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个小祖宗》 第1章 《捡了一个小祖宗》作者:落鳍【cp完结】 简介: 糙汉忠犬攻x磨人精小少爷受 强扭的瓜超甜 - 霁雨晨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个离不开轮椅的残废二哥有种要他的命。 直升机失事被迫跳伞,霁雨晨降落时不知从哪刮来阵妖风,给人吹到山崖上差点没撞死。 他醒来身处荒山密林,被个乡野汉子捡回了家。 这汉子剑眉星目、身材高大,从头到脚样样都是在霁雨晨的审美点上蹦迪。 他半夜钻进徐闯被窝,小声说冷,男人用体温帮他暖脚。 霁雨晨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徐闯便不说话了... - 徐闯x霁雨晨 标签:甜文he 第1章 捡人 “啪嗒...” 晶莹露珠在竹叶尖上扥了两下,落于磐石发出一声轻响。 耳畔鸟鸣环绕、清脆悦耳,霁雨晨的视野中投来一束光,穿过树叶,在寂静尘埃中显得明亮耀眼。 他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耳边有清风拂过,悬在半空的竹叶轻寥寥的扫过眼皮… 霁雨晨翻了个身,“噗通”一声从床上掉了下来… … 这动静给人听的真,霁雨晨在睡梦中揉了揉自己快要断成两截的腰,表情瞬间带上了痛苦面具。 他在好一阵龇牙咧嘴后缓慢睁眼,聚焦,瞧见视野中玻璃珠似的瞳仁,睫毛扑簌抖动,似是双眼睛… ?! 霁雨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后退,隔开半米距离才将眼前景致分辨一二: 这大概是只鹿、或者是马?因为是幼年体态不好辨认,看起来有点四不像。 他愣生生地盯着对面,小家伙同样也在盯他。 远处传来悠长鸣叫,似是母亲在呼唤幼崽归巢,“四不像”竖起耳朵,倾听数秒后调转方向钻进草丛,旋即没了踪影。 霁雨晨松了口气,等呼吸平复,回过神来去找自己的席梦思床。 他大概率知道是在做梦,只是为了证实一下... … 好好好,果然是梦...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感官归位,化为细密迟钝的疼痛。 霁雨晨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手心满是下过雨后的泥土呈现其最原始的触感,顺带散发质朴芬芳,给人感觉并不太美好。 他甩了甩手上的泥,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 思绪盘旋于脑海,找不到任何线索,霁雨晨很想问:我是谁?我怎么在这?这又是哪? 问题的答案没有想象中明晰,甚至一片空白,霁雨晨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仍是没从这样大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他记得自己从高处坠落,可能是车祸或者交通事故,落下的距离很高,自己或许摔的很重。 他觉得首要任务是离开这里,找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报案寻求帮助。 四周的草木茂盛程度像是荒山野林,方位未知,霁雨晨身上没有罗盘或是指南针,只能暂且循着有光的方向,依据日光朝向辨别方位。 其实照他有限的野外求生知识,即便知道了东西南北也不晓得该往哪走,但寻找线索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他强撑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各处关节传导疼痛,像是年久失修的零部件。 霁雨晨站直之前差点一个猛子跪下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树干,电光火石间,密林深处飞来一支利箭,稳准狠的扎进自己手边的树皮里... !!! … 这是什么灾难剧本!!! 霁雨晨头脑发蒙,眼睛发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该不会穿越了?跑到了古代围场,刚刚那一箭要是再偏个几公分,自己手就没了。 他听到心跳声震耳欲聋,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远处似有脚步声靠近,穿过草丛窸窸窣窣,霁雨晨下意识的举高双手,嗓音打着颤:“这里有人...你别过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即突然加快,穿过山林草木行至身前。 霁雨晨双手夹在耳边颤巍巍的发抖,由于害怕不得不闭紧双眼。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起码先表明自己不是刺客,不然怕是小命不保。 想象中的厉声问询并没有如期而至,头顶传来一道男声:“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霁雨晨耳朵动了动,小心撑起眼皮打量:从密林顶端投射进来的日光将人影镀上一层金边,他隐约瞧见来人身形高大挺拔、肌肉健硕,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霁雨晨将视线上移,来人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但五官深邃立体,下颌线如刀削般锋利。 这样的景象适合出现在梦里,霁雨晨脱离现实、脑海中堆叠的念头满是:这是什么人间极品? 他恍然发现自己的姓名身世、经历背景被忘得一干二净,可有个东西却是一点没忘——人类生而为人好色的本能。 况且他喜欢男人,眼前这个根本就是他的天菜。 来人蹲下询问:“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霁雨晨眨了眨眼,被抓住胳膊从地上拉起来。 他“哎呦”一声,身体各处关节发出叽里呱啦的声响,像是年久失修的零部件。 站直后的视线距离被迫拉进,霁雨晨仔细打量,男人身后背着一个箭筒,腰别短刀,是典型的猎户打扮;他穿了双粗布鞋,虽说不上多么现代化,但也不像古人。 霁雨晨想吃颗定心丸,小心试探:“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吧?” 男人许是有点懵,看着对面眨了眨眼,随后才点头。 他站在一旁不说话,霁雨晨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男人的长相:鼻梁高挺、轮廓冷厉,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将上眼睑压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有点像混血儿,发丝自然卷曲垂在脸侧,平白添了些异域风情。 霁雨晨神游天外,想说老天爷待他也不薄,这没准就是传说中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白捡个便宜老公。 他扭动手腕从男人手中挣脱开来,许是意识到手劲儿上失了分寸,对面的表情有些无措,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帮你检查下?” 他征求霁雨晨的意见,后者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就没个好地方,但也不是拜他所赐,就此讹上显得有些不地道。 可他别无选择,因为要指着这人下山,万一说没事人家扭头就走,他这坏胳膊坏腿的能追上才怪。 他突然扶腰作虚弱状,半个身子靠到树干上,被上面还插着的箭头吓了一跳。 男人急忙将箭拔出续进箭筒,两侧掌心从霁雨晨的肩颈顺着胳膊关节摸到手腕,然后又从腰侧往下检查膝盖脚踝。 霁雨晨疼的哇哇直叫,其中部分原因也是受到惊吓、而且还痒,他没想到这人是个行动派,自己就装了一下,上手来的倒快。 男人的手法颇为专业,捏了一圈又回到刚开始的地方,钳着左臂问他:“这样疼吗?” 霁雨晨冷嘶了声,说不上来疼不疼。 男人皱眉,“可能骨折了,我带你下山,找大夫看看。” 他划过箭筒背到身前,蹲在霁雨晨脚边示意他上来。 霁雨晨犹豫了一秒,也就一秒,觉得自己没得可选,乖乖趴上去。 他没什么顾忌,况且觉得自己不吃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天边的日头呈下坠趋势,烧起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 霁雨晨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路过一个岔口,见人弯腰从树洞里拎出两只兔子,用绳子拴着勾上手腕,然后又来捞自己的膝窝。 他将脸埋于颈后,咕哝着问:“它们死了?你打的?” 男人“嗯”了声,“晚上烧了吃。” 霁雨晨自觉不是什么动物保护主义者,也没有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但看着打猎这种事还觉得不舒服,索性将脸别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他枕在男人肩膀上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你是这的猎户吗?” 男人捞着膝窝将人往上颠了一颠,语气干脆利落:“我叫徐闯,这儿是怀安县,伏牛山后山。我不是什么猎户,就是有空上山碰碰运气,打着好东西就去镇上换点钱。” “好东西?” 霁雨晨好奇,勾着脖颈的手臂往上攀了攀,以防自己掉下来。 徐闯说:“就是野猪、野鸡之类的。” 他说的随意,像是没把这些当回事。 霁雨晨神经一紧,心想这山上还有野猪?幸好自己不用在这儿过夜。 他不着痕迹的抱紧了些,徐闯也没在意,稳当当的往前走。 他的身上有股肥皂味,混合淡淡体香,让人很有安全感。 两人断断续续的聊天,徐闯问他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第2章 霁雨晨说起这感到一阵迷茫,他本以为自己是被摔傻了,清醒过来就能恢复记忆,可他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甚至连零星片段都想不起来。 他闷在背上摇了摇头,小声嘟囔:“想不起来了...” 男人大概没听懂意思,接着话问:“想不起来?” “嗯,记不得了...” 霁雨晨很努力的搜刮过所有记忆,发现事关生活常识、理解认知的能力都在,可关于过往经历却是半点都无,就像是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十几二十岁,能够独立思考、生活,却没有任何关于积累这些知识的记忆,很割裂的状态。 他抱着徐闯的脖子扭头看他,男人微微皱眉,大概不是特别理解。 霁雨晨说:“就是失忆了,你能懂吗?” 微蹙的眉头松缓开来,又再次皱紧,徐闯回头,“你伤的那么重?…” 他停下脚步,随行的风也静止下来,两人鼻尖隔着一个指腹的距离。 霁雨晨笑笑:“可能是吧...” 他在下山路上经人提问又再次做了遍全方位的记忆检索,关于自己叫什么名字、几岁、家住在哪、又为何出现在这,总结尚无一丝头绪。 徐闯的表情很是担忧,“看来真的伤的很重,我明天带你去镇上看医生。” 霁雨晨觉得这人也没有长相那般冷硬,实则温暖善良,是个热心肠。他本没想到一面之缘也值得他那么上心,况且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显然不是因为徐闯,看来“人美心善“这词确实有所出处。 他趴在男人背上晃着脚丫,心情好了不少,不远处的山脚下有炊烟升起,霁雨晨问:“我们这是下山了吗?你是不是就住在那?” 徐闯托着大腿让他别动,霁雨晨兴奋之余忘了疼,被拍了下屁股才老实巴交的趴回去。 其实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拍的是哪,手里拎着东西下手没轻重,以为这人就是被拍疼了,刚刚还欢欣雀跃的现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急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下手重,没弄疼你吧?…” 背上的人脸红的像那天边的云,缩在徐闯脖子后面摇头,嘟囔着“不疼”。 两人晃悠悠下山,路过村口牌匾,霁雨晨发现这地方名叫前塘村,依山而建,山脚下有成片的农田,现下都绿油油的种满了菜。 他想问问这村名的来历,为什么叫前塘?难不成还有个后塘?还有刚刚徐闯说的伏牛山是有什么说法? 他丢了记忆,眼下看什么都新鲜的很,勾着男人的脖子左瞧右看。 迎面传来老者嗓音,高声吆喝:“大力!回来了!~” 霁雨晨像只刚出洞的小老鼠瞬间缩回洞里,由于不知道是在叫谁只想躲着不引起注意。 徐闯答应道:“周叔,回来了,您生意做的怎么样?” 老人笑呵呵的应下,从后面筐里掏出两根玉米递过来,“今天生意好,卖的差不多,就剩这么几根,这俩你拿回去吃!” 他将玉米塞进徐闯怀里,恍然见人腰间挂着两条腿,肩上还搭着条白晃晃的胳膊,原来是背了个人。 “呦!这是哪家娃娃?怎么了?” 徐闯侧过脸来看了看背上的人,一张小脸不知埋到了哪,连个眼睛都不露。 他转头道:“山上迷路的小孩,我给带回来,明天去派出所找找人。” 周叔闻言感叹,问是不是附近村里的?叫什么名字?可以找人问问。 霁雨晨趴在背上不说话,徐闯也不勉强,解释说:“应该不是,这孩子有点认生,摔到了头很多事记不起来,明天我带他去派出所问问,说不定能有线索。” 他用大拇指腹轻抚着霁雨晨膝盖外侧的肌肤以示安慰,老人拍拍霁雨晨的胳膊,“诶,娃娃!” 他递来两根玉米,不由分说的塞到霁雨晨手里。 后者从徐闯肩头露出半个脑袋,愣生生被塞了满手。 周叔说:“大力没手了不方便,你拿着,回去让他煮给你吃,甜的嘞!” 那笑容亲切和蔼,霁雨晨盯了两秒,听徐闯道:“给你你就拿着。” 他将玉米握在手里,周叔瞧着欣喜,嘱咐他们抓紧回家,一会儿天就黑了。 告别老人,徐闯背着霁雨晨上了几段台阶,来到一个砖砌的小院面前。 小院的门开着,里面传来脚步声,随着两人进门迎出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脆生生的喊:“大力哥!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最近特别喜欢糙汉攻x小漂亮受,体型差拉满!我是土狗就爱这种 基本全文囤稳定更新,放心追!求收藏海星鱼粮!摩多摩多! 第2章 童养媳 前塘村地势崎岖,从村口到徐闯的小院要走段不近的路。 霁雨晨本来满心愧疚,觉得徐闯背着自己下山又上山,爬这几段台阶当真费事,到了地儿第一件事就是想给人道谢。 可他万万没想到从这人院里能迎出来个女孩,那声甜腻的“大力哥”自己听着都倒牙。 他拍着肩膀让人放自己下来,徐闯将野兔放到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磨台边的稻草堆上,让他暂时坐在那。 女生跑到跟前打量,好奇的问:“你是谁?” 霁雨晨欲言又止,本想挺直腰板给人一个下马威,却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想不起来,顿时没了气势。 女生捋着肩头的麻花辫新奇,见人迟迟未作回应,以为他不会说话,小声问徐闯:“大力哥,这是个哑巴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钻进霁雨晨耳朵里,后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才是哑巴。” 他说完扭过头去,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女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的躲到徐闯身后。 徐闯放下东西笑着解释:“你别怕,他是摔到了头,有些事不记得了,所以难免着急,没有恶意。” 女生从徐闯身后探出头来,甚是小心的打量对面:这人皮肤白的宛若透明,巴掌小脸上五官精巧细致,他的眼尾微微上扬,有点像山里的小狐狸。 女生从没见过哪个男的长那么好看,一时看傻了眼,盯着目不转睛。 霁雨晨被盯得心烦,想跳下来换个地方,稻草堆上一点都不舒服。 他蛄蛹着挪窝,脚下没踩稳突然一个踉跄,摔下来的空档被徐闯接住,和抱娃娃似的捞在怀里。 “你要干嘛?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人皱着眉,语气有一丝责备。 霁雨晨撇嘴,“稻草堆上不舒服,我要换个地方坐。” 他从人怀里挣脱出来,没走两步被挡了去路,女生唯唯诺诺的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她捧着手心自我介绍:“我叫香椿,是大力哥的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都可以跟我说。” 霁雨晨抬眼打量对面,女孩生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其他五官不算出挑、但也没什么错,组在一块相貌平平。 他轻哼了声,表示自己没有需要帮忙的。 徐闯拿了只野兔递到香椿手里,让她回去跟欣姨一块吃。 香椿笑着道谢,两人又聊了几句,徐闯将人送到门口,等走远了才从外面回来。 等人说话的功夫霁雨晨从院角找了个小凳,一瘸一拐的拖到中间坐下。 他环顾四周,发现砖砌的院面不大,进门有棵柿子树,上面已然结了些青涩果实,右手边是个石磨,旁边堆了几捆稻草。 正对院门口的平房他还没进去过,从外面看着就是普通住宅,最多两三个屋。 霁雨晨坐在凳子上发呆,心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记忆没了,有家也不知道在哪,更不知道怎么回,本想着因祸得福捡个男朋友也不错,可这下人还是个有相好的,虽然看着还没结婚,但搁农村没准都是半个童养媳,插足别人感情的事霁雨晨做不出来。 他窝在凳子上生闷气,表情稍显纠结,徐闯回来见人缩在那一动不动,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想什么呢?坐在这一声不吭?” 霁雨晨歪过头去不说话,徐闯便矮下身来跟人保持平视的高度,这么蹲了一会儿。 他耐心很足,霁雨晨回头看去,用眼神示意脚下,“你这么蹲着累不累?” 男人笑着呼啦了把他的头发,将人从凳子上抱起来。 他抱霁雨晨的姿势一直和抱小孩似的,刚刚在稻草堆那儿也是。 两人面对着面,徐闯的胳膊担着霁雨晨的屁股,手心握着一侧大腿根,另一只手揽着霁雨晨的腰。 他进屋将人放到炕头上,然后坐到一边,半开玩笑的说:“这样就不累了。” 霁雨晨觉得这人的长相和性格一点都不像:明明是冷漠疏离的面相,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温柔又细心,像只外表桀骜实则可爱无比的大型犬。 徐闯征求霁雨晨的意见:“今晚先在我这儿将就一晚怎么样?明天再去镇上的卫生院做检查,然后去派出所报案。” 第3章 男人回家后将外套的短袖开衫褪了去,此时只穿着个跨栏背心,映衬蓬勃的肌肉线条。 霁雨晨咽了口唾沫,心想住一晚也不亏,又不是自己赖着不走,是徐闯留他。 他装模作样的点头,随口问:“刚刚那个女的是谁?他们怎么都叫你‘大力’?合着你之前蒙我呢?” 徐闯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小药瓶,坐得离霁雨晨近了些,将人两条腿担到自己膝盖上,势要帮他处理伤口。 他一边卷人裤脚一边解释,说“徐闯”是他初中毕业进城打工才改的名字,以前在村里就叫“徐大力”,乡里乡亲都习惯那么叫。 霁雨晨在炕头扭的像只虫,腿上的伤口凝了血跟裤子沾在一起,一碰就疼。 他吸着气抱怨:“你轻点…” 徐闯放轻动作,霁雨晨为了减轻疼痛转移注意力,就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所以我到底该叫你‘徐闯’还是‘徐大力’?你喜欢哪个?” 男人笑了笑,“随便你,‘闯哥’或者‘大力哥’都行,你挑一个。” 这话妥妥占尽了便宜,霁雨晨心想怎么就“哥”了?这人也就看着成熟,说起话来像个小大孩,没准自己还要更年长些。 他扬了扬下巴据理力争:“你多大岁数啊就让我叫你‘哥’,占便宜呢?” 徐闯将药粉撒到伤口上,惹得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人瞬间没了底气,撑着炕头,手心直抖。 他小口吸着气,嗓音断断续续:“你给我敷的什么?怎么这么疼...” 徐闯轻抚着伤口周围的肌肤,又俯身轻轻吹气,说是消炎的,会有点疼,得要忍忍。 他的动作很细心,脾气也好,不论霁雨晨怎么挣扎吵闹都好言好语的哄。 霁雨晨没了脾气,抬眼瞧着对面那张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也生不起气,只得嘴上嘀咕:“你少把我当小孩…” 鉴于没有任何身份证明,霁雨晨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哪年哪月生辰,他得知徐闯虚岁二十一,实际刚满二十,隐约觉得自己不该叫“哥”。 可他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挑了“闯哥”这个称呼,主要是不想跟刚刚那丫头用一样的。 对面含着笑答应,逗他:“叫一声我听听~” 霁雨晨瞪了他眼,最后嘴上服软,糯生生的喊了句“闯哥...” 他发现徐闯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有时会被垂下的发丝挡住,使得成熟沉稳的面相又透着几分轻佻。 徐闯高兴的很,琢磨着该给小家伙找个名,即便明天就将人送走,也不能总是“哎”“哎”的叫。 他问霁雨晨对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印象或者喜好吗,自己该怎么叫他? 霁雨晨摇了摇头,深切感受到什么叫作“脑袋和个空壳似的,什么都没有”。 徐闯也不难为他,瞧着门上的日历想了片刻,扭头说:“叫你‘九儿’怎么样?今天正好初九,图个吉利。” 农村常以每月初九为吉祥之日,因为是单字中最大的数字,往往象征地位最高,阳气最盛,加之九和“久”同音,又象征着长长久久、吉祥如意,总之是个好日子。 霁雨晨不知这其中门道,只觉得徐闯叫出来好听,便张口应下。 徐闯说:“你一会儿先去洗澡,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他话音刚落,霁雨晨的肚子跟听到信号似的咕噜噜的叫了好几声,把人都听乐了。 两人商量菜单,徐闯问他排骨怎么样?还有今天打的野兔,给他做个麻辣兔丁。 霁雨晨此时才想起被他拎了一路的兔子,也算跟自己共患难过,思索再三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他没吱声,徐闯便当他没意见,把人从炕上抱起来径直去到浴室,说要带他认认路。 这地方说是浴室,实际也就是个有水龙头和下水管的隔间,水泥地面,墙边放着个一米来高的塑料桶。 徐闯先去烧水,让人把衣服换下来,一会儿直接洗。 霁雨晨嗯嗯哼哼的答应,等人出了门,站在隔间门口打量起这处不大的居所:房屋一共两室,进门是个狭长型的走廊,算不得屋,能住人的左右各一间。刚才他们所在的那间应该是主卧,炕头放着夏天盖的薄被,衣柜立于墙角,徐闯刚刚就是从那里面给他拿的衣服。 另外一间屋霁雨晨没进去,路过时扫了眼,应该是个杂物间,里面没人住,霁雨晨觉得徐闯应该是独居,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男人很快烧好水,拎着两个暖水壶从院里进来,见人还站在门口,问他怎么还不脱衣服? 霁雨晨下意识的拽了拽领口,徐闯笑道:“都是男的有什么可害羞的?要不我帮你脱?” 这话的杀伤力对直男为0,对霁雨晨接近100%,他麻利退到墙根,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男人将热水倒进桶里,又混了凉的,调的温度差不多,让他试试。 霁雨晨伸手探了一探,指尖接触水面,给烫得一激灵。 徐闯觉得不应该,想到这人生的嫩,不和自己似的皮糙肉厚,觉得烫大概也合理。 他又兑了些凉水嘱咐一会儿舀着洗,小心别碰到伤口。 霁雨晨把人撵出浴室,关上门,看着面前的塑料水桶叹气。 这条件实在也太简陋了些,霁雨晨虽然不记得自己以前住在什么地方,生活条件如何,但应该不至于这样落魄,他印象里浴室应该有花洒、有浴缸,而如今就是个水龙头加塑料桶,看来徐闯真的很穷。 他将黏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了眼其上的脏污,团吧团吧扔到墙角,开始拿水瓢舀水。 徐闯给兑的温度正好,浇在头上感觉一阵舒爽,虽然是夏天,洗个暖呼呼的热水澡依旧有利于身心放松。 霁雨晨洗澡洗了近一个小时,出来时天都黑了,他穿着徐闯的衣服,上衣套着和个裙子似的,裤子就更别说,非要用手提着才不会掉下来。 他拎着裤腰一瘸一拐的走去前屋,见炕上架着个小桌,其上用盘子盖着做好的菜,应是怕凉了。 霁雨晨偷摸掀开来看,一盆香喷喷的炖排骨,还有盘炒青菜。他挪去门口,闻见院角飘来的香辣气息,忍不住走上前去。 小院的东北角筑有一处灶台,是农村用的大铁锅,下面续柴火,火力特别旺。 灶台前的男人将头发扎成一个小啾,从背面看着肌肉线条鼓动,随着颠勺的动作手臂青筋若隐若现。 霁雨晨站在男人身后欣赏了半天猛男下厨,被徐闯叫去,问他洗完舒服吗? 霁雨晨点了点头,徐闯让他回屋等着,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 霁雨晨不好白吃白喝,揪着裤腰挪步过去,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徐闯给麻辣兔丁又上了层辣子,问他:“能吃辣吗?” 霁雨晨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从男人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锅里的兔丁,将刚刚还觉得吃兔兔残忍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这也太香了! 徐闯三下五除二将炒好的兔丁倒进盘子,霁雨晨自告奋勇端菜进屋,于是徐闯就留在灶台前盛米饭,又将蒸好的玉米捡到盆里。 霁雨晨本就一瘸一拐走的慢,加上要提着裤子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徐闯追上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有哪里受伤了自己没发现,又把人按在炕上一通检查。 霁雨晨被他弄得痒,抱着被子求饶,说没别处伤了,就是裤子,裤子太肥了。 他拉起上衣露出平坦小腹,裤腰松垮垮的挂在那,恨不得能再塞进去半个人。 徐闯看着没说话,霁雨晨抬头问:“你有没有松紧带之类的呀?这个太肥了,我穿不了…” 男人有几秒钟没应声,霁雨晨摆弄着裤腰测量得收进去多少才能穿。 徐闯说:“先吃饭,一会儿换下来我给你改改。” 他说完往小桌对面走去,几步的距离踢到地上的凳子弄出“咔啦”声响,霁雨晨折腾无果,将裤腰折了两折用上衣盖住,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徐闯说他左胳膊骨折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动着疼,但好像也没那么疼,搭在桌边扶个碗还算能用。 他闷头吃了几口青菜,又啃了两块儿排骨,最后才将注意力落在那盘色泽鲜艳的麻辣兔丁上。 这东西闻着真香… 霁雨晨跃跃欲试,但觉得自己应该没吃过,而且看起来很辣。 徐闯让他尝尝,霁雨晨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被油炸过的表面酥脆爽口,里面肉质紧实,浸着香料辣子的味道。 他尝了一口又去夹第二口,不知不觉消灭了半盘,反应过来停下是因为嘴里太辣,呛的想流眼泪。 霁雨晨张着嘴吸气,鲜红的舌尖不听话的乱动,像是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好。 徐闯赶忙给他倒水,霁雨晨喝了足足五杯下肚,才觉得嗓子眼里的火被消灭了些。 他嘴里辣,耳朵眼儿也像是在冒火,带着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说出来的话除了“辣”还是“辣”。 第4章 徐闯看着眼前的人像被浸了水似的,白皙肌肤泛着又水又亮的红,眼角湿漉漉的,似是做了什么不可名状之事。 他这么失神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给霁雨晨夹了些青菜。 霁雨晨之后吃的不多,米饭也就下了小半碗,兔丁更是一口没动。 他吃完饭后撑着胳膊摸肚皮,觉得这一顿下去到明天中午都不会饿。 徐闯问他:“这就吃饱了?怎么吃那么少?” 他担心给人饿着,连哄带骗的想让他多吃点,霁雨晨到后面都开始打嗝,趴在窗户边说再也吃不动了,徐闯才把他的饭拿过去倒进自己碗里,混着剩下的菜和肉一并打扫干净。 霁雨晨惊讶于徐闯的食量,至少有自己的五六倍,本来两人盛饭的碗就大小不一:霁雨晨这个是碗,徐闯那个就是盆,他不仅吃了盆里的,还把自己剩下的都打扫的一干二净,包括那盆排骨,还有回来路上周叔给的两根玉米。 霁雨晨哑然:“你这么能吃啊...中午没吃饭吗?” 徐闯抓着头发笑笑,说他本来胃口就大,平时也不做肉,难得做一次不能浪费。 晚饭过后徐闯去院里收拾洗刷,霁雨晨开始一趟一趟跑厕所,他刚刚辣着了喝了一肚子水,眼下就想尿尿,问徐闯厕所在哪。 男人给他指了指院角,有门帘遮着的地方。 都说农村的旱厕不会特别干净,霁雨晨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实际发现还好,装了简易排水装置,没他想象的那么原始。 他跑了几趟厕所终于消停下来,徐闯也回了屋,从隔壁杂物间翻出一条松紧带,说要给他改裤腰。 霁雨晨没别的衣服穿,幸好上衣长到能当裙子,盖着不至于衣不蔽体。 他夹着双腿坐到炕边,因为里面真空也不敢乱动,拽了炕头的被子搭在腿上。 徐闯干起针线活来有条不紊,倒是跟其刚毅的外形有点不搭。霁雨晨感叹:“你还会这个呢...” 男人低头笑笑,说一个人住什么都要会点儿,不然出了事抓瞎,早晚还要学。 霁雨晨从旁观摩,看人穿着松紧带,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他怎么一个人住?不和爸妈一起? 徐闯的笑容隐没下去,隔了片刻才说:“他们前两年过世了,上山出了意外,我回来时人已经没了,所以我也没再去城里,在这儿陪陪二老...” 都说父母离世要守孝三年,霁雨晨以为现代社会早就没这说法了,如今场面有些尴尬。 他抿了抿唇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徐闯心大,也没在此纠结,正好裤子缝的差不多,将其拎起来抻了抻,拿到霁雨晨腰间比量,让他试试。 霁雨晨接过裤子让人出去,徐闯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退到院儿里。 霁雨晨等人出门飞速套上短裤,抻了抻腰头,还是有点松,但总算不往下掉了。 两人收拾完已经入了夜,外面除了村庄的星点灯光一片漆黑,霁雨晨坐在炕上看人忙前忙后: 徐闯先是给他换了床单被罩,又拿了柜子里的枕头,让他今晚睡这。 霁雨晨坐在炕上追问:“那你晚上睡哪?这里不就一张床?” 他还是习惯把炕叫做床,应该是出于习惯。 徐闯说:“隔壁有张小床,我收拾收拾睡那就行。” 他说完走去隔壁,霁雨晨从炕上出溜下来,趴着门框往外看。 徐闯说的小床是钢丝折叠的那种,铺上个毯子就算完事。 他于心不忍,支吾着嗓音细若蚊蝇:“这东西应该不舒服吧...而且说来应该我睡...” 霁雨晨这后半句声音小的快没了,因为他是真的不想睡那钢丝床,也不想徐闯睡。 他倚着门框商量:“都睡大床不行吗?我看地方挺宽敞的...” 徐闯说他晚上睡觉打呼,怕吵着他。 霁雨晨被抱回到炕上,准确的说是徐闯看他走路费劲,直接担着胳肢窝给人拎了回去。 他要先去洗澡,让人困了就睡,明天一早还要赶车去镇上,少不了折腾一天。 霁雨晨等人出去后坐在炕上发了会儿呆,准备拽被子睡觉。 农村的土炕是挨着墙筑,两面靠墙一面靠窗,枕头被褥也都放在墙角,霁雨晨随手拽过被子,转眼间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他定睛一看,墙上趴着个怪物.... “啊啊啊啊啊----!!!这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海星!下周会更到3w 第3章 壁虎 徐闯洗澡只烧了一壶水,他想省着点用,明早还能给人兑点温乎水暖胃。 他用水瓢浇着身,想到今天的经历也算稀奇:自己从小在这山上逛,见过牛见过马、见过鹿见过狼,甚至前两年还偶遇过迷路的登山客,给人带了下来,可他没在山上捡过人,还是那么漂亮的人。 九儿生的好看,用徐闯的语言表达能力形容不出来一个男孩的精致帅气,和个瓷娃娃似的。他本以为男的都该像自己这样五大三粗、一身使不完的劲儿,而自从进城之后才发现,男人也分很多种,有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有的沉稳内敛、从容不迫。他见过写字楼里那些西装笔挺的成功人士,也见过校园门口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可没见过像九儿这样细腻勾人,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的。 徐闯认真思考过狐狸幻化人形的可能性,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秀逗了才会这样荒谬。他摇头轻笑,听着外面一声惨叫,九儿的嗓音都变了调,带着惊吓过度的恐惧: “这是什么啊!!!---” 霁雨晨满目惊慌,徐闯套上裤子冲出来,见人一整个坐在地上,后背抵着衣柜,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角里。 他指着斜上方的墙角大喊:“那是什么!有怪物!” 徐闯迅速回头,见炕头一侧的墙角上趴着只壁虎,正一动不动的听着霁雨晨嚎叫。 它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直到徐闯站到炕头上将其捏下来,小东西都一动不动。 徐闯捏着那家伙给霁雨晨看,示意不是什么怪物。后者缩着身子往后躲,手上胡乱挥舞着:“你别过来!别带它过来!” 徐闯见他害怕,也不再吓他,将小东西放到门外自生自灭。他进屋见人还坐在地上,俯身蹲到霁雨晨面前,柔声安慰:“不怕了啊,放出去了,不信你看?” 他摊开两个掌心在霁雨晨面前晃晃,地上的人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怯生生的露出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 他半信半疑:“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徐闯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会了,别担心。” 霁雨晨被刚才那厮吓了一跳,至今心有余悸。徐闯说是壁虎,可他印象中的壁虎不是那样,至少不该那么大,还没有尾巴! 徐闯问他:“壁虎断尾再生听说过没有?” 霁雨晨似是而非的点头,回忆刚刚看到的画面…决定将其从记忆里删除!再删除! 他抱着膝盖发了会儿愣,转头问徐闯:“你晚上睡这里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男人用他宽厚的手掌揉了揉霁雨晨的耳后根,像是没办法似的,答应说好。 他把小家伙抱去炕上,霁雨晨这次学聪明了,就坐在边上坚决不靠近墙壁,他等人洗完澡出来穿上背心,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来得及大饱眼福: 徐闯从浴室跑出来的时候没穿上衣,精壮的胸腹肌肉挂着晶莹水珠,霁雨晨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脸上腾起层火烧云,低着头不说话,徐闯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霁雨晨转过身去一骨碌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脸,闷声闷气的说:“天黑了!睡觉!” 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许是经过一场浩劫身心俱疲,脑袋沾到枕头的一瞬便没了意识,早上醒来徐闯拍着他的脸颊叫人起床,霁雨晨迷迷糊糊的睁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依旧想不起什么,只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摔了下来,丢了记忆,被个乡野汉子捡回了家,还给他取了个名,叫“九儿”。 这汉子长得俊逸非凡,棱角五官样样都是踩在自己的审美点上蹦迪,他有着小麦色的肌肤,走起路来宛如行走的荷尔蒙雕像。 霁雨晨想想便没头没尾的笑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傻笑,男人的脸庞映入眼帘,和看傻子似的问他:“做什么美梦了?乐成这样…” 霁雨晨急忙敛起笑意,擦了把嘴角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乖巧的坐在那。 徐闯给他拿来干净的衣裤,霁雨晨拎起来一看,这不是自己昨天准备扔了的那身吗?上面不是泥就是血,这会儿怎么这么干净?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帮我洗了?” 徐闯说:“对啊,那么好一身衣裳难不成还扔了啊?我看你放在那顺手就给洗了,外边儿天热,一晚上就干了。” 第5章 他叫人换上衣服去院里洗漱,霁雨晨抱着愣了半天,等人出去后才慢腾腾的起床。 他昨晚睡得舒服,现在身上都感觉没那么疼了,徐闯把这衣服洗的干净整洁,混着一股皂角粉味,霁雨晨摊开来看,发现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内裤,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他。 他哼着小曲换好衣服,心想还是自己原来的合身,裤子在昨天处理伤口的时候撕坏了一些,霁雨晨瞧见柜子上的剪刀,直接顺手来了个即兴创作——长裤变短裤,毛边做旧,看着还挺新潮。 他晃着一双大白腿走去院里,徐闯回头盯了两秒,招呼人过来洗漱。 他拿了个缸子给霁雨晨漱口,说家里没有多的牙刷,后者也不讲究,就着盆里的凉水洗了脸,又被徐闯和擦小花猫似的帮他收拾干净。 两人今天准备去趟镇上,徐闯说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看看胳膊,还有脑袋,然后再去派出所报案。 霁雨晨其实对去医院颇为抗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可鉴于对方坚持,还是乖乖跟了去。 他们到村口先坐了个摩的,霁雨晨坐在中间,徐闯在后面护着他。 霁雨晨担心的问:“这东西能坐三个人吗?会不会超载?” 司机一脚油门飞出去,将那问题抛在耳后,边笑边跟他喊话:“小弟弟放心喽!这地方儿没人查!” 司机将摩的开的很快,山路蜿蜒颠簸,霁雨晨下车差点吐了,跑到路边干呕。徐闯给司机结了钱,听其半开玩笑:“这娃娃不经转啊,这么点路就晕啦?” 徐闯跟人摆手,示意少说两句,霁雨晨扶着腰瞪他,司机收起钱来一溜烟跑了没影,也不知看没看到。 两人在路边缓了一会儿,远处驶来辆公交汽车,停在两人跟前。 徐闯叫他上车,霁雨晨只能拖着半幅残躯爬上去,觉得再转几个弯他就得吐车上。 好在公交车开的比摩的稳很多,霁雨晨坐在后面开着窗,脑袋倚在徐闯肩膀上觉得比刚才舒服不少,他问徐闯:“我们回来还要坐那个吗?” 徐闯咽了咽,想到去了派出所没准就能找到九儿的父母,他也就不会跟自己回家了,顿时感到阵莫名其妙的失落。 他笑了笑安慰:“回来我们不坐那个了,想别的法子。” 霁雨晨问:“什么法子?我不想走回去。” 徐闯说:不会让他走回去的,要走也是他走,九儿就只管在他背上,累不着。 徐闯说不清自己对这捡回来的小人儿是什么心态,他不过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晚,却像是生了感情,有种难以言喻的依恋。 徐闯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大黄狗,刚来的第一天自己被它吓得够呛,猫着腰往妈妈身后躲,结果第二天就跟那狗打成一片,从此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不知道是不是无法适应拥有后再失去,总之是种并不美好的感觉。 徐闯一路上兴致不高,到了医院挂号、等位,霁雨晨乖乖跟在旁边,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等。 他觉得无聊问徐闯:“你说我以后还能想起来吗?” 徐闯摇了摇头,“不知道,听医生怎么说吧。” 医院今天的人不多,挂上号后前面也就两个人,等叫到九儿,徐闯也跟着进去。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敲着电脑键盘问他:“姓名,年龄,什么症状,持续多久了?” 他问完没听到回应,抬起眼来看椅子上的人。 霁雨面色迷茫,语速不快的回答:“我想不起来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是失忆了...” 他说完诊室里一阵沉默,旁边的小护士愣生生的站在那,本来还在拿笔记录的动作停下来,望着他一声不吭。 医生回过头来眼皮接连眨了好几下,皱眉训斥:“小弟弟啊,这里是医院,不是过家家,你要是电视剧看多了呢,不该来这儿...” 他说完表情严肃,似是要将人往外赶,徐闯连忙说:“医生,他不是撒谎,他真不记得了。我昨天上山打猎碰到这孩子浑身是伤,问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是出了意外被困山中,不知是不是摔到了头,还麻烦您帮他看下...” 男人言辞恳切,硕大的块头往那一站,医生也有点怵,不好不给人看。 他听这描述倒有几分像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问:“那你除了不记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头疼、头晕之类的?” 霁雨晨摇了摇头,他从昨天醒来就觉得脑袋像个空壳,什么都没有,说不上晕,也完全不疼,医生皱着眉不解,让人去拍个片子,拿着片子再看。 徐闯去收费处缴费,霁雨晨非要跟着,说要看看多少钱。 他觉得徐闯手头一点都不宽裕,从他住的地方、用的东西,还有说平时不吃肉这点,怎么看都是个十足的穷人。 徐闯拿人没辙,带着小尾巴去缴费,里面说拍片一百八,徐闯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纸币,抽出两张红票子递进去,对面找出二十,给他打了收费单。 两人来到ct室门口,排队的功夫霁雨晨问徐闯:“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后者抓了抓头发思考,说以前打工的时候挣得多点,一个月两三千,现在没那么多,但也能糊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感情起伏,低头看着检查单上的注意事项。霁雨晨听罢便不说话了,哪怕是一个月两三千,他来拍个片子就用掉十分之一,也着实算奢侈浪费。 他抢过那张收费单说不做检查了,这就去找人退钱。 徐闯急忙起身把人拉住,扳着肩膀按回到长椅上。他表情认真宛如命令:“检查必须做,这点钱哥还是有的,不用你操心。” 徐闯说这话的语气让人不容反驳,霁雨晨坐在长椅上鼓着嘴,心想自己拿什么还。他要是能想起来、找到家了还好,给徐闯包个大红包,要是家境富裕没准还能养他,让他做个上门赘婿,可是万一想不起来... 霁雨晨怎么都觉得过意不去,在人家里吃他的用他的,看病还要花钱,根本就是天上掉了个大麻烦。他扭头问徐闯:“村里有什么能挣钱的活吗?给我介绍介绍,我赚了钱就还你。” 徐闯不知道小家伙的脑瓜里又在想些什么,看样是跟那收费单较上了劲。 ct室的屏障门打开,医生叫到九儿的号码,徐闯正好得救,把人推进去,让他听医生的话。 拍片子的时间不长,徐闯没等多久里面的人就做完出来了,医生说要等一个小时才能拿到报告,徐闯便又挂了外科的号帮人看胳膊。 霁雨晨的胳膊果然是骨折了,医生说还连着一点,但也跟断了没区别,他建议石膏复位,等它自己长好,徐闯征求霁雨晨的意见,后者觉得只要不疼怎么都好。 取模打石膏的步骤费了些时间,包扎固定好已经是中午。这时候医生不上班,看片子要等下午,徐闯便带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面馆,随便对付了口。 霁雨晨绑着石膏不方便,没吃几口便说饱了,徐闯将面盛到小碗里,吹凉后卷进勺子喂他,霁雨晨吃了小半碗,徐闯又将他剩的那些也呼噜呼噜吃完。 他们下午拿着头部的ct片子去找医生诊断,医生看着灯箱一筹莫展,好似情况很严重。 徐闯凑近问:“是哪里不好吗?需要吃药?还是做手术?” 医生“啧”了好几声,慢悠悠道:“这片子看着也没问题啊...都挺好的...怎么就失忆了呢...” 男人面色凝重,应该是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霁雨晨靠近耳语:“闯哥,他看不出来我们就别看了吧,还要赶回去的车呢...” 徐闯早上说过下午回村的最后一班车是四点,他们还要去派出所报案,确实没剩多少时间。 徐闯谢过医生,说:“要不就先这样,等我们回去看看再说。”对面愁眉不展,等人走了还在盯着灯箱上的片子犯愁。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海星!谢谢! 第4章 报案 两人走出医院,霁雨晨抱怨:“我看那根本就是个庸!瞧不出来病!” 徐闯安慰他:“说没事不是挺好的吗?我看那报告上也说一切正常,没准再过几天你就想起来了,先别着急。” 他虽然看不懂报告上那些专业术语,这个区那个区的,但结论写着“未见明显异常”,应该就是没事的意思。他不知道九儿到底是怎么失忆的,又经历过什么意外,但身体上没病没灾总是好的。 从医院出来徐闯带人去派出所,下午两点,正是午睡的时候,霁雨晨闹着说困,不走了,徐闯把人背起来带到派出所,找了个正在喝茶的民警同志,向他求助。 他详细说了在山上捡到九儿,又把人带回家发现他失忆了的事,民警同志听得津津有味,稀罕这世上还真有失忆的,非要把人叫醒问问。 霁雨晨被扰清梦,神色明显不悦,他皱着眉,眼神凌厉起来像是要挠人的小狐狸。 第6章 民警同志打着哈哈:“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有人逼你?该不会是碰上拐卖人口的了吧?” 这山里每年都会丢几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徐闯也听过隔壁村有丢了孩子的,再也没找回来。 他转头看九儿,心想小家伙该不会是被人拐了,出逃的时候摔到了头,才失的忆? 坐在一旁的人气鼓鼓的否认:“我才不是被拐的,而且我早成年了!” 民警嘿嘿一笑:“这不都记得吗?刚还说不知道多大岁数呢?”他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边写边说:“现在这拐卖的啊可不只是儿童,你这么大的丢了的多的是...” 霁雨晨爱答不理,觉得能被拐卖也是不聪明,嘟囔着说:“我才没那么傻...” 他没什么真凭实据,全身上下只剩个嘴硬,私心觉得这民警帮不上忙。 对面又啰啰嗦嗦问了一通,关于亲人、住址、联系方式等任何可能有印象的线索,霁雨晨半个都给不出,他最后在派出所拍了张照片,又在报案记录上留了指纹,民警同志留了徐闯的电话,说有消息通知他。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民警将人送到门口,嘱咐徐闯,让他看好自家娃娃。他说最近不太平,报案丢孩子的这半年已经有好几个了,其中不乏十几二十岁的,而且还都长得挺好看。 他说着看了眼霁雨晨,微扬下巴示意,徐闯微微皱眉,又听人解释:“反正现在这花样多,长得好看的年轻人也是人贩子的对象,你多注意着点。” 民警说完拍了拍徐闯的胳膊,转头回去屋里。 男人在原地站了会,随即拉起霁雨晨的手腕。他觉得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九儿的家人,问他是否愿意在自己家暂住,等找到父母再把他送回去。 霁雨晨看着没不高兴,答应说:“好啊,谢谢闯哥。” 两人去市场买东西,主要是霁雨晨的个人用品,什么内裤袜子、牙刷毛巾,徐闯还给他买了两身衣服,说换着穿。 霁雨晨挑衣服的品味挺独特,老板娘给他推荐的那些都不喜欢,觉得花花绿绿和唱大戏的似的,他最后挑了一黑一白两件t恤,裤子长短各一条,都是基础款,也都便宜。 老板娘看着从试衣围帘里出来的人,哎呦呦的感叹,说这从来都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头一次见着能把那么普通的衣服穿的和明星似的,还真少见。她夸张的猜测:“小帅哥该不会真是哪个明星来我们这儿录节目的吧?最近有那个什么...就搞了一群小年轻种地的节目,我看着还挺火!” 老板娘兴奋地比划,差点碰到一旁的人,徐闯伸手按下她的胳膊,又把九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姨,这两身多少钱?”徐闯打断她。 老板娘说了个数,徐闯迅速结完账拉着九儿出门,没再给人问东问西的机会。 霁雨晨绑着石膏动作不便,故而穿上新的就没再换下来,旧衣服直接放进塑料袋里,徐闯帮他拎着。 他出门瞧见路边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草垛上的红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霁雨晨突然嘴馋,停住脚步站那看了好久。 徐闯回头的时候正见人盯着插满糖葫芦的草垛挪不动腿,走过来问他是不是想吃? 霁雨晨还没说话,小贩立马上来介绍,说他这什么样式儿都有,保证好吃,不甜不要钱。 霁雨晨听其介绍,见垛子上插的糖葫芦花样还真不少花:有夹白糯米的、黑糯米的,夹豆沙的,还有山楂中间穿插各种水果的,他盯着边上一支棕褐色圆滚滚的好奇,问:“这是什么?” 小贩说:“这山药豆~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包你吃了一口还想第二口!” 小贩话术了得,霁雨晨当即便心动了,转头看向徐闯。他盯着对面眼睛一眨一眨,还没说话,徐闯就把钱拿出来了。 他给霁雨晨买了串山药豆,见人选择困难,又把夹着豆沙的山楂糖葫芦也一起买了下来。霁雨晨先尝了那个山药豆,觉得自己好像没吃过,结果口感平平,仅一口就不想再吃。 他拿着竹签后悔,问小贩能不能不要了? 对面说:“那可不行,这你都吃了。” 霁雨晨觉得自己被那小贩骗了,明明说的肯定好吃。 他想要上前理论,被徐闯拉住胳膊,说再不去车站就赶不上回村的车。他把山楂那根递过去,霁雨晨左右为难,问徐闯:“那这个怎么办?我不想吃了...” 他觉得徐闯不爱吃甜,刚刚自己问他喜欢哪个的时候徐闯都没反应,让他爱吃什么就拿什么。 男人接过来两三口吃了个精光,将签子扔进垃圾桶拉他去车站,霁雨晨不由感叹:“你真是大胃王,什么都能吃...”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车站,索性赶上了回村的最后一班车。 等车的人不少,他们排在后面,徐闯拎着东西往前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去看,九儿正盯着街边发呆,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以为这人又见了什么想吃的挪不动腿,转过身来顺着视线望过去:那边是个豆腐店,还没开门。 徐闯逆着人流挤过来问:“你想吃豆腐啊?” 霁雨晨摇摇头,小声嘟囔:“我刚刚觉得有人在看我,转身又没见到人,有点奇怪...” 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疑惑,徐闯探头张望,那边确实没人。他揽过霁雨晨的肩膀,说先上车,下次再带他来镇上好好逛。 最近的镇子离着前塘村几十公里,光公交车就要坐一个小时,到了地方下车,离着村子还有小十里路。 霁雨晨想到早上的惨痛经历顿感腿软,徐闯站在路边,瞧着不远处的岔路口,没一会儿说:“车来了!” 他说的是辆拖拉机,吭哧吭哧的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楚。霁雨晨站在旁边一脸懵,见人跟师傅说了几句,又递上盒烟,转头叫他上车。 他没想到是这么个回村法,感觉还不如早上那摩的体面。 霁雨晨被拉上去坐进稻草堆里,徐闯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早上好点?”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心想确实比摩的舒服,就是看着不太体面。 拖拉机开的慢,两人坐在后面的挂斗里,跟着路面颠簸摇摇晃晃。霁雨晨倚着稻草问徐闯:“你刚才就是为了这个才买的烟?” 徐闯答应:“是啊,你不是坐摩托晕吗?我就想着这招儿应该行,这边每天都有拖拉机来回送货,就是这个点儿~” 他说着咧嘴笑,双手垫到脑后叼着根稻草杆儿悠然自得。霁雨晨觉得这个二十岁的年轻男人有种既成熟又可爱的反差感,让人不禁想要了解更多。 他问徐闯:“你不抽烟?” 徐闯舔了舔嘴唇,说以前打工的时候会抽点,回村之后就抽的少了,正好省钱。 徐闯身上没什么难闻的味道,肥皂味混合淡淡体香,让人觉得舒适干净。霁雨晨不喜欢闻烟味,所以让徐闯也不要抽。 两人回去的路上聊了不少,基本都是关于徐闯的,聊他上山打猎、下田干活、以前在城里送快递,霁雨晨得知这人现在还有个工作:在村口的养猪场喂猪,每周一三五,周末看情况。 他不禁感叹:“怪不得你总让我吃呢...合着喂习惯了...” 拖拉机的声音轰轰隆隆,徐闯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霁雨晨便不说了,枕着稻草昏昏欲睡。 他们到了村口已经是日落时分,回家的路台阶连着台阶,徐闯让他上来背他回去,霁雨晨也不扭捏,爬到徐闯背上勾着他的脖子,脑袋枕在宽阔的肩背上。 徐闯的肩膀给人种踏实的安全感,霁雨晨一碰着就想睡觉,蹭着脑袋开始找姿势。 他听人像是笑了笑,低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小馋猫x大胃王 第5章 打鸣 霁雨晨在前塘村住了下来,正经成了徐闯家里的一员:窗台上的牙缸有两个,一蓝一白,挂杆上的毛巾有两条,一白一灰,炕上的被子枕头更是有两套,霁雨晨睡里面,徐闯睡外面。 夏季炎热,夜间温度正好,霁雨晨怕冷,晚上还要盖小被,他醒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身边没人,徐闯早早起来劈柴做饭,屋里就他一个;二是半夜起夜,或者早上睡懵了,天还没亮,自己和个八脚章鱼似的挂在徐闯身上。 这人睡觉也不打呼,跟他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天早上霁雨晨被鸡扰了清梦,正经的鸡,凌晨四点就开始打鸣,兢兢业业,势要把全村的人都叫起来听他一展歌喉。 霁雨晨前几日没听着动静,做着梦呢愣是给他从梦里拽了出来。他呼啦着胳膊一通乱摸,徐闯给人扶着石膏,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再来个二次骨折。 那鸡叫起来没停,一声接着一声,霁雨晨最后彻底醒了,迷糊糊地坐在炕上发呆。 徐闯穿上衣服出去看怎么回事,发现隔壁院子的张大爷又弄了只公鸡回来。 第7章 张大爷本来就养鸡卖鸡蛋,徐闯听说前段时间家里的母鸡没下蛋,是那公的有问题,张大爷索性去市集上把那公鸡卖了换钱,这又弄了只新的回来。 隔壁屋里的煤油灯亮了起来,看着也是刚醒,徐闯等了一会儿,张大爷套着褂子出来,见人站在墙头下,打量着走过去。 “呦,大力啊,干什么呢?起这么早...” 张大爷神清气爽,一点没有被扰了睡意的疲态,徐闯客气攀谈:“叔,又买了只新的啊,这只怎么样?” 张大爷看了眼围栏里的公鸡,表情很是满意,笑着说:“这只好,我从那养殖户手里抢下来的,看着就健康,肯定行!” 徐闯笑呵呵的答应,又问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大爷摆摆手让他歇着,说真有用他的时候指定不客气。 两人聊了几句,徐闯回到屋里,见人还坐在那犯迷糊,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听见动静睁开眼,懵懵懂懂的问怎么回事?徐闯坐到炕上,说隔壁张大爷买了只公鸡回来,可能不太适应新环境,叫的早。 霁雨晨哪见过这阵仗?也太原生态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失忆前应该不是住在乡下,至少没听过那么响亮的公鸡打鸣,声声入耳,梦里面和有人吹喇叭似的。 他一面犯困一面又睡不着,屋外一声一声叫个不停,好几次都是待人刚要睡下,又来一嗓子。霁雨晨叫苦连天,被徐闯拉着搂进怀里,两只手心捂着他的耳朵,哄他睡觉。 紧皱的眉头松动下来,霁雨晨闭着眼睛慢慢沉入梦乡,再睁眼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由于早上的一阵折腾,他醒来也没什么精神,从炕上爬起来时发现徐闯已经扛上锄头准备出门。 男人回头示意灶台上的馒头和粥,还有煮好剥了皮的鸡蛋,给他当早饭。 在徐闯看来九儿的生活能力有点欠缺,不知道是不是摔傻了的缘故,举例说明大致有如下例证:剥鸡蛋皮永远零零碎碎、洗好的衣服皱巴巴的就往绳上搭、系扣子经常差一颗,这些徐闯五岁以前就都学会了的事霁雨晨经常做不好,所以徐闯也习惯了帮他做,并不厌其烦。 他今天要去地里松土,不能在家陪他,没说两句就扛着锄头出了门;霁雨晨慢吞吞的走到院里,站在水龙头边上开始挤牙膏刷牙。 那龙头挨着跟隔壁张大爷共用的墙,墙头不高,霁雨晨的身高将将好能露出个头。 他含着一嘴泡沫探头张望,瞧见那鸡笼里的公鸡,正昂首阔步的走来走去,像是在巡视领地,围栏里的母鸡都是他的后宫,看着还挺逍遥自在。 霁雨晨垫着脚看,琢磨怎么能让他早上不打鸣了,或者至少晚点打也行,让自己多睡会儿。 张大爷从屋里出来倒水,半盆水“哗”的一声撒在地上,溅出一圈水渍,转身瞧见墙头上的人。 他用手心遮着太阳,看清楚是隔壁大力前阵子带回来的那个娃娃,好像叫六儿什么的。 霁雨晨刚想找地方躲,被叫了个正着,张大爷高声叫着:“六儿啊,看啥呢?” 这厮张口就来,生生给人改了名儿,霁雨晨被他叫的一愣,反应过来才说:“我不叫六儿...” 老人也没在意,呼着蒲扇走过来,问他:“你这看啥呢?” 霁雨晨吞吞吐吐,眼光时不时的往鸡笼那边瞟,张大爷琢磨了下,去笼子里捡了两颗鸡蛋,抬手给人递过去, “拿着,让大力给你煮了吃,这可营养着呢!” 张大爷的表情让人觉得这肯定是好东西,生动形象极具说服力,而且不接还不行。 霁雨晨叼着牙刷接过那土鸡蛋,着实想问:这鸡能不能不打鸣了?您管的了吗?要不给它说说? 他话还没说出口,因为含着泡沫张口不便,又捧着鸡蛋没手拿牙刷,再抬眼时张大爷已经背着手、继续呼扇着他那蒲扇回了屋,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收音机唱戏声。 霁雨晨首战告败,收获俩鸡蛋,换上衣服去地里找徐闯。 前塘村的耕地面积不大,从这边走上土坡,一眼就能望到头。霁雨晨听说每户分得的土地面积差不多,两亩不到,大概一亩半。 当然他对一亩半是多大地界没概念,只知道徐闯一个人干活儿动辄就要大半天,浇水施肥,松土除杂草,总之业务很繁忙,每天干的还都不一样。 霁雨晨走上土坡的时候远远瞧见男人弓着背,锄头楔在地里,用力抬起再落下,胳膊带动肩背肌肉沟壑立现,渗着汗珠的古铜色肌肤在阳光下闪耀细腻光泽。 他站在田埂上看了会儿,地里的人抬头注意到他,放下锄头跑过来。 徐闯的身材简直挑不出毛病,霁雨晨喜欢看他皮肤下面凸起的青筋,动作时更为明显,昭示着蓬勃原始的野性。他等人跑到跟前,将毛巾递过去给他擦汗,徐闯脖子上那条早就湿透了,霁雨晨给他拿了干净的。 徐闯接过毛巾大喇喇的抹了把脸,问他:“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外面天儿热!” 霁雨晨眯眼笑笑,说在家也没事,过来陪陪他。 徐闯干活儿也不都是一个人,从前没去城里的时候他和他爸下地干活,他妈就会送来些吃的喝的,经常也会帮他们一起;后来爸妈走了,他回来村里,香椿经常来地里给他送饭,两人在大树下面一块吃。 不过这些感觉都跟九儿不太一样,他盼着九儿来,想多看他一眼,即便两人日日都见,晚上还睡在一张炕上。徐闯觉得九儿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就像生活有了伴儿,往后都有了盼头。 霁雨晨站在田埂上抬头看着,显然不知道对面在傻笑什么,徐闯把帽子戴到九儿头上,嘱咐当心晒着,然后又把人带到旁边的大树下坐着等。 夏天日头足,徐闯一上午出了好几身汗,霁雨晨把帽子给人戴回到脑袋上,说他坐着的地方有树荫,晒不着。 徐闯回头瞧瞧,那边树荫确实不小,也就没推辞。 两人干完农活一起回家,徐闯准备炒两个菜把早上剩的馒头吃了,征求霁雨晨的意见。他前两天刚收了上一茬儿结下来的黄瓜和西红柿,给人变着样儿的做了好几样黄瓜西红柿料理,现在霁雨晨只有一个请求:今天能不能不吃这两样了?快吃吐了... 徐闯问他想吃什么,霁雨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中午简单炒了个土豆丝,又炖了白菜豆腐,徐闯说下午去河边淘点田螺,问他爱不爱吃? 霁雨晨似懂非懂的点头,由于不知道田螺长什么样,也没说别的,徐闯权当他爱吃,鼓足干劲又扒了两碗饭。 两人差不多吃完饭,霁雨晨想起张大爷早上给的鸡蛋还放在桌上,跑去拿了过来。 徐闯问他:“他给你鸡蛋干嘛?早上刚给了我俩。” 霁雨晨眨着眼睛解释:“我跟墙边看鸡笼呢,他可能以为我想要鸡蛋,就给我了...” 他说的无辜,表情更无辜,睫毛闪动像两朵小蒲扇。 徐闯给人逗乐了,大手呼啦了把霁雨晨的头发,问他看鸡笼干什么? 霁雨晨有点愁眉苦脸,抱着膝盖问徐闯:“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那鸡不打鸣了啊?或者至少晚点再打,大半夜也太扰民了。” “扰民”这词在村里实在不常用,徐闯反应思考了几秒,似是在搜索解决方案。 他住村里没这说法,以前在城里打工也是住合租宿舍,大家都是为了挣钱早出晚归,没人嫌吵。他想了想说:“张大爷以前也养鸡,那鸡也打鸣,只是你来的时候他刚把那只卖了,这才又买了只。” 霁雨晨问:“以前那只也这么早打鸣?” 徐闯没太有印象,他早就习惯了公鸡打鸣叫早,听不见还有点不习惯。 霁雨晨的一张小脸耷拉下来生无可恋,白嫩嫩的肌肤能看到眼下挂着俩淡淡的黑眼圈。 徐闯安慰他说:“那鸡刚来,估计不习惯,等过两天习惯就好了,早上有光它才叫,天不亮也不叫。” 两人聊着怎么给公鸡推迟叫早的法子,霁雨晨从跟徐闯的谈话中总结出来两点、可能有用的方法:晚上给它吃饱点早上不容易饿,或许就能起的晚些;还有就是给鸡笼蒙上层黑布,它看不见光,以为天没亮,自然就不叫了。 霁雨晨琢磨着晚上想个法子实践一下,没用再说,总不能坐以待毙。 【作者有话说】 都到这了不加一下书架吗~谢谢支持~ 第6章 晒伤 下午徐闯在院里洗衣服,霁雨晨的困劲上来倒头又要睡,他早上没睡够这一觉就是两三个小时,醒来屋里没人,霁雨晨走到院里,见人正在磨台旁边锯木头。 徐闯脚踩着木头的一端固定位置,双手掌着锯子,切割成长短一致的四方木棍。 霁雨晨走过去好奇问:“你在干嘛?” 徐闯有一瞬走神,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九儿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第8章 他回头看了人一眼,说给他做把椅子。 徐闯家里没椅子,都是小凳,高度二三十公分,霁雨晨前几天腿上有伤坐下起来都费劲,便抱怨说那凳子不能用,徐闯早就想给他做个高点的,忙着农活儿这才有空着手。 霁雨晨看着地上的木料发呆,揉了揉眼睛说:“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腿好多了,可以坐小凳。” 徐闯说:“这次木料多,我做两把椅子,咱俩一人一把,以后就可以围桌吃饭,你不是也不喜欢在炕上吃吗?” 由于坐小凳不方便,他们最近都是在炕上支的矮桌吃饭,霁雨晨不喜欢这样。他一是觉得窝得慌,两腿一盘,消化都变得不畅通,严重影响他发挥;二是睡觉的地方用来吃饭怎么都有些别扭,他还是觉得家里该有个餐桌,毕竟民以食为天,这很重要。 徐闯家里是有桌,却没凳,要是做好两把椅子他们就可以在进门口的狭长空地那吃饭,当个小餐厅,霁雨晨觉得挺好。 他站在徐闯旁边看人锯木头,过了一会儿觉得累,索性蹲下扒着膝盖,徐闯让他进屋,霁雨晨闲不住,又问什么时候去河边捡田螺。 他对中午说的田螺颇为好奇,不知道长什么样,做出来好不好吃。 徐闯看了看天,日头已经落下去不少,没晌午那么毒,他进屋拿了个竹篓,又盖了草帽在九儿头上,说去小河边上碰碰运气。 前塘村水少,只有从后山下来的一处清泉,沿着低洼地带形成一条小河,涓涓流淌。 徐闯光脚踩进水里,在泥沙附着的河滩上摸出指节大小的田螺,上面还沾着泥。 霁雨晨凑过去看,问这东西能吃? 徐闯用指腹捻掉其外附着的泥土,露出光亮印着纹路的螺壳。 他说这东西拿回去养两天,吐吐沙,辣炒特别香。 霁雨晨想起上次麻辣兔丁的“阴影”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地问:“能不能少放点辣?” 徐闯说:“给你酱炒,不放辣也好吃。” 两人在河滩上待了半个钟头,霁雨晨有样学样的捡了几捧螺,后面踩在石头上撩水玩。徐闯运气好摸到几个河蚌,看捡的差不多,起身喊九儿回家。 他见人从石头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自己身边,脸上笑嘻嘻的还挂着星点水渍。 徐闯不知道他一个人怎么能玩那么高兴,好像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快乐”的代名词,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念念不忘。 两人回到小院天色还早,徐闯先把田螺泡上,想尽快把椅子做完。 他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便锯好了椅子的四条腿、椅面、还有靠背的小木板,下一步是在锯好的木料上做出榫卯结构,然后组装。 霁雨晨站在石磨旁边观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觉得脸上痒,不自觉的伸手去抓,徐闯取料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踩到霁雨晨的鞋尖上,连声道歉。 他想说:“我没看到你在后面,没撞疼你吧?…” 徐闯这话卡在嗓子眼,转头的瞬间被人吓了一跳:霁雨晨的脸上被他自己挠的一道一道的,双颊通红,还泛着红点。 徐闯愣了半秒,锯子掉到地上… “这怎么回事儿?!怎么弄的?!” 男人的嗓门比平时拔高了一个度,隔壁鸡笼接连传出几道扑腾翅膀的声音,似是受了惊。 徐闯捧着霁雨晨的脸仔细观察,见其眼下、额头、鼻梁全都泛着火辣辣的红。他伸着胳膊挠脖子后面,说痒,徐闯把人翻过来一看,原本白皙的脖颈此时粉艳艳的,活像那蒸熟了的螃蟹… 怎么会晒得那么严重?像被烈日生生灼了一层皮… 徐闯把人拉进屋里,拿毛巾打水敷脸,霁雨晨觉得不舒服,吵着要照镜子。 他这不照还好,一照差点哭出来,觉得自己怕是要毁容了,以后都好不了。 霁雨晨的眼泪说时迟那时快瞬间挤满眼眶,徐闯拉着他的手心不让他碰,说应该是晒伤,挠破了会留疤。 他小心翼翼地帮人轻吹着止痒,霁雨晨不知想到什么,转过脸去不让他看,把自己蜷起来缩成个小刺猬。 两人在屋里折腾一通,徐闯的招儿效果都不太明显,霁雨晨还是痒,又痒又疼。 他觉得脸上和烧木头似的,整个人干的发烫。 徐闯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决定拉人去村头王大爷家里讨芦荟,王大爷是这前塘村的村长,媳妇儿在院里种了一堆花花草草,徐闯记得有盆芦荟,那东西治晒伤最管用。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日落西沉的时候村里的小石板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霁雨晨扭扭捏捏的跟在徐闯身后,想要尽量掩藏自己的“丑态”。 他们到了院门口,村长王大爷不在家,是王大娘来开的门。她瞧见徐闯乐呵呵的招呼,问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徐闯憨笑两声,跟王大娘说:“婶儿,想跟您讨点芦荟,我家九儿晒伤了,脸上又疼又痒,实在受不了。” 王大娘见此赶忙将人请进来,她看了看九儿的脸,唉呼道:“这小脸儿怎么晒成这样啊?去哪儿耍了?也不知道戴个帽子!” 霁雨晨小声答应,说没去哪。他抬眼瞧见桌上摆着的碗筷,发觉正是饭点,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霁雨晨转过身去拉了拉徐闯的手,王大娘让他们先坐,自己去外面切芦荟。 他等人走了才小声说:“我们是不是该晚点来?” 徐闯安慰他:“没事儿,等快些敷上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 他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个点儿登门造访颇有蹭饭嫌疑,可徐闯顾不得那么多,九儿疼的难受,他便一刻都等不及。 王大娘没过多久便提着刀进屋,手里端着碗水,还有一大截芦荟叶。 她动作麻利的切下芦荟的根,说那地方不能用,然后将剩余的叶片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泡在水里。 霁雨晨望眼欲穿地看着那芦荟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王大娘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要泡会儿,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水果垫垫,一会儿给他们下面条,都留下吃饭。 主人盛情难却,徐闯只能不住的道谢。王大娘从客厅拿来水果,挑了软硬适中的杏递给他们一人一个,霁雨晨被吸引注意也顾不上脸疼,张嘴就咬了一口。 酸甜饱满的汁液浸入口腔,带来清爽触感,别提多可口了。霁雨晨想起自己来了这儿还没吃过水果,没人提他也想不起来,徐闯家的地里种的都是些蔬菜、粮食作物,不加工他也不爱吃。 一个杏两三口下肚,好像意犹未尽,徐闯又将他手里那个递过来,嘱咐慢点吃,没人跟他抢。 王大娘见人吃的起劲别提多高兴,进屋又拿了个塑料袋,给人装了一兜让回家时带着。 两边三推四推,徐闯拗不过长辈,只得收下,霁雨晨抬着眼皮看徐闯,像是小孩子收亲戚压岁钱时还要看看父母眼色,不让收就不拿。 徐闯失笑的摇了摇头,让他谢谢婶儿,霁雨晨漂亮话来的快,转头说:“谢谢婶儿!您最好了!人美心善!” 这一来一回时间也差不多,王大娘将泡过水的芦荟拿出来,用刀子切掉两边的刺,再把上下表皮片开,取出里面一截截果肉。 她拿了一块递给霁雨晨,让他先拿着抹脸,说剩下的给他弄成芦荟汁带回去,洗完敷在脸上,用两天保准好。 霁雨晨接过透明软糯的芦荟果肉,放在脸边触感冰凉,能推着滑来滑去。 他觉得有趣,心情也好了大半,转头问徐闯:“这样就能好吗?是真的?” 徐闯点点头,让他听婶儿的话,肯定能好。 两人在外屋坐着等,王大娘去厨房捣芦荟,顺便做饭。她不久后拿了个玻璃瓶出来,里面装着过滤好的芦荟汁液,让人回去洗完脸敷在晒伤的部位,有修复补水的效果,还能阵痛。 徐闯想着出门走的急,也没带点什么,明天可得送点菜来,不能白得人家恩惠。 两人在村长家吃过饭,霁雨晨撑得走不动路,爬楼梯都慢悠悠的。 徐闯也不催他,一手拎着杏、一手拿着芦荟汁走在旁边。他想着这人皮肤是真薄,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早上明明看着那边有树荫晒不着,下午出门也戴了草帽,可头来还是给人晒伤了,也不知道何时出的错。 他想以后可得好生养着,不能再让九儿吃苦。 因为这场意外徐闯也没能如期把椅子做好,只得改日再做。霁雨晨到家后洗了澡爬去炕上,开始用那芦荟汁敷脸。 新鲜榨取的芦荟汁液保存不了多久,夏季天热,王大娘说也就两三天,再久就不好用了。 霁雨晨十分节约的取了一枚硬币的量敷在脸上,觉得不够又敷厚了些,对着镜子仔细端详。 徐闯洗完澡进屋来的时候见人正在照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活像只臭美的小狐狸。 第9章 他凑过去瞧了瞧小家伙没有需要他帮忙的,才脱了鞋躺去炕上。 夜深人静,关了灯窗外传来悠悠蝉鸣,霁雨晨敷过芦荟后觉得脸上没那么疼了,抱着被子准备睡觉。他渐渐沉入梦乡,脑海中呼地冒出一个念头: 糟糕!把正事忘了! 【作者有话说】 小祖宗能有什么正事? 第7章 茉莉花 霁雨晨预谋了大半天,中午吃完饭还在院子里剥了一小碗玉米,就准备晚上给隔壁的公鸡大佬“加餐”,让他晚上吃饱点,明天一觉睡到大天亮,少在那惹人清梦。 虽然徐闯说过这公鸡打鸣是自然现象,全凭本能,要想它不叫最好的法子是给蒙块黑布。可是霁雨晨没那个胆儿,他都不敢靠近鸡笼,也不想徐闯去干那偷鸡摸狗的事,要是给人发现还要闹笑话,所以暂时选用保险点的法子。 他从炕上爬起来,屋里已经熄了灯,徐闯躺在枕头上问:“怎么了?干什么去?” 霁雨晨摸黑起床,一只腿跨过徐闯身上,撑着他的肋骨说:“我想起来个事,我要去喂鸡!” ... 这一杆子可支的有点远,徐闯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人扑扑腾腾从自己身上翻下去,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按到了哪,让人有苦难言。 徐闯穿上鞋跟出去,霁雨晨不知从哪端了碗玉米粒,凑到墙根上踮着脚往里瞧。 他模样鬼鬼祟祟,徐闯跟过来猫在墙头,放低音量问他:“你想干什么?这棒子粒哪来的?” 霁雨晨转头冲他眨了眨眼,手指靠在嘴边示意小点声,拉人矮下身来, “我中午剥的,这东西鸡应该爱吃吧?你说我这时候喂了它,它是不是就能多睡会?明天就不会起那么早打鸣了?” 霁雨晨问的冠冕堂皇,逻辑听起来也合情合理,徐闯道:“那你想从这儿喂?这撒的过去吗?” 隔壁张大爷的小院横跨五米多宽,鸡舍在远离徐闯家的那头,靠墙。霁雨晨要想从这边将玉米粒撒过去,估计要使不小的劲。 他瞧着距离,再瞧了瞧霁雨晨的身高,露头都要垫脚,于是蹲在墙边让人上来。 霁雨晨毫不犹豫的抬腿坐上去,扶着徐闯的脑袋被慢慢抬起高度,看到小院的全貌。 此时鸡舍里没什么动静,应该是睡了,霁雨晨和逗鸽子似的“咕咕咕”了几声,徐闯小声道:“鸡不听这个。”霁雨晨住了嘴,专心瞄准方向。 他朝着鸡舍门口的地方撒了一把玉米,扑簌簌的落在稻草面上,里面没声,那公鸡好像还在睡。霁雨晨又撒了一把,这次用量大了些,“哗啦”一声,里面好像有了点反应,听到羽毛煽动的异响。 为了防止被发现,霁雨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撒了个痛快,给鸡舍来了个天降玉米雨。他撒完“夜宵”拍着徐闯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下面问他怎么样?那鸡吃了吗?霁雨晨说:“那谁知道啊,快快快!快回屋!” 大概是以前没干过什么坏事,霁雨晨心虚的要命,生怕张大爷起来发现,给他们一顿胖揍。他跑回屋里觉得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听到什么动静都以为是苦主找上了门,徐闯安慰他:“张大爷耳背,你在外面叫他名字都不一定能听见,更别说撒把玉米的事儿。” 他让人安心睡觉,霁雨晨干了亏心事好一阵紧张,又是喝水又是上厕所,折腾半天才睡下。他本来是抱着被子蜷缩在徐闯旁边,大半夜觉得热,将被子踢到一边,后来又觉得冷,摸索着靠近热原体,抱住徐闯的胳膊,觉得暖呼呼的可舒服了。 第二天早上霁雨晨一觉睡到大天亮,没听见公鸡打鸣,醒来在炕上恍惚了会儿。他想起昨晚给隔壁的公鸡大佬加过餐,今早没听见打鸣,看来有用,吃饱了就睡,跟人没什么两样。 霁雨晨欢天喜地的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拖鞋,吧嗒吧嗒的跑出去,想要告诉徐闯自己昨晚的“大计”成功。 他跑到门口瞧见院里的人:香椿穿了件红布衣裳,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扎成个鼓囊囊的花苞,正抬头冲徐闯笑。 “好喝吗?大力哥~” 两人离得不远,在磨台旁边,霁雨晨站在门口正好听得清楚。 徐闯背对着屋子,身上只穿了件背心,他像是拿着什么,肩头肌肉鼓动,看着蓬勃又性感。 女生两只胳膊撑在磨台上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幸福的看着徐闯。面前的人点了点头,说:“好喝”,香椿高兴道:“这是我用早上新采的荷叶做的,上面还有露水,清热解暑最好了!” 她满心欢喜的看着眼前的人,也没注意霁雨晨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正盯着徐闯手里的碗。 他瞧见白瓷碗里盛着碧绿软粥,看起来又软又糯,还有扑鼻而来的清香。 “这是什么?好喝吗?” 霁雨晨真诚发问。徐闯回头愣了下,介绍说:“这是荷叶粥,香椿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他说着就要将碗递过去,女生见状着急,按下徐闯的手,“我这儿还有!大力哥,你喝你的...” 她从提盒里又拿出一碗,瞧了瞧,递给霁雨晨,“你喝这碗。” 霁雨晨也不讲究,勺都没拿就往嘴里倒,清香软糯的米粥混着荷叶清甜,当早饭正好。 他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三下五除二干脆喝了干净,徐闯说:“你慢点,别呛着。”霁雨晨听晚了,最后两口咽的急,米粒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狂咳了好几声。 徐闯放下碗帮他顺气,拍着背往下捋,问这样好点没? 霁雨晨狂咳不止,等卡在喉咙的米粒好歹换了方向,才终于呼吸通畅了些。 他扶着磨台喘气,女生在对面好奇观察,问霁雨晨:“你的脸怎么了?这么红,晒得吗?” 霁雨晨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还疼的要命,今早却好像不疼了,说起来都没怎么痒。 他赶忙跑回屋里照镜子,左右检查了番,比昨天的样子好了许多,虽然还有点奇怪,但好歹不像个大猪头。 他意识到自己在香椿面前出了丑,好像被比下去一截似的,有些不高兴的鼓了鼓嘴。 霁雨晨回到院里的时候香椿正在给徐闯看她的手腕:上面环着一圈茉莉花枝编成的手镯,能闻到淡淡花香。 她问徐闯:“大力哥,你看我编的好看吗?” 徐闯笑着点头:“好看,你手真巧。” 两人在院里又说了会儿话,霁雨晨也没去凑热闹,回到炕上拽过被子准备继续睡。徐闯今天要去养猪场上班,出门前回来看了看屋里的人,没想着小家伙起来吃了个饭,又倒下睡了。 他走去旁边摸了摸霁雨晨的头发,轻笑着说:“小懒猪,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霁雨晨呼的翻了个身,真给他个屁股,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徐闯以为这是起床气,过会儿就好,于是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准备出门。 床上的人“砰”的一声坐起来,挺直了腰背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那架势倒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你和那个香椿,到底是什么关系?” 