抓住什么转嫁这份难以压抑的痛苦,不想却摸到了一张皱成一团的信笺。展昭好奇的展开信笺,看到的是包大人熟悉的笔迹。 “唉,”看到展昭已经将东西拿到手上,公孙策这才想起了那封麻烦的信,刚才着急神伤之下,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小昭,你怎么看。” 展昭平静的将信笺还给公孙策:“先生,我们必须尽快回开封去。” “可是,”公孙策担忧的说道,“你的身体……” “展昭已经没事了,”展昭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好像轻松多了,只是胸口还有点闷闷的,“只是,玉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的身体状况不知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赶路……”白玉堂的毒伤需要自己的医治,至少这半年之内,他二人,是谁也离不开谁的…… 公孙策心中暗叹,其实白玉堂的身体可比你强多了,真不想让展昭这般辛苦,可是,包大人那儿…… “此事当同尚先生商议,”公孙策觉得有必要取得尚风悦的帮助,“学生这就去找尚先生和卢夫人他们。展护卫你好生歇息……”这第二个月的炼药还没开始啊……那位脾气古怪的医仙大概又会生气吧…… 公孙策离开后,展昭慢慢抓紧了身下的褥子,疼痛依旧,但已然无法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任何影响。大人……窗外漆黑一片,太阳,什么时候才会升起来呢…… 出乎公孙策意料之外的是,尚风悦听到他们要离开的消息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眉头微皱,半晌不曾言语。他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公孙策差点以为他又睁着眼睛睡着了(此人有此前科)才淡淡道:“随他吧。”说完找出一个药箱交给他,“施术前需用烈性白酒清洗。”公孙策打开一看,原是那种药炼药所需的种种事物,包括那个每每让公孙策心疼的磁钵和银刀…… 到白玉堂处时,他正和徐庆大快朵颐……原来这白老鼠也有将近一个月毫无食欲,吃啥吐啥,服过尚风悦晚上让人送来的那碗绿莹莹的汤药之后,好不容易觉得有些饿了,又不喜欢卢夫人那些药膳,徐庆乐呵呵的瞒着大嫂跑去弄了五弟平日喜欢的食物,也不知者荒郊野外的,他上哪儿弄的这些酒菜。公孙策恍然大悟,种种情形原是药性所致,想到房内那隐忍的青年,心中思量自己也该弄些清粥小菜冬瓜煲汤去喂猫了。 当听到公孙策的消息后,两人对即将离开药王谷欣喜不已,他们都是跳脱的性子,尤其是白玉堂,让他窝在这荒无人烟的闭塞之地一个月已经够他受得了,要真待上一年半载,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先生……”欣喜过后,白玉堂讷讷开口,“白天的事……” 公孙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展昭既然没事,有些事也就没有必要说明,毕竟,白玉堂也是关心展昭。 “那,猫儿他真的没事吗?”白玉堂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些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我看他脸色真的不好,先生可有仔细个他看看?这猫别的不会,隐瞒伤病的本事倒是没人比得上……”可不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猫儿穿得整整齐齐的官服下面,伤痕累累…… “真的没事,只是虚了点。”公孙策笑笑,“伤没养好,又累得很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我会给他好好调养的……” 白玉堂还打算问什么,一只白玉般的手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拖离公孙策身边。一个“疼”字还未出口,卢夫人那张恼怒的脸就将白玉堂的话语全吓回去了,白老鼠眼睛咕噜一转,瞧见耳朵红红乖乖站在一边的三老鼠,讨好笑道:“大嫂,大嫂,别拧。你五弟的身子还没好呢,哪里经得起……而且你这样暴躁会长皱纹的……” “臭小子,你会经不起?”卢夫人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都能大鱼大肉的吃喝了,还经不起我轻轻拧一下……”手下用力。 “哎哟!”白玉堂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嫂,你真拧啊!我都难受一个月了,好容易想吃点什么,你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吧……哎哟,还拧?!哎哟,哎哟,大嫂,我错了,玉堂错了还不行么,大嫂……哎哟,大哥救命啊……” “让你不听我的话,”卢夫人愤愤的再拧一把,将人丢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大老鼠,“当家的,带他俩回去,盯着老五把我熬好的‘十全黄连大补汤’喝下去!” 看着两只老鼠可怜兮兮的离开,公孙策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那个孩子也能这样调皮就好了,孩子就应该有个孩子的样子。当下简短的和卢夫人商量了一下明日启程所需的准备,收拾心情,回小院喂自家同样麻烦的小猫去也。 第二日,鉴于白玉堂的身体大有好转,众人决定服药从布有瘴气的小路离开药王谷,这条路较之另两条平坦易行,可以乘坐轻便马车。 在徐庆他们套车的时候,展昭看到了送出门来的医仙。 “我本来不打算出来的,”尚风悦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有些事,必须嘱咐你。” “前辈请讲!”展昭心知这位医仙面冷心热,亲自嘱咐必定是要紧的事情。 尚风悦道:“舍心藤以毒为生,只会吸收最强的毒素转化成药性。所以,它可以清除你体内的种种残毒,也可帮你免受其他毒素的侵蚀,这半年内你可以说是百毒不侵。但是有一种除外,那就是‘牵机’。”看到展昭疑惑的神情,他补充道,“‘牵机’虽然不如‘唐门六绝’毒性强烈,但却是取药的药引,昨天你也明白它的效果了。”看到展昭了悟似的点点头,微微一笑,“展昭,你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太傻了!” “这里,”轻轻点点展昭的心口,尚风悦严肃的说道:“绝对不能受伤!刀伤,掌伤都不行!最好连力道稍重的击打都不要受,舍心藤坚韧但也脆弱,若是受到震荡化入你的心脉之中,白玉堂的解药就没有了,你明白么?” 展昭郑重的点点头:“展昭一定注意!多谢前辈!” 见到尚风悦满意的欲离开,展昭想了想还是问道:“前辈,展昭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得到医仙的默许之后,展昭有些紧张的的开口,“我们来求医,前辈对我们提出的要求看似所获良多,实则一无所获。玉堂可以解毒,卢夫人、公孙先生医术得以精进,展昭……展昭重获生机。您……您得到了什么呢……”的确,药用在展昭身上,金针之术用在了白玉堂身上,种药更是完完全全为了展昭……尚风悦,什么都没有得到…… 医仙默然,思索了一下,淡淡一笑:“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不理会展昭疑惑的表情,尚风悦转身进了自己的别院。 马车声渐渐远去,尚风悦的眼神冷了下来,从怀中摸出那块玉佩,细细抚摸。他喃喃道:“我……得到了什么……呵呵……我得到的……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展昭啊……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呵呵……” 第十四章开封府尹 借着昏暗的烛光,开封府尹包拯正如往常一般伏案处理公文。过了一会儿,想是有些疲劳,他抬起头用双手大力揉了揉双目和太阳穴,觉得清醒了几分。看了大半夜的公文,晓是一向精力充沛的包拯也有些口渴,拿起手边的茶壶想倒杯茶,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他笑了笑,站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拿起空了的茶壶走出房间,想去厨房添些热茶,顺便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双腿。 穿过小院,路过一间房子的时候,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的摆设非常简单,最里面一的是张围有深蓝床幔的卧床,上面放有朴素的棉被;床脚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只不大的衣箱,不用打开就可以知道是那孩子常穿的衣物,还有那总是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伤药绷带;再往外是一张方桌,桌上有一个烛台和一套茶具,两条长凳放在桌下…… 干干净净,却也冷冷清清,这就是展昭的卧房,一个二十一岁的孩子的房间…… 包拯将茶壶放在一尘不染的桌子上,慢慢坐在展昭的床上,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褥子。展昭离开开封府快有两个月了,但开封府的老老少少从来没有忘记为他的房间打扫除尘,因为他们都知道,开封府的这只小猫,喜好干净。展昭温润如玉、洁净出尘,看着他明朗笑容,任何人都有春风拂面的清爽感觉。很多时候,他江湖儿女的豪气与决绝就这样被隐藏在温良的笑容之下,就好比这次冲霄一事……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 唉,包拯暗自叹了一口气,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明白,当初,那个洁净的孩子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进入官场这个泥淖?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滚滚红尘之中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在看尽了人性的丑恶,吃尽了难言的苦头之后,这个孩子还能抵御种种诱惑,无视重重伤害,坚定如故的站在自己身边,用三尺青峰护卫这难得的一片青天。 黑夜之所以让人害怕,便是在于遮眼的迷蒙,看不见前行的道路。夜太黑,便让人对前途心生担忧,不知前方是否会有悬崖峭壁,让人跌个尸骨无存;或者是有坚固的铁幕,让人碰得头破血流。值得庆幸的是,他包拯遇到了公孙策,遇到了展昭,遇到了那些明里暗中帮助自己的人,让自己每每能化险为夷。 再黑暗的夜里,有人相伴,便能坦然大步前行。 所以,他不后悔。因为公孙策和展昭没有后悔,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没有后悔,更何况还有那些需要青天,敬仰青天,保护青天的人在默默努力,他包拯,没有后悔的资格。 可是,包拯也是有着血肉之躯的凡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虽然不曾后悔,但并不代表他不心疼! 昭儿,你现在怎么样了…… 包拯手下用力,紧紧抓住了薄薄的褥子,鼻子有些发酸。虽然每隔几天就能收到公孙策报平安的信笺,回来的马汉也带回了展昭无恙的消息,但是,他知道,绝对不只是这样!依照公孙策的性子,如果展昭没事,他怎会丢下开封府的公务两月不归?如果展昭没事,他的回信怎会只写“一切安好”?更重要的是,如果展昭没事,这个一向体贴的孩子为什么不亲笔给自己回信?这只能说明,展昭的伤势,真的很重…… 唉,昭儿啊…… 即便如此,即便知道展昭需要好生休养,他还是不得不写那封信,谁让家国利益,高于一切呢……有的时候,自己,真的,很残忍! 包拯啊包拯,他缓缓的摇摇头,对自己说,有时候,我真的,不认识你了…… “什么人擅闯开封府!” “拿下!” “乒乒乓乓——”窗外传来熟悉的打斗声,包拯微微苦笑,呵呵,居然有这么多人惦记着自己这条性命……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终于停止,窗外传来众人奔跑的声音,伴随着小声的呼唤:“大人……大人……”…… 包拯起身整整衣衫,拿起了茶壶推开房门。 眼见大人从展护卫的房里出来,王朝松了一口气,唤过一个小衙役去通知蒋平他们不要找了,然后小步快跑至大人身边,看到他一手端着展护卫年前新送给他的茶壶,一手轻轻的带上房门,便快速的回报刚才的情况。 包拯点点头,轻声吩咐让众人去休息,端着茶壶往厨房走去。 王朝一把取过包大人手中的茶壶:“属下去泡茶,大人您还是回房去的好……”看到大人有些不情愿的被后来赶到的赵虎护送回了房,王朝心中好笑,不过一会就笑不出来了。那个……泡茶……呃,好像只用茶叶加沸水就行了吧……大人的口味被展护卫养叼了……很麻烦啊……王朝一边走一边想,以前,展护卫是怎么做的呢?哎,管他,就像之前张龙大哥做的一样,到壶开水回去吧,反正都是喝的! 于是,包拯对着桌上一壶平淡之极的“茶”苦笑……这个……是茶么……都怪展昭,硬是把他这个不懂得茶艺为何的人惯成了无茶不欢的文士。虽然,展昭闲时也有同公孙先生和茶楼张掌柜的交流茶艺,但包拯始终觉得还是展昭亲手泡的茶比较和自己的脾胃。昭儿,你快回来吧,我已经喝了两个月的解渴的蠢物了…… 包拯摇摇头,把这些没正经的东西甩出脑海,喝了一大口开水,重新拿起笔处理那些永远不会消停的公务。 还没一会儿,前院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包拯疑惑抬头,不会吧,还有刺客?开封府前仆后继的刺客大军都快成汴梁十大名胜之一了,若是其他衙门里的大小官员也能如此敬业,开封府的工作也不必如此繁重了……好像又停了,包拯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无奈的低头继续书写,明天虽然没有早朝,但这些公文还是要发下去的…… “哐——”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赵虎兴冲冲的冲了进来:“大人,展……展兄弟他们回来了!马大哥、蒋义士他们都往前厅去了。” 笔尖微顿,雪白的宣纸上已是一个墨团,包拯面色沉静的搁下笔,又将写坏了的文件揉成一团,起身整衣,欣然一笑:“走,我们也去看看……” 前厅真是热闹非凡,虽然已过四更,但开封府没有任务的人全都来了。远远地,包拯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心的人,嗯,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开始缓缓下落。 有别于五鼠的打闹式接风,开封府众人显得比较平静。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跟着包拯宦场沉浮,开封府的情绪收敛的非常好,担忧挂念并不一定要用语言来表达,也不一定要显露在脸上。见到包大人缓步走来,众人不约而同的为他让出一条路。 看到惦念已久的大人,展昭不着痕迹的轻轻挣开公孙策的扶持,单膝下跪:“属下迟归,累大人挂心了……” 包拯握着他的右臂将他扶起来:“回来就好。”看见跟在后面的公孙策微笑着点点头,心终于落到了实地,黝黑的面庞上终于带上了极其浅淡的笑容。示意坐在椅子上的白玉堂不比起身,包拯真诚的对卢方等人说道:“包拯多谢五位义士高义。” “大人辛苦。”五鼠敛容还礼。 至此,冲霄一役,余波终平。 第十五章麻烦又至 赶了三天的路,大家都很疲惫了,更何况白玉堂和展昭这两人的伤势还未大好,仍需修养,在简单的诉说离愁别绪之后,众人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包拯回房继续处理公务,人刚坐下,还没拿起笔,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展昭和公孙策便走了进来。 包拯皱眉:“展护卫怎么还不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另行商议。”看了后面的公孙策一眼,你怎么不管管? 公孙策无奈的撇撇嘴,我管也要有人听才是。 “属下多日未归,积压了大量的公务,应该早日处理。”展昭垂首答道,“况且,大人信中所述,非比寻常,属下认为应该及早处理,报皇上定夺。” 看着这个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极其固执的孩子,包拯暗叹一口气,心知如不尽快解决问题这孩子是绝对不会好生休息的,当下一摆手道:“坐下商议。”待二人入座之后,包拯便将这两个月来的事情拣要紧的简略的讲了一遍。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0 “这么说,襄阳事毕,朝中各项势力进行了重新整合,”公孙策捋了捋胡须,低头沉思,“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平叛之后虽未能将心怀不轨之尽数人绳之以法,却也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只是,他们由明转暗之后,怕是更难对付……” “再密的网也会有疏漏的地方,况且水至清则无鱼,斩尽杀绝的事,对双方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对于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的人,皇上的意思也是暂时放一马,也能让他们安分一些。然而,”包拯皱眉,“让我担心的是,辽夏对大宋一向虎视眈眈,襄阳一事他们也有参与,但没有确切证据难以交涉……” 一直低头沉思的展昭缓缓说道:“大人是担心辽夏会趁火打劫。” 包拯沉重的点点头:“辽国目前尚无动作。夏国则在十日前派使者递交国书,说他们的太子李元昊即将出使大宋,怕是不日便要到了。” 在座的另外两人同时皱眉。夏国太子李元昊,大夏的不世战将,有人说他武功盖世,力大无穷,曾在一次辽夏之战中以一己之力重创戍边数名大将;也有人说他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国中反对他的人的下场都凄惨无比;还有人说,其实夏国早就是他做主了,他的几个兄弟早就被他关的关、杀的杀,而他父亲国主李德明不过是个傀儡。 暂且不论传言真实与否,单从这两年大宋在夏国安插的暗桩传回来的消息看来,李元昊的确掌握实权,在夏国的地位举足轻重。这样一个人,于情于理都没有亲自出使大宋的理由。他来大宋,究竟想要干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现在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少,真的很难想出什么对策。 “不管怎样,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收集一些相关情报。”公孙策看看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很晚了,大人和展护卫也该歇息了。”展昭的脸色有些发白,想到他前天还为白玉堂疗过一次伤,刚才自己真该直接拿针扎晕他,送回房间的。 展昭也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了,从刚才起心口就一跳一跳的刺痛,明白是身体在提出警告。呵呵,为了玉堂,他也该好好对待自己了。当下起身告辞,顺手拿起了包拯桌上的茶壶,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壶白水……不想,茶壶却被公孙策拿下来了。 看看展昭,又看了看脸色晴转多云的包大人,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大人,茶喝多了不利睡眠,您该休、息了。”近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吐出那两个字,公孙策额上青筋一跳,没有一个大夫会喜欢不爱惜身体又不听劝的人,自己却遇到两个,偏偏还有脾气发不得。 展昭莞尔一笑,道声“属下告退”,转身退出房外,还是让大人去应付公孙先生的碎碎念吧,他确实累得很了。 开封府的夜晚,很宁静,也很温馨。这里,是自己的家,有念叨自己却也关心自己的亲人在,真的让人很是舒心。不过,最近念叨的人越来越多了,公孙先生,卢夫人,医仙前辈,还有那只小白鼠……呃,怎么好像被念叨的,一直是我啊?嗯,思维有点不清晰了,确实该休息了…… 笑着摇摇头,展昭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甫一推门就看见张牙舞爪躺在床上的特大号的老鼠一只,展昭一愣,脑袋清醒了几分,白玉堂?!他怎么在这儿? 听到开门的声音,白玉堂立马坐了起来:“猫儿,你终于回来啦!跟包大人聊什么,这么久……” “你怎么还没休息?”展昭正要将巨阙挂到墙上的钉子上,意外发现白玉堂的雁翎也挂在那里,手顿了一下,想想还是挂了上去。 真的好累,展昭昏昏欲睡的脱掉外衣,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床上的人,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好心提醒他:“玉堂,很晚了,你还是回屋休息吧。” “白爷就是回‘屋’休息才在这儿的啊。”白玉堂看到展昭将巨阙挂在雁翎旁边,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啊,你要睡我这儿啊?那今晚我去你屋睡,”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抬腿想出屋。这白耗子想干什么?以前他虽然常常半夜翻自己的窗子,吵自己睡觉,但都是闹了就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好困…… “猫儿,”看到展昭真的要离开,白玉堂慌忙起身,喊住他,“都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 “睡觉啊……” “去哪里睡?” “你屋里啊……” “干嘛要去我屋里睡?” “你睡了我的床,我只好去睡鼠窝了……” “你……我是叫你跟我一起睡好吧!又不是没睡过……”白玉堂没好气的扯住他的手,将他拉到怀里,觉得怀中人的体温偏低,急忙将他曳到床上,脱了靴子,扯过被子将二人盖住,“看看,身子这么凉还穿着单衣往外面跑……” 突如其来的暖度让人更加想睡,展昭真的好想睡,但是,玉堂在旁边,怎么敢睡…… “白玉堂,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展昭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大家都休息了……这白老鼠闹什么…… “不放!”白玉堂理直气壮的回答,怀抱反而紧了些,“你身子凉的很,我替你暖暖。”笨猫,居然还是这么瘦,亏自己还养了一年,“以后,我们一起睡……你的身子总是这么凉,晚上睡着,不冷么……”展昭常年为查案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的,即便是在开封府也是清粥小菜的,没什么油水,又常常受伤失血,身子血气不足,失于调养,体温总比别人低一些。夏天还好,一到冬天便睡不安稳,这些都是白玉堂在开封府待了近一年才发现的。 “那……那怎么行……展昭一人睡习惯了,而且已经开春了,没那么凉。”睡意……好像没了…… “以前我不管,反正以后你要习惯我和你一起睡。”白玉堂用力按了一下不安分的猫头,展昭一直以来的治疗很有效,虽然内力还没完全恢复,但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倒是展昭累得很了,没什么力气。从他们离开药王谷起,展昭就一副疲倦的样子,前天为自己运功疗毒之后一直昏睡,直到到了开封府才醒。自己本想好生看看,可公孙先生婉拒了他的要求,他只好和大哥三哥坐在自己的马车上聊天。 “猫儿,在药王谷你答应过我什么?”白玉堂侧脸看着展昭,手略松了些,这薄皮的猫儿忙转过身去背对自己,轻笑,“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反正猫儿你是许给我了,连大哥大嫂和公孙先生都同意了……” 谁许给你了!握爪! “药王谷咱俩不也一床上睡,你那是可没现在这么别扭……”暖暖的气息打在后颈,真的,很暖…… 那时跟现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好不好,而且我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继续握爪! “猫儿,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又老把担子往自己肩上扛……” 白老鼠,你有完没完!我就不理你! …… 说了半天,没得到一点回应,真生气了?白玉堂小心翼翼的搬过展昭的身子,一副恬静的睡颜……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1 唉,这猫儿啊……老躲着我可不行…… 白玉堂温柔的笑了笑,给展昭掖了掖被角。嗯,总算把这猫儿给捂热了,白玉堂满意的抱着自己捂得暖暖的猫闭上眼睛。 就在他呼吸渐趋平缓终于陷入沉眠的时候,怀中那人挣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一起睡?真麻烦…… 唉,这该,如何是好…… 第十六章君臣旧事 一夜好眠,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微微眨了眨眼,白玉堂迷迷糊糊动了一下,被子好好的盖在自己身上,旁边空空荡荡的。展昭人呢?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笑,他还能去哪儿,不是在包大人处处理堆积已久的案卷,便是和四大门柱中的哪两个巡街去了。明明自己的身体还没好,还不好好休息,唉,这只猫,天生劳碌命! 白玉堂推开被子下床,伸了伸懒腰,用展昭的盆子做了简单的梳洗,推开了窗子。 天气真好,白玉堂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封府的空气虽不如陷空岛和药王谷的清新,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为什么呢?呃,大概是开封府有展昭的味道吧,有猫儿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心情愈发愉悦,白玉堂伸手摘下墙上的雁翎,反手一按窗棂,跃窗而出。 “豁——”的一声轻响,雁翎出鞘,不同于对敌时的凌厉森寒,此刻的剑势,灵若游龙,暖若和风,一招一式潇洒飘逸,干净利落。自由自在,本是少年天性,淋漓洒脱,更是儿郎性情。锦毛鼠原本便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虽说为了展昭这只木头猫收敛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近一年的守候一旦得到回应,心中的喜悦之情哪里压抑得住。 白玉堂舞得忘情,练得恣意,剑势之中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内力。起初不觉得什么,练着练着便觉得一丝火热的气息顺着内力在身体里四处游走,上腹也蓦地疼痛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有如大锤重击,让白玉堂差点握不住雁翎,心中暗道不好,白玉堂急忙还刀入鞘,席地而坐,极力平定内息。 “白义士!”刚进院门,及看见白玉堂坐在地上,面色邪红,神态狼狈,公孙策急忙赶到他身边看诊。匆匆放下白玉堂的手腕,他掏出身上的针囊行针助相助。不一会儿,白玉堂终于恢复正常,公孙策松了一口气,将针收回针囊。 “怎么回事,”看到白衣人以袖拭汗,公孙策问道,两日前展昭才助白玉堂疗毒,明明还有三日才到下一次治疗时间,怎会现在就……视线一转,停留在一边的雁翎上,难到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练功动了内力不曾?! 发觉公孙先生盯着雁翎看,白玉堂忙一把将爱刀捞到怀里,诺诺道:“公……公孙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没想到这毒动不得太多内力……我……” 冷冷的瞪了白玉堂一眼,公孙策一言不发的将他从地上扯起来,丢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转身离去。 白玉堂松了一口气,开封府中他最畏惧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貌似无害,实则厉害的主簿。那稀奇古怪的药物,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金针,真是恐怖!真不知道那只猫是怎么过来的,还是这公孙狐狸故意折腾自己?再想一想自家同样可怕的大嫂,难道修习医术的都这么……可怕……白玉堂心有余悸的擦擦额上的冷汗,还好这次没啥事,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丝庆幸的微笑还没爬上嘴角,一片清凉的阴影遮住了头顶的日光。白玉堂抬头一看,去而复返的公孙策端着一只碗站在他面前。 “那个,公……公孙先生……”白玉堂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果然,人不能太侥幸啊……猫儿,你在哪?救命…… “喝了!”公孙策的脸色分明是在说,要是不喝他就要金针伺候了。嗨,舌头受苦总好过被扎成一只银光闪闪的耗子强!白玉堂认命的接过那只沉重的碗,一扬脖子将药喝了下去。 好苦! 天!公孙先生,你跟黄连有仇啊,苦死了…… 看着白玉堂跳起脚来,冲进展昭房中,拿起茶壶一阵猛灌,公孙策好以闲暇的捋捋长须,微微一笑,呵呵,白玉堂,当我跟小昭那个笨蛋一样舍不得动你么…… “阿嚏!”宫中的御猫大人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展护卫可是身体不适?”青年天子轻声发问,不动声色的落下一子,吃去展昭一片白子。 “臣无事,多谢陛下关心。”展昭点头一礼,将手帕收入袖中,静静的看了一下棋局,也落下一子。唉,自己原本想悄悄到吏部销假然后回府的,不想却被皇上知晓,派人硬是将他叫到御花园陪他下棋。这棋一下便是大半个时辰,大人那里还有案子需要自己去查探,这里,还是快些结束的好…… 方才的交谈似乎只是一段插曲,二人继续安静的下棋,不一会儿便到了终局。 侍立一旁的陈琳细细的数了数,向皇帝笑道:“皇上,这次您输了一子。” “哦?”正在饮茶的赵祯瞥了一眼尚未收拾的棋局,朗声笑道,“展护卫,你这次不够专心啊,陪朕下棋就这么为难么?” 展昭微笑道:“皇上您说笑了,同您下棋是臣的荣幸。您的棋艺进步的很快,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超过展昭了。” “不必讲这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赵祯放下茶杯,“展护卫你是想赶紧摆脱我这儿,回你的包大人身边去吧。”看着展昭不自然的低头浅笑,心神一荡。他摇摇头站起身来,轻轻推开陈琳想要扶持的双手,轻声道:“再多陪朕走一会儿吧,包卿那里不会有事的。” 展昭无法,只得微笑着跟上他的脚步。 赵祯少年登基,在太后刘氏的严格教养,同时也是大力压制之下一直未能显露才华,狸猫换太子一事揭破之后他独掌大权,很快便稳定了政权变动带来的局势动荡。不过才短短三年的时间,这位向来以温婉得近乎懦弱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少年天子展现出了帝王的气势,种种举措显现出他的惊人才干。 有别于辽主耶律宗真的锋芒毕露和夏王李元昊的阴狠毒辣,这位大宋的天子性情平和如玉温良,行事雷霆而不失亲和,颇得臣民们的爱戴。但是,表面的光鲜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伤痛。这位位尊权重的天子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二十多年的深宫搏杀,使他极其渴望理解与温情。 展昭一直都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皇上时的情形,那时,他和包大人相识不久,尚未入得开封府,包大人为了审理一件宗亲案件急需内府档案,但遭到了刘太后的种种阻拦。情非得已之下,展昭夜探皇宫,想找寻那份材料。不过,即便以“南侠”之能,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取得一份从未从未见过的材料还是破费一番功夫的,何况,这皇宫大内,真的很大……所以,后来白玉堂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盗走“三宝”的时候,展昭私下里非常惊讶,并感到由衷的钦佩,这耗子偷东西还真有一手…… 转了几圈终于承认自己迷路了的少年南侠正考虑要不要挟持个侍卫问问路,那个幽灵一般的青年就这样出现了。发髻未散,只披了一件淡青外袍,青年有些好笑的打量着这个迷糊的少年,在弄清楚他来意之后居然熟门熟路的带他到内阁去,还好心替他把风。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2 再后来,为了答谢青年的协助,少年南侠便偶尔摸进宫来陪他饮茶,陪他聊天,陪他下棋,陪他看星星……同时,听他讲述一些他从来都没听懂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言谈甚欢,却从未问过对方的身份,这是一种默契么,或者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二十一岁的青年和十六岁的少年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所以,当包大人将他带到耀武楼引荐给皇上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惊讶,却也都在转瞬之间了然于心。当晚,少年侠士再一次摸入皇宫,不出意料的看到熟悉的地方坐着熟悉的青年。 青年扬扬手中的茶杯:“上好的雨前龙井。” 少年伸手接过,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低头细品:“好茶!” “下盘棋吧。” “唔,你还不死心啊……” “切,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好吧,这次你可不许悔棋。” “我什么时候悔过棋?!我是君子,君子!君子是不会悔棋的!” “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再不下你就别想睡了……” …… 一局终了,二人平淡如常,开心依旧。 “要走了么……”青年将棋子一枚枚放到盒子里,看着起身的少年。 “是啊,很晚了……”包大人会担心的,还有公孙先生会念叨死我…… “……你,还会来么……”迟疑,忐忑,青年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少年朗然笑答,没有一丝迟疑,“我们是朋友嘛!” 青年也笑了,这是二十一岁和十六岁的友谊,无关君臣,无关身份。还好,他还有这个朋友! “对了,”转身要走的少年突然回过头,“你为什么要封我做‘御猫’?”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 眯起双眼打量着披着一身月光的少年,熟悉的坏笑爬上青年的嘴角:“嗯,刚见面时,是谁迷迷糊糊的像只没睡醒的小猫来着……” …… “喂喂,别这样看着我,这两个字每年要多花我一千两银子耶,给你买茶叶还不好?” …… “好吧,茶叶我白送,俸银你想买啥就买啥吧~” …… 哼!算你狠,懒得跟你计较,少年狠狠瞪了青年一眼,跺跺脚施展轻功离开皇宫,不理会身后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 青年笑得开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呵呵,就是这样才像猫嘛! 那么,现在呢? 他们还是一起饮茶、聊天、下棋,但相聚甚少,因为他们都有自己需要肩负的责任,需要保护的东西。 现在,他们依旧这般相处,但是,还是有些东西跟以前不同了,毕竟,任谁也回不到过去了,不是么…… 第十七章御猫寻鼠 展昭踏出皇宫宫门的时候,日头老高,原来已经过了晌午。 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很是舒服。沿着熟悉的街道闲庭信步,不时便会有朴实热情的百姓同他打招呼。 “展大人,您回来啦!” “展大人,在我这儿歇会儿吧,看你满头大汗的……” “展大人,还没吃午饭吧?来来来,带几个包子回去,刚出笼的,热乎着呢!哎,哎,不用给钱啊……展大人!展大人!” ……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3 红衣青年笑着将钱塞入包子铺老板的手中,转身离开,方才皇上拉着自己品评御膳房新增的菜式,自己现在饱得很,但也不好回绝王大叔的好意不是?沿途回应着这些暖心的问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开封府。他止步回身,微微眯了双眼,看着和煦阳光下宁静祥和又不失活力的开封城,看着开封城中生活的百姓,心中一派平和愉悦。 能守护这样一方百姓,实为展昭之幸! “兄弟们,辛苦了。”春风一笑,展昭撩袍踏入开封府大门,利落潇洒的动作让门口守卫的两名衙役怔了一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凝神整容继续站岗,暗自感叹,人人都说南侠温文,御猫爱笑,展大人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 有一种说法,有些宅子对不同的人来说永远不会是同一种感觉。开封府就是这样,对于作奸犯科张扬跋扈的恶棍纨绔来说,这里是比阎罗地狱更加阴森恐怖的地方,对于含冤受屈孤苦无依的平民百姓来说,这里是公正慈悲的所在。而对于展昭来说,这里是他安身立命之处,因为这里有威严敦厚的大人、苦口婆心的先生、亲如手足的兄弟,还有,还有那只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耗子…… 吾心归处是吾乡,对于他这个从小失去了父母的人来说,开封府是他的家,大人先生他们就是他的亲人。自师父去世、春妮入宫之后,展昭本以为自己永远告别了不知愁的少年时代,不想那只脱跳的白鼠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他闹腾张狂,却也真挚热诚,依他那自由毛躁的性子居然能忍得住开封府的拘束寂寞,委实不易,现在想来真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 早上离开的时候,那只白鼠尚未睡醒,不知现在怎样了。展昭摸摸怀中的包子,微微眯起了双眼。嗯嗯,也不知道他吃过午饭没有,王大叔的什锦小笼包可是开封城有名的小吃,带回来给他做点心也好~ 穿过厅堂,绕过回廊,一直到踏进自己常住的小院,还是没有任何奇异的声响。展昭不免有些奇怪,依照自己往常的经验,只要自己一回开封府,那人必然会从一些自己难以想象的地方冒出来,猫儿猫儿的缠闹不已,今儿,是怎么了? 突然意识到那人如今内力被锁,一身武艺全无用处,如若遇上些什么,只怕会吃亏,该不会遇上了刺客吧?不对,开封府并不是吃素的,即便自己不在,一般的刺客也不是几位大哥他们的对手,而且,如果有刺客潜入,门口守卫的兄弟不会只字不提。难道是玉堂的毒伤又发作了?! 只有这种可能了!展昭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进院子,正要推门,却听到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展护卫,白义士外出了,你不用这么着急。”转身一看,原来是公孙先生。 开封府最“温和”聪明的师爷慢悠悠的走来,走近了才看见他手上端着的青瓷大碗,那远远就能闻到的苦涩揭示了那碗中东西的功效。 “这药展昭一会儿自个儿去取就是,怎好麻烦先生送来……”展昭忙走过去一边接那碗药,一边说道。 “不麻烦,你一忙起来连吃饭都恨不得省了,指望你啊,怕是这药要浪费了。”公孙策看那青年面上似有愧疚之色,微微笑道,“药不比饭菜,一热再热便会失了药效,刚才听到你回来了,就顺手带过来了,还好我算准了时间。”不理会展昭伸过来接碗的手,一手捉了他的手腕,抬脚轻轻踢开房门,将他扯了进去。展昭默默为他可怜的房间祈祷了一下,顺从的坐到桌边,让公孙策给他把脉。 看着展昭面不改色的将一大碗苦涩的汤药喝下,公孙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碗药中苦涩腥膻的药材不少,白玉堂那碗跟着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展昭一口喝下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怕是已经习惯了。想想这些年,这孩子总在受伤,吃药都比吃饭多了,实在是让人心疼。 感受指尖日渐有力的脉动,公孙策仍然有些不安,展昭的身体的确好了很多,但毕竟伤了根本,尚风悦的治疗再神效也难使得展昭恢复如初,更何况这种极端的治疗方法到底对身体有无损伤还有待观察。不过,既然已经保住了展昭的生命,剩下的就让自己给他慢慢调理吧。想到这里,公孙策的眼神温和了一些,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到展昭面前,瞧见这只小猫疑惑的瞟了自己一眼,拔出瓶塞后望着手中酸酸甜甜的梅子糖笑咧开了嘴,最后美滋滋的含了一颗,然后塞好瓶塞老老实实的原物奉还。 将瓶子手入怀中,公孙策笑眯眯的说:“这糖虽能解苦味,但吃多了会影响药性,可不是我小气~” “展昭知道……”御猫大人眉眼弯弯,像温顺的小猫一样点点头,虽然和白玉堂一样对美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鉴赏力,展昭日常的还是简单朴素的,说起来归因于他物质欲望单薄,从另一方面来看也算是他随遇而安,说得简单点,就是这只小猫从不挑嘴,很好养活。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除了对茶叶无比执着之外,还对甜食情有独钟,而且,情有独钟到——转变性情…… 于是,开封府小院中,一间面朝南面的小屋里,暖暖阳光下,心满意足的猫大人笑的无比开心。呃,不过是粒糖果,至于么……不过展昭这种样子,除了白玉堂也就公孙策看得到了,其他人打死了也不会相信吧……这般难得的景象让公孙策想起了白玉堂往日灌猫喝药时的念叨:“这猫啊,其实嘴叼着呢,真当他清心寡欲啊,给颗糖就没爪子了……”要不是白玉堂,他也不会发现这一点,看来,了解猫的,还真是耗子…… “公孙先生……” 公孙策回过神来,看到展昭已经恢复往日温文的模样,有些遗憾,这么快就吃完了吗?可惜又不能多给他…… “公孙先生,”展昭微笑着问道,“先生,可知晓玉堂往哪里去了?他的身体还没好,我担心……” “没事,”公孙策满不在乎的晃晃脑袋,“卢义士他们今日回陷空岛,白义士送他们去了,不用担心。” “卢大哥他们要走吗?” “嗯,他们离开陷空岛有一段时间了,卢夫人也会一同回去,不过蒋义士还会留在开封处理一些生意……”公孙策漫不经心的站起来,收回桌上的药碗,“那个,展护卫……” “嗯?”展昭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先生还有何事?” “现在的你,也变得关心则乱了。”那人微微红了面颊,公孙策眼中满是暖意,“白护卫并不弱,现在已经能有限的使用内力,他那般机智,即便是内力不济也不会让一般宵小占什么便宜,不用多担心了。卢义士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放心离开的,你有时就是思虑过重了。现在你该做的就是多休息,身子好了才能帮助白护卫早日康复。明白么……” 展昭不好意思的送公孙策离开,转身回房换下官服,今日外事已了,也该整理一下堆积的公文了。 换好蓝衫,到桌旁坐下,圈圈点点熟练的书写公文,心思却并不全在此上,公文处理速度很慢。呵,确实有点关心则乱了,二十一年的平淡生活里突然出现这样一抹别样的暖色,心静如水也难免漾起涟漪。过去尚未表白时,二人之间隔了层薄纸,那人清清楚楚却不好明说,自己朦朦胧胧却自欺不懂。不是不知道白玉堂曾瞒着自己跪求兄长们的成全,却违心告诉自己这份感情天理不容,现在想来自己真真残忍,如果不是有这场生死劫难,怕是二人都会终身遗憾。 展昭,你到底伤了那人多少,又欠了他几分?!其实,那人从来都不在乎对方是否亏欠,只在乎他心爱的那个人,过的好不好…… 如今,彼此还能完好的活着,了解并坦诚自己的真心,可算是苍天不负? 有幸?有幸! 当下,自己更应该珍惜这份难得的情感,和他一同走以后的路。彼此信任,相互扶持,这便是维护这份情感的最好方法。 迷障已破,心头一篇清爽,展昭沾沾墨汁,欣然提笔继续专心书写,不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晃晃有些沉闷的脑袋,展昭不经意想起方才喝药时公孙先生诡异的笑容。 唉,白老鼠,你可害惨我了,以往被你灌药塞糖成习惯了,不自觉的就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了。其实,展昭并不特别喜欢甜品,只不过习惯性的享受那白老鼠将糖果塞到自己嘴里的那份宠溺罢了。 “轰隆隆——” 窗外一阵雷响,打断了展昭的思绪。看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藏起了面孔,天空阴沉沉的,一声春雷预示了春雨即将到来,这三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4 虽然天气渐渐暖和了,但这雨打在身上还是寒浸浸的,容易风寒。展昭记得公孙先生说白玉堂外出了,以他那性子想必不会带雨具,要是淋了雨感冒怎办? 展昭想了想还是收好了公文文具,拿起一把雨伞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吐露心声 雨说下便下了,不同盛夏的暴雨倾盆,这个时节的雨细细密密的,带着丝丝未曾走远的冬日寒气,又夹杂了几分春天的生机。 展昭撑开油伞,从门口走出。他不知道白玉堂现在在哪里,但是对他的脾性却很是了解,白玉堂平日消遣之地不过那几处,依他脾性定会寻得一处打发时间。现在,展昭只希望这雨突然降下时,白玉堂没有被淋个措手不及才好。 于是,展昭一如往常的沿着他平日巡街的路线慢慢行开。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吧,街面上冷清得很,行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一个行人。耳边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落在屋顶伞面,又缓缓下落,滴落在有些古旧的青石街面上,循着青石堆砌的缝隙渗入大地润泽万物,或是一小滩一小滩的聚集着,只等云开雨霁,便在阳光的照耀下重归蓝天。 高高低低的民居之后,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城头青黑凹凸的女墙了,再往前面走就是城门了,玉堂,在哪里呢? 展昭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察觉到伞面上细微的锐风袭来,嘴角微翘,信手一拈,力道恰到好处,指尖那物柔软微凉,原是一枚青青的梅子。会心一笑,眉梢飞扬,抬头而望,聚仙楼的招牌迎风招展,那人不顾形象的扒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俊朗的笑容灿若朝阳。心中一暖,心头往往复复的惦念,此时都化作一声温和的呼唤,“玉堂!” 纸伞微斜,年轻南侠的脸缓缓从伞下露出,温和简单的话语从那人的嘴里流出。白玉堂静静的看着蓝衣人浅浅一笑,缓缓消失在楼下,于是回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通往楼下的入口,听着那人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先是如墨般的乌发,再来是自己送的靛蓝发带,接着便是他饱满光洁的额角、朗若明星的黑眸…… 那人一步一步的踏,一步一步的走,一点都不着急。他不着急,白玉堂便也不着急,毕竟那人悠闲的时光太少了,白玉堂希望,即便那人所有的快乐不全是自己带来的,那么至少他所有的闲适都是自己送去的,他希望,那个人能开心适意,他能给那人最合适的。 二楼一点一点的在展昭面前展开,平常人来人往的二楼空空荡荡的,白衣人倚栏而坐,一双带着笑意的美目直直的盯着自己。嘴角咧的开了些,展昭又唤了一声,“玉堂!” 闲闲坐在一边,展昭看着桌上的一盘青梅,一壶热茶,有些好笑:“怎的白五爷不喝女儿红了呢?” 白玉堂笑道:“还不是怕了你家先生,早上差点被他苦掉了舌头……”看着那人询问的眼神,有些微窘,“没别的事儿,不过岔了力道,我大嫂走之前已经把我扎得满头包了,猫儿,别担心,真事儿!”待那人收回探脉的手指之后,理理袖口,倒了一杯茶搁在他面前,“所以呢,被你家先生禁酒,禁辛辣,禁发脾气,还不许我跟你一起睡,说是禁……咳,唉,总之啊,猫儿,我可是有的受了……” “那是你活该!”展昭没好气道,端起茶杯掩唇轻笑。公孙先生…… “唉,伤心事就不提了……”白玉堂万般遗憾的摇摇头,打了个响指,伶俐的店小二立马跑上来:“两位爷要些什么?” “那个,我要如意荷卷、翠玉豆腐、喜鹊登梅、八宝银耳、糯米莲子羹……”白玉堂晃了晃脑袋,随口报了几个平日展昭最喜欢的菜名,一旁的店小二记得眉开眼笑,停了一会,白玉堂笑道,“对了,再来个‘扣三丝’,猫儿你上次不是给这里的大厨郝师傅指点过刀法么,现在看看他的刀工精进了没有……小二,你记得是五爷定的‘白氏三丝’,跟郝师傅说清楚了!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切……” “是,是!”那小二连连点头,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有些苦涩,天啊,五爷您吃得开心,小的我却又要被郝师傅罚涮锅碗瓢盆了…… 展昭微笑着呷了一口热茶,呵,这个白耗子每次来这里都点这“扣三丝”,这道菜原本是土豆丝、豆干丝和胡萝卜丝,但被白玉堂以不合胃口换成了土豆丝、青椒丝和大葱丝,每每切得那大厨师傅是泪流满面,偏偏这改了之后的‘白氏三丝’极对众人的胃口,点菜之人络绎不绝,那郝师傅只好边骂那缺德的小白鼠,边流眼泪且他的“白氏三丝”。冬天的时候,材料短缺,好不容易让众人暂时忘记了“白氏三丝”,郝师傅的双眼得到了休养。没想到一开春白玉堂就又点了这道菜,想唤起大家对“白氏三丝”的记忆么?哈,说是考校郝师傅刀法,谁知道是不是报人家拒绝他品菜的仇。 “玉堂,”展昭拿起茶壶续了半杯茶,“公孙先生不是说你禁辛辣么,这‘白氏三丝’下次再尝吧……”嗯,极品大红袍,不错~ 说得正开心的白玉堂斜睨了展昭一眼,邪魅一笑:“也成,那就换个‘冬瓜鸡’吧……” “咳咳,”展昭抢了一口水,这“冬瓜鸡”也是郝师傅的拿手好菜,不过,那是给产妇调养身子的,那次自己受伤失血过多,郝师傅送来这个给自己补身子,知道这菜的功效后,自己被白玉堂笑了半个多月……这耗子…… “玉堂,展某吃过午饭了,”展昭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这菜肴不必这么丰盛吧……” “午饭?猫大人,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玉堂脸上笑意更深,“现在都过了晚饭的时辰了!” 展昭下意识的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点头的店小二一眼,唉,这么晚了吗?不过,到底是谁让自己找了半天,错过了吃晚饭的时辰…… “麻烦换成红烧鲤鱼吧,”无奈的笑了一下,展昭决定还是避开这个话题,“公孙先生说过,鱼没什么问题,而且也是玉堂你最喜欢吃的……”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客人,菜肴上的很快,相对而坐的二人极为优雅的吃着这份过了时辰的晚饭。 吃了大半,白玉堂添了一碗莲子羹放在展昭面前,“猫儿,那皇帝叫你去做什么?” 正将一块鱼肚放在白玉堂的碗中的展昭愣了一下。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都知道了,可是那夏国太子要来?”白玉堂压低了声线,忽然拍了拍脑袋,“看我,这事儿不应当在这儿谈……” “玉堂,”展昭放下筷子,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为什么你能管我就不行?” “展昭是职责所在。” “哦?”白玉堂咧开了嘴,笑眯眯的将碗中的鱼肚吃下,“忘了跟你说,我已经请包大人替我向皇帝引荐了,皇帝也同意了,只等委任状一到就行,以后咱俩可就是同僚了~” ?! 展昭心中波涛汹涌,之前白玉堂虽然“入”了开封府,但只是以客卿的形式为开封府帮忙而已,现在被皇上封了官就大不相同了。毕竟以自由之身“入”开封府和任职守责入开封府是两码事。朝堂上怎么看他,江湖上怎么看他,这种有口难辩,两面受敌的苦楚自己深有体会,现在怎么能让这自由得像鸟儿般的人受同样的委屈? “别,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白玉堂微笑着握住展昭的手,“不仅是我,几位哥哥也一并入府坐了校尉,他们料理完一些事物就到开封府就职……”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5 “白……白玉堂……你……你怎么这般胡闹,几位哥哥也由着你……”展昭只觉得头大。 “猫儿,”白玉堂的手紧了紧,“我没有胡闹,哥哥们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以后会受到多少刁难怒斥,江湖上的人会说你是朝廷的鹰犬,朝堂里的人也会认为你是江湖草莽而百般刁难,里外不是人,你怎么舍得几位哥哥同你一同受这委屈?” “包大人是位好官,守护帮助他,何错之有?”白玉堂笑的灿烂,“这些个刁难委屈你都受过,我怎么能不分担你的痛苦?” “玉堂……” “没事儿,我白玉堂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当我想你一样傻得任别人欺负啊,”白玉堂自信满满,“五爷我机灵着呢,不然怎么护你这只傻猫儿~” “可是哥哥他们……” “嘿嘿,大哥他们都是自愿的,仰慕包大人啊!”白玉堂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菜肴,一把拉起展昭,“咱们也该回去了,免得你家先生唠叨……” “哥哥他们很为难吧……”先是白玉堂跟自己的关系,现在又是这样…… “没事,还是他们先跟我说要入开封府的。”白玉堂有点不好意思,哥哥们是自愿的没错,却是在听到自己的决定之后才这么做的。 告知包大人之后,他为几位哥哥送行,旁人还好,偏是那将老四摇着扇子奸诈调笑:“老五啊,你这次算是把哥哥们当嫁妆打包送开封府了~” 前头跳得正欢的白老鼠猛的回头,咬牙切齿道:“错,病夫,爷这是入赘!” “有什么关系,”蒋平不以为然的晃晃脑袋,“反正你总会是被管的那个。唉,想那展小猫温文尔雅,怎就恋上了你这只坏心眼的白耗子,有了爱人就忘了兄弟啊……我苦命哟……苦命哟……” …… 一想到那个喋喋不休的病夫,白玉堂还是忍不住握拳咬牙,哼,当初是谁为了一只刚见过面的小猫将自己淹个半死的?到底是谁啊?? 不过这也说明他家猫儿人见人爱,要不,这病夫也不会在三位哥哥都反对自己跟展昭在一起的时候站出来支持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已有人家点起了灯火,白玉堂付了饭钱,又打赏给小二几个钱,牵着依旧心事重重的展昭出了酒楼。 楼外不远处的漆黑巷口,两个黑影藏于其中。 “爷,都看到了,您也该放心了……” “唔,他没事就好……” 第十九章猫鼠巡街 白玉堂果然不是说笑,第二天早朝过后,皇上身边贴身的陈公公便来开封府,宣读了皇上册封五鼠的圣旨。不过,来得急走的也快,陈公公笑容满面的向白护卫道喜后,婉拒了公孙先生留他饮茶的好意,匆匆离开。 看到白玉堂毫不在意的将那御赐的腰牌丢入腰间的百宝囊,展昭不由微微一笑,但转瞬又漫上淡淡的苦涩,终究还是束缚了这天性自由的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肩膀,展昭回头一看,向来不苟言笑的包大人微微翘起嘴角轻轻颔首。温和的看看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青年,包拯明白展昭失神的原因,也明白他不是自怨自艾、爱钻牛角尖的人,有些事情不必说出口,以眼前这人的聪慧,必然能自我解脱。 “嘿,猫儿,”白玉堂懒懒的将共送来的官服抛在一边,转身唤道,“今儿,我跟你一块儿巡街去!” 展昭暖暖一笑,回身向包拯道,“大人,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包拯点点头,看那红衣青年抱拳一礼,垂首轻退两步,转身走向那门边的白玉堂。白衣青年咧嘴一笑,向自己点点头,便同展昭一起出了门厅。 换了平日长穿的长衫,包拯缓步走回书房,翻出尚未处理完的公文正要提笔,门被轻轻的推开,公孙策端着茶盘进来了。 “这等事怎好麻烦先生亲自动手……”叫小厮做就行了嘛~ “不麻烦,”公孙策缓步上前,将托盘中放在桌上,提起茶壶为包拯面前的茶碗续茶,微微一笑,“这段日子委屈大人了……”没日没夜的办公不说,连口好茶都喝不上~ 包拯放下笔,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双目微和,依稀透出些满足的神色,当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那人面上居然有了淡淡的戏谑。放下茶碗,包拯端坐凝神,正要重新开始一天的工作,却发现那人还在原地。 “先生可还有事情?”那人凝重的表情让人有些担心。 “无他,只是想请大人近期不要派展护卫和白护卫外出办案。”虽然明白有些事情也并不是大人能够做主的,但也要让人心中有数。 包拯点点头,略作思索,答道:“本府自会留意,这段时间京中之事尚不明了,那夏国太子来访是最为紧要之事,开封府应当暂无外务。”唉,若是那夏国太子当真心怀鬼胎,这京中之事就够开封府忙的了,还谈什么外差……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对头,公孙策并非唠叨磨叽之人,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公孙先生,可是展护卫和白护卫身体不适?” “嗯,”答应了那孩子不告诉任何人,不过稍稍点一下应该不算什么吧,“他二人伤势严重,目前仍然处于恢复期,需要长期调养,身边离不得医者药物。在这里哪怕再忙,也还有学生盯着。如有外务怕是会断了调养,于他们恢复不宜。” “唔,”包拯微微皱了皱眉头,从昨天公孙策吧白玉堂从展昭房中赶出来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唉,希望夏国太子没有什么大事才好。 公孙策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大人,方才送陈公公出去的时候,他告诉学生公主又离宫出游了,现在宫中忙成一团,希望我们‘私下’帮忙找找。”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6 呃,包拯有点想要按住额头的冲动,为什么又出了这种事啊,这公主出宫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官家你加强一下宫中守卫别让她出宫,或者是派个影卫跟着就行了吧,每次都这么人仰马翻的…… 有些无力,但官家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还好顾及到皇家的颜面,每次都是“私下”请开封府帮忙寻找公主,这种事都习惯了…… “可是当值的都去巡街了,张龙赵虎好像还在府中,派一个去通知展护卫……”包拯重新提起了笔,有些头疼,方才才想让那两人多多休息,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这次又是哪位公主啊?” “这个……”公孙策也有些无奈,其实不用通知展昭就可以估计公主的去向,他很怀疑官家是故意给开封府找麻烦的,“大人,这次是……两位公主……” “啊?” 跟着展昭走了几条街,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少,什么叫鸡毛蒜皮的小事呢?无非就是——聚宝轩的买主跟老板讨说法,展昭去调解;集市上一个书生的银子被小偷顺了,展昭去捉贼;城门附近运碳的大车陷坑里了,展昭带人给弄出来…… 呃,要问怎么都是展昭在做,白五爷干什么去了?咱不第一天巡街么,猫儿叫咱多看看少动手的。 其实白玉堂也帮忙处理了件事情,花柳巷那儿的麻烦就是五爷给解决的,那猫面皮薄走得慢,要不是赶上几步可就有麻烦了……什么,五爷偷空找乐子?!切,大白天的人家睡觉不招揽客人的好不好!而且就算招揽客人,那些庸脂俗粉怎入得了五爷的眼,爷的猫儿可是……呸呸呸,这两者可不能相提并论,呸呸呸,乱说话! 于是,当落后几步的展昭赶上来的时候…… “展大哥!”“师兄!” 好吧,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两杯茶下肚,面前的两人终于冷静了些。白玉堂咧嘴一笑,瞟了旁边面色阴沉的御猫大人一眼,这种情况很少见呢~方才看到这两人的时候,展昭第一时间遣走了跟在后面的一干衙役,然后四人便到这间雅致隐蔽的茶室落脚了。 “方才是怎么回事,两位公主谁能给展某一个说法?” “展大哥……”“师兄……” 展昭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真的很累啊:“请公主回答臣的问题!” 两双美目可怜兮兮的望过来,白玉堂嘴角抽了一下,认命的呼出一口气,拍拍展昭的肩膀:“行了猫儿,翎翎和春妮不会有意去那种地方的,她俩好歹有些江湖经验,肯定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再生气了,让她们慢慢到来嘛~” 生气?不,展昭不认为自己生气了,方才只是觉得心慌难耐。虽然她们没有受伤,但是,如果,如果白玉堂再晚一点,这两人会不会吃了亏,这两个自己当做妹妹一样看待的人,会不会因为自己毫无理由的延迟遭遇不幸? “属下没有生气,公主……”展昭抬头,看到两双雾气迷蒙的眼睛,展昭一僵,柔声道:“我真的没有生气,翎翎、春妮,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是在宫里吗?” 看到展昭眉头舒展,两位出逃的公主暗中松了一口气,她们不怕皇上的责罚,不怕太后的念叨,更不怕包大人的说教,却很害怕眼前这个哥哥疲惫失望的神情。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身着绿衣的赵翎回想了一下,率先开口:“我听皇兄说展大哥你回来了,就和春妮姐姐商议去开封府探望你,结果在门口看到陈琳,就没进去啦……” “哦?”白玉堂随意捡了颗梅子丢进嘴里,“那你们怎么不在开封府外面等,偏偏跑到这花柳巷?猫儿可不会来这儿~” “白大哥你说什么呢,”春妮白了他一眼,“我们是突然看到府衙旁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监视开封府的动静,怕有什么对包大人不利,就跟着他想看看他要做什么,结果……” “结果人家不但早就发现了,还装作不知道,把你们引到这里准备收拾了,对吧~”白玉堂很欠扁的拍拍春妮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早就跟你说了,跟踪别人的时候先要估量一下双方的实力,追踪的时候一定要仔细隐藏自己的踪迹。你们啊,还有得学!!” 春妮一把打开白玉堂的手:“谁知道那个干瘪的小老头这么厉害啊……”看了一眼深思的展昭,“师兄,那人一定有问题,他的武功招式不像是中原的!” 展昭默默点了点头,春妮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记忆非凡,既然她说不是中原的功夫,必当如此,自己也远远看到那人离开时使的身法,的确不是中原常态,看来京中潜伏了高手啊,不知道跟夏国太子的是有没有关系…… 抬头看看师妹,比自己上次见她丰腴了几分,面色红润,明眸皓齿,言谈举止间自然流露活泼自信,跟一年前那个悲戚憔悴的孟春妮简直判若两人,看来,她终于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展大哥……”不知为什么,赵翎觉得面前这人好像很疲累,唇色也是淡淡的,“展大哥,你又受伤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师兄!” “没事,”展昭温和的笑笑,“之前受了点小伤,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是啊,”白玉堂喝了一口茶,这梅子好酸,真想喝女儿红啊,“我也受了伤,怎不见你们俩关心关心我?” “白大哥你也受伤了,在哪里在哪里?怎么都这么不小心!!!” “诶诶,翎丫头,别激动,这点小伤早就好了~” “师兄,真的没事了吗?”春妮眼中满是怀疑,她这师兄隐瞒伤势的本领天下无双。 “真的没事了。”展昭哭笑不得,自己还没追究她们私自离宫的事情,倒被她们辖制住了。 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孟春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展昭手中:“这是太后给我的碧水丹,听说可以起死回生,师兄你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啊,我也有!”赵翎也取出脖子上带着的玉莲花,“母后也给了我。” 碧水丹,武林中人趋之若鹜的治伤灵药,世间少有,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一眼,两位太后还真是疼爱这对公主。 “不用了,”展昭将瓷瓶塞回春妮手中,“我们真的没事,皇上赐了很多灵药给开封府。这是太后给你们的,是太后爱护你们的心意,要好好珍惜!”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7 “是啊,”白玉堂也将玉莲花重新挂到赵翎的脖子上,他是真心喜欢这对纯真的公主。 “对了,你们为什么到开封府来啊?”白玉堂转移话题,他才不信这俩丫头仅仅只是担心展昭…… 果不其然,两位公主都垂下了脑袋,半晌,春妮才小声说道:“夏国太子要来了。” “啊?”一鼠一猫不明所以。 “他是来求亲的,”赵翎咬了咬嘴唇,眼中颇有不甘,“皇兄要许一位公主给他做太子妃。” “啊!” 第二十章此乃宿命 轻手轻脚的将怀中那人放在床上,脱去外袍,盖上被子,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原本恬静的睡颜沾染了几分惆怅。白玉堂心头一动,一蹲身坐在床头,迟疑的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展昭眉间,才触到那冰冷的皮肤,那人便松开了眉头。仿佛已经汲取到了温暖,展昭平静下来,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白玉堂的手指,转脸向床里沉沉睡去。 白玉堂乐了,展昭居然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正想再捉弄这只睡迷了的猫一会儿,却听见旁边一声轻咳。 “咳咳……”公孙策垂手站在桌边,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白玉堂扫兴的暗瞪了这位主簿先生一眼,暗叹自己怎么把一直跟在身边的他给忘了,还是给展昭盖好被子,把被角掖好,顺便偷偷点点那猫的鼻子才直起身来,跟着公孙先生走出房外。 小心带上房门,公孙策有些不悦:“展护卫睡眠不好,好容易才让他歇息一下……” “呵呵,先生放心,我那一指保准让这猫睡到午时……”白玉堂笑道,不过还是放低了声音,“比先生那些安神药有用多了~” 原来今日正是展昭为白玉堂运功疗毒之时。 半夜里,被身上一波强似一波的热浪灼醒的白玉堂正想寻些凉水压制身上火热的疼痛,展昭白着一张脸进来了。看到面色赤红、满头大汗的人,展昭慌忙扶起白玉堂,端坐于后便开始运功,随后赶来的公孙策只好坐在一边旁观。 随着清凉的内力从背后缓缓度入,平稳的游走全身,身上的不适慢慢淡去,丹田的灼痛也渐渐平息下来,接着一股温和的内力从丹田游出,滋养着经脉。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桌上的蜡烛短了很多,窗外也传来厨娘呼喝提水小厮的声音,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虽然折腾了大半夜,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健旺、浑身舒坦,白玉堂明白,自己的功力又恢复了几分。感觉到身后那人缓缓收功,白玉堂回身正想调笑一番,却对上了那人青白的脸。 “对不住,这次我来晚了,”展昭疲惫的笑了笑,整整衣服,撑着床柱起来,“玉堂你先睡会儿,我去送包大人上朝……”话还没说完,人就一个踉跄,还好白玉堂反应快一把抱住,不然就要摔个鼻子眼睛一般平…… “猫儿,你才应该休息!包大人,我去送。”白玉堂愤愤到,这人都面色如纸了,想把自己和公孙先生吓个半死,再出去吓开封府其他人么…… “那怎么行……”怀中的人挣了挣,想要起来。不想再听这只逞强的猫啰嗦,白玉堂不由分说的点了他的睡穴,在公孙先生赞许的神色下送展昭回房。 “那么,大人就拜托白义士,哦不,是白护卫了……”公孙策横了一直走神的白玉堂一眼,提醒他不要忘记了点昏展昭的初衷。 “好,好的……”白玉堂有些心虚的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看都没看血色官服一眼,换了平日常穿的白衣就出了小院。 看到白玉堂离开,公孙策才回身进了展昭的房间,坐在那人事不省的青年身边,握着他的手腕细细诊脉,面上是化不开的凝重。 包拯草草喝过一碗热粥就穿好官服准备出发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等在大厅的红衣青年就有些疑惑,等他看到一身白衣的白玉堂出来,笑着跟王朝马汉打了个招呼。于是明白,今天得白玉堂送他去早朝了。那孩子怎么了?算了,还是退朝之后再问问公孙先生的好。 天还未亮,两个衙役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开封府一干人等便出发了。出了大门,白玉堂缩了缩脖子,呵,这早晨的风还真冷…… 包大人进宫有一会儿了,按照惯例,这三天一次的朝会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完不了的,所以王朝马汉他们按照以往的习惯,指挥轿夫带着轿子等候一旁,然后去巡街了,算好时辰在朝会结束之前再回来接包大人。白玉堂没有跟着他们离开,而是到离宫门有两条大街的一间酒楼点了些菜肴做早餐。虽然隔得远,但是宫门口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包大人一出来他就能赶过去。哼,他只答应替那猫送他家大人,可没说过要替他巡街,巡街有什么好玩的,四大门柱带着那些衙役处理绰绰有余。况且,他在汴梁待了这么久,怎没见其他有相同职责的官员也出来巡街,也只有展昭这个老实的人亲力亲为…… 唉,劳碌猫啊劳碌猫,也只有白爷爷我费点心思多盯着点了~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出早上展昭依赖的神态,虽然当时展昭迷迷糊糊的,不过这更能说明这猫是恋着爷的~白玉堂眯着眼乐滋滋的啜着碗中的燕窝粥,满心欢喜~ 不经意的,一顶朴素的小轿从楼下走过,四个轿夫,两名仆从,还有一个随轿的丫鬟,本来平淡无奇的一行人却引起了白玉堂的注意。有丫鬟跟随,也就是说轿中之人是一位女眷,看看不太高的日头,白玉堂摸摸下巴,有些疑惑,怎么样的女眷会这么早出来?而且,方向还是……皇宫…… 不张扬的灰色小轿慢慢行了两条街,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的就从侧门进去了,惹起白玉堂一阵深思,本想跟上去看看,想想早朝差不多也该散了也就算了,毕竟那猫的大人是非常重要的。 轿夫们抬着小轿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过了第二道宫门便往右转进了一座雅致的宫殿。轿夫们轻轻放下轿子,垂首退出,四个公公接着抬起了轿子往内院走去,那丫鬟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一边。复又行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闲杂人等通通退下,丫鬟这才躬身打起帘子,低声轻唤:“娘娘,到了。” 一只保养的非常好的手伸了出来,腕上一只碧莹莹的翡翠镯子衬的手腕愈发白皙,只是稍嫌消瘦了些。扶着丫鬟的手,穿着深褐色裙裾的女子走了出来,或许是终于卸下了曾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重担,女子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然而毕竟是支撑了大宋王朝十数年的王者,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坚强果敢之气,不怒自威。这人正是当今皇上亲政之后,在皇家寺院带发修行的前太后——刘娥。 刘太后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稳步走向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朱红的大门蓦地推开,一身华丽宫服的女子迎了出来:“你来了……”虽然并不是正式场合穿戴的服饰,但太后华丽的行头依旧沉重不堪,压得人脖子酸痛,身处高位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不理会身后追来宫女的呼唤,李依依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却在刘太后一瞪之下打了个寒战:“姐姐……” “太后”冷冷清清的两个字,包涵的意义却无比深远。李依依,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份吧。你是太后,大宋王朝的太后!看着那人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端庄沉稳的在宫女的服侍下走回寝居,刘娥不动声色的笑了,就应该是这样。 “太后宣‘静安’师太觐见……”踏着传话太监长长的颤音走进大殿,刘娥面色沉静,终于可以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走进这漆黑的所在,终于不再痛苦了吗,是啊,不会再痛苦了…… 免了静安师太的礼,李太后挥退侍从,迟疑开口:“姐姐……” 刘娥默默的吹着茶沫,一言不发。 “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吧……”李太后双手死死的绞着手中的帕子,眼中是说不出的慌乱,“皇上同意了夏国太子李元昊的求亲,要将公主许给他……听说那李元昊狠毒异常,公主若是嫁过去怕是会受苦……夏国求亲的使者不日便到,这该如何是好……”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8 说了许久也不见刘娥搭话,李依依焦急的唤了一声:“姐姐!” 轻轻放下茶碗,刘娥抬头看了李依依一眼,双目通红,眼底青影,精致的妆容也掩映不了的憔悴与疲惫,这段日子她怕是日夜难眠吧…… “太后,”她缓缓开口,“身在皇家,身不由己……”短短的八个字道尽了皇家女子注定摆脱不了的悲哀,也点明了一个二人都知道,却又死死不肯承认的事实。身为公主理应为皇室效劳,地位的尊崇带来的也是责任的重大,婚姻什么的更是如此。 “可是春妮不姓‘赵’!!”李太后重击桌面,愤而立起,“她不是皇家的人,凭什么要承担皇家的义务?!为什么她也是备选之一?!” “不,她是。”刘娥淡淡的看着这位急怒的太后,“从你认她做义女,从她接受公主的封号的那天起,她就是皇家的人,是你,让她有了这样的人生。”看到明显呆住的女子,刘娥叹息,“你不过才和她相处两年,便如此挂心;翎儿可是我亲手带大的,我养了她二十年,难道不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幸福么……谁让她们是公主呢……”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真的,我没想过……”李依依呆呆的跌坐在软榻上,“她是那样一个好孩子,温柔、善良、侠义……她笑起来就像、就像萍儿一样……” “太后!”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提这个名字……”李依依有些虚弱的长叹,“可是姐姐,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是大宋的太后,只是个母亲,春妮于我正如翎儿于你,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怎能舍得……” “李依依,你是太后,身为皇家的女人,这是我们必须承担的伤痛……” “姐姐……这不是我想要的……怎么会这样……”李依依失声痛哭,顾不得滚滚而下的泪水弄坏了面上的妆容。 刘娥转过脸,不想再看李太后面上的泪水,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晶莹,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谁又能读懂皇家女子的悲伤? 第二十一章以国为重 白玉堂本以为包大人要等很久才会出来,不想今日的朝会散的格外早,他才吃下最后一个小笼包,就看到从宫门出来的一干重臣。不比一直等在宫外的其他大人,开封府的轿子还没有回来,于是白玉堂有些好笑的看着包大人左顾右盼,思量着是直接跳下去找包大人呢,还是用轻功回开封府叫张龙他们抬轿子来接他。 这时,正要离开的八贤王看到包拯的样子,示意身边的小厮请他一同登车回去。要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他大人都是坐轿子来的,可装不下包大人那富态的身躯。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八王爷真是个厚道人,有南清宫的人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他够了勾手指,让小二把方才要的食盒拿过来,搁下一锭碎银,翻身飞上房顶,不远不近的跟着王爷的车驾。不经意的,他瞥见隔着一条街的对面房顶上,一人和自己保持同一速度跟着下面的众人,那人一身灰色精干打扮面容隐在面罩之下看不清楚。 发现白玉堂注意到自己,那人远远抱拳一礼,然后继续紧跟车驾。 难道是南清宫专属的影卫?白玉堂有些疑惑,没听猫儿提过啊?不过他没有从那人身上感觉到杀气,看那人方才的举动也不像是刺客。罢了,白玉堂撇撇嘴,就算是刺客白爷爷也能收拾掉,皇家乱七八糟的秘密可不少,影卫什么的猫儿没有必要跟事事跟自己说。 就这样,一白一灰一左一右,在熹微的晨光中,护送着大宋的砥柱中流一路前行。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大宋天子赵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 大宋建国不到百年,无论是十国硝烟,还是外族侵袭,都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太多的鲜血,给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带来了太多的苦难。四代皇帝带领着文臣武将,筚路蓝缕胼手胝足,一点一点努力的将活力与生机注入这个国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相对平和富足的生活,却遇上这不怀好意野心勃勃的夏国,难道……数代人的努力又要付诸东流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青年天子暗自握拳,有生之年,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冷然转身回到寝宫,在宫女们的伺候下脱了朝服,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赵祯问站在在一边的陈琳道:“太后这会儿在做什么?” “太后一直在慈寿殿。”陈琳垂首,用袖子擦擦眼角,冲着皇上笑道,“静安师太今早入宫了,娘娘正陪着她说话呢!” “哦?”赵祯摆手挥退一干宫女,眼中有些氤氲的水汽,他抿了抿嘴唇,“不必摆驾,朕悄悄的过去,你且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用心备些素斋。另外把慈安殿收拾出来,找些机灵可靠的宫人伺候。朕要留静安师太住些日子。” “奴才遵旨。”陈琳匆忙退下。皇上是这么吩咐了,可依照师太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想了想他还是派了两拨人,分别收拾了一下。 赵祯这才带了个小太监从寝宫后门溜出去,抄小道前往慈寿殿行去。 让小太监先行一步调开路上的人,隔着没关好的窗子就听到李太后细细碎碎的抽泣声,赵祯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叫人打帘子就自己进去了,把外间伺候的太监宫女唬得一跳,忙不迭的通报:“皇上驾到!” 里屋的抽气声蓦地停下来了,过了一好会儿,李太后有些哽咽沙哑的声音才传出来:“请皇上进来吧。” 赵祯缓步进屋,室内只有太后和静安师太相对而坐,太后的眼睛有些红肿,静安师太倒是神色如常。 “给太后请安,”赵祯向李太后请安,眼睛却忍不住往刘娥身上瞧。看到刘娥直愣愣的站起身来,他忙一把扶住,“母后……” 刘娥微微皱了眉,腕间的温度令她有些心神恍惚,她迷迷糊糊的坐下,仔细端详着面前的青年天子,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皇上瘦了,勤政爱民是好事,但也要多注意保重龙体。” “儿子哪里瘦了,分明是长大了。倒是母后您……”赵祯婆娑着手中同样消瘦了不少的手,咧嘴一笑,依稀有些儿时的调皮,“您太狠心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朕。要不是太后请您入宫,您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朕么……” “……”刘娥默然无语,只是伸出一只手,细细的抚摸着青年天子的脸颊。 李太后欣慰的看着这对母子如此温馨的一幕,想到自己的女儿,心中蓦地一酸,掏了手帕低头抹泪。 “太后不要太伤心了,当心伤了身子。”赵祯扶着刘娥坐下,转而温和的安慰李依依。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29 “皇上……”李依依实在不愿意看到赵家公主背井离乡,如果能有挽回,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不让她的春妮去和亲,她情愿折寿十年。 “太后,”刘娥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中也恢复清明,她淡淡的看了李太后一眼,闭目摇了摇头,“皇上已经亲政,宗法有云:‘后宫不得干政’。不要让皇上为难。”皇上是她养大的,她绝对相信自己教出来的皇帝识大体,以国为重。 “不,”李太后站起来,盯着皇上的眼睛,努力辩解道,“公主下嫁也是家事,哀家不论国事,只谈家事,不可以么?”这个随波逐流软弱了一辈子女子,为了春妮第一次用她并不聪慧的头脑抗争。 赵祯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可他的声音是温和的,有如窗外的暖阳,却也带了一丝怜悯:“太后,‘国家’二字,先‘国’后‘家’,倘若国之不存,以何为家?” “怎会如此?”李太后跌坐在靠椅中,“局势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当然不像这般危急,皇上只是提醒太后家国之重罢了。”昔日刘太后傲然道,“我大宋有一大批忠臣良将,更有精兵利器无数。夏国如敢来犯,绝对让他有来无回!” “那为何……”对于军事政治,李依依实在是太过无知,难怪先皇当年将她送出皇宫,留下心性坚韧的刘娥辅佐太子,怕的就是她这般软弱幼稚坏事吧。 “因为仗并不是说打就能打的,”赵祯淡然接口,“先祖于乱世中建国,数十年的辽宋之战,民力疲惫不堪,急需修生养息。况且,这次夏国太子主动求亲,意在向大宋示好,如果朕拒绝公主下嫁,大宋便给夏国在道义上占了便宜失了先机。” “所以,”他看了一眼窗外,挽袖斟了两杯茶,“即便知道夏国不怀好意,和亲也必须进行,要怨就让公主怨朕吧,这也是身为赵家人的宿命。”知道没有挽回的可能性,李太后仿佛老了好几岁。 “皇上打算让那位公主和亲?”刘娥呷了一口茶。 “这得等见到夏国太子才行。”赵祯又将一杯茶送到李太后手中,“春妮翎儿各有千秋,朕得瞧瞧那李元昊的性子,必要的时候能保证公主全身而退。” 两位太后均是一震,难道…… “朕像是无情之人吗?”年轻的天子笑了,“朕不想让朕的妹妹们受苦,也要让李元昊知道,大宋的公主不是那么容易能求娶到的。只有拼了力气得到的东西才会珍重,朕要让李元昊不敢有丝毫怠慢公主之心!” 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前途尤未可知。 那李元昊又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呢? 就在白玉堂离开酒楼的时候,隔壁雅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带着席帽的人缓步走出来,留下几枚铜板之后离开,两人走在汴京逐渐热闹的街道上。 “大哥,刚才那个黑得跟碳似的胖老头就是包拯?”个子高一些的那个问道。 “嗯,”被称作大哥的人点头,“跟他一起上车的是八王爷赵德芳。” “为什么只注意这两人?”高个子有些不解,“他们又不会打仗。”他伸手向挠挠头顶,却被席帽的乌纱阻住,怏怏的缩回了手。 “你懂什么!”那大哥压低嗓门,“那包拯年轻的时候被称作‘大宋第一聪明人’,这么些年破了大案无数,坏了我们多少好事。赵德芳也不是省油的灯。襄阳的事,就是他们捣的鬼。” “还有,”那人带着高个子快速避开一队巡逻的衙役,“刚才隔壁的那个年轻人,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高个子似乎兴奋起来,“那一手轻功真俊,应该是个高手。” “他就是锦毛鼠白玉堂,”大哥沉声道,“上次一品堂三十六名顶尖高手,都折损在他跟御猫展昭手里。现在他们两人都跟随在包拯左右,你说我们怎么能够不小心……” “原来如此……” 两人匆匆穿过一条小巷,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来,高个子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马上就有人将二人接应进屋,自然有仆从接过两人摘下的席帽。他们额头两侧各留一绺长发,其余部分皆被剪去,只保留了两绺头发拢起来,编成发辫,垂于脑后。竟然是夏国人的髡发式样。 “大哥,”高个子喊住了要进屋休息的人,“这次你有把握么?” 那人漠然回首,侧耳倾听远处货郎叫卖的声音,嘴角微翘,露出一丝邪气。 “成嵬,你回想刚才我们看到的繁华景象,再听这热闹的声音……”他负手而立,“这富庶繁华的土地,还有这土地上的财富跟人民,都将为我李元昊的所有!” 第二十二章疑案又起 展昭这一觉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本来就是个浅眠又机警的人,除非是身体伤得狠了,哪里改的了这么多年的作息习惯。实际上,白玉堂那一指并没有点中穴位,不过,既然有人愿意替他分担公务,展昭又何乐不为呢?他们离开的时间太长,积压的事件太多,现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刻钟都掰成两刻钟用了。 所以,当公孙策送完包大人,又到账房处理了一些杂物回来,自以为已经补过眠的御猫大人正端坐在书房边看公文边喝粥了。看到这种情形,公孙策的脸都绿了。 “先生回来了,还未用过朝食吧,”某猫一点眼色都没有地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口吞下剩余的白粥,站起身来擦擦嘴,“我正要去厨房,您想吃什么?” “展昭,”站在门边的好好先生死扣着门框,盯着没有自觉的人磨牙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呢,还是嫌我不够累啊?一个白玉堂就够麻烦的了,你也让我省点心成不成!” 这下惨了…… “那个……”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人尴尬的笑笑,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怎么办,被堵在房间里了……怎么办…… 越过公孙策的肩膀,展昭远远看见他的小童田七端着托盘过来,忙招呼道:“小七,给先生送饭啊!快进来!”然后趁机一个漂亮的燕子飞飞过公孙策头顶,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唯有清越的笑语远远飘来,“先生,展昭还有公务要办,先行一步,不用等我一起吃午餐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0 田七被这难得的情景逗得哈哈大笑,看到公孙策还阴沉着脸,吐吐舌头道:“师傅,展大人的精神这么好,您的医术又精进了!” “他躲开我的时候精神最好!”公孙策一甩袖子,转身进屋,“田七,今晚展大人的药里,朱砂、琥珀、磁石再加三分!”哼,我就不信你还能到处跑! 呃,这么重的分量,会睡得跟死猪似的……田七默默替展昭祈祷,展大人,你干嘛得罪师傅呢,唉…… “哟,展大人。”赵虎看到展昭出来了,三下两下把手中的包子解决掉:“公孙先生不是说你要睡到中午么,怎么这么现在就起来了?快,快回屋躺着去,给公孙先生看到了当心他给你下药。”看到展昭一副“你怎么不说些好听的”的样子,又道:“怎么,已经被他看到了……” “你说呢……”展昭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还没到当值的时候,虎子哥你叫我什么……” “唉,好,兄弟哦,你就等着吞苦药吧,我刚听川贝说公孙先生又向药铺定了五十斤黄连……”赵虎拍拍展昭的肩膀,一脸万分同情,“你自求多福吧。” 五十斤?!!展昭嘴角抽搐了一下,真的假的,他园子里种的就不少了,怎么还需要这么多,当饭吃啊?!!摇摇头,把这个头疼的事情甩出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吧…… “对了,展大人,昨日祥符县县丞呈上来一件杀人案件,请求开封府办理,我们今天正打算过去看看。”这个案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当地捕快始终找不出头绪,只好一层一层上报请求援助。 展昭回想了一下,祥符县的公文……好像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份公文,只是看的匆忙,有些细节看清楚。呃,难道要回去取? “那份公文有抄录备份么?”他扭头看看赵虎,眼中满是期待,赵虎耸耸肩表示他无能为力。展昭只好硬着头皮往回走,希望公孙先生吃饭去了……不对,小七给他端来了……那希望他已经吃完去收拾他的宝贝花草了……好像也不成,先生出了名的细嚼慢咽,懂的养生,这一会儿八成还在吃……希望他……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猫大人蹭回了书房。 “咦,展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田七好奇的问,公孙策则当做没看到,依旧滋溜滋溜的吸着面条。 “那个,先生,我和赵虎他们今天打算去一趟祥符县,所以……” “刷——”的一声,一卷文书飞了出来,展昭忙一把接过,笑眯眯道:“多谢先生!”他冲着田七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 “慢着。”展昭听话的停下脚步,公孙策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擦嘴,走到他面前塞给他一个小瓷瓶,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往回走,“记得早点给我滚回来。” “展昭记得了。” 目送那红衣的大人潇洒离去,田七不明所以的问他的师傅:“难得的展大人又转回来了,师傅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呢?祥符县挺远的,展大人这一去怕是要后天才能回来了……”话虽这么说,田七心里倒是替展昭庆幸,晚上可以逃过公孙先生的汤药了,要知道他这个师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开玩笑的。 公孙策摆摆手,慢悠悠的回到饭桌前,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我拦也拦不住,他精明着呢,怎么会连着上两次当。”你这小子当我不想么,公孙策伸手将藏在指尖的银针放入怀中。田七撇撇嘴,原来师傅不是没有动作,只是失败了而已。其实这结果想想也知道了,展大人功夫那么高,怎么会着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道…… “如果不让他把事情办完,他怕是更加无法安心休息吧……真是个傻孩子……”公孙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师傅,你在说什么?”田七掏掏耳朵。 “没什么。”公孙策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小菜,“田七,那药还是要准备好,等他回来喝。” 呃,田七扶额叹息不已,师傅你还记得啊…… 展昭跟门房的老虔头嘱咐两句,然后带着赵虎和开封府的两个衙役上马往西北行去。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被一队搬家的车队阻著了去路。 搬家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路上这么早就有人打马而过,搬运的车辆连同卸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家具物什堆的乱七八糟,场面很是混乱,现场指挥搬运的貌似管家的人急得头上直冒汗,这几位可都是官爷啊! 看到这种情况,一个衙役策马上前正要呵斥,展昭横过马鞭拦住了他:“别这样,人家也没想到我们会从这里过。我们骑马脚程快,不在乎这点时间,换一条路就行了。”说完,向那个赶上前来致歉的管家安抚一笑,带着人从另一条小路走了。 那指挥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抹抹头上的汗水,踢了身边笨手笨脚的仆从一脚,幸好没出事…… 展昭一行人从天波门出城后,快马加鞭赶往祥符县。 南清宫的马车在开封府门口停下,包拯向八王爷一拱手便下了车,白玉堂也“嗖”的一声跳下来,把护卫八王爷的侍卫下了一跳,不远处伏在房顶的人撇撇嘴,心中暗叹白玉堂实在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白护卫……”包拯有些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怎可在八王爷面前失仪。呃,这个食盒是哪里来的…… “希仁莫恼,无妨。白护卫也是少年人性子,很有朝气啊!哈哈……”低沉的笑声传来,八贤王坐在车里打量着站在包拯身边的青年。和那个一向谦和儒雅、温润有礼的红衣青年不同,这个白衣青年气宇轩昂,斯文中含有一股英雄气概,怎么看都不像是身居庙堂的护卫。 真像那个人,犹记得,那人年轻时也是这般模样……赵德芳心中暗叹,赞许的点点头:“希仁好眼力,好福气。白护卫少年英雄,华美不凡,实乃开封府之福。” 说句实话,白玉堂从来都不是很喜欢这位八王爷,虽然他有着“贤王”之称。所以,对于八王爷的称赞,他也只是淡然拱手做谢,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八王爷不以为忤,微笑着点点头上车回南清宫去了。他前脚刚走,王朝马汉后脚就回来了,正好同包拯他们在门口遇上。 “大人今日下朝的好早!”王朝等向包拯行礼,“大人,刚才属下等从天波门路过,听守城的人说展护卫跟赵虎他们出城去了。” “什么?!”白玉堂政要往府衙里走,听到这一句马上凑过来,“怎么可能,我明明点了他的昏睡穴的,他应该还没醒才对啊……” “因为你根本就没点中!”公孙策阴沉着脸缓步出来,走到包拯跟前回禀,“大人,展护卫他们去办理祥符县的案子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 “一只傻猫……”白玉堂小声嘀咕一句,把食盒往王朝怀里一塞,就要去马厩牵马。 “唔,后天啊……”包拯皱了下眉头,“可是皇上昨晚收到夏国国书,夏国使团已经在城外二十里处修整了,明天夏国太子就要进京面圣了……” “哎哟,白护卫啊,展护卫离开前可有话叫老头子我转告你啊。”老虔头从门房里摸出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1 白玉堂撇撇嘴:“他有什么话不能自己跟我说……” “展护卫说了,他有公务外出,包大人就拜托给白护卫你了。”老虔头凑近了点,笑得坏坏的,“展护卫还说了,有些账目他先存着,等回来再同你算。要是出了点儿什么事,你就看着办吧……” 这又算什么。一阵清风吹过,白玉堂好像石化了…… 公孙策摇了摇头,老鼠吃猫?那是谣传……他伸手从王朝怀里拿过食盒,打开来拣出一个面果子咬了一口进了开封府。包拯跟着进门,也从盒子里拣了一个小笼包,早上就喝了碗粥,肚子已经饿了。嗯,别浪费了,味道还真不错…… 第二十三章祥符之行 展昭等人快马加鞭,日稷时分便道了祥符县县衙,县丞周大人接到名刺,亲自迎了出来。 只见四个身着官服的人正把马匹交给府里的小厮,为首一人身着大红官袍,相貌堂堂,温文尔雅,想必就是皇上御口亲赐的御猫,开封府的展大人吧。没想到,居然这般年轻俊美……周大人暗自称赞。唉,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了,自己在官场沉浮多年,却还只是个正八品的小小县丞,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官祥符县县丞周弼之,见过展大人。”周大人带着师爷跟捕头上前行礼。 “周大人不必多礼。”展昭虚扶一把,拱手还礼,随即取出公文,开门见山道,“我等为日前祥符县命案而来,还请周大人将案子的来龙去脉详细相告。” “既然如此,请展大人随我等往命案现场一行。”周大人爽朗的一笑,回头命师爷将卷宗取来。不想那师爷早就料着会有此一举了,一直将卷宗的备份随身携带。于是周大人袖子一挥:“展大人请!”言毕,也不等人提脚就走,师爷赶紧跟上。 那捕头见了倒是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的朝展昭他们笑笑:“展大人别介意啊,我们大人一提到案子就是这幅模样。鄙人邢威,命案现场里县衙很近,请展大人随我来,我们很快就到了。” 展昭嘴角微微翘起,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便带着赵虎几个紧紧跟在后面。这位周大人有些意思,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包大人很相似,跟少有虚礼,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要轻松许多。 一路行来,他们遇上好些和他们打招呼的百姓,看来这位周大人很亲民,官声极好。赵虎却知道,这些人里有一半是冲着他们家展大人来的。 可不是吗?刚才擦肩而过的两个大婶在低声交谈。 “那位红衣的大人好英俊,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是啊是啊,前几天刘员外还托我帮他家大小姐多多留意呢……” 赵虎暗自翻了个白眼,哼,就凭你们还想给展大人说媒,以前开封府那边阵亡的媒婆不知道有多少了。更何况,现在……唉,算了反正他们估摸明天就走了,这事儿还是由着她吧。他看看前面自顾赶路的展大人,赵虎好笑,自己都听到了,以展大人的耳力怕是早就听个仔细了,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好定力。 最前面的邢捕头却有些头疼,这都什么事儿啊…… “展大人,我们到了。”周大人在一个不大的院子前停下了。他挥挥手,让在门口守候的衙役退下,邢捕头一把撕下门上贴着的封条。 这里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多个作坊的集合,跟别的民宅不同,显得格外寂静,有些萧索之意。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大堂,大概是屋主商议事情的地方,屋里摆设了好些书橱,和公孙先生的书房有些相似,只是现在里面的书和画册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堂中极大的案桌上也凌乱不已,像是被什么人洗劫过一样。赵虎撇撇嘴,要是谁敢这么对待公孙先生宝贝书册,就等着做药人生不如死吧。 东边一排低矮的棚屋,里面对这些巨大笨重的石料,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铁器。西边则是人居住的屋子,不过里面跟大堂一样凌乱不堪,更多了些斑斑血迹。 屋子里的血迹虽然凌乱,却也不如院子中央那样令人触目惊心——那块地方几乎被血给浸透了,已经发黑的血迹渗入到碎石铺就的中庭,周围的碎石还有火烧的痕迹。赵虎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歹人分明是将住在这里的人赶到庭院中央杀害,然后纵火焚烧。 天子脚下居然发生敢这么恶劣的凶杀!!! “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是一些年老的匠人。”周大人淡淡道,“连带他们的徒弟和平日帮佣的人,一共二十三人。等到我们赶过来时候已经晚了,大火被扑灭后,我们一共收拾出二十一具骸骨,有两人生死不明。事情发生之后,我就立马叫人封了这屋子,除了尸首,里面的一草一木都维持当日的样子。” “匠人……”展昭低声重复,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师爷上前补充道:“我们查过,这些匠人平日里埋头做活儿,跟其他人少有争执,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杀了他们。这里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财物损失也没有人知晓。” “那些匠人的尸首在何处?”展昭一面快速扫视现场一面问道。 “尸首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根本分不开,清点完人数之后一碰就碎了,仵作把他们放在一起,安置在义庄里了。”师爷答道。 展昭回头,吩咐开封府跟来的衙役去把工作坊的石料铁器取来一份,又对周大人说:“想必大人已经有些想法了,展某想听听大人的意见。”周大人微微一笑,缓步走进那间凌乱的堂屋。 展昭跟着也走进去,捡起地上一片脱落的书页,纸上是一幅图,旁边几行小楷言语不详,好像是什么机关,他居然一时看不明白。如果那只白耗子在就好了,机关这种东西,虽然他也跟着师傅学过,却始终没有白玉堂精通。 开封城内,白玉堂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跟在他身后的王朝道:“白大人着凉了?” “没,我身体好着呢~我们继续巡街。”白玉堂揉揉鼻子,小声嘀咕,“莫不是有人在想白爷……”难道是……臭猫? “展大人大概也看出来了……”周大人也弯腰拾起一片书页,看了看又抛落在地上,“这些匠人制作的是机关暗器。襄阳城内的冲霄楼,正是出自他们之手。” 眉头微蹙,展昭拳头握紧,将手中的书页揉了个粉碎。冲霄楼之凶残险些让他送命,这是他跟白玉堂永远的噩梦。 “这一个是这起案子卷宗,另一个是我对此案的一些想法,请帮我交给包大人。”周大人 从怀中取出两个卷轴递给他,看到青年疑惑的眼神,“这个我没有通过公文发送,因为不是很安全。展大人,恕我直言,你还太年轻了。”因为年轻又有一身好本领,所以,无惧无畏。大宋需要你们这样的人,而我这样的人跟你们注定分隔在两个世界。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2 展昭点点头,仔细的将两个卷轴收入怀中。 “这件事我之所以上报开封府,不仅因为死亡人数众多,案情重大。还因为他可能涉及一些我不能也不应该接触的东西……这些,都要拜托给包大人了。”周大人笑笑,看看窗外沉沉的落日,“展大人一路辛苦,下官本该略备薄酒洗尘。不过,未免夜长梦多,还请展大人不辞劳苦,尽快回开封府吧。” “好。”展昭的面色凝重起来,看来这祥符县的命案并不简单,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做一趟“信差”。他转身就走,走到门边的时候还是回过身来:“周大人,保重。” 还在屋内东张西望的周弼愣了一下,哈哈一笑:“周某省的,展大人不必为我担心。” 赵虎等围住出门的展昭,协助办案的师爷跟邢捕头也凑了上来。赵虎道:“大人,我等已经收集完所需物证。” “学生出来之时已经吩咐下人收拾好屋子,”那师爷道,“已经看过现场,请展大人跟给位大人前往驿站歇歇脚吧。” 展昭笑道:“多谢美意,只是开封府事情太多,包大人也急着知晓案情的经过。我等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么着急,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邢捕头也开口了,他严重怀疑祥符县的媒婆杀伤力太大,把好脾气的展大人给吓跑了,看来以后需要好生整顿一下。 “真的不用了,多谢邢兄弟了。”赵虎拍拍他的肩膀,展大人说不停留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世宣,展大人他们既然还有事,就不要勉强了。”周大人这时候出来解围,冲着展昭一拱手,“不好意思,招待不周。”展昭亦抱拳回礼。 那师爷只好掏出怀中的副本交给展昭,所有人出了小院,看着随行的衙役重新贴上封条。这时,县衙小厮也给展昭他们把马匹牵来了。 四人翻身上马,向祥符县众人道别之后,便迅速的离开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四人急匆匆的赶路,等到里县城已经二十多里的时候才放缓脚步。展昭勒马缓缓前行,一面仔细思索一路来所见所闻。 “展大人,”赵虎也觉得此行有些诡异,他策马于展昭并骑,“刚才查案时,邢捕头跟我说了一些情况。” “哦?” “他说,命案发生前县城里来过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赵虎仔细回想,“祥符县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他身为捕头,平日鸡毛蒜皮的事情办了不少,城中百姓大多认得。那些人却不是祥符县的百姓,从一些生活习惯上看甚至不像是中原的人……” “后来,那个小院子着火了,那些人就不见了。”赵虎继续说道,没有注意到展昭的脸色越加凝重,“那些个工匠平日很少与其他邻居往来……” “虎子哥,”展昭突然停了下来,调转马头,“我们快回去!”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赵虎看着展昭远去的背影,问旁边两人道。看到两人摇摇头,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于是也抽了胯下的马匹一鞭追赶展昭。 可是,当他们到达县衙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双目通红的邢捕头,还有县衙外哭声震天的百姓。 “大人回来的时候失足掉进河里,不幸溺亡了。”师爷用衣襟擦擦眼角,看着去而复返的众人,“学生正打算草拟公文上报……” …… 千里之外,一人从信鸽腿上取下竹筒,将收到的信息呈给暗室中小憩的人。那人接过信件扫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第二十四章月夜归途 周大人是个好官,这是回到祥符县的展昭等人得到的第一个印象。 有的人还在的时候,旁人觉得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一旦这个人不在了,人们想一想没有他的日子,便会慢慢恋起他的好处来。 就好比现在,祥符县的百姓一想到他们失去了那个平日没个正经闲磕牙,审案子碎碎叨叨的县丞老爷就鼻子发酸。这地方官三年一转,可周弼之在祥符县任职少说有十年了,几次轮调都被师爷背地里召集百姓上的请愿书给拦了下来。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县丞老爷大的政绩没有,但是护得一方和美,百姓安居乐业,全城平安,是个好官。他们这么一留再留的,妨了周大人的前程,太自私。可遇上一个不好大喜功的父母官实在难得,他们舍不得。 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再上多少封请愿书,都留他不下了。 县衙外的百姓很多,多到几乎堵住门口那条全县最宽阔平整的道路,他们都是自发前来为县丞大人哭灵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着素净的衣裳跪在县衙外面,所有人唯一的表情就是如丧考妣般的悲戚。 “大人……”师爷吸了一下鼻子,把展昭等人引入府衙,“事出突然,现在府衙上下乱作一团,望大人海涵。” “周大人是怎么出事的?”展昭跟着师爷快步穿过门廊,往府衙后面大人平日住的院子走去。 “一言难尽。今日为几位大人送行之后,大人他发现不慎遗失了夫人的玉佩,带着我等又折回那个院子寻找。好不容易找着了,天已经全黑了。”师爷的眼眶又红了,“我家大人伏案劳作已久,素有夜盲之疾,到了晚上,没有灯火就看不清东西。我正叫人准备灯笼照明,一回身才发现大人不见了,原来大人他失足掉入院子旁边的河里,等我们救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已经……”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大人……”邢捕头眼中似要滴出血来,一双拳头握得死紧。走在他旁边的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明白这种心情。他看得出来,周大人之于邢威就相当于包大人之于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上司跟下属的关系了,如果包大人在他们眼前出了事,他们哥儿几个估计会以死谢罪吧。 几个回转,已至周大人停灵之处。灵堂肃穆,冥纸燃烧映出的微光在一片惨白中颤颤闪动。堂上跪着两个身着重孝的女孩子,一个大约十四五岁,另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边上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仆陪着举哀。 “这两位是我家大人的小姐,大人还有一位公子,今年才两岁,方才奶娘抱到后堂歇息去了。”师爷低声说道,“大人和夫人很恩爱,可惜夫人生公子的时候去世了,后来大人也一直没有续弦。没想到……唉……”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3 展昭等人一一上前依礼祭拜,那大小姐也款款起身,带着妹妹还礼。 邢捕头又留在堂内痛哭了一把,倒是师爷撩起堂上的帷帐,引着众人到偏厅落座。 “展大人去而复返可是有事未了?”师爷请众人落座,吩咐小童献茶。在接替周大人的新县丞到来之前,这祥符县的事情得他代为处理了。 展昭点点头,搁下茶杯道:“展某本想向周大人讨得一份贵县处理盗匪的名单,以作这次案件的参考。没想到周大人竟然遭此不幸,实在令人唏嘘。” “是啊,大人对待我们下属非常和蔼可亲,是个好人……”师爷又开始掉眼泪。 “先生节哀,现在不仅大人的后事需要先生操劳,贵县一干事务也都需要先生暂时代为费心。周大人的事情,我等也要尽快向包大人汇报。”展昭目光灼灼,一旁的赵虎等人都默不作声。 “展大人说的是。”那师爷掏出帕子擦擦眼睛,站起来说道,“大人请少坐片刻,学生这就去取大人需要的文书……” “展大人……”赵虎看那师爷出去了,有些迟疑的开口,看到展昭摇摇头,也就闭上了嘴。 月光之下,再次踏上归途的四人一路无言。 展昭觉得他们陷入了一个局,周大人的死不过是个开端。他摸了摸怀中藏得好好的数个卷轴,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给包大人一些帮助。 话说这会儿,开封府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还没有休息。 书房里,包拯跟公孙策两人正翻阅各种书籍查找资料。 川贝端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上面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还有几副碗筷。他老远就冲着屋子里忙活的人喊道:“师傅,大人,王婶子让我给你们送宵夜来了。” “哎哟!”他个子小,手上又端了个极大的托盘,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手中的托盘连同大碗就这么飞了出去。眼看包拯他们的宵夜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一条白色的身影掠过来。 白玉堂一伸手,不待众人看清他的动作,就连盘子带碗筷的接住所有东西,连大碗中的粥都没有洒出一滴。另一只手随手一捞,拎着川贝的衣领帮他站稳。真是活回去了,这碗粥居然能让他使出如影随形,白玉堂在心里小声嘀咕,罢了,要是那只猫在这里,大概也会用燕子飞来“救”他家大人的夜宵吧。 “拿稳了,下次多叫个人一起送来。”白玉堂本来想直接把东西送进去,看那小童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己,便把那托盘往他怀里一送,抱着雁翎闷不作声的靠在门边。 川贝点点头,白大人跟展大人一样温柔呢。他欢欢喜喜地跑进里间,看到公孙策努努嘴,便把脚步放轻了些,将东西往公孙策收拾出来的一张凳子上一放,拿起勺子给几人盛粥。包拯随手接过碗,目光一直没有从书籍中离开,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 “白义士,”公孙策端着碗粥出来,私下里他们还是喜欢这么称呼白玉堂,“夜深露重,你也垫垫饥。” 白玉堂摇摇头,他才用过聚仙楼的点心,哪里会觉得饿? 公孙策也不勉强,想都不用想,这只耗子八成又在想猫。唉,也不知道展护卫那边怎么样了,他摇摇头,端着粥碗又踱了回去。 白玉堂仰头,看着在云中穿行的明月,就好像看到那人明朗清亮的眸子。让他怎能不想展昭,那个人昨晚为他运功疗伤一夜没怎么休息,后来又骗过自己跑出去办案……总说他白玉堂喜欢胡来,他自己才是个不配合大夫修养的病猫……又为了什么麻烦的案子跑那么远,公孙先生居然也不拦他…… 还想跟我算账?爷还等着你回来给你紧紧猫皮!白玉堂咬牙切齿,怀中雁翎握得死紧。 公孙策收拾好碗筷交给川贝送出门,回来看了一眼院中的莲花漏,居然已经过了亥时了。想想明天还有一场怎么都不可能逃掉的接风洗尘,公孙老妈子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黑一白早点休息。 “我等包大人歇息了就去睡觉。”白玉堂瞥了一眼里间昏黄的灯光,开什么玩笑,就算不为了那只猫,白某人好歹已是包大人的护卫,职责在身,当然要保护包大人的安全,他像是那种不讲信义玩忽职守的人吗? 公孙狐狸撇撇嘴,丢下那只不听话的老鼠转身进屋。哼,说的还蛮在理,先收拾了屋里的那一个再说。对于包拯这样废寝忘食一心扑在案子上的人来说,没有设么比直陈利弊外加没收工具来的有效。 于是,白玉堂看到包大人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出了书房,公孙先生则抱着一摞卷宗书籍跟在后面。公孙策冷着脸叮嘱白玉堂回房睡觉,然后带着战利品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下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面面相觑。 看到白玉堂有些诧异的表情,包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公孙先生与本府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身为一个大夫,他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身边的亲人朋友不遵医嘱,糟蹋身体。看来本府今晚是不能处理公务了。白义士,可愿配我散散步?” “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白玉堂把书房的门扣好,和包拯一起往住处走去。 “一直都想同白义士你好好聊聊,可惜开封府公务繁重,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倒是多亏公孙先生了。”包拯步履缓慢,倒真的像是在散步一般。 “开封府乃京畿首府,大人之责任不可谓不重。”白玉堂紧跟在包拯身后,对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大人,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是分内之事。”包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声音轻缓似喃喃自语,“五代十国纷繁战乱,割据势力互相倾轧足足有百年之久,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朝太祖开国艰辛,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经数代才收拾得如此山河,使民得意修生养息、安居乐业。我辈即便不为君王,也当为苍生,怎敢怠慢。”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白玉堂暗中冷笑,这样的话听听就罢了。世间真有愿意与他人分享权力的君王吗?太祖陈桥兵变以武起家,趁人之危夺了人孤儿寡母的天下,自然知道武将的厉害。好在太祖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学汉高祖鸟尽弓藏,一杯水酒既解了部下拥兵自重的隐患,又得了重情重义的美名。压制了武将的势力,必然倚仗文臣的辅佐,朝廷怎能不厚待士大夫呢?这样的剖心置腹的陈辞也是厚待的一种吧。不过,士大夫又有没有想过,一旦君王觉得他们也是这宝座的威胁,还会不会对他们如此的“剖心置腹”呢? 可是,还是有像包大人这样有智慧又冷静清醒的人如飞蛾扑火呢……为的就是天下苍生吧。 白玉堂突然明白展昭的感受了。这官场如大染缸一般,污浊得足以腐蚀任何一个人的正直纯善;又如冰窖一般,寒冷得足以冰冻任何一个人的热血豪情,却惟独损不得包拯一丝一毫。 包拯为天下苍生道义而奋不顾身,展昭便为了护这一方青天不惜肝脑涂地。 那他自己呢? 白玉堂微笑,看着前方渐渐隐没于夜色中的身影。 包大人,我白玉堂,心悦诚服。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4 第二十五章西夏太子 今日本身不是早朝的正日子,不过遇上这等大事,连轻易不出现的八王爷和年近古稀的庞太师都上了金銮殿,还有谁敢以休沐为托词偷懒。更何况,这夏国太子李元昊的大名在大宋朝廷也算是如雷贯耳,谁不想一睹真容呢? 可是,当李元昊进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本以为夏国乃边陲蛮荒之地,气候干燥风沙苍茫,那里的人以生肉冷水为食,定然人高马大面目粗糙。之前往来大宋的辽夏使者都是这般面貌,不想李元昊的到来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人年约二十七八,身量比他身后跟着的使者要矮一些,体型偏瘦而不显羸弱。他肤色微黑,挺鼻削唇,面容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是浓粗剑眉之下的一双眼睛,那黝黑的眸子有如鹰隼一般锐利夺目。李元昊这次来并没有穿着夏国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锦缎长袍,配以银线穿宝的玉带,皮质护腕,显得英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气度,若不是那夏国人标志性的髡发,怕是看到他的人都会以为是大宋的哪位王爷。 “外臣参见宋国皇帝陛下。”李元昊并没有行跪拜之礼,只是拱手深深一揖,身后的人也随他一同行礼。 在场众人都没有说话,不过王丞相和包大人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庞太师饶有兴趣的斜睨了身旁的八王爷一眼。 “免礼平身。”赵祯倒是不以为忤,温和开口说道。 李元昊这才抬起头来,端视坐在御阶之上身着龙袍的大宋天子。想是生长在宫中,一向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什么苦楚,这位年轻的皇帝面容白净,眉目间也尽是一片柔和之色。李元昊心中感叹,如若不是先祖的根基,这生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的人也能成为九五之尊?想到这里,他嘴角微翘,身上泛起几分冷傲张狂之气。 “外臣代我主奉上国书,请皇帝陛下过目。”李元昊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子,双手奉上。当下便有执事的太监毕恭毕敬的接了国书,还送赵祯过目。 这封国书和之前两国国主通信中谈妥的内容没有什么差别,宋夏结盟互通有无,只是少了求亲这一件事。不过,赵祯知道此事不提,必有缘故,怕是需要更加小心了。 果不其然,在赵祯合上国书之后,李元昊又开口了:“外臣此次来朝,除了递交国书,传达我主有意同宋国交好之事以外。外臣还有一私人请求,望皇帝陛下成全。” “但说无妨。”求亲是私事?赵祯心中有些不悦,面上仍然温和如初。 “夏宋两国既已结盟,外臣想请求公主下嫁,以结永世之好。”李元昊微微颔首,神色甚是轻松。 “原来如此,这是喜事。”赵祯淡然一笑,“只是宗室女下降乃是皇家大师,诸多细节还需从长计较,待大宗正寺和太常寺礼院商议定了再议。使者一路辛苦,暂且回驿馆歇息吧。汴梁风光甚好,你可游玩一番,赏赏我大宋的风土人情。” “多谢皇帝陛下。”李元昊也知此事急不得,他们原本也有别的打算,于是便行礼退下了,自有鸿胪寺仪官引着他们往驿馆休息。 等到李元昊他们离开了,朝堂上的众位大人也从石化中苏醒过来。今日上朝的人中,除了八王爷包拯王丞相等人以外,其他人均不知晓夏国求亲一事。 “陛下!”礼部侍郎李峤首先出列,慨然陈辞道,“夏国本为我大宋属国,数代沐浴我朝圣恩。可那李德明不思回报,屡屡劫掠边民,其子元昊更是存有狼子野心,竟然自加尊号……” “停,”赵祯揉了揉额头,怎么这些个朔参官每次上奏都讲这么多人尽皆知的废话,“直接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臣以为,公主不应下嫁!”这才是重点。 “臣等附议。”又有几位大臣站了出来, 立于一旁的户部尚书道:“那依李大人所见,我们应该断然拒绝夏国求亲的提议,追究他们的不敬之罪?” “正是!我皇以仁爱治天下,然此等奸险之徒并无悔过之心……”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吵得人头疼。 “够了。”赵祯站了起来,正在争论的大人们都停了下来,恭敬的立在两旁。 赵祯扫视了阶下一干臣子,不论是这些争吵得声嘶力竭的人,还是那些默不作声的人,其实都已经有了想法,只是等着看自己的决定。这些人不是不为朝廷着想,心里那些个小算盘打得也够响。 “朕已经决定了,接受夏国的求亲。”他瞟了一眼优哉游哉的庞太师,“一个月后,升国长公主下嫁。宗正寺跟太常寺下去办吧,选个好的日子。朕过几日再下诏书,此事暂不可外传,尤其是夏国那边。” “皇上圣明!”原来皇帝早有定论,方才争执不休的诸位大人面面相觑。唉,算了,还是快点去办官家吩咐道事情吧,这升国长公主下嫁可非同一般啊。 呃,升国长公主…… 包拯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看来开封府又要准备寻找公主了,还是让人先盯着公主那边吧。 慈寿殿西边的佛堂里,赵翎跪在地上扯着静安师太的缁衣痛哭流涕。 “母后,母后!”赵翎哭求道,“母后救救我,求您救救我!翎儿不想去夏国,翎儿不要嫁给夏国太子!您帮我向皇兄求求情啊!母后!” 刘娥放下手中的念珠,掏出手绢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皇上还是定下来了,这次和亲的人果然是赵翎。 “翎儿,你可还记得以前读过的王昭君的故事?”刘娥伸手,顺了顺赵翎柔亮的乌发。 “嗯,记得。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冡向黄昏。”赵翎止了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昭君之命,何其不幸。娘,女儿不想做王昭君!” “昭君是苦。可她一人出塞,平息匈奴和大汉百年边疆烽火。”刘娥的声音愈加温和,“牺牲一人,拯救天下,功在社稷。”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5 “江山社稷是无恙了,可昭君呢?”赵翎不甘的摇摇头,“她一个女子,待在那语言不通茹毛饮血的地方,被迫和那面目可憎的野蛮人同床共枕,再也不能回中原,再也吃不到家乡的菜,再也不能见到爹娘。这一辈子的苦又是多么的残忍!” “那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王昭君。这两国战争中失去性命的人有多少?流离失所的人又有多少?有多少女子会在战争中受到凌辱?有多少孩童会失去父母双亲?!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刘娥的面容严肃起来,“你可曾想过,你现在的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百姓辛苦的劳作换来的,一旦烽烟再起,他们又该怎么办?” 看着赵翎垂着头不说话,刘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翎儿,你莫要怪娘狠心。你且问问自己,你姓什么?” “姓……姓赵……”赵翎吐出这几个字,泪水又溢出了眼眶。 “是,你姓赵。你生在这个国家的皇族,这江山是我们赵家的江山。”刘娥霍然起身,一代权后的威严显现出来,“如果我们皇室成员都不肯牺牲,如何令百姓臣服?!” “母……后……”赵翎依旧坐在地上垂泪。 刘娥一把将她扯起来:“你是大宋的公主。这一次是娘对不起你,大宋皇室对不起你,可这天下百姓没有对不起你。我等受百姓供奉,自然有庇护他们的义务。你明不明白?!” “我……懂……”赵翎缓缓拉开母亲的手臂,“我……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可是啊,母后……”她嘴角微翘,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这份责任真是好重好重。而我有时候……真的,真的后悔姓赵啊……” “母后,您别说了,我都明白,翎儿不会让皇兄和母后难做的。”她伸手掩住母亲的嘴,“不就是做一次王昭君吗?我认命就是。母后,翎儿这一去,怕是以后都不能回来了,也不能再孝敬您了,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翎儿……”刘娥看着赵翎红肿的眼睛,鼻子有些发酸。 “母后好生休息,翎儿先退下了。” 待那嫩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刘娥终于落下泪来,她跌坐在赵翎方才跪过的蒲团上,握着嘴细细抽泣。赵翎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却也是她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怎么会不心疼。后悔姓赵?她也后悔嫁进这个大宋最尊贵的地方啊,这金色的牢笼困了她一辈子,现在又要夺走她的女儿吗? 如果能够回到当初,她多想一辈子留在蜀中,做一个善说鼓儿词的歌女,而不是那个身负重任、苦苦挣扎的皇后。 她抬起头,看着供桌上慈眉善目的佛像,她需要一个寄托来证明:过往的委曲求全确有价值,而今后的牺牲也不会白费。而今,他作为一个母亲长跪佛前,诚心诚意的祈求,祈求佛祖有灵,请保佑她的儿子振兴大宋,做一个千古明君,保佑她的女儿少受些苦楚,平安顺遂。 御书房里,陈琳小声禀报刚才从后宫传来的消息。 “她又跑出去了?”赵祯头也不抬的继续批阅奏折,“就她一个人?” “不,惠国郡主也一起出去了。” “罢了罢了。由她去吧,春妮的经验丰富一些。”赵祯顿了顿,抬头问道,“可有派人跟着?” 陈琳道:“包大人已经派人跟着了。” “呵呵,这个包拯,还真是神机妙算。”赵祯摇头笑道,仔细研读眼前一份巩县上奏的折子。 唉,翎翎啊,这夏国求亲摆明了有备而来,若不小心处理,怕是会重燃战火。朕不是不能效仿先帝,御驾亲征。只是以我朝目前的情况来说,准备还不够充分,你……要给朕时间啊。 第二十六章公子羽棠 赵翎这次出宫异常的顺利,没有向往常一样扮作小太监偷偷摸摸的溜侧门,也没有用轻功拣御林军换班的时候翻宫墙。她只是换了身贵公子的常服,大摇大摆的走到禁宫正门口,抬脚就出了这金鸟笼。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听到脚步声都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铺就的青砖,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公主这个大活人从眼前走过一样。 春妮倒是一身女子装扮,她没办法像赵翎那样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只好左瞟瞟右瞄瞄,见他们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才轻手轻脚的溜出去。 “翎翎。”拐了七八到弯才看到前面的赵翎,春妮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个穿着白色华服的身影,“你要去哪里?” 白衣人停下脚步,潇洒的打开手中的折扇:“久闻汴梁风光秀丽,富庶繁华,有趣的玩意儿数不胜数,本公子自然是要好好游玩一番了。” 看着那人故作坚强的昂首傲立于寒风之中,春妮觉得心中堵得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怎么哭了呢?”白衣人伸出手,拭去春妮眼角的泪水,“有什么好哭的。难道说,小姐你不愿意陪本公子游历汴京吗?唉,可惜啊可惜,本公子只好去找别的美人了……” “噗,瞧你说的。”春妮破涕为笑,隔开赵翎的手,掏出手帕自己拭泪,“穿着一身耗子皮,别像个登徒子似的动手动脚的,当心本姑娘为民除害!” “哈,耗子皮。”赵翎笑道,“可不正想像白大哥一样自由自在么。”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从今儿起,我就是白玉堂了!” “喂喂,随便冒了白大哥的名可是会被他教训的。”春妮最清楚那个洁癖到极点的人了,虽然白玉堂一直很惯着她们,但也不代表他能由着她们冒名胡闹。 赵翎看了她一眼,扇了扇手中的扇子:“谁说我要冒他的名了,本公子姓白,名羽棠。羽化登仙的‘羽’,棠棣之华的‘棠’。” “好吧,那白羽棠公子,可否让小女子做东,带您游览一番汴梁景致呢?”春妮笑着问道。 “白某正有此意,有劳姑娘了。”赵翎像模像样的双手抱拳,躬身长揖,言罢刷的一声打开扇子仰天笑道,“这一个月定要玩个够本!”以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将这家乡的繁华一一记在脑海之中,后半辈子的寂寞又该怎样挨过…… “‘羽化登仙,棠棣之华’么……”赵祯长叹了一口气,“翎翎果然是在怨朕啊。包卿,你说朕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包拯默不作声的站在御案前,并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6 赵祯哑然失笑:“呵呵,罢了,朕也知道你会怎么回答了。朕会加派内府高手暗中保护翎翎,不过看她的样子怕是暂时不想见朕的人吧。朕就让他们暗中保护,其他的问题就交给开封府了。”他随手翻了翻桌上奏折,“祥符县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得此言,包拯正色道:“祥符县一事,臣已派展护卫前往查探,明日便能有消息。” 赵祯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包卿,如有需要,朕允你调动当地驻守的厢军协助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对了,巩县县令给朕上了一份秘折。数日前,先皇皇陵附近似乎有不明人士出现。这件事也一并交由你开封府调查。”赵祯将一个折子丢到御案上,陈琳忙双手接了送到包大人手中。 看着包拯收好奏折,赵祯又说道:“展护卫回来之后,带他一起来见朕。你且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包大人黑着脸走出御书房,看来这阵子开封府的活儿还真不少。展护卫还没回来,巩县那边派谁去好呢?白玉堂?他摇摇头,公孙先生可是特意叮嘱过不要派他们外出公干,祥符县来回不过两天,巩县可就远了。唉,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身为天子,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赵祯在御书房中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他从一堆的完成了的公务中抬起头来,天已经不知不觉的黑了。 陈琳微笑着将一个烛台移过来,放在有些恍惚的天子面前。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了申时,您该用晚膳了。” “公主回来了吗?” “还没有。” “唉,”赵祯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派人去找。”这两个丫头…… “是。” 他站起身来,这才发觉双腿已经酸麻得没有知觉了。陈琳见状连忙扶着他再次坐下,蹲下身来为他捶腿。 捶了好一会儿,赵祯才觉得能够走动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多活动肢体,演练一下骑射。不然,他哪里来的能力御驾亲征呢? “摆驾慈寿殿。”赵祯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其实上次御医说过的那套五禽戏挺不错的,可惜动作实在有些不雅…… “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 “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 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 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 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 “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 “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 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 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 家人,毕竟不一样。 “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 “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 第二十七章茶馆听书 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7 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 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 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 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 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 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 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 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 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 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 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 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 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 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 “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 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 “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 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 “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 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 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 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 “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我是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杨家的心思,也不明白杨家是怎么看待这样的牺牲。但我始终认为,人有自由生活在这大地上的权利,无论是何种情况,个人的价值都不应被师长、家族乃至皇权国家的利益抹去。伤病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死去的人回不来。杨家男子为国捐躯了,他们可曾想过留下来的孤儿寡母夜夜辗转难眠?更不用说男丁尽没,连女眷也要披坚执锐上沙场。这几乎断子绝孙的痛苦又有谁能知晓?”青衣人放下茶杯,神色愈加淡漠,双目中射出的精光竟令人胆战心惊! 春妮眉头一皱,这人的想法实在胆大之极,但却让人心神震动不想反驳,只因为深有感触。人人都说师兄少年英雄,深受皇上器重,可看着他每每因为公务伤病交加,她又怎能不恨那些伤了他的人?如果不是最亲近的人,哪里晓得师兄的苦,又有谁会在意他的伤? 见两人不答话,青衣人笑了,收起了方才的桀骜不驯恣意张狂。他走到两人的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给杯中蓄水,眉目间又是淡淡的温和。 “如果,如果没有战争呢?”赵翎盯着杯中上下起伏的茶末,眼神空茫。 “没有战争当然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伤亡了。不过……”他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人性尚贪,手握权柄之人尤为甚。只要有贪婪之心就会追逐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冲突,这国与国的战争正是个发利益勾结冲突产物。你说,又怎么会没有战争呢?” “会的。”赵翎拿起茶杯一口饮干,“没有人愿意一直冲突下去,时候到了就会寻找平衡。战争并不是获取利益的唯一方法,反而会让人失去更多的利益。如果能有比打仗更好的获取利益的方法,他们就不会选择打仗了吧。” 青衣人又微笑着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小二哥从连接二楼雅座的楼梯上滚下来,后面传来几声恼怒的谩骂,用的不是官话。大堂里的书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方向——能在得月楼闹出这等动静的人,胆子不小啊。 知根知底而的人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几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就从楼上下来了,都是一副夏国武士的打扮。见此情形,坐在楼梯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都吓得远远躲开,有几个坐在门边的客人更是悄悄的溜走了。 “掌柜的呢?叫你们掌柜的来见我!”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看上去颇为凶恶。他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将一把银晃晃的两尺来长的马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旁边几人也站在他身后,一脸嚣张蛮横。 “哎呀,这小孩子新来的不懂事,怠慢了客官您只管吩咐,我来替您收拾。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伤了身体可是小店的罪过。”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富态老者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使了个眼色。旁边几人连忙扶起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小二避到一边。 “你是这里的掌柜的?”那大汉斜着眼睛大声道,“大爷我要这小子将好酒好菜上上来,他居然敢跟我说没有?!” “客观有所不知。”老掌柜笑呵呵的回答,“我们得月楼是一间茶楼,买的是点心香茗,酒菜等怕是要请您换别处坐坐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8 “混账!”大汉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大爷我就是要在这里喝酒吃肉,开门做生意的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赶紧给我上酒上菜,大爷我心情好没准还能饶过你。否则……”身后几人都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了,一副你不依我,我就大开杀戒的架势。 “客官你这不是有意为难小的吗?我……”老掌柜苦笑了一下,话还没说完斗大的拳头就伸过来了,不想半路被人一掌隔开了去,一白一红两条身影挡在了老人前面。 “都说了这里是茶楼,不卖酒菜。居然还动手打人,你们到底还讲不讲理!天子脚下,容不得你们乱来!!”春妮一声气势十足的娇喝,顿时令周遭避让的男子汗颜。青衣人摇摇头呷了一口茶,继续作壁上观。 赵翎伸手扶了后退一步的老掌柜一把,温和道:“老人家没有吓着吧。” “没……没,多谢客官。”老掌柜悄悄收起手中的东西,一手伸到后背做了几个手势。几个伙计也负起双手,不动声色的站到几个关键的位置。 那大汉被人格了拳头,兀自恼怒不已,听到两声婉若莺啼的声音到起了别样的心思。后头那几个人也在仔细打量前来出头的两人:这红衣的小娘子生得一副好相貌,看着就是个火辣辣的性子。白衣的那个身量纤细,长得实在是秀气,别是个女的吧,就算是个男的也够味道。想不到宋朝还有这等好东西…… 身后一人站上前来,说道:“这位小娘子可误会了,我们是来这里吃饭的。这个时辰都该吃饭了,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叫我们怎么不生气。” “你们初到大宋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赵翎狠瞪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大汉一眼,“茶楼跟酒楼不同,不卖酒菜饭食。楼外挂着‘茶’字的是茶楼,挂着‘酒’字的是酒楼。要解决晚膳就赶紧去吧,别在这里为难掌柜的。”就怕是故意闹事的。 “是是,不过有酒有菜不够味,还得有美人相陪才是啊。”那大汉俩瞪出来了,伸手就要抓春妮的手腕子,“小娘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方才那一格之下看出这两人有点功夫,不过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春妮皱眉道,“我二人急着回家,你请自便吧。” “那怎么行,小娘子……啊!!!!!!!那个不长眼的找死敢伤我?!!!”那大汉正要动手拿人,伸出去的手掌上多了一只筷子。 “你耳朵聋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青衣人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没听人家姑娘说不愿意么。” “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杀!”大汉捧着血流不止的手掌怒吼,身后几人封了出入之径,“哗”的一声大刀出鞘,茶客们都缩在几个角落里,店里的伙计都抄起了家伙,眼看就要出事。 “哐当——哐当——”几声,大刀落地,那些杀气毕露的大汉仿佛被人定住一样一动不动。 “哪儿来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到处撒野。”清冷的声音,一袭白衣飘然而入,后面跟着一队兵士。正是顶替展昭巡街的白玉堂。 他扫了一眼,嘴角微翘:“原来是夏国的疯狗,真当我大宋无人了?全部带回去!” “是!”士卒们很快就将闹事的下国人押走了。 “这次真是多谢白大人了。”老掌柜忙迎了上去,“要不是您来了,还不知那些凶狠的家伙怎么欺负我们呢?!白大人您真是……” “停,我知道了。”白玉堂伸手打住老掌柜的道谢,“干你该干的活儿吧。” “呃,是是。”老掌柜知道这个主儿也是不好伺候的,忙走到一边对受惊的茶客们说,“各位客官受惊了,茶水钱和点心钱都算在我们得月楼账上。今天我们提前打烊,对不住各位哈!”围观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白大哥。”春妮忙走过去,把方才拾到的飞蝗石放到白玉堂的手心里。 “白大哥,你来接我们吗?”赵翎小心翼翼的问道,白玉堂的脸色不太好看。 白玉堂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我顺路。”他顺手将飞蝗石收入怀中,冲门外点点头,“那个才是来接你们回家的。”一个灰色的身影在门边行礼,赵翎认得,是她哥的影卫。 白玉堂瞟了一眼地上几粒炒豆子,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桌边仍然淡定喝茶的青衣人:“好久不见了,邵兄。” “白大哥你们认识?”春妮好奇的问。 “这位是得月楼的老板,可是我白家商业上最大的竞争对手。”白玉堂抱起胳膊,“以邵老板之能,还对付不了这几个夏国泼皮?” “白兄又在说笑了。”青衣人微微一笑,缓步走来,“两位小姐如此神勇,哪里还有我出手的余地?”言罢,正色向两人拱手道,“两位小姐邵安有礼了。”赵翎春妮也还了一礼。 “没见过你这么酸不溜秋的,她俩是我妹妹,以后多担待些。”白玉堂笑道,“今儿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好好聊聊!” “一言为定。” 第二十八章无字天书 出了得月楼,白玉堂在灰衣影卫“白大人你真厉害我好崇拜你”的目光中,给两位翘家的公主上了一堂生动活泼简洁而不简单的安全教育课,然后打发几人速速归家,不要给开封府增添额外的工作。 做完这一切,天色也不早了。 一个衙役凑过来问:“白大人,我们还要不要巡街?”白玉堂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继续未完的工作。 青衣人站在茶楼的四楼,凭栏远眺那个白色的身影,又看看楼下离开的人,笑着摇了摇头。今天过得还真是精彩。 “老板。”褐衣的老掌柜恭敬的立在一边,“店里都收拾妥当了,没有什么财物损失。只是小李的腿脚有些擦伤。” “请个大夫来看看,放他几天假。”邵安点点头,望着远处逐一点亮的灯火,又补充道,“以后那两位姑娘来的时候,记得好生招待。还有,派人通知我。”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39 “是,属下明白。”老掌柜躬身回答,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情?” “老板,方才有位小哥说有要事找您,我把他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了。您看……” “好,我去见见他。”邵安最后看了白衣人消失的地方一眼,转身往后走。 当邵安走到楼下大堂的时候,看到一个少年正在给那摔伤的小李包扎。 少年缠好绷带,又递给他一个石制小盒,叮嘱道:“这个药给你,一天换两次,记得别沾水。我保管五日就好。” “老板。”小李看到邵安进来了,就要站起来。 “坐着别动。”邵安吩咐道,然后眯起双眼,打量着这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那少年站起来,转过身冲着邵安咧嘴一笑:“是我啊邵老板,不认识了。” “你怎么来了。”邵安也温和的笑了,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嗯,长高了,就是太瘦了点,又挑食了吧。”吩咐下人准备多几样精致小菜送到他屋里去,又对少年笑道,“走,我带你到后院去。” 进了屋,邵安指了张凳子让少年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问道:“清风,你怎么到汴梁来。”原来这少年就是药王谷中,神医的徒弟清风。 “当然是有事要办了。还有啊……”清风接了茶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说道:“二师兄,师父有书信我捎给你。”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叫道邵安手中。 邵安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又把书信原样放好手入怀中。 “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如何?”邵安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出来了,谷中谁来照顾师傅。”他算算日子,这段时间正好是…… “师父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两年睡觉的时间少了些。”清风咕咚咕咚的灌下一杯茶,自己又倒了一杯,“我离开的时候,三师兄回来了,以师父才打发我出来的。所有他和明月照料,二师兄你尽管放心吧。” 邵安点点头,有三师弟在总算可以放心些,又问道:“师父吩咐你办什么事情,可需要二师兄帮忙?” “不劳烦了,我已经办好了。”清风摇摇头,“师父让我给开封府的展大人和白大人送药。我来之前已经交给那边的公孙先生了。” 邵安恍然,回想了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终于明白原来是自家师傅出手救了这两人的命。也难怪,除了“阎王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唉,可惜这番救治怕是又废了那人不少精力。抢了阎王也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师父真的没事?” “千真万确。”清风放下茶杯,“我跟明月原本也怕治师父伤身,没想到他一点事儿都没有。反而有好转的迹象。”看到二师兄专注的眼神,他补充道,“师父‘睡’下了我才离开的,他这次睡得很安稳,可见比以前好。” “那就好。”邵安心中稍安,他展颜笑道,“清风啊,如果你不着急回去,就让师兄做东,引你在汴梁游玩一番,顺便也给师父带点稀罕玩意儿回去。” “多谢师兄美意,谷中人少,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清风歉意道,“我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了。” 之前也收到过消息,师父不知为何派了很多人出谷,现在谷中确实缺人。邵安也不勉强,唤来一人吩咐他们打点自己准备捎给师父的东西,便同小师弟一起用饭了。 而这边,白玉堂也终于完成公务回到开封府了。 一进院子,白玉堂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他定睛一看,那书房里身穿红袍的修长身影不是展昭又是谁?!啊!谢天谢地,这猫总算回来了! “猫儿,你回来了!”白玉堂大步流星的奔进书房。 那人侧过脸,回了白玉堂一个灿烂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嗯,我回来了。” 白玉堂仔细打量他一番,有些不悦:“猫儿,你几日没睡觉了?” “啥?” “看看你衣服上的尘土,怕是一直都在奔波吧。”白玉堂有些心疼,伸手就往怀里掏帕子,“还有你这脸色,眼眶黑的都赶上我大嫂家的猫熊了。” “咳咳——”一人打断了白玉堂目中无人的“关爱”。 “四哥?!”白玉堂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呃……”某白耗子这才发现他站的地方是包大人的房里除了他跟展昭还有包大人、公孙先生跟四哥蒋平。 糟……糕……他家小猫是出了名的薄脸皮,给这么多人看见了怕是又要别扭好一阵了…… 不想,展昭只是冲他笑笑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包大人他们,而包大人和一向喜欢折腾自己的公孙先生则蹙眉凝神的看着桌上的一张白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进来。 白玉堂丢给蒋平一个眼色,这怎么回事? 蒋平摇摇羽扇望天,假装没看到。 “展护卫,”包拯沉声道,“你再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给本府听听。”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0 “是,大人。” 趁着展昭汇报案情的功夫,白玉堂总算知道祥符县那边的事情。 祥符县发生惨烈命案,县丞周大人意外身亡,死前委托展昭将卷宗等重要文书交给包大人。这卷宗节略和各项证据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周大人亲自交予的心得却变成了一张白纸! 以展昭之能,什么人能从他手中替换这等重要文书?! “展护卫,你马上随我进宫一趟。”包大人起身去卧室换官服,“这卷文书就交给公孙先生了。” “是。” “嘿,猫,你……”白玉堂看着展昭弹弹身上的尘土,又跟着他走出书房。看着这猫走到院子里储水的大水缸前,捧了清水净面。他只好叹着气拿帕子给他擦脸:“早点回来。” “嗯。”御猫大人笑眯眯的让某白耗子顺毛,自己正了一正官帽,歉意的说道,“玉堂,你辛苦了。我和大人去去就回。” 唉,哪里有你辛苦!白玉堂望着两人走出小院,心中颇为酸涩。以前这猫老是说没时间陪他喝酒,他总当他故意爽约。现在才知道这猫说的是实话,平日里就够忙的了,若是碰上什么大案子,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得不眠不休处理。 身体还没恢复,这种天气居然用冷水净面,他斜了一眼那个水缸,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猫! “咳咳——”又是这个让人心烦的声音。 “四哥你要止咳的药丸么?”一记眼刀丢过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算算看,老五你跟展昭也有六年没见了。”蒋平摇着羽扇踱到白玉堂身边。 “四……哥……”白玉堂想了想,小声补充道,“那是你弟媳妇……”我想他关心他有错么?有么?! “唉,四哥我好伤心啊,有了猫就忘了哥,你把哥哥们当空气呢,枉我们还紧赶慢赶的从陷空岛过来。”蒋平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用羽扇点点白玉堂的肩膀,“得了,四哥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至于吃你这飞醋。我说老五,那展小猫忙得很,你可别添乱啊。” “我哪儿添乱了?”白玉堂抱着双臂,不明白四哥在说什么。 蒋平“哼”了一声,收起了之前打趣的模样:“老五,你不会以为把那些夏国人关进开封府的大牢就完事儿了吧。” 白玉堂挑眉:“依我以往的性子,直接废掉丢李元昊门口。” “那是以前。”蒋平摇摇头,“现在你在包大人手下办事,凡事要考虑周全。那下国人若是来闹事的,就需防着他们留后手。” “四哥不会把人给送回去了吧。”要这么做也就不是翻江鼠了。 “我想是那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么?”蒋平斜睨了一眼某只故意气他的耗子,“人在大牢里,我不过派人送了封文书,告诉他们老大底下的人做了什么丢脸的窝囊事。”人都是要面子的,夏国太子算是个枭雄,可输可败就是丢不起人。 是么?白玉堂不认为一封书信就能其起作用?李元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哥这么做,怕是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是静观其变吧,他默不作声的看了蒋平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喂喂,老五!”怎么突然就走了。 书房里,公孙策还在反反复复的检查着那张白纸。 “公孙先生,有什么发现吗?”白玉堂问道。 “没头绪。”公孙策头也不抬,“真是太奇怪了。” “怎么?” “这分明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白纸。”公孙策直起腰,拿着那张纸对着烛光仔细瞧,“没有用药水隐去自己,没有做奇特的记号,也没有夹层什么的。” 他放下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被人在展护卫眼皮子底下换了。” 公孙先生!”白玉堂很生气,比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还要生气,“猫儿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说他失手丢了物证,打死我都不相信!” “老五,公孙先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难道文书这样就一定是猫儿的错吗?又不是无字天书?谁知道那个周大人有没有拿错文书?” “老五你讲点理,周大人都去世了。” “死了就不会犯错了?他不是有夜盲症么,保不准黑灯瞎火的摸错东西。” “老五!” “等等!”公孙先生脑中灵光一闪,“白义士,你再重复一遍!” “重复什么?”白玉堂不明所以,蒋平也停了下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1 “你刚才说过的话!” “周大人有夜盲症,黑灯瞎火拿错东西。” “上一句!” “呃,文书这样不是猫儿错,他不会失手……” “下面一句!” “呃,这种无字天书一样的东西怕是周大人弄错了。”到底是那一句啊…… “我明白了,这份文书是真的!承辅要传达的消息我懂了。”公孙策脸色很是难看,他匆匆写了一封书信,叫了马汉进来让他送进宫,又跑到包大人的书橱旁拣出了一大摞书卷,快步出了大人的书房。 “四哥,到底怎么了?”白玉堂问道。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蒋平感觉此事不简单。 “对了,白义士这个你收好。”公孙策突然又回来了,把两个瓷瓶丢给白玉堂,“药王谷的人送来的,一日一粒。白的是你的,黑的是展护卫的。顺便请蒋义士修书一封,让韩义士跟徐义士注意安全,赶紧回来。” “四哥,二哥三哥去了哪里?”白玉堂将两个瓶子手入怀中。 “包大人早上派他们去巩县了。”蒋平借着包大人书房的笔墨写了纸条放入墨色竹管,走到门口从怀里掏出一只蝙蝠放了出去。 他拍拍手,对白玉堂道:“老五,公孙先生这么着急,怕是又有大事发生了。” 第二十九章别有用心 白玉堂在他和展昭住的房间的屋顶上坐了很久,看着开封府后院衙役护卫们住着屋子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许久之后又一盏盏的熄灭。 月亮已经落下了,值班巡逻的兄弟也都转了两圈了,展昭依然没有回来。白玉堂站起身,看到东边隔出来的小院里,公孙策房的灯还没有熄,便知道包大人也没回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祥符县工匠被杀,县丞意外身亡;巩县皇陵有身份不明的人出入;还有“无字天书”。 白玉堂有些烦躁的甩甩脑袋,且不说这几件事到底有没有有联系,就算真有联系,手中的信息还是太少,他想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公孙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莫非,这件事跟皇室有关?白玉堂觉得自己摸到门路了,如果跟皇室有关,那公孙先生那慌张的态度就可以理解了。 可这样一来,展昭怕是又要有麻烦了。白玉堂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很清楚,普通权贵之家尚且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越是富有尊贵的家族隐藏的污秽也就越多。狸猫换太子,陈世美杀妻,皇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可不少。之前襄阳王叛乱的事情,不也是皇族内部的争权夺利么。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说句实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皇家内部自己解决就好了,可这些案子最后总是流到开封府手上处理。白玉堂冷眼旁观,早已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帝王心术的结果。 大宋建国已逾百年,文人唾弃“十朝元老”冯道“不倒翁”的心态,重拾风骨,以维护正统为己任,包大人也不例外。那金銮殿上的少年天子看重的正是这一点,还有包大人那耿直刚硬、公正不阿的个性。他以正统之身,借着包大人之手,一次次的将威胁自己皇位的人清理掉。 包大人一直处理这样的案件,也不知不觉的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而展昭也不得不一次次出手,为包大人当下明枪暗箭。实际上,暗中刺杀根本无法对开封府构成威胁,真正危险的是龙椅上那人的心思。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人能不忌惮开封府吗? 白玉堂思忖,皇上现在还离不得开封府,更准确的说是离不得包大人和他家傻猫。一旦开封府不再成为他巩固皇权推行政略的工具,那包大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包大人一介文臣且居于高位,即便不在这个位子上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展昭就说不准了……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猫儿呢? 白玉堂在那里暗中着急,小院书房里的公孙先生也不轻松。 书房内凌乱不已,公孙策正伏案疾书,不时地抽出一本书查阅一番,然后又丢开,书籍卷轴放的到处都是。 真难以想象,这是一向爱书如命的公孙策能做出来的事。蒋平弯腰拾起一本掉在地上的书,随意的翻了翻,是一本《陆氏集异记》,往前走几步,再捡起一本《酉阳杂俎》。蒋平咧了咧嘴,将地上的书都拾起来,《山海经》、《博物志》、《幽明录》…… 这个……公孙先生在干什么?怎么一屋子的志怪笔记?! 他默默地将书本码整齐,放在小桌子上。回头看见公孙策“刷”的打开一个卷轴,卷轴里的团很眼熟。 “太极八卦图?”这到底来哪一出啊? “乾上坤下,伏羲八卦?不对,这个是太乙方位图!”白玉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抱着胳膊站在桌子旁边皱眉,“公孙先生,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此次案件需要用到奇门术数?” 什么?蒋平听了背后泛起一阵寒气,连忙快步走到门边四下打量一番,然后把门关上。这奇门术数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怎么公孙先生就这样拿出来了。白玉堂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事情怎么有点忘怪力乱神的方向走了。 太乙和奇门、六壬并称“三式”,乃是以先天八卦为基础的易学绝学。太乙以天元为主测国事;奇门以地元为主,测集体事;六壬以人元为主,测人事。“三式”中,以奇门遁甲用途最广也最为显赫,六壬神课测人吉凶祸福,也有众多传人支流。唯有太乙一支,因能预测国事,每每为帝王所忌,所以声名不显,颇为神秘。 然而,太乙却是最为厉害的一门。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2 “事到如今,我也不抱什奢望,太乙之术我只从师父那里学到一点皮毛。”公孙策放下笔,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但即便如此,也一定要阻止他。” “阻止谁?”两人问道。 “天书。” “天书临世?!”赵祯打开包拯呈上的公孙策写出的纸条,惊讶万分。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祯推开桌上的奏折,从御案后面走出来,他焦躁的在御案前走了两个来回。抬头问道,“包卿,当初是朕亲自将天书封存起来的。这叫朕怎么相信?!” “陛下,臣也希望此事有误。可公孙先生在这方面的判断一向可靠,如若天书真将重临于世,我等不得不防啊!”包拯躬身长揖。 赵祯又默不作声的走了两圈,烦躁的一挥手:“朕知道了,朕相信公孙策也相信包卿你。展护卫何在?” “陛下!”包拯直起腰,看着眼前眉头紧皱的天子,“陛下,这件事展护卫并不知情,可否……” “朕明白。”赵祯回到桌子旁边坐下,神色舒缓了一些,“我不过有些事情想跟展护卫确定。” 门外有人离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展昭从门外走进来,单膝跪下:“展昭拜见陛下。”方才包大人执意让自己在外面等候,等了这么久才见到皇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展护卫免礼平身。”赵祯提起御笔,漫不经心道,“你此次前往祥符县办案。那县丞周弼之可确实死了?” 展昭站起来答道:“回皇上,我等已验明正身,确实是周大人无疑。” “好。”赵祯停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来人。”陈琳进来伺候在一旁。 赵祯将手中卷轴递给他:“你马上去传旨。擢御史台录事肖维摩为祥符县县丞,令他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是。” 赵祯离开后,赵祯又转向包拯道:“听说,今天开封府抓了夏国几个武士?” “呃?”包拯跟展昭都有些迷惑,“这件事,臣不知。”展昭回来之后就被他留在书房里,他们一直在讨论祥符县的案件,所以都不知道今天得月楼里发生的事情。 “李元昊派人送来的信件。”赵祯把一一封折子丢在桌上,“说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他打人,还有个穿白的出言不逊,出手伤人。他很生气,要求开封府放了他的人给他一个交代。” 白衣人?两人心头一紧,难道是白玉堂?不会这么巧吧,展昭恍惚记得,今天确实见到白玉堂从外面回来,他是替自己巡街的。 “陛下,臣愿担保,白玉堂绝对不是乱来的人。”展昭单膝跪下。包拯亦说道:“臣也认为白护卫做事有分寸,绝对不会有损大宋尊严。” 赵祯从桌子后面转出来,走到展昭面前将他扶起。 “朕哪里会怪罪白玉堂,展护卫你起来。”他温和的说道,“今儿的事情是夏国无理取闹,且他们居然敢调戏公主。若不是白护卫出手,翎翎她们怕是要吃亏了。” “公主可有受惊?”包拯问道。 赵祯笑笑:“包卿说笑了,公主的脾气你心知肚明。” 呃,包拯有些尴尬,这倒是实话,什么事情能吓着那两位公主呢…… “那皇上的意思是……”展昭注意到赵祯笑得有些勉强。 赵祯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看向一旁,嗓音有些异样:“朕当然是实话实说了。他们胆敢在我大宋境内胡作非为,自然要受到点教训。”他飞快的瞟了展昭一眼,继续说道,“被人教训也是技不如人……” 包拯跟展昭都明白了,其实官家也挺能给开封府惹事的。 “咳咳,”赵祯走到窗边,“李元昊提出要和我们比试一下。我们赢了,他将洪州作为公主的聘礼;若是他们赢了,便要兰泉作为公主的陪嫁。” “这!”包拯觉得有些儿戏,“陛下您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朕应下了。”既然开头的话已经说完,后面的话也就不难出口了,赵祯很坦然的回答。 “展护卫,朕已经打算让玲玲下嫁。”赵祯转身看着若有所思的展昭,轻声说道,“夏国次来别有用心,你能帮朕这个忙吗?” “臣……”虽然心中万分不愿,展昭还是不得不低头,“臣遵旨。” 第三十章小别之后 从皇宫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展昭让抬轿子的几位兄弟先去休息,自己把包拯送回房间休息。明日休沐,多少可以让包大人补补眠。 展昭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漆黑一片,兄弟们大概都睡熟了。他是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呢,还是去跟老虔头挤挤呢?他侧过头望着那间屋子,门窗关得好好的,玉堂也睡下了吧,吵了他的瞌睡可不好。还是去门房凑合一下吧。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3 打定了主意,他转身要走,胸口蓦地泛起一阵熟悉的刺痛,痛得他捂住胸口倒抽一口冷气。展昭扶着一颗树喘了好一阵,等到那波疼痛稍缓,他才直起腰慢步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坐下。 如果公孙先生或者尚先生在这里,怕是要好生数落他一阵子,然后金针苦药伺候了,展昭轻缓的抚着胸口微微苦笑。他三天前才种下新的舍心藤,为白玉堂输送药力,又不眠不休的跑到祥符县办案。舍心藤虽然有效,却也不是万能的,现在身体已经开始提出抗议了。为了三天之后的比试,他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行。 疼痛已经没有那么尖锐了,只是胸口还有点闷闷的。展昭站起来,决定还是不去打扰老虔头了,干脆去洗个热水澡去去乏,顺便打理一下伤口。 除了巡逻的衙役以外,开封府有两个地方是日夜不断人的,一个是大牢——废话,少了人,犯人跑了出事了怎么办;另一个就是厨房了。 为什么呢?这不明白这嘛~ 开封府负责城内的治安问题,捕头衙役们是整个汴梁最没办法按时用膳的人,所以开封府的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准备着吃食跟热水。展昭以前怕给人添麻烦,从没有在这个时辰去过那里,不过这会儿他迫切需要沐浴一番。 谢绝了小厮帮忙提水的好意,展昭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把几枚丸药倒入热水中化开。这是尚风悦专门为他调制的伤药,能帮助他身上的伤口尽快愈合,跟之前在药王谷中的草药相比,还增添了祛疤的功效。 展昭泡在浴桶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身上还没痊愈的旧伤刺刺发痒,这是好转的迹象。只是胸口那个有些狰狞的十字伤口依旧有些红肿,隐约可以看到肉色的缝线,毕竟是前几天的新伤,医仙的药再神也不可能马上就好。 他掬起一捧水,缓缓的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激得他神智清醒了几分。他抓紧桶壁,咬紧牙关死扛了约有一炷香的时辰,疼痛渐渐褪去,伤口反倒有些麻痒。展昭撩起一溜水花浇在身上,胸口的窒闷已经消散,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爽。 尚先生真乃神人也! 展昭靠在浴桶边沿,放任胸前的伤口浸渍在药水之中。他反复把玩着那个装药的小瓶子,瓶子的外形非常的普通,不过底部有一枚君子兰的印章,也不知是怎么弄到这么个小小的瓶子上面的。公孙先生曾经说过,这是药王谷的标记,只有医仙亲手调制的药物的才会这样的器皿,能得到的人少之又少,每一瓶都千金难求。 医仙出手,阎王败走。 下次在见到尚先生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展昭心中念道,尚先生是个好人,虽然脾气古怪了点…… “啪”的一声,身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谁!”展昭吓了一跳,忙将毛巾盖在胸前,扭过头去。 “呃……猫儿,是你啊……”“破门而入”的白耗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赶紧把门关上。 “白玉堂,你进来之前不能先打声招呼吗?”浑身湿淋淋的猫大人眉头微蹙,“至少也要先敲下门……” “哎呀,我这不不知道吗……对不住对不住!哟,你泡药浴啊……”白玉堂一叠声的道歉,一面将装着换洗衣物的篮子放在一边,心里却乐开了花:要不是他这么一下子,哪里看得到猫儿这般模样……可惜这水是褐色的,要是清澈见底就更好了。 他眼睛一扫,很好,那猫怕把衣服弄湿了,都放在架子上呢,不站起来绝对够不着…… 展昭身量颇高,肤色也比寻常男子更加白皙,再加上他为人温和有礼,所以有时候会给人一种瘦弱的感觉。实际上,他身材匀称、肌肉结实,只有跟他动过手的人才知道,他精干修长的身躯里蕴含了极为强大的力量。 眼下,那人披散了头发,整个身子浸在浴桶之中,一只洁白有力的臂膀扶着桶沿,另一只手却用一幅毛巾将胸前掩得严严实实的。他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不知道是水太热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隔着氤氲的水汽,那双水润的黑眸瞪着白玉堂,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嗨,我说猫儿,咱俩都是男的。你没有的我也没有,我有的你都有,你遮个什么遮啊……”白玉堂靠在门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抹坏笑爬上特大号老鼠的脸。 “白、玉、堂!”某猫大人暗中磨牙中,扶着桶壁的手够到装着皂荚的木盒子,准备等着白耗子再说一句就扔过去。 “喂喂,猫儿你别发脾气,我也就说说而已。”白玉堂站直了身子,脸上的坏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你别扔啊,这地儿现在就这一盒子皂荚了,你扔了让我用什么洗澡啊!” “你给我转过去,让我出来。”展昭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转的呀,都说了咱俩一个样,看了又不会少块肉,难道你没跟兄弟一起洗过澡?”某人继续耍无赖。 “你转不转?!”别的不说,就胸口这伤,哪里见得了光!这耗子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猫儿啊,你也没戏多久吧,看那皂荚还是干的。”白耗子坚决想偷香,“我帮你搓背好不好!”只看到了锁骨怎么解馋…… “你!” 这两只正在里面闹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展昭果断闭上嘴巴不理会门边的人。 “咚咚咚”门外响起剥啄之声,原来是厨房里的小厮,他在门外问道:“白大人,我帮你把水提过来了,你开开门,我送进来……” 展昭飞过一记眼刀,这么大的人不知道自己提洗澡水啊,让个小孩子送来。 白玉堂破天荒的老脸一红,我这不是正准备自个儿去提水的么,先进来看看其他东西准备好了没嘛…… 展昭瞪点开门把水接进来! 得得得,白玉堂点头,我马上办就是了。他轻轻的把门打开一条缝,主要是外面寒凉的很,怕展昭闪了风。 “你房门口我来提吧,”白玉堂扯出一抹笑容,“辛苦你了啊!快回去歇着!” 小厮依言放下水水桶,忙不迭的跑回厨房看着炉子去,一路上还想着白爷怎么今儿这么客气呢~ 白玉堂快手快脚的把两只大水桶提进来,赫,够沉的,确实难为人家孩子了!回头看见那猫伸长了手臂够衣服打算出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4 “嘿!猫儿,我刚才开玩笑呢,你泡你的,我不看就是了。药浴要多泡泡才行!”这猫儿真不禁逗,算了算了,以后偷香的机会多得是,再闹下去这猫怕是要真的火了。 白玉堂将墙边的屏风移过来,挡在展昭的浴桶前面,又拖过一个浴桶开始“哗哗哗”的往里面倒水。切,不看就不看!水都来了还不洗,等水冷了可不划算。 展昭听到他老老实实的洗澡,确实没有再玩闹的迹象,便也不着急起来了,身上伤舒服了很多,这药浴确实疗效非凡,多泡泡有好处。这白耗子玩归玩,本质上还是个很靠谱的人! “喂,猫儿……”讨厌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干嘛。” “爷说不看你就一定遵守承诺,不过咧……”白玉堂的声音八分懒散,一分半的调笑,竟还有半分的认真,“你若想看白爷,只管看,我不介意~” “谁、要、看、你、了!”前言收回! “哈哈哈哈哈……”那边的白玉堂听上去很开心。 “声音小一点。”展昭又往身上浇了点水,“别把大伙儿吵醒了。”他们都累得很。 “嗯,我知道了。”白玉堂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桶壁上,“猫儿,你怎么回的这么晚?皇帝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问了一下祥符县周大人的事情。” 展昭说的是实话,皇上确实什么都没跟他说,进去禀报的是包大人。 “周大人的死不是意外么?” “事啊,他有夜盲症,天黑了看不清东西,所以掉到水渠里死了。可我跟他聊过,他分明已经有了厄运临头的预感。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展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不认为周大人的死是意外,可他们之后也去现场探查过了,没有一丝异样的痕迹,凶手的手段实在是高超。这件事肯定跟作坊的命案有关,是他太大意了。 “猫儿……”察觉到展昭的情绪有些低落,白玉堂出声安慰。 “没事,我只是觉得周大人太可惜了。”展昭淡淡道,拿起皂荚往身上涂,“他传出来的消息……是‘天书’吧……” “嗯。”白玉堂道,“没想到他会用张白纸传递消息,要是没有公孙先生,谁猜得出来……” “其实,他也不是随意送出消息的。”展昭道,“在路上包大人告诉我,周大人跟他是同年。以前一起赴考的时候,他跟公孙先生很谈得来。” 白玉堂点头,难怪公孙先生称呼周大人的表字。 “公孙先生似乎很忌惮天书。我跟四哥帮他看了一屋子的志怪文集。”白玉堂回忆今天书房里凌乱的一幕,“可他就是没有说他到底忌惮天书什么地方。猫儿,你知道吗?” 展昭努力的想了一下,说道:“我所知有限。以前师傅隐约提到过:先帝在位的时候,有异士进奉天迷惑,不理朝政。时年九王趁机叛乱,想要夺取帝位,不料为从边境赶回来的八王爷和襄阳王所破。九王兵败身死,九王府一支灭族。那一场大祸损失惨重,烧了大半个宫城。后来,先帝最终拜托天书控制,可也油尽灯枯,没过多久就驾崩了。” “九王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没想到跟天书有关。”白玉堂冷笑,“呵呵,真是讽刺啊。当年赵爵领兵诛杀了叛乱的九王,没想到二十年后他自己也因为叛乱被诛,赴了九王的后尘。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跟着九王一起起事……” “玉堂。” “我也就说说。”白玉堂背对着展昭,伸手穿过屏风,说道,“猫儿,给点皂荚我。” “拿着。”展昭连盒子一起递到他手中,“谁又会知道后来的事情呢。唉,如果当年不是京中有事,急需救援。杨将军也不会……”杨宗保将军就是在那一场战争中牺牲的,现在的杨家…… “是啊。辽人奸诈无比,跟赵爵有得一拼。杨将军却是一位君子,所以才会中了敌人的奸计……”白玉堂惋惜不已,“要不是后来飞星将军庞统星夜奔驰前来救援,怕是连杨家最后一点血脉都保不住了。”如今杨家唯一的男丁杨文广其是遗腹子。 “据说,飞星将军跟杨家关系极好,知道杨将军牺牲的原因后非常生气,发誓此生永守边疆,不再回汴梁。这二十多年,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他说他守护的是大宋,不是大宋的皇帝,所以听调不听宣。真是了不起!”白玉堂有些感慨,“先皇拿他没办法,现在的赵小龙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朗声笑道,“真想不出,庞籍这老坏蛋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玉堂,你小点声。”展昭道,“飞星将军确实卓尔不群,而且一心为国。所以,皇上才如此厚待庞太师和庞家啊。” “这老螃蟹算是沾了儿子的光了。”白玉堂很开心,身上的泡泡越搓越多。 “咦,猫儿你泡完了?” “嗯,再不出来,水都凉了。” 听到屏风后面出水的声音,白玉堂想偷看想得心痒痒,可就是怕展昭生气,脑海中俩小人儿你来我往的作斗争——看?还是不看? 最后他是在忍不住了,没有弄出一点声音,偷偷凑到屏风缝隙处往里面瞄。可惜啊!他天人交战了太长时间,展昭已经穿好了裤子,背对着他穿上衣呢。不过只是背影也不错啊! 那人泡过了的身躯有些发白,背后有几条疤痕,颜色已经很淡了,如果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后心处的一块红色的胎记鲜艳欲滴。白玉堂仔细的看了又看,这胎记面积不大,却弯曲曲折旁有分支,倒有些神似蟠龙。猫儿好福气啊! 白玉堂还在看,展昭却已经穿好了衣裳,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转了出来。 “白玉堂。”他似笑非笑的望着缩到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的人,“你刚才又偷看了吧?” “咕……没有……阿嚏!”一个泡沫飘到他的鼻子底下。 “噗……”展昭笑了起来,“行了,你也快点洗吧。我先回去睡了,后面收拾的就麻烦你了啊……”谁让你偷看的!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5 “唔……好……”白玉堂翻了个白眼,算了,不过是把水倒掉嘛~刷桶可不用他来干。 “那我走了。”展昭挽着衣服就要开门。 “猫儿……” “嗯?” “把头发擦干了再睡觉!” “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怒火中烧 公孙策从包拯那里得知皇上答应和夏国擂台比试之后,非常的生气。这种情况非常少见,然而一旦出现就非常可怕,这一情况造成包括白玉堂在内的开封府一干人等都躲着他走。 果然,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就然人觉得异常恐怖。 在这节骨眼上,夏国使节好死不死的前来要人,这可算是干柴遇上了烈火,咳咳,不对,是爆竹碰上了火星。 于是乎,公孙先生单枪匹马、舌战群雄,口中不带一个脏字的亲切问候了夏国使节的先祖、他本人以及他的子孙后代,展示了大宋不可企及的说话艺术,然后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后堂,余怒未消的公孙先生当即就令田七送了一大碗黄连十全大补汤到小院。 展昭看着那晚黑糊糊的东西哭笑不得,只得在田七的“监视”下如数灌下,然后……御猫就变成一只睡得死死的猫了,连某白老鼠偷偷溜进来吃豆腐都没有醒过来~ “大人啊,你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也答应?!!!你不知道展昭的伤没好吗?!啊?!”公孙策在书房里走过来走过去,边走边数落坐在书桌后面假装看书的包拯。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突然停在包拯的桌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狠拍了一下书卓,吼道:“书都拿倒了还装什么装,包黑子,你给我说个清楚!” 包大人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掉在桌之上,公孙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最后一次好像还是那人离开的时候……他一向重视礼节,平日里“大人”、“学生”不离口,这样脱口而出的“包黑子”绝对是他极怒的表现。 “那个,公孙啊,你先消消气啊,听我说嘛……”包大人斟酌着怎样措辞才妥当,“这件事情,我也不知情啊。我跟皇上禀报的时候,他也没跟我说过这些啊。后来展昭进来的时候他才说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也知道展昭那孩子耳朵根子软,且事关国事,他一下子就答应了,我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真的不关我的是啊,你可不能怪我啊! 公孙策怒道:“你事先不知道,事后为什么不跟皇上说明展昭有伤在身,还未痊愈。这要是出了点差错,可怎么办?你就是欺君之罪!” “报——”一个不怕死的小衙役在门外说道,“禀告大人,夏国那边又来人了,说是给他们牢里面的人送来了酒肉,要我们捎进去……” “捎你个头!”还没等包拯说话,公孙策就吼出声来,“那些家伙是坐牢不是做客,哪里来的优待?!让那些送东西的人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再有类似情况一律驳回不必通传!” “是!”那人马上就离开了。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公孙先生的破坏力简直堪比年兽,不是物质上的破坏,而是精神上的摧残。可年兽好歹也怕个东西,这公孙先生的怒火下的压力也只有包大人能承受了。 小衙役怀着对自家大人的崇敬之情怆然离开,留下他继续安抚那只身上挂了爆竹的年兽。 “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啊。”包拯一个脑袋俩个大,连“本府”俩字都不敢用了,“公孙你别担心,还有三天才比试,我给小昭放假了,一定让他养精蓄锐!”不会出问题的,你要对他有信心啊! “三天!”公孙策不听则已,一听火又冒上来了,他又开始在书房里转圈子,“就他那个性子,三个月都不可能好生休息!比试中出了意外怎么办?”干脆让我下药,重重的下药!让他三天下不了床!! “呵呵,公孙先生不相信展护卫能取胜吗?”一个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房里的两人循声望去,都着实惊诧了一把,赵祯穿着一件月白的袍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好在两人都是人精,顷刻间就回过神,双双上前跪拜。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赵祯上前虚扶一把,脸上依旧是暖暖的笑意,“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感情还是这么好,真是另朕钦羡不已。” 包拯暗中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皇上的来意,终究是庆幸压过了惊诧。他不留痕迹的看了旁边一脸平静的白面书生,公孙策一向比他通透,天地君亲师,再大的火气也得先压下去。 不一会儿,宾主一一落座,又有小厮献上茶来。 “朕自个儿进来的,没让他们通传,包卿可别怪罪他们。”赵祯知道,包拯治下甚严,他虽然是皇帝,可在这开封府的“家务事”上还是功效限,“朕是偷偷出来瞧瞧展护卫的。昨晚上烛光有些暗,看他面色似乎有恙在身。” 公孙策也不瞒他,拣重点把展昭的伤势说了一通,不过有些不能说的,他依旧保守着秘密。 “朕明白公孙先生的顾虑,不过展护卫并不是逞能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答应的。”赵祯笑着呷了口茶。 公孙策撇撇嘴,什么不做有把握的事情,那个笨蛋孩子分明就是一直在逞强! “其实公孙先生也不必如此,”赵祯吹吹茶杯中的浮沫,“今天午时的时候,李元昊又派人送了书信给朕。他说他这次带来的人不多,开封府关了好几个。听说包大人罚他们在牢中思过七日,便向朕讨个人情。” “臣愚昧,不知夏国特使想要做什么。”包拯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6 “也没什么,就是擂台比试推迟到十日之后。”赵祯不以为然的弯了弯嘴角,“他要派上场的人被开封府给抓了,得等人放出来才行。而且,他希望这两天开封府能给这些人一点的环境休息……” “他们是犯人……”公孙策面无表情。 “是啊,朕也是这么说的。”赵祯眨眨眼睛,“开封府一向公正,对任何犯人都一视同仁。”所以,你懂的…… “还有,这次擂台比试,双方各派出七人。最后赢局多的一放获胜。”赵祯补充道,“人选朕已经有想法了:朕的影卫中派出两人,南清宫派两人,杨家文广有意为国出力,加上展护卫,尚缺一人。包卿可有人选?” “这……”包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明白皇上指的是谁,可是开封府已经搭进去一个展护卫了,如果他再提那个人,就算展昭不说什么,公孙策事后也会念叨死他,这前提还是他们都安然无恙…… “包卿?” “这最后一人,就让我白玉堂来吧。”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赵祯仍然可以看清那人冷若冰霜的脸,还有那噬人的目光。 从开封府里出来,赵祯回望了一望那青黑的屋顶。 真是羡慕包拯啊,有这样一批视他若亲人的下属;也真是嫉妒展昭啊,有这样一群为他担心烦恼的亲朋。 一想到刚才他从展昭屋子里出来,远处廊下站着的陷空岛的人,貌似恭敬,实际上并不喜欢自己打扰了他们的“生活”。那面色瘦黄的是蒋平、矮胖结实的是韩璋、高大提锤的是徐庆,嗯,好像还有一个卢芳,不过他年纪有些大了,还要顾着陷空岛的营生,自己准他在江宁府附近任职。 还有那白玉堂,真是一个精彩的人物,包拯的眼光不错。不过那人怎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在自己给展护卫掖被角的时候。 不过这也说明,他跟展护卫的关系真的很好! “爷,请您上车。” “不了,我想随便走走。”赵祯摆摆手,这里离皇宫并不远,他现在委实不想那么早就回去,看到身边那人欲言又止,便补充道,“马车远远的跟着就行,我就走一段路,待会就上车回去。” 回去,不是回家。那里只不过是他赵祯办公、休息的所在。他生长在哪里,也注定一辈子要待在那里,可他并不想回那里,却也不得不回去那里。 走了好一段路,赵祯看到前面茶楼有个熟悉的身影,他招了招手,一个随从凑了上来。 “那是翎翎不是?”赵祯指着那个身穿白袍的男子问道,那人正和一个身量颇高面色温和的青衣人说话。 “是,是小姐。爷,影八在附近暗中保护小姐。”侍卫长暗自流汗,哎哟我的公主啊,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一副男子打扮的赵翎很高兴的和邵安告别后,准备回宫。她手上提了一包得月楼自制的点心,准备拿回去给皇兄和母后尝尝。 “翎翎?”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回头,看到赵祯带着两个人走过来。 “皇……哥哥!”赵翎忙拦住舌头,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说的话才快步往赵祯那里走。 “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多不安全啊,八皇叔居然也同意了…… “许你出来,不许我也出来逛逛啊?”看到小丫头怀疑的眼神,他笑了一下,“我是出来看看展护卫的。” “啊?展大哥又受伤了吗?”赵翎很担心。 “没有,他不过是被公孙策下了很重的安神药,估计的睡到明天早上。”连我都见不着。 “公孙先生干嘛这么做?”公孙先生的药好苦,展大哥好可怜! “还不是你闹的。”赵祯点了点她的鼻尖,“对了,春妮呢?怎么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 “她说要陪太后礼佛进香,所以我自己出来了。” 赵祯叹了口气:“你看春妮都知道陪太后,你也应该多陪陪母亲。”马上就要出嫁了…… “我这不是出来给母亲带点心嘛~”赵翎举起手,给哥哥看手中的包裹,“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公孙先生要药倒展大哥呢?” “这件事回去再说,街上人多。”赵祯侧过脸,吩咐把马车牵过来,翎翎在此,他们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白公子!”一个小厮从刚才赵翎跟青衣人聊天的茶楼出来,“嗨!幸好您还没走。来,这是我家老板送给您的雨前龙井。咦,这几位是……”小厮拿茶包的手被赵祯身边的侍卫拦住了。 “家人,是家人,有劳小哥替我谢谢你家老板!”赵翎忙接过东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小的明白了。”小厮给赵翎做了个揖,“请诸位爷有空多多光临我们得月楼!”说完转身就回去了。 “真是一个称职的店小二,这会儿都不忘拉客。”赵祯笑着摇摇头,携着赵翎的手上了马车,“白公子?白羽棠?” “呵呵,哥……” 楼上一人目送马车渐渐远去,声音清冷:“家人吗?” “是,白公子是这么说的。”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7 邵安冷冷的点点头,他现在对这个女扮男装坚持说自己叫白羽棠的姑娘有些兴趣了。记得昨天,白玉堂曾经说过,她跟那个红衣女子是他的妹妹。 翎翎跟春妮……她们是哪家的千金呢? 第三十二章午夜梦回 火!! 连绵的大火,将半个天空烧的通红。原本蔚蓝色的天空被一片浓重而诡异的深紫笼罩。 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红墙青瓦的宫殿已不复往日的宁静,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光。 耳边回响着猛烈的风声,这是卷着火焰的强大气旋产生的呼啸。鼻端缭绕着烧焦的气味,这火烧火燎的烟气读的人胸口憋闷。 这里是…… 这里是皇宫,皇宫着火了。 这里真热啊!人的好像身体里的水全都榨干了一样,再多待一刻就会点着,然后整个人都烧起来,连一点灰烬都不剩下,就像墙角那个倒在地上的宫女一样。 那跑吧,离开这里,外面就是生天啊!可是,他也不能跑出去,因为出去会被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如切瓜砍菜般剁碎,外面那人狂笑还在继续,他狂笑一阵就高声痛骂!骂得畅快淋漓,也断了所有人的生机。 赵祯站在一片焦黑的空地上,四周皆是滚烫的砖瓦和噬人的火舌,还有那些伺候他的宫人的尸体。他直愣愣的看着将他团团围住不断逼近的烈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突然,一只带着玉镯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紧接着一件浸了水的湿衣披在了自己的头上。 “益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眼前的烟雾四散开来,手的主人转过头对他微笑,虽然她鬓发凌乱,脸上沾了很多炭灰,可依旧温婉恬淡,美丽得不可方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浑厚的怒吼:“赵元钦!你还要杀死多少人?还不束手就擒?!” 女子闻声漾起欣喜的笑容,她牵起自己的手,声音冷静而沉着,“抓紧我,我们一定能够出去!” 赵祯呆呆的看着自己幼小的身躯,抬头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说不出话来。突然,一根木柱被烧断了,着火的房梁“轰”的一声塌下来。 女子果断的将赵祯一把推开,自己却避之不及被压倒在地。 赵祯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小小的胸口不断起伏。他拳头握得死紧,稚嫩的哭喊终于脱口而出:“兰姨——” 随着这一声哭喊,犹如炼狱般的世界就此轰然坍塌。 赵祯大喊一声,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他霍然坐起,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皇上,您怎么了?”身边的女子也醒了,她连忙坐起来,柔荑轻轻的抚着皇帝的胸口给他顺气。 “可是做噩梦了?没事了,没事了,臣妾在您身边。”温暖的手拿了帕子,一下一下的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 赵祯深深呼吸几下,努力镇定下来,捉住那只柔软的手,自己擦拭。 这是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没想到,午夜梦回,他还是想起来了。 是啊,他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的忘了呢?他怎么可以忘记,自己这条命是兰姨换来的呢? “皇上,可要臣妾传召太医来?” “不,不用了。”赵祯回过神来,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朕没事,不过是魇住了。”他推开被子,披衣下床来:“出了一身大汗,朕且去沐浴一下。皇后你接着睡吧。” “陛下!”曹皇后目送皇帝离开,拢了拢披散的头发,也披了衣裳靠在床边。皇上这是怎么了? 赵祯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回忆着方才的梦境。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东京曾经遭遇过一场浩劫,原因是九王爷赵元钦举兵反叛。 赵祯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一向懦弱的九王倾全府之力进行逼宫,如果不是正好遇上了席卷大半个大宋的瘟疫,以他手中的势力原本是不可能成功的。更何况,帝王为了防范宗室叛乱,早已将所有近支亲王的世子接到皇宫中,美名曰接受宗学教育,实际上是作为制约他们父兄的质子。 九王也是一个痴情的种子,王妃过世多年才纳了个小妾。所以,他这一支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女,送进宫的是他和王妃唯一的儿子。他怎么敢在独子在皇宫的时候叛乱,难道不怕皇帝迁怒吗? 不过,那时候,他也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见到那个比他大八岁的世子了。九王世子长得酷肖其母,性子又和他父亲一样温顺。 只不过在这深宫之中,性情温顺便意味着你好欺负,尤其是像他们这样被父兄送进宫来做人质的“世子”,连宫中贵人养的猫狗都不如。除了要应付宗学师傅们课业上的刁难以外,随便一个宫女太监,心情不好了都可以拿他们出气。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8 赵祯无意中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耳朵,要不是遇上了母后,弱小的他怕也是被欺负的一个吧。他能遇上刘娥也是无意中借了旁人的力,那人就是十二王爷赵爵的正妃——兰妃娘娘。 和别的王爷不同,赵爵年纪轻轻便建有不小的军功,且他性情耿直手中又握有很大的军权,所以没人敢要求他送子进宫,当然那时候他还年轻,没有子嗣。后来,赵爵迎娶王妃,两人如胶似漆还不过三个月,辽军压境,皇上派遣杨家、八王和十二王出征。 刘皇后素来和兰妃交好,她见王府中人丁稀少,物事都不齐全,王妃又怀了身孕孤单寂寞,就将她接进皇宫来同住。 赵祯就是那时候,在御花园撞上赏花的兰妃。 不久,他被刘皇后和兰妃接到身边抚养,感受到了久违的亲人之间的温暖。兰妃给赵爵生了个儿子,赵祯便多了一个逗弄弟弟的消遣。 九王叛乱之时,他那做皇帝的伯父又犯了偏头疼,躲在深宫中不肯出来。不得已之下,刘皇后挺身而出闭门拒贼,一直和乱军对峙了十几天。谁知九王居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挖了一条地道直通深宫,还在宫里放起火来。 烈火中宫人们四处奔逃,赵祯和兰妃她们走散了。他和一群人被逼到一间着火的宫室里,原本以为就要就此往生。没想到,兰妃竟然独自一人前来救他,最后还为了救他被压倒在房梁下面。 等到班师回朝的赵爵派兵搬开房梁的时候,半身已经烧成焦炭的温婉的女子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护着益儿……还有宝宝……”便香消玉殒。 泪流满面赵爵抱着兰妃的尸身,仰天长嚎! 兰妃原本已经逃离了叛军的势力范围,却因担心走失的赵祯孤身折了回来。那一场大火之后,再也找不到世子跟王妃所托婢女的踪迹。 赵祯伸出双手捂住面孔,任凭滚烫的泪水从指缝滑落,滴在热水之中。 他怎么能忘?!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忘记?! 如果不是他,兰姨就不会死,叔父也不会失去爱妻和孩子。如果不是兰姨最后的嘱托,叔父也不会放着爱子不寻留下来帮自己。 他对不起兰姨对不起叔父,也对不起那苦命的弟弟。所以,他只好用自己的力量让这个国家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让流落在外的弟弟至少不必受战乱流离之苦。 “陛下。”陈琳来到隔间外轻轻的敲了敲门,陛下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了。 “什……么事……”赵祯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陛下,有加急密报。”陈琳平稳的回复道,“是那位爷派人送来的。” “朕马上就过去。” 隔间内洗浴的声音加速了,不一会儿,赵祯便唤人进去伺候更衣。 坐在御案之后,赵祯看着桌上的密信神色松弛了一些,不过眼眶还是红红的。 “他近况如何?”赵祯问道。 案前单膝跪着的黑衣人回答道:“主上一切安好,请皇上放心。” “很好,你下去休息吧。”赵祯点点头道,“等朕拟好了回信再给你带回去。” “是。”那人跟着陈琳出去了。 赵祯又低下头,近乎贪婪的琢磨着密信上的每一个字,其实也不过九个字: “巩县异徒已诛,勿念。珏。” 珏、爵同音,可赵祯觉得这个美玉的“珏”字更加适合叔父。当下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封入信封中人送出去。回头一望,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派人送来皇帝的朝服,赵祯这才意识到皇后也一直没睡在等他。他微微合上双目,心中有些内疚,曹皇后是位贤内助,很识大体,这大概就是母后选中她原因吧。只是,感情的事情向来都是勉强不得的。 赵祯叹了口气,洗漱更衣。还有两天就是和夏国的擂台比试了,今天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 又是早朝的日子,开封府里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大人上朝的事情了。 公孙策眯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啜着小米粥的御猫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这只猫不是应该在窝里呆着吗? “田七!”公孙策叫道,不错眼的看到御猫大人的肩膀微微抖了一抖。 “哎,师傅!”田七很狗腿的跑了过来,“您叫我啥事儿?” “昨晚展大人的药,你可盯着他喝了?”公孙策问道,眼睛依旧盯着某猫。 “呃,这……”田七搔搔脑袋,“昨儿我去的时候,展大人正跟白大人他们几个商量事情呢,叫先搁在一边。我看他们挺忙的,就放下碗走了。怎么……”少年嘴角抽搐,哎哟,我的药王爷啊!好大一只红皮猫,怎么刚才他就没看到呢…… “去药房,按方子再煎一副,马上!记得不用放甘草了。”公孙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展昭慌忙放下碗擦擦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今日展昭有事必须向陛下禀报,先生饶了这一回吧。” “饶你这一回?我都饶了你几回了,前天溜出去巡街的是哪个?!”你个小没良心的!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49 “前天那是去得月楼寻公主。”某猫的尾巴甩啊甩啊,就差双手合十作揖了。 “五天前南清宫?”装什么可爱无辜啊你? “那是八王爷有事找我……”这个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把你折腾得活蹦乱跳的我容易吗…… “最后一次啊,先生。我保证回来就待在房里躺着,哪里都不去!”猫大人拍拍胸,一副你要相信我的样子。 “不信。”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向没信用。 黑着脸的包大人路过,正色的打断了两人的别扭:“公孙,别闹了。正事要紧!展护卫,我们走。” 公孙握拳,包黑子你!你你你!你怎么老是拆我的台?! “先生我先走了,药我回来喝!”有了靠山的大胆猫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跑了。 留下公孙策一人在堂中制造冷气。 第三十三章地窖释疑 汴梁地处北方,一般百姓家都会建有储存食材的地窖,当然有心人也可以做些别的用处。这一间地窖空间不大,地面和墙壁均以青石青砖砌就,潮湿而阴冷。窖内没有点灯,只能依靠从窖口门缝间透过的一点光线来照明。 在这湿冷的地窖中,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忽然之间,窖门“轰”的一声打开了,明亮的烛光刺得窖里的人闭上了双眼。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只强壮的手粗鲁的抓住了那人的臂膀,惊得他睁开了眼睛。 “别别……别抓我,求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啊!!放过我吧!!”他似乎极力想将自己隐藏起来,可这里就这么大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来人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一人一边拖了就走。 那人被拖到了一扇朱红的木门前,门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有如从地狱逃出的恶鬼。惨呼哀叫之声突然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旁边两人打开门将他拖了进去,血腥腐臭混杂排泄物的腥臊扑面而来。 那人被扔在地上,抖得愈加厉害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幅凄惨的画面。一个几乎浑身赤衤果的人被吊在墙上,身上糊了许多血迹和虚汗,低垂着头不住地抖颤,捆束双手的铁链叮当作响。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液的腥味和烧灼的焦臭令人作呕,可坐在炭火旁的人却仿佛被激起了嗜血的天性一般,兴奋异常。 “陈三,”坐在太师椅中的人缓缓开口,十分惬意的拨弄着手中带着倒刺的鞭子,“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跪在地上的陈三开始拼命的磕头,“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没有一丝隐瞒啊!” “是么?我且问你,为什么我的人没有在开封府找到那个东西?”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陈三揪着衣襟拼命地回想,“师傅给我的图纸中就是这么写的,绝对不会出错!” “哦?照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人出问题了?”李元昊一摆手,旁边的侍卫就将墙上的人放下来拖走,另有一人拽起陈三绑上刑架,拿起一支烧红的烙铁慢慢贴近他的脸。 “太子你听我说啊!!”陈三躲着那支可怕的刑具,往后仰起脑袋喊道,“五行里面金克土,所以土之卷一定要用金的杀伐之气来克制,整……整个汴梁里面就属开封府杀气最重,而且……而且大宋的规矩是,太子一定要先担任开封府尹,然后才能继承皇位当皇帝。所以我的信息绝对没有错!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慢着。” 烙铁移开了,陈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李元昊站起身走到陈三旁边,用鞭子的手柄拍了拍他的脸颊,问道:“那开封府的大牢里为什么没有本王想要的东西?” 陈三低着头道:“小的猜想,有……有可能是开封府改了牢房的位置,毕竟离太宗的时候已经很久了……” “除了开封府还有别的地方有可能藏书吗?” “太子你想想啊,那么厉害的东西,那是随便一个地方就能藏的,必须要极强的杀气才能压得住啊。”陈三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开封府的选址是古战场,每年又处决那么多人,连大理寺天牢都比不上它凶啊!” “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李元昊看了他一眼,缓步离开,“赏他二十鞭子。”他漠然的离开那间屋子,不理会里面人的苦求惨呼。 “殿下,属下有事禀报。”一个侍卫拿出一个竹筒,交到李元昊手上,“我已经得到了宋国参加此次擂台比试的名单。” “嗯,你下去吧,吩咐开封府那边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是!” 李元昊打开字条,修长的手指拂过一个个姓名。李成嵬凑了过来:“呵,白玉堂跟展昭,王兄,果然不出你所料,这次我们可以报襄阳的一箭之仇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0 李元昊没有回答,手指停留在“杨文广”这三个字上,李成嵬注意到了,又笑道:“杨家真是对宋国皇帝忠心耿耿啊,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了,还巴巴的送上来找死。听说杨文广今年不过十九岁吧,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少爷凑什么热闹。” “不要小看了杨家的人,你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厉害。”李元昊沉声道,“当年宋辽对战之时,他父亲杨宗保也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另辽国损兵折将头痛不已。耶律隆绪定下计谋将他独自引到一个险要之处,仗着人多势众,将他团团围住万箭齐发才杀死了他,就这样也损失了一千多人……” “这么厉害……单枪匹马的干掉这么多人……”李成嵬低着头,算算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但如此,杨家的女人也能杀人,失去丈夫的女人更加凶狠。”李元昊补充道,“那年我不过八(==)九岁,我和父王亲眼看到杨宗保的妻子一刀劈死了耶律隆绪的舅舅萧让。”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她的儿子……应该不简单吧…… 李元昊叮嘱道:“总之,你们一定要好生准备!明日之战,我拭目以待。” 挨了二十下鞭子的陈三被人像狗一样拖回地窖。夏国武士一向最看不起他这种没有骨头的东西,拉开门把人往里面一扔,就走了。 门刚一关上,陈三就止住了求饶哀叫之声,爬在在地上摸索着。 “师兄,师兄,你在哪里?” 他摸索了好久,终于在墙边摸到一个温热的身体。这人身上潦草的过了些绷带,想来是夏国人怕把他弄死了,稍微替他处理了一下伤口。陈三将师兄抱在怀中,想到兄弟俩一直以来的遭遇,鼻子一酸哀哀凄凄的哭了起来。 大概是被陈三的哭声吵醒了,怀中那人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的醒了。 “师兄,你醒了!”陈三惊喜的喊道,把人又搂紧了几分。 “嘶——”那人倒抽一口冷气,大概是被弄疼了伤口。 “啊,师兄你怎么样!是我不好,我笨手笨脚的。”陈三忙松开手,黑灯瞎火的看不到师兄的样子。想到这人浑身是伤,他只好让师兄躺在自己腿上。 “你……滚开!”那人伸手推着陈三的手,只是伤得狠了,有气无力的,“谁是你师兄?!” “师兄!是我不好,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好不好……”陈三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放开我!叫谁……师兄,我丁原,没有……没有你陈三这种,不忠不义……背叛师门的师弟!” “师兄……”陈三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丁原的脸上,“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说出了天书的秘密。可是我当时要是不说,师兄你就跟师叔他们一起被杀死了啊!” “是,我是个胆小鬼,没骨头没气节。可我也是个人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死你呢!”陈三抹了一把脸,“我们本来在祥符住得好好的,谁知道是师叔的哪个徒弟多嘴,害我们遭来杀身之祸。他们平时欺负我们就够多的了,还想把你踢出去当替死鬼。我已经没有师父了,不能再没有你了……呜呜……师兄……” 怀中那人的挣扎听了下来,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你也不能……” “呜呜……师兄……” 一只缠了绷带的手轻轻的伸过来,擦掉了陈三脸上的泪水。 “小三,你知道天书有多可怕吗?”听了丁原的话,陈三慢慢停止了哭泣,抽抽嗒嗒的摇摇头。 丁原喘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师傅说过,天书临世会毁了一切,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人间将变成地狱。” 抽噎也停止了,陈三呆呆的靠着墙不说话。 “你,都跟他们,说些什么了?”丁原希望事情不要太糟,他们师父原本知道的也不多,因为他们只是修建封印天书机关的工匠。 “我,我告诉他们,他们……”陈三的手紧紧扣住了身后的墙缝,“我告诉他们,木之卷在开封府,火之卷在先皇的陵寝里……” “你!咳咳咳咳——”丁原怒得岔了气。 “师兄!你,你怎样了?!”陈三慌忙给他顺顺气,眼中的泪水又流下来了。 “你,咳咳,你怎么,这么愚蠢!”居然把我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夏国人了! “师兄你别着急,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木之卷还没到手。”陈三着急的补充道,“刚才李元昊还问我东西是不是真的在开封府来着……” 丁原咳了好一阵才缓过起来,他艰难的问道:“那火之卷呢……” “我不知道,他没问我。” “冲霄楼破了,他们已经得到金之卷了。”丁原又叹了一口气,望着看不到天空的窖顶,幽幽道,“只希望他们还没有找到其他两卷书,开封府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吧……” “如何?”公孙策问道。 韩璋把头从大缸里伸出来,说道:“还在挖,已经有四尺深了……” “很好。”公孙策嘴角一翘,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告诉郑头儿,牢房里巡视的时间再缩短一半。”看我整不死你们! “是!”马汉摇了摇头,领命而去,再缩短一半时间,那不是每半个时辰巡视一次?可怜的夏国人…… “我说公孙先生,他们到底在挖什么?我们不用管管吗?”赵虎蹲在一半埋在地里的大缸旁边吃炒豆子,还递了一把给缸里的韩璋,“二哥,你要不上来歇一会儿……”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1 “哼,管他们想挖什么,反正他们是什么都挖不到的!”公孙策也从旁边小几上拿了一块糕点。 “那要是他们挖地道逃走怎么办?”徐庆咬了一口甜瓜,嗯,宫中送来的瓜果就是不一样。 “三哥,你也动脑子想想看嘛。”蒋平摇了摇羽扇,“他们本来只用坐十天的牢,要是挖地道逃走,处罚可就要加重了。夏国啊丢不起这个人!” “蒋义士所言极是。”包拯特有敦厚嗓音传来,“他们进开封府果然别有用心。呼……不过,不过这次可是要白费力气了,这大牢早就重新修理了一番,呼呼……地下什么都没有。而且啊……先皇曾在地底埋了巨石封路,就是防止人挖地道的……呼呼呼……”咦?包大人怎么有些微喘??? 没有一个人回应包大人的话。 公孙先生想是觉得糕点絮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 “那两个怎么样了?”他幽幽的问道。 “非常老实的在屋里歇着。”王朝异常恭敬的回答。 “很好。”公孙策点点头,目光投向一边,那里是所有人都不敢看的方向,“大人,加把劲儿,还有一炷香的时辰。” 小院中展昭的房间里,锦鼠御猫一人一个躺椅,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美丽的风景。 “喂,猫儿,我们要提早感受老年生活了。”白玉堂头枕双臂,转过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展昭,“可我就是觉得有些别扭……公孙先生真是……” “省省吧……”展昭很是惬意的说道,“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想像包大人那样?” 呃…… 白玉堂扶额,抬头对上一双同样充满了同情的黑眸。 包大人……唉……五禽戏……嗨…… 那真是……太难看了…… 第三十四章我陪着你 宋国和夏国的比武擂台就设在御街之上,离宣德楼不过一箭之地,擂台一开,皇上只要登临宣德楼,台上情形便可尽收眼底。 这擂台夯土为基,青砖铺地,高约一丈,宽阔各四丈,除了用条石围了边沿之外,四角还立了六七丈高的旗杆。别看它不怎么大,却是工部侍郎带着手下一干最能干的工匠日夜奋战的结果。眼下只剩部分装饰性的收尾工作,所以只留下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处理。 “这擂台又大方又漂亮,而且啊绝对结实!”皮肤晒得黑黝黝的老匠人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乐呵呵的跟前来帮忙的小兵说道。 “是啊,大爷!”小兵的眼睛在宽阔平整的高台上扫来扫去,非常兴奋。他在想,如果自己是代表宋国上台比试的勇士,该怎么用总兵教头教的擒拿术收拾夏国人呢? “哈哈,就你小子还想上台啊?”旁边一个巡逻的老兵路过,顺手给了他一个后脑瓜子。 “新兵蛋子,毛都没长齐就想东想西了,还是多练练吧。”他身后的人也善意的笑骂,男儿都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只凭热血就能办成。 小兵这才察觉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游移的目光表示他并没有将前辈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老匠人已经歇息够了,重新拿起了工具,他一边干活儿一边说道:“后生仔,以前我可见过听到敌兵来了就逃跑的窝囊废,你有敢跟夏国人拼的想法,可见比他们强百倍了。不过咧,老头子我有句话可告诉你,比武打仗可不是闹着好玩的,本事不够的话白白送了性命,你小子细胳膊细腿的,可真得好好练练。” “老大爷,难道非得人高马大、力大如牛的才叫勇猛么!”小兵扛起地上的石块,“我们展大人那叫一厉害,可人家也不是那种膀大腰圆的模样,俊着呢!”哼!我一定要用更多的时间练习武术,看你们还敢小瞧我! 老匠人看着那小兵哼哧哼哧的扛着石块爬上擂台,摇摇头笑了。 “嘿,猫儿听到没,那小子说你俊着呢~”白玉堂挤挤眼睛。 “哪里比得上白兄少年华美,气宇轩昂。”展昭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白玉堂听了眉开眼笑,眸子华光流转,灿若北辰,他赶上几步凑在红衣武官耳边,轻轻道:“猫儿,你可是在称赞我?” 展昭别过脸不理他,只是往前走,面上却有一丝得意之色。 白玉堂伸手拉住他的手,停下来笑道:“猫儿,再说一遍给白爷听听。” “白五爷几岁了,还做这等小儿姿态。”展昭斜睨他一眼,左右扫视了一下,轻声说,“松手,皇宫大内别拉拉扯扯的。” “不放。”白玉堂干脆的答道,手中的劲道大了一些,看到那人慢慢沉下了脸,又悄悄放松了几分。他转了一下眼珠子,“皇宫大内不能牵着你,那我们回开封府再牵手怎么样?” 展昭“刷”的一声抽出手,蹦出一句“不可理喻”大步流星的离开。 “嘿,猫……”白玉堂见他真的恼了,忙赶上两步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边顺毛,“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怕你紧张么。开个玩笑逗你玩呢……”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2 展昭停下脚步,清冷的从白玉堂从头看到脚,看的白玉堂浑身剩下凉飕飕的。白玉堂正要开口,不想猫大人居然破了功,忍俊不禁的笑了。某耗子这才明白又被某人给耍了! “白兄勿脑,展某也是担忧你临阵烦恼,特地为你为你解解闷。”展昭笑盈盈的说道。 白玉堂觉得,某猫的肚皮一定是黑色的…… 一路插科打诨,两人终于到了御书房外。 “皇上,这是属下探查到的夏国武士的资料。” 展白两人在门外相视一笑,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八王爷的情报终于到了,只是不知道可用的有多少。 “臣展昭、白玉堂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展护卫白护卫你们来得正好。”赵祯忙招呼他二人道,“快过来看看夏国的资料。”这一战,他不是输不起,而是不想输。就算不为自己的面子,也要替即将远嫁的翎翎立威,不受夏国的欺负。 御书房中,包大人、八贤王坐在御案前面的两把椅子上,身边七七八八站了好些个武者。 白玉堂凤目一扫,影一、影三、影十五、影廿七,除了杨少将军,明天打擂台的人都到了。 那几人冲着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几天前,他们都去过开封府,和白玉堂展昭切磋过,以武会友,几天下来,他们也算是熟识了。 九人围在御案前,一同琢磨对手的资料。 夏国此次来朝,随行人数不多,却成分混杂,几乎可以用乱炖来形容,而且这一锅乱炖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除了辽宋两国悬赏通缉的部分江洋大盗外,居然有颇多身手不凡的江湖败类。 展昭、白玉堂等人连同对江湖事一知半解的赵祯、包大人等开始推敲明天上场的会是哪些人。 以众人之力,却也只算出三人。 其中一人名叫何欢,又称“笑面阎罗”,本是江陵一教书先生,不知何时从何处习得一门诡异的功夫,他本人也因此性情大变。四处挑衅寻仇,与人比武,每每将对手大卸八块。而且他喜怒无常,前一刻还笑眯眯的与人吟诗作对,转眼间就出手杀人,弄的江陵一带人心惶惶。 最令人惊奇的是,自他出道起,没有失过一次手,武林同道曾经和官府联合剿杀,却在动手的前一天失去了他的踪迹,没想到他竟然投靠了李元昊。 展昭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个何欢长得比女人漂亮,是个地地道道的采花贼,而且男女通吃,以此为滋补。他的样貌不少人心甘情愿的自动献身,而他则在完事之后将对方杀死,死在这一方面的人绝对不比他比武杀的人少。 另外两人一名萧猛,一名萧扬,来自辽国,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二人天生神力,加以自幼修习辽国秘技,所以配合无间。和人打斗时常常并肩作战,二化四、四化八,比试的时间越久他二人越厉害,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关一样。少有人能从他二人手下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胜过他们了,大多数人都被他们强大的气场压得七窍流血而亡。只是,这二人向来对耶律隆绪忠心耿耿,怎么会投靠了李元昊?难道此事辽国也有参与? 余下的人,有的展昭他们只听说了个名字,没有跟他们对战过,也没有他们和别人交手的资料可以作为参考,无法判断实力;还有的人,虽然恶名远播,实力也不错,可跟何欢那三人不是一个档次的,可以排除在出场的武士之内了。 “那么,还有四人就在这些你们认不出来的人里面了。”赵祯端过一碗茶,猛喝了一口,推敲了这么久,他很累啊…… “臣也是这么想的。”八贤王拿起笔,将绝对不可能上场的人名抹去,对着剩下的七八个名字发愁。时间太短了,如果能再给他一些时间,这份资料会更加完备,这一场比试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王爷,关在开封府牢中的武士您可有调查?”展昭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能忽视,牢中人的身份也值得注意。 “这倒没有,本王见他们能被开封府关押,料想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所以没有注意。如果有需要,本王马上派人去查。” “没这个必要,我觉得不大可能,那几个人很轻易的就被我们制服了。”白玉堂抱雁翎皱眉道,“而且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武者的气息。” “说要派他们出场,怕是李元昊的缓兵之计,目的是想留在开封府打探消息。对了,包卿,”赵祯也点点头,突然笑着对包大人说,“听说公孙先生狠整了他们一把,让牢头每搁半个时辰巡视一次,弄的那些人又要挖开封府大牢的地板,又要掩盖痕迹躲避视察?公孙策还真是厉害,哈哈哈哈哈……” 赵祯开怀大笑,怎么从来就没发现公孙策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呢?一想到那些夏国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就觉得无比解气。赵祯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站着的几个人都极力掩饰嘴角的微笑。 八贤王冷淡的扫视一眼,咳了几声,提醒皇上注意形象。 这时,包拯突然抽搐了一下。 “包卿你怎么了?”赵祯停止了大笑,关心的问道。 “没事,”包拯勉强说道,“臣在想,开封府说了要将挑事之人关押十日,却没有说什么时辰放他们出来,不如臣等比试结束之后再放他们。” 看着包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白玉堂眉毛一挑。猫儿,那是因为五禽戏吗? 展昭闭了一下眼。是的,包大人除了上朝就是坐在大堂审案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再不就是窝在什么的。平日运动量不足,突然这么一个时辰的五禽戏下来当然会肌肉酸痛啦…… 白玉堂又眨了眨眼睛,哟,那今天还有一个时辰的五禽戏怎么办? 展昭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我等爱莫能助了,只能看公孙先生能不能网开一面。其实多运动运动有好处,就像我们习武扎马步一样,头几天难受,习惯了就好了。 你觉得包大人会习惯?白玉堂正要努嘴。 “啊哼——”包大人清了清嗓子,左右一扫,你们俩小子别给我得寸进尺,这么多人面前眉来眼去的想什么话!! “包卿你又怎么了?”赵祯好奇的问,展护卫和白玉堂的感情真好,这么丰富的表情好有趣……八贤王等被晾在一边的人都很无语,皇上你偶尔不着调没关系,但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3 “多谢陛下关心,臣只是有些口渴。”还是包拯最正经。 “也是,诸位爱情都辛苦了。陈琳上茶。”赵祯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好歹还没忘记做皇帝的责任,“包卿,结束之后再放人不妥,万一李元昊纠缠起来更加麻烦。不如等比试开始之后就放人吧。” “臣遵旨。” 众人饮过了皇帝的茶,谢了恩典,纷纷打道回府为明天的擂台比试做最后的准备。 包拯和八王上了宣德楼,一一检查楼中的设施,明天赵祯将在这里观赏比试,不能出一点问题。 “白兄,你觉得此次擂台比试比之冲霄楼如何?”展昭问道。他望着楼下的御街,擂台已经搭好了,干净、平整、宽阔、结实。擂台的东西两侧各搭了一溜青色的帷帐,那是明天两国的武士休息的地方。 白玉堂懒洋洋的答道:“小巫见大巫,不过如此。”那次事件凶险无比,而且只有猫儿腻一人孤身闯阵,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对战的不是机关而是人,是就会有弱点,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的帮手,实在问题不大。 “是啊,不过如此。”展昭笑道,“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的是你啊,白玉堂心道,我担心的是这场比试之中的阴谋。 “我相信白兄,你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对不对?”展昭看着他的眼睛,温和而真挚,“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我们还有很漫长的时光要一起度过。”所以,请你相信我,也请你和我一起走。 白玉堂眯起双眼,细长的双目盯着红衣人脸上自信的笑容,温和而强大。 他的嘴角渐渐挂起一丝微笑,“好,我信你。”他说,手中雁翎悄悄碰上那人的巨阙,“也陪着你。” 第三十五章擂台比武 宋国和夏国的比试是这些天来,汴梁最热门的话题。今日的比试原定于巳正开始,谁知未及巳初便有看热闹的百姓将场地为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目睹大宋打败夏国武士的场面。 只是,据小道消息说,夏国这次也是有备而来,李元昊高手如云,更有好几个狠角色,大宋想要赢也不容易啊……当然,大多数人对此不以为然。此前,京城最大的赌坊居然设下了赌局,并且给出了很高的赔率,部分富商趁机投下了大把银子,想捞上一笔。 不过,这场局还没开始就被开封府和大理寺给一锅端了,原因是聚众赌博,扰乱社会治安。大理寺将庄家羁押之后,没收了赌资,另处罚金若干。 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到没怎么生气,只是吩咐将抄没的银子用来搭建观礼台,让大伙儿都能观赏到精彩的比试。于是,御街两边的御廊之上便多了一排简易结实的木台供大家使用,可惜人多地少,哪里够用? 这会儿,这原本不过是市人买卖的一小片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若不是官府在河道两侧安立了黑漆杈子,将围观的百姓都约束在廊下,怕是已经有人在河道里扎筏子了。 巳时三刻,鸿胪寺卿引着夏国一行人从投西大街都亭驿策马而来,围观民众看着前面人高马大、膀粗腰圆的夏国武士都指指点点的。 “哎呀,你看前面那个大块头好粗的胳膊,他手上的锤子怕是有几百斤吧……” “可不是,他的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这一锤子砸下来还了得……” “展大人他们没问题吧?” “只怕难说,展大人他那么瘦……” “切,一身蛮力有什么用,功夫讲究的是内力深厚和招式精妙,没有见识少乱讲!” …… 李元昊静静的骑在马上,听着周围这些像蚂蚁一般的人疯言疯语。是,在高手面前,一身蛮力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面对的是千军万马、利剑尖刀,还有你们宋国自己研制的火器,任你武功再高也没有一点用处。 呵呵呵呵,待到我拿到想要的东西,愚蠢的东西,你们就等着被我夏国的军队碾成肉泥吧! 这一行人在西侧的青帐里安置下来,依旧是鸿胪寺卿作陪。而那边,包拯的官轿也停在了东边的帐子外。一位红衣武官伸手掀开轿帘,身着官服的黑面官员庄重的走了出来。包拯朝西边一望,正好对上李元昊关注的目光,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便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进了帐子。 青帐内,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正陪着一位老妇人坐在榻上,二人看到包拯进来双双起身。 包拯见了忙走上前来,拱手道:“包拯见过郡主。” “包大人客气,老身已归杨氏多年,这个封号听着倒是有些陌生了。”那老妇人笑道。这位老妇人就是杨文广的祖母,杨宗保的母亲柴郡主。自从十多年前佘老太君仙逝之后,柴郡主便成为杨家实质意义上的当家人。如今,她的出席正代表着杨家支持的态度。 “是本府唐突了,杨老夫人请坐。”包拯从善如流,抬手让座道,“此次擂台比试多谢杨家相助!包拯感激不尽!” “大人严重了,忧君之忧为国尽忠是杨家的本分。老身亦多谢包大人举荐,给杨家重振门风的机会。”杨老夫人一招手,杨文广单膝跪下向包大人致谢。 杨文广今年不过十九岁,身量未足,长得极为秀气,若不是眉目间过于冷峻的神色,怕是有人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女子装扮的。一想到他遗腹子的身份,展昭就感到无限的惋惜,可叹杨家儿郎个个武艺高强、忠勇可嘉,杨宗保更是文武双全,极受兵士爱戴,素有着儒将之称,可惜竟未能看到儿子出世。 白玉堂也对杨文广很有好感,只看他干净利落的动作便知他身怀绝技,只是看他有些少年老成。想到杨家枪法凌厉威名远扬,白玉堂不由得起了好胜之心,以前一直没有机会遇到杨家的人,这次正好可以借机观摩观摩。 “大人比试要开始了。”张龙进来禀报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4 “好。”包拯起身道,“杨老夫人可愿随本府帐外一观?” “包大人请。” 众人走出帐外已是巳正时分,宣德楼上鼓乐声起,宫女内侍们持着羽扇华盖循次而过,一对御林军簇拥着身着龙袍的赵祯在楼上观礼落座。楼下众人纷纷跪地山呼万岁,礼毕,比试正式开始。 此次比试的裁判是月前在相国寺挂单的枯木大师。枯木大师年近古稀,然而因为内功深厚面相不过五十许,大师慈悲为怀,这么些年都只带着一个小徒弟,云游四方传播佛法。夏国国主李明德和辽国国主耶律隆绪都曾请大师开坛讲法,超度战争中逝去的亡灵。大师虽得各国国主礼遇,但始终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由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主持比试,连李元昊都没有反对的异议。 大师身披袈裟立于擂台之上,他温和的看了台下一眼,缓缓开口道:“老衲受宋国皇帝陛下所托,前来主持此次比试。此次比试共分七局,胜出四场者为赢。众位如无异议,就请开始吧。”大师的嗓音浑厚悠扬,虽身处高台,竟然压住了场地上嘈杂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深厚的内力!场中武者无不暗中称赞。 大师话音刚落,西边便有人影一闪,一眨眼的功夫台上便站了一人,此人将手中大锤“当”的一声放在地上,青砖顿时裂开几条缝。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在下没藏乌山,敢问哪位勇士出来赐教!” 没藏氏,夏国贵族之一,听说李元昊离开黑水城时正和没藏一族的没藏黑云打得火热,不知道这没藏乌山跟他是什么关系,不过夏国人向来重视个人自身本领,极其鄙视裙带关心。这头一场上台拼的就是气势,没藏乌山身为李元昊的近卫首领,大概有两把刷子。 见此情形,宋营这边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站在包拯身后的展昭轻轻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包拯点点头。影廿七出列,先远远的朝宣德楼一拜,然后又向包大人一礼,身形一晃就上了擂台。 如果说没藏乌山的那一纵一扑是重逾泰山,那么影廿七的轻功便是轻若飘絮。他站在台上稍一拱手,冷淡道:“在下齐念,请多指教。”身为影卫是没有名字的,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以代号互相呼唤,可这擂台之上不可暴露自己影卫的身份,他们只好用化名了。 “如此,第一场比试夏国没藏乌山对战宋国齐念。”枯木大师说完这一句,又幽幽叹息,“老衲希望两位施主能点到为止。”言毕走到了擂台边。他其实是不想主持这样的比试的,杀气太重,可是如果他在场也许能将对战双方的损伤降到最低,那么他责无旁贷。 “好!我出招了!”没藏乌山手一提,将铜锤握在手中,蓦地拔地而起直扑过来。一招泰山压顶,手中铜锤直击影廿七天灵盖,这第一招竟然就是夺命杀招! 影廿七不愧是八王影卫之首,铜锤顷刻便要击下,他却毫不慌张,脚下一晃人已飘至没藏乌山身后,堪堪避过那势不可挡的一锤。没藏乌山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手中铜锤分量也不轻,却使得一手极好的轻功,身手灵活的好似飞燕一般。居然能在半空中转过身子,反击对手。 只不过毫无凭借的空中变招不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大打折扣,待他回击廿七的时候,已经被一条银鞭缠住了锤柄。廿七借力一挥,那铜锤便脱手而出,落到台下。 这是影廿七的随身兵器,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只他使用过几次,每次使用均有不一样的效果。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廿七的鞭法轻盈灵巧,千变万化。失了一只铜锤的没藏乌山,显然有些不顺手,几招之内便被逼得险象环生。 “廿七为什么不把没藏乌山的另一只铜锤也打掉?这样不就没有威胁了吗?”站在一边的赵虎问道。 “那样做效果反而没有现在这么好。”白玉堂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嘴角微翘,“这样刚刚好!” “为啥呢?” “因为他舍不得丢掉那个锤子,现在这样大无法保持平衡。”杨文广补充道。 “没错,这没藏乌山显然武艺出群,可惜有些意气用事。从他没有得到李元昊的批准就跳上台,可以看出他非常想要功立业。”展昭道,“不惜中途变招也要一击取胜,这样的人输不起。”输不起往往输得更惨…… 果然,台上又打了不到二十招,没藏乌山就被廿七一脚踹下擂台,左边脸颊上还带有两条深深的鞭痕。 “第一场,宋国齐念胜。”台边的枯木大师宣布结果,低下头看了一下台下心有不甘的大汉。 鞭痕这么深,怕是要留下永久的痕迹了,伤在脸上怕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人愤慨吧。 廿七朝枯木大师深深一礼,飘然回到了东边的帷帐。 包拯抬头,看到对面青帐中,李元昊略显诡异的笑容。 第三十六章损兵折将 “第一场我们赢了,这可真是个好兆头!”东边御廊二楼的观礼台上,春妮半倚在栏杆上,看到对面阵营中没藏乌山失了手,被李元昊旁边那个高个子的夏国贵族狠狠教训了一通。 “嗯。”邵安点点头,饮了一口茶水,将桌上的点心碟子往右边推了推,“你不是最喜欢香糖果子吗?厨房里老张特意做的,尝尝看。”他右边坐的是这些天一直“骚扰”他的“白羽棠”公子。 赵翎今天却没做男子打扮,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她神色怏怏的拣了一枚果子,捏在手中不说话,只时不时往宣德楼那边瞟一眼。 “贤弟今日事怎么了,昨日你不是很期待今天的比试吗,怎么现在没精打采的?”邵安摸了摸她面前的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便让跟来的小厮换了一杯。这观礼台的雅座千金难求,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雅座贵在清净,小厮茶点都可以带来,省的跟别人挤来挤去的。本以为能让这人开心,现在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的脸色这般难看。 “邵大哥,她没事的。”春妮闻声转过身来,“翎翎穿了女装,你再叫她贤弟不是有些奇怪?”遇到了拿自己当彩头的比试,谁会开心呢? “哦,是啊。”邵安哑然失笑,低头凑过去问道,“那翎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赵翎别开脸,“我只是有些担心白大哥他们罢了。” “白兄身手不凡,想来有几分把握。”邵安接了小厮手中新泡的茶,放在赵翎跟前。 他正说着,第二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5 这一场,对战的是夏国的野利力清源和影三。 野利清源也是夏国的贵族,更确切的说,他出自李元昊的母族。野利清源约莫三十开外,高扩挺拔,且十分瘦削,他面容轮廓深邃,一双鹰目炯炯有神。他站在台上薄薄的双唇紧闭,手中执着一条乌黑的镔铁狼牙棒。 野利清源是夏国有名的高手,也是一品堂里训练杀手的教头,一条狼牙棒使得一品堂上下服服帖帖。而且,他有胆略善谋划,远不是方才一味蛮勇的没藏乌山可比。棒上狼牙闪烁着噬人的乌光,好像要将眼前的对手撕成碎片一般。 二人对持片刻,见对手纹丝不动,影三牙关一咬,只得挥剑上前。 “怎么夏国的人都喜欢用这种兵器?”观礼台里的赵翎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好奇地问道,“我看到展大哥白大哥他们用的都是长剑,就连徐三哥用的锤子也没他么那么大?” “可能是武功路数不一样吧。狼牙棒是江湖中少见的兵器,他手上这只重量怕是不下百斤,夏国人的腕力真是惊人。”春妮托着下巴,要知道她跟师兄都是用长剑的。 邵安没说话,只是握着茶杯看着台上缠斗的二人,只见野利清源重手之下,影三频频闪躲,他不由得眉头微蹙,心中暗叹:这一战怕是无法取胜了…… 眼下,影三已被逼到擂台边沿,他双肩一晃,足下一点,试图越过野利清源头顶。 野利清源哪里让他如愿,一瞬间,狼牙棒已夹带着虎啸般的风声横扫而来,直击影三双踝。影三长剑回击,点在狼牙棒上,要知道剑轻棒沉,两者相击,长剑必折。 “不好,”展昭道,“两人实力相差太远,影三此般强撑,必受重伤。” 果然,影三虎口长裂,手中长剑也断做三节。他看也不看手中伤口,摆开架势,打算赤手空拳再战。 两人又战了十来招,野利清源嘴角挂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狼牙棒扫将过来,势至半途,徒然由横转直,突袭影三肋下…… 没有人经得起这一棒的威力。 影三被打飞老远,单膝跪地,一手紧捂着肋下受伤的地方,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指缝间也淅沥沥的渗出了鲜血。野利清源大步上前,还待给对手最后一击。 “阿弥陀佛,”枯木大师闪身拦在他身前,“施主既已取胜何必徒造杀孽呢。” 野利清源冷冷的看了大师一眼,收了狼牙棒转身下台。东边青帐这边,早有人赶上来将影三扶下来,送入帐中疗伤。 枯木大师宣布道:“第二场,夏国野利清源获胜。” 宋国帐内,众人将影三围作一团。 影三上在肋下不能躺,值得半靠在椅子上。他面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双目微合,嘴角止不住的鲜血看得人心惊胆战。影十五平日里跟他最要好,这会儿蹲在一边牢牢的抓住他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兄弟,”他抖着双唇说道,“撑着点,你会没事的。” 外面第三轮比试即将开始,夏国武士已经站在台上了,此战夏国派出的人叫李子明,此人本是从大宋逃离的恶徒,不但功夫出众,而且诡计多端。影一皱了眉头,一撩袍子就要上场。 白玉堂一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自己小心,这家伙歹毒得很,会使□□暗器。” 影一点点头,飞身上了擂台。 “让开让开,御医大人到了。”帐子外面有太监引了御医来,围着影三的人缺开一个口让太医进来。 包拯走进来见此情形,沉思了一会儿,便唤了张龙出来,让他们俩回开封府去把公孙策接过来。因为不知道那夏国人到底想挖什么,公孙策和王朝汉留守在府中。看了影三半身染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包拯不由得担心起来,万一展昭他们有什么事情,还是公孙策的医术比较可靠。 这厢,御医轻轻揭开影三胸前的衣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肋下那个汨汨流血的狰狞伤口。御医眉头紧皱,不能再流血了,再流人就要保不住了,他手中不停的给影三做简易的包扎,一面轻声呼唤伤患,让他保持神智清醒,影十五见状也跟着御医一起呼唤他。 影三低垂的眼睫动了动,忽然撑着扶手喷出一大口鲜血。 御医见那血色鲜亮,血中带有泡沫,心道不好,那一棒子怕是伤到了影三的肺腑。 影十五慌了神,越发握紧了影三的手,只觉得他的手越来越冰凉,整个人好像都握不住一般。 展昭见影三状况不妙,挤开众人走到他身边就要为影三输送内力续命,不想却被他拦住了。 “展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影三声音微弱,嘴角的鲜血依旧不住的流淌,“我本有旧疾,这次刚好伤在旧患之上。你还要比试,切不可白费内力。” “你别说话了,养养力气。”展昭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影三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眼睛直直的望着帐口的方向,幽幽道:“是我无能,请大人带我向皇上请罪吧。” “别这么说,你已经尽力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展昭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兄弟们还等着跟你一起喝酒呢。”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虽然相处不过几日,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本来盘算着,等到这次擂台比试结束,一起到聚仙楼去,白玉堂在那里预定了十八年的女儿红。 “我怕是等不到了,兄弟,对不起。”影三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失去光芒的双眼渐渐合上。他一直是一个在暗处执行任务的人,能够像这样在阳光之下,以善鹰的本名死去,已经是影卫们的梦寐以求的事情。 “三哥……”影十五双目通红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只是默默的帮影三把衣服穿好,又擦去他嘴角的血渍,让他坐得舒服一点。 这一会儿工夫,影一也从台上下来了。因为有了白玉堂的提醒,他没有受什么伤,可那李子明实在是狡猾,施毒将他逼到角落里踢下擂台。 枯木大师微微摇头,第三场夏国虽胜,却胜之不武。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6 现在,宋国一胜两负,暂时处于下风。 “影一惭愧。”刚从台上下来的人向包大人行礼,然后又投以询问的目光,众人低下头不忍再说。影十五掀起帐子,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大哥”,影一就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进了帐子,同影廿七一起为影三整理仪容,送他回皇宫。 刚刚送走兄长的影十五想要请战,被包拯以情绪不稳驳回。眼见夏国那边的人已经上台,宋国这边还有杨文广、展昭跟白玉堂尚未出战。 展昭仰头看向擂台,台上立了一个高挑的男子,他身披暗红色的罩衣,就那么漫不经心的站在那里,双手吞在宽大的袍袖中,如画一般的脸上是妖冶的诡笑。不是那不人不鬼的何欢又是谁? 赵虎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嘀咕一句:“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看得人渗得慌。” 白玉堂冷冷道:“他本来就是个妖人,而且是个厉害得紧的妖人。”他一握雁翎,侧头问道,“猫儿,要不我去?” 展昭思忖道,连续两场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场非赢不可。只是这何欢功夫诡异得很,影十五怕不是对手。而且那萧猛萧扬还未上场,那两人十有八(==)九就是夏国压阵的人物。以他并二人肩作战的惯例,我方也必须派两人应战,自己本就有意同白玉堂一起对战萧兄弟。这一战…… 他转身朝杨文广拱手道:“杨少将军,此人厉害非常,这一战有劳你先行上场!”杨老夫人点点头,她亦明白此战的重要性,那影十五此时太过冲动,不宜上场,而白玉堂跟展昭……她暗中叹了一口气,萧氏兄弟不是她孙儿现在能够对付。开封府也算是顾及到杨家,将最重的担子接了过去。 “好!包在文广身上!”杨文广银枪在手,大步流星的走上擂台。 台上,枯木大师看着一边浑身散发着妖气的何欢,又看看另一边正气凛然的杨文广,淡然宣布:“第四场比试,夏国何欢对战宋国杨文广。” 第三十七章杨家儿郎 “你就是那杨文广?”红衣人依旧将双手笼在袖中,歪着头将杨文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轻声细语道,“果然是一个俊俏少年郎啊……” 台上杨文广倒没什么反应,台下听到他这话的人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人说话怎么鬼气森森的。 赵虎抬头看看天,咧了一下嘴角:“我滴个娘啊,还好现在是正午,大太阳底下咱不怕。要是搁在晚上遇到这不男不女的怕是要吓死。”他左看看右看看,见旁边人都没反应,又小声嘀咕了句:“喂喂,杨家小哥被这妖人调戏了……” 白玉堂闻声瞪了他一眼,您老安静点行不行!赵虎见状忙闭上了嘴,继续看台上的比试。 那何欢见杨文广不回话,又笑道:“怎么着,不愿意与我这妖人说话?唉,居然被这么俊俏的小哥讨厌了,我好伤心啊……”兜着的双手慢慢打开,依旧掩在宽大的袖子里。 杨文广手握银枪,朗声说道:“多说无益,请兄台赐教!” “赐教?哈哈哈哈哈哈……”何欢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仰着头一阵狂笑,笑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就在大家以为这人疯了的时候,红衣人笑声一收,飞快的掠上前来,身形如同鬼魅一般。 杨文广见此情形袍袖一挥,忽然腾空跃起,银枪如练,幻化成无数道寒光,竟也迎头而上。 “哐当——”一声,二人在半空中交手,台下之人只觉得人影晃动,耳边听着兵器相接的声音。 “这何欢用的到底是什么兵器,怎么还不亮出来?”影十五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 展昭盯着台上上下翻飞的身影,摇摇头,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何欢手中并无兵器,难道他是赤手空拳在作战? “展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的兵器怕就是手上的金丝手套。”蒋平走了过来,摇了摇羽扇。 “金丝手套?”众人问道。 “嗯,金丝手套只是武林人士的简称,这东西其实是用天山雪蚕丝做的。”蒋平点点头,羽扇指台上,“你们看。” 众人望去,正好碰上杨文广挺枪突刺,那何欢不闪不避单手抓向枪头。正午的阳光下,映照出那只手上似有金丝闪烁。 “果然是天山雪蚕。”展昭有些惊讶。何欢哪里弄到这样珍贵的东西? 天山雪蚕顾名思义,是生长于天山敖雪峰上的蚕王。这种蚕王只能生活在极寒之地,所以极为罕见。而它所吐的雪蚕丝则是武林人士所求的至宝,雪蚕丝轻盈细软、剔透晶莹,至柔却也至刚。用天山雪蚕丝织就的软甲不惧任何神兵利器,是真正刀枪不入之物。昔年辽国檀渊之盟后曾进献给先皇一件天山雪蚕丝织就的小衣,几度救先帝于水火,后来先皇驾崩便随了他陪葬。 可惜,这般守护之物到了恶人手上却变成了夺命的利器。 “难怪他以前犯下的案子中,受害人都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想来就是这就是用这金丝手套伤的吧。”展昭说道,这人的手劲儿还真不小。 开膛破肚、大卸八块…… 众人一想到那种鲜血淋淋的场面竟然是徒手造成的,不由得对这何欢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用毒爪杀人,这人就是从哪里学到这种旁门左道的诡异功夫! 台上红影忽上忽下围着杨文广直打转,杨少将军稳扎稳打,一条银枪舞得密不透风,不给何欢半点可乘之机。 “喂,我说俊俏的小哥,你我这般打打杀杀多杀风景啊。”红衣人面带微笑,悄悄传音说道,“不如收了这局,找个地方好生耍耍?”他抛给杨文广一个媚眼,血红色的眼线妖异的几乎滴下血来。 杨文广“哼”了一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怎的,小哥你是看不起我?”何欢缠住枪头,欺身上前,一手够上杨文广腰际,“你不是要我指教么?怎样,‘指教’之后可愿意做哥哥我的小心肝?”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7 杨文广回手一拉银枪,本来就靠的近的何欢这回都要挤到他怀里去了。何欢心中一喜,莫不是这少年也起了心意,当下也不想着擂台比试输赢的事了。 “你若是年轻个三十来岁重新投胎做个女子,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现在么,”杨文广手腕一翻,一记耳光扇了过去,“你这恶心不死的败类给小爷滚远点!”他飞起一脚将红衣人踢开,接着手中银光晃动,枪尖一点一挑又复一点一挑,一双银色的东西就飞离何欢落到了台下。 “杨少将军好枪法。”白玉堂称赞了一声,刚才杨宗保那两枪精准无比,居然将何欢的金丝手套给挑了下来,若不是那人带了金属护腕,只怕双手就要当场废掉。 “呵呵呵呵,好!”何欢晃晃悠悠的落在一边,脸上带着一个红红的手印,“终日打雁被雁啄,杨家的小子确实辣的够味儿,值得我何某人出真功夫!刀来!”他扯开红色罩衣一甩,露出里面大红的精干短装来。 话音刚落,一把关刀自西飞来,何欢纵起接到回身前冲,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手中金芒斩向台上银光。 赵虎目瞪口呆:“我的老天啊,这变化也太大了点吧……” 不只是他,东边帐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何欢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之前这人手中关刀横扫直劈,大开大阂,一改方才鬼魅莫测的身法,变得刚猛起来,也……顺眼了一些。难道刚才他一直未出真力,直到被杨文广扇了一耳光才露出了真面目? 还真是一个疯子,众人望天。居然舍弃这等正经功夫不用,却要走些歪门邪道。 杨文广也起了兴致,反守为攻,枪势游若灵蛇,幻化出一道道枪影,将何欢周身罩住。何欢管它真身幻影,一概不拒,学着之前对手防守之时的样子,舞出一阵刀花,将全身上下护了个周全。 关刀和银枪撞到了一块儿,发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人影再次交错,各立一角微微喘气。 “好……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红衣人气喘吁吁,脸上却满是笑意。 “我也是。”杨文广杵着银枪,倒是比他显得轻松,“这样多好,刚才那样子恶心死了。” “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何欢笑着骂出一句粗话,手中关刀一横,“再战!” “奉陪。”杨文广捏紧了银枪,顿了一下又说道,“大叔,把汗擦擦,妆都花了。”那红色的眼线已经不是鲜艳欲滴,而是真的滴下来了,配上何欢惨白的面妆,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哭血泪,配上一副手握关刀的模样,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呃,臭小子!”何欢闻言,胡乱用袖子摸了一把,摆开了架势又迎了上去。 这一次他抢先出刀,手中关刀直劈杨文广面门,杨文广身子一侧,银枪上挑堪堪避过,回扫一枪直刺敌人腰际。何欢一个凌空,翻身从其头顶越过,关刀反向下旋斩而出。 杨文广听到脑后风响,手中银枪顺势往上一刺,招式未到便化作横劈,直取何欢双腿。 何欢人在空中倒是不慌不忙,横刀一封,借力再次凌空而上,双脚踢向对搜面门。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不一会儿又拼了近百个回合,依旧不分上下。 “那夏国武士居然使得是春秋八法。”宣德楼上彩棚之下,伴架的庞太师捋了捋胡须,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 过。 “太师对刀法也有研究?”赵祯坐在御座上问道。他刚得知影三死去的消息,自己微服出巡的时候,那人总是陪伴左右,现在人没了,说不可惜那是假的。如今听到庞太师的话,正好让他换换心情。 “回陛下,臣所知不多。”庞太师站起身来回话。 赵祯摆摆手:“太师还是坐着说话的好。” “谢陛下。”庞籍遵旨落座,继续说道,“昔年犬子初学刀法,微臣曾为他聘过一位武师,这春秋八法就是那位武师告诉臣的……” “相传,春秋八法是三国时期关羽所创。”观礼台上,邵安也在给春妮和赵翎讲述春秋八法的来历,“关将军的刀法以刚猛为主,所向披靡。这擂台上还无法显露出刀法的威力,如果是两军交战,这刀法的杀伤力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了。” “这么厉害,”赵翎道,“那他怎么还是打不过杨少将军?” “那是因为杨文广的杨家枪法也不可小觑!”邵安饮了一口茶水,居然在这里出现,还用这样一张脸……哼!我看你怎么收场! “那这一场胜负如何?”春妮问道,宋国不能再输了,再输师兄他们的压力就太大了。还有……她看了一眼赵翎,这人又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抢了邵安拣出的果子。这个样子,却让人好不心疼…… “宋国赢。”邵安瞥了一眼到嘴边飞了的面果子,淡淡道。 “哦?何以见得?”赵翎叼着那只面果子,既不吃也不放下,“我看那何欢倒是厉害点!” “难道你不想宋国赢吗……”邵安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好争的。早知道不逗她开心了,这丫头一逗就玩疯了。 “当然希望了。”春妮道,“我只是好奇,邵大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邵安看了赵翎一眼,那人装作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也就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 “这一场看来是和剧了。”展昭叹气道,台上二人不分上下,再斗下去也不会对战局有何影响。没想到这何欢这样厉害,杨将军的实力已经很强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三场,这一句和局也没关系。”白玉堂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擂台半空之中“轰”的一声巨响,何欢和杨文广都被大力撞开,滑向擂台边缘。杨文广试图以银枪来化解退势,无奈力气不济还是跌出了擂台。而那边,何欢也正好在同一时间掉到了擂台外面。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8 枯木大师左右一扫,声音洪亮的宣布:“第四局,和。” “你不是说宋国会赢的吗?怎么和了!”赵翎气鼓鼓的质问邵安。 “呃,这个……只能说出乎意料了。”邵安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头喝茶。心中暗骂,混蛋啊,你也玩疯了吗? 春妮捂着心口道:“好在只是和局。我们还有师兄和白大哥,还有机会的!” 台下那红衣人“哈哈”一笑,拾起地上的红袍和金丝手套,隔着擂台向杨文广拱拱手。杨文广诧异一笑,也拱手回礼,虽然这个家伙刚开始不怎么样,后来一战倒是痛快,真不敢相信他就是虐杀了那么多人的采花贼。 何欢穿上罩袍,又变回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白净了一些的脸,让他身上的鬼气退去了几分。他走回西边青帐,向李元昊辞行。 “为什么离开。”李元昊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端着一碗奶茶靠在椅子里。 “太子的人情我已经还了,自然是离开的时候。”何欢用长长的白布将关刀缠起来。 “好,你走吧。” “多谢太子。”何欢也不行礼,扛了大刀就出了青帐。笑话,何欢在宋国还有很多重案在身,他要是赢了还好,李元昊能保他出宋境,现在么,保不准把他丢给官府,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哥,你怎么让他走了。”李成嵬和何欢擦肩而过,走入帐中。 李元昊没有讲话,只是在脖子那里比了个手势。李成嵬会意的点点头出去准备了。 这厢,杨文广坐在帐内歇息,已经赶过来的公孙先生正为他检查,结果是他除了打脱了力以外,没有受什么伤,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祖母,”等其他人都出去的时候,杨文广对陪在一边的杨老夫人说,“我觉得很奇怪,那个何欢并没有尽全力跟我打。后来更像是在指导我一般,真是太奇怪了。” 方才的比试杨老夫人也全部看在眼里,她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就是抓不住。她只好安慰自己的孙子道:“这一场比试相信你收获良多,虽然没有取胜但你也尽力了。现在你好生休息一下,晚上你娘还要检查你的功课。” “嗯。”杨文广静静的开始调理内息。 擂台上,枯木大师又开始宣布了:“第五场,夏国钱茗对战宋国刘全。” 赵虎拍拍影十五的肩膀:“加油了兄弟!” 第三十八章共对强敌 影十五看着脚下身中一剑,显然已经毙命了的钱茗懊恼不已。 钱茗练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外家工夫,周身刀枪不入,于拳脚功夫上倒也平常。影十五身为皇帝影卫经验丰富,不到三十招就找到此人的罩门。一剑过去刺得钱茗哇哇直叫,罩门破了,周身真气尽泄,变得与常人无异的钱茗自然不是影十五的对手。 擂台对战变一时成了你追我躲的兜圈子。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莽汉绕着擂台转了几圈之后,一回身竟然是不要命的打法,冲着影十五的剑尖扑上来,大有玉石俱焚之意。影十五措手不及被他钳住,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台下了。 “第五场,和。”枯木大师朗声宣布结果。 又是一场和局!开封府众人都觉得十分可惜,可是看到影十五自责的样子又都默契的闭上了嘴。 一胜两负两和,如果下面一场真的如他们所想,萧氏兄弟一齐出战,那展昭和白玉堂就非赢不可。公孙策抿紧双唇,他不了解萧氏兄弟的能耐,但他明白展昭跟白玉堂的实力。需要他俩出手,必然是非常难缠的人物,如果是平日里的两人,他大概也不会这么担心,现在…… 他算算时间,今日正好是展昭给白玉堂传功的日子,也就是说,现在白玉堂的身体是个不安定的火炉,如果比试过程中运功过度,很有可能会激发他体内的毒素。展昭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出现的,那么他就得在比试过程中承担更多的压力。 这时,从西边帐子里走出两个高大的身影,一起跃上高台。这两人约莫四十多岁,不愧是孪生兄弟,不仅身形相似动作一致,连容貌也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若不是额上头饰颜色不同,旁人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这第六场是哪一位施主出战。”枯木大师拢一拢袈裟,温和的问道。 “我兄弟二人,”“一同出战。”两人一人半句,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诶,这二两人各说半句凑成一句话,当真是心有灵犀?”赵祯撑着下颚,对萧氏兄弟的样子很是好奇。一连输了两场,宋国到现在还未扭转颓势,他却不毫不焦躁,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态好,真的没将输赢放在心上。 “听说,他二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分开过,坐卧习武都在一起。就连执行任务也是兄弟二人一起行动,默契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八王爷跟这俩兄弟是老相识了,当年耶律隆绪侵扰宋国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是耶律隆绪的随身近卫。 “哦?世间真有如此奇闻?”赵祯嘴角微翘,再怎么默契得像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他不相信这二人之间没 有破绽。眼下就看展昭和白玉堂会怎么做了,话说,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两人一齐出战?”枯木大师皱眉,转头向东边宋国青帐的方向问道,“宋国可有异议?” 包拯轻轻摇了摇头,有异议又能怎样?好在展昭他们早有预料,希望能顺利解决吧。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59 帐中,白玉堂握住了展昭的手,轻声说道:“猫儿,你放心,只要不运功过度,就不会出问题。你放心。” “你明白就好。”展昭挣了一下没甩开他的手,只得由着他握着,“你也放心,我不会只靠蛮力硬拼。” 白玉堂唇角一勾,又捏了一把才松开。 “走吧,我们也该上场了。” 没有卖弄身法,一白一红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慢慢走上台去。白玉堂走得很稳,没有一丝心浮气躁,因为他知道此战并不是他一人出战,他身边还有一只笨猫。展昭走得很轻,没有了繁重的忧虑,因为他明白,与他并肩的是白玉堂。 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经过了相识相知,相交相爱,两个人都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这些令人欣喜的改变都是为了对方。 “在下白玉堂。”“在下展昭。”一个灿烂华美,一个温润如玉,两个同样精彩的年轻人向台上三人一礼,“久仰大名,请赐教。” “萧猛”、“萧扬”两名高大的中年男子依武者礼仪还礼,摆开架势,最后一场比试终于开始了。 萧氏兄弟手提长刀,一左一右,动作一致的向白玉堂展昭劈来。乌金铸就的长刀在阳光下闪出诡异的金芒,刺得两人双眼微闭。 刀声掌风呼啸而来,风动、影动、身动! 白玉堂和展昭同时睁开双眼,“刷刷”两声,雁翎巨阙低鸣出鞘,锐气从两人身上汹涌而出,顿时将对手散发出的杀气冲散。杀气虽已散开,长刀却也到了眼前。展昭英眉一拧,使出燕子飞的身法,和白玉堂的如影随形一道,飞身疾退。 萧猛萧扬招式不变,足下发力,长刀将两人的身形照在其中,硬是想将二人逼下擂台。 白玉堂勾勾嘴角,就这等手段就想逼退他和猫儿,想得太美了。当下两人身形一矮,竟然同时紧贴着两人的刀锋窜过。身形一回,一刀一剑架住了两柄长刀。 “哇,好惊险啊!师兄他们差点被打下去……”春妮用力捏着观礼台上的栏杆,指甲都要陷到木头里去了。 师兄?邵安疑惑的站起身,走到栏杆旁边往擂台那边看:“展昭是你师兄?” “是啊。”春妮只顾着看擂台比试,随口答了一句。 展护卫的师妹被太后收为义女,进封郡主,住进宫中。如果眼前这女子是郡主,那…… 邵安回头,看着桌边捡豆子的黄衣少女,如果春妮真的是郡主,那翎翎就是皇家的公主了。当今圣上只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即将嫁到夏国去的升国长公主。 老天啊,你在开什么玩笑?! 比试还在继续,萧猛萧扬身形越来越快,长刀蕴含的劲力也越来越大。擂台之上渐渐刮起了一股诡异的劲风,连同自上而下压来的重力迫得人喘不过起来。站在台边巡守的哨兵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不得不暂时离开。而离得最近的枯木大师,也暗自运起周身的功力同这种超自然的压力对抗。 真是难得一见的境况啊,枯木心道,要用内力形成这样的旋风,非有近百年功力不可,而这萧氏兄弟最多不过四十来岁。他们到底是用怎样的方法修成这样威力惊人的功力的? 劲风又猛烈了一些,台上已经看不清四人的身影了。飞沙走石,阻隔住了人们的视线。枯木长袖掩面,想了一会儿提气跃起,身形拔高,众人眼前一花,老师父人已经立于擂台角落的旗杆顶端。 “他们在做什么?”赵翎不知是终于拣出了喜欢的吃食,还是被廊外百姓的惊呼吸引,学着春妮他们扒着栏杆远眺。 “沙石掩住了,看不清楚。”春妮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还是看不到擂台中间的战况,好不着急。 “我带你们上去看,抓稳了!”邵安见状一边一个,搂着两人的腰,就上了屋顶。三人在屋顶坐了下来,虽然高不了多少,却也看得到展昭红色的身影了。 外面的人看不到,听不清,被劲风吹得远远的,十分狼狈。白玉堂跟展昭在里面却还好,因为他俩都有绝顶的轻功,顺着劲风的风向移动倒没有之前那么吃力。 “我说猫儿,这俩兄弟真是怪物,平常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操纵风的能力呢?”白玉堂射出几颗飞蝗石寻找破绽。 展昭咬牙,躲过一刀,“别废话了,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之后以他俩愈战愈强的本事,只怕更难破解。” “猫儿小心!”白玉堂飞身过来,雁翎一挑,将萧扬的长刀隔开,一脚顺势踢在他小腹,“我说真的,你绝不觉得他俩的样子有点怪。” “我也看出来了。”展昭配合着白玉堂的身法,挡住萧猛的老拳,“他们只在比试刚开始的时候跟我们说过话,后来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再细看,萧猛萧扬目光空茫没有焦距,有些像是被操纵的傀儡一般。 “是啊,而且这哥俩好得也太恶心了点吧?”白玉堂一抹额上的汗珠,朝展昭努努嘴,“我俩这么亲近都还没结发,这兄弟俩真让人心里不舒服。”展昭看过去,萧猛的发辫居然和萧扬的束在一起。 这个,刚才还是分开的呀?确实有点奇怪。难道? “玉堂,掩护我!”展昭低吼了一声,双足一顿凌空而起。 “喂喂,猫儿,你小心啊!”白玉堂也喊道,说好了要为彼此顾惜自身,怎么又……他只好再提起一分内力,雁翎一挥,死死抗住两把加上来的长刀。 死猫,你倒是快点啊,不然白爷爷我真的有麻烦了! 展昭掠过萧氏兄弟头顶,回身一剑,将两人连在一起的发梢斩断。结发一断,萧氏兄弟就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登时变得清醒了许多,身法也慢下来了,那一股子怪异的劲风竟然顷刻消散,擂台呢又渐渐从烟尘中显露出来。 展昭趁机一掌大力拍向萧扬后心,震得他口吐鲜血,脚下踉跄了一下,白玉堂刀上压力一松,抬脚踢向萧扬气海。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0 “混蛋!”萧猛见弟弟吐血,挡开白玉堂的招式,转身一刀挥来,将展昭的背部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白玉堂的眼睛。 展昭闷哼了一声,也不顾身上的伤,一剑劈在萧扬后颈,将已经里边沿不远他踢下台去。 “猫儿!”白玉堂大喊一声,雁翎祭出万道寒光,将他逼离展昭身边,接着银刀一回,使出平生所学最精妙的一招,寒光直往对手胸口次来,只愿将萧猛开膛破肚。 萧猛见状长刀脱手射向展昭,自己身子向后倒,用了一式铁板桥的功夫堪堪躲过。白玉堂冷笑一声,手中雁翎变刺为切,穿过萧猛右边锁骨将他钉在擂台之上。 展昭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痛,见到萧猛飞倒过来,牙关一咬,巨阙搁在刀尖上,将长刀斜斜的打飞,便半跪在台边动弹不得。方才抵抗气压,已经耗损了他几乎全部的内力,这会儿哪怕一个不懂功夫的人也能将他打下擂台。 萧猛痛的大吼一声,左掌拍向白玉堂,却只扫到了他的肩膀。白玉堂手下用力,又刺入了几分,微红的双目中满是狠戾。 “胜负已分,施主请停手。”枯木大师从旗干之上飘然而落,轻轻一掌将白玉堂拂开。 “第六局,宋国白玉堂胜。” 第三十九章御猫伤重 听得大师此言,白玉堂愤恨的拔出雁翎,萧猛肩上的鲜血喷出半尺来高,人也昏迷过去。白玉堂那里管他死活,他还刀入鞘,快步走向擂台的一边,他的猫儿还在流血。 “我没事。”展昭只觉得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眼看到白玉堂杀气未敛的双眸,温和笑道。 “闭嘴。”白玉堂恶狠狠的低喝一句,动作轻缓的将展昭扶起来,半拖半抱的弄下台去。其实他很想直接将展昭打横抱下台去,可一来这猫脸皮薄,绝对不会答应,二来,他伤在背上那种抱法也使不得。 这一场实在是赢得辛苦。 公孙策看了面如纸色的展昭心疼不已,只得简单为他包扎止血,又忙着叫人去准备马车。 展昭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慌张,他窝在白玉堂的怀里,眼睛看着台上的枯木大师。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擂台比试的结果。 夏国一方,萧扬被打下擂台,生死不知。而擂台上萧猛瘫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看都是宋国赢了这一局,只是,双方都是两人对战,这最终的胜负又该怎样计较? “结果已经明朗了。”枯木大师毫不犹豫的说道,“既然双方都是二人出战,这一局的便代表了两局的胜负。萧扬被展昭打下台,自然是展昭获胜。” 宋国阵营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喜。 “七场比试,宋国胜三局,夏国胜两局,和两局。所以,擂台比试……”枯木道,“宋国赢。” 宋国和夏国的擂台之战至此全部结束,枯木大师朝宣德楼和右边青帐各施一礼,便走下了擂台。他只是这场比试的主持人和裁判,比武事了,之后便是两国谈判的事情了。 宣德楼上下来个内侍,传了皇上的话,宫中已经设宴款准备待来使,另外商谈公主的婚事,请包大人、杨少将军相陪。 白玉堂皱眉,搂紧了怀中的展昭,自己这帮人在擂台上出生入死,官家还是好吃好喝的招待那帮夏人。展昭捏了捏环在他腰际的耗子爪子,血流了很多,他的神智都有些模糊了。 “大人,请恕展昭无法相送。”展昭用力眨了眨双眼,一丝苍白的微笑挂上嘴角。 “别说话了。展护卫快回府中疗伤,本府待晚宴结束就回来。”包拯沉着脸,轻轻的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他整了整官服,对公孙策使了个眼色,带着王朝马汉出去了。 “白大哥,这是我杨家秘制的金疮药,你且收好。”杨文广掀开帘子进来,将伤药塞到白玉堂的手中,看着他怀中已经合上双眼休息的展昭,声音又轻了一些,“好好照顾展大哥,我先走了。” “多谢!”白玉堂点点头,轻轻将展昭抱起,送入帐外的马车中。 当春妮他们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开封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御街上围观的百姓还未散去。李元昊是一个无情的人,并不怜惜在比试毙命的手下。钱茗的尸首是宋国这边帮忙收殓的,马车载着草席缓缓前行,遭到旁边宋人的唾弃。 “唉,好歹也是出过力的人,居然连尸首都不收殓,这夏国太子还真是狠心啊……” “呸,谁叫他做了夏国的走狗,这就是走狗应有的待遇!” “就是,真是活该!” “算啦,死者为大,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别再当叛徒了。” “切,像他这样的人要下地狱让阎王爷洗洗肠子,投胎还指不定是那个畜生……” “哎呀,别提这个恶心的人了。幸好我们这次赢了,也不知道展大人他伤的怎么样了。” “是啊,我也好担心啊。官家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 “官家也有他难处嘛,还好赢了,不然以李元昊这么负心薄幸,公主嫁过去了还不得被欺负死!” “你不觉得赢不赢公主都会被欺负吗?唉,官家怎么想的,好好的公主嫁给夏国人干什么……可怜啊……”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1 “是啊,我要是有妹子,绝对不让她受这种苦。” …… 平民百姓远比达官贵人来的朴实,他们或许目光短浅,见识浅薄,但说出来的话表现出来的情感永远都那么真实,能够打动人心。邵安将这些话都停在耳中,心中很不是滋味。 赵翎的眼眶有些发红,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次,由我来守护你们。 她转过头对春妮说:“我看是追不上了马车了,不如我们直接去开封府吧。换一条路走,这边人太多了。”春妮点点头。 二人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邵安突然问道:“翎翎、春妮,你们明天还会来得月楼吗?” “明天我一定来。”赵翎说道,她还要去看展大哥呢,怎么样都得出来。 “那说好了,我让他们明天添一部新书。一定要来听!”青衣人身上弥漫出一股悲伤的味道。 “嗯。” 目送两人离开,得月楼老板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只觉得生命中所有的色彩都凝固了一般。 开封府中,白玉堂在展昭房外焦躁的走来走去。 “老五啊,你别走来走去了,晃得我的眼睛都花了。”蒋平坐在小院中的石凳上,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公孙先生也说了,展昭没事,你也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白玉堂哪里能歇的下来! 刚一上车,公孙策就用金针将自己的内力全数锁了。现在,他又把自己撵出展昭的房间。猫儿伤的很重吗?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好歹他也能帮公孙先生打打下手,给猫儿包扎,最不济让他陪着猫儿也好啊! “公孙先生,我可以进来吗?”白玉堂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窜到门口,敲了敲门道。 “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外面,”门里传来某人恼怒的声音,“再吵,再吵我就给展昭缝歪了!”不听话的小孩真麻烦。 蒋平跑上去拉了白玉堂的胳膊,把他按在石凳上:“冷静冷静!五弟,你不怕毒发啊!听公孙先生的话没错。别捣乱了你!” 屋内,公孙策看着趴在床上微微颤抖的展昭,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展昭赤衤果着上身,一床薄纱被掩到腰部。身上那个可怕的刀口已经不再流血了,转而凝成深红色的血块,伤口周围凝结了一层白色的雪霜。没想到内力不济又失血过多的展昭服下寒光之后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公孙策手中捏了银针,纠结着要不要扎下去。 “先……生……”低哑的声音传来,床上的人终于有了意识。 “你醒了,要不要喝口水?”公孙策扶住他,端了一盅温水送到他嘴边,“寒光的药性没过,我也不好给你包扎伤口,幸好这毒凝住了血脉。你现在感觉怎样?” 展昭只稍稍饮了一口水,润了润的嘴唇。他又闭上双眼缓了缓,半晌才睁开双目,轻声道:“我睡了多久了?” “你昏了有一个时辰了!”睡?说的真轻巧,要真是睡了外面那只白耗子能吵不醒你? “多谢先生。”展昭试着运了一下内力,丹田之中一股寒气冲出,冷的他浑身发痛。好歹恢复了些内力,不然待会怎么…… “先别运气,你这次身体伤得厉害,比不得前几次压得住毒性。”看到那人感激的眼神,公孙策撇了撇嘴,“不必谢我,要是不给你服药,待会白玉堂发作起来我也压不住。他要是有什么事,你还不得把自己埋怨死!”这个孩子啊…… “五弟你怎么了?!公孙先生!”展昭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蒋平的呼喊。展昭脸色一变,挣扎着就要起来。 “你别动!交给我来。”公孙策按住他,白玉堂的情况他有数,今天的比试动了内力,引得身上的毒提前发作,虽然他用金针锁了他的经脉,但还是延迟不了多久。 公孙策拉开门,走到院子里一看,白玉堂面色通红,已经失去了意识。晕过去了也好,他暗叹一声,招呼蒋平将白玉堂带进屋来。 蒋平狐疑的架着白玉堂进了屋,看到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的展昭大吃一惊:“展弟,你怎么了?!”不是只受了外伤吗?难道那些混蛋在刀上淬了毒不曾。 “四哥……”展昭有些艰难的笑了一下,转转眼珠看着关好门的公孙策,他绝对是故意的。 “别这么看我,你此时内力不济,需要蒋四侠协助。”公孙策帮忙将白玉堂安置在展昭旁边的椅子上,“你再不老实,我就把白玉堂弄醒。” “公孙先生,这是这么回事?”蒋平上前一拉展昭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四哥,麻烦你帮我一把。”展昭咬咬唇,扶着床架坐起来。 公孙策忙扶着他,帮他侧着身子倚在栏杆上。他一手握住白玉堂滚烫的手,一手握住蒋平:“四哥,借我一点内力,帮我把药力送玉堂体内,再晚就来不及了。” 蒋平虽然心中大为不解,但还是将内力远远不绝的送入展昭体内。 白玉堂脸上的邪红渐渐退去,身上的热度也降了下来。展昭的身体也开始回暖,只是面色还是惨白一片,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公孙策只得拿了干净的白布压住伤口。 终于完成了此次的治疗,展昭只觉得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2 白玉堂从铜盆里捞出一条湿毛巾,拧了拧,走到床边搭到展昭额上,又将换下来的毛巾丢入盆中。他轻轻掀开被子,看到包扎的白绷带还好好的,没有被鲜血染红。这才坐到床头,看着猫儿脸上那两抹令人担心的嫣红。 三天了,擂台比试已经结束了三天,这三天展昭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急坏了开封府的所有人,也急坏了日日来探望的两位公主。 白玉堂只记得,那天他身上的毒又发作了,他晕了过去,又陷入了炼狱一样的折磨,然后一阵熟悉的清凉将他从火海中拯救出来。他知道,他的猫儿又一次救了他。 可是等他醒过来,猫儿却还在“睡”。 四哥看着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展昭,也没了平日的调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四哥知道什么吗?白玉堂低下头,感受着展昭呼出的灼热的气息。 猫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过没关系,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只要你能够醒来,开心就好。 猫儿,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醒过来吧,大家都很担心啊…… 第四十章故人来访 得月楼外,邵安送走了又“恢复”男子打扮的“白羽棠”,慢慢的往后院走去。 “喂,掌柜的,你觉不觉得咱们东家这几天有些奇怪啊?”一个伙计将抹布放在一边,趴在柜台上八卦道。 “哦?”老掌柜拨着算盘核对账本,头也不抬的翻过一页,淡淡的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嗨,您老没看出来么?每次那位白公子来的时候,东家的眼睛啊就笑得弯弯的。白公子一走呢,他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没啥精神。东家心里肯定有事儿!”小伙计悄悄说道。 老掌柜手中的算盘停了一下,“啪”的一声,给了那小伙计一个爆栗:“有功夫琢磨老板的心思,没时间去干活啊,又要抽懒筋了你!干活去!” “哎呀,我也只是好奇嘛,您老这么大反应干嘛……”小伙计揉揉额头扯下柜台上的抹布,怏怏的走开了。 “臭小子,就会偷懒。”老掌柜念念叨叨的,眼睛却往后院飘。好歹他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会看不出老板是害了相思呢?可那“白公子”怕不是老板应该接近的人啊……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邵安才走进后院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虬须大汉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 “怎么,认不出来了?”大汉哈哈一笑,大步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周,然后抱着双臂看着他,“如何,还认不出来?” 邵安盯着他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笑道:“原来是大师兄,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汴梁了。怎么换了这样一张脸,与你以往的品味相差太远了。” “偶尔换换口味嘛。”黑衣大汉笑道,“你又什么时候看见过我了?我可是刚从辽国那边回来的。” 邵安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千面狐陆琪的易容术无人可及,内行都不一定看得出破绽。可要说到功夫,师兄你的见识就不如小弟了,别人只道你用的是春秋八法,我却看得出里面参杂的杨家枪法。师兄,刀法和枪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陆琪显得非常开心,他勾住师弟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屋子那边走。 “多年不见,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小弟小本生意,禁不起夏国宋国的联合围剿,你可别给我添乱子啊。”邵安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的温和,“师兄,你什么时候去当采花贼了?” “你这凡事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没有变。”陆琪眉毛一挑,“我不过冒了何欢的名。你不会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知道,那何欢呢?”好奇。 “被我废了功夫,毁了脸,又剁了手脚,现在估计已经烂在哪个角落了吧。管他做什么~”摸下巴。 “师兄果然好手段,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罢了,剩下的就交给小弟去办吧。”邵安撇撇嘴,脸上又露出了恍惚之色。 “你还在想那个姑娘?”陆琪歪着头看着师弟,“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跟师兄说,师傅不在,我这个大师兄有义务照顾你们。” “师兄早日离开汴京,就是对小弟最大的帮助了。”邵安笑道。 “真是无情的人,小四来了你那么用心的招待。遇到我,话还没说两句就要赶我走。”黑衣大汉居然如同小姑娘一般勾住邵安的脖子撒娇,真是令人恶寒不已。 “呃,师兄放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邵安伸出两只手指,捏着大汉的衣领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嗨,我说就是了。”看到那种让人膈应的委屈眼神,邵安有些无奈,唉,师兄就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人。 “我……确实对她有……好感……”邵安拾起飘落在肩膀上的落花,有些落寞的说道,“只是,她已有了归处,我……” “你怎么了?你也知道那个‘归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陆琪抱着双臂看着他,“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怎么忍心见她入火坑?”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3 “你……”邵安笼在袖中的手捏得紧紧的,花瓣中的汁水有些黏腻。 “我什么我?你都看得出来,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要和亲的升国公主。”陆琪挑衅的笑了,“李元昊不是好东西,她嫁过去是达不成那愚蠢的目的的。你从来都不是拘泥于礼法的人,别告诉我你是被她所谓的献身精神给感染了。” “我……”邵安怔忡了一会儿,低头浅笑道,“是,我不拘泥于礼法,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我只是单纯的在乎她而已……” 陆琪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人这一辈子总会犯一两次傻。你真的愿意她嫁去夏国?” 邵安沉默的摇摇头。 陆琪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别跟我说什么为国牺牲、舍身取义有价值。若是我,只要能跟我在乎的人在一起,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他将一只锦囊塞入师弟手中,说道:“厢房里有个人,麻烦你帮忙照顾,等夏国人走了交给开封府就好。另外,房里还有些药材,是我在漠北得的,帮我给师父捎过去吧。我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师兄!”邵安才伸手,那人便笑着摇摇手离开了。他疑惑的打开那个锦囊,只觉得血气冲顶,脸上热辣辣的。师兄真是的,居然塞给自己上等的迷药跟春…… 开封府里,白玉堂端着一碗药推门进屋。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真的很希望听到那人温和的“早安”,看到那人对他微笑。 可是,没有,展昭仍然没有醒过来。他安详的睡在那里,脸上的绯红已经退去,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长长的睫羽低垂,遮住了一向朗若星辰的眸子。 白玉堂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汤药放在床边,俯身凑到展昭的耳边低声说道:“猫儿,该起床喝药了,再不起来,五爷我可要喂你喝药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趁人之危,吃你豆腐……” “猫儿……”白玉堂又轻声呼唤了两声,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他鼻子微酸,喉头有些哽咽,“好吧,懒猫,这次还是五爷喂你,下次就自己起来喝知道了吗?” 他慢慢的坐在床边,轻轻的将展昭翻过身来,连人带被子的搂在怀中。他一手揽着展昭,一手端了药碗。看了看碗中漆黑的药汁,他叹了口气:“你这猫儿真是黑肚皮啊,这种时候也不忘让五爷跟你‘同甘共苦’,你知道吗?公孙先生生气了,往你药里加了好多黄连。他说了,你要是再不醒啊,他就再放二两进去。不想再喝苦药就快点醒过来,听到没有。” 怀中那人软软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胸口的起伏依旧那么微弱。 白玉堂闭了闭眼,一咬牙喝了口药汁,然后低下头将药汁哺入展昭口中。灵活的舌头撬开微合的口齿,一碗药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下去。他拿了干净的帕子给懒猫擦擦嘴,把他放到床上趴好,再检查了一下他背上的伤口。 给展昭盖好被子,白玉堂端了铜盆出了门,打算到厨房打些热水来。 “白大人,您在这儿啊。”一个小厮看到白玉堂,忙凑上前来,“前院里有人找您呢。” “我没空。”白玉堂端着铜盆,绕过那人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喂喂,白大人啊,他说是你侄子。”小厮赶了两步依旧追不上那白衣人,只好在他身后喊道。 “谁?我侄子?”