霁雨晨直截了当,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两人关系,以及徐闯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要是你情我愿的事霁雨晨才不乐意趟这趟浑水,他虽说是个gay,也虽说中意徐闯这张脸、以及这个人,可挖人墙角的事他干不出,也不屑去做,折阳寿还损阴德。 徐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点懵,想了想才说:“香椿是我邻家小妹,早些年住在我家隔壁,后来搬了家才住的远了。她家就她和她妈两人,孤儿寡母,我们从小就一块玩,我爸妈也喜欢她。” ... 好好好,来认妹妹了是吧... 霁雨晨觉得这场景熟悉的很,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他正了正神色,颇有些拈酸带刺地说:“妹妹啊,什么样的妹妹?以后娶进家门的那种?” 徐闯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说什么:我爸妈也喜欢她,真就和那童养媳似的。霁雨晨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看错人了,渣男才到处认妹妹! 他一咕噜翻回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个蚕蛹也不理徐闯,心想等着找个机会就跑,管他跑去哪呢,反正不在这儿待着! 徐闯大概是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站那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去推面前的小蚕蛹,叫他:“九儿?...九儿你怎么了?” 他轻着动作晃了晃霁雨晨的肩膀,后者面朝着窗户那侧根本不看他。徐闯道:“你说什么呢?香椿是我小妹,我怎么会娶她呢?以后她要出嫁,我给她添嫁妆还来不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闯说的心平气和,听来真像那么回事,霁雨晨转过头来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半信半疑地确认:“你俩真没在谈恋爱?你对她没意思?” 徐闯有点想笑,反应过来小家伙是要问这个,有些没辙的答应:“我喜欢她做什么呀?她就个还没长大的娃娃,以后嫁人了还得我给她撑腰,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第10章 ... 这话说的大爷味十足,霁雨晨瞧着面前这张年轻帅气的脸,姑且可以算是大哥,他躺在枕头上转了转眼珠,觉得这表现有一定可信度,于是坐起来,正经八百的看着徐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有没有理想型?” 徐闯想了想什么叫做理想型,以前在城里打工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上铺睡觉的大哥说他的理想型是林志玲,温柔貌美,说句话骨头都能给人叫酥了。徐闯想到墙上贴着的海报,是挺漂亮,不过也没别的了。 他思考良久,也没给出个像样的答案,霁雨晨说:“总该有点偏好吧?眼睛大的小的?皮肤黑的白的?身材胖的瘦的?要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你该去出家!” 徐闯顺着他的问题思考,说眼睛大点好,但也不要太大,有神就行;皮肤黑白无所谓,自己那么黑,也不能要求人白到哪儿去,普通肤色就成;至于身材...好像现在都流行以瘦为美,早上香椿那小丫头还嚷嚷着要减肥,人还没成年呢减什么肥?他觉得胖点好,胖点健康。 徐闯回答问题的模样很认真,霁雨晨觉得自己抛砖引玉有点效果,继而追问:“还有呢?你给我说说,我帮你看看村里有没有合适的。” 他正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标准,前面说的是个人就成,太没指向性了,徐闯说:“还有就是...我想找个能跟我好好过日子、踏踏实实的,我没什么本事,但挣的钱肯定一分不少的都给她,以后能做点小生意更好,最好能有俩娃,一男一女,以后日子快活。” 他说到这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估计脑海里全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霁雨晨刚刚转好点的心情“哐当”一下砸到了谷底,拽上被子闷声呵斥:“滚滚滚!生你的孩子去!” 前面一段算是白谈,霁雨晨懒得跟人掰扯,准备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徐闯也不知道怎么又惹人不高兴了,觉得九儿的脾气真是难猜的很,一会天上一会地下。 交涉无果,徐闯将芦荟汁放到桌上,嘱咐午饭在锅里记得盛出来吃,自己去上班下午才能回来,有事找隔壁张大爷借电话,他带着手机。 徐闯家里没电话,只有他早年打工的时候花两百块钱买的一个人家用旧了的二手机,本来想留给九儿,后者嫌屏幕碎的看不清,也懒得用。 他原是有意查查自己的身世,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的亲人朋友,可他一点能用来搜索的关键词都没有,只有伏牛山这个地名,之前用徐闯的手机查过,网上的信息寥寥无几,翻了没两页便到了底。 所以霁雨晨也没事做,等人走了左右睡不着,起来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开始抹芦荟膏。他觉得这玩意挺神奇,敷了一次就能祛红止痒,和神丹妙药似的,自己再敷几次估计药到病除,没准皮肤能比以前还好。 - 上午时间过得快,霁雨晨赖床起来原本就不早了,敷完芦荟在屋里院外闲逛几圈,就到了中午头。 徐闯给他焖了一个土豆茄子饭留在锅里,霁雨晨挑着里面的土豆吃了小半碗,又把剩下的盛出来拿进屋,想着外头天热,这要剩在锅里估计下午就坏了,有点糟蹋粮食。 他有些无所事事,戴上帽子去看隔壁的鸡,想验证下是不是自己昨晚撒的玉米粒奏效,有用今晚继续。 张大爷躺在树下的长椅上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不知道哪只眼睛看到了霁雨晨,慢悠悠的吆喝:“六儿啊,又看啥呢...” ... 张大爷总叫他“六儿”,这名字算是改不过来了,霁雨晨心想这六和九到底哪像了?虽说是个组合,也不能乱串不是? 他别别扭扭的从墙头站直了腰,走出院子来到张大爷的家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没锁...” 张大爷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家,霁雨晨也没见过其他人,想来应该是独居。 老人家拿起蒲扇冲他招手,示意他过来,霁雨晨乖乖巧巧的跑过去,坐在长椅旁边的小马扎上,见人眯缝着眼儿,语调不紧不慢:“怎么,在家待着无聊了?大力没陪着你?” 霁雨晨想起这个生气,翻了个白眼说:“谁用他陪...” 张大爷把蒲扇丢过来让他给自己扇风,语气理所应当:“你得学会伺候人儿,那样才能把人留住不是?” 霁雨晨听的一愣一愣的,伺候人?把他当什么了?丫鬟还是小厮? 他咬牙切齿:“伺候他?做梦去吧!” 张大爷躺在躺椅上哼笑,跟他说徐闯的好:什么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忠厚善良,除了早两年没了爹妈,真是个不错的婆家。 霁雨晨心想这村里的老人家什么时候那么开明大度了?竟然跟他说婆家?是看出了他对徐闯有意思?不能吧,这怎么看出来的? 他假意试探,顺杆爬的问:“婆家?徐闯还没娶亲的打算呢...” 张大爷嗤笑一声,呵道:“都住在一块了还能不娶吗?那哪儿像话?他要是敢那么干,我替他爹妈打断他的腿!” 住一块儿... 霁雨晨这下确认张大爷是在说自己了,让徐闯娶他。可这男子与男子结婚,在城里都行不通,乡下能那么开放?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您是说我啊?让徐闯娶我?” 张大爷和看傻子似的看他,说话都带着点怒气:“不是你是谁?俩人都住一块了当我看不见?这大力把你从山上背下来那天我就看见喽!那担心的样子,我老人家瞧的真真儿的,你个小姑娘看不出来?” ...小...姑娘??? 霁雨晨被惊的哑口无言,一问一个不吱声。他在自己不多的记忆中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奈,有苦说不出。 他嘴角抽搐,“大爷,我...是男的啊...” 张大爷晃着躺椅好似没听到,隔了好一会才睁眼,坐起来对着霁雨晨看了半天。 他眉开眼笑:“胡说!这分明就是个闺女嘛!虽然长的一般,但也算周正,比香椿那丫头强多了!我就看不上那丫头,跟她娘一样,小家子气!” 张大爷一番指点江山的架势,给俩人安排的明明白白。霁雨晨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张大爷夸他呢,总不能张口就给怼回去。 他从马扎上站起来,说想起家里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他,张大爷把人叫住,语气一改平时的吹吹呼呼,颇有些语重心长, “六儿啊...” ...得,这算是叫不对了,霁雨晨在心底长叹口气。 他回过身来,见人张大爷扇着蒲扇,慢悠悠道:“过两天就是大力爹妈忌日,后山的坟头你陪他去看看,撒杯酒,他爹妈肯定高兴,知道儿子有人陪了,也让他们放心...” ... 后山的山林中不知从哪飘来一股茉莉清香,霁雨晨从张大爷家出来,闻到淡淡香气,混在空气里清甜宜人。他慢吞吞的往家走,听到脚步声,徐闯隔着老远叫他:“九儿!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醋不少吃 第8章 赶集 徐闯在养猪场是上白班,下午四五点给猪做好晚饭,不用管喂就能回来。他手里拎了袋肉,隔着老远喊“九儿”的名字,霁雨晨回过头来,看人笑的一脸明媚,突然也没那么生气了。 徐闯就是一乡野村夫,正常男人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个热乎日子,挣点小钱,有米有肉,在他们这就算过得很好,所以徐闯也没什么错,只是霁雨晨自己想的歪,又想人家跟着他一起歪,说起来也算得寸进尺。 他站在小院门口等人追上来,徐闯三两步行至身前,跟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说下班时老板给了块五花肉,炖茄子正好,晚上做给他吃。 霁雨晨一听到茄子光滑平整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满脸抗拒的说:“我不爱吃茄子,软乎乎的一坨,一点都不好吃...” 徐闯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勾着脖子带人回家,嘴上说着:“还挑食呢?那你爱吃什么?” 霁雨晨撇嘴,一时也想不出个答案,他想起昨天摸的田螺,也不知道养的怎么样了。 两人拐进小院,徐闯把肉先放到灶台上备用,进屋去换衣服,霁雨晨便跑去看那水桶:稍显浑浊的水中一个个螺壳挤在一起,蜗牛似的小脑袋上伸着两个触角,像是在探知方向。 霁雨晨没见过这东西,蹲在那看得出神,忍不住惊叹:“它们竟然会动...” 徐闯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边笑边说:“当然是活的,不然你吃什么?” 他动作麻利地给田螺换了桶水,又撒上把盐,说今晚就能吃。 霁雨晨被噎了句也没不高兴,想到晚上终于不用吃茄子了,心情都多云转晴。 他蹲在水龙头旁边看徐闯给田螺做清理工作:用钳子剪掉尾部尖端,只留下前面圆滚滚的壳。霁雨晨好奇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徐闯将一个剪好的拿给他看,说这样方便入味,也可以让它再吐吐沙,到时候好往外吸。 第11章 霁雨晨没发表进一步意见,徐闯觉得他可能压根不知道怎么吃。他想到屋里剩得那大半碗饭,里面的茄子一点没动,看来小家伙是真不喜欢,以后也不能再这么做了。 徐闯把田螺淘了几遍,最后在霁雨晨的提议要求下,加了一点点辣,五花肉做成酱炒,整块猪肉冷水下锅,焯熟烙了猪皮去腥,再把上面烧焦的地方用刀尅掉,切成薄片后伴着配菜炒熟。 徐闯很少那么做,一是切起来麻烦,要费不少事;二来入口也不过瘾,不如整块的红烧。 但霁雨晨嘴小,嗓子眼也小,他之前吃徐闯炖的肉恨不能给自己噎着,块大的要咬成好几口,给自己吃一嘴,所以既然徐闯征求建议,他也直言不讳。 小院里飘出馋人的肉香味,徐闯做好饭,盛出一碗给隔壁张大爷送去,两人才起桌吃饭。 席间霁雨晨问起张大爷家里的情况,好奇怎么一大把岁数了还自己在这住着? 徐闯说:“张大爷的老婆很早就生病没了,俩儿子都在外地,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待上几天,所以平时就他一个人。” 霁雨晨理解这应该算是独居老人,就是不知道俩儿子在外地过得怎么样,要是过得好,怎么也不把老人也接去? 徐闯回忆道:“前两年他大儿子是想接他去城里住,张大爷不乐意,就要在这儿待着,说离他老婆近点,不然怕她一个人在这儿孤单...” 霁雨晨闻言默默,心想这张大爷竟然还是个情种,下午那番话倒是没看出来。 他就着话问:“那他老婆葬在哪了?” 徐闯扬了扬下巴,示意后山。 他低头扒饭,没注意对面的表情,霁雨晨试探着道:“那你爸妈…是不是也在那?” 张大爷下午说过两天是徐闯爹妈的忌日,让自己陪他去看看。虽然貌似言不正名不顺,可好歹还有个“朋友”的身份作挡箭牌,霁雨晨心想要是徐闯愿意,自己很乐意陪他走这一遭。 他略微忐忑的看着对面,徐闯该是没想到会被这么问,隔了半晌才略微点头,霁雨晨道:“你什么时候要去看看他们吗?我可以陪你去。” 小院里略过一阵晚风,比白天舒爽不少,霁雨晨一时没等到答案,也就没再言语。 徐闯想了一会儿答应:“过两天吧,这两天忙...” 地里的农作物再不摘就要烂在枝儿上,还要种第二轮,徐闯得去集市上把吃不了的卖掉。 他不常这么做,因为买不上价,自己种的都是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蔬菜,几毛钱一斤遍大街是,而且他也不会推销,每次卖不了多少,所以多数都是跟村民分了或者换点其他东西,自己没有的。 今年年头村里给多分了半亩地,徐闯就想试着种点之前没种过的,结果到头来照样吃不完,挨家挨户送去,人家有的也不稀罕,到底家家户户都有地,都是种的这些玩意儿。所以他没辙,硬着头皮也得去赶那个集。 他给霁雨晨说了明早的安排,让人在家歇着,自己中午头儿就回来,霁雨晨听说赶集来了兴致,问集上都有什么? 徐闯说:“吃的用的,再来就是些布料、衣服,锅碗瓢盆之类的。” 霁雨晨觉得应该很有意思,嚷嚷着要去,徐闯哭笑不得,说:“我是去卖菜的,拎一堆东西,你跟着我吃苦。” 霁雨晨一本正经:“我天天在这吃你的用你的,还占你的床,要是连陪你去卖个菜都不行,那我是不是也太废物了?” 他仰着小脸理直气壮,徐闯也拿人没辙,让人要去就早点睡,明天天不亮就得起。 霁雨晨得到许可兴奋不已,和要出门旅游似的,把明天要穿要带的都整理好放在炕头,翘着脚丫敷“面膜”。 玻璃瓶里的芦荟汁已经见了底,霁雨晨白天闲着没事敷了好几次,现在脸上已经不红了。他想起来问:“你给王大娘送菜了吗?” 徐闯点了点头,说早上顺路给拿了些菜,霁雨晨自言自语,觉得自己也该送点什么回礼,顺便把玻璃瓶带回去。 两人商量一通,决定去后山采一筐野茉莉给人送去,徐闯说王大娘爱花,没事喜欢做些花茶花饼,他早上去的时候还听人念叨,说老头子不在家没人陪她上山,她一个人不方便,今年的茉莉估计是采不了了。 两人约好明天回来的早,就去山上采花,霁雨晨晚上也没去给隔壁公鸡加餐,心想它可得早点叫,不然自己再睡过了头。 - 第二天清早,天没亮徐闯就去地里把枝儿上的黄瓜、茄子、西红柿都摘了下来,还掐了些土豆一起装袋,他想左右也吃不了,去一次多卖点。 他收拾好麻袋叫人起床,隔壁的鸡都叫了好几声,霁雨晨还躺在床上做梦——他刚梦到徐闯背着他回家,往床上一放,就给人晃醒了。 春梦了无痕,霁雨晨被叫醒有点懵,还以为梦境和现实重叠,迷迷糊糊就想上手。他反应过来见人已经穿戴整齐,于是急火火的穿衣洗漱,收拾好跟徐闯一起出了门。 两人是坐拖拉机去的集市,在隔壁村口,听说附近村民都在这一处赶集。 他们到了的时候已经早上快七点,太阳明晃晃的照着眼睛,徐闯找了块空地把带来的麻布袋子往那一铺,农作物倒出来,分门别类的堆成几个小山丘,开始等生意上门。 霁雨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犯困,虽然拖拉机上靠着人睡了一觉,但到底不如在家舒服,现在又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观察四周,想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这集市跟徐闯说的差不多,人来人往,小摊贩摆了好几排,卖什么的都有。霁雨晨垫着脚观察,发现周围卖菜的居多,种类各不相同,有的卖的都是些绿叶菜、有的是葱姜蒜、还有些瓜果蔬菜什么都卖的,徐闯的摊子在里面着实不算显眼,甚至普通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从到了这儿几乎没有客人上门,就算有,也只是问一句,得知价格后打量两眼,又去了别的摊子。 霁雨晨觉得徐闯不会做生意,长的又凶,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不好亲近,他低头看向麻布袋子上的小家伙们:个个浑圆饱满的土豆、脆生生的黄瓜、甜沙沙的西红柿,除了那大紫茄子,自己都喜欢。 霁雨晨虽然没有给他们播过种施过肥,但去了地里几趟,也算看着它们从嫩生生的青瓜蛋子长成如今饱满成熟的模样,所以不想见其烂在地里无人问津。 他蹲到旁边问徐闯:“你以前都这么卖的?效果怎么样?卖的多吗?” 徐闯摇摇头,说每年也就来几次,基本卖不了多少,剩下的就在集上看看能不能跟其他商贩换点什么,大致都是一个样。 霁雨晨哑然,觉得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徐闯不会做生意,俗称老实人吃亏。 他想着怎么帮人突破瓶颈,至少得让人先看中了,价钱可以另谈。 市集上人来人往,霁雨晨将目标锁定在个刚从牛肉摊上拎了肉、正往这边走来的中年大婶身上。他猫着身把麻布袋子往路中间拉了拉,堆了几个品相较好的西红柿放在跟前,果然引起了大婶的注意。 “这柿子怎么卖啊?” 大婶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抚弄着看似刚烫好的头发,看似很是满意。 霁雨晨笑嘻嘻的介绍:“姐,柿子八毛一斤,您买多我再给您便宜!” 他说着拿起一个不大的西红柿浇水甩了两下,给人递过去,说:“您尝尝,尝了好吃再买,我们家的柿子是沙瓤的,跟别家不一样,皮儿薄汁水多,炖肉特别好吃!” 许是听着这称呼高兴,大婶脸上多了些笑模样,接过柿子咬了一口,感叹道:“呦,还真不错!” 她说着又尝了第二口,确定跟霁雨晨说的一样,橙亮亮的汁水在阳光下新鲜透亮。大婶把那吃剩的柿子拿到一边,伸手要袋子。 霁雨晨赶忙支使徐闯递过去,主要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袋子在哪,又上赶着给人介绍,问她回去想怎么做?炖肉还是炒菜? 大婶边捡边说:“炖牛肉,我家那孩子非嚷嚷着要吃什么番茄牛腩,还番茄呢,不就西红柿嘛...” 霁雨晨跪在麻布袋子上伸手拿过俩土豆,趁热打铁的推销:“番茄牛腩那是硬菜,配上土豆更好吃,还下饭,我们家这土豆是早上地里刚摘的,保证新鲜,炖肉口感绵密,特别合适!要不您买回去尝尝?” 他说着又拿了几个给人递到跟前,大婶儿看模样不错,问了价也实在,让人帮她装一袋子。 霁雨晨挑着好的给装了小半袋,大婶转头说:“这哪儿够啊!吃两顿就没啦,你多称点!” 她挑好西红柿又挪到土豆的小山堆前,帮着一起挑,这时候有人又来问价,瞧着买主一买就是一大袋,也弯腰挑拣起来。 自此摊子上的人流络绎不绝,没多少功夫带来的菜就少了大半,只剩下不多的黄瓜、还有些茄子。 第12章 霁雨晨坐在小马扎上数钱,将面额一样的叠放在一起,整好揣进徐闯的口袋。 徐闯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发说:“这钱你留着吧,都是你卖的,我也没帮什么忙...” 男人说的真心实意,霁雨晨觉得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没准就是徐闯这样的:菜都是他的,自己只不过动了动嘴皮子就让人倾囊相授,傻不傻啊! 他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对谁都那么好?” 对面摇了摇头,心说是九儿对他好,怎么还反过来了?... 两人没掰扯清楚,有人把最后的几根茄子买了去,至此正式收摊。徐闯还从来没卖的这么顺利过,口袋里的钞票鼓囊囊的,给人感觉特别踏实。 他看时间还早,问九儿要不要逛逛?来这还没赶过集。 霁雨晨正有此意,瞧着个卖剪纸的摊位便跑了过去,徐闯紧随其后... 第9章 前塘 霁雨晨没赶过集,在他的感知里或许以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觉新奇又陌生。 他先是在纸摊前看了会儿老人家剪纸,被推荐买一叠回去自己剪着玩,书上有教程。霁雨晨手上的石膏还没拆,玩不了这东西,故而兴致惨淡的拒绝。 后来他又被书摊吸引注意,徐闯让他随便挑些想要的,左右这边书卖不上价,也就几块钱一本。霁雨晨挑了本散文集,准备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徐闯给老板付了钱,又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 霁雨晨觉得自己和个富家小少爷似的,出门还带了个随从保镖,既管付钱还管让他看着高兴。 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不少东西:什么豆沙做的糕点、麦芽糖吹的糖人、油锅现炸的小麻花,量上来说没买太多,一来徐闯不爱吃零食,二来家里也没有冰箱,东西买回去不好保存。 霁雨晨要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没什么实用性,徐闯给人买了两件长袖衫遮阳防晒,又买了两米棉布,说回去给他做身睡衣,穿着睡觉舒服。 两人回去的时候仍是大包小包,没了早上的一袋子菜,换成了零七八碎的日用品,还有些前塘村没有的瓜果蔬菜,其中就有霁雨晨看着挪不动腿的樱桃——那一小袋樱桃要八块钱,顶十斤柿子的价,可霁雨晨喜欢,徐闯就买给了他。 赶集回来已经过了饭点,霁雨晨不饿,到家就想睡。他早晨起的太早,徐闯换衣服的功夫就挨着枕头睡着了,醒来外面还亮着。 他发现自己穿着平时睡觉的衣服,脸上手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是睡着的时候徐闯帮他擦了脸,简直就是模范男友。 当然这“男友”二字也就是霁雨晨在心里默念,不知道徐闯听了会作何反应,是不是会被吓死。毕竟是个想着未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大小伙子,霁雨晨决定还是不要吓他,走一步看一步。 他套上拖鞋走去院里,见人在锯木头,磨台边的椅子已经成型,就差个坐板。 霁雨晨有点饿,拿了早上买的点心开始吃,蹲在磨台旁边眨着眼睛醒神儿。 徐闯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椅子组装好,打磨上面的毛边,说明天去弄桶油漆,刷上就可以用了。 霁雨晨觉得现在就能用,将椅子拉过来坐下,稳稳当当的,高度正好。 他吃着豆沙糕问:“我们还去采茉莉吗?时间够不够?” 徐闯看了看天,觉得去山上采完茉莉花回来应该正好天黑。他见人放下盒子里的豆沙糕扑了扑手,一副说走就走的样子。 两人拿了竹筐上山,碰见从山上下来的村民,问他们去哪。 徐闯说:“去上面转一圈!” 村民道:“这个点儿了还上山?早点下来,入了夜不安全...” 伏牛山是座野山,尚未正式开发,时有野兽出没,霁雨晨想到徐闯之前说山上有野猪,不禁有点打怵。男人回头问他怎么了,霁雨晨想了想,觉得有徐闯在他也不害怕。 去山上的路只有一条,要穿过村口,绕一个u型进山,霁雨晨上次走这条路还是初遇徐闯那天,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背了下来。他后来想想也挺庆幸,他怕黑,要是一个人在山上过夜指不定出什么事,如今有了徐闯,忙前忙后的照应,霁雨晨都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捡了个大便宜。 他有时候觉得徐闯不像人,人没那么好,一门心思的对另一个人好是件很难的事,霁雨晨做不到。但徐闯很简单又很直率,他没那么多心思,情绪和想法都写在脸上,霁雨晨喜欢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像只忠诚护主的大型犬,要说品种的话,应该比较像德牧。 他想得出神,走路慢了些,徐闯停下来等,回头说:“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 霁雨晨快走了几步与人并肩,沿着小路到半山腰,拐过一个弯,眼前呈现出大片的茉莉花田。 这地方他没来过,跟上次自己出事不在同一个方向,霁雨晨看到大片的翠绿灌木上缀着星点白花,微风一吹,形如层叠花海,空气中弥漫着淡雅香气。 他不由感叹:“好漂亮啊,这地方是有人打理吗?” 徐闯笑着摇头:“没人种这个,就是野生的,每年都会开花,开了花村里都能闻到,挺香的。” 他走到灌木丛中看了看花朵,手指托住花萼往上一提,将一朵完整的茉莉花苞摘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 霁雨晨有样学样,看那圆鼓鼓的花苞落于掌心,模样甚是可爱。 两人往里走了些,徐闯跟他说:“挑着初开的摘,香味更足,回去晒干也能入药。” 霁雨晨觉得徐闯知道的不少,随口问他:“王大娘也做草药?” 徐闯笑了笑:“小时候听我妈说的,他俩以前上山采药,回来做点药粉药膏,我们家也算半个草药铺。” 徐闯说起往事没什么情绪波动,听来语气平静,霁雨晨便不刻意避讳,就着往下聊, “叔叔阿姨以前是做草药生意的?” 徐闯:“算是,听说我家祖上是郎中,开医馆的。” 这年头少有这么古朴的用词,霁雨晨听着新鲜,于是问他:“那你怎么没做这行?子承父业。” 徐闯说:“我小时候贪玩,不好好跟着学,后来想学的时候就已经没机会了...” 他低头采着茉莉,眸子垂下去让人看不清表情,霁雨晨有些尴尬,便也岔开话题,聊些有的没的。 两人来的时候拿了两个竹编的笸箩,一人一个,霁雨晨采的慢,等人已经采好一筐,自己才刚刚铺了个底,开始加快速度。 他没跟徐闯在一块,顺着田埂去往深处,恍然抬头时发现眼前只剩下大片的茉莉花田,左右空无一人。 山里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树冠遮挡见不着阳光,转眼已是清冷的蓝,霁雨晨有点心慌,想叫徐闯的名字。 他慌乱地回头,男人正站在眼前,抬手给自己头上戴了什么。 霁雨晨差点哭出来,大声埋怨:“你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吓死我了!...” ...男人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好像没明白小家伙为什么那么生气。他刚刚就站在旁边,两人从头到尾没分开过几米距离,只不过霁雨晨背对着他,没见到人。 小狐狸泪光闪烁,眼珠子晃了几下扭过头去用力眨眼,想要把眼泪收回去,徐闯手忙脚乱地解释,说自己刚刚就在旁边,一直都没走远。 他捧着九儿的小脸,见人微微上挑的眼尾印着一抹红,太阳落下去显得脸色更加白皙,托在手里像块软嫩嫩的豆腐。 徐闯说:“九儿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在你后面,一定站在你能看到我的地方,不让你一个人,好不好?” 男人的表情认真且虔诚,霁雨晨吸了吸鼻子,嘴硬地咕哝:“谁哭了...” 他回过头去抹了把脸,暂时平复心绪,想起刚刚这人往自己头上戴了什么,于是伸手去摸。 霁雨晨动作小心,带着对未知的试探,又生怕弄坏什么。男人牵着他的手,说给他照镜子。 当然这山上没有镜子,徐闯拿手机的前置相机给他看。画面上的影像不甚清晰,屏幕还有几道裂纹,但霁雨晨脸长得漂亮,头上的茉莉花环绿白相间,看来像是遗落凡间的天使。 快门按下的时候手机发出“咔嚓”声效,霁雨晨皱眉去抢,嚷嚷着:“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拍!我都没摆好表情!给我看看!” 徐闯将手机举过头顶,霁雨晨够不到,只得生气地转过脸去,徐闯说什么都不理。 他其实觉得那花环很好看,比香椿那丫头带的手镯漂亮多了,何况还是徐闯亲手做的,意义非凡,所以私心并没怎么生气。可徐闯他不知道呀,见人不理,还以为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拿出手机递到面前,保证说要是不满意这就删了。 霁雨晨看了看照片,不算丑,但表情着实有点蠢。他点击删除,见对面表情失落,于是又转过身去理了理头发,正儿八经的拍了张,然后将手机丢过去, 第13章 “留这张吧~” 两人在天黑前下山,路过一片水塘,里面生了满塘的荷叶,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穿于其中亭亭玉立,霁雨晨好奇道:“这怎么还有片荷塘?” 徐闯给人介绍:“这就是‘前塘村’的‘前塘’啊,以前水多的时候比这大好几倍,里面还有鱼,不过现在就这点了,也没什么人来。” 据徐闯所说,前塘村就是因伏牛山前的这个水塘得名,也没什么兄弟名称,比如后塘村之类的。霁雨晨觉得他在一点点深入这片土地、这个村落,以及这个人,徐闯总有让他想要更进一步了解的欲望,这很神奇,霁雨晨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两人从山上下来先回了家,想着这个时间登门拜访不太合适,像是摆明了要去蹭饭似的。霁雨晨下午吃了点心一点不饿,徐闯下了碗面,说等他晚上饿了再给他做宵夜。 因为不知道王大娘用花的习惯,怕给耽误了,霁雨晨想着还是趁新鲜送去。 等着过了饭点,徐闯拿上笸箩,霁雨晨抱着洗干净的玻璃柜去了王大娘家。 这会儿二老都在,见人来串门拉进屋里坐,王大爷的家里有台电视机,这时候正在放连续剧,是年代剧的题材。霁雨晨看得入神,等徐闯放下东西,又跟二老唠了好一阵闲篇,才依依不舍的从电视机跟前离开。 他回家的路上问徐闯:“电视机得多少钱?很贵吗?” 徐闯约莫说了个数,霁雨晨算算,要是按他们今天买菜挣来的数,确实很贵,听起来不太现实。 他踢着小石子往家走,徐闯问他:“你喜欢看电视?” 霁雨晨语气平平:“也不是喜欢,就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比干坐着强。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没事干,也挺无聊...” 他平时都跟徐闯在一起,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可徐闯去上班的时候不能带人,霁雨晨也不想去养猪场。他今天要跟徐闯去赶集,也是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打发时间,所以买了本散文集,想着没事读来消遣。可他现在看到了电视机,觉得那东西好,比读书有趣。 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有钱买电视,还有冰箱、风扇,徐闯家里虽不说家徒四壁,但也确实简朴,比着村长家差远了。霁雨晨琢磨着方法,暂时还没想到赚钱的路子。 - 之后的几天徐闯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去养猪场上班,霁雨晨大多时候都跟着,徐闯怕他晒着,给人穿了长袖衫,又戴上遮阳帽不许摘,这样霁雨晨每天都出一身汗,晚上又热得睡不着,大夏天生生给捂出了痱子。 他这天洗完澡,对着镜子看了看后背,薄薄的皮肤红了一片,星星点点和过敏似的。徐闯从院里进来拿衣服去洗澡,霁雨晨不舒服的动了动肩,徐闯问他怎么了,小家伙摇摇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想跟徐闯说,这样显得自己很麻烦,一会儿晒伤一会儿又起痱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毛病。可背上的痒意迟迟停不下来,霁雨晨躺到床上还觉得有点疼,蛄蛹着蹭来蹭去。 他睡在徐闯和窗户那侧的墙中间,没多大点地儿躺着的人当然感觉得到,徐闯坐起来开灯,问他怎么回事? 霁雨晨嘀咕着说:“背上有点痒,好像起痱子了...” 徐闯把人拉过来趴到自己腿上,霁雨晨面朝着地,感到背上的衣服被撩开,徐闯说:“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收藏!希望评论多多! 第10章 船 霁雨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皮薄的和小孩似的,一晒就红,出个汗还容易捂出痱子,不怪徐闯觉得他岁数小。说来起痱子这事儿徐闯也遇到过,但都是五六岁、或者再小的时候,长大就没再得,他此时见着霁雨晨背上的皮肤,着实有点惨不忍睹:密密麻麻的小红点铺满整个后背,有处稀疏有处密集,霁雨晨伸手去挠,被握住手腕,徐闯勒令他不许动,挠了更厉害。 他俯下身来给人轻吹着止痒,目光扫过腰间,脊椎连接裤腰的地方塌下一节弧度,隐隐映出两个浅窝,皮肤光滑的和奶豆腐似的,徐闯咽了咽,没说话。 霁雨晨趴着不舒服,绷紧着背大气不敢喘一口,问徐闯怎么样?严不严重? 男人回过神来又吹了吹痱子集中的区域,问他有没有好点?霁雨晨咕噜着说:“就那样吧...吹了好点,不吹还是痒...” 他抱着徐闯的大腿,膝盖半跪不跪的抵在床边,徐闯把人捞起来放到炕上,让他等着,自己去拿药粉。 他说完出了房间,霁雨晨趴在那也不敢乱动,背上刺刺麻麻的让人无暇他顾。徐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湿毛巾还有个白色的小瓷瓶。 霁雨晨歪着头问:“这是痱子粉吗?” 徐闯道:“不专治这个,但也有止痒的效果,你试试管不管用。” 他让人老实趴着把头扭过去,霁雨晨乖乖听话,感到温热的湿毛巾按压在背上,蒸发带走水汽,和吹气的效果差不多。徐闯帮他擦背,被各处指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下到腰间的时候霁雨晨笑着说痒,徐闯就不敢动了。 他等水汽蒸发的差不多,撒上止痒的药粉,用手铺开均匀。徐闯的指腹满是老茧,粗糙的一点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触感,霁雨晨被他摸得扭来扭去,下面好好像有了反应,小脸埋在枕头里不再说话。 徐闯将药粉抹匀问他:“涂上这个好点没有?” 霁雨晨支吾着点头,说好多了。他把衣服拉下来催促睡觉,徐闯也不墨迹,将毛巾放回原处,药瓶搁在床头上,重新拉了灯。 屋里重新黑下来有一段时间伸手不见五指,视觉暂时不能适应环境呈现漆黑状态,霁雨晨把被子搭在腰间深呼吸,心里默念着冷静,他听到旁边的呼吸声,比平时沉重,徐闯很少打呼噜,偶尔打两下也是很累的时候。 他迷迷糊糊的入睡,半梦半醒间听人说了句:“明天陪我去看看爸妈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霁雨晨也不记得自己答没答应,只是本能的靠近徐闯,和不嫌热似的。 - 第二天霁雨晨醒的不晚,但徐闯已经去了养猪场,给他留了字条,说下午早回来,饭在桌上。 最近日子入了伏,白天屋外热的没法待,他们在进门的长廊里支了桌子,又将做好的俩椅子分放对过,算是暂时的餐厅。霁雨晨趿拉着拖鞋去洗脸,发现晚上睡着又出了一身汗,索性用凉水浇身,又换了套衣服。 自从来了这,他的衣服都是徐闯给洗,里外包圆儿,霁雨晨也不害臊,主要是不想自己动手。他眼下想着徐闯每天上班干活,回来还要洗衣做饭,伺候的面面俱到,自己躺在家里和个小大爷似的,好像也不地道。 思及此霁雨晨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盆里,去院子里找皂角粉,他回头看到晾衣杆上的内裤,随着轻风在晾衣绳上晃来晃去——那内裤不是自己的,尺码大很多,应该是徐闯早上刚洗了晾上,此时摸着还有点潮。霁雨晨疑惑这人怎么早上洗衣服了?平时都是晚上才洗。 他抱着装皂角粉的罐子去浴室,里面凉快些,没有那么晒,霁雨晨学着徐闯的样子将衣服浸湿在水里,舀一勺皂角粉和弄开来,等水微微变得不透明,才开始像模像样的揉搓起来。 夏天衣服薄,霁雨晨一只手用力也不方便,洗两下便没什么可搓的,过水就当洗好了。他将那衣服拧干搭到晾衣绳上,看着旁边的衣服都挂的平整服帖,于是将自己这件拿下来抖了抖,借着打石膏的左手捏边,抻平拧干时的褶皱,才重新挂上去。 这一来一回耗费不少体力,外面天气热,动一下就要出汗,霁雨晨觉得上午的活动量足够了,下午还要和徐闯上山,准备吃了饭看会儿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散文集。 这书他没看多久,觉得有些无聊,虚无缥缈的写也不写透,好似世间情爱皆为过眼浮云,不值一提。可霁雨晨觉得感情是人区别于其他所有动物最根本的区别,跟制造和利用工具不一样,后为客观,而前为主观。他不由联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知道消失那么久,他们有没有担心自己,有没有用尽一切方法找他,霁雨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只觉得他们应该跟这世间的大多数爹妈一样,会想要孩子过得好。 他想起这个来情绪不高,有点恹恹的,徐闯回来的时候见人没什么兴致,还以为他哪不舒服,蹲在炕边问了半天。 他得知九儿想家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打去电话问当初报案的民警,对面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答复,霁雨晨便也暂且作罢。 他本想一个人上山,留九儿在家躲太阳,霁雨晨忙从炕上跳下来,穿上鞋,戴了草帽,说要一起去看徐闯的父母。 两人拿了些贡品上山,因为林间禁火,香烛纸钱只能晚上回来再烧。徐闯说今天是他爹妈的忌日,得空便过来看看,霁雨晨嗯哼着答应,也没说别的。 第14章 墓地在茉莉花田的另一侧岔路,会经过荷塘,两人上山的时候天色还早,阳光透过树林不显的那么冷清。徐闯先给他爹妈的坟头前除了杂草,又用带来的布擦干净墓碑,上面简单刻着几个大字:先父徐升,母杨素芬之墓,旁边是卒年生辰。 他把贡品放在小盘里端去墓碑前面,又跪在地上磕了俩头,霁雨晨不好干站着,于是跟着一起磕,有样跟样的学。他在心里说:“叔叔阿姨安息,徐闯现在过得挺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还有人挂念,你们放心。” 他没敢想的太多,怕二老在天有灵听到些不该听的,再把老两口气着。霁雨晨磕完头走到旁边,给一家三口留出独处的空间,在路边揪了根狗尾巴草转着玩。 他听着清风拂动山林,又开始想自己的父母,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想他?想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找他... 霁雨晨不是觉得跟徐闯在一起不好,只是单纯好奇自己的身世,流落此前过着怎样生活,他觉得有人疼爱是种很幸福的感觉,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 两人在半山腰待了一阵,徐闯说话声音不大,霁雨晨也不知道这人给父母说了什么,神色好似有些凝重。他们拜别两位老人下山,半路遇到隔壁张大爷,正拎着个酒壶慢慢悠悠的往上走。 徐闯笑着打招呼,问他:“叔,都这个点儿了您还上山干啥去?再过会儿天就黑了...” 张大爷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去看看老婆子...”他瞧见徐闯旁边的小尾巴,笑着问:“怎么?带着你家小六儿来见父母啊?” 徐闯跟人笑笑,说他叫九儿,不叫六儿。张大爷无所谓的摆手,说都一样。 他路过霁雨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见了父母就是人家家的人了,以后跟大力好好过。霁雨晨百口莫辩,心想徐闯估计都不知道张大爷给他说过什么,更不知道这人以为自己是个女的,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他无从辩驳,徐闯也没追问,两人各怀心事的往山下走,路过来时的岔路口。霁雨晨看到荷塘边上停着艘木质结构的小船,看似年久未用,他随口问:“这还有船呢,有人用吗?” 徐闯歪头看过去,问他想不想去荷塘中央看看,那地儿凉快。 【作者有话说】 随榜更新,全文屯稿。求收藏评论,互动多多会更得快些。谢谢追更~ 第11章 庸医 眼看时间还早,霁雨晨答应下来。两人走到岸边上船,徐闯先上,在前面接应,霁雨晨跳上去的时候小船晃了一下,紧张的抓住徐闯的胳膊,问他会不会翻? 男人笑了笑,扶他坐在船头,自己拿起桨,推开岸边往荷叶聚集的地方去。 这里的荷叶露出水面有半人高,映着其下的清凉秘境,霁雨晨坐在船头手心撑在身后,仰头看绿意穿行于头顶,投下大大小小的光斑。他觉得这地方是好,果然比岸上凉快,因为挨着水,又满是绿植,除了蚊虫多点要时常扇着,其他可谓是舒服至极。 徐闯将船划到荷塘中央,巨大莲叶支在头顶遮挡住阳光,投下黄绿交融的暗影,霁雨晨有一瞬意识游离,脑海中突然浮现一道画面,像是午后的温室,阳光抚照绿植,女人回过头来温柔的冲他笑,嘴唇一张一合。 他听不清女人在说什么,甚至只是转瞬的刹那画面戛然而止,霁雨晨怔怔的望着水面,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升起一个小气泡,可能是鱼在呼吸。 他感到小船晃动,男人跨过船板走到眼前,将几颗白乎乎的东西塞到自己手里, “你尝尝这个,已经熟了,不苦。” 徐闯手里拿着个莲蓬,所以这东西应该是莲子,刚从里面剥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拿了颗放进嘴里,霁雨晨尝了尝,脆嫩口感带着丝丝清甜,有点像小豆子,还带着些水分。 他抬头说好吃,徐闯将手里的莲蓬剥完,一股脑都倒给他,说自己再采点,回去煮水熬粥喝。 霁雨晨坐在船头一粒一粒吃着莲子,回想刚刚脑海中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女人的笑容格外熟悉,即便转瞬即逝那张脸依旧让人印象深刻,她是谁?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笑? 小船停在荷塘中央,水面浮动荡起层叠涟漪,霁雨晨抬头嘱咐:“你小心点...” 徐闯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折了几只莲蓬丢到船上,然后坐下开始剥。 他动作快,剥莲子的手艺也很娴熟,霁雨晨已经快把自己手里的吃完,又盯上徐闯的,颇有些目不转睛。 他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贪吃,开始四处乱瞟——徐闯身后有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悄然立于荷叶之间,霁雨晨想要起身看清楚些,说时迟那时快就站了起来。 小船在两人之间失去平衡开始摇晃,徐闯丢下莲蓬扶住九儿的腰,刚要说“别动”,霁雨晨脚下一滑,两人齐刷刷的摔到船板上。 ….. 他原本是面向着徐闯的方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徐闯怕他磕到,愣是翻了个身,给当了人肉垫背。 霁雨晨趴在徐闯身上觉得天旋地转,轻薄的小身板压着男人紧实的胸肌,连接腰腹往下,依循重力作用紧密贴合。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反应几秒,顿时脸红了个透。 霁雨晨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远处传来口哨声,由远及近,不知是谁人下山哼着小曲。徐闯按住后背不让他动,霁雨晨便老实待着,耳朵贴着男人胸口,能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口哨声是什么时候远离的,直到徐闯叫他:“九儿...可以起来了...”霁雨晨才从人身上翻下来。 他穿着松快的棉质上衣,领口倾斜露出一侧锁骨,延伸到肩头,霁雨晨拽了拽衣领,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躺着的人也没纠结,拉扯衣服下摆从船上坐起来,他起身的时候闷哼了声,像有伤着了哪,霁雨晨拉人过来瞧,发现徐闯后腰的地方被卡出一道血痕,应是磕到了座位的边缘棱角,看着就疼。 他有点慌,眼下立马就想上岸,可他不会划船,这活儿还得徐闯来干。 男人坐在船板上缓了一会儿,撑着浆回到岸边,霁雨晨心有余悸,想着刚刚那下要是自己,估计腰都断了,没准还要磕到头,徐闯也真是不计后果。 两人回到家里,霁雨晨掀开徐闯的衣服,发现那道血印已经有了扩散趋势,周边泛着青紫色。他看着揪心,要拉人去诊所,徐闯说:“这个点儿诊所早就关门了,抽屉里有药,你帮我涂上就行。” 要是搁别处,徐闯指定自个儿就弄了,只是背上不太方便,他才麻烦九儿。抽屉的分格里有止血消肿的药膏,涂上有消炎功效,徐闯平时有个小伤小碰都靠那个。 霁雨晨拿毛巾沾了水给人擦拭干净伤口周围,又将药膏抹在破皮的部位,问他疼不疼? 徐闯额上有点冒汗,咬着牙说“不疼”,霁雨晨打定主意,明天说什么也要带人去诊所。 - 第二天一早,徐闯起床在院里收拾灶台,用昨天摘的莲子煮上粥,霁雨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闻到一阵米香味,摸着肚子出门,见人正在院里晾衣服。 他呆愣了几秒,由于刚起床不太清醒,迷糊着走过去撩徐闯的衣服。 徐闯吓了一跳,意识到九儿要做什么略微松了口气,站在那任人摆弄。 霁雨晨要带他去诊所,徐闯拗不过,把灶台的火灭了,半推半就的去了村口,诊所正好开门。 这乡村诊所是一个叫王志的医生开的,徐闯说他是正经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上学时来这边实习,后来就留了下来开了这间诊所。霁雨晨觉得这好像传闻中的“赤脚医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怀,但想来应该是老实本分、又很善良的人。 他那么想着跟人进去,眼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抱着两本书从里屋出来,瞧见徐闯冲他挑了挑眉, “呦,稀客啊~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男人眉目舒展,一双杏目炯炯有神,是很周正的长相。他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出头,跟霁雨晨想的不一样。 徐闯笑叹口气,示意身后,”这不有人不放心,非让我来看看...” 他说着拉起衣服转过身去,王志打眼一瞧,没忍住笑出声来。 两人似是都没当回事,只有霁雨晨一个人紧张,他站在后面鼓了鼓嘴,说昨天闯哥摔到了腰,看起来挺严重,请人帮忙瞧瞧, 王志听着一乐,“摔到腰了啊?那可不好,男人不能摔到腰。” 霁雨晨觉得这人语气轻佻,全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正经模样,印象分锐减。 他凑到徐闯身边小声嘀咕:“他真是医生吗?不会是庸医吧?” 王志笑着瞥了他眼,一早听说徐闯从山上捡了个人,没想到这般牙尖嘴利。 他让人坐在凳子上把衣服撩起来,自己给他看看。徐闯后腰上已经紫青一片,混着伤口处的血痂,比昨天看起来严重,霁雨晨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受伤的时候一道不深的口子回来能演变成这么一大片,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第15章 王志带上手套在伤口周围仔细检查了番,干起活儿来还算有模有样。他说不打紧,就是皮外伤,口子不深,过些时日就能好。 霁雨晨问:“那怎么还青那么大一片?” 王志给他科普,说这东西叫皮下出血,既然昨天已经用了药,也没有感染迹象,索性等痂掉了自己就能长好。 他让徐闯回去冷敷一下,48小时之后热敷,淤青很快就散了。 后来王志又从铁皮柜里拿了镊子和碘伏棉球帮人将伤口周围的渗出液处理干净,再覆上块纱布。徐闯要给他看诊费,王志没要,说这点小事儿犯不着谈钱。 两人从诊所出来,霁雨晨怀里抱着王志给的两片膏药,说等伤口好了可以贴上试试。他觉得这王大夫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劲,徐闯说:“他除了嘴贫,人其实不错。” 第12章 七夕 时间转眼过了月余,徐闯给家里添置了个电风扇,能摇头的那种。 他从小卖部大婶那订的货,在得知九儿被捂出痱子的第二天就跟人说好了,交了钱,东西过了好些天才到,回去就给人用了上。 霁雨晨很宝贝那电风扇,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用,白天自己在家都不开,想省点电费。徐闯让他放心用,自己有钱,霁雨晨好奇问他:“你哪来的钱?”徐闯说:“以前打工攒下的,本来想着留着娶媳妇儿用。” 这话说的蹊跷,半截拉块,也不说现在怎么就不攒了?不留着娶媳妇儿了?是花了再挣还是什么别的?霁雨晨觉得徐闯说不定也有那意思,身体总比嘴巴诚实,不然也犯不着对他起反应——除了上次在荷塘,后来还有好几次,霁雨晨早上起床见人鬼鬼祟祟,见着就躲,心里没鬼才怪。 当然他也不急于挑明什么,因为觉得自己这记忆怕是没那么容易恢复,说不定以后也想不起来了。自从报了案,派出所那边杳无音信,他将唯一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父母家人能找过来,可这毕竟是个连路都没通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待多少时日。 八月末的一天,霁雨晨去诊所拆石膏,没征得徐闯的同意,因为这人非要带他去医院,还要拍片子。霁雨晨觉得花钱,偷摸去找王志,王志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他:“这下我不是庸医了?” 霁雨晨低头瞥嘴,遥想上次徐闯受伤王志说的都对,冷敷后热敷,没两天淤青就散了,血痂掉了之后也没留疤。 他想起那膏药徐闯没用,没准用上更好。 霁雨晨小声道:“我没说你是庸医...” 王志不跟他计较,大刀阔斧往那一坐,问徐闯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霁雨晨编瞎话:“他去地里了不得空,就我自己来的…” 这话要是给外人听了可能没什么毛病,谁说拆石膏就一定要有人陪?可王志不一样,他又不是没见过徐闯对他家这位小朋友多么上心,说句话的功夫都要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王志宁愿信他是齐天大圣都不能信徐闯给人一个人扔这。 他给徐闯打电话,对面没多一会儿就赶了过来,急得和什么似的。 霁雨晨好说歹说,徐闯总算答应:等有空去镇上的时候再顺便做检查,就不单独跑一趟。 - 之后的几天村里搞了场祭祀,祈求庄稼丰收、风调雨顺,霁雨晨听说前塘村以前在丰收时节经历过一场大雨,泥石流淹没了大片农田,村民颗粒无收。所以从那之后每年出了伏,村里都会搞祭祀活动,也算是祈求山神保佑。 当然霁雨晨对祭祀这事没什么认同感,甚至觉得有迷信成分在,但他不会说,只是在心里想想。 祭祀结束后村民四散而去,村长在前头喊话,让年轻人到旁边聚下。 村里的年轻人统共那么几个,一只手数得过来:除了徐闯和霁雨晨、香椿那丫头,再来就只有村尾李家的二儿子,大家都叫他李二狗。 村长说过阵子就是七夕节,隔壁村要组织看电影,问有没有想参加的,村里给报销。 此话一出,香椿最先举手,说要报名,旁边凑热闹的小孩子更是叽叽喳喳要去,村长说:“那电影都是讲谈对象的,你们这么小去什么去?也看不懂。” 小家伙们吵闹个不停,父母管不住,说他们大人去看,带着孩子,村长说也行,到时候可看好了,别让孩子乱跑。 霁雨晨来了这还没看过电影,他印象里知道电影是个什么东西,有影院、有放映厅,想着隔壁村应该没这配置,镇上说不定才有。徐闯说:“没你想的那么好,他们就是在广场上支个投影仪,挂块白布,然后摆上凳子露天看,你要是想去我给咱俩报名。” 霁雨晨听着兴致缺缺,大晚上的在外面喂蚊子总让人提不起兴趣,可他也没别的事做,想着看看电影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 村长在前面统计人数,徐闯过去报名,回来的时候香椿跟在旁边一口一个“大力哥”。她摆弄着头发说咱们到时一起去,徐闯回头看了看霁雨晨,说九儿也去,香椿朝这边看了眼,没说话。 - 看电影的时间定在一个周五,徐闯从养猪场回来,说他们那的母猪快生了,就是这两天的事。霁雨晨问他:“那你需要加班吗?”徐闯说:“不一定,得看什么时候,要是人手够,我就不去了。” 霁雨晨不知道母猪生小猪是个什么流程,是不是也需要接生,徐闯这话听着和他干过这活儿,或者会干、很熟似的,总之有点神奇。霁雨晨没当回事,想着自己也帮不上忙,索性只当闲话。 他在屋里换衣服,脚上蹬着自己被捡到那天穿的白球鞋,被徐闯刷了出来,和新的似的。外面传来讲话声,女生笑的花枝招展,也不知道徐闯说了什么。 他换好衣服出门,黑色的修身版长裤搭配同色t恤,外面罩着徐闯的黑衬衫。他怕被蚊子咬,手腕脚腕都涂了风油精,还有耳朵后面,恨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 香椿站在院子里看他,不得不承认这人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分明是帅气的长相,五官间却透着丝媚,她一个女生看了都要自叹不如。 香椿第一次见霁雨晨只觉得是位帅气的男生,鼻尖那一点痣给人记忆尤深,可越往后越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她把霁雨晨当竞争对手,也不知哪来的心思,见着总想比比。她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人整天和徐闯在一块,并且身高体型都有所差异,客观来讲竟然有种“般配”之感,就像是现在:霁雨晨穿了一身黑,徐闯却是白色背心和同色短袖罩衫,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 香椿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花裙子,明艳的一抹黄,在徐闯身边好像也还不错,如果没有九儿更好。她抬手打招呼,语气不算客气,问他:“你还没找到家人吗?” 霁雨晨摇了摇头,“没找到,估计还要在闯哥这住一阵。” 霁雨晨嘴上不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人怼回去再说,徐闯看着他笑,把人拉到身边,说我们走吧。 前塘村的门口是土路,无论摩的还是拖拉机都有够颠簸,这次村里给包了车,把人一起送过去,霁雨晨还是差点被颠散架。 他从车上下来扶着腰好一顿深呼吸,香椿想拉人先走,徐闯不乐意,于是俩人一起陪霁雨晨在那缓神儿。 他们到的晚,前面的空位都被占上了,挨着的座位只剩下倒数两排,香椿找了靠中间的座位,徐闯让她挪过去点,留下空给九儿。 霁雨晨坐下后脸色仍旧不太好,徐闯歪过头来问:“你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帮你去要杯水。” 霁雨晨拉住正要起身的人,摇头说没事,自己歇会就好了。 电影放的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很古早的片子,霁雨晨觉得自己看过,但想不起来在哪、又或是什么时候,周围的村民都看得津津乐道,他起来去上厕所,问了地方,没让徐闯陪。 这里的发展建设比前塘村好,村民普遍看着更有钱,房子跟他们那都不一个样。其实两地相隔不过十数公里,模样却是天壤之别,霁雨晨思考其中原因,觉得那句话挺有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前塘村出入就一条土路,下雨根本没法走,即便天气好,出来一趟都要废半条命。他来了这一共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去镇上报案,另一次是和徐闯赶集。 据霁雨晨所知,前塘村的村民大多自给自足,除了养猪场有些外部生意,运营着一辆小货车,其他人都不常出门,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过起来是没什么负担,可是万一生病呢?村里治不好呢?又万一有个天灾人祸,就像祭祀祈求避免的那样,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想过好日子,也想带徐闯一起过好日子,在广场上遛了半圈,回去时电影正好放到柳飘飘穿着长筒皮靴走在海边公路上,海风将她头发吹起,画面异常明艳。 尹天仇说:“我养你啊!”霁雨晨觉得,他也不能一直受徐闯照顾,总要做点什么。 电影散场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坐车回去要近一个小时,徐闯碰到熟人,一个叫阿盛的,两人一起在城里打过工。 第16章 阿盛梳了一个小背头,看着干净利索,揽着旁边的女孩给徐闯介绍,说是他未婚妻,小时候应该见过。 徐闯回忆些许,貌似没什么印象,阿盛说:“我们还俩月就结婚了,到时候给你发请帖!” 男人语气爽朗,徐闯闻言惊喜,问是什么时候的事?阿盛道:“早就定了,只不过当时酒店都占满了只能定明年,前两天刚通知有日子空了出来,我们就想早点结!” 男人说着搂了搂怀里的女孩,两人看着如胶似漆,徐闯拍拍兄弟肩膀,恭喜的同时由衷替他高兴。 他回想早年两人一起在城里打工阿盛就说过挣两年钱回家娶媳妇,徐闯当时还不知道他那位女朋友是何方神圣,现在想来也算苦尽甘来。他想着给兄弟多随点份子,也算是个心意。 两人闲聊几句,阿盛笑嘻嘻的问他:“你怎么着啊?你们...什么时候办?” 他说着目光在徐闯和香椿中间晃来晃去,女生害羞的低下头,徐闯道:“什么办不办的,我这找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和你似的那么迅速。” 他说完不自觉的看了眼九儿,对方正神游天外,貌似没在听他们说话。阿盛反应过来急忙找补,往回圆着:“嗨!不着急,现在结婚都晚,不在这两年儿...” 他注意到旁边的男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转移话题,问这是哪位?从前没见过。 徐闯介绍:“他叫九儿,住在我家,是我...朋友。” 徐闯没找到个合适的称谓,如果说弟弟不知道九儿愿不愿意,干脆说朋友。霁雨晨听到名字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的人眨了眨眼,阿盛抬手问好,霁雨晨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车站走,阿盛和徐闯走在前面,未婚妻在旁边和香椿手挽着手,说着女生间的悄悄话,霁雨晨在徐闯旁边,也没在意阿盛跟他讲了什么。 两人离得近,阿盛勾着徐闯的肩膀问他:“你带的这个小朋友是什么情况?你们村的?看着家里挺有钱啊…” 徐闯转头看他,眼神像是在问:为什么这么说? 阿盛垂眸示意霁雨晨脚上的鞋,压低音量道:“他脚上那双鞋可不便宜,起码四位数…” 徐闯低头看过去,是在山上把人捡到时穿的,他当时便知道九儿的家境应该不错,穿着光鲜亮丽,可对具体不错到什么程度却没有太大概念。 阿盛八卦道:“他是你们村谁家的?怎么跟你住在一块?我倒不记得你们村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徐闯回头瞪他,眼神略带警告意味,阿盛没明白什么意思,讪讪住了嘴。 他把人送到村口,让徐闯等他请帖,这两天印好了就发。徐闯再次道贺,也向旁边的未婚妻。 几人上车前未婚妻跟香椿用口型小声说:“加油啊!”香椿笑了笑,高兴的冲她挥手。 等回了村已经是夜里,这边的人睡的早,日头下去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歇下了,霁雨晨下了车觉得自己又被抽走半条命,搭上去时的半条,现在就靠一口气吊着。他心想以后再有这种事自己坚决不参与,要是哪天他有了钱,第一件是就是把门口这路修了。 两人告别香椿,慢悠悠的往家走,徐闯走在霁雨晨的斜后方,不过半米间隔。他见人晕乎乎的也没注意脚下,上台阶差点绊倒,徐闯扶住他的胳膊,说背他回去。 两只影子重叠成一个,月光下倒映出不算清晰的轮廓,霁雨晨搂着徐闯的脖子趴在他肩上,问:“你在想什么?” 徐闯低着头没答,半晌才说:“九儿,你会不会想家啊...” 第13章 难产 “九儿,你会不会想家啊?” 徐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后悔,他想九儿要是说“想”,是不是意味着跟自己在这儿过得不好、不开心?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可他要是说“不想”徐闯也不太相信,任谁失了记忆都会想要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自己为何流落至此,他自私的希望,要是九儿能永远不走就好了。 徐闯想着阿盛说的话,九儿的鞋不便宜,他的家境应该很好,父母也或许在疯了一样的找他,自己把他留在这儿,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徐闯有些动摇。 他托着膝弯将人往上掂了掂,霁雨晨的脸颊贴着徐闯的脖颈,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想,但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所以只能等他们来找我。” 徐闯问他:“那你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吗?这段时间有没有想起什么?” 霁雨晨摇头,他除了在荷塘那次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再无其他,那画面太短,其中的女人也不知身份,没什么有效信息。 徐闯叹了口气,一步一个台阶的往家走,隔了一会儿才问:“你想不想去城市找找看?或许有人见过你,会有什么其他线索...” 他私心不想那么问,如果霁雨晨真的找到父母家人,就会离开自己,外面的世界比前塘村好太多,九儿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他喜欢玩,也喜欢好东西,自己留不住他。 背上的人有一段时间没再说话,胳膊攀着徐闯的脖子往上爬了爬,下巴搁在徐闯肩头。他好像有点困,声音都变得粘稠,“你想我走吗?如果我找到家人,可能就不会在这儿了...” 徐闯一时无言,他经不住这么问,因为他希望九儿好,但又不希望他离开自己。 两人走到家门口徐闯没有把人放下的意思,径直背进了屋,放在炕上,霁雨晨悬着两条腿,见人蹲在膝边,握住他的手,表情真挚的好像要说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九儿”,徐闯叫他的名字,“你要是想去城里寻亲,我陪你去,等这两天我收拾收拾东西,把地里的活儿交出去,就带你走。” 霁雨晨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认真,觉得徐闯真的是个很善良、正直,又肯为他人着想的人,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他人”换做不是自己的别人会不会同样奏效,可在自己这里,徐闯太过无微不至。 他摇摇头,“我不想去。” 对面紧蹙的眉头稍见舒展,徐闯有些疑惑,“为什么?” 霁雨晨说:“既然我出了事他们没有来找我,那我也不会去找他们。相比失忆的我,他们所掌握的信息更多,渠道也更广,与其我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留在距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地方,是最高效的途径。” 他曾经思考过要不要去城里寻人,因为总觉得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不太靠谱,也没打算正视自己的情况。可他仔细思考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对于最开始的交通事故推断也持保留意见,因为交通事故的发生地很确定,如果他是在附近遭遇车祸坠落山崖,应该很快就会有救援队找来,可从出事到现在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村里没有任何外人造访,这就说明他出现在这并不是大概率事件,而既然不是大概率事件,他就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人,不如留在原地更为稳妥。 霁雨晨认为所有事故的排查都是不断扩大搜索范围,如果真的有人在找他,不出意外,早晚会找到这。 对面的漆黑瞳孔中升起些莫名喜悦,徐闯有些压不住嘴角,手忙脚乱的问:“你回来又晕车了没?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霁雨晨说起来还真有点饿,捂着肚子抿了抿唇,徐闯去煮了些甜口的莲子粥,等人喝了才睡下。 他们这觉没睡多久,半夜徐闯的手机突然响了,话音从听筒中倾泻出来,霁雨晨隐约听到“难产”“不行了”什么的,便也醒了过来。 他有点懵,因为徐闯这手机自打自己到这就没响过几次,铃声并不熟悉,霁雨晨大概回忆:上次听到这手机响铃,还是王志打来电话问他腰好的怎么样,要是不够再给他送两贴膏药。 霁雨晨听人摸黑起床,半个身子趴在床边问:“怎么了...” 徐闯说:“养猪场的母猪难产,我去看看。” 他很迅速的穿好衣服,临走前还不忘摸摸霁雨晨的脑袋,让他继续睡,自己很快就回来。 等人走后屋里安静的如时间静止一般,霁雨晨在床上迷瞪了会儿,回过神来也没了睡意,起来套了件褂子,蹬上鞋,慢悠悠的往养猪场走。 他出门前没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隔着几十米开外的路边挂着一个灯泡,照亮往村口走的小路。 山间入了夜全靠天色,没有云的时候月光会照亮山林,在外走着也是件舒服惬意的事,可今天却不一样,徐闯说看天要下雨,从傍晚开始就阴云密布,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霁雨晨拽了拽衣服,加快了些步伐。 他走到靠近村口的地方,瞧见养猪场亮着灯,脚步放缓下来。亮灯的地方有个侧门,里面听着有人,声音繁杂,霁雨晨敲了两声没人应,便推门进去。 场区的小门里面是个专用的隔间,霁雨晨没来过,觉得看起来还算干净。他隔着围栏往人多的地方瞧,里面除了一头母猪——看着身形庞大,肚子都快坠到地上,还有旁边站着的俩中年妇女,一个小姑娘,徐闯,还有个中年男人。 第17章 那男人看似是养猪场的老板,声音听着跟电话中如出一辙,正冲着对面的女人大吼大叫,语气不甚客气:“你给我说没问题的!这怎么还是生不下来!我给你说!我这头猪要是没了,加上它肚子里的崽儿,你得赔我这个数!” 男人颐指气使的伸手比划了个数字,霁雨晨不知道单位是百还是千,女人掐着腰嚷嚷:“这也不能怪我啊!我给你说要控制饮食,你不听,非让喂那么多,你看它胖成这个样子,又使不上力,这怎么生!” 她说着一副不想管的架势,白眼快要飞到天上,男人将目光转向徐闯,又将剩下的人扫了一遍,大手一挥道:“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但我给你说,我这猪要是没了,你们等着赔吧!” 他说完气哼哼的从围栏里出来,瞧见霁雨晨没好气的骂:“看什么看!你哪儿来的?出去出去!” 霁雨晨心眼来得也快,说来给徐闯送东西,是助产要用的。 男人一听忙让他进去,自己拿着打火机去外面抽烟。霁雨晨站在围栏外面远远瞧着,也不敢打扰徐闯。 他一早听说这养猪场是外面来人投资办厂,当年村民都以为前塘村要迎来发展契机,个个欢欣鼓舞,只是后来才得知人家是看中这里便宜,不在乎那点运输费,总体算来还是比在其他地儿合适的多。所以这养猪场的老板不是村里人,霁雨晨听说他也不常来,没想到能在这遇见。 他见里面的人急成一锅粥,俩中年妇女是村里的李婶和张婶,霁雨晨见过,但不熟,她们都在养猪场上班,看来是专门管接生的。 那李婶嗓门大,刚刚跟老板发火的脾气还没下去,一个劲的抱怨,说他平时不吱声,出了事儿屎盆子扣的比谁都勤。张婶拉着她的胳膊劝慰,又转而跟徐闯商量。几人看似都有些纠结,徐闯低头跟人说了什么,绕到后面去换衣服。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姑娘没参与讨论,看似是老板助理,穿着打扮不像前塘村的人。她从围栏里出来瞧见霁雨晨,略微点了点头问:“你也是来这帮忙的吗?怎么不进去?” 霁雨晨说他是来找人,只是现在貌似不太合适。 女生没说别的,跟他一起站在外面等,看着里面的母猪慢悠悠的绕圈。 霁雨晨不明所以,“现在是在做什么?不是要给它接生吗?” 女生说:“我也不太懂,但听他们说,这猪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刚才在那躺了好久,这又被推起来让它活动,看能不能把胎位正过来,看着挺辛苦的。” 霁雨晨远远瞧着那母猪,在过道里被赶来赶去,身形很是疲惫,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他自言自语:“那要是正不过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吧...” 在他看来难产是会死人的,不知道猪是不是也这样,女生摇了摇头,“如果还是不行可能要用催产针,把小猪从肚子里面拽出来。” 拽...出来?... 霁雨晨突然一个激灵,好像脊柱发麻将半夜起床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聚精会神的瞧着里面,见人把猪赶回产房,躺在那,挨了半天,还是没动静。 他不由紧张,料想最坏的结果是不是真像刚刚那老板说的,大的小的都保不住?里面传来哼哧哼哧的惨叫,霁雨晨觉得这猪也是个伟大的母亲,不知道多少月怀胎,生不下来它应该比谁都难受。 徐闯从里面换好衣服,拿了个针头扎进去,霁雨晨看着一哆嗦,急忙别过眼。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李婶欢呼道:“出来了出来了!第一个出来就好办了!” 刚刚沉寂的气氛变得活跃些许,霁雨晨回头望去,见徐闯戴着手套,手里正抓着个小猪仔,像是硬生生从妈妈肚子里掏出来的。他揉了揉眼睛抻脖往里瞧,眼见母猪顺利生了一窝,小猪崽们被李婶和张婶照料放进保温箱,徐闯脱下手套,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没再有需要自己帮忙的,才转身往外走。 他没走两步瞧见霁雨晨,白嫩的小脸上泛着一丝潮红,也不知道是热还是怎的。徐闯三两步走到跟前,脱下衣服来扎到腰上问他:“你怎么来了?” 霁雨晨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有点潮,他支吾道:“醒了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 徐闯的表情有些复杂,好像觉得他不该在这,霁雨晨歪着脑袋瞧里面的母猪和它刚出生的小猪崽,问徐闯:“它们都没事吧?都还健康吗?” 徐闯“嗯”了声,让他放心。 两人回家的路上天已经蒙蒙亮,霁雨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冷不丁来了句:“我以后不吃猪肉了。” 徐闯回头看他,“怎么突然那么说?” 霁雨晨道:“它们生孩子多辛苦啊,一生一大窝,遇上难产还要没半条命,以后要是让我吃这里面生下来的任何一个,我肯定下不去口。” 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虽然自己有点近视看不了特别清晰,但光用听得也足够令人心惊胆战。霁雨晨心想幸好自己不是女的,不用生孩子,不然还不如一头撞死。 两人没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徐闯说他不想吃以后就不做。霁雨晨问:“那你也不吃了?”徐闯笑道:“咱俩吃一家饭,我还能做你不爱吃的?...” 霁雨晨乐的不行,问他明天能不能去看新产下来的小猪崽,徐闯爽快答应,说只要老板不在随时都行。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收藏!一般周四六更,榜单字数多就二四六,谢谢追更~ 第14章 桃 从养猪场回来霁雨晨一觉睡到中午,徐闯也没去地里干活儿,醒了在床上躺着。 霁雨晨第一次看他赖床,翻过身来趴到徐闯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肋骨。 徐闯不笑的时候很man,下颌线冷峻锋利,鼻梁高挺,有点像混血模特。霁雨晨眨着眼睛观察,男人微微抬头,问他看什么呢。 霁雨晨实话实说:“你长得很帅,没人告诉过你吗?” 徐闯被噎了下,有些尴尬的没吭声。 事实上他被明示过这种意思,在城里打工时有人给过他名片,说想请他当模特,拍时装杂志,徐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故而也没有联系。 不过他听到九儿说这话心里还是高兴的,不管别人怎么想,但要是九儿觉得他好,那他打心眼里开心。 他伸手揉了揉霁雨晨的头发,让他少胡说,小家伙撇撇嘴,见人脸颊有点红,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 之后的半个月前塘村入了秋,一进九月气温呼的降了十几度,颇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霁雨晨最近去了几趟养猪场,看他心心念念的小猪崽。 那母猪一窝生了八只,小崽子们个个身体健康,霁雨晨最喜欢里面一只小花猪,因为它长得和别人不一样,霁雨晨认的出来,所以格外关注。 他曾问过徐闯一只小猪多少钱,是不是只要有人买下来,就可以使它们逃离厄运,不被人吃掉,徐闯问他:“难道想把小崽子抱回家养着?”霁雨晨想了想,说也不是没可能。 这天下午他抱着一轮南瓜往村口走,徐闯说小猪可以适当吃点煮熟的南瓜,对身体好。霁雨晨不会烧火,更不会用灶台,所以只能抱去养猪场加工。 他路过牌坊的时候听到有人唠嗑,是村里俩大婶,霁雨晨不记得名,只看着脸熟。 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嗑着瓜子问对面:“你家那桃子就准备这么烂树上了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摘?” 对面唉声叹气,说今年没准还真要烂树上,她家老头不在家,没得搬出去卖,这么多桃子摘下来也没地儿放,认着自生自灭吧。 女人说着摇头,跟对面抱怨自家老头,说快两个月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在外头鬼混什么。 霁雨晨竖着耳朵听,想起徐闯前两天提起半山腰的桃树是村户李大娘种的,她男人在外头跑车,个把月回来一次,上次回村还是六七月份。 他走得慢,半路被李大娘叫住,吆喝着:“小九儿,又去找你家大力?” 霁雨晨略显尴尬的笑笑,李大娘让她等着,转头进了屋。 他在门外站了会儿,女人抱着一筐桃出来,让他拿回去跟大力一块吃。 霁雨晨连忙拒绝,说不用,被直接塞到怀里,李大娘嘱咐:“别忘了把筐子给我拿回来啊!” 世人最怕这种不由分说的热情,让人难以招架、不由拒绝,霁雨晨谢过李大娘,抱着那筐桃、还有本来带着的半轮南瓜,慢腾腾的往养猪场走。 他到养猪场的时候徐闯正在给嗷嗷待哺的大小猪们做晚饭,有些混的饲料,有些是用农作物直接煮的大锅饭,怎么喂都有讲究。 见人进门,徐闯急忙迎上前去,先卸下堆在上面的的南瓜,又将一筐桃接过来放到一旁,有些吃惊的问:“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霁雨晨将五分钟前的“牌坊奇遇记”说给徐闯听,看着那筐新鲜透红的水蜜桃自言自语,说看着还挺好吃。 第18章 徐闯拿过一个放水龙头下冲了冲,剥开皮递到霁雨晨面前,后者咬了一小口,鲜甜汁水溢满口腔,霁雨晨睁大眼睛,“真的很好吃!” 他之后又吃了好几口,因为不方便下手,蹭的满脸都是,最后还是让徐闯把剩下的吃了。徐闯让人等会儿,弄好晚饭就可以回家,霁雨晨不急,他正好想看看那些个小猪崽。 小猪距离出生至今差不多过了半个月,当初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小家伙们如今已经能扑棱着小腿行走,在猪舍里跑来跑去,霁雨晨给那只小花猪取了个名叫“哼哼”,因为它老是哼哧哼哧的叫,特别是见到霁雨晨的时候,站在稻草上仰头看他,嘴里好像念念有词。 霁雨晨问:“它们今晚就能吃上我带来的南瓜吗?怎么吃?” 徐闯说能,给它们混在饭里,都能吃上。 两人从养猪场忙完已经是傍晚时分,霁雨晨在那待了好一会儿,等看完小猪进食才安心离开,他以前从来无法想象自己会踏足养猪场这个地方,怎么想都又臭又脏,可现在却乐此不疲。 他认真问了徐闯买一只小猪的价格,徐闯也不清楚,约莫说了个价,霁雨晨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挣到钱,当然不能用徐闯的,那可是给人留着娶媳妇儿用的。 吃过晚饭霁雨晨在屋里泡脚,前塘村入秋之后晚上睡觉已经要盖被子,霁雨晨体质不好,大概从一周前就开始手脚冰凉,他自己不觉得,只是偶尔碰到徐闯,男人都会皱一皱眉,问他:“怎么这么凉?”然后把人拉过来暖手。 所以此时的霁雨晨在水桶里晃着脚丫无所事事,见人端了个盘子进来,仰着小脸看他拿了什么。 徐闯削了俩桃,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里面插着牙签,霁雨晨张了张嘴,徐闯便喂给他吃。 李大娘种的桃子果真味美香甜、鲜嫩多汁,霁雨晨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不知不觉下了小半盘,揉着肚子说吃不下了,徐闯才呼隆呼隆的把剩下的倒进嘴里。霁雨晨觉得他也没嚼,或者嚼了,但不多,就这么囫囵着咽了下去。 他问徐闯:“李大娘家的桃子一直都那么好吃?” 徐闯说:“那桃树品种好,听说是从跃山引进的,每年都结果儿,去年送去城里卖,好像还小赚了一笔。” 霁雨晨不解:“那今年怎么不继续送去城里?” 徐闯摇摇头:“那谁知道,今年李叔也没回来,去年好像是他找的路子,送去了一个小超市,一口气全卖了。” 他说完伸手试水温,泡脚水已经开始变凉,于是拿了毛巾帮九儿擦脚。 霁雨晨思忖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要是能帮李大娘卖掉那些桃,说不定能有得赚。 他想起上次跟徐闯去镇上,从派出所出来旁边是个果蔬批发市场,卖什么的都有,要是能从那谈个下家,或许也不是难事。 - 第二天一早,霁雨晨吃了早饭兴冲冲的去村口蹲点,想打听些消息。徐闯问他干什么去?霁雨晨说:“找人聊天。”他没多解释,回头见人皱着眉很是不解,于是冲他挥挥手:“我聊完去找你!” 村口的牌坊边永远都是八卦聚集地,从早到晚都有闲来无事的大妈大爷、邻里街坊,围在那唠闲篇,霁雨晨见识过几次,死的都能给人说活了,功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他带着目的去凑热闹,想看看李大娘有没有把那些桃子处理了的意思,有多少量,想卖个什么价,要是自己给她找到买主,能不能抽成。 