白玉堂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人,“我四哥他们呢?” “蒋四爷他们好像不在府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小厮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好,我去前面看看再说。”白玉堂将铜盆往小厮怀里一塞,“劳驾你送到厨房去。” “是,嘿,白大人您客气什么……”小厮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真是好功夫啊,他感叹道。 开封府的客厅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坐在椅子上饮茶。他头戴青色逍遥巾,身穿一身白色的宽博锦袍,容颜俊逸,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看上去颇为稳重。 当白玉堂一阵清风般的飘进厅中的时候,这青年忙放下茶碗,站起来撩袍就要行跪拜之礼:“侄儿白芸生给二叔请安。” 白玉堂袍袖一挥,没等人跪下去就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家中嫂嫂可好?云瑞云翔他们怎样?” “母亲身体安康,弟弟们也很懂事。二叔挂念了!”白芸生认真的答道。 “咦,这不是芸生吗,你什么时候来的?”蒋平等人从外面进来,徐庆第一个喊出声来。 “芸生见过韩二叔、徐三叔、蒋四叔。”白芸生再次行礼。 “都是一家人,芸生你那么多礼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蒋平忙伸手去搀他,“你怎么这时来汴京。” “我是前来参加‘礼部试’的,刚到就来探望二叔了。”白芸生笑道,转过身对容颜有些憔悴的白玉堂道,“二叔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伤还没有好?之前冲霄楼的事传到白家可把母亲吓坏了。” 白玉堂不自然的笑了笑:“让嫂嫂担心了,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是啊,你二叔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徐庆走到桌边到了一碗茶直往嘴里倒,“他这个样子,是照顾一只伤猫累的。” “三哥!”蒋平瞪了徐庆一眼。 “猫?可是展昭展大人?”白芸生道,“我来的一路上听到夏国和宋国比试的事情,展大人可是因为这个受伤了?” “可不是。”蒋平摇摇羽扇,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他伤得厉害,到现在还没醒。” “这……”白芸生也面露关切之色,“我这次上京,母亲让我带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给二叔。要不请大夫看看可有能给展大人用上的?” “暂时用不着,你好生收着。”白玉堂摇摇头,“皇宫里送来了好些东西,猫儿会没事的。芸生,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进去了,猫儿那边离不得人。四哥,麻烦你了。”他说完又很快的消失在门外。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4 白芸生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那个……二叔跟展大人,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不然,以二叔以往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安置好自己再离开呢。 他俩的关系岂止是一般的好,余下三人都没有说话。 “对了芸生,你到汴京住哪里?”一直没有开口的韩璋说道。还是韩二爷比较细致。 “当然是住自家的产业了。不过,我不想住在客栈里,所以让墨雨和福伯去聚仙楼收拾了。”白芸生恭敬的回答,“诸位叔父想来公务繁忙,芸生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白芸生同开封府众人一一告别,可惜包大人还没有回来,不过就算回来了,他也不好打搅。韩璋不放心,便一路送了回去。 开封府中的衙役们多了些八卦,白大人武艺高强,他的侄子竟然半点武功都不懂。不过,他这次是来准备礼部试的,没准以后也是位大人呢。 白芸生到了聚仙楼,招来本地白家店铺的一干掌柜一一查账。 华灯初上,白家掌柜都离开聚仙楼回自己的铺子了。白芸生合上房门,走到桌边坐下,对侍立在一边的人说道:“我离开还没多久,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爷,您听我说……”暗处的人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道来。 第四十一章锦鼠戏猫 听完下属的汇报,白芸生手指轻叩桌案,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你去找福伯,就说我说的,让他准备一些上等补品送到开封府去。” “是。”那人正要退下。 “等等,把这个也一起送过去。”白芸生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屋子里的一口箱子,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交给那人。 “爷,这个太贵重了,怕是不妥吧……”那下属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白芸生派人从西域寻来的珍品,有起死回生之效,价值连城,珍贵异常。 “展大人于我白家有恩,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白芸生心知肚明,他二叔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侠客,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恶人闻之无不胆战心寒。可强极则辱过刚易折,庙堂和商场一样杀人不见血。如果不是展昭,白玉堂只凭盗三宝一项就可以被定下重罪,那里有的如今的风光。 “我是教你借机赚钱,可也别给我掉到钱眼子里去了。”白芸生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继续说道,“二叔是我嫡亲的长辈,你给我放机灵点,若是短了什么别等着人开口,自己记得添上。懂了吗?” “小的绝对不敢这么啊!二老爷的事情,小的一向最上心,从来不敢怠慢,请爷明鉴!”那人额上不住的冒汗。 白芸生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说道:“谅你也不敢,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那人战战兢兢的接过锦盒,磕了个头就出去了。 白芸生剔了剔灯,唤墨雨送来书籍和文具,开始为礼部试做准备。 开封府后院的小屋里,公孙策正坐在床边为展昭把脉。 “公孙先生,猫儿他怎么样?”白玉堂看着公孙策放下手,忙捧着展昭的手移入被中。 “烧已经退了,奇经八脉也畅通多了,他没事。”公孙策也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也真是吓死他了,自己的白头发都被吓出了好些。 “那他怎么还不醒?”白玉堂皱着眉头问道,“他这样睡着,只靠一些汤汤水水的怎么行。” “烧退了自然就会醒过来。”公孙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他背上伤得厉害,我怕他起来折腾自己,所以在药里添了些安神的药材。现在情况好多了,可以把这些分量减了。” 听了他这番话,白玉堂这才放下心来,送公孙策出了房。站在门外,白玉堂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公孙先生,你知道猫儿胸口那个伤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伤?”公孙策抬眼看他,“那个十字伤口吗?” “是。” “旧伤了,没事。”公孙策转过脸淡淡道,转身就要离开。 “先生等一下。”白玉堂几步转到公孙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个伤口跟普通的旧伤不一样,我看得出来。猫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跟那个伤有关?先生,我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身上有多少伤,你都知道?”公孙策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见白玉堂不说话,他轻声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我答应过展护卫不说,但我保证对他没有伤害。”他绕开那个皱着眉头思索的人离开。 他走了两步,回过身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展护卫吧。” 送走公孙先生,白玉堂心事重重的回屋,刚关上房门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玉……堂……” 他惊喜的转身,对上一双水润的黑眸。 “猫儿你醒了!” “嗯。”展昭微微一笑,双手一撑,就想坐起来,“我睡了很久?”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5 “可不是,都四天了。”白玉堂忙坐到床边,一把按住他:“笨猫,背上的伤还没好,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有你好受的。” “可是,趴着身上难受。”展昭小声说道,又挪动了一下身子,可能是动作大了碰到伤口,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白玉堂紧张的看着他,伸手就要拉开被子检查。 “没,没事。”展昭失笑。 “这个不由你说了算。”白耗子蛮横的说道,手上却放得很轻。他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确定展昭确实没有事,这才沉着脸拉好被子,“才醒过来就乱来,养伤都不安份!”难怪公孙先生要下安神药。 “别乱动啊。”他站起来打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又抱了一床被子进来。 “玉堂,你又拿一床被子进来干什么?”展昭轻声道,他现在说话大点声都觉得背后发痛,“我这里的够用了。” 白玉堂不答话,他将被子放到床上打开,重新叠成两尺来长的卷条。 “喏,猫儿这个给你。”白玉堂拿被子垫高展昭一侧胸腹,又给他拉了拉被子,“这样会不会舒服一些?” “嗯,确实舒服多了。玉堂,谢谢你!”展昭抱着被子,看着白玉堂满是红丝的双眼,有些歉意,“这几天辛苦你了。” 白玉堂坐在他旁边,将他脸颊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傻猫儿,跟我客气什么。你也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 “别这么说。”展昭笑道,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唇色也艳丽起来,看得白玉堂心神一荡。 “白义士。”张龙在外面敲了一下,见门没锁就推门进来,手中拖着一个锦盒,“这个是聚仙楼白公子派人送来的,你看……展兄弟你醒了!!”他兴奋的凑了过来。 “张哥,让你们担心了。”展昭温和的笑道。 “醒过来就好,我,我去告诉大人和先生,他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张龙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放,嗖的一声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展昭房里就挤满了人,白玉堂看了又是开心又是郁闷,他装作没看到公孙策“人醒了怎么不来叫我”的眼神,在展昭换药的时候,亲自去厨房取汤药和吃食。 后来,还是公孙策以时候不早了,展昭需要静养为由将其他人都赶了回去,白玉堂这才得空给他的猫儿喂食。 “让我自己来。我只是伤了背,又不是伤了手。”展昭软软的侧身靠在白玉堂给他铺好的软垫上,躲开那人手中的勺子。 “你手上有力气么?”白玉堂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真的要伸手忙按住不安份的猫爪子,宠溺的笑道,“别动!我开玩笑呢。猫儿,展御猫,展大人,给我一个照顾你赎罪的机会嘛~”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伤了。” “刀剑无眼,你我二人面对强敌,本来就自顾不暇,我受伤只能说明我技不如人,不干你的事。”展昭扭过头。 “猫儿,你说了这么多,不会只是不好意思五爷喂你吧?哎呦,难得享受一下喂猫的乐趣,却遇上了只一本正经的猫。”白玉堂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睡着的时候换药擦身喂药都是五爷一手包办。来,乖乖的喝药,不然我当你还没醒,继续用老方法喂了啊~”那滋味意犹未尽啊~ 老方法喂药?展昭想了一下立时就明白了,而且他睡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猫儿,怎样?”反正你现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五爷拿着碗作势要喝。 “行了,我喝就是,麻烦你了。”某猫的耳朵有些发热。 “这才乖嘛,来~”白玉堂有些惋惜的将一勺子药送到展昭嘴边。 一碗药喂下去,又是一碗白粥。 白玉堂那帕子给展昭擦擦嘴,又收拾了碗筷跟自个儿,脱了外袍爬上床。 “猫儿,你冷吗?”他伸手将展昭揽到怀里,这猫身上的伤还没好,可别又着凉了。 展昭摇摇头,往里面挪了挪,给白玉堂腾出点地方,喝了药又吃了点东西,他身上有些力气了,背后的伤也不怎么疼了。 “玉堂,那个聚仙楼的白公子是谁?”展昭看着桌上的锦盒问道,张龙大哥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哦,那是我侄子芸生。他来参加礼部试,今天刚到,可能是送了些药材过来吧。”白玉堂撑起身,“猫儿,你要看看吗?” “不必了,已经很晚了,还是休息吧。”展昭微微翘起了嘴角。 “嗯,猫儿你也睡吧。”白玉堂又躺了下来,这些天他的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展昭终于醒过来了,积压许久的疲惫也席卷而来。不一会儿,展昭就听到了他轻微的鼾声。 真是累着他了,展昭侧过头,看着有些憔悴的白玉堂,心中暖暖的。他慢慢的伸出手,给白玉堂掖了掖被角,又抱住了被子卷。 他趴在被子卷上想到刚才公孙策跟他说的话,白玉堂已经看到他胸口舍心藤造成的怪异伤口,他该想个什么理由瞒过白玉堂呢?这人如果知道自己种药的真相,指不定会作出什么事情来。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才能将毒素全部清楚,在那之前绝对的不能告诉这白耗子。唉,可不好瞒骗啊……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玉堂不问他就不答,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展昭挪动了一下,让自己趴的更舒服一些,眼下最需要注意的还是夏国那边。公主和亲势在必行,宋国赢了比试,应该可以为公主争得一些优势吧。不过,他总觉得夏国这次来朝动静太小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呢? 他伤的不轻,精神实在倦怠,虽然昏睡了好几天,却依旧难以支持。这一次真是伤得狠了,得赶快好起来才行,展昭小声告诉自己,然后疲倦的闭上眼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6 第四十二章暗流潜波 “还没找到人?”李元昊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屋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他们明白,太子很生气,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深怕一开口就成了他迁怒的对象。 “说话,都哑巴了?!”李元昊重重的一拍桌子,质地坚硬的圆桌竟然应声而裂,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微微颤抖。 一个黑衣大汉低下头,开口说道:“属下等无能,还是没有找到人,请太子责罚。” 李元昊怒道:“你么这么多人,让一个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来,还从牢里救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不会武功,一个半死不活。我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人叩首道:“太子明鉴,那何欢太过狡猾,当初馆中精锐为了擂台比试尽数离开。他一人折回来提人,我等还以为是得到了太子的吩咐,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 “何欢,又是何欢!”李元昊背着手在房中转了几圈,眼中怒气越来越盛,好一个何欢,居然敢背叛本王,杀个回马枪!他一把将桌上的器具统统扫到地上,放生怒吼,“都给我滚出去!叫成嵬进来!” 李成嵬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弓着身汗流浃背的退出房去。 “兄长息怒。”李成嵬看了一眼地上一堆碎瓷片,垂着头侍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李元昊坐到椅子上,喘了几下粗气方才平复下来:“巩县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们的人被宋国的人发现了,死伤惨重。不过他们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李成嵬说,他偷偷抬起头,有些惶恐的瞟了一眼李元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兄长并没有大怒。 “谁干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传来的消息说,那帮人身手极,“据我推测,不是大内密探就是武林高手。” “宋国的武林人士向来不屑于听从官服吩咐。”李元昊终于平息了怒气,冷静的开始分析,“那边是皇陵,更不可能会有武林人士去守陵。看来多半是皇家大内的人干的,究竟是谁呢?” “兄长,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发现了?”李成嵬低声问道。 李元昊摇摇头:“如果他们知道了,就不会把公主嫁过来了。升国公主是宋国皇帝的胞妹,身份尊贵,远非其他郡主可比。”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李成嵬有些着急,他们为了取得天书亲身入宋境,不想两处都扑了个空,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急忙说道,“我记得,季高将金之卷送过来的时候,曾经推测过火之卷并不在定陵之中。兄长你说,那两个匠人会不会在骗我们?” 李元昊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走了两圈,摇摇头:“定陵那边有大内高手,说明那边确实有东西。至于季高,他若真算得准,怎么还会死在白玉堂手上。” 李成嵬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凑过去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去了……” “不着急,”李元昊走到门边,回身对弟弟说道,“你给我盯紧开封府,何欢带着那两人走不远,我猜他一定会把人送到开封府去。明日找人扮作我带着公主先行一步返回黑水城,我还要在此地多留一些日子。” 李成嵬点点头,出去派人日夜密切关注开封府的一举一动。 皇宫深处,赵翎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寝宫门口,把玩着手中一块赭色的鱼状玉佩,回想着白日的一幕。 她没想到,那个一向清冷的邵大哥会对她说出“我想照顾你”这句话,邵大哥对自己的好她不是不明白,她也确实对他很有好感。如果放在以前,赵翎绝对会很开心的答应他,然后跑到皇兄面前,像□□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一样,请皇上赐给自己一个驸马。 可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她甚至不能告诉邵大哥她的身份。因为她已经定下了婚事,她必须到夏国去,成为太子李元昊的王妃。 一滴泪水滑过脸颊,滴在赭色的玉佩上。她已是置于砧板上的鱼,不复有水中畅游的自由。 赵翎抬头看着月朗星疏的夜空,四周寂寥空旷,一阵微风吹过,脸上的泪痕已干,心却依旧酸痛。 终究是,相逢太晚,有缘无分。 “请公主安歇。”身后传来婢女的催促。 赵翎点点头,是该休息了,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她生长的地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回来,过往的种种都将成为她余生美好的回忆。 眼下,她已太过疲惫…… 轻轻掩上宫门,内侍婢女们缓缓退出公主的寝宫。不过他们还不能休息,因为还需要为明天的大典做准备。明天,他们的公主将从这里出嫁,为大宋带来和平和幸福。 “升国公主睡了?” “是的郡主。” “好吧,那我就不打搅她休息了。”春妮身着厚重宫装,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还没绕过几道弯,耳边就传来一阵衣衫抖动之声。 “什么人?!”引路的小太监惊惶的四处张望。跟在身边的两三个宫女赶上几步,有些害怕却又坚定将春妮围在中间。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7 “郡主小心,好像有人。”小太监也提着灯笼靠了过来。 春妮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一番,连不懂武功的太监宫女都听到了,她怎么可能没发现?更何况,她刚才好像看到一条青色的影子从头顶晃过,来人绝对是高手。 这时,一队御林军巡视路过,看到围成一团的内侍忙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惠国郡主在此,不得无礼。”春妮身边的大宫女低声喝道,侍卫们忙低下头行礼,不敢抬头正视郡主。 “这位队长,我,我们刚才好像听到有人从这里过去了。”小太监依旧战战兢兢的左顾右盼,好像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能给他安慰一般,“请你们检、检查一下。” “不必了。”春妮轻声说道,“不过是风声,小路子有些冒失,让各位担心了。” “可是郡主,我……”小太监忙开口申辩,却被大宫女瞪了一眼,郡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顶什么嘴! 春妮笑着安抚他道:“本宫知道你忠心护住,真的没事。要是有事情发生了,这些侍卫大哥哪里察觉不到呢?人家的功夫可是十分了得,你就不要多疑了。” “郡主谬赞。”侍卫长低头致谢,要知道这位郡主可是懂功夫的,和展大人是师兄妹,他们时常得到展大人和郡主的指点。 “本宫本来打算看望升国公主,不想公主已经安歇了,诸位巡视时脚步放轻一些,不要打扰公主歇息。”春妮轻声说道,“现在想去母后那里,有些累了,不知诸位能不能送我一程?” “谨遵郡主吩咐。”侍卫长垂首恭敬道。 春妮回头,不经意的看了一下赵翎寝宫的方向,在众人簇拥之下离开了。 青衣人将自己的蛇形藏在树影之中,微微苦笑,展昭的师妹,果然有点本事。等到周围又恢复宁静,他探头看看四周,在树影之间穿梭,飞快地向刚才春妮示意的方向掠去。 “翎翎,翎翎?”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赵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自己的人。 “邵……”她很是惊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没有惊动别人,这才轻轻的唤了一句,“邵大哥,你怎么来了。” 邵安浅笑:“我为什么不能来?要进来这里其实并不难,我的公主殿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赵翎坐了起来,没有抗拒邵安为她披上外衣。 “你来的那天我就怀疑了,擂台比试结束,知道了春妮是展大人的师妹,这才确定我没想错。”邵安将她滑到腰部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些,然后又坐得远远的。 赵翎别过脸,有些不开心:“那你还说想照顾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耍弄我么? “不管你是不是公主,我都想照顾你。”邵安柔声道,“我是在向你求亲,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而不是你的身份。”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你是即将和亲的公主而放弃。 赵翎摇摇头,失神的说道:“对不起邵大哥,我不能回应你。” “翎翎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邵大哥。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但你是除了展大哥和白大哥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而且……”她垂下头咬了咬下唇,“我也喜欢邵大哥。”后面半句声音轻微的有如蚊蚋。 邵安显然听到了,他靠近了一些:“既然此,你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赵翎抬头,看着那人温和的双眼:“你知道的,我明日就要嫁给李元昊了。”眼中又似有热流涌上。 邵安他翘了翘嘴角,指尖弹去女子眼角的泪珠,轻声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赵翎捏着被角摇头,泪水涟落晶莹闪亮有如明珠。 邵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的靠过去将她拥在怀内。 “我……不想嫁啊……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嫁的话……皇帝哥哥说会给大宋带来大麻烦。”赵翎抽噎着,压抑住自己的声音,“打仗……会,会死很多人……我不想见到这些……”可是为什么又是我啊?我不甘心,我不想跟我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我也不想在言语不通的地方生活一辈子。而且,如果和亲之后他们还是要打仗,我该怎么办?一边是皇帝哥哥,一边是我的丈夫。我该怎么办呢? 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她不能跟母后春妮说,也不能跟展大哥和白大哥说,更不可能跟皇帝哥哥说。如今,在这个人的怀里,她终于可以不再压抑,如数倾吐。 邵安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翎翎,”他用衣袖给那人擦擦眼睛,“你愿意跟我走吗?” 赵翎愣住了,这人在说什么? “翎翎,让我带你走,给你幸福好吗?”邵安的眼里柔和得几乎将人吸进去,那是一种蛊惑的引诱的目光。 赵翎不由得被他吸引。不,与其说被他吸引,不如说是被他所描绘的不一样的未来吸引。 “国家的兴亡不应该建立在女人的泪水之上,即使是你的哥哥也无权牺牲你的幸福。” “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一起生活,不要再面对纷繁杂乱的战事。”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8 “世间确有美好的桃源,没有牺牲、没有弃置,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女子悲伤。” …… 看着满面荣光的邵安,听着他充满希望的描述,笑意爬上了赵翎的脸庞。 然而,在这样的诱惑之中,赵翎伸出了手,微笑着也坚定的推开了那个青衣人。 “不,我不能。” 第四十三章公主离京 三月十六,岁煞东龙日冲兔。五行,山下火,执执位;宜嫁娶、纳采、祭祀、祈福、出行、移徙、求医;忌开市、动土、破土。 这一日,皇宫大内张灯结彩,布置得热闹宜人,升国公主的寝宫早已淹没在红纱彩团之中。慈寿殿内,李太后屏退随从,扶着贴身丫鬟的手,同静安师太一起,最后一次查看公主的陪嫁物品, 刘娥翻开太常寺备上的清单,仔细的核对每一项物品,在一些细节之处尤其谨慎。当她终于合上册页,疲惫的点点头的时候,燃烧了一整夜的烛火已经渐渐熄灭,窗外初升的太阳直射出夺目的光芒。 “姐姐,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李太后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丫鬟的身上。 刘娥浅笑着摇摇头,她抚摸着大红色的礼单册页,轻声说道:“今天是翎翎的好日子,我,不能哭。” “姐姐……”李依依长声叹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刘娥一直都是一个刚强的女子,她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从不感情用事,永远把大宋的利益放在个人私情的前面。这一点是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所以,当年被送出宫的是自己,留下来承担的是她。 “太后需要准备接见驸马了,我也该告辞了。”刘娥收敛了笑容,将礼单放回箱子上。刘太后已经是个死人,她已经没有亲自送赵翎出嫁的身份,只能让李太后替她为女儿送行,这也算是一种遗憾吧。 李太后沉着的点点头,告别静安师太,扶着丫鬟到前去梳洗打扮。 宣德楼外,比试擂台已经拆除了,御街平整开阔如旧,容得下前来观礼的两国臣民。 李元昊身着一身大红锦袍,腰佩前日宋国皇帝御赐的吉祥如意玉佩,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到楼下,早有太常寺礼官等候在那里。待李元昊下马之后,礼官奉上大红绸缎为他披挂,然后一队宫人前呼后拥的引着他进入皇宫。他带来的那些夏国随从也被引到楼外礼棚,有鸿胪寺官员好生招待。 依照约定,宋国和夏国这次结亲,先依照宋国的礼仪在皇宫大内举行一次典礼,等回到夏国之后再按照夏国的礼仪举行一次。如今李元昊正在大殿中和宋国皇帝,也就是他的小舅子一同宴饮。 “喂,猫儿,还站得住吗?”大殿外,某白耗子悄悄移到包大人身后的窗外,很是关心的对只有一窗之隔的红衣武官传音道。 “还好。”展昭传音回答,微微翘起了嘴角。 “站不住了就吱一声,白爷带你离开。”白玉堂皱皱鼻子,这几天,展昭的伤势又反复了几次,现在身上都还在发热。唉,这猫儿啊,身子还没好全就跑出来,成心让人担心。 每当想到展昭伤势恶化,都是在给自己传功之后,白玉堂心里就难受极了,可他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他身上这个毒如果不由展昭及时疏导,怕是麻烦无穷。上次他念着展昭身上的伤,想硬撑过去,结果毒素来势凶猛,害得猫儿花了比平日更多的功力才压下去。 看着那人苍白着脸跟他道歉说来晚了,他再也说不出“我不要你疏导”的话了,只好乖乖的听他跟公孙先生吩咐,再多弄些可口的饭食喂猫,希望他的伤能早点好少受点罪。 “玉堂你别担心了。”展昭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又传音过来。白玉堂便老老实实的呆在窗子外面,一面警戒,一面埋怨皇家办事繁琐。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和李元昊的会面终于结束了,夏国太子到偏殿又换了一身红袍,带上了一对大雁和礼单往太后寝殿请安。 呼,这边终于结束了,虽然那李元昊还得在皇宫大内里待上一个时辰,但那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事情了。白玉堂正想带了展昭陪包大人出宫,不想却被皇上派人请到公主寝殿,同往的还有八王爷、王丞相和庞太师。 宫殿里异常宁静,完全没有喜事应有的热闹。白玉堂不解,就算是不高兴跟夏国人做亲家,也不必这般死气沉沉吧。 他和展昭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难道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进了大殿,看着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赵祯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你们何时发现公主不见的?” 跪在地上的人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陈琳低声喝道:“皇上问你们话呢,还不快回答!” “启……启禀皇上,”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内侍战战兢兢的开口,“早上公主说要沐浴,奴才们为公主准备好用品之后就退出去了……后来,后来尚宫见更衣梳妆的时候到了,公主还没出来……就……就……” 赵翎居然不见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李元昊已经到去拜见岳母大人了,不多时就会来这里接公主,要是发现人不见了,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侍卫从浴房出来,单膝跪下:“启禀皇上,属下在浴桶内发现了大量迷药。药效现在还没散,暂时还是不要入内的好。”白玉堂一扭头,看到几个被架出来的太监宫女,咦?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侍卫!看来这迷药厉害得紧啊,连身强力壮,粗通功夫的侍卫都被迷倒了,谁这么有本事? “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赵祯背着手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显得很是急躁。 八贤王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会不会是公主自己离开了?” “绝对不可能。”赵祯摇头,冷冷的瞥了八王爷一眼。赵翎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她虽然平日里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却也绝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她答应了的事情就会不会反悔。如果她想逃婚早就逃走了,不会等到现在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令他们措手不及。 “那么公主就是被人劫走的了。”包拯沉着脸拧紧了眉头,“来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69 一想到有人能在这皇宫大内如入无人之境,还在这么多守卫中劫走公主,八贤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狠。如果,如果这个人的目标不是公主而是皇上,如果他入宫是为了行刺……他不敢再想下去,暗自决定要好好整顿一下皇宫的守卫。 “这件事情就交给包卿了。”赵祯对包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展昭,“务必要将公主找回来。”展昭暗中握拳,昨日本该是他当值的,只是他这段时间伤病不断,皇上免了他的巡视,不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众人,一直没有开口的庞太师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夏国的婚事,李元昊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来迎娶公主了。官家可有打算?” “这……”赵祯迟疑道,他得知赵翎不见了就命人封锁了消息,直接赶过来了,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解决的办法。思索了片刻,他终于做出决定,吩咐道:“陈琳,你去慈寿殿跟太后和夏国使节说明这里的情况,请他们将婚期延后……” “陛下不可!”一声娇喝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惠国郡主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带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春妮你怎么……这身打扮……”赵祯惊诧的看着她,难道? “陛下不可取消典礼,夏国人知道了一定会以此做文章刁难我大宋。”春妮面上薄施脂粉,愈发显得娇美如花。可是她的神情却是凝重的,“陛下乃真龙天子,君无戏言,所以大宋公主必须依照约定嫁入夏国。” “春妮……”展昭如遭雷轰,眼前仿佛隔了雨幕一般看不清,听不明。他往前走了两步,被白玉堂一把拉住,而尤未从迷茫中走出。 “陛下。”仿佛没有听到师兄的呼唤,春妮坚定的看着面前有些失态的赵祯,看着他从惊诧到悲悯,又从悲悯到怜惜,最终恢复平静。 “你真愿意?”赵祯看着惠国郡主的眼睛。 “春妮无悔。”这个和皇家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女子缓缓下跪,虔诚的向大宋天子叩首,“请陛下成全。”母后,对不起,春妮不孝,又自作主张了。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升国公主。”赵祯弯腰扶起跪地的红衣女子,朗声道,“春妮,朕代大宋皇室感谢你。委屈你在夏国等一等,皇兄一定亲自接你回来!” “谢皇兄恩典。”春妮再次屈膝,还没跪下就被赵祯抱住了,“请皇兄暂时不要告诉母后。”也许时候知道对李太后很残忍,但她真的不忍心看到太后哭送她的样子。 “朕还有事情要办,包卿、皇叔、太师随朕到御书房。展护卫暂时陪公主聊聊吧。”赵祯对春妮点点头,不敢看展昭失魂落魄的样子,低着头离开了寝宫,“陈琳,这里交给你了。” “是。”陈琳躬身送走皇帝,尖着嗓子指挥众人继续布置。“都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干活!”跪在地上的人忙起身,继续着早上未做完的事情。 周围的人匆匆忙忙,展昭和春妮两人却一言不发的对视着,看着一边的白玉堂心慌。 “师兄……”春妮开口说道,“你可会怪罪我。” 展昭闭上双眼,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猫儿……”白玉堂伸手,想要安抚,可那种深切的自责将自己隔绝在外,原本触手可及的人怎么就觉得远离了呢? “不,师兄你没有错,你一直将我照顾的很好。”春妮走上前来,依偎在展昭的胸前,“只是春妮现在长大了,不能再留在师兄身边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展昭有些僵硬的伸出手,轻轻搂住这个从小一起长的的师妹,柔声道:“怎么会,师兄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我,陛下答应过会接我回来。”春妮依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上,仰头看着那双永远包容的眼睛,“师兄,到时候你和陛下一起来接我好不好?” “好。”展昭蓦地收紧双臂,紧紧的将小师妹搂在怀里不想放开,他真的很没用,不但不能照顾师傅唯一的女儿,还让她独自到那么危险的人身边。 “师兄你莫伤心,今天是可是春妮的好日子呢。”春妮主动离开展昭的怀抱,绽开一个大大地笑容。 “白大哥,”她看向站在一边的白玉堂,后者忙走了过来,“我师兄他心肠太软,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白玉堂点点头,这还用说吗,这猫一向是白爷罩着的。 “请公主匀面更衣。”身后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本宫马上就来。”春妮说道,她拉着师兄的手,殷切叮嘱,“师兄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那么劳累了。”说完她又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春妮丫头等等,喏,贺礼。”白玉堂一把拉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锦盒塞到她手中,轻声道,“这是西域秘制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好生收着防身。”这是白芸生送来给展昭的,可是那人说什么都不肯服用,白玉堂觉得还是给春妮的好,也许能帮上点忙。 “多谢白大哥。”春妮笑眯眯的收了起来。 公主的车驾跟着迎亲的夏国太子驶出了皇宫,然后又缓缓驶出了开封城,不久宋国送亲的车队将驶离宋境。大宋的公主将在黑水城完婚,成为夏国太子的第二王妃。 夏国使团离开后不久,慈寿殿里一位老妇人嚎啕大哭,大宋皇帝在安慰失去公主的太后的同时,也下达了搜城的命令。开封府的人又开始忙碌了,到底是谁劫走了赵翎公主? 第四十四章爱礼存羊 得月楼外,白衣人抬头看着在风中轻轻摇晃的“茶”字牌,将一直捻在手中的纸条揣回怀中,抬脚进了茶楼。 “哟,这位爷,小店已经打烊了,您看……”店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看到来人的样貌打扮之后忙不迭的作揖,“白爷原来是您啊……”他独自一人前来,怕是有什么私事。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0 他连忙将来人引入大堂,搬了条长凳请人坐下:“您坐一会儿,小的给您弄壶好茶来。” “不忙,我不是来喝茶的。”白玉堂摆摆手,冷冷的问道,“你们老板呢?”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冰渣子。 “这……”店小二尚且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老掌柜从大堂后面转出来了,店小二见状忙回答道,“小的哪里知道东家的去向,白大人不如问问我们掌柜吧。” “白爷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三天前已经离开汴京,往南边看货去了。”老掌知道后柜躬身回话。 白玉堂冷笑一声:“三天前就离开了?怎么我听说他昨儿上午还在城内出现过呢?”他双目内敛,眼中的寒气吓得面前两人打了个哆嗦。 掌柜的额上冒出冷汗,愈加恭谨的回答:“白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东家确实已经离开三天了。至于他有没有留在城里,不是小人能够知晓的。大人明鉴……” 白玉堂眉头一皱正要继续问他,眼角却看到一个不应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二叔?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白芸生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来,看了三人一眼,将手中的册子放到桌上。 白玉堂仰头看着走到跟前的侄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芸生微微翘起了嘴角:“二叔,你不知道么,这得月楼有一半是自家产业。”原来这间茶楼有两位老板。 “坐,以你和邵安的本事,需要合伙开这茶楼?”白玉堂一摆手,白芸生恭恭敬敬的坐在旁边的条凳上。 “二叔有所不知,当初邵老板新盘下得月楼,手中银两不够周转,正好我也想在这京城开间茶楼,腹中也有些点子,我俩就合作了。邵老板出人,我出银子,账面五五分成。”白芸生微笑道,他是个商人,能以最低的代价取得高额的回报,何乐不为? 看到二叔眼中怀疑而警惕的神色,白芸生好奇道:“二叔,莫非是邵老板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老掌柜见此情形也忙问道:“大人,难道真是我家东家出事了?” 白玉堂没有理会他,直接转向白芸生:“芸生,你知道邵安的行踪吗?” 白芸生愣了一下,回忆着说道:“邵老板在三日前来过聚仙楼找我,说他要南下寻找新的茶种和制茶工具,请我代为照管一段时日。所以,这几天我白日里都来得月楼看账,晚上才回聚仙楼。我没有见到他回来过。” “那就奇怪了。”白玉堂很是奇怪,春妮趁着自己送药时塞过来的纸条上明明写着得月楼,难道劫走赵翎的真的不是邵安? “白大人?白大人?”老掌柜很是着急的呼唤道,“我家东家没事吧?” “没有,我有事情找他,你可有办法找到他?”白玉堂问道,这邵安不可能放着生意不管吧。 老掌柜摇摇头,遗憾的说道:“我们东家如果不是添置新产业,很少亲自管理,倒是出游的时间比较多。向来只有他吩咐我们的,我们有事很难找到他。”邵安是个很相信下属的人,将管理的权力完全交到店铺掌柜的手中,让他们独自经营,自负盈亏,年底如果有了花红也是拿较少的一部分。所以,除了跟他有生意往来的一些大主顾,很少有人道他是真正的老板。但是,就是他这种管理方法,竟然做出了能和金华白氏相较的生意。 白玉堂听了又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下还是对掌柜的说道:“劳驾掌柜的尽力联系一下吧,此事至关重要。”然后他站起身来打算回开封府去,白芸生跟着站了起来。 “二叔稍等。”白芸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白玉堂,“我记得邵老板离开之前,曾拜托我将一个人送到开封府,那人就在后院,二叔既然来了,不防前去瞧瞧?” 哦?送到开封府?也许有线索,白玉堂点点头,跟着芸生往后院走去。 开封府中,公孙策坐在展昭房里的桌子旁,手中拿着一个药钵,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他不时抬起头看看床上昏睡不醒的人,摇摇头叹口气。自从遇上展昭,他的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医术也愈发精进了,谁让这罪魁祸首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一天到晚的找麻烦呢? 唉,毕竟还是个孩子,办事情再练达也抵不过那些老油条,如果开封府再强势一点,也许就不需要这孩子这般拼命了。不过想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开封府也就不是他们熟悉的开封府了。有包大人的开封府,讲究的是证据,遵行的是公理,绝对不会因为手中把握的权力就胡作非为。 这么做,公正倒是公正,却也有些—— 迂腐! 曾经,那人贴在他耳后,笑着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气得飞了那人一把银针。那人懒洋洋的躲开,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哈哈大笑,说了一声“多谢公孙先生赐教”,然后潇洒的身形逾过开封府的院墙,带落横过檐瓦的梨花,洁白如雪、香气四溢的花瓣就那么兜头盖脸的撒了他满身。 然后,他们纵马一起走过大宋最寒冷的地方,一起面对最狡猾的敌人。回来后,面对着泪眼汪汪企图博取同情的黑炭头,默契的转身视而不见,跑到太白楼上喝酒,惹来某人大呼见利忘义见色忘友见…… 呵呵,那人一记眼刀飞过去,某人消音,于是乎,三个人一起举樽共饮,把酒言欢,喝得好不痛快。 然后,他和包拯坏了那人的好事,那人也只是笑着看了自己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包拯,我服了你了。”便如约奔赴边境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捎些辽国的产物回来。直到发生那件事,杨元帅殁于天门阵中,他怒气冲天将辽人杀了个惨败,却也没有违反约定杀回京城。 然后……然后他们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当奉命出使夏国送公主和亲的庞太师纡尊降贵的来到开封府,问他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捎过去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人已经调任永兴军鄜延路治延安府长达五年之久了。 看着那个一直以来给开封府找麻烦的老螃蟹有些尴尬的转过脸,说什么“本官只是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问问罢了。”公孙策第一次恭恭敬敬的向老太师行礼。 “多谢太师关怀。”他抬起头,淡淡的展开笑颜,“还是不用了。” 庞太师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从一开始就没有结局。 人人均道包拯和公孙策是志虑忠纯之人,那人却知道,他二人忠在社稷,纯在公理,显露在外的迂腐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也是官家手中的一把剑。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1 论天性,终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曾有夺位之意,却始终有着一颗赤子之心,那个人,其实和他们一样,是个纯臣。 只不过,那人主张破而后立,他们主张爱礼存羊。 那是一场没有输赢的战斗,输了的那人固然前功尽弃,赢了的他们却也自伤八百。两人终究擦肩而过,各守一方,倒是一直观望的先帝捡了个便宜。呵呵,其实这就是皇帝的御下之策吧,纯臣如何敌得过这等帝王心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想这些干什么呢?公孙策苦笑了一下,又拿了几位药材添入药钵,抬头看看床上的展昭,算算这人醒过来之前,他能不能捣好药。 “吱呀”一声轻响,包大人推门进来,走到公孙策旁边问他:“小昭情况如何?” 公孙策轻声道:“还好,身上的伤没恶化,他现在只是昏睡。” 包拯点点头,越过公孙策轻轻地挨到床边坐下,仔细端详了一下展昭的面色,皱眉道:“气色还是不怎么好啊,公孙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策一把拉过来,按在条凳上。 “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大人你还跑到他耳边大声说话,不是给我添乱子么?您要是没事儿就先在一旁休息吧。”青衫师爷声音压低,恶狠狠的在大人的耳边说道。哼,知不知道花了他多少琥珀磁石才有这样的效果。 包大人有些无辜的看了公孙策一眼,安静的坐在旁他边,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床上的人。 展昭静静的趴在柔软的填充了丝绵的绸面靠枕上,脸朝着床外,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散的流泻在枕头上。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英眉微蹙,双目紧闭,咬着下唇的嘴微微露出两粒细小白净的糯米牙。 包拯右胳膊轻轻捅捅公孙策,小声道:“他好像睡得很不安稳。” “已经很安稳了。”公孙策低着头,将捣好的药末配上事先熬好的浓稠药汁,再倒入适量的蜂蜜,调制成药膏。 “那靠枕是白玉堂弄的?” “除了他还有谁。” “我还以为是先生你。” “……为什么不说是王嫂?” “王嫂做的菜很好吃,可女工不是很好。” “……大人你真够闲的。”还有时间看人家女工如何。 …… 两个人窸窸窣窣的互相调侃了好一会儿,见公孙策脸上不再有那股抑郁之色,包拯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大人!白护卫回来了!”外面有人大声禀报道,嗓门儿大得连包拯都着实惊了一把。 公孙策眉头一拧站起来,就拉开门探出头道:“赵虎小点声儿,展护卫还在休息。你想把他吵醒吗?” “哦,抱歉我忘记了。”赵虎放低声音。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离公孙策远一点。 “去去去,把他吵醒了我饶不了你,我和大人待会就来。”公孙策摆摆手。 “先生您别怪虎子哥了,我也该起来了。”清越的嗓音温和如旧,包拯不由得暗中叹气。 公孙策无奈转身,看到那人已经披衣下床,正将披散的头发用蓝色的发带束起来。 “请大人和先生先行一步,展昭马上就过来。” 两人只得起身出屋,走过赵虎身边的时候都不忘横他一眼。可怜的虎子哥在这双重压力之下,决定还是等着展护卫出来一起过去比较好。 第四十五章丁原传信 众人来到厅堂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看到走在公孙先生身后的展昭,他皱起了眉头,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这猫肯定会跟着过来!算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倒好过他自己跑出去。 包拯一进来,全部的注意力就被白玉堂身边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白衣青年给吸引过去了,还未开口询问就看到那人倒身下拜:“草民白芸生见过包大人。” 白芸生……姓白?难道是白义士的亲人,他怎么会来到此地。 “白公子请起。”包大人缓步走到首座落座,随手一挥,温和的说道,“大家都坐下谈吧。” “谢包大人。”众人纷纷落座。白玉堂和公孙先生一边一个,拉着摇头苦笑的展昭坐在包拯下首的椅子上,白玉堂还细心的取来一个软垫放在靠背上。 “猫儿,小心。”他淡淡的说道,那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白芸生好奇的看着二叔忙东忙西,也趁机仔细打量了这位闻名久矣却一直无缘相见的“御猫”展大人一番。俊逸出尘,温润如玉,以及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傲骨,展昭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脸色好像苍白了点。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2 “白护卫,”包大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容禀。”白玉堂将怀里的纸条呈送给包大人,缓缓开口,将此行的经过一一道来: 得月楼的老板邵安三日前已经离开茶楼,他离开前拜托合伙人白芸生打理茶楼生意,还将一个人留在楼中,请白芸生适时交给开封府。白玉堂查看过,那人似乎遭受过严刑拷打,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楼中帮佣的掌柜和小二均不知此人来历,只知道这人某一日突然出现在楼中,邵安吩咐要好生照料。 “哦?此人现在何处?”包大人捋了捋胡须,脸庞微侧,看到白芸生正襟危坐,神色甚是坦然,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 “人我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安置在耳房之中。”白玉堂道,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将有人跟踪说出来呢。 “有劳白护卫。”包大人说道,目光从公孙先生脸上滑过,后者会意的起身出了大厅。 “白公子何时来的汴京?”包拯目送公孙策离开之后,转向左边下首的白衣青年。白芸生起身回礼,落座后款款将来汴京参加礼部试的事情说了一遍。 包拯似乎心情很好的考校了一番青年的课业,赞许的点点头:“白公子年纪轻轻就便有如此学识,前途不可限量啊。” “前辈谬赞,晚生惭愧,大人唤我‘芸生’便是。”白芸生起身长揖。 “芸生何须自谦。礼部试将近,大意不得,你可要好生准备啊。”包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玉堂,接着说道,“听说你在聚仙楼落脚,本府觉得不是很妥。如果方便的话,不如暂时留在开封府,也好同白护卫一叙天伦。” 白芸生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芸生写过包大人。” “白护卫……”包拯冲白玉堂点点头,那人便起身拱手,携同白芸生一起出门,想是为他安排休息之所去了。离开前眯起双眼,小声警告他家御猫大人,别乱来,等他回来接。 于此,展昭也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大人,您留下芸生,是否担心他会受此事牵连?”展昭看着若有所思的包大人问道。 “嗯,”包拯打开那张纸条,仔细辨认笔画的走向,“事关公主,我等都得小心谨慎。” 这时公孙策一边擦手一边走进来。 “怎么样?”包拯抬头问道。 公孙策走到展昭旁边,提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水一气喝干,半晌才捏着杯子皱眉道:“很不好。”那人几乎不成人形,身上的皮肤没一处好的,五脏六腑也都破损的不成样子了。 “行刑的人是个畜生!他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他昏睡不醒的原因是有人给他下了‘沉梦’。”公孙策放下茶杯,展昭体贴的为他蓄满。 “沉梦?这并不是什么□□啊。”展昭道,沉梦药性同他的名字一样,并不是一种□□,而是让人陷入昏睡的安神药。 “如果不是这‘沉梦’的效力,那个人恐怕早已死了。”公孙策这次倒是坐下来慢慢的喝,“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被人严刑拷打成这个样子。救他出来的人见他濒死就给他下了这药,暂时延长他的生命。一旦药性解除,这人也就走到头了。”他抬头看着首座的包拯,这个人肯定能带来有用的信息,大人要怎么做呢? 包拯思考了好一会儿,沉声问道:“他真的救不活了?” 公孙策双手一摊,摇摇头:“哪怕是神仙都救不活。如果不解‘沉梦’,他还有半个月的寿命。如果要他醒过来,以我之能也只能让他清醒一个时辰。”公孙策的医术是不可小觑的,太医院的医正都比不上。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比他好,也许那个“医仙”能让那人多活几个时辰。 “既然如此,那就请先生让他醒过来吧。此人定有邵安的消息,事关公主也只好如此了。”包拯扶着旁边的圆桌站了起来。不是他狠心,此事不了,官家那里交代不得。 展昭跟着站了起来,公孙策见了撇撇嘴,什么都没说的扶了那人一把。 “哦,对了。”公孙策一拍手掌,“忘了说,之前皇宫里的迷药跟这‘沉梦’是同一个路子的。”那个迷药的药效真是了得,中了迷药的几人中也只有那名侍卫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其他人都还在呼呼大睡呢。那这是不是能说明,两者之间却有关系呢? 耳房内,在公孙先生金针度穴之下,那遍体鳞伤的人渐渐醒了过来。他一睁开双眼就警惕的盯着给他施针的人,黑瘦得如同鸡爪一样手居然一把捏住了公孙策的手腕。 “这里是哪里?!你们把我师弟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道,喉中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 公孙策轻轻将他手拿开,温言道:“这里是开封府,我是师爷公孙策,我们没有看到你师弟,你可需要我们的帮助?” “开封府?”那人深深喘了一口气,“真的是开封府?我要见包大人!包大人在哪里?!” 包拯这才从公孙策身后转出来,沉声道:“本府在此,你可有话说?” 黝黑庄严面庞,那无人能够假充的正气,果然是清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包大人。那人眼中泛起一阵水汽,一撑床榻就要坐起。 公孙策忙轻轻按住那人的肩膀,说道:“你省省力气,躺着回话吧。” 那人看着自己的双手愣了一下,恍然失笑道:“公孙先生,我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精神居然格外健旺。 公孙策怜悯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包拯接口道:“你若有冤屈,只管向本府说明,本府自会替你查明真相。” “呵呵……”那人轻声浅笑,再抬起头来双目居然炯炯有神,“既然如此,那就不浪费时间了,小可丁原,是参与修建先帝陵墓的工匠之一。包大人请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呈报给皇上。” 房中三人均是一凛,那人双目灼灼,一字一句道:“夏国有意窃夺‘天书’危害我大宋江山!” 白玉堂找到展昭到时候,那人跟在包大人身后从耳房出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3 “展护卫、白护卫,本府马上要进皇宫一趟,你二人随我一起去。”包大人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去自己屋子里换官服。 白玉堂纳闷的望着包大人的背影,一伸手拉了展昭的手:“嗯,脉象还好。猫儿,大人为何这么晚还要入宫?” 展昭轻轻扯开他的老鼠爪子,神色凝重道:“玉堂,你确定芸生对邵安之事丝毫不知情?” “芸生不会骗我。到底出了什么事?”白玉堂皱眉,他一向都对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侄子很放心,那人沉稳冷静,非常可靠,身为儒商最懂得怎么趋利避害。可是,看猫儿的表情,怎么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展昭抿了抿嘴唇,垂下目光,低声道:“芸生和邵安合伙开茶楼,而邵安又是劫走公主的最大嫌疑犯,大人担心芸生牵涉其中,皇上会为难他。” “应该不会,他确实一无所知。如果我们能尽快抓到邵安,芸生就不会有事了。”白玉堂安慰道,没想到猫儿他们这么关心芸生。刚才三哥还在院子里嚷嚷什么包大人软禁他侄子呢,好在芸生懂事没当真,又有四哥开解。 这时包大人也穿好官服出来了,众人急匆匆的赶往皇宫。路上,白玉堂又感到之前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展昭和他对视一眼,彼此都提高了警惕,所幸一路无事。 御书房中,包拯独自一人向皇上禀报调查结果。 “这么说,最有可能劫走公主的人就是这个邵安了?”赵祯端坐于御案之后。 “是。”包拯回禀道,“升国公主下降前将一张字条交给白护卫,上面写着“得月楼”三个字。后来,臣又询问了大婚前夜在翎公主寝宫外巡视的侍卫,得知当晚升国公主曾来探望翎公主,那时公主已经安歇了,所以两人并未见面。然而,升国公主的侍从似乎看到一道人影飘入翎公主的寝宫,本欲呼唤侍卫们相加搜查,却为公主所阻。后来,升国公主又以送行为由,调走了寝宫外面的侍卫。虽然当晚见到人影的侍从已经随公主陪嫁到夏国,但仍然可以推断出,当晚确实有人潜入翎公主宫中,而升国公主认识潜入的人,并且为他们作掩护。在得月楼中和两位公主交好的人,就是老板邵安。”包拯有意略过白芸生的事情不提。 “好个大胆刁民,竟然敢劫走公主。”赵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翎翎和得月楼老板交好他也知道,可没想过会造成如此结果,“他现在人在何处?!”这个混蛋,居然在翎翎沐浴的时候用迷药劫走她,他安得什么心?! “早已逃去无踪。不过听他店里的人说是往南边去了。” “既然如此,包卿,马上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邵安!” 包拯听得此言用躬身说道:“皇上息怒,臣还有一事禀报,也同邵安相关。” “说!” “邵安离开前曾嘱咐下属将一人送往开封府。”包拯抬头,看到赵祯惊讶迷惑的目光,“那人是曾为先帝修建陵寝的工匠,正是祥符县失踪者之一。” “哦?”赵祯从御案之后走出来,问道,“包卿为何不将他带入宫来?” “臣无能,”包拯沉痛道,“此人遭受夏国人严刑拷打,到达开封府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在说完事情之后已经过世了。这是他的供词。”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扎呈上。 赵祯一把抓过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竟然觉得脚下有些站不住了。 “这……这……”他伸出一只手撑着御案,只觉头昏眼花难以自制,“果真如此,春妮危矣!” “什么?!”包拯错愕抬头,门外的白玉堂和展昭也不经召唤冲了进来。 第四十六章八王之怒 三月的天气向来是多变的,谷雨过后天气渐渐转温,到了晚上,寒风依旧有些冻人。 一个蒙面黑衣人攀爬在西华门外的一颗大树上,将自己的身形藏在不甚茂密的枝叶之间,目不转睛的望着宫门深处。宫门外,包拯的轿子依旧停在原处,轿夫们正一边歇息一边闲聊。包大人进宫已经很久了,黑衣人双眼微眯,打算找个空档处溜入皇宫,探听密议。 一只铁爪飞来,蓦地勾住了他的肩膀。黑衣人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人已经被飞爪扯下树梢摔在地上。他立刻就明白自己被发现了,拔出匕首正待迎敌,却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喉头一凉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徒劳的想要掩住颈间的伤口,却只能微微动了一下指尖。有人提着他的脚,将他拖到一处地方。尚未失去意识的他在自己翻倒的视野中,看到了几个和他一样的人,颈间血流如注,四肢抽搐不已。 永远沉入黑暗之前,他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门前不远处的骚动自然引起了巡守军士的注意,一队御林军为了过去。 “什么人?!”小队长提枪指着身着紫衣的蒙面男子,大声喝问。 紫衣男子不说话,只是掏出一块令牌丢给他。小队长接过来一看,忙毕恭毕敬的双手奉还。 “下官愚钝,耽误上差办事了。”他说完便一挥手,带着手下的军士迅速离开,继续巡逻。 头顶疏朗的星空不知何时布满乌云,凉风乍起,吹得人一个哆嗦。小队长握紧了手中的□□,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看来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与此同时,皇城西北一条小巷子里的普通民居内,大批身着紫衣的蒙面人暗中将这间小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乌云翻滚,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低鸣。 “一个不留。”为首一人冷冷的下达了命令。紫衣人倾巢而动,鬼魅一样的身影穿过小院各屋的门窗,鲜血喷洒在墙面,微微冒出丝丝热气,而那血的主人早已命丧黄泉。 “跟他们拼了!”黑衣首领咬牙切齿的吼道,身边还活着的下属也大吼一声提刀飞身扑上。狂风呼啸,雷电闪烁,大滴大滴的雨水终于下了下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4 黑衣紫衣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以命相搏,大朵大朵的血花在密集的雨帘中渐渐淡去。 轰鸣的雷声中,刀剑相交之声渐渐平息,在人数是自己数倍的敌人的剿杀下,黑衣人终于全部倒地,紫衣人提着刀剑从尸从中走过,见到还没咽气的就补上一刀。 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暗暗伸手,对着屋檐下某一处放了一只袖箭。箭呼啸而过,打掉了檐下鸽笼的盖子,一群白鸽扑棱棱的飞了出来。 “将鸽子都射下来!” 嗖嗖嗖——羽箭暗器一一飞过,还是放了一只鸽子飞出去了。 紫衣首领微微皱眉,飞起一剑杀了那个黑衣人,指示下属将小院打理干净。 闾阖门外的一间简陋的茶铺里,李元昊和几个贴身下属正等着城内密探的消息。突然,一羽白鸽飞来停在栏杆上,一人抓过鸽子并没发现什么密信,纳闷的将鸽子送到李元昊手中。 李元昊也疑惑的摆弄着湿淋淋的鸽子,蓦地眉毛一皱说了声“不好”,拧断了鸽子的脖子,然后命令所有人马上启程离开茶铺。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城墙上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那人悠闲负手,倚墙而立,身后一人撑着雨伞默默侍立,陪他看着策马逃离那些人的身影。 “王爷,要不要追?”身边撑着伞的紫衣人问道。 “不必了,穷寇莫追。”八贤王冷冷的摇了摇头,谁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在宋境埋伏兵力?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后面一身血水下属,问道:“都处理好了?” “是,请王爷放心。”跪地的紫衣人道,起身呈上一个不大的布袋。 “叫廿七马上出发。剩下的就交给那个人了。”八贤王又看了一眼远处已经看不清的影子,冷笑一声,吩咐道,“备车,本王要进宫。”李元昊,这次叫你知我厉害,看你还敢不敢欺我朝中无人。 “是。” == “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展昭冲进来,站在一边瞪着靠在御案旁的天子。 “展护卫……”包拯见赵祯没有什么反应,回头小声劝诫道,同时撩袍跪下,“陛下明鉴,展护卫只是担心公主安全,无意冲撞陛下。” 展昭咬了咬下唇,单膝跪下向皇帝请罪:“臣君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无妨,卿且平身。”赵祯终于回过神来,摆摆手让两人起来,慢慢走回龙椅坐下。 白玉堂皱着眉头将展昭拉起,很是不满的盯着仍然低头看纸扎的赵祯。他没看过那人的供词,也不知道为什么赵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春妮那丫头的情况。赵翎已经失踪了,如果春妮再发生什么意外,这猫绝对会内疚死。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阵凉风吹开了半阖的窗子,吹散了屋内的沉闷抑郁。风越来越大,御书房外的大树都被吹得哗哗直响,不知道折了多少枝叶。天边浓云密布,遮天盖地,云层翻滚间隐约闪烁着白亮的电芒。闷雷低响,耳边传来低沉而经久不竭的隆隆声。 白玉堂渐渐握紧了右手,第一次觉得如此压抑,赵祯明明是知道些什么,却偏偏隐瞒不说,难道又是皇家那些见不得人事情?平日里视而不见也就罢了,如今关系到春妮的安危,怎么还这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这人平日里的宠爱都是假的?!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帝王连自己的亲妹子都能嫁给敌首,哪里还顾得上春妮这个半路来的义妹呢? 一丝轻蔑的微笑爬上了白衣人的嘴角,正好对上黄衣天子微抬的双眸。 赵祯瞳孔一缩,暗藏于桌下的左手紧紧揪住衣服的下摆。他深吸一口气,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迟疑半晌终于开口:“不是朕不愿讲明,只是此时牵扯到先皇,一些关键之处连朕也不清楚。” “臣肯请皇上释疑。”包拯拱手,不卑不亢道。展昭眼中滑过感激之色,这些话包大人问出来含义就不一样了。 赵祯长叹一口气,包卿你是在审问朕吗? “此事说来话长,”赵祯将纸扎打开,放到御案上铺平,轻声说道:“想必包卿也知道‘天书’的事情了。” 包拯点头,先皇驾崩之前最为荒唐的几年都是这祸乱人心的“天书”造成的。 “其实,‘天卷,而是五块名为金、木、水、火、土的玉质简牍。”赵祯摇头苦笑,走到一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金之卷征必胜,木之卷万物生,水之卷得人心,火之卷聚金银,土之卷涂生灵。天书五卷各有所长,又相生相克。得到其中一块善加利用,就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可是,天书毕竟嗜血的妖物,是在利用天书获得利益的同时,使用者的心智和生命也会为天书所吞噬。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五块玉简绝对不能和在一起,五卷和则改朝换代,毁天灭地! 房中众人静静的听着赵祯的讲述,觉得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真的有此等灵异之物吗?包拯捋捋胡须,先皇最后一段时日确实……可这样不能说明真的是那所谓的“天书”造成的…… “关于‘天书’朕也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包卿,朕和你一样心存疑虑,可是也不敢掉以轻心。”赵祯将卷轴收了起来,“毕竟,先皇的例子摆在那里,容不得朕质疑。” 他拿起那张供词,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曾经得到这天书中的四块,后来被辽国窃走其中的土之卷,酿成天门阵之祸。” 白玉堂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难道?那天门阵就是‘土之卷’演化而成?” “那只是‘土之卷’的部分威力。”赵祯叹了一口气,“辽国不知这四块天书都被曾□□以皇室密法封印,效力大减,只是依照卷中所述布阵,尚不能发挥阵法威力之十一。”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如果没有丢失土之卷,根本就不会有那场战争;可如果天书威力全数使出,宋国的伤亡怕是更加惨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5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展昭道,“那丁原分明说过‘土之卷’藏于开封府,怎么会在辽国?” 赵祯看了他一眼:“土之卷杀气过重,最早确实是在开封府中,后来被辽国盗走了,开封府就没有天书了。” 包拯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夏国人在开封府的大牢里什么都没挖出来。 “可是,现在大宋只有一卷天书了。二十年前有人从宫里盗走了‘火之卷’,事后朕以‘水之卷’假充封印于先皇陵寝。”赵祯右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撑在御案上,“冲霄楼内封印着的是‘金之卷’,如今怕是已经落到夏国手中了。” 白玉堂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陛下,您说了这么多,我们还不知道这些和升国公主有什么关系。” 赵祯目光一暗,低声说道:“□□封印天书的方法,是以皇族子弟为血祭。如要解开封印,也必须用宗室子弟的鲜血。”这就是为什么皇室一向重视宗室子弟的管理,因为他们的血液就是打开妖兽枷锁的钥匙。 轰隆隆——劈啪——哗哗哗—— 窗外一声惊雷,电闪雷鸣之间,暴雨已经倾盆而下。 “陛下,您的意思是夏国知道了解开封印的方法,他们娶公主也是因为……”包拯微微张开了嘴,这……怎么会这样? “朕希望他们不知道这件事。”赵祯说道,“不然春妮就要替代翎翎被……”如今,他是不是应该庆幸翎翎被接走,嫁过去的是春妮呢? “不!春妮不能有事。”展昭他单膝跪下,大声说道,“臣请求陛下下旨,允许臣去将公主接回来。” “这……”赵祯为难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朕已昭告天下许公主和亲,若是突然反悔,只怕夏国不知道天书的秘密也要与大宋为难了。” “臣请陛下允许臣暗中接公主回来。”展昭恳求道。他不能让春妮有事,绝对不能,他不能再对不起师傅了。 “展护卫快起来。”赵祯上前两步,扶起青年,握着他的胳膊说,“朕也不愿春妮有事,只是,朕不能事出无因啊。” “事出无因?”白玉堂冷笑,“官家你信不信,我有本事让公主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路上消失,让夏国抓不到一点毛病?” “白护卫慎言!”一个清冷的从门外传来,八王爷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他冷冷的扫了包拯一眼,低头向赵祯行礼。 “皇叔免礼。”赵祯淡淡道,“皇叔深夜来访,可有要事禀报。” “是,臣有事禀报。”八王爷将手中的布袋丢到包拯脚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开封府办的好事,居然让夏国人在眼皮子底下刺探我大宋密信。” 布袋散开,几块破铜烂铁掉了出来,白玉堂捡起来一看,果真是夏国一品堂的令牌。 第四十七章碰壁落池 虽经一夜血雨腥风,电闪雷鸣的掩盖下,睡梦中的人们也只道过了一个有些吵闹夜晚。早起打开门,雨水已经将所有痕迹悉数抹去。雨后的汴梁,空气格外清新,东边天空隐隐有些红云,昭示着今日晴朗的讯息。 开封府的书房里,油灯燃了一宿。 公孙策皱着眉头,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他搁下笔匆匆浏览一番,便将墨迹晾干的信件卷好塞入特制的竹筒。吹灭了灯,公孙策走到后院的鸽笼边,踌躇了半晌,还是伸手取出一只灰羽红瞳的鸽子。 他轻轻的抚摸着鸽子的羽毛,想着太师府管家放下这只鸽子时说过的话,“太师说,先生若是后悔了便传信吧,王爷会很开心的。” 后悔?他公孙策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不曾想过“后悔”这两个字。呵呵,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好笑呢…… 放走了鸽子,他转身去了包拯的书房。推门一看,那人还盯着面前几块腰牌出神呢。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包大人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来人,问道:“消息送出去了?” 公孙策点点头,回身将门掩上,走到案桌旁边,看了一桌子的书卷一眼,轻声问道:“大人,您也不休息一会儿……” “哪儿成哦。”包拯用手大力揉搓了一把脸,靠在椅背上,伸手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就要往嘴边送。公孙策哪里由得不爱惜身体的人在自己面前放肆,一把夺了那茶盏放在一边,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盅温水过来。 “公孙你啊……”包拯笑着摇摇头,接过茶盅饮了一口。他抬头对上一双同样疲惫的眼睛,淡淡问道,“你说……他,会帮忙救下公主吗?” “会的,”公孙策将桌上摊开的书籍合上,分类摞起来,又卷起几个卷轴,“既然官家不放开封府的人去那里,也只有让他去做了。天书一事,李元昊究竟知道多少内情,我等不可存侥幸心理。” 他抱着收好的架旁,一本一本的放回原位,声音压得更低:“学生觉得,八王爷打算将错就错,放弃公主。春妮并非宗室子弟,即便夏国施以血祭也无法开启天书,反而落给大宋一个杀害公主的口实。” “哼,李元昊会那么蠢吗?”包拯拿着杯子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水,“只要送亲的使团离开,公主就和大宋失去了联系。到时候,夏国要么找人冒充公主,要么假称公主染病而亡,背井离乡嫁入深宫的女子身份再尊贵,要消失也是很简单的事。”所以,他们才要想方设法的保护春妮,不然不仅对不起去世的孟老英雄,更对不起展昭。 “大人?”公孙策回身看到包拯的手微微颤抖,关心的问道,“可是有些疲劳了?”这包黑子年纪也不小了。 “本府没事。”包拯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桌上,“公孙先生,丁原如何安置了?” “学生已经收敛好了,打算等天亮了再将他送往城外义庄。”公孙策有些伤感的垂下头,没能救治病患是身为医者最大的遗憾。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6 包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有劳先生多为他烧几张纸钱。”那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学生省的。”公孙策点点头,旋即又微蹙了眉头,“只是尚不知他的师弟陈三在何处,丁原过世前曾言,有人将他师兄弟二人一同救出,陈三仿佛也知道不少内情。如今……” “这事情恐怕就只有邵安知道了,这邵安劫走公主,又参与到天书一案中,真不知是敌是友。”包大人捋捋胡须摇头道,“陛下本欲发下海捕文书捉拿他,却又担心他情急之下伤害公主,只暗中吩咐各州注意往来不明人士。这下展护卫他们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其实是八王爷不愿意夏国知晓吧,他们娶的并不是原来的升国公主。”公孙策道,“大人,昨晚八王爷的人……” 包拯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公孙策的话头,半晌才轻声说道:“公孙先生,八王爷办事自有分寸,多亏王爷警醒才没让夏国密探得逞。皇上昨晚没有追究开封府失察之罪已属万幸,此事不必再提。”八贤王在乎的,唯有当今圣上一人,任何威胁到皇上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抹去。以他的立场,怕是死也要保住大宋的江山吧,所以才会…… “是。”公孙策点点头,说的也是,这位王爷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人,他和包拯青年时期就领教过这位一向和声细语的王爷的厉害。 他们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大白,开封府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白玉堂坐在床边,看着展昭匆匆提笔写了几封信件,又扭头问他借陷空岛联络的飞蝠。 “猫儿,你写信给谁?”白玉堂帮着他将信件绑在飞蝠身上,伸手抹一了抹那人紧皱着的眉头,“放心,陷空岛的飞蝠神通广大,比军中所用的信鸽还厉害,哪怕人远在雷州都能给你送到。” 展昭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捧了几只飞蝠从窗口送了出去。 “春妮之事实在凶险,你我身负皇命不得前往相护,我只好传信给欧阳老哥哥,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展昭叹了一口气垂下头,他很是自责,如果官家能允他亲自前往就好了。 白玉堂长臂一伸,揽住那人肩头,安慰道:“猫儿你莫忧,北侠一诺千金,武艺更是在你我之上。如有他相助,春妮必能脱险。”他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暗骂,大胡子你可别又参禅迟来啊,这次可是关系到你可爱的春妮妹妹的安危,真的出问题了佛祖也渡不了你。 千里之外一处茶棚里,一个碧睛紫髯的大汉,旁边坐着一个模样伶俐的少年。大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那少年见状忙给大汉倒了杯茶水,推过去问道:“义父,可是着了风寒?” 那人擤擤鼻子道:“没事。”估计是哪个小人在说我坏话吧…… 那一晚过后,开封府也实行了宵禁,负责城防的官员暗中排查各国安插的奸细,一时之间,汴梁城秩序井然,治安好了许多,倒是给展昭他们帮了不少忙。 过得几日,南边江宁府传来密信,说是发现了疑似朝廷吩咐注意的人。八贤王看到那大大的“江宁府”三个字,额上青筋一跳,一想到某个身份麻烦的人正好也在江宁府打转,便修书一封令心腹赶紧送过去。 这厢赵祯也暗中传召了展昭。 “展护卫,”赵祯坐在御花园的石桌旁,看着愈加消瘦的年轻人,“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展昭颔首致意。 “你可还在怪朕不肯放你去救春妮?”赵祯示意陈琳将一碟糕点放在展昭面前,“这是宫中新制的点心,尝尝看。”见那人沉默的不动手,便叹了一口气说,“朕……我不放你去是有原因的。一来翎翎这边需要开封府寻找。她身负皇家血脉,如果邵安心怀不轨,威胁到的不仅仅是我赵氏,更是大宋百姓。” “陛下所说的臣都明白。”展昭瞥了一眼一脸诚恳的少年天子,一面拣了一块点心。 赵祯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接着说,“二来,我也怕你暴露身份,为李元昊所察,要知道比试那天李元昊对你和白玉堂印象颇深,如果你二人前去怕是难以救得春妮全身而退。” “陛下此言,莫不是已经有了另外的安排?”展昭道。 赵祯点点头,轻声说道:“皇叔已经派了影卫带着皇室秘药前往边境,只要追上春妮便能找机会让她假死逃脱。” 展昭听了眉头微蹙,八贤王安排的人?以前,他确实对八贤王尊敬有加,然而,经过那晚包大人和王爷御前相争之后,他便多了几分提防。站在大宋的立场上,八王爷的做法无可厚非,可他还是无法接受那种锥心刺骨的牺牲。 “你的心思,朕也明白。”赵祯起身,抬头看了看树梢上新长出来的嫩叶,“再相信皇叔一次吧……” “臣不敢……”展昭也跟着站了起来。 “呵呵,还有你展昭不敢的……”赵祯往前面走了几步,挥退想要跟上来的一干内侍,“御花园中景致不错,展护卫陪朕走走?” “是。”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将内侍们甩得远远的,赵祯这才开口小声说道:“就算你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我吧。” 展昭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后来我也派人跟去了,保准不会让春妮有事!”赵祯晃了晃脑袋,“我答应过要接春妮回来。” “陛下费心了。”展昭低下头说道,他知道赵祯也有束手束脚的地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对他说已经很难得了。好在他找了北侠帮忙,公孙先生那里好像也有得力的帮手,春妮……应该没事吧。现在,反而是下落不明的赵翎比较令人担心…… “陛下此次召展昭进宫,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吧?”展昭问道。如果只有这件事,这人不会撇开所有侍从。 “嗯,江宁府上报发现疑似邵安的人了。”赵祯昂起头,刚才好像有一只燕子飞了过去。 “是,包大人命属下等两日后前往探查。” “很好,朕有事需要展护卫你暗中查访。”赵祯拨过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花,低头轻嗅,“朕查阅过皇室档案,当年宫中大乱,火之卷被人趁乱盗走。皇家暗卫追踪之下,最后正是在江宁失去了踪迹。” “陛下要展昭找回火之卷?”展昭道,“只是,事隔将近二十年,只怕当年知情人已经作古,火之卷也许已经流落到其他地方了。”当年影卫都找不着的,如今让开封府怎么找?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7 “火之卷有聚财之功效,这些年江宁富庶不下京师,正是火之卷的功效。”赵祯摇摇头,“朕并不是要你非找到火之卷不可。只不过,邵安出现在那边,朕担心对翎翎不利。” 展昭恍然记起,翎翎之血液正是开启封印的钥匙,如果火之卷真的在江宁,而邵安又身怀异心,那危险的人就是她了。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展昭拱手,“臣一定注意探查火之卷下落,将公主找回来,请陛下放心。” 赵祯微笑着点点头,一个“好”字尚未出口,人突然脚下一滑,直直跌入身后的御池之中。 “陛下!”展昭见状忙跳了下去。只是他自己也不擅长泅水,好不容易扒拉到赵祯身边,被惊惶的人一把拽得死死的。 “陛下别慌,臣带您上去。”展昭用力扯开赵祯勾住他脖子的手,拖着他努力往岸边游,还好这池水不深,不然这一猫一龙交代在一个小池子里岂不是笑话。 展昭抓住池边突出的岩石,将赵祯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也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嗨,下次一定要跟四哥学学怎么泅水…… 慌张的侍从们从远处跑过来——“陛下!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赵祯撑着石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磨牙道:“下次朕一定在池子边围上栅栏!” 展昭噗嗤一声笑了,我说陛下,就是砌上一堵围墙也拦不住您走路不看路吧…… 赵祯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我没注意脚下,你也不提醒我!还有啊,身为南侠你居然不会泅水……” 展昭望天,谁规定南侠就一定会水了。好吧,这一点确实是自己不好,大不了他回来就找四哥学习就是了…… 第四十八章疑惑暗生 赵祯一想自己因为失察,掉入御花园的水池里还差点被淹死,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人难堪的了。 好在之前他已将大部分侍从和皇家暗卫遣离,看到这件事的只有陈琳和两个太监了。不用赵祯开口,那俩小公公就在总管大人“凌厉”的眼神中明白,一个好的内侍应该懂得的分寸。 现在的天气颇为寒凉,得赶紧找地方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才行。陈琳忙搀着赵祯走到离御池最近的一处小屋之中,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赶紧为皇上准备沐浴的热汤。这间小屋本是为了游玩途中累了的贵人们歇脚所备,虽然面积不大,需用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于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泡在浴桶中的赵祯终于不再打寒战了。 暖和过来的少年天子这才想起同样变成落汤猫的人,他从浴桶里抬起头,看着一门之隔的挺拔身影,提高声音道:“展护卫,你刚才也落水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浴桶,不如也进来沐浴驱驱寒吧。”旁边服侍的小太监忙机灵的跑出去提水。 展昭忙拦住要离开的小太监,侧过脸朝屋内笑道:“多谢陛下体恤,臣不冷,还是不打扰陛下的好。”他有内功护体,哪里在乎身上那点水,早就运功蒸干了,这和皇上一间屋子沐浴他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那小太监好奇的围着展昭打量两圈,跑回去凑到赵祯耳边说道:“陛下,展大人的衣服已经干了。” 赵祯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他知道展昭功力精纯,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既然展昭不愿意进来沐浴,他也不好再勉强。 等到赵祯从浴桶中出来的时候,陈琳也抱着干净的龙袍回来了,顺便从侍卫们平日歇息的地方给展昭带了件换洗的官袍。 赵祯在侍从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在陈琳摆弄他的发髻的时候,看到了他放在一旁的瓷盒。 “陈琳,你拿这个来做什么?”赵祯有些不解的拿起瓷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盒子金疮药。 陈琳为赵祯带上束发嵌宝紫金冠,又为他调整了一下玉带的位置,扯扯衣襟把外袍上的褶皱抹平,这才垂立在一边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这是为展大人拿的。” “展护卫,他怎么了?” “方才奴才去取陛下的衣服的时候,看见展大人背上好大一块血渍,想是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所以就做主取了这盒金疮药来。”陈琳的头垂得更低了。 “哎呀,这事儿就应该传唤太医来看看。”赵祯拿着那药盒便往外走,“他人呢?这药怎么又在朕这里?” “展大人现在在隔壁换药呢,皇上您小心脚下。”陈琳忙搀着赵祯的手,跨过门槛,“展大人说他身上带了公孙先生调制的药膏,所以只留下了干净的纱布。他担心您磕着碰着哪儿了,就让奴才把药送过来。” “糊涂!他伤在背上一个人怎么换药,你也不去帮一把手。”赵祯横了陈琳一眼,俩小太监,一个在收拾浴间,另一个去小厨房了,让那人怎么处理伤口啊。你这总管怎么连这点都想不到呢? 陈琳连称“奴才知错”,主仆二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推门而入。 展昭正脱了上衣给自己上药。后背的刀伤有些龟裂,伤口刺刺的疼痛,却也不算什么大事。麻烦的是胸口的伤处,昨晚才种入新的舍心藤,救人时用力过猛撞到池边石块,现在胸有已经有些沉闷。他运功之前已经服下了医仙赠与的灵药,配上公孙先生的膏药方才觉得好些。 赵祯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人背对着他们,里衣垂到腰际,背部刀伤从左肩划到右腰,看上去很是狰狞。不过,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展昭左边肩胛下方胎记,这个胎记,好眼熟……赵祯一时之间愣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块鲜红的印记。 展昭听到开门声,忙将里衣穿好,向赵祯行礼:“请陛下恕臣失仪。” 赵祯这才回归神来,他扯了一下嘴角,哑声说道:“展护卫平身,是朕进来时未敲门。”看到那人旁边染血的绷带,他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展护卫背后的伤处不方便上药吧,让陈琳替你查看一下吧。让包卿知道了,怕又要埋怨朕了。” 包大人还好,开封府最可怕的其实是主簿公孙先生。 展昭想了一下还是拱手道:“多谢陛下,那就有劳陈公公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8 于是,这次换作赵祯在屋外等候,他合上门,站在廊下看着从树顶飘落的几片叶子,仔细回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样的胎记呢? 不多时,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那红衣的青年武官又恢复平日干净利落的样子了。赵祯见了微微一笑,抛开心头所想,硬拉着他一同用了午膳,日头偏西了才放他回去。 白玉堂在开封府中等得好不耐烦,说好了明日启程去江宁,这猫却被赵小龙叫到宫里去了,皇帝就可以随便占用臣子的休息时间了?! 他气呼呼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真恨不得脚下生风,飞到大内里去把那猫儿提回来。 “二叔,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你就是把这小院走出两条沟渠来,展大人也不会这么早回来的!”白芸生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揶揄道,他手中一页书还没看完,白玉堂已经在他面前走过两三个来回了。 白玉堂斜睨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看你的书去。” 白芸生笑了一笑,又翻过一页书,抬头看着白玉堂道:“二叔,芸生来开封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您跟展大人的关系好像很不一样……” 白玉堂看了侄子一眼,撩袍坐在他对面,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茶。他握着茶杯,透过杯中旋转飘起的水汽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不甚相似的面孔,淡淡道:“有什么话,直说。” “那小侄就僭越了。”白芸生正襟危坐袍袖一挥,认真的问道,“二叔你……可是想同展大人在一起?” “是。”白玉堂很干脆的说道,然后眉毛一挑,怎么你小子有意见? 白芸生有些怔忡,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摇头笑道:“果真如此,芸生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旋即又抬头,有些迟疑的问道:“二叔的心思,卢大叔他们知道吗?包大人他们又是怎么想的?”男子相恋有悖常理,他不希望二叔因为这件事饱受争议,受那难言的折辱。 “我和展昭两情相悦,也有了生死之约。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我们何须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白玉堂昂首傲然道,看到侄儿眼中的担忧才缓和一些,“更何况,我们的事情包大人和你卢大叔他们都知道,也没有反对。芸生,在世间能够遇上一个相知相恋的人不容易,不论别人怎想,我都不会离开展昭,猫儿也是一样。你若想说些什么,二叔不会怪你。” 白芸生苦笑道:“我像是那种人吗?二叔的风采少有人及,想必展……展叔也是这么想的吧……” 白玉堂拍了拍白芸生的肩膀,饮了一口茶说:“慢慢来,不必勉强。”若你不是我侄儿,我才懒得跟你讲这么多。 白芸生又愣了好一会儿,失笑道:“既然二叔和展叔在一起了,那母亲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嫂嫂有什么事吗?”白玉堂放下杯子很是好奇。 “没什么,母亲原本打算替二叔您说一门亲事。”白芸生笑着为叔叔倒茶,“她见您一人漂泊在外,怕您没人照应显得孤单。前段时间看中了王员外家的大小姐,正打算请媒婆给二叔您说说呢~” “这个……嫂嫂费心了……”白玉堂心知嫂嫂的性子里的固执,这件事怕是需要花费一番口舌,只希望嫂嫂她还没来得及提亲下聘。 “二叔别担心,”白芸生看着那人皱着眉头的样子,有些好笑,“卢大婶来过白家,她和母亲说二叔您是江湖侠客,怕是不怎么喜欢像王小姐那样的姑娘,以后若是行走江湖,王小姐那样柔弱的女子哪里追的上您。母亲大概是听进去了,就没有再坚持……” 白玉堂嘴角一翘,大嫂我爱死你了! “不过二叔,侄儿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芸生收了笑容,脸色竟然有些凝重。 “但说无妨。” “堂叔公那房的人又有些不安份了。”白芸生低头翻过一页书,轻声道,“虽然我是现在白家的当家,但族长一职仍旧由堂叔公担任。他们那一房的人,向来看我们不顺眼,若是知道您和展叔的事情,怕是会以此大做文章。” “哼”白玉堂端起茶杯,冷然一晒,“就凭他们?” “若是堂叔公一房也就罢了,前不久四堂叔取了府尹的外甥女,堂姑也嫁给了李翰林的孙子。二叔此次前往江宁办案,很容易与他们碰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白芸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他知道他二叔很不喜欢这些拐弯抹角的事情,以往也都是他在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可是,这一次因为这礼部试,他得待在汴梁好一段时间,如果出了什么事,怕是鞭长莫及。 “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五爷也不打算为难他们。”白玉堂冷笑,如果他们还敢像十多年前那般不长眼,他倒不介意再收拾那些人一顿。 “唉,二叔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白芸生扶额,我是让你防着他们一点,不是让你找机会收拾他们啊! “知道了,你二叔看上去像那么不稳重的人吗?我会妥善处理的。”白玉堂笑道,“不过若是他们主动挑衅,五爷也不是窝囊的主儿……” “侄儿肯定他们会找二叔麻烦……”白芸生决定,还是等展昭回来了拜托他比较好。 “哦?为什么?”五爷这两年都没有回去收拾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二叔你又没有好生看白禄送来的账本吧,你手下的人吞并了三堂叔两家铺面……”你这个甩手掌柜! “哦……”原来是他们经营不善丢了店面,活该。 第四十九章白家旧事 自那日雷雨之后,汴梁又下了几场细雨,好在两人上路之时,天空已经放晴,倒让公孙策省了不少心。出得东水门已至城郊,人烟便渐渐稀起来。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明媚的春光之下,目光所及皆是桃红柳绿,蝶飞莺啼。 其实,如果没有公主被劫这件事情,踏青出游还是很不错的。 白玉堂闲闲的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不远处黑色的骏马之上的湛蓝身影,眼中的柔情漾出了春水。那个人腰杆挺得笔直,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干净透彻。自己正是被这样一份纯粹深深吸引。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79 此去江宁,正好可以顺路回陷空岛一趟,找大搜给展昭看看。公孙先生总是遮遮掩掩的,让人摸不清那人的身体状况。只是,他白玉堂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展昭有事瞒着他。 如果是大嫂,应该会跟自己说实话吧,大嫂一向最理解他了。 说起来,也多亏了大嫂,否则嫂嫂指不定给他定下一门麻烦的亲事,那样岂不糟糕。 唉,不知道大嫂有没有提过他和展昭的事情,若是嫂嫂见了猫儿,会有什么反应呢?白玉堂信马由缰的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沉浸到带媳妇回家见家长的假想之中。 “玉堂,你在想什么呢?”走在前面的展昭见本该跟上来的人依旧落得远远的,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一拉马缰折了回来。 “呃,没什么……”白玉堂甩了甩脑袋,挺直了身子,“猫儿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展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放松了缰绳,同那人一起慢慢的走。 “你……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吧?”展昭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原因。翎翎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春妮那边也收到欧阳老哥哥的答复了,就连芸生礼部试也拜托了公孙先生照料。除此之外,应该没有能让白玉堂这般走神的事情了。 “我睡得很好。”白玉堂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猫儿你别乱操心,多顾惜一下自个儿吧~” “还不是见五爷你神游得都要摔下马了,不然谁理会你。”展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侧过头小声道,“那个……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吗?多个人参详一下也好啊。你我一体,我担心你不就是顾惜自个儿么……” “原来如此,担心我就是顾惜自个儿……”白玉堂动了动耳朵,双目炯炯有神,“猫儿,再说一遍~” 见他莫名其妙的凑了过来,展昭撇过脸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幼稚。”便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不再理会那人。 “嗨,猫儿,你就再多说一次嘛~”白玉堂策马追了上来,笑眯眯的跟在展昭身边。 “白玉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跟芸生到底谁是叔叔,谁是侄儿?”展昭瞥了他一眼,唇角含笑,“芸生看上去比你稳重多了。” “切,那小子年纪轻轻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有什么好。”白玉堂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五爷我向来自由自在……” “是,展某知道,白五爷你是‘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嘛。”展昭笑着揶揄道。 白玉堂眉眼弯弯,回了一句:“那展大人你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 两人相视而笑,展昭摆摆手道:“得了,还是别说了,展某牙酸得很。” “猫儿,你这是当之无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白玉堂又挨过去几分,只是双马并行总有些间隔,再怎么靠拢也不比平日可以借机偷香。他不由得懊悔起来,若是听从公孙先生让他们驾车赶路的建议该多好啊。 “好了不说笑了,”展昭不动声色的离那人远了点,缓缓道,“你想的是白家的事情吧?”白玉堂暗道,这猫儿不会这么精明吧,连爷想什么都知道…… 展昭见他不答话,接着说道:“出来前,芸生他……都告诉我了。” 白玉堂一个激灵,什么?!那臭小子都跟猫儿说了?!这怎么行!他急急开口说道:“那个,猫儿,其实是我嫂嫂她……” “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你堂兄丢了铺面,也只能说明他不适合这一行。” 展昭自顾自的说道,“哪怕你堂叔和名门贵族联姻,也不可借机胡作非为,为难与你。玉堂,我相信你的本事。” 白玉堂愣住了,原来芸生说的是这个…… 好吧,虽然他从没把白家旁系那些人的挑衅放在心上,实在过分了,他自有收拾的方法。不过,既然此事能让猫儿替他打抱不平,就随他们去吧。当下,他便顺着展昭的话点点头道:“我明白,猫儿你放心吧。”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加紧赶路,争取早日找到翎翎。只不过,你要记得,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展昭爽朗一笑,一鞭子抽在马臀上,人已经去得远了。 白玉堂暗自叹了一口气,算了,猫儿说的好,还是早日找到赵翎才对。等到了金华,再找机会带猫儿去见嫂嫂吧,便也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乘船过了江,江南吴地便基本是白家的势力范围了。一路上,经过的大大小小的城镇里都有白家的店面,只不过这些店家都很低调,若非白玉堂有意指点,展昭根本就看不出哪些是白家的产业。白家置办这样多的产业,除了赚取银子之外,也是为了传递消息吧,要知道除了丐帮弟子以外,白家店小二的消息就是最及时准确的了。 展昭骑在马上轻声叹息,他上次来陷空岛取回三宝的时候,白玉堂那么快就有了自己的行踪,原来都是店家在通风报信。 “喏,猫儿你拿着。”白玉堂将一块小巧的墨玉令牌丢了过来,“这个是我家店铺的信物,你拿着它向店中掌柜打听消息,可以弥补官府消息的不足。另外,吃饭住店也候更方便些。” 展昭接了那块牌子,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好一会儿,这令牌玉质温润而细腻,一面刻了个篆体的“泽”字,另一面浅浅的勾画了一只老鼠的图案。 他一面将令牌收入怀中,一面笑着对白玉堂说:“怎的你白家令牌,刻的却不是‘白’字?还有这老鼠的图案,莫非同卢大哥他们有关?” “白家现今的产业之中,有陷空岛很大一部分助力。”白玉堂放慢脚步,神色有些冷淡,“你也知道,‘五鼠’中本有我大哥白锦堂的一席,我最初的功夫就是他传授的。” 展昭手中马缰一松,悄悄的往白玉堂那边靠近了一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白玉堂谈起他的亲生兄长,以前同蒋平闲聊的时候,蒋四哥每次提起白锦堂就收声叹气。按理说,依照那四位兄长的年纪,确实当同白锦堂更为交好,怎的从不见他们提起他。 传闻,白锦堂是一个宅心仁厚,交游广阔的人,只是……展昭想不出,那人当初会为何要将年幼的亲弟送离身边,交由陷空岛抚养,每年见面的机会少得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 “白家在我父亲手上的时候,还只是一般普通的地方富户,在江宁一带虽然有名,却也不像如今这般执牛耳。二十年前,父亲和母亲一同过世,兄长下山接手白家。之后,他便同大哥他们一起打理经营,慢慢有了现在的地位。”白玉堂偏过头,看着繁华的街道旁,正在庆祝开张的一家客栈。 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客栈的牌匾上发现了白家的暗记,看来又是他家的新产业。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0 白玉堂咧了咧嘴,笑骂一声:“芸生这小子还说我,他自己不也吞了白修儒的铺子么。” “这个是?”展昭好奇的眯起双眼,白家的暗记他还真分不清楚。 “哦,这铺子原来是我堂兄的,现在嘛~”白玉堂勾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现在应该是芸生的了。” “难道你们做生意,不会避开本家的人吗?”展昭眉头微蹙,他怎么觉得,玉堂和芸生跟白家其他的人关系并不好,这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白玉堂伸手过去抹在那人眉间,一看就知道,这猫又在瞎操心了。 “本家人在我看来就是嫂嫂和芸生他们,其他的人入不了五爷的眼。”白玉堂冷然一哂,“当年,我大哥对那些人不可谓不好。他对族中长辈一向尊敬有加,旁支的年节花红更是远多于自身。可是那些人呢?我大哥重病在床,他们都没想过要来看一眼,大哥去世之后,他们更是欺凌嫂嫂孤儿寡母,在灵堂之上就闹着要分家。那时候,芸生不过十四岁,我最小的侄子才一岁多……” “玉堂……”展昭不忍再听下去了。他是一个孤儿,懂事起就只有师傅和春妮两个亲人,从来不曾想过,大户人家之间争权夺利居然如此罔顾亲情。亲人之间,不是应该有困难的时候帮助扶持,寒冷的时候给予温暖的吗?他明白了,白玉堂对白家冷淡、芸生的少年老成都是有原因的,他们那是寒了心…… “猫儿,没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和芸生早就不在意了。而且,他们也尝到苦果了。”白玉堂笑了一下,喃喃自语,“大哥他们虽然帮着白家做生意,却从未将账簿分开。若不分家,怕陷空岛是会受到拖累。所以,五爷干脆成全他们,也让正好让陷空岛的账目独立出来。我大哥这么多年心血不是白花的,他毕竟是白家家主。芸生继承了大哥四成的产业,后来,我又将手上的两成全数归到陷空岛名下。这些年,他们坐吃山空,我们这边倒是风生水起,算来现在他们手上产业连当初的一成都不到……”真是报应不爽…… “玉堂……”展昭伸手拉了那人的缰绳,牵着他离开那间热闹的客栈,慢慢往前走,回身温柔的笑道,“白耗子,你没必要和我把家业交代得这么清楚吧?” “呃……”白玉堂回过神,面上多了些阳光,“猫儿,我这么说不就是告诉你,以后打尖住店尽管挑好的,自家产业不用想着给爷省钱……” “呵呵,多谢五爷美意,展某虽不似你大富大贵,却也薄有资产,那些钱还是留着你自己花吧~”展昭笑着摇摇头,他也不是说笑,四品武官的俸禄不少。虽然他每次领了俸禄都会拨出一部分,用来资助城外的义庄,可这事儿开封府人人有份,摊到个人头上所费并不多,所以他手中还是比较宽裕的。 “你不也说过吗?你我本是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白玉堂捋捋坐骑的鬃毛,笑着挑眉。 “……”展昭无言,回手将缰绳甩回白玉堂手中,正色道,“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该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这我倒想好了,前面不远处正好有我一处别庄,快马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到了。”白玉堂打马上前,对展昭说道,“我们快走吧!” “好!” 身后,一人盯着一蓝一白远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小巷之中。 第五十章火树银花 白家别院的总管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他和蔼的引着白玉堂和展昭进了大厅休息,张罗着叫小厮赶紧去白家酒楼,将张大厨调过来。 “禄伯你别忙了,待会我和猫儿出去吃。”白玉堂笑道,拉了那老人的手说,“倒是有些想念禄婶的点心,家里可有现成的?” “有,当然有。她知道二少爷要回来,老早就备下了。”那老者眉开眼笑,冲展昭点点头,“老奴这就去拿,展少爷也尝尝,自己家里做的,比外面买的强些。”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展昭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一杯茶水,看着禄伯远去的身影道,有些失神,“玉堂真是好福气,禄伯待你像亲人一般。” 白玉堂抬起头,知道这猫估计是在想他师父了,便放下茶杯道:“禄伯从小看我长大,即便后来我去了陷空岛,他也时常来探望我。他和禄婶没有孩子,待我如同亲生儿子一样。猫儿,以后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展昭笑了笑,收回目光低头饮茶。 不多时,白禄果然带人送来白家特制的点心,大大小小足有二十来碟,很是丰盛的摆了一桌。 “二少爷、展少爷,张厨已经在做饭了,你们先用些点心垫垫饥。”白禄说完侍立在一边。 “禄伯,您也坐吧。”展昭忙搬了张凳子出来,他可不好意思自己坐着吃,倒让老人家在一旁站着服侍。 白禄含笑打量了展昭一番,也不推辞,一弯腰坐在他身边。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精明得像狐狸一般的人,禄伯这是知道些什么? “禄伯,前些日子我吩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白玉堂挑了一块莲藕藕糕送到展昭嘴边,那人瞪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咬了一口。 “二少爷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所有白家店面的掌柜都看过那两人的画像,只要他们还要打尖住店,就绝对逃不出白家的眼线。”白禄脸上泛起了红光,又到了考验掌柜们功力的时候了。记得上次二少爷这般大张旗鼓的找人,还是眼前这位展少爷去陷空岛的时候。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二少爷,老奴能不能问问,那两位是什么人啊?”白禄看着忙着喂猫的白二少,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过,“难不成是有人抢了您的心上人?” “呃……”展昭突然就噎住了,白玉堂忙倒了一杯茶水送过去,这猫背上的伤还没好,不能拍…… “禄、伯”白玉堂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故意的,这老狐狸绝对是故意的,居然还敢笑得那么无辜! “咳咳咳咳……”展昭终于把那半块糕点咽下去,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那两位是官府要寻找的人,白家消息灵通,展某有劳禄伯多多留意了!” “展少爷放心,一有消息老奴一定马上告诉您。”白禄拿眼睛剜了白玉堂一眼,高深莫测的笑道,“两位少爷稍坐,老奴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展昭又喝了两口水,总觉得禄伯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他斜了一眼正往嘴里丢豆子的白老鼠。 白玉堂见状忙摇摇头,说道:“猫儿,我可什么都没说。谁晓得禄伯他知道些什么?他精明着呢。”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1 “也是。”展昭点头,这位白禄就是一直替白玉堂打理产业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人,“对了玉堂,芸生那里有‘福伯’,你这里有‘禄伯’,难不成白家还有位‘寿伯’?” 白玉堂面上笑容淡了下来,捏着一颗豆子轻声道:“是有一位寿伯。他们三位都是我父亲的书童,陪着父亲一起长大。只是二十年前的那场灾祸,寿伯和我父母一同遇害了。” “对不起……我……”展昭倒吸一口冷气,他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白玉堂扯动嘴角,摇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虽然他在襁褓之中就失去了父母,可是他还有大哥嫂嫂和芸生他们,有师父和陷空岛的兄嫂们,有福伯禄伯还有和他一起振兴白家的人,有江湖上那么多好友……现在他又有了挚爱的展昭,有了开封府的亲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活得自由洒脱,他的人生相当的精彩! “二少爷、展少爷请来用膳了。”门外白禄的声音响起,白玉堂应了一声,便起身携着展昭一同出门。 城内一间精致的客栈中,一个青衣人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托盘,转身进了屋。 房里一个白衣书生托腮坐在窗边,手指百无聊赖的轻叩桌面。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忙转过头去,见青衣人进来便起身接过托盘放在桌之上。 “邵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往南边来?”白衣人开口问道,声音流转悦耳,宛若莺啼,细看那薄施脂粉的容貌,正是大宋失踪了的公主赵翎。 “南边比较安全,我们的行动更有几分把握。”青衣人关上房门,走到洗漱铜盆边,取水拍了拍面孔,然后小心翼翼的从脸上取下一层易容的假面。 “外面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看看?”赵翎又坐回桌子旁,看着那人洗了把脸,又将面具收到包袱里。 “我在外面没有看到通缉的文书,可能朝廷的命令还没有传到这边来吧。”邵安微微一笑,坐到赵翎对面,“翎翎,你再忍耐几天,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赵翎低下头,满面愁容,她小声道:“我还是想往北边去,春妮她代替我嫁给李元昊,我都没有和她告别一声。万一李元昊知道她不是公主,要对她不利,岂不是我的罪过……” 邵安见了,起身将揽入怀中,低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罔顾你的意愿带走了你,若是春妮有怨,也应该是怨我,和你没有关系!翎翎,不要再自责了。” 赵翎眼眶一红,泪水滑过脸颊:“可,可我还是跟你走了啊……皇兄一定恨死我了,春妮也一定讨厌死我了,还有……还有母后……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翎翎,别这样。”邵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们不会怪你的。而且,你还有我啊……” 赵翎抽抽噎噎的点点头,在邵安的服侍下净了面,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用膳吧,再不吃饭菜都凉了。”邵安柔声道,“吃了饭好好的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就带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又要带那个易容的面具吗?”赵翎问道,易容虽然很好玩,可戴过一次面具之后,她就再也不想尝试了,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不透气了,戴在脸上真不舒服。 “不想戴就不戴吧。我们晚上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的。”邵安微微笑道,他的手艺不如大师兄,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闻得此言,赵翎乖巧的点点头。 夜幕降临之时,邵安果然带了换回女装的赵翎出门。 此处繁华不下京都,相比汴梁的严整端方,江宁府更加生气勃勃。已是申末酉初,街头巷尾仍是摩肩接踵,人头涌涌。 两人走在大街上,两旁均是热闹小摊。赵翎好奇的左看看右瞧瞧,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邵安见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也不禁微笑起来。 “邵大哥,那是什么?”赵翎伸手牵了邵安的手,指着远处一个耸入天际木架问道。 邵安垂眼看了一下温暖的柔荑,唇边展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看清了那木架上的偶人之后,柔声回答:“我们运气真不错,那个是江宁最有名的‘药发傀儡’。此戏只有经验丰富、技术精湛的匠人才能表演出来,今天大概是哪位小师傅出师吧,可要好好瞧瞧!” “真的?”赵翎惊喜的睁大了双眼,拉着邵安就往前面走,只是围观的人太多了,两人只得在远处观望。 只见“米”字的烟花轮不住的飞转,身穿光蜡纸衣的木偶在□□的作用下,时而翻腾跳跃,时而飞舞旋转。伴随着“兹兹”的声响,烟花轮自下而上层层燃放,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火树银花将夜空照得雪亮。 “真是太美了!邵大哥,真是太好看了!”赵翎兴奋地拉着邵安,“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傀儡戏……” 银花四坠,邵安看着赵翎那美艳的笑容,心头一热,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啊,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那样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 赵翎惊讶的红了脸,这是邵安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邵安牵着她的手走出人群。“翎翎,”他边走边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赵翎扭过头不答话,她既害羞又害怕。一路上,邵安都对她很好,每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那人总有办法哄她开心。刚离开京师的那几日,她总是梦到皇兄冷酷的说没有她这个妹妹,当她哭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也是那人赶来陪在她身边…… 可是,她内心深处依旧骚动不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翎翎?”邵安停下脚步,扶着她的双肩问道,“你愿意吗?” “我……”赵翎垂着头,不敢看那人的眼睛,“我……愿……” “我不答应。”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身处僻巷中的男女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方才说话的那人,从阴影中走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威严盯着两人。 邵安将赵翎护在身后,暗中提起了真气。赵翎则疑惑的看着那人,忽然捂着嘴连连摇头:“不可能,你……”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2 第五十一章重逢别离 “你……你……”赵翎指着来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翎翎别怕,有我在。”察觉到身后女子在微微颤抖,邵安柔声安慰道。他回头扫了一眼包围自己的一圈人,目光停留在为首那个中年人的脸上,沉声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为何拦住我二人去路?” 那人并不理会他,只是盯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的赵翎,冷淡开口:“如何,是你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要我动手,翎儿?” 赵翎对此人似乎相当畏惧,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你究竟是谁?!”邵安见此又惊又怒,伸手将赵翎紧紧地揽在怀中,一挥袍袖就要突围。 那些人哪里会放他们离开,见中年人轻轻点了点头,他们便从袖中滑出兵器一拥而上。 “翎翎,捂着耳朵闭上眼。”邵安轻声吩咐,然后一把抽出腰间所佩的软剑。 剑锋凌厉,劲气逼人,邵安蓦地释放出护身真气,将围上来的众人震开。离得最近的人被震开了,还没等他们从缺口跃出,后面的黑衣人便替补上来,群攻之下,杀得人腾不出手。 刀光剑影之间,邵安皱眉挽出数道剑花,精妙的剑招一一使出。只是他功力再强,招式再妙也抵挡不住这车轮战似的围堵。那些人招式极为狠辣,见他护着怀中的人,居然剑剑都往赵翎身上招呼。邵安一边格挡,一边左右躲闪,不多时身上便添了几道血口子,手上的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 赵翎躲在他怀中,只觉得紧贴着的胸膛越来越热,那人的呼吸也愈加急促。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额际,她伸手一摸,居然鲜红一片。她抬头,那如玉般的面容上沾染了血渍,眼神也迷蒙起来。 “快停手,快停手!我跟你们走!不要再伤害他了!”赵翎哭喊着,试图推开一直揽着自己的臂膀,可那只受伤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拥得更紧了。 “都住手。”中年人淡淡的吩咐。黑衣人一起收手,依旧将两人围在中间。 “翎儿,过来。”那人伸出一只手,面色不见温和,声音也依旧那么冷淡。 “不行。”邵安气喘吁吁的说,“翎翎别过去,我没事的。”他身上满是斑斑血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可就是不放开护着赵翎的那只手。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的。”中年人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微笑,“我钦佩你誓死维护爱人的作为,可惜,你太不自量力,也太没有眼色了。放她过来,我不会伤害她,你们不能在一起。若你仍然执迷不悟,就别怨我下手无情了。” “邵大哥,你松开手吧。”赵翎用袖子擦了擦邵安脸上的血渍,眼中含满了泪水,“他是我十二皇叔,不会伤害我的。” “这……这不可能?!”邵安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男人,十二王爷?!那……那这个人就是襄阳王,襄阳王不是已经自焚而死了吗?! “皇叔,你能答应翎儿不伤害邵大哥吗?”赵翎轻轻推开邵安的手,轻轻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 赵珏的脸色柔和了一些,他点点头说:“只要你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赵翎又回头看了邵安一眼,那人明明已经连站立都困难,却依旧牵着她的手腕摇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邵大哥,谢谢你一路的照顾,可惜翎翎还是不能回应你啊……以后,你一个人……要,要多多保重。”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拉开那人的手,就在片刻之前两人还那么的欢愉,以为还能一起走很长一段路……没想到,繁华落尽,留下的依旧是满目的苍茫…… “不……翎翎……” 邵安再也支撑不住,他松开了手中的剑跪倒在地,冲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黄色身影伸出了手,“别……别离开我……翎翎……”陷入黑暗的时候,他恍惚看见那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赵珏皱起眉头将晕过去的赵翎打横抱起,交到身边下属怀里,淡淡的吩咐道:“带公主先回去。” “是。”几条黑影立刻消失在黑夜里。 “主人,这个人怎么办?”一个侍卫问到,能在他们的围攻下支撑这么久,这个人的武功实在是厉害。 赵珏背着手走到邵安身边,低头看了看青年惨白的面容,那人虽然晕过去了,却还迷迷糊糊的低喃着,叫着赵翎的名字。赵珏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也是一个情种,可惜了……” “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赵珏抬头问道。 “回主子,我们的人早已将白玉堂和展昭拖住了,他们暂时还过不来。” “很好。”赵珏点点头,“让他们把展昭引过来,这个人就交给他了,我们走。” 巷子里的黑衣人很快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巷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白玉堂追着一个黑衣人进来了,令人惊讶的是,那黑衣人到了巷子口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可恶!”白玉堂狠狠的锤了墙壁一拳,眼睛四下一扫,还是没有找到黑衣人的踪迹。 “玉堂!”清越的声音传来,展昭也跟了上来,“怎么,那人不见了吗?” “哼,跑得比兔子还快,白爷居然没追上?!”白玉堂很生自己的气,想他轻功出众,少有人敌,这会儿居然连个小贼都没追上。 “好了好了,对方有地利之便,偶尔没追上也没关系……”展昭笑着安慰道。 白玉堂郁闷的看了他一眼,方才集市那么热闹,他好不容易找着机会红的猫儿开心了,想和他亲近一下,却被这小贼搅黄了。现在,气氛也没了,人也跑了,他心中的怨恨无处发泄,真是恨不得挠墙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3 “咦,玉堂,那边好像是个人!”展御猫眼神倍儿准,一眼就瞧到巷子深处倒了一个人。他忙跑过去,半蹲在那人身边轻轻唤道,“兄台兄台?你怎么样了?”捏起那人的手腕,脉搏虽然微弱倒还平稳,应该还活着。 白玉堂也走过来,那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四周也均是打斗的痕迹,看来这人是遇到歹人了。 “玉堂,我们得给他找个大夫,不然就危险了。”这人需要救治,展昭眉头微蹙,他伸手将人托起,试着移到背上。 白玉堂撇了撇嘴,臭猫还嫌你背上的伤好得快啊!他不耐烦的拨开展昭的手,将那人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得咯,这等力气活儿还是他来做吧,可惜了他这件才上身的锦袍啊…… 展昭知道这白老鼠有很深的洁癖,要不是为了他也不会来搬这血淋淋的人。当下翘起嘴角,也帮着把人扶起来。 两人扶着昏死过去的人回到了白家别院,在灯火的照耀下,白玉堂这才发现,他们救的人居然是邵安…… “邵安!邵安你醒醒!”白玉堂拍了拍床上那人的脸颊,可是这人完全失去了意识,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好叹着气将位置让给请来的大夫,“人交给你了,务必要把他救回来!” 老大夫点头称是,抖着手给邵安诊了脉,又在小厮的帮助下替他上了药。 展昭坐在房外的小厅里,看着白玉堂面色沉重的走出来,担心的问道:“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白玉堂摇摇头,弯腰坐在他身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皮外伤,就是血流得多了点,应该没什么大碍……猫儿,邵安不是和翎翎在一起的吗?他伤得这样厉害,翎翎又不在他身边,你说会不会……” 展昭又往屋内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现在我们着急也没有用,一切都要等邵安醒过来才能知道。而且……” “而且什么?” “我刚才也看过那边打斗的情况了,那里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展昭回忆着,“好像我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痕迹……” “是吗?猫儿你再好好想想!”白玉堂凑了过来,他最喜欢看展昭分析案情时的表情了,心存疑惑的时候这猫的脸色是凝重而迷惑的,想到什么细节了眼睛就突然一亮,仿佛灵猫捉到老鼠一样!呃……呸呸呸,这什么破比方……不过,看着那亮晶晶的双眼,确实很迷人啊! 展昭仔细回想着,可有些东西就是你越想知道就越想不起来,在脑海中思索半天,他还是没有找到线索。 “二少爷、展少爷,里面的人醒了,想要见两位少爷!”一个小厮从屋里出来,小声禀报道。 “好,我们马上就进去。”展昭温和的答道。 房间里,邵安半靠在床柱上,一条薄毯拉到腰际,里衣半敞,露出身上缠着的染了血迹的纱布。 “果然是你们救了我。”脸色苍白的人疲倦的说道,“我说怎么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原来是派了你们来……” 白玉堂摆摆手,将大夫和小厮都遣出去,坐在床边的桌子旁,冷冷的看着这个给他和猫儿找了这么大麻烦的人。 “邵兄,展某想知道公主现在何处?”展昭道,他看得出邵安现在也是苦苦撑着,他伤的不重却也不轻,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实在不易。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到翎翎的下落。 “翎翎她……”邵安抓紧了身下的褥子,艰难的说道,“她被襄阳王带走了……” “什么?!”白玉堂跳了起来,“你说襄阳王?!这怎么可能,他应该已经死了啊!”没错,他亲眼见到那人的书房里燃起大火,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怎么这个“死人”会出现在江宁? “邵兄,你确定是襄阳王?”展昭也问道,经邵安这么一提,他总算记起在哪里见过了。冲霄楼内,那些死士的招式就能留下那样的痕迹。当下便已相信了五六分。 “我不知道,不过翎翎叫他十二皇叔,应该不会有错。”邵安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重的他都快抬不起来了,“刚开始翎翎也很惊讶,后来……后来她很害怕。那人……襄阳王说,只要翎翎跟他回去,就……就放过我……白兄、展兄……救救翎翎……翎翎她很害怕……她一直在发抖……那个襄阳王,不管是人是鬼,都令人胆战心惊……我担心……担心翎翎她……”话还未说完,人又陷入昏睡之中。 展昭轻轻扶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 转过身来已是满面疑惑,襄阳王没死,还到了江宁,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劫走公主呢? 一座别庄里,赵珏站在昏睡的赵翎床前问道:“她怎么样了?” “回主子,公主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两天就好了!” “呵呵,惊吓……也是,突然看到我这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哪有不害怕的呢?”赵珏自嘲的笑了笑,旁边的下属不敢出声。 “主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问道。 赵珏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草拟书信送给皇上,说公主已经找到,赵珏不日将派人送她回京城。” “是。”文士领命而去。 赵珏又看了昏睡中犹然落泪的赵翎一眼,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轻声叹道:“谁让你生在皇家呢?可怜的孩子……” “你还是这么狠心啊……”窗外传来一人清冷的声音。 赵珏止住属下拿起兵器的动作,看着那人推门进来,眉目间的倦色甚浓,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青衫依旧,人却更加成熟了一些。 “想不到,你会来这里。”赵珏嘴角微翘。 “我怎么能不来呢?”来人淡淡的开口,在身后一人的扶持下坐下,看着高大冷酷的男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很久不见了,姐夫。”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4 第五十二章有何居心 既然赵翎的事情牵扯到本应死去的襄阳王,展昭也不敢掉以轻心。白玉堂目送那人拿着令牌前往江宁府衙,便也招来白禄吩咐动用白家的势力。 “二少爷,您觉得这么做妥当吗?”白禄站在一边伺候笔墨,一边委婉的提醒道,“若是我们大张旗鼓的寻找那位姑娘,别的不说,夫人那边只怕……” 白玉堂头也不抬的下笔书写,听得此话眉头微皱:“这时候还管那些做什么,嫂嫂要怎么想随她去,眼下先把这件事情办好。”他一挥而就,检点一下字句便将书信交给白禄:“马上将此信送往开封府。”襄阳王的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如果那个人真的没死,白玉堂暗中握紧拳头,那他一定要替猫儿报那冲霄之仇。 白玉堂起身回到客房,让伺候的小厮退下去,他背着手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 “邵安,我知道你醒了。”他淡淡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他张开嘴,发现嗓子干的几乎发不出声音,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衣人,那人袖手冷淡的站在一边,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邵安无奈的苦笑,撑着身子坐起来,踉踉跄跄的下了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被冷茶。 久旱逢甘霖,此句用在此时此刻,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邵安将杯子放下,半靠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冷若冰霜的人说道:“白五爷有何指教?” “我只有一个问题,”白玉堂走近两步,“为什么拖我们下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邵安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白玉堂也走到桌边坐下来,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以邵老板之能,如果真的有意劫走公主,应该不会留下任何踪迹吧。”邵安虽然是一介商贾,却也有一身高妙的功夫。 “哈,白五爷过奖了,邵安那点粗浅的功夫只能用来防身,能进入皇宫大内已属不易,带走翎翎更是费尽了心思。”邵安低咳一声,饮了一口水,“五爷你真当皇宫的守卫是酒囊饭袋吗?开封府包大人查案的本事也不是我可以瞒过的。” “好,就算你无法瞒过开封府,那又为何选了这样一条逃亡的路线呢?你的势力范围应该是在蜀中吧,若是往蜀中去没人能够拦截你。”白玉堂眯起了双眼,“江南吴地是我白家的地盘,你这么有自信不会被找到,还是轻视我白家的情报网络?” “这又从何说起?”邵安摇头笑道,“白五爷也知道你白家的厉害,你连我的势力范围都知道了,如果再和开封府配合,我往蜀中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玉堂凝神,看着那人闪烁的目光,冷然一笑:“你真的放心得下翎翎吗?那襄阳王可是谋反之臣,翎翎落到他手中……” 邵安敛了脸上的笑容,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 “他?谁?襄阳王吗?”白玉堂哂笑道,“一个乱臣贼子的话你也相信,邵老板你真是活回去了……若是翎翎出了什么事情,别说那小皇帝不放过你,展昭和我不放过你,怕是你自己……也不会放过你自己吧……你敢说,你对翎翎的情感都是假的?” “白玉堂,我邵安可以对天发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都不会辜负赵翎。”邵安傲然和他对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这件事你不必再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找她回去要做什么?皇帝既然要将她嫁给异族人,不如当她死了。没了公主这个身份,她会生活的更好……” 白玉堂只觉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劈手揪住邵安的衣襟将他甩到床上,一脚踏在床边低声怒吼:“少跟五爷我扯开话题,你要疯要闹自个儿玩去,为什么要把我和展昭拖下水?!”选择展昭当值的日子劫人,劫走跟展昭关系亲密身份尊贵的公主,劫了人又往白玉堂的势力范围跑,更不用说他这一路上故意留下多少痕迹专门引展昭上钩……当他白玉堂是死人吗?! “咳咳……”邵安重重的摔在床上捂着胸口咳嗽,他身上的伤口经过这一番折腾都裂开了,衣衫上又浸染出片片血渍。 “白五爷这般大怒不是为了自己吧。”邵安擦去嘴角的血迹,软软的靠在床柱上,抬头笑道,“难道,是为了展大人?”看到白玉堂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明了的点点头,淡淡开口,“抱歉,此事我身不由己。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想过要找展大人麻烦,我只是听命将你引回江宁罢了,顺便用翎翎引出一个人。只是,我没有想到,引出的居然是襄阳王……” “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了,二人循声望去,怒发冲冠的展昭紧握巨阙站在门口。 “猫儿!”白玉堂见此情形忙跃过桌椅,跑到展昭身边,“猫儿……” 展昭一把挥开白玉堂伸过来的手,几步来到床边,对床上的人怒目而视:“展某不想逼迫有伤在身之人。邵老板,你能否告知是何人让你掳走公主,引白兄回乡?!” 邵安从未见过一向温和的御猫大人如此生气,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展大人,我是真心喜欢翎翎,带走她离开是我自己的主张。至于让我来这里的人……恕邵某暂时不能相告……” “邵老板……” “展大人不必再说,时候到了你们就会知道了。”邵安闭上眼睛别过头,不愿意再说话了。 “二少爷,有消息了。”白禄找了白玉堂好久,得知他人在客房便赶了过来,不过……怎么现在的场面这么诡异呢…… “说!”白玉堂站在门口,一个凌厉的眼刀飞过,禄伯您老又在想些什么? “啊,是!”白禄收回目光低头说道,“方才接到消息,半个月前城西一座庄园里有一群客商落脚,可是据伙计们观察,那些人根本就不像往来的客商。昨夜,有人见到那些人带了一个黄衣的女子回去,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展昭听了大步流星的走出门,问道:“禄伯可知那座庄园怎么走?” “喂喂,猫儿,这个问白爷也行啊!”白玉堂摆摆手,这猫怎么舍近求远,难道是信不过自己? 展昭白了他一眼,你这耗子有多久没回来了,哪里有一直在这里的禄伯熟悉呢?白禄见状忙大致讲了庄园的方向。 “好,我和白兄先行一步前往查探。”展昭对白玉堂使了个眼色,探手入怀,拿出一块令牌来交给白禄,“有劳禄伯拿此令牌往府衙传话,展某请府尹大人派人守住山庄出入之径,加紧城门巡查。”白禄领命而去。 “等一下……”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邵安撑着身子下了床,“我和你们一起去……”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5 展昭回头看了邵安一眼,冷冷的说道:“邵老板还是在此等候吧,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行动的好。我和白兄会把翎翎带回来。”白玉堂也不说话,拉了展昭就走。 邵安焦急的往前走了两步,实在撑不住死死的扣住门框,只能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 山庄之内,一人坐在赵翎身边细细诊脉,床上的人一直昏睡不醒,额上搭着凉帕子,原本俏丽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 “她怎么样?”赵珏站在一边关切的问道。 医者将赵翎的手放回被子内,走到桌边提笔写药方。“她本有弱疾又受此惊吓,所以才会将弱症都勾出来了,你手下那个庸医可以丢弃了。”尚风悦淡淡开口,“在她没有完全康复之前,绝对不宜移动。所以,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推迟一些的好……” 赵珏皱眉,招来一个下属,吩咐暂时扣下给京师去的书信。 “那多久能康复?” “这就要看她自己的了。”尚风悦将药方交给一直跟在身边的红衣青年,“善火,你去煎药。” “是”殷善火接过药方,将一个瓷瓶逃出来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师父莫要忘记了吃药的时辰,徒儿先行告退。” 尚风悦疲倦的点点头,打开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咽下。赵珏倒了一盅茶水送了过去,那人顺手接了饮下。 “怎么身子还不见好?”赵珏眉头微蹙,看了一眼那人略显苍白的面色。 “呵呵,拜姐夫你当年一掌所赐,如今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尚风悦嘴角微翘,起身出了房间,赵珏低声吩咐丫鬟好生照料,跟着他出了门。 庭院中,赵珏看着当年牵着自己衣角撒娇的妻弟,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心中一时感触良多。 “每年送去的药材你可有用上?”赵珏跟在那个稍嫌单薄的人身后,轻声问道。 尚风悦点点头:“当然有用,以前我一年倒有大半年的时间是昏睡不醒的,如今已经可以缩短到三个月了,还有两个月昏昏沉沉。其他时间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赵珏在一旁点点头,也不知道能够说上什么。 尚风悦走到一棵枯死的老树下抬头,灰暗的天空□□枯的树枝切割的支离破碎,四周均是一片春意盎然,唯有此处沉寂萧索,令人有一种空茫的感觉。 “姐夫,我有件事想问你。”他的声音喑哑得没有一丝热度,“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去寻我那外甥?!” “我……”赵珏停住脚步,低下头。 “你很忙?你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尚风悦冷冷笑道,“又是你那个小皇帝?为了他,你可以放着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不管?!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姐姐……” “我是对不起兰儿……”赵珏闭上双眼。 “当年,你带姐姐离开的时候,说过会好好对待她。结果呢?你让她死了,死得那么惨……在她坟前,你发过誓要找回宝儿,好生教养。结果呢?这么多年你有用心找过吗?!”尚风悦冷酷无情的继续说道,“我一直注意着你的动向,你情愿窝在襄阳那个地方帮皇帝,都不愿抽出一丝力量找你儿子,最后居然自毁名声假死!” 赵珏别过脸,没有说话。 “我姐姐当年嫁给了一个英雄,而不是像现在,连祭祀的香火都被剥夺。赵珏,我都要不认识你了!”尚风悦盯着那个人,“如果不是京中出了公主这回事,你还不打算出来见我?你对别的皇子公主都可以如此关怀,为什么对我外甥这么残忍?!” “小悦,我……”赵珏终于抬起头,看着那双饱含着冰冷愤怒的双眼,沉重的说道,“江山之重,不是赵珏能轻易放下的。且家国兴亡,我责无旁贷。即便我辞了襄阳王之位,也始终……” “哼!你不必向我解释。你们一个个隐忍的心甘情愿,从不考虑身边人的感受,我又何苦为此伤神。现在,我只要你还我外甥!”尚风悦道。 “小悦,我来此地正是得到宝儿的下落。”赵珏安抚的说道,“八哥告诉我,二十年前他的人在这里见到过宝儿……” 尚风悦脸上是一副怪异的表情,他冷笑道:“八王爷?他好得很啊……姐夫,你不知道你的好八哥为了他儿子做了什么吧?” 赵珏皱眉,疑惑的看着那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宝儿的失踪和八王爷追查‘火之卷’脱不了关系。”尚风悦勾起了嘴角,眼中具是讥讽之色。 天书火之卷,据传确实流落在江宁,可这和宝儿有什么关系呢?赵珏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厮杀之声。 “主人!”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两人身边,“展昭和白玉堂发现这里了。” “哦?又是他们……”赵珏长叹一声,这两人确实难缠,早在冲霄楼里他就知道了。可是,以他的立场又不能真的把这两人杀了,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啊…… “居然真的是你,襄阳王。公主在哪里?”展昭站在内院的矮墙上凛然喝问。 “猫儿你跟他讲那么多话干什么?”白玉堂手握雁翎,飞身直往赵珏袭去,擒贼先擒王,制住了这襄阳老儿还会找不着翎翎?! “来得好!”赵珏身边涌出了大批黑衣武者,连同院内原有的侍卫一起将展白二人围了个严实,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慢着!”尚风悦分开人群走到两人面前,“展昭,白玉堂,我有话要说……” “神医?!”为什么医仙会在这里,好像还和襄阳王很熟的样子?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6 第五十三章出人意料 “尚先生请说?”展昭“呛”的一声还剑入鞘,蹙眉凝神。白玉堂看了走上前来的赵珏,也收回了雁翎。 “我知你二人为公主而来,”尚风悦目不转睛的看着白玉堂,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站在他身边的赵珏一眼,“也知道你们和襄阳王之间存有误会……” “误会?!”白玉堂目光似电,负手冷笑,“白某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和乱臣贼子之间有过误会。神医你可否指点一二?” “放肆!”旁边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大声斥责道,他们的王爷为了这江山背负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旁人不知,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可是一清二楚。那人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他们怎能再容许眼前这人出言侮辱。 尚风悦听得此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赵珏本人倒是无动于衷,仿佛被指责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尚先生此言,某非襄阳王谋反一事尚有隐情?”展昭不为所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包大人曾经说过,做决定之前一定要考虑周全,判案子也要有切实充分的证据。只不过,眼前这人到底能不能相信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们此行的首要目的是带回公主,至于襄阳王谋反一事…… “赵珏是否谋反,回去问问你们那个皇帝就知道了,要不然问八贤王也行~”尚风悦嘴角含笑,“八贤王”三个字故意念得重了一些,“至于公主,我以医者的身份告诉你们,现在不可以带她走。” “公主她……出了什么事……”一个略显微弱的声音传来,人群分开,殷善火扶着邵安走了过来。 尚风悦微微皱眉,淡淡道:“叫你办件事,居然能把自己伤成这样。”展白二人闻之一凛,难道邵安所为皆是受了尚风悦的指使,两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师父……”邵安挣开扶持的手,跪在地上,“请您告诉弟子,公主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是你的人?”赵珏不悦道。 尚风悦冷冷的点点头,轻声说道:“宿疾而已,有我在,死不了。”听了他这番话,不仅是邵安,连同展昭和白玉堂都暗中松了一口气。“善火,扶你师兄进去。”尚风悦吩咐道。周围围着的黑衣人都看向赵珏,见他点了点头,才让开一条道路,放两人过去。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带走翎翎了?”白玉堂问道,依旧对赵珏怒目而视。 尚风悦颔首。 白玉堂怒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和他是一伙的!”他抬起雁翎指着赵珏。展昭不动声色的看着高深莫测的神医,这个人的身上充满了谜团,他的所作所为令人捉摸不透,但是,展昭始终相信,这个人不会做出危害他们的事情。早在药王谷中,他就明白了,这位神医对白玉堂有着莫名的好感,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而白玉堂也似乎没有意识到。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尚风悦笑道,这时殷善火也回到师父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尚风悦点点头,第一次将目光移到展昭身上:“展大人,尚某猜测,你二人此次来江宁不单单是为了公主的事情吧?还和‘火之卷’有关,对吗?” “展某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展昭提高了警惕,这次南下皇上还拜托他查找天书的下落,这件事连包大人都不知道,眼前这人……白玉堂暗中磨牙,赵小龙,你又给猫儿找麻烦! “展大人不用那么紧张。”尚风悦轻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眼前这个人也有同样的目的,我说的对吗,姐夫?” “你果然和他有旧,还说不是一伙的!”白玉堂握紧雁翎,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围着的人也拿起了兵器,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玉堂,稍安勿躁,听听尚先生怎么说。”展昭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膀,抬头看向尚风悦,目光灼灼,“请尚先生解惑。” 尚风悦失笑道:“叫他一声‘姐夫’便是他的同伙,那你们皇帝跟八贤王又该怎么办?”他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接着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仇胜过亲。”展昭沉默了,好像兰妃娘娘的死,襄阳王要负一定责任…… 赵珏长长吁出一口气,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淡淡道:“如果小悦你现在要为兰儿报仇,我也没有话说……” “这可是你说的……”尚风悦淡淡道,突然伸手冲着赵珏洒出一把药粉。他是赵珏吩咐过要以礼相待的人,之前一直在为襄阳王的事情辩解,赵珏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曾防备他。突然发难之下,自然一招得手。 看着殷善火接住赵珏瘫软的身躯,尚风悦无视侍卫长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冷冷开口:“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请姐夫去白家庄园小住几天。侍卫长若是不放心,大可带几个人跟着过去。展大人,你们没有意见吧?” 展白二人目瞪口呆,眼前的变化实在是太惊人了…… 展昭微微翘起嘴角,轻轻点头道:“没问题,展某可以保证王爷的安全。”他瞧一眼气鼓鼓的白玉堂,补充道,“我保证玉堂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很好,善火,帮为师送王爷去白家庄园。”尚风悦瞥了一眼喉间的利刃,挑衅的看着微微发抖的侍卫长。 “不行,我不能让王爷处于危险之中,你到底给王爷下了什么药?!”黑衣大汉手握长刀一步不退,“你们谁都别想走,把解药交出来!” “这我可没有办法了,解药不在我身上,我得待在这里为公主治病。”尚风悦淡淡道,“而且我都说了,你可以带两个人跟我姐夫去白家做客,赶紧去吧,到了那里,善火自然会告诉展大人解开的方法,晚了即使能解开也会对身体有害。” “我?”展昭好奇道。 “是,展大人,已经到‘离魂’了,对吗?” “呃……是的。”展昭点点头,侧过脸不去看白玉堂怀疑的目光,难道…… 侍卫长额上都是汗水,手中握紧了刀柄,看着红衣青年怀中的王爷,迟疑片刻咬牙收刀:“我且信你一次,若是王爷有什么危险,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刷——”的一声,围着的黑衣人都收起了兵器。 “影丙影丁跟我走,这里的事情暂时交由影甲负责。”侍卫长从红衣青年怀中接过昏睡不醒的赵珏,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的尚风悦,恨恨的补充道,“若是明日我等还未传来消息,你就将此人杀了!” “是!”围着的人四下散开,尚风悦被人请入房中,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远非当日襄阳王府那些乌合之众可及。展昭暗自佩服赵珏之下有方,他手下这些人,任何一个放出去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一个个对赵珏有近乎狂热的忠诚。所以,即便他本人身死也不会对他安排好的事情产生任何影响…… 这样一个人,会谋反,而且还被开封府挫败了?展昭再一次仔细考虑尚风悦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7 “展大人请!”那侍卫长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挖出个洞。 “哦。”展昭低头摸了摸鼻子,回头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一种“儿戏”一般的感觉。 回到白家别院,展昭便在殷善火的指导下为襄阳王解毒,那侍卫长坚持要在门外护法,将白玉堂和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白禄凑到气呼呼的白玉堂身边,好奇地问道:“二少爷,里面那位爷是谁啊?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些人?” “一个极品的坏蛋!”白玉堂抱着胳膊,和闻之怒而拔刀的影丙影丁大眼瞪小眼。 “啊?那少爷要不要报官?”白禄眯起双眼打量着那俩蒙面的倔犊子,不怀好意的勾起唇角。 “报个头的官?”白玉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家少爷我现在就是官好不,禄伯你别瞎搀和了,帮忙准备点吃的,待会猫儿出来用。昨儿的香酥鹅油卷还有吗?猫儿喜欢的紧,今天多备着些……” “还用您吩咐吗?”白管家呵呵一笑,“老奴早就准备好了,还添上了几样新菜式,保准展少爷喜欢……” “是吗?那我得先去尝尝看……”白玉堂摸了摸下巴,斜了一眼影丙影丁,“里面的这些人就不用什么好菜了。” “老奴明白,正巧张大厨也想请少爷您来试试味道,少爷您快随老奴来吧。”白禄乐呵呵的拉了他家少爷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影丙影丁面面相觑,弄不明白方才还是你死我活的样子,怎么一会儿就转到吃食上去了呢?算了,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二人还刀入鞘,继续站在院子口充当门神。 步履匆匆的走过几个回廊,白玉堂沉声问道:“来多久了,这次是谁?” “回少爷的话,是云瑞少爷,似乎是夫人那里出了什么事。”白禄眉头微蹙,云瑞少爷那副模样,让他想起 了二十年前大难过后,大少爷如死灰般沉寂的空茫眼神。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凡事有我,禄伯,没事的。” “少爷说的是。”白禄舒展了眉头,对啊!还有二少爷,没事的,没事的…… 第五十四章存殁之间 赵珏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时之间,他的脑海混沌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四周昏暗沉寂,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好了,应该没事了。阁下听得到我说话吗?”一声清越的呼唤自身后传来,恍若清冽的甘泉淌过干涸的土地,一下子就把赵珏从浑浑噩噩的迷茫中牵引了出来。 赵珏大力闭合了一下双眼,发现自己盘膝坐在床上,背后一人正缓缓收功。不多时,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扶着自己躺下,他微微侧过脸,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蓝衣人微微颔首,轻声说道:“阁下还需要多加休息,展昭就不打扰了。”言毕,走到桌边一位红衣青年身旁坐下。 他的贴身侍卫赵奇忙走到床边,低下头小声问道:“王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珏摇摇头,疑惑的开口问道:“我怎么了?”他好像记得,在包围圈内,他对小悦说,不介意他为兰儿报仇,然后……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睡着了……为什么他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您被尚神医下了药。”赵奇偷眼看了看桌边轻声交谈的两人,贴近主子耳边说道,“神医他说,要您在白家庄园小住几日。您身上的药性是展昭解开的……” 小住几日……这是要做什么?!赵珏皱起了眉头,小悦若是恨他,只管下毒下药,往他身上片刀子都行,巴巴的把自己弄晕,转手让个小辈解救是什么意思? “不成。”他冷冷的说道,手下使劲儿想坐起来,可怎么也集聚不起力量。赵珏不禁有些烦躁,这是什么药,怎么他到现在还是软手软脚的。赵奇见状,忙扶着他靠在床柱上。 红衣青年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撇开蓝衣人走了过来。“王爷,家师这药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殷善火坐到床边,伸手给赵珏把了一会儿脉,抬头笑道,“多亏展大人功力深厚,王爷您才能这么早醒过来。” 见赵珏看过来,展昭谦和的笑了笑,饮茶不语。 “王爷您身上的药性还没有全部解除,需要展大人多辛苦几天。另外,师父他老人家还说了,展大人和王爷您都要找天书,不如交换一下情报,也许能够事半功倍。”殷善火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晃了一晃,在赵珏伸手之前又收了回去,“王爷您看到了?” “这东西哪儿来的?!”赵珏身上仿佛长了几分力气,居然抓着床柱坐直了身子。他冷冷的瞪着面前玩世不恭的红衣男子,口吻很是严厉,“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王爷您千万不可动怒啊……”赵奇一把扶住身子不稳的人,一面怒视殷善火。展昭好奇的往床边看了一下,只看到殷善火指缝间露出的碧绿,那似乎……是一块玉佩…… “王爷您别着急,这块是我师父的,您可别抢。”殷善火将玉佩收入怀中,“师父说,您要是想看到另一块,就听他的话,在这里住两天。不会有错的……” == 展昭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赵珏。这位王爷倒也说话算话,听了殷善火的话便真的安心在这里住了下来,并且将赵奇他们打发回去。这般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的勇气和气量还真令人佩服,也许,尚先生说的话是真的…… 展昭摇摇头,将脑海中这种“没有证据就乱下结论”的想法甩出去,就算要这么想也得等到包大人的回信才行吧。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赵珏坐在床边阴沉的看着展昭。 “没什么,展昭见阁下睡着了,考虑要不要叫您起来吃饭。”展昭淡淡道,“正好,您醒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8 赵珏尖锐的目光在展昭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便开口说道:“有劳展护卫扶老夫一把。”这该死的药,尚风悦这家伙下手还真狠! “你不吃么?”赵珏拣了一块鹅脯,抬头看着抱臂站在一边的展昭。 “阁下先用吧,展昭不饿。”展昭侧过脸看着窗外,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那个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你在等人。”赵珏放下筷子,端起汤碗,“等那个白玉堂?” “是的。”展昭没有否认。他见赵珏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放下碗,便伸手端过来,运起内力将汤温热,重新放在赵珏面前。 赵珏飞快的看了蓝衣青年一眼,淡淡道:“白费力气,妇人之仁。”他又端起汤喝了一口,嗯,果然还是暖的喝着舒服,但他还是不会领展昭的情。 “展某只是遵循包大人的教诲,尊老爱幼罢了。”猫大人看都不看某个不知好歹的糟老头,直接回击。之前的评价通通收回,什么令人敬佩的大智大勇,他不过是笃定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罢了。 “你就这么跟本王说话?”赵珏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别过脸去的御猫。 展昭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据展某所知,襄阳王已自焚而死,宗正寺也将赵爵之名从族谱中除去了。”你都是个死人了,还王爷什么? “是啊,襄阳王已经死了,展大人还把老夫扣在此处做什么?”赵珏喝完汤,擦擦嘴,抬头正儿八经的说,“老夫姓赵名珏,双玉的‘珏’。” 展昭一时语塞,赵珏得意的笑了,小样儿,姜还是老的辣。 “阁下此言诧异,分明是您自己要住在我们这儿,展某可没有强求。”展昭上下打量他一番,白吃白喝白住,还拿我当消遣…… “那也是你先答应的。”赵珏懒洋洋的答道,这药的药性又泛上来了,好困。 展昭见这老爷子吃饱了犯困迷迷糊糊的模样,也不好再和他斗嘴,走过去半扶半抱的将人送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又将床幔放下来,准备收拾碗筷离开。 “等等……展昭……”赵珏从床幔中伸出一只手,他的手上有几道疤痕,看颜色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旧伤了,虎口和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展昭……”那人迷迷糊糊的说道,“你从京中来,祯儿他……还好吗?” 祯儿?展昭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赵珏唤的居然是天子的名讳。这般亲密的称呼……连八王爷都不曾唤过,赵珏却唤的这般自然。 “陛下一切都好。”展昭走过去,握住那只满是老茧的手,“王……王爷请放心。” “天书的事,包在老夫身上,他只管做他的帝王就是。”帷幔中传来疲惫的声音,“还有,别叫王爷,我只是赵珏……” “是,阁下。”展昭轻声道。 “你,你给老夫讲讲,你们现在查到哪里了?这,这事情,要早日……解决才行……” “现在已经很晚了,阁下您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明日展昭再来和您商量这件事。好不好?”展昭静静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答复。他悄悄的将床幔掀开一角,发现赵珏已经睡着了。 展昭笑着摇摇头,将赵珏的手放到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拉好床幔。端起桌上的托盘,像灵猫一般,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 当他回到厅堂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回来了,低着头坐在桌边。他身边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在吃饭,白禄正拿着筷子为两人布菜,不时担心的看白玉堂一眼。见他进来,两个少年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猫儿,你来了。”白玉堂闻声抬起头,眼中有了血丝,脸色也不怎么好。 “玉堂你怎么了?”展昭算了算日子,离他发作应该还有几天,“他们是……” “小侄白云瑞,见过展叔叔。”较大的一个少年双手抱拳,又暗自踢了身边面露怯色忘了打招呼的少年一脚,“这是我弟弟白云翔。” “展……展叔叔好……” “不必多礼。”展昭忙扶了云瑞云翔一把,“你们接着用饭吧,凉了就不好了。”他对白禄点点头,那老爷子便“小少爷小少爷”的哄着两人坐下继续吃饭。 “到底出什么事了?”展昭拉着白玉堂走到外面,“看你脸色差的……” “猫儿,我嫂嫂不见了!”白玉堂一拳狠狠的锤在旁边的柱子上,压抑的挫败感终于在见到展昭的一刻释放出来。 “在哪里不见的,什么时候的事?”展昭一把握住白玉堂还想继续捶打的拳头。长嫂如母,他明白白夫人对白玉堂意味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白玉堂摇摇头,这才是他觉得最可恨的事情,他只想着怎么躲避嫂嫂的相亲,却丝毫没有关心她的生活。如果不是云瑞跑来找他,他怕是还不知道嫂嫂已经失踪了……他这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展昭见他如此只好拉着人回到厅堂,在两个侄子面前,白玉堂好歹还能保持一丝冷静,正好也能让他问问当时的情况。 “母亲说,二叔一直麻烦不断,之前还受了伤。所以要去寺庙里,为二叔求个灵验的平安符,也顺道为出门在外的大哥二哥祈福。”白云翔低着头缩在椅子里,他今年不过八岁,他们白家大哥四处经营,二哥跟着师父在山上习武,家里向来就只有他一个人陪伴母亲。 白夫人到庵中为家人祈福,庵中法师劝她多盘桓几日,修取更大的功德。所以,白夫人便在庵中住了下来,白云翔每日前去给母亲请安,也只能隔着窗子说话。他性情软弱,又向来听话,那位帘幕后面的白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根本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异样。 前日,白云瑞下山回家,察觉此事不对劲,仗剑劈开了那间静室的门,这才从门后拖出那个一直冒充他母亲的人。那时,白夫人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正当他要逼问那个冒充者的时候,一只冷箭飞来灭了口。主持赌咒发誓,那个冒充的人绝对不是庵里的人。私下找寻无果,白云瑞听闻二叔回乡,便忙不迭的来找二叔…… 白云瑞面容凝重的端坐在椅子上,十六岁的他已经可以算作大人了,他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万分懊悔的低下头:“如果,如果我早些日子回来就好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89 “云瑞,这不是你的错。”展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白云翔的脑袋,“现在夜色已深,你们先同禄伯去休息好不好?” 两个少年同时摇了摇头,展昭柔声安慰道:“你们若是不睡觉,哪里来的力气和精力寻找母亲呢?再说了,如果你们因此将身子熬病了,将来找到你们母亲,她也会不开心啊?”看到两人迟疑的样子,展昭补充道:“你们先去睡吧,展叔叔答应你们,一有消息就马上叫你们起来,怎么样?” “那……好吧……”白云瑞看了看弟弟眼底的青影,“有了娘的消息,一定要叫我们啊!” “好,你们快去睡吧。”展昭给白禄使了个眼色,老爷子又“小少爷小少爷”的哄着两人往房间走去。 “白玉堂,”展昭等那几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脸看着依旧失落的人,“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消息?” 第五十五章所谓王侯 “不,”白玉堂抬起头看着展昭的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眸中压抑着冰冷的愤怒,“猫儿,我是有了怀疑的对象。” “哦?你怀疑谁劫走了白夫人……”展昭往白玉堂那边挪了挪,他不喜欢那人身上如此重的戾气。 “从一开始,我们就陷入了一个局。襄阳王假死来此处,尚风悦指使邵安劫走公主,小皇帝派你我来江宁……天有关!”白玉堂目光游移,似乎在努力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猫儿,公孙先生说过‘火之卷’有聚财之能……” 展昭微微颔首,略带悲悯的看着白玉堂,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认为‘火之卷’流落到白家……”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火之卷聚财,江宁白家从二十年前开始大富大贵。当年的事情,连白玉堂都不知道,白锦堂去世之后,最清楚这件事的就是白大嫂了,所以,她才会…… 如果白家真的拥有天书,朝廷那边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实际上,在听到‘火之卷’功效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白玉堂皱眉,“这种危险的东西,我不相信大哥会用它来谋财……” 温暖的手掌覆上了紧绷的手背,阵阵暖意促使失速的心平静下来。 “我嫂嫂是个妇道人家,大哥的事情她不一定清楚。更何况,这事儿未必是真的。”白玉堂咬唇,“他们居然绑走了她……” “玉堂,你说的他们是谁?”展昭温和的说道,心中也七上八下的,院子里还睡着一位大麻烦,白玉堂可别气急了拿他出气吧……尊老爱幼啊尊老爱幼……嗨,想这些做什么,赶紧找到白夫人才是正经事! 果然,白玉堂目含冷光:“当然是赵珏和尚风悦!” “玉堂,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可……” “他们的嫌疑最大,我不怀疑他们怀疑谁!”白玉堂怒道,“他们摆明了是为天书来的!” “这你可就错了。”赵奇冷冷的走进来,手上还提了一个包袱。 白玉堂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赵奇吼道:“你敢说天书的事情跟赵珏那厮没关系?!” “白玉堂你居然敢直呼王爷名讳?!” “白爷叫了又怎么样?名字就是拿来叫的,他都是个死人了还摆什么王爷的谱!” “你!” “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手!”展昭忙站到两人中间,制止他们拔刀相向。 “赵兄请坐,刚才我们哪里错了,请你指点一二。”展昭凝神看着赵奇,一把将白玉堂按回凳子上。 “呼!”赵奇愤恨的将包袱丢在桌子上,坐在白玉堂对面,“白玉堂,你也跟了包大人这么久,怎么一点都没学到他的公正?!” 白玉堂怒极反笑:“你们这等见不得光的人不正是怕包大人的公正吗?” “白玉堂你!”赵奇双目充血,显然极其愤怒,“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那你说啊,藏着掖着算什么爷们儿?!”白玉堂也狠拍了一下桌子。 “玉堂,你别说了。”展昭在桌下给了白玉堂一脚,又转向赵奇厉声说道,“赵兄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恕展某直言,冲霄楼盟书的事情并非子虚乌有,若你真想替你家王爷申冤,也该给别人一个明白吧。” 在两人凌厉的目光逼视之下,赵奇将脸别向一边:“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不过别想让我透露王爷的机密。” 展白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展昭道:“赵兄请说,展昭洗耳恭听。” “王爷此来江宁确为天书不错,却不是针对你白家。”赵奇斜睨白玉堂一眼,“江宁富户甚多,除了白家,翰林学士李家更为可疑!先帝在时便对李家宠爱有加,当今太后正是李家之女。” 白玉堂眯起双眼,好像芸生说过,堂叔和李家联姻了,难道…… 展昭起身为赵奇倒了杯水,又放了一杯茶在白玉堂手中,淡淡问道:“展昭这里有些疑惑,李太后曾经流落民间,为何不回娘家躲避?” 赵奇冷笑道:“你以为李家是什么好东西?文人中有才无德的,实在是太多了。当年京中动乱,李家举家从京师迁出,来到江宁定居,火之卷也就是那时候不见的。”言下之意不明而喻。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0 “还有,天书和公主的事情,是王爷到江宁之后才从八王爷处得知,他的本意并不为此。”赵奇垂下眼,“王爷他是来寻找失踪的世子的。” “世子?”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难道那位世子尚在人世? “我跟着王爷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从边疆到京师,从京师到襄阳,又从襄阳到这里。他做的每一件事情,我们这些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我赵奇敢向天起誓,他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国家百姓的事情。”赵奇捶着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痛惜之色,“他为这江山失去了最爱的王妃和世子,背上了乱臣贼子的骂名,王爷不在乎身后的名声,可我们心里憋得慌。你们懂吗?” “赵兄……”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虽然他是故意激赵奇开口,可还是拉不下面子说抱歉。 “白玉堂,我知道你因为冲霄楼的事情怨恨王爷。”赵奇深呼吸了一下,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但那件事,不是王爷做的。冲霄楼原本是封赢金之卷’的工具,我等在襄阳苦守这么多年,就是担心有人窃夺。那盟书是我亲自放在南书房等你们去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让你们得到‘盟’的消息,等王爷带人回去救人的时候,冲霄楼的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金之卷也就这么失踪了。 展昭皱起眉头,如果真的如赵奇所说,那么襄阳王也是众多棋子中的一枚,唉……他无端又想起那只满是老茧、伤痕累累的手…… “那你们在江宁有什么发现吗?”白玉堂提起茶壶给赵奇杯中蓄满,坐下来悄悄握住了桌下展昭的手。 赵奇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们监视了李家和白家的宅子。” “什么?!”白玉堂脑中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你不是说李家更有嫌疑吗?” “白家同样有嫌疑,王爷从来不会出错!”赵奇双目圆瞪,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而且,白少侠你不想知道你大嫂的下落了吗?” “你知道我嫂嫂在哪里?”白玉堂惊喜的问道。 “那等小把戏骗骗小孩子还行,在我们眼里就不值得一提了。”赵奇轻蔑的瞟了白玉堂一眼。 “请、告、诉、我……”白玉堂一字一句道,好吧,其实他也没说错,云翔不就是七八岁的孩子么…… “去你家宗祠看看吧。”赵奇起身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在桌之上转身离开,“你那几个堂兄弟真不是东西……” “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帮忙拦下来……”白玉堂瞪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好了玉堂,现在知道白夫人在哪里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救人吧。”展昭站起来,提着巨阙要往外面走。 白玉堂出来,吩咐候在一边的白禄照顾家里两个小的,好生款待后院的客人,便带着展昭往白家祠堂飞奔而去。 白家祠堂同天底下所有的祠堂一样,有着高高的屋顶、无窗的高墙和深黑色的地砖。这里除非年节,否则常年无人进入,那一排又一排的木制牌位终年散发着阴气,足以使最胆大的奴仆退避三舍 几只白惨惨的蜡烛亮着,是这阴森凄凉之地难得的热源,一位白衣妇人瘫坐在冰凉的地上,无力的喘息,白净的脸上满是冷汗。 “白樊氏,我劝你还是说了吧。”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坐在左首一把红漆木椅上,手上端了一碗茶,正悠闲的撇着茶沫。 “是啊,弟妹,你就快说了吧。你一个娇弱的女人家,较什么劲儿啊……”祠堂正中一把紫檀木椅上坐着的中年人瑟缩了一下,“早点说了,咱早点儿出去。这地方实在是太阴森了……” 白衣妇人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大哥,你也知道,我是你弟妹。”她缓缓开口,声音很是微弱,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你却伙同一个外人,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东西……”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白修儒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赶紧把白锦堂藏起来的东西交出来,别给脸不要脸!” “亲家你别这么大声,让白夫人再好好想想。”老者喝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到案几上,好整以暇的说道,“都怪你们当时太心急,忘了将小少爷一起请过来,不过现在去请也不算晚,来人啊……去请云翔小少爷来,帮白夫人好好回忆一下。” “是!”身边有人转身离开。 白夫人轻蔑的笑了笑,对白修儒说:“你们动我儿子试试,看来,大哥你的记性还不如弟媳我好啊……” “这个……李老爷,这样,不太好吧……”白修儒唯唯诺诺的看了老者一眼,“听说白玉堂就要回来了……万一……” “有什么好怕的……”李老爷微微一笑,“你一个白家的新任族长还怕一个外人?” “你们说什么?”白夫人又微微喘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瞪着老人。 “白夫人,你就别忙着掩饰了。”李老爷打了个响指,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妇从暗处走了出来,“白玉堂根本就不是白锦堂的弟弟,也不是白家的人。你还指他救你们吗?” 白夫人眯起双眼,打量那个老妇人一眼,勾起了唇角。 “你这贱人还不快说!”白修儒有了靠山,嗓门顿时变得大了起来。 “轰”的一声,祠堂的大门被踢开,一个人被踹了进来,赫然就是方才领命前去捉白云翔的人。 “你骂谁贱人!”一条白色的身影飞了进来,恍若天神降临一般,“白修儒,你欠收拾了又?!” 第五十六章祠堂惊变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1 白玉堂带给白家旁支的阴影,是外人难以明白的。 一见这玉面修罗提着刀飞了进来,白修儒的长子白桂茶立刻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扑到白夫人面前,将浑身无力的妇人搀到旁边的凳子上。 “呵呵,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年逾不惑的白家族长战战兢兢的问道,努力保持自己族长的尊严。 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白修儒身上,他勾了勾唇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等……等等,停!”白修儒深深呼吸了几下,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这……这就是你对待族长的态度?!” 白玉堂看了不远处昏昏沉沉的白夫人一眼,轻蔑道:“这就是你对付柔弱妇孺的手段?白修儒,你好本事,真给白家长脸!” “咳咳。”李老爷子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位少侠,白家族长管教不听话的族人,不劳你这个外人指教吧。” “你说什么?!”白玉堂沉下脸阴沉道。另一边,白夫人软软的靠坐在椅子上,虚弱的吐出几个字:“玉堂,别听他们的……” “看来少侠你也不知道这件事啊,老夫就好心为你解解惑。正好,白家今天管事的都来齐了。”李老爷得意的笑了笑,“碧奴,你来说说。” 那老妇走上前来行了个屈膝礼,惴惴不安的看了白玉堂一眼,开口说道:“二爷可还记得奴家?” 白玉堂斜睨了她一眼,懒得理会,走到白夫人身边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又握着她的手,输了点内力过去。嫂嫂的脉象很虚,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不管如何,他白玉堂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想来是不记得了,不过夫人应该还记得。”碧奴被白玉堂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往李老爷那边挪了挪,“奴家是老夫人的婢女,二十年前跟随老爷夫人出游,那时候就是奴家替老夫人抱着少爷的。” 白夫人只觉得脑袋疼得就要裂开了,听不清那妇人在说什么,在这祠堂里挨饿受冻了好几天,实在支撑不住了,她靠在白玉堂怀里揪住他的衣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的摇头。 “我姓白。”白玉堂冷笑,扫了一眼正坐在红漆椅上的老东西,“你是什么人?白家有你说话的份吗?” 老者倒也不恼,笑着答道:“这是我的错,忘了和少侠说明。家父翰林学士李成冕,在下江宁江宁盐税李愚,犬子上月刚和白族长的亲妹完婚。我听闻白家被一个外人霸占了家产,心中很是不平,所以来为白家主持公道。少侠觉得我这个身份,够不够格在白家说话呢?” 白玉堂将臂膀收紧了一些,揽着嫂嫂看着这一屋子冷眼旁观的白家人。这些人一个个衣冠楚楚、文质彬彬,跟人讲仁义礼智信,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却统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勾结外姓欺凌妇孺,谋夺家产,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畜生都不如! “白玉堂是白家当家的二叔,更是陛下亲封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他岂不比李盐税你,更有资格过问白家的事。”清朗的声音传来,展昭沉稳的走进来,身边跟着江宁府尹还有一干衙役。 “开封府展昭。”他冷冷的扫视众人,略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展某听闻白家主母遭人绑架,遂请府尹大人前来调查。” 身边的江宁府尹捋捋胡须点头,白家是江宁商户中的龙头老大,若是出了问题,可是会对这里的税收产生很大影响的。 “那个……几位大人请坐。”白修儒在李愚的瞪视中领会过来,忙站起来招呼来人,“大人有所不知,没有人绑架我弟妹,我们只是请她来问几个问题。是,是有关于……白……白大人的……” “哦?本府倒是有些好奇了。”江宁府尹坐在椅子上,示意衙役们回避,“方才听到你们说,白大人原本不是白家的人?”他看了展昭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才轻声说道:“这本是你白家的家事,本府不好干预。白夫人的情况好像不好,需要找大夫看看。若是一场误会,不如将此事延后?” “府尹大人。”李愚躬身道,“此事有关白家产业问题,下官请府尹大人多加考虑。” 江宁府尹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拣重点的说,不可欺瞒!” “下官不敢。”李愚勾了勾嘴角,回头看了碧奴一眼。 “奴家碧奴,见过诸位大人。”老妇人跪下向府尹大人叩首,“奴家过去是白家老夫人的婢女,白家使过的老人都认得奴家。后来,奴家被白大少爷遣回家乡了。” “你说的白家大少爷是何人?”府尹问道。 “是已经过世的白家上任当家,白锦堂少爷。”碧奴低下头,“二十年前白老爷和夫人遇害之后,锦堂少爷便给了奴家一笔银子,让奴家回乡嫁人。” “碧奴,你还不说说白大少为何遣你回乡。”李愚在一旁说道,这乡下妇女不说重点,反而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 “李盐税,本府问案不得打扰。”府尹出言警告道。 “是,下官逾越了。”李愚退下。展昭注意到,他和白修儒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两人…… “碧奴,你继续说下去。”府尹道。 “是。”碧奴悄悄往白玉堂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揽着脸色愈加苍白的白夫人,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她大着胆子继续说道:“现在的白二少爷不是原来的二少爷。” “此话怎讲?”府尹倾过身子。展昭面上不动声色,但始终注意着白玉堂那边的情况,希望玉堂他不要意气用事才好。 “当年老爷夫人出游回来,途中遇到一个怀抱孩童的女子,夫人见女子抱着孩子赶路很是辛苦,那个孩童又和少爷差不多大,便请他们上车同行。后来,我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 “是。”碧奴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颤抖不已,“那些黑衣人什么话都没说,就那样杀过来。奴家当时想方便一下,离开了车队,看到那些人冲上来就杀,怕极了,就躲在一边……奴家……奴家看到,看到那个女子抱着我家少爷逃离了车队,那些黑衣人就追着杀了过去……” “你确信那女子抱走的是白家少爷?”展昭淡淡的开口。 碧奴打了个哆嗦,瞟了李愚一眼,点点头道:“是,奴家确定,那孩子身上的襁褓是,是奴家为二少爷缝制的……而且……”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2 “而且什么?”府尹问道。 “而且后来,大少爷赶来的时候,那个藏在夫人身下的孩子,身上带了一块玉佩。玉佩是女子给孩子戴在孩子身上的,宝贝得很,怎么可能给别家人呢……” 白玉堂听闻,愣了一下。 “那个被抱走的才是白家二少爷,留下的是半路上车的女人的孩子。”李愚冷冷的补充道,“白家大少后来才意识到这个,所以才将白大人送走的吧?引来杀身之祸,还害死了他父母和弟弟的孩子……” 白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玉堂身上,那人愣愣出神,抱着大嫂的手松开了一些。 “不……”白夫人终于说出话来,“玉堂……是……锦堂的……弟弟……” “白夫人,这个时候你还在辩解些什么?”李愚笑了笑,“还是说,你想让这个外人侵占你儿子的财产?” “住……口……”白夫人握着白玉堂的手,勉力抬起头,对府尹大人说道,“妾身白樊氏,可……可以……证明他是……是我……小叔……” “白夫人,难道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唔……”李愚有端起茶,“啪”的一声,茶盏突然裂成数块,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脸颊。 “管好你的臭嘴!”白玉堂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冰霜一般,“我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真的身世可疑,也不容许你侮辱我的亲人!” “白……”李愚低头吐出一枚白色的玉石和几颗牙齿,满嘴满手都是鲜血。见他这样,白家人以统一的动作,同时往后退了三步。好可怕,白玉堂好可怕……李愚这个不知死活的不要连累他们!! “白大人……这……”府尹皱了眉头,这见了血实在不大好,可谁让这李愚乱讲话呢。 “大人……”白夫人颤巍巍的伸手,“妾身……有证据……证……”话还没说完,这个饱受折磨的女子就昏死在白玉堂怀里。 “嫂嫂!”白玉堂见状将白夫人打横抱起,旁若无人的抱着她离开了阴冷潮湿的祠堂。 “府尹大人,”展昭站起来环视一圈,淡淡开口,“此事事关重大,白夫人和这位碧奴大婶是重要人证,可白夫人现在情况不妙,碧奴一面之词未必可靠。可否听展某一言,择日再议?” “展大人所言极是。”府尹点头,这趟子浑水貌似很深的样子,他唤衙役进来将碧奴收监,带着人离开了。 “李盐税,”展昭深深看了白修儒一眼,转向依旧血流不止的李愚道,“有些事情,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插手,毕竟,诽谤朝廷命宫可是重罪,不是您这种已经致仕了的乡绅可以承担的。这一点,展某也请白族长多加考虑。” “展大人说的是,要多考虑,多考虑。”白修儒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躬身作揖。展昭摆摆手,看了一眼阴鸷的李愚,这个人才是真的麻烦。不过眼下,他要关心的是白夫人的情况,若是那人出了什么问题,白玉堂怕是活剐了白家人的心都有了…… “哦,对了。”展昭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转身说道,“白族长请白夫人来,不仅仅是为了说白玉堂的身世吧,展某对你们想从白夫人处得到的东西,很是好奇,有空还要向几位多讨教一下。” 果不其然,李愚听到此话全身一僵。 展昭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那个充满了欲望的丑恶地方。 第五十七章见死不救 “怎么样?!”白玉堂站在床边,焦急地问道。 “这个……夫人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天饮食不周,又受了寒……”老大夫把了一会儿脉,皱起眉头凝神道,“不对,白夫人这是中了毒。可惜,在下才疏学浅,看不出是什么毒,只知此毒对夫人精神戕害极大,若是不解……怕是熬不了几天。” 老大夫绕过一旁呆若木鸡的白玉堂,叹息着走到桌边写了一副药方交给白禄:“这是固本培元的方子,用了虽不能解读,倒能让她好受些。请恕老朽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白禄忙叫了个小厮送大夫出去,顺便告诉厨房赶紧把药熬好了送来。 听道大夫的话,年纪尚小的云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跪在床头哭喊着,企图唤醒昏迷不醒的母亲。白云瑞狠狠地跺了跺脚,提了佩剑就往外面。 白玉堂一把拉住他:“云瑞你做什么?!” 白云瑞哪里是白玉堂的对手,挣了两下挣不脱二叔的铁爪,便回头红着眼睛咬牙道:“二叔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白修儒那一家子王八蛋!要不是他们,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行!”白玉堂低头吼道,“你怎么这么冲动,你怎知现在他们不会设好了陷阱等你去?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和云翔陪在你母亲身边,别然她担心。其他的事情交由大人来办!”他一把夺了白云瑞的剑,丢给白禄,“禄伯你给我看好他,出了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 “什么都是你们去做,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她……”白云瑞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回头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白夫人,还有哭得昏天黑地的弟弟,鼻尖微皱,终于刷刷的滴下泪来。 白禄忙将的佩剑挂到墙上,又过来牵住着白云瑞的手小声安抚。白云瑞是个重情知礼的,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一直照顾自己的老人出手。 白玉堂皱皱眉,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嫂嫂身上的毒。方才那位老人家已经是这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连他都解救不了,那就只能去找那位用意不明的尚神医了。 他走到床边握着白夫人的手,又输了些内力过去。希望嫂嫂能多支撑一段时间,等他将人请回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人请来! “二少爷,你要去哪里?”白禄抬头,可别哄好了小的,丢了大的啊…… “我去请神医来替嫂嫂治病。”白玉堂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出了院子。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啊!白禄摇头叹息,他……要不要给芸生少爷写封信呢?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3 白玉堂到达城西庄园的时候,影丙正蹲在房顶值班。看到白衣人就这么飞奔了进来,他撇撇嘴纵身落到那人面前。 “白大人有何贵干?”影丙斜着眼睛看了白玉堂一眼,“我们王爷好像还在贵府做客,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吧……” “尚神医在吗?”白玉堂不想多生事端,耐着性子问道。 “方才展大人来把他请走了,还有那个殷善火。”影丙摇摇头,他不喜欢尚风悦,若不是这个人王爷怎么会被迫放下手中的事,去白家“做客”?说起来,那个家伙的性子倒和眼前这人一样,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异常,可惜有些负气任性,行事刻薄,遇上不中意的事情便翻脸无情。 听的展昭先行一步,白玉堂心中一喜,向影丙抱拳道:“既然如此,有劳了,白某告辞。” 赫!居然这么好说话,影丙有些诧异,也还了一礼。白玉堂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白兄。”邵安穿了一件黑色外袍站在廊下,脸色较上次红润了些。“白兄,邵安想和你私下聊几句。”影丙撇撇嘴,好像谁很想听你俩谈话似的,他纵身上了房顶,顺着屋脊往前面去了。 “不如,我们进屋坐下再谈?”邵安推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必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白玉堂转过身来,抱着胳膊看着他,一副有话快说的样子。 “呃,那我就长话短说了。”邵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我和翎翎的事……” “你们的事情,不由我说了算。”白玉堂打断他,“我也不想在牵扯进去,你好自为之。”如果没有公主的事情,哪里会引发这么多麻烦。 “我会给她幸福。”邵安低声道。 白玉堂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白玉堂……”见那人转身欲走,邵安又喊住了他,“请你原谅我师父,他虽然行事有些偏激,却从未想过与你为难。以后,你会明白的……” 白衣人只是停顿了一下,他随意摆摆手,运起轻功往家里赶去。 ==== 尚风悦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把脉的手,冷冷看了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一眼,淡淡的说道:“中毒很深,性命堪忧。” “那尚先生可有解救之法?”一旁的蓝衣人躬身问道。一旁的白家众人也捏紧了一把冷汗,提心吊胆的等着神医的答复。 “展昭,”尚风悦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天不亮就把我从那边拖过来的原因?”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送入女子口中,然后起身离开床边走到外间,一旁的殷善火忙拿起袍子披在师傅身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展昭抱拳长揖,“人命关天,唯有医仙妙手方能解救。之前是展昭失礼了,请尚先生恕罪!” “她身上的毒也不是不能解。” 尚风悦仰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真的?!”白云瑞欣喜的说道,一把抓住尚风悦的衣襟,“神医,求您救救我母亲吧。我求您了!” 尚风悦皱起眉头,脸上泛起厌恶之色。殷善火知晓师父洁癖的性子,平日里最讨厌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更不用说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贴得如此之近了。他忙扶了白云瑞一把,不动声色的将他和师父隔开一定距离,轻声道:“白公子别着急,我师父他……” “他姓白?”尚风悦挑眉,面上满是诧异。殷善火殷勤回答:“是的师父,这里是白家别院,这位小公子是白大人的侄子。” “白家……”尚风悦回头,隔着窗棂看了一眼里间床上的女子,“那中毒的就是白夫人了?” “呃……是。”展昭恭敬的答道,无端觉得尚风悦身上蓦地泛起一阵戾气。 尚风悦冷笑着弹了弹袖口,扫了屋内众人一眼,吐出了令人绝望的两个字:“不救。”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镇住了。 展昭闻言拧起了眉头,一直以来,尚风悦或明或暗的帮助开封府,总让他们有一种自己人的感觉。然而他们都忘记了,这个人是不是公孙策,他是传闻中医术高妙,却也性情诡异的医仙,请他救人一定要付出非同一般的代价! “为什么?!”两个人同时怒吼道。 白云瑞双眸充血,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气质高洁的人,摇头道:“你不是神医吗?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白玉堂更是从门边一跃至床前,一手推开挡着他的殷善火,盯着尚风悦道:“你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救我嫂嫂?!” “玉堂你别冲动。”展昭大步迈出,挡在尚风悦面前,“且听尚先生说……” 尚风悦眼中泛起一阵水汽,他盯着白玉堂看了好一会儿,淡然开口,声音居然有些发颤:“白玉堂,如果我愿意救她,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只要不违背公理道义,什么都可以!”白玉堂斩钉截铁的说道。 白云瑞听到事情有转机,忙擦了擦眼角道:“我也是!”身后白家的人都点点头,只要能救得白夫人,但凡白家力所能及之事,必定无所不从。 尚风悦冷笑了一下,目光从白家众人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停留在白云瑞脸上:“你会武功?”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4 白云瑞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很好,”尚风悦温和的展开笑颜,眉目间颇有些蛊惑之色,“这宅子的后院的客房里,睡着一个抛妻弃子的不义之人,只要你去杀了他,我马上为你母亲解毒。” 展昭眼皮一跳,尚风悦怎么突然要白云瑞去杀赵珏,那人不是他的姐夫吗? “这……”白云瑞迟疑而惊惶,他虽然习得上乘武功,却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不用说这个人还住在他家后院。他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是不义之徒。 “尚风悦你到底想干什么?!”白玉堂大声质问,“引我们过来的人是你,说赵珏冤枉的是你,把他药倒了送到这里的人是你,现在要杀他的人也是你!不论他是否真的做了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你都不应该将我侄子牵扯进来!” “尚先生,无论襄阳王是否谋逆,他都不是云瑞可以出手的对象。”展昭双手按着白云瑞的肩膀,感觉到这个孩子在听到“襄阳王”三个字之后开始微微发抖。他看着尚风悦,诚恳的说道:“请先生来的人是展昭,这代价也应由展昭付出。然襄阳王身负大宋机密,决不可杀,请先生换一个条件,展昭一定尽力达成先生的心愿!” 尚风悦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白玉堂的眼睛:“他们对你很重要?” “他们是我的亲人!”白玉堂捏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然嫂嫂她……他撩起长袍下摆,缓缓跪下,“尚先生,白玉堂请你救治我嫂嫂,别让云瑞去……赵珏。” “你……”尚风悦抖着手指着白玉堂,愤恨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你居然为了他们……跪我……” 在所有人迷惑的目光中,尚风悦仰头大笑,笑声却是那么的悲伤。 “师父……”殷善火伸手扶住他摇晃不已的身躯,探手入怀就取出药瓶。 “走开!”尚风悦一把推开徒弟,快步走到内室床边。几枚银针下去,白夫人眉间泛起一阵乌气,脸色却好转了一些。 “这代价你们非付不可!”尚风悦转身看着单膝跪地的白玉堂,邪气横生,“白云瑞必须杀了赵珏,否则一个时辰之内,这女人必死无疑!” “你!”白玉堂咻的站了起来,奔到床边看看睡得不安稳的嫂嫂,回头之时已是目眦欲裂,“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乐意。”尚风悦缓缓走到外间坐下,伸手端了一杯茶,勾了勾嘴角,“白云瑞,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白云瑞垂下眼,心中很是矛盾。白云翔扯着哥哥的衣襟一个劲儿的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悦,你要取我性命自己动手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孩子。”赵珏背着手走进屋,身后跟着赵奇影丁等人。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第五十八章池鱼之殃 白玉堂从里间出来,拦在白云瑞身前,沉声道:“我不管你二人有何恩怨,这些都和我白家无关。尚风悦,你不觉得将私人恩怨发泄到弱智女流身上非常可耻吗?!” 尚风悦冷笑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着同样阴沉冷漠的赵珏。 “禄伯,烦你看着这里的情况,若是不好就进来叫我。”展昭对白禄说道,他觉得双方暂时不会产生冲突,便走到里间查看白夫人的情况。 白云翔跟着展昭进来,站在一边看着展昭的动作,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淌:“展叔叔,娘她会死吗?” “不会的,展叔叔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展昭温和的安慰着,即便不是为了白玉堂,他也不能让这么云瑞云翔失去母亲。 虽然尚风悦之前的药石已将大部分毒素逼到一处,但仍有部分毒素分散在经脉中,若是无法全数逼出,怕是会留下不小的后患。看着白夫人眉间的黑气又有散开的趋势,时间已经不多了,只有赌一赌了!展昭将她扶坐起来,自己也在床上盘膝而坐,双掌贴在她身后,凝神运功。 精纯绵密的内功涌入白夫人体内,小心翼翼的抚过脆弱的经脉,将分散在经脉中的毒素逼出来,聚合在一起。白夫人不是习武之人,运功时更需小心谨慎,过猛怕是会伤着她。不一会儿,展昭的额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旁的白云翔虽然不明白展叔叔在做什么,却也乖巧的保持安静。 外间堂中,白玉堂、尚风悦、赵珏隔着桌子对峙着,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听得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白禄在一旁急的直冒冷汗,夫人的毒不但没解反而加剧了……后院住的客人居然是襄阳王这个反贼……这个能够为夫人解毒的大夫竟然让那个云瑞少爷去杀襄阳王……天啊,他现在心慌气短,怕是要得心疾了,再这么下去,他就要提前下去伺候老爷和大少爷了! “唉……”赵珏长叹一声,终于打破了房中的沉闷,“小悦,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暗算我么?哪怕并未得手,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天若不是你,换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将他碎尸万段。但即便是你,我也不是无限度容忍的。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这条命,岂是能随意交付出去的?! “白玉堂,老夫不认为你身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伤我,你大可不必将他护得这么严实。”赵珏目中精光一闪,逼视着白衣人身后的少年。不错,在他们三人强大的气场之下还能保持镇静,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这个少年,也算有几分胆识。 白玉堂也不答话,灼热的目光在尚风悦身上凝聚:“尚先生,除了让云瑞刺杀赵珏之外,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医治我嫂嫂?” “不杀他也行,”尚风悦勾了勾嘴角,冷冷的说,“一命换一命,你们谁愿意替死,我就救她。” !!! 赵珏看着桌边刻薄冷漠的人神色黯然,尚风悦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回忆两人的初见,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当年,他身负重伤误入药王谷,被采药的尚兰所救,那时候的尚风悦还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只知道牵着姐姐的衣角要糖食吃。他伤得很重,几乎动弹不得,尚兰不顾男女之嫌贴身照料,尚风悦也日日跟来,每次看到他身上狰狞的伤口都会抱着他大哭一场。 他一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修习医术之后,见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抱回去细心医治。如今,他却罔顾人命……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5 仇恨真的能使人性情大变吗?若是兰儿知道她心爱的弟弟变成了这个样子,怕是后悔当初救了自己吧…… “请神医救救我家夫人吧!她是顶好心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啊!”白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尚风悦磕了两个响头,“若神医你真的要拿一条命去,老奴愿意一命换一命!”说完,站起来就往旁边的柱子上狠撞过去。 “禄伯!”“禄爷爷!”白玉堂和白芸生同时叫道,飞身上前,白禄在白家生活了一辈子,一直帮着打理产业,照顾了白家上上下下三代子孙。对白玉堂他们来说,白禄早已不是忠实的仆从,而是可亲可敬的长辈。他们哪里能够坐视长辈为自己牺牲?!只可恨相隔甚远,眼看白禄就要血溅三尺了。 “砰”地一声,老人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白禄眯起双眼,对上了一双疲惫的双眼。 “咳咳……禄伯……你力气还真不小啊……咳咳……”展昭将白禄推开,捂嘴轻声咳嗽几声,将拳头从嘴边移开,“展昭还指望您帮忙看着玉堂他们呢,怎么您自己倒冲动起来……” “展……展少爷……”白禄抹了一把脸,垂头退开,白芸生忙跑过去拉着他到一边坐下。 “玉堂,你嫂嫂没事了……”展昭轻轻地说道,往白玉堂那边投去安慰的一瞥,身子软软下滑。 “猫儿,你怎么了?!”白玉堂冲过去揽住展昭,只觉得怀中的身躯微微颤抖,再一看那人脸色越来越白,额上满是汗水。 “展昭,难道你将那人身上的毒过到自己的身上了?”尚风悦目光闪烁,神色很是复杂。 “是……”展昭声音有些微弱,他慢慢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展昭斗胆一试……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尚先生……唔……”他抬手掩唇,乌黑的毒血还是从指缝间沥沥而出。 “猫儿,你别吓唬我,猫儿……”白玉堂神色慌乱,抵着展昭的后心输了一股内力过去,又转头对白云瑞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白云瑞慌忙的跑了出去,白禄颤巍巍的跪倒在展昭身边。 襄阳王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白玉堂手边,声音竟然也有些发颤:“这是虚灵丹,有续命的功效,你快给展昭吃下去!”那人又吐出了一口污血,那乌黑的色泽令人心惊。 “都别乱来。”尚风悦淡淡的说道,他起身缓缓走到白玉堂身边,弯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展昭,捏起他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又甩了回去。 “死不了,什么药也不必吃,等他把这些毒血都吐出来就好了。”他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神智有些迷蒙的展昭,“展昭,你够胆,居然敢用这种方法,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疼也疼死你!还有啊,你可要千万记得,别误了答应我的事情,不然我饶不了你!” “先生放心……咳咳……展……咳咳……展昭一定……铭记于心……不敢……误了您的事……咳咳……”展昭说得几个字便咳嗽几声,咳得旁边人的心都在颤抖。 尚风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猫儿,猫儿?你哪儿疼?跟我说,疼的厉害了就咬我吧……”白玉堂伸手拭去他嘴角的血渍,只是拭去了又有乌黑的小溪蜿蜒而下,沾染了他的半幅雪袖。 “白老鼠……你……好吵……咳咳,让……让阁下……看笑话了……”展昭目光游离,扫到赵珏脸上便露出歉意的笑容。 “你别说话了,好生休息。”赵珏压低声音安慰道,又侧过脸对白玉堂说,“地上凉,你还不快点把他送到床上去!” “啊,是。”白玉堂将展昭抱起,回头对还跪在地上的白禄说,“禄伯,嫂嫂就麻烦你了。”现在他心中惦念的只有展昭了,实在分不了心再去照顾白夫人。 “猫儿,我带你去休息。”白玉堂垂下目光,这只傻猫,怎么这么让人心疼! “嗯。”展昭已经疲惫不堪,缓缓的合上眼睛,“那我先睡一会儿……你不许……为难尚先生……” “睡吧劳碌猫!”白玉堂手臂拥得更紧了,怀中这人一直在发抖,这毒……到底有多疼! === “师父……”殷善火赶上几步,扶住尚风悦的胳膊,“小心脚下。” 尚风悦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揪住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气。殷善火见状忙取出药瓶送过去,尚风悦接过来,倒出一颗干咽下去。 “师父,好些了吗?”殷善火扶着他做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师父你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的脾气,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呼呼……你觉得,为师这次做错了吗?”尚风悦终于让气息平稳下来,缓缓开口问道。 “师父自有师父的用意,弟子不敢妄加评论。”殷善火收回手,垂头侍立在一边。 “呵呵,不敢?也就是说,你并不赞成为师的做法……”尚风悦笑了笑。 殷善火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是,弟子确实不明白师父这次的做法,您从来不伤害无辜之人,这一次……对方明明是个病弱的女子……而且还是个善人……” “无辜?善人?呵呵……”尚风悦笑了起来,眼中泪光闪烁,“谁能比我姐姐更无辜,又有谁能比她更善良?!白家欺瞒真相,将我至亲藏起来这么多年,我不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吗?!本来就是死不了的毒……” “师父你是说……那白玉堂……是小师弟?”殷善火倒吸一口冷气,“那他岂不是王爷的儿子?” “什么王爷的儿子,那个人有过做父亲的自觉吗?他只是我外甥!我一个人的!”尚风悦拍了一下石桌子,泪珠滚滚而落,“可那混小子,不但对我大吼大叫,居然还为了那个女人下跪!臭小子……还不如那只猫呢……混蛋……” “师父……”殷善火掏出一块手帕,“小师弟他不是不知道吗……” “什么不知道?!”尚风悦擦了一把眼泪,“二十年前白家的事情,李愚那个阴险的家伙都跟他说了!白玉堂就是我姐姐的儿子!” “小悦,你说的是真的吗?!”赵珏从树后转出来,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尚风悦擤了擤鼻子,扭过头不理他。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6 “小悦,你跟我说实话,他……他真的是宝儿吗?”赵珏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他几步走到尚风悦身边,“你确定没错?” 尚风悦冷冷转过脸,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玉玉佩:“你见过这个吧。” 赵珏点点头,尚兰一直将这块玉佩带在身上,从没取下过。 “这本是先祖在滇地得到的一块药玉,长期佩戴能强健体质,百病不生。”尚风悦怀念的看着玉佩,“祖父怜惜我姐弟二人,将之一分为二,我的后面刻了阳纹,姐姐的是阴纹。两块玉石若是放到一块,便能合二为一。那块刻了阴文的玉,在白玉堂身上……” 赵珏伸手握住那块带有体温的玉石,眼中渐渐泛起水汽。 “二十年前白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吧。白家家主出游,回程捎带了一个抱着孩子的神秘女子,后来遭遇到截杀,那女子用白家的孩子引走了刺客,留下玉佩证明孩子的身份。”尚风悦勾起嘴角,“怎么样,襄阳王,你要自己确定一下吗?” 第五十九章吾心甘舍 白玉堂给展昭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又换了身干爽的里衣,坐在床边将滑下的被角又往上拉了拉。想来是身上疼痛的余韵尚未完全消除,床上的人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看的白玉堂心疼不已。 烛光之下,展昭的脸色已经不像白天那么惨白,嘴角也没有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血渍。可白玉堂他还是不能放心,展昭一直伤病不断,却还总是想着别人,真是一只傻猫…… 身后“吱呀”一声轻响,白禄端着托盘进来了,后面跟着同样小心翼翼的白云翔。 “二少爷,展少爷他好些了吗?”白禄将盘中的白粥放在桌之上,轻声问道。 白玉堂摇摇头,不是不好而是他也不知道。大夫来过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开了些补药。可那尚风悦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给展昭乱吃药,只能看着他这么疼着。唉,若是公孙先生在这里该有多好……白玉堂第一次觉得,唠叨得像个老妈子的公孙策实在是太可亲了,哪像那个尚风悦,总是以刁难他人为乐。医术再高明,没有仁心仁术也是枉然。 “嫂嫂她怎么样了?”白玉堂问道。 “还没醒,大夫说夫人还需要多休息。”白禄低声道,“不过已经没事了,二少爷请放心。” 白玉堂点点头,还好大嫂没事……他不经意的伸手,隔着衣服按在那块玉佩上面,很多事情他还需要向大嫂求证。 “后院的客人招待了吗?”赵珏其实人不错,现在他也觉得襄阳王和传闻中的有很大不同,也许……那人真的没有背叛大宋。 “云瑞少爷亲自去后院了,”白禄有些欣慰,“老奴看得出,云瑞少爷对后院的客人印象很好。” “哦?随他吧……”其实,这样也不错…… 白云翔懦懦的蹭到床边,一声不吭的趴在枕边,端详展昭的睡颜,小小的脸上满是哀戚。 “云翔,你展叔叔没事,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白玉堂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大哥去世的时候,云翔还只有一岁,所以一向最得嫂嫂疼爱,这个侄子不似芸生老成,不如云瑞果敢,却别有一番纯真善良。 “如果不是我太笨,没有看出那个人是冒充的,娘也不会被人绑走,现在也不会连累展叔叔了。”白云翔吸了吸鼻子,“二叔,我好没用……” “这件事是二叔不好,二叔应该早点回来。”白玉堂将白云翔抱起来,“二叔明明知道家中只有你和你娘,却放着不管,这才让人钻了空子伤害你娘。” “二叔……” 白玉堂声音更加柔和:“云翔,你还小。那些人既狡猾又歹毒,你抵挡不住。当时,若你和你娘一起被抓走了,情况怕是会比现在更糟糕。” “可我还是连累了展叔叔……”白云翔把下巴搁在白玉堂的肩头,看了床上的展昭一眼。 “你才多大,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白玉堂轻笑,“云翔,凡事量力而为,展叔叔若是醒着也会这么说的。好了,这么晚了你也该睡觉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禄伯,带云翔去睡觉。”白玉堂把云翔放下来,交给白禄,“禄伯你也早点休息吧。” “是。”白禄看了看展昭,带着白云翔出去了。 === 后院里,赵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中把玩着从尚风悦那里借来的玉佩。 白玉堂是他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宝儿。可是……除了刚听到小悦提及的时候有些激动之外,他并没有原本想象中那么高兴,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意乱。他很想抓住心中那丝慌乱,到底是哪个地方疏忽了呢? 有些事情,你越是想弄明白,它却越加迅速的从你脑海中溜走。 “王爷。”赵奇从房顶跃下,跪在赵珏身边。 “起来吧。”赵珏将玉佩收入怀中,“事情办得怎么样?” “是,属下已经去过李愚府中,据他交代,白……白大人确实是……世子。”赵奇有些迟疑,虽然他欣赏白玉堂的神采飞扬、率性洒脱,却并不喜欢他对王爷的态度。在他看来,白玉堂有些偏激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王爷,也不像去世的王妃,倒是和尚风悦那个家伙有些相似。难道是……外甥多似舅?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7 “他为什么这么判断?”赵珏淡淡的问道,瞥见院门外的一棵小树的叶子在微微抖动,墙边露出一角米黄色的长衫。 “人证物证俱在,江宁府尹收押了白老夫人的丫鬟。再来,就是尚神医手中也有的玉佩了。”赵奇躬身回禀,“李愚说,当年有人抱着世子搭乘白家的车,引来了截杀,那人抱了白家二少引走刺客,却将世子藏在白老夫人身下。” 小树晃的愈加厉害了,蓦地大力摇了一下,然后归于静止,那米黄色的衣角也不见了。 “王爷……”赵奇轻声问道,“那好像是白云瑞。” “继续说下去。”赵珏仰头,微微合上双眼。白云瑞现在知道了,倒也省事…… “是。”赵奇将他从李愚那边得到的情况一一回禀给赵珏。 赵珏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爷,事情就是这样的。”赵奇说道。 “那李愚怎么样了?”赵珏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属下已经命人监视李家,等到白家的事情一了就将他们押回汴梁。”赵奇恭谨道,“绝不会让他们给世子添麻烦。” “你做的很好。”赵珏睁开双眼,“下去休息吧。”他有些头晕,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服下小悦的解药了吗? “王爷,您不打算和世子相认吗?”赵奇小声问道,他觉得王爷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再说吧,李愚这家伙阴险狡猾着呢。”赵珏起身往房间走去,现在若能看到那只小猫……该多好…… “展昭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推开门,赵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呃,这个……尚先生说没事属下就没多查探,倒是世子一直没从他房里出来过。”赵奇飞快的看了赵珏一眼,“属下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去休息吧。”赵珏摇摇头,随手合上了门。还是明天他自己过去看看比较好,再跟他,嗯,斗斗嘴~ 可惜赵珏的心愿落空了,待到展昭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 展昭缓缓的睁开双眼,不出意外的看到某只特大号的白耗子靠着床柱,昏昏沉沉的打盹儿。一向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潇洒的人,这会儿显得无比憔悴,不但眼底青影颇重,下巴上也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他这一次,怕是将这人累坏了…… 白玉堂微微张着嘴,头一点一点的,身子也摇摇晃晃让人担心,真怕他一个不稳摔倒地上去。果然,展昭正想着,那个人居然真的往后面倒去,惊得他探身一把拉住那人的前襟。 “啊!呼……猫儿你终于醒了!”白玉堂唬的一跳,忙坐到床上搂着闷咳不已的人,“你还好吧?我就是真的跌下去也不会受伤啊,倒是你……” “咳咳……白耗子,你都已经变成黑耗子了……”展昭边咳边笑,“这么倒下去,要是撞到后脑勺……咳咳……就该变傻耗子了……咳咳……” 白玉堂跟着笑了几声,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半晌轻声道:“我再傻也没你这只猫傻……” “咳咳……水……”你这笨耗子…… “啊!好的!”确实够笨的,连照顾人都不会了,肯定是刚才吓的! 展昭就着白玉堂的手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突然觉得身边这人安静得有些过分,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玉堂你怎么了?难道是大嫂又出事了?” 白玉堂摇头,大嫂迷迷糊糊的醒过两次,认得出人,大夫说没事只用静养就好。 “李愚和白修儒又来麻烦了?” 接着摇头,就凭他们? “尚先生他又提什么奇怪要求了?” 大力摇头,那个疯子管他去死…… “赵……”展昭正要问是不是赵珏那边的事,不想被白玉堂一把搂入怀中。 “猫儿,别动,给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白玉堂抱得紧紧的,“猫儿,别离开我……” 展昭愣了一下,轻轻回拥,温柔低语:“我在这里。” 这人向来先人后己,哪怕是没有关系的外人,他都不忍见死不救,更何况这次是他白玉堂的嫂嫂。不是不想像公孙策那样板起脸来教训他,只是他……舍不得。 “玉堂?”展昭小声道,这老鼠抱得也太久了吧…… “猫儿,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太危险了。 展昭轻笑:“傻瓜,那是你嫂嫂啊,你说过的他们也是我的亲人啊。更何况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尚先生也不是真的见死不救的人。你不觉得他很关心你吗?” 是很能折腾我吧……白玉堂闷闷的松开展昭,干巴巴的说道:“你有什么把握,跟你胸口那个奇怪的伤有关系?别遮遮掩掩了,我都看到了。”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这人几天,身上还有哪个地方他白玉堂没有看过……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8 展昭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上次去药王谷求医的时候,尚先生给我种了这个舍心藤,只要有它在,我百毒不侵。” “舍心藤?”白玉堂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怎么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幼年时期曾受过重创,让师父操了不少心,后来内力渐长才摆脱那些个药罐子。”展昭轻声道,“况且,你也知道我闯荡江湖这些年,身上积压的暗伤不少,一直有赖于公孙先生的疏导。” “猫儿。”白玉堂环着的手臂又紧了些,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展昭他受了多少苦……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展昭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尚先生见我身体不佳,便将药王谷至宝舍心藤给了我,帮助我净化身上的毒素,疏通经脉,调理脏腑。所以,我很感激他……” “真的吗?”白玉堂问道,尚风悦会这么好心? 展昭面露无辜的点点头:“当然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窒闷的感觉。就好比这次过毒,哪会像现在好得这么快,还能神清气爽的和你啰嗦这么久?” “你还敢说!”不提过毒还好,一提白玉堂就来气,“再怎么着,你也不能仗着有灵药护身就胡来吧,我倒情愿他像公孙先生那样整天灌你苦药,好歹能长点记性。” “好了,我下次不会了。”讨好。 “还有下次?!”怒视。 “玉堂,我饿了……”某猫试图转移话题,睡了好几天,他是真的饿了。 白玉堂又瞪了他一眼,愤愤的起身,打开房门去厨房找东西喂猫。 他前脚走,赵珏后脚就进来了。 “阁下请坐,恕展昭不能起身相迎。”展昭靠在床头拱手道,跟白玉堂闹了半晌,他现在倦的很。 “你好好躺着就行。”赵珏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心里那无名的烦闷淡了不少。 展昭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当你兴致高昂的时候,他会微笑的看着你高谈阔论;当你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温言细语的为你排忧解难。他总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于是,白玉堂兴冲冲的端着白粥回来的时候,看到赵珏正和他刚醒过来的笨猫聊得正欢,对赵珏刚产生的一丁点儿好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猫儿,吃饭了。你睡了这么多天,只能吃点容易消化的粥品。”白玉堂端着粥碗过来,赵珏很自然的伸手要接。 “不敢劳烦王爷,这喂猫的活儿,还是我来吧。”白玉堂冷着脸坐在床边,看着那人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心中泛起一阵快意。 “白义士怎么对本王用敬称了。”赵珏坐在一边,看着白玉堂躲开展昭的手,熟练的舀了一勺白粥吹凉,送到扭过头去的御猫嘴边。 “刚收到包大人的回信。”白玉堂淡淡回答,手中不停,“王爷忍辱负重,白某很是佩服。” “大人回信了?”展昭躲不开那人的手,只好咽下白粥。说来奇怪,哪怕在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面前,他都不会由着白玉堂这么做,在赵珏面前他反而不觉得难为情。大概是这耗子突然强势起来的原因吧…… “嗯,夏国那边传信说升国公主生病了,婚期延后。陛下知道这边的情况了,想必也给王爷送来了书信。王爷您不回去看看吗?”他勾起唇角,春妮总算也脱险了。 “本王确实应该回去了,展护卫你好生休息。”赵珏看了一眼白玉堂微敞衣襟间隐约的碧玉,转身出去了。 “玉堂,你都知道实情了,干嘛逼还他离开?”襄阳王也是个可怜的人…… “知道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了。管他王爷李爷,打扰我喂猫的通给爷滚蛋……”笨猫你又滥用同情心! “白玉堂你那什么眼神?” “看傻瓜的眼神!” “咚咚咚——”门口响起剥啄之声。 “谁啊?”白玉堂不耐烦道,怎么猫儿才醒,就这么热闹? “二少爷,夫人醒了,到处找你呢……”白禄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六十章父子相认 白夫人醒来好几次都没看到白玉堂,心中着实担心他将李愚的话听进去了,这次刚有点精神便让人赶紧将二爷叫过来。 “嗨,嫂嫂你这是担心个啥?”白玉堂不以为然的笑道,“就算我真不是白家的人,大哥和您多年的养育之恩,哪里能说忘就忘的,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嫂嫂,你看玉堂像那种人吗?”他学着云翔往日撒娇的模样,凑到白夫人跟前,挤眉弄眼的装傻充愣。 “又耍嘴皮子。”白夫人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是那么的温柔。她向来将这个小叔比照芸生他们一般疼爱,他们名为叔嫂却情同母子,做母亲的哪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尽管这孩子已经强悍到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没说上一会儿话,白夫人就精神不济的合上双眼。白玉堂给她盖好被子,合上门窗出去,在院子里却看到了白云瑞。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99 “二……二叔……”白云瑞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身上仍旧是那天穿着的长衫,想是这两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白夫人所致。白玉堂往自己身上一扫,呵呵,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呐,云瑞,嫂嫂已经没事了。你回屋子里去把自个儿收拾一下,赶紧的。别让你娘看到了担心。”白玉堂乐呵呵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白云瑞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两个拳头握得死紧,半晌不回答。 “怎么了?”白玉堂偏着头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展开,看到手心里几道血红的印子不由得眉头微蹙,“云瑞,你已经是大人了,你哥不在你就得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好生爱惜自己也是照顾母亲的前提之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脾气去练武场上跑上两圈,别在这里跟自己较劲。” “二叔……”白云瑞抽出自己的手,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侧过脸,终于抬起头坚定的说道,“二叔,不管你是不是我爹的亲兄弟,或者是襄阳王的儿子,你都是我白云瑞的二叔,这件事永远不会变!” 说完不敢再看白玉堂,他低着头快步跑进白夫人的房间关上门,留下白玉堂一个人站在庭院中愣愣出神。 前面半句好理解,那李愚在白家祠堂就说过了当年之事,家里人知道并不足为奇。可这后面半句是哪里来的?什么叫我是襄阳王的儿子?! 难道是……对了,那块玉佩!白玉堂从怀中取出碧绿的玉佩,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可这玉佩外形普通,除了有一幅看不出是什么的纹路以外,看不出哪里和赵珏有关。云瑞怎么会这么认为? 想到展昭一个人在房里,若是渴了饿了也没个人照料,这件事还是慢慢再查探吧,白玉堂匆匆将玉佩塞回怀中,运起轻功往小院奔去。 一推开门,白玉堂就看见尚风悦坐在猫儿床边,旁边放了银针的小包摊开了放在床头。之前折腾猫儿还不够啊,这家伙又想干什么?!白玉堂心底的烦闷漫了上来,皱了眉头,正要开口撵人。突然意识到,如果真如云瑞所说,赵珏是他父亲,那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就是自己的舅舅了吗?不会吧…… “玉堂你回来了,嫂嫂可好?”见他进来,展昭迎面微微一笑。尚风悦却像没看到似的,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 “已经没事了,就是担心我听信了李愚的话,安慰一下罢了。”白玉堂偷偷看了尚风悦一眼,假装随意的对展昭抱怨道,“大嫂真是的,我怎么会相信那种胡说八道的事情呢?若我真不是白家的人,大哥大嫂怎么会一直这么疼我。” “是啊,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展昭笑着颔首。 尚风悦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斜睨了展昭一眼,冷冷言道:“暂时没事了,这段时间饮食清淡些,除了我给你的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许吃。”言毕打不走过白玉堂身边,狠狠地带上门。 “他又发什么脾气?”白玉堂掏了掏耳朵,力气不小啊…… 展昭摇摇头,方才还好好的,他怎么知道。 尚风悦怒气冲冲的奔到后院,冲着在院子里小酌的人大声说道:“把玉佩还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亲人!” 赵珏放下酒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小悦,你太激动了,坐下来陪姐夫喝杯酒吧。” 尚风悦接过来一饮而尽,撑着桌子缓缓落座,脸上满是不甘:“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宝儿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你却不愿意和他相认。难道你看着儿子和你形同陌路不会伤心吗?难道你愿意看着他把不相干的人当做至亲,弃你于不顾吗?” “你太执着于至亲之名了,行事又过于偏激,所以才会这么失败。”赵珏摇摇头,“不管白玉堂是不是宝儿,白家的人毕竟养育教导了他二十年,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这份心力也是不可抹杀的。你一上来就以白夫人的性命相威胁,叫他怎能不怨?” 尚风悦默不作声的自己倒了杯酒,半晌才道:“你在怨我?” “我只是希望,能再看到那个天真善良的小悦。”赵珏伸手按住尚风悦倒酒的手,“好了,酒喝一点可以暖暖身子,喝多了就是借酒消愁了。” 尚风悦依言丢下酒杯,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背对赵珏淡淡道:“坏事我做了,好话你去说吧。”什么天真善良的小悦,那个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尚风悦走出院门,接过殷善火捧着的一袭披风披在身上,对他说道:“让邵安马上带着公主回药王谷去,另外写信给你大师兄,叫他给我滚回来!” “王爷,您当真不打算和世子相认?”赵奇问道,旁人不知他却非常清楚,王爷这二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就是找到世子。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白玉堂,可如果父子相认能够让王爷开心一些,他们也心甘情愿。 “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赵珏转着手中的酒杯,低声说道,“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就好像是被人设计了一般。”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白夫人这么肯定白玉堂是白家的人。 “我也有这种感觉。”白玉堂从房顶上跃了下来,抱着胳膊冷冷打量着自斟自饮的人。 “世……”赵奇忙拦住自己的舌头,对赵珏道。“王爷,属下先行告退。”看到赵珏点点头,他才离开。 “坐。”赵珏勾起嘴角,推了一杯酒过去。 “抱歉,白某暂时饮不得酒,王爷好意我心领了。”白玉堂一蹲身,坐在尚风悦刚才坐的位置上。看到赵珏递过来询问的目光,他笑了笑:“拜季高的毒所赐,尚神医吩咐禁酒半年,直到毒全部消散为止。” 赵珏轻轻点了点头,温和的目光在青年脸上停留,这才觉得这个人确实是白衣翩翩神采飞扬,目中精光敛聚,使人见之忘俗。白玉堂很不习惯这种表情出现在赵珏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怀中掏出那块玉佩,放在桌子上。 “王爷是因为这块玉佩,才认为我是你儿子吧。”白玉堂毫不避讳的坦率直言,“白某以为,证据不够充分,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好。” 赵珏看了白玉堂一眼,拿起那块玉佩,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块,举到两人面前,两块玉佩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两人的神色都复杂起来。 “如何?”赵珏分开两块玉佩,将阴文那块递给白玉堂。 “我原本以为,这块玉佩是亡母留给我的。”白玉堂接过来,喃喃自语。 赵珏笑了一下,又长叹一口气,神色有些怏然:“其实也不算错,如果你真的是宝儿,确实可以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白玉堂刚才的话已经表明了他想法,这个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他父亲。虽然赵珏对此并不抱过多的希望,可他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啊。 “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白玉堂诚恳的低下头道歉,又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入怀中,“但是,这块玉佩暂时不能还给你,我暂时也……不能称呼你父亲……这种事情还是再多调查一下吧……”好像,有点残忍…… “我明白,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说什么。小悦那边,你多担待些吧……”赵珏仰起脸,逼回眼中的泪水,摆摆手道,“本王累了,白义士请回吧。”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0 “那王爷好生休息吧。”白玉堂有些别扭的站了起来,这种,嗯,父子相认,真不令人愉快…… 白玉堂心事重重的回到展昭房中,发现那人浑身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唇上刚消肿的伤口又被咬伤了。 “猫儿!”白玉堂冲到床边一把抱起展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焦急的呼唤,“猫儿,醒醒!快醒过来!” 展昭在他怀中轻轻一颤,悠悠的醒了过来:“白耗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玉堂的怀中很舒服,舒服得他想继续这么安稳的睡下去,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时候。他伸手推了推那人的手臂,打算坐起来。 “臭猫,别乱动,怎么又出了这么多汗。”白玉堂一把将展昭重新塞回被子,赶着端了热水进来。又是一番擦洗更衣,白玉堂拿帕子擦擦展昭额上的细汗,“猫儿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难道是那尚风悦又做了什么?虽然那人可能是自己的舅舅,他却一点都不喜欢那人。 “没事……你跟王爷谈的怎么样了……”展昭软软的靠在床上,勉强打起精神。 白玉堂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展昭嘴边:“还能怎样,不就直说了。你喝口水,流了那么多汗。他也觉得我们应该多找些证据,不能听李愚一面之词。”展昭确实是渴坏了,就着白玉堂的手喝了两杯水才摇头不喝了。 身上清爽了,精神也集中了些,展昭听了白玉堂的话也不禁为赵珏难过。嗨,这白耗子也太直白了。 “如果他真是你爹怎么办?”展昭没好气的看着对面的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白玉堂摇摇头望天:“嫂嫂说有证据证明不是。” 猫大人叹了一口气,算了,若当真如此,还是他来处理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天书。 “实际上,我一直觉得天书可能真的在白家。”白玉堂拿了一件外袍给展昭披上,又将滑下来的被子拉高了一点。 “何以见得?”展昭问道。 “猫儿,往里面挪挪……”白玉堂脱了靴子爬上床,往展昭身边一躺,“大哥对我一向纵容,小时候,我和芸生一起在白家老宅玩耍,上房揭瓦他都只是笑笑。” “噗……原来你小时候这么皮……”展昭又往里面挪了一点,不动声色的捂住了胸口,“白大哥人还真好。” “那是,大哥长我十六岁,爹娘去世的早,他差不多算是我父亲了。”白玉堂枕着双臂看着帐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爹娘的死因……”若他真的是襄阳王的儿子,那可真是白家的罪人。其实,他不认赵珏,怕的就是这个吧…… “玉堂?”展昭微微喘了一口气。 “猫儿,你很难受?”白玉堂伸手将那人揽在怀中,只觉得他的体温有些低,便干脆将被子拉到脖子那儿。 “还好,你继续说。”展昭悄悄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嗯。我和芸生在宅子里捉迷藏。”白玉堂努力回忆着,“当时也不知道是藏到了哪里,我们到了一个满室雪亮冰莹的地方,看到两个人,然后就都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多天。大哥说,我们是染了风寒。然后就把芸生送入书院,把我送到陷空岛了。” “你是说,你看到的地方有可能是收藏天书之处?”展昭睁大了眼睛。 “也不知道。”白玉堂皱眉,“我也是这两天才想起来的,以前几乎一点影子都没有,弄得我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你还记得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展昭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了。 “想不起来,不过如果再看到就一定能认出来。得问问嫂嫂,要不探探老宅也行~”白玉堂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怀中一沉,低头一看,那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白玉堂眉头微蹙,小心翼翼的移开展昭捂在胸口的手,撩起他的衣衫,不觉倒吸一口冷气——展昭胸口的十字伤口微微凸出泛出些嫩绿,伤口周围几处大穴隐隐的闪着银光,细细一看居然是被牛毛银针锁住了穴道,看着人好不担心。 替那人盖好被子,白玉堂轻轻拨开展昭咬唇的细齿,眼中忧色更浓。猫儿,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医者仁心 白夫人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没过几天就下床操持起家务来。反倒是展昭,自前日给白玉堂运功疗毒之后,又吐了几次血,不得不一直卧床静养。白家人感念他救了主母,照料的甚为殷勤,两个小少爷更是一有空就往小院里跑。不过,他们只探望了几次就被怒气冲冲的白玉堂给撵回去了。理由很简单,病猫是需要休息的! 展昭伤重,赵珏看了心中着急,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借商讨天书之事前来探望,可看每每到那兀自强撑的人,他心中总是一抽一抽的疼痛。于是乎,日日前来报到治疗的尚风悦反倒是最为淡定的一个人。 白夫人见白玉堂蓄积已久的怒气无从发泄,便招他前去一同商量收拾白修儒他们的事情。小院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尚风悦和展昭两人。 尚风悦将金针放入盛了水的铜盘,丝丝墨色的血迹在盘中氤氲化开。待到将清洗好的金针收入针囊,他擦了擦手,转过身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胸口凸得老高的伤口和伤口周围的银针上。 “唔……”长长的睫羽慢慢睁开,展昭幽幽转醒,游移的目光像是在找人。 “别看了,我在这里,他哪里还在?”尚风悦撇了撇嘴,走到床边坐下探头问道,“如何,疼得可舒服?” 展昭扯起一抹轻笑,淡淡道:“先生又调侃展某……嗯……”想是伤口疼得厉害,他又咬了咬嘴唇。 “别咬了,再咬白玉堂回来我就遮掩不过去了。”尚风悦没好气的拿出秘制药粉,捏开他嘴给红肿的下唇上药,“跟你说过中了舍心藤胸口不能受撞击,你居然直愣愣的受了那老头那么猛的一下子。你应该庆幸这次那女人中的毒跟‘离魂’功效差不多,不然这枚舍心藤铁定保不住!” 展昭额上渗出大量的汗水,迷蒙了双眼,只觉得眼前数落他的人颇有几分公孙先生的架势。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1 “笑什么笑!若是舍心藤融入你的心脉,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给白玉堂解毒!”尚风悦上好药,又拿了块帕子给躺在床上的人擦汗。当他是谁?他可是心狠手辣的毒圣,只要能给他外甥治病,哪怕皇帝的心能做药引他也敢下手。 “这不是没事吗?先生又吓唬展昭……”某御猫大人完全没有被人觊觎心脏的自觉,舔了舔嘴唇笑道。 “你当这是糖霜能舔着玩啊!”尚风悦又捏住他的下巴,重新上药,怎么他的威胁在这人面前一点效果都没有?真是气死他了!想了想,他干脆用干净的帕子沾了药粉让那人咬住,低头调整了一下银针的位置,旋着针尾将银针推入展昭体内。 汗出如浆,眉头紧蹙,展昭修长的手指几乎将身下的床单揪烂。沾了汗水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控诉这痛苦的折磨。尚风悦不为所动,直到将所有的银针都推入既定穴道,那伤口又恢复成微微凸起的模样才收手。 “哼,这次有你好受的!‘离魂’仍欠最后一次,还有八天才能更换新的舍心藤,这几天你就一直这么疼下去吧。”尚风悦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冷冷道,“原本舍心藤能助你调整内息,等到白玉堂驱毒完毕,你的身体也能恢复到绝佳的状态。现在这么一撞绝对会给身体留下隐患,你的功力怕是也会损失两成。这等代价,你可知道?!” 习武之人无不重视内力的修习,像展昭这一类的绝顶高手,都将功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损了一分便会被其他武者超越,更有甚者会招来杀身之祸。尚风悦虽不喜他和白玉堂走得过于亲近,却也真心佩服这个守护青天的青年,本想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完全武功,这人自己却不珍惜,辜负他一番好意。 床上的青年好似睡着了一般,合着双眼一动不动。尚风悦狐疑的低下头,确定在这种疼痛之下没有人能睡着,板着脸叫道:“我问你话呢,展昭,说话!” 青年悠然睁开双眼,努努嘴,示意他看自己嘴里的帕子,脸上带了些顽皮的神色。 尚风悦伸手把他嘴里的帕子拿掉,冷冷道:“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说不伤心是假的。”展昭眉眼弯弯,清澈的双眸中映出一片真诚,“但只要一想到,我原本命不久矣,现在却只用两成功力便能换得两条性命,就觉得很值得了。说来……呼呼……还是要……感谢尚先生……”身上的疼痛是如此折磨人,说到最后,展昭已经气息不稳。 尚风悦见状又取出一枚特制的银针,小心翼翼的刺入他头顶的百会穴,阻断他的痛觉。草草给他换了件干爽的衣裳,尚风悦冷淡的说道:“趁着那人还没回来,你先睡一会儿吧,待会我再来给你取针。”说完,拿着他换下的衣裳出了门。 果然和公孙先生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展昭嘴角噙着笑,缓缓合上双眼,这段日子他被失控的舍心藤折腾得疲惫不堪,难得现在感觉不到疼痛,还是睡一觉是正经。 尚风悦轻轻的合上门,回手就将展昭的衣服往白玉堂怀里一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都听明白了?” 那人默默的接过来,死死地搂在怀中,一言不发。 赵珏皱着眉头问道:“他身上的伤,真的没办法治了吗?”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尚风悦白了他一眼,转过脸看着白玉堂,“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他那人太没记性,要是再伤一次,你的解药就大有问题了。如果出事了,我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合适的药钵?所以,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着想,你也给我看好他了!” 白玉堂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的尚风悦直皱眉头:“怎么你们俩都这么喜欢咬嘴唇?不许再咬了!”看了展昭这么做他已经很生气了,现在白玉堂也这么做,他只觉得火气噌噌噌的直往头顶冒。 “小悦,你就由着他吧。”赵珏拉了尚风悦的手往园外走,“他心里也很痛苦,你没看出来吗,他和展昭……关系非同一般……” “就像你和姐姐的关系?”尚风悦斜了他一眼,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唔,应该是吧。”赵珏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愣在原地的白玉堂,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不介意?”尚风悦眯起双眼,“那是你儿子,你难道就不想以后喝到媳妇敬的茶,抱上孙子?” “这件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赵珏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轻声叹息,“且不说白玉堂未必是我亲子,就算他真的是宝儿,我也不打算插手干预他的情感问题。这么多年我没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能够补偿他的就只有这个了吧。展昭和白玉堂经过了生死考验,为了对方能够付出一切,拆散他们,太过残忍。”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开明……”尚风悦的声音有些沉闷。 “这跟开不开明没有关系。难道你觉得他们谁是谁的男宠不成?那两人很强,我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情感很纯粹,也根本不把流俗当一回事。”赵珏垂下脸,自嘲的笑了笑,“老实说,我很羡慕他们,我希望能在他们身上看到我和兰儿未能达成的幸福。” 尚风悦偏过头,仔细看了赵珏一眼,低了头往前面走。两人默不作声的走了一会儿,尚风悦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姐夫你知道吗?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展昭给白玉堂解了最后一味毒,就用舍心藤把他处理掉。我不能容忍我外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赵珏呼吸一窒,握紧了拳头。 “可是后来,我后悔了。”尚风悦自顾自的说道,“展昭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同,和他相处,我很安心。”展昭确实有一种令人舒缓的神秘力量,和他接触越深就越能感受他的这种力量。那人将平和宁静一点一滴的注入他荒芜破败的心境,拉扯着自己不被内心的黑暗吞噬。尽管尚风悦如今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怨恨,却也能更好的控制自己。 呼吸顺畅了一些,赵珏松开拳头,轻声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尚风悦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在药王谷的时候,他常为我念姐姐留下的佛经。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给我如此相似的感觉。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我大概,是太想念姐姐了……” 赵珏伸手揽住这个弟弟,轻轻道:“我和你一样想她,想了她二十年……” 尚风悦突然抬头说道:“姐夫,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赵珏奇道,尚风悦向来认为求人不如求己,哪怕是年少之时都很少“求”他,如今,什么事情能让他用求? “我请你成全邵安和公主。”尚风悦推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如果你愿意放过他们,我承诺给他们一辈子的庇护。若你不同意……”他转过身来,看着有些惊讶的赵珏,“药王谷将与你为敌。” “小悦,你多心了。我若是有意带他们回去,就不会让他们离开别庄了。”赵珏微微一笑,“我也不愿意让翎儿回到皇宫。只是,你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的庇护他们吗?” “哦?”尚风悦不解。 “翎儿她,其实是九王的女儿。当年九王谋反伏诛,本应灭尽三族。只因那有了身孕的小妾是刘皇后的亲戚,又过门没多久,所以才逃得一死。先帝答应皇后,若是女儿就交给她抚养,儿子就处死……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大家都以为赵翎是太后亲女,其实不然。”赵珏淡淡道,“小悦,你能够做到不迁怒吗?” 尚风悦怔了一下,慢慢低下头:“我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当时还没出生的孩子。在我眼里,她只是我徒弟媳妇。” “那就好,我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赵珏暗中松了一口气,尚风悦虽然性情古怪,好歹也算一诺千金,既然得到他的保证,他也算对得起刘太后的嘱托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2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侧过头,看到白玉堂抱着展昭的衣服走过来,双双皱起眉头。 “你没进去?”尚风悦不悦道,这人不打算看着展昭么? 白玉堂摇摇头,沉声道:“既然猫儿不愿我知道,那就当我不知道吧。”不然那小傻猫又要内疚自责了,还要忍着伤痛来安慰自己。 “这样也好,展昭也能自在一些。”赵珏想了一下,“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以后行事要多加考虑,别再让他受伤了。” 白玉堂点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尚风悦。 “干嘛?”尚风悦抱臂扭头,“看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帮你隐瞒的。”等了一会儿,瞥见那人越来越坚持的眼神,尚风悦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下不为例。”谁让你是我外甥呢…… 白玉堂目送尚风悦远去,有些释然:“尚先生其实是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太护短罢了,赵珏淡淡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白玉堂正色道,“嫂嫂说有东西要给我看,事关火之卷以及我的身世。白某想请王爷同行。” 赵珏神色一黯,背了手往前面走:“那还等什么,这件事确实该了结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打了个响指。 “王爷。”一个黑衣蒙面的侍卫突然出现,单膝跪地等候赵珏吩咐。 “看好展大人,别让他乱跑。”赵珏淡淡道。 “是。”黑衣刷的消失了。 白玉堂漾起一丝笑容,欣然领路:“王爷这边请。” 第六十二章陈年往事 中原汉人安土重迁,轻易不会舍弃老宅,有着悠久历史的富贵人家尤其如此。每一座古旧的宅院都有它的故事,雕栏玉砌、画檐蛛网无一不曾见证了宅中人事的兴衰。 白玉堂引着赵珏上了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内已经坐了一位端庄贤淑的贵妇。 “白夫人。”赵珏略一颔首打了个招呼,无论结果如何,这位白夫人相夫教子为白家的发展付出良多,更照料白玉堂二十年,绝对值得他以礼相待。 “赵老先生有礼。”白夫人敛眉行礼,旋即抬头温和的笑道,“请往里面坐,我们马上就要前往白家老宅。” 赵珏点点头,四下一扫,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见白玉堂笑着坐到白夫人身边,心中一动,却已没有了几日前的酸楚。马车缓缓前行,白夫人此行为求掩人耳目并没有带随从,仅让老仆白禄一人驾车,赵珏听从了白玉堂的建议,也没有携侍从同行。不过……他轻轻撩开帷帐,不出意外的看到旁边房顶上起纵飞奔的人影,唉,赵奇这个家伙…… “赵老先生,”白夫人拉着白玉堂的手对赵珏说,“数日前玉堂对您出言不逊,妾身代他向您道歉,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赵珏看了一眼一副心虚受教模样的白玉堂,微微一笑,道:“夫人言重了。白义士快人快语,爽朗直率,老夫甚是喜欢。” 白夫人见他这么说,也不多在此事上纠缠,温婉一笑转开话题:“妾身听犬子言道,赵老先生此来江宁是为了寻找失踪已久的令郎?而且……还认为令郎的失踪和白家二十年前的灾祸有关?不知,可有用得到白家的地方?”白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即便知道赵珏他们的身份也不曾多说过一句话。就好比现在,虽然赵珏皇室的身份给白家带来深重的痛苦,她还是斟酌字句,只想宽慰这位失去爱子的人。 赵珏欣然坦言:“老夫正有想向白夫人请教的地方,敢问夫人,可曾知晓二十年前那场祸患的详细情节?”白玉堂握着嫂嫂的手,也是一脸的好奇。 白夫人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说来赵先生也是此事的受害者之一。妾身所知不多,便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吧。” 二十年前,白家旁系正和白老爷争吵不休,刚满一岁的幼子不堪吵闹日夜啼哭,白老夫人便带着他回了一趟娘家。那时,白夫人因为怀了身孕,行动不便,就没有同行随身侍奉。也幸好她没有跟着去,不然……白玉堂突然打了个冷战,是因为自己吗?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母亲离开家门,原来,原来还是…… “我公公他是个性情温和的文人,很少和人拌嘴,那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发了老大的火,连我都给吓住了。”白夫人爱怜的拍拍白玉堂的手背,继续说道,“先夫拜一位道长为师习得不凡武艺,早年行走江湖很少在家。唉,若是他那时在家就好了,旁系的人也不会得逞……” 赵珏听了微微皱眉,怎么听着好像跟李愚的话不太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夫人歉疚的笑笑,“不是我这个做媳妇的诋毁族人,白家除了我公公这一支,没一个好东西。唉……家丑还是不外扬了。” 赵珏点点头,豪门望族总有些不成器的子孙,这一点他深有体会。白玉堂想了一想,拧着眉头问道:“嫂嫂,某非当年的事情也和白家旁支有关?!” 白夫人点点头:“是。白家人吵了许久纷纷散去,我还以为他们放弃了,没想到却是包藏祸心。为了达到目的,旁支的白修文花了千两黄金买通江湖杀手,打算趁着先夫出游的时候暗杀我们。” 那一日,白老爷到郊外迎接回家的妻儿,原本是高高兴兴一家团圆的日子,转眼间就成了所有人的噩梦。白锦堂赶到的时候,父亲母亲连同一起出行的仆从都倒在血泊之中。当时,白老夫人将幼子藏在裙底,这才躲过了杀手的暗杀。奄奄一息的她拉着长子的手,将玉佩放到他手中,来不及说一个字就咽气了。 “白夫人,你的意思是……” “说来惭愧。”白夫人悲悯的看着指尖微微颤抖的赵珏,轻声说道:“令郎才是被白家连累的人。”刺客以为那女子怀中之人是白家幼子,急着追了过去才没细心检查藏在车中的白玉堂。 赵珏愣愣的摇摇头,无巧不成书,宝儿的命怎么就这么坎坷?逃过了东京的大火,却又在江宁碰上人家兄弟阋墙。 “先夫不知道那块玉佩是令郎的,所以才造成了如今的误会。”白夫人侧过脸看了看白玉堂,那人眼眶微红,哆嗦着嘴唇似乎在压抑着胸中的杀意。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3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大哥他,已经报仇了。白修文被依照族规处死,不然,你觉得那白修儒为何如此畏惧你?”白夫人婆娑着白玉堂的手背,“其实他当时从小道消息中得知有人将对白家不利,已经日夜兼程往回赶,却在城外耽搁了。他送你离开,不是因为怨念你引来了杀手,而是痛恨他自己。因为他的耽搁,使你失去了父母的疼爱,每当看到你的面容,他就自责不已。当然,还因为另外一件事……这也是我们来老宅的缘由。” 她话音刚落,马车便稳稳的停住了。帘外传来白禄的声音:“夫人,我们到了。” 白玉堂跳下马车,回身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着白夫人下来。白玉堂抬头看着斑驳的大门,心中无限感慨,他很久没回家了,回来了也多是在自己的别院歇息,连白夫人住的大宅都很少去,更不用说回白家老宅了。 “哎哟,这门上的漆都脱落了,也不知道留守的仆人是怎么办事的,回头扣他月钱。”白禄打着哈哈,冲淡了弥漫在几人之间的哀伤的气息,“夫人,老奴这就找人来,重新将大门漆一遍!嗯,也要找些人来打扫打扫,看这叶子落的……” “禄伯你别忙了。”白夫人勉强笑道,“这院子本来就不大,又阴森的很,也不打算再住人了,就不用费事休整了。” “夫人说的是,老奴记得了。”白禄倒是从善如流,不修正好,还能省点钱。 留下白禄看着马车,白夫人领着白玉堂和赵珏推门走进了老宅。 想是白锦堂接管家业没多久就换了新的住所,白家老宅已经多年未曾有人入住了。庭院里的花草树木缺少了人的休整照料,反而长得愈加茂盛。只是,这种杂草丛生的景象未免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江南第一富豪白家的住所。 白玉堂跟着嫂嫂走过了几条回廊,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惊诧道:“嫂嫂,这是!”这宅院房屋的分布,分明是按照某种阵法来布局的。 白夫人回头温和的笑道:“玉堂果然学识渊博,一眼就被你看出来了。不错,这座宅院经过锦堂的改建,已和原本的布局大不相同。这一切,都是为了封印一件东西。” 赵珏眯起双眼,略微一思索,眸中精光一闪。白家老宅的布局怎么和冲霄楼中的卦象方位如此的相似?难道…… 白夫人集中精力的带着两人一直往前走,不时绕过一些大树往回走几段路,又穿过一些不注意就不会发现的石洞。约莫有了半柱香的功夫,三人终于来到以前作为白老爷书房的地方。 推门进去,屋内空空荡荡,放书的木架和桌案之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白夫人走到里间,怀念的看着熟悉的事物。白老爷去世之后,白锦堂便成了这间书房的主人。他二人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从来没红过脸。白锦堂主外,白夫人主内,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白锦堂始终认为是自己耽搁造成父母罹难,日日背负着沉重的罪孽感,余生每每被噩梦缠身,睡不着便到书房来谋划算账,看着白家事业蒸蒸日上,弟弟和儿子开心的长大,他的心里才好受一些。他睡不着,作为贤内助的白夫人自然也睡不着,少不得紧紧跟随多加劝慰。于是乎,研磨铺纸、红袖添香自然也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嫂嫂……”白玉堂见白夫人双眸含泪,默然不语,知道她是思念大哥了,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没事。”白夫人接过来擦擦眼角,对赵珏笑了笑,“一时情不自禁,让赵先生见笑了。” 赵珏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明白白夫人的这种感受,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经历——永失所爱,心如死灰。 有时候,他也真的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兰妃刚离开那会儿,他恨不得立马跟了那人去,可身上的责任让他死不得。之后,在那人逝去的二十年里,他每天都像是生活在噩梦之中,只能用大量的公务来麻痹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宝儿尚未找到,如果不是因为祯儿还需要他,他怕是早就自暴自弃了。 呵呵,其实对于他这种极端清醒又极其自律的人来说,连自暴自弃都是一种奢侈,他没有这种倾泻情绪的资格。 白夫人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在书桌底部的一个地方一按。 “咔嚓咔嚓——”静默了这么些年的机关缓缓启动,书桌后面的墙壁慢慢移开,一个漆黑的洞口显露出来。 “我们下去吧。”白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放在洞口的火把,走在前面。 三人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前面隐隐有些亮光。白玉堂赶上几步,上前一把将白夫人挡在身后,抢先打开了石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也是白玉堂曾经见过的地方。这间房面积不大全由青石搭建,房间四角缀有斗大的夜明珠,将整个房间照得白亮,大块大块的冰砖一直堆积到房间顶部,晶莹剔透,折射着夜明珠的光亮。 房间中央 摆放了一具冰棺,里面好像睡着什么人。白玉堂脑中一个激灵,微微颤抖着走上前去。待看到棺中那人的面貌,一向坚强的白五爷居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而白夫人早就靠在门上暗自抹泪了。 赵珏蹙眉走到冰棺前查看,只觉得浑身一震,棺中那人身穿白衣安详的睡着,眉目英挺,俊逸出尘——这人和白玉堂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赵珏弯下腰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这个人的面容似乎更加成熟一些,他是…… “赵先生,”白夫人慢慢走上前来,哽咽道,“冰棺中的人正是先夫,白锦堂!” 直到此时此刻,赵珏才完完全全的死了心,白玉堂当真不是他的宝儿。 只是……这白锦堂不是葬在白家祖坟里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天书又有什么关系呢?赵珏猛地抬起头,看着双目通红的白夫人:“白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六十三章真相大白 “姐……姐夫……”门外传来尚风悦迟疑的声音,“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室内三人同时回头,殷善火搀着神情有些恍惚的尚风悦站在门外。 “王爷恕罪。”殷善火看着眉头紧锁的赵珏,心里有些发慌,“师父他为展大人取针后得知您和白大人外出,便让我带着他跟踪王爷而来。” 白夫人擦擦眼角,正要上前同尚风悦说话,不想被白玉堂一把拽住护到一边。白玉堂注意着尚风悦的表情,暗中提高了警惕,医仙性情偏激,之前误以为白玉堂是他外甥就见死不救,如今得知真相哪会不迁怒? “善火,扶为师过去。”尚风悦轻声说道,声音飘忽不定,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4 “小悦……”赵珏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真相迟早都是要揭破的,与其让这人沉浸在假想的幻境之中,不如让他直面这血淋淋的事实。 殷善火搀扶着师父来到冰棺旁,见了棺中之人的面目也不免一惊,他惶恐的转过头去看尚风悦,却发现那人出乎意料的平静。是的,尚风悦看上去非常的平静,身为绝顶医者,他自然看得出棺中之人并没有易容,也明白这人和白玉堂容貌如此相似的原因。 白锦堂……白玉堂?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尚风悦抿紧了嘴唇,沉着脸推开扶持的弟子,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开密室,快的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赵珏见状,冲着仍然呆愣的殷善火低吼:“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追上去!以他此时的精神状态,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本王唯你是问!” 目送两人离开,赵珏这才转身看了如临大敌的白家叔嫂一眼。 “之前的事情,老夫替妻弟向两位致歉,他太冲动了。”赵珏轻轻的点点头,正色道,“白夫人,白大当家的遗体怎会在此处,这又和天书有什么关系?” “是,妾身正要向您说明此事。”白夫人从白玉堂身后出来,走到白锦堂的棺木旁,伤感的抚摸着冰棺,“宅院八卦封印的布局,你们也看到了。这里是此卦的核心,火之卷就封印在此处。准确的说,是封印在这冰棺之中。” 什么?白玉堂听了再次凝神,仔细查看棺木中兄长的样子,他交互放置在上腹的双手之间确实有一片猩红色的事物,“大哥手里的就是火之卷么?” 白夫人点点头,抬头看了赵珏一眼,继续之前未完的故事。 白锦堂之所以耽搁了救父母的时机,是因为遇上了同样遇到追杀的李家。 “很巧是不是?”白夫人扯出一丝苦笑,“先夫他……以为是我公公他们……” 等到白锦堂杀退那群杀手,无意中打开那个锦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早已从师父处得知天书的奥秘,也明白这东西带来的危害。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天书,他也只能将错就错的带着天书离开。 白老爷去世后,白锦堂将天房下方的密室里面,原本以为没有人接触它就不会出现问题。可没想到,天书对人的影响远远出乎白锦堂意料之外。 “芸生那时候还小,但已经很懂事,可有一段时间他却变得争强好胜,还经常和玉堂吵闹打斗。”白夫人回忆着,“为此,他没少受先夫的责罚。我也只当小孩子跳脱,过一段时间就好,却没想到却是受了天书的影响。” 白玉堂听了嫂嫂的话,看了一眼冰棺中的大哥,摸了摸鼻子。他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印象中的大哥永远是宽和敦厚的。不过,他绝对相信大哥会因为自己不开心责罚芸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锦堂对弟弟要比对儿子宽和的多。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白夫人眉头微蹙,甚是不安,“玉堂和芸生突然失踪了。我和先夫遍寻不至,偶然想起查看密室,这才找到他们。当时……”当时的情景令人心惊,两个小孩子倒在天书前面,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那案桌上的血红玉简正贪婪的吸收着孩童的鲜血。 赵珏心中暗惊,天书嗜血他知道,可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未被封印之时,襄阳城中的金之卷就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火之卷的封印失效了? “嫂嫂,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白玉堂问道,这天书居然以血为食,何其歹毒?! “我也不知道。”白夫人摇摇头,“你大哥这才意识到,天书的影响对小孩子尤其厉害,单凭普通的五行克制效果不大,所以才送走了你们。之后,他从师门得到这个阵法,将老宅改建成这个样子,才勉强将天书封住。”所以,白家老宅才遭到废弃。 赵珏又看了那冰棺一眼,知道天书的秘密并能暂时封印它的人很少,白锦堂的师门想来和天书颇有渊源。 “先夫出自上三门,知道这些并不足以为奇。”白夫人像是看出赵珏在想什么,很坦然的说道,“火之卷的封印并不完备,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用施术者的精血来修补。”白玉堂听到这番话猛然抬头,难怪大哥武功高强却英年早逝,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内心沉重的负罪感,更是因为精血的流失。 白夫人的鼻子有些酸涩,眼中闪着泪花:“火之卷吸收了他精血,影响力就没那么大了。先夫弥留之际叮嘱妾身,务必将他和火之卷安葬在这间密室里,确保天书不再祸害他人。”赵珏点点头,天书的特性就是如此,血液是封印的媒介,既可加附亦可解开。 就火之卷的情况来看,二十年前大约是沾染了哪位皇子皇孙的血迹,解开了□□加在上面的皇室封印。后来,白锦堂以性命为代价将之再次封印,从那以后,火之卷的封印就必须用白家人的血才能解开。同样的,只要没有沾染到白家人的血,火之卷在他们身边,就会将负面的影响降到最低。 白锦堂果然了得,用一人之性命换取白氏全族的富贵,甚至福泽了整个江宁,这个男人……真傻!但是,却又傻的这么令人难过…… “李家一直都在找当年取走天书的人,前不久才从玉堂身世上查到线索。”白夫人转身看着沉思的赵珏,淡淡道,“这天书本来就应该回归原处,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妾身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听玉堂说,赵老先生有勇有谋,一诺千金,妾身想问您一个问题。” “白夫人请讲。” “您能将天书彻底毁去吗?”白夫人痛恨天书,即使这个东西为她和她的家人带来安定富足的生活,却也让她失去了平生最爱的人。 “我……”赵珏有些迟疑,要彻底毁去天书必须聚集金、木、水、火、土五卷,利用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才有一线希望。可聚集五卷天书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更何况现在土之卷在辽国,金之卷落到夏国手上,木之卷不知所踪,宋朝皇室手中仅有水火两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白夫人的要求。 他不想伤害白夫人,可这火之卷又是必须带回去的东西,究竟应该怎么回答呢? “白夫人,你的愿望,老夫无力达成。”赵珏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欺骗这个可怜的妇人,“聚集五卷天书,非人力可为。老夫只能保证,今日所见所闻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后,火之卷不会再对白家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无论朝廷有何打算,老夫一力承担,确保白家平安。” 白夫人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明白,这已经是赵珏所能给的最大让步了。 “如此,妾身便将火之卷交付给先生了,望先生能说话算话。”她叹了一口气,走到冰棺旁,轻轻推开剔透的棺盖,那朝思夜想的人渐渐出现在眼前。白锦堂去世时刚过而立之年,然而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躺在冰棺中六年,他的躯体并没有因为失去水分而干瘪,反而饱满光洁,若不是惨白的脸颊和双唇,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嫂嫂,”白玉堂看着白夫人小心翼翼的描画着大哥的眉眼,心中一酸,小声劝慰道,“你不要太伤心了。” “已经过去六年了,我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白夫人微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锦堂的脸上,“我明白,锦堂他当初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可是,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他还是舍下了我们……” “白夫人……”赵珏长叹一声,没有上前。 “锦堂,下辈子,你不能再丢下静儿一个人了。”白夫人擦了擦眼泪,轻轻伸手捏住白锦堂手中的玉石,“夫君,保重。” 素手轻轻抽离猩红的玉简,白锦堂的躯体在火之卷离开的那一刹那化作青烟,冰棺之中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外袍。白夫人轻轻抽噎着,看着白玉堂将外袍捧出,小心翼翼的叠好收入包袱内。她抬起头走到赵珏面前,将红色玉简交到那人手中:“赵老先生,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赵珏看着手中的玉简,点点头,珍而重之的将玉简收入怀中。这是志士性命的托付,他,不能有失……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5 三人乘车回到白家别院,白玉堂陪着白夫人回房休息。 赵珏本打算回后院修书一封,详告江宁之事,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见见展昭,只是,考虑到那人的身体状况,现在怕是还在休息吧……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遵从自身的心愿,便独自往小院走去。 还没等他站起来,殷善火猛的推开他的房门,神色慌乱:“王爷,师父他……他不见了!” 什么?!!赵珏豁的起身,推开殷善火就叫人去寻找,小悦那个性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第六十四章月下幻影 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去了,赵珏在厅中来回走了几圈,思索着尚风悦的去向,后来连同白家的仆从都帮着四处寻找,一直等到华灯初上都没能找到那人的踪迹。 “王爷,还是没找到。”影甲急匆匆的进来报信,到处都找遍了,连城西的别庄都找不到那人,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殷善火呢?”赵珏拿起一杯茶,随口问道,邵安带着赵翎回药王谷,小悦不可能一个人离开,不管何时何地,他身边都会跟着弟子。 “殷大夫还在外面找呢……”影甲叹了一口气,那红衣人看上去很是着急。 “尚神医找到了吗?”白玉堂也从外面走进来,走到桌边随手倒了一杯茶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真是渴死他了。 “还没有。”赵珏眉间忧色更浓。 “这可怎么办,猫儿的伤还……”白玉堂突然住了口,又倒了一杯水慢慢喝。 对啊,展昭。赵珏脑中闪过一线灵光,抬头问道:“你们有去展昭那里找过小悦吗?”一站一跪的两人同时摇摇头。展昭身上有伤,好不容易休息了他们干嘛去打搅? “老爷子,你是说尚神医可能在猫儿那里?”白玉堂蓦地放下茶杯,转身就往展昭的小院跑。这可不得了,那疯子神志清醒的时候就没少折腾展昭,现在情绪不稳怕是会变本加厉! 众人赶到小院的时候,院中十分静谧,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点灯,显得院子里漆黑一片。赵珏一把拉住想要往前走的白玉堂,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皱着眉头打了个响指。 “王爷。”一个影卫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向赵珏跪地行礼。 “起来,展昭怎么样?”赵珏示意白玉堂稍安勿躁。 “回禀王爷,展大人一直在屋中休息。一个多时辰前,尚先生前来探望,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影卫低下头看着地面。 “探望他,怎么不点灯?”赵珏还要再问,白玉堂早已等的不耐烦,甩脱他的手飞身而去,一脚踹开展昭的房门,却在门口定住了,就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 赵珏见状也快步走到门口,越过白玉堂的肩头,他看到了此生最怀念的景象。 月凉如水,霜华满地。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流泻在半倚于床边的人身上,像是给那人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纱衣。展昭披散了头发,只罩了一件外袍。见到两人进来,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轻声的手势,低下头轻柔地拍着床上那人的后背,脸上温和的笑容竟然是无比的……熟悉…… 赵珏怔忡的伸出手,往前走了两步,走过圆桌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柄长剑,疑惑中四下一扫,这才发现房中有打斗过的痕迹。 “展昭,出什么事了?”他轻声问道,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东西,绕到床边,看了床上蜷成一团,紧紧地贴着展昭的尚风悦一眼。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尚先生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怀中的人好像被吵到了,咕哝两句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又在展昭的安抚之下睡着了。 赵珏拧起眉头,正要开口,殷善火便推开白玉堂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很是诧异,师父为什么会跑到展昭房里,又怎么会像小孩子一样蜷缩在这人身边?不过想归想,他还是轻手轻脚的捉起尚风悦的手腕把脉。 “怎么样?”展昭比着口型问道,赵珏也很是关切。 殷善火眉头微蹙,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他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送入尚风悦口中,床上的人便陷入了昏睡,连白玉堂踢开倒在地上的椅子的声响都听不到了。 “师父没什么大事,就是累得很了。”殷善火欣慰的说道,“王爷,两位大人,我先带师父回房休息,天色不早了,诸位也早点安歇吧。” 他弯腰将尚风悦抱起来,却发现那人的手紧紧抓住了展昭的外袍。展昭见了,索性将外袍披到了睡着的人身上:“外面风大,殷大夫快点带尚先生回去吧。” 殷善火点点头,抱着人往外面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展昭说道:“展大人,我师父如今的状态,怕是无法继续为你治疗,殷某建议你尽早回开封府去找公孙先生……” “展某省的,多谢殷大夫。”展昭扫了白玉堂跟赵珏一的答道。 殷善火抱着人离开了,赵珏深深看了展昭一眼,也跟着出了房门。被晾在一边很久的白玉堂这才掩上门,几步走到床边,脱了外袍披在展昭身上。 “猫,你怎么……这幅打扮?”白玉堂凑到展昭身边咬耳朵,顺手捏了捏那人肩膀上的乌发。 展昭咬着发带,腾出一只手拍掉作怪的老鼠爪子,然后把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将发带紧紧的缠了一圈,展昭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丢给白玉堂一个白眼,淡淡道:“我有什么办法,尚先生一进来就很奇怪的样子,我又不能伤了他,直到他碰落我的发带之后才突然安静下来,我只好这样安抚他了。” 奇怪的样子?“碰落”发带?白玉堂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暗自心惊,这是有多惊险。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6 “看什么看,我就算身上有伤也不可能被一个书生伤到吧?”展昭斜睨了白玉堂一眼。 “没,我哪儿敢这么想……”白玉堂哈哈一笑,揽着展昭道,“猫儿,这里横竖不能再住了,我们换一间房可好?”可恶的尚风悦,竟然把白爷爷最喜欢的房间弄成这个样子!这笔损失一定要向你药王谷讨回来! 