他拿了一袋花生、还有昨天装桃子的筐,还没走到村口便碰着“同行”——昨天那个跟李大娘唠嗑的高个儿女人,家里是养蜜蜂的,叫徐小慧,她时常会拿些新鲜蜂蜜去镇上卖,徐闯家里也有一罐。 徐小慧见人新奇,腆着脸问他:“你干嘛去呀?” 霁雨晨说:“给李大娘送筐,谢谢她昨天送我们的桃。” 徐小慧上下打量,瞧着他手里的花生“呦”了声,明显话里有话,“这可是好东西,不会是大力种的吧?他家花生个大饱满,特别好吃~” 霁雨晨拿了几个递过去给人尝,女人高兴接过,开始跟他掰扯起来。 徐小慧是最常出现在村口“闲话大队”的一员,霁雨晨记得她的模样,只是昨天问过徐闯才知道的名。她跟人不见外,上来就天南海北的聊,什么“你从哪儿来啊?”“家里有什么人?”“怎么住在大力家里?”“听说你记不得从前的事儿了,是真的吗?” 徐小慧一顿操作猛如虎,要是个正常人估计这时候家底儿已经被起了三分之一了,可霁雨晨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本身知道的就十分有限,故而无法满足八卦者的好奇心。 徐小慧见人说不出什么也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道:“你现在住在大力家呀,不太方便~” 霁雨晨问她:“怎么个不方便法?” 徐小慧掰了颗花生放在嘴里,回头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也不着急,可大力不一样,他都二十一了,明年二二,后年二三,这么大的小伙子得抓紧谈婚论嫁,不然以后哪捞得着好姑娘?...你懂吧?” 她说着冲霁雨晨挑了挑眉,意思“你懂的”,霁雨晨心想:老子就是要跟他谈婚论嫁的主儿,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没忍住刚要回嘴,想起正事又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皮笑肉不笑的说:“是呢,我考虑不周了。” 徐小慧说:“可不是!?你看大力那么好个大小伙子,跟香椿那丫头就不错,多配啊!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哎是不是这么说的?~” 女人说到兴头上撞了下霁雨晨的胳膊,霁雨晨差点给她撞出半米远,附和着笑笑。他心想这人还是得长眼,隔壁张大爷别的不说,光看人这块,就比徐小慧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好歹走到村口,霁雨晨宛如受了一路酷刑,顿时觉得这钱不好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要听人瞎叨叨。他刚要抬手敲门,徐小慧先替他上了手,拍着李大娘的院门喊:“李姐!大力家那小子过来给你还筐了,你开开门!” 第15章 进城 李大娘的住处离村口最近,几步路的事,霁雨晨把筐给人递过去,又送上花生,李大娘笑呵呵的接下,让他们进来坐。 徐小慧估计没什么事,霁雨晨听说她家蜜蜂都是她老公在养,她就做个甩手掌柜,整天在村里闲逛。这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霁雨晨也不好赶人,坐在那陪笑脸。 她们的话题飘忽不定,半小时内霁雨晨接收了到这以来最密集的一顿闲话:什么张家的媳妇儿王家的娃,村尾李二狗的对象没着落,霁雨晨听着眉头一抬又是一抬,后来发现就连隔壁张大爷养的母鸡昨天下了几个鸡蛋徐小慧都一清二楚,霁雨晨不禁佩服,觉得这也算是个本事:打探情报的本事。 他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切入正题,正巧李大娘洗了几个桃端过来,徐小慧急忙摆手,嗓门清亮的大喊:“不吃啦不吃啦!这半个月光吃你家桃都吃腻了,这好吃归好吃,也不能天天吃不是?” 她说的有几分揶揄,霁雨晨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可把你能的,不给钱白拿的东西还嫌这嫌那。 李大娘闻言叹气,说树上那些估计真要烂在地里,她一人摘不下来那么多,也是可惜。 徐小慧剥着花生唠闲篇,没理会李大娘的诉苦,像是不想接这话茬。 霁雨晨逮着机会趁机询问:“大娘,你这摘下来的,加上树上剩下的,总共还有多少斤桃?” 李大娘点着手心算算,说起码两三千斤,霁雨晨问她要是自己能给她找到买主,准备多少钱卖?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徐小慧没听清,凑过来问他俩说什么呢。霁雨晨跟李大娘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招呼道:“小慧啊,你这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家里娃是不是该醒了?你不回去看看?” 徐小慧年初生了二胎,现在家里大孩儿跟他爸养蜂,小的还在吃奶,徐小慧早上出来闲逛,通常待会儿就得回去看孩子,李大娘提醒她:“别饿着娃儿了,这算着也该醒了…” 女人闻言看了眼日头,放下花生扑拉了扑拉手,说是得回去了。她走前还不忘拿了俩桃,说给她老公和孩子吃,霁雨晨轻嗤了声,心想可没见过那么喜欢占便宜的。 他等人走后抻着脖子看了会儿,确定徐小慧没有再回来的意思,才正经八百的跟李大娘商量,说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销路,帮她把这几千斤桃子卖出去。 李大娘颇为惊讶,问他:“你有门路?” 霁雨晨摇摇头:“没做过,想试试。” 他实话实话,因为也着实不确定市场情况,能不能帮人把桃子卖出去都是未知数。 李大娘刚刚亮起的眼神又暗了下去,有些失望的叹气:“哪儿那么容易?镇上那些个水果摊、批发市场,人家都有自己的门路,不从咱这儿进货,还有不少家里就是种这个的,就更不用说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19章 她说着摆手,安慰霁雨晨:“但还是谢谢你啊,跟大力一样,都是好孩子。” 霁雨晨垂下眼来舔了舔嘴唇,心想李大娘说的这些在理,他也不是没想过,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但试都没试的事轻言放弃总让人心有不甘,于是坚持道:“您就给我说个价,卖不卖得出去您也都不亏,万一我找着卖家,卖的比这个高,多出的部分咱们五五分。” 他想着徐闯挣钱不容易,自己也不能干坐着,加上哼哼还等着他解救,霁雨晨真的很需要钱。 见人执拗的样儿,李大娘也不纠结,左右卖不出去都是烂在树上,爽快给了价,说要是能比这高,多出的部分都给他。 霁雨晨嘴甜夸了几句那桃好吃,还想跟李大娘讨教种桃树的技巧,老人家眉开眼笑,临走又给他拿了不少桃子,让他掂量着来,卖不卖的出去无所谓。 虽听人这么说,霁雨晨回头望时,还是能从李大娘的眼中看到期盼,他知道没有哪个农民愿意看着自己辛苦种植的作物烂在地里,他们最知道心疼、也最知道珍惜。 - 从村口回来霁雨晨去了趟地里,徐闯在收最后一茬玉米,掰下来扔到筐里。他走去男人背后探头张望,徐闯吓了一跳,回头问他:“聊完了?” 霁雨晨有些恹恹的点头,然后抱着根玉米蹲到田埂上。 他看着不太高兴,徐闯问他聊的怎么样? 霁雨晨把刚刚发生的事说给他听,觉得自己有点莽撞,都没做过市场调研在这异想天开。 徐闯道:“你不也没跟人说死吗?只说试试。” 霁雨晨撇嘴,承认试试这话是说来开脱用的,他当然不想白忙一场,本身去镇上一趟就要花钱,不光车费,吃饭都比在家贵得多。 他借徐闯的手机蹲在一旁查资料,大抵知道城镇上这种跃山水蜜桃都卖多少钱,销路如何,徐闯把剩下的玉米摘下来扔进筐里,把着筐檐抖了抖,让里面铺的均匀些,拎起来背到肩上。 玉米收完秋收便告一段落,剩下的是烧秸秆,改善土壤肥力,等着明年开春翻新播种。徐闯拉人起来,说回去吃完饭再说,霁雨晨没多大兴致,半个晚上都心不在焉。 他纠结要不要去这一趟,听起来像是赔本买卖的可能性更高,徐闯帮人下了论断:明天就去镇上,正好给他看看胳膊。 - 两人第二天乘摩的到公交车站,这次徐闯专门嘱咐司机大哥开慢点,小九儿晕车。 大哥比了个ok的手势,一路上躲着坑,虽然慢是慢些,但好歹没那么难受。 他们到了镇上正是早市,果蔬批发市场热热闹闹,除了卖菜、卖水果的,杀猪宰鱼干什么的都有。两人先在炸糕摊上吃了个早饭,霁雨晨环顾四周,挨个观察,一看就是自家果子拿出来卖的直接跳过,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几个看着像是商贩、从别处进货的水果摊,准备逐一突破。 他准备好话术开始进攻,大力推销自家水蜜桃的品种,又拿了“样品”给老板们试吃。 那样品是昨天李大娘赞助、让他拿回去跟徐闯一起吃的,如今派上用场,倒获得不少好评。 霁雨晨本以为这事有戏,特别是有家老板对他带来的桃子赞不绝口,说没吃过这么甜、汁水又这么足的桃儿,他们这儿少有这品种,不好种,当真是稀罕货。 霁雨晨上赶着介绍,说他们家桃树都是纯天然种植的,不施化肥,这种品质的桃子他那有小三千斤,价格好商量,这两天就能给运来。 老板听罢摆手,说不用,霁雨晨颇为不解,有些着急的问:“怎么就不用了呢?刚您还说这桃好吃呢,销路肯定好!” 他态度好,老板也没将人往外赶,只是坦言说有固定供货商了。 霁雨晨追问:“那要是我这儿价格更便宜,您不是也不吃亏?” 或许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霁雨晨好言好语,老板也愿意多说两句,他说:“小兄弟,不是你这东西好不好,也不是便宜贵的问题,有时候做生意,也不止瞧这些…你看我这铺子每天人来人往,还有城里的商店来这儿进货,你那三千斤我一天就卖完了。可是以后呢?你能一直这么给我供货?你家有几亩地?” 霁雨晨语塞,他对“亩”这个单位实在不熟,只知道那处桃园不大,每年统共也就结那么多量。 老板说:“你看看,我没猜错吧?你没那么大量,也没那么稳定的货源,我要是今天拿了你的货,就这一锤子买卖。是,你要卖的便宜我是能小赚一笔,但这顾客的嘴要是给养刁了,以后都问我要这种桃儿,我上哪整去?这岂不是让我以后更不好卖了?” 他说完抖抖肩上的毛巾,好心劝说:“要是不信你就再试试别家,但我觉得没人敢要你这桃儿…” 老板说完哼着小曲进了屋,霁雨晨站在水果摊前发呆,觉得这老板讲的有几分道理,可这么好的东西没人要着实说不过去,霁雨晨不信邪,偏要试试。 他在市场里问完一圈,发现如李大娘所说,每家都有固定的货源,无一例外;虽然确实有对他这桃感兴趣的,但又如那老板说的,在问过他有多少量、能不能稳定供货之后,霁雨晨说了情况,对面便没了下文。 他蹲在路边思考去年李大娘的男人是怎么找的门路,几千斤桃都给送进了小超市,自己怎么就没这本事? 霁雨晨托着下巴发呆,徐闯走过来蹲到旁边,手里提了个塑料袋,拿出点心递过来, “饿了吗?来尝尝这个。” 徐闯拿了一块红豆糕,细心的给人递到嘴边,霁雨晨摸摸肚子,觉得自己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这会儿又饿了。 他接过红豆糕吃起来,整个人蔫的像霜打的茄子,嘟囔着说:“看来好像真的没戏,那老板说的或许有道理,他们都不要咱的货。” 徐闯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没什么话术的安慰:“尽力了就好,卖不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在做生意这方面实在不在行,每当这时候总觉得自己没用,上次和九儿去隔壁村赶集徐闯就发现,九儿跟人打交道特别讨喜,总是他在前面说,招揽生意,自己只有装菜、收钱的份儿。 徐闯刚刚也问了不少摊贩,结果都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他想找个法子安慰人,见路边有卖红豆糕的,九儿喜欢吃甜,说不定能让人高兴点。 两人在路边蹲了一会儿,霁雨晨腿脚发麻,站起来扶着墙缓劲,旁边的水果摊前传来女人咒骂,起手就是一段国粹: “wxxxxxx!你之前怎么答应的?!说明天之前给我送来两千斤桃,我给了你订金吧?你转手卖给别人了是什么意思?坑爹啊!” 【作者有话说】 霁雨晨:赚钱是正事! 第16章 夜话 女人嗓门大,声音又尖,给霁雨晨吓得一激灵。他趴在墙边瞧,讲话的是旁边水果摊的摊主,他刚刚进去推销过,女人正在讲电话,没理他。 耳边又传来一连串轰炸,指责电话里的人不守信用,说要去派出所报案,告他诈骗。 霁雨晨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顾不上腿麻,一瘸一拐的跑过去,跟女人说:“姐,您要桃子是不是?” 女人还在气头上,回头瞟了他眼,“你谁啊你?跟你说话了吗?滚远点!” 她语气不甚友善,徐闯把人拉到身后,挡住半个身子。他压着火,嗓音低沉不少,“你别吼,好好说话行不行?” 他已经尽量客气,因为觉得自己要是没忍住把人骂了,生意说不定就黄了,九儿得气好几天。 女人回头打量一番,神色似是平静些许,语调都变得柔和,“那什么...你们想干嘛?刚说什么呢…” 她盯着徐闯的眼神像个橡皮糖,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霁雨晨从身后闪出来,好声好气的推销:“姐,您是不是要两千斤桃子?何不看看我们家的?现货!明天就能送来!” 他语气诚恳,女人半信半疑,问他们哪的? 霁雨晨说:“前塘村。” 对面想了想,“那地方可不好走…” 她接过递来的桃子咬了口,看样觉得还不错,问他们多少钱? 霁雨晨估摸着说了个数,比李大娘给他的价多了五毛。 女人盯着二人审视,像是拿不定主意。霁雨晨说:“干脆您说个价,能做我们绝对不还价!” 他激动的心里打鼓,觉得这次有戏,女人要去打个电话,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 通话期间霁雨晨隐约听到“前塘村”的字眼,估计是在找人打探虚实,怕他们是骗子。 她讲完电话慢悠悠的走回来,从头到脚将人看了好几遍,问他:“你几岁了?” 霁雨晨张口说二十,徐闯的年纪,也不算骗她。 女人要求他拿身份证看看,徐闯摸出自己的递过去,说他弟弟没带。 第20章 对面瞅着身份证的照片看模样挺高兴,说就这样吧,明天一早送来两千斤桃,就按他们说的价。 双方商量好时间地点,霁雨晨欢欣雀跃,按耐住兴奋问:“我们其实有差不多三千斤,都给您运来成不?” 女人说成,正好留点放店里卖,但她要求不付订金,且要货送到了,都验过后才给钱。 货到付款的模式对第一次做生意的双方也还算合理,霁雨晨觉得可以接受,他拉着徐闯给人道谢,又留了电话号码,保证明天一早送到。 从批发市场出来霁雨晨身心舒畅,别提多高兴,他这么算算能挣一千多块,除去运货的车费,和李大娘分分也能拿到大几百,应该够买哼哼,说不定还能给家里留点。 他激动的晃着徐闯的胳膊,走路一蹦一跳,徐闯要带他去医院拍片看胳膊的伤愈情况,霁雨晨说:“明天再看!今天要回去摘桃,李大娘那桃都在树上,摘下来还要装车准备…哦对!咱得找个车,明天才能把货送过来!” - 霁雨晨盘算的紧,先是让徐闯找人定了车,因为是熟人关系要的不多,在预期收益中将车费减去,他回村的路上盘算着一下午的时间够不够两人把桃都摘下来,徐闯说几千斤桃儿俩人起码要摘个三四天,根本赶不及。霁雨晨算了又算,没办法只能找来村民帮忙。 他其实不想别人插手,这个别人排除了自己、徐闯、以及李大娘以外的所有人,因为算起来利润统共那么多,如果请人帮忙也不好意思一点儿不分。 徐闯知道了他这心思笑他心细,村里每年农忙都是各家搭把手的事,没人提钱不钱的。 两人回了村立马跑了趟李大娘家,告诉她这一好消息,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招呼着邻里街坊去帮她摘桃,霁雨晨还在纠结怎么开口,李大娘便把事儿都办妥了。 他们忙了一下午,从日头高悬直到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落下,运输的板车送了一趟又一趟,李大娘院里堆满了成筐的水蜜桃。 她负责将重量和箱数都清点好,准备明天一早装车,徐闯负责带人运输,霁雨晨则是从事采摘工作,一下午趴在梯子上没下来。 他这回才发现自己有点恐高,两米多高的桃树爬上梯子愣是不敢往下看,低头都觉得眼晕,霁雨晨觉得应该是老毛病,失忆前也一样,倒也没太在意。 一行人忙到晚上,日落之后天光逝去,山里陷入一片黑暗,霁雨晨和徐闯是最后下山的,见李大娘早已等在路口,叫他们去家里吃饭。 两人不客气,主要是太饿了,闻着炊烟袅袅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他们吃过晚饭又将院里的桃子重新清点了遍,约定好出发时间,才回去家里。 在外折腾一天,霁雨晨原本和打了鸡血似的,想到即将到手的钞票做什么都干劲十足,可他现在一进家门、坐到炕上,那点子困倦劲席卷而来,一动都不想动。 他跟徐闯商量:反正明天还要出门,今天不洗澡了行不行?徐闯给人打了水泡脚,又投湿毛巾让他擦擦身上,等伺候好小祖宗躺下自己才去浴室洗漱。 徐闯出来的时候炕上的人正昏昏欲睡,感到有人过来自动往里挪了挪,霁雨晨十分自觉的把脚伸到徐闯的被子里,因为他身边暖和,连带被窝都比自己的高好几度。 徐闯用小腿肚夹着给人暖脚,问他:“你是不是冷?” 霁雨晨嗯嗯哼哼的说不清话,被拉出被窝,徐闯用自己的被子笼住两人,又将多出来的那床盖到九儿身上。 霁雨晨本来迷糊的紧,这一折腾突然就醒了、困意全无,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乱瞟,等人盖被子的功夫感到宽厚掌心压在自己后背,让他不得不以面对的方向和徐闯紧密相贴。 他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小蚕蛹,等人将被子整好,才敢猫出半个脑袋在黑暗中看徐闯。 黑暗中男人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硬朗,许是觉察到视线,徐闯抬头问:“还不睡?” 霁雨晨轻哼了声,感到徐闯将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枕着胳膊,另一只手揽着自己的腰,说话时不轻不重的按了下。 他问徐闯:“你不冷吗?被子都给我了晚上冻感冒了怎么办?” 徐闯说他往年这个时候就是盖条薄被,不盖也行,住山里早习惯了。 他其实没说是霁雨晨怕冷,刚入秋就这样,等着外面冰天雪地的时候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今年冬天可得把炕烧热乎点。 霁雨晨其实不是想问这个,只是脑袋里的黄色废料蹭蹭往外冒,为了不耽误正事,只能跟徐闯聊些有的没的。 他思索半晌,从被窝里钻出来趴到徐闯身上,古灵精怪的问他:“你要睡了吗?我们聊聊?” 躺着的人“嗯”了声,表示乐意奉陪。 “你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目标之类的?” 他虽然以前听徐闯提过对于未来的设想:过平淡普通的生活,赚点小钱,娶个媳妇,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可那听起来就很没有吸引力,霁雨晨觉得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总该有点什么变化。他对徐闯有意思,只要这人不瞎,多少都能感觉的到。 徐闯问他:“你是指哪方面?工作还是生活?” 霁雨晨:“都行,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他趴在男人身上眼巴巴的看着,见人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我想在厂里好好干,老板说他准备在这找个管事儿的,以后就不过来了,只管着收钱,要是我能把这活儿揽下来,工资应该能涨不少。” “那样的话你是不是每天都得去厂里?就更没时间在家了?” 徐闯说:“应该是那样,不过时间会相对灵活,从村口到这儿又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说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感觉身上的人好像不太高兴,恹恹的哼了声,“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积极...” 霁雨晨觉得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山村里待着的老实男人突然想着要挣钱了,肯定有什么缘由,他白天在批发市场说自己是他弟弟,难道是有了喜欢的对象?真想着攒钱娶媳妇儿? 他仔细回想,自己这些天都跟徐闯在一块,猫腻当真没发现一星半点,除了上次去隔壁村看电影,阿盛说到结婚的时候,他确实看到徐闯的眼神晃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变得安静,霁雨晨从人身上翻下来,将自己裹回被子里说要睡觉了。 徐闯略显疑惑的抬头,以为九儿还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等到下文。 那晚两人各怀心事,霁雨晨睡的并不踏实,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在思考,要是徐闯真有了喜欢的姑娘以后娶妻生子自己该怎么办?不说近水楼台都没捞着月亮这事儿有多丢脸,如果记忆真的没了,以后也找不回来,家人朋友都没能找到自己,那他以后在这世上是不是就真的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了?他该怎么生活?又该去哪里?想想都是些棘手的事... 【作者有话说】 连着出差没赶上更新,有读者反馈段落长看着累,稍微调整了下 第17章 变卦 第二天一早,天边泛起丝鱼肚白,隔壁张大爷的鸡叫了好几声,徐闯才从睡梦中醒过来。他一看时间不早,立马叫九儿起床,怀里的人许是半夜觉得热,把被子踢掉一层,此时正领口歪斜的挂在肩上,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徐闯帮人把衣领摆正,轻着动作从炕上抱起来,兜着被子晃了两下。 霁雨晨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徐闯说:“再不起就赶不上送货了”,睡着的人才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又呼啦着胳膊去浴室洗漱。 早晚天凉,霁雨晨出门的时候穿了件徐闯的厚外套,他自己还没这个季节的衣服。两人在村口和司机一道把院里的桃都装箱抬上车,小货车核载三人,李大娘去不了,只得村里等他们回来。 外头天色还未大亮,从前塘村往外走的一段路颠的厉害,还没有路灯,司机只得开的很慢,直到柏油马路上才提起速来。霁雨晨一路上昏昏欲睡,低着头打盹儿,中间不小心脑袋磕到司机肩膀上把人吓了一跳,徐闯忙将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跟司机大哥道歉,又扶着九儿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他们在约定时间到达镇上的果蔬批发市场,司机在岔路口等,里面车开不进去。霁雨晨和徐闯跑到昨天约定好拿货的水果摊位前,见老板娘正在摊口理货,让他们稍等。 她嘴里嘀咕着这个几箱那个几箱,又叫人搬上车抓紧送出去,霁雨晨看着这大姐生意不错,想着一会儿交了货也向她取取经,看有什么挣钱的门路。 等人忙完手上的活儿,大姐找了个人帮她看店,跟他们去车上验货。 她大致看了看运来的桃,又挑了几个闻了一闻,打电话让人过来搬下车。 霁雨晨心想这一单算是成了,女人转头说:“你这些桃我要不了那么多,两千斤,剩下的我给你再找个买家,你看成不?” 第21章 她没做什么铺垫,霁雨晨也没反应过来,迟了两秒才问:“能找到?那价格怎么算?” 女人勾唇一笑,说自己昨天算了算,店里确实要不了那么多,左右现在这桃也要过季了,卖不掉也是挂在树上,不如便宜点,她给帮忙找个买家。 这话听着早有预谋,霁雨晨微微蹙眉,徐闯抓了抓他的手腕,上前半步,“那您说多少钱?如果帮我们再找个买家的话。” 他语气平静,好像没太意外,女人抚弄头发的动作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瞧着徐闯说:“姐也不坑你,你这桃的品质确实不错,不过你也知道,这时候的桃子马上就过季了,卖不上价,我给你找了隔壁街上的孙老板,他那正好还缺一批货,价格嘛,肯定不能让你们吃亏,这个数怎么样?” 女人说着伸手比划了个数字,看来比李大娘给的成本价还低,霁雨晨气的火冒三丈,这分明就是坑人!见他们好欺负! 他势要上前理论,被按住动作捏了捏手背,徐闯说:“姐,您看再涨点行吗?” 他好生商量:“您也也说了这桃子品质好,就算过季了,您放在店里也不会卖不出去。我们跑这趟不容易,昨天把桃子从树上摘下来忙到半夜,今天又起早给您送过来,咱做生意也得讲点诚信不是...” 徐闯说到后面谈起“诚信”二字,霁雨晨本以为这揭人短处的话没准一个弄不好,眼下两千斤生意都要泡汤,女人却摆手笑笑,指尖不安分的扑了扑徐闯肩膀, “哎呦你这说哪的话...” 她语调婉转,看似有的商量,徐闯趁热打铁,最后将价格谈到比李大娘的卖出价多两毛的地方,怎么也上不去了。 徐闯说跟家人商量商量,将霁雨晨拉到一边,问他觉得怎么样? 霁雨晨瞧着徐闯打量,又回头看看摊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怎会看不出来?这就是明显的坐地起价、到手刀,仗着他们把桃都运来了,一时半会也难以找人马上卖出去,说是有个孙老板,实际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根本无从查证,多半就是找个由头压价,最后还都是进了自己口袋。 他没什么兴致的说:“还能怎么样...卖了呗,总比再拉回去亏钱的好...” 他们拉货的车就定了单趟,想着把桃都卖出去之后下午坐公交回村,如果现在这价不卖,不仅损失一千斤桃,还要生生再赔上趟车费。 霁雨晨不情不愿的跟摊主算了钱,女人问他们现金还是转账?徐闯在村里没什么电子支付的需求,霁雨晨也没有手机,于是说现金就好。 女人将纸币点了两遍,抬手递到眼前,霁雨晨伸手去接,对面又将钱挪了挪位置,塞到徐闯怀里,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小伙子,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好东西,记得跟姐说,姐保证给你个好价~” 徐闯木讷的“哎”了声,收了钱准备递给旁边,霁雨晨看的上火,钱都没要,扭头走出去好几米远。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女的就是瞧上徐闯了!打一开始就跟人眉来眼去,两人还留了电话!他不知道从昨到今两人有没有联系,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徐闯该不会中意这种成熟挂的吧?之前看着一点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会儿都能跟人谈价了?看来也要分人。 他气哄哄的往外走,货车司机跟他打招呼,霁雨晨理都没理。徐闯着急跟司机大哥结了钱,说改天请他吃饭喝酒,才又转头追上去。 他在批发市场外面的街边拦住九儿,问他怎么走那么快?也不等等自己。 霁雨晨转头就想冲他喊:见色忘义的家伙!早知道不喜欢了!怎么就瞎了眼,能看上品味这么差的! 他一肚子火被临阵浇了个透,徐闯将那一沓纸币塞到自己手里,笑嘻嘻的说:“走那么快也不知道收钱,这钱我点过了,没错!你拿着一会儿看看想买点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让人把钱塞进口袋,别放手上不安全。霁雨晨稍显迟钝的“哦”了声,觉得事情好像没有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浑浑噩噩收了钱,听徐闯在旁边感叹,说了了一桩心事感觉真好。霁雨晨在心里盘算:他跟李大娘商量的是利润五五开,可李大娘不乐意,坚持说挣了的都归他俩,霁雨晨算下来这单挣了一千二,如果李大娘不要,他和徐闯一人能拿六百,可他现在把这一千二、包括李大娘的那份都交到自己手上算怎么个意思?不是昨儿个还说要攒钱呢吗? 霁雨晨没睡够,脑子也跟着不灵光,路过街边的馄饨摊被勾起馋虫,暂时将徐闯的奇怪举动抛诸脑后。 他觉得自己能吃下好几碗,起手就点了大份,徐闯去前面付钱,拿从家里带来的纸币,霁雨晨也没反应过来,安安稳稳的坐在小马扎上等。 热乎飘香的小馄饨很快出锅,撒上点葱花,鸡汤汤底飘着一层油光,霁雨晨开始大快朵颐。他吃了小半碗就饱了,等看徐闯将自己那碗喝的连汤都不剩,又将自己这碗推过去。 两人吃过早饭,徐闯要带他去医院检查,霁雨晨也没拒绝,随便挂了个最便宜的号。 医生摸了摸骨头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放心可以再拍个片子看看。 徐闯听罢要去交钱,被霁雨晨拦住。他如今知道了赚钱不易,更不想浪费,一百多块钱够他们小半月的饭钱,拍张片子太不值当。 徐闯在这件事上异常执拗,最终还是交了钱拉人在拍片室的门口等。 霁雨晨又开始犯困,排队的功夫还小眯了会儿,从里面出来又要等着看结果,两人决定去镇上转转。 除了昨天来这寻买家,霁雨晨上次来镇上还是刚到前塘村的时候,那天又是医院又是派出所,自己走路都不利索,也没捞着好好逛,他想着今天时间够,索性买点生活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在镇上的一家小超市买了打折的剃须刀和洁面泡沫,又买了霁雨晨想要的搓脸油,还有支护唇膏,他自从入了秋就觉得脸上发干,洗完脸和戴了层面具似的,一笑都觉得疼,徐闯说他们这地儿就这样,等过阵子再一烧炕,屋里都要放盆水,不然嗓子干的说话都费劲。 从超市出来时间还早,霁雨晨又去隔壁市场上买了些糕点,还有厚实的棉衣棉鞋,徐闯家里那些他穿着大,又挑款式,走了好几家才找到合心意的,跟老板砍了半天价。 等零七八碎的东西买完,医院也出了检查结果,片子看来恢复良好,未见明显异常。霁雨晨拿着报告单在徐闯面前晃晃,就让他不要乱花钱,对面憨笑两声,也没说别的。 他们打算等回了家再吃饭,就不在镇上花钱下馆子,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往车站走,路过一处寺庙,香火烧的很旺。 徐闯问他要不要去庙里拜拜?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 霁雨晨觉得封建迷信不可信,更懒得爬台阶,于是申请在门口等。 徐闯让他在原地哪都别去,自己一会儿就回。 霁雨晨点头答应,将包往地上一放,表示自己就跟这儿不动了。 晌午日头足,穿着棉衣容易冒汗,霁雨晨将衣服脱下来搭在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扇风。镇上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往来络绎不绝,他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碰上有人搭话也不觉得稀奇。 来人是个穿着长袖汗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袋米,还有个礼盒装的小磨香油,问霁雨晨幸福小区怎么走。 霁雨晨本来在这也人生地不熟,更不知道男人说的幸福小区是哪。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要往里走走,这边已经出了镇中心,再往外一段就要进村了。 男人笑着谢过,说想找个派出所问问,他没带手机,在这也不认路。 霁雨晨心想这个我熟,刚刚路过还跟徐闯提起,民警同志到现在也没帮他找到亲人。 他从台阶上跳下来给男人指路,说过了这个路口往右一拐,看到大广告牌的地方左拐进去一条小巷,走到头就是了。 男人顺着他的方向小声复述,像是没记住,很是抱歉的道:“哎呦小兄弟,不好意思啊,我这年纪大了也记不住你说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带我过去,我帮你拎东西。” 男人面相和善,看样子是来城里走亲戚的,一时找不到路。霁雨晨想带人往前走一段,等到了路口向右就能看到广告牌,从那往里不多时就能到派出所。 他说去拎下东西,男人跟过来帮忙,徐闯下楼梯的功夫见人拎着东西要走,抬手将人叫住, “九儿,你干嘛去?” 他将手里的小布袋塞到口袋里,三两步行至身前,霁雨晨回头说:“这大叔想去派出所问路,不知道怎么走,我带他到那边路口就能看到了。” 徐闯顺手接过霁雨晨手里的袋子,一点都不让他拎,继而抬眼打量面前的人:男人四十多岁,平头,身量不高,眼尾眯起来压出几条褶儿,他笑呵呵的问好,感叹说:“哎呦,你们这是兄弟俩呀?” 第22章 霁雨晨笑了笑没说话,徐闯问他:“您要去哪?我或许知道,也省的去派出所问路。” 许是正午天热,男人额头上渗了些汗珠,略显局促的挠头,“幸福小区!我刚问这小兄弟幸福小区怎么走呢,他说不知道,我就想去派出所问问...” 徐闯回头看九儿,对面眨着眼睛模样不似说谎,他跟人道:“幸福小区有点远,您从那个车站坐3路车,司机会告诉您在哪下,下来对面就是。” 他说着指了指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男人提起地上的米,点头哈腰的道谢,然后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霁雨晨等人走后垫着脚看了两眼背影,回头跟徐闯说:“我们走吧。” 徐闯沉了沉,“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更不要跟人走,去哪都不行。” 第18章 柿子树 回到村里已经是下午三点过,日头没有晌午那么高,金灿灿的阳光打在稻草堆上映出色泽艳丽的黄。 霁雨晨先去李大娘家缴了货款,李大娘乐不思蜀,又抽出两张红票塞到其手上,让他们留着买肉吃。 霁雨晨推不过,徐闯也让他收着,最后算作本趟收入,净赚一千四,战绩还算不错。 两人到家生火做饭,霁雨晨先去洗了个澡,趁日落之前还有点热乎劲,然后用新买的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披着厚衣服走到院里。 徐闯正在灶台前炒菜,说等过阵子外面冷了就得把炉子搬到屋里,霁雨晨探着头看锅里的东西,和个小狗似的嗅来嗅去。 他充当搬运工将炒好的菜端进屋,又出来端饭的功夫见人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袋,递到自己手上。 “这是什么?”霁雨晨好奇问。 徐闯让他打开看看,棉质方形的口袋在一边开了口,穿着条抽绳,里面倒出来是条玛瑙红色的珠串手链。 霁雨晨拿着手链摆弄,转头问徐闯:“这是给我的?” 男人点头,说是跟庙里菩萨求的,专门开过光,所以才在里面待得时间久些。 那手串没什么特别,看着就是串红珠子,霁雨晨将其套到腕上,来回转动的功夫,晶莹剔透的珠串在阳光下闪耀细碎光泽。他问徐闯:“你求的什么?” 男人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说:“平安健康啊,还能有什么...” 许是结束了这一话题,徐闯将灶台上的两碗粥递给九儿,让他端进屋去,自己又去捡锅里蒸好的馒头和玉米。霁雨晨动作麻利的端粥进屋,又折回来跑到门口,站在门槛上冲徐闯招手,叫他快来吃饭。 在徐闯对于未来的设想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能沾了生活大半,平淡且可以想象,可当他想到或许每天都能和九儿在一起,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看他站在门口叫自己的名字,生活好像有了不少盼头。 - 步入十月,前塘村彻底进入农闲期,北方入冬早,农民们早早将庄稼收割下来,有的晾晒,有的腌制,还有些根茎类的作物可以直接隔潮保存在地窖中,能放个把月。 霁雨晨这些天在陪徐闯修缮小院,他们准备把院里隔出片地,修个小的储物间,家里那个小点的房间堆满了七七八八的杂物,人都插不进脚,霁雨晨想将里面收拾出来当个餐厅,这样等入了冬炉子搬进屋里,他们不用局促在走廊过道吃饭,那边透风撒气的,有时候也冷。 徐闯在院子的西北角划了片地,用卷尺量了尺寸,找来些木板和村里废旧的集装箱钢板开始动工。他最近除了去养猪场上班其他时间都在家里,一个礼拜不到的功夫便将储物间搭建的有模有样,在这期间也没让霁雨晨动手。 霁雨晨天气暖和的时候会在院里陪着,没事嗑嗑瓜子,剥些花生喂到徐闯嘴里,主打一个陪伴作用;要是哪天温度低,外面天冷,徐闯便不让他来,把人关在屋里,自己在院里忙活完,到了饭点再起锅做饭。 他趁着外面天气还算暖和将小院收拾打扫了遍,种地的工具都规制的整整齐齐,一并放进储物间。隔壁小屋收拾出来看着宽敞明亮,两人将餐桌搬进去,附带两把椅子,霁雨晨觉得要是能再有个沙发,对面放个电视机,就更有家的氛围了。 他闲来无事也会用徐闯的手机上网,搜索些“农村致富之路”,不过那些成功经验在霁雨晨看来总要有些物质基础,比如农作物产量、地区特色,或者什么别处没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可这些前塘村都不具备,唯独李大娘种的桃树,品种算是当地少有。他琢磨要靠这个挣钱必要扩大规模,达到量产,想来也不是易事。 霁雨晨思忖着怎么搞钱,有一方面也是想让前塘村村民过上好日子,他坦诚来说觉得这里的人们善良朴实,对他都很好,虽然各有各的毛病,比如张大爷总说他是女孩,还重男轻女,再比如香椿那丫头隔三差五总往他们家里跑,像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似的。霁雨晨去隔壁村上看电影的时候感受到了差异之大,回来总是在想,两村隔着没多远路,为什么他们可以生活小康我们却不可以,到底还是在道路不通、交通闭塞上。 他在学着怎么给乡政府建言献策,因为村民集资修路看似不可行,这里的人们穷的叮当响,哪有闲钱捐出去修路?所以只能靠着上面拨款,自己得想个好理由。 一个秋日的午后,霁雨晨睡醒午觉,起来揉着惺忪睡眼走到院里。屋里屋外空无一人,他喊了两声“徐闯”的名字,没得到回音,便坐在磨台边的小凳上等。 院门口的柿子树已经掉光了叶,朱红色的果实垂在枝头,看着沉甸甸的。霁雨晨盯着发愣,墙外忽然传来声异响,“哎呦”一声,在这秋日午后显得异常突兀。 他出门去看,发现几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最中间的那个捂着头,表情龇牙咧嘴。 霁雨晨上前查看,发现捂着头的小男孩正是村里徐小慧的大儿,好像叫李顺,徐小慧叫他顺顺。 他对徐小慧没什么好感,故而对李顺也没多少好印象,语气冷冷冰冰:“你们在干什么?爬墙玩呢?”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磕磕绊绊,旁边周大娘的孙子先吱声,说想吃那树上的柿子,以前大力哥哥都会给他们摘了吃。 霁雨晨回头看院内的柿子树,果实高悬,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摘的。他心想徐闯真是活菩萨,不仅对他好,连对这些皮的和猴似的小孩也那么宽容大度。可他不喜欢小孩子,也不乐意给他们摘柿子,随手遣了去玩,权当没见到这事。 旁边的小孩们一窝蜂跑了没影,只剩李顺自己站在那,低着头也不说话。霁雨晨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小家伙支支吾吾的卷手指,隔了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顺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可谓细若蚊蝇,霁雨晨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小家伙好像是在道歉。 他道:“怎么说?” 李顺低着头,“柿子树是大力哥哥种的,以前他每年都会摘给我们吃,我们就以为也可以自己来摘,都没跟哥哥说一声...你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知道错了...” 小家伙低着脑袋,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像是在思忖着怎么道歉。霁雨晨突然觉得这小孩还挺懂事,知道“不告而拿视之为偷”的道理,比他那个娘不知道强多少倍。 他转过头来居高临下,隔了一会儿问:“你想吃那树上的柿子?” 李顺抬头眨眼,五官倒是随了徐小慧的漂亮模样,眼神闪亮亮的。 他一时兴起,搬来梯子架到树边,说哥哥给你摘个大的。 李顺跑到树下兴奋的欢呼,两只小拳头握在胸前,又自告奋勇要帮忙扶梯子。 霁雨晨摘桃的时候摘出了心得,爬梯上树行动自如,只要不往下看一切都很完美。他踩着梯子爬到树杈上,伸手摘了个熟透的大红柿子丢到下面让李顺接住,小家伙第一个没接到,从地上捡起来扑了扑土,仰着小脸高兴的喊:“谢谢哥哥!” 霁雨晨从来没觉得小孩子可爱,不知道失忆前是不是也这样,他一直认为小孩不懂事、还吵,没什么讨喜之处,可眼下却生出些怜爱之心,觉得不吵不闹、懂事又乖巧的孩子还是很惹人疼的。 他在树上又摘了几个抱在怀里,想着徐闯回来可以一起吃,眼看怀里抱不下,霁雨晨一手扶住树干准备将脚踩到梯子上,脚下猛然一晃,李顺着急的喊:“哥哥小心!”霁雨晨还没反应过来,视线从水平地面向上翻转90度,仰面朝天猛地跌落。 他感到身体极速坠落,耳边风声呼啸,所能看到的色块划成一条长直线,像是失去信号的老式电视机。 霁雨晨在下落瞬间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脑后,混乱画面冲入脑海,伴随尖锐呐喊,如从万米高空坠落,一切都变了调。 他本以为自己会背部着地摔个狠的,没曾想落入一个温暖怀抱,耳边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第23章 徐闯把人捞进怀里,霁雨晨挣扎的时候撞上徐闯肋骨,瞬间眼冒金星。 他没什么行动能力,怀里的柿子散落一地,李顺着急的凑过来扒在徐闯腿边,踮着脚尖问:“大力哥哥,漂亮哥哥没事吧!?” 霁雨晨回过神来从人怀里扭头,问李顺:“你叫我什么?” 他听过五花八门的称呼,什么大力家的小娃娃、小跟班、小尾巴,隔壁张大爷叫他六儿,村里长辈喜欢喊他小九儿,可这“漂亮哥哥”还是头一遭,给霁雨晨叫出些为人尊长的满足感。 他从徐闯怀里跳下来,也不管有没有磕了碰了,理着头发说:“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李顺歪着脑袋眨眼,听话的又喊句:“漂亮哥哥”,惹得霁雨晨眉开眼笑。 他问为什么是“漂亮哥哥”?不是“九儿哥哥”或是什么别的名字?李顺想了想,“我觉得哥哥长得好看,比这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所以不应该叫‘漂亮哥哥’吗?” 在五岁小孩的认知里,或许还没将漂亮和帅气分开,长得好看的都可以叫“漂亮”。霁雨晨觉得不打紧,又不是只有女生才能用这个词,心血来潮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 他将掉落的柿子捡起来,挑着品相好的进屋去洗了干净,说这些都给他。 李顺笑起来眼睛眯成两弯月牙,一个劲的道谢,跟两人道别后跑到路口,还不忘转头跟他们挥手。 霁雨晨等人走后还没停了笑模样,转头见徐闯一脸阴沉,眉毛皱的挤成一团。 他伸手按了按徐闯的眉心,“干嘛那么严肃?你听见李顺刚才叫我什么了吗?他叫我‘哥哥’!” 徐闯拿人没辙的叹了口气,知道他高兴,但也太危险了,一个人在家就知道搬梯上树,这是他回来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 他语重心长,“以后自己在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至少等我回来再...” 徐闯话说到一半被人捂住嘴,霁雨晨冰冰凉凉的手指光滑柔软,肌肤相触像是过电一样。 他抱怨道:“知道啦!你怎么那么唠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三四十岁,家里都有俩娃了~” 徐闯说:“我是担心你出事...” 霁雨晨笑着把手收回来,说他也想吃柿子,让徐闯抱他上去摘。 既然梯子不安全,那最安全的就是徐闯,霁雨晨觉得只要他让自己骑大马,摘那柿子不成问题。 徐闯对此倒没有异议,将梯子收好放进储物间,蹲在地上让九儿上来。 霁雨晨身量轻,坐在肩头两条腿夹着男人的脑袋,徐闯站起身来将人抬高,双手扶着霁雨晨的膝盖,听其指挥:“左边一点...过了过了,再右边一点...” 他照吩咐前后左右的挪动,霁雨晨坐不稳时会抓他头发,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回来的这个小祖宗,要求多的不得了,可他就是没办法,九儿说什么都愿照做,甚至还想给人更好的。 两人合作摘了一小筐柿子,下马的功夫听到有人敲门,小院的门没关,香椿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竹篮。 第19章 下不为例 她来找徐闯商量参加婚礼的事,顺便带了自家腌的酱菜和蔬菜干。这边入了冬喜欢把些不易储存的蔬菜晒成干,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泡水,霁雨晨不爱吃这种干巴巴的东西,徐闯今年就没晒,想着囤点大白菜过冬,等着想吃什么了再去集上买。 隔壁村的阿盛送来请帖,婚礼定在月末的一个周六,因为当地结婚是中午,阿盛邀请他们提前一晚就住到镇上去,新娘在酒店出嫁,不用起那么早。 他贴心的问徐闯要不要带家里那个小朋友,提前给他定个双人间,徐闯不好说他们在家都睡一张床,住个宾馆反而还要分开,想想还有点不习惯。 入秋后外面天凉,徐闯让人进屋说话,霁雨晨把人领到刚收出来的隔间,让她随便坐。 香椿记得以前这地儿是储物室,霁雨晨住到徐闯家里的时候正值盛夏,她来串门几乎没进过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餐厅,陈列布置还颇为温馨:墙边的矮柜上铺着白色镂空织花的方巾,其上摆着几本书,两个水杯,还有个瓷质花瓶。 这些东西都是霁雨晨上次进城在市集淘的,总共没花几个钱,他觉得稍微布置下会更有家的氛围,不像光摆张桌椅,看着光秃秃的。 徐闯一边倒水,一边问她过来什么事儿。 香椿欲言又止,岔开话题说:“大力哥,你这改布置了呀,挺好看的,是最近刚弄的吗?” 徐闯瞧着餐厅点了点头,说:“九儿弄的。” 香椿顿了顿,“那这以前的东西都去哪儿了?我记得有张小床,你那屋放不下吧?” 她记得徐闯的房子统共两间屋,睡觉那间有张火炕,这边就是个小的钢丝床。香椿理所当然的觉得九儿该睡这屋,可现在看来这儿除了一套桌椅、以及墙边的矮柜,其他空空如也。 她不禁疑惑,那个叫九儿的男生睡哪?难不成跟徐闯一个屋睡? 坐着的人转了圈眼珠,抱着水杯去了隔壁,徐闯回头说:“谢谢你拿来的酱菜,帮我给欣姨带好。” 他说着将一提栓好的玉米放到桌上,让人回去时拿着,香椿点了点头,也不好追问刚才的话题。 她翻过篇去跟徐闯商量婚礼的事:周五下午一起出发,阿盛找人来接。徐闯那天要去养猪场上班,最早也要四点,香椿说没事,等他一起。 她又问起徐闯婚礼那天穿什么衣服,私心想着找身看起来适配的裙子照相好看,徐闯说:“阿盛让我给他当伴郎,说会帮我准备西装。” 香椿睁圆了眼,想到徐闯穿西装的样子自己还没见过,应该很帅,心里已经选好当天要穿的连衣裙。 她给阿盛两口子准备了新婚礼物,是张十字绣,香椿拿出手机给徐闯看照片,霁雨晨正好进屋,见俩人凑头在一起,好奇也去瞟了眼。 十字绣不需要水平,但成品看起来挺唬人的,适合送礼。香椿问徐闯有没有礼物要送,如果没有可以说是两人一起送的,徐闯摇了摇头,说不合适,他个大男人又不会干这细致的活儿,随点份子就行。 等人走后霁雨晨靠在门边抱着杯子喝水,徐闯将砍好的柴抱进屋里,准备把炕烧起来。 他最近发现九儿晚上睡觉老抽筋,心想可能是冻得,因为夏天还没这毛病。霁雨晨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他:“到时候婚礼你去当伴郎,我怎么办?那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徐闯想了想,“你跟着香椿,接亲的时候在屋里,外面太乱。” 他觉得当伴郎婚礼那天应该有不少事做,可能顾不上,九儿跟着女方那边可能会舒服些,毕竟要跑的地方少,有活儿阿盛也会安排人做。 霁雨晨模棱两可的点头,见人将火炕烧起来,坐到上面摸了摸席子, “这样晚上就不冷了吗?” 他没试过这东西,觉得有点新奇,徐闯摸摸九儿的小脑瓜,边笑边答:“你晚上试试温度,要是不够暖我再烧热点。” - 时间很快到了婚礼当周,霁雨晨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他知道徐闯的衣服由新郎准备,无需麻烦,可自己穿的太过随意也不礼貌,于是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条压箱底的裤子,还有个黑衬衫,看起来改小点自己勉强能穿。 他问徐闯这是他几岁的衣服,看着比现在小很多,徐闯已经记不清还有这么一身,回忆半天才想起可能是刚上初中那年学校搞活动,母亲在集上给买的,前后统共穿过一两次。 他将裤腰收窄些,又将裤脚往里折了一截,穿在霁雨晨身上是宽松版型,衬衣内扎看起来倒也清爽。 徐爽发现霁雨晨穿衬衫很好看,细瘦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皮肤是晶莹剔透的白,叫人挪不开眼。 他嘱咐九儿当天把衬衫的扣子系好,小心着凉,霁雨晨准备在外面套件棉服,也不知道镇上的酒店冷不冷。 星期五下午他们乘车去了镇上,阿盛找了辆小面包,除了他俩和香椿,还接着自己村里的几个朋友。 霁雨晨到了酒店发现徐闯定的是双床房,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后者解释:“阿盛问我带不带你,然后自己就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解释个什么劲,甚至不知道九儿的眼神是不是这个意思,见人没吱声,心里有点打鼓。 霁雨晨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被酒店的花洒吸引注意,也没再纠结床的事,只说晚上要洗个热水澡,不用限时的那种。 他们晚上跟阿盛的亲戚朋友们一起吃晚饭,徐闯喝了些酒,晚上把霁雨晨送回房间,又出去给新郎帮忙。 霁雨晨自己在屋里洗了个澡,坐在床上觉得冷,于是将空调开了开。 这个季节酒店还没来暖气,霁雨晨摸过暖气片还是凉的,空调吹的他头晕,索性关了,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 第24章 他半夜听着门口有动静,爬起来走到玄关,徐闯在外面的走廊上跟人告别,约定好出发时间,才用房卡开门。 屋里亮着一盏台灯,目视所及之处皆被笼罩在柔和静谧的光影之下,徐闯进门见人站在玄关的地毯上,光着脚,睡衣的宽大袖口遮到指尖,整个人透着刚睡醒的松软懵懂。 他上前将人抱离地面,托着霁雨晨的屁股一只手去够他脚心,试图帮他暖脚。身上的人自觉勾住男人脖颈,膝盖加在腰腹两侧,徐闯问他:“怎么这个点儿了还不睡...” 霁雨晨嗯嗯哼哼的嘟囔,说冷,睡不着。 徐闯将人抱到床上裹好被子,问现在还冷不冷? 霁雨晨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眨着眼睛点头,徐闯叹了口气,让他躺在这儿等自己。 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前后没过几分钟,男人吹好头发出来,周身带着一股热气。他让九儿往里躺躺,两人挨着睡暖和,霁雨晨很听话的往枕头边上挪了挪,掀开被子让人进来。 徐闯火力旺,到哪都像个天然的热原体,被窝里瞬间暖和不少。霁雨晨觉得他们如同两个世界的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他能闻到徐闯身上的淡淡烟酒味,被沐浴露冲刷过不算惹眼,但离近了能闻到。 霁雨晨仰着脸问:“你抽烟了?” 徐闯想了想,“抽了两根,还闻的到吗?我再去洗洗...” 他说着便要起身,被床上的人拽回来,缩着脑袋往怀里蹭了蹭。 霁雨晨小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双床房没用 第20章 婚礼 霁雨晨这一晚睡得很沉,还做了梦,不好被宣之于口的那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他醒来屋里已经没了人,桌上留了张便条,上面写着香椿的电话。 霁雨晨隐约记得徐闯出门前让他收拾好去女方那里,所以电话是用来联系以防万一。 他起床去浴室收拾解决了下,出来神清气爽,在换衣服的空挡用酒店座机给香椿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阵才接通,香椿跟他说了房间号,让他抓紧上来。 霁雨晨没参加过婚礼,至少眼下所拥有的记忆是那样。他不紧不慢的上楼,被拉进屋里,香椿说接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他再晚两分钟就真进不来了。 新娘的房间被装饰的喜庆非常,大红色的床单被罩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背后墙上贴着各种喜字图案的剪纸。 化妆师正抓紧最后时间帮新娘补妆,霁雨晨前去道贺,新娘点头谢过,礼貌而客气的微笑回应。 此时有伴娘接到电话,说新郎已经到了,正在坐电梯上楼,新娘立马调整好坐姿,又让人拿镜子照了照,满意的端坐于床上。 门外不多时响起热闹的起哄声,开始有人敲门,阿盛隔着门喊:“老婆!我来接你了!” 屋里的伴娘还有同龄的亲戚朋友立马围上去,冲着外面喊:“让我们看看诚意!别想就这样把新娘接走!” 霁雨晨听说接亲当天总要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诚意”展示的不够,就真的不能结婚一样。 外面从门缝里塞进来红包,伴娘打开来看,是小面额纸币,她佯怒道:“就这点家当可没法娶我们芮芮进门!你还是回去吧!这门我们可不开!” 门外传来伴郎的洪亮嗓音,怒斥她:“周晓敏!你少在这添乱!二维码给我!我给你发红包!” 那个叫周晓敏的女生是新娘的好朋友,隔着门边笑边说:“我才不上当!我要是开门给你二维码,你立马就带人冲进来了,跟我搞这个?” 屋里屋外哄笑声一片,顺着门缝又塞进来两个红包,这次是双数面值,可伴娘们还是不满意。 他们里外周旋,十来分钟的功夫塞进来的红包已经有一厚摞,新娘招呼周晓敏说:“看着差不多就放他进来吧,别让人在外面等久了...” 周晓敏拿人没辙,作势瞪了眼,“就你心软!” 她逼着新郎在外面说了一通好话,最后总算给开了门,伴郎们蜂拥而入,也包括徐闯,走在队伍最后面。 徐闯进来先在屋里寻了个遍,于角落里瞧见九儿,表情像是松了口气。 他见人穿着自己的黑衬衫,衣摆扎进裤子里腰板细瘦笔直。他同样也在看自己,眼神有一丝怔愣,目光好久都没挪开。 霁雨晨有点没缓过神,主要因为徐闯从没在自己面前穿过西装——看似普通的版型被他穿出种高定质感:黑色西装外套将倒三角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衬衫在胸前抻起一道道褶皱,像是随时要将扣子崩开一样。 霁雨晨盯着看了半天,直到屋里开始玩游戏,才被吵闹声拽回注意: 周晓敏叫他去帮忙,游戏是要伴郎和新郎全部两两组队,在指压板上做蹲起。 一群伴郎嗷嚎着太沉做不了,说叫伴娘过来,他们抱着伴娘做。 周晓敏不愿意,回头跟新娘使眼色,后者小声商量:“要不然换个游戏?差不多就行...” 新娘明显想得过且过走个形式,可周晓敏不乐意,非要新郎展示出诚意。 两边僵持不下,新郎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法子无人伤亡,除了徐闯——阿盛跟徐闯商量,在这屋里随便挑个男的抱着做了蹲起,游戏就算过关。 霁雨晨觉得这个叫阿盛的明显欺负老实人,觉得徐闯好说话,不如自己那帮兄弟难缠,就抓着他使劲。 新娘有些尴尬,对徐闯说:“你从这屋里随便挑一个,女生也行,我看...要不就香椿?” 她回头看向香椿,女生穿了身粉色针织裙,下面是黑色连裤袜,肩头披着毛茸茸的小坎肩。 她自从知道徐闯要当伴郎穿西装,找人连夜做了这身裙子,觉得现在看起来正般配。 香椿有点扭捏,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徐闯说:“我抱九儿吧,她穿裙子不方便。” 他说着跨步过来,走到霁雨晨跟前将人打横抱起,后者倒吸口冷气,下意识的环上男人脖颈。 徐闯抱着他做十个蹲起根本不在话下,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 他脱了鞋站在指压板上,霁雨晨勾着男人的脖子,小声问:“疼不疼啊...” 徐闯安慰性的冲他笑笑,很快做完蹲起,将人小心放下。新娘打着圆场说:“游戏就到这儿吧,晓敏,你看接下来是什么...” 那个叫周晓敏的虽面上不太满意,但也没再多说,等新郎找完鞋,背着新娘出了房间。 他们后续会转移到举行典礼的宴会厅,徐闯要跟着新郎,让他和香椿一起。 霁雨晨对婚礼庆典其实没多大兴趣,因为看起来闹哄哄的,并且对刚刚阿盛支使徐闯的行为颇为不满。 他跟着大部队下楼,半路被打发回房间拿东西:香椿说新娘有个耳环落在那儿了让他去取,霁雨晨看了照片,正好找个由头躲清闲。 - 耳环是中式红宝石坠金珠的样式,看起来是配早上秀禾的,待会儿用不上。 霁雨晨听说新娘要去换婚纱,这耳坠最多是要收了还给化妆师,他便也没那么着急,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屋里找。 地毯靠近床脚的位置搭着垂下来的喜被,霁雨晨在那下面找到了耳环,应该是不小心掉了被踢进去的。 他拎起耳环在阳光下看了看,玻璃制品,两块钱都没人要。 左右被打发上来干活,霁雨晨懒得下去,准备等典礼开始再摸黑进去随便找个座。他坐在大床上晃着脚丫,觉得床铺还挺软和,只是不知道这地方之后还用不用,也没敢躺,在屋里墨迹了一会儿才开始往下走。 酒店里没多少人,霁雨晨也没想到能在电梯里碰到熟人,出乎意料。男人主动跟他打招呼,额头上的纹路跟那日偶遇时如出一辙: “嗨,小兄弟,又见面了,好巧~” 霁雨晨转头望去,男人穿着件黑色夹克衫,笑起来眼尾有几道褶儿,是在寺庙前问路的人。 他点头道:“您好,好巧。” 霁雨晨隐约有印象,这人貌似是来探亲,住在酒店也合理。 男人说:“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怎么一个人?没和朋友一起?” 霁雨晨看看楼层,不咸不淡的答应:“嗯,来参加婚礼。” 徐闯跟他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霁雨晨虽然觉得唠叨,但此时却意外想了起来。 男人停顿两秒,语气颇为热情:“婚礼啊,喜庆事儿,是你兄弟结婚?还是亲戚朋友?帮忙应该很辛苦吧?” 他大概是个自来熟,电梯下行的功夫言语不断。 霁雨晨照实答:“不太熟,我是跟朋友过来的,新郎新娘也就见过一面。” 他没多想,觉得答案不重要,不过是寒暄攀谈。 男人好似轻松了些,跟他在同楼层下了电梯,霁雨晨想起自己进来时数字“1”的按键亮着,自己按了“2”,回头问:“你不是去一楼?” 第25章 男人镇定自若,答应说:“本想直接走,刚看了眼时间,正好饭点儿,先去餐厅吃个饭。” 霁雨晨也不知道酒店的餐厅是不是在二楼,好像是,因为听徐闯提过,要是起来饿了就下去吃早饭。 他半信半疑的点头,出了电梯门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男人热情带路,问他:“你去哪?这地儿我熟,说不定能帮上忙。” 霁雨晨是半道被打发回来拿耳环的,自然不知道宴会厅在哪,他只记得香椿说了个名字,貌似是叫海晏厅,电梯口没有指示牌,需要找人问路 他在男人的指引下走过长廊,饶了几个弯,身边人流渐疏,再往里连灯都没开。 霁雨晨问:“是这边吗?我们是不是走反了?” 男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回头道:“两边厅是连着的,从这过消防通道快,出门就是。” 他站在消防通道的门前,头顶上紧急出口的灯牌闪烁微弱荧光,霁雨晨顿了顿,“我还是走外面吧,这看着不太对...” 他说罢转身,呼吸在下一秒被覆于口鼻的手掌阻断,霁雨晨感到一记力道击中后颈,最后的印象是迅速上移的灰白墙壁,视野一片黑暗。 - 半小时前。 装修富丽堂皇的顶楼办公室,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抽着雪茄,屹立于落地窗前。他已经明显发福,肚子大的像怀胎八月,衬衫都要买加大号,可他似乎对于自己的身材很满意,觉得这是权利的象征。 身后站着的男人谨小慎微,连带声音唯唯诺诺,试探道:“老板,您看这票咱还做吗?条子最近盯得紧,咱好几单的单主都不要了,除非往边境上送,可这路费...” 这儿离边境还有段距离,算上路费又要赔进去不少,男人说:“你先松松,上一批不是刚送出去吗?那边也不急...” 他抽了口雪茄语气不紧不慢,回头想起什么,坐到沙发上问他:“峰儿啊,你上次不是说有个极品?要送来看看?” 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名叫王峰,满脸堆笑的眼尾挤出好几条褶皱。他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张哥,我是见着个极品,从模样到身板儿,绝对能卖个好价!...只是他好像不住在这儿,我这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他唯命是从的递上酒杯,心里想着当时就不该说那大话,自己第一次瞧见那么精致漂亮的小男孩,想着那些个买主肯定喜欢,为了讨大哥欢心,便说肯定给他弄来。 他想起上次寺庙门口的经历,可惜自己差一点就要得手,要是没那五大三粗的男的,两人往前走段距离,找个胡同就能将人摁住。 王峰在心里叹气,心觉这事不好办,男人瞥了他眼,语气颇有些敲打意味:“你最近办事可不太上心...” 他让人回去等信儿,并交代说:最近不太平,少在外面乱晃,也少来酒店。 王峰低声下气的答应,临走时小心带上门,然后冲着里面啐了口吐沫。 干他们这行的哪有什么道义可言?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王峰前两年跑了趟边境连带把自己媳妇儿也送出去换了钱,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他在几个月前无意中瞧见个男孩,便知道自己赚钱的机会来了——那孩子长得清纯中透着股媚,别提多带劲,关键还是个男的,现在玩的花的都好这口。他觉得这人要是给送进窑子里,准是能让人加价往上一夜难求的主儿,一票顶往常好几票。 于是自那之后他开始跟道上的朋友吹牛x,不料传到了老大耳朵里,让他带来看看。 王峰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立马答应下来,等到了找人的时候才开始犯愁:他就见了那么一次,连人在哪都不知道。 半月前他去外地串亲戚,带了点土特产回来,路过公交车站瞧见一男孩正坐在路边发呆,他定睛一看,嗬,这不是小财神吗!瞧他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失败经历在脑海中和过电影似的,王峰暗骂了声,觉得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实在可惜,他乘电梯下楼,中间有人上来,王峰甫一抬头,心想老天待他不薄... 第21章 别走 密闭昏暗的房间只亮着一盏台灯,窗帘拉着,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霁雨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男人俯身拍了拍他的脸颊,语调轻悠悠的: “小兄弟,醒了?” 是在寺庙前遇见的男人,原本和善的脸庞此时被笼上一层阴暗的黄,诡异又狰狞。 他坐在床边点烟,烟圈遮盖下视野变得模糊浑浊,尼古丁混合焦油的味道钻入鼻腔,让人不由的咳了几声。 霁雨晨闻不惯烟味,所以也反感别人抽烟。 男人轻笑着凑近:“呦,闻不得啊...” 他朝那白瓷般的面庞上吞云吐雾了一番,像是体验到了快感,激的人连连咳嗽。霁雨晨动了动手指,发觉身上如卸了力般,抬动胳膊都是奢侈。 四周是跟自己房间差不多的陈设布置,只不过宽敞些许,床位设置从双床变成了横在中央的一张大床。 霁雨晨翕动嘴唇:“这是哪...你绑我来做什么...” 男人嗤笑了声,心想真是个极品,要是自己吃这口,也轮不到那老不死的。 虽然缺德违法的事做尽早就没得忌讳,但王峰确实不好男色,想想便下不去手,他尽量将霁雨晨想象成女人,指节勾着滑过那骨瓷般的肌肤,心满意足的吸了口气, “省省吧,一会儿还有的闹...” - 婚礼宴会厅。 徐闯跟着新郎对完最后一遍流程,没在人群中瞧见九儿,拉住香椿问他人呢。 香椿说:“他去楼上拿新娘的耳环。” 徐闯问她:“上去多久了?” 香椿想了想:“差不多有一个小时...”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瞧人目色紧张,略为心虚的解释:“我们刚才都走不开,只能麻烦他上楼去取,因为之后要还给化妆师...” 徐闯简明扼要:“那他之后有下来过吗?你有没有再见过他?” ... 宴会厅里人声嘈杂,香椿抬眼望了一圈,很是迟疑的摇了摇头。 徐闯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着急上楼找人,被拉住胳膊,女生说:“婚礼马上就开始了,你不留下观礼吗?” 徐闯让她不用管,专心参加婚礼就好。 上行的电梯每一秒都是煎熬,徐闯刷开房门见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又找了酒店的公共区域,最后跑到前台去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他拿的是九儿在茉莉花田拍的照片,上面的人笑容明媚,眼睛眯起来弯成两条小桥。 他问前台经理:“这人有没有从大门出去?” 经理拿着照片细看良久,摇摇头说:“应该没有...” 他让徐闯给照片上的人打个电话问问,九儿没手机,徐闯觉得都是他的错,早上该把手机留下,他明明在这儿人生地不熟。 他想要调酒店监控,经理联系中控带人去了后面房间,说酒店只有大厅和电梯出入口有监控。 能查看的录像不多,徐闯在电梯监控中发现了九儿的身影,同时还有一个身材干瘦的平头男子,是寺庙门口问路的男人,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早已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在那瞬间猛然往下坠了一节,徐闯感到莫名的恐惧,让人心慌意乱。 他指着视频里的男人问:“这个人是谁?是你们酒店的住客吗?他叫什么名字?住哪个房间?” 经理唯唯诺诺:“不好意思先生,这是客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他好似认出了录像中的男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透露。 徐闯的音调瞬间高了八度,几乎是在用吼的:“你看不到他跟九儿说话了吗!九儿之后就不见了!我问你他人呢!” 他猛然拎起经理的领子,力道之大将人拖离地面,只有脚尖还触着一点,难以维系平衡。 经理惊慌失措,打着颤的示弱:“我帮你查...帮你查...你...你先放我下来...” 他被放回地面,畏畏缩缩的跑去前台,开始调住客登记信息。 可酒店入住没有人脸登记查起来颇为困难,经理又叫来好几个办理入住的侍应生,乱哄哄的翻着记录册。 徐闯已经等不及开始上楼一间间找,这个时间在房间的人不多,但凡敲门后里面有动静的都会将门敲开,实在不行就砸,惹得里面的人颇为不满。 他到了7层的时候有工作人员上来劝阻,着急忙慌的说:“客人您不能这样,会影响其他客人休息...” 徐闯目眦欲裂,嗓音冒着火:“你们还没找到?怎么那么麻烦?!” 他的情绪已濒临崩溃,想到那男人看九儿的眼神,殷切又不怀好意:当初在车站时就是那样,他见到自己像是吓了一跳,目视可见的紧张。 徐闯甩开来人继续往前,脚下踩到什么突然一硌,他低头去看,红黄相间的短绒地毯上躺着圈手串:同色系在其中并不显眼,却是自己送给九儿的那串,徐闯认得。 第26章 - 手串掉在房间门口,像是无声的昭示:它的主人就在里面。 徐闯抬手敲门,前台瞧了眼门牌号,猛然抱住徐闯手臂,惨兮兮的喊: “哎呦哥!哥!您找错了,这敲不得...敲不得...” 徐闯哪听他这话,门板被砸的咣咣响,前台一丁点儿的个头挂在徐闯胳膊上没起什么作用,反而给他种暗示:这里面肯定有鬼。 里面传来声怒骂,带着火气往里一拽,前台差点扑进去。 他急忙松开徐闯的胳膊,点头哈腰的朝里面的人问好:“张...张总...您歇着呢...” 这语气明显谄媚,看似是惹到了不好得罪的人物,分不清是老板还是客人。 里面的人眉峰微蹙,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几道褶,颇为不满的啐了口: “干嘛呢?闹哄哄的...” 前台一个劲的打哆嗦,颤巍巍的解释:“这位客人要找人...他...” 他话音未落,徐闯一个跻身钻进门里,男人被撞的向后踉跄了几步,转眼已见人略过玄关,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里面是个套间,外屋沙发茶几电视柜,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小吧台,徐闯推开里间的门,望见睡姿乖巧的男孩安静的躺在床上,吵闹动静并没有将人从睡意中唤醒分毫。 霁雨晨的衬衫已经被褪了大半,露出其下的白皙肌肤,手心还是乖巧的搭在身前... 徐闯一瞬间血气飙升,席卷而来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杀死,而事实他也确实那么做了,甚至未料及后果... 他一记重拳打在男人脸侧,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对方始料未及,满身的肥肉颤抖了两下,摔倒在吧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 外面的前台小哥听见动静冲进屋来,看人形容不雅的躺在地上,捂着头喊:“保安!叫保安!” 他不知道在跟谁喊,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救场的,又急忙摸出对讲,被徐闯踢飞在地,拎着领子丢到沙发后面。 他俯身跪到男人身上,压住他的腿,拳头没够似的落在身上各处。男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摸起玻璃碎片刺入徐闯手臂,身上的人像是全无感觉,只将力道加的更重,一拳又一拳的砸在男人脸上、眉骨、额角... 悲惨的哀嚎持续了十数分钟,男人抱着头喊,威胁要了他的命。 徐闯杀红了眼,再狠毒的恐吓在此时听来也听来宛如助长气焰的催化剂,他一拳搓到男人嘴角,里面像是碎了东西,地上的人动了动下颌,吐出一只牙,徐闯将那混着血的牙齿给人按回嘴里,然后顶住下巴向上一抬,男人剧烈咳嗽起来。 原本弥漫酒香沐浴露的房间已换上浓重的血腥味,前台小哥所在沙发旁边猫着脑袋不敢动,不知是在伺机逃走还是想要救人。 他稍微抬眼,见人有些脱力的起身,步履微颤的往里屋走。 他很快又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个人,细瘦的脚腕露出一截,白晃晃的,完全看不到脸。 男人用西装外套将人蒙了严实,临走时踩到自己的对讲机上,传来外壳碎裂的“咔嚓”声响。 - 徐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的酒店,脑海中盘旋往复的都是九儿躺在床上的样子,等回过神来,已经站在附近街道的一间小旅馆门前。 他叫旅馆的老板娘开了房,对方甚是好奇的朝怀里望了好几眼,徐闯将外套扯严实了些,进屋才将人放到床上。 霁雨晨已经有些苏醒迹象,来回翻动着蹭来蹭去,徐闯捧着他的脸轻唤他名字,小家伙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轻哼,叫人听不清在抱怨什么。 他帮人裹上被子,又被猛地踢开,九儿像是觉得热,踢开被子后又开始扒自己衣服,嫩白的皮肤泛起一层明艳的粉,如同煮熟的虾。 冷清房间中暧昧升腾,徐闯不安的松了松领口。 他承认自己对九儿有非分之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晚上抱着自己睡觉会让他起反应,更不用说清早,是个男人都有。 他有时也会闯进自己梦里,从来不打声招呼,然后在梦里各种作弄,被弄狠了又要泛着泪花求饶,叫他“闯哥”。 徐闯呼吸急促,气血上涌耳廓也变得滚烫,他想去洗把脸缓缓,起身的瞬间被拉住手腕,九儿又细又软的手指勾着自己的,微弱的嗓音打着颤儿: “别走...你别走...” 【作者有话说】 不管,武力值拉满,但是打架不好,不要学... 第22章 你帮帮我呀 那尾音带着哭腔,徐闯立马蹲回到床边,捧着九儿的脸问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霁雨晨难耐的轻哼,眼尾泛红像是哭过似的。他拉着徐闯的手一路往下,划过平坦腹地直至凸起的丘陵之上。 那里有一块弧度,连带血流涌动能感知到人性最原始的呼唤。 徐闯的动作有点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九儿已经松开他的手,害臊似的将自己缩成一团,转过身去,然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觉得太丢脸了,仅存的意识尚有羞耻之心,即便知道是被下了药,可是这样和徐闯发生什么根本也不是他想要的。 安静空气中传来细微摩擦声,因为身体越来越热,亦越来越痒,霁雨晨开始抱着被子乱蹭。 他忍不住的动作,被从身后抱进怀里,徐闯的手心环过腰侧覆在身前,嗓音低沉锐利, “别回头...” 这三个字形如指令,吓得霁雨晨不敢乱动,甚至当下有点萎靡不振。他弓着背将脑袋埋的很低,感受徐闯的气息环绕于耳侧,能清楚的听到喘息声,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他的手心带着经久操持农活、从事体力劳动磨出来的老茧,接触摩擦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霁雨晨不知道是自己以前没试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徐闯帮他简直比自己弄来爽太多,登顶的瞬间脑海一片空白,所见之处尽是绚烂散开的礼花,将理性意识炸的分崩离析。 那感觉太过美好、太过畅快,让人一时失了神,沉浸在随时可能破灭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霁雨晨感到有什么东西着自己,于下一秒弯腰钻进被子,令身后的人始料未及... 徐闯只说不让他回头,可没说不让他钻被子。 霁雨晨蒙着棉被在里面挪动身体,一阵窸窸窣窣后,男人一个激灵,将人从被子里拎出来。 他的语气惊恐又无奈,像抱小孩似的架着霁雨晨的咯吱窝,质问他:“你干什么...” 小狐狸有点沮丧,一张小脸闷闷不乐,微扬的眼尾如同印了一道殷红的墨,视之楚楚可怜。 “你不想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手心搭在徐闯肩头凑过去索吻。 男人不为所动,霁雨晨又拉着他的手送往身后,循循善诱:“你帮帮我呀...” 他现在已经不想什么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刚刚还有的那么一丁点廉耻之心早已化为泡影,药劲上来只想着玉石俱焚,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徐闯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热的发烫,却连一次像样的抚慰都吝啬给予。霁雨晨慌不择路的试探,于对方的接连躲闪下急得哭了出来,于是放开徐闯的手自己弄,脑袋搭在男人肩头,一声轻一声重的喘气... 他被捞着腰身放回床上,汗水和眼泪蹭湿了枕套。 徐闯怕他后悔,只能一味的控制其不许回头,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等九儿清醒过来咒骂之时,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假装不是自己... 很卑鄙,徐闯知道。 - 两人结束已是晚上,霁雨晨的药效基本散了,整个人累晕了过去,怎么叫都没人应。 徐闯起床洗了个澡,又用热毛巾将人身上擦干净,换了床单,裹着被子揽进怀里。 他发觉这个临时找的小旅馆又小又旧,还不怎么干净,配不上九儿。他在这对九儿做了这种事儿,不知道小家伙醒来还认不认他这个哥,还肯不肯跟他回家。 徐闯想的很多,思考要是他不肯跟自己走,又该怎么办? 九儿没有记忆,找不到家人,又那么单纯、容易被骗,如果他真的不理自己了,跑出去又被人拐,徐闯不敢想... 他心惊胆战了半夜,合眼也没个踏实时候,净想着些杂七杂八的可能性。半夜怀里的人乱动,像是醒了,徐闯起来开了灯,见人满脸通红,张着小嘴喘气,看似很不舒服的样子。 霁雨晨的身上很热,嘴里吐出来的气也是热的。徐闯拍拍小家伙的脸蛋,叫他醒醒,九儿张着嘴一张一合,嗓子哑的发不出声,转过身来往自己怀里钻。 徐闯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担心九儿生病又庆幸他还肯理自己。 他抱着怀里的人起身去倒水,又坐到床边将人揽着,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去,霁雨晨喝了水恢复些嗓音,嘟嘟囔囔的说“冷”,一会儿又说“疼”。 徐闯闹了半天才搞懂,九儿冷,是因为他发烧了,体温起码三十八度往上,疼,是后面疼,徐闯没什么办法,只得裹着被子将人搂紧,让棉被起到些缓冲作用,说不定能减缓疼痛。 第27章 他想等天亮就带九儿去医院,顾不得面子不面子,昨天的反常行为定是被人下药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清干净,万一留点病根以后不好治。而且他被自己折腾成这样,徐闯担心九儿的小身板受不住,想问医生要个心安。 他靠在床头将人抱着睡了半夜,霁雨晨躺下就闹,说喘不上气,非要坐在徐闯腿上,靠着肩膀才能睡着。 外面天色微亮之时霁雨晨也醒了,半睁着眼看徐闯,等人也低头回望过来,又像是想到了昨日行径小脸一红,匆忙低下头去。 徐闯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一会儿好带他去医院。霁雨晨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个劲的说要回家。 他们在小旅馆门口打了辆车,很少见的选择,徐闯自己都没打过。但他舍不得让人坐公交,宁愿花钱让人舒服点,毕竟九儿现在这样,也有自己的错。 山路开了个把小时,霁雨晨坐不住,被颠的一会儿靠左一会儿靠右,好不容易挨到下车,觉得屁股也裂成了八瓣儿。 他发烧还没好,整个人昏沉沉的,被徐闯抱回家,放到炕上。 屋子里这两天没人早已冷了个透,徐闯先垫了厚褥子给人保暖,又急忙将火烧上,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他烧了水端进屋里,霁雨晨喝了两口便缩回被子里,眨着眼睛又要睡。 徐闯拿人没辙,轻拍着哄其入睡,不多时听到均匀呼吸声,稍微放下心来。 - 这一日过得很快,对霁雨晨来说。他断断续续睡了一天,中间醒来也一口饭没吃,徐闯喂他吃了退烧的中成药,没什么作用,到了晚上又开始烧。 徐闯心急火燎,担心不是普通发烧,别再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耽误了治病,于是把王志请了过来,拜托他给看看。 王志的住处离这儿有段距离,晚上天冷,他不愿出门,到了先将人数落一顿,说净会给他找事儿。 徐闯忙将人请进屋,让他给看看,九儿的发烧总不好,已经吃了药,但也没见好转。 王志掀开门帘进去,瞧见炕上躺着的人,目视可见的愣了愣。 九儿的小脸潮红,缩在被子里一起一伏的喘着气儿,他身上给被子捂得严实,脖颈处露出一截肌肤,其上印着暗红痕迹,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他伸手试了试九儿的额温,又将胳膊从被子里拉出来试出汗情况。 九儿翻动身子露出一侧肩膀,睡衣领口被蹭的歪斜,细嫩肌肤上全是斑驳痕迹,和被狗啃了似的... 王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村头的野狗都没这么丧心病狂。 他回头看向徐闯,有些炸毛的问:“这你弄的?” 对面明显尴尬,张了张嘴没说话,表情看是默认。 王志把人从被子里翻出来整好衣领,检查身上没有需要处理消毒的地方。徐闯在旁边小声说:“我帮他弄过了,应该没有破口...” 王志回头瞪他,语调气急败坏,问:“你弄进去了是吧?” 徐闯一时没听明白,照字面意思理解,那是进去了... 王志又问:“那你给他弄出来没有?” 这下徐闯更懵了,料想这进去出来,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意思。 他一脸迷茫,见人气的不轻,从钱包里摸出个套子丢过来,“以后记得戴!” 小小一枚东西砸在手心里,轻的只能感到边缘锯齿剌手。徐闯反应过来脸红了个透,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窘迫过。 他支支吾吾的答应,问王志:“所以是那个的原因?” 王志白了他一眼:“不然呢?还是因为你太猛了?” 空气种弥漫一丝难言的尴尬,王志翻开医药箱在里面找东西,徐闯略为羞愧的低下头,还以为真有那方面原因,毕竟是自己没收住,还给人弄哭了... 王志找出个药膏丢过来,让他帮九儿涂涂后面,如果肿了的话。 徐闯老脸一红,什么都没说就把药膏塞进兜里,王志都能想象是个什么境况。 他让徐闯想办法给人清理干净,法子自己上网去搜,他不教这个。徐闯把人送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钱包里怎么有那个?” 王志瞥了他一眼,“顾好你自己吧!管真宽!” 外面又吹起一阵冷风,王志头也没回的摆手告辞,徐闯也很快回到屋里。 他先在门口站了一站,卸去身上寒意才进屋,小家伙正窝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团,鼻尖蹭着枕头微微翕动。 【作者有话说】 删了很多... 第23章 寒冬 在过往的很多个夜晚,徐闯也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心境不同。 他坐到床边去试了试九儿的颈侧,微微有些出汗,体温倒没先前那么高。徐闯又挪到床尾,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握小家伙的脚心。 霁雨晨的脚心还有些凉,并没有因为发烧而有多少改变,徐闯将两只脚丫放到自己大腿上,用衣服蒙着帮他暖脚,其间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查怎么清理。 他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用词,王志也没说明白,于是只能直白的打进搜索框:两个男的做了之后怎么清理? 网页弹出一系列搜索内容,徐闯点进个差不多的,一行行看下来,形容描述之露骨让人脸红心跳,他迅速又点了退出。 刚刚打开的网页是个论坛,里面看着像真人真事,描述十分详细,让人脑海中不禁形成些画面,伴随九儿期期艾艾的叫声,徐闯有了反应。 他松开怀里的脚丫给人塞回被子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裹着棉被将自己缩成一团,又不舒服的的轻哼了两声。 徐闯想换个地方冷静,消不下火最终还冲了个冷水澡。 他大概能明白论坛里说的意思,进去太深的那些没办法自行排出的要借助外力清理,最好的工具是手指,需提前做好准备,在温暖湿润的地方。 徐闯思索一圈,最合适干这事儿的地方应该是浴室,可这里面冰冰凉的,他担心再给人冻着。 手边没什么取暖设备,徐闯翻出家里老旧的电暖气,是以前跟街坊邻居拿东西换来的二手货,以前父母还在时小屋靠这个取暖。 他插上电源让其暖和浴室,老旧的电热灯管发出噼里啪啦一顿响,终于开始不情愿的工作。 热气聚集需要时间,徐闯暂时将门关上,自己去院子里烧水。 屋里用壶烧水慢,不如灶台来的量大又快,徐闯烧好水的功夫浴室也暖和起来,他又将那半人高的塑料浴桶里外擦洗个遍,然后兑好热水,去屋里抱睡着的小家伙。 霁雨晨半梦半醒间浑身像是散了架,徐闯一碰便应激性的缩成一团。他听到熟悉嗓音,男人哄他去洗澡,说洗完就不疼了。 霁雨晨迷迷糊糊的勾上徐闯的脖子,任人把自己抱离床面,晃悠悠的悬在空中。 他觉得有点冷,没过多久,又进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周围水汽环绕,像是进了桑拿间。 霁雨晨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意识迷离让感官变得迟钝,他的脑海中闪过几道画面,又很快消失不见,只能这样被人抱着,像是坠在棉线上的一滴雨珠摇摇欲坠。 徐闯将人放到洗手台上,小心的哄:“泡个热水澡就不难受了...” 小家伙嗯嗯哼哼的应着,不像乐意,也不像不乐意。 他半推半就的任其摆弄,只在被徐闯抓住裤腰时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恶狠狠的抬头盯着他看,半晌吐出两个字:“流氓...” 徐闯哭笑不得,觉得这俩字儿来的真不是时候,若是他早些说,自己大概不会那么做。 霁雨晨只是嘴上作狠,说完垂下眼来,盯着男人手背上的青筋发呆。 徐闯帮他褪了衣物放进浴桶里,霁雨晨双腿使不上力,几次滑下去差点淹到,呛水似的咳了好几声。 徐闯脱了上衣自己也坐进去,原本就仅能容纳一人的浴桶瞬间变得狭窄无比,里面的热水多的要泱出来。 怀里的人开始不安分的乱动,水花四溅显得更为拥挤,他其实也不想动,只是觉得热,被蒸汽熏的头疼。 徐闯环过腰身固定动作,手指徘徊在受伤的部位,见人表情懵懂的转过头,用很委屈、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软绵绵的问: “疼...可不可以先不做了...” 霁雨晨是在发表请求,好像如果自己拒绝,他就会勉为其难的答应。 徐闯闭了闭眼,将人脑袋按回去,开始专心动作。 狭窄之处被灌了水比昨日好进许多,徐闯摸索着前进。霁雨晨刚开始很乖,不舒服了也只是轻哼几声,直到某个点,细瘦的身板突然抖动了下,开始疯狂打颤,他摇着脑袋说不要了,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便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徐闯慌了神,急忙退出手来将人揽在怀里没命的哄。 霁雨晨尖叫了两声,水面上泛起一股浊,徐闯觉得腿上发热,料想应该出来不少,以防万一又用手心按压九儿的小肚子,想要帮他清干净些。 第28章 霁雨晨叫的比刚才更大声,婉转音调像是开春墙檐儿下的猫,徐闯都担心惊动邻居。 他控制着力道按压九儿小复,在人惊呼之时耳边传来“嘭”的一声,视野陷入刹那黑暗。 ... 墙边的电暖气闪烁异样光亮,灯管“滋滋”作响,在几声电流过后彻底罢工。 它的罢工连带电源短路,全屋的灯都停止了工作。 屋内陷入黑暗后有一段时间安静的出奇,水流涌动都显得小心翼翼。徐闯探头去看,怀里的人身体紧绷着手心攀着徐闯的背,宛如个树袋熊。他呜呜咽咽的问:“怎么了?怎么黑了...” 徐闯捂住小家伙的双眼让他放松,说是停电,一会儿就好。 他草草收尾帮人擦干身上,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浴室里没了暖气温度骤降,霁雨晨从水里出来便开始喊冷,徐闯将人抱回炕上捂好被子,又一个人折回来收拾浴室。 这里早被两人弄得一片狼藉,水花溅了满地,没有灯也看不清具体是个什么状况。 徐闯先将插头线路都挪了出去,清空桶里的水,然后才开始打着手电清理地上水渍。 这一折腾也正好分散注意力,刚刚的一股子冲动消下去不少,徐闯松了口气。 他想这烧了的线路得明天再弄了,幸好火炕烧着暖和,不会给人冻着... - 前塘村的这一夜既无风雨也无鸡鸣鸟叫,平静安详,霁雨晨半夜退了烧,睡眠质量都高了不少,他早上醒来觉得神清气爽,早前的疲累一扫而空,除了腰还疼着,左右一动,感觉不是自己的。 徐闯不在屋里,霁雨晨摸索着往床边挪,想去上厕所。 他试着起身发现这疼那也疼,最后只得将上半身趴在床上,一条腿耷拉下去找鞋。 徐闯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九儿半趴在床上用脚勾鞋,脚尖在地上戳来戳去。他动作不怎么利索,勾起的鞋子又不小心让其掉了下去,动作说不出的滑稽。 徐闯上前将人捞起来坐好,霁雨晨眉毛眼睛挤到一起,腰疼的像要断了似的。 徐闯急忙住手,轻着动作问他哪里不舒服?霁雨晨想说:放纵一时爽,保养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坐在炕上捂着腰,缓了好一阵才站起来,徐闯干脆将人抱去厕所,扶着解完手又原样抱回来。 霁雨晨根本走不动路,动一动都膝盖打弯儿,徐闯怕他把自己栽粪坑里。 两人事发后第一次坦诚相对,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徐闯站在墙边不说话,霁雨晨抬头打量,想起在小旅馆的零星片段脸红发热,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觉得那时候那么大胆主动的一定不是自己,他被下药了,不是他的错。 两边各怀心事,最终还是霁雨晨先开口,语调有些不自然的道谢: “那个...那天谢谢你啊...” 徐闯表情紧绷,听到这话神色显得有些局促,略为打哏的说:“我...那天想送你去医院的,但情况紧急...” 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趁人之危,实在事急从权。霁雨晨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把这页体面的翻过去,如果徐闯就此开窍了他固然高兴,但即使没有,至少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他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去医院,多丢人啊...” 徐闯把嘴边的话咽回去,没说他也不想别人看到九儿那时的样子,像是被剥了皮的水蜜桃,浑身泛着柔软透亮的光,按一下就能压出汁水来。 他低着头念经:“那天的事你就当作没发生过,如果你介意,不想看到我,我以后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这边你睡着就好,我去隔壁睡,你要是想吃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做好了给你送进来,以后入冬了就尽量少出门,外面天儿冷...” 徐闯这一席话像是早就想好了,还为此演练过好多遍,说的一点停顿都没有。 霁雨晨一时有些愣住,琢磨了两遍也没反应过来徐闯什么意思,抬头就见人过来要收拾被褥。 徐闯动作快,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棉被枕头叠在一起抱着就要走,霁雨晨按住他的手,着急的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徐闯说:“家里有张小床,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 他急火火的抱着被子枕头一股脑跑出了屋,霁雨晨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夹带气愤,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不知是累赘还是祸患。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跳下来走去隔壁,站在门口看人铺床。 徐闯背对着他,掌心压在钢丝床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霁雨晨端着架子冷声质问:“你真要睡这?” 男人好似没听到般一声不吭,霁雨晨气哼了声,“随你便!”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恶趣味:想看小九儿栽粪坑里.... 第24章 撞破 关于徐闯的逻辑,霁雨晨没搞懂。 说起来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他好,可根本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霁雨晨甚至在想,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会不会只是借口?其实并非关心自己是否介意,而是徐闯介意——他无法接受和同性发生关系,所以假意敷衍,以此来粉饰太平。 当天晚上徐闯真的没有进屋,洗漱之后在门口问他还要不要起来,不起就关灯了。 霁雨晨很克制的没提要求,心想他爱睡哪睡哪,自己独占一张大床,还乐得舒坦。 然而事实上他也没那么舒坦,霁雨晨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自己睡,暖和是暖和,可就是觉得空荡,前后左右只有冷硬墙壁。 外头冷风呼啸,树影斑驳投在窗帘上,张牙舞爪像是鬼故事里的树妖。霁雨晨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扑腾着翻了几次身,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之后的几天两人都没再提那事,徐闯被叫去镇上的派出所做了笔录,没带九儿一起。 他给警察同志的说辞是九儿被吓坏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警察同志很是理解,也同情当事人遭遇,叫人好生休息。 他们简单通报了案情:以酒店张某为首的犯罪团伙是一起跨国人口拐卖案的关键分子,目前已捉拿归案,正在清查上下游涉案人员。那个叫王峰的,前科累累,刚从监狱里出来没多久,这次又要回去。 来做笔录的警察是市里下派的专案组人员,徐闯没见过,只在结束后碰巧遇到当初帮他们登记失踪报案的民警同志。 对方问过来龙去脉后得知受害者身份,感叹世事无常,安慰了好些才把人送到门口。 徐闯询问寻人的事有没有进展?民警摇了摇头,说再帮他使使劲,有信儿跟他联系。 回去的路上徐闯一直在想,九儿以后会怎样:如果找到亲人他肯定是要回家的,从此两人天各一方,或许想见面都是奢侈;可如果找不到呢? 徐闯生出些侥幸心理,猜想如果找不到,九儿的记忆也回不来,他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这儿?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这种猜测并不道德,也空无益处,可却无法抑制的期待,设想两人一起生活的画面... 另一边。 霁雨晨憋了两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本想找人好好聊聊,说明自己不介意,叫他也不用放在心上,两人大可以想从前那样相处,一次意外不会改变什么。 可徐闯避讳,甚至连眼神也可以躲闪,好像自己是什么不祥的东西。 霁雨晨一来二去也没了耐性,索性随他不咸不淡的过,走一步看一步。 徐闯去镇上那天,午后风和日丽,是难得的舒服日子。院里传来敲门声,霁雨晨嫌冷,隔着窗子喊:“谁啊?” 进来的人不高,应该说是个小不点儿,拎着袋橘子,扶着门板喊:“大力哥哥,漂亮哥哥,你们在家吗?” 来人是李顺,穿了件深蓝色的小棉袄,带着毛线帽,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霁雨晨隔着窗户瞧见人影,立马跳下床,披了件外套跑进院子里。 他在屋里穿的少,因为不喜欢穿袜子,平日都窝在炕上,用被子捂着脚。这会儿着急,光脚蹬上鞋便跑了出来,冷风从四面八方往衣服里灌。 霁雨晨跑到门口打了个喷嚏,捂着衣服问:“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 小家伙点点头,拎起手里的袋子,说来给他送橘子。 霁雨晨拉着小不点儿跑进屋,蹬了鞋窝回床上,让李顺上来坐。 小家伙穿着外衣,瞧着找了脚边的位置,抱着一小袋橘子乖巧的坐在那儿。 霁雨晨爬过去帮人将外套脱下来,伸手捂了捂通红的小脸蛋,冰凉凉的。他拍拍自己旁边,“你坐这儿来~” 李顺听话的挪窝过去,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橘子塞到霁雨晨手里,问大力哥哥怎么不在? 霁雨晨撇撇嘴,心想他不在正好,在也像个木头,问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 他随手抹了把,也不管干净脏的,拨开橘子皮揪了一瓣塞进嘴里。酸甜汁水溢满口腔,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清凉又舒爽,霁雨晨笑道:“谢谢!真好吃!” 第29章 李顺笑嘻嘻的答应,说是奶奶给他们送来的橘子,比往年的都甜。霁雨晨又揪了一瓣塞进李顺嘴里,两人咯咯笑了半天。 自从上次撞见李顺来家里“偷”柿子,小孩儿知错认错,还嘴甜的叫他“哥哥”,霁雨晨有点改观。他后来听说徐小慧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不过是爱沾点小便宜,有点心高气傲。徐闯说她年轻时长得漂亮,本来想离开这儿去城里,后来因为父母不同意,硬把人留下来结婚生子,徐小慧心里多少有点怨气,说话才刺刺儿的,实际倒不是坏人。 霁雨晨想起什么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爸爸妈妈呢?” 李顺说:“爸爸在家看妹妹,妈妈去村口找李大娘了,说让我送完橘子自己过去。”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霁雨晨手里的橘子,像是在家没吃够。霁雨晨又拨开一个递过去,李顺接过来放进嘴里,脸上洋溢起幸福满足的笑容。 霁雨晨边吃边问:“你给我送橘子这事儿你妈妈知道吗?” 李顺点点头,说知道的。 霁雨晨心想这可挺难得,从来都是徐小慧顺别人的东西,竟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给人拿回去的柿子起了作用。 两人坐在炕上聊的热火朝天,如果徐闯在,大概会怀疑九儿到底有没有成年,他跟小孩子的话题远比跟成年人多的多。 小家伙在屋里待了会儿,看时间说:“我得去村口找妈妈了,不然她一会儿肯定要生气。” 霁雨晨从床上跳下来,忙手忙脚的穿衣服,说自己送他去。 他一来担心小东西自己走错了路,虽然这边到村口的路就一条,二来是霁雨晨自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从镇上回来他还没出过家门,窝在屋里再浇点水,估计都能长小蘑菇了。 霁雨晨穿了件棉衣,又戴上帽子,李顺站在旁边仰着头看他,问霁雨晨:“漂亮哥哥,你不怕冷吗?外面很冷的,要穿多一点。” 霁雨晨摸了摸身上,觉得够厚了,听取建议又从柜子里拽了条围巾,绕在脖子上。 他低头征求意见:“这样可以了吗?不会冷了吧?” 小家伙模棱两可的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初冬的午后太阳暖融融的照耀大地,体感没那么冷,霁雨晨走了两步开始出汗,将围巾解开搭在脖子上,帽子也往后推了推。 李顺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跟霁雨晨说自己在村尾土坡上建了一座秘密基地,等下次带他去看。 霁雨晨笑着应和,觉得小孩天真烂漫,有一个也不错,只是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不知道徐闯怎么想的,是不是喜欢孩子。 他们走到村头,隔着老远便听见李大娘的小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徐小慧说:“那可不呗,人家看不上她呀,嫁妆搭再多都没用!” 另一中年女声应和:“那也不一定,这得看话术,那男的啊就想找个贤惠听话的,这人傻点其实不要紧,娶回去好生养才是正事...” 两个女人笑作一团,霁雨晨领着李顺过去时李大娘正从屋里出来,拿了盘地瓜干给院里的女人,“来,英子,尝尝我这自己晒得。” 她管那个嘴角有颗痣的女人叫英子,看起来应是旧相识。 徐小慧瞧见李顺招呼他过去,让他给英姨问好。 李顺听话的鞠了个躬:“英姨好。” 嘴角有痣的女人眉开眼笑,说这孩子长得好,长大了肯定俊,到时候自己给他说媒。 徐小慧笑着打哈哈,说:“这还老鼻子等呢,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她拉着李顺回家,临走前跟霁雨晨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李顺挥着小手跟他再见,用口型说:“我们下次见哦!” 霁雨晨冲他摆摆手,同样用口型回应:“下次见!” 送走小不点儿,霁雨晨有点无所事事,被李大娘叫住,让他尝尝自己晒得地瓜干。 村里有时会用别家没有的物件换些自己需要的,李大娘家的地瓜干出了名的甜,换起来都是硬通货。 她跟霁雨晨介绍,这嘴角有痣的女人叫王英,是这十村八店的媒婆。 王英瞧着三十五六,具体年龄不知,她看着霁雨晨上下打量,问这哪来的娃娃? 李大娘说:“九儿是跟家人走散了,现在住在大力家,等过阵子找着家人,可能就不住这儿了。” 她随口闲聊,大概是觉得可怜,说完还叹了口气。 霁雨晨不尴不尬的听着,觉得李大娘说的在理,他现在住在徐闯家是因为自己没处可去,如果恢复记忆找到家人,应该就不会待在这了,特别是如果徐闯不喜欢他的话。 嘴里的地瓜干没什么味,霁雨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甚至觉得这东西有点磨牙,还不如徐闯晒得柿子干好吃。 王英一听大概是个没爹没妈的主,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空有一副好皮囊,不是说媒的对象,转而失了兴致。 她听到徐闯的名字,琢磨着说:“你说的那个‘大力’,是不是就是那个长得黑黑的,五大三粗,挺高、挺帅那小伙子?” 李大娘嗑着瓜子答应:“是啊,就是他,这大力也到年纪了,没爹没妈挺可怜的,你帮他多看着点...” 王英以前见过徐闯,瞧着就是姑娘喜欢的模样,不过当时徐闯爹妈刚过世,守孝的档口不好介绍。 她如今又想起来,觉得是门生意,农村姑娘都喜欢这样的:能干活、有力气,虽然彩礼可能拿不出多少,但人长得帅,也算能补齐。 她跟李大娘编排一通,说得空去找大力聊聊,今儿个孩子还在家等着,就先回去了。 霁雨晨也起身告辞,临走前问李大娘:“您觉得徐闯喜欢什么样的?他跟您说过吗?” 李大娘被问的一愣,笑呵呵的说:“哎呦孩子,这我哪儿知道呀,你回去问问他呗!不过这男人嘛,无非就那几样: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再贤惠点儿,没人不喜欢~” 她收拾东西进屋,招呼着让人赶快回家,一会儿天就黑了。 入冬后日落来的早,不到四点日光已经快落到了山尖儿上,霁雨晨慢悠悠的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李大娘刚刚的话: 长得漂亮这点自己肯定没的说,他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基本审美还在,而且但凡见过自己的人都说他好看,也不全是客气。 不过这温柔贤惠...霁雨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觉得这就是刻板印象,谁说男的就喜欢温柔贤惠的?自己就不喜欢。 他颇为不爽的回到家,见小院门口见木门敞着。入冬后风吹的厉害,为了防止门板被刮的呼呼作响他们平时都是将门插上,跟这会儿不太一样。 霁雨晨迈进院里,转头关上门,听见屋里有讲话声。 女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还有几分呜咽,霁雨晨听不清,感觉像是在哭。 他慢着步子往门口走,里面忽的冲出一人,霁雨晨急忙闪开,只见香椿抹着泪跑出来,回头瞧了他一眼,表情惊慌失措,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 第25章 告白 来人衣衫不整,出门时怀里抱着团皱巴巴的衣服,外套只是披在身上。 香椿用手抓着领口,形容姿态如同被侵犯了般,眼角含着泪。 霁雨晨一时有点懵,站在门口反应了片刻,然后进屋见人坐在床上,徐闯低着头,身上只穿了件工字背心... 他入冬后睡觉也穿长袖,背心是套里穿的,只有洗澡时才会脱下来。 霁雨晨好像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脑海中组织拼凑成一系列完整画面:徐闯意图不轨,把人弄哭了,才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女生梨花带雨、男人忏悔遗憾,多典型的场面,让人心生厌恶。 霁雨晨好似被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这几日间悄然而生的怀疑和嫌隙如同腐地滋养的藤蔓,在此刻破土而出,势要将人缠绕吞噬。 他在感到呼吸困难的前一刻仓皇而逃,好似门外的风能将那股愤怒、厌恶以及难以置信的震惊吹熄些许,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徐闯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瞧见个细瘦的身影跑了出去,风驰电掣般,快的像道闪电。 他起身去追,远远瞧着九儿跑进了田地,入冬后地里光秃秃的,土地被冻得硬邦,九儿沿着田埂跑,似是不小心崴了脚,动作一瘸一拐。 徐闯叫人停下,前面的人却怎么都不回头。 他大喊:“九儿!你等等!” 霁雨晨听罢更慌,没等跑多远,步子慢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 他脚踝疼,连着心口直抽抽,也不知道疼痛传导为什么是这样的路线,一点都不科学。 徐闯追上去把人拉起来,霁雨晨脸上都是泪,小脸哭的通红,眼神却恶狠狠的,直直瞪着他。 他不等人解释,破口大骂:“你恶不恶心!是不是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第30章 徐闯给人一嗓门吼懵了,又怕他哭皴了脸,着急忙慌的的帮他抹眼泪。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看来小家伙是误会了,可刚刚根本不是那情况。 他从镇上回来见家里没人,心想九儿该是去了别家串门,想去问问隔壁张大爷。他甫一出门碰见香椿,说找自己有事,要进屋说。 后来的事徐闯不便言说,投怀送抱还被拒绝对一个女孩来说终究不好。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牵着九儿的手,求他不要那么激动。 霁雨晨气的直哆嗦,接连往后退,脚跟踩到田埂边缘没站稳,刚刚崴到的脚踝又遭受了二次创伤。 他疼的说不出话,眼泪从眼底聚集、上涌,冷风一吹,酸的难受。 徐闯试图帮他抹泪,被急吼吼的推开,霁雨晨闷声嘟囔:“还说不喜欢香椿,明明都要跟人上床了,还在这装清高...” 徐闯着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干!” 霁雨晨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你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恶心人...这样看来香椿也是受害者,可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是被人下了药,也不是我逼你那么做的... 霁雨晨越想越委屈,心里想的不知怎的就念了出来,最后演变成理直气壮的质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徐闯支支吾吾,霁雨晨无法想象自己眼中正直善良的一个人能做出强兼这种事,可事实摆在眼前,香椿临走时明显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又该作何解释? 事实伴随有诸多猜测,霁雨晨认为其中可能性最高的,或许是徐闯接受不了和自己发生关系,所以急于跟一个女性做些什么来挽回颜面,证明自己不是txl。他无法控制的发散思维,又想到徐闯说要攒钱,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他本来就是骗他的,骗他什么香椿只是妹妹,骗他没有那种心思,都是谎话。 霁雨晨推开来人往回走,因为没有明确目的地脚步都变得迟钝,徐闯拉住他的胳膊把人拽回来,箍着腰一把抱离地面。 后者下意识的盘起腿来加住徐闯的腰,被托住屁股,胡乱一气的拍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霁雨晨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巴掌呼到徐闯眼睛上男人皱了皱眉。他扶着九儿的后腰将人固定在怀里,任其一顿打骂,累了才停手。 傍晚的风夹杂不知从哪卷起的沙尘,犹如锋利刀尖,刮在人脸上生疼。 霁雨晨吸了吸鼻子,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徐闯心疼道:“手疼了?有没有伤着哪儿?” 他眉头皱着,眼神却显得哀伤。 霁雨晨咬住嘴唇不看他,徐闯叹了口气,轻哄道:“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们先回家...” 他怕在外面待久了再把人冻感冒,霁雨晨不给他编排谎话的机会,就让他在这说。 徐闯没什么遮掩,说的也直白,只是跳过解释直接快进到了结论:“我怎么会讨厌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这话等同于告白,来的猝不及防,霁雨晨一下听懵了,抬起头来正视着对面。 漆黑瞳孔晃动情绪起伏的微光,霁雨晨轻哼了声,“我才不信...” 他刚刚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没有怀疑猜忌,甚至连徐闯的解释都不需要,这很危险。 徐闯问他:“你刚刚是不是见到香椿了?” 霁雨晨没吭声,徐闯说:“你要是误会我跟香椿有什么,我跟你发誓,我们什么都没做。” 他说的坚定,眼神直白坦荡,霁雨晨刨根究底:“那她来干什么?怎么那样出去?那样...衣衫不整...” 他也知道这话不好听,自己想想没什么,说出来总觉得烫嘴。 徐闯好像有难言之隐,软下声来跟他商量,说外面冷,我们先回家再说,好不好? 他对霁雨晨没什么办法,从来问什么都答应,要什么都顺从,只是一点,不许他伤着自己。 小家伙瘪着嗓子轻哼了声,算作答应。 徐闯把人抱回家,放到炕头上。霁雨晨小脸冻的通红,因为哭过,眼泪沾在脸上像是结了薄薄一层冰,动一动都扯动皮肤。 徐闯拿了毛巾浸湿温水帮他擦脸,等人稍微缓过劲来,又蹲在腿边帮他暖手。 霁雨晨没拒绝,只是言辞依旧冷硬,让他交代清楚。 徐闯坦白解释,说香椿来这儿就说想跟他好,跟他结婚,之后就开始脱衣服... 他说到这也没继续,料想九儿能明白。霁雨晨却装听不懂,非要听其说个清楚。 左右四下无人,徐闯相信九儿也不会乱说,于是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将自己记得的细节都说了个遍。 他讲到最后也不见人表情有所松动,有些着急, “九儿...”徐闯握着霁雨晨的手,因为紧张,劲使得有点大,“你要是误会我们有什么,我一定得跟你说清楚,我心里就你一个,那种事儿也只会跟你一个人做,你别多想...” 霁雨晨明知故问:“什么事?” 徐闯面颊微红,嘴唇张开又闭上,看了看枕头, “就...那事儿...” 他生平第一次害臊,觉得话头烫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床笫之欢、鱼水之乐,只顾着闷声发誓:“你要是愿意,我一定加倍对你好!若不愿意,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当个透明人,全凭你的意思,好不好?” 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蹲在跟前,扶着霁雨晨的膝盖仰头看他。日落余晖透过窗帷打在徐闯脸上,将原本锋利硬朗的轮廓镀上一圈柔和的光,温柔又性感。 霁雨晨小声支吾:“你...什么意思...” 徐闯鼓起勇气又重复了遍:“九儿,你要是愿意跟我好,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儿里,好好挣钱,给你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这辈子都对你好。你要是不愿意...”徐闯顿了顿,“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过两天我再带你去趟镇上,看派出所有信儿了吗,等一找到你的家人我就把你送回去,或者你想去别处住,我给你钱...” 他说的缓慢,语气听起来沉沉的,霁雨晨吸了吸鼻子,骂他:“你是不是傻?” 徐闯抬头愣在那,被俯下身来吻住唇。徐闯的嘴唇有点干,但特别温暖,霁雨晨尝到咸咸的滋味,好像是自己的眼泪。 又哭了,真丢人。 【作者有话说】 告白成功的下一步是... 第26章 老公 窗外冷风呼啸,霁雨晨却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燥热。 年轻力壮的男人伏在身前,肩背肌肉鼓动看得人血脉喷张,霁雨晨抓着徐闯的头发指甲快要陷进肉里,随着律动一下轻一下重的呼吸。 他觉得自己快要到了,快感交织在脑海炸开火花,伴随水声将刺激放至无限大。 徐闯的动作没什么技巧可言,却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道,激的人头皮发麻。 霁雨晨不受控制的翘起脚尖,将脖颈仰的老高。 徐闯抓着他的手心跟他十指相扣,在听人毫无节制的一通浪较后喷薄而出,随后将其尽数吞入腹中。 他好像品尝了什么绝顶佳肴般满足的舔了舔嘴唇,看得刚刚发泄过的人儿脸红心跳,抬起手背遮着脸,随后又侧过身去将脸埋进被子里。 徐闯俯下身来亲他的耳根、颈侧,就着双腿章开的姿势欺身上前,把人压在床上。 他一手扶着霁雨晨的腰,一手去握他脚心,在碰到冰凉肌肤时皱了皱眉。 霁雨晨体寒,入冬后总是手脚冰凉,徐闯将人袜子脱下来握着脚腕塞进上衣里,用体温帮他暖脚。 躺着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怀好意的活动脚趾,一下有一下无的按在温暖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腹肌上。 徐闯的表情很值得品味,隐忍中饱含欲望,霁雨晨喜欢。 他捉住那截脚腕沉声呵止:“别闹...” 霁雨晨勾着徐闯的脖子小声抱怨:“只许你弄我,不许我弄你啊...” 他现在别提多得意,好像那悬在藤蔓上的瓜络好不容易被拧了下来,而且一尝,还甜的要命。 男人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层叠红晕,徐闯俯身过来吻他的唇,试图将那些撩人心弦的话都堵回口中,又发了狠般啃他的下巴、喉结,如同饿狼掠夺食物,在颈间流连忘返。 霁雨晨被他弄得痒,还有点疼,抓着头发让人停下,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徐闯眼眶发红,直勾勾的眼神让人有一瞬心惊,霁雨晨仰起下巴轻吻他的嘴角,轻悠悠的确认:“你真喜欢我?” 徐闯点头答应。 “有多喜欢?” 男人宽厚的手掌包裹脸颊,如同捧着至为珍贵的宝物, “特别喜欢...” 他答的简单,嗓音含着些许沙哑。 霁雨晨还有很多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会喜欢多久?相比别人只喜欢我一个吗? 徐闯显然等不到他将这些都问完,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空气中暧昧升腾,令人恍惚目眩... 第31章 再度回神衣物已散落一旁,男人伸手越过肩头,从床头的柜子里拿了什么。 塑料包装的摩擦声细微却清晰,霁雨晨定睛一看,蓝色的小方片躺在徐闯手心里,锯齿边缘,形状有些眼熟。 他一把夺过套子问是哪来的?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徐闯应之不及,被毫无预兆的咬了口,锁骨没肉的地方。 霁雨晨起身要逃,被按回枕头上双腕扣在一起,另一侧手心按在邀间固定动作。 徐闯着急解释,说这是王志给他的,说用这个对你好,不会伤着你,也不会让东西留在体内,那样会生病。 霁雨晨半信半疑,“他怎么知道咱俩...” 徐闯说:“上次你发烧,我请他来看了看...” 他没继续往下,霁雨晨隐约记得自己生病那两日王志像是来过,自己昏昏沉沉也没什么印象,但貌似有听过声音。 他心下犹疑,不知其中真假,徐闯再三确认:“真的!他从钱包里拿出来给我的,我发誓!” 大狗勾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给他看。霁雨晨气势弱下来,咬了咬嘴唇,揪着徐闯的背心领口警告:“你要是敢骗我就死定了!看我不把你那玩意儿绞下来喂狗!” 他说完仰头吻上去,动作生疏的将那东西帮人戴上,徐闯没什么铺垫,行动单刀直入,挂在腰间的两条小腿犹如纤细藕瓜,随着动作摇摇晃晃... ... 霁雨晨抓着徐闯的胳膊,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慢...慢点...” 徐闯舒爽的吸气,让人放松,又掐着腿跟儿送进去半截,继续三千一身的律动。 这样的姿势持续了百余下,霁雨晨膝盖发麻,连着脚尖止不住的打颤。徐闯把人翻过来背向着自己,像狗一样禁入,身下的人因为支撑不住重量向前倒去,额头撞上柜子,传来“咚”的一声... 这动静令人猝不及防,霁雨晨一下给撞懵了,等感官归位泪水早已蓄满眼眶,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他刚要呜咽,被扳过脸来轻吻着安慰,徐闯的手心覆在额头,心疼的问他:“撞疼没有...对不起...” 他稍微退出些许,将人搂在怀里小心的哄,又低下头来吻他的鼻尖、眼角,温柔的接吻。 徐闯发现九儿特别喜欢接吻,甚至主动转过身来勾着自己的脖子,于是得寸进尺,继续刚才的行径... 这一晚的气温降到了零下,霁雨晨攀着徐闯的体温倒不觉得冷,反而像是寒冬腊月一头扎进了三温暖里,舒服的要命。 - 醒来已经是晚上,窗外漆黑一片,隔壁屋亮着灯,投射进微弱光亮。 霁雨晨摸了摸身边无人,想叫徐闯的名字,他一张嘴没发出声,被自己呛了下,躺在床上开始咳。 徐闯从外面跑进来,坐到炕头上将人扶起来,轻拍着帮他捋背。 九儿缩在怀里像只柔弱无害的小动物,跟在床上一样,被欺负惨了也就软着声说两句狠话,然后呜呜咽咽的哭。 他将人拢在怀里给他喂水,霁雨晨抱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咽,然后摇头说喝饱了,实际还不到半杯。 他喝了水嗓音恢复些许,嗯嗯哼哼的说不舒服。 徐闯问他:“哪里不舒服?腰疼吗?我帮你揉揉...” 霁雨晨翻了个身钻进男人怀里,手心穿过腰侧像抱着颗粗树干,蹭着脑袋嘀咕:“哪都疼,都怪你...” 他明明说的那么清楚:不要了,停下,徐闯却和没听见似的,根本不给他机会。 霁雨晨想到这有些生气,撑着胳膊要起来,被一把搂回怀里,徐闯的怀抱很温暖,让人舍不得离开,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霁雨晨自我纠结了会儿,决定不和他计较,左右自己也爽了,不算吃亏。 他仰起头来看徐闯,眼巴巴的问他:“有吃的吗?我饿了...” 徐闯将人抱起来往后腰上垫了两摞褥子,问他想吃什么,自己这就去做。 屋外很快传来香气,徐闯下了锅面条,盛到小碗里,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霁雨晨刚睡醒的时候还不怎么清楚,不害臊的往人身上贴,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都想要,这会儿子回忆起下午的事臊得抬不起头。不断有各种画面在自己脑海中闪现,霁雨晨觉得眼前一黑又是一黑——他们好像不仅什么样的姿势都试过了,自己还叫了“老公”,好似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对面的男人一口一口喂他吃饭,霁雨晨抓住间隙抬眼瞟过去,徐闯神色如常,应该没有打算揪住小辫子不放。 他轻轻嗓子,试探性的开脱:“我刚刚...失态...你别当真啊...” 徐闯动作一滞,神色有些仓皇,然后黯淡下来,坐在那儿没说话。 他想了想似是轻叹口气,跟九儿说:“我都听你的...” 霁雨晨听得云里雾里,眨着眼睛问他:“你听我什么?” 徐闯:“你要是后悔了,我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九儿不会喜欢他,自己要什么没什么,住在乡下的土房子里,除了能下地干活儿空有一身力气,着实没什么好。九儿下午说喜欢他的时候徐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梦境太美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他又端起碗来舀了一勺汤送到九儿嘴边,霁雨晨慢吞吞的喝了,然后有些尴尬的扭头看向窗外,小声说:“我不是那意思,是我叫你...那个...你别当真...” 徐闯听得一头雾水,非要对面说清楚了:“我叫你‘老公’的事别当真!”他才反应过来,恍然松了口气。 - 两人正式确定了关系,霁雨晨过得比原来更好了。 倒不说物质条件有多丰富,虽然徐闯给他买了个手机,供他在家闲着没事打发时间。 霁雨晨拿到手机的时候还以为是徐闯要换新的,把旧的淘汰下来给自己,毕竟徐闯那个旧手机笨的和块砖头似的,屏幕还四分五裂。 徐闯说:“这是给你买的。” 霁雨愣了愣,觉得自己拿手机着实没什么用,要联系的也只有徐闯一人。 他犹豫着没接,徐闯说上次在镇上找不到他,把他吓坏了,以后不在一起的时候要随时联系,这样才能确保他安全。 霁雨晨上网查了这手机型号不贵,是他们能负担起的,也就安心收了下来。 他这些天过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上厕所这事儿不能代劳,徐闯真是把能干的都替他干了。 霁雨晨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脸圆了一圈,贴到徐闯面前去给他看,问他:我是不是胖了? 徐闯捏着小家伙的脸蛋笑笑,说九儿怎样都好看。 霁雨晨觉得这话的意思就是胖了,自己得想办法减肥。 他本来想加点运动量,结果这么一说,每天被徐闯折腾的下不来床,觉得运动什么的也都省了,甚至恍然大悟,明白了村里为什么那么多小孩儿:这天一黑门一关,没什么额外的娱乐活动,不就是跟屋里造孩子? 霁雨晨觉得也就是他不能生,不然现在早不知道几个月了。 入冬后前塘村的风冷,一出门和刮刀子似的,徐闯依旧隔日去养猪场上班,霁雨晨前阵子还经常去看哼哼,看它有没有变得肥头大耳,要帮它控制体重。这段时间他一次没去,徐闯每天都给他发照片,有时候是猪,有时候是人。 霁雨晨虽然对哼哼小时候的样子有滤镜,但这动物长大了怎么都不如小时候可爱,他还是觉得自家男人帅,偷摸把徐闯的照片保存下来,没事儿打开看两眼。 第27章 上学 这日徐闯从养猪场回来,从供销社买了两条刀鱼,还有捆豆腐,说要给他炖着吃。 霁雨晨窝在小凳子上看他收拾鱼,然后洗干净切成段。他说自己想吃口味重点的,徐闯就约莫着调了个他能吃的辣椒酱。 两人做着饭闲聊,徐闯说今天阿盛打电话来,想明天来给两人送喜糖。 那日他俩都没参加婚礼典礼,徐闯把人抱走后当然无暇他顾,阿盛最后也没找着人,说是想谢谢徐闯帮忙打点,顺便也来叙旧。 霁雨晨记得那个叫阿盛的来新娘屋里接亲时给徐闯下过绊子,印象不怎么好,没什么表情的哼了声。 徐闯问:“你不想他来?” 霁雨晨摇头:“没有啊...”他抱着膝盖,“他一个人来?还是带着他媳妇一起?” 徐闯说应该是俩人一起,他媳妇儿怀孕了,说要来找王志看看。 霁雨晨也不知道王志是什么神医妙手,还管人生孩子,只是看来口碑还不错,怀个孕都要专门来看。 他随口打听:“王医生多大了?看着挺年轻的,结婚了吗?” 徐闯说:“三十五六,没结婚。” 霁雨晨觉得这人长得还真不显,说起来二十多都有人信,不过这村里别管男的女的结婚都早,三十多的男人不结婚,真说不准有什么想法。 第32章 霁雨晨耸耸肩,也不过问别人私事。 - 第二天一早,徐闯起床把家里收拾了遍,劈了柴,又从地窖里拿了些白菜土豆,起锅炖上肉。 霁雨晨闻着味就醒了,趿拉着棉拖鞋走到炉子旁边,揉着眼睛问中午吃什么。 入冬后徐闯在屋里搭了个临时灶台,想着等来年开春、工人师傅出活儿了,找人把家里重新装修下:一是在屋里砌个灶,冬天用起来方便,二是想把房子再扩出来一块,装个现代化的卫浴。九儿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入冬后嫌冷,动辄憋着一宿不出门,徐闯都怕把人憋坏了。 他以前一个人住觉得过得糙点没什么,左右都习惯,可这会儿有了九儿,徐闯就想把家里弄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九儿住的也开心。 他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说中午炖牛肉,再炒两个菜,他想吃什么再加。 霁雨晨刚起床也没特别的念想,索性随他安排。 两人在炉子旁边磨了会儿,徐闯让人去刷牙洗脸,再换身衣裳,一会儿阿盛就来了。 霁雨晨没什么偶像包袱,但见外人也不能一点不收拾,于是跑回屋去找了件外穿的长袖,又在镜子前抓了抓头发。 他这段时间没剪头,刘海长的挡眼,怎么都抓不好,于是揪着头发出来,晃到徐闯跟前:“下午能帮我剪剪头发吗?有点长了...” 徐闯抬头看他,觉得九儿头发长了也好看,要是哪天长到能扎起来,肯定漂亮的不行。 他这么想着走神,霁雨晨抬起手来在他眼前乱晃,问他:“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徐闯低头笑笑,说:“没什么,是有点长了,下午帮你剪。” 自从来了前塘村,霁雨晨都是在家理发,徐闯手艺好,家里有专门的剪刀、推子,还有防止碎头发沾在身上的围布。他哼着小曲进屋,心想徐闯的胡子也该刮了,昨晚磨得他脸疼,正好下午一起。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盛和他老婆来了家里,拿了一筐鸡蛋,两瓶白酒,还有那天给他们留的喜糖。 徐闯把人请进来坐,餐桌旁又添了两把椅子,是他趁前两天不冷的时候刚做的,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小屋里烧着炉子,可相比火炕还是有点冷,阿盛问他:“咱在这儿吃?怎么不去那屋?那屋暖和。” 徐闯早就想好托辞,说那屋乱着没收出来,这边干净。 他实际上是因为九儿不愿别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聊天,要是他喜欢的人还行,比如李顺那小不点儿,其他就另当别论。 阿盛对他老婆嘘寒问暖,让她怕冷就别脱外套,女人摇头笑笑,说她还觉得热,这温度正好。 许是怀了孕,阿盛对他媳妇儿殷勤的不得了,又和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如胶似漆,恩爱的不行。霁雨晨不吃人这套,从头到尾表现的不咸不淡,阿盛跟他也不熟,净顾着跟徐闯说话。 两人聊起以前在城里打工的经历,霁雨晨才知道徐闯以前过得那么苦:二十平的房子住六个人,上下铺,用公共厕所,霁雨晨只听说他以前在城里送过外卖,也当过快递员,刚开始不知道干什么挣得多还去工地上搬过砖,一天就睡几个小时。 他以前听起这些只觉得不切实际,自己也没法想象,这下经人描述细节,倒有了点真情实感。 霁雨晨抱着碗看徐闯,男人正跟阿盛聊的起劲,根本没意识到这边的目光。 阿盛问他:“你当时不说想攒钱上学吗?现在还想吗?” 徐闯摸着脑袋笑笑,说:“就那么一想,也没机会...” 霁雨晨以前听到的版本是徐闯想攒钱娶媳妇,然后安安稳稳过日子,他这会儿经人提及,觉得上学的说辞更合理。阿盛老婆突然拍拍他的手,凑过来说:“九儿,卫生间在哪呀?我想上个厕所...” 霁雨晨被打断思路,带女人去外头找厕所,等人的功夫站在院里想,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逻辑:徐闯说过以前家里穷,没钱供他读书,所以读完初中就去城里打工了。 他初中毕业才十五岁,哪知道什么娶妻生子?就算知道也多少早了点。霁雨晨觉得阿盛的说法可信度更高,想着等人走后要问问徐闯。 两人回到屋里,桌上的白酒已经空了一瓶,阿盛脸上红扑扑的,招呼自己媳妇儿过去坐。 他佳人在怀,揽着跟徐闯炫耀,问他:“你这怎么样啊?还不赶快讨个媳妇儿?等什么呢!” 徐闯笑着没吭声,阿盛趴过来问:“你喜欢啥样的?兄弟给你找!我们村漂亮小姑娘多的是!” 他一副“这事包我身上了”的架势,女人推了推阿盛胸膛,意有所指的说:“哎呀,你瞎添什么乱,我看香椿那姑娘就不错呀,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不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完看向徐闯,后者有些尴尬的挠头,阿盛在一旁添油加醋,只怪他不跟自己说实话。 他婚礼那日看得真,香椿对他兄弟那可是情根深种,眼神粘在身上就没挪开过,阿盛佯怒道:“你可得跟兄弟我说实话,是不是快结婚了?还藏着掖着呢...” 他越说越夸张,和俩人早就私定终身就差临门一脚了似的,徐闯心急的看九儿,跟他示意“不是那样”,后者没理他,徐闯又从桌子下面抓他的手,攥在手心里说什么都不松开。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过,霁雨晨都快睡着了,徐闯将人送到村口,回来的路上酒醒了大半。他一路小跑着回去,惦记着要跟九儿解释。 入冬天冷,徐闯进屋跺了跺脚,抖去身上寒气,他掀开门帘走进屋里,见人躺在炕上。 九儿换了睡衣,领口松软的敞着,露出脖景下面的星点红痕... 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嗓音轻软地说:“过来躺躺。” 第28章 初雪 外面天冷,徐闯身上却是热热的,带着些许酒气。 霁雨晨伸手环过男人的腰,将脸颊贴到他的胸膛上,和个树袋熊似的抱着。 徐闯以为他不高兴了,亦或是闹觉了,轻抚着九儿的头发安慰,问他要不要睡会儿? 霁雨晨抬起脸来看他,用很认真、且颇为郑重的语气问:“你是不是想上学?之前攒钱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回村娶媳妇?你跟我说实话。” 他特地跟上最后一句,就怕徐闯糊弄他。 毕竟之前攒钱娶媳妇的说辞讲的真真的,霁雨晨都信了,现在想想才觉得不对。 徐闯略微怔愣,想起方才席间和阿盛的谈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他没敢跟九儿提,怕他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没钱又没本事的读什么书? 虽然村里老人都说读书有用,知识改变命运,可徐闯从小便不是个读书的料,或者说没什么学习的天赋,成绩平平,所以初中毕业想着要花家里的钱才能读高中,自己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才选择了辍学打工这条路。 他私心想着要是能攒够学费,起码把高中读完,不然出去送快递好多人家都不要。 他在外面打了两年工,得知父母葬身山林的消息,回家那天几乎全村的老百姓都围在他家门口,院子里摆着两具尸体,蒙着布,是救援队从山上带下来的,人已经没了好几天。 徐闯觉得他就不该痴心妄想,老实在家待着或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邻居说出事那天下着雨,有村民看见这两口子上了山,没叫住。徐闯至今都在想如果那时候自己在家,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回忆起往事表情有些不自然,拢着九儿的头发说:“现在不想了...” 霁雨晨抬头问:“为什么?” 徐闯说:“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就算勉强念完高中,也考不上大学,左右不过是浪费时间,还浪费钱。” 他对上学这事有阴影,说起来五味杂陈,霁雨晨从人身上爬起来,正经八百的坐好,开始科普读书的重要性: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义正言辞,听起来有点像老学究,“你要说读完大学不继续深造那是个人选择问题,尊重自由,可这读完初中犹豫要不要读高中,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你说没钱,咱不是在赚钱吗?况且普通学校花不了多少钱,应该还能申请助学金,你要想以后升职加薪,或者去城市里找工作,初中学历肯定不够,怎么也要个大学毕业才说的过去。” 霁雨晨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回忆徐闯说过以后想要去城里找工作,也是因为自己说城里过得好,东西全、还方便。霁雨晨想到这又觉得徐闯对他太好了,处处都为他着想,赚了钱也给他花,天底下哪来那么好的男朋友。 他爬过去两只胳膊挂在男人肩膀上,下巴抵着胸膛,徐闯靠墙坐着,贴身背心被他撑得紧绷绷的。 霁雨晨撒娇说:“我们等着先查查有什么途径,比如...成人高考之类的,然后再看看报考条件,要考些什么,提早准备起来,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 第33章 徐闯对学习这事什么信心,怕九儿的希望落空,什么都不敢承诺。 他犹犹豫豫的说:“我试试,可你别抱太大希望,我学习真不行。” 霁雨晨对徐闯的希望源自于他想这人过得好,希望他开心,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在于结果如何。 徐闯给予他的一切都是霁雨晨不曾体会及拥有过的,他相信即使自己没有失忆,也没有哪个人像徐闯一样对他那么好过。 两人没睡午觉,聊了会儿天起来剪头发,霁雨晨头发长长了扎眼,徐闯问他有没有留长的打算? 霁雨晨看着镜子思考,说暂时没有。 他回头问徐闯:“你想要我留长吗?” 男人摇头笑笑:“没有,你什么样都好看。” 他帮九儿理完发,用扫帚将剪下来的碎发清理干净,霁雨晨把人拽进浴室手拿剃须刀,说要帮他刮胡子。 他其实没什么剃须经验,自己浑身上下几乎都光溜溜的,所以掌握不好用量只能试着一点一点来。 徐闯老实站着,手心扶在霁雨晨腰间,微微低头,让他能够到自己的高度。 霁雨晨挤了一捧泡沫涂在男人下巴上,然后转头看着镜子问:“这样可以吗?” 徐闯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到跟自己平视的高度,顺便捏了下手心里的软肉,笑着说:“多涂点儿,这点儿不够。” 他得寸进尺,现在越发大胆,霁雨晨觉得是自己太惯着他了,犹豫的功夫又被蹭了一脸泡沫,瞬间也没了脾气。 两人在浴室里厮闹,徐闯被抹的像个圣诞老人,半天才正式进入剃须流程: 霁雨晨将泡沫小心的刮下来,连带其下的青色胡渣,不时让人转头看看镜子检查成果。 徐闯对外貌没要求,要不是九儿觉得扎不愿跟他亲近,他恨不能半月才刮一次。 他让人随便弄,霁雨晨听着高兴,一边剃须一边哼起小曲,觉得男人的指腹在自己大腿上揉来揉去。 他忍了一会儿觉得痒,瞪他说:“你别乱动!” 徐闯老实了两秒又故技重施,霁雨晨草草刮完胡子跳下来,一溜烟跑回了屋。 他最后还是被抓住弄了一次,浴室太冷,徐闯也舍不得人着凉,只得洗干净脸回炕上折腾这温香软玉。 霁雨晨被弄完就睡了,晚上也没起来吃饭,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 他这一觉睡得长,清早鸡一叫就醒了,回头摸摸旁边只剩下被子的余温。 霁雨晨迷糊糊的睁眼,见男人正在床边穿衣服,瞧见自己醒了,俯身过来亲了亲额头,柔声说:“再睡会儿,我出去一趟。” 徐闯今天要去养猪场上班,出门是正常,可霁雨晨看了眼天色,这也太早了,离上班起码还有个把小时,他这个点儿出去做什么? 霁雨晨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完全没了睡意,起床换衣服,捂着棉袄往村口走。 他想徐闯可能是去养猪场有事或者要去供销社买东西,半路遇到挑着扁担的周叔,说瞧大力往山上去了,这个点儿也不知道去干啥,还拎了兜东西。 霁雨晨站在岔路口醒神,思忖着这大冬天的山上也没东西可打,直觉徐闯可能去了后山的坟头祭拜,便寻着记忆往山上走。 他是第二次走这路,头次有徐闯带着,自己没怎么观察,这一路上过了荷塘便有些不认路,直到瞧见上坡的大树才放心自己没走错。 霁雨晨远远瞧着熟悉的身影跪在墓碑前,宽厚的肩膀沉甸甸的压着,好似在认错,又像是忏悔。 他放轻脚步过去,蹲在距离不远的土堆后面,倒不是想偷听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走上去不礼貌,而且山上风冷,有个土堆护着,有挡风的作用。 他蹲在土堆后面,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听徐闯说:“爸、妈,对不起啊,孩儿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也不能为徐家绵延子嗣...” 这说辞让人心里“咯噔”一声,霁雨晨不由地往前靠了靠。 “之前你们说等我找着喜欢的人就带回家来给你们看,那时候我没遇见,现在你们不在了,可我还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找到他了...” ... “虽然...他跟你们想的可能不太一样,不是个女孩儿,我们也没办法给您二老添个小的,但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他对我很好,你们放心...” 霁雨晨觉得眼眶发酸,用力眨了眨眼。徐闯说:“我这次没带他来,怕你们没准备好,也怕他有负担,等过一阵儿,天气暖和了,我带他来看你们,到时候你们别不乐意...” 徐闯嗓音低沉,混杂风声钻进霁雨晨的耳朵里,给心里带进阵阵暖流。 他蹲在地上听人说完,男人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往回走。 霁雨晨本想等人走远了再悄声跟上去,等到了村里假装偶遇,就说自己早起遛弯活动身体。 他等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才起身,没注意腿蹲麻了脚下一软,扶着土堆“哎呦”了声。 … 这一声赫然突兀,霁雨晨自己都吓了一跳。 徐闯转过头来瞧见来人先是一愣,然后急忙跑上去将人扶住。 他着急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冷不冷?摔疼了没?” 霁雨晨心虚的解释:“我听周叔说你上山了,就想过来看看,没想故意偷听...” 他一张嘴便把“偷听”的事吐露了干净,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徐闯却没在意,将人从土堆上抱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又检查身上各处,看有没有受伤。 霁雨晨趁人低着头没看自己,小声问:“你来看叔叔阿姨,怎么不叫我...” 徐闯没什么避讳,说这天儿冷,等开春儿了也不着急。 他大概真的没多想,摘下帽子来套到九儿头上,心疼的捂着小脸给他取暖,要背他下山。 霁雨晨靠过来抓着徐闯的胳膊,眼巴巴的请求:“我能跟叔叔阿姨说两句话吗?很快...” 他很想告诉徐闯的父母:我会对他好,你们不要担心。 徐闯回头看了看,表情像是默许,霁雨晨便跑去墓碑跟前磕了个头,然后用很认真的语气小声诉说: “叔叔阿姨,我是九儿,徐闯的...爱人...” 他有斟酌用词,觉得“朋友”不太合适,其他又没有更好的定义,于是颇为大胆的用了这个称谓。 霁雨晨说完顿了顿,像是怕老两口生气,缓了一会儿才说:“我会对他很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们虽然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结婚生子,但我们一样可以白头偕老、互相扶持...我会照顾好他,让他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霁雨晨说完吸了吸鼻子,希望老两口不要为这事着急上火。 徐闯不知何时早已站到了身后,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拉高衣领捂住半张脸。 他揉了揉霁雨晨的头发,“我们回家吧。”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霁雨晨才让徐闯背,因为觉得在长辈面前不像样。徐闯也依他,转过岔路让人跳到背上,歪过头来蹭着九儿的小脸。 这日山间没有太阳,冷风刺骨,等走到半路竟开始飘起雪花。 雪下的急,刮在脸上如同刀尖儿一般,霁雨晨将脸埋在徐闯的颈窝里,觉得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依偎、相互依存,他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永远都不会害怕。 第29章 小十五 两人回来的早,因为下雪,路上没几个人。 霁雨晨到家的时候皮肤已经红的不像样,稍一触碰还隐约觉得疼。 徐闯担心人给冻坏了,拿温水浸湿毛巾帮他敷脸,霁雨晨脸上的血色退下去些,但还和生病了似的。 他窝在床上害困,赶徐闯去上班,徐闯放心不下,给他试了体温,确定没发烧,又喂了早饭和感冒药,嘱咐不舒服一定打电话。 他最后被三推四推的出了门,在养猪场的一整天心不在焉,到点儿接着往家跑。 徐闯到家的时候院子大门敞着,通往门口的雪地上印着大小不一的两排脚印。 他进屋发现没人,手机显示一条未读消息,五分钟前发的: “我跟顺顺出去玩雪了,晚点回来^o^” 霁雨晨喜欢用各种表情符号,不知道从哪搜罗的,徐闯手机上没有,但觉得特别可爱。 他想打电话问人去哪了,对面没接,徐闯便出门去找,最后在村尾的空地上见着一群小孩打雪仗,里面便有自家的小祖宗。 打雪仗的孩子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除了九儿,年龄不详,混在其中倒没显得突兀。 他这次穿的很厚实,可能是长记性了,知道下雪天冷,毛巾帽子手套一应俱全,脚上穿着徐闯的长靴,一看就大。 这厮动作笨拙的像只企鹅,搓起一团雪来朝对面丢去。 两边形成对峙态势,对面为首的是村里铁匠的大儿子,姓王,出了名的调皮。 他侧身闪过,反手一扔,从正前方飞来的雪球差点砸到霁雨晨脸上。 第34章 霁雨晨反应算快,奈何行动不便,歪歪斜斜的躲过去,雪球砸在身后的树枝上撒落一地。他指着对面喊:“别跑!” 小祖宗踩着不合脚的长靴往前追,身形踉跄差点扎进雪里。 徐闯眼疾手快,在脸着地前将人捞了起来。霁雨晨像条带鱼似的挂在男人胳膊上,看着倒有几分滑稽。 看热闹的小孩嘻嘻哈哈的笑:“羞羞脸喽!摔个狗吃屎!” 霁雨晨给臊得不行,扑腾着从徐闯怀里挣脱出来,要去教训不听话的小崽子。 这些孩子都比他不知道小多少岁,不能让人骑头顶上看笑话! 徐闯将人拉回来试了试领口,后脖颈一阵冰凉,应该是刚刚滑进了雪,再玩下去怕是要着凉。 他耐心劝道:“别玩了,当心着凉,赶快回家换身衣服。” 霁雨晨气的直跺脚,对面的王家大宝隔着五米开外冲他扮鬼脸,徐闯抬头瞟了眼,对面吓得不敢说话,招呼着大家伙换个地儿继续。 刚组起来的局临时散场,霁雨晨怪徐闯:“都是你!他们都不跟我玩!” 徐闯觉得自己冤枉,他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况且九儿还没在的时候这些小孩也没怕过他。 刚刚热闹非凡的空地上顿时变得清冷,一阵风吹过,扫落树枝上的积雪,发出扑簌声响。 李顺没跟他们一起走,留下跟在霁雨晨身边,仰着小脸问他:“漂亮哥哥,你不玩了吗?” 徐闯低头摸摸他的小脑瓜,说漂亮哥哥要回家了。 小家伙撇撇嘴,好像没玩够的样子。 徐闯蹲下来跟他说:“外面天冷,小顺也早点回家,不然爸爸妈妈要担心。” 李顺似懂非懂的点头,跟着两人往村里走。 三双脚印深深浅浅,地上雪厚,霁雨晨踩进一脚提起一脚,看着颇为费力。 徐闯把人背起来担着两侧膝盖,霁雨晨便乐得偷懒,抱着脖子趴在徐闯身上。 他们路过一个小山包,李顺听到后面有呜呜咽咽的声响,于是指着那边说:“好像有东西…” 霁雨晨歪头去看,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形状,仔细听,只觉得咕咕噜噜的,像是小动物发出的声响。 他拍着徐闯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然后踩着积雪迈过去,绕过小山包探头张望。 只见积雪下面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趴在那,背上一起一伏,似是在呼吸。 霁雨晨走近了些,伸手过去扑了扑雪,下面的小东西一个激灵,积雪碎成一片片的沾在毛上。 李顺惊了惊:“小狗!是只小狗!” 他别提多兴奋,手忙脚乱想将小东西从雪地里拖出来。 李顺手小,动作也不得章法,弄的雪地里的小家伙发出声难捱的呜咽。 霁雨晨连忙伸手:“顺顺,哥哥来抱好不好?” 他征求同意,李顺点了点头,霁雨晨便小心翼翼的将小狗从雪地里抱出来,拢在怀里。 雪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闭着眼睛奄奄一息,只有身上的呼吸起伏征兆它还活着。 李顺好奇的眨眼,问霁雨晨:“哥哥,它是不是太冷了啊?怎么都不睁眼?” 霁雨晨说:“它可能在睡觉,还没醒,我们先带它回家好不好?” 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霁雨晨不忍说:大概是跟家人走散了,外面那么冷,都不知道挺不挺的过去。 他回头看徐闯,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等张嘴徐闯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说先回家,等暖和过来再说。 - 三人匆忙回家,徐闯又往火炕里添了些柴,霁雨晨找了个小棉袄将小狗包起来,擦干净身上的雪水,露出其下白绒绒的小身段儿。 李顺对这狗很感兴趣,趴在床边眼巴巴的看,问霁雨晨:“它什么时候能醒呢?” 后者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况且看这小家伙呼吸微弱,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他们到家后不久徐小慧便来找人,要带李顺回去。 李顺三步一回头的看那小狗,跟霁雨晨说自己明天再来看它。 霁雨晨将人送到门口,目送背影转过拐角,颇为沉重的叹了口气, “它会不会死啊?我看它呼吸好弱...” 霁雨晨鼻头发酸,徐闯不知道怎么劝,他以前养狗都是糙着养,而且家里的大黄甚至比他还皮实,上山打猎一把好手,所以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么虚弱的小家伙。 他给王志打电话,想拜托他来看看,对面将人骂了顿,好在答应过来,霁雨晨便安心窝在床上等,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帮它取暖。 他觉得等了挺长时间,徐闯听见动静去开门,霁雨晨便挪到炕梢上坐着,穿上鞋。 王志风尘仆仆的进屋,嘴里嘟囔着:“狗呢?我看看…” 霁雨晨连忙站起来,将怀里的小家伙往前送了送。 王志动作利落的将棉袄接过来放到桌上,然后把着小狗的两只前腿拎起来检查,又翻了翻眼皮。 他看着挺专业,甚至不知道的会以为是职业兽医。 霁雨晨问:“它怎么样?生病了吗?” 王志言简意赅:“冻着了,加上饿的,身体不好,没什么招儿。” 他一副管不了的架势,霁雨晨着急道:“那怎么办?有药能治吗?” 王志说:“这得看能不能醒,要是能缓过劲来吃上东西自然就好了,缓不过来,吃药也白搭。” 他三下五除二给狗下了论断,霁雨晨理解:就是听天由命的份。 他不死心的把小狗抱在怀里用身体给它取暖,王志递过来个小瓶,让他喂给小狗喝。 瓶子里装的葡萄糖水,小家伙迷迷糊糊倒是还是吞咽。 王志站在一旁,双手抄在口袋里说:“你试着给它喂点东西,米糊或者其他好消化的,要是能吃下去没准还有得救。” 他说的随意,霁雨晨觉得是个办法,徐闯晚上烤的地瓜,霁雨晨掰下来一小块,托在手心里给小家伙闻味儿。 他们晚上做的炖菜,王志没吃晚饭,问徐闯介不介意加双筷子。 霁雨晨没心情吃饭,徐闯便也陪着,所以桌上只有王志一个人在吃,顺便安慰人:“你也别太担心了,这都是命,救不救得过来都是。” 霁雨晨觉得王志作为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看得开是常事,可自己做不到。他跟这小家伙虽然才刚见面,相处不过几个小时,但已然有了感情,如果让现下它死在自己眼前,霁雨晨大概能哭断气。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有王志吃饭的动静,听起来吃的还挺香。 霁雨晨心情低落,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得怀里的小东西蛄蛹了下,回过神来低头去看,发现小狗正嗅着鼻子蹭他手心,然后用软软的小舌头舔着手里的地瓜瓤。 小东西动作慢吞吞的,但真的有在吃东西。 霁雨晨又惊又喜,跟徐闯说:“它醒了!正在吃我手里的地瓜!你再帮我拿点!” 徐闯立马起身去拿,王志鼓着腮帮子探头看了看,说这狗还挺有福。 之后的境况大概是王志在桌上吃,小狗在霁雨晨怀里吃。霁雨晨喂了它小半个地瓜,王志说:“瞧给这孩子饿的,以后估计得把你们吃穷了。” 霁雨晨觉得只要它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长大,自己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它。 感情联系的纽带有时候建立的迅速又坚固,短短几个小时,霁雨晨已经将自己视作这小狗的主人,还在认真思考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小狗吃完地瓜开始在霁雨晨怀里翻来翻去,徐闯将之抱过来,让九儿吃饭,小狗扑腾着不乐意,非要窝在主人怀里才舒服。 三人一狗共进了一顿晚餐,临走时徐闯去地窖拿酱菜给王志带着,也算是出诊的谢礼。 霁雨晨拢着怀里的小家伙见人出了门,想起事来借机问王志:“王大夫,你带钱包了吗?” 他问的毫无铺垫,王志愣了愣。 “能借我看看吗?” 这请求也是非比寻常,王志以为现在打劫都这套路。 他下意识的护住自己裤兜,霁雨晨急忙解释:“我就是想看样东西,你别误会。” 徐闯之前说套子是王志从钱包里拿出来给他的,霁雨晨觉得如果真有这习惯,王志把东西给了徐闯之后回去肯定还会补上。 王志看了看门外,或许觉得霁雨晨这小身板打劫不够格,将钱包递过去,说里面没几个钱。 王志的钱包是很普通的短款钱夹,霁雨晨打开来看,在夹层里翻到个没拆封的塑料套。 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将其合上物归原主。 后者见人表情耐人寻味,想了想自己钱包里的东西,瞬时间明白了霁雨晨的用意。 “你们两口子无不无聊!” 王志十分无语,甚至气急败坏,觉得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 霁雨晨抿了抿唇,看热闹说:“没想到王大夫还挺开放...” 第35章 这话多少有些揶揄意味,王志怒吼:“那是套钱的!套钱的懂不懂!” 他没等徐闯回来便气冲冲的出了门,临走时念叨:“摊上你俩准没好事!” 徐闯从地窖上来见人已经走了,问霁雨晨出了什么事? 霁雨晨说:“王大夫着急回家,可能要去见相好吧~” 他随口玩笑,心里倒觉得王志这个人不简单,医科大学毕业选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经营小诊所,奔四的年纪不结婚,看来也挺有想法。 当晚暖呼呼的炕上多了一个小成员,窝在棉袄里呼吸均匀顺畅。 霁雨晨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十五”,不仅因为这天是正月十五,和自己的名字由来如出一辙,也因为十五寓意着团圆、圆满,霁雨晨觉得有徐闯、有十五的地方就是家,他们就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啦下周一或周二更 第30章 吃味 之后的几天小家伙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已经能在炕上走来走去,胃口也好了不少。 徐闯原本养狗都是家里有什么给吃什么,这下应九儿要求正经八百研究起小狗的饮食,发现还有诸多讲究。他倒腾出来的东西小十五倒是喜欢,一下干了半盘。 霁雨晨突然有了那么个小东西,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从捡回来到现在几乎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徐闯,徐闯心里吃味,但又不敢说,只是没事往霁雨晨跟前凑,希望他也能看看自己。 第二天下午李顺来了家里,要看昨天的小狗,发现小狗已经可以在炕上走动,伸着手要抱。 小十五怯生生的往后躲,最后还是霁雨晨把小家伙抱起来安抚了半天,然后放到李顺怀里,才有了两边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李顺很喜欢小动物,说之前想养小猫,妈妈不同意,说要他长大了才可以养。 他问霁雨晨以后能不能每天都来看小狗?后者笑着答应,说随时欢迎。 风雪断断续续刮了好几天,这日入夜终于停了下来,霁雨晨抱着小家伙坐在炕上,将窗户拉开一道缝。外面冷风呼呼往里灌,他又将窗户关上,觉得晚上太冷了,要透气还是等有太阳的时候,不然说不定要冻感冒。 徐闯在门廊砍柴,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内容围绕是不是要给小十五置办些物件。 霁雨晨能想到的主要是狗粮、零食、还有磨牙棒之类的玩具,两人商量下来觉得单独买来太浪费钱,徐闯要给小十五做饭,就按网上的食谱来,霁雨晨觉得他要上班,还要操持家务,这会儿再加上“养孩子”的活儿,自己听着都于心不忍,于是主动揽下照顾小十五的一切事宜,只需要徐闯有空的时候给它做一两个玩具,能让它拨弄着玩就可以。 家里有了这么个小东西,突然热闹不少,经常能听到霁雨晨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在跟小十五说话,只不过对面没回应,有时只是“汪汪”叫两声,奶声奶气的。 霁雨晨给它洗了澡,由于摸不清品种,姑且认定是农村小土狗,俗称中华田园犬。 他问小家伙:“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要不要帮你去找妈妈?” 小十五只是扑着霁雨晨的衣角玩捉迷藏,欢脱的往他怀里跳。 十五长得可爱,性格又讨喜,霁雨晨巴不得留它在身边,也没再提找妈妈的事。 他这几天都跟小家伙在一起,抱它睡觉,喂它吃饭,陪它玩玩具。徐闯几个晚上都因为九儿要抱着十五,怕他身高马大的给小家伙压着,只得背对着他睡,天天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 他心里憋屈,却也没处诉苦,九儿说什么是什么。 这日晚饭过后,李珣带着李顺来家里串门,主要为了看小狗。 李珣是李顺的父亲、徐小慧的丈夫,在村里做养蜂的活儿,他入冬后没有太多事要做,成了家里带孩子的主力军。 霁雨晨听说徐小慧本来就不怎么看孩子,即使是农忙时节家里也是李珣又干活又带娃,不过他没怨言,脾气也好,大家都说他是个老实人。霁雨晨觉得也亏着有这么个爹,李顺才没被徐小慧给带歪。 他领着儿子进屋看小狗,陪着玩了会儿,随后便跟徐闯去隔间喝茶。小十五这两天吃的多,软嫩的小肚皮被撑得圆鼓鼓的,此时正伸着小腿在炕上睡觉,脚上的小肉垫摸起来又软又q弹,李顺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他趴在炕梢上看小狗,下巴搭在手背上眼巴巴的也不出声。 霁雨晨问他:“就那么喜欢啊?要不再跟你妈妈说说,没准她能同意呢?” 李顺摇摇头:“妈妈说我明年就要上学了,到时候放在家里没人带,还要她来照顾...她说平时照顾我和妹妹就很累了,所以不能再养小动物...” 小家伙的语气蔫不拉几的,看来是真就这个问题央求过,徐小慧也是真的不同意。 炕上的小狗崽抻了抻小腿儿睁开眼,醒过神来开始打量床边的人。 李顺这几日天天都来,也算混了脸熟,小十五刚开始不理他,后来生出几分熟稔,没事会跟他蹭着玩,或者伸出小爪子扒拉他。 李顺伸着小手要抱,小十五也不怵,凑过去嗅嗅他的手指,然后伸出小舌头舔他指尖。李顺被它弄得痒,蹲在床边咯咯直笑。 他跟小十五玩了半天,最后两小只在炕上滚作一团,李顺把小十五抱在怀里,小白团子仰着脸舔他下巴,看来很是喜欢。 李顺问:“漂亮哥哥,我能求你件事吗?” 霁雨晨一条腿盘坐着手心撑在脚腕,倒没想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能提出什么自己无法满足的请求。 “我可以带小十五回家待一晚上吗?”李顺问,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就一晚!我想让妈妈看看,我也能照顾它,不用她操心,这样说不准她就能答应我养小动物,我想试试...” 小家伙抬着眼皮看小狗的主人,语气小心翼翼。 霁雨晨舔了舔嘴唇,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他刚跟小十五培养起感情,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虽然李顺他也疼,如果是别的什么霁雨晨一定二话不说的答应,可唯独小十五,他有点舍不得。 见人神色纠结,李顺抿了抿唇,小声说:“不行是不是...没关系,谢谢哥哥...” 霁雨晨一时语塞,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懂事。他将目光落到十五身上,小家伙正兴致勃勃的蹭着男孩颈窝,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看着倒很是欢喜。 霁雨晨将小十五从男孩怀里抱出来,托着它的小屁股一只手穿过前胸,将其抱得稳当。 他低下头问:“十五啊,晚上要不要去顺顺哥哥家住一晚?可以跟哥哥玩一整个晚上,你高兴吗?” 两边鼻尖相蹭,霁雨晨跟它打商量,小家伙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只是将尾巴晃的更欢了,又“汪汪”叫了两声。 它跳出霁雨晨的怀抱在炕上扑腾着转了几个圈,然后又跳进李顺怀里。 这可把李顺高兴坏了,兴高采烈的道:“哥哥你说真的吗?!你答应了?!可以让小十五跟我回家?我保证明天一早就给你送回来!” 霁雨晨揉揉李顺的小脑袋,又矮身下去点着小十五的鼻尖嘱咐:“在哥哥家不许闹哦,闹了回来就没有肉吃了~” 小家伙“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像是高兴的表现,霁雨晨记得这两天但凡吃到肉,小十五都会那么叫,他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吃货,见肉眼开。 此时徐闯和李珣从外屋过来,掀着门帘问他们玩好了吗,时间不早了。 李顺兴冲冲的跳下床,穿上鞋跑到爸爸身边,兴奋的说:“漂亮哥哥答应我把十五抱回去养一个晚上,明早再送回来,我可以抱回去吗?” 