展昭也觉得再在这间房住下去不是很妥,便穿上白玉堂的外袍,顺便推开搭在腰上的手:“尚先生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 白玉堂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起身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边走边和展昭简要的说了一遍之前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对展昭,他比对自己还要信任,而且……白玉堂暗自得意,猫儿知道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放着不管,看来以后可以和他形影不离了。 展昭停下脚步看着一脸古怪的人,眉头微蹙:“玉堂,你不该告诉我的……” “嗯,啊?”白玉堂会过神来,“猫儿,这怎么说?” “这等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展昭迟疑道,万一朝廷为了永远封印火之卷,有意杀死所有白家的人该怎么办? 瞧着那猫的别扭样儿,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嘴角微微上翘,白玉堂一把将展昭抱起来:“猫儿,五爷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得了,别动,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啊?!都说别乱动啦,这儿没外人,你再动五爷可叫人了啊……” 展昭扶额郁闷不已,这白耗子开玩笑还是不分场合地点。算了,他也确实走累了,胸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这人要抱就抱吧……白玉堂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安然合上双眼,会心一笑,当下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殷善火便带着依旧沉睡不醒的尚风悦离开了白家,走之前将施针的要领写成方子交给展昭,让他请公孙先生接替治疗。 目送药王谷的马车离开,白玉堂扭头对展昭说道:“这边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也早点起程回汴梁吧。” 白夫人也点点头,虽然她很想多留这两个孩子一段时间,可展昭的伤势却等不得,当下便唤白禄牵来轻便的马车,温和的说道:“展弟身上有伤,还是乘马车得好。玉堂你可不许打搅人家休息……” 谁打搅这猫睡觉啦?!他那是照料病猫,是照料!白玉堂有些委屈的看了嫂嫂一眼,哼,嫂嫂你有了猫儿就不要你二弟了,偏心真偏心! 展昭看了好笑,对白夫人拱拱手道:“多谢嫂嫂美意,京中还等着我们的回复,展昭身上那点小伤不足挂齿,我还是骑马的好。” “坐车。”站在一旁的赵珏冷冷的说道,见展昭有些尴尬的望着他,便缓和了一下神色,淡淡道,“老夫一把老骨头了,展大人就当陪陪老夫吧。多谢白夫人的好意了!”他冲着白夫人点点头,率先上了马车。 跟在后面的赵奇等人满头黑线,老……老骨头……王爷您说笑吧……不过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啦,赵奇对着展昭笑了一下,近乎讨好的说道:“有劳展大人陪我家王爷解解闷吧。” 白玉堂暗中磨牙,这人怎么能这样!之前不是说好了各自上路的吗,怎么现在跑过来蹭他家的马车?蹭他家的马车也就算了,打搅他吃猫儿豆腐可是会被马踢的!展昭抿着嘴唇偷笑,白老鼠那点如意算盘怕是打不响了~大家都是好意,他要是再拒绝就太不知礼了,便感激的向白夫人致谢,也上了马车。 “玉堂,”白夫人牵着白玉堂的衣袖,避开旁人小声说道,“一定要多加小心,虽然襄阳王已经将李愚等人押往汴梁,可据我所知,李家有一个小姑娘前几天偷偷离开了江宁,踪迹不明。你……” “嫂嫂,我知道了。”白玉堂握着白夫人的手,“我一定会保护好芸生和我自己,你在家中也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那白修儒再来找麻烦,就让云瑞去收拾他,收拾不了就给我写信。”虽然白修儒那一支已经没有找他们麻烦的能力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云瑞这孩子在,他也能放心一些。 “我还没说几句,你拉扯就这么多……”白夫人含笑道,她偷偷瞥了一眼马车,凑到白玉堂耳边问道,“玉堂你跟展弟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好?” 见白玉堂笑着点点头,白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又道:“你们还年轻,‘人言可畏’四个字不可不防。唉,总之,我没什么意见,你开心就好。”她又往马车那边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探出头来的展昭,那人明朗的笑容、飒爽的英姿确实令人心折。还有,那人的善良……白夫人还记得那日身后的温度,冰凉却又令人心安。这样一个年轻人,嗯,他们会得到幸福吧…… “呐,嫂嫂,我们得走了,时间不早了。”白玉堂挑了挑眉,爽朗一笑,翻身上马,“嫂嫂,玉堂去了,你多保重!” 待远处马匹奔跑扬起烟尘渐渐消散,白夫人才转身往门里走。“禄伯啊,”跨过门槛的时候,白夫人点了点下颚,悠闲的说,“你看把王员外家的大小姐说给芸生怎么样?”白禄一不留神绊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呃……芸生少爷你……自求多福吧…… 马车中,赵珏坐在门边打量着靠在榻上的展昭,那人的额上又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展昭额上痛出来的冷汗,收得那人一个感激的微笑。待蓝衣青年再次合上双眼,赵珏从怀中掏出白玉堂还给他的玉佩细细抚摸,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展昭…… 第六十五章春妮脱险 不管怎么说,回到汴梁还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赵珏坐在南清宫的花厅里细品香茗,假装没有看到八王爷抑郁的目光。 “你不是说不会回来了吗?”八贤王终于忍不住开口,握着茶盅的手上突出几条青筋,“现在这又算什么?” “八哥你的话听着真让人伤心啊。”赵珏故作姿态的摇头叹气,“我是悄悄回来的,没几个人知道。你若不吱声,皇宫大内里得不到消息。放心,我又不会跟你抢什么……”这老头与其在这里吃他的醋,不如想想办法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回想刚才在开封府看到的一幕,赵珏好生羡慕。那一家子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相处得那么的融洽,那温馨的气氛熏得他鼻子都有些发酸了。再看看他这边,南清宫永远都这么的“清冷”,另一个地方就更不用提了,人再多也没有那种家的感觉。 八贤王敏锐的察觉,赵珏这次回来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一样的不苟言笑、冷言冷语,可身上那股子孤寒凌冽的杀伐之气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海纳百川的包容。 “你……好像变了很多……”八贤王心头一松,手中的力道也轻了些,他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是因为找到儿子了?” “你的消息错了。”赵珏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一黯。 八贤王惊疑的问道:“怎么会?那白玉堂难道不是……” “你果然认为白玉堂是宝儿!”赵珏眉头一皱,眼中寒气大盛,“所以才会让展昭去闯冲霄楼是不是?!” 八贤王手中一顿,将茶盅放到桌子上,轻声说道:“我只是让人给白玉堂下了昏睡的药物,没想过展昭会去冲霄楼。你也知道,那个封印的坚持不了多久了……”当时,陷空岛五义已经暗中请了好些个武林好手前来帮忙,他们的选择已经很多了。冲霄楼里必须死一个高手,他原本只是想拦住有可能是皇家血统的白玉堂,随便哪个绿林好手进去都可以达成目的。可让他没想到的,闯楼的人居然是展昭……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7 且不说展昭是朝廷命官,深得赵祯喜爱,便是他自己也对那个温和清隽的人颇有好感,他怎么可能去害展昭呢? “可是展昭还是去了,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我更长,应该更了解他的品行才是。”赵珏抱着胳膊横了他一眼,那个人怎么可能坐视别人冒险。 “幸好展昭没出什么事。”八贤王挑眉,看来他向来冷若冰霜的弟弟也被某人给收服了,“我现在更担心的是‘金之卷’的封印,那东西八成是落到李元昊手里了。” 赵珏叹了一口气,沉思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我只怕是更加糟糕的结果。”看到八贤王疑惑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有些高深莫测,“不过,若真的是这个结果,我真的要谢天谢地了。” 他的感觉一向很可靠,现在所缺的就是事实证明了。赵奇啊,赵珏转过头看向窗外,你可不能让本王失望啊…… 开封府中,公孙策看到展昭的脸色心中早就憋着火,读完了殷善火的信,更是火冒三丈。他也顾不得襄阳王尚未离开,便冷着脸将展昭揪到房内,好一通金针伺候。 白玉堂实在忍不住偷偷溜到窗口,听着房里展昭细微的□□,心如刀割。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公孙策提着药箱出来,轻轻踢了蹲在墙根的白玉堂一脚,往房里面边努了努嘴:“他睡着了,剩下的交给你了。”看这人的样子他也知道,尚风悦怕是已经跟白玉堂交底了,也好,省得自己两面为难。 办完这一切之后,公孙策又回到前院的书房中,襄阳王和北侠欧阳春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包拯一个人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大人。”公孙策见将药箱放到一边桌子上,“展护卫没事了,请大人放心。” “没事就好,有劳公孙先生了。”包拯闭着眼睛点点头,搁下笔走出桌案,“对了,你怎么看欧阳义士所说的事情。” 公孙策走上前帮包拯倒茶,眼中有些忧色:“虽然欧阳义士说那千面狐不是奸险狡猾之辈,学生还是不能放心公主跟他离开。”春妮这孩子也真是的,脱险了至少应该回汴梁一趟吧。他尚且不免担心,更何况展昭这个最关心她的人。 包拯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也许公主有她的考量吧。欧阳义士不也说不会出事吗?只不过,现在两位公主都不回京师,官家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其实更不好交代的是太后那里吧,一想到李太后憔悴的面容,包拯就觉得头疼。 “离开皇宫也是件好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公孙策冷哼一声,“翎公主那边有襄阳王顶着,春妮公主这边不也有八王爷吗?”这么“好”的事情两位王爷又“出力”不少,自然不能由开封府独自承担。不过,还真没想到,八王爷居然也有让公主离开的打算。 当影廿七潜入送亲队伍之中的时候,李元昊居然还不在军中,没人敢认为那个野狼般的男人已经被八王爷的人击杀了,只觉得他又在进行着什么阴谋。那人不在军中也好,宋国这边行事也方便些。 在漆黑的营帐中,影廿七遇上了两个武功极为高强的人,夏国哪来这么厉害的高手,难道之前的比试他们还隐藏了实力?三个人悄无声息的在帐中比斗了几个回合,直到察觉到有人进入的春妮公主掏出夜明珠来查看,并低声叫了一声“欧阳大哥”,他们这才发现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全都是自己人。 “愚蠢,展昭没教过你,暗中交手不能先暴露自己的位置吗?”瘦高的青年一把打掉春妮手中的夜明珠,转过脸对又要招呼过来的碧眼大汉说道,“北侠收手,在下千面狐陆琪。” 春妮有些委屈的捡起夜明珠,她这不担心来的人是师兄么…… “齐念?你是大宋皇室的影卫吧……”他又看了一眼廿七,见那人惊诧的模样,低声笑道,“蒙面能够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笑话,千面狐是谁?绝顶易容高手!据说,从他出道至今,没人见过他真正的脸,他换了不下千张面皮,易容毫无破绽。 欧阳春收起了龟灵七宝刀,沉声问道:“千面狐所来为何?”光凭一眼就能揭破别人的伪装,这人除了陆琪不作他想,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挡在春妮和廿七之间。 “无他,帮人还个人情罢了。”陆琪笑道,说完轻快的溜出营帐,不多时背了个长条的麻袋进来。帐中三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齐兄,麻烦你到外面替我把风。”陆琪放下麻袋,从里面拖出一个和春妮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别担心,这个人是我前日抓到的‘无恶不作’穆芳菲。”三人均怔了一下,倒也明白过来,这人是想用李代桃僵之法助春妮脱困。廿七瞥了欧阳春一眼,如陆琪所言到帐外把风。 帐内,陆琪将地上的女子脱去外袍放在床上,又从怀中取出工具,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给床上女子做最后的修饰。欧阳春站在一边冷冷旁观,这陆琪的本事确实厉害,他看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出床上的人是易容的。若是他们晚来几步,怕是要将这冒充之人带走了。 “那个……陆大侠……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春妮蹲在床边看着另一个自己,有些不安,虽然自己也很想脱困,可也不能因此去害别的人吧…… 陆琪将工具都收拾起来,又往假公主嘴里塞了一枚丹药,拍拍手站起来勾了勾嘴角:“我说公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死在穆芳菲手上的小孩子有多少啊?她这样的人,即便展大人抓了送开封府,也是要挨铡那狗头铡一刀的……”言下之意,我好心帮你离开这里,你可别傻呼呼的同情心泛滥啊…… 春妮听了小心的抬头看了欧阳春一眼,见紫髯伯微微颔首,明白陆琪所言非虚,这才不好意思的向他致谢。 “好了,我不过说说而已,不用这么不好意思。”陆琪笑着掏出一块□□,“带上这个,公主你还需要改换男装才行。” 就在春妮更衣的时候,欧阳春抱着手臂,看着床上假公主面上泛起一阵奇异的红晕,皱眉道:“不会出问题吧。” “没事,我的易容你放心。她没有用面具,容貌是真的,这种易容一旦施行,除非我重新施术,否则不可能恢复旧颜。我这药是家师所制,可以保证她一直‘生病昏睡’。”陆琪对此很自信,他又扫了一眼营帐门口,压低声音道,“对了,欧阳大侠,我想你大概也看出来那一位要做什么,这皇宫是绝对回不得了,不如让在下陪着公主游历一段?” 欧阳修眉头微蹙,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在下虽然走的是旁门左道,却也是个正人君子。”陆琪笑了笑,配上他现在这张忠厚老实的脸,真是让人想不相信也不行,“在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想请公主同行。不知欧阳大侠能否做主?” 见屏风后面的春妮就要出来了,陆琪无奈的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塞入欧阳春手中:“不知这个能否让欧阳兄相信在下?” 欧阳春眯起双眼,掩住眸子的惊叹之色:“好,那春妮就拜托你了。”说完将东西还给那人。他话音刚落,春妮换好了衣服,正好齐念也进来了:“弄完了吗?外面正好换班,我们可以趁机离开。” 四人趁着夜色离开送亲大营。 让欧阳春感到意外的是,那个皇家影卫听到陆琪要带公主离开的事之后,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松了一口气,取出一个包袱为她送行。春妮也决定听从欧阳春的建议,暂时跟随陆琪,算是报答那人救了自己的恩情。 几人分手之后,各奔东西。 春妮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看着那个赶车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喜悦。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8 第六十六章来日方长 赵祯坐在御案之后,低头打量着地上一个乌木小箱。 御书房内只有他和八贤王两人,屋内的侍从早已在王爷进来之前被陈琳遣走了。不但如此,就连一向隐藏在暗处的皇家影卫此时也离得远远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事他们是不能听、不能看、更不能嚼舌根的。 “他人呢?”赵祯看着八贤王掏出钥匙,弯腰打开木箱上的锁,有些不满地问道,“叔父他回来了,为何不进宫见朕?” 八贤王手中一顿,依旧不慌不忙的取下锁头,抬头对着少年天子温和一笑:“他把东西送来就走了,说是有了宝儿的消息。” “朕明白了,皇叔你打开吧。”赵祯叹了一口气,随意挥了一下手。 赵德芳点点头,轻轻提起箱盖,露出里面一个更小的箱子,这个箱子由纯金铸造,正好比乌木箱小一号,堪堪放入其中又不会四下滑动。八贤王又用一枚银制的钥匙打开纯金的箱子,掀开箱盖,一股寒凉之气扑面而来。 赵祯伸长了脖子,若不是八王爷一进来就不许他靠近,他绝对会走到近前看个清楚。箱子里装了满满一箱细碎的冰块,赵德芳用银著拨了拨,露出一个小巧的汉白玉石盒。 “这里面装的就是火之卷了。”八贤王侧着身子用银著挑开盒盖,露出猩红的玉简来,待赵祯看过之后,又将盒子盖好锁上。 赵祯深深吸了几口气,靠在椅背上。不知怎么了,那盒子一打开就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东西就交给皇叔处理了,御心亭那里加强戒备,再也不能出现像二十年前那样的事情了。” “皇上请放心。”八贤王收好盒子,又将赵翎和春妮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赵祯皱了一下眉头,唇边扬起一丝苦笑:“罢了罢了,这件事朕担下了,太后那里朕会好生劝慰。”唉,翎翎居然真的跟那个混球跑了,而春妮……既然那人是展昭的朋友,应该比较可靠吧。 他叹了一口气,这件麻烦事总算是结局了,现在他反倒有些期待,李元昊那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 开封府的日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忙碌。 鉴于某位猫大人被公孙先生禁了足,不许有半点劳累,白玉堂便接过了他的任务,送包大人上朝外加巡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办完了公务又绕道聚仙楼,取了专门为展昭特制的冬瓜鸡,回到开封府中逼着那人全部喝掉。 说实话,那聚仙楼的冬瓜鸡做的真是不错。那大厨每日亲往集市选取上好冬瓜一只,挖空内瓤,将鸡肉、火腿、莲子、龙眼、干贝、香菇、鲜笋等材料填入,加汤上盖,隔水蒸熟。蒸的时候还离不得人,必须随时候着火候,做出来的冬瓜鸡清淡爽口、咸香回甘,一点都没有鸡汤的腻味,连宫里的御厨都未必有这等功夫。 可为啥五爷要用逼的呢?要知道虽然展昭在美食上很不错的鉴赏力,却从来不是一只挑食的猫。 这个……怪就怪这冬瓜鸡清热解毒、补虚固元,本是……治疗产后体虚的补膳吧…… “咳咳……”聚仙楼的雅间里,赵珏听了小二对这样菜的介绍,憋不住呛了口茶。一边咳一边挥手让小二出去,赵珏总算明白了,为何他上次去开封府,见到白玉堂提着汤罐追着展昭跑,开封府的人却在后面摇头窃笑。一想到展昭那么一个稳重的人,居然会被这……呃……这小小的产后补膳激出小儿躲避的性子,赵珏就觉得万分好笑。 他接过影甲递过来的绢子,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可有赵奇的消息?” “是。”影甲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统领已到常州,当年旧人大多不在了,只得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 “说下去。”赵珏端起一杯茶,倚靠在窗边,看着白玉堂又拎着汤罐走出聚仙楼,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统领找到了山下一个村庄的老村长。”影甲打开文书,拣出赵奇行文中的重点,“据他所说,展大人的师父孟老英雄素来喜爱四处游历。二十年前,他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受了重创的婴孩,还有那个孩子母亲的骨灰……” “受了重创?”赵珏眉头微蹙,放下茶杯,一把抽出影甲手中的文书,自己看了起来。 孟若虚带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回到山下的村庄,本想将他托付给村里的一户人家,可是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心口有一处深深的创伤,似乎中了羽箭。村里人胆子小,哪里敢接收这等受了伤的孩子,看他奄奄一息的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孟若虚无法,只得带着孩子上了山,又将那孩子的母亲葬在山脚下。 没想到那孩子命格倒硬,在孟若虚的简单治疗之下居然活了下来。过了几年,山下的村民便看见那孩子拿柴火换取柴米油盐。又过了数年,那个孩子长大了,背着一柄墨色古剑下山闯荡,获得了武林同道“南侠”的美誉。再后来,“南侠”变成了“御猫”,展昭却还是展昭。 赵珏握紧了手中的纸札,不知为何心中堵得慌,受了重创差点死了,小小年纪就要操持家务……因为感念大难不死,所以此才会才如此善良;因为从小照料师妹,所以才会那么的体贴,展昭,展昭…… “王爷……”影甲见赵珏神色有异,不由得小声说道,“王爷,展大人的母亲葬在常州……”常州离金华也太远了,也就是说,他不一定是小世子…… 赵珏将皱成一团的纸扎摊在桌上一一抚平,死死的盯着每一个字,好像要将信里的内容全部吃下肚中。他不可抑制的想象:那个幼小的婴孩小声的呜咽着,如同初生的小猫一样虚弱,胸前的绷带上浸渍了一块又一块的血迹;那个瘦弱的少年背着重重的柴火,牵着小师妹的手,跟山下粗鲁的村民交换生活所需;那个单薄的青年倚着一柄墨色古剑,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裹伤…… 还有数月之前,那个温和清俊的人,决绝的闯入冲霄楼中,又平静的接纳植入体内的妖藤……这样的人,这样的展昭,委实令人心疼不已…… 赵珏越过窗棂,远远看着那个快要消失的白色身影,不由得感叹,幸好还有白玉堂! “我说猫儿,你快喝了吧,又不是小孩子,喝个汤跟要你命似的……快来,喝口汤!”白玉堂舀了一勺冬瓜鸡汤送到展昭嘴边,挑了挑眉,“来啊,五爷都喂到你嘴边了,给点面子啦!” 展昭斜睨了他一眼,还是觉得白玉堂这么扭糖似的粘着,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便端过汤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干。白玉堂见状,笑着将那勺子汤送入自己嘴里。 “好了,玉堂。明儿别再弄这个冬瓜鸡了,展某身子好得很,不需要再补了。”展昭被公孙策和白玉堂要求静心休养,出去巡街是不可能了,连分内的公文都摸不到。最可恶的是,开封府其他的人还有四哥他们也跟着凑热闹。 展昭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公孙先生的药膳和十全大补汤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白玉堂还每天给他弄这个冬瓜鸡,这东西确实补身又爽口,可再好吃的东西一直吃下去也会倒胃口!更何况白玉堂弄这个本身就是要捉弄自己,当他没听见虎子哥他们怎么说那汤的?给产妇吃的补膳!!!!天啊,饶了他吧! 白玉堂笑了笑,没有答应他。这冬瓜鸡汤还得多喝几天,展昭昨晚才种了新的舍心藤,虽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全身疼痛,却也受了不少折磨。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09 “乖猫儿,再多用两天,就两天,怎么样?”白玉堂一面收拾碗筷,一面笑嘻嘻的说道,“这么着吧,明儿再让那厨子添上几个新制的补膳吧。嗯,龙眼肉粥、羊肝菠薐莱鸡蛋汤、红烧鲤鱼,还有……” “白老鼠你要看我笑话直说,”展昭抚着额头,无可奈何的说,“再这么吃下去,我就要胖得跑不动了……” “有吗?”白玉堂起身过来,趁展昭不注意拧了一把腰,“得了吧猫儿,你腰这么细,白爷一只胳膊都能圈住,还敢说你长胖了?不合格,还得多喂几天……” 展昭气得简直想把这白老鼠一把掐死,这什么跟什么啊! 远处的公孙策看着两人打打闹闹,自得的捋了捋长须,白玉堂办事不错,展昭就交给他负责监督了。 “公孙先生,展护卫现在的情况如何?”包拯换了一身平常穿的袍子站在公孙策旁边,也往那小屋看了一眼,“看上去精神不错~”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公孙策抬头笑道,“如果白义士能像这样一直帮学生喂猫,学生身上的担子就轻松多了。” “公孙先生会如愿以偿的。”包拯扶着栏杆,伸长了脖子,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来日方长啊……” “对了大人,学生已经收到了回信。”公孙策拉着包拯往回走,他俩这么一把年纪了,偷看看那些小孩子打闹像什么样。 “哦?将军他怎么说?”包拯问道。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会和庞太师见机行事。”公孙策垂下眼,时隔二十年,那个人还是那个样子,恣意洒脱,那封回复的书信里,字里行间隐隐透出满满的自信。 包拯点点头,瞥见他的师爷腰间悬了一块碧绿的玉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多年以前这人送出去的礼物。什么时候又回到他身边了? 环,还…… 他侧过脸看着公孙策,这两人,是不是也有机会,重新开始呢? 真希望,来日方长啊…… 第六十七章避而不见 夜已经深了,赵祯躺在寝宫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终,他还是没有将春妮的事情告诉李太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李家的那件事上,他已经让李太后的无言哀求弄的心烦意乱了。 李依依很善良,也很天真。 善良和天真本没有错,但是没有底线的善良就是成全别人的罪恶,而过度的天真也是一种幼稚。这些都是身为太后的她,不应该有的。幸而她也懂得“后宫不得干政”的宗法,尚不至于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这也让赵祯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赵祯真的很不明白,先皇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人做妃子。更让他弄不懂的是,像李太后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存活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保留着这种不符合年龄阅历的天真善良。 不过,李依依毕竟是如今自己名义上的亲生母亲,赵祯只能答应她只惩处罪魁祸首,放过李家其他的人。然后,留下皇后曹氏侍奉,远远地避开了慈寿殿。 曹后是个知书达理的贤内助,处理后宫的事务颇有手腕。赵祯冷眼旁观,将门世家的女子确实不同,对长辈孝敬对晚辈慈爱,后宫的妃子们也都能很好的照料。有她在,赵祯从来不会担心后宫出问题。 这样的女子,温婉刚克、德善智信,让人敬佩不已,却无法像柔弱的女子那般,令人心生怜惜。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有一天,帝王再也无法履行他的职责,曹皇后这样的女子便能像他的养母刘太后一样,提点君王,支撑起大宋的半壁江山。 相比之下,他的发妻郭氏却和李太后一样天真。只不过,郭氏更多了一丝痴缠。帝王之心不可能系于一人,而他赵祯所念所想,也不可能限于儿女情长。 不是他无情,而是他给不起。 赵祯能给的是疼爱恩宠,接纳的是相濡以沫,却无法付出海盟山誓般的炽烈深情,而郭氏的过错就是在于,将她的情看得太重,重的迷住了自己的眼睛,也消耗了如花的生命…… 这些日子以来的思绪实在太乱,赵祯烦躁的推开薄被下床,走到窗边,抬头看着一弯新月即将西坠,如墨的天空渐渐显现出闪烁的繁星。 赵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最宠爱的张贵妃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如果御医算得准确,再过一旬便是临盆之日。这不是他第一次当父亲,之前也有两个宫妃生下了皇子皇女。可惜的是,那几个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这一次,张妃怀了他的孩子,在皇后的细心照料下母子康健,那人也愈加珠圆玉润,光彩照人。 但愿这是个男孩儿,也希望他能够平安的长大…… 他已将至而立之年,却儿女缘浅、子嗣单薄,赵祯低头思忖着,也许他应该去寺庙里,给即将出生的龙儿求个平安。 顺便……顺便也探望一下母后和那个人……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念他们啊…… === 在马汉等人的帮助下,展昭终于从公孙先生和白玉堂“惨绝人寰”的调理中逃脱,溜到街上疏散疏散胫骨,也顺便巡街。 “龙哥,你觉得公孙先生会放过我们吗?”赵虎手里拿端一碟果子,伸到张龙面前,“还别说,白玉堂的品味真不错,你尝尝……”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0 “没事儿,公孙先生那边有大人顶着……”张龙咧嘴一笑,拣了一块果子塞到嘴里,继续低头看文书。 “也是。”赵虎耸耸肩,“正好,大人也很久没练习那个五禽戏了……”反正有没有跟大人说,公孙先生都会认为是他允许的。他们这是做好事啊,展兄弟实在是太可怜了…… 从门口路过的蒋平用羽扇掩了嘴,踮着脚尖猫腰离开,直到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哈哈大笑。谁说开封府的人都是憨厚老实的?这里也就那只猫还算纯良,看房里那几个,连包大人都“算计”上了,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他了! 开封府外,王朝马汉一前一后,紧紧地跟在出来放风的猫大人身边。 “呐,展大人,咱们可说好了,只沿着汴河走上一段,半个时辰之后就回去。”王朝走回头一笑,“你可别一巡街又巡上几个时辰……” 才半个时辰?那岂不是走不了多远就得折回来?展昭无奈的点点头,好吧,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总比足不出户得好。唔,其实半个时辰也可以走很远啊…… 旁边的马汉抱着胳膊一挑眉,淡淡补充:“是一去一回半个时辰。”当他不知道那人心里的小九九…… “别这样啊,两位大哥。”展昭郁闷的抬头,数了数得月楼楼顶上的小憩的小鸟,“好容易出来一趟,你们总不能让我一直光吃饭不干活儿吧……” “你已经提前把活儿干完了,现在只是把亏欠的假期给补回来。”王朝勾了勾嘴角,“小展啊,不是我这做大哥的说你,身体是本钱,你休养好了才能继续帮大人办事啊。”不仅是公孙先生,他们这些人看着展昭伤病不断的样子也很心疼,偏偏这人灾祸体质还不自觉,事事冲在前头。 展昭没好气的看了王朝一眼:“我多出来透透气好得更快啊,王大哥。” “知足吧,你也不想想,我们趁着公孙先生不在帮你出来,待会回去要被他念叨多久。”马汉似笑非笑的看着闷闷不乐的人,“就走这一段路吧,不然就要碰上白玉堂了。” “好了,小弟听二位大哥的话就是了。”唉,怎么管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 展昭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沿着汴河慢慢的往前走,王朝马汉相视一笑,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立夏时节,万物繁茂,两岸的柳树已由嫩绿转为苍翠。微风轻拂,顺滑的枝条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微响,好似少女的低喃。 天色尚早,路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辆朴素的马车辚辚的从后方缓缓行来,展昭等人往柳树旁让了让,方便马车通过。没想到,那辆车居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一只手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赵祯圆圆的笑脸露了出来。 “展护卫?”赵祯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你们这么早就出来巡街啊?”他摆摆手,示意三人不必行礼。 “呃……皇……公子……”展昭看见这个本来应该待在皇宫大内的少年天子出现在这里,颇有些惊讶。他左右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随行的侍卫,也没有感觉到赵祯身边其他影卫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头。 “展护卫可愿上车陪本公子聊聊?”赵祯微笑着提议,他这次本是微服出来见赵珏,身边不可能带很多人,既然现在遇上了这个人,当然“物尽其用”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展昭点点头,侧过脸跟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撩起袍子上了车。 王朝马汉目送着马车远去,嘴角微微抽搐。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想着瞒着白玉堂跟公孙策带展昭出来透透气,只要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就行了,却没想到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微服出游的皇帝陛下,这下子又不知道展昭会耽搁到什么时候了……看来他们是逃不脱公孙先生的念叨了…… 马车内,陈琳倒了一杯茶送到展昭手中,展昭微笑着接过饮了两口。 “陛下,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多带些人……”展昭皱眉问道,除了车夫影十五,赵祯身边没有别的护卫。 “朕有私密的事情要办,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有包卿和开封府在,展护卫你还担心汴梁的治安吗?”赵祯呷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多谢陛下关心。”展昭颔首致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可不想包大人再被八王爷训斥一顿。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展昭转过头看看窗外,好像是……相国寺的方向。 赵祯放下茶杯,垂下眼,显得心事重重:“朕打算去相国寺那边看望母后和叔父,顺便也替张妃求个平安。” “叔父?您说的是……襄阳王爷?”展昭有些疑惑,“可是,王爷并不在相国寺中。”若非集市之日,相国寺一向不留外客,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赵珏怎么会在那里?倒是欧阳老哥哥,居然要出家拜方丈大师为师,参详佛法……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听得此话赵祯微微一颤,旁边的陈琳见了忙摆上一叠果子:“陛下,展大人请用点心。” “他不在寺中吗……”赵祯神色黯然,那人以前回京的时候都会到皇宫去探望他,就算不去皇宫也会在相国寺打尖。他从来不会去别的地方,因为他担心自己找不到他……难道皇叔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离开了? “是的,不过展昭听巡街的兄弟们说,王爷现在住在得月楼。”察觉到赵祯莫名的失落,展昭温和的安慰道,“陛下要去得月楼吗?”去得月楼的话……可千万不要遇上白玉堂啊…… “得月楼?”赵祯回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是那个邵安的产业,便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朕还是先去探望母后。”如果不是翎翎,他绝对要将邵安这厮千刀万剐。现在么,眼不见心不烦,而且绕道过去就耽误回宫的时间了。 “那就让展昭送陛下一程吧。”展昭笑道,这样就好,他也放心。 “嗯。”赵祯没精打采的拣了个汤球丢入口中,“展护卫,这次前往江宁办案辛苦你了,跟朕说说那边的事情吧。”其实他更想听听赵珏的事,可惜那个人对他避而不见,而八贤王……八贤王是不会跟自己说公务以外的事情的…… “是。”展昭忽然觉得,眼前少年天子的身上笼罩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不愿拂逆了他的意愿,便将江宁的事情慢慢说与他听。只不过他还是认为,不可让朝廷对白家不利,只是简单的提及火之卷被白家收藏,并没有说白锦堂用生命封印了那个诡异的东西。 “唉,我能体会到叔父的失望。”赵祯听到白玉堂不是宝儿的时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替赵珏伤感起来,“兰姨之事,是朕对不起他。只是,经过了这一场误会,又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叔父还能不能找到宝儿……” “这样的巧合也是天意。”陈琳见两人情绪低落陪笑着说道,“不过,奴才相信王爷最终一定能和世子相聚。” “是啊。”展昭点点头,赵珏为了大宋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吧…… “只是现在又失去了线索,王爷怕是要从头找起了。”陈琳惋惜的说道,“陛下您就别担心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1 若是有别的线索就好了,不然天下这么大,时间又过了这么久,让人从何找起?赵祯心中暗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遗憾。若是一直找不到宝儿,叔父他……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不行不行,他怎么能这么想?!赵祯摇摇头,将这个自私的想法甩出脑袋,现在叔父已经有意躲避自己了,可见没有弟弟他也不会再回皇宫,他还是想想怎么帮上忙吧…… 车缓缓的停下来。展昭往外面看了一眼,回头说道:“陛下,相国寺已经到了。” “哦。”赵祯恍恍惚惚的下了车,抬头一看,居然是母后住的宝珠寺。原来,陈琳听说襄阳王不在相国寺中之后,未免赵祯触景生情,就悄悄地提点了影十五,直接驾车到了和相国寺一街之隔的宝珠寺。 可惜的是,赵祯这次也没见到刘娥。 静安师太在得知赵翎没事之后就闭关了,什么人也不见。赵祯被主持挡在静安小筑门口,无助得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赵祯抬起头,使劲儿眨了眨双眼,虽然早就知道母亲会这样严格的要求自己,可是他,还是很难过啊…… “陛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吧……”展昭上前扶住赵祯略微有些摇晃的身躯,低声说道,“等师太出关了再来也不迟啊……”自他十六岁认识这个人起,他从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浓重的哀伤。这个人是宽和仁厚的大宋天子,却未必有一个平民百姓都能拥有的开心和幸福。 “罢了,有劳主持替朕好好照料母后吧。”赵祯摆摆手,对主持说道,“对了,朕还想替即将出生的龙儿求个平安符……” “这个师太倒料着了,早已吩咐贫尼准备好了,正想送进宫给陛下呢。”老师太示意身边弟子端上一个铺着鹅黄缎子的漆盘,盘子里除了平安符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想来也是刘娥嘱咐的。不等赵祯开口,陈琳便上前接了盘子躬身退下。 “师太清修之地,不便接待男子,请陛下回宫吧。”老师太拱手垂头,开始赶人。 “不见就不见吧……做儿子的,不能拂逆了母亲的愿望啊……”赵祯喃喃自语,扶着展昭的手转身离开。 回到宫中,赵祯让陈琳把平安符给张贵妃送去,一个人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这就是身为帝王的成长,真是令人无奈啊…… 赵祯丢开辽国皇太子第三次请求赐予画像的国书,心中颇有些烦躁,求画像做什么,难道想派人刺杀朕么?他不耐烦的将随国书一同送上的卷轴往地上一丢,自有小太监捡起来送到库房去,耶律宗真这是在搞什么,耶律隆绪也会有这么不务正业的儿子!真不敢想象,这两人是父子…… 父子……父子…… 父子之间总会有些相似之处吧,赵祯咬了咬笔杆,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和八贤王很像…… 不知道,叔父的儿子怎么样呢……真的能够找到他吗?连辨别身份的玉佩都丢了,还能有别的踪迹吗? 矛盾啊…… 第六十八章严母慈师 一墙之隔的禅房里,赵珏坐在桌子旁边,神色淡漠的看着长跪于佛像前的妇人。 昔日权倾朝野的刘太后,如今的静安师太念完最后一卷经,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点上一炷香恭恭敬敬的奉于佛前。 “你来了,久等了。”刘娥缓步走到外间,坐在了惯常坐的的位子上。一旁的侍女给两人各上了一盏热茶,收了茶盘垂首退了下去。 “你还真够狠心的。”赵珏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的茶沫。 刘娥神色不变,淡淡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这院子并不大,方才园外的吵闹声屋内之人听得清清楚楚,可无论是刘娥还是赵珏都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直到赵祯他们离开这里,礼佛的依旧礼佛,养神的还是养神。这两人其实是一类人,所以作出的选择也如出一辙。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刘娥没有碰桌上的茶水,手中缓缓的拨弄着佛珠,细小的“啪嗒”声在静谧的禅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赵珏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坐于案首的刘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如同当初站在帝王身侧之时那样,优雅而冷静。“我来是想问你,当初宝儿出生时的情况。” 刘娥眉头微蹙,疑惑的看着他:“还没找到?那……”既然赵珏这么说,那白玉堂看来就不是了。 “原来你也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赵珏是何等精明,哪里会想不出刘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八王爷这样,这位前太后也这样,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这般隐瞒为的又是什么?!赵珏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的出身,厌恶自己身边这些所谓的“亲人”。 刘娥垂下眼侧过头,躲避他噬人的目光,半晌才轻声说道:“这件事只有八王和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赵珏冷哼一声,不可置否。他信得过赵祯,那人办事干净利落,却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若是他事先知道了宝儿的下落,就算不阻止八王的策动也会提前告知自己。 “我知道你怨我们,可我们所有人都身处其中,不得自由。”刘娥摸了摸茶盏,还是端起来饮了一口润润嗓子,“你我虽然已经卸去皇室的身份,但倘若出了什么事,又哪里能真的弃之不理。” “你不必多言,不管怎样祯儿都是我的侄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对他不利。”赵珏的脸色沉了下来,“现在我只想你告诉我,宝儿身上可还有其他的物件,或者什么标记。我要找到我的儿子!” 刘娥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她低下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也知道,那段时间先帝他……”因为天书的影响,先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疏懒于政事了,身为皇后,刘娥身上的担子很重。 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刘皇后端坐于御书房中,埋头于那些枯燥冗长却又不容怠慢的奏折里。连幼小的赵祯都知道母后很忙,不可以去打扰他。所以他很乖很乖的待在寝殿里陪伴兰妃和杨妃,等到母后回来讲一些从陈琳那里听来的笑话给她解乏…… 所以宝儿降生之时,宫殿外守候的只有杨妃和小赵祯,后来刘娥的陪伴也少之又少。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2 “也就是说,只有皇上和杨太妃能证明宝儿的身份了?”赵珏失望的长叹一口气。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已记事,可谁知道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的细枝末节?而杨太妃……那人在半年前已经去世了……这真的是天意吗? “珏弟可是有了别的线索?”刘娥凝神,听赵珏的口吻,好像已经找到了人只欠证实一般。呃,那个,要不要说呢…… 赵珏也不答话,摇了摇头,起身告辞。依旧是一无所获,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开封府那边看看展昭,刚才好像听到那只猫的声音了……一想到那个清俊如莲的年轻人,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哦,对了。”赵珏走到门口停住脚步,也没有回头低声说道,“李家有个小东西摸进宫去了,不用我提醒你李依依是什么样的人吧……”说完摆摆手离开。人已经出了院子,却远远飘来一句淡淡的嘲讽,“既然你也担心皇上,何必将他拒之门外。” 刘娥听罢拧紧了眉头,李依依是什么样的人?说得好听是宽厚温良,说得不好听是耳朵根子软外加没脑子。当年先帝送她离开,无非是因为那人心肠太软难以托付重任,而自己更能严格地教养出一位合格的君主帝王。 那个男人从来都不简单!每一个人都是他掌中的伶人,在他安排好的戏台上翩翩起舞,身和心都束缚在这里,挣不脱、逃不掉、死不了…… 演了一辈子的戏啊,什么坏事都让她做尽了……刘娥微微苦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狸猫换太子真是一出好戏。李太后如约回来,提醒自己戏已唱罢,大宋朝是时候换一个不会让君王束手束脚的仁德太后了。可是,李依依,你怎么敢不忠实于自己的角色?!你合该是赵祯慈爱的母亲,前有孟春妮,后有李家女,你的心那么容易被打动,为何不曾分给祯儿几分? 不,刘娥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李依依,现在你才是祯儿的慈母,除了他以外,我不允许你再为别人伤神动心! ===== 开封府后院的小屋中,公孙策从盒子里挖了一大块褐色的药膏,借着昏黄的烛光抹在展昭的背上。 “跟你说了别乱跑别乱跑,等身上的伤都好了再出去也不迟。可你总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公孙策叹了一口气,手下用力按摩,让药性发散的快一些。 “我只是正好遇上了陛下,他身边又没什么人……嘶!”他这也是尽忠职守么……展昭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略一龇牙,这药性够烈的,背后伤处刺痛难耐,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出来自然有万全的准备,感情你把八王爷的人当死人啊……若是没有遇到你怎么办?”公孙策翻了个白眼,手劲儿反而更大了,这药性一定得揉进去!痛死你这个笨蛋! 一提到赵祯他就有气,展昭遇上那位陛下就没有过好事。上次御花园的事情也是这样,展昭本来就严重的伤口浸渍了御池中的污水,回来之后就开始红肿发炎。在江宁那边这没思量的人又没有好生调理,伤口始终愈合不了。这次回来,在他和白玉堂的辛苦调养下终于结痂了,结果这一出去又把伤口弄裂了!这让他怎能不恼怒?! 展昭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挺得笔直的身躯没有一丝晃动。公孙先生的药膏果然非同一般,火辣辣的一阵刺痛过去之后,有些龟裂的伤口便没有了之前那种紧绷绷的感觉,舒服多了。 “先生勿恼,展昭以后不会再犯了。”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认错的好,展昭轻声说道,“对了,王大哥他们……”还活着么…… “这你不用担心,白护卫正在指点他们的武艺。”公孙策将最后一小块膏药抹在展昭的伤口上,顺手抄起搭在架子上的里衣丢过去。“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休息,再给我发现你企图溜出府衙,绝对饶不了你!而且还会重重的惩罚从犯!”公孙策提起药箱,推门出去,带上门的时候还冲展昭挑了挑眉毛,意在警告他不要以身试法,他这回可不是开玩笑。 展昭笑着套上里衣,还没将带子系好,白玉堂就端着一个很大的食盒进来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扯过衣架上的长袍给衣衫单薄的人披上。 “玉堂,你在生气。”展昭有些委屈,不就是出去溜达了一会儿吗,他有手有脚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能出什么事? “展大人都有精神到处跑了,还管我生不生气?”白玉堂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菠薐莱鸡蛋汤、一盘清蒸鲤鱼、几样精致小菜。 展昭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喝那个汤了…… “在府中待了这么久,早就想疏散疏散筋骨了。玉堂你说,如果是你,你愿意被管束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展昭拉了白玉堂在身边坐下,起身帮他盛了一碗饭。 白玉堂挑眉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勾了勾嘴角:“白爷可不会像你这只笨猫一样,弄得浑身都是伤。”言下之意,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 展昭也不和他争,这耗子没像以前一样进来就训斥他,已经说明他也觉得这样做不好了。 “玉堂。”展昭拨着碗里的饭粒,“芸生的考试怎样了?” “赐进士出身。”白玉堂盛了一碗汤放在展昭面前。 “哦,那岂不是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展昭端起碗慢慢喝汤。 白玉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展昭擦了擦嘴,微微一笑:“我已经去吏部销假了,明日轮值。” 白玉堂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断了,某人咬牙切道:“猫大人,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再休息下去,展某的俸禄可要不保了。”展昭调侃道,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入白玉堂碗中,“而且包大人也同意了。” 那个家伙! 书房里,包拯大大打了个喷嚏,看了看桌案上半尺来高的公文,无奈苦笑,这次公孙策没让他耍那五禽戏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 今日正是皇上宴请新科进士的之日。紫云楼上披红挂彩、花团锦簇,装点得喜气洋洋,新科进士一一步入楼中,早有礼部吏部诸位大人在此等候。 不得不说,刘太后的教养是非常成功的,赵祯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君王,即便他意识到叔父和母亲的有意躲避,也没有让自己沉浸在伤感之中,更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荒废政事。他礼节性的向诸位进士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便吩咐给新科进士们赏赐。 等到新科进士们都换好大红的喜袍之后,又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向皇帝陛下行三叩九拜之礼,等到皇帝陛下离开,这才纷纷落座开始享受皇家美食,当然也是拓展人脉关系,交流一些心得体会。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3 宴会开始了,在窗外稍作停留的少年天子,看着屋内一张张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早已将前日的伤心难过锁到心里某个连自己都忘记的角落了。 “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国之栋梁。展护卫,”他偏过头,淡淡笑道,“哪一个是白芸生啊?” 第六十九章芸生蒙难 展昭闻声笑了一下,缓步走到赵祯旁边,随意一扫,有些诧异的说道:“陛下,座中并无白芸生。”楼中不过百十人,他扫了几圈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哦?”赵祯也奇怪了,扭头嘱咐陈琳,让他进去向吏部侍郎取一份新科进士的名单。待他展开名单仔细一瞧,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了“白芸生”三个字。只不过,这名姓旁又用朱红的胭脂圈了一个圈,同样名字旁边有红圈的还有另一个人——邵尧夫。 “这是怎么回事?”赵祯皱着眉头,问跟着出来的吏部侍郎。 那人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躬身答道:“启禀皇上,这白芸生和邵尧夫到现在还没有来参加宴会。下官已经派人去他们下榻的地方寻找了。您看……”这两个后生仔,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敢迟来,本来想在皇上面前替他俩遮掩一二,没想到…… “邵尧夫?”赵祯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展昭,“他跟邵安什么关系?” “属下没听白芸生说过。”展昭摇头,同姓只是巧合吧,“白芸生为人稳重,处事沉着,而且极为守时。此时仍然未到,怕是有些蹊跷。” 侍郎额上又冒出一层薄汗,感情皇上认得这两人…… 赵祯听过一些白芸生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奇怪,便合上名单交给礼部侍郎,回身吩咐陈琳叫人去寻这两人。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位公公,神色很是慌张。他见了赵祯就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声音颤抖的说道:“皇……皇上,贵妃娘娘就要生了!皇后娘娘命奴……奴才请您速往鸾鸣宫!” “什么?!”赵祯惊讶道,“太医不是说还有几天的吗,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那公公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都快要哭出来了:“回皇上,贵妃娘娘是受了冲撞。太……太医已经赶过去了……说,说怕是有危险!”老天保佑他不要被皇上迁怒吧! “你说什么?!受到冲撞?伺候贵妃的人都死了不成?!!”赵祯一脚踢开那个太监,抬脚就往后宫走,走了两步回头对愣愣的礼部侍郎说道,“派人去找那两个人,宴会就交给诸位卿家了。务必好生办理!”他又看了一眼展昭,想了一会儿还是沉声道,“展护卫随朕一起来吧。” 展昭眉头微蹙,这贵妃生子是皇上的家事,他一个男子怎么好进皇帝的后宫,皇上这不是急糊涂了吧…… “展大人,这……”礼部侍郎扯了扯展昭的袖子,这寻人可不是礼部擅长的事情,更何况这两人分明和展昭有关,如果能…… 展昭温和的笑了:“大人不必担心,这件事展昭会处理的。只是现在展昭□□不暇,还是麻烦大人派个人到开封府同包大人说明此事。”就算包大人不在,公孙先生和白玉堂知道了也能帮忙找一找,希望他二人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那下官就先谢谢展大人了。”礼部侍郎微微拱手,总算是把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了。 “展护卫……”那边赵祯已经走远了,还没见展昭过来。 “是,属下来了。”展昭应道,又冲着侍郎大人抱歉一笑,这才快步赶上。 赵祯脸色铁青的往前走,连步辇都没坐。张贵妃不仅仅是他最宠爱的妃子,更是他孩子的母亲,那人腹中之子万不可有失。 “是什么人冲撞了贵妃娘娘?”陈琳在后面小声讯问那个太监,其实他也很奇怪,张贵妃是个好心肠的人,从来不曾打骂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被人冲撞到提前生产的地步。这事关皇嗣,可别出什么岔子。 “奴……奴才不知……”那人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声音细微得几不可闻。 “没用的东西,亏你还是鸾鸣宫的人!”陈琳小声骂道,这人真是欠收拾了,一问三不知,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那边的掌事太监怎么□□下人的。 “奴才等看到贵妃娘娘的时候……娘娘已经昏迷了……”小太监终于说出一句有用的东西来,可听得陈琳恨不得掐死他。 “贵妃娘娘何等尊贵,身边哪里离得了人,你们真是该死!”陈琳恨铁不成钢的拧了那小太监一把。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踏入鸾鸣宫的大门。这里安静的太不寻常了,没有产妇的哭喊,也没有稳婆和太医的劝慰。赵祯心中一惊,难道张贵妃已经…… 宫中满是来来往往的侍从,却不显得慌乱。端着热水拿着帕巾捧着药碗的人络绎不绝,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深怕扰乱了内室太医们的诊断,可见张贵妃平日里深得下人爱戴。 “陛下,您来了。”一位宫装贵妇领着一群宫女从暗处走出。展昭见了忙低下头后退几步,旁边的人也跪下行礼。 “都免了。”赵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过脸看着面容沉静的女子,“皇后,贵妃的情况怎么样?” 曹皇后略有深意的看了旁边的展昭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医说张妹妹的情况,不是很好……” 今日,张贵妃依照往常的习惯到花园中散步,觉得有些累了,就在一张靠椅上小睡了,旁边的大宫女怕贵妃起来肚子饿,便去小厨房中寻了些点心。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却找不着贵妃的踪迹,另外两个留下照料的宫女也不见了。正在奇怪的时候,另外两人分别拿着水和外衣薄被来了,她们这才意识到贵妃身边没有一个人,慌忙叫了人分头寻找。 这时,她们听到花丛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围过去一看,惊得魂飞魄散! 贵妃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裙子上已经有了片片血迹。更让人惊诧的是,两名陌生的青年男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贵妃旁边,其中一个青衣的男子更是大胆的想要触碰贵妃。看到有人过来,青衣人连连摆手说不干他们事,他们也是路过。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4 宫人自然不会放这两人离开,立马有人请来了太医并汇报给皇后娘娘。太医诊断贵妃娘娘胎息已动,马上就要临盆。可娘娘她昏迷不醒,想是摔倒的时候碰到了头。昏迷的人怎么有办法将皇子产出?所以太医们还在里面想办法,希望能让贵妃醒过来。 “陛下,您要有心理准备。万一……”曹皇后忧心忡忡的看了赵祯一眼,她知道赵祯向来最疼爱娇俏乖巧的张贵妃,若是张贵妃出了意外,给皇上的打击怕是不小。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赵祯咬牙切齿道,乌黑的双眸泛起了血丝,敢动他的女人,还是在他的皇宫里,真是胆大包天,“还有,今天伺候贵妃的人呢?” “臣妾将他们关在偏殿里。”曹皇后又看了展昭一眼,闭了一会儿双眼,沉声道,“臣妾问过了,那两人是新科进士——白芸生和邵尧夫。” === 白玉堂坐在聚仙楼的雅间里,懒洋洋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人。臭老头,居然还没离开这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居然还大摇大摆的在京城晃荡,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白玉堂,老夫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问完就放你走,不会耽误你取菜肴回去喂猫。你这么瞪着老夫做什么……”赵珏端起茶盏,悠闲的品了一口,“还有,老夫既然敢回来,就不担心被人认出来。实际上,这汴京认得老夫的人不超过二十个,个个知道实情。” “王爷你问吧,我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白玉堂别过目光看向窗外,有些尴尬的拿起杯子装作喝茶。这人会读心术不成,怎么白爷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老夫想向你打听展昭的事情。”赵珏放下茶盏,食指轻叩桌面,显得很郑重。 “猫儿的事?那人武艺超群心肠好,行走江湖没人不尊敬的。北侠你知道吧,就是现在相国寺里那个大和尚,猫儿跟他齐名。”白玉堂拣了颗豆子丢进嘴里,“可惜后来被某位青天大人拐进了公门,‘南侠’变‘御猫’,受了江湖人好些白眼……呃……你问这些干嘛?”他不好意思再讲下去了,好像当初送白眼给展昭的,也有他一份…… “我不是问这个。”赵珏很有耐心的说道,“我想知道展昭的师承,他少年时期的事情。他有跟你讲过他以前的事情吗?” 白玉堂纳闷的看了他一,这人查户籍啊,凭什么要他把猫儿的事情都告诉他? 可是……赵珏看上去很真诚啊……而且猫儿也说过襄阳王为了大宋失去了很多亲人,不可以对他不礼貌,能帮的就帮一点……嗨,臭猫!算了,你说帮就帮吧,反正这人问的也是你的事情,拣些能说的说吧……不过,跟人分享猫儿的事情,还真是……别扭! “白义士?”赵珏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深怕他不愿意说。展昭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调查来调查去也就那么几张纸。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可别在猫儿面前说是我说的。”白玉堂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猫儿是他师父孟若虚老前辈养大的,如果不是孟老前辈,猫儿他怕是早就……”展昭每次提起这件事就止不住的感念师父的救命之恩和再造之德,白玉堂也对这位老人感激不已。 赵珏点点头,这个他知道,展昭那时受了重伤,如果不是孟若虚的救治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当孟老前辈遇到他们的时候,他母亲已经断气了,猫儿也奄奄一息。”白玉堂鼻子有些发酸,他虽然也没了父母,可从小没病没灾的,又有兄嫂的疼爱,比展昭幸运多了,“孟老前辈带着猫儿回到山上,他的妻子略通医术,夫妻俩使出浑身解数才救活了猫儿。孟夫人很喜欢猫儿,便让他跟了自己姓展。”展昭虽然活了下来,却体弱多病,后来修习了内功身体才有了起色。 赵珏微微张开嘴,看来孟若虚夫妇待展昭不错。也是,若他们不是好人,又怎能将展昭教养成那样一个优秀的青年。先天素质固然重要,后天良好的环境也是必不可少的。 两个人一个用心的讲,一个细心的听。不知不觉,赵珏知道了展昭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这人看着稳重,宠辱不惊,其实很害羞,听到敬仰的人的表扬耳朵根子都会发红;这人喜欢吃甜食,有了糖食连性情都会变得跟猫一样;这人早上起来必定犯一阵迷糊,虽然可以不出一点差错的完成穿衣等复杂动作,但清醒之后绝对一点都不记得;这人…… “白玉堂,葬在那山上的,真的是展昭的母亲吗?”赵珏眼中雾气弥漫,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怀着一丝期待,也带有一丝怀疑。 “这个自然。”白玉堂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顺口答道。等等,他突然顿住了,对哦,孟老英雄说过他遇到那女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确实不能证明她就是展昭的母亲啊……不过,赵珏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玉堂有些不悦,这人在想什么,“难道那人不是猫儿的母亲?” 赵珏摇摇头:“老夫只是好奇罢了。一般父母都会给孩子留下些什么证明身份,难道那女子就没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有想必也陪葬了。我和春妮整理孟老前辈遗物的时候,没见过眼生东西。”白玉堂挑挑眉,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容,“难不成王爷以为猫儿是你儿子不成?”虽然算算时间,这猫跟那个什么世子差不多大,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开玩笑! 赵珏没有否认,眼神中透出的居然是无比的认真。 “你……你开玩笑的吧!”白玉堂放下杯子,有些恼怒,“猫儿怎么可能跟皇家有关系……” “二爷,开封府来人说芸生少爷出事了!”外面店掌柜拍了拍门,这是可怎么好! “哐当——”一声,大门打开,白玉堂皱着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七十章梅花神算 “出了什么事?!”白玉堂拉开大门问道。 聚仙楼的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胖胖的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小的也不知,开封府的官爷在楼下等着二爷呢。您看……” 白玉堂听了立马回身,冲着靠在窗边的赵珏一拱手,沉声道:“老爷子,白某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您说的那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聊吧。告辞!” 赵珏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听到门被小心合上的声响,听到那人跟胖掌柜说“账记在白爷身上”,听到那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到楼下一声低沉的“白大人”……然后,然后他又一个人待在幽暗静谧且孤独的地方了。 展昭他,是宝儿吗? 孟若虚已死,孟春妮远嫁,和他关系最亲密的白玉堂那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赵珏真是满心希望却又无可奈何啊…… 白芸生,听说中了进士。今天不正是皇帝宴请新科进士的日子吗,难道和祯儿有关?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5 “影乙。”赵珏缓缓的睁开双眼,看了身边突然出现的沉默女子一眼,淡淡道,“你去皇宫,看看今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是。”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飞身上屋,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白玉堂匆匆赶回开封府,就看到王朝带着几个衙役走出府门,白福则眉头微蹙的跟在他身边。 “白大人你回来啦。”王朝见到白玉堂打了个招呼,“芸生他不见了,蒋四爷他们已经去城外找了。我们几个正准备去城南找找看……” “有劳了。”白玉堂略一拱手,扯过白福询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芸生他怎么会不见的?” 白福愁眉苦脸的说道:“老奴也不知啊,少爷他老早就离开了。若不是开封府的人来找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少爷他不见了。真是愁死人了,少爷到底去哪里了呢?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 白玉堂听了也有些奇怪,白芸生不是会让人操心的人,就算有事要离开也不会不知会白福一声。难道是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他也着急起来,握了雁翎转身出府,看来也打算自己去找。 “白义士稍安勿躁。”公孙策从内院走出来,将白玉堂叫到一边,“王朝他们寻人的功夫还算可靠,蒋义士他们也一起去找了,你现在去了也帮不上忙。” “公孙先生,那是我侄子,总不能让我什么事情都不做吧。”白玉堂皱眉。 “非也。”公孙策摇了摇头,四下一扫,小声说道,“和芸生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名进士叫邵尧夫,白义士可认识?” 白玉堂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 “学生听闻此人对奇门术数颇有研究,更有窥天探命之能。他二人一同失踪怕是别有用意。”公孙策略通奇门之术,自然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先生的意思是……” 公孙策抬头望着皇城的方向,轻声叹息:“他们大概是在皇宫里面遇到什么事情了,你姑且进宫一探吧。” === 白芸生觉得自己这次真是遇上大麻烦了,如果他当时小心一点,完全能够发现那个宫女的异常。可为什么没发现呢?!他斜睨了一眼在屋内晃来晃去东张西望的人,还不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邵尧夫,非要扯着他看什么宫里的地气方位! 跟他东拉西扯的就忘了提防,结果偏离了紫云楼,被人引到皇上的后宫来了,然后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女子。自己倒还没什么,这个家伙却惊叫起来,吓了他一跳没抓住引路人不说,还引来了其他的人。 这人不是比自己年长吗?怎么搬起事来一点都靠不住,为人处世还这么的幼稚!谁都知道遇到这样明显栽赃嫁祸的事情,能避开就尽量避开,躲不开也不要招惹太多人来……唉…… 白芸生低头捂住双眼,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那个摔倒的女子身份一定不寻常,八成是皇帝的宫妃,那他么岂不是被人嫁祸冲撞皇妃伤及皇嗣?!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是谁这么险恶,要置他们于死地?! “喂,我说你别苦着个脸嘛,那件事又不是我们做的……”青衣人双手交互吞在袖中,冲着白芸生咧嘴一笑,“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什么叫没什么大事?白芸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是愚蠢呢还是在这里跟他装蒜啊?这里可是皇帝的后宫啊,陌生男子是不能进入,单凭这一点,就算他们不是被人陷害也不可能没事啊!更何况皇家会理会你是不是被人嫁祸栽赃吗?他怎么这么倒霉…… “咦,你有‘得而复失’之像哦。”邵尧夫弯下腰,凑到白芸生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原来今天卦象中‘得而复失’之相是应在你身上啊……” “什么‘得而复失’,分明是大难临头。”白芸生没好气的说道,一向稳重的他遇到这种脑袋里少根筋的神棍也发了火。 “放心放心,我算得出来,你只有‘得而复失’,没有‘大难临头’,而且‘失而复得’之后是‘飞黄腾达’,真好运啊。”邵尧夫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猫腰坐在白芸生身边,稍微正经了一点,“一般来说,除非一个人的命运有了极大的转变,或者对很多人的命运有极大的影响,我等是不可能轻易看到他命相的。” “哦?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害我遇上这种事了?”白芸生怒极反笑,“如果不是你一直啰嗦个不停,打乱我的注意力,我们怎么会被人引到这里来?” “我只是算到今天有两个很重要的命相,跑过来看热闹而已。”邵尧夫撇撇嘴,“皇城就是不一样,有很多新奇的东西。” “你要是真能算得那么准,怎么不给你自己算算?!今天根本就不是个适合出门的日子。”白芸生白了这人一眼,这人真是风魔了,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进士和皇家宴会……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邵尧夫抱臂往后靠,扯出一抹落寞的自嘲,“我们这些人,看得到天命的。却惟独看不到自己的命相。其实也不是看不到,只不过,看到的时候就离死不远了。” 白芸生听出他言语中隐隐透出的伤感,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竟也没再出言讥讽。 “简单的说,我能算到自己的死期。”邵尧夫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棍模样,挑了挑眉毛,“小兄弟,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放心放心……” 放心你个大头鬼!白芸生别过头翻了个白眼,这种神棍的话怎么能听?他也学着邵尧夫的样子靠在墙上,又合上了眼睛,暂且将养精神。当今陛下是个讲理的,如果他真的在劫难逃,至少要将家族的损失降到最低。 “哐当——”一声,门被大力打开,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大步走进来。 “起来。”侍卫伸出大掌扯住两个文弱书生的衣襟,将他们从墙边拖起来。 “喂喂,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啊?别拉拉扯扯的,我自己走就是了!”邵尧夫愤愤的整了整衣裳,“真是的,一点礼貌都不懂……”看到白芸生冷冽的瞪视,这人将还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白芸生知道此时说得越多便错的越多,还是不要讲话的好,当下默不作声的跟在侍卫后面,邵尧夫也撇撇嘴的跟着走。唉,怎么就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呢?本少爷还从来没有算错过呢…… 几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居然没碰到其他的人。白芸生暗自提高警惕,又给邵尧夫使了个眼色,可恶的是那人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压根儿没看他! “进去吧。”侍卫突然在一间宫室前停下脚步,还替他们打开了门。 白芸生微微颔首致谢,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这间屋子雅致而不奢华,反而有一股浓厚的文人气息。邵尧夫见了微微点头,由此可见,此间主人地位不凡,品味绝佳啊。外间立了一位品级不低的公公,见到两人前来便撩起门帘,引他们进去。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6 走进内室,只见座首一位俊秀青年身着明黄龙袍,气度不凡,不怒自威,他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当今天子赵祯。 “陛下,白芸生邵尧夫带到。”引路的公公尖声禀报,白芸生二人跟着跪下向皇上行叩拜之礼。 “平身。”赵祯冷冷的说道,微微侧过脸,“皇后说的可是此二人?” 白芸生和邵尧夫起身,这才看到案首之侧还有一个小巧的隔间,珠帘低垂,隐约可见里面坐了一位风姿绰约的贵妇,看来是皇后娘娘。 “回陛下,臣妾见到的正是他们。”曹皇后的声音轻柔而婉转。 “白芸生、邵尧夫,你二人私自闯入后宫,冲撞后妃皇嗣,朕本应将你二人打入天牢治以大不敬之罪。”赵祯脸若寒霜,看得门边的陈琳都不免心颤,“可有一人愿以性命求得朕详加查探,所以,朕给你们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邵尧夫莫名其妙的看了浑身一颤的白芸生一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白芸生却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展叔没有别人,他怎么能让展昭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 珠帘后面的曹皇后轻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除了母后和襄阳皇叔,还有第三个人能对陛下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幸好她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封锁了消息,又将看到这件事的人都关了起来。原本只是担心皇家颜面受损,现在看来算是歪打正着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展昭的影响,牵动江南经济命脉的白家和……她偏头看了看依旧懒散的邵尧夫……他们都是皇室不能轻动的人。真是头疼啊…… 白芸生心念一定,当下谢过皇帝的恩典,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详尽相告。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既然展叔为他求得一个自辩的契机,他就不能错失了机会。反观那邵尧夫,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连白芸生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也没有出言补充,只是好奇的看着龙椅上眉头紧皱的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陛下,此事的经过就是这样,白芸生对天发誓,绝对不敢对皇妃不敬,实在是事有蹊跷,请陛下明鉴!”白芸生侃侃而谈,躬身长揖。 赵祯默然不语,他对皇后是非常信任的,可他的后宫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暗算新科进士呢?呃……怎么他好像已经认定白芸生没有故意伤害皇妃了…… “啊,我看出来了,原来陛下您应了‘失而复得’之相啊!”邵尧夫突然笑着点头,“故人来访,失而复得啊。甚妙甚妙!” “你在说什么?”赵祯皱了眉头,听不懂邵尧夫的话。 邵尧夫还待解释,陈琳走过来跪下,面带喜色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贵妃娘娘刚才生了一位小皇子!” “哦!”赵祯欣喜的站起身来,珠帘后面的皇后也跟着起身,“太好了!” “是的,陛下!”陈琳高兴的流出了泪水,他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贵妃娘娘醒了一会儿,说被一个小宫女打伤了,请陛下为她做主。” 白芸生心中猛的一松,谢天谢地,这下可以证明他们的清白了吧! 赵祯眯起了双眼,冷冷的扫了身子一软的白芸生和欲言又止的邵尧夫,淡淡吩咐:“陈琳,将这两人带下去,好生招待,等朕看过贵妃回来再处置。另外,叫展护卫过来。” “是。”陈琳躬身出去。 “喂喂,都说了是个宫女打伤了她,怎么还……”邵尧夫还要嚷嚷,被白芸生一把捂住嘴,压着他跪下来谢恩,跟着方才引路的侍卫离开了。 赵祯再次回到鸾鸣宫,匆匆看了一眼又昏睡过去的张贵妃,吩咐太医好生照料,便走到偏殿看望他的儿子。 “陛下,您看小皇子可爱啊。”皇后笑着抱着红皱皱的肉团给赵祯看,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等长开了就好了。 小皇子眼睛都没睁开,小嘴打了个哈欠,鼻翼一扇一扇的,偏过头往皇后怀里凑去。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赵祯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皇子的鼻尖,微微勾起了嘴角,好软啊,还真是个小家伙。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刘太后送的长命锁就想给儿子戴上。 “陛下,皇子还小着呢。”曹皇后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再戴也不迟啊。”小皇子好像睡得不是很舒服,皇后忙轻轻拍了拍襁褓。 “没什么事吧,早点戴了保平安啊。”赵祯失笑,轻轻的将长命锁晃了晃,“很轻,不碍事的。” 皇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拉开小皇子的襁褓。这位爹亲怕是乐昏了头了,算了,叫乳娘注意一些就是了。 明黄的襁褓松开了一些,露出小皇子细小的拳头,顺着小拳头往上看,一枚枫叶状的胎记出现在锁骨下方,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哟,小皇子有个叶子一样的胎记哦~”皇后轻声浅笑,用鼻子蹭了蹭幼小的胸膛,“以后母后可不会认错咯~” 这一幕,好熟悉…… 赵祯的双眼有些迷蒙,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景象浮现出来—— 屋内暖烘烘的,暖的他鼻尖都冒汗了。靠在床上的女子面色依旧苍白,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床前笑眯眯地抱着婴儿孩童。旁边的小丫鬟精神极度紧张,不由自主的伸出双臂加以护持。 “哟,弟弟有个蟠龙一样的胎记哦~”孩童笑着掩上襁褓,一把握住乱挥的小拳头亲了亲,“以后哥哥可不会认错咯~” 蟠龙……胎记……他的弟弟……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曹皇后见赵祯半天没有动作,抬起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轻声呼唤。 玉池边的小屋中,那人匆忙的穿上里衣,狰狞的伤疤之下,一块蟠龙胎记,鲜艳欲滴…… 怎么会?!怎么会?!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启禀陛下,展大人到了。”旁边响起陈琳尖细的声音。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7 “宣。”赵祯机械的挥了挥手,反手将长命锁塞入皇后手中。 “臣展昭参见陛下。”红衣武官撩起袍子单膝跪下,沉稳冷静,一如平常。 看着那张俊逸出尘的脸,还有那身抖落不去的清隽气质,赵祯暗自苦笑,他怎么从来就没注意到呢?眼前这人,其实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有如天神般降临的威武王爷,而眉目间那人没有的温存却又和坤宁殿中客居的兰妃如出一辙。 这人离他这么近,而他居然……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那邵尧夫说什么来着?“故人来访,失而复得”……说的就是你吗?我的弟弟…… “展护卫免礼平身。”赵祯听到自己说道,这场重逢来得太过突然,让他又惊又喜,可惊喜过后,他又该如何处理…… 第七十一章心比天高 “姑姑,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去招惹张贵妃啊!婉儿一直在殿内为您泡茶,怎么会……怎么会去那边呢?您要为我做主啊……”慈寿殿内,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跪在李太后脚边,扯着太后的衣袖嘤嘤哭泣。 “你先起来……”李太后双目微合,一只手撑着额角,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真是让她分外伤神。 李婉儿抬起头,一双美目哭得又红又肿,她摇摇头,不依不挠的抱住太后的腿哀泣:“姑姑,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你要相信我啊!一定……一定是有人要诬陷我,对,一定是那两个闯入宫内的外男诬陷我!姑姑,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就您一个亲人了……呜呜……” 李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睁开了双目,瞪着自己的侄女,沉声道:“哀家还不知道除了什么事呢?怎么你到是打听得一清二楚?!说!你到底有没有去皇上那儿?!” 李婉儿闻言瑟缩了一下,抱着的手松了一下。李太后挥了挥手,一旁的大宫女忙走上来扶她站起来,然后领着屋内两个小宫女离开了。 “告诉哀家,刚才你去张贵妃那边没有?”李太后坐正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袖,“你若是老实跟哀家说,没准还能救自己一命。”冲撞怀有龙嗣的嫔妃可是不轻的罪过,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容忍这等行为,李太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保得下婉儿,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去试一试。现在,就看李婉儿能不能老实交代了。 “姑姑……”李婉儿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将今日的事情低声告诉了太后。 之前李家遭难,李婉儿便从金华老家逃了出来,来到京城投奔了李太后,想要找方法救助自己的家人。 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救父亲他们出来呢?婉儿想了许久,觉得只有自己成为皇帝的女人,得到皇帝的宠爱,自己的亲族成为皇亲国戚。这样,父亲他们就有救了!所以,她虽然人在慈寿殿,却时时刻刻在想法子接近赵祯。为此,她花了不少银子收买宫女内侍打听消息。 李婉儿悄悄抬起头偷看了一下李太后的神情,见她一脸不悦,便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又低下头去,她知道,姑姑这是生气了。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出来,若……若是……她有幸能淮上龙种,没准……没准…… 听到这里,李太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也是她失察,竟然没发现这妮子居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说下去。”李依依看着侄女小心翼翼的样子,既心疼又厌恶,这丫头当这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那些宫女内侍是她一个刚进来没多久,没权没势的孤女能够收买的吗?也不想想倘若是个人就能收买,这皇宫不就乱套了,皇后第一个就饶不了她。她这样露骨的动作居然才被人收拾,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唉,眼下还是先跨过这一道坎再说吧…… “是。”李婉儿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听说,听说,张贵妃最得皇帝陛下宠爱,皇上每日都会去她那里坐一会儿……” 赵祯每天都会去探望张贵妃,在她那里停留好一会儿才会回去批改奏折。因此,张贵妃那里的人得见天颜的机会要比其他地方多一些。说到这儿,李婉儿又觉得有些委屈,民间传闻不是说皇上最孝顺太后的吗?她姑姑可是皇帝陛下的亲生母亲呢,又为了皇上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结果呢?皇上每天不过是早上来请个安,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听说并不怎么亲近这位太后,以至于她来了这么久都没能见到那人长什么样子。说起来姑姑她也是个不中用的,亲生儿子都留不住…… 李婉儿却没想过,李太后这是为了谁才不受赵祯待见。 今天,她正在房中为李太后泡茶,她在贵妃那里收买的小宫女喜儿却悄悄的摸过来了。喜儿告诉他皇上昨天和张贵妃说今天接见新晋举子之后就来看她。按照以往的规矩,见过举子之后,皇上还要主持穷林宴,指不定要喝上两杯,等他到张贵妃宫里,八成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喝醉了自然会留宿在贵妃这里。到时候……呵呵……这可是婉儿的好机会啊! 李婉儿一听羞红了脸,却也不愿失去这个大好的机会,送她离开后便将水壶交给其他小宫女,自个儿打扮一番,又换上喜儿带来的衣裳往贵妃宫里去了。 等她到贵妃那里的时候,张贵妃正在院子里午睡呢。喜儿站在一边招手叫她过来替自己一会儿,后来就径自走开了。 李婉儿心中暗喜,巴不得喜儿不会来,要知道皇上过来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贵妃身边的宫女。 才过了过一会儿张贵妃就醒过来了,迷迷糊糊的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茶水。没想到,她回过神就大声呵斥婉儿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有何居心? “所以呢?你就和张贵妃吵起来了,还推了她?!”李太后且惊且怒,李家究竟是怎么宠溺这个大小姐的,居然把她教得这么没有常识?!换了任何一个人,一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都会怀疑生气,更何况张贵妃怀有龙嗣,又即将临盆,母性使然当然会更加小心谨慎。在这皇宫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陛下子嗣艰难,前几个皇子就是因为照料不尽心没了的,李婉儿这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蹲在房梁阴影里的影乙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没想到李太后的侄女居然这么白痴。 “不不不,姑姑,我哪里敢这么做?!”李婉儿拼命摇头,一双手几乎将攒在手心里的帕子撕碎了,“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更不敢碰贵妃娘娘一根手指头。对了!姑姑您看……”她急急忙忙的扯开自己衣襟,将肩膀露出来,“贵妃娘娘她还拿藤条打了我几下,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李婉儿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她生得极好,窈窕婉转、貌美如花,而且在家人的宠爱下更是肤如凝脂,身上的肌肤轻轻碰一下就会留下印记。当她来京城投奔的时候,李太后就曾感叹过这孩子娇养不下皇家公主。如今,曾经雪白的肌肤上印上了好几条青紫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藤条打的。 李太后看了却更加为难了,若是旁人看到了,更有理由认为是婉儿冲撞了贵妃——因为贵妃用藤条打了她。 看到太后的眉头越来越紧,李婉儿也着急起来:“姑姑,难道你也不相信婉儿吗?是张贵妃自己跌倒的,我不过是跑到外面……外面……” 李太后凤目凛然,严厉地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我……我……”李婉儿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道,“我见她跌倒了就……就……就跑了……” “然后呢?”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8 “然……然后……” “然后你就逃跑了,出了宫门正好遇上了两个新晋举子,于是就嫁祸给他了。是也不是?”一个清冷得泛着寒气的声音传来,宫殿大门缓缓打开,曹皇后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臣妾给母后请安,愿母后身体康健。”曹皇后进来后便看也不看地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婉儿,径自给李太后行礼。 “起来吧。”李太后明白皇后怕是已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张贵妃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曹皇后面上一派温柔的笑意,好似之前冰冷的指证李婉儿的人不是她一样。 “皇后辛苦了,都是被老婆子这不成器的侄女给连累了。”李太后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张贵妃没事了,改日我便让婉儿亲自登门赔罪……” “母后此言差矣。臣妾统率六宫,照料张贵妃自然是臣妾分内之事。只是李姑娘此次冲撞贵妃皇嗣,嫁祸举子,乃是重罪,岂可赔礼道歉了之。若是臣妾因母后的缘故放过了,又怎么像皇上和其他大人交代呢。”曹皇后冷冷扫了地上跪着的李婉儿一眼,又是一个祸水苗头,“更何况,李姑娘之前入宫并未登记,若非发生这等事件,本宫也不知道太后宫中来了这样一位娇客……方才皇上吩咐彻查此案,还请母后体谅臣妾。” “这……”李太后心中大恸,仍希望能有所挽回,“皇后刚才也听到了,是张贵妃自己摔倒的,和婉儿并无关系……而且贵妃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了……” 曹皇后低眉浅笑:“臣妾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听从皇上吩咐,请李姑娘到宗正寺问话。至于妹妹那里,等她醒来请母后再宣她来问话吧,臣妾不好替她做主。” 影乙轻轻点头,一面之词算不得数,倒是那个喜儿很有问题。 “不不……皇后娘娘,不是我做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姑姑,您救救我,救救我啊!”李婉儿膝行而至,再次抱住李太后的双腿。 曹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若非事关李太后,她也不愿意亲自走这么一趟,这李婉儿虽然貌美,却这般轻佻浮躁,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难看至极。 她拍拍手,正要唤外面的内侍进来把人带走,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宫女跑了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张贵妃娘娘刚才薨了。” 什么?! 李太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把将脚边的李婉儿推到一边,扶着曹皇后的手大步走到门边,慈寿殿的宫女内侍们已经站了满地,宫中传事云板连扣四下——正是丧音! 这可不妙了啊…… 影乙低下头看着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的李婉儿,嘴角勾起了一丝奇异的微笑。 第七十二章身处迷雾 骤闻张贵妃去世,屋内众人俱是惊了一惊。 展昭抬头望向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赵祯,只见当今天子侧过面孔,眉目间似有不忍之意,却也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陛下。”展昭低唤了一声,换得陈琳悄悄投来的一抹担忧。 “陛下可要去贵妃娘娘处看一看?”展昭察觉到赵祯的异常,上前两步转到龙椅旁边,握住皇帝缩在袖子中的左手,“臣逾越了。” 拉起明黄的衣袖,那人保养得极好的手露了出来——因为握得太过用力,不长的指甲陷入掌心,指尖俱是斑斑血迹…… “快!快传御医来!”陈琳扑过来夺过赵祯的手,回头对外面大声喊道,“皇上,您哪儿难受,和奴才说啊!!” 赵祯木然的摇了摇头,眼角沁出些水色。茗儿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怎么会……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儿子的母亲,死了,这深宫之中又多了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保护身边的这些人?难道他身边的人注定要离开?谁也不能一直和他一起……想到那些注定无力保护的人,还有这些始终无法改变的事情,赵祯便入坠入寒潭,刺骨的寒意迫得他几近窒息。 忽然,一股暖流缓缓自右肩流入,温柔而坚定的游走全身,将赵祯从近乎麻木的状态中唤醒,陈琳的呼唤也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皇上?皇上?你没事吧?您不要吓唬奴才啊!”向来稳重的内侍总管跪在一旁,焦急的打量着赵祯的脸色,“皇上,太医来了,让太医给您看看吧……” “……好”赵祯听到艰涩破碎的声音从自己的唇边游出,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对收掌的展昭微微颔首。 “请陛下节哀。”展昭抿了抿嘴唇,漆黑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站在一边的御医忙上前,小心翼翼的为皇上包扎伤口。 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提醒赵祯,那一时的失神是多么的于事无补,既然贵妃已逝,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出那个伤害贵妃的人。 赵祯偷偷扫了展昭一眼,不过短短数个时辰,这个人已经令他悲喜交加,不论展昭是不是宝儿,现在都不是他人亲的时候。 “皇后那里怎么样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刚才去了太后娘娘那里,现在还没有消息。” 太后那里?展昭低头思索,莫非是白嫂嫂提过的李家姑娘?难道芸生他们的事情和太后李家有关?张贵妃的死是不是也和她有关呢?事情变成这样,芸生他们不论是否冲撞了贵妃都难逃治罪啊。 “展护卫,你去看看白芸生吧。”赵祯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端详着裹了纱布的左手淡淡说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19 “呃,臣遵旨。”展昭虽然觉得事有蹊跷,还是果断的离开了。 赵祯目送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中颇有些不舍和伤感。时机不对,展昭是不是叔父和兰姨的儿子还需要查证,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只是,认识展昭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展昭背后的胎记? 不过,一想到那人的性子,赵祯暗自摇头,能让展昭和他“坦诚相对”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啊。 “皇上,贵妃娘娘那儿……”陈琳深怕又勾起了皇帝的癔症,可这等重要的事情又非得请示皇上不可。 心中又开始酸涩不已,却没有刚才那么强烈,赵祯缓缓伸出手,肩头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留下的温暖,隔着纱布和衣衫都能感受得到。 “摆驾慈寿殿。” 有些事情,也该了结了。 白芸生坐在满满一桌子菜旁,捧着碗饭默默数米粒,宫中菜色虽好,他却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我说,白小兄,你倒是吃啊,这菜做的还不错,你不吃太可惜了!”邵某人倒是一点在押嫌犯的自觉都没有,自顾自的大快朵颐,想是快吃饱了才抬起头招呼难友。 白芸生沉闷的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外室,拉开房门,门外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一齐抬了抬手,他便自觉地关上门坐回原位。 “怎么,想出去啊?看来现在是不成了~我都保证我们俩都不会有事啦,你着什么急啊?”邵安咽下最后一口菜,掏出帕子抹抹嘴,有些意犹未尽。 白芸生横了他一眼,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想要离这个祸害远一点。 “问你件事情啊?看来你知道为你求情的是什么人。”邵尧夫竟然也靠了过来,“他是谁啊?”是‘我们’,不是‘我’。” “?”邵尧夫歪着头看着他,人畜无害的脸上分明写着我不明白。 白芸生蓦地起身袖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邵尧夫,冷冷道:”若非我二人擅闯后宫,展叔何苦求以命相抵,求达圣听?” “打住打住。”邵尧夫坐正身子,“那人是你叔叔?皇上真的会杀了他吗?” 白芸生正要答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说皇帝要杀谁?” 邵尧夫只觉眼睛一花,面前就多了一个和白芸生有几分相似的白衣男子。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侍卫还在呢…… “二……二叔……” 白玉堂瞥了床上目瞪口呆的书生一眼,看向自己的侄子:“出什么事了?” 白芸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白玉堂闻言皱起了眉头,思忖着方才打听到的消息,觉得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了。 “我去找猫儿,你现在这儿等着。”赵祯既然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两人,必是已经有了打算,无论是福是祸,芸生他们暂时都不会有危险,他现在迫切希望找到展昭。 “不必了,我来了。” 邵尧夫眼前又是一花,这次出现的是一个身着火红官袍的清俊青年——御猫,展昭? 展昭含笑朝邵尧夫点点头:“展某曾听公孙先生提过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风姿卓然,非同一般。” 邵尧夫听了忙起身还礼,连道“过奖”。白芸生暗自翻了个白眼,公孙先生是不是弄错了,就这一二愣子还有风姿? “猫儿,你到底和赵小龙说了什么?”白玉堂对展昭又轻忽自己很是不满。 “‘陛下’是明理之人,不会做那等昏庸之事,你且放心。”展昭微微一笑,没有刻意纠正白玉堂的不恭。 “展叔……” “没事。”展昭温言安慰,随即又有些发愁的说道,“刚才听闻张贵妃薨了,此事怕是又有变故。” “能有什么?”白玉堂抱起双臂,不屑的别过脸,“最多芸生失去举子资格,再罚些银两罢了。”猫儿说得对,那赵小龙是个靠谱的,不会乱来,而且,白家会缺那点银子吗。 展昭不赞同的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芸生倒是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那不是……他看向做的端端正正的邵尧夫,岂不是应了这家伙“得而复失”的谶语吗?呃,那皇上那句“失而复得”又是指什么? “现在不谈这个,我从慈寿殿那边来,此事是李家小姐被人挑唆了。”白玉堂一想到李家那个到京城来投奔的小姑娘就无话可说,这么简单的计谋都没有察觉,还想在赵小龙的后宫里趟浑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貌似天真实则骄纵,远不及春妮和翎翎聪慧体贴。 “皇后找了那个叫喜儿的宫女吗?”展昭道,他是外臣,宫中之事不好插手。 “那个人的影卫去查探了。”白玉堂摊手,没想到襄阳王的影卫里还有女人,身手还挺不错。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0 “我知道了,芸生和邵公子安心在此歇息一宿,陛下哪里明日便有着落了。”展昭心中有数,走到墙边推开窗子,“白玉堂,开封府那边就交给你去解释了,对了,出去记得给外面俩兄弟解穴。”修长有力的双手在窗棂上一撑,人已飞出窗外。 “喂,猫儿,你呢?”白玉堂传音道。 “查案。”细微的两个字飘入耳中,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 嗨……傻猫…… 第七十三章尘世非美 史载:天圣四年,贵妃张氏难产而薨,帝哀悼之甚,欲极礼数以宠秩之。乃诏令,贵妃诞子有功,追封皇后,赐谥“温成”殡温成皇后于皇仪殿西阶。 诏令初下,朝野震动。 皇仪殿乃是皇帝太后权厝之所,按制,张贵妃不宜在皇仪殿治丧,更何况皇后曹氏仍在,岂可追封贵妃为皇后,此举将要置曹皇后于何地? 为此,礼官、台谏连夜入宫面请皇上收回成命。然而,一向善于听谏察纳雅言的赵祯这次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寸步不让,还下令近臣宗室皆到皇仪殿凭吊,不得有误。气愤不已的谏官们在皇帝陛下那里碰了个钉子,察觉出自己人微言轻,调转车头游说那些说得上话的“大人”。 可是,并不是所有说得上话的大人都能够游说的。 庞太师老奸巨猾,同他商量无异于与虎谋皮,且太师一向对皇上唯命是从,因此他府上除了几个亲信,没什么人拜访。王丞相前些日子生病了,如今告假在家中休养,连赵祯都体谅他年岁高免除他凭吊的义务,门生故吏们哪里又忍心去叨扰他老人家呢?至于包拯……那包黑子意志坚定心硬如铁,决定了的事情连天王老子都不能改变,岂是旁人游说得了的?还有开封府那一家子,哪个又是好相与的?无事莫惹开封府,这句真言绝对有道理! 那么…… 好像就剩下南清宫了…… “这臭小子!”八王爷气呼呼的将奏折摔在案桌上,八辈子的修养都被这些天往来南清宫的人折腾没了。 “八哥,敬称。”赵珏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真是难得啊,难得看到八哥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 八王爷瞪了那人一眼,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传来侍卫长的声音:“启禀王爷,御史崔大人求见。” “咳咳……”赵珏似乎想笑,却在八贤王凌厉的眼神下化作几声轻嗽。 八王爷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住额角的抽痛,沉声说道:“请崔大人到书房奉茶,说本王马上就来。” “是。” 赵珏笑着摇摇头,露出些不忍的神色:“何不像王丞相一样告病?也好过被言官骚扰。” 八贤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整一整衣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更何况这些读书人,总得有人出来收拾局面。”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奏折,嘴角也挂上一丝嘲讽的笑容,“你也不用笑话本王,这事儿冲着谁来的你我心里都有数,本王公务繁忙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说完推开门出去了。 目送恢复优雅风度的八王爷离开,赵珏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对着面前那个黄缎折子出神——“近臣宗室皆到皇仪殿凭吊”么?可是祯儿,我已经不是赵爵了,你忘记了吗? 相比张贵妃,不,是温成皇后有违礼制的盛大祭仪,新科举子白芸生、邵尧夫二人的处罚轻巧得不值一提,那二人藐视皇威、无故缺席琼林宴,皇上也只罚他们一年俸禄,责令他们闭门思过罢了。得知此事的开封府大大松了一口气,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均为皇上此次处罚之轻微感诧异。王朝卢芳他们并不知道当日宫中发生的事情,曹皇后的手腕非同一般,硬是将这起宫女嫁祸外男冲撞宫妃的事情压了下来,若非白玉堂探明告知,包拯怕也难将张贵妃之死和此事联系在一起。 曹皇后不愧为将门之女,有勇有谋有决断。 白玉堂心中赞叹,若非皇后未雨绸缪当机立断,白芸生之事断不能如此了结,无论如何,白家欠那女子一个人情。 如今温成皇后丧仪僭越,白玉堂皱眉,难道是赵小龙对皇后不满? “相信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虑,白义士无需多虑。”公孙策微微一笑,将一个包袱扔到他怀里,“这是展护卫换洗的衣衫,还有两瓶丹药,有劳白护卫送进宫去了。” 可恶的赵小龙,那日之后居然一直将猫儿留在宫中,他俩的仇怨还应记上一笔!想归想,白玉堂还是撇撇嘴,默不作声的抄起包袱就走。 真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啊,公孙策笑着捻了捻胡须,回望一眼埋首于卷宗之中的包拯,悄然叹息。 “公孙先生,你过来看……”包拯皱着眉头拿起一卷卷宗。 公孙策快步走到他旁边,低头细看,读到一半蓦地睁大了双眼:“这……难道是……” 包拯严肃的点点头。 “若当真如此,可真是有些棘手了。”公孙策摇头叹息,“这次又会出什么事情呢?” 包拯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将手中卷宗卷起来塞入袖口,抬脚就往外走。 “大人,你这是……”公孙策跟着他走出书房,看着那人吩咐王朝马汉准备轿子,恍然失笑。 包拯眯起双眼,负手看向皇宫大内的方向,口吻冷淡:“没有人能利用开封府之后不付出代价。”当他开封府尹是个摆设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1 有阎罗老包出马,必然有所成。 送包大人离开之后,公孙策慢慢的往回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进后院就将闲杂人等全部轰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带了好久,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连田七过来伺候用饭都不曾理会。 坐在轿子里的包拯摸出卷宗,看着上面“陈世美”三个大字皱眉苦笑,太后您真是好本事,这等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扯上开封府,这就是官家铁了心要给张贵妃一份哀荣的原因吗?或者是借此召集一些人的借口? 即便移居皇家寺院,刘娥积威仍在,静安小筑清幽一如往日,每日打坐之时无人胆敢打扰,所以房中除了礼佛的前太后并无第二人。 “又和那陈世美有关?”刘娥轻笑,放下木槌缓缓拨弄了一下腕间的佛珠,这李氏女真是一枚好饵,牵扯出好些暗棋,也算她……死得不冤了…… “这次皇后受委屈了。不过……做得好。”刘娥收了笑容,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我不想再进宫了,以后一切由皇后做主。” “是。” 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一晃而过,佛堂里再次响起木鱼缓慢而又坚定的声音。 第七十四章碧水天青 入宫这条路走得熟得不能再熟,不多会儿,开封府的轿子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包拯嘱咐了王朝二人几句便进了宫。 才过了宣佑门,包拯便被铺天盖地的白幡给惊住了,回想起这些天无事登门饮茶欲言又止的几位御史,铁面阎罗也不由得撇了撇嘴,官家这次的动静闹得也忒大了。 “包卿来了啊,赐座。”赵祯看上去心情不错,仅仅招呼了一声便低头继续书写。 包拯皱了眉,取出卷宗拱拱手道:“多谢皇上,只是臣有一事不明,特来向皇上请教。” 赵祯闻言搁下笔,抬起头来:“哦?包卿有何事要问朕?” 待从陈琳手中接过卷宗后,他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却并不惊诧,仿佛早就预料到开封府会知道这事儿一样。 “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明白。” 赵祯微微一笑,将卷宗放在一边,转而对身边的侍从说道:“陈琳,你去看看展护卫好了没有。” “是。”陈琳会意的将所有人带出御书房,留下两个妥当伶俐的宫人守在门口。 没有放过包拯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赵祯淡淡的解释道:“方才展护卫不慎弄脏了衣衫,朕命他沐浴更衣去了。”身为帝王本不必事事同臣子解释,只是眼前这人对展昭是真心关爱,他也乐意多费些唇舌。 包拯点点头,目光直指桌上搁置的卷宗,冷面依旧,倒有些不依不挠的架势。 赵祯失笑:“包卿可知晓朕为何追封贵妃?” “皇上心中有愧。”义正言辞的开封府尹一针见血。 “确实如此。”赵祯不以为忤,“贵妃薨逝,朕难辞其咎,允她一份哀荣既是嘉奖她为皇家的付出,也是为了劝慰张家。”可是,张家真的在乎这样一个凋亡的女儿么?温成皇后停厝皇仪殿的这些日子,张家人日日进宫凭吊,哭得昏天黑地双目通红,却瞧不出几分真心实意。 还有那意外“偶遇”的张家三小姐,赵祯暗自冷笑,若非展昭出手相护,那女人怕是更加狼狈……也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张家打算再送一个女儿入宫延续圣恩。 ==== “你干嘛那么好心,出手替那赵小龙挡桃花运。”白玉堂抱着胳膊端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往房中扫一眼,脸色颇为不悦。 “白玉堂,这里是皇宫,你说话注意点。”屏风后面传来御猫大人清朗的声音,“保护陛下是展某的职责,我不过沾了点水,能有什么事。” 白玉堂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是啊,沾了点水而已。如果真的只是沾了点水,皇上至于把那张三小姐撵出皇宫么?虽然不知道赵祯为什么对展昭这么好,但这一次做的不错~白玉堂也就不计较那罪魁祸首害他家猫儿沾了一身脂粉味了。 “展大人,奴才给您送衣衫来了。”门外传来宫人特有的尖细声音。 “有劳公公了。”展昭回应道,手上又快了几分。 白玉堂皱了皱眉,走过去拉开房门。 “哟,白大人也在啊,是来探望展大人的?”陈琳微微一笑,手中捧着一个覆了鹅黄缎子的托盘,想必就是给展昭换洗的衣衫。 “嗯。”白玉堂不欲多说,伸手接过那个盘子就要关门。 “诶,白大人等一会儿,奴才还有话说。”陈琳忙道,“包大人已经入宫了,现在正在崇政殿和皇上议事。皇上吩咐了,请展大人待会到御书房去。” “好,展某马上就去。”展昭道,“请公公先行一步。” 白玉堂合上门的时候,展昭也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2 见那人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有些不悦的白耗子扯掉了托盘上的丝织物,这猫不知道要爱惜身体么,穿得这么单薄。不过,当他看到托盘里那件衣衫之后,感觉更加憋气了。 “呃,陈公公是不是拿错了,不是应该拿官服过来么,怎么是常服?”展昭拎着那件宝蓝色的长袍上下打量,这件蓝袍和他平日里穿的差不多,虽然样式普通,但胜在剪裁得体。只是,这衣服的料子……展昭斜眼偷瞄某只正在磨牙的白老鼠,这料子好像是上次白玉堂没抢着的“碧水天青”。 白二少爷向来锦衣玉食,见过的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好东西见得多了,眼界也就高了起来,档次不够的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就这样一位挑嘴的主儿上次偏偏在聚珍坊看中了一匹“碧水天青”,可见这料子的好处只多不少。也确实如此,这用天山雪蝉丝和火凤九炽羽织就的布匹珍贵异常,裁剪的衣物轻巧舒适,穿起来冬暖夏凉,还有一定韧性,可以阻挡普通暗器。白玉堂本打算买下来给展昭,不想还不等他付下定金,这匹珍贵的布料就被人买走了,着实令他好生气恼了一阵子。如今,这料子制成的衣物出现在这里,当时的事情还用说么…… “好你个赵小龙!故意给白爷添堵是么?!”到底顾忌展昭方才的话,白玉堂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迸出两句话。 见那人的脸色愈加阴沉,展昭悄悄勾了勾唇角,这件事赵祯未必知情,想他一个皇帝犯不着和臣子开这种玩笑。 那?自己要不要穿呢? “穿!为什么不穿?!这是赵小龙赔给你的。”白玉堂瞪了展昭一眼,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扯过长袍披在犹豫的猫大人身上,“臭猫,想着凉被公孙先生灌药不成?”反正都是给展昭的,是谁给的有什么区别。这笔账,白爷以后慢慢儿跟赵小龙算! 展昭笑了一下,依言套上外袍,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现在把自己得到“晴雪”的事情告诉白玉堂?想了想还是算了,等绣娘制好了衣衫再说不迟。“晴雪”之珍贵不下“碧水天青”,那银白清亮的颜色也很衬某个张扬自信的人啊~ “玉堂你干嘛……” “别动,白爷给你绑发带~啧啧,赵小龙的品味还不错,选的衣服挺配爷专门挑的这条发带……” “……” “位置还要往左边挪挪……嗯,这玉块的颜色真不错,我的眼光就是好~” “白耗子!还磨蹭什么,弄好了吗?” “快了快了,着什么急啊~” “松手,我自个儿弄。” “好了。” “……” “猫儿,等一下。”白玉堂突然说道,“你耳后是什么东西?” “有么?”展昭疑惑的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别闹了,我们得去陛下那里了。” “等等,你转过来,让我再看看。”白玉堂拉着展昭的胳膊,不放他离开。 见那人神色凝重不似作假,展昭半信半疑的转过身子。任由那人伸手拨开脖颈之后的散发,仔细查看右耳后面的皮肤。他本来肤色偏白,沐浴之后热气上涌,耳后便有些泛红。 白玉堂靠得很近,展昭只觉得那人炽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脖颈之上,连带着自己也觉得热了起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展昭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人移开,顿时觉得又被这白老鼠捉弄了——耳朵后面能有什么东西!这耗子分明是欺他看不着,故意骗消磨时间。 “奇……怪……”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展昭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这人真是……要闹也要分个场合。 跟在展昭后面走,白玉堂摸着下巴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他分明看到展昭耳后有一个青色的图案,只是当时展昭转身太快,那图案又太小了,所以没看清。可当他仔细查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两人脚步均不慢,不一会儿就到了崇政殿。 “宣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白玉堂觐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赵祯温和的说道,看到展昭身上无比合身的蓝袍,他很是高兴,“展护卫,方才多谢你了。” “陛下谬赞,臣职责所在。”展昭恭敬一礼,抬头一看,包大人、庞太师、王丞相、八王爷、赵珏、还有隐身于帘后的女子……御书房里尽是些熟悉得不得了的人。 包大人他们个个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什么,倒是赵珏察觉到展昭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是怎么了? 赵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张了张嘴,正要继续说下去,外面又传来宫人的声音。 “启禀陛下,宝和公主求见。” 宝和公主?嫁给陈世美的那位?她这会儿进宫做什么?白玉堂拉着展昭退到一边,只觉告诉他这事儿有蹊跷。 “宣。” “宣宝和公主觐见——”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3 半晌,一个身着宫装的妇人扶着宫女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她一只手紧紧握住身边宫女的手,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护在身前,那浑圆的肚子昭示着一个事实——身为陈世美遗孀的公主殿下已经有了近九个月的身孕。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陈世美的遗腹子?白玉堂撇撇嘴,陈世美这样一个抛弃发妻、又企图杀死自己亲生儿女的人渣,公主居然还愿意为他诞下骨肉,皇家人的心思还真难懂…… “臣妹见过皇帝陛下——” “宝和快起来,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必多礼,赐座。”赵祯温和道。 “谢陛下。”宝和公主扶着宫女站了起来。 展昭眯起双眼盯着那个扶着公主坐下的宫女,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到底是在哪里呢? “喜儿,把东西呈给皇上。”宝和公主淡淡说道。 “是。”宫女对着公主深深一福,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面无表情的交给等在一边的陈琳。 赵祯接过来扫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问道:“宝和,你,为什么这么做?” “请皇上恕罪,”名叫喜儿的宫女突然跪了下来,面上依旧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公主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公主是冤枉的!” “冤枉”两字一出口,展昭脑海中的迷雾顿时散去,眼前豁然明朗! 这!这!这! 这跪着的宫女不正是陈世美的发妻——秦香莲吗?! 第七十五章情永相连 言罢一声“冤枉”,那喜儿跪在御前,不卑不亢亦无忧无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晾晒衣服一样。 宝和公主也靠在椅背上,平静的同端坐在御案之后的赵祯对视。 “宝和,你……”赵祯依旧温和地看着这个妹妹,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是我让喜儿做的。”宝和公主淡淡说道,她慢慢看过御书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自嘲一笑,“皇上这架势,是要公审宝和么?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认罪就是。” “公主!”喜儿膝行至宝和公主脚边,冷漠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拉着公主的衣角,低声道,“陛下一贯爱重公主,绝不会做让公主难堪之事。奴婢肯请公主切莫逞一时之气和陛下置气,伤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况且陛下向来明察秋毫,奴婢所作所为绝对瞒不过陛下的耳目。公主……”她的声音低沉婉转,沁人心脾,却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柔软,反而是慢慢的果敢担当。 宝和公主羽睫轻颤,却不答话,只是伸出吞于广袖中的柔荑,覆上喜儿的肩头。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汇集到公主身上,安静的等候下文。 白玉堂冷眼瞧着房中怪异的静默,不经意地扫过隐隐晃动的珠帘,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简单,喜儿不简单,宝和公主更不简单!看来这陈世美一案还有蹊跷。 “公主殿下,您当真不知此事?”王丞相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改方才的冷淡,双眸含泪地回望老丞相:“公主确实不知情。” 王丞相不悦的看了喜儿一眼,再次问道:“公主殿下,请回答老臣的问题。” “公主,公主,奴婢求您了!”喜儿捧住公主的手低声哀求。 宝和公主微微颔首,旋即不忍的别过脸,却错眼对上了白玉堂探究的目光。 喜儿只觉手中一紧,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那倔强的公主已经开口了:“是我吩咐喜儿做的。” “既然如此,朕就如你所愿。”出乎意料的是,赵祯并没有生气。他的声音很沉稳,甚至可以说有些轻松。可是,亲近的人还是能看出他隐藏在淡漠之后的失望与愤怒。 “陛下!”喜儿还待辩解,却被帝王一双冷冷的眸子射来的寒光所震慑。 “宝和公主奉祀减半,即刻起禁足南清宫。”赵祯的目光从公主高挺的腹部滑过,停留下神色凝重的八王爷身上,“待公主产子之后,就移居宝珠寺吧。现在暂时有劳皇叔照料了,皇后费心,挑几个本分的侍从陪公主一起过去吧。” 珠帘后人影晃动,随即缓步离开内殿。八王爷也微微颔首,宝和公主咬了咬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至于公主的侍女。”赵祯再次打开一份奏折,“陈琳,按规矩办。” 陈琳闻言双肩微颤,陛下是不打算留下喜儿了。 “不!皇兄你不能这样!”宝和公主挣开侍从的搀扶,声音尖利起来,“你真的这么狠心,要夺去我身边所有的人?!先是驸马,现在又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皇兄!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少年天子看也不看激动的公主,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4 “皇上!宝和求您收回成命!”见得不到皇帝的半点回应,宝和公主转头,愤恨地瞪着包拯等人,“为什么皇上你如此看重开封府,只要涉及他们,皇上便连我们兄妹之间的亲情都不顾及。当初驸马之事……” “你还敢提驸马!”赵祯一把甩开奏折,如电的目光直射出冰冷的愤怒,“宝和公主!要朕提醒你那好驸马陈世美做过些什么吗?!” 在场所有人都皱了眉头,有些是不了解内情,而另一部分则是心知肚明。赵珏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宫人架住的宝和公主,呵呵,这种不甘和哀怨的眼神是多么熟悉啊,他微微眯起双眼,公主你可别让人失望哦。 “不劳陛下提醒驸马他是什么样的人,驸马怎样,宝和自然心中清楚。”宝和公主还是敌不过侍从,坐下来低低细喘,“他虽为西夏细作,却也真心爱我……”声音几近哽咽,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唉,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还是不能高估啊。赵珏黯然叹息,睁开的双眼也泛起了寒光,却在看到展昭似有担忧的目光之后,泫然消散。 白玉堂敏锐地察觉赵珏身上乍然浓烈的杀气,不想却敌不过展昭温和一眼,他没好气的撇撇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本宫早就注意到驸马虽然温和,却并不容易亲近……”宝和公主垂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赵祯皱起眉头,环视屋内的一干臣子。不待圣上开口,除了八王爷和赵珏,其他人都拱了拱手,悄声退下,陈琳还顺道拖走了跪在地上的喜儿。 退至偏殿的包拯等人都仔细打量着喜儿,这人离开了宝和公主又变回一副冷漠的样子。 “你便是那秦香莲?”王丞相捋了捋胡子,沉声问道。 喜儿没开开,只是点点头。 “宝和公主倒是深情。”庞太师似笑非笑的呷了一口茶,一点也不把喜儿愤怒的目光放在眼里。 尘世非美,情永相连。 身为西夏细作,自然不可能用原本的身份和名姓。根据大理寺的调查,这位前驸马潜伏在宋境将近十年。为了掩人耳目,他买下边境一个士子的身份参加科举,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靠近大宋的权力中心。如果不是被杨太妃招为公主驸马,这人的仕途怕是还将继续下去。可即便成为驸马,领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他依然能凭借不时去同窗好友的部门闲逛的机会,整理出大宋边防的重要信息,甚至探究到大宋皇室秘而不宣的秘密。 这样一个人,真是个人才,却也着实可怕。 他是一个颇具才干又低调谨慎的人,也是公主温柔体贴的伴侣。 宝和公主曾经是皇室成员中最不用人操心的人。相比赵翎,她更符合一个皇朝对公主的要求,谦逊而不失傲气,刚强而饱含柔情。举止高贵得体,生活美满幸福。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和驸马是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公主向来庄重,驸马也非是轻薄之人,他二人虽无对镜画眉之乐,却时有红袖添香之谊。 然而喜儿却知道,公主为此让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要知道,驸马一开始因为尚公主中而断仕途,所以并不亲近公主,甚至躲着公主。公主自己也明白,驸马不是不怨恨突如其来的喜事,所以万事以驸马为先,不管是为了皇室尊严还是为了期望甚高的太妃,她都必须幸福。多少次看着亲手做好的膳食一分一分的冷掉,多少次偷偷摸摸地给被绣花针刺伤的手指伤药,多少次站在下人不敢靠近的院门默默等待,多少次望着床顶千针万线绣成的百子福寿图孤枕独眠……一腔热血,十分真诚,这才换来夫君心头寒冰消解,得来几分脉脉温情。然而,那眼中一开始就存在的哀伤苦涩、犹豫不决却愈见浓厚,终于在皇家暗卫破府而入之时转为释然。 后来的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冲霄一案牵连甚广,其中包含着绝对不能说出的内情。 西夏细作陈世美需要一个可以说出口的罪名,宝和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就变成了那人的糟糠之妻——秦香莲。 “公主心里一直很苦。”喜儿抿紧了嘴唇,不去看赵珏阴郁的目光,“喜儿没什么本事,只能替公主完成心愿。” 王丞相皱眉,八王爷沉着脸一言不发,包大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白玉堂摸摸鼻子,赵小龙家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驸马的事情给了公主很大打击,虽然殿下起居坐卧一如平日,却消沉的厉害。”喜儿恭恭敬敬的给在座众人磕了一个头,“奴婢斗胆犯下此等大错,不求陛下赦免,只愿不要牵连公主。” 庞太师还在饮茶,瞥见若有所思的展昭,微微挑了挑眉。难道这御猫…… “愚蠢之极。”赵珏淡淡吐出这四个字,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闪过,跪在地上的人就不见了。白玉堂看得分明,是跟在襄阳王身边的影乙,身手还真不赖! “这人我要了,待会儿我自己跟皇上说。” 赵珏斜睨了八王爷一眼,负手离开了偏殿。 居然就这么走了?!白玉堂撇撇嘴,对于赵珏这种比他还目中无人的举动不予评价。走了也好, 省的没事琢磨他家猫儿的事儿~ 砰地一声,陈琳从御殿中疾奔出来,后面传来赵祯一叠声的呼唤:“来人!快传太医!” 不远处的房顶上,影乙死死扣住想要扑上前去的喜儿,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不许去。” 喜儿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焦急的出入宫室,下意识的反手一掌,竟然挣开了肩上的束缚。 影乙冷笑一声,擒拿手再度使出。两人居然就这样在屋顶上拆起招来。然而比斗没多久就结束了,喜儿被影乙点了几处大穴,倒在屋顶上动弹不得,直愣愣的看着御殿的双眼不停地流出泪水。 “几年没见,你的身手居然差了这么多,都快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影戌了。”影乙踢了喜儿一脚,抬眼看了一眼热闹之处,轻蔑一笑。她弯下腰凑到恍若失魂的耳边,轻轻说道,“亏你还是十二影卫之一,跟着公主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直没发现,那陈世美是个女人吗?” 什么?! 喜儿,不,影戌且惊且怒,她死死地盯着影乙,好像要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似的。 影乙无辜地耸耸肩,除了主人的吩咐,哪怕皇帝死了都不关她的事,呃,不对,如果皇帝出了什么事,主人也会伤心的。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5 “你看我也没用,想想怎么回复主人的话吧。”黑衣少女轻而易举的就将瘫软的宫女扛在肩头,几个起纵寻路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七十六章物是人非 在普通百姓眼中,皇家已被厄运缠身。不过短短数日,温成皇后与宝和公主便相继去世,后宫又添了一位失母的幼儿。 “唉,宫里这次不知道是招惹了哪方瘟神,三天两头死人,还都是些贵人。”京畿之内的茶馆酒家里都能听到诸如此类的议论。 “可不是,这一下子去了两位贵女,官家也不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若是做法事,相国寺又要忙开了。其实也未必管用啊……” “哎,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一点。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皇宫里的御医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啊。”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听说温成皇后生产前被宫女冲撞了,然后才难产的。这里面的内情还不 呢!” “啊?还有这回事儿啊。说来听听。”周围的人忙不迭的围了过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听说这事儿啊跟太后娘娘有关。”爆料的人喝了口茶,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们也知道的,温成皇后宠冠后宫,官家对她那叫一个好啊,入宫没多久就给封了贵妃,吃穿用度仅次于太后娘娘。后来她怀了龙种,皇宫大内数她第一了,连皇后娘娘都越不过她的次序。” “那又如何?”听八卦的接着问道。 “嗨!这还看不出来吗?”爆料人继续说道,“当娘的哪里看得惯儿子老往媳妇房里跑?自然是越看越不顺眼了~”这位太后娘娘前不久才从民间迎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亲生儿子好好聚聚,无端的被媳妇分了一半,哪有不埋怨的?“所以啊,太后宫里一个小宫女就为老太太打抱不平了。正好公主进宫问安,就一并遭殃了。” “切——”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撇撇嘴,这编得也太假了! 其中一人更是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你骗谁呢?谁不知道当今太后是个慈祥和善的老人家啊,怎么会允许宫里人作出这种事情?我可记得你上次说的是皇后娘娘嫉妒偷偷下了手,上上次说是有男的闯进宫中,惊到了贵人……我说,你编故事也点诚意成不?尽拿八卦轩编排的旧稿当新闻,实在太没意思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道,“还不如得月楼李铁嘴卜算的有道理,贵人们八成是撞客了。”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而那皇宫大内里,不干净的东是西实在太多了…… 见没什么新意,围观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喂,我说的可都是真事儿,你们可别不信啊~”爆料的人记得是抓耳挠腮,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好猎奇,有时候, 他们情愿相信一些子虚乌有的神仙鬼怪,也不愿意相信眼皮子底下的事实。 又或者说,他们早就敏锐的察觉出一些事情,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知道什么是应该相信的,什么又是应该露在表面上的。 那些生长于市井,经验丰富,有着强大的辨别能力的人,岂会不知道用八卦传递信息的把戏。不言不语,不是不明白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为了保存实力,而以谣止谣推波助澜则是另一种更高层次的反击。 永远不要小看了小人物的智慧。 能从形形色色的流言八卦中提炼出真正有效的消息,还真有几分本领,赵珏捏着酒盅往楼下望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用他费神,自有南清宫的人细查此人底细。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件东西——如果那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这或许就是他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唯一方法了。 赵奇立在一旁,看着自家主上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胸口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在常州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接到传令立马赶了回来。没想到,却正好赶上李太后神智昏聩、口不择言的时候。 那时候,他跟着王爷进入太后寝宫,看到了那个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当他看到李太后的那一刻,他惊呆了。这个在民间漂泊近二十年犹然容颜不改的女子,在短短数日之内迅速衰老——满头青丝夹杂着缕缕白发,眼角眉间也添上了几许皱纹。她脸上未施脂粉,愈发显得肤色黯淡无光,本来就不算强健的身体更是消瘦不堪,几乎撑不起厚重的宫装。 看到众人进来,原本安安静静由着宫人喂药的李太后突然激动起来,她用力挣扎试图挣开随侍的手,冲着他们怒吼。周围的侍从死死地拉出他们的主子,哪怕身上被抓出了一条条的血痕也不敢松手。李依依的声音凄厉悲惨,有如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厉鬼。她尖叫着,撕咬着,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大宋太后的影子,只是一个失去了一切,想要报复的疯狂女人。 宝和公主的死,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任谁发现亲生女儿设计侄女谋害宫妃,最后双双殒命也无法再镇定下去了吧。赵奇那时才知道,原来宝和公主是李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先帝最后的子嗣。 先帝子嗣艰难,早年诞育的子嗣均幼年夭折,其后更是多年一无所出。他不得已之下求助于天书,终于卜得李妃能带来子嗣,这才将其迎入宫中。不想,李妃诞下的却是无法继承皇位的公主,先帝盛怒之下欲将其诛杀,最终却在刘后的劝谏下将她送出宫去。李太后一直以为诞下的是皇子,未长成便夭折了,直到皇后带走李婉儿,陛下亲临劝慰才知道这个真相。 她思虑再三,决定放弃李婉儿保全宝和公主。可叹的是还没等到母女相认,宝和公主便因难产而亡……大喜未成,便转大悲。这数日激变让她一个弱智女流怎么受得起?! 先帝把她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没能得到皇子就想杀了她;李家人则拿她当做晋身的阶梯,在她失宠离宫的时候就弃之不顾。算来算去,只有救她一命的刘后和奉养她的孟春妮对她有几分真心。 赵奇暗中摇了摇头,他虽然同情李太后,却也不喜这个私心颇重的妇人。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只因渴望家人的温暖,就可以忽视自己太后的身份为所欲为吗?入了皇家,这种流于表面的善良本身就是一种无知。 这样的人,疯了也好! 只是……李太后说的那些疯话他不太明白。在失去了孟春妮,放弃了李婉儿,又没能保住宝和公主后,李太后疯狂的恨上了所有人:她恨李家是扶不起的阿斗,非但不能保护她,还拿她当垫脚石;她恨刘娥隐瞒宝和之事,让她未能抚育亲儿;她恨赵祯玩弄帝王心术,迫她痛下决定做了小人‘她恨襄阳王和八王爷无事生非,让她回到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甚至恨上了开封府,恨上了展昭和白玉堂……当然,她最恨的是先帝,她恨这个强娶她入宫造成她一生不幸的罪魁祸首!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6 这样一个内心充满了恨意的人,自然不会保守应该保守的秘密。不得不说,先帝曾经对李依依怀有极大的希望,做很多事情都没有让她回避。因此,从李太后的嘴里,赵珏和赵德芳知道了很多他们以前不知道的宫闱秘闻。 其中,就有关于诸王世子的事情。这些事情听得两位王爷面沉如水寒光毕露,而被允许留在殿内的赵奇、廿七和影乙等人也略觉手足无措,后悔怎么没和其他人一起出去。 可惜的是,李依依神智癫狂,说话也颠三倒四,那些个恶劣事迹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她臆想出来诋毁先帝的。 知晓当年旧事的人早就在一次次的清洗中消失无踪了,唯一能够证实的刘太后,不,应该是静安师太说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知道,这位比百炼精钢还要强悍的女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能够执掌朝政这么多年的人,她的内心该有多么坚定,精神有有多么强韧,岂是李依依之流可以比拟的。 赵奇正在胡思乱想,头顶瓦片一声轻响,一抬眼,影乙便从雅座的窗口翻了进来。 “如何?”赵珏轻声问道。 “幸不辱命。”影乙低声说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只蓝色的瓷瓶,送到赵珏面前。 “好!”赵珏伸手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中这只瓷瓶无比的沉重,重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有了这“行云流水”,便能证明自己所想所念是真是幻了。 第七十七章青影再现 南清宫内,八王爷赵德芳也把玩着一只同样的瓷瓶,他这么一声不吭的坐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时间长到等在外面的人都忐忑不安。 老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偷眼往屋内瞄了一眼:王爷脸色铁青,手背上青筋毕露,像是要把手中的瓷瓶捏碎一般。 他知道,王爷这是在生气,而且是只与皇宫中的那位有关的愤怒。这种愤怒如地动之后的山火,压抑着喷薄的力量,乍看之下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而隐藏在下方的热焰会将一切摧毁。 “来人。” 突然传出的低沉声音吓了老管家一跳,他忙应了一声,又迅速整了整衣衫。 “请王爷吩咐。” “备轿,本王要进宫。” 一炷香的工夫,八王爷已是朝服在身。他想了想还是将瓷瓶揣入怀中,一甩袍袖上了轿子。而这回儿,赵珏也离开了茶楼前往静安小筑。 这会儿,大家都在忙,只是忙的事情各有千秋。 大概是中午吃得太饱了,而凉风又吹得实在是舒服,白玉堂只觉得困得很,可偏偏又饮了太多的茶水,叫他想睡也睡不着,这种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实在太过磨人,而手边堆了一尺来高的账本更让他头疼。 