他说的真诚,许是不忍拒绝孩子,李珣的神色显得颇为柔和。他跟霁雨晨点了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霁雨晨相信李顺能照顾好小十五,于是给他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便将包好棉袄的小家伙递过去,低头跟它蹭了蹭头顶。 他怕小十五忘了自己,专门嘱咐:“爸爸明早去接你哦。” 小家伙“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告别,一点不拖泥带水。 两人将李家父子送到门口,霁雨晨站在那看了好久,直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拐过弯,消失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徐闯安慰他:“就一晚上,明早我去接。” 家里没了小十五,突然冷清的让人有点不适应,霁雨晨洗了脚窝在床上,倚着徐闯的胸膛玩手机。 他在网上搜了很多养小狗的教程,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十五打疫苗,镇上的宠物医院可以打,但要等雪化尽了路好走些才能去,估计还要几天。 自从那日从山上回来,霁雨晨得知徐闯当年攒钱其实是想读书、继续未完成的学业。他一直把这事放心上,想着有空查查上学的路子,这两日他在网上搜罗信息,觉得成人高考是目前最便捷且官方的途径。 第36章 虽然徐闯没有读过高中,要拿到能证实自己跟高中毕业有同样学力的证明,但霁雨晨觉得先准备起来总没坏处,证明以后再说,首先要知道徐闯是个什么水平。 他趁着小家伙不在跟前,上网搜了套往年成人高考的试卷,让徐闯看会不会。 男人倚在炕头上拿着手机皱眉,霁雨晨看看手机,又看看徐闯,很是好奇的问:“这上面的题你会多少?有一半吗?” 男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了半天,有些泄气的说:“会的不多,我以前成绩就不怎么好,这么多年没学,都忘得差不多了...” 霁雨晨觉得这也合理,捡起来肯定要个过程。他认真的问:“你想学吗?别管考不考得上,也别管学费,就说想还是不想?” 徐闯看着他眨了眨眼,隔了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颇为郑重地道:“想,我想以后去城里打工,找个挣钱多的活儿,不让你吃苦。” ... 霁雨晨觉得徐闯真傻得要命,学习是给自己学的,钱也是给自己赚的,他一个男的,有手有脚,可以挣钱养活自己。 霁雨晨原本也在考虑在这村里赚钱致富的路子,只不过跟徐闯这种正经套路不太一样,他想先把前塘村的水蜜桃品牌做起来,赚上第一桶金,有了本金才好想以后的事。 这事门道多,得要从长计议,霁雨晨这么想着有点走神,徐闯的大手环过来揽在自己腰间,胸膛抵着后背将人揽在怀里。 他低头蹭着霁雨晨的耳垂问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后者歪头笑笑,说没什么。他上网挑了两套教材,趁临睡前下了单,这教材是针对基础较差的考生,两人研究了下成人高考的制度体系,觉得按照高中毕业升专科的考试来准备比较妥当,符合徐闯的实际情况。 霁雨晨用徐闯的账号在购物平台下完单,又抱着手机点来点去,徐闯从后面探过头来问他干什么呢? 霁雨晨捂着屏幕不给他看,又激情点了一通,才退出网购界面把手机还回去。 两人最后也没早睡,因为小十五不在徐闯得了机会,把人折腾了个遍,以至于第二天日上三竿霁雨晨都没起床,一天就吃了一顿饭,直到晚上才把小家伙从李顺家接回来。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小祖宗网购了些什么 第31章 小玩具 冬季日短,一天天过得很快,霁雨晨这些天基本都在家,跟十五窝在一块,偶尔去村口转转,到李大娘家串门,顺便讨教种桃树的经验。 他听说前塘村的土地肥沃是这十村八店出了名的,种的农作物个儿大饱满,味美香甜,只是他们这因地势原因耕地面积小,村民大多自给自足,很少运出去卖,加上交通不便,所以好吃的农作物无人知晓。 霁雨晨想把前塘村的水蜜桃推广出去,心想要是能卖上跃山桃的价,那别说脱贫致富,他们自筹修路都没问题。 这些天他苦学桃树种植的技巧,只是迫于时节没办法实践,只能算是半个纸上谈兵的行家。 李大娘乐意教他,一方面因为喜欢小孩,霁雨晨来串门的时候她总是特别高兴,二是念着之前卖桃的情谊,总会多说两句。 月末的时候霁雨晨算着日子,在小卖部老板去镇上进货的当天下午跑去店里。 老板娘见着他分外新奇,问他干什么来的? 霁雨晨指指地上的纸盒,说来拿快递。 他被闲话风凉了番,说他们家的快递从来都是大力来拿,另外那个可真是享清福的命。不上班、也不挣钱,还从来见不着人影。 霁雨晨懒得跟她计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没听到,拿过三个快递盒转身就要走。 老板娘叫住他:“你买了什么呀?” 霁雨晨随口敷衍:“日用品,没什么稀奇的。” 他确实买的日用品,只不过不是大家常说的那种。老板娘在快递盒上没看到标识,只看有一袋是书,搬下来死沉死沉的,她也懒得看。 霁雨晨回到家先把外包装拆了扔到外面的垃圾篓里,以防小十五叼着玩,他将几个盒子依次排开,开始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最重的那袋是书,有塑料封层,拆了检查字迹清晰没有破损,霁雨晨翻了翻,看上面的习题自己也不是全都会,说不定还要一起学。 另两个快递是他瞒着徐闯买的,一件灰色长毛衣,还有些叮叮当当的小玩具。 他其实纯属新奇,刷视频的时候误入了个不该进的网页,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想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东西,用起来是不是真的那么爽。 霁雨晨没买过这些物件,在网上看着差不多就下了单,索性不贵。 眼下这些让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摆在眼前,有的还闪着银光,霁雨晨有点打怵,想象是用在自己身上,觉得像是在给自己下套。 徐闯下班回来天已经黑了,冬季天黑的早,刚过四点山里就没了太阳。霁雨晨跑来问他晚上吃什么,徐闯手上拎了袋牛肉,说给他炖肉吃。 霁雨晨其实不怎么爱吃肉,但隔三差五也馋,小十五围在灶台旁边蹦蹦跳跳,闻着味儿怎么都不走,霁雨晨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逗着小十五玩,顺便陪徐闯做饭。 他给徐闯说晚上顺顺来接小十五去家里玩,今晚就不回来了。 徐闯转头道:“上次不是刚去了?又去?” 霁雨晨撇撇嘴,觉得徐闯笨,听不出他话里的用意:如果单说送出去住他当然不舍得,但两人好久没做,不止徐闯忍得辛苦,他也心痒难耐。 虽说网购那些东西原本是出于好奇,但最后下定决心也是因为想补偿徐闯这些天任劳任怨,自己说不行他就真的不碰,每天晚上恨不能出去冷静半天回来才能睡着,霁雨晨也不是不知道。 小十五之前去了顺顺家里几次,玩得都挺高兴,霁雨晨觉得大概是小孩精神头足,能陪它在外面跑。小十五每次回来都累的够呛,趴窝里呼呼睡。霁雨晨今晚有安排,有个小的在这他放不开。 徐闯把肉炖上去外面搬了捆柴,进屋想起来说:“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小卖部,周婶儿说你把快递都拿回来了,是书到了吗?” 霁雨晨跑去屋里拿了两本书,说他都检查过,没有破损,明天就可以看起来。 徐闯看着那书半天没说话,眸子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谢谢”。 霁雨晨有点懵,等回过神来男人已将书拿走放去了一旁,继续闷头做饭。 不知道是火光映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徐闯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让人感觉很温暖。 两人吃过晚饭,李珣带着李顺来家里接小狗,男孩很有礼貌的跟霁雨晨问好,又小心翼翼的把包着棉被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霁雨晨蹭了蹭小十五的鼻尖,提前跟它说晚安。 李顺走后才刚七点,时间还早,霁雨晨催人去洗澡,徐闯本来还想看两眼新买的书,被推去浴室,说水都烧好了。 徐闯洗澡快,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出来见屋里黑着灯,以为停电了,叫了两声“九儿”的名字。 外面没人应,徐闯走去卧房掀开门帘,映着清冷月光,见人乖巧地坐在床上。 两条细瘦匀称的小腿分开跪于棉被之上,膝盖向里,视觉适应了黑暗环境后能看到肩头映照的月色银辉,细腻柔亮。 九儿穿了件高领毛衣,从徐闯的角度看应该能盖过屁股,大概是包臀裙的长短。 他的胸前被织料覆盖,肩头到手臂却是光溜溜的,像是件被精美包装的礼物。 徐闯没搞明白这是闹哪出,于是走近了些,依稀能看清毛衣的软绒质地包裹着巴掌小脸,九儿的头发长长了些,搭下来扫在耳畔,显得柔软又可爱。 他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穿这样...” 霁雨晨坐在那没说话,徐闯问:“不开灯吗?” 床上的人连忙阻止,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带过去。 霁雨晨也是第一次这么干,失忆之前的事不记得了,但凭着自己穿上这衣服、和看到那些个小玩具时的羞耻心,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经验,开灯估计能给他臊死。 他攀着徐闯的脖子把人拉的很近,额头靠近锁骨,如同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徐闯觉得自己心跳停了好几拍。 他揽着九儿的腰把人放到床上,手心触碰微凉肌肤,徐闯才发现这衣服后面是镂空的,或者准确的说根本什么都没有,只在腰窝以下的部分连接前襟形成闭环,是个十成十的露背装。 此时的霁雨晨以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两侧手腕被大手扣着,如同砧板上的鱼,被翻过来检查身后布料。 徐闯愣了一会儿,将人抱起来揽在怀里,用身体帮他取暖,问他冷不冷 ... 霁雨晨没想到是这种反应,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温暖,回过头来跟徐闯接吻 第37章 徐闯驾轻就熟,勾着跟他纠缠,狭小房间内回荡起“啧啧”水声,令人心神荡漾。 他们这么亲了一会儿,霁雨晨推开来人跪到床上,两只胳膊攀着徐闯的肩膀,小声问他:“你喜不喜欢?” 徐闯抬头看了半晌,好似没听懂,然后猛地点头,“喜欢!” 他这反应给霁雨晨逗笑了,笑得直不起腰,随即被扑倒在棉被里,钻进毛衣边缘一路往下。 徐闯下手的功夫嘴上也没闲着,和头饿极的狼似的冲着身下的人一通乱啃,霁雨晨被他亲的岔气,拍着肩膀挣扎,徐闯没辙,又略过去稳他肩头,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亲了个遍。 ——徐闯不是很喜欢这衣服,把九儿裹得太严实了,自己都没处下嘴。 身体陷入柔软床榻,徐闯指尖游移,摸到珠子一样的东西,抬头问:“你穿的什么?” 霁雨晨咬着嘴唇不说话,任其往复试探,珠串被拨弄的叮当作响。 他羞得说不出话,半张脸埋进了衣领里,拉着徐闯的手心叫他不要冻。 徐闯哪听他这个,握住手腕推至头顶,抬起膝盖,映着微弱光亮,能看清九儿穿了条... 这裤子用料极简,只在前面的部分有布料包裹,腰间环绕向后连着两条细线,将原本细瘦紧实的腰腹勒出些许柔感。 徐闯血脉喷张,全身的血液都往那处涌,他握着九儿的膝窝将人向上压了压,圆润透亮的珠链映于眼前,返照细碎光泽... ... 这视觉刺激太过强烈,徐闯有一瞬觉得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霁雨晨轻哼着求饶:“别看了...放我下来...” 他被托至高处,又落于谷底,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潮涌... ... 两人最后也没用那些小道具,除了本来穿在身上的毛衣和浸湿了不明液体的地库被丢在一边,霁雨晨对他就是药,让人疯魔、欲罢不能的药。 【作者有话说】 删的已经没有原样了,凑合看吧 第32章 说媒 第二天霁雨晨睡到日上三竿,是被小十五舔醒的。 李顺早上来送小狗回家,徐闯没让他进屋,只在院子里把小家伙接过来。 李顺歪着脑袋问他:“漂亮哥哥还没起吗?” 徐闯点点头,李顺便兀自得出结论:“原来哥哥也爱赖床...” 这话不好解释,徐闯只得顺着他说。待人走后将小狗崽用毛巾擦干净,让它上了床。 小家伙刚开始还在霁雨晨身边好奇的闻闻嗅嗅,叫他起来陪自己玩,后来大概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见自家小主人虚弱的很,身上还多了些莫名形状的印子,以为挨了欺负,嗷嚎嚎的冲徐闯叫。 小家伙力气不大,奈何脾气不小,徐闯都觉得有点狗随主人,简直一个脾气。 霁雨晨做梦听到小狗叫,伸着胳膊将其揽进怀里,就那么又睡了两个小时。 他醒来的时候小家伙正在伸着舌头舔他下巴,霁雨晨揉了揉怀里的小毛团,小十五从被子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冲他叫。 它想要有人陪它玩游戏,这时候觉睡足了正在兴头上。 霁雨晨一动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正逢徐闯从外头进来,冷不丁的挨了一记瞪。 他昨晚被折腾的昏过去了两次,醒来徐闯还没亭,最后又在里面放了一夜,早上顺便来了个晨间运动。 霁雨晨怀疑自己大概真的比他年长,体力不济,抬头见人红光满面,顿时更是来气。 他气鼓鼓的别过脸去,徐闯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有些心虚地问:“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手里拿着个软垫,说是新做的,靠着舒服些。 男人边说边将手里的垫子帮人放到腰后,霁雨晨搂着徐闯的脖子往上挪了挪,找到个舒服的姿势。 他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徐闯给他兑了蜂蜜水,一口口喂着喝下,霁雨晨又觉得困,窝在男人怀里眯了小半天。 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天快黑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霁雨晨扶着腰下床,披了件衣服出门看。 徐闯正拎着锤子在院里忙活,手下的半成品已经初具雏形,看着是个小屋,跟小学教科书上的标准形象如出一辙。 他站在门口朝那看,小十五也跟着钻出来,摇着小尾巴好奇。 霁雨晨问:“你在干嘛?” 徐闯抹了把头上的汗,“给十五做个窝儿,以后它长大点能住。再说...也不能老往外送不是?...”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点绯色,许是干活出汗的缘故。 霁雨晨想到昨晚那事脸颊发热,他想要是十五在家自己肯定做不出来,徐闯可真会给自己创造条件! 霁雨晨佯怒着道:“十五才不出来住!这窝你自己留着用吧!” 他说完转头进屋,一股脑钻回被子里,小十五跳上床来扯它被角,咕噜咕噜地像是在问怎么回事。 霁雨晨把小家伙抱起来,表情心虚的问它:“以后你早点睡好不好?爸爸们晚上有事,你要是不睡就只能出去吹冷风了。” 小家伙“汪汪”叫了两声,也不知听没听懂,摇着小尾巴甚是欢脱。 院里又传来一系列装钉声,霁雨晨拨开窗帘猫着头往外看,小十五在旁边将窗帘下摆挤出另一个窝,听着小主人问它:“你爹爹真的很帅是不是?爸爸眼光超好的。” 霁雨晨说归说,也不能真让徐闯睡外面。 他等人弄好后出去验收成果,见那房子还挺像模像样——四根杨木桩钉进地里,用木板围起来挡风,外面再覆了层钢板,里面垫着稻草。 徐闯倒没跟他扯谎,这空间大小确实是给小十五以后住的,现在住太大了。 霁雨晨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说:“先放那吧,留着以后用。” 徐闯跟着进屋,从衣橱里摸出一床小褥子,跟霁雨晨商量:“以后要做那事儿的时候就让十五先睡隔壁,我给它多铺些垫子,屋里暖和肯定冻不着,这样你也不用老把它往外送...” 霁雨晨听得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捂着徐闯的嘴让他别说了。 小十五在一旁蹦蹦跳跳,霁雨晨小声斥他:“你再胡说我就把你嘴缝起来!谁要跟你做那事!” 他被搂着腰按进怀里,徐闯好声好气的哄:“我想做,我想天天跟你做那事...” -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再过不久就是年,李大娘带着那个叫英子的女人登门拜访,说要给徐闯介绍对象。 那日徐闯正跟霁雨晨在屋里复习考试,听见动静起身去开门。李大娘给他带了些自家做的黄豆酱,招呼着进屋说,外面太冷。 徐闯让人进来,引去隔壁小屋,霁雨晨正趴桌上研究一道数学题。 他看着答案做,明摆也记不得太多,抬眼瞧见李大娘和她旁边的女人,还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回忆片刻才记起:这不是那媒婆吗?来这儿做什么? 桌上摊着形形色色的参考书,女人打眼一瞧,吊着嗓子道:“呦,看书呢,这是要考试?九儿读大学了?” 王英不了解情况,只听说这叫九儿的男孩是大力跟山里捡来的,看着年纪小也就没当回事,理所当然以为是他在读书。 徐闯敷衍着答应:“没,是我想看看书,学点东西,九儿在这儿陪我。” 他把书本合好放到一边,说去给他们倒水。霁雨晨起身跟过去,拽着徐闯的衣角问:“她来干什么?” 徐闯见过王英两次,知道是这附近的媒婆,年节根儿下跑来家里还能干嘛?十有八九是给他说媒。 霁雨晨抬头盯着男人看,表情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徐闯心疼的不行,自觉对不起他,捧着白玉似的小脸低头吻他眉心、鼻梁、嘴唇,保证说:自己这就把人打发走。 他让九儿回屋待着,给他洗了从供销社新买的水果当零嘴,哄了半天才离开。 隔壁响起中年大妈闲谈家长里短的唠嗑声,霁雨晨听得一清二楚:李大娘先是问了问徐闯的近况,快过年了有什么打算没?要不要去她家里过年? 徐闯婉言谢过,李大娘又说:今年就她和老伴儿俩人在家,孩子不回来,家里宽敞也欢迎他和九儿一起去做客。 徐闯礼貌答应,说到时一定去拜年,但除夕想和九儿在家过,就不去叨扰了。 李大娘笑呵呵的答应,说有什么需要俩孩子随时说,她能帮的绝对不含糊。 开头寒暄总是围绕天气、节日、邻家琐事展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话题转到了哪家的姑娘要嫁人了,哪家的小伙子又要娶亲了。 李大娘说:“大力啊,你看你这年岁也不小了,老徐两口子走了那么几年,你这也算尽了孝心,就不想着找个对象好好过日子?也算是个新的开始...” 徐闯略显尴尬的笑笑,说这事儿他也在考虑,等定下来一准给姨说。 李大娘又惊又喜,表情都有些眉飞色舞,“呦,你这是开窍了?之前姨跟你提了几次都不见你有反应,还以为是不想谈。” 第38章 徐闯低头笑笑:“没有的事,谢谢姨替我操心。” 旁边的媒婆趁机插话,问是哪家的姑娘?有眉目了吗? 徐闯说:“刚开始谈,我也不想那么着急,毕竟两人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他答的委婉,霁雨晨在隔壁听着,还以为徐闯要将这事含混带过,抓紧把人打发走,毕竟是跟她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事。 他起了兴致还想听得更真切些,掀开门帘跑到隔壁小屋门口,站在墙边趴耳朵。 媒婆不死心的问:“到底哪家姑娘呀?英姨给你牵牵线~”她说叨着:“这俩人情投意合呀固然重要,但家里也要早做准备,你这一个人就说了算,人姑娘家可不一定,得做做家里的工作,还有这彩礼啊、嫁妆啊,以后婚房,都是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王英呼哧呼哧给人一通科普,霁雨晨听着都开始犯困。小十五跑到脚边晃着尾巴仰头看他,被霁雨晨拎进怀里,他捂着小家伙的嘴给它比出个“嘘”的手势,小十五立马禁了声,看着还颇为听话。 屋里把整个婚恋嫁娶的流程说了个遍,徐闯中间也没插话,霁雨晨觉得十有八九他没在听。 李大娘说:“大力啊,你英姨说的没错,这是得早做准备,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没中意姑娘的就让英姨给你介绍个,她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样的适合你...” 霁雨晨心想:这可就是大娘你孤陋寡闻了,什么样的适合徐闯这媒婆还真不知道,她也没处知道。 徐闯在里面干咳了几声,含混着道谢。 媒婆接过话茬问:“是不是这附近村里的?但凡说个姓氏我肯定知道。” ... 两人又是一通逼问,徐闯最后也只字未提对象是何方神圣,李大娘泄了气地聊起闲话,说原本以为他跟香椿那丫头能凑成一对,青梅竹马的情分多好啊,这下... 她话没说完,徐闯也没听懂,还是王英将话头接了过去,问她:“就前日子她妈找我说媒那家吧?他妈是个寡妇?说要求不高,给得起彩礼,附近村儿里的就行。哦对,她还专门说了不要自己村儿的,这要求也挺少见...” 王英说着完全一副打趣的语气,李大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是呀,就是香椿,挺好一丫头,我还以为她跟大力是一对,也不知怎么着,这就要嫁人了...大力也找了对象,你说说...” 两人边说边喝茶,徐闯也没得多问。 李大娘临走前还在嘱咐徐闯,婚姻大事要早做准备,王英给他留了电话,让他有问题随时联系。 徐闯将人送到门口,回屋见小祖宗坐在炕上掂着小十五的前爪跟它玩游戏,徐闯叫了声:“九儿”,对面半分回应也没给。 【作者有话说】 周六更 第33章 对象 看似不合时宜,徐闯把话咽回肚子里。 刚刚出门的时候李大娘跟他闲聊,说香椿的婚事估计很快就能定下来,隔壁镇上老周家的儿子娶亲,两边见过面后都挺满意,听说过完年就要操办起来。 徐闯没问更多,李大娘倒是吐露不少,还约他到时一块去喝喜酒。 他这么想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到炕梢上去拨拉十五的后腿,小家伙没站稳“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冲着徐闯叫。 徐闯边笑边道歉,小家伙又扑进怀里咬他衣服,发出恶狠狠的呜呜声。 霁雨晨盘腿坐在床上,看一大一小打游击战,到了(liao)没分出胜负,还把床上的被单弄得乱糟糟的。 徐闯收拾完小崽子拿了个玩具给它玩,转过头来哄自家的小祖宗。 他不知道刚刚的谈话九儿听去了多少,左右家里地方小,怎么也能听个大概。 他拉着九儿的手问:“怎么不高兴了?是十五不听话?” 霁雨晨心想:是你不听话,送人出门的功夫站那聊那么久,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自从那次香椿从家里哭着跑出去,霁雨晨就再没见人来过,偶尔村里遇到也都隔着老远,香椿看见他像是刻意躲着,转头便没了人影。 他信徐闯说的,香椿对他有意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也信徐闯对她没想法,可是事情摆在那怎么想都膈应,霁雨晨索性不提,提起便火不打一处来。 他说话拈酸带刺:“徐先生有相好了?谈对象了?哪家的姑娘呀?” 徐闯听着想笑,主要因为霁雨晨学媒婆的口气惟妙惟肖,还附带表情加持。 他碍于对方神色又不敢笑,只能乖乖点头,“谈对象了,不是姑娘。” 霁雨晨挑眉:“不是姑娘?那是什么?徐先生玩挺花啊~” 徐闯嘴笨说不过他,欺身过来咬他的唇,霁雨晨开始不乐意,折腾半天服了软,半推半就的环上男人脖颈,仰头跟他接吻。 他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心里不爽绝对要发泄出来,倒没有真的生气。 两人交换过一吻,徐闯抵着他的额头嗓音轻喘,自顾自的念着:“不是姑娘,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妖精,供在家里的小祖宗...” 霁雨晨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麻烦,还要别人照顾。 他扭过脸去不让人碰,大狗勾压过来抱着他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 徐闯的嗓音有点闷,听起来好似没有多大信心,解释说:“九儿,我不要什么姑娘,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以后等我考上大学,在城里找份工作,我们就可以搬去城里住,到时候你看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想住在哪儿,都听你的。” 霁雨晨有点被人逗笑,好似城里的房子、地段真能任他随便选。 他转过头来捏了捏男人脸颊,说他是个笨蛋。徐闯将人压到床上,神色显得有几分郑重。 他自知没多大本事,只是想拼了命的对九儿好,徐闯无数次的想过如果九儿找到家人了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回去家里?两人便也没了以后,所以有些话他一直不敢说,有些承诺也一直不敢做,怕的不是自己做不到,而是没有机会做到。 刚刚李大娘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意识到婚姻的本质不是搭伙过日子、延续子嗣,而是和真正想要的人在一起。他能找到这个人很幸运,即便有一天九儿离开这里,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徐闯也不后悔曾经许下的承诺,他敢说就一定做得到。 身处下位的人目光平静的望着对面,隔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你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徐闯的表情有些迷茫,好像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想了片刻后才道:“我会做到。” ... 霁雨晨不知道怎样形容当下这一刻的心情,像是空荡的海绵被浸满了水,捏一下便会挤出满溢的爱。 徐闯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听人嗓音粘稠湿润:“那你要做到...必须做到...” -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霁雨晨在前塘村待了半年,第一次见村里那么热闹: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过年的采买置办,不少家门口都提前挂上了红灯笼、春联,村长还从镇上订了些祭天摆桌用的物件,少有的外来车辆给村里送货。 霁雨晨问以前村里除夕都怎么过,会不会有什么特殊活动? 徐闯说:“除夕倒没什么,都是在各自家里,就是年初一有个祭天仪式,之后每天镇上都有庙会,卖各种东西,到时候带你去看~” 他觉得九儿是想热闹,毕竟入冬后天冷,能出门的时候是少有。 霁雨晨兴致缺缺,想到大冷天的要坐车去镇上,晕车受冻好不划算,还不如窝在家里舒服。 他趴在徐闯身上,下巴抵着胸膛问他:“那你呢?你除夕怎么过?和谁一起?” 霁雨晨想着徐闯父母过世后就他一个人,过年会不会觉得孤单。 徐闯却道:“和隔壁张大爷一块儿啊,要是他儿子儿媳回来就凑个热闹,饭桌上多双筷子;要是人不回来,我们就炒几个菜,听收音机春晚,也挺热闹~” 这话说得有几分惬意,倒让人觉得是件乐事。霁雨晨心想:你们两人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拼不出来,还要靠收音机听春晚,听起来有点可怜。 他这么想着往人身上趴了趴,攀着男人的肩膀,古灵精怪地问他:“那今年还去张大爷那吗?还是和我过?” 徐闯揉了揉霁雨晨的头发,“当然和你过,不都说好了吗~” 两人闲来夜话,霁雨晨得知徐闯除了父母,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他有个爷爷,跟着他爸的哥哥、也就是徐闯的大伯住在外地,徐闯早年间去过一次,就是在父母刚过世的时候,老人家糊涂已经记不清自己还有个儿,更别说这么个大孙子,大伯跟他家往来不多,当徐闯是来要钱,对付给了点,让他以后不要再去。 当然徐闯没拿那钱,给老人家磕了三个响头以表孝心,之后便没再去过。他说今年想过得不一样些,毕竟有了九儿,日子都比以前有盼头了。 第39章 两人想哪说哪,一时也没商量出过年的安排,徐闯说了几个提议,霁雨晨还没想好,所以暂时保留意见。 翻过年来养猪场发了奖金,还有个好消息,老板让徐闯作负责人,以后一应事宜都交由他处理。 徐闯回到家抱着霁雨晨转了好几个圈,说都是他的功劳——村里的大婶看不懂账本,要不是九儿教他,老板也不能放心这这活儿交过来。 徐闯拿发的奖金置办了些新物件,包括霁雨晨想要的花洒和浴霸,从镇上订了货,但说要年后工人上工了才能来装。他还给家里买了个电视,以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电视也是打发时间,没多少意思,可九儿喜欢看剧,天天拿那么个小手机盯着屏幕,徐闯就怕他把眼睛给看坏了。 电视安装不费事,趁着年前还有人干活儿,徐闯约了师傅来装。 村口唠闲篇的大婶这下有了新话题,说大力出息了,都给家里安电视了,还成了那养猪场的头头,估计能挣不少。 徐小慧嗑着瓜子紧紧袖口,小声说:“我还听说他谈了对象,看来这爱情啊,真能让人有上进心~不像我们家那个,到头来也就是个养蜜蜂的!” 徐小慧这话冷嘲热讽,大家也都随便听着,左右人老公不在意别人也没得可说。 村头巷尾的八卦不出两天人尽皆知,徐闯现在逢人被问:“听说谈对象了啊?哪家姑娘?啥时候娶亲?” 他每次都笑着答应,但没人问出了所以然,大家都在议论:“最近也没见大力跟哪家姑娘走的近啊,怎么就谈对象了?难道是外面村里的?...” 这日李顺来家里玩,趁人不在屋内,仰着小脸问霁雨晨:“漂亮哥哥,听说大力哥哥谈恋爱了是吗?那个姐姐你见过吗?” 霁雨晨对小孩子的八卦心包容性很强,俯下身来扶着膝盖打量:“你听谁说的?这么好奇吗?” 小家伙撇撇嘴,好像不开心的样子,“那个姐姐有你漂亮吗?” 他自顾自的往下问,也没在意对面的回答是“有”亦或“没有”。 霁雨晨愣了一下,心想五六岁孩子或许对男女形容没什么概念,拿徐闯那虚无缥缈的女朋友跟他比。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李顺:“那你觉得大力哥哥的女朋友应该很漂亮吗?有多漂亮?” 李顺想了想,慢慢说:“大力哥哥很帅,所以他的女朋友应该很好看,不过不会比漂亮哥哥好看,因为漂亮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霁雨晨听得咯咯直笑,捏了捏李顺的小脸蛋,夸他嘴甜。 李顺咕哝着说:“我说的是实话...” 他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意念中那个徐闯的“女朋友”比不上眼前的人,让霁雨晨生出几分欣慰。他心想自己该给小家伙包个压岁钱,这么对他脾气的小孩是真不多见。 小年夜当晚村里有不少放炮的,霁雨晨听说这有讲究——送灶王爷上天时放一挂鞭炮,寓意“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徐闯说腊月二十三这天是灶王爷回天庭的日子,会向上面汇报人间家庭的好事,以求得来年平安丰收。 霁雨晨私心觉得这是迷信,可也不由祈祷,希望灶王爷能给玉帝跟前多说些前塘村的好事,来年让他们丰收吉祥,多赚点钱,都过上好日子。 他们趁着年前将屋里整个打扫了遍,电视摆上更有家的温馨感,霁雨晨都能想象自己窝在炕上一天不下床有多么逍遥自在。 徐闯扎了红灯笼挂在院子门口,又贴上村长给写的春联: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是五福临门。 霁雨晨指挥着高低,等人贴好又去按了按边角,以防被大风吹掉。 他突然觉得有点幸福,心里暖洋洋的,好像家的温暖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霁雨晨不知道自己以前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生活,但好像这一刻,是他以往走过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被记得很久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下周一更。 顺便想听听读者意见,(除剧情外)对遣词造句、章节安排等的意见建议欢迎指出(作者想进步^^) 第34章 熟人 日子转眼到了年下,空气中好似都弥漫着欢快喜庆的气氛。年二十九那天徐闯蒸了些枣糕送给邻居各家,感恩乡亲们一年以来的照顾。 张大爷的儿子儿媳今年回家过年,带着三岁大的小不点儿,小娃娃吃枣糕吃的欢生,张大爷又留徐闯说话,不知不觉耽误了时间,回家时天都黑了。 他没让九儿跟着去,怕他不习惯,霁雨晨便窝在炕上打盹儿,直到徐闯回来闹出点动静才醒。 他揉着眼睛问几点了,要吃饭吗? 徐闯把人手心拉下来亲了亲,被拽过去当人形靠枕。 霁雨晨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觉,有时是徐闯、有时是小十五。他最近喜欢搂着徐闯的胳膊,拿他肩膀当靠垫,徐闯这一下午不在,霁雨晨来回翻腾了好几次,怎么都觉得少点什么。 小祖宗偎在怀里迷迷糊糊,看样子还没睡醒,徐闯轻声道:“等我先把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霁雨晨嗯哼着拒绝,将人拉过去躺下,徐闯便单手脱下一只袖子,等把人揽进怀里,再小心翼翼的去脱另一只,褪下来放到床头。 他那么抱着怀里的人躺了一会儿,霁雨晨也没再睡着,醒过神来在他胸前画十字。徐闯拢着小家伙的后脑勺问他:“醒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霁雨晨眨了眨眼,不说想,也不说不想。 他被握住手腕扣在身后,男人低头轻吻了下那双温软唇瓣,“过年想不想出去玩?我有几天假,附近的城市应该都可以去。” 霁雨晨愣生生地抬头,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目光显得有几分迷茫。 他对出去旅游没概念,自从来了前塘村他几乎没出过门,去镇上几次也都是有事。 徐闯说:“之前养猪场的活儿走不开,人能休息,但猪总要有人喂、有人照顾,今天下午我跟李婶商量了下,她闺女今年不回来过年,刚定下来。我给她多发点工资,她答应照看几天,这样我就有假陪你出去。你愿意的话我们就在附近挑个城市转转,反正今年发的奖金多。” 霁雨晨合计着之前发的奖金都让徐闯用来买家电、买淋浴了,哪还有剩? 徐闯说这他别管,在附近旅游的钱还是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霁雨晨的眼皮,看他总是眨眼,以为哪里不舒服。霁雨晨的嗓音糯糯的,问他:“去哪里呢?其实我不出去也可以的...” 徐闯给了他几个选项,都是坐大巴就能到的,看着不远。他说村里过年放炮,没日没夜的放,到时候怕他睡不着。 霁雨晨对放炮这点深有体会,小年夜那天晚上他都躺下了,愣是被一挂鞭炮炸醒差点心跳骤停,他抓了抓徐闯的衣服,在给的选项里随便挑了个,然后懵懵地靠过去,抱着他的肩膀醒盹儿。 如徐闯所说,除夕夜的鞭炮根本是不让人睡的:从清早开始,下午有所消停,年夜饭前达到一波小高潮,说是什么“关门炮”,寓意辞旧迎新。 两人晚上一同在家守岁,徐闯做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霁雨晨边吃边看春晚,外面放炮声此起彼伏,他几乎快要免疫了,只觉得小品略微无趣,歌舞节目还算能看,就没什么出彩的。 小十五对过年这事好像很热衷,一有鞭炮声就要跑去门口对着叫,像要跟那炮仗比嗓,小尾巴摇的别提多欢。霁雨晨管了它几次怕它冻着,小家伙不听话,霁雨晨也便随它。 晚饭过后徐闯收拾桌子包水饺,说他们这逢年过节都要吃饺子,寓意吉祥如意。 霁雨晨不会包,就坐在一旁看,顺便充当啦啦队的作用提供情绪价值。 他见人擀了一盖垫皮,拿起一个放在手上,续上馅,大手一握就攥成一个元宝形的水饺,霁雨晨看了半天,愣是半点都没学会。 他想让徐闯教他,徐闯也懵,他的攥法拆解不开,习惯性动作一步到位。他从背后把着九儿的手尝试教学,几遍下来霁雨晨学不会,气的拿沾了面粉的手抹徐闯的脸,弄得两人都一身白,小十五在面粉扑簌中玩的倒是欢。 两人计划初三一早出发,把小十五托付给李顺照顾,霁雨晨临走前给李顺包了个红包,小家伙收到后别提多开心,举着红包满屋跑。 徐小慧难得有点笑模样,说这压岁钱留着给他上学、买文具,又打听了两句徐闯他们去哪儿玩,唠了会闲篇,当是过年的走亲访友。 冬季天冷,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带的也都是厚衣服。徐闯拿了个老式行李箱,大半箱装的都是九儿的衣物,霁雨晨爱干净,衣服每天都要换,现在衣橱里的占比已经远远赶超徐闯,堆得满满当当。 两人出门那日天还没亮,到了大巴车站霁雨晨头点的像个瞌睡虫,上了车便倚着徐闯的肩头开始睡。 第40章 车子开了五个小时,中间停了一个服务区,霁雨晨也没醒,直到大巴进站,车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徐闯才拍着小家伙的脸蛋叫人醒醒,说到地方了。 他们去的是个古都,年味十足,历史文化悠久,有很多名胜古迹。徐闯把酒店定在闹市区,入夜后灯火辉煌,亮晶晶的夺人眼球,跟村里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霁雨晨在车上睡足了这下精神的很,拽着徐闯的衣袖这也瞧瞧那也看看,他好像没来过这,见什么都新鲜,活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两人最后在街边的小店吃了面,还尝了很多特色小吃,霁雨晨嘴馋,但又吃不多,幸好有徐闯给他兜底,不至于浪费粮食。 他们饭后在街边散步,徐闯握着九儿的手放进口袋里,又往上拎了拎他的围巾,把小脸遮的只剩下一双眼睛。霁雨晨听话的跟在男人旁边,好奇的看这看那,街上有很多买传统手工艺品的,年画、皮影戏等很多符合中国年节特色的摊贩比比皆是,霁雨晨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看着喜欢的徐闯都要给他买。 这第一天就花了不少钱,霁雨晨算算车费、住宿,好像应该省着点过。 他把问价的人拉回来,说自己就是随便看看,用不着买。 徐闯却道:“喜欢就买,这东西也不贵。” 他被瞥了眼,小祖宗的表情有几分揶揄,语气刻薄但又不令人厌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有钱,是个土大款在这儿包养我呢~” 徐闯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小声解释:“我是看这东西不贵,喜欢就买回去,没什么不好的...” 他私心觉得九儿说的不对,按他的说法那么漂亮可爱、聪明善良的人自己是养不起的,也没机会接触到。要不是在山里偶遇,九儿失去了记忆,又没有家人来找,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交集。 徐闯想到这又有些不是滋味,看着眼前的身影蹦蹦跳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们还能过多久。 两人在外面晃了半晚,看了河畔的烟花汇演,霁雨晨有点困了,闹着要回酒店。 出来的时候没带套子,徐闯想在这边买,于是趁商场关门前导航找了个便利店。 可能是定位有误,徐闯本来想找的便利店到了发现是个大型超市,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霁雨晨懒得再翻导航,心想这肯定有卖的,抓紧买完回去。 两人在超市里绕了圈,发现这还是个进口用品超市,上面任何一样东西的标价都让徐闯咋舌:一瓶可乐卖12,一瓶矿泉水25,就连他家夏天地里种的胡萝卜:五毛钱两根,在这用塑封袋一包,上面愣生生标着17.9的标价,徐闯觉得有点不能理解。 他在城里打工时也帮超市送过货,物价是城市和农村的正常差异,远没有那么离谱。霁雨晨转着货架一行行略过,没对任何一样东西产生兴趣,等找到个工作人员问她:“日用品在哪里?” 工作人员给他指了个方向,霁雨晨便二话不说的往那边去。 他走得不快,但习惯性的不看路,徐闯早就发现九儿有这毛病,所以都在能照顾到的范围内跟着。 霁雨晨转过货架不知道在看哪,跟对向来人撞了个正着,徐闯接住马上要摔倒的人,大手一挥捞进怀里,顺便代为道歉, “对不起啊,不好意思...” 他话是说给对面的人听,目光却全然粘在九儿身上,小声问他有没有崴到脚。 霁雨晨抬起眼来摇了摇头,听背后短促的“啧”了声,带着数不尽的嫌弃。 这动静他在村里也听过,徐小慧数落人时惯会用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女人尖着嗓子抱怨:“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这么着急...” 霁雨晨抬头望去,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撞疼了的话我跟你道歉...” 他语气平静,本也觉得不是大事,女人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嗓子飙的老高:“什么叫撞疼了的话给我道歉?你本来就该给我道歉!我还没说你踩我鞋了呢!你知道这鞋多贵吗!把你们一身卖了都赔不起!” 她从上到下打量着两人穿着,一看就不是名牌,甚至连点设计感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霁雨晨站在那没说话,女人趾高气昂的叫嚷引来了围观注意,店员上前来劝阻,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心情不好,精致妆容也难掩厌恶情绪,抬手拨弄着肩头的卷发,举止像是在清扫晦气。 她说被不长眼的撞到踩伤了脚,现在疼的厉害,要去医院检查。 徐闯面色不悦,上前理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谁不长眼呢?” 女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语调阴阳怪气:“谁不长眼就说谁...再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店员试图将处于矛盾的双方分开,看似想要调解。货架后走出来个穿着休闲的年轻男人,双手抄在裤兜里走向霁雨晨对面,他看似有点不想管,低头问女人怎么回事。 两人大概是情侣,但在吵架,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 霁雨晨觉得这男的应该才是女人心情不好的元凶,自己当了替罪羊,他刚刚明明没踩到人。 店员正在着急向对面赔不是,因为看起来这双男女像是更不好惹的一方。女人横眉冷眼,看着也不想跟身边的男人说话,只说自己被个不长眼的踩到了脚,鞋子还是昨天新买的。 男人顺势回望过来,目光落在霁雨晨身上,表情从疑惑变为不解、试探,随后又惊又喜,整个人都变了样。 他喜形于色:“小霁总!您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周四更 第35章 徘徊 看人模样生疏,霁雨晨不记得自己认识那么号人物。 男人春风满面:“您来这儿跟我说一声啊!我给您安排!这大过年的哪哪儿都人多,您人生地不熟的多不方便!”他连忙提议:“这样,您吃了吗?我带您搓一顿去,这旁边有个馆子倍儿正宗!” 男人满脸堆笑地跟霁雨晨握手,还没碰到指尖便被拦下。 徐闯神色警惕,对面的人一拍大腿,上赶着介绍: “呦,这小霁总的朋友吧?我先自我介绍下,鄙姓秦,秦始皇的秦,单名一个皓字,皓月当空的皓,秦皓,幸会幸会。” 他分外殷勤的跟徐闯握手,招呼店员让人都散了,就是个误会。 霁雨晨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叫“秦皓”的,或许自己以前真的认识?也或许他口中的“小霁总”真是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求证。 一旁的女人见此立马换了脸色,温婉讨好地道歉,说刚刚都是误会,还请人别放在心上。 霁雨晨觉得自己在听双口相声,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他望着对面的人审视半晌,问秦皓:“你认识我?” 秦皓甫一怔愣,心想贵人多忘事也是正常,自己得多重复几遍,有层关系怎么都好说。 他笑呵呵解释,说去年过年那会儿自己和家父前往南城拜访过,或许当时事忙,小霁总记不清了,这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准记得。 霁雨晨模棱两可的点头,由于时间点在自己出事之前,也不好说是真是假,又或者他真的认错了人? 秦皓邀请两人共进晚餐,霁雨晨回望徐闯,男人面色不怎么好看。 他给秦皓说:“我们吃过了,谢谢你的好意。” 秦皓不肯罢休,跟人纠缠半天,最后非要送回宾馆才算完。 ——他没想到堂堂霁家小少爷住的是这样寒酸简陋的旅馆,连快捷连锁都算不上。秦皓给人开车门的功夫,指着旅馆门头、不确定的问:“你们住这儿?” 霁雨晨抬头眨了眨眼,觉得对方的表情很惊讶、好像不可置信。 他本想问问:“我不能住在这吗?”转念想到这是徐闯花了本该存下的钱带自己出来玩,精挑细选才定下的,房间里面整洁干净,只是门头旧了些,要是自己真那么问,又多少令人伤心。 他们在旅馆门口道别,秦皓给了霁雨晨一张名片,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 两人回去房间的路上徐闯一声不吭,霁雨晨抬眼瞟他,男人只是看着前面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霁雨晨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稍微松了口气。 他刚刚有点紧张,徐闯问他要不要去洗澡,霁雨晨说:“我想歇会”,于是让徐闯先去。 他拿出口袋里的名片,得知那个模样斯文的男人是启辰文化的总经理,霁雨晨用手机搜了搜,是本市的一家广告传媒公司。 他无从得知自己跟这家公司、又或者这个人有什么确切关系,如果他没认错,或许是工作上的往来。 刚刚他其实在犹豫,如果自己多问一句:你认识我?我是谁?或许他的身份之谜就能迎刃而解,不必大费周章的等警察消息。可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霁雨晨还没做好准备,打破如今的平衡。 第41章 纷繁念头在脑海中横冲直撞,霁雨晨犹豫要不要联系名片上的人。浴室的水流声突然停了,他将名片塞回去,等人出来拿上睡衣进去洗澡。 霁雨晨在浴室里待得有点久,出来时觉得脑袋发晕,大概是热气蒸的缺氧。徐闯让他坐去床边,要帮他吹头发,霁雨晨乖乖照做,低着脑袋任热风吹拂头皮,在这样的冬夜显得温暖又舒适。 他等头发半干后迷迷糊糊地睁眼,抬头看着徐闯,像是小动物博取关注般眼神亮晶晶的。 男人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柔声道:“早点休息吧。” 霁雨晨有点泄气,不知道该怎么讨好。 夜晚两人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跟家里的火炕触感不太一样,霁雨晨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抬头问他:“你怎么心跳的那么快?” 徐闯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声念道:“还不睡...” 他的声音很清醒,一点不像要睡的样子,霁雨晨往人怀里钻了钻,“你不也没睡吗...” 他伸手环抱着徐闯的腰,感受结实的心跳鼓点响在耳边,好像这样的姿势更有安全感。 霁雨晨缓了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一直不敢问,如果自己找到父母家人徐闯会怎样,会恭喜他吗?会替他高兴吗?霁雨晨相信他会,因为基于自己的立场,这总是好事一桩,可对徐闯而言呢?他舍得自己离开吗?他会不会不习惯... 怀里的人将小脸埋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徐闯轻叹口气,伸手将那双眸子捂上,安慰他:“怎么会...你别多想,快睡吧...” 霁雨晨喃喃自语:“徐闯,即使我找到家人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我永远都是你的九儿...” - 之后的几日两人多少有点别扭,说话有时也像隔着一层。徐闯会不由自主的走神,猜想九儿有没有联系那个叫秦皓的,他一面希望他联系,因为那样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朋友,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另一面又不希望,总之是很纠结的想法。 节假日的景区人满为患,但有一点好,这样热闹,不至于让人没话说。霁雨晨在路上看到很多带孩子出行的父母,各家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他不禁想到李大娘上次来家说的,劝徐闯早日结婚生子,有个一儿半女的在身边,总会多些乐子。 霁雨晨回头看徐闯,男人正望着人头攒动很有耐心的往前挪步,霁雨晨捏捏他的手,试探问:“上次你说的,以后都不娶妻生子了,是真的吗?” 徐闯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他私心想说,如果你嫁,我一定娶,如果你能生,我想和你生好几个。 霁雨晨忍不住笑,把人拉下来趁着人潮拥挤轻啄了下徐闯的嘴角,男人脸红的像个番茄,霁雨晨别提多高兴。 他想着这事不急,只要自己决定了,找不找得到的到家人、记忆还在不在,都不打紧。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让他生好几个t^t 周日更 第36章 回家 两人在城里待了几天,兜兜转转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霁雨晨在卖挂饰的小摊上买了个金锁样子的项链,想要回去给小十五挂在脖子上,再在背面贴上家里的电话号码,以防小家伙走丢了遇到好心人还能给送回来;他同样买了一些小巧的手工艺品,想着回去送给乡里乡亲作伴手礼,主打一个心意。 霁雨晨没联系秦皓,一来不晓得他口中的“小霁总”是不是自己,二来也没做好真的就此寻得真相的打算,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回村的前一晚两人躺在床上,徐闯的手心捂着霁雨晨的小肚子,轻柔抚摸其上的软肉,霁雨晨觉得痒,快要睡着又有点清醒的意思,翻过身来趴在徐闯胸口。 男人没穿上衣,炽热的胸膛结实又富有弹性,霁雨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嘴里小声咕哝:“睡了,晚安...” 徐闯将人往怀里拢了拢,轻吻小家伙的发顶, “睡吧,乖。” - 原本计划的行程被缩短至初六返乡,霁雨晨想家了,说要回去看小十五。 他们临时改了车票,回去的路上有些堵车,车子半夜才到镇上,徐闯又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说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 霁雨晨对住处的要求不高,只要干净整洁就好。小旅馆看样是近两年新开的,墙壁粉刷的洁白平整,洗手间也打扫的干净,他晕车难受了大半程,现下只想好好睡个舒服觉。 北方的冬天暖气烧的足,霁雨晨半夜醒了觉得口渴,下床去找水。他摸索的功夫旁边的人也醒了,让人回去躺着,等烧好水给他兑温乎的。 霁雨晨窝进被子里没了困意,拿出手机开始刷vb。 上面尽是各地春节的活动报道,一片祥和景象中其中夹杂几条娱乐新闻,他随手点进一个去看:“远洋集团董事长病危”,霁雨晨心想:这董事长也真会挑时候,大过年的家里人该有多难受。 徐闯兑好温水端到床头,把人扶起来喂给他喝,霁雨晨喝了小半杯水又缩回被子里,让人过来躺着。 他动作熟练的把脚丫伸过去钻进男人的小腿肚中间,觉得这样舒服又暖和,徐闯将人脚跟抬起来用手心捂热,觉得不够又放进上衣里,用小腹帮他暖脚。 两人经常这样,霁雨晨习惯了,只是觉得动作别扭:自己差不多要被徐闯揉成一个球,得亏他柔韧性好,不然现在蜷着腿离人得有八丈远,一床被子都不够盖。 他维持这样奇怪的姿势待了一会儿,等手脚被放开,重新枕回徐闯的臂弯里,抬着头问:“我们明天醒了就回家吗?” 男人答应了声,说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就直接回去。 他原本跟镇上的司机商量好回程时接站把两人送回村里,这下回来的时间比原定早,人司机师傅还在家过年不愿出活儿,徐闯只能托旅店老板找了辆面包车,加了点钱,答应明天送他们回去。 霁雨晨的手指在徐闯肩膀头上画圈,一边琢磨一边说:“我想去镇上的水果批发市场看看,你说他们开门了吗?” 徐闯低下头问:“你去那儿干嘛?” 霁雨晨撇撇嘴,有点要说不说的意思。 他在对面的抓痒攻势下坦白,说想看看今年能不能找个靠谱的买家买村里的桃,之前跟李大娘聊过,那些桃树今年就要进入盛果期,产量会是去年的两倍不止,要是能提前准备,应该能挣不少。霁雨晨以前查过,李大娘的那个桃品种好,网上买价很贵,这东西在他们当地更为稀少,理应卖价更高。 霁雨晨一本正经的跟徐闯聊致富思路,说的头头是道。对面颇为惊讶,掺笑着说:“你每天就在想这些东西?” 霁雨晨抬起头来表情认真:“不可以吗?这是正事吧?” 他顺着思路继续阐述:“后山还有不少空地,李大娘说那些地方都能种,而且嫁接过去明年就能结果,你说我们要不要试试?” 台灯的暖光在九儿眼下形成一小圈剪影,徐闯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属你机灵,”他没想到这人还知道嫁接,考虑着问:“李大娘给你说她会嫁接了?也答应给你接穗?” 霁雨晨点头:“她说可以教我,接穗我们也可以去镇上买,她认识那个卖家。” 李大娘的树种是镇上一个买果蔬种子的批发商从南方弄来的,霁雨晨联系过,对方说只要提前说好,他能从南方订货,并且看在熟人面上给他优惠价格。 霁雨晨仰着小脸等待回应,徐闯在心底感叹他的九儿可真不是一般人,来这半年已经在想着带他脱贫致富了。 他把人拢进怀里,指腹揉捏着耳垂夸他聪明,霁雨晨抬头追问:“那你是答应了?不是哄我?” 徐闯神色认真的点头,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他以前没关注过李大娘家里桃的出路,只是前年听说他家男人找了门路把桃运去镇上赚了一笔,全村人羡慕的紧,当然这里面也有想效仿的,但后来听说那桃树种下去得三五年才能量产,嫌时间久便也没做。如今李大娘答应帮他们嫁接,大大缩短了桃树结果的时限,徐闯觉得可以一试。 霁雨晨高兴的在怀里蛄蛹,仰着脸说:“那我们明早去市场看看?” 徐闯把那到处乱动的手重新按回腰上,拿人没辙地道:“大过年的市场上没人,等十五以后,到时再来镇上。” - 两人第二天直接坐车回了村子,到了地方也还不过中午头。霁雨晨没想过自己能这么怀念这里,远远看着村口的牌坊激动的拍徐闯大腿,兴奋地喊:“到家了到家了!” 徐闯把行李从后面拿下来,牵着九儿的手往里走。 村里还洋溢着浓厚的过年气氛,纵然回村探亲的上班族已经提早返程,霁雨晨路过村口先给村长和李大娘家里送了伴手礼。两家老人高兴的紧,又给他们拿了些吃的喝的,满满塞了一兜。 第42章 他们这不流行出去旅游,所以凡人见着徐闯拿着行李箱都要问几句,霁雨晨便也抹不开面,送上点城里买的巧克力,对面也都高兴,客客气气地说些吉祥话。 他们到家先将行李放置一旁,拿上东西去接小十五。霁雨晨给李顺带了盒48色的水彩笔,想着小家伙喜欢画画,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这时候李顺家里有客人,小家伙正趴在屋里的小床跟十五玩。他没听到动静,小十五突然嗷嗷叫起来,前腿扒在窗台上尾巴晃得像个拨浪鼓。 李顺循着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正往自己家门口走,远远瞧着有说有笑。 他一把抱起小十五飞奔出门,徐小慧在客厅喊:“哎呦干啥呢什么急?赶着撒尿?...” 李顺没管徐小慧,冲出门口正好撞进霁雨晨的怀里,来人顺势蹲下护着小家伙的脑袋,颇为惊讶地道:“这是要去哪啊这么着急?” 李顺脆生生地喊:“漂亮哥哥!大力哥哥!你们回来啦!” 这动静后面跟着“汪汪”两声,小十五在两人中间激动地扭来扭去,像在欢迎主人回来,徐闯将小狗接过去,十五很给面子的舔了舔他的脸。 霁雨晨摸摸李顺的头发,嘱咐以后不许那么跑了,当心摔跤。李顺乖乖应下,抱着霁雨晨的胳膊摇摇晃晃,问他外面好玩吗? 他还没有去过除了镇上以外的地方,前塘村地处偏远,想要进趟城要费不少时间,李顺眼里亮晶晶的,好像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 霁雨晨挑着热闹喜庆的场面给他讲了讲,小家伙兴奋的手舞足蹈,非要拉他进去说更多。两人被拽着进屋,徐小慧家里的客人正好出来,几人在院里相遇。 串门的该是他家亲戚,不是本村的,霁雨晨也不认识,在院里寒暄了几句,互相告辞。徐小慧领人进屋,很难得的好言好语,让他们先坐,自己去泡茶。 李顺揪着衣角探头张望,好像在观察母亲有没有生气,毕竟刚刚自己忘了回话。 霁雨晨从徐闯手里接过礼物盒子,递到李顺面前,表情惊喜地道:“surprise!这是给顺顺的新年礼物,祝你在新的一年学业顺利,心想事成。” 李顺被拉回注意“哇”的一声,眼睛都睁大了,他碰了碰礼物的外包装盒又收回手来,小心翼翼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霁雨晨点头,将盒子塞进李顺怀里,让他打开看看。 礼品包装是超市附赠的,听说是过年的特别活动,徐小慧端着茶水出来,见人正抱着一盒五颜六色的水彩笔护若珍宝。 她放下茶壶冲着李顺说:“这谁给你的?快给人放回去!” 小家伙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徐闯连忙打圆场,说是自己和九儿给顺顺的新年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让他收着,以后上学用。 徐闯是这村里看大的孩子,跟徐小慧也算半个远房亲戚,说话自然管用些。女人神色松动,嘴上虽还在数落,但还是许人收了下。 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抱着水彩笔进屋,拉着霁雨晨一起,说要画给他看。徐闯在外面跟人唠嗑,左右不过围绕这村里村外的邻里八卦,以及徐闯这回出去旅游的见闻。 两人闲话着家常,徐小慧想起什么问:“香椿那丫头就要结婚了你知道不?正月十六,过完年就嫁,瞧这日子紧的~” 徐闯听着一愣,下意识的道:“这么急?” 他上回只听说两边谈的不错,过完年可能有新进展,却没想到这么着急。 徐小慧点头:“可不呗?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她兀自念叨,说这日子是两家大人定的,听说是老周家急着娶亲、传宗接代,香椿他妈一个寡妇也没主意,就想顺着夫家来,这两天正忙活着准备嫁妆。 徐闯听着不是滋味,他们两家从小做邻居,父母一辈也都是朋友,如今香椿出嫁,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消息也只是从外人口中听说。 他低头沉默,李顺恰巧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拿着刚完成的画作。 徐小慧叫人去洗手,收拾东西准备吃饭,她客套地邀请两人一起,徐闯婉言谢过,带着九儿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周二更。 第37章 送亲 回去路上徐闯有点心不在焉,看着挺明显,霁雨晨问他:“出什么事了?要给我说说吗?” 徐闯斟酌片刻,坦言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霁雨晨自认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让他先说,徐闯如实转述了从徐小慧那听到的消息,外加上次李大娘说的,其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他说完观察九儿的表情,经验之谈,提起香椿的时候九儿多半没什么好脸色。 对面神色如常,霁雨晨想了想问:“那你要去参加婚礼吗?” 徐闯摇头:“不一定。” 他至今没从香椿那得到任何消息,即便参加,也应该有主人邀请。其实徐闯对这事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想亲口听香椿说说,这人她愿嫁,以后也会好好生活,幸福美满。可自从上次的事后两人没再说过半句话,徐闯有几次路过香椿家门口,都没见到人,也不便刻意前往。 他低着头没说话,小十五在两人脚边蹦蹦跳跳地绕着“8”字,霁雨晨说:“你想去就去,我不拦着。” 徐闯有点惊讶,回过头来看他,霁雨晨又说:“反正跟我没关系,你想去自己去,我不去。” 他最后的倔强也就到这,年前跟李大娘唠嗑时听人提起,王英给香椿说媒也就是前不久的事,算算时间,应该是被自己撞见之后。她说小姑娘没啥要求,就想尽快找个好人家嫁了。李大娘避着徐闯的时候也会跟霁雨晨问长问短,打听徐闯那相好是何方神圣,她神秘兮兮的递悄悄话,香椿的意思:徐闯有了喜欢的人,自己也没办法一直坚持下去。 所以霁雨晨对香椿没多大敌意,只是看着不爽,便想躲着。 他把小十五从地上抱起来,担心它太兴奋,自己没注意再踩到。小家伙几日没见胖了一圈,也不知是在李顺家吃的太好长了肉还是毛长了该剪,总之看着圆乎不少。 他脚下走的快,没一会儿一个人走出去十米开外,徐闯从后面跟上来,拉着小祖宗的胳膊,“你干嘛走那么快...” 前面的人爱答不理,嘴上念叨:“说你前女友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瘪嘴,徐闯赶忙解释:“怎么是我前女友了?我不跟你说了吗,我就拿她当妹妹,半点那意思都没有...” 他这话说了好几遍,现下也发现九儿爱拿这个开玩笑,但还是不由紧张。 男人两步化作三步的跟在身边侧着走,远远看着像个活螃蟹,霁雨晨没忍住笑出声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是就不是,那么紧张干嘛...” 他吃味徐闯和香椿的关系还是去年夏天的事,一晃已经过了小半年,当时霁雨晨觉得徐闯是个直的,娶妻生子在他的未来规划中势在必行,香椿整日往家跑,周围的人也都那么说,霁雨晨也自然那么以为。 他跟徐闯在一起后发现这个男人简单的很,有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一天三顿的给他做饭,一点活儿不让他沾手。他把自己家里的存折、银行卡、还有网银密码全都交给霁雨晨保管,霁雨晨有时候觉得他傻,明明自己不挣几个钱,却总想着给他买这买那。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热恋期的情侣是不是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可能做到徐闯这样,霁雨晨已经受用无比。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该表现的大度点,如果徐闯想去送,自己也没意见。 男人面色紧张,攥着霁雨晨的手一再确认:“你没生气吧?” 霁雨晨轻轻呼出口气,平复心绪后问他:“你想去送送香椿吗?她出嫁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 这话让人颇为意外,徐闯没想到九儿会关心这个。他回答说:“可能逢年过节会回来,她妈一个人住,肯定要回来看看。” 两人顺着羊肠小路往家走,霁雨晨想到徐闯以前说的,他把香椿当邻家小妹,自己父母过世后她们母女时常照顾,说起来自小长大的情分总在。 他隔了一会儿道:“去送送吧,她应该希望你能去送她。” - 正月里面一直有活动,年节庙会、花灯集市,每天都不带重样。 霁雨晨懒得动,也就烟火大会的时候去隔壁村凑了个热闹,回来后几天没出门。 元宵节那天他们在家煮汤圆,村长家做了些红豆沙汤圆给各家都分了分,霁雨晨喜欢吃黑芝麻的,徐闯又去小卖部买了袋,幸好还有剩。 他们晚饭过后窝在炕上看元宵晚会,霁雨晨迷迷糊糊的犯困,枕在徐闯大腿上转身去抱他的腰。徐闯关了电视,把人抱到枕头上,又跟小十五打手势,示意爸爸要睡觉了,别闹。 小十五安静下来,窝在霁雨晨的枕头边上四条腿抻直了跟它主人一个睡姿,徐闯把人拢进怀里,脚背去找九儿的脚心,给他垫着暖脚。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徐闯原本计划自己去香椿家,在人出嫁之前见上一面。他早就跟九儿说好了要去送送,原本想打电话说,奈何对方一直不接他电话,去了两次家里也都没人,最后无法,只能借由接亲见上一面,祝她新婚快乐。 他没以为九儿要去,大清早的见人钻进衣橱里找衣服,徐闯问他:“你干嘛呢?” 霁雨晨从衣橱里探出头来,说:“我也去,你等等我。” 两人一道出门,巷子口已经响起锣鼓奏乐,鞭炮声断断续续,越往村口去动静越大。霁雨晨走到半路已经觉得自己要被震聋了,捂着耳朵问徐闯:“你们这结婚都这么大阵仗?够喜庆的...” 徐闯笑说基本都这样,也看家庭条件,香椿嫁过去的那家人不错,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大张旗鼓的办。 霁雨晨作势了然,跟着走到新娘家门口,见里面人潮拥挤,不大的院子挂满了红色绸缎,邻里街坊进进出出,逢人都是恭喜的吉祥话 徐小慧在里面跟人唠着嗑瓜子,瞧见徐闯跟他招手,吊着嗓子喊:“呦!大力来了!快进来!” 徐闯点头问好,瞧见香椿的母亲: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穿了件暗红色旗袍,外面裹了件棉袄大衣。 她看到徐闯欲言又止,隔了一会才道:“大力来了...” 徐闯递上红包,女人不要,三推四推最后还是被塞进口袋,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看着徐闯叹气,眼神中显现出的失落和无奈不言而喻。徐闯咽了咽,“香椿在里面吗?我想跟她说句话。” 他得了许可推门进屋,里面是从镇上请来的化妆师在给新娘做头发,妆面已经基本完成,女生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人,眸色黯了黯,没说话。 她跟化妆师示意麻烦出去稍等下,后者收好卷发棒放在一旁,说好了叫她。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人,霁雨晨识趣的去到外屋,说自己在外面等。 徐闯等人出去后才抬眼看向香椿,恍然发觉自己心目中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亭亭玉立,她画着精致的妆面,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还未来得及加以装饰。 女生看向徐闯,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嗓音细碎的道:“你怎么来了...” 徐闯笑了笑,“来恭喜你结婚,新婚快乐。” 他说的坦然,镜子中的潋滟目光划过一抹哀伤神色,像是要哭。 徐闯顿时有点慌,从桌上抽了纸巾递过去,形如长辈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香椿,”徐闯再次跟她说话,觉得恍如隔世,“我是真心希望你好,能过得幸福,有人疼爱,就像所有哥哥对妹妹的期待一样。以后嫁人了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会帮你多照顾阿姨这边,你放心。” 他言尽于此,算是对香椿未来生活的祝愿与嘱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徐闯没以为她会那么早嫁人,离开前塘村,而世事变幻从来不由人预测。 镜子里的人抬起眼眸,细长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晶莹泪珠。她抽泣着“嗯”了声,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哭花了妆... 徐闯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霁雨晨正在前厅吃干果。香椿的母亲没见过他,只听说徐闯家里来了个小男孩,模样好看的很,这会儿不自觉的对上号。 她知道徐闯在里面跟自己闺女说话,便叫九儿在外面吃点东西。 霁雨晨见人出来放下手里的零食,跑去男人身边。他们没有等到迎亲的队伍来接新娘便提前离开,办完正事回了家。 外面的锣鼓声没过不久便停了下来,料想是接走了新娘,换个地方热闹。 霁雨晨回到家先去床上补了个觉,快到中午才被人抱起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坐在桌边小口喝汤,有些不着边际地问徐闯:“婚礼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有没有想过?” 徐闯扒着米饭被呛了下,顺过气来才有点不知所云的看着对面。 他有些怔愣,磕磕绊绊地答:“没想过...你问这个干嘛?” 两人是注定不能举办婚礼、宴请宾客的,甚至对外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霁雨晨到现在还被村里人称为“大力从山里捡来的孩子”。他不能名正言顺的跟他们说:“徐闯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这种话不会被理解,更会被当成是疯子。 霁雨晨拨着饭粒若有所思,摇头嘟囔:“没事,就是问问...” 徐闯伸过手来托着九儿的小脸,捏了捏脸颊上的软肉。他见其没精打采,又坐过来将人揽到身上。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徐闯想知道小祖宗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霁雨晨回头确认:“你真没想过?” 徐闯举手发誓:“真没有。” 他小时候不懂事就知道玩,后来进城打工忙着赚钱,父母过世后也没机会谈对象,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哪有机会往下想? 霁雨晨不甚满意地鼓了鼓嘴,换了个问法:“那这么说吧,你更想看我穿中式的嫁衣还是西装?没想过的话现在想。” 这一问把徐闯弄懵了,揽着怀里的人愣了好几秒,不确定地道:“你让我选?...” 霁雨晨点头,好像他们真的在筹备婚礼一样。 徐闯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舔了舔嘴唇,霁雨晨捏着男人的脸颊作势凶他,让他别想歪了。徐闯龇牙咧嘴地顺着他捏来捏去,嘴里咕噜着喊:“尬(jia)一(yi)...尬(jia)一(yi)...” 他对九儿的期待只是他能陪在自己身边,每天都能见到、触碰到,说几句话的就好,所以压根没有过这种非分之想。纵然知道两人不能真的举办婚礼,接受世人祝福,徐闯还是在那一刻有了隐秘的期待,希望九儿能够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希望他们能有相伴一生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下章大婚^^ 第38章 洞房花烛 村里年节过得长,直到二月二龙抬头,才算真正出了年,各家筹备着开春耕种。 村里举办了专门的祭祀仪式,乞求农业丰收、百谷兴旺。霁雨晨自然对这种活动没兴趣,但鉴于今年要跟李大娘学着种养桃树,也适时“迷信”了把,三跪九叩献上供品,冲着土地公公的神像默念了好几遍:保佑今年收成好,种下的桃树都能在明年顺利结果。 开春之后徐闯更忙了,正式成了养猪场的负责人,每天都要去场里上班。不过他现在的工作时间没有像以前那么固定,只要每日去看看情况、跟上下游的供应商和分销商做好对接,月初月末再对好账本,上下班的时间灵活了许多。 徐闯一面忙着场里的事一面着手春耕松土,霁雨晨帮不上忙,从村长家借了犁地的牛,给徐闯省了不少功夫。 他好奇这些活儿徐闯一个人以前都是怎么干的,男人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有点傻气,说:“就下地干呗,反正我身体好,这点活儿不算啥...” 霁雨晨嗤他傻,坐在田埂上嘟囔:“弄头牛就解决的事还偏要那么费劲...” 徐闯说养牛的成本高,特别是他们这入了秋牛就没吃的了,还要给它搭牛棚、备饲料,冬天要做保暖措施,这都是钱,相比而言还是自己干,能省下不少。 霁雨晨坐在田埂上不再说话,抱着膝盖看徐闯干活。下午小卖部的周婶儿过来喊,说有大力的快递,徐闯一头雾水,没记得自己买过东西,霁雨晨从田埂上跳起来说自己去拿,跑了两步才发现坐太久腿都麻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小卖部走。 他半月前就在网购平台上下了单,一件制作精美的中式嫁衣,设计是双襟宽松的版型,跟女人穿的秀禾不同。霁雨晨看实物图的细节很精致,只是没有买家秀,店里其他宝贝的销量也都少得可怜。店家说是这是之前给影视作品演员打的样儿,就一件,只是后来没用上,放到网上来便宜卖。 霁雨晨狠狠心,觉得终身大事不能含糊,在确定不满意也能退货之后下了单,等了大半个月,这才把衣服盼来。 他拿上快递没再回地里,路过的时候隔着老远跟徐闯喊:“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徐闯答应了声,冲他挥了挥手。 霁雨晨的那点小心思不是现在才有的,过年去城里旅游的时候他就拉徐闯去照相馆拍了照,店里的小姑娘一直怂恿他们拍写真,说他们长得好看,拍出来不要钱,只要能放在店里宣传就行。 霁雨晨婉拒了这个提议,说就想拍个普通的证件照,两人穿着白色衬衫,身体微微向内侧倾斜,很像他在网上看的结婚证上的照片。 他到家后先把衣服拿出来试了试,觉得或许真如店家所说,是给演员做的样衣,用料上乘触手柔软丝滑。 绛红色的长袍胸前坠着金丝穗串,水袖上是大片的金丝并蒂莲,做工精巧细致。霁雨晨站在镜子前转了半圈,看看腰后,好像有点肥,不过原本也不是修身的款式,想来也不打紧。 第44章 他将衣服换下来塞进衣柜里,又把包装的快递盒扔到门外,正巧碰见徐闯回来。 男人放下锄头擦了把汗,问他买了什么。 霁雨晨糊弄着没答,说反正是好东西。 徐闯没放在心上,想他也不会乱买,进屋换了衣服准备做饭。 他昨个儿从李大娘那换了些银耳,因为九儿想吃银耳莲子羹,徐闯还是第一次做那么细致的活儿,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了好久。 他先将大朵的银耳撕碎成小块泡在温水里,趁泡着的功夫做了晚饭,让九儿先吃上。 霁雨晨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剩了大半碗便说自己饱了,而后端着个小碗蹲到炉子旁边等,问什么时候能好。 银耳羹煮起来要费些功夫,主要是为了使其出胶,再放入夏天存下来的莲子,还有去了核的红枣转小火慢熬。 徐闯等这东西熬的差不多盛出来一碗给人晾上,让他进屋去喝。霁雨晨抱着小碗盘腿坐回炕上,用勺子舀起来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正好,然后转身给小十五的饭盆里倒上些,又给自己这碗加了糖,才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刚出锅的银耳羹胶质浓稠,带着红枣本身的甜味,莲子被煮的软糯,入口是沙沙的口感。小十五三下五除二的吃完,叼着小碗还要,霁雨晨又跳下床去给他盛了点没加糖的,点着它的小鼻子说:“今晚就这些,吃完就没有了~” 小家伙咕噜咕噜的狼吞虎咽,摆明没听懂主人的话,吃完后撒泼打滚的耍赖还要。两边闹了一阵,小十五最后玩累了也就那么睡了,没过多久发出轻缓的呼噜声。 霁雨晨将小家伙包进薄被里抱去隔壁屋,试了试旁边炉子的温度,确保不会冻着。他下午带小十五在外面玩了半天,这会儿正是累的时候,霁雨晨心想自己小点声应该听不到。 徐闯收拾好东西去浴室洗澡,年后施工队的师傅来装了花洒和浴霸,现在条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他觉得那东西耗电,自己洗澡的时候从来不开,能保证九儿暖和就行。 他洗完澡又在浴室打扫了遍卫生,出来见卧房的门帘还透着光,想来九儿应该还没睡。 徐闯大步流星地进屋,掀开门帘见人坐在床上,他有一瞬怔愣,大脑意识、肢体语言、行动感知都被定格在了某一个时刻,屋里的人穿着盖过脚面的红色嫁衣,头顶薄纱半掩,低垂的睫毛似是暖纱背后轻柔抖动了下。 这是...什么情况... 徐闯心头震动,不自觉地往前挪步,嗓子像被烧干似的说不出话。 他走到床边蹲下,见人手指蜷在一起,关节被捏的发白,徐闯拉过他的手,觉得手心里人在抖,视线上移能看到低垂的眼眸不安晃动。 他捏了捏霁雨晨的手心,觉得给他惊喜的小祖宗好像比自己还紧张,于是稍微放松的试探: “这是...婚礼吗...还是你...” 徐闯想问是不是买的道具玩角色扮演,毕竟这厮有前科,那件露背的高领毛衣还安安静静的躺在衣橱里,九儿就穿了那一次,之后说什么都不穿了。 坐着的人好像有点恼,齿尖咬了咬下唇,小声咕哝:“不然还能是什么...” 徐闯按捺下激动心绪,起身亲了亲霁雨晨的额头,他感到身下的人好像有点害羞,伸手想要将头纱扯下来,徐闯按住他的手制止: “别,我来。” 他如视珍宝的将薄纱缓缓撩起,露出其下小巧精致的脸庞。卧房里开着一盏台灯,暖橘色的灯光将男人身形笼上一层蜜色的光影,霁雨晨顿了顿,“你手抖什么?二十多岁就帕金森啊...” ... 他本来还有点紧张,看到徐闯也是一样,突然释怀不少。徐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起伏着回答:“没有”,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止不住地笑。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欣喜若狂,看着心尖上的人为自己穿上红色嫁衣,坐在身前,徐闯觉得这辈子值了,让他死在这一刻都心甘情愿。 他激动地握着九儿的手,双膝跪在地上发誓,说此生绝不负他,如若有负,天打雷劈。 霁雨晨靠过去堵住他的唇,让人没机会往下说那晦气的话。 天神俯瞰人间,众生本应平等,可徐闯觉得九儿就是落入凡间的天使,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他能在自己平凡又短暂的一生中遇到这样一抹霞红已是幸运之极,所以不会奢求天长地久。 男人跪在地上,极近虔诚地与其接吻,手心扣在后脖颈轻柔抚摸着耳后短发。 霁雨晨觉得这个姿势累,拉人起来坐去床上,徐闯将人捞到自己腿上,鲜红的嫁衣在男人身上洒成一片,金丝并蒂莲的花样在柔光下熠熠生辉。 霁雨晨以为两人就这么开始,正事后面再说,反正他也等不及。身下的人突然止了动作,埋首在他胸前,有力的臂膀箍着他的腰,似是要将人揉进怀里。 徐闯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呼吸粗重似是无法控制情绪。