芸生那小子办事妥当,打理的账本倒也仔细,可这么多的账目一下子堆到他眼皮子底下,也是一种妨害不是。唉,长这么大,白玉堂第一次觉得家业太大,生意太好也是一种麻烦,打理起来实在是耗时耗力。 早知道就应该让芸生把这些账本打包带回去,可一想到侄子那郁郁寡欢的样子,白玉堂不知怎么的就心软了。能从这场皇室阴谋之中脱身已经是万幸了,虽然官家的惩罚并不算严厉,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两人的仕途已经走到头了。 聪明如白芸生又岂会不懂其中的深意?因此,他三天前就启程返回金华,李家已经完了,白家旁支也闹不出什么妖蛾子,那他还是做单纯的生意人妥当。 所以…… 白家在汴梁的生意就全留给白玉堂了…… “这些账簿对您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某人笑得很老实,“反正二叔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侄儿看看账簿吧,省的老是叨扰展大人。” 什么叫闲着也是闲着、小菜一碟啊?耽误了他多少逗猫的时间啊! 这些杀千刀的账本! 埋怨归埋怨,该做的事儿是不会因为埋怨它就变少的。白玉堂灌下不知道第几碗茶汤,认命的查阅账本,不时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独自奋战了几个时辰,终于将所有账本梳理完毕,白玉堂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又泛起困来,没猫的日子好难捱啊…… 他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思量着要不要出去找巡街的展昭,便听到窗外一声轰隆隆的雷声,低沉喑哑。抬头一看,黑压压的云浪翻滚,怕是顷刻就要暴雨倾盆。 这天气变得还真快。早上还是阳光明媚,午后居然下起暴雨来。 念及展昭出门未带雨具,白玉堂随便拿了把油纸伞就要出门,那人却提早收工回了家。 “咦,玉堂你已经弄完了吗?这么快?”展昭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官服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显然是给淋了个透。 白玉堂丢了雨伞,皱眉道:“还没下雨呢,猫儿你这是在哪儿弄了一身的水?忘了公孙先生说过你不能受寒么?赶紧泡个热水澡驱驱寒。”立马翻出换洗衣物,推了这不自觉的人往浴房去。 “救了个落水的百姓。”展昭无奈,他这不是立马就赶回来换衣服了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7 “就你这旱鸭子……”白玉堂撇撇嘴,抬手把第三桶水倒入浴桶中,拍拍手道,“还站着干什么,用小的伺候展大人宽衣么?”他剑眉一扬,居然真的凑了上来。 展昭斜睨他一眼,见这人没有出去避嫌的自觉,倒也不想就这么宽衣解带。 这时,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了。惊雷追着几道闪电一晃而过,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是暴雨倾盆,狂风凶猛的吹开浴房的门窗,带进来一阵寒气。 大风中,展昭微微哆嗦了一下,动作虽然轻微,可哪里逃得过旁人的眼睛。白玉堂也顾不上和他置气,忙提着水桶往外走:“得得,我不看就是了。你快进去泡泡,我再给你打桶水来。” 等白玉堂回来,猫大人已经舒舒服服的倚在浴桶中了。那人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浴桶边沿,犹自滴着水,旁边的窗户又吹开半扇,他居然毫不在意。 “懒猫,还有半扇窗没关都不知道,白爷看了没啥事儿,可别便宜了别人去。”白玉堂猛的关上窗,扯过一条干燥的布巾就往展昭头上罩,“头发还滴着水呢也不擦擦,当心头痛。” “白玉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展昭好笑地挡开头上作怪的手,“都湿透了不用擦,待会我再洗头发就好。” “我怕你待会一忙起来就忘记了,还是先擦一擦。”白玉堂轻轻柔压手中的布巾,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柔亮黑发上的水珠很快被吸了个干净。 这别扭的耗子,展昭抿嘴笑笑,倒也由着他在头上不轻不重的摆弄着:“那就麻烦你了~”他微微合上双眼,又往水里缩了缩。 浴房内弥漫着草药特有的苦涩,升腾的蒸汽模糊了两人的面容。窗外依旧狂风暴雨,而室内却温暖而宁静。 白玉堂一边擦头发,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展昭聊天。今天他一整天都埋首书房核对账目,除了吃饭就没挪过窝,身边又没个人帮衬,可把他闷坏了。本想讨得展昭关心一下,没想到这猫儿不仅不同情他,反而笑了起来。 白玉堂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他确实精通机关阵法,又对奇门遁甲颇有涉猎,可这并不代表他精于演算吧。说起来,白玉堂低头看了看泡在药汤里的猫大人,这家伙才是算账厉害到逆天的人吧。要知道开封府没有专门的账房先生,只有负责录入支出学徒。这倒不是开封府缺银子请人,而是一般人跟不上公孙先生算账的节奏——除了青出于蓝的展昭。 如果没有外事干扰,这两人能在半天之内把开封府一年的账目全部整理出来。所以开封府从来不担心账目问题,随便腾出个下午,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账目就出炉了。 话说回来,公孙先生也是个牛人,除了淫浸算学以外,那二脚书橱有问必答言之有据的本事就让人高山仰止了。有时候白玉堂也在想,包大人真够幸运的,从他经常被公孙先生“欺负”就可以看出来,他在某些方面是不如公孙策的。但是,他却能在身边聚集起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还让公孙先生和展昭这样厉害的人一路追随,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吧。 呃,自己也投入开封府麾下,好像不应该看包大人的笑话吧。 白玉堂出神的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离题万里了,本来说的是账本,结果却扯到包大人身上。哼!都是账本惹的祸,白……芸……生…… “阿嚏……”千里之外,白芸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爷?要添件衣服吗?” “不用。”白芸生摸了摸鼻子,“大概是某个人逗猫不成,说我坏话吧。” “逗猫?” 咳咳……知叔莫若侄……白公子你真相了! “喂,喂喂,懒猫?”自顾自的说了半天,水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白玉堂轻轻拿开了布巾。 那人靠在浴桶边沿,胸口轻轻起伏,双唇微张睡得香甜。 真是一只懒猫啊……不过,这段时间确实累坏他了。 白玉堂蹲下身来,欣赏着展昭恬静睡颜:后面头发虽已擦得半干却仍有几缕青丝散落,光洁饱满的额头下一双剑眉,长长的羽睫掩住了深沉眸子,还有那英挺的鼻子和水润的双唇…… 水润的……双唇…… 白玉堂心神荡漾,胸膛那柔软的地方随之悸动,风雨之声似乎渐行渐远,耳边充斥着心脏最原始的勃动—— “砰、砰、砰、砰——” 嗯,似乎……是……偷香的机会啊……亲一下…… 可是……会不会吵醒猫儿啊……他已经很累了……不用喝那苦死人的安神药就睡着了……难得啊…… 呃……如果……如果小心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白玉堂犹豫着,踟蹰着,既想趁机偷香,又怜惜展昭来之不易的安眠。他就这么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腿都蹲得有些麻木了。白五爷何曾有过这等畏手畏脚的时候,他向来都是风风火火,敢作敢当的主。只是遇上了展昭……展昭…… 猫儿太正经,武艺又和他不相上下,在这人身上偷香比什么都难! 上次吃豆腐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公孙先生下了重药,展昭昏睡不醒的时候呢。 可一想到他亲了之后,这猫迷迷糊糊地擦擦脸,还迸出一句“怎么有蚊子”白玉堂就不禁泪流满面…… 这次应该不会了吧? 白玉堂握了握拳,嗯!手脚轻一点,没关系的!要对自己有信心,这点力度他怎么会把握不准呢!有了机会就要亲啊!!! 白衣耗子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慢慢凑近了那张安详的脸。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8 还有三寸…… 两寸…… 一寸…… “展兄弟!你在里面吧?!”门外传来赵虎特有的大嗓门,紧接着就听到他“啪啪啪”的拍门,“展兄弟?!在吗?在就应一声~公孙先生找!” 白玉堂惊得岔了口气,扶着桶沿不住咳嗽。 这么大的嗓门,死人也要吵醒了,何况是睡眠不太好的展昭。展昭马上就醒了过来,他有些迷糊的应了一声“在,马上就来。”便从浴桶里起身,看到白玉堂时疑惑的问了声,“……玉堂,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猫儿你的衣服……”白玉堂泪流满面——赵虎你个杀千刀的就不能晚点来吗…… 等展昭穿戴完毕,可怜的赵虎同志被白玉堂“拜托”去收拾浴房,两人一同前去找公孙策。展昭撩袍走进书房的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动了他的头发,白玉堂眼尖,又在展昭耳后看到了之前那个青色的印记。 “猫儿,我又看到了!”这次可被他抓住了! “这应该是一种很特别的刺青。”公孙策捏着展昭的耳朵看了半晌,现在那个刺青的颜色已经很淡了。 “刺青?”包拯问道,“小昭你以前刺过青吗?” “没有。”展昭本想摇头,意识到耳朵还被人捏着便回答,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属下从来没有刺过青。” “我肯定以前没有看到过,这刺青时隐时现,包括现在也只出现过两次。”白玉堂看向一边神色凝重的公孙策,又问道,“公孙先生,这刺青是不是有设么问题?” 公孙策摇摇头,松开手来到桌子旁边提笔画了几笔,又眯起双眼改了几笔。 “公孙,小昭怎么了?”包拯见公孙策的神色实在奇怪,也走到他旁边观摩。展昭和白玉堂也围了过来。 公孙策手一抖,指着纸上的图案问:“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白玉堂扭头看半天,蹙眉道:“好像是个字。” “嗯,我也这么觉得。”公孙策点头,“只是我看到的时候太晚了,印记都快消失了。” 白玉堂飞身过去,扯扯展昭的耳朵:“已经看不见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展昭横了白玉堂一眼,摸了摸泛红的耳朵道:“这点小事还是不麻烦大家了,属下觉得先生还是先说说唤我二人来此的事情吧。” “确实应该大事为重。”包拯点点头回到座位上,端起茶对展昭说,“可小昭你的事也不是小事。” 白玉堂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包大人不错嘛~”,展昭微微一笑,却也不答话。 公孙策却还站在桌边拧着眉头,好像在回忆些什么。 “公孙?”包拯疑惑道,怎么还在想,难道这事儿很严重? “我想起来了!”公孙策一拍手掌,快步走到书橱边翻出一本书,“大人,你可知道‘行云流水’?” 行云流水? 这是什么? 第七十八章行云流水 “行云流水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特殊的显影药剂。”公孙策在书房中慢慢踱步,微微蹙起双眉,显然在斟酌字句,“有了行云流水,再配合一些其他的药物就能……”他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看向展昭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就能怎么样?”包大人和白玉堂同时问道,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红衣武官的身上,看得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就能显现刺青?”展昭挑眉,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公孙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了抬手,示意三人都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学生知晓绿林游侠有刺青的喜好,本以为这刺青是展护卫游走江湖之时所得,后来用药水洗去以便便宜从事,只是清洗药剂不得当才显出来。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有人用了能隐去痕迹的药水给展护卫刺青。而现在,这刺青遇上了行云流水又显现出来了。大人也知晓……”他看向包拯,“自□□开国以来,为了掌控军队,凡是响应招募入伍的士兵都要刺字作为标记。” “确实如此,招刺一事遍及军中,只是各军刺字略有不同。”包拯点点头,补充了几句“禁军、厢军刺番号于面部、两鬓或额角,乡勇刺号于手背。普通士兵的刺号略小,而重罪充军之人的刺号较大,均是显露在外不曾遮掩的刺青。所以,本府并未见过展护卫这样奇异的刺青。” “事实上,刺青一事在绿林之中也绝少见到。”白玉堂蹙眉坐在展昭身旁,在心中将可能用到的人一一列出,还是找不出那个胆大妄为到敢动他家猫儿的人。 展昭垂眸细思半晌,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情。 “撇开这些不谈,刺青本身也生观展护卫耳后刺青,仅有小指大小,色泽浅淡清润,且同周围的肤色融为一体。这样的刺青少说也应有十来年的功夫,刺纹之时想必也选用了极好的染剂,又有高手在旁……”公孙策仔细回忆着,“如果能看清刺青的纹样就更好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29 “那就再用那行云流水让它显出来呗。”白玉堂长身而起,“先生你这儿若是没有,我马上传信陷空岛找我大嫂要。”还当是多大的事儿呢,支支吾吾的倒不像公孙先生平日的性子了。 “玉堂稍安勿躁,听先生说完。”展昭伸手拉住白玉堂的衣袖,将这冲动的小白鼠扯了回来。 公孙策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行云流水倒是不难得,府中药斋里也有,就搁在第四个柜子第三层上。白义士脚程快,劳烦你替我取来。” 知道自己又惹公孙先生不快了,白玉堂只得点点头,说了声“白某去去就回”便往药斋走去。他刚迈出房门,便从怀里掏出一瓶卢夫人新制的避毒丸吞了几枚下去。这次是公孙先生自己指点去取药的,而且事发突然,他应该来不及布置些什么吧……白玉堂提起十二分精神往后院走去。 天知道公孙先生在鼓捣些什么,机关暗器迷烟毒药成群结队的往前涌,还得分神控制力道,小心下手轻重,总不能遇到个啥都一刀劈成两半吧,那些可都是公孙先生的宝贝。嗨!整得自己闯药斋比闯冲霄楼还小心翼翼。 侧耳倾听那人脚步声远去,展昭微微一笑,淡然开口:“先生何故支开白玉堂?” 公孙策闭了闭眼没有答话,展昭到底年轻了些,一些昔年旧事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包拯一眼,从他了然的目光中看到了隐隐压抑的忿然与哀伤,不禁有些黯然。 “展护卫,你可知晓自己的身世。”包拯低声问道。 这是包拯第一次问展昭这个问题,展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看包拯,又看看公孙策,两位长辈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凝重,不由得也转动心念:看来刺青问题不小。 想了一会儿,展昭摇了摇头:“展昭是师父师娘养大的,从记事起便没见过爹娘。师父只告知我母亲长眠之所,并未提及其他的事情。”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只觉得心口微酸,下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公孙策长叹一声接口道:“据我所知,我大宋除了军队招刺、绿林帮会纹身之外,还有一类刺青,展护卫你知道吗?” “难道是……奴隶?”展昭睁大了双眼,行走官场这么久,他自然知道一些外俘官奴和富贵人家私蓄的奴隶也是有刺青的,只是从没想过这件事会和自己牵扯到一起。他摇了摇头,不可思议的轻笑,“先生担心,展昭是逃奴之后?”如果他的父母真的是奴隶,那么依照律例,他也是贱籍之身。难道是师父隐藏了他耳后的刺青?难道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一点,所以师父和师母才从来不跟自己说母亲的事情? 师父…… 一想起孟若虚,展昭就自责不已。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刺青背后的身份,而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公孙策的话恰到好处的转移了展昭的注意力,“刺青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必须沾染类似行云流水的显影药剂。听白义士说,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显现刺青了。第一次可能是巧合,第二次显然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有人知道你的身世,正在通过这个来确认你的身份。” 确认身份?是想做什么呢……莫非是想借机摆弄开封府?想到这里,一向温润的人眼神犀利起来,不论是出于哪一种可能,展昭都不会让自己成为对方攻击开封府的借口。 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眼前可能出现某个自称是主人的人,让自己听他的命令跟他走,一举一动都必须符合奴仆的规矩,展昭就觉得特别的……滑稽…… 可不是滑稽么,即便当真入公孙先生所说,今时今日,还有人敢打他的主意么?他自嘲地扯扯嘴角,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用他动手,第一个暴走的大概是某个正在头疼的人吧。 公孙策看到展昭神色微变,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知道此事必然大有不妥,他却也不想让这素来多虑的人愈添愁绪,当下开解道:“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小昭你也不必有太大的顾虑。一直以来,官家对我等宠信有加,开封府也不是相与的对象。若是真的如我所言……”他微微一笑,自信之中带有几分诡秘,“不来则已,来了么,公孙策保准让他们后悔使出这么一招。” 包拯捻须浅笑,微微颔首:开封府不打无准备之仗,有了防备一击得中,必使对方有去无回。 “先生费心。”展昭感激一笑,朗声答道,“英雄尚且不问出处,展昭自问行事光明磊落,倒也不怕那等小人行径。” “学生知道展护卫你不惧挑战,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公孙策看了看窗外越飞越近的张扬白影,笑道,“小昭,还是让我先用药把你那刺青洗去吧。” 不错嘛,白玉堂的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 第七十九章心结未解 崇文殿的偏殿里,八王爷赵德芳倚在宽大的靠椅中闭目养神。 徐徐清风吹动了殿内帷幔的流苏,一阵清新淡雅的幽香隐隐而来,悠远绵长。 赵德芳鼻翼微扇缓缓掀开眼帘,几步之外一炉篆香堪堪燃尽,昭示着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一个时辰的事实。照理说,被冷落了这么久,又闻了一肚子的安神香,再大的火气也消散的七七八八了,可大宋贤王的脸上还是淡淡的,不见喜怒。 这才真是要人命! 陈琳暗自抹了一把汗,垂手侍立一旁。身为后宫总管的他尚且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其他侍从更是低眉顺眼,只求能八王爷的强大的气场之内喘口气,一个个不是面无表情的充木头桩子,就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看出朵花来。 “陈公公……”八王爷眯眼看看燃尽的更香,慢条斯理的说道,“陛下现在还没有空闲吗?往日本王觐见陛下并未有过这么久的等候,这次时间也太长了吧,还是说……”他蓦地挣开双目,犀利的眼神锐利如刀,直指打了个哆嗦的皇帝近侍,“陛下他根本不想见到本王?!” 陈琳见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屋内一干随侍也一齐跪下:“王爷恕罪,皇上一向情景王爷,岂会不愿见到您。王爷你可千万别误会……” “若非不愿见到本王,你为何会在此处阻拦本王觐见?”赵德芳直起身子,眉头微皱,“难道陛下不在宫中?!” “这……这……”陈琳伏在地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奴才并不知道皇上在何处。皇上散了朝之后就离开御书房了,奴才奉命在此侍奉前来的各位达人,不想王爷驾临……请王爷恕罪!” 八王爷闻言长身而起。陈琳是伺候帝王起居的近侍心腹,平日在宫中几乎寸步不离。可他毕竟是个宫人,赵祯虽然偶尔带着他出宫,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意让他跟着,倒是那开封府的展昭跟随的时候居多。 一想到展昭,赵德芳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开封府众人没有说明,但他也知道那块黑炭的宝贝护卫前些日子伤得狠了,至今都没好利索,自然不可能跟在皇帝身边,剩下的就只有皇家影卫了。 但问题是,今日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人的任何消息,如果不是诈出陈琳这番话,他还真不知道赵祯早就离开了崇文殿,身边还没有半个人。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0 胡闹! 赵德芳广袖微颤,攒紧了袖中的瓷瓶,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费神! “来人。”他低声冷喝,将隐于暗处的守卫叫了出来,正待吩咐他们去找凭空失踪的皇帝陛下,屋外却传来宫人面君的声音。 “皇叔久候了,这么着急找朕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赵祯缓步走进书房,径直走到御案之后坐下。他挥了挥手屏退一干侍从,看向八王爷的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要知道,这位少年天子虽然宽厚仁慈,却一向对这位名义上的皇叔不假辞色。 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陛下。”赵德芳轻轻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他认真的看着耐心等待下文的少年天子,长叹一口气,从袖中掏出瓷瓶放在了御案之上。 初见此物,赵祯恍惚了一会儿,随即清明起来。他微微勾起唇角,看向八王爷的神色又复杂了几分。 “行云流水,想不到皇叔居然弄到了这个东西。”他轻声说道,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却也没有赵德芳想象中的急怒或者讽刺。堂上的青年只是心平气和的将瓶中之物的名字说了出来,既不否认也不隐瞒,唇边那抹轻笑不带有一丝温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孩童。 赵德芳双肩一抖,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喑哑:“微臣……有罪……”死罪!低垂的头颅微微颤动,冰凉的地砖上多了几滴不明的水渍。 赵德芳跪在御案之前不敢抬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明黄的靴子,肩上忽然一暖,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便被人扶到一旁坐下。 “地上寒凉,皇叔腿脚不好,还是多休息得好。”赵祯深深看了他一眼,负手转身,等他重新落座之后,赵德芳也拾掇好了破碎一地的心情,恢复了八王爷的风度。 赵祯拿起桌上的瓷瓶细看一会儿,偏过脸:“皇叔从何得知‘行云流水’?”话未落音,便自嘲的笑笑,“是朕愚钝了,母后自然不会说出来,那就是疯癫了的太后了……”真不该放着那个女人不管啊,李家的女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臣……”赵德芳张了张口,还是点了点头,“臣确实从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所得颇多,虽然觉得有些惊诧,可以臣对先皇的了解,也不无可能。”他自嘲的摇摇头,“断绝自身血脉求得荣登大宝的人,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要说手段,他和赵爵从来都不少,不然怎么能一内一外扶住朝政这么多年。可若说心狠,十个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先皇! 古有云,太上忘情,不滞于物。 忘情非无情,却是大爱无形福泽众生。然而,什么才是福呢? 赵祯晃了晃瓷瓶,听着瓶中液体的轻响,蓦地拔掉瓶塞倒了些液体在掌心。 “呃……陛下!”八王爷霍然起身,疾行两步又突然停住了。 “皇叔不也想看看吗?”赵祯微微一笑,将掌中的药液全数抹在耳后,“过来吧,皇叔。其实我也不应该再隐瞒下去。当年入宫的皇室少年,耳后都有这么一个刺青……这是我们身份的象征,先皇用这个让我们记住,我们的身份……流有皇室血脉的我们,都是祭品……” 赵德芳抿紧了双唇,笼在袖中的双手再次握紧。不用上前细看,细密的刺纹已经飞快的爬上赵祯的耳廓,青红相间的纹路说不出的诡异,隐隐带有一丝阴毒的寒凉,刺得他眼眶发热。 “当年的幼童再身份尊贵,也不过是没了后顾之忧的工具。”赵祯的声音越发低沉,近乎有些虚无缥缈,“如果不是母后和兰姨,我怕是和九王世子他们一样了吧……” “当年我一直不明白,我的父亲,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是说,他真的就那么想,将我抛弃?” 赵德芳盯着那青色的纹样看了半晌,直到它渐渐消散才别过脸:“这是我的罪……是我的罪。你不原谅我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小益。”赵德芳缓缓念出天子的乳名,眼神重归沉寂,“我不后悔。” 后悔? 赵祯暗自冷笑,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已经消失的人不会回来。黯然神伤终究不可避免,而一味的悔不当初却也不是眼前这人的性情。 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就一定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这才是大宋贤王教养亲子的处世理念,当然……也是赵祯深恶痛绝,但又不得不违心继续下去的学习——帝王心术无外乎如此——为了更大的利益,其他的东西,都得,一一舍弃。 赵祯摇摇头,坐正身子,一边问一边移过一本奏折细看:“皇叔既然得到了‘行云流水’,那叔父也去了开封府吧?” “开封府?” “难道叔父并不知道展护卫的身份?”目光从左至右慢慢滑过,赵祯微微蹙了眉,伸手去取案上的笔,并没有留意八王爷的神色。 “陛下您是说……展护卫也是……也是当年宫中少年之一?那他岂不也是皇家血脉?!”赵德芳脑海中突然晃过那个清俊的青年,还有离开前赵爵眼中的炙热……一道灵光闪过,过去令他迷惑不解的地方豁然开朗。“难道……”他抬手捂住胸口,失声道,“难道他就是十二弟失踪的儿子?!……不,这不可能!他不一样,有兰妃和刘后在,怎么会让他也被刺上标记?!” 他果然是知道的!赵祯搁下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这样冷血狠心的人,居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朕不知道兰姨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母后是知晓的。”赵祯冷冷说道,“没人比朕更清楚展昭是不是宝儿,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朕,亲、眼、所、见。” 是的,这些都是他亲眼目睹的。 那时,生产过后的兰妃疲极昏睡,刘后被困在成对的奏折之中,饱受案牍之劳。那人的亲信骗开杨太妃,闯入襄阳王世子房间。孩子的乳母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挡在前面的只有小小的赵祯,不,那时候,他还叫赵受益。一个孩子的力量又能有多大?何况他的身份并不尊贵。 当刘后终于从御书房解脱出来,婴孩脆嫩的哭泣早已变得沙哑。刘后银牙几欲咬碎,只得将偏殿中的侍从清理干净,借以压下此事。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兰姨。”刘后拍着襁褓,心疼的哄弄着哭得可怜的宝儿,小声嘱咐赵祯,“若是被你十二皇叔知道了……唉……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1 十二皇叔爱妻如命,更不会放过任何辱他妻小的人——那怕这人处于万人之上。 刀出鞘而浴血,箭离弦而忘归。 十二王赵珏虽然出身皇室,却在军队中享有极高的声望。他爱兵如子,用兵如神,人人都愿成为他手下的兵将,每每令敌人闻风丧胆。 他是一柄绝世利器,剑指之处所向披靡。 这样的人,不能也绝对不可以成为敌人。 赵祯有时候也想过,如果当初叔父就知晓了先帝对宝儿做过的事情,怕是不用等九王叛乱,他自己就会杀回京都了吧。即便在先皇驾崩之后,他和刘后还是默契的隐瞒了这件事情,因为他们都说不准,如果赵珏知道了这件事情,真的还能毫不芥蒂的辅佐新皇吗? 如果真的那样,还会不会有他这个皇帝呢? 这边是母后的私心吧吧,赵祯心头酸软,柔棉一片:终究还是有人,真心对自己好。 现在呢?现在有了展昭,叔父他,应该不会那么冲动了吧。 八王爷还沉浸在惊诧之中,形势突变,以往的部署现在需要重新考量。赵祯捏紧手中的笔,目光越过沉思的八贤王望向窗外。 开封府,大概会乱成一锅粥吧……好吧,虽然那里平常也没安静到哪里去…… 开封府的情况远比官家想象的好,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嚎,也没有义愤填膺的批驳,只是在公孙先生准备动手、展护卫不动声色的躲避、白玉堂握着痒得钻心左手服低做小请公孙老大赐药时候——从房顶滚下来一个人: “公孙先生且慢,我家老爷有事找!” 然后,赵爵恍若入无人之境似的,大步流星排众而入,他眼眶通红的盯着开封府众人好一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展昭。 四大门柱惊诧万分: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天啊,我们看到什么了!不不不,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包拯、公孙捋须眯眼:果然有情况…… 赵奇、影甲等偷偷抹泪:苦尽甘来啊苦尽甘来! 白玉堂掳袖子:臭老头给我把手从猫儿身上拿开!拿开快拿开!不拿开白爷给你剁了! 展昭:呼——王爷好重,我喘不过气…… 第八十章还君明珠 白玉堂沉了一张俊脸,吐息几次压下心头的不忿与激动。他抱了双臂立在一旁,扫见墙角一溜四个脑袋以及后面不断抖动的阴影,顿时火大——有什么好看的,开封府见识的东西少了吗?怎么这么八卦?! 几粒石子“啪啪”打在墙壁上,惊得赵虎一蹦老高。 一句“干嘛”尚未及出口,他便被王朝等人捂了嘴拖走——愣爷就是愣爷!开封府专持扫洒的仆从都知道,展护卫是开封府第一吉祥物,他的八卦岂是旁人可以围观的?尤其当白玉堂也在一旁的时候…… 当下,四大门柱充分发挥了他们防守门禁的专长,将包括赵奇在内的闲杂人等都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霎时间,开封府书房连同整个院子都很快进入封锁状态,只差没有挂上个牌子,上房重地,闲人免入”了。 这些不靠谱的家伙总算做了回正经事~ 这是某个在此过程中一直低气压制造杀气,协助清场的人的碎碎念。 若是平日里,展昭定然会温和的反驳,然后一一列举张王赵马四位大哥的英勇事迹,一直念到某人举手投降为止——正如白玉堂尊敬陷空四鼠,展昭也爱重那有如兄长一般的四个汉子,他不想也不愿意看到旁人因为他自己轻视了这四人的作用,哪怕是他爱慕之人。 可现在,他却没能及时的注意到这些。肩头的重量与温暖令展昭呼吸一窒,脖颈间的湿热更让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他定了定神,稍微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轻轻拍着赵珏的后背。 “阁下?”展昭低声唤了一句,没有试图推开抱着自己的胳膊。 包拯皱眉凝神,显然是在飞快的摘取梳理信息,而白玉堂却一直盯着双肩颤抖的赵珏,目光闪烁不定,似有几分不忿与讥讽,却完全不见茫然。 公孙策一直注意着三人的情况,襄阳王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那人的神色。可展昭和白玉堂的变化就逃不过他的眼睛了。他当然不会错过白玉堂显露在外的不屑,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展昭,那双明亮的眸子由微怔道恍然,那人勾起的嘴角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很明显,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或许他们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至少对此毫不惊讶,反倒多了些理所应当的意味。 这一切都给予公孙策极大的冲击,令他不得不思量自己的情报工作是开始落后了,有什么是这两个孩子知道而他和包拯却不知道的吗? 影卫……刺青……襄阳王……白玉堂…… 嗯?! 脑海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公孙策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颤巍巍的看向身旁,发觉他的上司兼老搭档正看向自己,两人的脸上是同样的惊诧。难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2 我滴个老天爷啊! 二人一同看向房屋正中的两人——那英挺的鼻梁,那方正的下颚,还有耳廓……为什么他们从来都没注意过,展护卫和襄阳王竟然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那一声急切“停手”,还有这一上来就扑人的架势,还需要更多的说明吗? 包拯悄悄给公孙策递了个眼色,背负双手轻轻走出了书房。公孙策跟着走到门边,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正准备离开,不想被那人扯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正对上展昭歉意的眼神,见那孩子难得窘迫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真是个傻孩子。 他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那并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还有多少可以知道或者不能知道,他和包拯又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 不远处的庭院中,包拯安静地立于一石桌旁。他低垂了眼眸默默思考,手指无意识的轻扣着桌面,正等着公孙策过来。 “大人,依学生所见,展护卫刺青一事可以放下了。”公孙策说道,“没想到展护卫竟有此等奇遇,赵老爷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只希望老天爷别再整出些什么幺蛾子,来折磨这对可怜的父子了。 包拯附和着点点头,面上却有几分忧愁的神色。公孙策大致明白他在想写什么,安慰道:“大人可是忧心皇上的意思……” “唉……”开封府尹轻轻叹了一口气,“官家一向对展护卫信任有加,近来更是愈加亲密,本府原本还在好奇,今天总算是真相大白了。”赵祯一直对展昭很好,温成皇后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好了。这一点甚至一起了白玉堂的强烈危机感,又怎能不被包拯看在眼中,放在心里呢? 赵祯对展昭的好已经超出了君王对臣子的信任,却没有引发白玉堂的嫉妒,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自有其中的道理。 “官家此前就知道展昭是谁,那刺青第一次出现恐怕就是他的手笔。之后,赵老爷子再次确认了身份。”包拯低声道,“白义士多半也知道些什么,只是没往展护卫身上想。而小昭他……” “他也察觉到了。”公孙策接口道,展昭是个厚道的好孩子,不会再这种事情上吓唬关心他的人,“既然不是官家,那大人您忧心的是——八王爷?” 包拯眉头皱紧了几分:“王爷显然不知情。”否则就不会有冲霄楼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也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发愁。八王爷虽然大公无私,却也是一个把握机会,必要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除了赵祯,他谁也不在乎,可为了大宋王朝的利益,他连赵祯也能利用。 要说襄阳王假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那是笑话。站在明处的他是离天子最近的皇室,隐于暗处的赵珏则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只是这把刀的自主性太强了点——锋利隐遁还有点扎手。刀再好,也是用来克敌的,不小心伤了自己就不好了。然而,失而复得的襄阳王之子,却为这把刀套上了一柄刀鞘。 展昭是一枚绝佳的棋子,使用这枚棋子要顾虑到很多人,八王爷却不需要考虑这些。 “布局行棋也要问棋子答不答应。”温和的青年爽朗一笑,从盆中捞出一条热毛巾,“展某自问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包袱。还是说,阁下对展某没有信心呢?” “我当然对你信心十足。”赵珏微微一笑,任由展昭将热毛巾敷在自己红肿的双目上,“老夫好奇的是,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为何要惊讶。展昭跟随包大人这么些年,好歹是学了几分探案的本事。不断显现的线索实在不少,而阁下您的试探又太过明显。更何况……”展昭轻笑,“白兄他,从来都不会对我隐瞒什么……”白家的情报网不容小觑。 赵珏微微一怔,旋即失笑。怎么就忘了那么大一只通风报信的白老鼠了呢?这种事情白玉堂哪里会瞒着展昭。 当初他下意识的找白玉堂打探消息,没准儿就是想通过他试探展昭吧…… 唉,儿子太有本事也是一件麻烦事,儿子聪明的同时有一个同样能干的……呃……搭档……更是一件麻烦事。 赵珏笑着摇摇头,从门缝里偷看的白玉堂却有些气鼓鼓的,为什么那老头儿把他也撵出来啊……这是过河拆桥!过河拆桥! 玉堂,稍安勿躁。 温和的双眸缓缓滑过,有如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大地。白玉堂顿时觉得清凉了许多,方才听了老爷子唠叨陈年往事而鼓起的无名之火也莫名地烟消云散。 静静热敷了一会儿,赵珏的双目总算好些了,展昭揭下他面上的手巾扔到了盆里。 正当他端了盆准备离开时,赵珏蓦地抓住了他手腕。展昭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还有事?” “那个……”昔日驰骋沙场的悍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小孩子一般扭捏起来,“呃,孩子,你能……能不能……能不能喊我一声‘爹’?” 星星眼看过去,展昭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一丝踌躇。 “啊,抱歉。是我太心急了,你要是不想就算了,我……”赵珏的情绪有些低落。唉,还是不想认我么……理当如此,我确实不值得原谅啊…… “叫‘父亲’成吗?”御猫大人红了脸,有些迟疑,像是在打商量,“我有点不太习惯。”对上赵珏惊喜的目光,展昭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笑脸,“那就这么说定了,父亲大人稍待,孩儿去换盆水来。” 红色的身影轻巧的穿过门廊,和那白衣青年一同离开,看得赵珏眼眶发热。 这样轻易地被原谅了?真是和他母亲一样善良的孩子……赵珏心神荡漾。 廿载飘零,半生寻觅。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3 他的眼中珠,心头宝终于在这一刻,完璧归赵。 第八十一章千面一心 连着两个月都没有下雨,日头愈发毒辣起来。一路上处处可以看到干涸的土地,几位关怀农事的士子不禁忧心忡忡,长吁短叹地讨论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少了几成,朝廷也该派些能吏来劝课农桑。 满头大汗的农夫听着好笑,倒也懒得去跟风说些什么,只是挑着水桶绕道走,天知道这暑气逼人的天气还要过多久,有功夫闲磕牙还不如多挑几担水浇浇田有用。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从一行人身边穿过,渐渐驶向远方。在通过宋辽边境的关卡时,马车停了一下,车上的人下来同守关一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踏上马车,向那茫茫草原行去。 马车驶过关卡,又行了一段路,行人越来越少,两旁的风景也变得不一样了。山地田园渐渐为疏林草原所取代,偶尔能看到一辆个骑马赶路的行人,身上也都换上了便于骑射的胡装。 孟春妮轻轻掀开窗上的布帘,百感交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这样离开大宋来到辽国。早年行走南北闯荡江湖,也曾去过大理国和夏国边陲,于辽国却连关卡都没见过,像这样跟着一个并不熟悉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她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好在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迂腐的念头,既然是故人相托,又有欧阳老哥哥作保,想必不虚此行。 而且啊,不是常说眼见为实吗?一路上相处的事情历历在目,让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心。孟春妮偷偷瞟了前方策马而行的背影一眼,顿时觉得心跳快了起来,连带着脸上都有些热得发烫。 “孟姑娘,刚才陆大侠说天黑前要到达驿站,我要加快赶路速度了。你扶好了!”驾车的陈三突然开口,吓得春妮连忙放下帘子,胡乱的应了几声。 真是个有趣的人啊~陆琪察觉到后面的小插曲,微微一笑,策马加快了速度。 不过,进入辽国的第二天春妮就再也不愿意窝在狭小的马车中了。在她的强烈抗议下,陆琪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又买了一匹马。在千面狐的巧手之下,孟春妮完全改换了面貌,现在的她就是一个面貌普通的青年男子,有着辽国人特有的轮廓和瞳色。 跟在陆琪后面,孟春妮悄悄捏了一把脸蛋……真疼!这张脸居然是真的?!!服用落音丹后,她娇俏的女声也变成了略带青涩的男音。千面狐居然能不用面具就帮人改换容貌,现在哪怕是熟悉她的师兄见了,也认不出她来吧。 这等技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能信服呢?思绪转得飞快,春妮没有发现,自己看着陆琪的眼神越来越崇拜,着过去可是师兄才能有的待遇,连小五哥都享受不到呢…… 几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辽国的中京大定府,三人在路途中也换上辽国百姓惯常的打扮。陆琪在城门下默默立了半晌,终于在陈三忍不住发问前走进了都城。 辽国的都城虽然比不得汴梁繁华,却也有其独特之处。街面平坦宽阔,很适合车马行走,可是现在路上行人比较多,车马反而不甚便利。街道两旁有很多店铺,无论是箭矢匕首等武器,还是皮毛草药等日常用品一应俱全。陈三还在一家书局的铺面上看到宋国出产的大儒文集并文房四宝,难道辽国还有人钻研这些圣门学术?他搔了搔后脑勺,有些纳闷。 陆琪见到此等情景,像是卸下心头重担般舒出一口气,领着两人左拐右绕进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在一间宅子前停下了。 “这是我置下的一处住宅,你们先住着,等我安排好了再换个地方。这地方有些偏僻但胜在安全,进出不会有些虫子打眼。”陆琪一边指点两人日常所用一边说道,“这里管事的周叔老人了,人很可靠,有什么事情尽可托付他去办,办不到的可以让他来找我……” 院子不大,布置得相当精致舒适,陈三以前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感叹终于淡定下来之余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春妮却有些不开心:“陆大哥,你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陆琪安抚一笑,“等我办完了就来找你们。怕我丢下你们跑掉吗?放心,我还需要孟姑娘的帮助呢~” 孟春妮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嘤嘤喏喏了几声就离开了。陈三忙冲着陆琪点点头,追了上去。 陆琪哈哈一笑,往偏院自己屋子走去。待关上了房门,这才嘱咐周叔道:“这两位是我的贵客,切不可怠慢了。他们的安全我就交给周叔你了。”取了些趁手的东西又补充道,“差点忘了,待会儿跟孟姑娘说暂时不可洗去面上的易容,我过几日再来。” “少爷放心交给老奴吧。您好久没回小院了,现在这是要回府去吗?”周叔眼巴巴地看着好久没见面的人,既激动又惋惜。 “那是自然……”陆琪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手中不断将药液倒入瓷钵,很快就调制出一钵澄清的药液。 “您这一回府,又要盘桓些许日子了。药王谷毒圣先生传讯过来,让少爷您马上会去一趟。”周叔看着眼前的少爷洗去易容,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少爷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奴只盼着您收敛着点脾气,别再……” “我知道了,我会传讯给师傅,周叔你放心吧。”陆琪擦干脸上的药汁,又用清水洗了一遍,换了身衣服离开了小院。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陆琪终于到了一扇高大的府门前。虽然是侧门,但门饰的华丽与庄重依旧彰显出府邸主人身份不凡的事实。 他低下头握了握双拳,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还是按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谁呀——呀!少爷您终于回来啦!快来人啊,少爷回来啦——” “少爷回来了——” 看门的仆从赶紧接过少爷手中的缰绳,呼唤着府邸的大总管,老总管飞快的跑过来,拉着陆琪的手又哭又笑:“少爷您可回来啦!” “嗯,让大家惦念了。”陆琪淡淡笑道,将斗篷交到老人手中,一面往内宅走去一面问道,“公主在哪里?” “后院校场。” 陆琪闻言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公主还是老样子啊。” 府邸后院有一片开阔的场地,中京其他的府邸都将类似的空地修剪成美丽的花园,只有她与众不同,说是过于安逸会让人失去进取心,所以将其开辟成一片练功跑马的校场。 “是啊,公主每天都在等少爷您回来……”老总管无声叹息,“少爷您也知道,自从……之后,公主的精神就没以前那么好了,您……”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4 “是我不好。”陆琪低声说道,“我以后……” “琪哥哥?!”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同行的仆从都停下脚步,向那身着华服的女子躬身行礼。陆琪略微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却抵不过身后老总管的低唤,还是停下了脚步。 “琪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女子约莫三十许年纪,因为早年的辛苦和近年来的劳累,眼角眉梢早早的染上了皱纹,只是那双深褐色的双眸坚毅依旧,可见她这些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郡主。”陆琪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依旧往后院走去。 “琪哥哥不想同我说话么?”那女子虽然不悦,脸上却什么都没显现出来,“我刚回来就来探望姑姑,听说你不在还想去找找你呢。” “多谢云霞郡主关心。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来人,替我送郡主一程。”陆琪脸上淡淡的转身就走,显然不想再多说。老总管不好意思的赔笑几句,主动上前引路,郡主跟自家少爷谁更重要还用说吗?赶紧把这位小爷哄好了了事。 “等等!”云霞郡主冷喝一声,镇住围上来的仆从,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耶律宗琪,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对待我!” “郡主错爱了。”陆琪,不,是耶律宗琪冷笑着转身,“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身无长物又负心薄幸,比不得宝和公主情深意重。哪里配得上云霞郡主您,您这一句喜欢真是令耶律宗琪诚惶诚恐。” 听到“宝和公主”四个字,云霞郡主顿时说不出话来,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以郡主之能,想必已经知道宝和公主难产去世的消息了。”耶律宗琪笑得讽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宝和公主到死都不曾忘记陈驸马,还拼死为他复仇,郡主难道不想见见你那名义上的儿子么?” “你……你……在胡说什么……”云霞郡主捏紧了裙角,眼中的惊惶与沉痛有如浪潮翻滚,“你……” “郡主此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太后的赏赐一定很丰厚吧。”耶律宗琪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您是大忙人,我就不留您吃饭了。请便吧……” 云霞郡主呆呆的站立在烈日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耶律宗琪等人的离开。 “宝和……”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唤和着泪水滚滚而下,顺着并不滑润的脸颊缓缓滴落到地上。 第八十二章人生如戏 才迈过辕门,耶律宗琪就看到校场中央演武台上那个火红的身影,不由得眼眶微热。 琼娥公主早已年逾不惑,却依然如同年轻时一般,每日处理完要务之后,都会到校场上演练武艺,美名曰:活动活动筋骨。 只见她一身精干利落的练功服,一头长发紧紧地束在包头中,手中长柄关刀大开大阂,舞得虎虎生风。足下老旧青石板因为常年的踩踏早已四下龟裂,在猛烈地刀气中迸出片片碎屑。 看到走过来的一行人,公主并没有停下身形,而是长刀一荡,将台边兵器架上的一杆□□挑起,飞起一脚踢在枪柄上。银枪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向耶律宗琪,精明的老总管早就带着下属避让到一边。 耶律宗琪微微一笑,在银枪飞到眼前的时候劈手一揽,足下轻点几个起纵便跃上了演武台。 “当——” 关刀和银枪在半空中的碰撞到一起,剧烈的冲击撞得琼娥公主足下一滞,顿时无法再前进半步。她撇了撇嘴眸色一深,立时卸掉手上的力道变格挡为上挑,关刀擦着银枪的长杆斜斜的滑了过去。知道自己在力道上无法取得优势,她身子一扭四两拨千斤,刀势已由刚猛转为灵动,宛如灵蛇一般游走而上。 耶律宗琪见了,也随之转换了身形,枪头频点势如破竹,将对方的回击全数压制下来。 两人来来往往打了好几个来回仍然势均力敌,琼娥公主突不破耶律宗琪的枪阵,耶律宗琪也无法摆脱她的纠缠。 关刀毕竟不是适合游击的兵器,而琼娥公主也不是喜欢这种战术的人。眼见无法取胜,公主柳眉深蹙,恢复了之前刚猛的刀法,挥刀直取枪阵薄弱之处。 她这般打法反而让耶律宗琪有些束手束脚,唯恐一个不小心伤了对方,一时间他被打得连连后退,心中泛起一阵阵苦笑——这算什么,总不能真的和她拼力气吧。 忽然,琼娥公主关刀一挥蓦地往后滑行了几步,手中关刀迎着阳光微微一转,一道刺眼的白光霎时照到耶律宗琪的脸上,刺得他合眼偏过脸庞。等到耶律宗琪终于适应了光亮,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转到自己的背后,而对方的刀背已经驾到他的脖子上了。 “您不觉得这样很卑鄙么?”耶律宗琪没有试图转头看身后的人,只是笑得很温和。 “兵不厌诈。”琼娥公主手中关刀握得很稳,声音颇有几分玩味,“身手有进步,可惜警惕心还是不够。” “哦?是吗?”“刷——”的一下,银枪的枪柄抵轻轻住她的小腹,那男子的轻笑有如三月春风,“也许您没注意到我这一枪?” 琼娥公主瞄了一眼枪柄,长叹一口气,移开了关刀。耶律宗琪也笑嘻嘻的收回了兵器。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两人一同走下演武台,琼娥公主从侍从手中接过热毛巾,随手甩了一条给身边的人,“再不回来,本宫就要进宫宰了耶律宗真那小子。自从你跟他混在一起,一年到有大半年不在中京,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看您说的,我不过替太子办点事情,绝对奉公守法。”耶律宗琪随意擦擦脸,将关刀和银枪都扛在肩上,“您想得太多了,娘。” 琼娥公主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罢了,回来就好,先去看看你爹吧。” 木制的牌位渐渐被寥寥青烟环绕,耶律宗琪看着“先夫杨公延朗之灵位”几个字无声叹息,小小的一个牌位承载了母亲琼娥公主多少哀思。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是连老总管都能看出她情绪的低沉。 两难全下是孽缘,明明是死敌的人阴差阳错之下走到了一起,最初的欺瞒、其后的犹豫以及最后的抑郁而终。耶律宗琪知道父亲虽不软弱却极其多情,琼娥公主于他有恩有情,在他身份暴露后又牺牲一切,拼死护住一家人。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5 杨延朗一直沦陷在内心的矛盾、压抑与痛苦之中,忠孝节义是他永远迈不过去的坎,也是他无法诉说的伤。或许真的应了一句话:千古艰难唯一死。向使当初身身陷囹圄之时就挥刀自尽,或许就没有后来十数年的身不由己。 对杨延朗而言,他的痛苦在于:无论他作出怎样的选择都意味着背叛,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家族,背叛了妻子,也背叛了最后相守的人。然而,这个痛苦的男人依旧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的选择就是在背叛的宿命中,坚守了作为人的最后底线。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是郁郁而终的杨四郎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他已经与耶律琼娥分居五载了。 耶律宗琪在灵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离开,他明白父亲的坚持与妥协,也明白他所坚持的道义,这也决定了他今后要走的路。相比之下,他的路更难前行,因为他身上流着杨家的血,却是一个姓耶律的人。 “儿子去找太子回复事情,办完事后再回来陪娘吃饭。”耶律宗琪隔着房门向琼娥公主汇报行程,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回应,“我走了。”他摆摆手,挥退老管家奉上的华服,径自往马厩牵了瘦马离开。 听到儿子又离开了府邸,琼娥公主一脚踹开房门,对老管家吼道:“备马,本宫要进宫面见太后。” 年老的官家愁眉苦脸的摇着头,这少爷不回家公主惦记,少爷回了家公主又生气,唉……少爷怎么不让人省点心呢? 其实,不让人省心的又岂止耶律宗琪一个? 汴京大相国寺的内院,一名白衣男子提刀立于重重包围之中。那人面色通红气喘吁吁,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手中泛着寒光的银刀上,绽出点点华光。他看上去非常疲惫,却也显得精神振奋,相比之下,围着他的一干人等就显得有些狼狈了。不过狼狈归狼狈,他们的阵势却一点儿不乱,依旧将那人的出路堵了个严实。 白玉堂深深喘息几口,只觉得浑身黏腻不堪,握着雁翎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他眯起双眼仔细地分析这眼前这个连环刀阵,他已经试了十六次,虽然已经摸到一丝门路,却依旧无法从阵中走出去。如果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消耗了对方的体力,这一丝破绽一不会被自己摸到吧,他心中一警,头一次觉得自己平生所学如此的浅薄,也许自己钻研得还不够。 “白玉堂,想得如何了?”赵珏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俯视着楼下闯阵的人,“这不过是本王军中最基础的一个战阵,你已经试了两个时辰了。” 你行你来啊!白玉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哈,你也不必同我置气。本王说是最基础的战阵就不会骗你,刚才你见识到的是连环刀阵的三种变化。”赵珏似乎心情不错,讲解得还算耐心,“你试想一下,军中整编的队伍有四十九个基础战阵,小连环组成大连环,配合三十六条战术条例。不算其中衍生出来的战阵变化,又有多少种不同的战斗方法?而且,”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每个指挥的将领的性格都不同,都有擅长的战阵,其中的变化又和通常分析的完全不同。对了,本王还没有算上军中攻城略地的战争武器。” 白玉堂还是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四周,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战争。”赵珏淡淡的说道,“在战场上,一个高手发挥的作用远不及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哪怕这些士兵单打独斗还抵不过高手一招。个人的勇武在数以万计的军队面前,渺小得好像想要撼动大树的蝼蚁。武功好又怎么样?就好比一把绝世宝剑,再无坚不摧,锐不可当,被上百把破钢刀砍过一轮也得碎成渣滓。” 赵珏打了个响指,一旁的赵奇挥动令旗,指挥楼下的战阵再次变化。 “当然,大巧不工,以一拙破千巧的办法不是没有。”赵珏的口吻突然变得郑重起来,“那就需要顶尖高手的绝对武力,只有这样才能无视战阵的变化,单纯凭借武力破阵戮敌。可惜,这样的顶尖高手和绝世名将本王还从未亲眼见过。” 白玉堂瞟了赵珏的方向一眼,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赵珏的战阵确实厉害,而他对战争和力量的理解也一针见血。 可现在,这都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所以白玉堂,不必有所保留尽展所学吧,让本王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让我看看你凭什么站在我儿子身边。 变幻中的战阵终于固定了队形,而这正是白玉堂等待的一刻。 一击,只有一记杀招,成与不成就看它了。 赵珏饶有兴致的看着白玉堂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心情愉悦多了。 “咻——”的一声,影乙出现在赵珏身旁,她看也不看下方冲击战阵的人,凑到忙着戏弄老鼠的主人耳边轻声说道:“王爷,世子醒了。” 第八十三章无奇不有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还没睁开眼睛,鼻尖就闻到一阵阵幽香,似檀非檀,如兰如桂,夹杂着一丝草药的淡淡苦味,让人只觉得睡了一个好觉,浑身懒洋洋的,却又无比舒畅。 展昭缓缓的挣开双眼,有些刺目的光线照得他又闭了一会儿,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窗棂,将室内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绘有山水字画的床幔,飘出阵阵幽香的香炉,做工古朴却又不失精致的桌椅,还有不远处藤蔓编织而成的蒲团以及蒲团旁边小几上的一卷卷经书。 这分明不是他在开封府的小屋,而是…… “小昭你终于醒了。”公孙策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来到床边,伸手就要扶展昭起来。 “呃……有劳先生……”展昭就着公孙策的手坐起来,身上除了有些酸痛没有别的不适,他试着运了运气,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公孙策端了一碗茶递给他,微微一笑:“怎么?觉得不对劲?这里不是开封府,是相国寺。” “原来如此,难怪有些陌生。我明明记得……之前,我全身真气乱窜,怎么压都压制不住,然后就……”看到公孙策脸色不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了声音,“呃……先生,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们会担心啊。”公孙策有些责备的看了他一眼,拿过茶碗放到桌上,“你晕过去后人事不省,我们每天都要叫你多少次啊。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我摸着脉象没什么岔子,绝对带王朝他们去药王谷找你那个脑袋不清醒的舅舅揍一顿。” “公孙先生……”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6 看到那孩子又低下了头,怕他又胡思乱想,公孙策爱怜地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我说说而已,你没事就好。”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公孙策依旧忍不住后怕。 真没想到最后一枚舍心藤居然隐藏着惊人的杀招,在他们用牵机逼出舍心藤的时候,那枚妖异的药藤居然从中间断开,一半化作救人的良药,另一半则蓦地钻入展昭体内,立刻引发了他全身真气乱窜。昔日倚仗克敌的利器如今变成摧残自身的武器,任是展昭一贯坚忍也压抑不住惨哼一声吐血晕倒。 白玉堂和蒋平用尽全力才勉强护住展昭心脉,对于流窜的真气却毫无办法。后来还是急红了眼的赵珏想到了在相国寺中参禅的欧阳春,北侠和锦毛鼠一同出手,这才将游窜的真气梳理好。 在欧阳春的建议下,公孙策等将展昭安置在相国寺,赵珏当然也搬了过去,日日守候着昏迷不醒的儿子。 “先生,我睡了多久?”一碗茶喝了个干净,展昭这才觉得自己口渴极了,肚子也饿得厉害。 公孙策把茶碗放到桌子上,竖起了一根手指。 展昭轻轻吁了一口气:“还好只睡了一天。” “一天?”公孙策冷笑,“小昭,若是只睡了一天,白玉堂那小子会被你爹整得半死不活?” “啊?!玉堂怎么了?”展昭掀开薄被就要下床,脚刚沾到地面直打颤,差点一个趔趄栽入公孙策怀里。 “你着什么急?”公孙策一把捞起脚软的展御猫,“碍着你的面子,老爷子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还是给我好好休息吧。” “怎么……回事……”展昭有些发怔,他再次运功一个周天,完全没发现有任何阻滞,就连尚风悦之前跟他说过的,会损失功力的情况都没有出现,可他还是软手软脚的没什么力气,这让他很不习惯。 “干嘛?!”公孙策瞧见展昭迷惑不解的样子有些好笑,别过脸笑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是铁饭是钢,武功再好也不能不吃饭。每天就喝些汤水药汁,哪里还有力气。看什看,你知道你昏了多久么?一旬!!大人休沐时来看你,你都没醒,真想吓死我们吗?” 一旬?!展昭瞪大了双眼,居然有这么久?!正想着,肚子很不给面子的发出咕咕的响声。 “果然是饿的。”公孙策一把将愣神的人按回床去,“等着,我去给你乘碗粥来。” 还没等他离开床边,就听见房门一响,艾虎提了个食盒进来了。 “公孙先生,我给您送吃得来了。嘿,义父说的没错,展叔叔果然醒了。”艾虎笑嘻嘻的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将里面的食物拿了出来,然后又端了碗粥凑到床边,“倒是小侄料着了,这是寺里膳房熬的白粥,展叔叔先吃吃看,过几日小侄再去弄些滋补菜肴来。” 让个小辈如此照料,展昭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总比劳动公孙先生好。他连忙接过来道了声谢,却看见艾虎眯着眼睛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 “艾虎,怎么了?”展昭啜了一口白粥,大概是饿狠了,觉得什么都好吃极了。 艾虎摇摇头,又摆出两副碗筷:“公孙先生,我义父呢?平日里,他老人家这会儿应该在房中修行啊?” 公孙策笑道:“哦,方才府中传信说有事,公孙策寻不到白义士他们,只好拜托北侠辛苦一趟了。” “啊?!”艾虎瞪大了双眼,急急道,“义父他出去了?公孙先生,他去哪里了,离开多久了?身边可有同伴?” “呃……这倒没有。”公孙策看到艾虎着急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安稳他,“艾少侠不必担忧,这里有我们在,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更何况,事情并不复杂,令尊一会儿就能回来。”看着艾虎越瞪越大的双眼,他有些纳闷。怎么啦?他可没说假话,虽然展昭还没恢复体力,但是赵珏也在寺中,这相国寺怕是比皇宫还要结实。还是说,这孩子离不开义父?这可麻烦了…… 可惜,聪明绝顶的公孙先生也有出错的时候,他完全把艾虎的意思给弄拧了。 “天啊。”这次说话的是展昭,“公孙先生,欧阳老哥哥离开多久了?” “才一炷香……” “还来得及。别去找寺中僧侣,他们对汴京不够熟。”展昭迅速对艾虎说道,“这个时辰,大伙可能已经走到朱雀大街了,艾虎你往南边走,一路上碰到巡街的衙役就请他们帮忙。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快去吧!” 艾虎点点头,飞也似的跑出去了,连门都没顾上关。 “这……这是怎么了?”公孙策抬手指着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展昭以手扶额,叹了口气:“都怪我,应该提前跟先生说的。欧阳老哥哥非常没有方向感,身边离不得人,若是没有人引路他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 什……么…… 见公孙策不相信的样子,展昭继续补充道:“欧阳老哥哥只能在方圆一里的区域里识别方向,一里之外就会完全失去方向感,哪怕身上带着罗盘都能走到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可……可这是开封城啊,辨不清方向可以问问街边的路人啊……” “不管用。”展昭一脸郁卒,“除非他能遇上愿意将他送到目的地的人,否则绝对……”他看着耸耸肩,你懂的……还是迷路。 “那,那这些年他是怎么走南闯北的。”公孙策舌头都要打结了,“还有他不辨方位怎么修习武功呢?”公孙策都要变成好奇宝宝了,满头都是问号。 “以前听艾虎说是欧阳家的老管家跟着,后来就是艾虎了。”展昭将一碗粥灌下去,觉得手脚恢复了些力气,便翻出自己的外袍穿上,“至于武功嘛……展昭也很好奇啊……” 公孙策忽然没心思吃饭了:“可已经这样了,如果他迷路了会怎么办?” “这……”展昭停了下来,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那我们就祈祷他不要脾气太坏吧。先生您知道十五年前猎手帮覆灭的事情吗?” 公孙策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杀人越货为生的帮派实力非凡,又处在宋夏边界的地段,两边的官府都鞭长莫及,结果没想到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一锅端了,为当地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而那个青年,也因此一战成名,被武林中人誉为“北侠”,也就是现在的欧阳春。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7 “其实也没那么狠,欧阳老哥哥只是杀了他们帮主和几个长老,剩下的人都树倒猢狲散了。”展昭轻声补充,“可是那时候,他本来要去的地方,是大理……” 想去大理结果跑到了夏国?!这方向感也太…… “唉,上次欧阳老哥哥迷路,我们用了半年时间才找到他。”展昭抱着双臂看向窗外,莫名有些无奈,“不知道这次又要花多久……” 公孙策觉得他一定是在听笑话,但是展昭并不像是在讲笑话的样子。那……难道大名鼎鼎的北侠除了是个绝世高手之外,还是个世间少有的路痴!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第八十四章事态非常 欧阳春还是“不负众望”的失踪了,开封府的衙役连同相国寺中的僧侣几乎把汴京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能看到那碧睛紫髯的魁梧身影。 知道这件事后,展昭无奈,公孙策内疚,白玉堂则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白玉堂挂在展昭身上笑得打跌,“猫儿你怎么不早说,我道大胡子怎么总是迟来迟来,原来他就是个路痴啊哈哈哈哈哈哈——” “玉堂你少说两句。”展昭架住他,不好意思地冲艾虎笑笑,“艾虎你别理他,他就这样。” 艾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怨不得白叔叔,义父他老人家确实……有些执着。”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固执。路痴倒也没什么,跟着别人走就是了,坚持认为自己走的方向是对了那就不好了。想他每次哄着北侠赶路容易么?不求准时到达,只要不晚的太久就谢天谢地了。 以白玉堂的聪明,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所以他笑得更厉害了:“艾虎小子,五爷太欣赏你了,不如来陷空岛跟爷混怎样?”不是他瞎猜,四哥一定喜欢这机灵的小子。 “白叔叔过奖了,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艾虎腼腆一笑,“义父之前说过,展叔叔身体还没恢复,要多注意休息。” 展昭松开手干咳了两声,算是提醒某人不要太过分,捉弄艾虎这老实孩子不是大侠所为。除此之外……他偷偷往那坐上瞟了一眼,顿时觉得更想咳嗽了——赵珏悠闲地端了茶盅,似笑非笑地呷了一口,旁边的赵奇则不满地瞪着白玉堂。 展昭暗叫不好,正要开口说话,果不其然,那赵奇飞快的飞出几枚铜板直往白玉堂脚踝打去。展昭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住白玉堂往旁边轻轻一拉,和他交换位置,同时抬脚轻踏,将铜板全数踩在脚底。 真是麻烦…… 顺手将脚软的耗子丢到一旁的椅子里,展昭走到赵珏旁边为他添水,低声说道:“展昭想请父亲帮个忙。” “何事?”赵珏很是受用,他抬头看着展昭稍显苍白的面庞,声音柔和了一些,“是找欧阳春吗?” “是。欧阳老哥哥不得不寻,艾虎一人力有未逮。”展昭点点头,“而展昭公务在身难以顾及,等到……” “知道了。”赵珏眉头微皱,不就是怕白玉堂撞到自己手上么,放心,下次一定不会让你看见。再说了,跟自己亲爹求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这孩子还打算两头跑吗?这么不懂得顾惜自己让他怎么放心…… 唉,真是麻烦…… 白玉堂撇了地上只露出一丁点痕迹的铜钱,冲赵奇挑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小样儿,和爷斗还早了点。 有猫儿在,想那襄阳王暂时也下不了那个黑手。他往椅背上一靠,浑身的骨头肌肉都开始抱怨起来——这是他强行破阵的代价,内力耗尽,丹田空虚,身上数量众多入不了眼却又无法忽略的细小伤口又痒又痛。 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拆卸之后再重新组装起来一般,看来这种手脚酸软全身刺痛的状态恐怕要持续好些天了。 当然,他的收获也不止一点点。 白玉堂轻笑,老爷子说的没错,一个人在战争中能起到的作用确实微乎其微,那战阵也委实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 只可惜,指挥战斗的始终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 影乙来的时机实在太好——两个时辰的试探已经让他掌握了此战阵的基本变化,要继续围困他就必须变换阵型。然而,指挥之人于此时分心,势必无法及时掌控时局的变化。这样一个机会不抓住,莫说旁人,白玉堂都会瞧不起自己。 绝对的武力他或许没有,但这也并非真正的战场。赵老爷子虽然心狠手辣,却也只存了刁难之心,并不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就好比现在,两人隔着仔细分析欧阳春去向的猫大人暗中较劲,表面上却还是一副“翁婿情深”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公孙策暗笑不已。 儿子第一次向自己求助,而且难得的没有提到包黑子跟那白小子,这让赵珏很是受用。他跟赵奇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领命退下去了,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的事务,随意往展昭怀里一抛。 “这……”这不是白玉堂之前回去的玉佩吗? “收好了,老夫的人随你调动。”赵珏淡淡一笑,这本来就是襄阳城最初使用的级别最高的印信,没想到在白家沉寂这么多年之后,它还能能再次发挥作用。 看到展昭飞快地瞟了自己一眼,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玉佩。白玉堂暗自窃笑,这玉佩他贴身藏了二十多年,现在挂在猫儿的脖子上,怎么看都像是……定情信物啊。哼哼,叫你以前不收~早听白爷的不就好了么哈哈哈哈…… 老爷子,我白玉堂谢谢你~ 艾虎左右看了一会儿,若说找人,没有人能比南侠更有经验了,可惜他现在实在走不开,而锦毛鼠……算了还是不用指望了!至于门口那个去而复返的大个子……还不知道靠不靠谱呢!眼下时间宝贵得很,多等一刻义父就跑远一分。算来算去,还是得靠自己。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8 只是天地如此的广大,他要上哪儿去找那个迷迷糊糊的义父?艾虎惆怅却不懊恼,因为他知道义父艺高胆大、不平则鸣,即便出家为僧,日夜参详佛理也不能改变他好管闲事的本性。只要他走过的地方,必有行侠仗义之事,自己只需要跟着这类消息走下去,就能找到他,没准又能促成一段奇缘。 艾虎一向乐天,想通了就立刻收拾行囊同众人话别,带着襄阳王的两个得力手下,再度踏上千里寻父之路。 苦了艾虎这孩子,也不知道北侠这次会出现在哪儿?公孙策捻着长须摇摇头,转身进了自个儿的小院,容他偷会儿懒吧,书房那黑压压的一屋子的人还是交给大人吧。 是啊,一屋子的人不算少,可为什么他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烦闷呢? 赵祯暗自叹了一口气,接过陈琳奉上的茶水轻呷一口,淡淡打断八王爷的陈辞:“皇叔的意思,朕已经明白了,包卿似乎有话想说,何不听听他的意见?” “也好,本王也想听听包大人有何高见?”话虽如此,赵德芳却瞟了一旁的庞太师冷笑一眼,转而盯上了赵珏。那人没有看他,一直低头把玩着开封府的茶盅,好像迷上了上面的花纹。 “呃,多谢陛下。”包拯没有想到官家会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好在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说道,“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丢失密信的另一半,然后有针对性的调整布防。仅凭我们截下的这一部分,无法得知究竟泄露了多少机密。” “只怕不易。”八王爷沉声说道,“那细作太过狡猾,本王的人一直追到辽国边界都没能逮住她。接应她的人实力很强,而且早有防备,并没有将密信带在身上。” 包拯叹了一口气:“公主府上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臣以为宝和公主非不明事理之人,即便遭受蒙骗,以公主之聪慧亦不会任由这等国家机密流出府外。” “包黑子你还真会说笑。”庞籍冷笑一声,反驳道,“连枕边人都认不出来,‘聪慧’二字,何其讽刺啊!”他斜眼看看脸色铁青的八王爷,嘲笑之意更加浓厚,“还有你那‘千挑万选’的影卫……” 赵祯把茶盅往茶几上一撂,轻声道:“逝者已矣,此事就此揭过,庞卿无须再提。” “微臣遵旨。”庞太师拱拱手,清了清嗓子,“只是经此一事,臣以为边境布防不得不换。” “辽国细作暗中埋伏在京师这么多年,窃得机密之后又能顺利脱逃,其心计之深沉,行事之缜密,手段之多端,实数罕见。”赵德芳指尖轻轻点在茶几上,“虽然臣等一直密切关注京师人员往来,后来又借李元昊之事几番梳理,却还是没能拿住潜逃之人。这……” “内奸。”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珏开口了。 “叔父你说什么?”赵祯忙转过头问道。 八王爷眯起双眼,身上泛起阵阵寒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个自然。”没有看八王爷一眼,赵珏将有些忧虑的目光投向了赵祯,“细作出入我大宋有如无人之境,在我等将他们的暗线连根拔起之后还能脱逃,这就不止是对方接应实力雄厚能够做到的了。” “十二王爷的意思是,八王爷的控制力度不够?”庞籍勾了勾嘴角。 赵珏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非也。老夫的意思是,军中有内奸。” “哪里……” “中州王军中。”赵珏眸光精纯,沉声道,“推算细作返程的时间,唯有通过中州王辖地,除此之外不作他想。所以,这内奸必然在中州王军中。” 听得此言,庞籍的脸上显出了异样的红晕,袖中拳头清静毕露,他几乎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庞统虽治下严谨,军中却也不是铁桶一块。”赵珏阴沉道,“老夫打算即刻前往军中,请陛下准许。” 赵祯看了看始终立于包拯身后一言不发的展昭,轻轻点了点头。 第八十五章青青子衿 这里还是那么那么无趣,耶律宗琪心不在焉的挥退几个行礼的仆从,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在看到那个大半个身子几乎贴上桌面的男人时,任他再豁达也不由得嘴角抽搐。 “耶律宗琪见过太子殿下。”他向沉浸在书画之中的大辽太子躬身行礼,好像没有看见那人惊喜的笑容。 “琪弟回来啦!快,快坐!”耶律宗真欣喜万分,连忙搁下笔,招呼最信赖的臣子坐下,“此次出行可顺利?路上有何见闻啊?还有……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面上也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一路上还好,倒也见识了几分风土人情,至于殿下所托……”耶律宗琪瞥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宗琪幸不辱命。” 哦?!耶律宗真闻言大喜,忙不迭地接了过来正要打开,却蓦地停了下来,只是捏了那骨质的别子出神。那卷轴在他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了一阵儿,始终没能打开。 “殿下?”耶律宗琪见此诧异,略一沉吟便心中有数,“宗琪确实依照殿下吩咐,入了宋国看那少年天子。这画像也比照内府规制装裱,绝不敢出什么篓子。只是宗琪画技浅薄,恐有所失,请殿下赎罪。” “琪弟丹青妙手,远非内府所及。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能耐,孤又怎么会劳你跑这么一趟呢?”耶律宗真婆娑着手中的画卷,回身坐下,神色有些黯淡,“这些年的传信总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弄来这样一幅画像,孤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殿下……” “其实他的反映也属平常,毕竟是一国之君,哪能随便将画像传出去呢?”耶律宗真叹息一声,珍而重之的收起了卷轴。 你还是一国太子呢,不也每年一幅自画像,假公济私的夹在贺仪之中…… 耶律宗琪扫了一眼桌上尚未完工的画像,又想想书房里几乎塞满书橱的卷轴,无奈而同时多了几分怜悯。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39 他不想知道耶律宗真为何如此看重赵祯,但多少明白赵祯为何从不回应——相处多年利害相关的人尚且无法完全了解,何况是没见过面的敌国之君? 从来没有没来由的恋恋不舍,更不可能有从未相处的心心相印。也许在那人眼中,一厢情愿的耶律宗真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别有用心。 其实也没错,虽然辽国的驴子不多,这“心”倒真别有他用。 耶律宗真收好画卷,抹去了眼底的黯然,重新变回那个正常的辽国太子:“方才那边传来消息,听说姑母进宫面见了太后,在宫中闲谈许久,到现在还没有离开。你……可知晓内情?” “不敢欺瞒殿下,”耶律宗琪忙垂首道,“我回到中京时间不长,在家中只做了短暂停留就来谒见殿下,家母何时入宫尚且不知,觐见太后所为何事更是一头雾水。” 耶律宗真挥了挥手道:“琪弟莫紧张,姑母是纯孝之人,进宫侍奉太后也是理所应当。况且她向来待孤有若亲子,孤只是问问罢了。”他起身拍了拍耶律宗真的肩膀,“你我兄弟好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万不想再出什么纠葛了。”他望向东北那奢华的琉璃金顶,叹了口气,“父皇病体日笃,远不及太后精神矍铄。喜惧参半之下,孤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父母之年高,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惧是真的,喜却不尽然。 耶律宗真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才华:骑射比不上他那些如狼似虎兄弟,处理政务也总是心慈手软,再加上喜好南人那些诗词书画……简直就是除了长相,全身上下就没一点像他霸气的老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念到早逝的萧皇后,耶律隆绪怕也对这个绵软似羊儿子没啥好感。可再没好感也是自己结发妻子唯一的儿子,软绵就软绵吧,有自己罩着,给太子配上一批强悍臣子好好打磨个几年总可以了吧。 可惜啊…… 我们霸气到近乎残暴的大辽陛下似乎忘了,除了有个不省心的太子跟一群更不省心的儿子以外,他还有个比他更强悍,更狡猾,也更有本事的老娘!这个虽然退隐深宫不问世事,却一直隐隐掌握着朝政动向老娘熬死了丈夫,扯起了一个国家,现在又有熬死儿子再次垂帘的趋势。 又有什么比这更糟心吗?有了萧太后,辽国不用担心失去君王之后的动荡。可如果没有了耶律隆绪,萧太后还会属意他的太子吗? 儿子只有一个,孙子却不只那一人。 琼娥公主走下台阶,行至最后一级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身后巍峨的寝殿,半晌无言。 “姑母。” 听到熟悉的声音,琼娥公主一愣,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太子别来无恙。”她的目光在耶律宗真身后那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旋即收了回来,“太子也是来探望太后的吧,可惜时间不巧,本宫出来时太后已经歇下了,太子不如下次再来。” 耶律宗真拱手一笑:“姑母辛苦了。来给太后请安是做孙子的本分,宗真来得不巧,却也没有回去的道理,还是在偏殿等候吧。”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过耶律宗琪,“孤前阵子有点私事劳烦琪弟跑了一趟,事先也没和姑母说明,让您担心不已,实在是孤之过。” “能替太子办事是宗琪的本分,太子愿意历练他本宫怎会介意。”琼娥公主瞟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儿子,脸色平淡。 耶律宗真再次告罪:“孤劳烦琪弟已久,不敢再耽搁姑母和琪弟共聚天伦。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让琪弟侍候姑母回府休息吧。” “太子……”耶律宗琪垂了头,声音低哑得细不可闻。 琼娥公主微微一晒:“本宫这把老骨头还爬得上马背,就不劳太子费心了。”说完看也不看儿子一眼,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宫墙之外,早有侍从牵了骏马侍立一旁。那风一样的女子行事还像以前一样干脆利落,不给对方一点回绝的机会,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耶律宗琪无奈苦笑,低声向太子告辞,径自牵马追了出去。 耶律宗真两者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琼娥公主骄傲持重一如往日,可那一闪而过的疲惫与落寞还是没能瞒过他的眼睛。难道事情有变?辽国太子微微侧身,略一沉吟还是整了整衣襟,着人通报请安。 连他都注意到了,身为儿子的耶律宗琪岂会错过…… 耶律宗琪确实不曾错失母亲一时失常,因而在前厅校场都找不到琼娥公主的踪迹后,他心头蓦地涌起一阵慌乱,几乎有些按耐不住派人出府搜寻。 “少爷。”老总管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少爷捂着额头团团转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抚道,“您别着急,公主想必有什么急事耽搁了,所以才没和府里说去向。再说了,中京谁人不知公主的身份,公主又有功夫防身……” “我知道。”耶律宗琪皱着眉头一挥手,“只是,母亲她从来不曾如此……”不曾特意抹去自己的踪迹。 不告而别向来只是他这个不孝子的行径,琼娥公主自持身份多有顾忌,虽然行事张扬却从不恣意妄为。 不在府中,不在校场,也不在任何一个她喜好的去处,她能在哪里? 耶律宗琪按下心头焦躁瞑目静思,他还是太不尽心了,若是父亲大概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吧…… 难道是那里?!耶律宗琪豁然开朗,随口吩咐几句便拍马出了府。 耶律宗琪俯身贴近马背,抄近路往城外赶去,这般急速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离北山谷口不远的地方拦住了琼娥公主的马。 “母……母亲,您想,做什么……”耶律宗琪勒住马缰,拦在路中间,额上的汗水刺得他双眼火辣辣的。 “不关你的事,闪开。”琼娥公主眯起双眼,冷冷的说道。 “不让。”耶律宗琪不仅没有让开,反而靠近了几步,“您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但请求母亲让宗琪跟随。”不管是什么事,耶律宗琪也会和您一起承担。 琼娥公主盯着儿子看了半晌,蓦地勾起唇角嗤笑:“耶律宗琪,你过去哪里,做什么事情,为谁做事本宫可有阻拦?” 汗水滑入眼眶,耶律宗琪也不敢擦一下:“没有。” “太子何种居心有何举动,你们俩又在鼓捣些什么东西,本宫可有可有过问?”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0 “不曾。” “很好。”琼娥公主摆弄一下马鞭,声音冷了起来,“既然本宫从未干涉你的私事,你又有何理由拦住本宫的去路?这就是你身为人子的做法吗?!” 耶律宗琪闻言翻身下马,膝行几步跪在琼娥公主的马前:“宗琪自知行事偏颇,每每让母亲担心,委实不孝。母亲要如何责罚,宗琪都心甘情愿领受。只是……”思及那个要命的地方,他咬了咬下唇,“眼下请母亲稍安勿躁,三思而行。” 琼娥公主眉梢微挑,下马行至儿子面前轻声道:“你知道我要去何处?” 耶律宗琪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那是……普陀寺的方向。”旋即抬起头恳切地说,“娘,你不能去那里,至少现在不行。儿子知道您想带父亲回来,可太后不是相与的对象,她不会答应的,你……” “住口!”琼娥公主羽睫轻扇,严厉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太后是本宫亲母,也是你外祖母。太后之胸襟智慧岂是你们小辈能够体会的?驸马之事本宫自有定论,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别忘了你姓耶律,不姓杨!即使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也是吃我耶律金琼的奶长大的!” 耶律宗琪闻言低下头,难掩心中的震惊。琼娥公主这么说,难道太后知道了什么……他双唇蠕动几下,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再多的计谋,再巧的言辞,他也不想用在相依为命又诸多亏欠的母亲身上,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远处扬起的烟尘中出现了府兵亲卫的身影,最前面的赫然是公主府说得上话的老总管。 琼娥公主皱了眉,低声唤起儿子。耶律宗琪悄悄松了一口气,有外人在,母亲不至于给他难堪。可是,就在此时,琼娥公主移步换形转到他身后,并掌如刀给了他重重一下子。耶律宗琪还没回过神来就失去了意识。 “公主,这是……”老总管有些不解地问道。 “尽找麻烦的臭小子……带他回去关起来,不许他再去找太子。”琼娥公主拍了拍手,斜了老总管怀中的人一眼骑上了马,“本宫有要事在身,府中事务就交给你了。” “呃,是。” 精致的马鞭再次扬起,琼娥公主坚定地前往她既怨恨又惦念,不想靠近却又魂牵梦绕的地方——普陀寺。 第八十六章普陀昊天 普陀寺是前朝修建的一处佛寺,因寺中灵签特别灵验而香火旺盛。五代军阀混战,百姓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一些善男信女便向佛门寻求庇护,可惜即便寄托佛祖的庇佑,这些庙宇依旧难逃劫难。普陀寺便是众多大开方便之门的寺庙之一,它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在香客的帮助下重建。 契丹建国之后,耶律皇族遵照当时的大国师的建议修整了普陀寺,将它变成了一所皇家寺庙,寻常人等轻易不可靠近。据说,普陀寺之所以香火旺盛得大国师青睐,是因为寺中有一座昊天佛塔。这昊天塔中供奉着一枚佛骨舍利,能逢凶化吉护佑皇室。 然而,无论是有幸前往祈福的香客,还是寺中扫洒的僧侣都没有亲眼见过昊天塔的模样,更不用说一堵舍利子的真颜了。于是便有人认为寺中根本就没有舍利子,继而质疑昊天塔的存在。 二十多年前,萧太后做主,将杨家一干将领的骨殖移入塔中。一来表达对长久刁难自己的对手的敬意,二来则是借助佛骨舍利镇压绝世名将的煞气。那几年,普陀寺不断有宋国细作潜入,想要偷回英烈骨殖,却一直未能得手。有人曾一度怀疑,昊天塔是萧太后设计的陷阱,为的是将潜入辽境的细作一网打尽。 不久之后,驸马木易病逝,琼娥公主奉召送其骨殖入塔,昊天塔的不存在的传闻不攻自破,却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昊天塔真的在寺中吗? 云霞郡主回望普陀寺宽大的门楣,心中惴惴不安。她悄悄抚摸了一下腰间的令牌,呼出一口气。琼娥公主长袖善舞、狡诈多疑,身为长公主又深得太后和陛下的信赖,委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可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只要完成太后交代的事情,她和兄长便能名真言顺地站在属于他们的舞台之上。 她不是琼娥公主这样的天纵贵女,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 所以,绝对不能失败! 耳边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沉思的女子,她收拾好心情调整出一副适当的表情。才一抬眼,奔驰的骏马已夹着烟尘迎面而来。 “吁——” 琼娥公主勒紧马缰,在离劲装女子不到一尺的地方稳稳停住。扬起的尘土扑了云霞郡主满身,那人却一步未退,连呼吸都平稳得一如往常。 还算有几分胆色。 也是,若是个没本事的早就客死他乡了,又怎能完成太后的考验? 不过,她在公主府的那次“真情流露”……是痴心枉付的愤懑,还是愧对故人的羞惭,亦或是有意为之的别有用心……这就值得考量了。 琼娥公主把缰绳抛给小沙弥,看也没有看黑衣女子一眼,带着迎上来的主持进了寺门。云霞郡主悄悄松了一口气,轻巧地跟了上去。 普陀寺的建筑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穿过大雄宝殿之后,主持屏退随侍的弟子带着两人往塔林走去。一路上再没遇见僧众,想是得到告诫不得靠近的缘故。待三人到达塔林外围,老主持拱了拱双手,低哑的声音有些渗人;“前方已是本寺禁地,由鄙寺高手镇守,便是老衲也不得随意前往。今日未得许可,老衲只能送两位于此,请施主见谅。” 琼娥公主随意挥了挥手,负手踏入塔林。 外围伏有重兵把守,内中又暗藏武功高手。这昊天塔真有这么重要吗? 塔林之中安静极了,风林鸟语皆不闻,云霞郡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一面紧跟长公主,一面暗自记下路线,只觉得周遭的佛塔布局诡异,却又隐约有些熟悉。正在她极力想抓住这一丝熟悉的时候,心头蓦地一跳,抬头已经看不清琼娥公主的身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云霞郡主蓦地一惊,有些失措的加紧脚步。可无论她怎么追赶,那身影还是不紧不慢地前行。“公主,等等我!”她急得变了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呼唤,然而那人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径自走着。 这……难道遇上了鬼打墙?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1 不,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是了,这塔林有古怪! 云霞郡主从来都不是个信命的人,银牙一咬,拼得事后被太后责罚她也得先解决这个麻烦!当下抽出腰间的软剑朝最近的佛塔砍去。 是阵法便有阵眼,此举哪怕破不得迷阵,也能扰乱运行让她窥得一二。 锋利的宝剑切入塔身,好像划过平静的水面一般没有受到一点阻碍。宝剑滑过之后,塔身晃了晃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居然不管用?云霞郡主咬了咬唇,挽了个剑花,再次揉身而上。身形起伏有如灵猿入林,剑影窈窕好似碧蝶翻飞,四周诡异的塔影在剑舞中支离破碎,片刻之后却又晃晃悠悠恢复原状,直教人胆战心惊。 拼尽全力的攻击也未能破开眼前的迷障,云霞郡主已是香汗淋漓,她停下身形开始仔细观察身边的塔影。 如此逼真的幻影?有意思。 云霞郡主微微睁大双眼,心底浮出一丝讽刺的冷笑。她从百宝囊里摸出四枚拇指大小珠子,四下打量一番正待投出,忽然腕间一滞,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施主勿惊,莫要浪费这难得的霹雳弹了。”一个相貌普通老者好似斩破虚空一般,缓缓的凭空出现在云霞郡主的面前。他也许很久没有剪发修面了,花白的头发用一根老藤束在脑后。若不是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旁人多半以为他是一个道士。 看见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须发花白的僧老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见有怎么动作,四枚霹雳弹连同云霞郡主腰间的百宝囊便一同收到了他的手中。 “公主就在前方,施主随老衲来。”僧老淡淡道,他携着云霞郡主的手走了几步,隐约模糊的光影便清晰起来。 周围的景色并没有发生什么出奇的变化,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微风轻拂过树叶的声音,露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昆虫窸窸窣窣的爬动,鸟儿扑扇着翅膀……天地万籁一齐涌到耳边,云霞郡主顿觉心头一轻,呼吸也顺畅起来。 刚才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也许未知才是普陀寺真正可怕的地方,她再次打量四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汗湿的拳头。 前方是一座两层小楼,已经等了一会儿的人正欣赏着门柱的雕花,一察觉到有人靠近便侧过脸庞。 “进来。”琼娥公主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小楼。 僧老颔首指了指小楼道:“施主也进去吧,时间不等人。”他将百宝囊还给女子,目光滑过她腰间的令牌时,停顿了一下便退下了。 云霞郡主眨了眨眼睛,重新系好百宝囊,对着不知何时开始清扫落叶的僧老一拱手,追随琼娥公主的脚步而去,一点也没注意到僧老长长的叹息。 “跟上。” 这是琼娥公主对她说的第二句话,云霞郡主知道公主不待见自己,倒也不介意。只是在那人推开那扇门的时候震惊了。 她从没想过,昊天塔居然是一座地下塔! 昊天佛塔深入地底,依托天然石洞建成。才踏入塔身,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入目之处尽是一片火红,站在台阶上往下看,越往下的地方火红的颜色越发黯淡,直至变成死寂的灰黑。黑幽幽的塔底看不清楚,只有几点灯火忽明忽暗,莫名产生一□□惑的鬼魅。 云霞郡主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了地狱。八月的中京虽不似上京寒冷,却也着实凉了下来。这种温度,难道昊天塔旁边藏有地火?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专心走路为妙。她这次学乖了不敢再走神,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琼娥公主身后,每走一步必定踩着长公主走过的地方,生怕一不小心又着了道。 蜿蜒向下的道路由上好的青石铺成,秀足踏在上面没有一点热的感觉。相比之下,旁边的石壁却粗糙多了,不仅没有粉饰,甚至还能看见刀斧砍斫的痕迹。 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又往下走了两层,栈道旁石兽身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四”,初入时的燥热已经变成了闷热,琼娥公主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难道她们真的要走入那个“地狱”里去吗? 下到第六层的时候,云霞郡主又吃了一惊——这一层列了一张高宽大的供桌,上面整整齐齐摆放了数个内府特制的白釉瓷坛,每一个瓷坛前都有一块牌位,为首那个赫然刻着“大宋金刀元帅杨公业之灵位”——昊天塔供奉杨家骨殖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云霞郡主的眼神实在太好,一眼就看到供桌一角那个孤零零的瓷坛,她飞速扫了长公主一眼,低头只做未见。 等到她们终于到了底层,云霞郡主已经是满头大汗颇为狼狈了。 说是底层其实远远未到,那只是栈道链接的一个窄小的石台罢了,石台下方是万丈沟壑,只能隐约看到黑红的火星在地底缓缓流动。 “等着。” 琼娥公主冷冷抛下两个字,还不等对方回答,便施展轻功飞速往石台掠去,只留下一抹暗红的身影。 云霞郡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运足目力看着长公主的动作,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云霞,过来。”深宫之中,雍容华贵的太后轻声吩咐,“长公主是个省事的,她会做好应做的事情。好孩子,你替哀家好生看着……看着……直到……” 直到…… 沉重的锁链铛铛作响,远处飘来新铁浸入凉水的滋滋声。四周的温度陡然上升,烧得人脸颊发烫,又在顷刻间迅速下降,汗湿重衫的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云霞郡主抬头,暗红色的身影已经飘了回来,不作任何停留飞速从她身边掠过。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2 “走。” 云霞郡主闻言拔地而起,才踏上第八层的栈道时,底层石台已经片片碎裂掉入洞底,慢慢被流动的红流淹没。 从普陀寺里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夕阳下的晚霞实在不是个令人愉悦景象。云霞郡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琼娥公主马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回想太后没有说完的话,不解地摇了摇头。 两人经过的地方,初秋的草木慢慢枯萎,枯草败叶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好似片刻之间踏入了严冬。 第八十七章蜀中女子 即使在睡梦中也难以忍受这种难受,尚风悦眉头紧皱,用力撑起上半身,半闭着眼睛探出床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您怎么了?”明月吓得扑倒床前,一边扶着他,一边大声喊道,“师兄师兄,快来啊!” 清风端着一碗汤药,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见师父难受的模样,急忙把碗给明月,并让他去打盆热水来。他在尚风悦身后垫了床褥子,扶他半躺。明月端着热水进来,又拧了毛巾,为师父擦去额上的冷汗和嘴角的血迹。 尚风悦终于缓了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还有些精神恍惚,双眸黯淡无光,眉心微蹙,身上也没有一丝力气。 “师父您哪里难受啊?”明月跪在床边,哀哀地唤道。清风则低头用心把脉,他是几个师兄弟中医术最好的,可才摸到尚风悦的手腕,就微微变了脸色。 “现在是什么时候?”尚风悦缓缓开口,抽回了自己的胳膊问道,“我睡了多久?” “有一个多月了。”清风又端来了汤药,服侍他慢慢喝下,“您这次醒得早,脉象却不大好,刚才还吐血了。”出了什么事? 尚风悦摇摇头,随口报了几个方子,打发明月速速煎来。明月忙不迭地跑了,清风却皱起了眉头——这几副方子虽然能助人迅速恢复精力,却对师父的身体略有损伤。 这人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尚风悦问:“你大师兄回来了吗?”清风摇摇头,陆琪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不过,他知道大师兄一向足智多谋,以前也有过耽搁的时候,只希望他这次能早点回来。 “老二呢?” “二师兄带着公主离开了。”清风不敢隐瞒,硬着头皮说道,“之前在白家,您晕了过去,襄阳王命三师兄带您回来了。还有……”他考虑再三,还是将离开白家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半个多月前,赵爵来信让邵安让出蜀中的势力范围,邵安虽然不愿轻易放弃祖业,但因为公主的缘故,决定亲自回蜀中坐镇主持,接应赵爵的人。希望能在帮助襄阳王的同时,最大限度的保护邵家的利益。 尚风悦听了心头冒火,还没开口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残血堵住了气管,令他呛咳不易。清风慌了神,连忙为他顺气:“师父,您身体虚乏,需要多加将养,还是不要再操心了。” “赵爵,你欺人太甚!”尚风悦推开清风的手,挣扎着下了床。脚才沾到地面,人就腿软撑不住,一直往下滑。清风吓了个半死,死命撑住他。 “师父!”殷善火进来,看见两人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把尚风悦打横抱起送回床上,又见他实在喘得不行,也顾不得许多,立刻点了他的穴道。 “刚才遇到小师弟,说师父已经醒了,我就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殷善火系好了外袍的带子,见尚风悦疲惫的合上了眼,气息平稳了一些,小声询问清风。 “三师兄……”清风眼眶红红的,把刚才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殷善火一惊,连忙坐到床边给师父把脉,把了一会儿脉,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轻轻把尚风悦的手放回被子,他带着清风走到房外,说:“原以为你是个谨慎的人,没想到你比明月还鲁莽。师父才醒过来,你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三师兄,师父那性子是我们能糊弄的过去的吗?”清风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不说,他知道后恐怕会更生气。”他的身体会更糟糕的。有道是,堵,不如疏。 “那也不能现在说啊!”殷善火背着手走了两圈,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看了踌躇犹豫的师弟一眼,轻声问,“师父的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清风摇摇头:“有点难办。原本已经好转了,几处堵塞的经脉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他这次突然惊醒,震动了血脉,所以才会呕血。这样一来,血脉虽然比之前畅通许多,但耗损了元气,反倒伤身。”这一点,恐怕尚风悦自己更明白吧。 这时,明月也端着药回来了。殷善火医术不差,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师兄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不能让师父这么折腾自己,便把药喂了小鱼。 三人一齐回到房中,等待尚风悦醒转过来。闹了这么会儿,已经过了大半夜,殷善火下手并不重,天亮之时,人就醒过来了。 这次尚风悦倒没有再吐血,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目光在三个徒弟脸上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脖子。殷善火知道他在找什么,忙从褥子下面掏出包得好好的玉佩,放到师父手心里。 尚风悦握紧手掌,闭了闭双眼,说:“给老二去信,不许答应赵爵。”停了一下,又说,“还有,让他不用再估计药王谷和襄阳王的关系,尽管放手去做吧。” “是。”殷善火松了一口气,只要师父不意气用事,他们药王谷怕过谁? “我的药呢?”尚风悦对两手空空的明月说,后者有些尴尬地看看两位师兄。殷善火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清风也准备好说出想了半夜的说辞。 “罢了,我不用便是。”尚风悦明白了,他摆了摆手,又报了个温和一点的方子。清风想了想,便对师弟点点头。明月便冲着师父顽皮一笑,转身去厨房煎药了。 才打开房门,明月就惊讶地叫了一声,清风也惊讶不已:“天啊!外面……外面……”尚风悦忙命打开窗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常年苍翠葱郁的药王谷,居然景色大变,花香不再,草木枯黄,虫鸣鸟语之声也丝毫不闻,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机。 尚风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玉佩,胸口的血气再次浮动起来,让他疼痛不已。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3 千里之外通往蜀中的官道上,展昭也蓦地咬住了下唇,幸好天色未明,并没有人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他握着马缰的手平稳依旧,飞快地运了一遍真气,略微有些疑惑。 “展兄弟,天快亮了,咱们也歇一会儿吧。来,喝口水。”马汉松了松马缰,放缓步子和展昭并行,他摘下马鞍旁边挂着的另一只水囊,扔给后面的赵虎,那人早就坐在马上直打瞌睡了。 “哎,咱们这么着急赶路干什么呀?”赵虎嘟嚷着,喝了一大口水,“这么白天黑夜的赶路,可把我累坏了。” 马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昨天要不是你跑去找什么村姑,我们会错过宿头吗?”你还要意思说! “我真的看到了啊!”赵虎有些委屈,怎么他一去就找不到人了呢,“难道遇到了妖怪?”听说,一些林子里傍晚会出现女妖,专门吸取过往年轻男子的精血,然后…… “胡扯。”马汉撇撇嘴。 展昭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血,喝了一口水冲淡嘴里的血腥味,淡淡一笑:“我相信虎子哥没有看错,也许真的有古怪也说不准。我记得前面就有小村庄,可以趁机打听一下消息,没准还能赶上一顿早饭。” 赵虎得意地冲马汉一抬下巴,听见没,展兄弟都说有古怪~马汉转过脸,假装不认识他。 三人略作休息便再次出发,没过多久果然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庄里不过十来户人家,因为大部分人都姓倪,所以叫做倪家庄,大家都很热情好客。庄里最受人尊敬的倪老汉见了展昭三人,非常高兴地邀请他们到自家休息,又叫孙子去帮三人饮马。 展昭谢过老汉之后,便向他打听起周遭的情况来。 那老汉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拍了一下大腿说:“小哥不提,小老儿也记不起,这事儿也幸好问了我,再没第三个人知道的。咱们这倪家庄离官道不算远,但也有些偏僻,也没什么有名的物产。所以,过往的人大多不会到这里来,多往隔壁的绵县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东边,脸上颇有些不屑的神色。 展昭轻轻点头,如果不是当初寻找欧阳春,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老汉说得不假。 倪老汉接着说:“小老儿家在村子最北边,靠近那边的林子,已经是庄子里最偏的地方了。大约两个月前吧,我半夜起来小解的时候,听到林子里有人在打架。小老儿从小最爱凑热闹,还以为是庄子里的娃儿们闲得慌。等我回去叫了孙子,一起进林子去,远远地看到个疯疯癫癫的姑娘,她晃悠悠地往林子里走,后面好几个蒙着脸的人追她呢。小老儿胆子小,知道不是我管得了的,只好羞愧地躲了。也不知那姑娘招惹了些什么人……”马汉听了,表情严肃了些,赵虎更是激动地一握拳头。 “后来那些人回来了吗?”展昭温和地问道。 “没呢。”倪老汉摇着头说,“我是拉着孙子回来了,可还提着心吊着胆子咧。我俩在屋子里蹲了一夜,愣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倪老汉的孙子也进来了,补充了一些细节,还说他第二天就上绵县了,找到县太爷禀告此事,可县太爷不仅不相信他,反而赏了他十板子。 展昭三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文章。 离开倪家庄,展昭让马汉前往绵县县衙,查阅相关卷宗,自己则带着赵虎,往倪老汉说得方向找去。 父亲说过,什么线索都不可放过。展昭默默地往前面走,心中琢磨着临行前包拯和赵珏的吩咐,赵虎跟在后面探头探脑。 两人找了大半天,直到日上三竿还一无所获。赵虎累得很了,好容易看到那边树下有一块干净的青石,来不及招呼展昭,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儿,一屁股就要坐下去。这一坐,可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什么干净的青石,分明是几个团成一团的死人。 展昭赶紧过去查验,发现死的是三个人,他们的身体被大力折成几段,拼凑在一起。他们的脸上还蒙着黑布,想必就是倪老汉说得那些人。赵虎扯掉其中一人的蒙面,那人双目外凸,嘴张得老大,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奇怪,难道他们是被吓死的吗?”赵虎不解地挠挠后脑勺。 “他们是被大力折断脊柱而死。”展昭轻声说,他低下头,从其中一人怀中搜出一块腰牌,上面的纹样有些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就暂时收入怀中。 “现在怎么办?”赵虎问道,“他们都死了。我们要怎么找他们追杀的那个女人?” 展昭拍了拍手,直起腰来,说:“我们去虎子哥你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地方。” 他们才出了林子,马汉就带着绵县的一干捕快迎了上来。后面还跟着倪老汉祖孙,那老爷子扶着孙子的手,下巴扬得高高的。 展昭勾了勾嘴角,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了县衙的方捕头,让他们去把尸体抬出来,送到县衙找仵作做进一步检查。方捕头见了大名鼎鼎的御猫大人,两眼直放光,恨不得跟了他去,可惜他还有公务在身,只好带人进了林子里,走之前还要三人等他一起去,把展昭弄得是哭笑不得。 要不是担心那女子的事情,没准还真会等等他,但是……看方捕头拳脚功夫上颇有不足,展昭只能谢绝他要求,带着马汉、赵虎往回走。 这次他们特别留神树林草丛的动静,可惜一无所获。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赵虎一边念叨,一边摩拳擦掌:之前还看到了人,怎么现在找不到了?难道那女人变鬼了吗?马汉在后面听到了,悄悄捶了他一拳。 展昭微微一笑,继续往前面走。走过一丛深草的时候,他足下一顿,胸口蓦地剧痛,就像之前那样,几欲吐出血来。 后面两人见他停了下来,连忙凑了过来:“展兄弟,怎么了?” 展昭抿紧双唇,抬手指了一下草丛,在两人过去查探的时候,悄悄咳出那口残血,藏起了半幅染血的手帕。 “展兄弟,快来看!” 还真的有情况! 展昭几步上前,就着马汉手里的火折子,看到草丛中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蓬头垢面,看不出容貌,身上的衣服也满是尘土。她呼吸极其微弱,似乎失去了意识,只是双手握得死紧,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生怕人抢了去似的。 赵虎握住女人的手,用力一掰,一块颜色淡黄,似玉非玉的简片掉了下来。展昭运功压下胸口浮动的血气,把那东西拿到眼前细看:迫人的气息,熟悉的纹路,这……这是—— 这是冲霄楼中遗失的金之卷!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4 第八十八章绵县疑云 “展兄弟,这个是……”赵虎、马汉没有见过天书,只觉得那个黄色的东西发出的气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被展大人拿到手中,那种压抑不住的狂躁感就消失无踪了。 展昭收好了玉简,勉力运功压下翻腾的血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是很重要的证物,之前遗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它。”有些事情过分沉重,知道了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赵虎“哦”了一声,觉得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当他再次低头看向那个女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人居然已经没了呼吸,顿时慌了起来:“呀!她……她没气了!” 马汉连忙蹲下身,探那女人的脉搏,抬起脸对展昭摇摇头道:“她死了。” “这不可能啊,我没用多大力气!”赵虎不可置信地嘟囔着。 “看来是饿死的。”马汉一边检查一边说道,“有什么奇怪,她在林子里待了两个月,找不到吃的,又神志不清,身体肯定虚弱不堪,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女人身上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马汉叹了一口气,拍拍手站起来,望着展昭说:“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那些杀手为什么追杀这女人,又是什么人杀了那些杀手呢?” 赵虎纳闷地说:“是啊,如果有人杀了杀手,保护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干脆带走她呢?送点吃的安顿一下也成啊。” 展昭皱了眉头,说:“我有种感觉,那些杀手就是她杀死的。” “谁?” “这名女子。” “什么?不可能吧。”赵虎睁大双眼,指着脚下的女尸说,“她有多大力气,能把三个男人的脊柱给掰断咯?”太匪夷所思了! 展昭摇摇头,不经意按了一下腰间,他似乎找到一丝端倪。 金之卷,征必胜,它狂暴的气息能大幅提升人的实力,无论是外功还是内力。这女子的怪力大概就是拜金之卷所赐吧,这种奇异的力量如果放在军队之中,恐怕更加厉害。展昭心下明白,金之卷的力量远胜其他几枚天的事情,金之卷是唯一一枚完全解除封印的天书,如果不妥善收藏,它周围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眼下无法和两人说明这一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金之卷在自己身上,就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展昭抬头一笑说:“这不过是我的推测,我们还是尽快去县衙的好。” 马汉也无法相信这件事,可看展昭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此事暂时放在心中。他想了想问道:“展兄弟,这女人的尸首又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带回去了。”赵虎撇撇嘴,认命地蹲下来,准备把尸体背回去,“哎,这里的衙役怎么还没来,迷路了不曾?”早就被开封府众人养叼口味的人有些不满——这干活儿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等等。”马汉拦住赵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据我所知,地方县衙的衙役大多选择本地人。”马汉的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是啊。”赵虎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咱开封府,谁没事儿跑这儿来当差啊。” “马大哥发现了什么?”展昭问道。 “我去县衙的时候,那方捕头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人来县衙报案。”马汉四下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县令也没有接到类似的案子。” 赵虎惊讶地说:“真的假的?那倪老汉的孙子被谁打了?他们敢打人,不敢认账啊!”赵虎热情坦率,倪老汉对他不错,他也挺喜欢那对祖孙的。 展昭沉吟了一下,问:“马大哥见到县令了吗?” 马汉摇头:“师爷说大人外出了,暂时不受理案子。要不是我拿出开封府的印信,衙役怕是要把我轰出来呢。后来方捕头出来了,听说了这事情,就带人跟我一起来看看。” “这片树林里倪家庄不远,那几个杀手也不是两个月前死的。”展昭走到女尸旁边蹲下,仔细看了一下,“以这女子的情况,自己恐怕走不出树林,可杀手们却神志清醒,不受这个限制。他们明明可以带着女子出林子,却始终在这里活动,一定有什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倪老汉说,他孙子去过县衙,县衙却说没见过他们。 赵虎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有人……”看到马汉皱眉,他忙把话咽了下去。 话音还没落,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三人抬头一看,林子那边出现了几点火光,原来是方捕头带着衙役找过来了。 “嘿!老方,这边这边。”赵虎挥了挥手,招呼他们过来。 方捕头带着七八名衙役快速穿过树林,衙役们在离三人还有几步的时候四下散开,他自个儿擎着一支火把上前告罪。“属下来迟了,请大人恕罪。事情怎么样了?”看到地上的人,他似乎吃了一惊,眼中满是关切,“这人怎么了?” “她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女鬼,已经死了。”马汉看了展昭一眼,解释道,“县衙中的仵作可有跟来?” “原本是来了的,后来跟着之前那些尸首一起回县城了。”方捕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儿地方小,从没出过这么多条人命,只有一位仵作供职。” “既然如此,有劳方捕头派人将这具女尸也送回城中。”展昭略一拱手,干脆利落地说,“展某要见一见贵县县令大人。” “是,是,县令大人应该已经回来了。”方捕头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跟在展昭后面,又派了衙役来抬尸首,四散的衙役们也聚拢过来。赵虎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他来背女尸了。 到了绵县,马汉跟着方捕头去了义庄,展昭则带着赵虎前往县衙。夜色深沉,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连打更的更夫都不见一个,安静得有些渗人。赵虎注意到,沿街的人家门口都挂了一个大红的灯笼,这灯笼挂上去没多久,颜色还鲜艳得好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灯笼上还有金笔绘就的符纹,每个灯笼上的符纹都不一样,乍眼一看,好像朵朵梅花飘零飞舞,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看仔细一瞧,那片片花瓣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线条,攒成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赵虎一路上看到好些个符纹,可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由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人。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5 方捕头见了,苦笑着解释道:“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大伙儿都知道城外出了十几条人命。我们这儿地方小,乡亲们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都吓坏了,所有挂出红灯笼辟邪呢。” 赵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悄悄看了展昭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心下稍安。他开口问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灯上的符文是……” “这个么……”方捕头有些尴尬。 “不方便说?”赵虎更加好奇了,“难道是贵县机密?” “上官说笑了……”方捕头撇撇嘴,无可奈何地说,“实不相瞒,这些符文是我们县太爷的手笔,他老人家在道术上很有心得,所以……” 所以就有了这些东西?展昭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又有些轻松,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梅花易算天衍卦,也许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说起来是展某失礼了,同行这么久,还未请教贵县县令名讳。” “呃,大人过谦了。鄙县县太爷姓邵,名讳上述下祖。” 邵述祖? 赵虎惊讶地看了展昭一眼,见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便转开话题:“诶,那不是师爷吗?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方捕头抬头一看,可不是吗,空空荡荡地县衙门口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不是师爷又是谁。他对上那张同样无奈的老脸,叹了一口气。 师爷远远瞧见一行人回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见过两位大人。学生陈椽,是县衙的师爷。大人们一路辛苦了,快请进府里歇息。”说着就把他们往府衙里让。 展昭一面还礼,一面说道:“陈先生辛苦,展某此次是来拜访贵县县令,邵大人回来了吗?” “实不相瞒,大人他尚未回府。”陈师爷轻声说道,“学生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还没有回来? 赵虎忍不住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县令大人居然迟迟未归,你们身为下属,难道不知道他的下落吗?”这成何体统! “上差恕罪,大人一向行踪不定,又不喜欢我等跟随跟随保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方捕头解释道,扫了身后的衙役们一眼,他们连忙点头附和。 “是啊,大人经常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们也没处寻他。等到他游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师爷叹了口气,“每隔几天,大人就会传回消息,今天已经第三天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赵虎眉头紧皱,这县令也太不负责了,“哪有丢下公事不管的?他可是一方父母啊。”他忽然觉得,偶尔不着调的包大人,实在是太可靠了。 “两位还是先到后院休息吧,学生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师爷再次躬身,请展昭等人进去。 展昭微微一笑,好像一点都不生气:“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休整一番。酒菜就不必了,劳烦师爷着人送些热汤来。” 师爷面露喜色,连忙安排起来,不多时,沐浴洗漱的热汤就送到后院。师爷亲自端着宵夜送到展昭房里,又替云游的邵大人美言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陈师爷,”展昭叫住离开的人,轻声问道,“邵大人他……会回来吗?” 师爷愣了一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哑声说道:“会的,大人他……一向运气很好。道术也……很厉害。多谢展大人关心。”他飞速瞟了墙头一眼,告辞离开。 展昭若有所思地看了空荡荡的墙头,转身进了屋。 隔壁院子里,赵虎麻利地拧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滴,穿好衣服。一路风餐露宿,能有个热汤饭吃就不错了,洗漱什么的就将就一下,到了这儿他才好好梳洗了一番。等他把外套穿好,正好有小厮送来宵夜点心。他早就饿了,一碗汤面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也许是累狠了,赵虎正打算床上去睡,还没站起来就软倒在地。 灯影一晃,刚才的小厮推门进来。他轻轻推了赵虎一把,见他睡得死死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才放心地拍了拍手。两个仆从迅速进来,架起赵虎离开了。那小厮则手脚飞快地收拾好屋里的东西,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进来一样。 第八十九章身陷囹圄 人虽然醒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地,耶律宗琪忍不住揉揉钝痛的后颈,耳畔却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他挑了挑眉梢,撑着床板坐起来。屋子里摆了好几个火盆,非常暖和,周围的摆设也很熟悉。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耶律宗琪叹了一口气,这是公主府自己的卧房,他四下一看,只见自己穿了家常的衣服,腰间搭了一床薄被,也是从小用惯了的,看上去就好像他练功累了,小睡了一会儿一样,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并非如此,他苦笑着摇摇头,抬起手又引来一阵叮当声——左手腕子上挂了串铁链,分量不重,甚至都不会妨碍他写字画画。想是担铁器磨伤皮肤,手铐内壁还体贴地衬上了皮毛,真是多此一举!铁链很长,一直连到屋外,完全不会干扰他的行动。耶律宗琪不用试就知道,这是他母亲的特制的锁仙链——打造的时候溶入极其珍贵的玄铁,坚韧异常——非名剑妖刀不能斩断。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耶律宗琪一拳锤在床柱上,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 “少爷醒了?”外面守候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伺候,却被少爷眼中的锋芒所震慑,提心吊胆地唯唯诺诺,“少……少爷……” “叫李总管来。”耶律宗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翻身下了床榻,然后扯过外袍劈在肩上,大步走到桌边坐下,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仆从见状低下了头,连忙过来伺候斟茶。不一会儿,李总管也闻讯赶来,顺带为他送来了饭菜。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6 耶律宗琪倒也没为难忠心耿耿的老总管,虽是心急如焚又怒火中烧,还是三两口吃完了饭菜,然后屏退众人问道:“我娘呢?” 李总管挺稀奇少爷居然没有大吵大闹,深怕他又玩什么幺蛾子,辜负了公主的嘱托,正有些忐忑不安。听到这句意料之中的话,便照着琼俄公主吩咐的回答说:“公主不在府内,老奴也不知公主的去向。” 耶律宗琪闻言蹙眉:“既然如此,拿来!” “少爷要什么?”老总管奇怪地问道。 “少装跟我糊涂,给我把这劳什子去了!”耶律宗琪怒斥。 终于来了!老总管身子微微一抖,心中反倒松了一松,慢条斯理地说道:“少爷许久不曾回府衙,公主甚是想念,所以已经吩咐老奴替少爷向太子请假休息了。公主本想和少爷一享天伦之乐,无奈圣命难辞,只能暂时外出一段时间。公主临行前吩咐了,请少爷留在府内不得外出,还命老奴好生伺候少爷。少爷这是同公主置气呢,还是责备老奴伺候不周?” “好生伺候?”耶律宗琪冷笑,把手腕子举到老总管跟前,“用这个?”锁链轻轻一抖,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总管飞快瞟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也是公主所赐,不过是担心少爷操劳过度罢了。” “少废话,钥匙拿来!”耶律宗琪不想再听他狡辩,恶狠狠地一抖手腕,锁链扫到屋角的一张椅子,登时将它打得四分五裂。仆从们见状都吓得一哆嗦,唯有老总管低着头暗自忍耐。 耶律宗琪知道李总管是母亲心腹,必不肯听自己的吩咐取钥匙开锁。他四下一望,看准锁仙链的另一端正好锁在廊柱之上,便扯了锁链大步走到旁边,抬掌便劈:“不给也罢,扯不断这锁仙链,难道我还拆不了廊柱吗?都闪开!” “少爷不可啊!”这次不仅是屋内的仆从,连屋外当值的侍卫也上来阻止,“少爷不可,廊柱折了这屋子就塌了啊!” “让开!”耶律宗琪一掌劈下,他内功深厚武艺非凡,远非府内侍卫能挡,纵然手下留情,仍把众人摔得四脚朝天。 “少爷息怒!” “您别为难小的们了!” “少爷这可是公主的吩咐!” 不说还好,一提琼娥公主耶律宗琪更是火冒三丈。老总管冷眼瞧着屋里鸡飞狗跳的,心道:难怪先问公主在不在呢,不就是趁着你娘不在上房揭瓦么…… 不过,哪怕熊孩子再横,最懂儿的还是娘啊…… 忽然,耶律宗琪身手一滞,整个人顷刻之间便瘫软下来。侍卫们见机将他制住,送回到床榻上。 “原来如此……十香软筋散……”耶律宗琪轻轻喘息,眼神锋利似刀,身上却没有半点儿力气。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武林人士千金难得的奇药居然流传到这里,还用在了他的上,真是令人“惊喜万分”啊!看来,太后和朝廷的图谋当真不小。 看到耶律宗琪无力地颤动,老总管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连忙吩咐几个仆从道:“你们好生伺候少爷,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说完便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耶律宗琪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也不唤老总管回来。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却见周遭仆从环绕,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不由高声喝道:“你们也给我滚出去!” 终于将所有人都赶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人。桌上的蜡烛燃起又渐渐燃尽,耶律宗琪依旧全身瘫软如同废人,好在十香软筋散虽是迷药却不损神智,他索性阖目静思,时间不等人,身陷囹圄,他该如何脱困? 如何才能脱困? 马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同时愈加想念开封府了,公孙先生虽然严苛悭吝,可该花钱的地方绝不含糊,至少牢房的干草总是管够的,也没见过这么肥硕的耗子成群结队地跑过,一点儿都不怕人。所以,他很佩服赵虎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呼呼大睡,还睡得如此香甜。马汉没好气地跺了跺脚,往墙角瞟了一眼,那人抓了抓下巴——一只黑耗子跑过——还磨了磨牙,翻个身又睡着了。 还真是放心得很啊!马汉有点恼火,正想把赵虎踹醒,隔壁牢房传来师爷沙哑的嗓音。 “上差辛苦了,都是学生不好,连累两位了。” 马汉看了一他一眼没有搭话。绵县地方小,县衙小,牢房更是小到只有两间。这间关了他和赵虎,旁边那间却塞了一个师爷外加五六个死气沉沉、昏昏欲睡的衙役,一看便知都是那些不愿委身合作之人。 “是学生不好。”师爷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没有早发现他的狼子野心,原以为他们是本地乡民,必然爱重乡亲父老,愿意倾力护住乡土安宁。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也罢了,那李三、张四还是老爷的长随呢,平日里多受老爷器重,居然也被他们收买了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谁说不是呢,老爷待他们多好……” “师爷您好歹是外边来的,小的还跟那几个畜生一块儿长大呢……” “就是,真是人心隔肚皮,终年打雁被雁啄!”东倒西歪的衙役们也念叨起来。 马汉心道,这只能说明你们老爷识人不清! 果然神棍是父子相传的:在汴梁见识过邵尧夫的不着调,他们早该想到邵述祖也不遑多让。有谁做了一放父母,却将公事抛在一边,拖着一乡的人求仙问道?有谁只顾着布阵降妖,却一点都没注意身边游离的魑魅魍魉?不通庶务,舍本逐末,绵县居然知道现在才出现问题,真是……奇葩。 “好了好了,现在懊悔也无济于事。”马汉打断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从这里出去。”好去帮助展大人。 “上差说的是。只是……”师爷苦笑着抬手,又回头看了看瘫软颓唐的一干衙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么点地方,咱们能往哪儿走?外面那些人可警惕得很。早知如此,学生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现在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县衙原本没有牢房,师爷跟着邵述祖到任后,见这规制不齐全,就把之前的地窖改成牢房了。因而牢房出了几个狭小的通风口外,只有一个出口,里面潮湿憋闷暗无天日。 那群人把他们关进来后,只送了些清水馒头,外加几只蜡烛,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出口那里偶尔传来人声,让他们知道不是没有人看管,别想从那里打出去。 马汉有点担心,展昭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是他实在担心展昭会着了那些人的道。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角落里睡着的赵虎突然惊叫了一声,跳了起来。那里的泥土突突地往外抖落,好像有人在掏挖似的,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能让一人通过的地洞。那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得奇怪,之前并没有让察觉到挖土的声音。 “哎哟!哎哟!这什么东西啊!”赵虎一下跳到马汉旁边,指着刚才睡过的地方道,“小马哥,那里有古怪!”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7 “古怪你个大头鬼!小点声!”一声熟悉的唠叨从洞里传来,彻地鼠韩璋从洞口探出头来,“诶?怎么就你们几个,展小猫呢?” 第九十章黑夜巨变 韩璋带着一行人快速穿过大街小巷,沿途躲过了好几波巡查的人,他们都穿着衙役的服饰,却一点都不像办差的人。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快点?”赵虎皱眉扫了一眼身后一干“老弱病残”很是无奈。叫你们躲着就躲着呗,跟过来什么?! 仿佛知道他的不满,陈师爷几个踉踉跄跄地加快了脚步。 “嘘!”韩璋猫腰拦住几人,正好躲过又一群巡查的“衙役”,待人群走远了,他才轻声说道,“人好像变多了,大家小心一些。奇怪,这县城有这么多衙役吗?” 一名老衙役细细瞅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小声说道:“这些人不像是本地百姓,不对……除了那几个领队的家伙,其他人都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如果之前收到的消息没错,这些人非但不是本地百姓,恐怕也不是大宋子民吧。 韩璋闻言蹙眉道:“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展昭,然后一同商量对策。” “韩二哥,这样东躲西藏不是办法,咱们得找个地方……”赵虎有些着急,“不如二哥你先跟小马哥去找展兄弟,我把师爷他们安顿好了再去找你。”他回头一扫,陈师爷也点头应和——不是不想帮忙,就怕拖了后腿。 韩璋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又掏出数枚陷空岛特制的霹雳火给他。赵虎便留下那名衙役为韩璋引路,护着师爷一行人另寻隐秘小路出城。韩璋目送几人消失在夜色之中,转身询问衙役城中除了县衙以外,还有那些地方是县令大人常去的。 老衙役思忖片刻,便引着他往城北一处庙宇去。 此时此刻,城中某处荒僻的院落里,一个鬼面人正站在窗外查探室内的情况。屋子中靠墙安置了数排木架,地上摆放了好些瓶瓶罐罐,墙角还堆积了些柴草,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愈加逼仄。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蜷坐在屋角的蒲团上,他闭着双眼,面容憔悴,精神萎靡,身上的道袍略有破损,袍角还沾染了些深褐色的血迹,想来遭了不少罪。 “邵大人,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鬼面人推门而入,“要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邵述祖闻声打了个哆嗦,有些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无奈道:“诸位壮士所求何物,本府委实不知。倘若你们相信本府,大可将所求之物细细描画出来,本府也能安排一二。结果你们……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本府撸来,还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叫本府怎么帮你们嘛……” 他的一番话似乎激怒了对方,鬼面人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扯起来抵在墙上,恶狠狠地说:“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邵述祖偏过头,眼珠子转了两圈,小声嘀咕道:“你打死我也还是不知道啊……” 鬼面人怒极,一把将他扔到地上踹了两脚,怒吼一声:“来人!给这不知好歹的老儿一点颜色瞧瞧!”话音已落许久,并没有人进来,鬼面人走到门口又吼了一声:“人呢,都死了不成?” 邵述祖偷偷睁开眼睛,他艰难翻过身子,趴在地上掐指一算,呵,可不是都死了么~那我会死么?嗯?居然阴阳各半,晦暗不明,这是在玩我么?天机啊……得得得,天机不可测,还是靠自己。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邵述祖赶紧闭上眼睛装死,活了这么大岁数,他早就知道什么东西能看,什么东西不能看了。 突然,一道的血光照亮了囚室的墙壁,鲜血四溅,鬼面人还没吭一声就仰面倒下,“扑通”一声正好堵住门口。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惨叫,拳风呼啸,刀林剑雨,不过数个刹那,小院之中便不再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一团阴风慢悠悠地在小院里荡了一圈,最后在小屋的门口停住了。邵述祖屏住呼吸,死死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那阴沉沉的气息在鬼面人的尸首前面停了好一会儿,似乎查探有无异状。 “咯噔——”窗外莫名发出一声怪响,阴风迅速越过尸首扑了出去。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闷雷滚滚,轰隆而来,不一会儿便是暴雨倾盆。迷蒙的水汽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冲淡了小院中的血腥。邵述祖趴了好一会儿,几乎没把自己给憋死,狂跳的心脏终于缓缓平复,他才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啊——! 那没有脑袋的鬼面人竟然……竟然在蠕动?! 哇哇哇哇——!爬起来啦! 邵述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血淋淋的无头尸体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踉跄着靠近吓呆了的人。邵述祖瞪大了双眼,牙齿直打架:“你你你你……别别别……别过来……本座是……是张天师座下……嫡……嫡系弟子……再过来……我我我……我就五雷轰顶了啊啊啊啊!!!” 尸首没了脑袋可听不懂“天师后人”的话语,他一点一点慢慢地爬,邵述祖一步一步往后退,渐渐被逼到了墙角。 退无可退!怎么办,绍老爷子被尸首身上的血腥和臭味熏得涕泪满面,哆哆嗦嗦地在心底念叨:列祖列宗在上,弟子一心向道,听从天机的指引,从未有过怠慢之心,如今已到危机关头,乞求祖师爷爷看在他平日孝顺的份上救他一救…… 一只沾满鲜血白浊的手猛地伸过来,邵述祖吓得瘫倒在地——天师啊!这难道就是我的结果?! “哐当——”一条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飞起一脚将僵尸踢得老远。