他曾无数次的告诫自己,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九儿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回到他的世界,如果自己拥有的太多会舍不得放手,所以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一点,够他以后回忆。 可是霁雨晨越界了,他的不计后果以及恣意妄为给了徐闯巨大的震撼,使得心底的平静湖面泛起涟漪,乃至滔天巨浪。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办法再放手了,如果有一天九儿要走,自己就把他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如果他的家人找来,自己就带他去个没人的地方,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鲜红的嫁衣垂落肩头,霁雨晨小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徐闯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感到柔软手心抚摸着自己的发丝,抵在九儿胸前叹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厉害...” 男人喃喃低语,觉得在九儿面前自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霁雨晨没听清,凑近来小心观察,和个小狐狸似的嗅来嗅去。 徐闯缓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但没有流泪。 霁雨晨捧着他的脸笑,问他:“有那么高兴吗?都感动哭了?” 徐闯捏了下他的屁股,让他正经点儿,霁雨晨假装吃痛地叫了声,低下头来咬他的唇。 两人又纠缠到一起,到头来还是一点正事没做。徐闯把人按在床上,嫁衣下摆微微散开,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腕上还松松套着一截白袜。他从脚踝往上,沿着纤细骨骼一路稳到膝盖,霁雨晨给痒得不行,怎么蹬对面都不放手。 他伸着胳膊从床头柜里拿出什么,起身塞到徐闯怀里,顺势将腿收了回来,抱着膝盖缩去墙角。 徐闯被他弄得一愣,低头看向怀中之物,才发现暗红色的小本子上用烫金体印着“结婚证”三个字。 这东西看着像模像样,说是真的也有人信。 霁雨晨语气轻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买的时候忘了该买两个,所以上面没写名,这本就当是你的吧,反正我不会跑~” 他的意思是自己认定了徐闯,不用所谓的“法律约束”也不会食言,所以要用这一本证件把对方牢牢拴在身边。 徐闯似懂非懂,拿着小本子看了半晌才问:“这你哪来的?” 他没想明白怎么证件还能用“买”?霁雨晨说:“在城里逛街时买的。” 他们过年去旅游的时候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个摊位专门卖些哗众取宠的小物件,有些搞怪作秀的证,比如模范老公证、最佳男友证之类的。霁雨晨趁人去一旁打电话的功夫问老板:“有结婚证吗?”老板说:“那你得去民政局弄嘞!”霁雨晨又问:“假的就行,有吗?” 后来他真从小老板那弄了个仿制的结婚证,当然不会有钢印,也不会防伪标识,可他们也没办法真的结婚,所以这样就足够了。 证件内页贴着两人的照片,其下用隽秀的字体写着双方名字:徐闯,九儿。霁雨晨说:“虽然是假的,但你得当真的,以后要敢对不起我,我就拿这个告到法院!” 小祖宗用软糯的声音说着威胁意味十足的话,听起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徐闯把结婚证放到床头,拉过九儿的手将人拽进怀里,发誓说:“我若对不起你,今生死无全尸,死后也永世不得超生...” 当晚前塘村停了电,徐闯在屋里燃起烛火,黑夜寂静中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霁雨晨觉得他们当真是在洞房花烛,连环境都如此应景——他披着火红的嫁衣,感受炽热体温透过肌肤传导,男人犹如虔诚的信徒轻吻他的眼角,用极近低沉温柔的嗓音诉说着:“余生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39章 树苗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第二天霁雨晨没下来床,他早就想到这点,所以连起床的念头都没有。 小祖宗浑浑噩噩在被子里窝了一天,徐闯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只是将那莲子羹喝了精光,看来是真喜欢吃甜食。 第45章 他拿了些糖渍的柿干做诱饵,坐到床边逗他:“小懒猪,起床了~” 霁雨晨翻过身来瞪他,然后瞧见手里的柿干,抢过去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也不管自己之前定下的规矩:在床上不许吃东西。 他缩在被子里像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男人不安分的大手伸进来,把人上下左右摆弄了个遍。 霁雨晨无福消受,钻出被子按住他的手,决定说点正事: “从贾老板那定的树苗到了,叫咱们明天去取,你有空没?” 徐闯靠在炕头上将人揽进怀里,说刚跟屠宰场定的时间,明天上午来拉一批猪。霁雨晨通情达理:“要是明天没空,咱们后天再去也成。” 他觉得早点晚点无所谓,徐闯却不想让人等着,当即给屠宰场打了电话,将时间改到了第二天。九儿对他来说就是第一要紧的事,徐闯挣钱都是为了给他花,所以也没什么不能改的。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让人收拾好起来吃饭。霁雨晨慢腾腾的从被窝里挪出来,翻出抽屉里的存折看了看余额:订树苗的时候就已经支出去一笔定金,明天再付上尾款,估计要过一阵紧日子。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前厅找了个马扎坐下,见人忙前忙后的起锅做饭,有些好奇的问徐闯:“这些钱你存了多久?” 男人想了想说:“没多久,就去打工那两年挣得多点,能存下来一些,回来之后每月几百块钱,也剩不下什么...” 他往灶台里添了把柴,听九儿的语气颇为歉疚,支吾着道:“那我把钱都花了,买了树苗,要是最后没成怎么办?你也不拦着我点...” 霁雨晨有点心里没底,设想自己万一把徐闯省吃俭用的积蓄都耗尽了还没挣到钱岂不是得不偿失?当即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徐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从来都是铆足了劲头往前冲的小祖宗怎么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他回头见人鼓着嘴,一脸忧思的苦大仇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说的不成,是怎么个不成法儿?” 徐闯蹲下来与霁雨晨保持平视的高度,听人蔫蔫地说:“就是比如嫁接没成功,明年结不了果,或者种出来也卖不上价,花的钱都打水漂了怎么办?” 徐闯笑了笑,挨个解答:“没成功还可以重新嫁接啊,只不过耽误点时间,就算最后都不成,也只是种出来的品种不一样,卖不上价也可以自己吃,或者分给乡亲们。反正钱都已经花了,花了咱再赚,没什么要紧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霁雨晨的发顶,后者像是松了口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给自己加油鼓劲,小声说:“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两人晚上吃了饭早早躺去床上,为着早起去镇上拉货。徐闯借了阿盛的小货车,说这次开车带他,霁雨晨玩着他的手指睡前夜话,半开玩笑的问:“你还会开车呀?” 徐闯正儿八经,说他小时候就会开拖拉机,十八成年就去考了本,说起来驾龄也有好几年了呢。 霁雨晨被逗得咯咯直笑,说要明天见识见识老司机的技术,徐闯掐着腰把人捞进怀里,想让他现在就见识一下。 两人没闹到很晚,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便收拾东西出发,到达镇上的时候阳光刚好普照大地,是难得的好天气。 霁雨晨经李大娘介绍跟一位姓贾的老板搭上了线,从他那买了一批树苗,回去用作嫁接的砧木。 这位贾老板是李大娘的熟人,也是他当初给了李大娘第一批树苗,才有了后山的一片桃园。 他跟霁雨晨说了些嫁接的注意事项,让伙计帮忙把树苗搬上车,结了款,祝他们万事顺利。 两人没在镇上逗留,考虑树苗保养,直接开车回家。路上霁雨晨饿得肚子咕咕叫,在路过的村子边上找了个小摊吃早点,吃完后才继续出发。 他们从镇上回前塘村的路有两段,前面是铺装整齐的水泥路面,过了分叉口便进入通往前塘村的土路,没有沥青铺装,走起来坑坑洼洼的。徐闯将车速放缓,顾忌快了颠了九儿又要晕车,便想着也不着急。 两人不紧不慢的往村子开,后面传来鸣笛声,透过反光镜可见一辆黑色轿车不停地冲他们闪光,按喇叭。 霁雨晨皱眉道:“干嘛呀...这么着急...” 徐闯也颇为不解,从没见过有人在这山路上开那么快,那么急的,更何况还是辆高级轿车,在他们这甚为少见。 徐闯记得那牌子的车怎么也要几十万,不知道来前塘村是有什么事。 他稍微加快速度想到前面的宽阔路段把车让过去,黑色轿车却不满意,不停地猛按喇叭,惊得飞鸟掠过山林,耳边尽是汽车的鸣笛声。 山路蜿蜒颠簸,拐过几个弯,徐闯将车驶到一段较为宽阔的路面。靠近山体一侧上下空间有限,由于山体向外倾斜,货车高度很容易碰头,徐闯只能将车驶到外侧,让出一段空间。 后车还在不停催促,徐闯估计着安全距离缓慢行驶,最后将车停在道路外侧。 黑色轿车一脚油门想要穿行而过,轮胎被地上凸起的石块颠了下,方向盘打滑不知怎么就向他们的方向驶了过来。 霁雨晨所在的副驾一侧距离轿车比徐闯更近,转头之时已见躲闪不急。他在受到撞击的前一秒被猛地拉进怀里,护着头,小货车在外力冲击下往外滑了半截,轮胎碾过路面,带起一阵石子滑落的“咔啦”声。随后路基坍塌,一车树苗连同运载它们的小货车、和其上的人一同沿山体方向坠落,发出摩擦地表的剧烈声响... ——轰隆隆!—— 山谷回音久久不绝于耳,如同大地也在为之震颤。 轿车司机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发抖,他回头看向后座雇主,语无伦次的问他该怎么办。 男人端坐于后座,墨色短发被一丝不苟的梳拢于耳后,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合上手中电脑,说下去看看。 空旷山林间已再次归于平静,飞鸟略过头顶不知飞向何处,两人从山崖望下去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只被滑下的车辆碾出一道隔离带。 男人让司机打120,然后报警,司机颤颤巍巍的拨通电话,报了地址,也就是通往前塘村的乡道,就这一条路,具体方位在岔道口拐进来20分钟车程。 他挂断电话浑身打颤的问雇主:“咱...咱这不算杀人吧...我不是故意的呀...这车子打滑我也没办法...” 镜片后扫来凌厉目光,语气不容置喙:“别咱,是你。” ... 眼见雇主没有承担后果的意思,司机崩溃大喊:“是你让我开快点,一小时内到前塘村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开那么快!也不用跟他错车!说起来都是你的错!...” 他急于撇清关系逃脱罪责,男人不想跟他理论,看着手表估算时间:再找一个司机过来要多久,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他站在路边打电话,中间见人想跑,劝他别那么做,自己会将这里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警察。 事后消防和急救先一步到达,展开救援工作,公安民警到达后询问了两人具体情况,据悉司机是当地镇上跑车的,清早接了个急活儿,一小时内带人到前塘村,车是现成的,报酬顶他半个月工资。 他想都没想便接了下来,随手签了合同,看都没看。他想着即便时间超了也不至于分文没有,顶多克扣点,比自己辛辛苦苦在外面跑单子来得强。 他一心想着快点到,前面货车挡路,眼看就要赶不及,只能拼命按喇叭催促。 司机找理由开脱,说雇主一直就在车上,也没跟他说能慢点,他一着急便没把好方向,实属无心之失。 男人言语冰冷,只在警察询问时例行阐述:自己是合法雇佣,协议中有免责条款。 司机起初不服,听过警察对免责条款的解释以及事态分析后吓得不敢说话,大冷天的汗珠扑簌簌的往下落。 他一个劲儿的问:“他们没有死吧?死了也不是我害得啊!...” 在场无人能告知答案,只能共同等待。 救援队时隔一个多小时才把人从山崖下救上来,用担架抬着。受害者为两名男性,一高一矮,全身上下均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由于山路险峻,事发地点多车辆聚集,雇主只得等事情解决妥当方能离开。 他见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将伤者抬上救护车,从后座下来看了眼情况。 隔着不远,担架上的人影瘦弱单薄,男人在车门被关上的一瞬抬手抵住,望着里面喃喃低语:“晨晨...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副本 第40章 兄弟 仲夏的傍晚,管家带来一个比自己年长的男孩,十六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 他没有半分稚气,站在庭院里跟管家说了几句话,进门、行礼,恭敬的叫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 ——这是霁博远最为年长的儿子,却不是他第一个儿子,从众多孤儿中精挑细选,通过层层考试来到霁家。他不姓霁,却被外人称为最像老董事长的一个,因为两人同样冷血,杀伐果决,没人猜得透镜片后的双眸在想些什么。 第46章 霁雨晨梦到了很多人,自己的父母、长兄,还有两年前不知从哪蹦出来的二哥、以及那位接替自己母亲入住霁家的女人。他想要快点醒来,查明事实真相,惩治不法之徒,守护需要自己守护的东西。 在坠落的一刹那,记忆如时间洪流中的碎片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拼凑成完整画面,然后交叉重组,连成记忆纽带。霁雨晨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似的,在短暂的十几秒内,把自己的前半生复习了一遍:他是霁博远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婚生子,被外界公认的继承人。母亲方清越于两年前自杀离世,因于抑郁症发作,死前丈夫和儿子都没有陪在身边。 霁雨晨曾以为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满、父母恩爱,而长大后才渐渐发现,貌合神离是多么无解的结局。方清越不爱霁博远,却跟他作了一世夫妻,最后郁郁终了。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受人敬仰的大学教师,爱好养花种草、看书写字,她时常会去山间的禅寺小坐清修,还在那专门给自己请过一个护身符,霁雨晨时常带着,就像母亲还陪在身边一样。 他从小便没跟父母两人一起吃过几顿饭,管家总说:老爷事忙,今天又要加班。霁雨晨偶尔看到母亲叹气,对着温室里的花朵自言自语,而走近了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霁博远是纯粹的商人,忙于挣钱、扩展自己的商业版图,他的口中从来没离开过生意,即使在家,也无时无刻在宣扬自己宏伟蓝图。所以霁雨晨不觉得他会真的爱谁,直到见到沈兰——传闻中霁博远的初恋情人,两人站在一起虽无般配一说,却神情相通,眼中透着对金钱、权利、地位的渴望。 沈兰并不是一个貌美的女人,甚至有几分寡淡,像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过得并不好。远洋对外的一致口径:两人于婚前生有一子,霁博远当初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发现后想要弥补,才在发妻病逝后将儿子从外面接了回来。当然,还有他的生身母亲沈兰一起。 霁雨晨相信霁博远或许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因为他的二哥:霁孟延,是个自出生起就没站起来过的半身残疾,二十多年始终坐在轮椅上。 这些事几乎是半数国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可却是霁雨晨时隔半年后才想起的事实真相,他记得出事前沈兰来借过他的直升机,霁雨晨当时还想:放着舒服的私人飞机不用偏要来借他的,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直升机失事是由于发动机失效,跳伞前飞行员确定地跟他说:一周前刚做过定检,飞机状态很好,事发当时显示燃油系统故障,他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霁雨晨的第一反应是他的二哥,那个整日将自己闷在房间、足不出户的霁家二少爷,他甚至直接跳过沈兰,因为相信凭她的脑子干不出这种事,她顶多制造起车祸,那都抬举她了。 可霁孟延不同,见他的第一面,霁雨晨站在父亲身边,听霁孟延叫他:“爸...” 那嗓音哀伤至极,霁雨晨知道霁博远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坐在轮椅上,由于先天缺陷终生无法直立行走,如今认祖归宗,他不感动才怪。 如他所料,霁博远当即许诺了股份、房产、车,以及下属两个公司的管理权限。股份转让需要一定流程手续,霁雨晨问律师:“他是一早有此想法的?”律师摇摇头,“文件是那天之后才让我准备的。” 所以霁雨晨对他这个爸不抱期望,大概出于对沈兰的亏欠,霁博远对他很好,给了物质上所能给予的一切。方清越死前留下的遗产全部给了霁雨晨,一点没有分给配偶,外界都说霁博远不需要,所以给儿子才是正确且合理的选择。 ... 回忆如潮水般铺天盖的涌来,霁雨晨的身体不自觉的打颤。男人轻抚着他的肩膀安慰,低声唤他:“晨晨...你醒醒...” 霁雨晨微睁开眼,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男人的眉眼之间。 陈施然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极近哀伤、又欣喜若狂,外表冰冷的躯壳也像被蒙了一层柔色。 他嗓音颤抖,“你醒了...” 霁雨晨张了张嘴,“徐闯...徐闯呢...” 他最后的记忆是徐闯被挤在自己和车框之间,额头的鲜血涓涓往外涌,霁雨晨疯了般地呐喊,捧着他的脑袋看手心被鲜血浸满。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徐闯了,失去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 他抬眸张望,试图从对方神情中寻得一丝答案。 陈施然目色平静,褪去暖意,只剩下寂静的深沉。他没有作答的意思,站在病床旁宛若一尊雕像。 霁雨晨挣扎着起身,下床的功夫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被架着胳膊捞回床头,陈施然让他坐好,嗓音冰冷的质问:“你说跟你一起的男人?你们什么关系?” ... 这个问题早晚要答,无可避免。霁雨晨深吸口气,调整情绪,“男朋友,他是我男朋友。” 他没拐弯抹角,纵然知道陈施然对自己的占有欲超越兄弟、朋友乃至其他一切关系。自从发现他喜欢男人,陈施然不声不响的助他尝试,交各式各样的“男朋友”,然后在即将发生关系前一刀斩断,美其名曰是对他的保护。 当然霁雨晨回过头来要谢谢这份“保护”,自己没谈过一次像样的恋爱,大概是人品守恒,才遇得到徐闯。他于机缘巧合下偶然得知,陈施然这样做是为了拿他当做报复霁博远的工具、一枚棋子,希望以将他最亲近的儿子拉入深渊、被自己完全占有的形式实现最完美的报复。 他说自己是霁家的一把剑,站在最关键的位置,距离权利顶峰咫尺之遥,却永远无法踏足中心;他会是风雨袭来时随时可以舍弃的王牌,作用只是为霁家真正的儿子扫清障碍,做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事。 霁雨晨惊讶于霁博远的心思布局,甚至一度试图说服陈施然,不是这样的,霁博远明明看不上他,说他太过软弱、不够精明。 可或许是由于封建思想作祟,这两年来霁博远有意将公司交给他的意愿越来越明显,霁雨晨也无法视若无睹。 他对这些年来远洋集团内部的龌龊勾当有所耳闻,故而对陈施然报以愧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能理解陈施然的恨,并试图将他拉出泥沼。 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不可控的因素阴晴摇摆,陈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当他真要把霁雨晨拉下水的时候,自己早已假戏真做、弄假成真。 病床边的人眸色镇定的望着,一言不发,半晌叹了口气。他摩挲着霁雨晨的手心安慰:“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你不用担心。” 霁雨晨想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陈施然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医生说明天都不一定能醒,你去了,就不怕伤心?” 他太了解霁雨晨,以至于清楚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意味着什么。他把那个叫徐闯的放在心上,所以不能接受一丁点坏消息。陈施然在心里感叹:小孩子的眼光也是愈发退步了,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男人坐到床边,拉过霁雨晨的手,放在掌心细致抚摸,问他这半年过得怎么样。他说自己找了他半年,前日才听到消息,说有人在西城见过他。 霁雨晨心想肯定是秦皓,到处宣扬说见过自己。他不常在公众场合露面,真正认识的也只有生意上那些人,再就是过往同学,秦皓和他爸去过深市拜访霁博远,当时两家一起吃过饭。 霁雨晨抽出手来将被子盖在腿上,坦白说:“我那时候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名字住址一无所知,所以也没办法找回家。” 陈施然作势了然,点了点头。他从医生那得知霁雨晨的脑部有损伤痕迹,或许存在记忆障碍。 他摸了摸弟弟的头,温柔地道:“没事了,以后都有哥在。” 这一声“哥”太过沉重,霁雨晨偏头躲开,陈施然也不恼,只是眯眼看着,好像只要他回来,什么都好说。 两人安静对峙了会儿,霁雨晨抬头问:“霁孟延和他那个妈可还好?这半年是不是过得风生水起?” 陈施然嗤笑了声,“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还都说我像那老头...” 他如今已经很少称呼霁博远“爸”,只在外人面前。 霁雨晨不否认,这点他可能是随了霁博远,是有仇必报的性格,若是别人不让他好过,他也断然不会放过。 和那对母子本没有直接仇怨,霁雨晨无意间拿到了沈兰挪用资金虚假交易,外加洗钱到境外的证据,这些东西足够把人送进局子,但他还没打算做什么,两人就那么沉不住气。 他垂眸思考,陈施然握着他的手心放到脸侧,歪头蹭了蹭, “要我帮你收拾他们吗?” 霁雨晨用沉默拒绝好意,收回手来换了个话题, “他怎么样了?我看新闻说...下了病危通知...” 第41章 霁雨晨 霁雨晨对他这位父亲的感情多少复杂,信仰在日积月累中消磨、崩塌是件折磨人的事。他从小也和很多孩子一样,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超人,无时无刻保护着自己,特别是在这样优渥的成长环境之中,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第47章 随着时间推移,小孩慢慢长大,发现很多得到都会意味着失去。他很少与霁博远说话,甚至见一面都难,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无尽的争吵、亦或沉默。母亲和他说不到一起去,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霁博远有时也会拿儿子撒气,骂他没用,比不上外人一个手指尖。 所以在霁雨晨幼时的记忆中,陈施然很厉害,他能哄得父亲眉开眼笑,不住的夸赞,夸他聪明、有能力、有手腕,和自己最像。 霁雨晨也想成为父亲口中那样厉害的人,所以不自觉的靠近陈施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效仿他的为人处世。 这种模仿的成效并不显著,霁雨晨起初觉得自己没有天赋,直到那次意外——十五岁的夏天霁雨晨遭人绑架,绑匪威胁说不给钱就撕票,霁博远在谈一桩重要的生意无暇顾及,最后是陈施然来救的他。警笛声响彻耳畔的当下,霁雨晨只记得那一句:“不用学他,他没什么好的。” 霁博远早几年开始身体不好,突然对儿孙有了很大期盼,不断地给他安排相亲。也是从那时开始,霁雨晨确定自己喜欢男人,对异性毫无兴趣。 他跟家里出柜那天霁博远心梗差点过去,骂他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传宗接代都指望不上。陈施然摸摸他的头,说没关系,做你想做的事,还有我这个大哥。 所以在霁雨晨的心里,“长兄如父”是他们之间合理的定位。 男人转身走向窗边,双手抄在裤兜里低头看着窗外,冷声道:“还没死,你要不要回去见他一面?” 霁雨晨抬眸注视,男人的背影泰然自若,没有分毫怜悯。他问陈施然:“你就那么恨他?” 男人沉默片刻,好像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才说:“你若站在我的位置,不会这样问。” 空荡冷清的病房里暖气开的不是很足,快到停暖的时候总有一波寒潮将气温支回最低点。霁雨晨坐着打了个喷嚏,被按回被子里躺好,陈施然让他再睡一觉,明天就回深市,定最早的航班。 霁雨晨拒绝了离开的安排,遵循历史经验,他很少这样果断。记忆如风卷残影般在脑海中往复乱窜,一时找不到该被存放的位置停歇下来。 他缩在被子里想了许久,轻声发问,“是不是他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 “...”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或许本身就是无解之题,亦如他们的关系,同样无解。 下午霁雨晨在病房睡了一觉,由于体力透支,几乎是昏迷。他醒来去看了徐闯,男人安静地躺在那,颅骨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脖子上固定着颈托。 医生说他全身多处骨折,直接伤到了内脏,要住院休养好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霁雨晨想等人情况允许转到深市的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他从前做梦,异想天开,梦着自己是什么豪门阔少,寻得家人也能让徐闯过上好日子。如今这个梦实现了一半,另一半或许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他需要试探陈施然的态度,在眼下霁博远病危,远洋无主的情况下,陈施然是名副其实的掌权人。 其实霁雨晨对远洋集团的继承权没多大意愿,“战争”也没有小报消息上传的那样水深火热。陈施然大学毕业直接入职总公司,用不到三年的时间成为霁博远的左膀右臂,如今的他掌握远洋全部核心命脉,霁孟延单凭是霁博远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并没有多少竞争力。 所以最大的变数还是霁雨晨,他想不想要。 作为霁博远的儿子,霁雨晨显然欠缺一定的商业头脑,或许是随了母亲,对做生意毫无兴趣。他接手了方清越留下的香薰品牌,是在其创始人晚年所创立,曾在欧洲掀起一股风靡性的热潮。霁雨晨不想母亲的心血被荒废,所以有必要回到深市,接手本该守护的一切。 他不知是否能从远洋脱身,显然霁博远更属意于他,陈施然也断然不会放手,他是那种固执、强硬、不惜一切手段达到目的的性格,就霁雨晨对他的了解。 - 在医院的第三天,护士敲门说:“1203的病人醒了,家属可以去看看。” 霁雨晨风一般地跑出去,没给陈施然拉住他的机会。 他站在医院走廊的病房门口,周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好像刚被喷洒过一遍,浓烈的呛人。 霁雨晨做了两个深呼吸,推门的当下调整情绪,让神色显得轻松些许。 徐闯住的单人病房,陈施然打的招呼,这点霁雨晨已经表达过感谢。 他走到病床边跟人对视,徐闯牵动嘴角笑了笑,用沙哑的嗓音说:“九儿...你来了...” 他伸手动了动指尖,由于仪器固定,能活动的幅度很小,霁雨晨过去牵住他的手,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徐闯觉得九儿今天有点奇怪,放平时他早就吓坏了,肯定要一惊一乍的给自己说事发当时有多吓人、多危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他摩挲九儿的手背,断断续续地道:“九儿,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做了噩梦,梦见你受伤了,躺在病床上,是我没保护好你...” “...” 徐闯的嗓音低沉沙哑,霁雨晨的眼眶早已被液体浸满,近乎分不清形状。他这几日每天都来,来了便忍不住想:徐闯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要是醒来恢复不好,万一落下残疾怎么办。 他伸手抹了把泪,小声答应,“我没事,你别担心...” 徐闯捏着他的手想要起身,动作间牵动伤口引得一阵咳嗽。霁雨晨赶忙帮他倒水,然后发现病房里没有吸管,于是只能用嘴含着喂给他喝。 干涩嘴唇带着单薄温度,比自己还凉,两人渡着水吻到一起,徐闯觉得脸上有点潮,湿乎乎的。 他睁眼看到九儿在哭,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地往下落,徐闯心急如焚,“九儿?九儿你怎么了?...” 他着急的厉害,恨不能从床上爬起来,看人究竟怎么回事。 徐闯一动连着的心电监护仪也开始响,“滴滴”报警,霁雨晨把人按回去,抬手抹了把泪, “躺好,不许动...” 他背过身去擦眼泪,佯怒着道:“你乱动什么,好不容易醒过来还想再昏过去...” 徐闯动了动嘴唇,肩膀沉下来躺在床上。 他感觉得到九儿的变化,那种表情很微妙,纯真透亮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雾,让人捉摸不透。他心知有什么东西在发生着改变,悄无声息,只是发展方向无法预料。 霁雨晨缓了片刻,回过身来站到床边,握住徐闯的手。 宽厚手掌带着一层茧,抚摸时会有粗糙触感,霁雨晨晚上睡觉前总喜欢玩他的手指。 他在片刻后才出声,低着头目光没有焦点,“霁雨晨...我叫霁雨晨...” - 安静空旷的病室回荡心跳监护仪的规律声响,徐闯反应了片刻,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脑海中寻得一道回声:“小霁总?您怎么在这儿?” 他们在超市偶遇过的陌生男子,那人叫他“小霁总”,徐闯记得清楚。 他喉头发紧,一时间呼吸有点打颤,伸手拉住霁雨晨的指尖,“九儿...你坐下...坐下说...” 他说完觉得自己称呼错了,又抓紧纠正,“对不起啊,我叫习惯了,不是九儿,是...霁雨晨...” 徐闯将名字念得很慢,不确定发音是否正确。 霁雨晨坐到床边,微微上挑的眼睫温软湿润,眼尾有一抹红,似是受了多大委屈。 他小声嘟囔,埋怨他:“谁让你这么叫的...” 徐闯仿若做错事般想要更正,又不得其法,只能定定望着眼前的人,想要从他的表情言语中寻求正确答案,只是暂时毫无头绪。 他平复呼吸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许,试图弄清情况,“你恢复记忆了?” 霁雨晨轻点了点头,想来是车祸时受撞击刺激,恢复的有些不是时候。 他闷声解释:“那天黑色轿车上的人是我大哥,他来前塘村找我,司机不熟悉路况才出了意外,对不起....” 霁雨晨觉得当日之事发皆由自己而起,徐闯为了保护他伤得那么重,到头来还是自己的错。 床上的人明显失望,默念着:“又不是你的错,别那么说...” 他听说九儿的大哥来找他,第一反应跟自己预料的差不多,九儿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家人都在等他回去。 徐闯的眸色暗下来,不抱希望地问:“那...你要回去了吗...” 对面的人垂眸沉默,徐闯不忍看到九儿点头的样子,索性将视线挪向窗外。 他想过有朝一日九儿会离开自己,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他还有好多事和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做。 霁雨晨没有正面回答,问徐闯:“你跟我走吧,跟我回深市,出院之后我们一起住,我在那过得还不错,有套不算小的房子,住我们两个人足够...” 第48章 徐闯的嗓音低沉却温柔,很慢地叫他的名字:“九儿...”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这样叫,听起来更亲切。徐闯说:“你回去吧,回到父母家人身边,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肯定都急坏了...我本来就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找到家了,想要回去,我会送你走,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徐闯心想:果然,他曾经发誓,永远都不会放他走,果然做不到,九儿只要一个眼神,证明他想回去,自己便会义无反顾的帮他。 【作者有话说】 爱是纵容 第42章 距离 电子屏显示规律波动的脉搏起伏,徐闯看着自己被吊起来悬空的左腿,上面缠着石膏绷带。 霁雨晨的眼泪不受控的往下落,滴在徐闯手背上滑过一丝丝凉意。男人没办法的哄:“别哭啊,这是好事儿,哭什么...” 他实在无法将自己的不舍诉诸万分之一,只在心里将激荡的情绪一寸一寸往下压。王志一早便跟他说过:九儿打眼儿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是人找着家了你怎么办?也别太掏心掏肺了。 他这话说的轻巧,徐闯又哪能轻言做到,他在脑海中搜索自己对于深市不多的认知:离这儿很远,大半个中国,是经济繁荣、人口密集的超一线城市,距离自己太遥远了,霁雨晨...距离自己太遥远了... 床边的人呜呜咽咽,话音连不成句,徐闯想用他们最后的时间多说说话,这样以后想来不会后悔。 他捏捏霁雨晨的手心,“给我讲讲你的事吧,我还不太了解...霁雨晨?是哪三个字?” ... 那天两人在徐闯的病房待到很晚,护士没来赶人,霁雨晨也就权当不知道,一直赖着不走。他跟徐闯讲了自己名字的来历:出生那日是在清晨,下着小雨,母亲希望他永远像晨时清雨那般纯粹清澈。徐闯说是很好听的名字,他会记得。 关于自己的身世、以及意外来到前塘村的事故起因,霁雨晨一概简要带过,其中抹去了远洋集团的名字。虽然他觉得自己说了徐闯也未必知晓,他更不在乎,可没必要节外生枝,这些也远没有那么重要。 徐闯醒来的第三天,霁雨晨启程回了深市,起因是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霁博远所剩的时间不多,如果想再见一面,必须尽快启程。 他与徐闯的分别没有太多特别之处,霁雨晨甚至没有感到太多悲伤情绪,他知道两人总会再见,即便徐闯不想,自己也会回来找他。 飞机穿越云层,有轻微气流颠簸,窗外是团杂纷扰的白。陈施然坐在一旁托着香槟杯,语气慵懒随性, “想什么呢?跟哥说说?” 他心情不错,手腕搭在弟弟靠近窗户一侧的肩头。霁雨晨回过头来,语气认真地问他:“你想要公司吗?跟我说实话。” 他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陈施然总是避而不答,或者跟他扯些有的没的。 一旁的人笑了笑,表情像是未尝不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公事,久别重逢,将自己最心爱的弟弟接回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霁雨晨道:“如果你想,都是你的。我的那份给你,霁孟延的,我也会让他转到你名下,之后我们各不相干,怎么样?” 他受够了霁家的沉重枷锁,包括陈施然的控制。霁雨晨出事前曾一度被诊断为中度抑郁,心理医生问他:“你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吗?不妨跟我说说。”他当然说不出口,我最亲爱的哥哥,并不想跟我作兄弟。 眼前的人怔了一怔,表露出在外人看来很少展现的复杂神色:哀伤、又夹杂些许忧愁。 “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就那么不想接手公司?” 陈施然放下酒杯,一改往日游刃有余的姿态,像是真有几分好奇。 霁雨晨道:“做什么都可以,远洋本来也不属于我。” 他对霁博远的遗产不能说丝毫不感兴趣,但身处权利旋涡实在非他所求。方清越留给他的遗书中赫然写着两句话:愿我的孩子如海风般自由,如果找不到方向,就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它会告诉你答案。 霁雨晨以前没怎么出过远门,他对旅游不感兴趣,从小到大离开深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这次流落前塘村虽然并非他本意,但霁雨晨在那过得不错——他换了一个环境、与人相处的方式,前塘村的村民对他都很好,虽然也有零星碎嘴的喜欢说他闲话,但霁雨晨整体觉得很舒心,好像有徐闯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热恋期”效应,看着一个人怎么都好,霁雨晨只知道,他们才刚分开几个小时,自己就开始想他了。 旁边的人轻叹口气,听来很是担忧,这么不听话的孩子该怎么办。他将手心搭在弟弟肩膀上,霁雨晨侧了侧身,倚靠着飞机盖板。 周围不再有动静,过了不知多久,机舱广播飞机准备下降,请乘客系好安全带。 霁雨晨睁眼看向窗外,阴雨密布的天空中飘着银丝雨线,深市的梅雨季要来了。 徐闯出院那天风和日丽,是王志来接的他。 王志上个月在隔壁村子驻诊,回来听说徐闯发生了车祸,已经住院俩礼拜了。 他给徐闯打电话,对面手机坏的彻底当然接不通,后来联系到九儿,拜托他来医院陪护。 他没见到恢复记忆的霁雨晨,只是问了他去哪,将地市跟姓氏那么一连,暗暗心惊。王志在深市上的大学,后来硕博连读,怎么也待了小十年,“霁”这个姓,太耳熟能详了。 他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开了间房,白天来医院待着,晚上就回去睡觉。徐闯和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整日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只有在听到和霁雨晨有关的事才会偶尔回头,眼神晃动,向人证明他还活着。 出院这天医生来嘱咐注意事项,问徐闯:“你感觉还好吧?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病床上的人摇了摇头,医生说:“那回去多休息,少下地,少操劳,这时候要是不注意,以后落下病根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王志谢过医生,将人送到门口,回头看到徐闯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撑着胳膊想要下床。 他赶忙跑上前,“哎呦我的哥,你没听见医生刚说的,少下地,多休息,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 徐闯心想,腿要不要好像也没什么打紧的,左右九儿都走了,自己也没念想了。 两人从医院出来打了辆车,开到村口再往里没了路,只剩上台阶的功夫。王志结了车钱,扶着徐闯陪他往上蹦。 徐闯的右腿韧带撕裂加半月板损伤,打了石膏辅助制动,他撑着拐杖不让人扶,用没受伤的那条腿使劲,一步一步往前挪。 村里的小孩在石子路上疯跑,撞到徐闯弹回去一个屁股蹲儿。徐闯也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下,被王志扶住, “跑什么跑!赶着回家吃饭啊!” 王志笑骂乱跑的小兔崽子,男孩抬起头来,看到面前两人,笑嘻嘻道: “大力哥哥,你回来了!” 他麻利儿从地上爬起来,和后面接连跑来的几个同龄人一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徐闯,好像没见过那么炫酷的装备,腿上扣着护具,和钢铁侠似的。 小家伙们咿咿呀呀地喊:“大力哥哥好帅!是要去拯救世界吗!” 王志笑道:“就他这样还拯救世界?自己都救不了~” 他蹲下身来给小家伙们解释:你们大力哥腿上缠的这叫支架护具,是用来固定骨骼避免位移的,看那手里的拐了吗?跟你爷爷拄的拐杖一个作用。 男孩问:“为什么要拄拐?大力哥哥走不动路了吗?” 王志回头笑笑,“快了就!再不注意,以后没准真瘸了!身高都得量两个!” 小家伙们一窝蜂似的哄笑,四散开来跑去别处。王志陪着徐闯往回走,隔着老远瞧见张大爷出来倒水。 张大爷看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迎上前来, “这怎么回事儿?怎么伤成这样!” 他满脸着急,将水盆往墙头一搁,指着王志说:“你不跟我说就磕了一下,蹭破点皮儿?这...这叫蹭破点皮儿?” 王志心下叫苦,掂了掂肩上的背包示意进屋再说。徐闯不好拒绝,只能任由两人一边一个,愣是给他架回了屋。 他半个月没回家,屋子里面冷冰冰的。前塘村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小风一吹穿得少了都要打哆嗦,徐闯本来想着拉完树苗回来再烧上点火,这时候最容易着凉,九儿受不得冻,屋里总要暖暖和和的。 他想到这又是一阵失落,张大爷拉了个椅子坐下,瞧着腿上的支架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好好给我说说,这能好吗?” 他打眼瞅着王志,因一早听说回村的路上出了车祸,车子翻下山去好在人没事,张大爷前些日子接到王志电话,说请他帮忙照看下徐闯的小院儿,主要是把门关上,这边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第49章 他在电话里关心徐闯伤势如何,王志安慰他说:“不打紧,就蹭破点皮儿。” 张大爷真以为是蹭破层皮儿的事,左等右等这孩子也不回来,见了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心下着急,又没别的法子,摁着王志逼问:“这什么时候能好?还是以后就这样了?” 王志举双手投降,求饶着喊:“叔!叔!能好能好!您别着急,我不就是怕您担心嘛...” 他给人一通安慰,知道徐闯人缘好,张大爷更是那他当半个儿子,不忍让老人家担心。 张大爷抬头在屋里看了圈,气声高昂地问:“六儿那丫头呢?她男人伤成这样,不在旁边伺候着?” ... 这一声落定,无疑将原本几近结冰的冷水直接推进了冷库,房间里气氛安静的吓人。 王志扶了扶张大爷的肩膀,起身转移话题,“叔,您那盆是不是还在墙头搁着呢?一会儿再让猫给叼走了,上次那瓢不就是?...” 张大爷一拍脑门儿,“哎呦我把这给忘了!” 他急火火地出门,让王志好生照看着,自己晚点炖了骨头汤送来,吃哪补哪。 王志把人送到门口,招呼着答应,回来见徐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自己出去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拉过椅子来坐下, “哎,我说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你这样九儿也回不来啊...” 第43章 来电 九儿回不来... 徐闯当然知道,无论他什么样,消沉到什么地步,九儿都已经走了,回到和自己相隔千里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家。 他隔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王志没说话。对面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徐闯眨了眨眼,像是对这个问题给予默认。 “霁雨晨啊...‘雨’字头的霁,他爸是远洋集团的霁博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闯住院的时候听医生护士聊起过,那屋住的是远洋集团的小少爷,另外一个是他大哥,以后公司说不准就是他兄弟俩的。 徐闯对这意味着什么没太有概念,他悄声问过,“远洋...是做什么的?” 护士说:“什么都做呀,船舶、商贸、房地产...远洋置业你没听说过吗?咱这儿就有楼盘~” 徐闯反应些许,记起他在城里打工时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号,是市中心的小区,听说一平米就要好几万。 他原本并不打算在乎这些,毕竟他喜欢九儿跟他究竟是谁、拥有怎样的家世背景无关,他只是喜欢这个人,想和他待在一块,每天朝夕相处的过日子。 霁雨晨离开那天陈施然来找过他,前后逗留不过三分钟,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和霁雨晨的距离远比地域上的南北差距要遥远的多——他是远洋集团董事长最名正言顺的儿子,自出生起便和自己云泥地别。 陈施然说:“不要妄想了,你们没有可能在一起,趁早放手,对双方都好。”他象征性地问过:“你有什么需要的吗?钱、权、地位,如果有的话可以给我说,算是代为照顾我弟弟这段时间的回报。” 徐闯愣在那,无法思考这些东西和九儿的对等性,他清楚地知道无论他说出什么,陈施然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作为交换,那时他和九儿唯一的联系也便就此消失,是如此轻而易举。 徐闯低垂着头神色黯然,王志拍了拍他肩膀, “闯啊,要不咱算了...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没必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要是想得开,等伤好了哥带你去城里转转,那边好看的小姑娘小伙子多得是,总能遇到喜欢的...” 徐闯想说:人多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九儿,又没和我拜过天地、进过洞房,还将名字印在同一个红本子上。 王志没什么好办法,虽然一早知道九儿的原生家境应该不错,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错法,改变阶级的本事不是随便是个人就有的。 他见人垂下眸子来眨了眨眼,没说话,但也不像听进了建议。 徐闯在炕上一躺就是大半日,晚上王志来看他有没有吃进东西,别再把自己饿死。 张大爷送来了排骨汤,说是用大骨头熬的,里面还有骨髓。徐闯喝了些,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王志坐到跟前儿问他:“我说你那小狗崽还要不要了?还在小顺子家养着呢?要给你接回来吗?” 徐闯想起小十五这些天都放在李顺家寄养,说来也是好久没见。 他转过头来,没什么表情的道谢,王志本来还摸不准那小家伙对徐闯来说是福是祸,这么一看倒有点乐,觉得是要养的意思,于是摆手道:“明儿给你抱过来。” 之后的几日徐闯都窝在家里没出门,养猪场的事暂时交给李婶代管,对面也乐得管事儿,多拿不少工资。徐闯白天在家闲着没事,一瘸一拐地收拾东西,他整理了一遍又一遍,从橱子里的衣服,柜子上的茶杯,再到浴室的毛巾,不大的地方到处都是九儿生活过的痕迹。他坐在炕梢上用手撑着额头,小十五跳上大腿来拨弄他的胳膊,然后钻过去在九儿盖过的被子上打滚,徐闯觉得,它也想九儿啊,和自己一样。 春末的大半个月村里忙着耕种,徐闯却过得浑浑噩噩——他不想见人,但家里还是被踏破了门槛,乡里乡亲没少来探望,多少还都要送点东西。 徐闯家的桌子上堆满了各样补品,什么牛奶鸡蛋、蜂蜜水果,摆得满当。他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再这么消沉下去也不像样,日子总要过,他没了九儿,若是一直停留在过去,也太不像个男人。 这天风和日丽,气温回暖,徐闯拎着锄头在地里干活儿。他动作慢了些,料想今年只能收个一茬,不过也够吃,不用搬去集市上卖。 小卖部的老板娘在巷子口喊:“大力啊,有你电话!” 她扯着嗓子没瞧见人,跑到地里,见徐闯正在给田地翻土,动作不怎么灵便,看着怪让人心疼。 老板娘走去田埂上,缓声道:“大力,有你电话,我听像是九儿,你要不要接?” 徐闯动作一滞,手里的种子撒了半敞。他放下锄头拍了拍土,跟老板娘招呼,“来了!” 从地里往小卖部去的路跑着也就半分钟,徐闯拄着拐,愣是走了好久。他进屋没来的及放下拐杖,着急去拿话筒,玻璃柜上有水,徐闯没扶稳,差点摔在那。 老板娘赶忙把人扶到椅子前坐下,嘴上数落着,“这孩子,小心点儿,再摔一下可怎么办...” 徐闯拿起听筒放到耳边,里面静悄悄的,不知道对面的人还在不在。 “九儿...是你吗...” 他小心试探,听筒里传来温软嗓音,“喂,徐闯?你怎么这么慢才接我电话?我等了好久...” 他说得有几分撒娇意味,徐闯不知怎的,竟一时间觉得鼻头发酸,有点想哭的冲动。 霁雨晨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导听来并不真实,但徐闯可以想象他说出这话时的表情、肢体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抱住自己的胳膊。 他支吾着回答:“嗯...过来有点远,让你等久了,对不起...” 对面轻笑了声,语气有些许欢快,“没事,我就是好久没听到你声音了,有点着急,快给我说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腿伤好了吗?十五还听话吧?有没有长胖?有没有想我?...” 霁雨晨一张小嘴和个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好似要把这段时日落下的都给补回来。他离开前给徐闯留了部手机,想着回去给他打电话,结果三次五次都没接通,自己又被琐事缠身,前两日才要到小卖部的号码,觉得徐闯应该能接到。 他在听筒这边追问:“你有在听吗?怎么都不回我?” 徐闯喉头发紧,指尖不自觉地攥住裤子布料。他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日思夜想都在期待听到九儿的声音,期待见他一面,可真当接起电话的时候,反而不知说什么好。 他嗓音颤抖,“挺好的,都挺好,你放心...” 霁雨晨道:“我给你留的手机你干嘛不要?这样我都找不到你,小卖部的老板娘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怕她不给我传信...” 徐闯无声地笑了笑,纵然知道自己手机摔得粉碎也没买新的,霁雨晨临走时留下的那部他让陈施然拿了回去,骗自己说这样即便就此断了联系,也可以只当是联系不到,毕竟自己不想整日抱着手机等待一个可能不会到来的电话、亦或短信——徐闯知道自己别扭。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道歉,“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手机我明天就拿去修,可能要修个几天。” 霁雨晨惊讶,“那东西你还留着?应该早都摔坏了吧?我给你买个新的寄过去。” 徐闯断然拒绝,他舍不得九儿花钱,可能是自己花习惯了,突然调了个个儿徐闯还有点不适应。 “不用,我送去修,说是能修好。” 霁雨晨不明白那么一个旧手机有什么好修的,小声抱怨,“干嘛不收我给你的...” 第50章 他以为徐闯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一时有点生气、又觉得委屈。 徐闯解释,“上面的照片...我还没有备份...” 那是他和九儿仅存的回忆,虽然不多,也不够清晰,可徐闯现在只能拿着照片聊以慰藉。他庆幸救援队帮他找回了手机,虽然屏幕碎得已经开不开机,但修手机的师傅说,直接撬内存条,说不定能把照片导出来。 他攥着裤缝手指用力,听对面嘀咕,“什么照片啊?那么宝贝...” 徐闯咽了咽,觉得九儿明知故问,要是站在自己面前,估计眼神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两人一来二去,说好徐闯去修手机,修不好就买个新的。霁雨晨实在太想他,自从回到深市每天被马不停蹄的日程塞满,如今听听他的声音,好像整个人又活过来一样。 电话粥煲了一个小时,最后小卖部要打烊了,老板娘收拾店面催促,让他们快点。 徐闯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表情有些许失落。 老板娘打趣道:“是九儿吧?他回去可还好?打来电话叙旧?你们俩还真逗,哪来那么多话聊,人小情侣打电话都没那么腻歪~” 她只听说九儿恢复了记忆,跟亲人回了家,料想是打来电话感谢,没想到唠那么久。 徐闯拄着拐跟人往外走,老板娘在门前落锁,招呼说:“我让老周送你回去~” 对面躬身道谢,婉拒了好意,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家走。 他心情好,先去地里收了没撒完的种子,拎上锄头回家。小十五早已跑到巷子口等,晃着尾巴蹦蹦跳跳。 两人今天在电话里聊了不少,听九儿的意思他是想自己的,也没想断这层关系。徐闯纵然不奢望能和霁雨晨有怎样的以后,但就如他先前所想,要是能去九儿所在的城市找份工作,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见上几面,那也足够。 晚饭后徐闯把年前买的辅导书拿了出来,接着断下的地方继续看网课。他学这个都说不上复习,一整个预习加学习,十五在一旁扑腾着咬球玩,看着书本觉得新奇,伸着两只小前爪往上扑。 它爪子利,来回两下差点搓掉了页,徐闯把小家伙拎下来,摸着脑袋安抚,“爹爹要好好努力才能带你去见爸爸呀,你也很想他吧...” 第44章 你觉得不好吗 王志去隔壁村出诊,前后待了快两个礼拜。他回来见徐闯不在家,问了隔壁张大爷,才知道这厮拄着拐去地里干活儿了,谁说都不听。 快到晌午的时候太阳晒得要命,王志跑去田地里,见人正面朝黄土背朝的给苗儿浇水。小十五欢脱兴奋地跑过来,“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毫不留情地在自己鞋尖上踩了两脚。 “嘿,可给你厉害的!” 王志捞起小家伙拍了下它的屁股,让其跑到一边去玩,自己站在田埂上喊:“哎!徐闯!谁让你下地干活儿的!我说话是不管用了!” 徐闯抬起头来冲他笑笑,中气十足的道:“我这就干完了!” 王志拿人没辙,见他拎着桶一步深一步浅地往这边走,迎上去把桶接过来,又递去拐杖, “拄着点,别摔了,你这得在家静养,谁让你出来干活儿的?” 他一个医生,最怕的不是疑难杂症,而是不听话的病人。这年头信息发达,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没事,真到有事的时候救都救不回来。 徐闯抹了把汗,大大咧咧地笑道:“没事儿,都好差不多了,不是马上就能去拆石膏了吗?” 王志白了他一眼,“你算的倒勤。” 徐闯算着日子,觉得也不用麻烦去城里,让王志给他拆了就行。对面冷哼了声,看着不想管的意思。 “你这长不好就是自己作的,别说我没提醒,落下病根儿有你好受...” 徐闯老实挨训,也没争辩,倒让王志没辙。 他嘴上骂着,实际也不能真拿人怎么样,想着回去看看情况,不行还得去医院拍片子。 两人慢慢悠悠往回走,王志见他心情不错,隐约哼着小曲,一时有点搞不清状况。 “你想开了?心情这么好?” 徐闯甫一怔愣,“什么想开了?” 王志说:“就那霁小少爷啊,想开就那么断了?” 他私心觉得俩人不可能,霁雨晨当初是失了忆才跟徐闯好的。倒不是说徐闯这人不值得,他长得帅,性格又直爽,放村里有大把姑娘喜欢,可霁雨晨又不是村里姑娘,他是远洋霁家的小少爷,王志虽不是什么老顽固,还秉持“门当户对”的说辞论调,可家世背景太过悬殊,真要在一块未必合适。 他前阵子想,分了也好,因为在王志看来,霁雨晨未必就单纯到哪里去。霁博远有三个儿子,一个养子、一个私生子,霁雨晨是唯一一个从小待在他爸身边的,估计在他刚记事的年纪,本事就够把徐闯这种一根筋的傻大个儿耍的团团转。 徐闯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刚才好像有铃声提示。 他撑着拐杖站在距离家门口不到十米的地方,非要回完了再进家门。 王志好奇是什么短信这么重要,歪过头去看,“谁啊?有要紧事儿?” 他瞧见对话框的上面名字:“九儿”,心里咯噔一声。 徐闯回完短信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拄着拐往里走,王志心不在焉地跟进去,坐在炕头对面的椅子上思忖还要不要劝。 他没想到两人还有联系,更不知道徐闯怎么想的,年轻人总相信天长地久,做起事来一点不讲求后果。 王志试探道:“刚跟你发短信的...是霁雨晨?” 徐闯眼瞧着心情不错,“嗯,九儿问我在干什么,我跟他说刚从外面回来,你也在,他让我代他给你问好。” 徐闯边说边笑,将桌上的辅导书收起来摞在一边,又一瘸一拐地拿杯子给他倒水。 王志让人别忙,老实坐下,正好有事问他。 他把人按回炕上坐好,自己先开口,“你俩还有联系?他找的你?” 徐闯略显羞愧地抓了抓头,面上浮着喜色。他说九儿把电话打到了小卖部,自己才知道他还想着自己,怪他太不敞亮。 王志在心里叹气,觉得这孩子确实好哄,一句话就给收得服服帖帖。 他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没经历过年少轻狂,曾觉得两人只要心有彼此就能长久,可现实往往相比想象复杂得多,男女之情尚且要靠法律和婚姻维系,他们这样淡泊如水的关系,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不能接受世人祝福,分开往往只是一个念头。留在原地的人要花很长时间适应,也可能一直走不出来。王志知道徐闯是个情种,劝他放手也是想要其少走弯路,毕竟往后牵扯不清,最后受伤的肯定也是这傻小子,王志不用想都可以预见。 他思忖着道:“那你怎么想的?以后什么打算?” 对面略显犹豫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想去找他,你觉得怎么样?” ... 这话说是在征求意见,可给人听来根本就是已经有了论断。王志问他:“去深市?找霁雨晨去?他让你去的?” 对面摇摇头,“没有,他没说过。” ...这话听着便让人火大,王志微微皱眉,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他想这孩子该不会是傻?人家连句话都没说的事,就自己上赶着送?送牛奶的都没那么勤快。 他一经想着说话没给徐闯留面儿,以至于语气有些冷嘲热讽,“那你可够一厢情愿的...真想得开...” 徐闯没听出其中的道道,沉默着点了点头,好像认同他的论断。 他听到对面长叹口气,有些心里没底地问王志:“你觉得不好吗?为什么?...” 王志想给人脑袋敲开看看是不是当初车祸摔到了头,这种问题用膝盖想都知道不靠谱。 他思前想后,觉得徐闯说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去过太多地方,更没人给他建议。他没想着跟别人说这事,他们理解不了,更不会支持。 王志想到这又觉得有点欣慰,这厮起码还知道跟他说一句,不然等人走了满村都没个人知道他去了哪。王志比他年长,理应给予建议,并作合理规劝。 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扒拉眉毛,表情看似有些棘手。徐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就怕王志提出些现实性的问题,比如:你有钱吗?怎么去?去了住哪?知道霁雨晨他家的住址吗?他要是不理你怎么办?诸如此类。 徐闯之前想过,其实最难办的问题就是钱,机票千八百不说,深市衣食住行都贵,他到那可能要找个小旅馆,先问到九儿在哪,然后再做打算。 他攥着床单等待回答,神色略显紧张。王志缓慢张口,提出了一个终端命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俩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并没有按徐闯预想的套路出牌,甚至大相径庭,像是在问:你去了又能怎样?你们可能在一起吗?如果不能,你怎么办? 徐闯听着一愣,没想好怎么答。 第51章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九儿只是这前塘村里的普通孩子,和自己一样,亦或是隔壁村子、镇上的,他都有信心把人留下,一辈子对他好。两人守着这间小屋、这片地,春夏秋冬,各有闲趣。要是九儿愿住在村里他就攒钱在这盖栋房子,索性农村自建房花不了多少钱,要是他想去城里,两人就挑个气候适宜、生活便利的地方定居,先租个一室一厅,等攒下钱了再付上首付,以后慢慢还贷。徐闯知道自己这些心思在九儿找回记忆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异想天开,可他确实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而梦醒之后也一次次醒悟,霁雨晨已经走了,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很难再有交集。 他动了动嘴唇,听着没多少底气,“最后...看他吧...他要想和我在一起,我一定加倍对他好,他要不愿意,我就去看看他,看完我就回来...” 徐闯说完抬头笑笑,表情不怎么好看。王志恨铁不成钢,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有点于心不忍。 他把手搭到徐闯的肩膀上,语气颇为语重心长,“闯啊,你听哥一句劝。人都要在自己该在的地方才能活的舒坦,就像这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特定的生态位。你和霁雨晨...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在一起并不一定就会开心,最后闹得惨淡收场彼此都留不下个好念想,何必呢...他有那么多选择,让你去深市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以解决你所有问题和顾虑,可他连这句话都没说过,咱又何必上赶着找不自在?...你若是真去了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九儿,你该怎么跟他相处?他若真是让你回来,你又受得了?” 王志不怕把话说透,索性徐闯已经想到这份儿上,知道两人很难有好结果,不如让他想得更透彻些。 对面的人坐在炕沿上耷拉着头,看起来如同被泼了盆冷水的大型犬,可怜兮兮,王志拍拍他的肩膀,说给他换药。 两人聊完已经是下午,王志诊所还有事要处理,没留这吃饭。两人就此次谈话达成的唯一共识是无论要不要去深市找人,备考都是正事。王志当年读的正经医科大学,高考600多分,说能帮他备考,徐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自己就算想不起来也能照着答案找思路。 第45章 噩耗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徐闯腿上的石膏拆了,也不用再拄拐,在外人看来除了身边少了个名叫“九儿”的“小跟班”,日子和往常一样。 他每天去养猪场上班,打点好上下游供货的事再过一眼账目,然后去地里干活。徐闯将日子填的很满,几乎一刻不得闲,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少想些九儿,少回忆他们过往的种种。 盛夏的傍晚,过了七点天儿还是亮堂堂的,徐闯从养猪场回来,见徐小慧带着李顺等在门口,瞧见自己招了招手。 女人嗓门洪亮,隔着老远喊他名字。徐闯三两步跑上台阶,招呼道,“姐,你怎么来了?” 他顺手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听人奶声奶气地告状,“大力哥哥,十五长大了好多,我都要抱不动它了!” 小狗崽在李顺怀里“汪汪”叫了两声,徐闯低头一瞧,他们几个月前抱回来的小白团子如今已经长大不少,站起来能打到李顺肩膀。 他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都是被你喂得,你看,十五比你都胖。” 李顺努了努嘴,觉得不是自己的错,明明徐闯喂得更多,自己只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代为照顾。 两人跟着主人进门,徐闯去给他们倒水,又拿了果干。徐小慧今天过来带着任务,家里人让她给外甥女介绍对象,徐小慧想了一圈,全村就徐闯一个适龄男青年,还正好单身。 她之前也听了不少八卦,说徐闯有对象,还是奔着结婚去的,可这小半年过去了,那个“对象”在哪村里压根没人见过,徐闯整天一个人独来独往,过得比和尚还素净。徐小慧觉得他是蒙人的,肯定是没瞧上媒婆的介绍,不然怎么会连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得? 她坐在椅子上等人忙完,徐闯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徐小慧指了指李顺,“这不就他?非要来找那狗玩,我想着也不远,正好来看看你。” 刚出事那会儿徐小慧跟他老公前来探望过,给拿了两罐蜂蜜,让人好生休息。这转眼俩月过去,眼前的大小伙子精神抖擞,徐小慧在心里感叹:年轻人就是身体好,恢复得快,瞧着和没事人似的。 她客套寒暄,“我看你这恢复的不错,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徐闯摸摸后脑勺,笑的有些腼腆,“都挺好的,多谢姐挂心。” 徐小慧道,“挺好就好,我这还担心,你身边没人照顾,一个人再不方便...” 她把话头朝着找对象的方向引,徐闯压根没听出来,给她展示自己胳膊上的肌肉,说他一个人没问题,身体好得很。 徐小慧轻笑两声,觉得这傻小子以后给自己当个侄女婿也不错,不怕他欺负姑娘,还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步入正题,试着打听,“我听说你谈对象呢,进展的怎么样?啥时候请姐吃喜酒啊?” 徐闯面露窘迫,嗯嗯啊啊地答应,又企图用去隔壁拿坚果的由头避开话题。徐小慧拦住他,“别忙活了,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坐这儿,咱姐俩说说话儿~” 她对这事儿有经验,家里三姑六婆家的孩子都是她给介绍的对象,成的十之有九。徐小慧觉得徐闯就是抹不开面,实际不见得不想谈,还要看话怎么说。 她将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搭,意味深长地盯着对面。 徐闯有点不好意思,“姐,你都听谁说的?我这...可能还要一阵...”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有心无力,请他们吃喜酒的事可能这辈子都实现不了,可在徐闯心里,谈对象就只能是跟九儿,所以也无从否认。 徐小慧看他表情猜想并不顺利,旁敲侧击地打听,“吵架了?给姐说说,姐是过来人,给你支支招~” 徐闯勉强笑了笑,支吾着道,“没吵架,就是他最近去了挺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徐小慧想,合着这还是异地恋,怪不得没见过。不过这也好说,天高皇帝远,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是个人就懂,而且百试百灵。 徐小慧拿出手机假装来了消息,点开聊天软件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惊讶地道,“呦,我这侄女儿给我发了个照片,说是她们学校搞活动拍的,你看~” 她把手机怼到徐闯面前,嘴里念叨着:“都说这女大十八变,现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徐闯低头瞟了眼,礼貌笑笑,“嗯,是挺漂亮...” 徐小慧乘胜追击,撺掇着说,“我这侄女在城里上大学,今年刚大二,家里人都盼着她在咱本地找个好人家,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着观察对面反应,徐闯垂眸盯着桌面,好像有点走神。徐小慧道,“大力啊,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放下手机端坐些许,徐闯回过神来。 “你这还年轻,可能不着急,但现在好姑娘都往城市里跑,就像你那小女朋友,是不是也跑去城里了?” 她看对面的表情并不否认,又笃定了几分,“你看,我说的准没错,那大城市灯红酒绿、缤纷多彩的,人家能再想回这儿?想也是不可能的。我这侄女儿是学师范的,毕了业就要回来当老师,跟咱这离着也不远,多好的条件。” 徐闯这算听出来徐小慧是在给他介绍对象,而且是想让他断了和九儿的联系,跟她侄女好。 他猛地摇头,“姐,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很好!没别的打算!” 徐小慧听得一怔,缓下声来笑笑,“嗐,姐又没别的意思,这不就是给你点过来人的建议,你别多想...” 她没想到徐闯的态度那么坚决,不知对方是什么天仙下凡,这人都不在身边,还能给栓的那么紧。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丝尴尬,李顺跑到徐小慧身边拉她衣角,被女人拍了下手背,示意一边玩去。 他眼巴巴地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小慧叹了口气,只得换个话题,“哎,大力...”她将声音放低些许,“还有个事,想替小顺问问,他九儿哥哥最近过得怎么样?这孩子挺想他的...” 徐小慧从前不待见九儿,是觉得他一个大男孩儿,天天在家不干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要徐闯照顾,活脱脱一个累赘。 可这人走了俩月,徐小慧没见到还突然有点想,特别是以前在村口,两人经常闲聊着拌嘴,这突然没了对手,她有点不习惯。 小家伙眼巴巴地看向徐闯,像是迫切想要知道九儿哥哥的消息。徐闯咽了咽,低声道,“他...挺好的...正好恢复了记忆,他大哥千里迢迢找过来,把人带回了家,是好事儿...” 徐小慧听说了这事,还专门跟村口聊八卦的大婶问过情况,那大婶有个侄子在城里医院上班,传来的一手消息,说九儿他家挺有来头,好像是做生意的,听说还是个哪里的首富。 第52章 徐小慧听着吃惊,早就想来一探究竟,正好李顺闹着要见九儿,她便正好得空。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他回去应该挺忙吧?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 徐闯含混点头,没说明其他,徐小慧扒着果干打听,“那他还回来吗?家在哪儿啊?离这儿远不远?” 徐闯捡着不重要的答,“是挺远的,不在这边儿住。” 徐小慧道,“所以是哪儿的?当初怎么跑咱这儿来了?伏牛山就是个野山,他上那儿干嘛去...” 徐小慧的问题总比答案要多,虽然跟自己没太有关系,可她好奇,全当个新鲜打听。 徐闯简要概括,“发生了点意外,具体我也不清楚...” 他当初得知九儿是因为直升机事故才被吹到山上,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听说那次航路离着这边很远,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吹过来的。 他暗下眸子没再说话,徐小慧也懂得看眼色,巧着劲儿往回圆,“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说。” 她吃着果干,瞧了眼李顺,兀自念叨,“这孩子跟我说了好几次,问他九儿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说想他了,我这一想啊,真是有日子没见,以前都住这儿不觉得,这一晃俩月过去,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李顺跑到徐闯身边拉了拉他的手,小声说:“大力哥哥,漂亮哥哥还回来吗?他说会教我画画的...” 当初霁雨晨在城里买过一盒水彩笔送给李顺,说要教他画画,小家伙兴高采烈。可自从那次车祸,他再也没见过九儿,没见过他的漂亮哥哥。 徐闯抬起手来轻抚了抚小家伙的头发,不忍说:“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他心底总有一丝期望,期望九儿还会回来看看,就算不是为了他,还有十五、还有李顺。可徐小慧说的没错,待在大城市的人哪还会愿意回到这穷乡僻壤、连柏油路都不通的地方。 他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安慰他,“九儿哥哥最近有点忙,等他有空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李顺兴高采烈地答应,伸出小手跟他拉勾。徐闯跟他作了约定,下次打电话的时候一定叫他。 母子俩又在这待了一会儿,等人离开暮色已全然落定。徐闯凑合吃过晚饭,坐在餐桌前看先前买的辅导书。 他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晚上也睡不踏实,九儿的联系越来越少,时间集中在一早一晚,白天很少回消息。他说自己最近有些忙,等过段日子再跟他视频。 徐闯思忖着要不要主动问候,拿起手机,在白炽灯下滑动着屏幕发呆。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中午,徐闯问他吃饭了吗,霁雨晨没回,直到现在也没半点动静。 他编辑短信:“我刚吃完晚饭,正在做题,下午顺顺来家里找十五玩,说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打个电话?我让他跟你说两句。” 信息发出后是一片沉默,徐闯将手机放到一边,临睡前又拿起看了好几次。 对面毫无回应,他也一夜没睡好。 失联的状态持续到第二天傍晚,徐闯接到电话,靠近耳边是一片静默,隐约能听到呼吸声。 他轻声试探,“九儿?是你吗?你怎么了?” 对面传来遥远嘈杂的城市背景音,有汽车鸣笛,也有飞鸟起落。 霁雨晨站在医院的露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在地平线上落下半截影子,天就要黑了。 他深吸口气,“徐闯...我没有爸爸了...” 【作者有话说】 下周二更 第46章 失联 关于霁雨晨的母亲——新闻报道方清越女士于三年前的春末死于家中,生前患有抑郁症,未透露其他相关细节。霁雨晨说,他的母亲是自杀,选择了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遗容很安详。 徐闯可以体会失去父母的痛楚,以至于在对方平静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徐闯躺在病床上,很想要抱抱他。 他知道霁雨晨的父亲危在旦夕,可能撑不了太长时日,新闻报道也是如此,可当噩耗真正来临时仍旧让人措手不及。 徐闯有一瞬失神,很怕霁雨晨在对面哭出来,那样他会恨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不能给予安慰。 电话对面的声音很平静,徐闯道,“节哀...” 霁雨晨“嗯”了声,然后像是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他靠在栏杆前,脚尖抵着墙根,看夕阳把自己的影子拉得无限长。霁雨晨问,“你在做什么?吃饭了吗?”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 徐闯顿了顿,“还没,刚从场里回来。” 他见人没答,转而又问,“你呢?你在干嘛?...叔叔...临走前还好吗?” 霁雨晨试图回忆,虽然只是刚刚发生的事,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他回想心跳监护仪最终显示一条平直的实线,报警声响彻病房内外,医生护士在床前做心肺复苏,一组、两组、三组,直到陈施然喊停,医生才像是捏了把冷汗,走到男人身前,请他节哀。 病房里只有沈兰一个人在哭,伤心欲绝。陈施然站在床前望着监护仪上的画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霁雨晨望着霁博远,霁孟延抬头看他的两位兄弟,眉宇间的忧思更沉了几分。 他不知道霁博远死前是否痛苦,他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律师守在床前宣读遗嘱。 霁博远将他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自己和霁孟延,他的两个亲生儿子,霁雨晨占大头,分毫没有提及陈施然的名字。 男人在电话对面又说了许多,问他在哪儿?吃晚饭了吗?深市那边是不是已经很热了?不要贪凉,不然又会胃疼。霁雨晨安静听着,通过电波传导的信息分辨情绪,判断徐闯对他的关心、挂念,他抬头望向天空,日光残影在湛蓝色的背景板上抽去最后一点余晖。 霁雨晨用气声说,“徐闯...我想你了...” ... 不知是哪一缕风、哪一片云、还是哪一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数日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塌,霁雨晨蹲下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电话那端的声音骤然紧绷,徐闯问:“你怎么了?你别哭...” 霁雨晨咬紧牙根尽量不发出声音,听对面道,“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事情的起因往往并没有太多计划性可言,徐闯也没想过自己要怎样实现,只是这样脱口而出,一刻也不想再等。他听着回声停顿片刻,背景音变得嘈杂,霁雨晨用略为慌乱的语调说:“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然后匆忙挂断,只剩下一阵忙音。 徐闯等了一个晚上,对面音信全无。他躺在床上查去往深市的交通方式:自己要先去镇上坐长途汽车,到最近一个有机场的城市,然后乘飞机到深市,要飞三四个小时。 他也查过火车票,难抢不说,即便是动车转高铁也要将近一天,票价跟飞机相差无几。徐闯不知道落地之后要去哪里找霁雨晨,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忙完了吗?” “忙完给我回个电话,我没睡。” “我要去哪里找你?给我个地址吧。” “你睡了?晚安,明早记得回我消息。” 直到凌晨四点半,窗外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隔壁张大爷家的公鸡开始勤勤恳恳的打鸣,手机依旧安静的躺在那。徐闯彻夜未眠,不详的预感遍布全身,让人辗转反侧。 他在早上七点拨去电话,是两人平时会联系的时间,对面在一阵忙音后提示“暂时无法接通”,他扣下再拨,提示音变为关机,徐闯的心情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起床去养猪场交代了工作,又给老板打电话请假。老板对他接连请假的举动十分不满,说要是不能干趁早走人。徐闯没多解释,一个电话后变成了无业游民,打道回府收拾东西。 深市的天气已是盛夏,气温都是三四十度,徐闯随手捞了几件短衫放进行李箱,拿上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出了门。他临走前去了趟王志的诊所,请他帮忙照顾十五,或者送去李顺那儿。 王志原本在铁皮柜前面倒腾药剂,瞧见人高马大的男人拎着行李箱进门,愣得眨了眨眼。 他在得知前因后果后知道自己拉不住,索性给了他个电话号码,说是自己在深市的老同学,如果遇到什么搞不定的,可以找人帮忙。 从前塘村去往深市的路徐闯是第一次走,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层移动,紧张地抓着前排座椅。空姐走过来请他靠后坐好,徐闯又靠回到椅背上,接受前排乘客的怒目鄙夷,在心里默默祈祷飞机能够平安落地。 落地后的一段时间他都处于紧张状态,站起来膝盖都在发抖,网上说这是恐高的一种,也叫恐飞,徐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毛病,毕竟长那么大他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他打开手机查看是否有未接来电,收到王志的短信,问他:“落地了吧?到了给老齐打电话,我让他给你找了个住处。” 第53章 短信后面又跟着一条:“你在那边钱不够了就说,我给你打。” 徐闯握着手机突然有点哽咽,他跟王志的交情不算深,毕竟差着十几岁。王志是毕业后来的前塘村,在这待了五六年,并不是本地人。徐闯没想到他能帮自己到个这份儿上,回复消息道谢,说回去请他吃饭。 由于不知道上哪去找霁雨晨,徐闯决定先去找王志的老同学会和。 他依循指示牌找到地铁站,坐了一个多小时,到站的时候那位齐大哥已经等在出站口,嘴里叼着根烟。 徐闯三两步跑上楼梯,男人冲他挥了挥手,“嗨,小徐是吧?我齐盛,老王同学。” 他说着把烟掐了,抬手跟人握了握。 徐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正在对照王志给的形容跟眼前的人对上号: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适中,穿个蓝色t恤。 齐盛说:“你还真好认啊,老王给我说就人群里最高最帅的那个就是,我还想着能有多帅?没想到这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徐闯略显羞涩地抓了抓头发,点头跟齐盛问好。 两人一道往小区走,由于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只能聊王志。 齐盛说:“老王可是我们那一届的男神,不仅人长得帅还特别会说话,特招女孩喜欢。不过这人也是神,毕了业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当乡医、开诊所,真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他这人平时连个信都没有,今天突然联系,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 男人说得有几分戏谑,徐闯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是我走的急,志哥为了帮我,给您添麻烦了。” 齐盛摆了摆手,“不麻烦,我们这老同学虽然不常见面,但情谊总在,举手之劳的事谈不上麻烦。” 他带着徐闯走进小区,转头问他,“你这次过来是做什么的?老王给我说是要找人,他住在哪?离这远不远?” 徐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霁雨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远洋大厦,貌似有点距离,不知有没有公共交通。 他点头答应,“是找人,但我还不确定他住在哪儿,要再问问看。” 齐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闯,觉得听起来不太靠谱,探亲不会连个地址都不知道就草率前来,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不再过问,带人走到小区中间的一栋居民楼,上电梯。房子在七层,齐盛打开门锁请他进来。 这地方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买的,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他那时候想留校当老师,这小区离着学校近,但是后来去了医院上班,这也就一直空着,有段日子没住落了不少灰。 齐盛进屋转了一圈,觉得是该收拾下,问徐闯不介意的话陪他一起。 徐闯连忙摆手,“不用,齐哥,我自己来就行。”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齐盛手上,里面装着两千块钱,“我不知道够不够,这是租金,您先拿着。” 齐盛看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他把信封塞回来,半开玩笑地道,“我可给你志哥说了不要钱,他不听、你也不听,这样,你真要交租就交给他,我看他有没有脸收。” 齐盛说完甩给他个后脑勺,兀自收拾起东西,徐闯又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齐盛根本不理他。 两人大致整理了房间,齐盛临走前交代了些注意事项,还有水电户号。 徐闯把人送到电梯口,再三道谢,齐盛叫他有事打电话,也祝他早日找到要找的人。 送走齐盛,房间里安静下来,徐闯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他至今还没从九儿失联的现实中缓过神来,从那晚挂断电话已经过了两天,徐闯一面担心他出事,一面又觉得霁雨晨大概有很多人保护,就那日在医院见到的“大哥”,看起来便很是重视。 想到陈施然,徐闯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总之有点古怪。他对陈施然的印象大概可以用精明、冷血、高高在上这几个词形容概括,他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排斥也好像不全然来自于对弟弟的保护,甚至夹杂某种敌意。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他从没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他收拾好东西进浴室洗了个澡,又按照齐盛对小区周边的介绍在附近买了袋包子当晚饭,看着厨房有锅有碗,在回来路上买了些调料餐具,想着做饭吃应该比买来省钱。 当晚徐闯又给霁雨晨的手机拨去电话,依旧提示关机,他又发了短信:“我到深市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发出的信息犹如石沉大海,徐闯在地图上搜索远洋大厦的位置,距离自己这边坐地铁要四十分钟,公交车一个半小时。他计划明天去写字楼碰碰运气,就算见不到人,说不定也能得到些有用信息。 【作者有话说】 终于放假了!假期愉快! 第47章 南山 夜,钟翠山庄。 昏暗的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霁雨晨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他被陈施然关在这已有两天,一处远离城市中心的别墅区,没收了手机等一切通讯设备,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陈施然告诉他,外面太危险,远洋内部动荡危机四伏,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霁雨晨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这些年自己这位大哥早已成为远洋背后最大的股东,即使没有霁博远留下的股份,也完全可以操纵股东会。 他仔细思索逃出这里的可能性,白天透过窗户看到的是绵延不绝的绿,山峦叠嶂,霁雨晨不觉得硬闯是个好主意,估计自己也没这本事。 窗外传来汽车关门的声响,红灯闪烁了下,像是有人来了。霁雨晨熄灭台灯,装作已经睡了。 大概几分钟过后,门板被缓慢推开,发出很轻的声响。霁雨晨闭紧双眼,听人走近,然后坐在床边, “晨晨,别装了,我在楼下都看到了。”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陈施然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大腿, “你要这样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哥哥难得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陈施然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跟他打商量,但语气听来又不容置喙。 霁雨晨感到温热掌心顺着自己的大腿往上,停留在腰胯,掀开被子坐起来。 “你想说什么?别动手动脚。” 他实在无法将这一动作和自己的大哥联系起来,轻微触碰都会令人感到一阵反胃。 对面的人笑了笑,说话间带动隐约酒气,“你好像瘦了,身上都没什么肉...是吃得不习惯?我听崔秘书说,今天送来的饭菜你一点没动...我是不是该叫人把厨师辞了?明天换个新的过来,你再尝尝。” 霁雨晨抬眸瞪他,咬了咬牙,“我只是不饿,你别搞这套。” 陈施然惯会用威胁人的法子,霁雨晨见过,却没亲身经历过。这里的厨师虽跟自己素不相识,可让一个陌生人平白丢了工作,他于心不忍。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很慢地规劝,“那你就要好好吃饭,不要让哥哥担心。” 霁雨晨动了动嘴唇,想问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把他困在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难道他想要的,就只是一个躯壳。 寂静空气缓慢流淌,仿佛在随着身形逼近不断向内收缩,产生极强的压迫性。 霁雨晨将后背靠在床头,听陈施然叫他,“晨晨。” 那道嗓音有几分凄凉,问霁雨晨,“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一直在哥哥身边?” 霁雨晨略为警惕地反驳,“那时候不一样。” 他曾经也当陈施然是最好的哥哥,为他遮风挡雨,为他在霁博远面前说好话,他从不否认陈施然对他的好,可却无法将其与眼前变态的情感画等号。 男人低声呢喃,“那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作彼此唯一的依靠,明明我才是那个最懂你的人...” 霁雨晨下意识地向后躲,被捏住下巴,陈施然命令他,“别动,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几分愤恨,距离拉近能闻到明显的酒精味。霁雨晨隐约觉得,今天的陈施然和往常不太一样,瞳孔深处遍布不知名的情愫,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你喝酒了?” 他有些打怵,颤巍巍地仰起脸来,视野中的脸庞被一寸寸放大,霁雨晨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别逼我恨你...” 陈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略微荒凉的微笑,“恨?”他仿佛在听什么笑话,语气轻飘飘的,“哥哥是在保护你,不要被外面那些人骗了,他们没你想得那么好。” 霁雨晨皱眉不解,“...你说谁?” 空气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陈施然的表情停滞了下,随后归于平静,话音也戛然而止。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常态,随后欺身逼近,强迫性的动作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霁雨晨慌不择路,挣扎间感到腕间一阵冰凉,随后入耳“咔哒”一声,环扣缩紧,自己的右手被叩在床头的罗马柱上。 第54章 他用力拽了两下,只感到腕间一片生疼, “你干什么?!放开我!” 霁雨晨瞪大眼睛望着对面,只见男人神色冷漠,俯身将阴影笼罩下来。 他疯了一般地踢动双腿,歇斯底里地呐喊,“陈施然!你疯了吗!你停下!” ... 床垫咿呀作响,男人终于在片刻后抬起脸来,神色扭曲的质问,“疯?你又何尝不是?” 他攥紧霁雨晨的肩膀,指甲仿佛要陷进肉里,“哥哥从小怎么教你的?是不是教你不要轻信他人?要保护好自己。你都跟那个叫徐闯的做了什么?他把你带坏了,你为什么不跟哥哥说...” 霁雨晨愣在那,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他这才发觉陈施然的异常行径并不是因为公司变故,或许如他所想,自己的股份在陈施然眼里并没那么重要。 所以原罪是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足以将自己从他的世界中剥离的存在。 霁雨晨喃喃,“徐闯...他怎么了...”。 男人神色凛然,想到聊天记录中那些暧昧露骨的话语,在脑海中拼凑成不堪入目的画面,厌恶的皱了皱眉, “当时我就不该对他仁慈,男朋友...哥哥还当你又是闹着玩...” 霁雨晨也曾在他的安排下交过形形色色的“男朋友”,不过见面之交,有的连手都没拉过。 陈施然颇为苦恼地摇头,“晨晨长大了,哥哥没想到...” 他仿佛在思考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霁雨晨感觉如坠冰窟,缓慢地念着,“你看我手机了...是不是...” 他在那一瞬间觉得窒息,因为沉默远比回答更令人失望。陈施然不置可否,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 “晨晨,”他牵住霁雨晨的手,仿佛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提出一个看似合理、又颇为仁慈的解决方案,“回到我身边,哥哥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霁雨晨默默重复,“都没发生过?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陈施然走到如此地步,小时候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总会跟在陈施然后面叫他“哥哥”,仿佛他是自己的榜样,是他未来想要成为的人。 男人俯身轻吻他的额头,抚摸着发丝安慰,给出仿若善意的提醒,“如果你希望徐闯好好活着,就要仔细思考答复,好吗?乖。” - 当晚陈施然没有留在钟翠山庄,霁雨晨看到汽车尾灯在暗色中打了一晃,发动机引擎轰鸣最终消失在寂静黑夜中。 崔秘书来给他处理手铐留下的磨痕,用碘酒擦拭,又覆上纱布。 霁雨晨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略有些心不在焉,“他去哪了?” 崔秘书手上的动作未停,言语温和道,“您说陈总吗?公司还有事要处理,他是抽出时间特意来的这。” 他仿佛在为陈施然说好话,处理完伤口将碘酒收进医药箱。 霁雨晨担心他会对徐闯不利,暗自庆幸天南海北、距离遥远,陈施然应该没必要为了一个徐闯跨越半个中国去找麻烦。 他问秘书,“你知不知道他打算把我在这关多久?有计划吗?” 对面反应片刻,仿若听到什么误会般无奈笑笑,“小少爷,您言重了。”他耐心解释,“陈总心疼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把您关在这?他只是希望保护您的安全,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他的苦心。” 霁雨晨抬眸凝视,发觉三年前刚进公司、眼中满是对未来职业生涯美好期待的年轻人,如今已和他的老板一样,眼底是平静无波的深潭。 原来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霁雨晨没打算在崔秘书这套得什么有用信息,只是闲聊着解闷,他在这每天连个消遣的方式都没有,除了看书,电视上的节目换一圈都没个能入眼的。霁雨晨借着无聊的劲头,状似随意地问起,“手机什么时候能还我?要是有人找我怎么办?” 秘书职业性的微笑,告诉他手机有专人保管,会在合适的时间,送还到他的手上。 当晚霁雨晨几乎没睡着,脑海被各种念头充斥,总觉得不安。他半夜支使门口的佣人下楼倒水,自己走在幽暗似无尽头的走廊,误打误撞跌进一处隔间,看到了本该不应被自己看到的东西。 - 深市的早高峰远超徐闯预料,虽然他以前在城里打工时也坐过地铁,但远没有眼下这么个挤法——人挨着人像是满当当的鲭鱼罐头,他和个擎天柱似的竖在车厢中间,手心撑着车顶。门口挤进来的上班族高的也就打他肩膀,更有甚者一头撞到徐闯肋骨上,他都伸不出手去扶,就这么一路挤到了目的地。 徐闯历经艰险终于从地铁里挤出来,顺着地图指引找到远洋大厦,抬头仰望这座摩天大楼。 头顶的艳阳在乌云后透出一丝金光,映射在不知道多少层高的玻璃幕墙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跟着人流走到一楼闸机口,发现自己进不去,只能退出来询问前台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你们小霁总...是在这里上班吗?” 他试图套用秦皓对霁雨晨的称呼,想来应该更为通用,不会引人生疑。 前台女生抬起头来一脸狐疑,瞧徐闯长得好看,只是穿的土气,不知道什么来头。 她慢声道,“哪个霁总?” 徐闯想了想,“霁雨晨,你知道他吗?” 远洋有三位霁总:已故的霁博远董事长、小儿子霁雨晨、二儿子霁孟延,不过这些都不打紧,自从老霁总过世的消息传出来,所有人都在猜,远洋以后是不是要姓陈了。 女生作势了然,慢条斯理地问,“您贵姓?请问有预约吗?” 徐闯抿了抿唇,“没有。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有一个叫徐闯来找他,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女生垂眸思索,心知当然不该打这个电话,听起来就像要挨骂的事。 ——眼前的男人空有一张好皮囊,可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怎么都不像有商业往来的合作伙伴,自从老霁总过世的消息传出,公司命令戒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上去。 她详细询问,“那您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呢?” 徐闯咽了咽,“私事,我跟他打过电话,他同意的。” 那日的电话两人都没说完,徐闯问,自己去深市找他好不好,霁雨晨只说晚点给他回电话,之后便再无音信。徐闯凭借没有拒绝就是默认的逻辑这么说来很是心虚,低着头不敢看对面。 女生有些苦恼,用脚趾想也知道不该打这通电话,可她私心好奇,想打听点内幕消息。这两天八卦群里都在传,小霁总三天没来公司了,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有人说是被绑架了,绑匪不是他大哥就是二哥,昨天警察上门就是为的这事。 她一面好奇,又想给自己多一道护身符,问徐闯,“您是哪天跟霁总通的电话?有保留凭证吗?录音或者短信确认之类的,我给您做个登记。” 徐闯拿出手机调取通话记录,上面的名字还显示“九儿”,他想了想,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没有...我们就是电话说的,没有录音,也没有短信确认。” 女生爱莫能助,点头抱歉,说自己不能帮他打这个电话,下次还请预约好再来。 徐闯从远洋大厦出来,上班的人流已经稀稀疏疏,九点半过后门口只剩下不多的商务人员出入。他在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等到快中午,没有见到霁雨晨、或是陈施然中的任何一个,意兴阑珊的想要去附近找点吃的。 写字楼周围不时有身着正装的上班族穿行而过,徐闯听到其中一人在打电话,语气颇为急躁, “我跟你说了明天不行,明天老董事长的葬礼,所有领导都不在,你来咱谈什么?谈不了,下次,下次再说...” 男人匆匆路过,徐闯转头跟着直到其挂断电话,上前快走了两步, “您好,抱歉打扰一下。” 他叫住前人,男人回过头来,颇为怔愣的看他。 “请问您刚说的老董事长是远洋集团的霁博远,霁老董事长吗?他明天出殡?” 男人望着他眨了眨眼,点头答应,“对啊,怎么了?你谁啊?” 他一脸不解,听人追问,“您知道葬礼在哪举办吗?他的儿子会不会去?” 男人摆出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琢磨半刻,又觉得事不关己,说了也无妨。 “好像是南山那边,儿子...应该会去吧,我怎么知道?” 他说完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闪烁跳动,于是接起电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徐闯站在原地,料想从哪能打听到霁老董事长的葬礼举办地,或许网上会有什么消息。 【作者有话说】 万万没想到这章还能sh不过→_→ 连更三天 第48章 葬礼 霁博远的葬礼定在三日后的文采别院——方清越出殡的地方。 陈施然美其名曰远洋集团的老董事长将和其妻子合葬,生同衾死同穴。霁雨晨觉得方清越大概并不希望这样,她喜欢清净。 第55章 葬礼的前一晚,霁雨晨躺在床上,有点意识模糊,不知是不是因为空调开得太冷,他一觉起来竟觉得头疼脑热。 霁雨晨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方清越穿着一袭白裙站在床前,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晨晨要爱护自己呀,不要让妈妈担心...” 他想要伸手抓住眼前的人,幻觉在一瞬间破灭,如同一串泡影,在触碰的刹那消失不见。 他很想告诉方清越,我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还不想死,可我们怎么才能在一起呢?我想要用于交换的筹码好像并不被陈施然放在眼里,如果孤注一掷,以那晚看到的东西威胁,不确定是否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结局或许千变万化。 他将脸埋进枕头里,想好好睡一觉,一切等葬礼后再说。 窗外的雨下了整夜,屋里的人也一夜与梦魇作对,不得清闲。 - 次日,文采别院。 雕梁画栋悬于棱角之上,檀香弥漫的清净空间原本是方清越养鱼养花、吟诗作画的地方,她死后这里变成了她的灵堂,终日白绸悬挂。风水师说只有这样夫人才能走得安详,远洋才能更加顺风顺水。 这话在霁雨晨听来像是镇灵,好似他的母亲有多大仇怨,能影响远洋的气运。他从来不信这些,所谓的风水师更像是信口开河、骗人钱财的江湖道士,可霁博远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照单全收,又派人好生供奉,大概也没想过自己死后会在这里出殡——陈施然选的地儿。 遗照用的两年前的照片,那时深市评选十大影响力人物,霁博远入选无可厚非,并名列榜首。公司的摄影师为他拍摄了这张肖像照,没想到将其生前的殊荣带到死后,与之永世相存。 灵台中央摆放香炉,左右各立长明灯和蜡烛,香烟环绕下,气氛更显得庄严肃穆,将这一面后即是天人永隔的终局烘托得淋漓尽致。 霁雨晨站在灵台左侧,是传说中的孝子之位,接受宾客悼念,形容彬彬有礼。 沈兰在一旁小声抱怨,主旨内容大概是:你才是长子,怎么让那小东西站里面?还有这地方,谁选的?真晦气... 她对霁博远的遗产分配颇为不满,认为即使作为补偿,自己和儿子也应被分得更多,可她无处说理,又被继承的手续搞得无暇分身,待了不久便被香熏得头疼,离开去了别处。 陈施然自然是这葬礼上的主角,即使不是名正言顺的儿子,宾客也大多知道,霁博远临走时并没有留给他分毫遗产,可无一例外都要向他表达哀悼,有的还要聊上好久。 告别仪式后陈施然在向秘书交代什么,霁孟延坐在轮椅上,和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霁雨晨如同两尊雕像。 霁孟延的保镖走过来蹲到轮椅旁边,小声问他,“您还好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男人点点头,抬头跟自己的弟弟说,“我觉得有点闷,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文采别院是三进三出的清式宅院,从主厅出来,穿过两条回廊,后院清净且空旷无人。 跟着霁雨晨的人被要求等在一旁,霁孟延也让保镖退下,仰头感受着院顶透下来的阳光。 他很少出来晒太阳,因为每每曝露于阳光之下,总能让他更清楚的看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总是低人一等,总要仰望他人。 两人沉默片刻后才张口,霁孟延唤他,“雨晨...” 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称呼自己弟弟的名字,觉得陌生的同时,又有些许有趣,于是又念了遍,“雨晨...” 霁雨晨回头看他,用不轻不重的语调回复,“干嘛?” 轮椅上的人似是放松般的呼出口气,默念道,“终于都结束了...” 霁孟延大概有话要说,霁雨晨不确定是否是真话,毕竟他的这位二哥曾经想他的命,说出来的每个字,自己都要分辨几分,以防有陷阱。 霁孟延转头望向他的弟弟,问出一个对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你说,如果我们从小就认识,会成为很好的兄弟吗?就像你跟大哥那样。” 霁孟延的眼中透着一丝渴望,仿若期待肯定的答案。 霁雨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无法言明,自己和陈施然早已不再是他口中所说的兄弟,想来会让人觉得讽刺。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与其说是纽带,不如说是烙印,正常人谁会愿意接受这样扭曲的关系? 霁孟延笑笑,“就当会吧,如果你这么说,会让我好受点。”他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样也会让我觉得,来霁家走这一遭,是值得的,除了钱,我还剩了点什么。” 他的嗓音微乎其微,霁雨晨有点没听清,“你说什么?” 男人用温和的语气诉说,“我一直想要有个兄弟、或者姐妹,希望他能了解我的痛苦,希望他可以陪在我身边,即使一同接受世人的鄙夷、唾骂,那样不会显得我那么孤单。”霁孟延抬头看他,白皙的脸庞上五官留有霁博远的影子,却更为柔和、不具备丝毫攻击性。 他缓慢道,“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虽然我并没有真的想治你于死地,可结果...确实吓了我一跳。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也感激你没有在父亲面前指认任何人,我其实希望,以后有一天,你能叫我一声‘二哥’,那样会让我觉得,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霁孟延的声音像这山间的一阵风,钻进霁雨晨的耳朵里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这段话中有几分真心,却也不想为此费神。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指认你吗?” 霁雨晨坦言,“指认你并不会给我带来快感,他也不会真的把你怎样,现在的结局很好。” 霁孟延继承了巨额遗产后决定出国定居,公安上门对他和沈兰境外洗钱的举报进行了取证,没有获得有效信息。霁雨晨猜测是陈施然先一步以股权转让为交换销毁了证据。当然,这也可能本身就是他做的一个局——霁孟延将被送往国外,在限制令取消之后,霁雨晨相信陈施然有这个本事。 他轻叹口气,“那我们以后...可能真的无缘相见了...” 霁雨晨淡道,“你要去哪?” 对面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澳洲?你会去看我吗?” 头顶的天空投下一小片阴影,阳光被遮挡在云层之后显得有些阴沉。霁孟延说出这话的时候仰头看向自己的弟弟,表情很是认真。霁雨晨垂眸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停顿片刻,终是没有说话。 “果然不行啊,”霁孟延略显失望的笑笑,“我还以为,毕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你会体谅哥哥...” 霁雨晨已经不想再被所谓的亲情羁绊,所能做的也只有送上句“一路顺风”。霁孟延在人走后仍旧停留在庭院中央,盯着院角的绿植发呆 保镖上前来扶住轮椅把手,俯身询问,“少爷,我们回去吧。” 霁孟延伸了伸胳膊,语气有一丝抱怨,“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他任人将自己从轮椅上抱起来,熟练的环住男人的脖子,让他走慢一点。 - 葬礼的行程持续了大半日,直到傍晚,陈施然让人先送霁雨晨回家。 深市的雨突如其来,新闻说有台风过境,霁雨晨坐在后座,透过雨幕看着窗外。 这个时间前来吊唁的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门口还停有几辆专车等候,室外几乎看不到人。 轿车路过别院拐角,车身垂直于大门前廊的同时,霁雨晨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扒着门框往里瞧。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雨太大,让人眼花缭乱。霁雨晨拍着司机的座椅靠背让他停下,“张叔,您停下,我好像忘了件事。” 他推开车门冲出去,司机追过来举着伞,很是担心地规劝,“小少爷,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我们先回车上,我带您回去,这地方雨大,淋久了要感冒的。” 霁雨晨站在雨里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廊,冷风过境,瞧不见一丝人的踪迹。他在心底叹气,心想大概是看错了?一整日没吃东西,自己好像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 与此同时。 天气预报今晚有台风过境,将会有强降雨,徐闯出门前带了把伞,强风天根本撑不住。他倒了好几路公交才找到附近,又走了好几公里路,终于看到眼前刻着“文采别院”的牌匾。 这个时间门口无人把手,徐闯有些着急的进去,想要暂且找个地方避雨。他不想见到九儿的时候这样狼狈,攥着衣角拧干身上的水,又拢拢头发,开始思考霁雨晨可能在的位置。 回廊檐角的雨珠连成串的往下落,徐闯顺着走到正厅,瞧见里面庄严肃穆的遗照。霁博远的长相跟其子并不相似,徐闯猜测,霁雨晨应该是随母亲多些,眉眼柔和、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妩媚。 他站在门口鞠了三个躬,以表对逝者哀思,继续往下寻找。 第56章 在路过第二个庭院时,徐闯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房门半掩着,话音被雨声淹没显得并不清晰。 他透过门缝看到里面西装革履的男人,金丝镜链垂于眼前,伴随动作轻摇晃动。他好像觉察到了自己,凌厉目光犹如一道利刃冷冰冰地扫过来。 徐闯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木门被从里侧拉开,陈施然站在门后,出乎意料地挑了挑眉, “徐先生?” 他眸色微沉,语气带着五分意外、五分鄙夷。徐闯点了点头,“你是霁雨晨的哥哥吧?我们在医院见过。” 第49章 真相 中街茶室。 屋外狂风大作,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室内的冷清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徐闯被请到这里,陈施然提议:我们换个地方聊聊,晨晨走得早,现在已经到家了。 徐闯不知道陈施然要找他聊什么,或许在能见到九儿之前,要先过他哥哥这关,陈施然看起来很宝贝他这个弟弟。 徐闯大概从网上查过陈施然的资料,他并不是霁博远的亲生儿子,与霁雨晨也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徐闯猜想,他们应该感情很好。 清幽的茶室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徐闯没来过这种地方,生怕自己湿透了的衣服沾湿这里的茶几坐垫,故而很是拘谨。 竹门被水平推开,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微微鞠躬,向来人行礼。 徐闯立马站起来,见陈施然进屋,解开西装外套,颇为放松的坐在对面。 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仿若寻常茶叙般,随口问,“平时喝什么茶?有喜好吗?” 徐闯小心坐下,摇了摇头,“没有,按您的喜好来就好。” 他有种见家长的紧张感,在徐闯看来,陈施然是霁雨晨的长辈,自然也是自己的长辈。九儿的父母均已离世,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或许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徐闯想要获得他的认可,自然表现的勤谨恭敬。 男人坐在对面,以热水烫洗茶具,不甚在意地道,“那就普洱吧,这里的普洱不错。” 徐闯微微点头,见人将茶叶放入烫好的盖碗内,以沸水冲了一泡,然后很快倒掉,又冲了第二泡,盖上盖子稍作停留后才给自己倒到碗中。 “尝尝。” 陈施然也给自己倒了杯,轻吹着品了口,“好茶。” 徐闯喝不出好坏,只觉得跟在自家来人时招待喝的绿茶差不多,就是苦了点、涩了点。 他喝完茶水双手搭在膝盖上规矩坐着,见人似是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哎,我这个弟弟,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前段时日真是麻烦你了。” 徐闯连忙摆手,“不麻烦,雨晨他很懂事,在我那住着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他,也会给他送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他急于证明霁雨晨在村里很受欢迎、过得很好,对面却没有回应,男人垂眸听着,表情看不出喜恶。 徐闯心下忐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低声补充,“雨晨他很好,我不觉得麻烦...”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陈施然悠闲地品着茶,倒让徐闯紧张的情绪比一开始更浓。 男人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道,“别紧张,就是随口聊聊。” 他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你们住在一起。家里地方大吗?晨晨睡觉不老实,总喜欢踢被子。” 徐闯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陈施然怎么知道九儿喜欢踢被子?两人又不住在一起。可他转念又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些彼此的生活习惯也是正常。 徐闯不知道怎么答,只能心虚带过,“我们那冬天烧炕,不盖被子也还好,冻不着。” 陈施然笑笑,“委屈你了,这么照顾我们晨晨。” 空气中流淌一丝微妙气氛,徐闯低声询问,“雨晨...他还好吗?父亲离世,应该对他打击很大吧...” 人们都说父母犹如自己跟死神之间的一道墙,有其在的时候恐惧和孤单会少一些。徐闯从前不觉得,直到那年父母离世,他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也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无人知晓。他能预料九儿可能遭遇的痛苦,自然希望他一切都好。 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在眼底静默流淌。陈施然点头,“还好,我替他谢谢你的挂念。” 徐闯觉得这话像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陈施然大概对他并不满意,不想让弟弟跟自己再有接触。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框呼呼作响,里外对比更有一种暗潮涌动之感。徐闯张口,“陈大哥,其实...” 他想跟陈施然说实话,自己喜欢九儿,想和他过一辈子。虽然物质上的差距或许很大,可他会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用尽自己的一切对他好,只要九儿愿意。 徐闯的话被对面打断,陈施然将手机推过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先生,”他身体后倾靠到椅背上,微眯起双眼审视对面,“我和晨晨,不是你们想象的关系...”他示意徐闯看手机,薄唇轻启,“他最近很是头痛,没想到你会跑来深市,不想当面跟你起冲突,所以都不敢接你电话。” 陈施然的语气轻巧无比,目色没有半分波动。徐闯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暖金色的大床中央交叠着两道人影,身形暧昧。 霁雨晨留了长发,很浅的白金色,徐闯在视频里见过。他曾告诉徐闯:因为觉得他喜欢自己留长发,所以回来接了发,还染了颜色,问他好不好看。 照片上的人拥有同样如瀑布般的的细软发丝,此刻正倾泻在床头,映着白皙柔软、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红印的生嫩肌肤,照那截露在外侧的手臂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痕迹,声色枉然。 这是...怎么回事?... 徐闯一时间无法思考,怔愣地望向对面,试图将眼前的人跟照片上的轮廓分隔开来。 可无论他再怎么迟钝,也分辨得出,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霁雨晨和陈施然,可他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会这样? ... 徐闯隐约听到自己的血液鼓动,回荡在耳边,声音越来越大。时间在这一刻犹如凝固了般,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 徐闯剧烈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不是兄弟吗?!” 陈施然道,“他托我转告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望你好自为之。” 男人尽告知义务,欲要起身离席。徐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着急道,“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九儿他不会那么说!” 他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能急切地重复,“他不可能这么说...你让我见他一面...一定有其他原因...” 或许是徐闯的心慌意乱令人满意,陈施然突然有了兴趣,回到座位上,意愿多说几句。 他的语气满怀劝慰,带着一丝惋惜,“晨晨就是这样,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已经说过他了。他知道错了。” 他的说辞仿佛在为霁雨晨道歉,也算作解释。徐闯不可置信地摇头,又听人补充,“或许在其他方面,我们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也算是我和晨晨给你的一点补偿。” 补偿...又是补偿... 徐闯想到在医院的时候陈施然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用于交换他和霁雨晨之间仅有的连结纽带。他回想自己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任何失去,反而收获得更多——他第一次谈恋爱,知道了原来爱一个人、能和他朝夕相处,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徐闯也知道很多事不可能,水中望月远比想要伸手够到月亮容易得多,可九儿那么好,叫人舍不得放手。 男人起身系上西装纽扣,走到房间门口准备离开。 徐闯追上去,“陈先生!能不能让我再见一面九儿,就一面!” 他回过神来纠正,“霁雨晨...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陈施然回过头来,镜片后的双眸映着数不清的冷漠。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在秘书的护送下上车,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算作对所闻请求的拒绝。 秘书回到茶室,向徐闯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徐先生,劳烦借一步说话。” - 密闭空间内阴暗潮湿,空气浓稠犹如化不开的墨。徐闯感觉身陷沼泽,沉重水汽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看到霁雨晨在哭,趴在暖金色的大床上呜呜咽咽。他的身上遍布红痕,冷白色的皮肤将那痕迹映衬得艳丽无比。徐闯想要伸手抱抱他,眼前之人却犹如透明一般,穿过自己的手臂、指间,全无一丝踪迹可循。 他心头一慌,迈步向前追去,可无论他走得多快,两人的距离却丝毫不见缩短,反而越来越远。徐闯终于忍不住跑起来,霁雨晨却始终像那悬在天边的弯月,漂浮在自己的视野尽头,遥不可及。 “九儿!” 他嘶声大喊,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来。他半撑着胳膊趴在枕头上,软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细嫩如雪的肌肤。 第57章 霁雨晨回头看他,脸上满是泪痕,眼尾的那抹红惊心动魄,令人心碎。 徐闯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抬头环顾四周:身边尽是废弃的药品储藏罐,墙壁布满灰黑霉斑,像是年久失修的厂房。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 短暂惊诧后感官缓慢归位,徐闯发觉空气中霉味厚重,不远处似乎有片窗户的玻璃碎了,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可它却丝毫没有给其内部空间带来半分清凉,徐闯猜想,深市的气候大概就是这样,台风之后潮意会更加严重。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坐在椅子上试图活动,发现手脚已被绳索固定,拴在椅子上。徐闯用力挣动了几下,绳结被打得很紧,几乎没有逃脱的余地。 他试图回忆自己被困此处的原因,记忆终画停留在秘书看似温柔和善的微笑,他给了自己一张支票,上面是徐闯从未想过的天文数字。 秘书说,“这张支票够您一辈子衣食无忧,条件是要答应不再出现在小少爷面前,您便可以拿走。” 徐闯将那支票还给了秘书,收获理解性的微笑。他递给自己一杯茶,说是陈施然很喜欢的茶种,听来价格不菲。 秘书让他再多尝尝,等雨小些再送他回去。 徐闯的记忆停留在喝过茶水的半刻之后,车内的视野摇摇晃晃,雨点砸在顶棚上犹如剧烈的白噪音,哄着意识模糊的人入睡。 再次醒来眼前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窗外的雨停了,晨光熹微,徐闯猜想是秘书在那茶里放了东西,不然自己不会全无反应。 他试图喊了两声:“有人吗?” 回应自己的是空灵回声,和全然空旷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真相是真 真相是假 第50章 重逢 夜里11点。 霁雨晨从房间里出来,问守在门口的人,“陈施然呢?他还没回来?” 佣人低头答应,“少爷今晚加班,小少爷您有什么吩咐?我可以替您转达。”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回来让他来见我,我等着。” 他现在亟待确认陈施然到底想干什么,秘书晚上送来一张机票,明天下午两点飞西雅图的航班,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被告知不需要携带任何行李,护照有专人保管,届时会被送往机场。 霁雨晨不知为何陈施然要突然将他送出国,还那么着急。台风天航班都不一定能按时起飞,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向秘书试探,“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对面缄口不言,只让他好好休息,一切都有老板处理,无需小少爷操心。 霁雨晨大概能猜到陈施然的用意,将自己送往国外是无论基于任何目的都成本最低、效果最优的方式,就像他对霁孟延所做的那样。届时自己所留存的社会效应会被降到最低,即便股权归属没有转移,远洋也已经改姓陈了。况且这么做能够最简单明了地切断他和徐闯的联系,何乐而不为? 霁雨晨坐回床上深吸口气,思考逃离这里的方式——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安装了报警器,出口在未经验证被开启时会触发警报,而自己现在没有验证权限,意味着他能逃脱的途径非常有限:明天去往机场的路上,或是机场大厅、登机之前的短暂时间。 霁雨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水晶吊灯在黑暗中折射出细碎光泽,像是暗夜中的星星,在眼底纷繁闪烁。他不由想起文采别院门口的身影,那么熟悉,真的很像徐闯。 当时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徐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前塘村离着那么远,他要怎么过来?又住在哪?如何找来的这里?可他后来仔细想想,那个身影自己见过千次万次,应该不会看错。 他开始怀疑徐闯就在深市,他明明说过要来找他,虽然只是询问,征求自己的意见,可若是他真的来了呢?或许现在正近在咫尺,只要逃离这栋房子,就能见到。 霁雨晨在脑海中思考各种逃脱途径,一遍遍复盘成功的可能性,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台风过境的夜晚漫长难熬,清晨天光微亮之时门口传来异响,霁雨晨竖起耳朵听,男人嗓音低沉,跟佣人说了什么,没有进来。 - 中午12点。 秘书准时敲响房门,“小少爷,我们该出发了。” 霁雨晨穿戴整齐,丝质衬衫搭配休闲长裤,一双合脚的运动鞋。他将上层发丝束起用发簪盘成一个结,其余披在肩头,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秘书微微颔首,跟在身后下了楼。 黑色轿车早已停在别墅门口,陈施然没在里面。外面天还在下雨,霁雨晨问秘书,“航班能按时起飞吗?” 对面回应,“老板已在机场等您。” 去机场的路要四十多分钟,时间很紧,霁雨晨猜想是故意这样安排,好将外出时间压缩到最短。 他坐进后座,前面是司机和秘书,司机一路目视着前方,后者则在平板电脑上处理工作,看似公务繁忙。 他一路安静坐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恰逢前排传来手机振动,是崔秘书的手机。 他拿起接听,有限的语言输出并不能给予太多有效信息,对面应该不是陈施然,言谈有来有往。 车子拐过一道红绿灯,驶进车流穿行的四车道,霁雨晨抽出头上的发簪反手抵到司机颈口, “靠边停车,现在,立刻。” 车子在直行道上滑过一个弯,司机手抖了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秘书挂断电话,回过头来伸手阻止, “小少爷,您...” 他刚抬起手,发簪的尖端又向里挪了半分,霁雨晨警告他,“别动,不然我现在就刺进去。” 秘书停下动作,抬高双手举在耳侧,试图以此安慰。 “小少爷,您有什么诉求我现在给老板打电话,我们有话好商量。” 霁雨晨重复,“停车,很难懂吗?” 他在脑海中预演过很多遍此时的场景,话说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只是有点手抖。 司机早已慌了神,握着方向盘的手心不住打颤,磕磕绊绊地求饶,“小少爷,您别激动...我...我现在就停车...” 他靠边行驶,灯光切换到双闪,将车速降下来。秘书依旧试图劝慰,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霁雨晨握着簪子的手又用力了两分,伸手道,“手机给我,停车。” 他伸出左手接收秘书的手机,又示意他将司机的一并拿过来,自己反手塞进口袋。 黑色轿车稳步停于路边的绿化带前,霁雨晨命令,“开门。” 门锁被前排控制打开,他推开车门将一条腿迈出去,在离开后座前收回簪子,风一般的往路边的巷子跑去。 霁雨晨没注意到跟自己所乘车辆一同停下的还有后面一辆黑色轿车,在他飞奔而出时已经有人等在那,没出几米便将自己拦了下来。 跟着的人他认识,或者不能说认识,只是面熟。 来人恭敬有礼,手上的力道却没因此松懈分毫,攥着霁雨晨的胳膊,“小少爷,老板有话跟您说。” 手机被贴到耳侧,陈施然的声音听来寂寞遥远。他叹了口气,“晨晨,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如果说计划失败的后果会不会更遭?霁雨晨认为不会,他在来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和陈施然正面交锋,以他手上的东西多换一,正常人都懂得权衡利弊。他想处理完这边的事去就前塘村找徐闯,然后接上小十五,在有山川环绕的小城市买一栋房子。 那房子不用很大,两室一厅足够,他们可以每天一同看日升日落,下雨的时候去山上采菌子,最好有一片地能种点什么,花田也好。 霁雨晨对未来有过很多美好的、又时常被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还没来得及实现。陈施然的声音在车水马龙中让幻想与现实分离开来,霁雨晨闭了闭眼, “哥,你放过我吧...” - 车子依旧向机场行驶,霁雨晨在电话中要求与陈施然见一面,有话要跟他说。对面让他到停车场,自己在那等他。 一座城市的大型交通枢纽永远是人流往来最密集之处,靠近航站楼入口的停车场有一片vip区域,两个空位中间停着一辆黑色suv。 霁雨晨被引至后排落座,男人靠在沙发座椅上,手心轻点着中央的皮质扶手。 他的表情有些许不悦,镜片后的双眸阴沉冷漠。 霁雨晨上车后沉了口气,试图以平静的姿态和陈施然交换条件。 “哥,你放过我吧。”他希望两人不会走到最坏的结果,一度解释,“我不会爱你,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送我出国并不会改变什么,你要的我也给不了,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霁雨晨望着前排的座椅靠背等待回应,陈施然没说话,他也便继续,“就当我们兄弟一场,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你放我走,公司的事我绝对不会插手。” 第58章 男人在一旁转动戒指,像是有在认真思考。他刚被霁雨晨那声“哥”勾起几分消气的念头,毕竟太久没听到,多少有几分欣慰,可小家伙还是想逃,令人颇为头痛。 陈施然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哥哥想要什么。” 在他看来,情投意合固然好,若是能两情相悦,是最圆满的结局。可如果不是,那就有必要换另一种方式。 感情是这世间最容易变质的东西,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都会随着世事变迁、亦或时光流逝分崩离析,如果做不到两厢情愿,那陈施然会希望留在身边的是一具标本——霁雨晨的标本,用他最年少稚嫩的样子,因为那时候的他,只会听自己一个人的话。 他好心解释,“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你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就是爱吗?那不过是一时的心理慰藉,实际什么都留不下。哥哥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骗,外面太危险了。” 霁雨晨觉得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企图用几句话让一个疯子回心转意,太天真了。 他垂下眼睫轻颤了颤,再次抬起头,“哥,我在你家发现了点东西。” … 气氛一度沉默,霁雨晨试图观察对面的表情,没有看到任何波动,他张了张嘴,“李董事,不是意外过世的。” 这话说的有几分质疑意味,落到尾音,却是笃定的平静。 陈施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将戒指转了半圈, “警察说是意外。”他轻声道。 霁雨晨想到那晚在别墅隔间里发现的u盘,里面的内容令人心惊。 他一早知道陈施然的手上不会特别干净,他帮霁博远处理过很多事,有些已然在法律的红线边缘徘徊。可他没有实质证据,也从未想以此威胁。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味的沉默。 霁雨晨道,“u盘我拿出来了,但现在不在我这,你会想知道在哪的吧?这里人这么多,如果有人捡到,好奇打开,你觉得会怎么样?” 他强装镇定地说出这些话,心跳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像要从耳边冒出来。霁雨晨从来没有这样跟陈施然说过话,仅有的话术也是跟对方学的,在这个老师面前显得太过稚嫩。 他调整呼吸正襟危坐,男人思索了片刻,抬起脸来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晨晨会告诉我在哪的吧?” 霁雨晨心里打鼓,不知道陈施然在搞什么名堂。他接过手机,瞧见其上的视频监控画面。 破败的仓库内堆满了外表斑驳的储液罐,其间坐着一人,双手背在椅子后面。视频是从斜上方拍摄,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分秒流逝,证明是实时画面。男人低着头,发丝垂在脸侧看不清表情,但从其锋利的五官轮廓,霁雨晨一眼便认得出来。 徐闯… 手机“啪”的一声落在地毯上,霁雨晨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 他用很轻的嗓音问,“你把他怎么了...” 陈施然瞟了眼手机,意思没有怎样,你看到了。 他做出一个无谓的表情,好像视频里的人死活跟自己毫不相干。 这彻底击溃了霁雨晨最后一道防线,他崩溃大喊,“陈施然!你把他怎么了!他在哪!你把他关在哪了!” … 黑色suv中传出异响,停车场有行人路过,接连侧目,保镖给予一个威慑的眼神,来人自动快走了几步。 霁雨晨没忍住哭了出来,音调被拉得老高,陈施然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别哭了,好好说话。” 他实在不想看自己的弟弟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闹到如此地步,会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霁雨晨试图平复呼吸,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用胳膊捂着双眼。 他甚至不敢拿起手机再看一眼,陈施然的表情好像在告诉他:让徐闯从这个世界消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霁雨晨后悔昨天自己就那么走了,如果他回去别院,或许就能遇见徐闯,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男人坐在一旁神色平静,低头看了看手表。霁雨晨缓和呼吸,试图提议,“你放了他,我给你u盘。” 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条件,有来有往,相得益彰。陈施然并未接受,语调轻缓的道,“我放了他,你跟我走。” 他好像胸有成竹,知道霁雨晨会答应,并没有多做解释。 对面在一段沉默后低下头,“让我见他一面,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说】 由于正在外面特种兵旅游,改好的存稿就到这,这几天试了下用碎片时间改文效果不太好,为保证质量,本周四、周六的更新挪至周日、周一,感谢理解! 第51章 带我走 车子驶离市区,嘈杂声逐渐走远,只剩下发动机的规律嗡鸣。 霁雨晨坐在后座被蒙住双眼,手腕被绵软绑带固定。 他答应陈施然见过徐闯后就跟他乘最近的一班航班离境,目的地随他定。 窗外像是再次下起了雨,形成规律单调的白噪音,霁雨晨问:“快到了吗?” 陈施然片刻后回应:“别着急。” 车厢内重新归于寂静,转过一道弯,车子停在了空旷之处,前排响起开门声。 霁雨晨听到身侧的门被拉开,外面的人提醒,“小少爷,您当心脚下。” 路是石子路,没有柏油铺装,走上去有些硌脚。霁雨晨穿着软底运动鞋,感触尤为明显。他想这应该是山里,深市如今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安静空旷、又基建原始的地方。 他跟着来到一处室内,刚进门便闻到一股霉味,让人不由皱了皱眉。霁雨晨站在原地等人帮他解开眼罩,他等了很久,才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小少爷,请您尽快。” 眼前附着的绑带被解开,一时间光亮刺眼。霁雨晨闭了闭眼才缓慢睁开,看到自己所处之处:废弃的破旧厂房,墙角堆着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木盒,垒起来足有两人高,前面有不少储液罐,破败不堪,应该已经荒废了很久。他看到堆放杂物的空地中间坐着一个人,破旧衣衫上满是污垢,脑袋微低着垂在胸前。 霁雨晨有一瞬哽咽,眼泪很快蓄满眼眶,视野变得模糊。 他挪步上前,轻唤男人的名字,“徐闯...”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霁雨晨跪在椅子跟前,用绑在一起的双手托起他的脸,看到嘴角已经结痂的血迹。 “徐闯…你醒醒…” 他嗓音发颤,霎那间被种名为“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他”的恐惧笼罩,从颈后蔓延而生的寒意逐渐爬满整个后背。 霁雨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将脸靠在男人手心里,托着他的手背让他睁眼看看自己。 他抑制不住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徐闯的名字,可男人始终毫无反应,直到面前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男人像是被什么呛了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上有伤,是白天试图从这逃跑,攻击守卫时留下的,血还呛在喉管里。徐闯神色痛苦地咳了几声,睁开眼,眼底尽是血丝。 ...九儿? 他一时有点分辨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看到霁雨晨的脸,比印象中更加清晰、灵动,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天使。 他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低声呢喃,“九儿...” 霁雨晨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滴在衣衫布料上洇出斑驳水渍,让人不禁信以为真,眼前的影像是真实而非虚幻。 徐闯眼底亮起一丝微光,近乎急切地确认,“九儿?真的是你?!” 霁雨晨用力点头,细长睫毛沾着泪珠扑簌抖动,落在徐闯心尖上,让人不禁皱起眉来。 他觉得霁雨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幸福快乐,眼下的乌青应是多日没有睡好,身形还有点消瘦,连带脸颊都微微向内凹陷。 徐闯不禁怀疑陈施然没有照顾好他——他说两人情投意合,一早便是一对,可眼前之人却还不如在前塘村的时候,那时的九儿起码无忧无虑,除了被自己弄狠了会呜咽着让他停下,其他时候万万不会哭成这样。 他无法想象所谓“情投意合”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眼下只能急切地哄,“你别哭...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事,真的...” 霁雨晨将脑袋埋在男人颈窝里,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徐闯低下头来蹭了蹭他的头顶,柔声安慰, “别哭了,乖,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他大概能猜到霁雨晨能出现在这应该是答应了某种条件,不然也不会被绑住双手。徐闯一个人跨越上千公里,走过没有走过的路,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他曾经想见过就知足了,只要九儿过得好,自己难受点没什么。可如今他又后悔,起了想带他走的心思,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怀里的人呜呜咽咽,隔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他。徐闯问:“你怎么找来这的?是有人带你过来?” 第59章 霁雨晨眼神游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开始检查眼前的人有没有受伤。 徐闯身上有几处皮外伤,除了打斗所致,还有试图挣脱绳子时摩擦的勒痕。 霁雨晨的指尖轻抚过其胸前伤口,小心地问:“疼不疼?”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兀自笃定,“一定很疼。” 徐闯拿人没辙,强忍下喘息安慰,“不疼,真的。” 霁雨晨没说话,徐闯又补充,“况且有你在,更是哪儿都不疼了。” 他试图以玩笑的口吻缓和气氛,却没收到想要的效果。霁雨晨没听进去,皱着眉神色并无半分缓和。 他想要帮人解开绳索,但由于双腕被绑带固定,几番尝试都徒劳无功,只能形势颓然地坐在地上。 自己曾答应过陈施然,见过徐闯一面后就跟他走,以后两人再也瓜葛。可他现在又后悔了,他们离在一起就只有一步之遥,霁雨晨活到现在想要的东西太少,他舍不得就这么放手,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徐闯叫他:“霁雨晨...”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以至于来人有些不适应,神色茫然地抬起头来。 徐闯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陈施然说你们是恋人,早已两情相悦,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生硬,大概并不想直白说起,但最终没有回避。 霁雨晨脸色苍白,想要张口否认的同时又萌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就这样默认,徐闯是不是就会死心?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至少可以保他周全。 霁雨晨无法想象陷入漩涡之中结果终会如何,如果对手是陈施然,他其实并无胜算。 他嘴唇微张,肯定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对方却在此时将声音又放软了些,近乎哀求地哽咽,“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或者答应了什么条件,不妨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愿意将所有路都放在霁雨晨面前让他来选,因为对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办法——虽然若是出于私心,徐闯当然希望陈施然说的都是假的,当然希望九儿会选择他。 面前的人眸色晃动,那些早已堵在喉咙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徐闯:陈施然说的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只是失忆后的一场意外,算不得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我祝你幸福。 霁雨晨每当想到以后可能会有另一个人站在徐闯身边,挽着他的手,眉眼含笑,心脏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握紧,涨得发麻。 他深吸口气,终于决绝地站起身来,用牙咬着手腕上的绑带,试图将其撕碎。 绑带是丝绸质地,触感绵软,伤不了人。霁雨晨将边缘扯开一个小口,布料“刺啦”一声被扯出一个破洞,一只手从里面转出来,得到些许松快。 他迅速转到身后去解捆绳的结扣,嗓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你带我走,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刻徐闯终于明白,霁雨晨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我选的是你。无论过往如何,在眼前的所有路中间,他选了最难的一条。 他刚要张口,耳边传来“哗啦”一声,铁门被从外侧推开,带着年久失修的刺耳摩擦,一时尘土飞扬。 徐闯回头望去,砂石地面的日光投影被修长身影截断,脚步声在空旷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陈施然伫立在那,表情冷若冰霜,抬眸看了眼一旁的人。 身着黑衣的保镖迅速上前,绕到椅子后面架着霁雨晨的胳膊将之拖离地面,另一人则拽着徐闯的椅背,狠狠往后一拖—— “砰!” 椅背撞到其后的集装箱木盒上,发出短暂的嘎吱声响。徐闯嗓音一滞,闷哼着咳出一口血。 “徐闯!徐闯!——” 霁雨晨近乎疯狂的呐喊,扭动身体让保镖措手不及。他一时竟挣脱了桎梏向身前的人跑去,但刚没几步又被拉了回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徐闯厉声嘶吼,“别碰他!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全都冲我来——” !!!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落在右额的太阳穴上,世界归于短暂寂静。 徐闯感到意识模糊,耳畔嘈杂化为刺耳嗡鸣,像是单调的机器报警。他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叫他,声音撕心裂肺,听来很是伤心。 徐闯在短暂失神中将自己和九儿的过往尽数回忆了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纷繁闪现,是那些被定义为幸福的缩影。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分辨声音的源头—— 霁雨晨被人按在地上,嗓音支离破碎,浅金色的发丝沾满尘土。 徐闯瞬间青筋暴起,被反剪在身后的双臂爆发出可怕力量,挤得椅子“吱呀”作响。 保镖注意到动静踹了他一脚,示意安分些。徐闯眼见伫立在一旁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然后转头看向霁雨晨,神色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来勾着霁雨晨的下巴,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徐闯听不清,紧绷的肌肉恨不能要将眼前之人撕碎。 他突然感到手腕一松,绳索被解了开,徐闯猛地跃起,如同闪电一般越过保镖闪至陈施然身后,用捆绳勒住他的脖子。 “都别动!” 他厉声嘶吼,眼底遍布血丝,“放了九儿!不然我现在就拧断他的脖子!” 徐闯说着收紧手心力道,压力迫使绳索在陈施然的颈间深深下陷。 后者被拖到对向保镖一侧,仰起脖颈呼吸,时刻维持的精英形象并没有让他大失分寸,只是语调透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徐闯,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试图劝其放弃抵抗,毕竟无谓的挣扎并不能改变结果,且费时费力。 可来人早已听不进劝诫,他耳畔嗡鸣,看到不远处的人嘴唇微张,神色很是担心。 霁雨晨哭红了眼,浅金色的发丝浸湿汗水沾在脸侧,模样有些狼狈。 他冲着形成半包围态势稳步向前的保镖大喊,“你们不要伤害他!” 徐闯控制人质一步步后退,脚跟碰到身后的集装箱木盒,厉声警告,“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动手!” 为首的保镖迅速瞥向陈施然,见其神色无半分松动,示意后方按计划行事。 他嗓音镇静,低声劝慰,“徐先生,您要考虑清楚,这一动手就是故意杀人,不论我们老板有没有事,您这辈子都毁了。” 徐闯加重力道重申,“放了霁雨晨!” 手里的人发出声难捱的闷哼,被迫将头仰得更高,保镖示意后方停止前进,等待老板指示。 陈施然并没有妥协之意,镜片后的眸子冷若冰霜,嘴唇却逐步呈现缺氧的青紫色。 保镖自作主张,“放人!” 霁雨晨被猛地推出,刹那间徐闯松了力道,保镖一拥而上,狠狠将人扑倒在地。 五六道黑影犹如饿狼扑食,场面一度混乱。有人撞到累叠的集装箱木盒致使上层松动,五六米高的木箱从高处坠落,犹如雪崩般砸到下方的躯体之上。 徐闯最后的视野是在缝隙中透出的天光,霁雨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空灵遥远,寂静犹如一双看不见的手将目光笼罩,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激烈剧情苦手,重写了两遍,改了三遍,希望还看得过去 离糖不远了!近在眼前! 第52章 你是谁 南山医院。 地处偏僻的城郊医院很少接收打架斗殴的伤员,其中多人还身着西装,看起来不像正经做派。警察前来问话,霁雨晨作为在场人员中唯一毫发无伤的,在秘书协助下出示证件,并协助做了笔录。 他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仅是短短数秒,差点要了一个人的命——身处最近处的保镖被木箱边角砸中胸膛,送来医院时因失血过多被告知不一定能救活,好在手术一切顺利,但那人一直没醒,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霁雨晨无法想象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徐闯身上自己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崩溃。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万分不易,霁雨晨悬着的心脏在木箱砸下来的瞬间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坐在病房里看着床上的人,脑海中闪过纷繁画面,霁雨晨摇了摇头,庆幸徐闯还活着,气息平稳地躺在这。 男人上身赤裸,大半身体被绷带包裹着,头上缠着纱布。医生说病人有轻微脑震荡,颅内有血块,还要进一步观察。霁雨晨已经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事实发展往往超乎意料,他从没想过闹剧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近乎所有人都身受重伤,最轻的也是肋骨骨折,需要时间休养。 陈施然在木箱掉落时逃过一劫,但因缺氧昏迷,送来医院时已经进入休克状态。他此时正躺在隔壁屋的病床上,秘书在为他办转院手续,进来请示霁雨晨的意思。 第60章 “小霁总,”秘书神色平静,站在床尾低头请示,“陈总的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一早来接,请问需要帮徐先生也办理转院吗?” 霁雨晨实在不想让徐闯跟陈施然转去同一家医院,于是交代,“我来就好。” 秘书默认知晓,随后将声音放轻了几分,他有所迟疑,但并未回避,“陈总已经醒了,您不去看看吗?他应该会很高兴。” 霁雨晨抬起眼来,秘书的脸上波澜不惊,似是真诚提醒。他摇了摇头,“你安排就好。” 两人之间是如何演变成今日局面,霁雨晨已经不想回忆,少年时期的陪伴和追逐仍历历在目,转眼却已物是人非。他坐在床边深吸口气,将脸埋进臂弯里,趴在徐闯身边渐渐沉入了梦乡。 - 晨光熹微,鸟鸣声声入耳,和记忆中前塘村的清晨如出一辙。 霁雨晨动了动胳膊,由于太过疲累竟一整晚都保持趴着的姿势一动未动。他无意识的打了个激灵,颤巍巍地睁开眼来。 阳光透过细小缝隙钻入眼睑,在视野中形成一道细长光路,霁雨晨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正在低头注视着自己。 他一时无法适应光亮,埋着脑袋又往臂弯里钻了钻,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剪影似曾相识,悬浮在自己的记忆上空,出现过很多次。霁雨晨将一只眼睛挪出来,慢慢撑开一条细缝,窗外树影斑驳,将背景映成泛着暖光的嫩绿色,男人的五官逐渐清晰,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一双黑目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审视。 霁雨晨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芒在背,甚至感到四肢僵硬,或许由于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手脚都是麻的。 徐闯看他的眼神单纯却又陌生,眼睛一眨一眨,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入错了梦,他们好像不该是这样。 男人坐在床上,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环视四周,恍然发问:“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霁雨晨张了张嘴,觉得徐闯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耐心解释,“发生了点意外,保镖冲上去的时候撞塌了木箱,砸下来导致了多人重伤,你当时也昏迷了,现在在医院。” 他伸手过去,想要触碰男人指尖,被不着痕迹地躲了开,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 徐闯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纯粹的陌生,“那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你... 是谁... 霁雨晨突然卡壳,大脑犹如宕机了般耳边重复回荡陌生冰冷的言语。徐闯的嗓音说不上冷,但带着对陌生人独有的生硬,霁雨晨从前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徐闯从来不会对他说半句重话,打从第一次见面,总是温言软语地哄着。 他不禁怀疑徐闯摔倒了头,有些记忆错乱,可电视剧中的失忆桥段怎么会在自己身上重现两次?这概率太低了。 霁雨晨呆呆望着对面,试图唤醒一些丢失的记忆。 “我...我是九儿啊...”他声音轻得近乎破碎,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不记得了吗?” 徐闯目光空洞地看他,仿若第一次见面,带着些许疑惑,大概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 他微微皱眉,“九儿?...