邵述祖抬头一看,俊朗的青年手握一柄黝黑沉重的长剑拦在他前面,青年扫了一眼,见邵述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害,便凝神盯住门边再次试图爬起的僵尸。 “邵大人还能走动吗?”青年的温和的声音让邵述祖安心了许多。 “能,能。”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很好,虽然人晃了写,腿软了些,好歹还能行动,不至于给这青年人增添麻烦。 青年微微勾起嘴角,护着绍老爷子靠近门边——刚才那一脚要是再重一点就好了,挡在门口真是麻烦!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8 那僵尸终于站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缓慢迟钝,他的速度惊人地朝两人扑来,不知何时长长的指甲泛出不祥的蓝光。 “小心!”邵述祖尖声喊道。 青年一把将他推开,持剑对上未知的怪物,那怪物毕竟没有神志,甫一交手便被青年斩去了一直利爪。粘稠腥臭的乌血四下飞溅,却没有一丝沾染上青年的衣袍。长剑虽重,在青年的手中也灵巧似燕,配合着他利落的身法,片刻之间便将怪物斩于剑下。 邵述祖见那怪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多谢小哥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青年握紧剑柄拦住了他,压低了声线,“邵大人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邵述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心头莫名一跳。心血来潮?不祥的预兆!他惊惶地再次掐指推算……极端危险!九死之危难将他团团围住,而唯一的生机竟然牵上了那个青年。 “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外面都是刚才那种东西了吧。”青年凝神侧耳,沉稳地说道。邵述祖胆战心惊,不用他说,只听那拖沓的脚步声,尖利爪牙刮挠的声音,还有喉间发出的那种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阴森的气息……外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最少有二十来人,应该都是方才绑架你的人。不能让他们从这里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青年蹙眉。他看了一眼刚才自己撞破的窗子,从腰间摘下一个小荷包丢给邵述祖,“邵大人留在此处,没有我的信号,千万不可出来。” 青年提着剑跨过门槛,反手将大门闭合起来。邵述祖目送自己的生机离开,总觉得那柄长剑在哪里见过。他捏着那荷包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那不就是巨阙吗?!上古流传下来的正义之剑,难怪能克制那个死了还能动的魔物。 等等,巨阙?!那个青年岂不是…… 展昭挥剑刺入一人的脖颈,又狠狠拔出,带起一串乌黑的血珠,张牙舞爪的僵尸顿时扑倒在地。这是第几具了?二十八?还是三十?展昭抹了一把汗,虽然魔物没有灵智,自己手中的巨阙正是他们的克星,但这冲天的恶臭和血腥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这些人的血中有毒,沾染了会有大麻烦,而他手中一时半会儿没有那么多药物,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离开这个小院。然而,展昭担心的还不止这一点。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怪物一炷香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甚至还是有一定功夫的杀手,这么多人怎么会在片刻之间被杀,还变成了没有思想的怪物了呢? 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让他们发生这样的转变? 转过墙角,斩杀又一具异化的僵尸。展昭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僵尸逐的攻击渐有了章法,刚才那个甚至能使出声东击西的计谋。 不得了!他们的智力正在增强,如果放任下去,恐怕就有僵尸逃离了!这一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啊——”一声尖叫从后院传来,是邵述祖!难道刚才给他的药物用完了吗?!展昭一剑砍掉最后一个僵尸的头颅,将他踹飞,使起燕子飞的身法飞奔而去。 这厢,三四个僵尸已经将小屋团团围住。展昭想的没错,这些僵尸的确会越来越“聪明”,他们本能地寻找活生生的血食,却也知道谁是不能招惹的人,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邵述祖无疑是容易捕获的食物。 邵述祖手中的药物对付一个僵尸还行,可多了就应付不过来了。再加上老旧的柴门,还有那个堵都堵不上的破窗,还能再惨一点吗?! 一个僵尸的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子上了,乌青的手臂无意识地抓挠着,吓得邵述祖直往后退。 “滚开,都滚开!”生死关头,绍老爷子爆发出从所未有的勇气,他拾起掉在地上的荷包,抓起一撮药粉就撒,“展大人!救命哇!” 本来就不多的药粉很快就没了,这时,大门终于被攻破,一只喉咙破了一个大洞的僵尸爬了进来,恶狠狠地朝缩在墙角的人扑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嗖——嗖——嗤——”数枚极长的□□射来,很准地射中了僵尸的四肢和头颅。□□后面链接了长长的铁链,弓箭手很快就将挣扎的僵尸给拖了出去。 展昭赶过来是就发现:围上去的僵尸都被拖到小院中央,几名白布蒙面的甲兵正提着坛子往不住挣扎的僵尸身上倒火油,其中一人扔下一只火把,熊熊火焰将几具挣扎的身影吞没。 见到展昭走过来,为首一人摘下蒙面拱手行礼:“飞云骑年路见过展大人。我等奉王爷之命,前来支援大人。” 飞云骑?中州王庞统? “有劳。”展昭拱手还礼,“辛苦各位查看一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是。”年路再次拱手领命,吩咐甲兵从小院各处抬出“死亡”的僵尸,一并投入火堆中焚烧。 “展大人……”邵述祖扶着一个甲兵,摇摇晃晃地从屋里出来,整个人是死里逃生之后的虚脱,“下官有要事相告,请借一步说话……” “展昭正好也想问问大人城中阵法一事。”展昭还剑入鞘,微微笑道。 第九十一章抽丝剥茧 飞云骑出手自然不可小觑,在年路的指挥协助下,县令大人最终“收复”了县衙,韩璋更是将打算逃跑的方捕头给抓住了。邵述祖懒于官场应酬,一回县衙半点客套都没有的拉着展昭进书房谈话。师爷只能越俎代庖,请年路、马汉、韩璋等人到花厅奉茶。 年路拒绝了师爷的好意,提出要审问方捕头。听得他的话,师爷苦了一张脸,提审犯人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可能做主的那位现在正跟京城来的上差说悄悄话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进去打搅啊。 马汉见状,思忖了片刻便要求和年路一同审问。陈师爷这才松了一口气,天塌了有高个子顶,这位马大人也算好说话的了。 书房里,展昭也在询问邵述祖事情的经过。 “哎,叫我怎么说呢?”邵述祖灌下一大杯茶,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直喘气,“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不来绵县赴任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49 “邵大人所言何意?”展昭微微有些疑惑。 邵述祖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下官早就算到此行必有一劫,躲是躲不过的,因为这劫并非关系到我一个人。” 展昭挑眉,无端想起京城的绍尧夫,还有赵虎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神棍也是家传的。当然,他说的不是绍尧夫,而是公孙先生。那时,包大人给他们讲了他青年时期的一场大案,公孙先生和他的父亲公孙大人口若莲花,忽悠了属国世子,最后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邵家父子似乎有同样的本事。 “我邵氏的梅花神算虽比不得紫霄宫的太乙之数厉害,但在卜测国事上……还有些分量。”邵述祖扭头,“想必展大人也见过我儿尧夫了,他的本事你也见过了。” 展昭点点头,他从芸生处了解过邵尧夫那两句判词,“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确实准得惊人。 “难道邵大人此前也有过推算?” “当然了!老夫赴任之前曾做过推演,绵县本是老夫命中的死劫,但又有些转圜。不破则立时殒命,能破则延寿十载。”邵述祖捋了捋胡须,满意笑道,“如今看来,这个劫是破了。这还真是多亏了你啊,展大人!” 展昭只觉满头黑线,公孙先生不是说过“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吗?续命一说当真是神乎其神,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邵述祖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五年之后便是小儿死劫之时,我岂能见他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但是我若不在,谁又来替他延年益寿?照理说人的命数是早已注定的,但我辈修行之人若没有那份改天逆命的气性,又怎么能守护心爱的人呢?” “这话说的好,五爷喜欢!”一个白色的身影越窗而入,正是白玉堂,他一进来就把一小包袱丢到展昭怀里,“猫,你爹要我给你带的手信。” 邵述祖吓了一跳,说起来他也不习惯这些武功高手高来高去的本事。 “老爷子,你愣着干啥?接着说啊。”白玉堂飞身越到展昭身边坐下,拿起他的茶盏就饮,“渴死我了。” 展昭一把夺下,摘下腰间的水囊扔给他。见他追来本来挺开心的,谁料这耗子以来就做出这等孟浪之事,还真是…… “这……茶里没毒吧……”绍述祖喃喃地说道。 “当然。不过白大人疾行数里,需要的是酒。”展昭淡淡答道,瞥了要插嘴的白耗子一眼,“邵大人请继续。” “哦,哦……”绍述祖呆了一呆,接着说道,“下官此举并非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 终于说到重点了,展白两人对视一眼,均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老夫一门因精于先天易算,多供职司天监。天书……”他见两人神色如常,便压低声音说了下去,“天书一事也知晓一二,所以能推测其中的动向。去年年初,下官在司天监观测天象的时候,推算出天书即将重现于世。合……合而为一……” 合而为一?! 展昭惊讶非常,去年年初正是他们赴襄阳破冲霄楼之时,金之卷被夏国窃取不正好鹰眼了天书重现吗?白玉堂则眉头紧蹙,他记得赵珏说过,天书一定不能合在一起,天书合则改朝换代,生灵涂炭。 “邵大人,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展昭问道,如果有人知晓了这个推算,借机生事也不是不可能。 “下官将此事禀报给了八王爷。”邵述祖沉声道,“天书一事八王爷所知甚详,于公于私下官都得将此事上报,八王爷便令我不得透露出去。后来……” 八贤王?两人微微摇头,八王赵德芳绝对不会对大宋不利,所以才会同赵爵一起设计,将叛国贼和各国插在大宋的钉子一网打尽吧。但令白玉堂不解的是,那时八王爷既然知晓天书即将现世,为何又派他们前往襄阳呢?若是为了引出叛国之人,没有必要让他们去破冲霄楼啊?他悄悄捅捅展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展昭想了想也摇了摇头,白玉堂撇撇嘴,暂时放过了这个问题。展昭偷偷松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要知道父亲刚告诉他实情的时候,他也火冒三丈。如果白玉堂知道当时金之卷的封印已经松动,八王爷的本意是用人命加固封印怕是会大开杀戒吧,毕竟当时……他们几乎丢了性命。 “……下官推算出天书改命之后,便自请来绵县赴任,希望能借天书的变化冲破死劫。”绍述祖自顾自地说,“这里是我推算出来,里天书聚合最近的安全地带。为了避免事态的扩带,下官便仿照过去的设计,在这里布置了封魔阵,希望能减轻天书的影响。” “封魔阵?你说的是镇上家家户户贴的那些鬼画符吗?”白玉堂挑眉,他一进城就看到了县令的奇葩作品,因而有此疑问。 绍述祖也不懊恼,点头说:“正是如此,下官来此时间不长,只能布置一个简易的阵法,护住一城百姓的安全。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才留下那一处漏洞……” “邵大人是指我们之前待过的小院?”展昭恍然记起,城中家家户户都贴有县令亲笔所画的符篆,只有那个院子没有,“这么说刚才的异象是天书所为?” “是,能使人心堕落,恐怕我们遇到的是‘土之卷’了。根据以往的卷宗记载,土之卷遇活人则惑人心,亡者么,就会变成不死不活的怪物。”邵述祖心情异常沉重,他那想得到一间没有人住的小院成了漏网之鱼,差点让他前功尽弃了呢。呼,真是幸好有展昭,展大人真是他的救星…… 展昭也好不到哪里去,土之卷出现了,说明这件事跟辽国有关,他需要尽快修书一封,将此事报知包大人和父亲。 等邵大人把他心里的小九九吐个干净,天差不多都亮了。展昭打发邵大人回去休息,借用他的书房给开封府回信。白玉堂倒也知道事态非常,没有跟他的猫儿来个久别叙真情,乖乖地到桌边替他磨墨。 “猫儿,这么写成吗?”白玉堂一边磨一边看,“听说飞云骑也来了,你不需要飞星将军也写进去?” “当然不行。”展昭写完一封,匆匆浏览一遍放到旁边晾干,接着提笔写下一封,“那封是给包大人的,大人一定会呈送给皇上。我会在给父亲的心里提一提的。”呈给皇上的信件,保不准会被八王爷看见,要知道八贤王可跟飞星将军不对付。人家好心来帮忙,别给他们添麻烦。 白玉堂看着展昭简洁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落款一句“儿昭敬上”,有点儿抑郁,他也好想叫猫儿“昭”啊!展昭将两份信件收拾好,分别放入信封,打算去前院找赵虎、马汉——这种重要的信件,还是让自己人送回去比较放心。 “猫儿,这个就交给我吧。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白玉堂抽出两封信推着展昭出门找客房,他知道展昭昨晚铁定有一番恶战,他的靴子上还沾着泥土和血迹呢。 展昭笑了笑:“不必,我只是去找一下虎子哥,你这么快就来了,怕是也没好生休息,赶紧歇着去。” 正在两人说话的当头儿,赵虎从前院跑过来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0 “展兄弟,不好了!”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个方捕头在牢里自尽啦!” “什么?” 两人立刻赶到牢房,只见方捕头躺在地上,嘴角沁出一丝血痕,身上却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绵县的仵作恭候在一旁,说出了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早就在牙槽里藏了毒囊,还没等问话就自己咬毒自尽了。”真是霸道的毒药,一下子就过去了,他就都来不及。 “其他人怎么样?”展昭问道。 马汉接过话头:“他们都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就发现自己在牢房里了。”还浑身是伤…… 白玉堂嗤了一声,谁知道是真是假? 年路蹲在尸体旁边盯着猛瞧,忽然伸手在方捕头的脖颈处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揭起了一张薄若蝉翼的人皮面具,这人竟然是改装的?! “咦?!这不是我们在祥符县遇到的邢捕头吗?”赵虎叫了起来。 马汉也凑上去仔细打量:“没错,真的是邢捕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二章再破谜团 邢捕头是什么人?白玉堂听了赵虎马汉的解释后很惊讶,以前不知道,现在看来是辽国细作的可能性居多。可惜他人死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这会儿除了邵县令,大伙儿都没了休息的心思。 “猫儿,你说当初周县令被杀,会不会跟这邢捕头有关?”他挑了一点咸菜夹进馒头里咬了一口,“我记得当时掳走那两个工匠的是李元昊。” “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展昭啜了一口白粥,舔了舔上唇,“比较好的情况是辽夏都到过祥符县,想要捉拿丁原、陈三。结果李元昊棋高一着,抢险把两人带走了。” 年路晃晃手里的馒头说:“这种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这怎么说?”赵虎停下筷子,不耻下问。 “年兄弟的意思是,这说明辽夏埋在我大宋的细作太了得,竟然连这等机密消息都探察得到。我说的对吧,展兄弟?”马汉端着碗看过去。 展昭点点头,接着说:“没错,假使这种推测成立,那李元昊就更厉害一些。”见赵虎还是没听明白,展昭补充道,“邢捕头显然跟在周大人身边很久了,对祥符县的了解也比李元昊多得多,所以他才是找到丁原的人。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先一步带走丁原。” “李元昊在周县令身边也安插了细作。”白玉堂吃完了馒头,掏出锦帕来擦擦手,“邢捕头没发现……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哦,我明白了。”赵虎恍然大悟,旋即咬牙切齿地说“哼,亏我还觉得他人不错呢,没想到竟是细作!”瞧他那会儿替展大人挡桃花劫,恐怕是怕我们不走露了馅儿吧。 “那另一种情况呢?”马汉问道。 “但愿是我想多了。”展昭叹了一口气,“另一种情况就是辽夏两国联合在一起。他们交换情报,互相牵制,周大人就是牺牲品,他的家眷恐怕……”所以他才会悄悄地把东西交给自己吗? 白玉堂轻轻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阻止天书现世,不能让周大人白死了。” 展昭点点头,抬头见年路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年兄可是还有谜团未解?” “我有点想不明白。”年路点了点桌面,“按展兄弟所说,无论是那种情况,祥符县都有两方密探。我们已经知道捕头是辽国的细作,那夏国的细作又会是谁呢?” “这嘛,展某确实已有怀疑的对象。要挟持周大人,必须是和他亲近的人,这样才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除了捕头,剩下的就是寸步不离的师爷了。我说的对吗,陈师爷?”展昭喝了一口碗里的粥,侧过脸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赵虎瞪大双眼望过去,嘴里的馒头吐不得也咽不下,他扫一眼镇定喝粥的小马哥,才将信将疑地吞了下去。 “这……这……展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吧。呵呵……”陈师爷哆嗦了一下,一副既尴尬又惶恐的模样,“学生胆子小,经不得吓唬,您老人家就别拿学生打趣儿了……”见展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陈师爷拘谨地站起来,往门口挪,“这个……几位大人都辛苦了,学生这就去安排客房……” “叮——”一双筷子飞来,正好打在陈师爷的膝弯,打得他扑通一声跪下,怎么使力都站不起来。赵虎反应挺快,立马上前学着之前年路的手法,从陈师爷脸上揭下一张面具,果然是祥符县遇到的那位! “喂,猫儿,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明明已经被拆穿了,还假装别人不知道,真是……叫我说什么好呢?”白玉堂瞧了瞧手上的馒头,“不话说回来,这馒头原本蒸得不错,就是味道重了点儿,没有隔壁那家实在~”赵虎闻言松了一口气…… “呵呵,学生自问功课做得不赖。”陈师爷汗流浃背,倒也不挣扎了,笑得古怪:“几位大人是怎么发现的?” “邵大人崇尚自在,举手投足颇为不羁,寻常人视之为‘神棍’。而你,不过是邵大人半路聘请的师爷,怎么会知道他‘道术’超群呢?”展昭意味深长地扫了一圈,赵虎、韩璋和马汉都有些不自在,唯独白玉堂挑了挑眉。 “所以,你那时候就开始防着我了?嗯?”陈椽回想之前的情形,原来在那之前就已经进了展昭的全套了,“不愧是赵祯小儿的‘御猫’,果真有几份本事。” “过奖。”展昭淡淡一笑,“既然展某已经回答了疑问,也请先生为我解惑吧。谁派你来的?” “你觉得我会说吗?哈哈!你一个字都别想知道!”陈椽笑了一下,长大嘴巴就要咬牙自尽,又是一双筷子飞来,他整个人都不能动了。赵虎连忙卸了他的下颚,防止他自杀。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1 “废话太多。”年路评价道,他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早餐,站起来跟几人告辞,“几位兄弟歇着去,这家伙就交给我来审问吧。”说完拱拱手,拖着人出去了。 展昭低头看了看剩下的大半碗粥,瞥了白玉堂一眼:筷子都被你扔了,我用什么家伙吃饭啊?剩下的全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白玉堂讨好地笑笑,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双竹筷塞到展昭手中:“来,猫儿,多吃点。这里的伙食虽然粗糙但还干净,等回汴京了咱们去得月楼吃好的~” “出门在外,哪那么多将就。”展昭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粥里。白玉堂点头称是,回头又给他剥了个白水煮蛋。 看不下去了喂,还有人在呢! 剩下三人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做那锯了嘴的葫芦,没填饱肚子只管埋头苦吃就是~ 白玉堂在这边喂猫,那边年路则安排人审问陈椽。 刚才没注意让邢捕头自裁了,年路有些恼火,所以直接让人敲掉人犯藏了毒囊的牙齿,才给他把下颚接回去。军中刑讯的花样比不得大理寺丰富,却胜在有效,几盏茶的功夫之后,他便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年路拿了口供暗暗吃惊,在誊写一份令甲兵送给将军之后,便匆匆赶往后院客房找展昭商议,不想却听到了两只在斗嘴。 “白玉堂你干嘛?!” “展小猫你给我老实躺下!说,什么时候受伤的?” “没受伤。” “没受伤哪儿来的血渍?你别告诉杀敌能跳过外袍溅到里衣的手帕上,这分明是内脏震动呕出来的血!” “……”怎么就忘记毁尸灭迹了呢…… 年路连忙推门进屋,正好看见白玉堂把展昭压到床榻上,他到穿得齐整,展昭的衣襟都被他扯开了,一块沾了血渍的手帕掉在地上,看那血迹的颜色,怕是有段时间了。 见他进来,展昭连忙把白玉堂踹开,坐起身来掩好衣襟:“年大哥来了,辛苦了,快请坐。”白玉堂冷哼一声,抢先坐到桌子旁边,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来访者:打扰别人是会被马踢得,进来怎么不敲门…… “分内之事。”年路坐远了点,虽然觉得两人太亲密了些,却也知道不应多话,“展兄弟怎么了?随行有一位军医,治伤是一把好手,要不让他来看看?” “我没事,白兄太紧张了。”展昭温和地笑了笑,“习武之人运功出点小岔子在所难免。”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哦,这会儿倒承认受过内伤了!刚才跟我怎么别扭的?! 展昭笑了笑,随手捡起地上的手帕,掖进袖口:“年大哥可是问出了些什么?” “唔,果然如展兄弟所料。”年路连忙拿出口供,递给展昭,“陈椽是夏国细作,潜伏在大宋正是要收集天书。” 哦?! 展昭展卷细读,眉头渐渐紧蹙:“好在不是最坏的情况,辽夏两国尚未达成一致。”也就是说,他们不用面对前后夹击。 白玉堂听了,也凑到展昭旁边,跟他一起看:“邢捕头在祥符县着了陈椽的道,却在这里搬回了一局,他们在搞什么啊……李元昊居然得手之后又失手?” 原来,当初冲霄楼一案,李元昊已经将金之卷收入囊中,只待抓了丁原、陈三,问明另一块天书的下落,便借着和亲的掩护回到夏国。没想到,辽国居然也派了细作潜伏到祥符县,而且已经找到了人,事情紧急,他们只能提早下手。 正是两方人马你争我夺,这才让周大人找到空隙,直接发公文引开封府介入。 “说起来,还得多谢那陈世美。”年路嘲讽道,“如果不是他暴露身份,李元昊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祥符县。” 陈世美潜入宋国多年,按班就步地接近权力中央,如果不是给宝和公主截胡招了驸马,要发现他的身份很难。驸马不得参政,因此他奇怪的动向才引起了八贤王的怀疑,顺带着揪出一串辽国细作。夏国细作也沾了光,跟着找到了丁原和陈三。 可是,李元昊并没有从丁原的消息中得到新的天书,反而被辽国细作窃走了已经到手的金之卷。看到这里,展昭忍不住想到怀里的金之卷,那个在森林里死掉的女人……是穆芳菲? “那个假公主不是穆芳菲吗?她是辽国的人?”白玉堂抵着下巴冥思苦想,武林败类跟帝国细作,哪一个更卑鄙该死一点? “应该是的,现在就差找到那个穆芳菲了。”年路叹了一口气,“好在夏国把假公主的事儿算到了辽国头上,不然更糟心。” “不好,春妮。”展昭长身而起,“穆芳菲是陆琪带入李元昊营中的,陆琪是辽国人,那春妮岂不是落在辽国手中?!”这怎么可以! 白玉堂也跟着站起来,说:“猫儿,你别慌,这件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嘿——是这样吗?”年路原本有些忧色,听了展昭的话反而眼睛一亮,“别着急,如果是陆琪的话,我到能保证他不会对孟姑娘不利。” “此话怎讲?”展白两人同时回头,异口同声。 “你们知道陆琪是谁吗?他每年都会来我们军中,将军亲自指点他武艺。”年路兴奋地说,“他是天波府的杨四郎和辽国琼娥公主的独子——杨宗琪啊!” 第九十三章往事如烟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2 杨宗琪?杨家的人? 年路看上起很放松,白玉堂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他看向展昭,发现那猫的脸上同样是一片犹疑。 “年大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展昭思忖半晌,“你说杨宗琪每年都会来到军中,庞将军会亲自指点他武艺?” “是啊,将军和已故的杨将军是挚友,杨将军去世前曾将杨宗琪托付给我们将军,所以我们将军一直把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要求。”年路见两人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他拥有辽国血统,你们怕是不肯完全相信他。但是,展兄弟,你总该相信你父王的眼光吧?” “年大哥你说什么?”展昭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父王? 年路笑了笑,看了旁边同样惊讶的白玉堂一眼,说:“十二王爷已经给将军来过信件了,不然将军怎么会派我带人来找你呢?从很久以前就这样,杨将军、十二王爷还有我们将军,他们一起守卫边疆,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互相信赖的伙伴。”他越过窗棱,看向北面,好像能看到他最崇拜的人。私下里,他们飞云骑更喜欢称庞统为飞星将军,因为“中州王”是政治妥协的产物,而“飞星将军”才是那个英武不凡的战神。 年路年龄不大,跟随庞统的时间却不短。再这样一个特别的时刻,展昭通过年路知道了他父亲的两位毕生挚友——天波府的杨宗保,以及飞星将军庞统。 或许是命运安排,或是性情相合,杨家第三代唯一的子嗣,太宗最疼爱的幼子,还有庞家偷跑翘家的大公子,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相识在边地的军营里。他们三人聚集在一起,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觉得那个谁谁谁怎么跟我一样,好碍眼啊! 于是,不打不相识,从一开始的互不相让,到后来的惺惺相惜,再到最后的生死相托。虽然立场不同,身份迥异,但他们对彼此的心思都透彻通明。 展昭这才明白,为什么公孙先生会说,庞统永远不会背叛大宋。因为他的兄弟誓死保卫这个国家,他的爱人宁可离开也要捍卫这个国家,而他的老父……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个国家。深情如他,即便再不屑龙椅上的阴险小人坐收渔翁之利,也不能违背亲人们的意愿。 而后,杨宗保殒命敌手,赵爵家破人亡,公孙策再不相见,余下庞统孤零零的一个人……咬碎了牙齿和血吞! 那么血性傲气的一个人,最后也只能大笔一挥“听调不听宣”!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也是替他的兄弟和爱人完成心愿。 “杨宗琪是杨将军引介而来,也是将军和王爷看着长大的。”年路还记得那时的情景——宋辽开展在即,杨宗保接到调令,即将领军进驻石河谷。临行前他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来找庞统和赵爵,那孩子后来在军营里住了一段时间,庞统就安排年龄差不多的自己陪他一起练习,事后他才知道,那是杨将军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陆琪。 “杨宗琪很聪明,武功招式一学就会,王爷和将军本想将自身的功法传授给他,他却怕贪多嚼不烂,所以只肯学他们杨家的枪法。哦,对了,还有他娘琼娥公主的霸王刀。”年路笑了笑,“可比我们强多了,王爷总说我笨……” 霸王刀没怎么见过,但是杨家枪却多次见到小杨将军使过。再想想邵安说过的话,展昭略一思索,便明白当初夏国比武之时,那身法诡异的何欢是何人了。看样子,这杨宗琪还拜了他小舅舅为师,学得了“千面狐”的本事,没准这还是他父亲促成的。 “既然杨宗琪借换公主一事安排穆芳菲进了夏国大营,又怎么会让人给跑了呢?”白玉堂有点不满,甚至有些埋怨当初答应他的欧阳春了,“现在怎么办?上哪儿去找穆芳菲?”她带着天书回辽国了又该怎么办? “穆芳菲已经死了。”展昭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她死绵县附近的树林里,前不久我们刚发现她。”因为穆芳菲盗取了天书,所以才会被夏国的人追杀么?邢捕头追到了这里,发现却不能靠近发了疯的她,只好包围了那片树林。 展昭站起来,觉得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晰,是的,所有线索都连上了。邢捕头找不到天书,因而绑架了邵述祖,而他们又被尾随而来的辽国人击杀。 “猫儿,你怎么了?”白玉堂好奇地问。年路也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展兄弟,如果穆芳菲真的死了,我们就得赶紧把失踪的那本天书找回来。” “我都想明白了,只是惊讶邵大人的推算是如此的精准。”展昭微微一笑,“天书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会修书一封呈给圣上。庞将军那儿,也麻烦年大哥了。” “可是……”年路还有疑问,展昭已经干脆地制止了他,有些话不能再谈,有些事不能深究。 “至少现在我们还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我不太放心的只有杨宗琪的立场了。”展昭长身玉立,俊朗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白玉堂看得痴了,伸出老鼠爪子握住他的手:“猫儿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绵县这边的案件总算告一段落,中京的事情却没那么顺利。陆琪,杨宗琪,或者说耶律宗琪被困在自己母亲的府邸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琼娥公主御下有方,整个公主府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耶律宗真几次传召都被老总管不软不硬地挡下来了。 眼见太后那边动作频频,辽主的身体又一天比一天差,耶律宗真除了每天奉诏入宫侍疾之外,只能派人在公主府外面晃悠,想方设法把耶律宗琪给弄出来了。哎,没有表兄护航,他举步维艰呐…… 若是赵珏知道了他的难题,怕是会嗤之以鼻:臭皮匠还得有三个呢,堂堂辽国太子,手下能用的人就只有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表兄?虽然这个表兄很彪悍,什么事儿都拿得住,可他也有碰不得的软肋。好比这次,太后这个段数高的老怪物一抽板子,他就俩全掉湖里了。哼,难怪不是他那些兄弟的对手。 其实也不能怪耶律太子,有道是:不是我军太软弱,只怪敌人太变态。萧元后早亡,根本来不及为儿子做些什么;继后呢,又是太后的影子,连耶律隆绪这么一个狠辣的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太后的影响,他绵羊一样的儿子能做些什么?更何况辽主本身并不十分满意这个太子。 “太子颇不类孤!”还能动弹的时候,耶律隆绪不止一次这么说过。 除了耶律隆绪偶尔善心打发点播两句,耶律宗真并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资源,何况他还得顾忌着结交大臣——受喜爱的东宫,废黜实在太容易了。 这也是耶律宗琪选择太子的原因,身为敌国战将之子,他比太子多的也就是强势狡诈的母亲了。如今,也正是这不输太后的母亲,让他陷于两难之地。 耶律宗琪在房中踱来踱去,他好歹争取到不再“享用”十香软筋散的待遇,腕上的链子却没能去除。偶尔走到门边,总有强壮有力的侍卫客客气气地请他歇息。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不想再那么难看。 琼娥公主离府有一段时日了,一想到母亲身边还有那个女人跟着,耶律宗琪就觉得心神不宁。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从这里出去,不过,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和孟春妮联系,周叔大概心中有数,还有太子…… 好吧,其实太子有时候还是很可靠的,比方说现在…… “少爷,”老总管进来,瞧他家少爷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又喊了一声,“少爷,有客人来访。” “太子?”耶律宗琪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淡淡道,“不见。” 老总管的神色有些复杂,他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走到耶律宗琪身边,一边帮他打开腕上的铁链,一边说:“千错万错都是老奴出的主意,少爷别怨公主,她只是想保护你。” 耶律宗琪扫了他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伸平双臂让侍女替他更衣。老总管走上前,亲自为少主带上头冠插好玉簪,又奉上一只青瓷瓶,道:“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少爷体内应该还有残存的药性,服了这个之后,应该就能恢复全部功力了。” 耶律宗琪接过来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笑话,他能直接服下去吗?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3 “少爷……”老总管赶上两步,“请一定把公主带回来。” 耶律宗琪的脚步顿了顿,跨过了门槛。 “公主府即日起闭门谢客。”你们也保重吧……清冷的声音远远飘来,耶律宗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院。 传国花园,绕过回廊,耶律宗琪缓步进了待客的花厅,耶律宗真正饮下第三杯茶水。 见他出来,辽国太子喜上眉梢,半真半假地抱怨:“琪弟你可算出来了,见你一面可比孤面圣还难啊~” 耶律宗琪连忙躬身长揖,赔罪道:“臣弟多谢太子殿下挂心,只因前日臣偶感风寒,担忧伤及殿下,因此未能听候传唤,请太子赎罪。” “诶,琪弟何罪之有,孤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来姑母府上叨扰。”耶律宗真虚扶一把,“日前孤新得一幅‘秋狩图’,想请琪弟过府一观。你身子可大好了?可能随孤同去?”耶律宗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我来救你啦,快跟我一起出去吧。 耶律宗琪抿唇笑道:“臣弟已无大碍,自然陪太子尽兴。”能亲自前来替我解围,足以。 第九十四章薄日西山 皇宫之中,辽主耶律隆绪倚在狼皮褥子上闭目养神,大概是在病中,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下颚还泛着一片乌青。 “陛下,是用药的时辰了。”一个侍从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劝说,见耶律隆绪没有反应,他又轻唤了一声,“陛下……” 耶律隆绪皱了眉头,微微睁眼瞥了那一大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汤药,无奈地撑起身子。他身子虚弱,还偏不肯让内侍服侍,自己抖着手泼洒了大半碗汤药,才一口将剩下的喝了个干净。 “太子呢?”辽主挥挥手,拒绝侍从奉上的蜜饯,披了件外袍坐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天色有些暗了,往日他绵羊一样的儿子早就入宫侍奉汤药,今天却一直没有踪迹,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太子今日不曾入宫。”总管内侍垂首答道,“倒是梁王殿下和四殿下来了,现在还在偏殿等候……” “哼!来干什么,不见!”耶律隆绪冷哼一声,“他们叔侄倒是感情好。”辽主完全忘了是自己传召两人过来。 侍从们听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头也垂得更低了。陛下身体日渐虚弱,脾气也越来越古怪——有时候好几天谁都不见,有时候又宣了诸多宗室前来观看优伶表演解闷,前一刻和颜悦色,下一刻便大发雷霆,完全不像之前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了。除了太子日日前来请安,竟是谁都不愿来自找麻烦。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他们这些近侍更是提心吊胆,要知道除了从小跟在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寝宫的内侍已经换了第三波儿了。 “太子为何不来见朕?”耶律隆绪眯起双眼,薄薄的嘴唇抖动着,“他到底在做什么?!”“哐当——”一声,床边小几上的托盘被他扫落一旁,干瘦颓唐的辽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叫太子来见朕!叫他来!” “陛下——”总管内侍上前搀住他,悄悄跟徒弟们使眼色,站在门口的小内侍忙悄悄转了出去,其他人则围上来帮忙。 “陛下您先歇歇,奴婢马上去请太子殿下来见您。”待侍从们将地上收拾干净,总管内侍也搀着耶律隆绪坐回榻上。看着又变得恍惚的主子,他叹了一口气,这一天一个乱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太子殿下到——” 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舒出一口气,及时雨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耶律宗真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半晌才听到他的老父慢悠悠地问了他一句:“你来干什么?”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耶律宗真并未回答,仍旧低头请罪。 耶律隆绪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挥手吼道:“都给我滚出去!滚!!” 内侍总管迅速带着所有人离开寝殿,他瞧了一眼一坐一跪的天家父子,迅速低头带上房门。嗯,好像起风了…… 耶律宗真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不再多说一句话,眼前蓦然出现一只布满褐色斑点的手。 “拿来……”耶律隆绪从儿子手中接过一支长颈瓷瓶,拔了塞子放在鼻尖嗅了一嗅,沉声道,“味道跟之前不太一样。” 耶律宗真抬起头,看着辽主浑浊的双眼,非常平静:“神医调整了一些药材,他说这是最后一瓶了。”说完便伸出手,取回瓷瓶饮了一小口。苦涩的药汁让他直皱眉头,他擦擦嘴角又送回父亲手上,“药材难得,儿臣就不多浪费了。” 耶律隆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稳稳地喝下瓶中的药汁,皱着眉头让儿子起来:“这药还是这么苦。”眼中混沌渐渐退去,瘦弱的辽主再次闪现出狼一般噬人的目光。 “苦口良药么?”耶律宗真轻笑,拿起床上的薄被给父亲盖住,“这下子您的毒就全解了。” “解了又有什么用……朕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的……没想到,朕戎马一生,最后还是死要在自己亲娘的手中……”耶律隆绪自嘲一笑,看了坐在床边的儿子一眼,“你也等不及了吧……可惜如果朕即刻死了,太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所以你不敢让朕死。” “您这么说让儿臣如何自处呢?”耶律宗真摇头叹气,“儿臣的心思,父皇您还看不出来吗?” “我们契丹人是草原上的狼,弱肉强食就是我们的生存法则。而你……简直就是狼群中的另类,身上没有一点儿我们契丹儿郎的血气,可气的是朕现在只能相信你。”耶律隆绪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如果你有太后一半的血性和谋略,朕也就能放心把这王庭交给你了。” 是吗?你看中的不就是我的软弱可欺吗?耶律宗真心中冷笑,如果真如父亲所言,他就会像他的楚王叔父一样,坟头荒草一尺高了。 “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儿子呢?”耶律隆绪叹了一口气,“为父只能多费点心思给你扫清障碍了,这段时间太后那边可有动静?”老娘要杀他,弟弟要杀他,儿子们也拉帮结派、袖手旁观。他南征北战了一辈子,到头来只有个最不成器的太子鞍前马后为他出力,他还能如何?被□□折腾坏了的身子经不起风浪波折了,他只能苟延残喘,在最后带着他亲爱的母亲、弟弟一起下黄泉。 “是,太后宫中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耶律宗真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道,“姑母已于数日前出发,前往宋国边境,随行的还有太后手下的萧元亮将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4 “金琼?她去宋国边境干什么?”耶律隆绪对这个妹妹还是有所忌惮的,随后又捏着被角直皱眉,萧元亮领命节制西南诸军已近十年,对宋廷的行军布阵可谓了若指掌,更重要的是他出身后族,是太后的嫡系人马,太后此次派他跟随公主出征,未尝没有检查督导的目的。 “除了萧元亮之外,琼娥还带了什么人?” “这……儿臣不知,姑母是悄悄离开的,连琪弟都不知晓她身边有谁。”耶律宗真垂下了头,“后来萧元亮将军来向我辞行,我才知道他也要追随姑母……” “没用的东西!”耶律隆绪闻言大怒,却压低了声音,“身为太子,空有监国之名却无法掌握群臣动向,朕要你这个太子做什么?!做什么?!”他随手拿了一块事物砸向再次跪倒的儿子。 “父皇恕罪……”耶律宗琪垂下眼,“有太后在,姑母又是皇室长辈,儿臣怎好派人监视……”看着逐渐失去清明的父亲,耶律宗真不由得后退了一点儿。 尚神医的药并非不能让耶律隆绪重新恢复清明,只是他身体越来越差,神志清明会加剧消耗他本来就不长的寿命。辽主说的没错,在自己没有把握局势之前,他还不能死。耶律宗真不知道他是应该感谢他那大胆下毒的叔父,还是那暗中策划的祖母,或者……那些聪明狠辣的兄弟们。 如果不是他们,也许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做一辈子太子,或者做一个废太子,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再温和可亲,他也是草原的儿子,或许他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但从不意味着他愿意坐以待毙!他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也有想要完成的梦想,他不想成为这些人斗争的牺牲品! 他从来都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底牌是不能随便亮出来的——即使他的好父王表现得多么欣赏他。 耶律宗真楸准机会一个手刀劈晕疯癫的人,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收拾好带来的瓷瓶,再检查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他拉开了紧闭的宫门。 “父皇已经睡下了,你们好生伺候着。”耶律宗真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捏着那半块虎符出了皇帝寝宫。 耶律宗琪已经追着琼娥公主去了边境,他也是时候去探望一下祖母大人了。 第九十五章泾渭分明 太阳刚打山头冒出来,守门的士卒就把城门打开了,门外等候许久的乡亲们挑担的挑担,赶车的赶车,都忙着往城门口挤——今儿正是赶集的日子,想买什么卖什么都得赶紧去集市,完了可就有银子也没处使了。 城门不大,还只开了一半,十来个手持□□的高大士卒虎视眈眈地排查入城百姓,渭州城不算太大,往日赶集的又都是老熟人,见面免不了打声招呼。当然,也不是没有生面孔,得着一两个从没见过的贩夫走卒,上去两个仔细查检,没问题了就送到门边补个凭证,然后放行。 一个年轻俊俏的尉官端坐在长几之后,捏着只快秃了的毛笔给过来补证的人画幅小像。好在新来城里的人少,他手脚也利索,往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新客就能拿着凭证进城了。 “嘿我说小哥有事问一下,”一个牵着骡子的汉子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这渭州城是怎么了,咋进城买卖还得办理凭证呢?” 被问到的小伙子倒也爽朗,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不瞒你老人家,我也不清楚啊,县老爷说要查咱们就查咯,反正也不用多少功夫,不会耽搁早市的。” “那这到底要查些什么呢?”中年汉子抬头瞧了瞧前面不断缩短的队伍,又瞧了一眼排队画小像的人们,掏出水囊喝了一口,“我这收拾了货物还急着送给主顾呢!以前往来边境也没见过要办理什么凭证的啊……” 年轻小伙子见他皱眉跺脚、唉声叹气,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官府要办理的事情,他们这些老百姓只能听从遵守了。 门口的人正聊着,忽然见到一个士兵骑着马跑来,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住,马都没下就喊道:“阿汉,你别画了,将军叫我宣你回去呢!” “来了。”那俊俏尉官闻言,连忙放下笔,快步走到骑兵身边,翻身上马坐到他后面,两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哎呀!老哥你今天怕是进不了城了。”小伙子扭过头说,“狄尉官走了没人画像,外地客人过不了啊……” “不会吧!!!” “不信你看……” 果然,士卒开始只放熟人进城,那些没有排上队的外地人都被直接赶开了。中年汉子啐了一口,郁卒地牵着骡子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城门方向又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远处官道上也腾起几缕烟尘,中年汉子循声望去,巴望着是那个能画小像的狄尉官回来了,好帮他拿到进城的凭证。 可惜的是,过来的是一白一蓝两个年轻人,坐骑踏起的尘土一点儿都没粘到身上,一看就不是他盼望的人。见到来人腰间悬挂着刀剑,几个士卒也聚集起来,深怕出点什么乱子。那蓝衣青年看到城门的情形,远远就下了马。他徒步走到一个士卒跟前,像是问了什么,然后就和那个白衣人一起离开了。 “哟,走了咧,没好戏看……”小伙子撇撇嘴,瞧了汉子一眼,结果发现这人竟然两眼发直,口唇微张,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呆滞了。 “喂?喂喂,老哥,你咋了?” 好家伙…… 这人……大概是什么大人物吧……也许,是哪家带着侍卫出来游玩的公子哥儿? 中年汉子想到。他行商多年走遍大江南北,自然认得出那白衣人身上所穿正是千金难买的名贵衣料——晴雪!那可是晴雪啊,能避百毒的布料,能做一件中衣就很了不起了,这人竟然奢侈地拿来做外袍! 还有那匹马,毛色光亮,四蹄矫健,千金难求的神骏啊! 还有那宝刀,刀鞘竟然是纯银错金镶嵌七宝!想来一定是千锤百炼、吹毛断发的神兵。虽然那人将它裹在貂皮之中,还是无法掩盖它的华光! 还有那貂皮……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5 还有那玉佩…… 还有…… 他一定很有钱!!! 看来这边陲小城还有不少好东西嘛!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肥羊——那不屑的眼神,那高傲的神态!只有有钱的公子哥儿才能有这样的气度啊!有羊不宰枉做商贾! 汉子握了握拳,决定好好“运作”一番,争取做一桩大生意! 不远的官道上,白玉堂无端打了个冷颤:“猫儿,你有没有什么怪怪的感觉?” “没有哇,怎么突然这么问?”展昭不以为然,“咱们得加快速度,说不定年大哥他们已经到庞将军帐中了。”哪怕已经有了公孙先生的亲笔书信,让庞将军等他们总是不太好。 “哦。”白玉堂暗中运了一下气,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只能感叹自己神经过敏,心血来潮了。 两人又奔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渭州泾源县外的藏军谷,在谷口果然看到等候多时的年路。 “年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展昭放缓缰绳,和年路并骑而行。 年路笑了笑:“没啥,我也不过早回来一会儿,开封府那边都处理好了?” “有王朝和赵虎在,没问题。”白玉堂策马靠近,稳稳走在两人中间,“送个人犯尸首还出问题,也别在开封府待了。” “玉堂……”展昭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朝年路拱拱手,“年大哥一路辛苦,倒是要麻烦你替我们引荐庞将军了。” “这又何难?展弟且随我来便是~”年路咬着“展弟”两个字,瞟了白玉堂一眼,拉紧缰绳往前奔走,展白两人连忙加速跟上。 飞星将军的藏军谷远不止一处,但此处经营时间最长,防范也最严密,如果没有人带路,外来人很难不被发现就潜入。 “额,这不是公孙先生的草药么……还有这个阵法……”白玉堂一边走一边琢磨,藏军谷的布置还真眼熟,跟开封府药圃虽不是一模一样,却也异曲同工,关键之处更是旁类触通。所以……这是公孙狐狸的手笔么……嗯,每隔几步的树上还有暗哨…… 绕过一丛一人高的野蒿,几人视野终于开阔起来,一座军营出现在展昭眼前。 “到了。”年路在离辕门百步之处就下了马,三人牵着马儿缓步了过去,一一递上自己的身份腰牌,并且登记画押,这才进了飞星将军的大营。 戒备还真森严,这样严格的管制还能有人钻空子吗?白玉堂回想着之前襄阳王的话,庞统军中有奸细,这……可能吗? “年兄弟你回来了!”一员尉官牵着马走过来,“是来见将军吗?将军刚刚去了校场,怕是要等一会儿了。这两位是……”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吧。他们是开封府包大人的护卫展昭和白玉堂,”年路点点头,又笑着为两人介绍说,“这位是军中尉官狄汉臣,跟我们这里的糙汉子不同,汉臣可是诗礼传家的丹青妙手啊~当然,也别小瞧了他的武技!” “随便画画而已,年兄弟又开玩笑了。”狄汉臣抱拳一礼,“汉臣见过两位。” 展白两人也回了一礼,这位清俊温和的青年一见面就让人忍不住产生好感。白玉堂眼尖,看见狄汉臣左腮处有一块青色的刺字,在长发的遮蔽下隐约可见,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 那狄汉臣微微一笑:“呵,汉臣年少时与人斗殴,不慎殴伤人命,这才窜名赤籍。这个么……”他挑起一缕长发,接着说,“不过为了行走方便。” “诶,那又不是你的错,还想着干嘛?”年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瞪了白玉堂一眼,转移话题,“阿汉你现在要回城中去吗?” “非也,将军吩咐我去保安县一趟。”狄汉臣扬了扬手中的火漆信函,“大概需要月余才能回来。所以,汉臣大概不能同两位兄弟把酒言欢了。”他再次拱手为礼,告辞上路了。 “真想不到啊……”白玉堂轻声念了一句,这样一个礼节多却不令人烦躁的人,竟然也有殴伤人命的事情。 “白兄弟没看错,汉臣并非凶恶之人。”年路叫了个小兵去校场看看将军结束训练了没有,转身叹了一口气,“他常年手不释卷,武技也不在我之下,却能很好克制住自己,校场训练从未伤到对手。” “那……”展昭低头思忖道,“难道是……代人受过?” 年路瞥了一眼十二王爷的宝贝儿子,默默无语——没事儿这么聪明干什么。 见他不说话,白玉堂也明白了:“还真是代人受过啊?”这么优秀的儿子,谁舍得? “怪只怪他上面还有个嫡亲的兄长了,而他母亲又没有能力说上话……”年路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在军营中他反倒更自在。这也是我们的福气……” 展白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换了话题——刺探别人的隐私,真不习惯。 正在三人聊着的时候,军帐传来讯息,庞将军回来了,正要见他们。 “走吧,别让将军等急了。”年路领先一步,带着两个青年走进了大宋唯一异姓王的帐中。 第九十六章飞星将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6 将军素喜阔朗,所以帐中除了两道帷幕以外并无遮挡。两人跟在年路身后,一眼就看到案桌旁边高大威仪的男子。他头戴一顶赤金小冠,身着一袭墨蓝长袍,虽然身上别无装饰,却仍显得丰神俊朗、贵气逼人。 不知为何,走在前面的展昭似乎愣了一下,白玉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只看到这猫脸上飞速消逝的一抹笑容。 “王爷,末将回来复命。”年路将绵县收集到的情报送到主帅手中,简单的介绍了两句行的收获,又将两人的身份一一告知。 “唔。”庞统点点头,看着面前站立的那个青年,剑眉飞扬,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竟是展昭?好久不见了。你既然从京都过来,那告诉我公孙先生如今可还好?” 白玉堂好奇,看情况两人还是旧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见过将军,公孙先生一切都很好,听闻将军风采依旧,大人他们都很欣慰。”展昭停下脚步,躬身一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这是公孙先生让我带给您的书信。” 庞统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抚摸一番,却没拆开细看就收入怀中:“来得正好,我军中正演练新的战阵,到可让你二人一试。” 战阵?怎么又是战阵…… 白玉堂被赵珏以试炼为由折腾了好久,每每被他变幻多端的战阵困住压榨,现在听到战阵就头疼。庞统跟赵珏果然是好兄弟,都喜欢拿高手打磨自己的手下。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展昭笑道,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磨练。 “不是你,是他们俩。”庞统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白玉堂身上,“锦毛鼠白玉堂?年路带他去校场吧。” “喂喂,为什么是我跟他?年兄应该熟悉战阵吧……”白玉堂莫名惊诧,“猫儿呢?”这进展太奇葩了吧,怎么感觉这家伙要把猫儿跟自个儿分割开来,有阴谋啊? 展昭若有所思地看了庞统一眼,扭头一笑:“既然如此,泽琰先行一步吧,我随后就来。”听了这话,白玉堂郁闷地跟着年路离开了。 “不好奇本帅为何留你下来?”庞统问道,眼前的青年看上去实在平静了些。 “有那么一点儿吧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父亲何时赶在我二人之前来将军军中?”展昭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帷幕,“还是说,军情发生我们意料之外的变化呢?” “哈,有趣的小子。”庞统轻点桌案,“十二王爷,都说了没啥好藏的,你还不出来……” 果不其然,赵珏负手从帐后走出,那表情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无奈。 “见过父亲。”展昭上前行礼,“听大人说父亲月前匆忙离开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只是您为何不愿见孩儿?” “咳咳,没有。”赵珏坐下清了清嗓子,看了庞统一眼,见那人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这才慢慢解释道,“我怎么会不愿见你呢?只是我身上带了个麻烦的东西,暂时不方便而已……” “哦?父亲身上可是有一卷‘天书’?”展昭略一思索,忙后退两步问道,“难道是‘火之卷’?” “没错。”赵珏随意道,“传言‘天书’最后一卷流落在这一带,木能生火,我本欲,借助‘火之卷’的导向找到‘木之卷’,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展昭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庞将军要支开白玉堂,看来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 “我倒觉得你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庞统皱眉看着这对父子,指了指赵珏腰间那个紫色锦囊,“我军斥候传来消息,黑驼山一带气象骤变,北山一脉更是一夕之间百草凋零,而后寸草不生,未必不是辽国那边的动作。不过,我已经派遣心腹前往保安详细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进一步的消息。” 木能生火,火亦能生土。 既然赵珏能用“火之卷”来感应“木之卷”,那么辽国的“土之卷”也能在“火之卷”的作用下增强异能了! “嗯,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了,可宝儿既然来了,也该留点时间让我们父子亲近亲近吧。”赵珏摆手,斜睨庞统一眼,“我好歹给你送来一批物资,着什么急……” “父亲……国事为重。”展昭再退两步,离赵珏有很大一段距离才停下来,这让赵珏很疑惑,“孩儿也有事情要禀报——我们在绵县找到穆芳菲……” “这我知道。”赵珏转向庞统,“庞将军有什么高见?”那人正打开年路的折子看节略。 “展昭想知道将军军中是否有奸细?”展昭也看向案桌之后的人,“万一……” “没有。”庞统一边看一边说,“她是我手下训练的细作,原本潜伏在辽国,后来么,被杨宗琪借去营救升国长公主,再后来……”庞统抬眼,看了一眼垂首的展昭,叹息道:“也算求仁得仁了。” “那辽国那个陈世美呢?别告诉我也是你有意放过去的……”赵珏问道,“难道你也被那个女人骗过了?” “女人?”展昭不明所以,“陈世美是女子吗?” “没错,她是辽国皇太后亲封的云霞郡主。”庞统合上册页,冷冷地笑了,“耶律良才倒是养了个好女儿,把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可惜儿子不争气。”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珏,二十年前老子做细作,半死不活的逃了回去;二十年后女儿女扮男装做了大宋驸马,还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回去,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这云霞郡主也真当了得。”展昭虽然借调开封府,却也在公众挂下职位,偶尔也会陪赵祯接见宗室外臣。这位陈驸马他也曾见过一两面,竟然一直没注意到她是女子。 “这也在意料之中。”赵珏开导好友,“听闻耶律景云酷肖其父,而那耶律良才……我记得他可是跟你有九分相似啊。” 啊?展昭微微张开了嘴,印象中的陈世美并不像中州王啊?难道是……易容?他吃惊地看了又看,怎么也想象不出飞星将军穿了女装的样子,大约女子面貌更柔和一些吧。等等……果真如此,算算年岁,那么……去掉伪装的云霞郡主,岂不像是……中州王的……女儿么…… 这个黑锅可太大了,将军,我对您表示深切的同情。 “本王军中自然不会有人认错,可周边县镇就说不准了。”庞统冷笑过后反倒平心静气了,不过自称都变了,真不是气恼么?所以才派了丹青妙手前往绘像吧。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7 “休言女子非英物啊……”展昭感叹一声,“将军有对策我就放心了。说来也算个好消息。穆芳菲潜入夏国太子军中,替我们找回了‘金之卷’。这下和辽国对战,我们的胜算便更大了。” 此时,校场上的白玉堂也遇到了他的老熟人。 赵奇一人已经很难对付了,加上年路这个被庞统一手带出来的人,虽然面对的只是一群演练没多久的新丁,白玉堂还是觉得今日不宜外出,出则被揍。其实也没那么惨,只是雪白的外衫边角多了几个脚印,飞扬的长发偶尔掉下几缕发丝,汗出如浆,蒸得人水汽腾腾的,没什么潇洒形象可言。 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越发强健。 赵奇和年路一面指挥一面交流。真不愧是白玉堂,在天罡连环追星阵下支持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个。 玉璞磨刀,既让新兵们加快磨合,尽快融入战阵之中,而白玉堂也在试炼中打磨着自己。一直到现在,白玉堂已经可以很快看出战阵变化的规律,快刀破阵。雁翎飞舞,刀刀劈向薄弱之处;如影随形,步步惊起爱才之心。 又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围攻的士兵脸上已经开始显露出惊惶,这人的刀势却不见衰弱,反而越来越猛烈了。还能再快,再强,再猛!白玉堂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疲惫,眼中只有一片刀光剑影,而那剑光背后的空洞则越来越明显。 忽然,一个新兵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后面补位的人也来不及转换身形,眼看就要叠压上去酿成惨剧。台上两人也脸色一白,正救之不及,白色的身影迅速飞过,带着地上的倒霉蛋一起飞出包围圈…… 天罡连环追星阵,破! 白玉堂松开那个脚软小子的衣领,还刀入鞘,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来。 “如何?”白五爷将手帕塞回怀里,抱着胳膊看向两人。 赵奇面色阴沉如水,他深深看了白玉堂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一半的人,包括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子到校场另一边继续操练。 年路则过来拍拍白玉堂的肩膀:“行啊白兄弟,真叫你给破了。” 锦毛鼠骄傲地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 “不过你小子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这群是新兵,演练阵式不过一旬,若是遇上身经百战的老兵……嘿嘿,”年路扬眉一笑,“那你就惨了~”等着被刮成骷髅吧~ “既然如此,还得劳烦年大哥多多指教了~”白玉堂见好就收。经此一战,他的收获也不少,正需要好好琢磨一番。 “得,我看将军跟王爷他们大概也谈完了,白兄弟你去收拾一下吧。”年路看看衣衫洁净的人,呃……还是灰头土脸的,“晚上将军也许会设宴替王爷洗尘,我待会再派人来通知你。” “好咧!” 白玉堂正要离开,一个亲兵跑过来,请他速速前往将军内帐。 “将军因何事唤我?”不能先让他去洗个澡么…… 那小兵严肃地说:“请大人速往一聚,将军让小的转告大人‘展大人之事,要紧要紧’。” 第九十七章山中奇遇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追寻它的脚步。 白玉堂叼着一根马草毫无形象地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天色阴沉沉灰蒙蒙的,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自从那日和庞统、赵珏聊过之后,展昭就带着一小队人马离开了军营。白玉堂完成训练之后,总会到大营边上的高崖上散心,当然,也是为了等待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人。 当山口处响起马蹄声的时候,他正打算回帐中休息。一抹猩红色的身影让他脚下一滞,隔着老远他还是认出来人正是金华老宅中遇见过的熟人——殷善火。 这人不是带着那猫的麻烦舅舅回药王谷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白玉堂眯起双眼,打量着殷善火后面紧跟着的那辆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稳稳停在辕门之外,驾车的清风跳下马车,从车中搀出一位裹着大毛披风的瘦弱男子,不是尚风悦又是谁? "他在哪里?"尚风悦捧着一杯热茶靠在床榻上,"展昭为什么不在这里?你最好不要骗我。" 赵珏苦笑道:"我怎么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只是你来得不巧,昭儿前些日子出城查探敌情,想必这两日就能回来了。" "什么?!你们又让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尚风悦把杯子往徒弟手中一塞就要掀被下地,"他若再出什么事情,我绝饶不了你!"这么紧张展昭,看来他早有定论了。 "师父不可!您还需要多休息!"清风连忙上来搀扶,可惜他人小力气也小,哪里阻止的了一意孤行的师父。 "赵珏你松手,我不会看着你们再折腾他。"任性的人使起小性子来真叫一个麻烦,看着这人似乎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赵珏只得放开他。 一直折腾猫儿的不就是你么……白玉堂撇撇嘴,一指点中穴道,动作利索地把人摁回榻上,还恶意地补了补刀:"我说猫儿舅舅,你不折腾他就谢天谢地了!还用别人下手吗?您老还是歇着将养身体,别拖猫儿后腿"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又一指点上尚风悦的睡穴。 看着那人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怒,早就想出一口气的白五爷满意地笑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8 殷善火掀帘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连忙抢上来解开师父的穴道,又趁着他迷糊的时候喂了一颗药丸。 "白五侠,请您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安置好师父和师弟后,殷善火引着赵珏两人走出营帐,边走边嘱咐道,"师父这次醒得太早,血气不足又轻浮荡动,所以人易怒易躁。现在他正服用一副补血活络的方子,点穴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恢复时间又要延长了。" 白玉堂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扫了略带忧虑的襄阳王一眼,迅速点了点头。殷善火笑了笑,小声将药王谷中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庞统帐中,飞星将军正在查看下属呈送的情报,当即挑出一份递给赵珏。 "瑶山附近出现离奇事件?"赵珏匆匆浏览一遍,抬眼看向殷善火,"药王谷中也出现草木一夜之间凋零衰败,生机尽失的情况。你师父有什么意见?" 殷善火道:"师父对此也惊讶不已。药王谷中四季如春,草药之多生机之盛,远非寻常山谷可比。"事实上,药王谷在他们师徒几人离开之时已经延展出极厚的冰层,谷中草药尽数封于冰雪之下。尚风悦似乎并不意外,打开谷外阵法之后,毫不留恋地离开生长大半辈子的山谷。 "异动的产生必有原因。"庞统收好文书情报,起身叹道,"希望展护卫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此时,展昭正好就在众人关注的瑶山附近,这里遍地落叶衰草,枯枝张牙舞爪,在过往军士的手上、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淡红的划痕,让人痛痒难当。 "嘿!我说各位军爷能不能让小的歇息一会儿,实在走不动了啊"领路的猎户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喘着粗气擦了把汗,摸到脸上的伤口不禁哎哟一声,小声骂道,"也不知道这山中了什么邪,竟然变得这么难走?!" 展昭将公孙策制作的药粉分给随行的小兵,让他们处理伤口,并在原地稍作休息,自己则拿着巨阙往深处走。一路行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暗中窥伺,身边的人却似乎没有一点感觉。 瑶山本是一座郁郁葱葱的高山,山中高木林立,百草丰茂,方圆数里的百姓常来此处打柴捕猎。然而不久之前的一天,山中鸟兽成群结队疯也似地逃离,山下猎户这才注意到阵阵寒气自山上滚滚而下,所过之处尽染白霜。没过多久,瑶山就变成现在这样一副生机尽失,人迹罕至的模样。 看上去很像是树木在极短时间内被什么东西夺取了所有生机啊! 展昭蹙眉,离开前庞统处已经收到多则类似消息,都是常年苍翠的山岭一夕之间犹如鬼蜮。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土之卷的威力。土之卷正在复苏,苍山本来可以克制力量的木气竟然完全无法阻挡它毁天灭地的气势。那么,当它完全解封的时候,会不会吸走其他生灵的生气呢? 好可怕的土之卷!好可怕的"天书''! 展昭轻抚胸口,怀中那片淡黄色的玉简微微发热,土能生金,土之卷逐渐复苏,已经完全解开封印的金之卷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好在展昭就是金之卷的血祭之人,有他在还能控制住金之卷的力量。也正如此,庞统才会让他带着金之卷前来寻找土之卷的踪迹。 又是哪种熟悉的窥伺的感觉,展昭凝神细看,黑黢黢的山谷中树影斑驳,摇曳的枯枝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一道淡绿色的光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飞速消失在树影之间。 周围的雾气似乎比刚才要浓厚了,那中如芒在背的窥伺似乎就隐藏在刚才绿光消失的方向。 展昭思忖了一会儿,挥剑在近旁的枯木上留下几个记号,反身扎入浓雾之中。雾气沉沉地向他压来,却又在离他一尺不到的地方退开了。展昭凭着向导告诉他的路线,找准方向往前走,趟过一条墨绿色的小河,雾气居然又变淡了。不过,更展昭惊讶的是,他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 那些猎户不是说瑶山上的树木全都枯死了么?怎么此处还保有如此浓厚的生机? "什么人在那里?!"一声清亮的低喝从薄雾中传来,一条纤细的身影随之显现。 来人竟然是一个劲装打扮的青年女子,夕阳斜映在那人面上,给她添上一抹健康的血色。那眉眼无端令人觉得熟悉。 "你是何人?"那女子将头发包在一块皮质头巾中,手中拿着一张角弓,背后好像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箭囊。 展昭挑起眉梢,扫了一眼她腰间悬着的牛角小刀,拱了拱手道:"在下路过此山,为山中奇景所吸引,因而有此一探。眼下似乎迷失了道路,误闯宝地,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迷路"那女子将他打量一番,忽冷笑道,"你是宋人。" 展昭一愣,颔首道:"是。" "那你就去死吧!"那女子抬起手中的弓箭指向展昭,"擅入禁地的人都得死!" "姑娘!且慢!" 长箭破空而来,箭头在月光之下闪烁着绿芒。 有毒! 展昭拔出巨阙,正待将飞箭格开时,那箭竟然穿过巨阙消失了。 如此情形令对峙的两人都大为惊讶,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随即咬牙,抬手又是一箭射了过去。 展昭皱起眉头,微微侧过脸,并没有抵抗。这次,长箭从他胸口穿过,再次消失无踪。 "这!这怎么可能?!"女子放下手中的弓箭,惊疑不定地看着还剑入鞘的陌生人,再次开口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在下开封府展昭,我确实没有恶意,还请姑娘恕罪。"展昭拱手一礼,随即并指如刀,两枚洁白浑圆的石子便往那女子手中的角弓打去。 果然,飞蝗石也没有挨着对方就消失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女子再次提起角弓,怒气冲冲地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这个难不成,真遇到鬼了? "展某有一个问题,希望姑娘能如实回答。"展昭略一思索,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你又是什么人?"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59 "我为何要告诉你?!"怕是知道无法阻止对方,女子收了弓箭,转身要走,忽然听到对方幽幽地叹息。 "这里并不是瑶山,而你也不是人吧"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女子瞪大双眼,捂着胸口后退两步,"我当然是人了!" "迷惑人心的事物,你是'土之卷'。"展昭慢慢靠近惊惶的女子,"我身上带有'金之卷',所以你伤不了我,而我,也无法触碰你"所以只能用旁人的形象来迷惑我吗? 女子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摇摇头,固执地说着:"我是人,我是人!" 还没说两句,她的身影就在浓雾之中渐渐隐去。她消失之后,周围的雾气也逐渐散开,四周茂密的树林也重新显现出枯死衰败的一面。 展昭叹了一口气,寻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多时就和其他人汇合。其他士卒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只知道终于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略显诡异的地方了。 展昭并没有将之前遇到的事情告诉他们,只是一直凝神思考:这瑶山上的事情大约是"土之卷"弄出来的吧,它的威力越来越强了,刚才哪个逼真的幻象,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呢? 不远处的辽军大营,一条曼妙的身影从床上坐起。云霞郡主支起脑袋,晕乎乎地呼唤侍从进来,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似乎有人说她是…… 呃,那人就是开封府的御猫吗? ''展昭你给我等着!"云霞郡主将毛巾摔进铜盆,吓得小兵连退两步。 挥退一干侍从,她自己整理好衣襟,走到帐门口撩起帷幔,若有所思地看向主帐那边,为何自己刚才会做那样一个奇怪的梦? 有些事情,还真是诡异啊。 第九十八章无佛称尊 耶律宗琪站在帐篷外面,远远望见主帐已经点起了灯火,仍然时有人进出,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往校场走去。 他追逐琼娥公主至此地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公主只命人将他编入右军营中就再也没有理会。右军士卒向来是中军、左军挑剩下的,虽称不上老弱病残,却也没什么战斗力,所以一直做一些运送伤员、打扫战场之类的辅助工作。因为战斗力不强,武器就没必要那么精良,人员损耗自然也是最大的,即使他们并没有冲锋陷阵。 这一次的右军更令人担忧。辽王毕竟还是一国之主,中京平静的表象之下暗藏杀机。萧太后为免后院起火,能够调遣的兵力并不足以支撑庞大的消耗,这次的右军八成是来自边区就近征发的新丁,新丁中又有几户是惯于操练的呢? 辽宋之战一触即发,而双方却都存在近乎致命的弱点。 耶律宗琪明白母亲的意思,不管他的来意是什么,如今他的职责就是训练士兵。他必须让他们尽快熟悉自己的武器,记熟行军的号令,或者说,他得想方设法让更多的辽兵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 活下来,谈何容易! 耶律宗琪扫了一眼士卒手中生锈的兵器,还有那裂了缝的胸甲,眉头紧皱。 这些人是他的族人,他的身上流着契丹人的鲜血。可是,山的那一边,那座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军营里,那些枕戈待旦的也是他的族人。 他记得化名云游时的江南美景,丰富的物产,热闹的集市,那温婉的少女,还有义薄云天的侠客绿林 他也同样记得一望无际的塞外草原,奔腾的骏马,成群的牛羊,那好客的汉子,还有把酒言欢的毕生挚友 鲜活的生命是如此的可贵,远胜过腥甜的黄金和灼手的权力。 只可惜 耶律宗琪一边走,一边思忖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想到母亲拒绝了自己的求见,却又不放他离开军营返回中京,他就觉得有些棘手,事情究竟发展到那个地步了呢?母亲又对他的事情知道多少呢? 正想着,不想迎面来了一魁梧大汉,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他一抬头就看到一张阴沉沉的脸。 中军统领上将军萧元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阴测测地说道:"中书舍人好兴致,这么晚还出来散步消食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只可惜眼下并非草原最美的时令,萧某忙于军务,也不曾带舍人观赏塞外风光,若是赶不及完成画作,耽搁太子殿下为陛下献礼,恐怕要让殿下要失望了。" 耶律宗琪拱手道:"将军盛情,下官愧不敢当。景色何时何处都有,而边防军务却不得有丝毫懈怠。将军为我大辽训练强兵劲卒,委实辛苦,宗琪岂会本末倒置?太子殿下向来以国事为重,也定然不愿令将军为难。" 他面上并未显露任何情绪,心中却有些懊恼——早知会引起萧元亮的注意,就应该换一个入军的理由。太子送他来的官方说辞匪夷所思,即便他在中京素有纨绔之名,也并不适合成为画匠,替太子远赴军中作画。也许,正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才让母亲拒绝见自己吧。 萧元亮眉心微皱,旋即舒展开来,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换上一副稍显谄媚的表情道:"那萧某就多谢舍人谅解了。眼下不当时,等到我军尽得南人土地之后,萧某定当为陛下圣寿献上重礼。" 尽得南人土地?果然有问题!太后确有南征意图,但又是什么让萧元亮如此自信能打败宋军呢?耶律宗琪忙打起精神,试图做另一番试探,没想到却看见一个他最不待见的人。 "萧将军"云霞郡主通身一套细鳞轻甲,白亮亮的色泽让人很想往上面涂抹泥灰。她勾着唇角,目光婉转从耶律宗琪身上滑过,停留在远方灯火之上,"将军和表兄在聊什么,嗯?" 萧元亮斜睨道:"男人自然会聊男人之间的话题,郡主不必知道这些。萧某还有军务要整顿,告辞。"说完摆摆手离开。 耶律宗琪挑眉,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耶律景云道:"看来他也不怎么待见你。"一个是太后差遣,一个是太子心腹,在这些老将眼中,他们这些一来就占据重要位置的人,都是抢占军功断人财路的家伙——琼娥公主当初也没有插手军中决策,而是凭真本事一刀一枪杀将出来,站到今天的位置。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0 云霞郡主有些恼火,她狠狠瞪了萧元亮的背影一眼,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道:"本将军好歹也是太后亲命,你又是以何种名义随军而来?" 女子目光灼灼,好似要将面前的人盯出个洞来,耶律宗琪随意一晒:"以郡主做细做的本事,怕是早就从家母那里找到太子殿下的信件,何必故作不知?哦,若是郡主入戏太深,无法自行解脱,倒也没什么关系"别重操旧业刺探军情,然后出卖自己人就好~ "耶律宗琪你" "我怎样不劳郡主费心,麻烦让让。" 中京第一纨绔冷着脸绕过银甲女将军,继续他的夜游大业。 直到走出老远,那个白亮亮的身影似乎还停留在原地。耶律宗琪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偶然巧遇到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数日来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他实在有些疲倦难耐了。 耶律景云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那现在这样完全不像她一贯的作风。难道真如她所言,因为恋着他所以才会如此失常? 笑话! 耶律宗琪并不认为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能让一个十数年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做细作的人为自己痴迷——即使这人真的陷了进去,太后也会让她清醒过来。 她之前在公主府中所谓的表白,不过是另一场戏罢了,演戏的未曾入戏,观戏的笑而不语。骗的是谁,为的又是谁? 所以,不必自欺欺人了,这人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大概还是监视吧。 萧太后一直关注着太子,同样也关注耶律宗真身边的人。负责监视他的人,就是太后一手培养起来的云霞君主——耶律景云了。 其实,以她在太后亲信中的地位,实在没有必要自毁名声,亲自监控一个纨绔子弟。可她还是来了,这其实在他意料之外。 不,他本应知晓这一结果:他们都见识过彼此尚未隐藏好的真实面目,从一开始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他们后来分别改头换面,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数次交锋,输赢各半,却也对对方的本事了解了六七分。 宝和公主的事情,是他疏忽了。他们本来已经确定了驸马陈世美的身份,却在传来公主有孕消息的时候发生了动摇,等到再次确定陈世美就是耶律景云的时候,悲剧已经造成了。 想到这里耶律宗琪冷笑一声,他一点都不后悔当面点破陈世美的身份,也许时机不对,不过还是取得了预计的效果。若非如此,萧太后那里又怎么会有了新的动向呢? 太子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对吧说起来,他也从未令自己失望啊~ 中京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宋营那边,嗯,那两位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啊,还有师父若是师父也参合了进来,一定会更有趣~耶律宗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了,他也该加强右军的训练,以免以免他聪明的母亲做出些糊涂的事情。 他心情不错,旁人就不是这样了。 琼娥公主看着手中的军报眼里只冒火——萧元亮□□的好手下,居然莫名其妙地吃了个败仗!不久之前,她派遣参军高谟翰率领一支军队先行拿下边陲小城保安。本以为这个不过千户的小镇能够轻易拿下,没想到却生生折损了三千精卒,让她又惊又怒。 继续往下看,琼娥公主怒气更盛!这守城的参将狄汉臣他们之前闻所未闻,若非拷问了十来个俘虏,确定对方没有说谎,谁又能想象一个不出名的小将,能将用兵老道的高谟翰打得屁滚尿流,还很没脸地写信回来求援呢?简直丢尽了她的脸! "保安现在战况如何?"琼娥公主面色铁青,吓得坐前士卒直哆嗦。 飞奔回来请求增援的校尉颤抖着开口道:"大帅息怒,非是高将军轻敌受挫,那狄汉臣实在是太奸诈狡猾了!" 高谟翰领兵前去攻打保安,为免惊动附近驻军,已经万分小心隐蔽踪迹了。也不知那狄汉臣在何处得到消息,竟是绕过了他们的斥候,在离保安县城还有六七十里处设下埋伏,利用山涧狭长的地势,将大军冲得七零八落。万箭齐发之时,他们当场就折损了一千来人。 "这也敢拿来说嘴?!"琼娥公主一面听一面审阅战报,几乎把笔杆捏碎了,"那斥候是干什么吃的?这等地形,大军过往本就有诸多不便,怎么会让敌人探明我军行军路线?还傻愣愣地进入埋伏圈?!"简直可恶至极! "斥候斥候都被宋军抓了,那狄汉臣还派细作装作斥候返回,回报了错误的信息。" "这怎么可能?!"琼娥公主狠狠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喝道,"尔等竟然辨识不出身边同伙吗?" "这"士卒看上去还要替自家将军辩解,却忽然跳了过去,"后来将军有了防备,便更改了军中口令,谁知那狄汉臣一计不成竟派人骚扰补给,还烧了我们部分粮草。" "之后,他又让人假扮庞家军在小树林里挖陷阱设声讨在战马尾端绑上枝条驱赶群兽冲击我军大营" 一桩桩,一件件,真是不忍卒听啊! "好些天后他们退回保安县城,坚壁清野,我们才知道"才知道对战的人不过只有一支近千人的小队伍,这支队伍中还有很多是战斗力低下的老弱妇孺。 亏得那高谟翰临行前还在帐中夸下海口,分分钟就能将这个城池拿下。结果呢,反倒是他自己在别人的攻势下连连败退,费尽心机才把敌人困死在城池之中。这脸打得,实在是太干脆了! 琼娥公主皱起眉头,这种以攻代守主动出击的方法,非胆大破天之人不敢施行。 狄汉臣确实有几分本事! 琼娥公主眼中金光一闪,这等人才,不在我大辽实在可惜! 第九十九章碧血丹心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1 保安县城本是宋国边界上的一座小城,因是交通要塞之处,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所以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算富庶。可是如今,辽国的军队将城池团团围住,冲击城池的举动从未停止,昔日热闹祥和的小城饱受战火的冲击。 如今,大家困守城中已是第六日。城中储备的箭镞早在三日前已经消耗殆尽,现在所剩不足三百,守备已经将这些全部掉配给那些精于骑射的兵卒。没有弓箭,全城百姓四处寻找可供投掷的巨石,抬上城楼以此御敌。 “报——”一员小将艰难的爬上墙头,头上缠裹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禀告大人,箭镞已经用完了!我们已经没有武器了!” “巨石呢?!” “城中可用的巨石也要用完了!” “大人!怎么办?!” 怎么办?! “援军呢?!援军在哪里?!” 援军!援军……援、军! 哪里……会有……援军…… 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悄悄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愈演愈烈,啮噬着惶惶的人心。 李捕头冒死出城都这么多天了,如果有援军,他们为何不来?!是信使半路遭遇不幸?还是上面早就做了放弃保安县的打算? “稳住!援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官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本官亦然!”保安县县令一身狼狈,声音也沙哑不堪,“身后,是尔等家乡,城中都是你们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们不能放弃,本官也绝不放弃。我杨天赐在此立誓,必与保安同生死!人在城在,即便是死了……”他利眼扫过一张张惶惑的面孔,尖声补充道,“魂灵也会镇守此处,永不归乡!” 本朝向来有文代武职、兼戍边疆的传统,这位杨县令本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过,在主持守城多日之后,杨县令从一开始脸色惨白、默然无语,到现在站在城头,面对迎面而来的飞矢面不改色了。 敌军将领不是没有想过诱降这个来自繁华东京的青年士子,然而,没有用! 所有的阴谋阳谋在这个文弱得近乎迂腐,固执得相当狼狈,却始终没有放弃希望的人面前,统统失败…… 这才是大宋文人应有的风骨,受得住金钱的诱惑,经得起战火的考验。 “大人说的好!”狄汉臣提着长刀立于一旁,“没有巨石,就浇热油、滚水!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坚持到援军到来!” 死战到底! 又是一日一夜的誓死奋战,待城中可掷大石用尽,烧水热油也找不到可用的燃料,辽军的攻势终于暂时停止了。城中的人们趁此机会,裹伤小憩,等待下一阵冲击的到来。 狄汉臣靠着一堵残破的城墙,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想趁着辽军收兵的时候休息一下。他满面尘土,发丝也有些凌乱,身上沾染了大片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抬起头,看着血红的天际。 已经,到极限了……今日,大约就是城破之日吧。只可惜,没能完成将军交付的任务啊…… 不过,如果有那个人在,应该就没有问题了。狄汉臣微微翘起嘴角,回想当初帐外偶遇的那个青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智勇双全,艺冠九州。 真是让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啊,那样优秀的人,是将军失而复得的儿子。 可是……他抬手,迟疑地摸着脸颊,那个藏在凌乱发丝之后地刺字。他始终记得,大哥瑟缩而又心虚的样子,父亲响亮的耳光,还有监牢里吏卒手中滚烫的烙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之…… 可惜啊,人皆有父母,而、我、独、无! 狄汉臣冷冷一笑,已经到了必死之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血亲不以我为子,钦慕之人又已有了如玉佳儿,这一腔孺慕怕是只得带到黄泉之下了。 “报——大人!远处又有敌军来袭!” 来得好! 狄汉臣银牙一咬,扯下肩头的布条,将长刀死死缠在手中。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战,那就让我杀个痛快! “敢死队员何在?!”借调而来的参将立在城头,举刀长喝,“整装,随我出城杀敌!” “是!” 破旧不堪的城门缓缓打开,放出一队命运多舛的勇士,他们如脱笼的困兽一般凶狠地冲向敌人,只愿将那破城之时往后再延一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杀了这一个,城中的百姓就能多活一个。 疲惫至极的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反倒迸出夺目的光彩,那怒放的生命化做死亡之镰,收割着侵略者卑贱的狗命。 狄汉臣一刀劈断一个辽兵的胳膊,顺手夺过对方手中的□□将他捅了个对穿,然后□□抛给失去兵器的手下。那孩子又瘦又小,手□□夫却了不得,一条竹棒一路抽过来,让不少敌人做了永远的瞎子。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2 “小子,功夫不错!”狄汉臣一面杀敌,一面说,“可是你太小了,怎么混进来的?!快给我回去。”回去吧,没准还能活下来。 “不!我要替爹报仇!”那孩子□□一扬,对面的敌人捂着颈部缓缓倒下。 “你爹是谁?!”狄汉臣大声吼道,长刀带起一连串飞溅的鲜血。碰到两个硬点子,越来越多的敌人围了过来。 “老李!”少年双目赤红,嘶哑的怒吼让人心痛。 李捕头?!李捕头有个好儿子,这小子也有个好父亲! “好!为你爹报仇!”这可憎的敌人,可悲的人心! 敢死队不过近百人,又饿又累地拼杀了好几日,哪里是装备精良的辽军的对手?很快狄汉臣身边就只剩下二十来人,个个身负重伤、血染重衣,鬼知道他们怎么还有气力在战场上杀敌。 辽军将他们围困到一处,一骑小将排开士族,越众而出。 “你们很强。”他环视地上堆积地众多尸骸,有些感慨,“我们契丹人尊重勇士,敬服强者。只要你们肯投降,我耶律宗源一定保你们不死,今后荣华富贵也是享之不尽!” “耶律氏?你是辽国皇族了?”狄汉臣艰难地站稳,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啊?” “哈哈哈哈~~~”伤重地敢死队员们爆发出一阵狂笑——想让我们投降,做梦吧!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枉费了本王的一番爱才之心。”耶律宗源气得面色潮红,“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去死吧!”他高高举起右手,进攻的□□已经紧握在每一个人的手中。 这就是终结了…… 狄汉臣微微笑了,再次握紧手中的半截长刀,轻声问道:“小子,你怕死吗?” “不怕,我爹在下面等着我呢!”李大郎俯身捡起一把死尸握在手中的兵器,“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拿这厮的脑袋给我爹当球踢!” “哈哈哈哈!”这次轮到狄汉臣爆笑了,好个有趣的小子,“没问题!来,看我怎么取这厮的项上人头。” “给我杀了他们!”耶律宗源尖叫着,催士兵们上前将几人剁成肉酱。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马上皇亲国戚那尊贵的后脑勺。耶律宗源像死狗一样滚落到尘埃之中,死得毫无价值。 "冲呀!" “杀呀!” “宰了这帮该死的辽狗!” “保安的弟兄们坚持住,我们来啦!” 援军?援军!援军,终于来了! 一匹墨色的骏马跃入包围圈,站在狄汉臣面前打响鼻。马上一人红衣似火,一柄黑色巨剑左突右冲,死死护住身后伤痕累累的众人。 展昭…… 狄汉臣抬起头,看着那个鲜红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天不负我啊! 飞云骑是精英中的精英,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向来以一当百,又有庞家军随后补刀,围困保安县多日的辽军不过半日就被剿杀驱散了。 狄汉臣草草裹了伤,正打算去找展昭,就听闻杨县令就快不行了,就等着见他。 他和幸存的几员敢死队员匆匆赶到县衙,昔日威严的府衙外满是神色焦急的百姓。 “狄大哥!”展昭迎了出来,拉了他就往里面跑。 穿过影壁,他就看见破败大堂的中央放着一块门板,气息奄奄的杨天赐正瞪着双眼躺在这块幸存门板上。 “杨大人!”狄汉臣跪在门板旁边,只一眼就明白这人真的不行了,“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不……不必了……”杨天赐嘴角的血泡一个接一个往外冒——胸口那个窟窿血肉模糊,“我知道,我……要死了……” “别,别这么说。你会没事的!”狄汉臣扭头看向展昭,“展大人,你说是不是?” “哈,别欺负……老实人。”杨天赐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你是谁……”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3 “你说什么?” 一只血淋淋的手拉住狄汉臣地衣襟,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那老东西……死了……”杨天赐的声音越来越轻,“你可以……回家了……” “你在说什么?”狄汉臣瞪大了双眼,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共事不到一个月的人。 “唉,你不认得我了,也好……”杨天赐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眼中涌出了几分光彩——这是回光返照。 “你是谁?!” “你可以……回家了……可惜……我不能一起……回去了……我答应他们……要永守……保安……” 声音愈发微弱,那眼底的华光也渐渐消散,杨天赐地脸上浮现出一层死气……紧握的手,缓缓松开,在滑落的那一刹那被另一双手紧紧握住。 “阿贵?” “呱——”窗外一声鸦鸣,耿介的县令终于如愿以偿,遗留下的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谜题,也许,他根本就不曾想过点破。 展昭看了看死去的人,默默伸手拍在狄汉臣肩头。 “狄大哥,节哀。” 狄汉臣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狄二哥,你想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吗?” “大将军!像汉朝的霍去病一样碧血丹心的大将军!阿贵你呢?” “我……我没想好呢……我就想待在娘和狄二哥身边~” “嗨,身为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胸无大志呢!” “啊,那我就做个军师吧,做二哥你的军师~” “切~我军中才不要收白斩鸡咧~” “哼!谁是白斩鸡啊!我这是聪明,聪明你懂吗?!” “手无缚鸡之力地文弱书生就是白斩鸡,哈哈,白斩鸡阿贵,哈哈哈哈……” 第一百章形势迫人 天圣六年九月,辽国镇国公主耶律琼娥率领八万大军突袭延州,宋国重镇永康形势危急。危难关头,作为永康门户的保安镇不惜人马传讯州府,并以一己之力牵制数倍于己的辽军,在敌人的强攻之下抵抗了近十日。 待永兴军延安府中州王派兵前来救援的时候,保安县几乎成为一片废墟——除了一再被加固的城门,县中已无一座完好的建筑,凡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用尽了。在这场战斗中,保安县令杨天赐以身殉城,幸存的敢死队员更是伤重难治,平民百姓十不存一,而且没有人身上不带伤痕的。 庞家军驱散围困保安的辽军后,派遣数支小队骚扰敌军,并在后方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措施,依托保安旧城迅速修建了新的防御壁垒。 与此同时,离保安县不远处的野狼山脚下,辽军也在此设立大营。随着一支支军队的集结,野狼山脚开始弥漫起一阵朦胧的烟雾,每当亭午夜分,肃杀之气便隐隐传来,令人胆战心惊。 展昭站在城头,看着远处野狼山越来越浓厚的云雾神色凝重。 “熊飞可是看出了什么?”狄汉臣拄着一双拐杖立在一旁,他伤得不轻,本能跟着伤残士兵和保安幸存的百姓退居后方,却坚持留了下来“这野狼山越来越古怪了……” “这野狼山似乎已经逐渐失去生命的气息……就好像……瑶山一样……”展昭皱眉道,“我之前曾往瑶山一行,那里也同如今一般被浓雾笼罩,等闲辨不得方向。原本生机勃勃的山中不仅难以找寻一星半点的动物,连草木都尽数枯萎。” “这……难道是这雾中含有什么毒物?”狄汉臣说,“看着雾气还有浓厚扩散的趋势,若真有问题,咱们也需早做应对。” 展昭摇摇头,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无论是渐渐失去生机的群山,还是诡异蔓延的浓雾,乃至一直按兵不动的敌军都应该和那辽国的“天书”脱不了干系。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一连数日,宋辽两国均或明或暗地调兵遣将,运送粮草,在这座小小地县城内外驻扎操演,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能会决定将来国运走向的机会。 宋辽终须一战,这是□□建国之时就遗留下来的问题。如今他们所担忧的,便是夏国的态度,没有人会相信那李元昊会在邻居们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安分守己,所以,在弄清楚夏国动向之前,宋辽均有所克制。 县衙大堂中,庞统和赵珏正在沙盘旁比划,白玉堂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一边听着两人的战况分析,一边和自己所学进行比较,不时还瞟一眼空旷通透的大门口。当那条火红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厅之时,有点头晕眼花的小白鼠兴高采烈地迎了出去:“猫儿你回来了!” 展昭点点头,进屋同两位长辈见礼,然后将野狼山的异状和自己的忧虑讲了出来:“如今野狼山也和当初的瑶山一样逐渐被迷雾围绕,属下和狄参将还遇见了以前住在山上的猎户,山上几乎已经没有生灵了。”回想那两个头发花白、面色灰败的男子,展昭竟有些胆战心惊。 “照这么说,这山上已经没有一丝生气了?”白玉堂惊叹道,“不是说\'土之卷\'只有削弱人的意志力的能力吗?”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4 “辽国当年借用\'土之卷\'的力量设置了\'天门阵\',制造迷雾,迷惑人心只是其中一项能力罢了。”庞统揉着眉心很是伤神,“而且,那时的\'土之卷\'封印犹存,能力被削弱了很多。而如今……如果我没猜错,它怕是已经完全解开封印了。” 土之卷,涂生灵。 如果当初封印未解的“土之卷”都能造成如此大的损害,那么合而为一后封印全解的天书呢?又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这……果真如此,我们岂不是陷入极大的危机?”白玉堂看向展昭,眼中满是担忧,“猫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展昭持有完全解开封印的\'金之卷\',如今他就是\'金之卷\'活生生的封印。然而土能生金,现在\'土之卷\'的力量增强了,\'金之卷\'也随之增强,那展昭得花多少精力去压制\'金之卷\'的力量呢? “我?我没事儿啊~”展昭笑了笑,“也许是父亲带来了\'火之卷\',依照五行相克之局,火能克金,这三枚天书恰好维持了微妙的平衡,所以我军大营并未受到迷雾的侵袭。” “原来如此。”白玉堂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他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珏,“老爷子,\'火之卷\'在你身上吧?让我收着吧,也许能增强它的能力克制\'金之卷\'。” 赵珏盯着演练的沙盘没答话,展昭缓步行至他身旁三尺,见沙盘上红红绿绿插了好些小旗帜,便知晓他还在思考退敌之策。 “父亲……”展昭看到这样拼命的老父有些心疼,“父亲可是有了应敌之法?” “略有思路,只是……”赵珏轻声叹息,“\'天书\'之能非比寻常,当年仅一枚就能闹得个天翻地覆。如今五聚其三,难道是天意……” “无论是不是天意,此役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绕开它的影响。”庞统皱眉道,“不如设法让\'天书\'合一,趁此机会将它永远封印。” 赵珏点了点头:“唔,我已修书一封传讯八王,朝廷那边自然有他操心。” 不知道是不是白玉堂的错觉,总觉得提及八王爷的时候,飞星将军好像冷哼了一声。哎呀不管啦,因为之前赵翎和春妮的事情,他也对这位大宋贤王起了芥蒂——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就能牺牲其他人吗?白玉堂掀了掀眼皮,决定不去想些不愉快的事:“说起来只缺\'木之卷\'了,我说老爷子,这么多年咱们就没一丁点儿\'木之卷\'的消息吗?” “\'木之卷\'下落不明已经近百年,□□建国之时就不曾找到它,现在更是踪迹难寻啊。”赵珏卷起衣袖,站起身来,“老夫久坐之后浑身不舒服,白家小子,出去比划两招松松筋骨如何?” 白玉堂也是个好斗的,当下眼睛一亮:“这有什么问题,不过话说在前面,老爷子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尊老爱幼哈。” “成啊。”赵珏龇牙一笑,“到时候看谁收拾谁~” 两人很没形象的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快出大门时,白玉堂扭头招呼道:“猫儿,快来,你给我俩做个见证!” “你们慢慢比划吧,我答应了待会儿去看看舅舅……”展昭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那你就去吧。”赵珏叹了口气,拖着白玉堂离开了。 “白玉堂很聪明,在行军布阵上也很有天赋,仅次于……你。\'”站在一边的庞统突然开口道,看向展昭的眼神似有深意,“展昭,有些话你爹开不了口,但我想,以你的才智应当相当明了吧?” 展昭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有时候我真情愿自己不明白。” “逃避现实不是你的风格,该学的,你们也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通过实战积累经验了。”庞统勾了勾嘴角,伸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一战,前途未卜,如果我们遭遇不测,你爹的神策军,还有我的飞云骑,都是你二人的责任了。我们可以死,但必须有人守着这该死的大门,展昭,绝不能让什么人毁掉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你明白吗?” “我……知晓了……”艰难开口,青年柔软的心脏正在遭受凌迟,那剥落的生机仿佛被人扔进滚烫的油锅,瞬间化作一团焦黑一沉到底,“可是将军也要答应展昭,无论多么艰难,都一定要回来。”因为……因为有人一直在等。 “那是自然,本帅一向是最厉害的。”飞星将军爽朗一笑,之前的凝重一扫而光,“我还等着阿策回到我身边呢。” “?”后面一句声音实在太小,展昭只看见将军眼中的星光,竟是如此的明亮。 破旧的校场上,白玉堂很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一身白衣早已沾满了尘土。赵珏似乎也累得不轻,坐在一个土墩子上喘着粗气。 “呼,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老当益壮,我白玉堂服了,哈哈!”白玉堂哈哈一笑,翻身起来摘下挂在树上的水囊扔给对方,再拔了自个儿那个的塞子痛饮一番。 赵珏抖着手扒开塞子饮了一口,看向白玉堂的眼中满是欣赏,旋即又有一丝黯然:“白玉堂,老夫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刚才还瘫软在地的锦毛鼠,片刻功夫就跳起来拍打满身的尘土。 赵珏抖神色凝重起来:“如果……如果这次我军遇到了危险……老夫要你确保展昭远离此地。” “老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白玉堂诧异地扭过头,见对方没回答,便赶了过去,“咱们大宋不是已经有了三枚\'天书\'了吗?辽国只有一枚,但从数量上咱们就未必不如他们啊!”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赵珏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 “那就告诉我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白玉堂一把拦住不欲多言的十二王爷,“你们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替别人作出决定,自以为是在替他们抵挡灾难,留给他们一个所谓的好的未来。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真的替我们想过,那些被你们\'保护\'留下来的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有想过展昭吗?他才刚刚和你相认,你想让他再一次失去父亲吗?!” 赵珏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与昭儿共聚天伦。可是白玉堂,覆巢之下无完卵,没了\'木之卷\'的浓郁生机加以调和,这四卷\'天书\'必得用人命来填。” “那就去找\'木之卷\'啊!”白玉堂怒道,“你之前不也说\'天书\'重现似是天意吗?没准\'木之卷\'也要现世了呢?!未战先言败,你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襄阳王吗?!” 赵珏看了看俊脸涨得通红的青年,不禁轻笑道:“你说的是,现在咱们不能放弃希望。” “这就对了!”白玉堂也咧开了嘴,“你们找了这么多年,因该也有些头绪了。告诉我\'木之卷\'的特点,我也好发动绿林好汉帮忙找寻。” “这……”赵珏蹙眉思索了片刻,“\'木之卷\'形制同其他几枚应该没有太大区别,而依据其\'万物生\'的特点,所在之处必回草木繁盛,生机盎然。” “草木繁盛,生机盎然吗?”白玉堂也皱起了眉头。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5 这种描述,听上去总觉得很耳熟啊…… 第一百零一章祸福难料 殷善火端着托盘走进卧室,不出意料看见坐在床边的蓝衣青年,他叹了口气,放下托盘接过那人手中的湿帕子:“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你抓紧时间休息吧。” 那日,尚风悦在辕门之外搂着外甥失声痛哭,任谁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他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哭晕过去,直到今日都没能真正清醒过来。 “舅舅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展昭摇摇头,眼中满是担忧,“都这么久了,他还是昏睡不醒。殷师兄,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事,师父以前一年到有半年在昏睡,如今这个样子,反倒让我们放心。”殷善火轻轻扶起床上的人,熟练地喂他喝下补身的汤药,再次劝说同样让他头疼的人,“展弟,听为兄一句劝,回去歇着吧。” 展昭帮着安置好尚风悦,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如今辽军动向可疑,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虽能力有限,也会尽力协助守城。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帷幔轻轻抖动了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飘了出来:“宝儿……” “舅舅!”展昭惊喜地扶住挣扎着想要起来的人,“您终于醒了!” “师父,您还不能起身。”殷善火也扑倒床边把脉,才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结。 尚风悦岂是那么容易就听话的人,别人的话他一向不听,可惜……这次遇上的是展昭,他寻觅多年又有所亏欠的宝贝外甥。在展大人的“瞪视”之下,医仙大人只能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宝儿……”尚风悦抓住展昭的衣袖,有些赧然,“你,你还好么……” “展昭好着呢,倒是舅舅您睡了这么长时间,殷师兄和我都担心死了。” 可不是担心么,医仙虽然懂得些制毒制药的本事,却仍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以尚风悦睡半年醒半年,醒了还随时随地都能睁着眼睛睡着的特性,怕是连个普通书生都抵不过。 尚风悦低声笑了,想是震动了脏腑,又轻轻咳嗽起来,两人见状又忙乱了一番。殷善火捧着一盏参汤凑过来,被他摇头拒绝了:“不要参汤,一嘴的土腥味儿。”展昭连忙换了一杯滚水,细心吹凉了,这才让他老实地喝了下去。 尚风悦倚着一个靠枕,向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现在是什么情形?我……睡了多久了。” 殷善火看了展昭一眼,看样子只要有这小师弟在,师父他老人家是不会搭理其他人的。 展昭笑道:“舅舅这一觉睡得好,这里是原来保安县府衙后院。宋辽对峙已逾十日,父亲他们在离此地不远的营地中,想必还在商讨对策。” “对策?”尚风悦低吟道,“能让你爹为难的情况不多,看来情况不妙啊……” “是啊,对方似乎使用了类似\'天门阵\'的阵法,辽军阵营周遭的群山已被大量死气所笼罩。”展昭并未隐瞒,如果真如庞统他们所说,辽军真的再次使用“天门阵”,那么……拼死一战马革裹尸怕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了。嗯……该如何是好呢…… “天门阵……”尚风悦指尖抵着眉心,闭眼蹙眉,好像在思索什么。 “好了,现在不管情况如何,师父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歇息。”殷善火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的打断舅甥两人的沉思,“展兄弟也是,赶紧歇着去。” 尚风悦心中不舍,却也知晓他这个三弟子从不做无用之事,展昭的脸色确实不算好。既已相认,便不必急于片刻的相聚,等到战争结束,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足够继续这漫长的故事。 送走展昭,殷善火看着再次进入梦乡的师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已经这么疲劳了,居然还能撑这么久。唉,希望能多给他点时间帮师父调理身体,依照现在的情形,只要展昭在这里一天,师父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然而局势恶化得远比他想得快。三天后,“天门阵”激发的杀伐之气已将野狼山方圆百里的生机吞噬得一干二净,辽军大营也逐渐隐没在浓重的水雾之中。 营帐中,庞统撺着一封文书狠狠拍在桌面,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为了应对“土之卷”,皇帝令人秘密前往巩县,从先皇陵寝中取出了“水之卷”。可是,在护送“水之卷”前往边界的时候,他们却遭遇了敌人的袭击,不仅遗失了“水之卷”,连负责护送的庞太师都受了伤。 “将军?!”年路有些担忧地看着顶头上司,实在是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派狄汉臣带人把他们送回去。”庞统放下文书咬牙道,遇袭之处离宋军大营不算太远,两军开战在即,周遭便不再安全。 他话音才落,帐外又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嘈杂之声,不多会儿又安静如初。 “报!”一名亲兵的声音传了进来,“报告将军,有一人潜入已被属下等擒拿,他坚持要见您。” “带进来。” 两名亲兵压着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进来,也许是这汉子并未携带兵器又自己束手就擒,亲兵也没有给他戴上枷锁。 庞统眯起双眼盯着单膝跪地的闯入者,思索半晌忽然一挥手道:“所有人都出去。年路,你也是。” 年路若有所思地带着众人离开。来人是谁呢?这种敏感的时候还一个人深夜闯营,将军的反应,应该是熟悉的旧人,没什么问题吧…… 等等,忠心耿耿的副官蓦然停下脚步,面上显出狰狞之色,这帮欠收拾的浑小子们,防范如此松懈,居然被人孤身一人摸到帅营?!如若此人是间谍刺客该怎么办?!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6 年路咬着牙走了,帐中的气氛却远没有那么紧张。 “庞将军。”中年汉子冲庞统行了一礼后站起身来,然后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面具来,“在下未有拜帖便来拜访,给将军添麻烦了。”来人正是杨四郎和琼娥公主之子——杨宗琪。 “无妨。”庞统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你趁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杨宗琪道:“想必将军已经知晓野狼山的水雾从何而来?” “天门阵。” “是,我已在大辽右军中待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发现……”杨宗琪咬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每次奉命骚扰宋营之后,右军中都会有几个兵卒不知所踪。军医帐中并没有收治新的伤员,而兵曹……兵曹处没有他们去向的任何记录。我实在不放心,便夜探中军,终于在一处营帐中发现这些士兵,他们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已经变成不畏疼痛,不惧生死,只听从命令,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了。” 看着对面将军铁青的脸色,杨宗琪有些心痛的闭上了眼睛:“我怀疑,辽军主帅已经获得了完整的阵图。大大增强了天门阵的威力。这一战若是打起来,仅这一凶阵就得用数十万人的性命来填,更不必说……” 当杨宗琪说出“傀儡”的时候,庞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待听闻“数十万人”更是眉头紧皱。对峙十余日,两军虽有过小规模冲突,但多是试探性交手,伤亡远不及之前保安城攻守战的惨烈。这种反常的情况庞统等人早就注意到了,如今看来,潜波暗流之中,果然有问题。 可是…… 飞星将军看着面前的青年沉默片刻,淡然开口:“本帅知晓了。” 杨宗琪心中咯噔一下,僵硬着勾了勾嘴角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在下还听闻家师正在城中养病,请将军允许我前往探望。”内城方向防卫更加严密,庞家军并非浪得虚名,能暗中摸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以,他就在县衙之中,你可持我令信前往。”庞统非常干脆地递给他一枚令信,这让杨宗琪轻松了许多。 正当他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庞统略显疲惫的声音:“探望你师父之后就留在城中吧,你今夜的行踪瞒的过别人,瞒不了她。” 杨宗琪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我心中有数,定然不会让您为难。” 庞统终于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总有一些事情让人身不由己,只是在危难关头,忠孝情义之间,不同的人又会有怎样的取舍? 杨宗琪从怀中取出另一张面具覆在脸上,将所有不应流露出的情绪都收拾妥当,然后躬身拜倒:“庞师多年教导,杨宗琪铭记于心。他日战场相逢,请将军……一定……一定不要对耶律宗琪手下留情。” 咚咚咚三个响头落下,陆琪慨然起身,转身离去。 祸福无门,惟人是召。既然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那就让耶律宗琪和杨宗琪都担负起应有的责任,让该结束的都结束吧。 第一百零二章营地疑云 耶律宗琪带来的消息相当重要,庞统第二天就召集所有人商讨对策。庞家军戍边多年,军中将领自然对老对手知之甚详,可是随调遣而来的军队越来越多,新近军队良莠不齐。 如今,这种敌军大营迷雾凝而不散的诡异景象也确实少见。二十年前的“天门阵”杀人无数,脱出生天的人大都进入飞云骑或者神策军,再加上八贤王赵德芳的信息封锁,以至于大部分人对天门阵一战知之甚少。 “经略大人,我们不能再等了!”一个汉子忍不住打断石毅的简报,冲庞统抱拳道,“辽人用心险恶,数度领军骚扰我军阵营,末将请命前去征讨。” “征讨?这大雾弥天,你上哪儿去征讨?”一员儒将整了整头上的逍遥巾道,“王将军你是不惧生死的好汉,却也得替手下的弟兄们想想。敌情不明之下贪功冒进,可是得拿人命来填!你想让他们枉死他乡么?” “夏仁清你个胆小鬼,又在乌七八糟的说些什么鬼话?!”王将军蹭跳起来,掌中铁杵铛的一声将自个儿坐的小马扎砸了个稀烂,遥遥指着那人骂道,“我王秉直十九岁从军,前后大小二十余战,杀的敌人多了去了,什么时候贪过功冒过进?偏你这短命鬼嘴碎!莫不是你小子贪生怕死,想临阵脱逃?!” “你!” “我怎么着,只许你说话啦?!” 年路见状忙站了起来打圆场:“王将军,且听完斥候的情报再做商量,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勿躁个球!现在敌暗我明,谁知道那帮杂碎还在琢磨些什么?晚一天咱们就要多受一天的的损失。”王秉直人如其名,直来直往,勇猛精进,可惜是个急脾气。不过也怨不得他恼火,两军数次摩擦之中,属他帐下兵卒损伤最多,士卒们虽不畏死,却也不想死得不清不楚。 “夏将军方才所言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还是王将军言之有理。辽军试探多日也只敢龟缩于一隅,足以见其色厉内荏。经略,末将请命率兵前往,生擒那辽军主帅。”另一位将领摸着下巴,脸上颇有些不屑。 “胡扯!夏将军这是谋定而后动!逞匹夫之勇有什么好称赞的。经略,三思而后行啊!” “经略,末将请与余将军同往!” 王夏两人各执一词,众位将军纷纷站队,一时间,向来肃穆的大营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年路和石毅两人相视一眼,均皱起了眉头。 见到此等“热闹”场面,庞统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声音虽轻,所有人却都立时闭上了嘴。 “尔等有报国之心,本帅很欣赏。”庞统淡然扫了他们一眼,“只是……有勇无谋是莽夫,连敌人的手段都没弄明白就冒然出击,愚蠢至极。” 王秉直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王爷!” “然而,过分小心谨慎也是行军大忌。”中州王瞟了他一眼,看向众人的神色严厉了些,“此战至关重要,如若出了什么差池,尔等又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7 夏清仁涨红了面皮,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王秉直挑衅的奸笑堵得说不出话来。 庞统不再理会他俩,示意石毅继续念下去。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纵然心中有再多不满,王秉直等人也只得领命回去继续操练士卒——反正他上次赢了呵~ 赵珏很快便知晓了中军帐中发生的事情,这一点庞统也没打算瞒他。在辽营诡异变化的刺激下,军中的士卒也受到了影响,土之卷擅长迷惑人心,不仅会侵蚀人的斗志,更会令人盲目自大乃至疯狂。 “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庞将军还在担心什么呢?”白玉堂抱着胳膊立于一旁,“与其在这里猜测辽军动向,不如让我去一探虚实。”团于袖中地拳头捏得死紧,白玉堂早就想收拾那个所谓的云霞君主了。 帅帐中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避讳的,庞统看向微微蹙眉的展昭道:“展昭,你怎么看?” 展昭道:“属下认为白兄言之有理。” “说来听听。”赵珏点了点面前的空杯,他乖巧的儿子便执壶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尚风悦醒来后,众人的饮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依照目前的情形,陆兄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展昭顺手又倒了几杯分与众人,“舅舅说过陆琪其人表面游戏人间,实则重情重义,从不负人。他的性情,想必将军和父亲大人也有体会。所以,他不会有意行骗。我所虑的是,这点也在那辽军主帅的计算之中。” 白玉堂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们才需要亲自探查辽军的动向。将军军中不可能没有斥候,一直没能传递消息过来,怕是他们早已被土之卷影响了吧。” “所以需要玉堂去,也只能是他去。”展昭轻声叹息,“我军之中,唯有他受到的影响最少。” “嘿,有影响也没啥啊,五爷也是有几分本事的。”白玉堂哈哈一笑,“猫儿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兄天赋异禀,展某自愧不如。”想想苗家集初遇时,这老鼠神出鬼没的轻功,还有那狠辣的手段,展昭觉得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担心。 “那就这么定了。”庞统一挥手,“白玉堂你准备一下,今晚领人夜探辽营,务必摸清楚辽军阵势布局。可能的话……探一探那土之卷的位置吧。但是,展昭……”庞统转向温和的青年,郑重其事地说,“你,绝对不能去。” “是。”展昭点点头,“属下明白。” 如果说白玉堂因为火之卷的保护,受到的影响最小,那么身负金之卷的展昭所承担的压力就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了。 更令庞统忧心的是,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辽国用了什么办法引出了“土之卷”的力量,但天书原本就是被大宋皇室血脉封印的,赵珏父子的出现会不会让形势发生新的变化呢? 赵珏听闻老友的顾虑却并不怎么在意,毕竟知晓二人身份的人毕竟有限,过分紧张反倒容易给敌人可趁之机。不过在展昭的劝说下,他还是小心了许多。 白玉堂就这么带着一队斥候出发了,经过大半夜的“摸黑”行军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脚之下。眼前的一切令人难以置信—— 没有操练的士卒,没有巡逻的小队,没有休整器械的辅兵,也没有运送物资的民伕。 有的只是掩映在朦胧水汽中的联营,还有那星星点点的凝滞的火光。辽军的营地经营得实在随意,营帐间的布局毫无章法。 这座据说容纳了数十万大军的营地安静得如同郊野的坟墓,不,乱葬岗好歹还有偷食的野犬发出餍足的叹息,这大营却连一只苍蝇的嗡鸣都难以察觉。 “白义士?”伍长悄悄凑了过来,“情况有点不对啊,兄弟们没发现对方巡查的人啊,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白玉堂干脆地说,“每两人一组,都警惕点儿,咱们去探探前面有什么古怪。” “是!” 白衣青年率先抬脚往敌军营地走去,环绕营地都浓重雾气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们面前散开,待所有人入营之后,又悄悄地聚集了起来…… 白玉堂冷着脸走到又一顶帐篷前,雁翎刀轻轻挑起帷幔,氤氲的火光因为这骤然介入的外力摇曳起来,把白衣侠客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张张青白的脸在斑驳的火光中显现出来,惊得众人心头狂跳。原来营帐中不是没有人,而是坐满了人。二十来个年轻的士卒面朝营帐的入口安静地跪坐着,每一个人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整个儿变成一个个“木头人”。火光摇曳,越发灰败的脸色更是让他们更像是阎王座下的小鬼一般,他们双拳紧握,似乎在忍耐着,等待着,等着某一刻的到来。 一个小兵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木头人”,就要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还没等他碰着那人的鼻翼,颈后一阵大力拉扯着他倒退了好几步。 “不要命啦!这么脏的东西也敢伸手?!”白玉堂拖着人又后退了几步,示意那莽撞小子低头细看,只见那“木头人”胸前挂着一个古旧的铜铃,铃上还有几丝深褐色的痕迹…… “白大人,这是……”小兵手脚有些发软,“哎呀,这些人身上都有铃铛!” “都退开,这是偃铃。” 偃铃,一种将人活生生变成傀儡的妖物,成为傀儡的人是最好的杀人工具,令行禁止、不惧生死白玉堂只在师父留下的笔记中听说过偃铃傀儡的凶名,没想到会在辽军大营中见到实物。 “让所有人马上撤离。” 出了营帐,那朦胧的白雾似乎更加浓厚了,之前隐隐约约的火光已被大雾完全吞没,大家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身旁伙伴的影子。 白玉堂蓦地回想起入营时隐约看到的营盘布局,暗叫不好——这分明是当初吸纳生灵之气的天门小阵,他曾在公孙先生的书房中看过阵图,怎么当时就没认出来呢?简直跟鬼摸了头一般。 惑人心,惑人心,惑人心…… 这就是土之卷的威力吗?如今再加上这麻烦的偃铃…… 不管怎样,必须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去。白玉堂咬咬牙仗着白雾无法近身,抽出雁翎往最前方探路,又命令众人用绳索牵住同伴,在后方慢慢跟随。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8 十来人在迷雾中摸索许久,白玉堂终于望见远处高耸的辕门,心头略喜,正要唤人加快脚步,噬人的鬼蜮却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第一百零三章雾中求生 “什么,监军的仪仗在中途遇劫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现在才报来?!”庞统拍案而起,怒火中烧,“八王爷如今安在?” “禀告将军,王爷受了伤,前日才醒过来,现在正在棉县休养。”报信的兵卒脑袋压得低低的,呈上一封书信,“王爷之前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擅自离队,所以……啊,这是王爷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 年路接过信件,在庞统的默许下抖出一张白纸来。 这是…… 赵珏眯起双眼,脸色铁青。八王爷伤得那么重,却还严禁士卒擅离,可见那个东西是真的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会是一张白纸?” “将军,可是需要末将前去护送王爷?” “将军……” 庞统挥手止住众人的言语,在确认八王爷暂时脱离危险之后,派遣年路领了一支小队去一探究竟,又让手下将领回去加紧训练士卒,大敌当前,如果还是毛毛躁躁的,怕是真的要被敌人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父亲,八王爷那封信……是出了变故吧。”展昭追上一言不发离开帅帐的赵珏,声音压得很低,“是那‘水之卷’?” 赵珏看了他一眼,沉重的点了点头:“李元昊的人还在川西,这枚‘天书’怕是落入辽人手中了。” “那玉堂此行岂非狼入虎口?”展昭骇然转身,却被赵珏一把拽住了,“父亲!” “你要干什么?一个人去救他吗?”赵珏死死拉住儿子的手腕,把他拖进最近的帐篷,低声喝道,“你忘了你的身份吗?这一去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是什么情况,白玉堂一人的命和这里数十万宋军的命到底谁更重要?你知道吗?!展昭,别让我看轻你。” 展昭怔怔地看着父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入椅中,半晌才颓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珏看展昭冷静下来了,渐渐松开了手指,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懂得展昭此时的感觉,一人重要还是千万人重要?在他心中自然是那一人的安危胜过一切。可展昭不一样,他优秀的儿子向来从容而冷静,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但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展昭站起身来,“父亲……” “老夫已经派人前去接应了。”赵珏按了按他的肩膀,“那臭小子还有几分本事,定然能够逢凶化吉。昭儿,我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白玉堂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当他小心翼翼地越过辕门之后,浓重的水汽霎时涌了上来,营地的火光在浓雾中愈发暗淡,末了竟然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整个营地顿时沉入黑暗之中。 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白玉堂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泥沼,袖袍吸满了水,枷锁般沉沉的挂在身上。他拍了拍腰间笔直紧绷的绳索,不一会儿就有轻轻地晃荡传了回来。如果他没猜错,他们已在“天书”设下的幻阵之中,为了,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他仔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恍惚记起冲霄事发前,他也曾扮作盲女,和展昭一同潜入襄阳城。锦毛鼠和御猫的名号太响,官府和绿林中不乏见过两人容貌之徒,猜拳输给展小猫的白老鼠愿赌服输,乖乖的任“相公”牵着自己的手,走向天涯海角。 猫儿,等着我。 心神一动,眼前华光掠过,白玉堂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前有一人拄剑而立,红衫斑驳,碎发掩面,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那熟悉的身形,染血的长剑,都昭示来人的身份。 “猫儿?!”白玉堂惊诧万分,“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缓缓抬起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玉堂,你没事吧。咳咳——”他轻咳了两声,抬手拭去了唇边的血渍,“我来晚了。” “是谁伤了你?!”白玉堂怒火中烧,“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那人只是笑,唇边的鲜血却越涌越多了。白玉堂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可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来。 “玉堂,你怎么了?”那人似乎看出了白玉堂的难处,撑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他冲着白玉堂伸出了手,指尖也有殷红的血液不住滴落。他似乎伤得极重,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了一分,鲜血顺着剑柄、指尖、裤脚滑落,在脚边聚集成浅浅的小洼。 那人……那人就这样顶着展昭的脸,踏着血海,慢慢走来…… “站住!我不管你到底是人是鬼,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要做什么爷都接着,但是……”白玉堂“锵——”的一声拔出长剑,雪亮的雁翎刀直指面露讶然的人,“不许冒充他!” 他再也不愿看到展昭身受重伤的濒死模样了,不许,绝对不许! 浑身染血的“展昭”在惊讶之后,竟然诡异的笑了:“玉堂啊,为什么……不救救我呢?我是你的猫儿啊……”血红的身影迅速逼近,在靠近白玉堂的时候纷飞四散,取而代之的是四五具僵直腐烂的活尸,那装扮正是他们之前在营地里看到的样子。 走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在辽军营地中打转?!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69 随着”展昭“的消失,一行人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疾风过耳,利爪直直的抓来,白玉堂闪身躲过举剑格挡,爪子和雁翎刀相接之下,竟被震得虎口微麻。 不能让他们越过自己,这些怪物速度虽慢,力道却大得惊人,身后的士卒绝对不是对手。 白玉堂出剑块若闪电,狠狠的斩断一具活尸的胳膊之后,却发现这对活尸没有一点影响,那家伙没了利爪便张开大嘴,露出了獠牙。白玉堂横过雁翎刀,挡开那张不住流口水的血盆大口,一脚踹在活尸的腹部,将他踢飞出去。 腥臭发黑的浓血漫天飞舞,白玉堂鼻尖微动,旋即皱起了眉头,这种臭味,这些已经不是活尸了,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死人,看来辽军营地中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死掉了。 什么鬼!死人力气比活人大?! 白玉堂咬咬牙,挥刀斩向来人的脖颈儿,这种怪物似乎展昭之前在棉县遇到的一样,不惧刀剑,力大无穷,只有剁掉脑袋才能阻止其行动。 失去头颅的傀儡纷纷倒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发酵的腥臭,熏得人头晕欲呕。白玉堂一面调息,一面取出大嫂亲制的“避瘟丹”吞下。这时,胸口的“火之卷”也发出令人安心的温度,暖烘烘的一团,驱散了白雾带来的寒凉,也让白玉堂头脑清醒了一些。 腰间的绳索晃动了几下,白玉堂扫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眼,扯动绳索呼唤同伴来汇合。这些僵尸身手不差,营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众人还是一起行动得好。 回来的只有八个人,其中两人身上还带着伤。此地不可久留,白玉堂将“避瘟丹”分大家,绕过那些血腥的尸首往前走。 “老吴他们……怕是回不来了……王哥,放下我吧……我大概也……”伤得最重的小李被同伴架在肩上,一瘸一拐地跟在大部队后面。他腰间的绳索断做两断,一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大力扯断,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另一头则断口齐整,显然是刀剑所致。 “说什么呢!”架着他的小队长低喝道,他身上也有些利爪的抓痕,“抬抬腿,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小李轻笑了一声,绷带下的双眼更加空洞迷茫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王队长只觉得肩上的分量越来越重,自己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眼睛开始迷蒙起来,前面的队友似乎越走越远。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和小李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 看着围上来的队友,还有眉头皱得死紧的白大人,王队长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也回不去了。 “白大人,”王队长缓缓开口,竟然感到一丝轻松,“白大人,您看出来了吧,我和小李不能再走了。” “吃药。”白玉堂没有抬头,只是把手中的丹药往小李口中塞,小李的下颚已经僵硬了,大片大片的褐色斑点浮上了脸颊,他的身上也缓缓漫出一丝腥臭的味道,在白茫茫的雾色中显得如此不详。 “白大人,别再白费力气了。”王队长把药瓶塞回队友手中,搂住已经探不出气息的小李,“小李割断绳索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了。老吴咬了他,然后咬了我。” “不,一定有办法的!你起来,你们起来,我带你们回去!”白玉堂拉住王队长的手,就要把他扯起来,“你只是受伤了而已,起来!” 躺在地上的小李竟在此时有了生气,缓缓伸出了深褐色的手,勾住了离他最近的队长的脖子…… “大人!”七八只手伸过来,扯开了白玉堂,拖着他远离伤痕累累的两个人。 “兄弟们,走吧!”王队长笑了起来,“别让自己受伤!年年记得给老子多烧纸钱!” 王队长扯过长刀砍断小李的脖子,反手横过自己的脖颈儿…… “不!!!” 冲天的血气引动了迷雾中暗藏的妖物,幢幢黑影朝着几人缓缓压来…… 第一百零四章绝路逢春 冲天血气搅动了原本死寂的辽军大营,萦绕在众人身边的白雾似乎也沾染了不详的血腥。黑影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众人周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四面八方隐隐约约都是那些怪物,明明已经越过辕门了……什么时候被包围的? 似乎已经没有再跑的必要了,白玉堂缓缓抽出雁翎刀,又撕下一条布料把刀缠在手中,其他五人见状,也咬牙皆备起来,恶战在即,他们的对手可都是不怕疼痛的死人。 一丛丛幽绿的灵光蓦然亮起,利爪夹杂着劲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白玉堂一马当先,横刀向敌人砍去…… 银光闪过,断肢和浓黑的血液漫天飞撒,战况逐渐激烈,战场上却只听得到刀剑砍入肢体的沉闷,血液四溅的轻响,还有那幸存者粗重的喘息。 天不知不觉亮了,雾似乎变得更浓了些。激战一夜,所有活着的人都精疲力尽了,不知疲倦的僵尸却还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白——白大人,呼——这些东西太缠人了……”一个士兵擦了把脸,露出一口血迹斑斑的牙齿,“你一个人,能走出去吧?” “不!”白玉堂抬脚踹飞扑到面前的僵尸,反手一刀戳进另一只僵尸的眼眶,“是兄弟就一起走!” “哈,有你这句话,我们死都值了!”幸存的侦察兵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咬痕,之前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普通人一旦被咬就会变成僵尸的同类,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白兄弟,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年岁较长的副队长叹息道,“可是……我们都被咬了。”话音刚落,远处又出现了摇晃的身影。 没人想过这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侦查,但当他们真的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曾有的惊讶与惶恐便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为庞家军的骄傲——即使全军覆没,也要完成任务。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0 “我们只能牵制一会儿,你快回去报信!” 伤痕累累的士卒冲向最后的战场,留在原地的人却无论如何也不忍离开。 “走啊!别让我白死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白玉堂忍痛转身,冲着相反的方向杀去。他本就武艺高强,之前在火之卷的护佑下也只受了些轻伤,眼见同伴牺牲自己为他争取机会,激愤惊怒之下,一时间竟然冲出了包围圈。 刀剑声渐渐远去,突围而出的青年尽力奔跑,一路上不知道被绊倒多少次,又砍到了多少追上来的怪物。 恍惚间,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幢黢黑的辕门,冥冥中有那么一股力量告诉白玉堂,只要越过了辕门,他就能回去了。那粗木搭成的大门近在眼前,却又仿佛在千里之外,周围的气息厚重万分,好似巨山当头压下,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又如深渊巨浪,回旋缠绕,让人无处可逃。 短短几步就好像踩在冰凌上,白玉堂咬牙,拄着长刀一步一步往前挪,在实质一般的窒息中挪动。阴冷的空气一波接一波地从辕门涌来,打得人晕头转向不辨方向。寒气沾身便化作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青年的脏腑。 白玉堂只觉得脚步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越沉……恍惚间,他摔倒在地,早已没有知觉的四肢还忠实地执行主人的指令,拖着同样僵硬的躯干往前爬。 这是……要……要死了吗?白玉堂迷迷糊糊地想着,仍然努力的向前爬着,有些困惑,又有些不甘…… 死气自足心钻入,一点一点往上爬,滑过脚踝,漫过膝部,攀上了腰腹,一口一口将垂死的男人生吞入腹。正当寒气越过腰腹,即将淹没心脏的时候,白玉堂胸口忽然一暖,怀中的“火之卷”忽然发起光来。 小小一片玉简放出了夺目的光芒,纠缠在胸口的魔爪顿时缩了回去,光圈逐渐扩散开来,居然将迷雾中隐隐绰绰的怪物都逼退了几分。 白玉堂蓦地睁开双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撑着身子又站了起来。 牺牲了那么多才走到这里,他怎能辜负同伴的期望? 还有人等着他回去! 有了“火之卷”的温暖,虽然脚步依然沉重,心头却清明了许多,他踉踉跄跄的冲过辕门,那山海一般的压力才蓦然一松,整个人也拉着不住地再次跌坐在地上。 白玉堂回头望向两根高大的辕柱,戚然低笑——他锦毛鼠白玉堂,居然也会有迫不得已抛下同伴的一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是天书的力量吗? 这样一个无能的他,还有何面目回去,哪里能回去,哪里配回去…… 还未离开险地,心魔却又复生。 “火之卷”蜷在他怀中,拼命闪烁了几下,似乎想要唤回他的神志,可还是无法阻止失神的人往回爬。 正在这时,远处有人飞奔而来,一把捞起地上的白玉堂,拖着他往外跑。 “你是……”涣散的眸光勉强凝聚起来,不一会儿又被血色淹没,“啊!!!”沾满污渍的手几乎没有什么力道,三两下就被对方制住了。 眼见怀中的青年再次陷入了疯狂,欧阳春无奈之下只得打晕了他。 “师父,这不是白五爷吗?”艾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周围的诡谲,直愣愣地盯着欧阳春,“天呐,谁这么有本事让白五爷这么狼狈?!” “带上他,此地不宜久留。”欧阳春把怀中人交给徒弟,也不管旁边蠢蠢欲动的雾气,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嘿!师父您老人家等等我啊!”艾虎手忙脚乱地背起白玉堂,追赶上去,“不是那边啊,师父师父,不是那边,您又走错了!” 山间的白雾浓郁了起来,渐渐的将辕门包裹了起来,辽军的营地再次隐藏在浓雾之中。昨夜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不曾流露分毫,连一丝血腥味儿都没能飘散出去。 鬼营五里之外正是辽军真正的军营,天色微明,营地中已是换防的时候了。 耶律宗琦早早地出了营房,往瞭望台走去。琼娥公主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他在营中走动,可一到晚上他还是不得不待在营房之中。昨天夜里,他心有所感,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都没能睡着。 上了瞭望台,果然听说了昨晚旧营炸营的消息,耶律宗琦一皱眉,转身前往帅营。 耶律琼娥端坐在帅帐之中,脸色说不上好看:“一群废物,就这样还能让人给跑了!” “大帅息怒!” 即便有“天书”加成,制作一个僵尸傀儡也并不容易,他们不仅耗费了大量施法材料,还啊浪费了一个营的士卒。经过清点,昨夜损耗的傀儡士兵高达七成,剩下的傀儡撑不住下一轮损耗。 “大帅容禀,那欧阳春完全不受阵法影响,心志之坚实属罕见。”更可怕的是这货还有一身难以言说的气运,每次都能误打误撞地脱离险境,“此外,昨夜还有一队宋军闯进阵中……然后……” “说!” “然后,有一人被欧阳春救走了……”校尉冷汗如瀑,仍然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其他人都死了,如果没有他们同时闯阵,欧阳春是绝对逃不掉的。” “你的意思是,欧阳春不仅自己全身而退,还带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耶律琼娥摩挲着扶手,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正极力压抑心头的怒火。 “不……是两个人。”校尉小心翼翼地补充,“欧阳春入阵时身边就跟着一个少年。”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1 “滚!” “大帅。”耶律宗琦侧身让过如蒙大赦抱头窜出的校尉,挑开了帅帐的帷幔,琼娥公主正背着手看那悬挂的地形图。 “有什么事?”琼娥公主看都没看他一眼回身坐下,桌子上已经积攒了不少文书。 “大帅。”耶律宗琦躬身行礼,“三日前,萧将军前来右军调走一队士卒,加上之前左军借调的士兵,右军的人缺得太多了。营正说这些人受了伤,暂时离队修养。可是直到今天,末将仍未收到这一百三十七人归队的报告,思来想去觉得此事是在蹊跷,因而来向大帅汇报。” “不必等了,把他们都录入阵亡名录吧。”琼娥公主执笔的手一顿,随即叹息道,“罢了,你把名单呈上来,本帅亲自来写。” “这!这怎么可能?!”耶律宗琦上前两步,“我军和宋军近日并无战斗,怎会忽然之间损失这么多人?”他猛然想到之前的消息,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难道,难道他们的死和昨天晚上旧营炸营有关?” 琼娥公主看了他一眼,垂眸继续看文书:“此事与你无关,没事就出去。” “大帅此言差矣!”耶律宗琦又上前两步,几乎贴上了琼娥公主的案桌,“怎么和我没关系,他们是我手下的兵!我教了他们这么久,不是让他们去送死的!” 琼娥公主放下笔,看着眼前认真急切的儿子,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们是这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您不觉得这话有些自欺欺人吗?”耶律宗琦呼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宗琦之前远观旧营,所在白雾弥山,草木不生,风貌似曾相识。方才听您一袭言语,终于恍然大悟。您不想知道我悟出了什么吗?那是父亲……” “等等,都出去。”琼娥公主终于放下文书,挥退帐内的亲兵,冷眼看向面前略显激动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天门阵’对吗?”耶律宗琦继续说道,“父亲曾在手书中记录,二十年前天门阵中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您难道不知道这邪镇噬人是不分敌我的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打开‘天门阵’需要我们用人命去填,我们的损失只会比宋军更多。就算您不把宋军放在眼里,那么辽军呢?那无端死去的三百六十七人,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同胞?当年父亲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封印了‘天门阵’,您真的忍心让父亲的心血白费吗?!娘!” “住口!”琼娥公主几步走出书案,狠狠给了儿子一耳光,“别跟我提你爹,当年若非他从中作梗,我大辽早就是天下共主了,哪里还需要有今日之事。” “娘?!”耶律宗琦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这样的琼娥公主实在太陌生了。 辽军大帅斜睨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冰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无伤大局我自可由你逍遥。但有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战场上非友即敌,收起你那惺惺相惜的软弱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要做耶律宗琦还是杨宗琦。 “大帅……”耶律宗琦离开后,萧元亮悄悄地绕了进来,“不管他真的没关系吗?” 琼娥公主又打开一封文书,淡然吩咐:“派人盯着他。” “是!”萧元亮眼中一亮,旋即又取出一封信报,“这是京中传来的消息,请大帅过目。” “嗯?”琼娥公主展信一笑,不过数日功夫,京中竟然又有了新的变化,看来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也不只有那赵德芳会玩么~ “既然如此,本帅奉陪到底!” 第一百零五章狠心如斯 自从将白玉堂送入宋军大营起,欧阳春就沉着脸不说话,艾虎只得替他向大家讲述这一路上的遭遇。 北侠转出开封城之后就知道自己迷路了,不过他向来乐天,知道不久就会有人来找自己,便由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荡。这可比他有目的地赶路要容易找,因此艾虎等人只花了一个多月就找着他了。 “在和师父汇合之后,我们原打算回相国寺去。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庞太师,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离开京城,我怕他有什么……事情,就跟上去看看了。”艾虎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师父,无奈地继续道,“还好我们跟上去了,路上有好些人要杀他呢,他身边的侍卫死伤得七零八落的,后来还是师父出了手。”也不知他平常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因为展昭的原因,艾虎跟开封府比较亲,向来不喜欢老是找开封府麻烦的庞太师,所以一见他无诏离京,行踪还如此诡秘,自然而然就联想到阴谋诡计上去了。 “很多人要杀他?”庞统终于动容。 “嗯,身手好得很,打起来还不要命,大概是死士。”他歉疚地瞅了庞统一眼,“人太多了,我和师父拼命拦,还是让庞太师受伤了。”庞太师虽然讨厌,飞星将军却是一个大英雄。 原来如此!难怪八贤王差点伤重不治,庞太师却只是受了点轻伤,竟然是因为欧阳春。 之前为了迷惑宋国境内的细作,官家取出“水之卷”后,派遣八贤王和庞太师分明暗两路护送它前往前线。八王爷以劳军为由,押送军需走在明处;庞太师则带人暗中潜行,同时故意露出破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没想到敌人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 庞统叹了一口气,起身朝欧阳春拱手道:“多谢北侠救护家父之恩。” “分内之事,将军客气了。”欧阳春连忙还礼,“后面的事情还是由我来说明吧。艾虎,你先去收拾收拾。” “是,师父。”艾虎心知自己今日的话有些不妥,点点头便出去了。他才出了帐子,就看见飞星将军的亲卫也跟着出来了,想必师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不是他能知道的了,艾虎耸耸肩,找了个亲兵问明展昭营帐的位置——还有一个大麻烦不知该如何解决呢。 这是一个大麻烦啊! 清风端着刚熬好的药进入帐中,正好看见神智不清的白玉堂一掌抓向他三师兄,只是这一掌还没挥出就被展昭一把抓住。白玉堂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了,他拳打脚踢,猛烈地挣扎起来,最后竟然一口咬住了展昭的肩膀,血慢慢渗了出来,将白玉堂的双唇染得鲜红。 “展大哥!”清风大惊之下摔了药碗,扎着手就上来帮忙,这该有多疼啊。 “别过来!”展昭瞪了他一眼,顺势把白玉堂死死地搂在怀里,“殷师兄!”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2 殷善火咬咬牙,剥了那人背后的衣裳连连下针。九针下去,他的额上已经满是汗水,第十针扎入头顶百会穴,白玉堂才缓缓闭上已经猩红的双眼。 清风赶上前捏开白玉堂的牙关,展昭的肩头已经皮开肉绽:“你,你是傻的么,他咬你不会躲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三师兄!” 能怎么办?展昭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他知道白玉堂一定比他更疼。 疼,就需要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如果咬他能让白玉堂不那么疼,那他愿意给白玉堂咬,如果他的血肉能让白玉堂恢复神智,那他也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快去取师父的药酒!”殷善火吼道。他怎么没发现呢,自从看到遍体鳞伤的白玉堂,一直冷静配合他的展昭,竟然也是失神的。 展昭只顾着照顾白玉堂,清风和殷善火怎么为他清创包扎,怎么数落他不够小心,他都没反应,直到一副手铐铐住了他为白玉堂擦汗的双手,他这才迷蒙地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欧阳大哥,这是怎么了?” 欧阳春虎着脸把他拖离床边,摁到旁边的椅子上,挥手招来殷善火,吐出一个字:“查。” “查……什么?”展昭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被咬了会传染?”艾虎站在欧阳春身后点头。 “所以,我会变成玉堂那样吗?”展昭看向帐中,众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我明白了,父亲……” 赵珏没理会他,背着手在帐内走来走去。庞统看着有些失态的老友,也沉下了脸。 “父亲……” “闭嘴!”赵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把脉的神医之徒,“他怎么样?!” 殷善火摇摇头,展昭的脉象并不好,指尖脉搏缓慢而沉重,其中间或存有凝滞,但这和白玉堂急促轻浮的脉象完全不同。 “王爷莫慌,情况没那么糟糕。”他的脸上也显现出一丝疑惑,“清风再去煎一份药来,记得多加三钱磁石琥珀。展兄弟,今晚先委屈你了。” “是我让大家担心了。”展昭帮欧阳春给白玉堂也带上锁链,“这里有我,只是……恐怕还要麻烦欧阳大哥在帐外值守了。”他垂下头,不敢去看赵珏通红的双眼。 “放心。”欧阳春拍拍兄弟的肩膀,“我不会留手的。” 展昭展颜一笑:“多谢老哥哥。” 汤药很快便送来了,展昭给白玉堂喂完药,一口干掉了自己那碗,他腕间的锁链叮当作响,激得赵珏的脸色更差了。 帐中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唯有赵珏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展昭替白玉堂掖了掖被角,掀起眼皮悄悄看了赵珏一眼,见他双目通红、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道:“父亲,您也该歇息了。” 赵珏垂着眼,声音有些沙哑:“你觉得老夫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展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您英勇无敌,谋略无双,是我大宋的守护神。” “展昭,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是,我明白。”展昭缓步走到赵珏旁边跪了下来,“您是展昭的父亲。” “是啊!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一直以来积压在赵珏心头的惶恐与焦躁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我是你亲爹啊!你在以身涉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我找了你二十年啊!自从你娘死后,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前没找到你,赵珏就只是这大宋王朝的一把刀,再厉害也不算活着。后来找到了你,我才重新找回人的感觉。展昭,你好狠的心啊……” “父亲!别说了……是展昭不孝……”展昭终于忍不住膝行上前,搂住了父亲的腿,哭了出来,“父亲!孩儿对不住你,是孩儿不孝……” 泪水从眼角溢出,沿着脸颊滑落,赵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哽咽的声音:“那个父亲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伤无动于衷?!我们相认之后,你身上的伤就没好全乎过。每看你受一次伤,我也像是死了一回,展昭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悍啊!” 展昭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埋头哭泣。 这是他的罪,他无法弥补的罪过。他一直都知道,不能轻易受伤,因为只要他受了伤,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会伤心,开封府的兄弟们会难过,白玉堂会伤心。这次白玉堂伤重昏迷,开封府一个人都不在,所以他才会疏忽大意。他忘记了,这里还有他久别重逢的父亲,他的父亲付出了这么多,又失去了这么多,他怎能还让他伤心难过? 赵珏默默地流了一会儿泪,终是不忍地转过脸,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昭儿,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了! “爹!”展昭投入赵珏怀中,尽力搂住垂垂老矣的父亲,“孩儿知错了。” 帐外,欧阳春悄悄放下帘幕,避开了些——看赵老爷子这样,大约打算亲自看护儿子了,他还是不打扰这两人了吧。 “殷兄弟,方才我见你神色有异,可是展兄弟他们有什么问题?”欧阳春拦住了在帐外徘徊的殷善火。 殷善火皱眉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按照之前描述的状况,那营地中的傀儡中的应该是尸毒。正常人一旦被感染者咬伤抓伤,就一定会染上这种毒。但奇怪的是,白玉堂身上只有刀剑划伤的痕迹,却显现出感染了尸毒的状况。展昭被他咬伤本应染上尸毒,可他的脉象和之前受伤时差不多。真是奇怪之极。” “这样啊……”欧阳春思索片刻,问道,“听闻令师也在城中,想必也会有所担忧,何不请他出手,或许会有转机。” “不是我不想请师父他来啊。”殷善火苦笑道,“出来前他刚喝了药睡下,那药有极重的安神成分,药效不退是绝对醒不了的。唉,若是展弟有个三长两短,师父定要逐我出门墙了。” “既然如此,”欧阳春叹了一口气,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我们只有期待展兄弟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3 第一百零六章御猫入鷇 赵珏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从来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他少年开始领军镇守边界,所向披靡。唯一一次失败,虽然惊险,却也让他遇到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那兰花一样的女子担忧他杀戮太重折损福寿,便行医救人,为他积福消业。他见此不过莞尔一笑,没当回事儿。说来也是,他出身皇室,是天子最宠爱的幼子,又有万夫不挡之能,原本就贵不可言,哪里需要外物的福泽。 可悲的是,即便以他身份之贵、实力之强,在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之后,他还是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妻死子散的彻骨之痛足以毁掉任何人,然而赵珏没有。 他不相信这就是自己和儿子的宿命,揪住那一星半点的消息不肯罢休,这才将珍宝重新揽入怀中。他知道自己又赢了,虽然赢得惨烈,赢得漫长,他还是主宰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现在,他看着怀中渐渐陷入昏睡的爱子,第一次看清了命运的嘲弄——他不会一次夺走你所有的珍宝,而是让你怀有希望的活下去,获得片刻的幸福,然后突然失去。 “如果这是我狂妄自大的报应,是我杀人灭国的报应,那冲着我来啊,冲我来。”赵珏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喃喃自语。 “冲着我来啊,让我烈火焚身,让我万箭穿心,让我不得好死……看我赵珏说不说个不字。可为什么要伤害昭儿?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夺走兰儿,她是那么好的人……佛祖啊,她日日在你膝前诵经,为你塑金身、传经道,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带走她,怎么忍心带走她的儿子?” “佛祖也好,神仙也罢,哪怕是妖魔鬼怪都行。救救我儿子吧,他真是个好人,比我好百倍的好人。” “别这样啊,这对他不公平。冲我来吧,我愿意折去我剩下的寿禄,换他回来。他还太年轻啊……” 赵珏搂着展昭,像二十多年前初为人父的那刻,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喃喃自语,泪水划过苍老的脸庞,一滴又一滴,隐没在花白的长髯中。 “冲我来吧,放过他,放过他……昭儿,昭儿,昭儿……” 欧阳春负手站在帐外,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夜,不知有多少帐中的灯火未曾熄灭,也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当第一缕阳光照入大营,殷善火也拔掉了白玉堂身上最后一根银针。一夜过去,白玉堂疯闹了好几次,就这样他身上的伤口竟然全数愈合,不见一点儿痕迹。可是,随着伤口的不断愈合,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颧骨凸显,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尽了全身的血肉,想来这是他伤口愈合奇快的代价。 汤药灌不下去,殷善火只能施针让他昏睡过去节省精力,虽然见效的时间越来越短,但总好过让他活活把自己累死。 “老爷子,喝点东西吧。”艾虎端着碗粥站在赵珏身边,“您都守了一夜了。”他担忧地看了看那人怀里的展昭——他并未像白玉堂那样消瘦得几乎不成人形,但是脸色也一刻白过一刻,眼睑底下也隐隐泛出血青色。 赵珏摇摇头,只是盯着展昭肩头包扎的白绢,如临大敌。眼见白绢上又渗出点点猩红,他立刻抬头唤道:“殷善火!” 殷善火立刻飞出几根银针,刺入展昭肩头几处穴道,眉头皱得死紧:“时间越来越短了……不能再封住他的穴道了。” “那金创药呢?”赵珏帮着扎紧绷带,“上药啊。” “已经不起作用了。”殷善火疲惫地垂下头,“这已经是师父最好的药了。”师父…… “这不可能。”赵珏声音嘶哑,干涸的眼眶已经流不出半滴泪水。 “他怎样了!”门帘蓦然掀起,带有一丝微苦味道的晨风涌了进来,尚风悦挣开清风的手扑到了展昭身边,“伤了多久了。” 见到妻弟,赵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小悦,快看看昭儿。” “师父,您醒了!”殷善火又是惊喜又是哀伤。 “清风马上准备金针!”尚风悦一手把脉一手写下药方,“明月去熬药,善火把那白玉堂也挪过来,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小悦。”赵珏哑着嗓子哀求道,“我就在一边,不碍事。” “不想他死就放开。”尚风悦脸色说不上好,“庞将军,劳你把这个人架出去,封了这顶帐篷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神医放心。”跟进来的庞统点点头,依言拖走了老友,其他人立刻行动起来。 殷善火把白玉堂安置在展昭身侧,抬头就看见尚风悦取了金针扎入自己头顶穴道,惊骇异常:“师父你要做什么!” 尚风悦捻动针尾将金针旋入体内,再次睁开的双眼已是一片清明。 “啪”地一声,神医之徒挨了师父一耳光,缓缓跪了下来:“师父,您这是何苦……原本,就快好了啊……” 尚风悦反手又是一耳光,眼中寒冰极盛:“刚才那一掌打你不遵师命,这一掌打你不自量力。你若还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就闭上嘴来搭把手。若不能帮忙,我们师徒就此缘尽,药王谷不需要阳奉阴违的徒弟,你现在就给我滚。” “师父我错了!”殷善火趴伏下去,哽咽难言,“徒儿知错了。您别不要我!” 尚风悦冷哼一声,又扔出几张方子:“出去盯着火!” 清风看着三师兄踉踉跄跄的背影,也不知该喜该悲。沉睡的神医并非叫不醒,而是……而是他们师兄弟存了私心不愿叫醒——尚风悦早年身体受过重创,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昏睡不醒,这种昏睡有益无害,若是中途打断则会再度受创。早前,他已经醒过一次了,这次…… 三师兄,一直是最心疼师父的人。可那是展昭啊,那是师父找了二十多年的亲人,他在师父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药王谷谁不知晓?三师兄真傻啊……他低估了展昭,也高估了自己。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4 两桶汤药被送进了营帐,尚风悦吩咐徒弟把白玉堂剥干净了,扔进其中一只:“每过一刻钟加一次汤药,务必保证他把药力全部吸收了。”话语间,白玉堂周身大穴或深或浅,都被刺入了药王谷特有的“飞线银针”,链接银针的飞线很长,尾部浸入汤药中,慢慢染成了深褐色。 “他的样子看着可怕,伤势却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补给跟不上消耗罢了。”尚风悦捻起一枚金针缓缓刺入白玉堂发际,“至于狂躁难抑的问题,等他的身体恢复原貌,再另行把脉吧。” 守在旁边的清风点点头,眼睛不错的看着床榻上的展昭:“师父,那展大哥呢?”这么小一个伤口,怎么能不间断地流血呢?止都止不住! 尚风悦小心翼翼地解开展昭肩头的纱布,不紧不慢地说:“有点棘手。” 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褐色,却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还是不急不缓地慢慢流。是毒,又不像是毒,难道是……蛊?! 想到此处,尚风悦迅速打出四枚金针,封住展昭双肩和两膝的穴道。第五枚金针在手,将将刺破他眉心的时候,展昭忽然睁开了眼睛,伸出两指抵住了金针,又一掌向尚风悦打去。 “昭儿醒醒!我是舅舅!”尚风悦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扫中肩头跌坐在地,只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痛,眼见外甥又是一掌袭来,他只能顺手推开档在自己前面的清风。 “师父!”殷善火抢入帐中,正好对上展昭冰冷的双眸,糟糕!最坏的情况。 展昭四肢的关节处留有金针,可这似乎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行动,他的掌风越来越凌厉,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展昭!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的敌人?!”殷善火哪里是他的对手,为了师父和小师弟的安全,只得将他引向帐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昭儿!你怎么了?!”赵珏第一个冲了上来,却被儿子一掌打飞,“昭儿你不认得为父了吗?!昭儿!” “只怕他现在什么人也认不得了!”欧阳春沉声道,“都闪开!” 北侠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才一下场,在众人包围圈中的展昭立刻舍弃了旁人直攻过来。漆黑的双眸中依旧没有一丝情感,那苍白的嘴角却渐渐有了弧度。 身影交错,双掌相击,不知不觉两人对战之处已经出了营地。飞扬的尘土中,展昭的额角荡出了一抹血红,那血红像是活物一般缓缓浸渍了青年的半个面孔,让他变得如鬼魅一般。 两人掌风越来越利,竟然刮的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开,离得近的几人脸色也变得极差。欧阳春见状并掌为拳,一套伏虎罗汉拳将掌风压制下来,然后又变拳为爪,意图将失了神智的那人擒下。 展昭接连挨了北侠几拳,依旧没什么表情,若不是嘴角滑落的血线,众人甚至怀疑他压根儿就没事儿。 “别伤了他,他中蛊了!”尚风悦掺着清风,“攻他天泉和血海,那里有我的锁穴金针。” 众人骇然,这么猛的攻势,居然还是锁穴之后的样子,如果没有神医的限制,这展昭该有多可怕?能把展昭压制成这样的欧阳春又有多厉害? 欧阳春暗自苦笑,他与展昭本就在伯仲之间,如今展昭失了神智,他却不能没有顾忌。眼下他看着占尽上风,实际上却越来越难抵挡展昭的攻势了,再不擒下他,只怕会伤到周围的人。 “都退开!”欧阳春再增两成功力,意欲将展昭拿下。正在此时,远处外传来一声巨响,一阵狂风夹杂着浓黑的烟尘冲了过来。周围的兵卒被吹得栽倒在地,连武功稍弱的赵珏等人都站立不稳。 欧阳春呛咳两声,挥去眼前的烟尘:“这!展,展昭,展昭!” 展昭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疑窦再生 “所以说,那是‘蛊’。”赵珏声音喑哑,低咳了两声,“那昭儿现在会在何处?” “还用问想吗?自然是在辽军手中。昭儿中的是‘惑心’,要练成这种蛊飞得‘偃铃’不可。”尚风悦拔掉他肩头的银针,“那辽营傀儡身上挂的,不就是‘偃铃’么。”展昭那一掌半分未留情,在场众人中,唯有赵珏这个傻子伤得最重。 “如此说来,辽营的种种异变,都是在……炼!蛊!”欧阳春咬咬牙,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帐中众人都恨得牙痒痒! 该死的辽人!竟然将大营变成了炼蛊场,进入旧营的每一个人都是炼蛊的材料,不厮杀到最后一人绝不罢休。 而从大营中出来的最后一人正是——白玉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帐中一角,帘幕后的浴桶中,本应成为“惑心蛊”宿主的白玉堂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瘦得吓人了,他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似乎马上就会醒过来。 尚风悦走到浴桶边,握住白玉堂恢复恢复些许的手腕把脉:“再过一刻钟,换另一副药方。他身上的金针可以取出来了。”明月接过药方行礼离开。 “这蛊本来寄生在白玉堂身上,后来因缘巧合,过到了昭儿身上。”尚风悦缓步走回来坐下,眉宇间的疲惫一闪而过,“他之前血肉迅速消磨便是蛊毒转移的症状,若非补给及时,他怕是早就消耗成了一具骷髅。”他恼怒白玉堂,更愤恨自己,当时的情况是如此紧急,以致于他未能及时察觉展昭身上的蛊毒……真是……真是…… “小悦,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白玉堂的错。”赵珏像是察觉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是我造下的孽,却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如今想这些都没用。”庞统立刻打断他,“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展昭带回来,他的武力值不可小觑。”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展昭真的在辽军营中,两军开战之后,即便展昭武艺超群,乱军之中怕也难以自保。 “庞将军所言甚是,若是敌人让展兄弟前来刺杀我军将领,恕我直言,没几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欧阳春看向赵珏,对于展昭的身世,他之前一直有猜测,可真的得到了证实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他环视一圈,在坐的看来都是知道内情的人。 殷善火悄悄地走了进来,在尚风悦身旁低声劝道:“师父,差不多该起针了,您看……” 尚风悦蹙眉,正待开口斥退徒儿,一旁的赵珏又叹了口气。他闭了闭双眼,一直笔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小悦,你先休息吧。等我们找回昭儿,还得劳苦你医治,千万保重好你的身体。”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5 尚风悦确实有些疲惫,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暂时在此间歇脚了,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赵珏应了一声,率先离开了营帐。 不一会儿,帐中就只剩下药王谷一干人等,哦对了,还有白玉堂。清风明月见桶中的药液已经变淡了,便合力将浴桶抬上一旁的小车,准备把人送到另外的营帐中去。 “等等,就把他留在屏风后面,去城里把我们的东西都取过来。” “是。” 尚风悦闭目揉了揉额角,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上有些发软。一双手轻轻地伸了过来,才触及他的袖口又缩了回去。尚风悦勉强睁眼一瞧,殷善火垂着眼跪在地上。 “师父……“殷善火低低的唤了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尚风悦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咳了两声,抬起了胳膊。 殷善火连忙搀起师父,扶着他躺到软榻上,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金针收好,看着昏睡过去的师父松了一口气。 庞统出了营帐,得知八王爷和庞太师已经抵达军营,不禁加快了脚步。入帐一看,八王爷白着一张脸,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庞太师却惬意地搂着个手炉倚在榻上,腿上还盖着一张旧皮褥子。庞统随意一看,认出那是自己第一次围猎的战利品,心头一暖。 “八王爷伤势可好些了?”庞统冲八王爷点点头,走到自家父亲身边,低声问道,“父亲受惊了。”庞太师没答复儿子,只是倨傲的点了点头。 “有劳惦记,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八王爷饮了一口热茶,眯起双眼打量着跟进来的两人,“方才听到营外热闹非常,是出了什么变故吗?十二弟?” “没有。”赵珏冷冷地答道,“什么事都没有。” “阿珏……”庞统知道赵珏在顾虑什么,可是如今,形势的变化已经由不得他们继续顾虑下去了。 八王爷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凝重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对,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展昭在哪里?!”连欧阳春这个局外人都能在这里,展昭怎么可能回避?除非,他是来不了! 赵珏顿时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之后闭上了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昭儿被带走了。” “这怎么可能?!”庞太师尖声道,“他被谁带走了!还有那白玉堂呢?!” 欧阳春看了看抑郁难言的两人,只得自己开口,把之前的惊险与憋屈,愤怒与哀痛一一道来。 浓重的黑雾滚滚而来,冲散了宋军的战阵,又裹挟着昔日的南侠绝尘而去。 山脚下辽军旧营之中,琼娥公主正站在大营中心一处石台旁边,不到半日的功夫,这座辽军旧营已经不见一具尸骸,干净整洁得仿佛刚刚搭成。 “‘他们’都收敛好了么?”琼娥公主负手绕着石台缓缓而行。 “属下已经把他们全部安葬妥当了”云霞郡主缓步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地答道。两军交战难免会有死伤,一般各自打扫战场,将阵亡的兵卒带回家乡安葬。可一旦战事紧急,他们就只能原地草草埋葬,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些死在旧营中的士卒还能不能魂归故里。“元帅,那些宋军的尸骸,我也一并埋了下去……” “做得很好。”琼娥公主并不吝啬对下属的夸奖,她抬头看了一眼逐渐积聚的黑云,“时候差不多了,现在就让我们看看那白玉堂有几分本事吧。” 那黑云越来越浓厚,有如实质一般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忽然,那黑云最深处坠下了一大团烟雾,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石台之上,散出大量阴寒之气。 “这人就是白玉堂吗?好一副刀削斧凿的相貌。”琼娥公主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阴寒之气影响,弯腰去看躺在石台上的年轻人。 云霞郡主掩面后退几步,等到黑雾散尽才凑了上去:“怎,怎么会是他?!大帅,他是展昭啊!”闯阵的明明是白玉堂啊,为什么展昭会出现在这里?! “展昭?开封府那个什么……御前护卫?”琼娥公主挑眉,轻笑一声,“既然是御前封赏的护卫,也算凑合了,把他带回去。郡主?” “属下遵命!”云霞郡主愣了半晌,连忙架起展昭跟在琼娥公主的后面。 “还差最后一步……但愿,他是个好材料。”琼娥公主回望宋军大营,缓缓勾起了唇角,“这样,我就能如愿以偿了。” 材料?云霞郡主一头雾水,不知道琼娥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这次也算歪打正着,最后一人竟然是展昭。那个宝和每每同他念叨的,阻碍他成事的,害死他的宝和的展昭,竟然落到了这般田地,云霞郡主悄悄地笑了,这,算不算为宝和报仇了呢? ==== 宋营庞统帐内,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你是说,辽国并没有完全解开‘土之卷’的封印?”赵珏瞪着八王爷,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何以见得?” 八王爷轻咳两声:“如果他们能使用‘土之卷’的全部力量,怎么还会牺牲自己人布置这个养蛊的阵法?本王不知道什么是蛊,只是那‘惑心蛊’既然以‘惑心’为名,想来也是个控制人心的东西。” “‘土之卷’的能力不止如此,当年的‘天门阵’未用辽兵一分一毫,仅凭幻象一能,便坑杀了我大宋数万将士。”庞统慢慢回忆道,“这样看来‘土之卷’不仅没有解开封印,还消耗了不少力量,我等大有可为。” 赵珏也点了点头,握紧了双拳:“没错,辽军在虚张声势。” “老夫到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庞太师捋了捋胡须,迟疑地开口问道,“辽国为什么不着力恢复‘土之卷’的力量,反倒抽取力量设下这个阵法。还有,他们炼那个‘惑心蛊’做什么呢?” 听得此言,所有人再次陷入沉思。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6 半晌,欧阳春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他看了赵珏一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辽国打算用‘惑心蛊’发动‘土之卷’,然后……我也猜不出来了。” 土之卷,涂生灵! 积聚千人之心动摇赤子之心,杀灭万人之命化成人间地狱。 生与死,罪与罚,何以永别离。 第一百零八章草木零落 白玉堂在展昭被带走后的第二天醒了过来,之后便陷入了梦魇,整天说胡话。 “我看到猫儿了。他躺在一张石床上,周围尽是寒冰,他和我说他很冷,他在等我。”倚在床柱上的青年还是很瘦,那些消耗掉的精力不是一天就能补回来的,“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欧阳春摁住白玉堂,清风连忙为他施针。可是紧绷的肌肉阻碍了银针的深入,清风急得满头大汗:“白玉堂,你放松点啊!我在给你治疗啊!” “需要再给他灌一碗安神汤吗?”欧阳春看向一旁的明月,他这几天一直在干力气活儿。 明月摇头道:“剂量已经很大了,再喝人就要傻了!别!别打晕他,他这是魇住了,施针的时候必须醒着。” 一番治疗下来,几人都汗流浃背。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傍晚,晓是精力比寻常人旺盛些的北侠也有些撑不住了,三人分别窝在帐子的三个角落,熬药的熬药,养神的养神,观察的观察。 忽然,床榻传来一声轻吟,三人立刻警醒地围了过去,清风更是拿出了银针。 “唔……”白玉堂咕哝一声,“猫……疼啊。” “疼?疼是好事儿啊!终于感觉到疼了!”清风欣喜地收起银针,再次着给他把脉,问道,“白玉堂,你认得我是谁吗?” 白玉堂轻轻笑了:“哈……药王谷的小鬼,害猫儿跟我吵架的小鬼,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谁是小鬼了!”明月端了药碗就往他嘴边凑,“喝药!” “欧阳老哥哥,我醒了。”白玉堂慢慢喝完一碗补药,看着依旧很疲惫,眼神却比刚才清亮得多,“辛苦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欧阳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也笑了,白玉堂最终醒了过来,总算有个好消息了,“你要赶紧好起来,才不负我等辛苦许久。” 白玉堂点头轻笑:“老哥哥放心,我白玉堂管不住这张嘴的,尽管送吃的来吧。”他脸上虽然笑的欢,眼中却盈盈闪着些泪光。 欧阳春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之前还是有些许意识的吧,展昭他……他,他被抓走了。” 白玉堂冷笑:“当然记得,我会让所有伤了他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的身体还太虚弱,才说了两句闲话便又昏昏沉沉了。 欧阳春见状便扶着他躺下:“五弟安心将养,展弟还等着你呢。”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白玉堂没事了,咱们也能对得起师父了。” 临近的帐子里,尚风悦也在徒弟的服侍下神色怏怏地饮下汤药。殷善火见到师父眉心微蹙,有心想劝却又担忧加重师父的忧思,令他伤上加伤,只得挪到师父身旁替他按摩额角。 “善火,你可知之前为师为何打你?”尚风悦闭着眼,声音微弱却如惊雷,震得殷善火连忙收手,跪在地上半句话都不敢说。 “你起来说话,为师不会不要你,起来。” “师父……”殷善火顿时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缓缓站起身来,“师父,徒儿错了。” “错在何处?”尚风悦慢条斯理地问。 “徒儿,徒儿不该对师父隐瞒展弟的伤势,不该不自量力……” “殷善火,”尚风悦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身前高大的徒弟,“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我……我……”殷善火垂下了头,完全不敢去看师父的眼睛,半晌才抬起头来,眼中光影斑驳,“曾经我也埋怨过师父,徒儿明明是入门最早,跟在师父身边最久的弟子,为何不是师父的大弟子,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了。为此,二师兄还以为徒儿嫉妒他们,嫉妒他们虽离家万里来拜师学艺,但家中仍有等候他们的父母亲人。” 尚风悦的神色温柔了一些,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扶着徒儿的手坐起来。 “但徒儿知道,即便有了清风明月,师父依旧最疼爱徒儿。”殷善火脸上有了笑容,他拿了一只靠枕放在尚风悦身后,“徒儿,徒儿生来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师父对善火的恩情,善火这辈子都还不完。” “为师并不需要你们报答。”尚风悦叹了一口气。 “师父,您在善火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殷善火再次跪了下来,捧着尚风悦的手低声哀泣,“我们……我们一起这么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不要伤害自己!我……我不能没有你。” “为师,没有伤害自己。”尚风悦心平气和的说,“你身为弟子,就应当理解师父的决定……”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7 “我不想永远都是弟子!”殷善火猛的抬起头,通红的双目中似有烈焰在燃烧,“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不对!您知道的,我恋慕您!我慕您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我想作为伴侣和您在一起!” 尚风悦悲伤地看着他,看着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跪在那里,诉说着天地不容的言辞。 师父并未甩开他的手,这让殷善火格外喜悦,他干脆地抛弃了过往的顾虑,吐露自己的心声:“我知道您也种过舍心藤,还因此受了重伤。那个曾经让您舍心的人就是襄阳王吧,他那样伤害您,您还这般顾念他,甚至顾念他的儿子,您,您怎么这么不爱心自己!二十年的调养,这伤就要痊愈了,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您了,绝不!” “行了,收起那些没有来由的臆断吧。”尚风悦冷静地打断他,“我原本不需要同你解释……罢了,说与你听倒也无妨。当年家姐在火场身受重伤,我种藤救她。可惜去得太晚,舍心藤医病不救死……如果不是赵珏逼出舍心藤,我早就被它活活耗死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殷善火愣了愣神,扑上去搂住师父的双膝,哀哀低泣,“我会保护你,师父,师父……师、父?!”一枚细小的金针出现在他的眉心,顷刻间便僵住了他的身体,他现在连舌头都僵硬了。 “至于你的心结……是为师之过啊……”病弱的医仙苦涩一笑,轻轻抚上了徒儿的头顶,“既然是师徒,那就永远只会是师徒,仅此而已。”素手滑过,那跪着的人也跟着缓缓倒在了地上。 尚风悦披衣下床,把昏迷过去的徒弟拖到软榻上,一翻手,几枚金针便刺入殷善火头部的穴道,他一面施针,一面低语道:“心里话说出来是不是舒坦了些?别怕,‘忘忧’不会抹去你的记忆,只会带走你的忧愁。睡吧,等你醒过来,不该存在的情感就会散去了,你……还会是我最疼爱的弟子。” 尚风悦替弟子掖好被角,转身出了营帐。他深吸一口长气,又缓缓吐出:未能及时察觉徒弟的心思,是他之过。只盼着利剑斩孽缘,在他离开的时候还能有个合适的人陪在他身边。医仙回头望了一眼大帐,自嘲的笑了,何必自欺欺人,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人:一个人走来,也将一个人离去。 “师……父……别、别……走……”昏睡的人挣扎着挤出几句呢喃,一滴泪水缓缓滑出了眼角。 第一百零九章结阵克敌 帐外天色晦暗难辩,算算时辰却已应过了卯时。 庞统立在瞭望台上极目远眺,西北方向辽军大营似乎有了新的变化,大营上空积聚数日的乌云早已有沉坠的趋势,如今那浓黑的流云竟然拖住了东升的旭日。 这是……天门阵!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立刻派人将麾下所有将领召唤到帅帐中来。 “辽军营中剧变,大家都有目共睹,此乃二十年前肆虐一时的‘天门阵’。”庞统将天门阵的阵图挂在大帐中央的木架上,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庞统挥手道:“本帅也不隐瞒各位,要破这‘天门阵’必然要知晓它的来历渊源。这‘天门阵’并非横空出世,源头可上溯至殷商时闻仲的‘诛仙阵’。” “诛仙阵”凶名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大帅所说的可是陷没了西岐数十万大军的‘诛仙阵’?”夏仁清家学渊源深厚,“听闻此阵乃是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四剑,连同诛仙阵图组成。” 庞统赞许地点头:“没错,闻仲死后,四剑也被周王俘获,阵图则不知所踪。‘诛仙阵’本有诛仙之能,失去阵图后,威力大减。周王以兵者不祥为由,将它们熔铸为一柄铜笏,上面刻写了文王亲撰的礼法。成王登位后,周公为了进一步削弱此物的力量,将铜笏一分为五,分赐同姓诸侯。” “庞统,你说得太多了。”侍从撩开帐子,赵珏领着几个随从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脸色好转了不少的白玉堂。 “你!你是赵、赵——”王秉直还没说完就挨了夏仁清一肘子,连忙捂住了大嘴。 将军们神色各异,却都没有像王愣子那样惊讶,毕竟他们早就察觉大帅帐中有高人,只是没想到这人的身份如此……令人惊讶! “怎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八王爷也扶着近卫进来了,环视众人后,实现停在了庞统身上,“飞星将军,你确实说得太多了。” 庞统冷笑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 “剩下的,还是本王来说吧。”赵德芳道,“这五块铜笏一直在帝王血脉中流传,逐渐有了不一样的形态和力量。本朝太丨祖从前朝皇室手中得到了传承,知道它有通天彻地、招福聚禄之能,便将之命名为‘天书’。可太丨祖没想到的是,‘天书’毕竟是不详之物,积聚多少福禄,便会招致数倍的祸患,太丨祖一脉也因此渐次衰败。太宗即位,依照先贤手札将其封印。二十年前辽国窃得一块天书,又不知从何处得到诛仙阵的残图,这才有了‘天门阵’之祸。那时候,杨家军几乎拼尽全军才毁了残破的阵图。” 天书! 天书!竟然是二十年前迷惑先帝,引发京都大乱的天书! 等等!如果天书涉及太丨祖……天呐,那金匮之盟?!不能再想下去了…… 赵德芳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道:“而今,观辽营动向,这天门阵威力远胜过往。本王怀疑……辽军手中的‘天书’不止一块。” 听得此言,白玉堂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怀里的“火之卷”,展昭在发现自己中蛊之后就将“金之卷”交给了赵珏。所以,辽军现在应当有两块“天书”:二十年前窃走的“土之卷”,和之前伏击八王爷夺走的“水之卷”。 势均力敌,不,或许宋军的情况要稍好一点,“土之卷”曾遭重创,“水之卷”封印多年,而金、火两卷的封印已经完全解开了。 “那……敢问两位王爷,如今这种情况,我等该如何应对呢?” “这就要看邵大人了。”八王爷看向赵珏身后,邵述祖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拱手道:“下官邵述祖,略通术数,愿助各位将军一臂之力。” “‘天门阵’若要发挥作用,需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自然不必说,古战场的杀伐之气至凶至恶,一时无两,任道安当年选在三月初三开阵,便是借用鬼节的冲天阴气达到杀灭生灵的目的。”邵述祖苦着脸说道,“如今辽军布阵之人图谋更大:上巳破冲霄,清明倒是没什么动向,中元棉县异变……数日前的寒衣时节又有辽军旧营之变。若下官没猜错,下元日十月十五,又逢丙申之日,干剋其支,乃是大凶之日,此阵的威力必将达至顶峰。” “下元,那不就是后日吗?!”王秉直心直口快,悄悄瞅了赵珏一眼,见大帅他们没有责怪自己,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邵大人见谅哈,老王我粗人一个,听不大明白那些复杂的阵法,你就简单的说,该怎么打吧。” “自然是依照五行相生相克之道,找到阵眼将其逐个击破。”邵述祖也不再兜圈子了,拾起一支笔在阵图上勾画,“辽军未能集齐‘天书’,威力最大的是‘土之卷’,所以使用威力较弱的地支五行。地支之土,布在四隅,金木水火分布两土之间,因而中央空虚必设阵眼。”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8 邵述祖收了笔,郑重道:“昔年周王分五行而剋四剑,如今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聚四象而破五行。将军,明日是乙未,是千载难逢的破阵之日。日落之前,必须破阵,否则丙申之日到来,‘土之卷’威力猛增,单凡有生灵之处,都会变成人间地狱。” 听到这个疲惫颓唐的文臣声嘶力竭的警告,即便已经见惯了战场生死的将军们也不禁忧愁起来,他们一同看向了帐中央的主帅。 “诸位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有些话庞某人也不必说了,此役必是九死一生,但……”庞统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沉声道,“但身后就是家乡,大宋虽大,我等已经无路可退。” 他话音方落,夏仁清便拱手跪地道:“经略大人无须多虑,‘天门阵’重开之日,便是我等报国之时。” 王秉直也跟着跪倒:“末将愿为先锋!” “大帅,下令吧!” “是啊!大帅下令吧!”将军们纷纷请战。再大的分歧,再多的私利,在这一刻,都化作一声承诺:“我等誓死报国!” 集结的号角响彻军营,数日来陆续汇集的各路宋军齐集校场听调。 “辽军营中大阵变化繁复,威力异常,需熟悉五行变化之术的高手临阵指挥,其余诸将听从调配,依号令行事,违令者!”庞统站在台上,依照邵述祖之前的分析调派众人。 “中路为阵眼所在之处,土气最为旺盛,本帅亲自领军直入,年路为副。”庞统看向邵述祖,“邵大人亦随本帅出征。”邵述祖苦笑着拱拱手,他早已换了一身轻巧的软甲,想来知晓庞统的计划。 “南方丹陵属火,由白玉堂统军,夏仁清为副,领兵五千从敌营右侧峡谷入。”白玉堂接令,站在一旁,夏仁清忙跟了过去。 “北方玄陵属水,由齐念统军,王秉直为副,领兵五千绕道敌营左侧。”齐念朝八王爷一拱手,接了令箭走向一旁。八王爷此行不仅带来一支劲旅,还捎带了京中影卫,齐念率领他们有如臂指。 “西路白陵属金,由赵珏统军,赵奇为副,领兵五千由敌军后方包抄,便宜行事。”赵珏领军之能不亚于庞统,虽困守襄阳数年,仍然培养出了钟雄这样的将才。襄阳事了,钟雄离开军营,毫不留恋地变回了赵奇,旁人连替他可惜的立场都没有了。 “东路青陵属木……”庞统略有迟疑,熟悉五行之术的人本来就稀少,他帐下之人多为武将,若是狄汉臣在,让他率领东路军倒也适合。可惜之前保安一战,他伤得太重,不得不去后方休养,如今只有……庞统看向台下,欧阳春点了点头。“东路由欧阳春统领……” “等一下。”一人排众而出,正是尚风悦,“不才尚风悦,对阴阳五行之术略有心得。这东路军,请将军允我药王谷一支加入。” “这……”庞统看向赵珏,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见。他早就听闻药王谷易守难攻,谷中机关阵法皆出自谷主尚风悦之手,想来颇有研究。只是,虽然这人手下奇人奇药颇多,他自己却连半分功力也无。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 “小悦,此役非同小可。”赵珏看着面色苍白的妻弟,柔声道,“你可要想好。” 尚风悦嗤笑一声,深色淡漠:“只靠欧阳大侠,怕是难以找到方位吧。若是误了时辰,失了时机,我待在营地之中也必死无疑。不如一同赌一把,欧阳大侠,你说是吗?” 欧阳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自家人知自家事,艾虎只能让他不迷路,帮他找到坡阵之地还勉强了一点。 “好!既然如此,本帅就做主。东路军交由欧阳春,尚风悦为副。”庞统道,“望诸君齐心协力,以护我大宋子民。” “杀敌!” “杀敌!” “杀敌!” 中路大军率先冲出大营,随后五路大军分头出发,八王爷坐镇军中,随机应变。 “小悦。”赵珏骑在马上,“邵安和殷善火都不在你身边,我派一支铁卫随身护你,你不要离他们太远。” “你先想好怎么带回昭儿吧。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死了也别想去地下见我姐姐了。”尚风悦微微皱眉,“欧阳大侠,我们走!” 高高扬起的长鞭在半空中打了个空响,尚风悦策马离开。一队襄阳铁卫紧跟了上去,欧阳春也抱了抱拳:“愿吾等凯旋。” “保重!” 欧阳春很快追上了尚风悦,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山谷边沿,前方就是“天门阵”,渐渐浓密的白雾已经有了阵阵寒意。 “尚先生,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走呢?”欧阳春勒马停在尚风悦身边,见他神色凝重,不禁问了一句,“你真懂奇门术数?” 后面跟着的艾虎忍不住捂住了脸,义父你这也太直白了。其实,艾虎也认为尚风悦是为了救展昭才硬要跟来的。 “嗯。”尚风悦看向浓雾深处,缓缓道,“别处不提,唯有这东路……没有我,你们就缺了关键一环。” “什么意思?”艾虎忍不住问道。 尚风悦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上面刻有阴纹的流云图案,玉质有若凝脂,隐隐流动着些绿色的荧光。 这是……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79 第一百一十章新仇旧恨 “这……这是什么?”欧阳春没能从玉佩中感受到任何奇异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一般,“尚先生,你可别告诉我这东西就是‘木之卷’啊。” “欧阳大侠聪慧过人,眼下又何必自欺欺人。”尚风悦斜了他一眼,“不过你说对了,这块玉佩目前还不是‘木之卷’。” 还真是天书中的“木之卷”啊,等等,之前说太丨祖从前朝皇室手中得到“天书”,那岂不是说,这人是…… “目前不是?”欧阳春吃惊上前,却被一个青衣铁卫拦住了,“喂喂,我没恶意啊。尚神医,尚风悦,我需要解释!” 尚风悦也不理会他,径自拔出匕首在手心划了一刀。刀口不浅,鲜血很快就涌了出来,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玉佩,那碧莹莹的玉佩上便出现了一条血丝,很快便爬满了整块玉佩。 吸收了鲜血的玉佩隐隐发出了淡淡的荧光,浓稠的白雾似乎变淡了一些,已经可以看到一丈开外的事物了。周遭的草木也开始疯狂地生长起来——碧草钻出黑土,弹指间便已没过脚背,还有继续生长的趋势;枯死的树木也抽出了新芽,细嫩的新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开,很快就遮蔽了一片天空;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蔓藤如游蛇一般滑出,绕过众人冲入迷雾中,很快拖着十来具斑驳的僵尸冲了回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原来,原来他们早已被僵尸包围了。 细弱的藤条将不住挣扎的僵尸捆缚起来,吊到了树上,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树上的尸骸已经化作了白骨,藤条和树木吸收了养料,变得更加粗壮了。 欧阳春眉头皱得死紧,“天书”果然是妖物,这“木之卷”催生的植物,竟然如此凶残,眼下它们确实帮助自己这边除掉僵尸,如果僵尸被它们“吃”完了呢,它们又会“吃”什么来获取养料?还能有人控制的了它们吗? 想得此处,他很快去看尚风悦,却见那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仔细一看,那握着玉佩的手竟然还没有止血。 “够了!你不要命了吗?快停下来!”欧阳春冲上去,接连点了那人手臂上的穴道止血,此时,尚风悦已经有些神志模糊了。欧阳春打不开他握得死紧的拳头,只能撕了一条布带扎住血脉,再将他的手掌连同“木之卷”一起包起来。 欧阳春打横抱起尚风悦,躲开树木和藤条找了片干净软和的草地将他安置妥当:“快拿水来!” 影戌忙送上水囊,还递了瓶丹药,竟然是珍贵的碧水丹。欧阳春忙给尚风悦喂了两颗,又运功祝他将药力化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尚风悦终于幽幽醒来,只是脸色还难看得紧。 “尚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影戌有些忐忑地凑上前去,临行前王爷特别叮嘱要照顾好神医,不想才入大阵就让他伤成了这样。 “我的东西呢?”尚风悦迷朦地试图坐起来,却被手上的伤口激得一哆嗦。 “你慌什么,没人敢动那东西。”欧阳春道,“你拳头太紧,我就连它一块儿包上了。” 尚风悦闻言举起左手,果然见到一个包得奇丑无比的“大粽子”,他无奈地伸出右手,试图解开绷带,又被影戌拦住了:“先生不可,伤口太深,一时还未能止血……”话音还未落,绷带就已经掉落在地上了。 果然,鲜血再次渗出,只是这次,尚风悦没有再握紧拳头,反而微笑了起来。玉佩再次发出淡淡的荧光,众人也再次瞪大了双眼,艾虎等人更是拿出兵器护在身前,生怕又从哪里冒出一些诡异的藤蔓,将他们拖走吃了去。 华光中,神医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条浅白色的疤痕,满手的鲜血也逐渐消失,最终被那玉佩吸收得干干净净。 “这……这太诡异了吧。”艾虎喃喃自语,“吸血就能发光么?” “当然不是。”欧阳春沉着脸,神色复杂地看向依旧有些虚弱的神医,“你是‘木之卷’的封印者,你还是……”前朝皇室……这事,赵珏知道么…… 尚风悦讥讽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你以为当年的十二皇子为什么会误入药王谷?我姐姐又为什么会成为王妃?”他自嘲的笑了,哪有什么天降奇缘,不过都是有心人有意为之罢了。只是那人没有想到,局中的棋子竟然真的一见倾心,一生钟情,最终脱离了棋手的控制。 欧阳春沉默了,他忽然想起了展昭,身负双重血脉的展昭,会不会已经……不,绝不能如此! “站得起来么?让我背你吧。”欧阳春搀着尚风悦站起身,“刚才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该往哪里走?” 尚风悦也不矫情,在影戌的帮助下爬上欧阳春的背脊,他失去的精血远比旁人看到的多,现在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错了。 “这边。”他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身后的蔓藤迅速冲了过去,“有‘舍心藤’开道,我们一定能找到昭儿。” 就在东路军寻找目标的时候,北路的齐念也遇上了他一直渴望手刃的仇敌。 “野利清源?!”齐念咬牙切齿道,“李元昊果然浪野心!” 野利清源似乎有些惊讶会在这里被人认出,皱眉反问道:“你是何人?” “大人,这小子是宋国守擂台的人。”齐念尚未回答,野利清源身旁的没藏乌山愤愤道,见野利清源仍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音补充,“那个被您宰了的宋狗,跟他是一伙的。” 他声音虽低,却仍旧被齐念等人听入耳中,齐念怒火中烧,终于正眼看向这个左脸有疤的大汉。当看到这人手中的大锤时,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呵呵,李元昊竟然会派这些手下败将来替辽军守营,也不知是帮我们还是帮辽国。”王秉直不是傻子,顷刻间便已明了。 “野利清源,你还我三哥的命来!”齐念拔出佩刀,恶狠狠地冲了出去。新仇旧恨……国仇家恨,唯有用鲜血洗涤,方能一销心头之恨。 长刀横空劈来,野利清源也舞着狼牙棒迎了上去。 两兵相接,冒出一片火花,齐念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以消解狼牙棒上传来的力道。 和没藏乌山一样,野利清源力大无穷,在兵器的使用上也以奇异著称。那柄重逾百斤达狼牙棒在他的手中,轻巧得好像一根芦柴棍。仅数个回合,野利清源便凭借兵器的优势压得齐念连连后退。 没藏乌山见了狂笑不止:“野利大人从不轻易出手,宋狗你就受死吧!哈哈哈哈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0 “嗖嗖嗖——”数支长箭打断了他的狂笑,没藏乌山惊得跳起脚来,挥着铜锤打落箭矢骂道:“竟然暗中偷袭,你们宋国人还真卑鄙无耻!” “这是打仗,不是打架,你丫是不是傻?!放箭!”王秉直一挥手,又一轮箭矢如雨洒落,那些普通士兵连躲闪都来不及,纷纷中箭倒下。 “你是故意的?!”野利清源用力荡开齐念忽然刚猛起来的长刀,眯起了双眼,“你故作狂怒引我过来,为的就是让他们杀我士卒?!” 齐念不答,只是勾起唇角提刀猛劈。王秉直听着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些个夏军进了天门阵就跟中了邪一样,一个比一个蠢。遇到白痴,不杀他们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份运气。 野利清源是李元昊最看好的高手,武艺非同一般,让人不得不防。他的狼牙棒杀伤力极大,如果让他留在人群之中,宋军的伤亡会极其惨重,也再难有余力拖住夏军,协助飞星将军破阵了。 两支队伍本来人数相当,但在夏军莫名愣神,宋军配合无间的情况下,夏军很快不敌宋军的攻势,十不存一。 “好,我就先收拾了你,再收拾你的同伙!”野利清源跳开了去,手中狼牙棒威势更猛,带起一阵旋风,竟然将飞驰而过的长箭都荡开了去,而没藏乌山也挥舞着双锤冲到了前面。 对付像野利清源和没藏乌山这样一身蛮力的人,以退为进,借力打力无疑是应对的不二法门。齐念和王秉直两人对视一眼,兵刃齐出,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两人撂倒。 此时,其他宋军也将夏军全数歼灭,己方死伤不过数人。齐念命人将两人捆缚起来,莫名觉得此战实在是容易了些。 “第一小队打扫战场,其余人等四处警戒。”王秉直收了长丨枪,顺手给了仍在骂骂咧咧的没藏乌山一耳光,“再不闭嘴,信不信军爷把你的舌头拔了!” 齐念撇了他一眼,忽然拔刀,割断了野利清源的喉咙。 “咳咳——”王秉直有些惊讶,“不用把他们带回去吗?”这前一刻还命人捆缚俘虏,下一刻就挥刀砍人的脾性有点狠喂,八王爷身边的人这么厉害么?得,以后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打扫战场的士兵握着长丨矛一一巡视,遇到还没断气的就补上一枪。一个士兵清理完一片场地,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扯住了他的长矛,他扭头一看,那个之前被他捅死的夏人正用白惨惨的双眼瞪着他呢。 “啊——有鬼啊!” 仿佛应证了他的话似的,草地上东一摊西一堆的夏兵的尸首蠕动了起来,宋兵们开始缓缓后退。 “不好!果然有问题!”王秉直一把扯住没藏乌山的衣领,吼道,“你们这是施了什么妖法?!” 没藏乌山瞪得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放、放什么、狗屁!这、这、这都什么鬼?!老子、前天才到、到这鬼地方……” 难道夏国人也被天门阵影响了,这才多久功夫?! 齐念猛然想起了野利清源,扭头就发现那个应该还能称作是人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就在别的先死去的士兵还在蠕动的时候,这个被人一刀割喉的家伙已经静静地站在杀死他的人身后,伸出了带有长长的、墨绿色的指甲的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离弦忘归 “王爷?”赵奇策马上前,扯住赵珏的缰绳道,“王爷,那边有什么吗?” “唔,没有。”赵珏掉头转向西面,“继续往前走。” “是。” 也不知道这二十年,天门阵发生了什么变化,赵珏这一路一直顺利极了,一路上不仅没偶遇到一个活着的敌军,也没遇到一只死去的僵尸。 赵珏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他能感受得到天门阵又发生变化了。这座辽军旧营的大小,他们早就探查清楚,可进来才发现,里面远比之前探查的要大。如果辽军当真没有私下扩展军营,那么造成现在这种情形只有一个可能——“土之卷”和“水之卷”改变了入阵之人的感知。 两块“天书”叠加在一起,竟然能产生这么真实的幻境么? 赵珏一面走一面观察,刚入阵的时候,他还能辨别出哪里是幻境,哪里又是真实的境地,可自从刚才北边异动之后,身边粘稠的幻象便缠了上来,让他头痛不已。 正在此时,怀中锦囊微微一烫,赵珏忙勒马道:“止步,摆阵!” 不愧是襄阳军,即便尚未发现敌人的踪迹,也能在任何时候令行禁止。 两条长队迅速分成十一人一组的松散小队:队长在最前面,左右跟着两个执厚重长盾牌的长盾兵,哪怕对方使用火器也无法突破长盾的防御;接着便是两个手持轻便藤盾兵带着标枪、腰刀的藤牌兵,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后面四个手持□□的长丨枪手是所有人之中膂力最强的人,他们手中的特质长丨枪能毫不费力地刺穿敌人的身体;最后两人竟然手持弯刀,他们灵活善变,每每穿梭于战场之上,无情地收割着伤员的生命。 其后各小队又列作一字长蛇,蜿蜒连绵,首尾相护。每一支小队又和其他小队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这山石遍地、草木繁茂,沟渠纵横、道路狭窄的天门阵中,这种变化灵活的阵法进退自如。 此外,还有一队不过百人的弓丨弩手压阵,配合阵前数十铁骑,实力极为强悍。 “赵奇,前方数里有幻阵。”赵珏握紧了怀中的金之卷,冷声吩咐道,“破阵。”也许是饱吸过展昭的鲜血,这卷天书在赵珏手中格外顺服,一路行来不仅没有制造麻烦,反而帮助抵挡水之卷的迷幻之力,如今更是提前示警。 “是!”赵奇点了数十弓箭手,点燃弓弦上特制的箭镞向前方射去。 那些燃起烈焰的箭镞如火雨般飞过,还未落地便被无形的力量打落,顷刻间,前方数里开外的密林蓦然出现了一支队伍,为首那人竟是辽国名将萧元亮。 “赵、爵?!”萧元亮咬着牙道,似乎也很惊讶能在这里看到这个毕生之敌,“你怎么没有死?”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1 赵奇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轻蔑一笑,代为答道:“以你的脑子,怕是想不明白。” “赵爵!当真不知此地为何处么?!”萧元亮也不去理会赵奇,冷笑道,“好容易捡了条命,就应该珍而重之地藏好,入了这‘天门阵’,小心连孤魂野鬼也做不成。” 赵奇反唇相讥道:“萧将军放心,我们将军定然不会让您做那‘孤魂野鬼’,一定会让贵部署整整齐齐地追随您左右。” “小子放肆!”萧元亮帐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们将军说话。” 赵奇冷冷一笑也不答话,自有他手下一小队长怼回去:“你这厮又算什么东西,次次被咱摁着打,这会儿还敢露头面,真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哈哈哈哈——”宋军这边哄堂大笑,辽军那边气得脸都白了。 那小将还待还嘴,却被上官喝止了。萧元亮握紧缰绳,恨得牙痒痒,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赵珏自恃身份高贵,从来都不曾亲自和他对话,简直可恶至极!他冷哼一声道:“逞口舌之争算什么英雄,就让本帅看看你这‘孤魂野鬼’有什么本事!”言毕便一骑当先向宋军冲去。 宋辽对峙多年,彼此都对对方惯用的战术有所了解——萧元亮此人谨慎狡诈,又贪生怕死,从来都是站在后方指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身先士卒,看来这“天门阵”果然有古怪。然而,赵珏并未被辽军这一反常态的作战方式影响,敌军改变了作战方式,他也不是吃白饭的。 哼,正好试试这新打磨好的战阵! 数息间,辽军已经冲到了宋军前方五丈之内,迎接他们的是襄阳军最新研制成功的铁臂神弩——六石强弩每次射丨出十枚铁矢,四百步开外亦能一箭穿杨。有了特制“望山”(瞄准器)的校准,百张神弩同时张开,骤雨倾盆,辽军所在之处已经变成一片血色。 正规军委实不能小觑,第一场箭雨之后,萧元亮已经察觉到神弩虽然威力强大,发射之后却得花费数十息才能重新调试好。而且……宋军的铁矢并没有那么多…… “长盾何在?!”厚木制成的盾牌挡在了所有人前面,抵挡住宋军一波波箭雨,即便如此,辽军也折损了近十分之一的人。 紧接着一字长蛇阵分解成数支小队,像纷乱的刀片一样切入敌军内部,将敌人分解成两块、四块、八块……然后迅速吞噬掉区域内的敌人。 在这样的攻势之下,能够冲破剿杀的敌人差不多都跟鬼一样了。 看着再次冲上前来的敌人,赵奇有些无奈:“王爷,您不觉得萧元亮这厮有些古怪么?”这人中了好几支箭,即便一时不在要害上,可光流血也能拖死他。但他如今的模样,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赵珏单手探入怀中,捏住“金之卷”,用它不甚锋利的边缘划开手指。鲜血浸渍了微黄的玉片,一团奇异的华光包裹住了他,战无不胜的将军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双眸里竟似有星光溢出。 “传令,杀灭所有敌人,然后将所有亡者的首级切下来。”赵珏面容严肃,“包括我军。” “啥?”赵奇目瞪口呆,“将军三思啊,敌军的首级还能拿来堆京观,自己人这样就太残忍了点吧……” “不想死就照办。”赵珏来不及解释,横刀立马朝萧元亮冲去。 天门阵,天门阵,好一个天门阵! 庞统挥刀劈倒一个已经没了下颚的伯长,一边大声吼道:“传令!砍下所有死人的脑袋!” 中路军一入阵就陷入了困境。早在出发前,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可也没想过,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竟然是无穷无尽的尸海。 昏黄的天空下,早已死去的辽军瞪着惨白的双眼包围了惊惧的活人。 也不知道琼娥公主又用了什么方法,尸骸之前还僵硬的关节居然开始软化,这让他们的动作变得灵活起来;他们的视觉已经随着腐烂的眼睛消逝了,可嗅觉却变得更加灵敏,只要有一丝活人的“生气”,他们就能不知疲倦地围上去。 最让庞统觉得危险的是:一些级别比较高的僵尸似乎找回了曾有的智慧,之前那个僵尸伯长竟然能指挥僵尸兵卒列阵,用他们生前习得的战阵剿杀敌人。 这实在太可怕了! “杀啊——”年路带领一支急先锋冲在最前方,他们如同绞肉机一般碾过敌人最为密集的地方,所过之处腐烂的残骸不断腾空而起,又散落四方。 大约是感受到这支小队的凶猛,敌军阵营里传出一阵铃声。铃声是如此的悦耳,但在这铃声的指引下,尸海后方跃出几个步兵校尉,直奔先锋队而来。那凌厉的身法,那默契的配合,看得庞统双目放出冷光。 “都让开!”年路大吼一声,举起长丨刀挡住了最先赶到的长水校尉的利爪,死去的校尉似乎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厉害了,一击不中便在半空中迅速变招,一脚踢在刀刃上。长丨刀飞将出去,一同飞走的还有僵尸校尉的半个脚掌。 残肢中喷出一股浓黑腥臭的血液,兜头盖脸地浇得年路一迷糊,恍神间身后另一只僵尸的利爪也探了过来。 “铛——”一旁的石毅见状投出了大刀,装在那僵尸的胳膊上,发出金石相激的声响。 铜头铁臂么?! 这僵尸果然不同,看一衣着似乎是比校尉更加高级的军中将领。 辽军真是大手笔! 年路拾起石毅扔过来的刀反向劈过去,几乎将那尸骸劈成两半。 只要应对得法,高级僵尸也不过如此。年路摇摇脑袋,正待回身劈砍另一只,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门,紧接着便是蓦然一空,他低下头,只见一只黑黢黢的手从他的胸口冒出,指尖还留有鲜红色的血迹。 那是……那是……那是我的血啊…… 年路想转过身体,再看看他一直敬仰的将军,还有那一直引以为傲的队友,但他的血,似乎流得太快,又流得太多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2 耳边传来什么人悲痛欲绝的叫喊,只是年路已经渐渐沉入永久的黑暗,什么也……听不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马革裹尸 庞家军的天罡连环追星阵速度极快,前锋小队切入敌军阵中迅速将对方将领卷入阵中,中军则负责剿杀阵中的敌人。 眼见重重叠叠的尸骸将年路的躯体重重包裹,所有人都悲从中来。 “第二小队跟我走!”石毅怒吼着冲上前去,数人紧跟而上,他们化作一柄巨刃直直切入尸海,砍向那不断增大的尸骸之瘤。 刀光剑影之中,石毅剥开层层叠叠的残肢断臂,终于看到了同袍灰青色的脸。 “兄弟,走好。”眼见年路的瞳孔逐渐放大,石毅将刀横在他的脖子上,闭着眼睛切了下去。 这一会儿功夫,后续的小队已经追了上来,以年路为圆心四下散开,迅速找出曾经的伙伴,一一切下他们的的头颅。 如果是之前的连环追星阵,前锋崩裂之后整个大阵都会停滞甚至崩毁。好在有那一个白玉堂,那人用非同一般的武力和智慧让连环追星阵的缺点提前暴露出来,也让庞统和赵珏能对阵法进行改进。 如今,新的刀锋已经形成,它的锋芒更盛当初! 也不知过了多久,庞统终于劈倒最后一个摇摇晃晃的僵尸,发出了收拢部队的命令。 从未有那场战斗像这场一样惨烈——死亡一百三十九人,剩下的人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这些人都是庞家军中的精英,可当面临非人的敌人之时,精英也不比普通人好上多少。 他们失去了一成以上的士兵,庞统看向旁边的火堆,也许还会更多:一个士兵正拿着烤过的小刀削掉腿上的腐肉——那是刚才被僵尸咬的——等到伤口的血液由黑红变回了鲜红,他才轻吁一口气,包扎起伤口来。 没有多大的用处,庞统对自己说,他看到了那人变黑的腿骨。虽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被僵尸抓伤的人就不会立刻变成僵尸,但那也只能将异变的时间推迟一点而已。这还是伤在腿上,那些被抓破肚腹的人,早就和僵尸同归于尽了。 这是一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的战役,即便所有人都变成了僵尸,也要把恶鬼杀死在这里。 “咔嚓——”身后传来一阵轻响,一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什么人?!”石毅等人举起了武器。 “自己人。”来人摘下了面罩,竟是耶律宗琪,“将军,前面极端危险,请允许我同行。” “本帅为何要相信你。”庞统神色淡漠,之前已经说过了,一旦上了战场,杨宗琪就不再是杨宗琪。 “我有展昭的下落。”耶律宗琪苦笑了一下,“母亲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知道。”他顶着飞星将军眼底的寒霜坚持道:“母亲在他身上种入了‘天书’。” 庞统闻言只觉遍体生寒。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邵述祖也从庞统身后转了出来,他一直跟在庞统身边,受到最严密地保护。如今一行人即将进入“天门阵”的核心区域,他也应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众人的沉默让邵述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忙取出算筹重新计算。 “怎样了?”庞统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邵述祖长叹一声道:“如果之前王爷您告诉下官的消息没错,那么‘水之卷’的威力就会大增。水克火,南路那边……怕是有大麻烦了!” 糟糕至极! 火红的雁翎刀收割了十几具腐臭的首级,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回旋着飞回了白玉堂的手中。 也许是曾经受过蛊毒的侵染,身上还残留着那些毒物的气息,那些僵尸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他也能提前知晓敌人的位置,更令人惊奇的是雁翎刀在那已经完全解封的“火之卷”的辅助下竟然变成了一柄斩妖除魔的神兵,这让他们一路所向披靡,有如神助。 “白兄弟,咱们这算是成功了吗?”夏仁清摘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大口,然后扔向前方那人。他已经很看好白玉堂了,毕竟能从飞星将军阵中全身而出的人很了不起,可跟着这人斩杀了一路之后,他发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出身绿林的开封府护卫,不愧……不愧是将军欣赏的人啊! “我不知道,这里也许只是‘天门阵’的外沿。”白玉堂接过水囊,收起了“千里眼”(望远镜),银亮的铠甲上满是乌黑的血迹。他怀中的“火之卷”似乎有些兴奋,一直提示他往东边走,那边……会有什么呢? “夏大哥,我们该出发了。” “好,传令,全军向东,全速行军。” 有了“火之卷”和雁翎刀开道,南路军几乎没有人受伤,片刻休整之后重新上路,他们却再也没有遇到过僵尸。 夏仁清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一路上的树木浓郁得愈发诡秘了——之前辽军借助“土之卷”发动“天门阵”,使得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原本葱郁的山林也变成了一片枯败的骨林。可就在他们进“天门阵”之后,草木莫名生长了起来,而且有越发浓密的趋势,林中弥漫着一层氤氲的水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白兄弟,我怎么感觉、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夏仁清喘着气粗气,“啊!你看……” 白玉堂循声望去,前方出现了一座大营,破败的辕门上还插着一柄长刀,那样式分明是宋军军中的特质军械——这里是他们之前陷落的大营,这里就是“天门阵”的阵眼所在!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3 白玉堂咬了咬牙,终于找到了!猫儿,展昭,你在里面吗?!他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快步向前跑去。 “白玉堂!”夏仁清扯住那个终于冒失起来的青年的袖子道,“你要干什么?!” “展昭就在里面!我能感觉的到,他在里面!你——”白玉堂有些恼火地转过来,却看见跟他一路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你们……” 大家不是都没有受伤么?怎么会…… 那些只懂得些粗浅的外家功夫防身的士兵躺在离他远一点儿的地方,应该是最先倒下的人。近一点儿的是庞家阵法的核心枢纽,他们的位置太过重要,所以庞统传授给他们一些运功吐纳的内功。离他最近的就是夏仁清了,这人虽然比不得三侠五义,却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他这会儿也拄着长丨枪摇摇欲坠,几乎将自己完全挂在了抢上。 忽然,夏仁清脸上泛起一阵黑气,人猛的一踉跄,就要往地上栽倒。白玉堂连忙抱住他顺势坐倒,去探他的脉搏,只觉得指尖脉搏跳动如豆,急促而又毫无章法,不觉心中惶恐:“这是怎么了?!夏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伤在哪里了,哪里受伤了啊!”他焦急地将怀中的人从头看到尾,又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夏仁清喘息着按住他的手,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没有伤,我们都、没有伤……应该是瘴气……一点儿气味都没有……着了到了……不算冤!哈!哈哈哈!” “瘴气?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感觉到?”白玉堂喃喃道,回首望去,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士卒了。 “抱歉啊,我们只能到这里了,后面就得靠你一个人了。”怀中的夏仁清轻轻地咕哝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千精英,穿过了绝境死地,打退了无穷尸海,却在这貌似生机勃勃的地方永远长眠。 男儿当如是,马革裹尸还。 “夏大哥?”白玉堂轻声喊道,“夏大哥、夏大哥!”再次受到打击的青年怔怔的看着怀里安眠的将领,忽然猛地一拳打在草地上。 时间所剩不多,他必须尽快完成邵述祖的安排,他不能……不能让这些人白、白、牺、牲! 强忍悲痛的青年将怀里的人安顿好,站起身来。白玉堂抽出雁翎刀在手心割了一刀,握着“火之卷”抹上了长刀。雪亮的刀刃顿时腾起了一层火光,一时间将周遭的水汽都驱散了不少。 “好,就让我再来领教一下‘天门阵’的威力吧。” 越过辕门,旧地重游,眼前的场景再度一变——原本可怕的鬼营竟然变成了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营地,人来人往,热闹而安定。 这似乎是一群牧民聚居的地方。白玉堂提着长刀慢慢走在营地之中,耳边传来牧民聊天的声音:今年雨水丰沛,牧草涨势极好,看来可以多养几只羊了;西边来了一群野马,那匹头马神骏非凡,什么时候去把它捉了来;谁家的婆娘又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以后可有人帮着放羊了…… 白玉堂让过一群打闹玩耍的小孩儿,也不去理会一路上异族少女们抛来的暧昧眼光,只是跟着感觉往前走,好像……好像前面有什么让他期待,让他祈盼,让他悲伤,让他愉悦的人…… 又一群青年牵着驮马走过,白玉堂眼前一花,顿时就要落下泪来。那热闹之外,一人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羊羔长身而立,皮帽长袍难掩他身体的清瘦,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白玉堂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雁翎刀“哐当——”落地,他向着那人伸出了手,梦呓一般低喃道:“猫儿,展昭……”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旋即绽开了一抹笑容,他放下羊羔慢慢走了过来,声音渺茫得好像远处的歌声似的:“玉堂,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绝情一剑 “展昭……”白玉堂痴痴地走上前,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人的脸颊,却又在中途缩了回,“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裹着皮制长袍的青年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玉堂,这不是梦,展昭就在此地。”那眉间沁出的情愫仿佛一卷。 活人的体温顺着指尖传递过来,温暖得让人无处可逃。每一次触碰都弥足珍贵,哪里需要逃避。 “猫儿!” 眼泪夺眶而出,白玉堂一把抓住那只温暖的手,死死地将来人扣入怀中:“死猫!他们说你被抓走了!” 展昭轻轻拍着青年的后背,声音依旧那么温和:“我逃出来后,流落到这个部落。这里的人对我很好……玉堂,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对了猫儿,你的伤怎样了?”白玉堂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眼眶红红的。 “伤得很重,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走,到我住的帐篷歇歇脚。”展昭微笑着引着白玉堂往里走。 两人携手穿过稀疏的人群往前走,一路上,白玉堂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展昭的脸,展昭也报以微笑。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顶朴素的帐篷前,展昭撩开门帘道:“玉堂你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来。” 白玉堂贪婪地看着那人红润的脸颊,没有进去,也没有松开握着展昭手腕的手。 “玉堂?”展昭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玉堂你先去歇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歇一晚就好了。” “那以后呢?” “什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4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白玉堂盯着展昭的眸子,眼中涌起厚重的悲哀。 “之后。”那人似乎有点惊讶,旋即又笑了,脸上一派温柔恬静,“之后啊,我想在这里住下来。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养一群羊,一起去驯服野马,还可以一起躺着看星星……” 养羊,放马,看星星…… “玉堂,展昭已经很累了。”展昭平和地看向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想和我在一起么? 白玉堂仰头逼回差点儿滑出眼眶的泪水,握紧了拳头。 “你真是……太懂我的心,却又……太不了解展昭了。” “玉、玉堂?” 火红的剑光凌空划过,将眼前的人定在了错愕的一瞬,火光很快包裹住熟悉的人影,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幻象一一剥离,我们便能窥见真实的存在,即便这真实往往痛苦得让人不敢面对。 熟悉的温和黯然褪色,热闹的人流也消失无踪。 白玉堂再次回到了枯败冷寂的鬼营,眼前是氤氲的水雾,刚才温和的展昭像是做梦一般。他拔出插丨入地面的雁翎刀,一步一步向营地深处走去。 “不愧是惑乱人心的‘水之卷’,竟然能窥探到我内心深处的渴望。”白玉堂一边走,一边缓缓开口,不悲不喜,只是漾着些寂寞。 “我最大的渴望就是得到那个人,我要他的眼中只看到我,他的心里只想着我,我要他只对我笑,只为我哭,我要他只和我一人共度一生!” 雁翎刀蓦然指向一处,刀刃上猛的冒出一簇火花,点燃了旁边的帐篷。 “可我也知道,若是能放弃一切跟我走,展昭便不是展昭了。” 火光刹时散尽,只余下一捧黑灰贴伏在衰草之上。 “他那个人,除了他自己,什么都往心里搁。” 又一顶帐篷无声燃烧,然后迅速熄灭化作黑灰,这火灭得奇,燃得也奇,它只烧掉了帐篷和蓬内的器具,帐篷旁边的枯草都没烧着一根。 “我心疼他,恋慕他,也钦佩他。所以,我决不允许……”白玉堂的眼底燃着怒火,这怒火经由雁翎刀化成了实质,熊熊烈火在他面前腾空而起,“决不允许有魑魅魍魉扮作他的模样!” 他决不允许,不允许有任何幻象让他……让他有展昭已经离开了的错觉。 “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白玉堂挥刀又点燃一顶帐篷,终于将一条黑影逼入死地。雁翎刀抬起,火舌噬去了那人脸上面具,露出一副熟悉的面孔——竟是辽国萧氏兄弟中的一个。 “萧扬?”白玉堂眯起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还是萧猛,你怎么会在这里?操纵水之卷的人是你?!” “我弟弟死了。”萧猛咳着血躺在地上,青白的脸色让他不似一个活人,“我要展昭生不如死!” 展昭?! 白玉堂怒吼道:“展昭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呵呵……咳咳……”萧猛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口中的血涌得越来越多,“他?哈!展昭?!他已经不是人了!哈哈……咳……” 白玉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雁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是人?!展昭他到底在哪里?!” “你去地狱找他吧!”萧猛笑着咳出一口血,幻象中的那一刀已经将他重创,后来的种种强撑,不过是想看看仇敌的结局,“呵呵,咳咳,你的地狱……地狱……已经来了……” 肃杀的寒气自远而来,熟悉而又陌生,白玉堂放开濒死的辽国武士,慢慢抬头——他终于见到了他痴恋成狂的人。 展昭,真正的展昭提着一柄长剑,面无表情地缓缓走来,长剑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殷红的印记。 他脸色惨白若死,额上那片妖异的红斑近乎占据了他一半的面庞。高挑的眉梢,冰冷的眼神,紧抿的薄唇一丝血色都没有。熟悉的清爽隽永荡然无存,只余下肃杀的冷意,以及……毫无姑息的绝杀。 这是,展昭? 这是…… “展昭。”白玉堂定定地看着昔日的爱人,了然又有些悲伤,“猫儿,果然……什么都被你料中了。” “展昭,杀了他!”萧猛勉力撑起身子吼道。 冷光飞来,带着死亡的气息和白玉堂擦肩而过。 “展昭!你清醒一点!” 离开棉县之前的那个夜晚,白玉堂跟着展昭一起去祭拜了穆芳菲。由于主将的关系,庞家军中细作极为厉害,也极为难得,这位自毁名声,潜伏多年的女细作更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只可惜,如今她只能沉眠在这边陲小镇,连一块墓碑都不能有。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5 剑气雄浑,在半空中激起一连串暴击,一捧尘土兜头盖脸地打在白玉堂的身上,犹如巨锤冲撞,令他登时呕出一口血来:“猫……猫……” “不是穆芳菲不够强,而是‘天书’太可怕。”展昭一面往火盆里添加纸钱,一面说,“离它越近,相处越久,就越会受到它的影响,或者说是控制。‘天书’很强悍,也很脆弱,它以生灵为食,却没有能力抵抗外部的冲击,只能控制其他人保护自己。” 勉强抬起胳膊,雁翎刀格挡住索命的寒锋,白玉堂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面容,不由落下泪来:“展昭,我是白玉堂啊。” 回应他的,是一记飞腿。 白衣青年顿时飞出数丈,热血飞洒了一路。 “而被‘天书’控制的人,会逐渐丧失理智情感,最重沦为‘天书’的傀儡。傀儡杀死的人,每一份生机都会使‘天书’的力量壮大。所以,对待傀儡不能心软。” 冷光又至,迎面的剑气刺得人脸上发痛。刀刃加身,已经不知道受多少计重击,白衣青年始终不曾放弃对爱人的呼唤。 雁翎刀上火光再起,白玉堂反转刀背,拍向展昭的手腕,不想火光却蓦然消失无踪。长剑变砍为挑,雁翎刀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留在展昭刀刃之前的是爱人的血肉之躯。 “‘天书’极为狡猾,不要以为它帮过你就是站在你这边。那不过是天书迷惑人的手段,一旦你真的把它作为唯一的依靠,它就会吞噬你的生机。”展昭终于烧完最后一沓纸钱,拍拍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泽琰,你懂我的意思吧。不要留情。” “猫儿,我懂你的意思,可我真的下不了手啊。”扫过远处死得干净还瞪眼看向他们的萧猛,白玉堂含泪苦笑。剑光越来越近,那张惨白的脸也越来越近,白玉堂呢喃着闭上了双眼,“救不了就救不了吧,这次换我来陪你。” “铛——” “嘭!” 剑气偏离了原本的目标,划过了青年的鬓角落在身后。白玉堂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一柄黝黑的长剑悬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巨阙?!” 被念到名字的神剑蓦然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刺得失了神智的那人抬手遮脸,接连后退数步。 白玉堂沐浴在这神光之中,忽然觉得方才涌起的“共死”情绪有些莫名——他爱恋着展昭,心智相通,情义相连,渴盼同生共死。 这确确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可是,倘若他为了展昭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第一个不原谅他的,就是展昭。 所以还是受到了天书的影响啊…… 白玉堂捡起落到地上的巨阙,它已经收束了所有的光芒,惊觉自己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他抬眼看了一下自身,又是叹息又是心疼——“晴雪”真是神奇,不仅能避百毒,还能削弱剑气的力道,保护脏腑。 猫儿……展昭…… 远处的傀儡不知怎的捡起了雁翎刀,升腾的火焰摇曳晃荡,似乎很不稳定。 是“火之卷”和“水之卷”产生了冲突! 白玉堂发现展昭脸上的红痕竟然淡化了几分,然后消失了,惊喜之余冲上去扶住那人的双肩:“展昭!展昭!你认得我吗?!展昭,我是白玉堂啊!” 清冷的双眸变得迷离,又缓缓散去了水雾。 “白……” 白玉堂更加欣喜:“对对对,我是白玉堂,猫儿你认得我了!” “泽、琰!”展昭似乎想要微笑,又猛的拧起双眉,似乎在忍耐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往外蹦,“‘水’、在、心!杀!” “水之卷”封在了猫儿的胸口,要杀死宿主才能得到。 白玉堂猛地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快领会了展昭的意思:“不,我不能,猫儿,展昭!我做不到!” 血印从额角慢慢漾出,又往回退了退,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角力。展昭开始发抖了,他猛的推开白玉堂:“快!来不及了!杀了我!” “展昭!” “动!手!” “扑哧——” 巨阙,展昭的随身兵器,握在白玉堂的手中,坚定而决绝地埋入旧主人的胸口,带出一片灰蓝色的玉简。 雁翎刀怆然落地,所有的火焰尽数消逝,一枚火红的玉简从刀柄处滚了下来。 白玉堂揽住爱人跪了下来:“猫儿,猫儿,昭……昭……别离开我,求你了……猫儿……” 展昭只觉得浑身发冷,却又无比轻松,他已经看不清白玉堂的面容了,却莫名能感觉到打在脸上的点点热泪。他张开口,血水涌了出来,呛咳着,濒死的南侠拼尽全力吐出了他今生最后一句话:“泽琰。”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6 第一百一十四章杏林传奇 妖冶的红印逐渐后退,缩回额角凝成一滴猩红的液体流出体外,怀中的人也终于恢复了他旧有的温润。 “猫儿……”白玉堂用袖子擦干净爱人嘴角的鲜血,低声呜咽起来,“傻猫,笨猫,臭猫,三脚猫……” 展昭仿佛睡熟了一般,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展昭,若你魂魄未曾走远,请听我一言。”白玉堂将展昭平放在地上,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我白玉堂对天发誓,一定会将‘天书’消灭,护佑大宋江山。你……”他捡回雁翎刀放入展昭掌心,自己则提起了巨阙,“你……你走得慢一点,不然,我怕追你不上……” 展昭这么好,他怎么舍得让这只小傻猫独自一人,踏上那冰冷的黄泉路。等他完成使命,再追随而去,那人一向对他心软,定然不会责怪他。 青年捡起地上两块暗淡无光的“天书”,轻笑一声,放进了腰间的百宝囊中——入阵之前,邵述祖曾给了几位主将每人数张符箓,这些符箓能暂时锁闭“天书”的气息,让人不受“天书”的影响。 白玉堂收好百宝囊,最后看了一眼沉眠的展昭,转身走进了迷雾之中。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的身后,萧猛僵死的身躯居然开始缓缓蠕动。 不多时,新生的僵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颤颤巍巍地走到白色的“坟墓”旁,伸出了漆黑的手指…… 突然,一条绿腾飞出,将它推了个趔趄,紧接着一只长箭穿过它的肩胛骨,带着它飞出老远。它摔倒在地上怒吼着,惨白的眼球几乎要脱出眼眶。 欧阳春飞身跃起,龟灵七宝刀收割了最后一枚头颅。 “没想到这里竟然只有一个僵尸,难道是他特别厉害,还是没有什么人从这里过?”欧阳春还刀入鞘,转身招呼道,“都过来吧,这里清理干净了。咦,怎么回事?” 尚风悦挣开艾虎搀扶着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个白色的身影,一见到那人的面容,医仙再也站不住跪了下来:“昭儿——” 艾虎也傻了眼,也跪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探展昭的鼻息,却被身后的影卫拦住了。影戌摇了摇头,眼眶通红,这般颜色,展昭已经……已经…… “昭儿!昭儿!”尚风悦小心翼翼地抚上展昭的脖颈,指尖沉寂若死,半点波澜也无,他终于忍不住,抱起外甥痛哭流涕,“昭儿,我的昭儿啊,是舅舅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舅舅……”我们才刚刚相聚! 欧阳春愣愣地站在一边,虽然心中早就知道展昭幸存的可能性极低,可真的面临如此情状,他依旧难以接受这样的离别。 忽然,尚风悦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把展昭放平,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白袍被拿开,所有人都看到了展昭掌中的雁翎刀,还有……还有胸前狰狞的伤口。 “白、玉、堂!”尚风悦咬着牙道,“是白玉堂杀了昭儿?!” 艾虎忙打断道:“神医你别生气啊,白五侠那么在乎展大哥,一定不会伤害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尚风悦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展昭的上衣一层层剥了开来。令人惊讶的是,展昭的身体触手温软,并不像死去之人那般僵冷。他胸前的伤口隐隐发白,虽然极深,却没有流多少血,仔细看去,一抹绿色在伤口之中隐约可见。 “他还没死!”尚风悦惊喜的叫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枚小指头大小的药丸,捏破蜡封,一阵清香漾出,冲散了周遭的腐臭气息,众人心中都涌起了希望。 尚风悦掰开展昭的下颚,将这颗珍贵的药丸合水灌了下去:“昭儿,吞下去。” 僵死的喉头怎么咽得下,欧阳春皱眉接过展昭,并起两指连点他的脖项与咽喉,愣是将药丸给推了下去。 艾虎和影戌忙展开披风等物品,在地上草草铺了一张卧榻,帮着欧阳春将人安置在床榻上。 展昭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艾虎暗中叹了一口气,这天门阵中如此危险,神医……哎,神医……罢了,只盼望着神医确有起死回生之能吧。 “众人为我护法。”尚风悦又取出金针,接连刺入展昭大穴,“欧阳大侠,劳你以内力震动金针,三分息震动半刻钟,在以九分息震动一刻。然后就这样一急一缓,先做七次。” 欧阳春二话不说依言行事,震到第六次脸上已经细细密密逼出了一层冷汗,想是消耗过甚,第七次过去,展昭依旧没有变化,艾虎的眼眶又开始红了。 尚风悦咬牙,从怀里掏出了那片碧莹莹的玉简,划开掌心将玉简贴上展昭胸膛上伤口,鲜血缓慢而坚定地往外涌,一点一点浸渍了展昭清瘦的胸膛。 “再来!”欧阳春摸了一把汗,再次开始运功。时间一息一刻地过去,待到做完第二十九次,躺着的人终于轻轻咳了一声,胸膛也有了起伏。 “有了有了,展大哥有呼吸了!”艾虎惊喜地叫道,“展大哥真的活了,义、师父!神医!展大哥活过来了!” “呼——呼——可、可以收功了。”尚风悦冲着欧阳春惨然一笑,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 等到欧阳春收回功力,尚风悦也拿开了手。这时,一点碧绿自展昭的伤口飞出,没入尚风悦掌心的玉简之中,玉简顿时发出一抹柔和的荧光。 “这是怎么了?”艾虎有些惊讶。 尚风悦淡淡道:“不过是‘木之卷’恢复原貌罢了了。”他又给展昭灌下数枚保命灵丹,并将金针全数旋入他体内。在给外甥包扎好伤口之后,尚风悦想了想,还是将“木之卷”挂在外甥的胸口。 艾虎将展昭背在背上,有些犹豫:“神医,这‘天书’不是会……”不是会控制别人么?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7 “别把赵家粗糙的用法跟我药王谷比。”尚风悦缠好自己的手,只觉得眼前全是雪花,“那个谁,过来扶我一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影戌拾起雁翎刀,搀住摇摇欲坠的神医,回头看向脸色同样不大好的大胡子:“欧阳大侠?” 欧阳春摆摆手道:“不必管我,我只是有点累,并无大碍。”他也吞了尚风悦好些个灵丹,丹田中有些枯涩的内力正迅速恢复。这便是药王谷的神妙吗?想到方才尚风悦的话,北侠向来不算明晰的头脑灵光一闪:“难道药王谷的药都是“木之卷”种出来的?” “不是所有,只有舍心藤。”尚风悦喘了口气,“这么珍贵的药力怎么能分散滥用,舍心藤才是‘木之卷’的□□,用一点少一点。” “原来如此!”欧阳春点头,木之卷有起死回生之能,舍心藤霸道一点又算得了什么,“那尚先生,我们现在要往那边去?” 尚风悦眸光一冷,咬牙切齿道:“去追那该死的白玉堂!”再来晚一点,展昭就真的死了,他一定要让这不靠谱的家伙知道厉害! 此时此刻,其他三路的将士也杀灭了各自的敌人,正休整队伍往这边赶来。 而辽军大营深处,琼娥公主站在祭台旁边,看着台上的白釉瓷坛默然不语。 “大帅!”斥候赶来禀报,“我军西路、北路和中路已经挡不住了,请大帅示下!” 琼娥公主连个眼神都没有:“死伤多少?” “我军阵亡将士已逾三万,伤者无数。” “敌军伤亡情况呢?” “这……属下不知,目测与我军相当。” 琼娥公主轻笑一声,开口说了句什么。 “大、大帅?”那斥候觉得自己一定幻听了,怎么好像听到主帅说人死得不够多呢? “传令云霞郡主出击,务必要挡住敌人。”琼娥公主淡淡道,“你也跟着去吧。” “是……” 这人才出去,又进来一员小将,将京中加急传递的信件呈上。 琼娥公主打开一看,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看来我得加快步伐了。” 辽军主帅又看了一眼白釉瓷坛,转身离开了祭台,原因无他,那加急信件不过三个字——太后薨。 第一百一十五章只手破局 在“金之卷”的福泽下,赵珏踏平前方敌寇,西路军以不到百人的代价换取敌人数倍于己的伤亡。 “可惜,让那萧元亮跑了!”赵奇摘下浸透了鲜血的红缨扔到一旁,又换上一枚新的,“传令,打扫战场。” 依照王爷的要求,所有的敌人剁掉脑袋,摘下左耳收好,尸骸扔到路边挖好的大坑里,大坑很快就满了,宋军也懒得再挖新坑,就这么堆放在坑边,最后撒上一层厚土了事。如果他们回得来,敌人的尸骸能有这般收敛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们回不来,还管这些作甚? 至于那些牺牲了的自己人,切断他们的脖颈儿之后,简单地整理一下遗容,暂时埋藏在目之所及的一棵大树下,待到大军凯旋,再将他们带回家乡重新安葬。 也许是已经完全杀灭了一方敌军,此地的天空已经不是之前那种似明未明的昏红,而是隐隐泛出些白光,只有东方的那片天空还是深红色的。 训练有素的士卒很快收敛好同伴的尸骨,赵珏扫了一眼仪仗兵马鞍上的机关日晷,回身再次看向那红的诡异的天色,心头蓦然一痛。 他捂住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什么莫名的东西缓缓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赵珏下马,捡起一枚染血的红缨,走到那棵树前,用随身的匕首将红缨钉在了树上。 “将军……”赵奇看着无所不能的首领,有些担忧。 “整军出发。”赵珏翻身上马,“待我军凯旋,再来迎接烈士归乡。” 八百铁骑追随主帅再次出发,奔向那早已注定的结局。 = 已经不能从天色的变化上确定时辰几何,越靠近“天门阵”中心,越能感受身边乱糟糟的气流,还有……还有周遭似成相识的景色…… 白玉堂盘膝坐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合上双眸,瞑目内视。染血的巨阙躺在他的双膝上,安静得好似一块凡铁。 然而,这柄沾染了旧主热血的神兵是那样的神奇,一路上压抑了“天书”诡异的力量。 早些时候,白玉堂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不知疲倦地往前走。隔着符箓,两枚天书指引着他穿过密林,走进这乱石阵中。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8 时间和空间至此已经没有了意义,当他第三次走过同一块山石之后,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被“天门阵”困住了。或许,这里就是“天门阵”中心的位置,也就是阵眼所在。 赤红的云气自四方而来,浓重的血腥味儿也跟着红云从天而降,化成了浓稠的红雾。 土之卷,涂生灵。 生灵灭,天书现。 这是杀了多少人才形成如此浓厚的血气,土之卷已经恢复力量了吗? 白玉堂从怀中掏出裹着符箓的水火两卷,牢牢绑在了巨阙的剑柄上。雁翎刀本就是妖刀,遇到了天书更增其野性,失察之下容易造成反噬。巨阙则不同,作为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兵,巨阙天生克制妖邪。再加上符箓的阻隔,即便有两块天书,也能屏蔽其影响,夺其力而为己用。 然而……不要相信天书…… 那小傻猫的笑靥似乎还在眼前,温润的细语缠绕着痛失爱侣的青年。 白玉堂见那剑尖仍旧沾着展昭的血渍,心头一痛。“晴雪”已经和“碧水天青”一起陪伴展昭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只得解开胸前软甲,撕下一片里衣,抖着手沾尽那人的心头血,珍而重之地搁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猫儿,你一定要等着我。”白玉堂系好轻甲,握着巨阙站了起来,走向那血色最浓重之处——土之卷就在那里,说什么也要毁了它! 已经到了“天门阵”的阵眼,那罡风中夹杂着浓厚的血气,在半路变化作血色的野兽扑将上来。白玉堂屏气凝神,双手握着巨阙,迎着最前面那头丈余巨狼劈了过去。 刀锋过处,原本犹如实质的巨狼顿时散开,化作数只体量稍小的豺狗将白玉堂团团围住,巨阙挑飞豺狗,那野兽便在半空中化作一捧血蛇,血蛇嘶声摄人心魄,游来游去试图偷袭那一往无前的青年。 巨阙被舞出一片墨色的华光,阻拦着游走的血蛇。 忽然,一条观望已久的血蛇猛的摆动尾巴,瞬时从地上弹起,直直地冲向白玉堂。那人挥剑拦击,却扑了个空,血蛇冲破神剑的阻拦,撞在白玉堂的软甲上。这次血蛇没有像之前那样滚落在地,而是没入了软甲,留下一个淡红的血印。 其余的血蛇见状,仿佛瞬间开启了灵智,纷纷从地上弹起,学着那条长蛇冲向白玉堂。 奔袭,冲刺,回击! 白玉堂轻蔑一笑,华光划过,斩落数枚蛇首,硬是将这波冲击给压了下来。 血雾化成的野兽和蛇群并不是没有消耗的,每被巨阙“杀死”一次,它们复原的速度就会减上几分,最终变成一堆看不清面貌的血肉。 青年还在缓缓前进,越往前,血蛇的个头儿旧越大,冲击的力道也越发猛烈起来。不过片刻功夫,白玉堂所过之处已经堆积了一层蛇尸,他自己也硬撑着挡了好几次血蛇的冲撞。 喘息声渐渐粗旷起来,没了外袍之后,白玉堂的轻甲下便只剩下了中衣,料子虽好,却没有“晴雪”那般避挡百毒的能耐。既然身处“天门阵”中,血雾又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白玉堂冷笑一声,随意擦了一下嘴角,抹去唇边的点点猩红。 时间一分一刻的过去,血色野兽越来越少,银甲也逐渐被血色浸渍,隐隐的泛出了些黑色。 杀死最后一条血蟒之后,白玉堂已经进入了“天门阵”的核心——位于旧营中央的祭坛。 劲风又起,让周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白玉堂握紧巨阙慢慢靠近,一面运功抵御寒气,一面仔细观察着祭坛。 那祭坛通体乌黑,高不过数尺,却有一种迫人的威压,越是靠近越是让人生出刺骨的寒意,熟悉非常的寒意。 不,这不是普通的寒意,白玉堂心头一跳,他见识过这种充满了杀意和死气的寒冷。那一天,展昭血染冲霄楼,他前去救援,曾经短暂地感受过这种寒意,这是天书封印尽解引发的万物肃杀。他低头四顾,果然在地上找到了枯萎得几近变成粉末的草茎。 几枚飞蝗石滚落,顺着衰草生长的痕迹滚向祭坛,很快被乌黑浓稠的血液吞噬了。 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的天眷之地?也许正是因为此地死气太重,才会将生气逼向外围。 天意从来高难问,却也始终公平如一——夺走多少,就会补偿多少。可是,如果加上天书这种逆天的妖物呢?夺走的能够得到补偿吗? 白玉堂回忆之前邵述祖所言,天书能力的极致便是汲取能量,实现愿望。 因此,在这个变异的“天门阵”之中,“土之卷”既是阵法的核心,也是积聚和转移力量的媒介。作为核心,它贪婪地吞噬一切能量,而作为媒介,它诡异可怕,更难以捉摸。这种妖物非人力所能控制,向它许愿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乌黑的祭坛,不用贴近他就能闻道浓烈的血腥,这种已经近乎实质的死气至少需要数万人,甚至十数万人的祭奠才能积聚。献出这么可怕的祭品,这布阵之人所求为何? 白玉堂忽觉手心一热,垂眼看去,巨阙剑尖微颤,似乎在发出警示。 蓦然转身,一条纤瘦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后丈余的地方,白玉堂暗自心惊,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对面那人的气息——即便那人已经离自己足够近。 他握紧巨阙,遥遥指向那个将领模样的人,喝道:“你是什么人?!”这人难道是……辽军主帅?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开口:“你不该来这里。”那声音时而渺远,时而清晰,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 “天门阵重现,由不得我置身事外。”白玉堂盯着对方,手臂从没这么稳过,“不分敌我地收割人命,你到底想干什么呢,琼娥公主?” 琼娥公主缓缓转身,看着进入核心的陌生青年道:“你就是……玉堂?”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89 过分亲密的称呼让白玉堂酸得一龇牙:“白爷爷和你不熟!” “展昭是这么叫你的。”琼娥公主负手靠近他,“他若是死了,你会怎样?” 回答她的是巨阙凌厉剑气,白玉堂双目赤红,再也不愿压抑内心的狂怒,抡起重剑恶狠狠地砸向敌人:“你也配叫他的名字?!是你害死了他!你该死!该死!” 琼娥公主往后房飘去,她身轻如燕,又飘忽不定,巨阙的重击没有一记落到她的身上。 白玉堂追上去,劈砍刺削,一招紧似一招,直欲将仇敌斩于剑下。 四周的血雾愈发浓密,遮蔽了琼娥公主的身形,白玉堂挥剑荡开缠上来的血雾,掏出怀里的血帕。 巨阙划过掌心,带出一连串殷红的血珠。白玉堂拿沾了展昭心头血的布帛裹住自己的手,然后又用受伤的手握住巨阙的剑柄。 封印者的血脉能给予天书无穷的力量,即便数量不多也足够有用。 巨阙发出夺目的华光,顿时撕开血雾,显出琼娥公主的身影——刚猛的关刀挟着阴冷的死气袭向严阵以待的青年。 “铛——” 巨阙架住关刀,那握刀之人却再次失去了踪迹,关刀卸去力道,斜斜地插丨入地面。 怎么回事?! 白玉堂皱起眉头,凝神静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正要再次催动水火两卷。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他冷不防挨了重重一掌,登时倒着飞了出去。 “你们不该来这里。”琼娥公主显出身形,素手一伸招来关刀,缓慢地靠近躺在上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要阻碍我?” 白玉堂勉强撑起身来,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冷笑道:“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白爷爷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猫儿也是如此!呵,那小傻猫啊…… 琼娥公主的双眸中多了几分活力,她看向白玉堂,有些迷惑,又有些怀念。 “至情之人当有优待。”关刀探出,指向青年的咽喉,琼娥公主飘忽的眼神定了下来,“等你死后,我会送展昭下来陪你。” “展昭已经死了啊,你们已经杀死了我的爱人。”白玉堂咳着血,惨然一笑,“你为什么引我离开祭坛?那里埋着你的爱人吗?” 琼娥公主眯起双眼,关刀发出的刀气割破了白玉堂的软甲:“你……” “以爷的聪明怎么猜不出你想干嘛?”白玉堂打断她,笑得越发瘆人,“那你知道爷为什么跟着你跑这么远,这会儿才挑明吗?” 琼娥公主瞪大双眼,转身往回跑。 “因为爷不想被霹雳弹炸死……” “轰——” 第一百一十六章前尘尽没 “轰——” 剧烈的爆丨炸声响彻云霄,云气冲天而起,撕裂了血色天空。正午的阳光从空洞挤进来,有如一柄巨剑刺穿了大地的阵法,祛除了所有的幻象。 由此,天门阵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完美的路标。 “走!”齐念和王秉直对视一眼,带领军队向前冲去。 “在那里!”邵述祖一马当先,竟是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快!时间不多了!” 赵奇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呼喊道:“全军急行!” “我们要往那边去吗?”艾虎背着展昭,跟在欧阳春后面,“会不会又是一个幻象?”天门阵中危险实在不少,没了神医的诡藤开路,他们比之前狼狈多了。 “那不是幻象。”尚风悦道,“到目前为止,天门阵的幻象都是试图勾起人心底黑暗的幻象,这么光明的事物,它变幻不出来。是白玉堂,这动静是白玉堂弄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上路。”欧阳春道,时辰不早了,白玉堂所在的地方一定就是天门阵的核心。 正在众人准备上路的时候,衰草之后再次出现了敌人——一员将领带着左营最后的人马栏在了前面。 “云霞郡主?!”影戌失声道,“你竟然还活着?!”话音方落便提刀冲了上去。 云霞郡主横刀挡住攻击,气得厉害。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0 她在此地埋伏许久,本想利用土之卷扰乱敌人的神智之后,再歼灭他们。谁料土之卷居然一时失灵,眼见宋军就要跨过东区进入核心区,她不得不跳出来拦截。最令她惊讶的是宋军中还有人认识她,而且一上来就打。 她虽然知道能进入天门阵中的人绝非易与之辈,可对方的力道也实在太大了,竟然一个回合就将她掀下马来。云霞郡主翻身躲过一刀,只来得及发出命令:“拦住他们!” “都是活人!”影戌吼了一声,赵家军心神领会,长刀朝敌人的头颅挥去——只要不是被天书激发凶性的僵尸,没有多少人是赵家军的对手。 影戌和云霞郡主斗得难分上下,却还有功夫冲欧阳春等人道:“诸位先行一步,我等会很快便追上来。” 欧阳春皱眉,握紧了宝刀,这个层次的敌人,若是他出手,也许用不着影戌等人断后。 影戌飞起一脚踢飞云霞郡主的兵刃,又是一脚将他本人踹倒在地,冲着欧阳春拱手道:“这是我和她的事情,请北侠成全。” 尚风悦脑中灵光一闪,忙按住了北侠的刀柄:“交给她吧,我们走。” 欧阳春思忖片刻便点头同意了,他接过艾虎背上的展昭,回身对影戌道:“予你三刻钟了结私怨,我们在前面等你。” “多谢!”影戌回身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云霞郡主,阴惨惨地笑了。 “你、你到底是谁?!”云霞郡主呕出一口血,她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打败,简直……简直不能相信?! 影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示意手下将云霞郡主架起来,脸上是近乎诡异的温柔:“您不认识妾身了吗?相公~” 云霞郡主瞪大双眼,惶恐不安:“你!你是秦……唔!”那人捏开她的嘴,迅速灌下药汁又捂紧了她的嘴,让她想呕出药液都不能做到。 云霞郡主发现自己的腹部竟然迅速鼓胀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如同怀胎十月的妇人:“你对我做了什么?!”架住她的手松开,她瘫倒在地上,肚腹撞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剧痛很快从腹部扩散开来,顷刻之间席卷全身,她的身上浸出血来,缓缓地聚成一洼血池。 “驸马爷,您可知公主殿下是怎么死的吗?”影戌蹲下身,看着七窍流血地女人,“公主殿下以为你死了,跟皇上闹翻,要为你报仇……” “宝、宝和……”云霞郡主捂着肚子呕血不止,这些人竟然都是公主府的旧人,宝和公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一支力量?! 影戌拔出匕首,挑开那人身上的软甲,露出她青筋虬曲的浑圆肚腹:“公主被发现时即将临盆,只要她向皇上认错就能得到原谅。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相信你是奸细……最终,惊惧之下,难产而亡。” “我……唔!”云霞郡主忍不住哀嚎起来,肚腹的疼痛几乎将她撕成两半。 “没想到,你竟然不是西夏的细作,而是辽国的郡主!”影戌深吸一口气,挥出刀割断了云霞郡主手脚的经脉,“你欺骗了公主!还让人毁了她的清白!你……该死!”手掌在肚腹中心按下,激起那人越来越惨烈的嚎叫。 那肚腹还在变大,很快便占据了那人一半的躯体。只听“喀嚓——喀嚓——”几声轻响,云霞郡主的惨叫戛然而止,原来膨胀的腹部挤碎了那人的肋骨,破碎的骨骼又刺破了她内脏,竟然让这人如此痛快地死掉了。 “大姐,我们该走了!”一名影卫拍了拍影戌的肩膀,“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影戌呼出一口气,将匕首扔给他道:“你切下她的头颅带回去祭奠公主,其他人跟我走。” “大姐?!” 影戌没有停下来,只是头也不回地恶狠狠道:“回去,总得有人回去,陪着公主……” 我懵懂单纯的公主,只愿啊,只愿你来生能有一个相爱的人,真心待你。 叹息啊,叹息—— 为见那如花美眷展笑颜, 秦喜儿心甘情愿变香莲, 谁料到真心人易钗而弁, 负皇恩从未将明月略萦心间! 终究是云霞尽散堕无间, 抵得过蒙尘宝珠还心愿, 秦香莲着故裳、提单刀、归旧营。 影戌再拜, 来生相见! 此时此刻,天门阵中,黝黑的祭坛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枚玄色玉简。 土之卷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也似乎恢复了旧有的力量。 白玉堂抖掉头上的泥土,瞪着远处比自己更狼狈的琼娥公主。这人不仅在爆炸中失去了两条腿,一只手也扭曲得不像样,她唯一完好的胳膊护着一个白瓷坛——这么多的霹雳弹,离得又这么近,易碎的白瓷坛居然完好无损。 琼娥公主同样恶狠狠地瞪着白玉堂,只是那眼神虽恶,却也因为疼痛和失血显得有气无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1 “好,好你个白玉堂!”琼娥公主搂着白瓷坛不放,却也挣扎着试图坐起来,“本帅一定要放干你的血,把你做成最丑陋的傀儡,再让展昭把你剁成一段一段……” 白玉堂撇撇嘴,剧烈的震荡令他双耳轰鸣,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过看对方那咬牙切齿地模样也知道肯定没好话。他抬头看一眼上下浮动的“土之卷”,咬牙抓住巨阙,忍着眩晕撑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土之卷,一定要毁了土之卷!毁了天书! 时辰将至,怎么还没有人来! 白玉堂摇摇晃晃地走过琼娥公主身边,见她警惕地搂住瓷坛往坏里藏,又摇摇头继续往前面挪动。 仿佛知道危险即将到来,“土之卷”蓦地放出诡异的褐芒,瞬时提升的威压激得白玉堂几欲跪倒。他双手杵着巨阙站定,整个人几乎挂在了神剑之上。一波又一波的威压强压下来,让他忍不住呕出一口血喷在剑柄之上。 掌心蓦然一痛,原本绑在剑柄上的“火之卷”带着封印者的精血飞向同伴,白玉堂脸色巨变,伸手去捞,却也只来得及抓住还被束缚在巨阙上的“水之卷”。 火土两卷相和,褐芒之外又增红光,天书的威力登时猛增,又一波威压袭来,将白玉堂撞出老远。 白玉堂握紧了巨阙,强提内息压抑翻腾的气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失血了,每流一滴血都是在给“火之卷”提供能量。 恍惚间,身上压着个沉甸甸的东西,白玉堂勉强睁开眼,竟看见琼娥公主爬到他身上,耳边模模糊糊传来那人桀桀的笑声:“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竟然有天书!” “吐血啊!你快吐血!”琼娥公主用扭曲的手掌拍拍白玉堂的胸口,“你不吐血怎么激活天书?!”可是之前的冲击已经震散了她的内息,那原本穿金裂石的双手几乎没有什么力道。琼娥公主呜咽一声,张口咬向了白玉堂的脖颈儿! 赫!这人疯了! 白玉堂伸手挡开那女人的脸,不经意间竟然拨到那人怀里的白瓷坛,瓷坛咕噜咕噜地滚丨开了去,琼娥公主也惊叫一声扑了过去:“四郎!” 竟然真是杨四郎的骨灰,不是说耶律琼娥和杨延朗相敬如“冰”吗?!好在把她引走了。 然而,变故陡然又起,身下的大地开始震动,白玉堂似乎听到了远处奔马的嘶鸣。 是敌?还是友? 勉自强撑的青年再次抬头,来人竟然是败军之将萧元亮!巨阙被踢飞,几把长丨枪顿时指向白玉堂的各处要害。 “大帅!”萧元亮翻身下马,冲到琼娥公主身边抱起了她,“公主,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琼娥公主还挣扎着往前爬:“四郎……四郎……” 萧元亮忙让人捡回来白瓷坛,塞入她怀中:“公主,驸马在,驸马没丢。” “好,好!”琼娥公主死死抱住杨四郎的骨灰坛,转头看向阶下囚,恶狠狠道,“把他的血给我放干了!全浇到阵眼上!” “是!”萧元亮让人给琼娥公主紧急包扎,提起刀拖着白玉堂靠近两块天书,竟是打算亲自宰杀对方。 数次重击已经让白玉堂如强弩之末,方才琼娥公主的击打又多大力,现在他的挣扎就有多大力。 要这样,结束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亢龙有悔 正在萧元亮高举长刀,白玉堂合目待死的时候,琼娥公主又叫住了他们:“等一下!带他过来……” 萧元亮依言把白玉堂拖回来,扔在琼娥公主面前。 琼娥公主低眉看了浑身是血的白玉堂一会儿,道:“其他的天书在哪里?” 白玉堂挑眉,这人这是清醒过来了? “说!”萧元亮一脚踩住白玉堂的手指,替主人重复问道,“其他的天书在哪里?” 身上痛的地方太多,指骨的断裂已经不算什么了,白玉堂用完好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琼娥公主喘了两口粗气,又有发怒的趋势,她抬眼望见了远处的巨阙,忽然消散了积聚的怒火:“把那长剑取来……” 继火之卷后,水之卷也被投入了阵眼。霎那间,一圈蓝光出现在褐芒之外,卷起的罡风将众人吹得倒飞出去。 “公主!”萧元亮拼死冲上去,将琼娥公主护在身后,琼娥公主则死死抱住了白瓷坛。 白玉堂算是因祸得福,之前将他包围的辽兵正好挡住了所有冲击波。他躺在尸骸堆里,疼得已经麻木了。 朦胧中,巨阙打着旋儿飞过来,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白玉堂侧过脸,望着巨阙落下的方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向自己跑来,缓缓伸出了手。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2 “猫儿……你是来接爷的吗?”白玉堂呢喃着,也伸出了手,“带我走吧,不要再丢下我了……” “丢下你个鬼!” 一枚金针刺入了白玉堂头顶的穴位,让已经感觉不出疼痛的人生生给疼清醒了。 “呃!你,你是猫舅舅!”白玉堂眨巴着眼睛,分不清这是不是弥留前的幻觉,“猫儿……” “他没死!你也不许给我死了!”尚风悦现在看上去要多凶有多凶,打断白玉堂的话就往他嘴里塞了十数颗丹药,“白玉堂,你得给我活着,活着去偿还你差点害死我外甥的罪!” 差……差点害死猫儿?是我吗…… 等,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让白玉堂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一把扭住尚风悦的衣领,问道:“展昭还活着?!他没死?!” “有我在,你死了他也不会死!”尚风悦再次把他摁倒开始施针,很好,很好,都只剩下一口气留给他,深怕他这神医是浪得虚名。 白玉堂并不是个老实的病患,一有点儿精神就四处乱瞄:方才强横的萧元亮被欧阳春卸了关节委顿在地,琼娥公主则又有些疯疯癫癫地抱着个瓷坛畏畏缩缩,还活着的辽兵都已经失去了斗志,所以现在最可怕的是…… 他看向阵眼所在——深紫色的罡风打着旋儿,自上而下地吸收着天地间的血雾,紫色龙卷风遮蔽了三块天书,竟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猫儿?展昭?!”目之所及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白玉堂再次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一把扭住尚风悦的手腕低喝:“猫儿在哪里?你骗我,他,真的死了对吧,他真的被我杀死了……”他还记得,那温热的血液顺着巨阙染红自己右手的感觉…… 尚风悦沉着脸给了他一个耳光:“白玉堂你看着我。” 白玉堂捂脸抬头,竟然在毒圣眼底看到了悔意。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昭儿没有死,之前还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只是……”尚风悦眼眶微红,“只是……我失策了,三块天书在一起已经能形成强大的诡力了,昭儿他……他被我挂在他脖子上的木之卷拖进旋风中了。” “什么……木之卷?”白玉堂瞪着他,好像没弄明白他在讲什么。 “你我身上的玉佩合在一起,再加上舍心藤就是最后一块天书——木之卷。”尚风悦回身看向紫色龙卷风,一手给白玉堂把脉,“那旋风是天书即将合一时形成的屏障,你是直接封印者之一,应该能突破天书的屏障。” “我要你进去阻止这场灾难,把昭儿带回来!”尚风悦无比后悔。如果没有给展昭带上木之卷,他就不会卷入旋风。如果当初没有使用舍心藤,那么现在木之卷不会拒绝他的进入。还有……如果当初宰了耶律宗琪,那么现在……现在琼娥公主就不会,不会试图唤醒天书来……来祈愿。 是的,天书作为一个被封印多年的妖物,能够满足解开她封印的施术者一个愿望,不管着愿望多么的奇特…… “母亲的愿望必是复活家父。”耶律宗琪领着庞统挖出了埋藏在天门阵中的偃铃,一共九九八十一炼制了“惑心蛊”的特质偃铃能将“土之卷”的能力激发到极致。再加上意外之喜“水之卷”,琼娥公主更有把握完成布局多年的祈愿。 庞统望着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默默不语,当年痴傻的自己也有过杨宗琪这般的无奈吧。只不过,自己最后终于对先帝完全失望,而他的老父亲也并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奸臣,他的为难与无奈也就云销雨霁了。 这人则不同,他即是杨宗琪,又是耶律宗琪,双重的血脉也带来双重的压力,他,看上去比杨延朗聪明,却委实比杨延朗艰难。所以,他只愿做陆琪,千面狐陆琪,于庙堂之外行走江湖。 祭奠了数十万人的性命,竟然只为了那一份从未被祝福过的感情。 耶律金琼,不只是佩服你好呢,还是后悔没能早点杀了你。 庞统长叹一口气,淡然吩咐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来人,将这些铃铛都烧掉。”即便局势超出了想象,他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琪毁掉最后一个偃铃,看向远处的高坡:“阁下放心,到了最后,我会阻止母亲的。” 阻止?该怎么阻止? “可我已经没有了火之卷,该怎么去找猫儿呢?”尚风悦不愧是医仙人,才这会儿功夫,白玉堂已经能站起来了,虽然胸口还有些憋闷,但也不会妨碍他使用内力。 “用这个。”一枚白色的玉简递了过来,赵珏刚刚进入核心区域,很快就弄明白了现状,“这金之卷曾经饱饮昭儿的鲜血……应该比木之卷更加熟悉他的气息。你进去,天书不会拦着你,替我们把昭儿带回来。” “哎——”邵述祖站在旁边干着急,“王爷!里面已经有四块天书了,金之卷再进去就要改朝换代了!不能进,不能进啊!” “那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白玉堂回了一句,他接过金之卷,将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旋风还是紫色的,说明木之卷尚未被吸收,而金之卷征必胜,我一定能在木之卷被吸收前找到猫儿!” “这!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啊!”邵述祖眼见白玉堂冲进旋风中,急得直跳脚,“听下官说完啊!” “快说!”尚风悦眼中的寒冰远胜赵珏,怎么会有这样事后诸葛亮的家伙。 邵述祖缩了缩脖子道:“天书合一必然改朝换代,要想不引发改朝换代的法子也有,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在合一之时许下大愿,消耗天书积攒的业力。只是,这愿望也得仔细斟酌……” 什么不清不楚的!尚风悦瞪向赵珏,很是不满姐夫的眼光。 正在这时,一旁浑浑噩噩的琼娥公主像是被刺激了似的,猛的挣开兵卒,抱着白瓷坛跌跌撞撞地冲入了旋风,一面还喊着“许愿”。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3 “娘!”刚刚进入核心的耶律宗琪见状忙追了上去,这母子二人竟然没受一点儿阻碍,很快便消失在紫色的龙卷风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熔情补天 仅仅一枚“土之卷”便能屠尽生灵,残缺的“天门阵”的外围都阴森可怕得有如鬼蜮。如今,五块天书齐聚,虽然尚未完全融合,但其具有的力量定然更加可怖。 然而,即便遐想过千万回,穿过紫色旋风屏障,白玉堂仍为眼前所见之景而惊讶—— 芦花窈窕,水波荡漾,加上这秀美中带着些飒爽的气息……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这里居然就是他生活了十数年的陷空岛。 “这怎么可能?!”白玉堂微微张开嘴,既惊讶又有些惶恐,“不可能,这里绝对不是陷空岛!” 他几个起落登岛上岸,足下的芦苇丛绵软坚韧,熟悉得让他有些迟疑。如影随形使出,白玉堂飞速奔向岛内——四哥练功的水塘、大哥练功的梅花桩、大嫂的药庐……五义堂,还有……雪影居! 直到进入雪影居,看到书房桌子上那枚已经用极细金丝箍好,尚欠最后一次打磨的白玉猫儿吊坠,白玉堂这才确定,这里真的就是陷空岛! 然而,这里又不像是陷空岛,方才路过的每一座房屋都窗明几净、事事井井有条,却没能看到一个人,好像有人打扫完毕之后刚刚离开。 白玉堂拿起白玉猫儿,金丝萦绕的白玉猫儿细腻温润,碎裂处暗红的血丝并没有破坏它的温润,反而增添了一丝凌厉的美感。 冲霄一役,这枚白玉猫儿替代展昭接下了致命的一击,在白玉堂的掌心碎裂。而收拾了白家那群败类之后,白玉堂抽空回了一趟陷空岛,从大嫂那里要回了碎裂的玉块,暗红的血渍没法去除,他也不在意,只是用细密的金丝将粘好的碎玉缠绕起来。 本想将这定情之物修复之后还给展昭,不想谜团接踵而至,他便再也没时间去做这最后的打磨。 猫儿…… 白玉堂将白玉猫儿收入怀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他也要带展昭回家。 胸膛忽然涌起一阵暖意,白玉堂诧异地低头,只见“金之卷”挣断他脖子上的丝绳漂了出来,在他面前缓缓起伏。 这是怎么了? “金之卷”发出了温和的白光,忽明忽暗,仿佛是个能够呼吸到活物。明暗的频率越来越快,光亮也变得刺眼起来,平地风起,白玉堂偏过脸,一手挡住刺眼的白光,一手往“金之卷”上抓去。这是帮他找到展昭的唯一事物,不能就这失去。 狂风再起,“金之卷”蓦然闪现出夺目的白光,白玉堂之卷眼前一阵刺痛,不由自主滴闭上了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陷空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座热闹的小镇,今天似乎正是赶集的日子。集市上人潮涌动,只是每一个经过白玉堂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投以异样的目光。 白玉堂低头一看,自己这身满是血迹的软甲确实显得格格不入。掌心握着的玉简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死物,他暗自叹息,顺手将它收了起来。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又是幻境吗? 白玉堂抬起巨阙,出乎意料之外,他的举动并未激起周遭众人的惊叫。果然是幻境,他眯起双眼正要挥剑,斜的伸出一双手扶住了他。 “小兄弟你没事吧?!快,快进来歇歇!”那人扯着白玉堂进了临街的店面,方才围观的众人也跟着进了屋,七嘴八舌地问道: “小兄弟你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来,喝水喝水!吃点东西,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二爷他们没事儿吧……” “咱们能做些什么帮帮忙?!” …… 纷繁嘈杂的问话吵得白玉堂头痛不已,随意应和了几句,他便借口传递消息,好容易摆脱了热情的过分的百姓离开小城。 一路上,白玉堂细细琢磨老百姓看似杂乱无章的话语,抽丝剥茧找出一个特别的人来——二爷。那些人口中的二爷到底是谁呢? 怀中又是一暖,白玉堂一下子回过神来。刚才经过一条三岔口,他随意选了一条路,怀中的“金之卷”就烫的厉害,他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金之卷”烫得他几乎跳了起来。他忙取出“金之卷”,这家伙居然飞回了三岔路口,掉在另一条路上。 这是怎么回事?白玉堂皱眉看着三岔路口明灭不定的天书,略一思索转身就走,结果这次飞出去的是那枚白玉猫儿吊坠。 他忙回道三岔路口,捡起地上安安静静地两块宝贝,喃喃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走这条路?” 金之卷闪了一下似是回应,白玉堂叹息道:“好吧,再相信你一次。”这次金之卷终于没有什么异象了。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4 “天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从何而来?白玉堂一面走一面思索,之前赵祯透露的皇家密信他原本是不大相信的,如今看来……似乎远不止这些。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临河的庙宇,那小庙古朴而不失威严。 怒涛汹涌,波澜壮阔,冲天的巨浪夹杂着肃杀之意覆压而下,却都在小庙前消失无踪。 二!郎!庙!这里是灌江口! 白玉堂推开庙门,望着主要殿正中央那尊雕像的面容,如遭雷击——二郎显圣真君!这位拄着三尖两刃刀的神祇竟然和展昭一模一样! 不,还是不同的,他的猫儿从来没有这么浓重的寂寞与孤独。这空旷的神庙中,孤零零地坐着这样一位强大的神祇,他是所有人的屏障,也是他自己的牢笼。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迎面而来的孤寂让他忍不住开口道:“展昭。”然而回荡在庙宇之中的却是极为陌生的声音:“杨戬。” 华光闪过,主坐上的雕像霎那间化作血肉之躯,肉身成圣的神祇睁开双眼:“星君,久违了。” “封神一战已经到关键时刻,西歧军需要你的支援。”陌生的声音从白玉堂的口中发出,让他惊疑不已。 那张和猫儿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桀骜:“杨戬有言在先,两不相帮。” “这是女娲娘娘的心愿。”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哪吒和梅山兄弟都在那里,还有……三圣母。” “与我何干?”杨戬似是嘲讽,又似有些落寞。 “若是我求你呢?”声音又苍老疲惫了几分,越发的不真实。 座中那人终于动容,握着三尖两刃刀大步流星地走到白玉堂面前,伸出了一只手:“长庚……” 不对!顺序不对!性格更加不对! 封神之战后,杨戬才获封神位。 白玉堂没有见过二郎显圣真君,却莫名知道他绝对不是因私废公,挟怨报复之人。这人,不是杨戬,他,也不是长庚! 是谁?!究竟是谁?! 巨阙兀自飞出掌心,在半空中和另一柄刀剑相激——那是雁翎!华光剥离了幻象,风平浪静之后的惨烈终于显现出来。 浩大的平原上,两路大军拼死厮杀,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紧接着,远处传来轰鸣之声,山川震眩,势崩如雷。天地风云变色,黑云阴惨惨地压下来,乌红色的闪电在云间游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忽然,一道血色闪电劈下,激战的平原应声裂开,无数兵卒和着滚滚巨石坠入深渊。苍龙游出黑云,口吐霹雳,将坚实的土地击得千疮百孔。 惨叫哭嚎不绝于耳,白玉堂只觉眼前一片赤色。 还未等他喘口气,大地开始震动,只听隆隆之声由远而近,碧蓝色的波涛从裂开的缝隙里喷涌而出。怒涛高逾百丈,碧浪回涌,逼向奔逃的两军,顿时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尽数卷没。巨龟浮出水面,背上的游蛇放出水箭,推出一重又一重的巨浪。 白玉堂伸出手,想要拉住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穿过了那人的身体。最终,他还是只能看着那人沉入海底。 平地蓦然燃起熊熊烈火,无数兵卒在漫天火海里挥舞着手足,最后无助地倒在地上,变成一捧灰烬。一只火凤从灰烬中飞出,引出了阵阵虎啸…… 天崩地裂,神鬼尽弃。 绰约的身影在半空浮现,苍龙、巨龟、火凤、白虎……方才引动天地剧变的灵兽此刻安份得蛰伏在这些仙人身下,而他们造成的灾难还在继续肆虐。 可怜的人,渺小如尘埃,卑微如蝼蚁,在水生火热中朝着苍天伸出了双手…… 满天的神灵正忙着争夺开天辟地后遗留下来的灵气,哪里有功夫低下头看一看哭泣的万民? 长河尽头,立于海涯之上的地仙小庙蓦然放出柔和的光芒,将周遭的生灵牢牢护住:三尖两刃刀飞出,挡住了四下散射术法,那黑色的细犬也将孽龙妖虎赶出老远。 只是庇护之所终究有限,年轻的神灵难以回应越来越多的请求,溢出的祈愿飞向了九重天。 祭祀也好,祷告也罢,当所有的祈求都不能引来仙人的关注时,千万生灵屈死的怨念汇集到一处,冲着不周山狠狠撞去! 他们比不得共工,撞不断那支撑的天柱,却也在女娲补好的天空中撞下一块五色石。怨念冲入五色石中,将它身上的神光强行转化为诡色,然后开始无差别的攻击。 三尖两刃刀再起,给了妖物狠狠一击,也为黎民赢得片刻喘息…… “这就是‘天书’的真正源头。”有人轻声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白玉堂循声望去,一位黑衣男子长身而立,手中折扇轻摇,面庞如玉神色冷漠。 “你是……二郎神……”白玉堂看着散发的杨戬,微微怔忡。这人和展昭长得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这中战争洗炼之后的成熟是现在的猫儿无法做到的。这就是……神灵吗? “本座杨戬。”二郎显圣真君微微颔首,似是赞许,又似是怜悯,“白玉堂,‘天书’源于生灵对神仙不仁产生的怨念,唯有仁慈的力量才能消弭其中的力量。”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5 “我不明白。”白玉堂摇着头,事情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来找回我的猫儿,他的牺牲已经足够了!” “封神一战已经将‘天书’的怨念消耗得所剩无几,而多年的封印消磨也让它的影响降到最低。如今,所欠的只有最后一步而已。”杨戬深深看了他一眼。 白玉堂摇头道:“真君说笑了,我和展昭只是一介凡人,神仙打架,凡人哪里插得了手?”他坚定的看向二郎神的双眼,“属于神灵的归于神灵,属于凡人的留给凡间。” “如果,你们不是凡人呢?”杨戬微微一笑,骤然展露出来的温润让他和展昭更为相似了,“启明,你说呢?” 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涌出,一个白衣白发白眉毛的人出现在杨戬身边,冷冷地打量着白玉堂。 “惊讶么?你们本是我二人在人间的分丨身。”俊俏的白发青年打了个响指,展昭凭空出现,跌入了白玉堂的怀抱。 “猫?猫儿!”白玉堂惊喜地搂住失而复得的人,“展昭,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没事。”展昭的眼眶也微微发红,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轻轻站起身来,“泽琰,方才星君已经为我解惑,展昭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我不许!”白玉堂猛的用力,又将人掖了回来,咬牙道,“我,我知晓你要做什么,只是这一次,能不能不要推开我,让我陪你一起走?” 展昭尚未开口,启明星君遍打断了白玉堂:“怎么这么蠢笨懒惫?谁说要你们去死了!腻歪得紧。” 嗯?! 鼠猫两只登时都看向了他,眼中是一模一样的迷惑。 终究是地仙更加仁慈,杨戬轻笑出声,合拢扇子敲了敲启明星君的肩膀道:“好了启明,他们还太小。”有些方面会很直接…… 他伸手一招,金木两卷天书便分别从两人怀里飞出,在他掌心沉浮。启明星君也伸出手指,遥遥指向远处刀剑相击之处——三块天书飞入他的手中。 “其实有一点,白玉堂你没说错。”杨戬用另一只手接过水火土三卷,双掌渐渐靠拢,“有些东西是只有凡人才拥有的……” “是什么?”展昭看向更成熟的那个自己,他身边一直是俏皮可亲的启明星君,二郎显圣真君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情。”杨戬双掌合十,掌心隐隐发出光来,“人间真情在,熔情可补天。” 启明星君冷眼看向莫名出神的两人,挥袖扫过,两人同时呕出一口鲜艳至极的血液。五指轻拢,两滴至情之血凝成一颗殷红的血珠,缓缓飞入杨戬的掌心。 二郎神双掌间的华光陡然大亮,直刺的两人睁不开双眼,在越来越亮的白光中,两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轰—— 仿佛开天辟地,恍若春暖花开,血红的天空突然间变得亮如白昼,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却又在瞬间重回大地。 展昭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半空之中,无处着力,又无需发力。他全身暖洋洋的,是从未有过的舒适。 “你们不会记得我们,也不会记得这段经历。不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吟,“你可以许个愿望,就当作是救世的回报~” “我不需要回报。”展昭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展昭所作所为只因于心不忍。” “傻猫!许愿治好你的身体啊!”略显急躁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展昭却只觉得很心安。 “既然你不愿许愿,那本座便许你二人一个永恒。” 不念前世,无须来生,只要今生惦念,便是永恒。 ————— 天书合一之后,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华光。 那华光起初只是极细一线,渐渐的粗壮起来,朝着辽营外围扩展。华光所过之处,血色退散,万物复苏,一切的阴森恐怖都化作了平和。 耶律宗琪沐浴在华光之中,眼底涌起了点点星光。他缓缓往前走了几步,跪下去抱起了那具没了气息的熟悉躯体:“娘……” 琼娥公主至死都抱着那个白瓷坛,只是面容不再狰狞虬曲,而是恢复了就有的平静。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耶律宗琪回头看了阵眼的华光一眼,抱着母亲站起身,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大营。 而另一边,赵珏带着莫名恢复的尚风悦,一马当先地冲入天门阵的核心区域。在看到白玉堂怀中呼吸绵长的展昭时,襄阳王终于忍不住搂着活着的儿子失声痛哭。 ————— 天圣六年十月,辽国萧太后薨,辽国国主耶律隆绪宣布罢朝三日,并下令:皇室成员无论身处何地,均即刻返京,为太后守孝。 大元帅耶律金琼以辽宋对峙正处于关键时刻为由,请求暂缓回京。辽主震怒,连下十二道诏令,命琼娥公主班师回朝,复派遣太子耶律宗真亲自前往边境迎回大军。 [七五鼠猫]殊途_分节阅读_196 耶律宗真行至边界,恰逢天门阵崩毁,辽军几近全灭,主帅琼娥公主,亡。 大宋陈兵边界,八王爷、庞太师与耶律宗真和谈。 至此,辽宋两国的博弈进入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