我好像不认识叫‘九儿’的,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徐闯掀开被子下地,手背的针头让他不得不拎着吊瓶。霁雨晨想要起身去扶,脚下一软突然往前踉跄,男人眼疾手快,转身的当下顺手一捞,将人钳在臂弯里拎上床。 “小心点,怎么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徐闯有些奇怪,这人没穿病号服,却看起来精神不佳,比自己更像病号。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脑袋“嗡”的一声,可关于眼前之人所说的,什么保镖、什么木箱,徐闯浑然没有半分印象。 他拎着吊瓶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正碰到护士进行晨间采样。 护士让人躺回床上,徐闯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看了看霁雨晨,眼神好像在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这就想着出院?” 霁雨晨目光呆滞的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直到来人量完血压、体温,又抽了好几管血,离开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 他在外面待了很久,久到徐闯以为这人真的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霁雨晨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了病情,得知徐闯有轻度颞叶内侧损伤,可能伤到了海马体,从而导致逆行性失忆。医生说这种失忆可能是暂时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恢复,但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他借用电话找到陈施然的秘书,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机。对面语气犹豫,说晚些给他回复。 深市的盛夏阳光毫不吝啬,投射在墙壁上映出暖橘色的光斑,霁雨晨在露台上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快要被日光融化了。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违和感,犹如被抽空了般,从心底泛起丝丝凉意——霁雨晨难以接受徐闯已经不记得他的事实,在他对过往的回忆中,自己不再占有一席之地,还不如个陌生人。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秘书送来了手机,并转告霁雨晨,陈施然计划去国外休养一段时间,公司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这有些出乎霁雨晨的意料,他好奇道,“他没有要求别的?” 秘书摇摇头,表示这就是全部。 手机被完好无损的交回到霁雨晨手上,甚至已经充满了电。他联系医院办理转院手续,回去病房的时候见人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未覆有绷带的皮肤呈现比自己印象中更深一度的小麦色,在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日光下返照细腻光泽。 霁雨晨走去床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小声叫他:“徐闯...” 男人回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确实有点想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按他的说辞,两人应该认识,甚至关系匪浅。 徐闯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等待他说点什么。 霁雨晨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姓霁,叫霁雨晨,你喜欢叫我‘九儿’,我们...” 他想说我们是恋人,你是我男朋友。可话到嘴边,霁雨晨凝望徐闯平静到陌生的表情,临阵退缩了。 他抿了抿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男人对朋友的定义或许更为宽泛,作势了然的点头。 徐闯思考片刻,有些抱歉地说:“我暂时有些事想不起来,医生说是创伤后遗症,等过一阵应该会好。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他说的平静,如同在转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那般稀松平常。霁雨晨睁大眼睛望着对面,试图从男人眼底分辨一丝情绪波动,可他直到盯得眼眶发酸,拥挤的委屈涌上心头,徐闯仍旧那般神色无辜的看着他,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霁雨晨低下头去,闭紧双眼试图将眼泪压回去。徐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他看霁雨晨的状态并不好,甚至比自己更需要照顾,徐闯道,“用不用找医生看看?或者早点回去休息,我这不用人陪。” 他趁早上查房的时候问了自己的情况,得知身体没有大碍,最快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徐闯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进的医院,又如何弄成今天这副模样,他有限的记忆停留在距离这里遥远的村落,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他独自一个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徐闯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或许对他很重要,以至于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霁雨晨神色茫然的站在床边,听人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徐闯以为他不想走,于是提议,“跟我说说你知道的事吧,说不定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两人经历短暂的沉默,霁雨晨拿了件病号服披在徐闯肩头,见人动作笨拙的套进一个袖子,又在自己的帮助下穿好另外半边,抬头说“谢谢”。 他坐到床边,对话从简单的姓名、身份开始、延伸到家庭、住址,霁雨晨发现,除了有关于自己的部分,其他所有的人和事徐闯都记得,包括前塘村的邻里街坊,包括他的好兄弟。 ——在徐闯有限的记忆中,只是抹去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他们之间至关重要的连结。 霁雨晨越说越觉得心灰意冷,以至于嗓音断断续续,最后不抱希望地住了口。徐闯略显无措地摸了摸头发,语气满怀歉意,“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霁雨晨摇了摇头,让他好好休息。 转院的流程安排在傍晚,医生说他的病情需要转院治疗,徐闯也就信以为真,没多作质疑。 他只问了住院多少钱,医保能不能报销。护士说:“费用都有人给你结清了,你不用管。” 徐闯问她:“谁结的?” 护士抬了抬下巴,“就白天那个小男孩啊,他不是你朋友吗?” 第61章 在外人看来,他们理应是朋友,不然不会在病房陪了一整个通宵,衣服都不带换的。霁雨晨的失落和难以掩饰的哀伤让徐闯对自己遗忘了记忆这件事倍感愧疚,他每每回忆起那张精致动人、即使面带脏污也瑕不掩瑜的脸庞,和那双蒙着水雾的琥珀色的瞳孔,心中都会升起中难言的感知,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小手捏来捏去,酸涩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种感知实在不应出现在一个相逢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身上,他的心情会被霁雨晨的一个表情、一个皱眉的动作带动起伏——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忘不掉那张脸,那双泛着水光的悲伤眼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如果没改好就后天早些时候更 第53章 男朋友 之后的24个小时,霁雨晨都没出现在徐闯的视野里,只是住院环境从城乡结合部的公立医院变成的设备精良、装修现代化的私人病院,周遭的一切都看起来先进且价格不菲。 徐闯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没几个钱,断然负担不了昂贵的医疗费。 当初医生说转院,徐闯其实有私心,他想知道自己丢失的记忆中究竟都有些什么,那个叫霁雨晨的人为何表现的如此伤心,所以在即使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碍的情况下还愿意接受治疗。可如今的形势,他觉得自己该重新考虑。 徐闯挣扎了大半日,下午打完吊瓶一个人走去护士站,想问问在这住院一天要多少钱,自己是不是负担得起。 护士站离得有点距离,他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除了有点远,倒是安静。 徐闯走到护士站隔壁的病房门口,听到前面正在聊天: “诶,你们说,那真是小霁总的男朋友啊?长得还挺帅呢~” “那可不?我听院长直接给咱们主任吩咐的,说是霁总亲自打的电话,还能有假?” “所以他真是...那个啊?之前那么传我还不信,不过说实话,两人还挺般配呢...” 女生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闯反应了会儿,试图将她们口中的“小霁总”跟印象中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对上号,毕竟这个姓不常见。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霁雨晨是男生,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徐闯一时踌躇,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转了一圈回到病房,见自己脑海里的人正站在床尾的空地发呆。 霁雨晨换了身衣服,白色polo衫搭配运动短裤,下面是双小白鞋,整个人清爽舒适。 他看见徐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紧张的神色松缓下来,唇瓣微张, “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 霁雨晨的话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他来到病房没看见人,以为徐闯跑了——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甚至在昨天的对话中透露过不解与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从相隔千里的前塘村跑到深市?他来做什么?觉得匪夷所思。 霁雨晨出去找了半圈,正好跟徐闯反方向,故而没见到人。 他调整情绪让人过来坐,徐闯解释:“没去哪儿,就是有点无聊,出去转了转。” 他这时候听话得像个小学生,出于直白的好奇,抬头观察霁雨晨的表情,脑海中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那么漂亮的人有男朋友好像也不奇怪。他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人呢?应该很幸福吧。 夕阳余晖在浅金色的发梢上投下剪影,徐闯一时有些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餐桌板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稠得像米饭一样的粥。 霁雨晨舔了舔嘴唇,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菜是阿姨做的,你尝尝,应该不难吃。”他顿了顿又说,“粥有点稠了,我第一次煮没经验,你要是不喜欢那么稠的,剩在碗里就行。 霁雨晨忙活了一天,从昨晚开始研究食谱,确定要做什么菜,清淡又好消化。他本想来送午饭,奈何厨房被自己折腾的不像样,临时叫来了阿姨,帮他做了三菜一汤,只剩那碗粥还勉强能看,没有熬糊。 霁雨晨拿了个保温盒盛了满满一碗,因为知道徐闯的食量在医院肯定吃不饱,怕人饿着又将菜盛了好多。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餐桌板上的东西不敢看徐闯,男人用筷子夹菜,一口菜一口粥,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徐闯左胳膊外侧缝了针,现在还没拆线,所以只有一个手能用,动作不快。 他吃到最后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霁雨晨小声问:“用我帮忙吗?” 徐闯眨着眼睛的看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帮。 霁雨晨坐去床边拿起勺子,伴着餐盘里的饭菜将最后一点粥喂给他吃。对面很听话的照做,霁雨晨喂什么他就吃什么,频率多少也全凭对面心意,直到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徐闯坐在床上看他,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揣摩和审视。 他实在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为何要对自己那么好,他的出现毫无踪迹可循,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连个相似的剪影都没有。 霁雨晨将餐盘收好,轻声问他:“要喝水吗?” 徐闯点点头,像是只听话懂事的大型犬。 窗外天色渐暗,徐闯接过水杯,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只顾着自己吃,旁边的人好像一直没动。他小声问:“你吃饭了吗?” 霁雨晨摇了摇头,“还不饿。” 这人看着瘦得像张纸片,只在后腰连接臀部的位置翘起一抹自然的弧度。徐闯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饭?怪不得那么瘦。” 他觉得男人不能瘦,瘦了没劲,没法下地干活儿,在他们那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况且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胃病。 徐闯想到这又跟了句:“饭要按时吃,不然胃会坏掉的。” 霁雨晨收着餐盒的手指一顿,微微下垂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从前自己都是被照顾的一方,在前塘村住着的时候,他恨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闯一日三餐做好了喂到嘴边。霁雨晨心想:当初翻脸不认人的是你,如今担心我会不会得胃病的也是你,怎么好赖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我又能怎么办。 他慢吞吞地收好饭盒,低着头没说话。护士来送明天检查的单子,徐闯问:“还有晚饭吗?我好像没吃饱。” 他这话是说给护士听,对面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饭盒差点笑出声来,叫人又送了份病号餐。 私人医院的伙食不错,徐闯中午吃了,觉得除了量少,口味还挺好。 他将餐盘推到霁雨晨跟前,“你快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盘里有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碗鸡蛋羹,霁雨晨推脱不过,只得在徐闯的督促下拿起勺子。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准确的说自从回了深市霁雨晨就食量锐减,还不如在前塘村时的一半,没两口就说饱了。 徐闯不相信有人会吃的那么少,还不如个小孩。他又劝着多吃了几口,直到对面露出为难的表情,说真的吃不下,这才罢休。 徐闯三下五除二把盘里的剩菜收拾干净,说不能浪费粮食,这些都是花了钱的。 他想到这问:“住院费是多少?还有在之前那家医院的,我一起转给你。” 霁雨晨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想说下次吧,徐闯很认真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和笔,说要记下他的银行卡号,自己想办法给他汇过去。 徐闯的手机早就不知丢在了哪,现在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证件。他说要给自己转钱,怎么也要等出院之后,或者借用医院的电话联系银行。 霁雨晨不觉得这事具备可行性,但也无法以此搪塞,徐闯一定会坚持。 他咽了咽说:“就当是我回报你的,在前塘村的时候我吃你的、住你的,还花了你不少钱,住院费...就不用转了。” 徐闯闻言一怔,像是第一次接收如此信息,眼里满是困惑, “你去过前塘村?还住在我家?” 霁雨晨略为迟疑地点头,他不想隐瞒两人的过去,如果徐闯最后也想不起来,霁雨晨不想只有他一个人知晓,那样会觉得孤单。 气氛陷入短暂沉默,床上的人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 他相信霁雨晨说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不然他也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住在家里。 可他们究竟好到什么程度?是像自己和阿盛那般称兄道弟无话不谈?还是像和邻里街坊那般见面点头微笑、偶尔互相帮忙?徐闯觉得都不是。 他看着霁雨晨的眼睛,细长的睫毛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徐闯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吗?” 第54章 界限 塑料勺掉落在桌板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霁雨晨手心悬在半空,不敢抬起头来。 徐闯的眼神炽热且真诚,犹如一道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迫不及待,又重复了遍问题:“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第62章 霁雨晨一时哑然,手机在裤兜里响起振动,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我去接个电话。” 病房不大,跑到走廊也就几步路,却让人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我男朋友啊,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会爱我一辈子的。” 霁雨晨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因为但凡徐闯做出一点抗拒、排斥,甚至只是尴尬沉默的表情,都足以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霁雨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选择缄口不言,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王志”,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他划过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对面的声音略显焦急,问他:“霁雨晨吗?抱歉打扰了,我是王志,想问下徐闯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你们有见过面吗?” 霁雨晨闭了闭眼,靠在墙边一寸寸地蹲下去。 他说地很慢,有气无力,“我们现在在一起...” 对面像是松了口气,语调都变得轻松,“嗐,吓死我了,这人一声不吭,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继而又问:“你们和好了?怎么那小子连句话都不说的,真不够意思。” 王志开始抱怨徐闯见色忘义,害他白担心一场。 霁雨晨抬手扶额,在心底长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他在电话中得知王志就在深市,出于种种原因,两人约定见面再说。 霁雨晨在医院楼下买了瓶冰可乐,握在手里浸着滋滋清凉。深市的夏天入夜后也很热,室外几乎待不得,他拧开瓶盖喝了口,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等人过来。 王志风尘仆仆,出现在医院大堂时身上还带着户外的潮热水汽。他穿了件阔版衬衫、牛仔裤,进门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要找的人,于是又绕着大厅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座椅前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将脸埋在手心里,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王志走过去小心试探,“请问...是霁雨晨吗?” 后者抬起头来,微微上扬的眼睑在此刻看来有一丝疲累,王志张了张嘴,“好久不见。” 他惊讶于霁雨晨的变化,不仅是衣着、发型,更多的是精神状态——霁雨晨在前塘村的时候虽不能说娇纵任性,但绝对是喜形于色的性格,他的每个表情、动作都夹带情绪,王志有时会观察他和徐闯的相处模式,觉得两人就是天生一对,看着都有数不尽的乐子。 可现在... 这人脸色苍白,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态,王志问:“你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好,找医生看过了吗?” 霁雨晨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说。 两人分坐在长椅两侧,中间空着一个座位。霁雨晨向他简要概述了事情经过,略过了陈施然囚禁、绑架的部分,含糊带过。 王志安静听着,等人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可置信。 “所以你说...徐闯现在不记得你了?”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两人连番失忆,电视剧的狗血剧情都不敢这么写。 王志忍不住又确认了遍:“他是只不记得你了?还是那段时间里的很多事...都忘了?” 霁雨晨的睫毛颤了颤,“跟我有关的,都不记得了。” 他这两天查了些资料,网上说有人会在遭受外部刺激时选择性忘却一些不想记起、或者想要逃避的事。霁雨晨不觉得自己对徐闯来说是不好的回忆,可却也无法给现实加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望着一处沉默,医院的晚上没什么人,有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路过,认出霁雨晨冲他点了点头。 王志第一次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实感,转过头来问:“这是你家的医院?” 霁雨晨轻声答应,说在这方便些。 两人一同上楼,王志想见见徐闯,看他究竟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像霁雨晨说的,把人忘得一干二净。 宽敞整洁的病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茉莉清香,是霁雨晨来时带的,小小一束,衬着绿叶簇拥在一起,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床头柜上。 徐闯见到王志又惊又喜,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志哥!你怎么来了?” 他得见故人,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眼见着就要下地。王志把人按回去,“好好躺着,自己什么情况没点数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按自己来时的想法,徐闯把霁雨晨忘了,未必就是坏事。可他刚才看着霁雨晨那么伤心,一时又有点心软,觉得两人也挺不容易。 床上的人“嘿嘿”一笑,“我都好的差不多了,等拆了线就能出院,医生说用不了几天。” 他早上问过医生,自己的情况如果不执着于恢复记忆,没几天就能出院,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徐闯觉得记忆这事强求不来,也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没准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呢?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也不能整天在医院待着,太浪费钱了。 王志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见着胳膊腿齐全,除了有些皮外伤,都还缠着纱布,应该没伤到骨头。 他庆幸道:“你这运气还挺好,没伤着筋骨。” 徐闯笑得有些腼腆,抓了抓露在外面的头发,“我也觉得,听说跟我一块被送来的最轻也是骨折,我真挺幸运的。” 他说着声音低沉下来,眼神略有些暗淡,“就是有些事我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去那儿干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深市,好像没人知道...” 他想到什么抬头问:“志哥,你知道我来这儿做什么吗?” 王志看了眼床尾站着的人,拍拍徐闯的肩膀,“我不清楚,不过失忆这事可能是创伤后综合症,想不起来也别硬想,顺其自然。” 他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心知这种情况外力干预未必有效,徐闯似懂非懂的点头,暂时将心事放在一边。 他换了个话题,问王志怎么来了深市? 对面道:“之前的导师联系我,说有个课题,我挺感兴趣的,就过来看看。” 他其实也没多感兴趣,只是借个由头,免得徐闯有什么心理负担。 前日齐盛给他打电话,说想给徐闯送点东西,家里没人,忘了留他电话,问能联系到吗。 王志打了两通电话没人接,等到第三天,觉得事有蹊跷,就买了张机票过来。 他刚落地没多久,本想着找到人了就当回来看看老同学,倒也不亏。没成想徐闯住进了医院,也算给他来着了。 王志对徐闯多少有点长辈对晚辈的责任感,毕竟这人出发前给自己说了声,他还帮人找了住处,要是自己再不闻不问,徐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或许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他呼出口气,觉得人没事就好。霁雨晨站在床尾安静的如同透明一般,徐闯抬头看他,语气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能和志哥单独说两句吗?很快。” 他的表情略显歉疚,霁雨晨微微一怔,左右看了看, “那...我去走廊等你们...” 交谈声被隔绝在门内侧,霁雨晨站在门口,停顿片刻,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刚刚听着两人闲谈,错觉回到了前塘村的夜晚——自己窝在炕头上,听王志发牢骚,抱怨徐闯大冷天的叫他出诊,不过就是点小感冒。 霁雨晨仰起头来眨了眨眼,让周围的水汽蒸发掉,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他在住院层转了一圈,后来索性到楼下去等。王志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人已经走了,他走到长椅前站定,问霁雨晨:“我去帮徐闯拿点衣服,你要一起吗?有点远。” 他坐上霁雨晨的车,导航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王志解释:“我找老同学帮他安排了个住处,离这有点远,徐闯的行李应该都在那,拿些换洗的衣物住院也能舒服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霁雨晨得知,徐闯要来深市的想法一早就有,只是王志见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 他对照时间点,暗自自责——徐闯决定动身前来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说想见他,这人就来了。 霁雨晨心想自己如果可以忍耐一点、克制一点,徐闯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前塘村?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形容狼狈。 他一路注视着前方,按捺住想要询问两人刚刚说了什么的欲望。 王志看穿其心事,微微侧目, “他刚刚问我,你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白色宾利在高架桥上变了一个道,没打转向灯。霁雨晨攥紧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 “你怎么说的?” 王志语气平静,“挺好的朋友。”他顿了顿又说,“至于是什么样的朋友,得靠他自己去想。” 霁雨晨喉结轻滚,“你觉得他能想起来吗?” 第63章 男人看向窗外,“谁知道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都是注定好的。” 话音云淡风轻,霁雨晨不知道王志什么意思,听来并不看好他们的关系。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发动机规律嗡鸣,车子驶下高架,转入人流热闹的居民区。 王志注视着窗外,在距离路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张口道,“前面过了路口麻烦停一下,那里不拍。” 霁雨晨听话照做,发现附近来往的都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随口问:“你对这边很熟吗?” 王志笑了笑,“上学的时候在这待了七八年,要你也熟。” 他推门下车,走进一家24小时自助银行,回来的时候拿了厚厚一沓钞票,塞到霁雨晨手里。 “这是徐闯的住院费,他托我给你,你算算,多退少补,应该差不多。” 王志说着扣上钱包,塞回口袋里,霁雨晨面如土色,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我说了不用的...” 王志示意他拿着,徐闯的意思,一码归一码。 霁雨晨握着手里的钞票,第一次觉得钱那么不讨喜,好像徐闯要跟他划清界限,一点瓜葛都不留。 车子又开了五分钟,驶到一处小区门口。王志下车去门卫处登记,然后转头示意他往里开。 两人按照齐盛给的地址找到地方,由于没有备用钥匙直接叫了开锁公司,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单人公寓,两室一厅,收拾的干净整洁。 第55章 你可以抱抱我吗 这地方王志也没来过,看着颇为新鲜。 他进屋转了圈,发现装饰布置陈列整齐,一点不像齐盛说的那般杂乱。 霁雨晨路过厨房,看到排列规整的碗碟静置在沥水架上,眼前一时出现道幻影:男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转头问他:“晚上给你做鱼吃好不好?你最喜欢的那种,带一点点辣。” 他觉得视野在一寸寸变模糊,就要看不清模样。王志从屋里探出头来叫他:“霁雨晨,行李在这,你帮他拿?” 私人物品王志不好乱翻,况且不知道徐闯平时什么穿衣习惯,拿哪些合适。 行李箱摊开放在卧室一角,应该是还没收拾完,只拿出来了一部分衣物,剩下的整齐堆叠在那。 霁雨晨蹲下看了看,大多是徐闯平日穿的:内衣、背心、还有几件t恤短裤,看来都是纯棉质地,住院换洗应该合适。 他一件件拿出来叠好,翻到箱底时,触到几件卷起来的衣物。霁雨晨轻轻一拽,没拿稳,布料散开来,滑落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 铁盒“哐当”一声砸到旁边的木地板上,王志应声回头,“怎么了?” 霁雨晨捡起来看,铁盒的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 他将其从中间掰开,深红色的小薄本从里面掉出来,落在行李箱的层叠衣物上。 这是... 霁雨晨手心一颤,小心将其翻转过来,露出正面印着的三个字:结婚证。 这是他在年货集市上买的仿冒品,大家都是图个好玩,霁雨晨却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两人或许这辈子都不能得到世俗的认可,接受他人祝福,能在一起就已经十分不易。可分享幸福、印证幸福本身就是人类的本能,霁雨晨也想有什么东西能记载他们的点滴,能证明他们是不同于其他关系的存在,就像有这么个小本子,就有了某种心理上的认定:我们就是一对,排他的、不可剥离的。 内页上的照片笑容明媚,其下用隽秀的字迹写着名字:徐闯、九儿。 他凝望着手里的小红本,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滴在行李箱的层叠衣物上,声音被吸收殆尽。 王志凑过来看,沉默了好一阵,将那本子从霁雨晨的指间抽出,小心地放回铁盒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得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真的在说什么政府发布的证件,补办起来很麻烦。 霁雨晨抬头看他,晃动的眸色蒙了一层水汽。 王志道:“他不记得你了,就想办法让他记起来呗。就算记不起来,让他再喜欢上你一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 九点之后的深市依旧灯火通明,高架桥上车流不减,仿佛又迎来了新一波的晚高峰。 霁雨晨回想王志的话:“我就不去医院了,你把衣服给他送过去,然后早点回家休息。不用想太多,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他希望王志说的是真的,总有办法解决。徐闯哪怕不记得他了,至少没赶他走,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已经十分难得。 霁雨晨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已经熄了灯,护士起身问好,霁雨晨点了点头,放下一提奶茶, “辛苦了,大家分一下吧。” 小护士们笑着道谢,霁雨晨说:“你们先忙,我去看看他。”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住人的病房门口亮着电子屏,显示患者信息。霁雨晨走到门口,轻推开一道缝隙,试探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轻着动作,生怕打扰其休息。徐闯听到动静侧过头来,“谁?” 他借着月色看清来人,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不是王志。 “霁雨晨吗?” 来人答应了声,将纸袋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站在黑暗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 徐闯打开台灯,撑着胳膊坐起来。 “你慢点...” 霁雨晨上前去扶,徐闯没有拒绝,任人将枕头垫到自己身后,又帮他把床头摇高了些。 他问:“你怎么来了?志哥呢?”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撒谎,“他先回去了,我离这比较近,顺路帮你把衣服带过来。” 他转头示意沙发上的纸袋,徐闯道:“谢谢。” 他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晚过来,其实不用专门跑一趟,我这也没事,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霁雨晨心里一紧,劝他:“你不用那么着急,在这多住几天,等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 他不想徐闯那么早出院,一来这人身体没痊愈,万一出院后伤口感染更难处理,徐闯虽然都是些皮外伤,但也着实伤得不轻,光胳膊上那条口子就十多厘米,拆了线也要多加注意。二来霁雨晨担心,等他出了院自己就更难见到了,在这起码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前来探病,徐闯也不会避而不见。 他惴惴不安,男人抓了抓头发,像是没什么底气,“不瞒你说,在这住着挺贵的,我没那么多钱...再说了,我这伤在哪儿治不是治?也用不着住那么好的医院。” 徐闯到底还是找人问了住院费,发现比之前的地方高的不是一星半点,怪不得设施环境那么精良。 他托王志先帮他还一部分给霁雨晨,其他的自己出院再打给他。徐闯想起来问:“住院费志哥帮我给你了吧?不知道够不够,你算算,不够我再补。” 霁雨晨心里五味杂陈,觉得徐闯找谁借钱不是借?他宁愿接受王志的好意也不愿欠自己人情,好像他才是那个外人。 他坐在床前眸色暗下来,半晌没再说话。 徐闯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再帮我垫钱,实在说不过去。住院费我暂时没那么多,但你放心,出院后我肯定还你,可以打个欠条。” 欠条... 霁雨晨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心想若是要打欠条,他真想写个天文数字,让徐闯用一辈子还,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男人望着对面晦暗不明的神色,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片刻后试探,“你...是不是生气了?” 霁雨晨抬眸看他,气势汹汹的言辞到了嘴边只给人听来满腹委屈:“徐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就只能谈钱?不能谈点别的?” 徐闯不知道霁雨晨为什么那么难过,眼眶微微泛红,在台灯的暖光下更显得破碎哀伤。 他觉得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随着霁雨晨的一颦一蹙摇摆不定,这种感觉很陌生,好像从未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 他败下阵来,声音不自觉的放软,“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不高兴...” 这样温柔的嗓音实属难得,带着一点点讨好意味。霁雨晨吸了吸鼻子,好像满意些许,坐直身子往前靠了靠, “那如果...我让你现在抱抱我呢?” 小狐狸微抬着眼眸用心审视,火红色的尾巴好像在身后摇来晃去。 徐闯略显怔愣地眨了眨眼,大概没明白霁雨晨的意思,坐在那一动不动。 来人坐到床边,往前倾了倾身。他适可而止,很克制地拉近距离,却没有投怀送抱。 徐闯一时没有动作,在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觉得这个画面颇为熟悉。 他在其中分辨出多种情愫:试探、期许、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徐闯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的内心的悸动:不明缘由,却想要给予回应。 第64章 做出反应花了些时间,霁雨晨以为以为他不愿意,颇为失望地低下头,往回坐直身子。 他动作很慢,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尴尬。后背触到宽厚掌心,徐闯的手压着自己肩胛骨下面的肌肤,将人轻轻拥入怀中,安抚性的拍了拍。 “这样可以吗?” 他问得谨慎,动作也有些许僵硬,好像在把握分寸。 霁雨晨放松下来,将下巴搭在徐闯肩头,很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徐闯以为怀里的人睡着了,歪着头看他。 霁雨晨闭着眼,细长睫毛在灯光映衬下投出一小圈剪影,浓密又可爱。 徐闯问:“睡着了?” 霁雨晨轻哼了声,懒洋洋的否认,“没有...” 他觉得此刻太幸福,幸福的让他不想睡去。徐闯拍了拍他的后背,“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 之后的几天徐闯都没再提出院的事,霁雨晨也暂时安心下来,每天两次的送饭。 病房的小护士凑在一处议论:“小霁总对他男朋友那么好啊,也不去公司的,听说他大哥最近不在,二哥也出国了,那远洋岂不是没人管了?” 旁边的人应声附和:“你不知道吗?他大哥之前也住院了,不过没两天就办了出院,听说没什么大碍。” “什么?为什么住院了?生病了?” “不是...那事好像有点蹊跷,我听说...” 说话的是个年龄稍长的护士,将声音压得很低,徐闯只在其中捕捉到只言片语:勒痕、警方介入之类的,最后也没听清。 他觉得霁雨晨的家庭关系好像有点复杂:大哥、二哥,加上父母,成员不少,她们说霁雨晨对他男朋友很好,好到将工作放在一边,听着羡煞旁人。 徐闯不知道那位“男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只在听到的时候心里一滞,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他放轻音量:“不好意思,能麻烦借用一下电话吗?” 小护士闻声回过头来,跟后面的人摆手示意,脸上笑吟吟地答应:“请用。” 几人四散开来,去忙自己的事。徐闯拿起电话,按照记事本上的号码,拨通王志的手机号。 他到现在也没个手机,想不起来丢在了哪,王志给他留了电话,说有事招呼。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对面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公共场所。 “喂,志哥,在忙吗?” 王志语气爽快,“没事,你说。” 徐闯问他:“我的行李是不是在你朋友那?能给我个地址吗?我出院后去取。” 王志以为徐闯下了决心出院后就回家,不在这多作停留。 他语气轻松的道:“你这是要出院了?好利索了吗?” 徐闯淡然一笑,说好的差不多,应该就这几天的事。 王志算算时间,觉得徐闯出院正好在自己离开深市之前,于是干脆道:“那你定了哪天出院给我说一声,我去接你,然后咱去拿行李,接着就出发。” 对面的嗓音顿了顿,听来颇为迟疑,“志哥...”他征求王志的意见,“我想在这多待些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王志问:“你还有事?” 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只是想知道来深市是为了什么。他直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谜团重重,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就在深市,他想要弄明白,所以需要多些时间。 他不确定地道:“算是吧,我想试试能不能恢复记忆,也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徐闯隐去了霁雨晨的名字,走廊上人来人往,他相信王志知道说的是谁。 电话对面静默了几秒,才传来王志的声音,“那你出院后准备做什么?霁雨晨什么意思?” 徐闯支支吾吾,“我还没想好,先找份工作挣点钱,把住院费还上。” 他总觉得自己这事挺麻烦人的,能自己解决最好,霁雨晨已经帮了他很多,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人添麻烦。 对面似是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想好了就随你,我没意见。出院后就还住我朋友那,反正你房租也交了,不住白不住。至于工作,那附近就是大学城,奶茶店咖啡店什么的招零工的很多,我帮你先看着,等出院后再说。” 王志大概在忙,很快挂断了电话。 徐闯站在护士台前想了想,奶茶店咖啡店的工作固然轻松,但应该比送外卖、或者去工地上干活挣得少些,不知道够不够还医药费。 他回到病房,没过一会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霁雨晨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拎着食盒进来。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读者问全文大概多少章,按照屯稿是60左右,但因为40几章的时候推倒重来了,现在也不确定会在多少字完结,预计70章以内。 明天加更一章 第56章 约定 他今天换了身略为正式的装束,大概有其他安排,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看着柔软又富有光泽。 徐闯坐在床上,一时有点目瞪口呆。 他还从没见过霁雨晨穿正装,看着清冷又矜贵,跟人们口中所述的“富家小少爷”如出一辙,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不禁想起护士的私下议论,叫他“小霁总”,徐闯心想霁雨晨应该家世显赫,跟自己天壤之别。 来人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餐桌板上,看着他笑了笑, “我下午有事,所以来早了些。你是不是还不饿?” 徐闯摇了摇头,示意按他的时间来就好。 霁雨晨将食盒一个个拿出来排列整齐,打开盖子,然后将筷子递过来。 徐闯现在养成了一起吃饭的习惯,觉得跟霁雨晨在一块好像特别放松,胃口都会比一个人时更好,他觉得对方也是一样,还因此有点欣慰。 两人相视一笑,霁雨晨坐在床边小口吃起来。阿姨今天做的虾和排骨,又炒了个青菜,节就徐闯的喜好,肉做的多些。 霁雨晨对那两样没兴趣,所以就按着青菜使劲。 他吃得慢,又总挑那一样,很快便引得注意。 徐闯问:“你不爱吃虾吗?还有排骨,怎么一筷子都不动?” 霁雨晨摇摇头,示意他吃就好。 徐闯放下筷子,开始利落地剥起虾壳来。 他平时吃饭没什么讲究,有时连壳一起咽,要是新鲜的虾壳硬,徐闯就用牙咬,犯不上用手。他见着这人胃口小得离谱,又总挑食,能长肉才怪。 新鲜的虾肉躺在小碗里叠成一排,徐闯又用霁雨晨的筷子剃下几块排骨肉,都是最好的部位,将碗递过去。 “快吃,这些不多,你肯定吃的下。” 霁雨晨看着碗里的东西抿了抿唇,低头吃起来。 他很听话的将肉吃完,米饭几乎没动,徐闯见人实在吃不下,才将之倒过来自己打扫了干净。 他之前说过几次:医院的病号餐挺好,不用麻烦霁雨晨每日来送,可对面看着不太高兴,徐闯也就随他。 他酝酿些许,觉得该跟霁雨晨说一声自己之后的打算,至少谢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来人将食盒收好放进袋子里,眉间浮着几分喜色。 他难得这么高兴,觉得徐闯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能对他这么好,两人或许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男人低声叫他的名字:“霁雨晨...” 霁雨晨抬起头来,眼中含着几缕未散的笑意。 “我想跟你说一声,过两天我就准备出院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徐闯边说边观察对面神色,见其眉眼间的欣喜渐渐演变为失落,眼神暗淡下来。 他心头一紧,急忙解释:“医生说我恢复的挺好,拆了线伤口也没有感染,确实没什么要治的了,所以也没必要一直住院。” 对面不置一词,徐闯又补充道:“如果你实在不要住院费,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我想送你个礼物。” 病房里回荡话声尾音,渐渐演变为寂静。霁雨晨低着头,半张脸被埋下去看不清表情。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那你出院后准备去哪?回前塘村吗?” 徐闯坦言:“我想在这儿住段日子,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他毫无遮掩地直视对面,见其抬起头来,眼底又燃起一丝微光,知道他也乐意自己留下。 徐闯道:“等我出院安顿下来,我们还可以时常见面,如果你愿意的话。” -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如许,窗外蝉鸣鼎沸,像给这盛夏奏响明媚的乐章。 徐闯心情不错,霁雨晨在听过自己的提议后神色稍见缓和,没再如之前那般低落。他们约定好出院后也时常见面,徐闯虽然不知道去哪找他,但留下号码,怎么都能联系。 他给王志去了电话,告诉他后天一早出院,王志说来接他。 两人约好时间,王志又问了遍:“你真想好了?深市这地方可不比咱那,热的要命,还潮,和个大蒸笼似的,我怕你不习惯。” 第65章 徐闯语气平静,“没事儿的志哥,我先在这待一阵子,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再回去也不迟。” 他回病房收拾好行李,静待出院的日子来临。 护士进来送明日的检查单,见人气色不错,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徐先生,听说您后天就要出院了,恭喜。” 徐闯点头道谢,“托你们的福,这段时间麻烦了。” 护士闻言笑笑,“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走到床头记录下体征数据,随口道:“其实呀,霁总对您才是真的上心,事事都亲力亲为,我们都羡慕不来呢...” 护士说到这顿了顿,想起霁雨晨吩咐过不能跟徐闯提旁的事——这层楼的医护人员没人不知道徐闯把人忘了,霁小少爷伤心的不得了,虽然明面上没人说过两人什么关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适时住了口,低头检查药量,说出院后的药明天会一并送来。 徐闯叫住来人,略显犹豫的张口:“或许...你知道我们以前的事?能给我说说吗?” 他问得真诚,眼神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护士一时语塞,略为仓促地回应:“哪能啊,我们能知道什么...” 病房里弥漫起一丝尴尬的微妙气氛,护士正想借故离开,徐闯道:“那...能给我讲讲霁雨晨的事吗?他是个怎样的人?在你们了解的范围内...” 这问题给足了回答者余地,让人不好拒绝。 护士心想:怎么比刚才那个问题还难?自己怎么答都不是。 她思忖着小声道:“霁总...其实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我们也不太了解。老霁总过世后他的两个哥哥都相继出了国,所以远洋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应该挺不容易的...” 徐闯一时恍惚,“霁雨晨的父亲离世了?” 护士点点头,“就在不久之前。” 她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颇有说老板闲话的嫌疑,于是找准时机离开,没再给徐闯提问的机会。 午后的病房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异响,徐闯打开电视,开始漫无目的地换台。 他苏醒后没什么获得外部信息的渠道,自然也无从知晓医院之外的事,只能看看电视,了解各地新闻。 这个时间各地电台都在放电视剧重播或者综艺节目,为数不多的几个本地电台,其中有一个正在播报财经新闻,徐闯放下了遥控器。 电视上的转播画面似乎是某个高端论坛,现场布置的灯火辉煌,铺有白色桌布的圆桌周围坐着穿着考究的精英人士。 主持人的声音平稳入耳:“本届深市经济论坛于今日召开,远洋集团新任董事霁雨晨参会并发表讲话。作为霁博远先生的幼子,在家族企业经历高层变动后,霁雨晨将如何带领远洋的未来备受社会各界关注,下面让我们将画面转至现场...” 画面应声放大,现场掌声纷呈。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演讲台后,清冷脸庞被蒙上了一层柔和光晕。霁雨晨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西装,跟自己中午见时如出一辙。 徐闯一时怔愣,无法将眼前的人跟在自己面前眼尾潮红、哭得楚楚可怜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霁雨晨看着岁数不大,徐闯以为他比自己还小,后来才知道他已经26了,比自己还年长好几岁。 画面中的年轻人有条不紊的发表讲话,看来游刃有余,新闻转至下一条播报,徐闯又盯着电视看了许久,才将其关上。 他想:原来这才是霁雨晨啊,他不认得的样子。 - 两天后。 徐闯出院,王志来接的他。 他借了齐盛的车,来往方便些。 霁雨晨站在医院门口将人送上车,表情依依不舍。他看着徐闯的眼睛说:“你要记得接我电话,回我短信...” 徐闯点头答应,“一定。” 车子在高架路上行驶,徐闯看着窗外,思绪被说话声打断。 王志说:“我先送你回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咱去超市买。然后我听齐盛说你刚来也没两天,可能对附近不熟,我带你逛逛,那边住着还挺方便的。” 他上学时没少在附近鬼混,有什么好吃的馆子、划算的店铺都再清楚不过,王志打算给人安顿好,也算尽个地主之谊。 徐闯回头道谢:“谢谢志哥,中午我请你吃饭。” 他原本打算给霁雨晨的住院费到了也没给出去,礼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感觉霁雨晨什么都不缺。 徐闯看着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突然想起什么,问王志:“志哥,下午有空吗?陪我在附近转转,我想找个活儿先干着。” 王志轻笑了声,好像早有预料,“我就知道你得提这个,”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解锁手机扔过去,示意徐闯:“你看看这个,有个咖啡店招兼职,离你住的地方挺近,我替你问过了,人家说正好缺人,你去面试就行。”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看薪水不错,还不用往外跑。深市的夏天出个门就能出一身汗,最好还是别做户外的活。” 这点徐闯深有体会,他在医院的时候不觉得,出来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晒化。他点点头,“那就这个,下午去看看。” 两人回家收拾好东西,徐闯说自己对这地方有印象,好像来过。 王志拍拍他的肩膀,说是好事,没准慢慢就想起来了。 两人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徐闯又请人在隔壁川菜馆吃了午饭。 他们总共干了四盘菜,六碗米饭,王志两碗、徐闯四碗,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眼里写满了震惊。 王志出门哈哈笑了两声,跟人嘱咐:“以后你在外面吃饭可悠着点,这边普遍饭量小,你这个吃法人家都担心你出事。” 徐闯摸摸后脑勺,心说自己其实还没吃饱,只是不好意思再让服务员加饭了。 两人走去招兼职的咖啡店,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着老实持重。 他瞧见徐闯抬头仰视,感叹说:“小伙子这是有多高啊?得有一米九吧?” 徐闯低头笑笑,“差不多,初中毕业就没量过了。” 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坦言自己没有做咖啡的经验。 王志在一旁找补:“但他手巧的很,做饭特别好吃,做咖啡肯定也没问题。要不你教他试试,能行再说。” 店主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把徐闯叫进去,教人做了杯拉花拿铁。 徐闯的手很稳,第一次拉花就有模有样,店主笑着感叹:“看着五大三粗的哈,没想到手那么细,是个好苗子,来我这吧,月薪三千五,包吃不包住。” 徐闯觉得薪水还不错,比他想的高。王志歪过头去耳语,示意他别说话。 他跟店主你来我往,最后将月薪敲定在四千,还有6天休假。 店主笑呵呵的答应,“那明天就来店里? 徐闯点头道谢,约好到店时间。 两人慢着步子回家,徐闯由衷地感谢:“志哥,谢谢你,这次的事儿多亏你帮忙,还有我住院的时候,还让你专门跑来深市,我真挺过意不去的。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王志双手抄在裤兜里,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徐闯后背,“说什么呢,见外了啊。” 他边走边说,“我来这也不单单是看你,他们叫了我好多次了,说想一起聚聚,我这正好一次性解决。” 徐闯心知王志这话是安慰自己,他在前塘村待了那么多年,也没听说回过深市。 他暗暗记下这笔恩情,想着来日王志若有需要,自己肯定义不容辞。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王志站定没有进去,跟徐闯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保重。” 徐闯回头一愣,仿佛在听什么道别的话。王志说:“明天我要跟导师出国一趟,估计半个月不在,你照顾好自己。” 他这话说的淡然,应是一早决定好的。徐闯回过神来见人已经走出去了两米开外,转头冲他挥了挥手。 他提高了些音量,“一路保重,回来跟我说。” 深市的夏夜潮湿闷热,确实如王志所说,和前塘村大不相同。徐闯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着窗外,大城市的夜空笼着一层泛白的光亮,夜没有那么黑,也看不见星星。 他不禁想到前塘村的夜晚,天气晴朗时能看到漫天银河。 徐闯的脑海中划过一道身影,模糊朦胧,他像在看着自己笑,嗓音温软:“徐闯,你看那边,好漂亮啊...” 【作者有话说】 周二还有一更 第57章 打工 徐闯暂时在深市安顿下来,住在大学城附近,每日去咖啡店打工。 咖啡店一共有三名员工,一个店主,每天早晚轮班,两人一组。 徐闯先用一天的时间学习了店里的基本业务:做咖啡、打包、点单、结账,然后才开始上手对接客人。 他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同样在这打工做兼职的夏叶,是附近的大学生,明年就要毕业;还有比自己小一岁的祝元晞,在隔壁艺术学院读大一,听说学的是西方古典绘画。 第66章 徐闯难得交到同龄人的朋友,自然格外珍惜,干活儿都比平时仔细,生怕给人添麻烦。 他将夏叶给他说的咖啡机使用技巧和注意事项都拿了个本子记下来,边听还边对不懂的地方加以确认。 夏叶看着欣慰,“我还是头回见这么认真的兼职生,真是省了我不少麻烦,希望你在这做的时间长点,这样我就不用总培训新人了。” 徐闯好奇发问:“这儿的人员流动很大吗?会经常换人?” 夏叶点了点头,“因为是兼职嘛,大家也不是一直有空,很多都是寒暑假来干两个月,挣个零花就走。学期内的时候相对稳定些,但一到期中期末又经常有人请假,或者直接离职,要再招新人,来来往往总之很麻烦。” 她边说边做外卖的咖啡单子,徐闯道:“那您在这儿干了多久?成哥说您是老前辈。” 彭成是这咖啡店的店主,也是徐闯的老板,今天跟他不是一个班。 夏叶回头笑笑,“别一口一个‘您’的,叫的和我多老似的,叫‘叶姐’吧,他们都这么叫。” 徐闯答应下来,“叶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徐闯得知夏叶在这儿干了两年,从大一开始就在咖啡店打工。她学的计算机编程,很烧脑的专业,夏叶说:“我有时候就想出来看看人,看点活物,整天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都要麻木了,这地方正好适合我,热闹、也有人气。” 徐闯模棱两可的点头,觉得那种属于大学生的、学术气息浓厚的烦恼对自己来说颇为遥远,让人感觉既高级又陌生。 夏叶问他:“你也是这附近的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徐闯略显尴尬的笑笑,“不是,叶姐,我没读大学。来深市...是来找朋友的...” 他有些心虚,给自己不明缘由的旅途冠上了一个或许存在的目的。徐闯发觉自己跟眼前这个即将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拥抱美好未来的女生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些属于这个年龄段大多数人所拥有的对学业、对未来的憧憬与焦虑,徐闯都体会不到。 他没来由地低下头去,女生的声音平和自然,“这样啊,那找到了吗?” 徐闯思忖片刻,“算是找到了吧,只不过很多事还没弄清楚...” 他直觉自己来深市应该和霁雨晨有关,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中能跟这个地方挂上钩的只有王志、以及那个自称为“朋友”的霁雨晨。 夏叶将做好的咖啡放进打包袋,贴上快递来取时要看的单子,回头冲他笑笑,“没事,慢慢来。人生嘛,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还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 两人忙完晚班,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徐闯将窗帘放下来,出门上锁。 夏叶冲他挥手道别,“走啦,明天见。” 徐闯抬手示意,目送女生拐过街角,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正要转身回家,抬眸瞧见街角停着的白色宾利。霓虹夜色在冷白色漆身上映照奇异光彩,有学生路过纷纷侧目,小声议论。 徐闯往前走了两步,瞧见穿着休闲装的熟悉身影正站在车身一侧,柔软发丝在夜风中扬起轻微弧度。 他张了张嘴,“霁雨晨...” 不远处的人走上前来,白皙脸庞在夜色中逐渐清晰。徐闯咽了咽, “你怎么来了?很晚了...” 他有些怔愣,两人没有约好见面。 霁雨晨咬了咬嘴唇,缓声道:“我下午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后来短信也没回...我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 他将理由叙述的颇为细致,好像生怕徐闯拒绝。 后者看了眼手机——两个未接电话,四条短信,自己忙起来将手机放在了储物柜,下班也没来得及看。 他颇为抱歉,“对不起啊,上班要求手机静音,我一时没注意,忘了回。” 霁雨晨小幅度地摇头,左右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提议道:“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有点渴了,能去你家讨杯水吗?” 徐闯眨了眨眼,觉得让人等那么久,连口喝的都没有准备确实有违待客之道,于是礼貌答应。 他坐上霁雨晨的车,白色suv在小巷中穿行而过,驶进徐闯住的小区。 霁雨晨是第二次来这,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门口,等待徐闯去门卫处录信息,然后待人回来,才将车缓缓开进去。 他一路跟在徐闯身后上楼,听前面的人解释,“屋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霁雨晨摇了摇头,“不会。” 他觉得这不大的空间被徐闯布置的很有家的气息:浅米色的桌布搭在餐台上垂下两个角,中间好像有点空,霁雨晨觉得可以放个花瓶。厨房添置了各式瓶瓶罐罐,除调味料外还有些处理食材的小工具,被整齐挂在墙边的架子上。 霁雨晨上次来的时候屋里还没这么多东西,应是刚住进来还没着手打理,如今已经有模有样。 他看着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两本书,一本单词速记、还有本教材辅导。 霁雨晨脱口而出:“你还在准备考试吗?复习的怎么样?” 徐闯扫过桌上的书册愣了愣,“你知道我在备考?” 他是出院后才发现自己行李箱里有几本成人高考的辅导材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今天跟夏叶聊完徐闯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能读个大学,这样以后的路会宽许多。 霁雨晨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声说:“在前塘村的时候,是我帮你找的教材,查的资料...”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落在空气中不自觉的拨动着心弦。 徐闯一时语塞,良久后才找回声音,“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总是惹人伤心,道歉的话显得略为苍白。 霁雨晨摇了摇头,好像对这样的失望已经习惯。 两人分坐在沙发两侧,徐闯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的杯垫上。 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问霁雨晨:“你住的远吗?过来是不是很麻烦?” 霁雨晨道:“还好,开车走高架,用不了半小时。” 徐闯觉得开车半小时就已经是很远的路,公共交通至少要一小时打底。他实为歉疚,“其实你不用专门过来,手机以后我会记得看,不会再错过消息。” 霁雨晨的眸色黯下来,眼尾不自觉的低垂,看着有几分委屈。 他轻声发问:“你不想我来?” 徐闯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白天上班那么累,没必要为了我专门跑这一趟。” 他回来后专门上网查过霁雨晨的资料,以及他背后的远洋集团,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宏伟庞大。 徐闯其实没太有办法设想,这样一具小小的身躯是如何肩负起如此沉重的家族责任,更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诸多好奇——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是自己面前人畜无害、温软可人的小家伙,还是电视机上能言善辩、游刃有余的霁家小少爷?两者之间又横亘着怎样的距离。 对面的嗓音停顿片刻,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玻璃杯壁,“不麻烦,”霁雨晨微低下头,“我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 ... 空气中流淌过一丝微妙气氛,霁雨晨觉得耳根发烫,于是将头埋得更低。 徐闯认真打量一旁的人,冷白色的肌肤涌上一抹潮红,如同初春樱花落在新雪之上,娇嫩柔和。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手臂张开了些,做出等待拥抱的姿势, “你...需要一个肩膀靠一下吗?你看起来很累。” 徐闯只是询问,因为觉得这样单薄的身影坐在那显得有些可怜。 霁雨晨的身形颤了颤,眉头逐渐松缓开来,眼神化为单纯的好奇。 他仅犹豫了几秒,如同一个小火炉般,猛地撞进徐闯怀里。 温热的身躯瞬间拉近,徐闯没想到霁雨晨这么用力,手臂抱在自己腰间勒得他呼吸一滞。 他无所适从地抬着手,不知道该往哪放。霁雨晨的肩膀微微颤抖,徐闯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衫被浸湿了一块,带着潮热湿气。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他有些无措,以为自己又惹人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霁雨晨的嗓音呜呜咽咽,给人听来连不成字句,自然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其实想说:我真的好累,需要你的肩膀靠一靠。自从回到深市,我每天都在想你,好不容易重逢,眼看就要能在一起,你又把我忘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怀里的人如同小动物般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男人放下手心,落在霁雨晨发顶,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擅长安慰人,此刻更觉得词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能让人不哭了的话。徐闯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并不熟悉的关系,却时常会被他的情绪牵引,没来由的心沉,甚至透不过气。 第67章 两人维持着一个姿势,等怀里的人终于不再呜咽,用力呼吸,将脸埋在徐闯的颈窝里。 他觉得有点丢脸,自己没想这样的,至少在徐闯恢复记忆之前,他都想保持分寸和体面。 霁雨晨抹了把眼泪站起身,说自己要回去了。 徐闯连忙起来,想说我送送你。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只见前面的人身形不稳,突然绊到什么往前扑去。 徐闯顺势捞住霁雨晨的小腹,将人反向往回拉。纤细腰身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挂在男人臂弯里,徐闯将人扶起,低头皱了皱眉。 “小心点...” 他眼中满是担忧,低头凝望的时候刚好和霁雨晨的目光撞在交汇处,鼻尖近在咫尺。 霁雨晨抬头眨了眨眼,睫毛扑簌抖动,然后像是应激的小狐狸般突然挣脱开来。 他匆匆道别,没让徐闯送,下楼坐进车里,胸口还跟着呼吸剧烈起伏。 霁雨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的忐忑、不安、期待、仓皇交织混杂,像是回到了前塘村的夜晚,两人还没表明心意,他总是会猜:徐闯究竟在想什么?他是因为善良、大度,才对自己这样好,还是对他来说自己本身就是特殊的,在徐闯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之前,霁雨晨总是无法确定。 他打开前排的置物箱,摸出里面的小铁盒。 银白色的铁盒在柔光下被映照出了一层暖色,霁雨晨原本想问:“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发觉少了什么吗?” 徐闯大概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 第58章 小冰棍 三日后。 暑假的咖啡店人流往来络绎不绝,有不少留校实习、或是暑假在深市兼职打工的学生都住在宿舍,可以省一笔住宿费。 徐闯今天是白班,和祝元晞一起。 祝元晞是隔壁艺术学院的学生,开学大二,比徐闯还小一岁。 他留着亚麻色的短发,发稍微微烫了卷,打扮新潮又很有品味。 祝元晞好像是个网络博主,有时会在上班时拍些短视频素材,剪成vlog发在网上,听说很有人气。 他此时正在给窗边的郁金香浇水,店里正好不忙,刚点的几个外卖单子都已经做好送了出去。 徐闯在拿着书背单词,祝元晞叫他:“闯哥,你来看看今天的郁金香,早上刚送来的,好漂亮~” 男生站在窗前,手里拿着米白色的小喷壶,回头冲他笑。 徐闯听说店里的鲜花是祝元晞强烈建议彭成加的,效果不错,花丛沿着窗沿形成色泽明快的天然相框,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吸引了一波打卡人潮,店里生意也跟着翻倍。 徐闯走过去看了看郁金香的枝叶,茎秆挺直,确实是很好的品种。 他道:“是很好看,颜色也漂亮。” 祝元晞扬了扬下巴,表情得意,“对吧,我亲自挑的,眼光是不是特别好~” 他邀功的表情活像个傲娇的小猫咪,带着点幼稚的孩子气。 徐闯夸他:“是挺好的,让成哥给你涨工资。” 他对待祝元晞的态度就像是对村里小孩别无二致,无非年龄长了那么几岁,都是“鼓励型教育”。 男孩跟过来拿着手机拍照,镜头对着柜台里面。徐闯抬头问:“你在拍什么?” 男孩收起手机背到身后,眼神古灵精怪。 “闯哥,”他语气狡黠,“如果我的vlog里不小心拍到了你,你不介意吧?” 徐闯心觉没什么介意的,但又同时不解:祝元晞拍他做什么?那不是他自己的视频记录吗? 他摇了摇头,“不介意。但你拍我干嘛?” 祝元晞钻到操作台后面,凑到徐闯身边语气轻快,“因为闯哥帅啊,你看我刚刚拍的,从窗户那边投进来的光影刚刚好,简直就是海报级别的,我要是拿这个当封面,流量没准能翻好几倍~” 徐闯抬头扫了眼手机屏幕,觉得就是张普通的照片,自己连头都没抬。 他无所谓道:“随你。” 徐闯对博主这个行业不了解,只听说祝元晞的粉丝不少,也算是个小网红。他觉得应该多拍拍博主本人的照片,如果祝元晞需要,自己可以帮忙。 门口传来风铃声响,示意有客人到店。 祝元晞急忙站到点单台前,瞧见一个样貌冷艳的年轻人。 他觉得自己这个用词一点都不过分,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祝元晞微笑着开口:“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来人望向其身后,目光定格在那。 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或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单纯在发呆。 祝元晞等待了几秒,将饮品单递过去。 他刚想问其喝点什么,来人声线清冷,“那个人,我要他。” ... 霁雨晨的声音在徐闯听来很有辨识度,以至于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他转过身来,见人站在台前望向自己,目光灼灼。 徐闯解下围裙拍拍祝元晞的肩膀,“元晞,你看一下店,我跟朋友说两句话。” 他从操作台里钻出来,示意霁雨晨,“我们去那边说。” 徐闯走到一半又转回来,从冷柜里拿了个小蛋糕,还有瓶牛奶。 祝元晞问他:“闯哥,那谁啊?” 徐闯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记我账上,一会儿结。” 他带人走到窗边的位置,拉开椅子请他入座。 橙黄色的郁金香开得正艳,花瓣上还挂着一层水珠,给人看来生机勃勃。霁雨晨坐在那,神色说不出的冷。 他大概半小时前就到了这,今天周末,不用去公司。霁雨晨想等徐闯下班,带他去个地方。 那是个成人高考的辅导班,秘书对比多家选出来的方案,费用高些,但承诺包过。霁雨晨虽不信这种保证,觉得有骗人嫌疑,但他转念一想,既然交了钱,教辅机构总会重视些,授课效果大概也会更有保障。 他坐在车里等人下班,抬眸瞧见店里的两人相谈甚欢——长相可爱的男生围在徐闯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霁雨晨不自觉地靠近车窗,见男生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徐闯没有制止,在其靠近也没有拒绝的表示。 他心里窝火,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发泄出来,只因对现在的徐闯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是。 霁雨晨坐在窗边看着桌上的小蛋糕,听人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好三点?这才两点半。” 他不自觉的瞟向柜台里的人,语气冷冰冰的,“你叫他什么?” 徐闯回头望去,顺着视线,目光落在祝元晞身上。 他坦然道:“元晞啊,祝元晞。他是我同事,也是这附近的学生。” 徐闯以为两人认识,但看这样子更像是有什么瓜葛,小狐狸看着像要吃人的样子。 霁雨晨又问:“那你叫我什么?” 徐闯眨了眨眼,“霁雨晨。怎么了?” 他注视着对面的表情,从生气一步步退却为不甘、埋怨,直至委屈,最后低下头去。 霁雨晨觉得自己像是个围在徐闯身边打转的影子,整日忙前忙后,到头来还比不上一起兼职的“同事”——他们之前都能有个略为亲昵的称呼,而对自己只会叫全名。 店里的音乐转为一曲略为忧伤的蓝调,霁雨晨身前的光影黯了黯,好像云层遮蔽了太阳。 徐闯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九儿...”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要不这样叫你好不好?你说我之前喜欢这么叫的。” ... 徐闯的坦然犹如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投射在霁雨晨的心墙上,映出一道暖融融的剪影。 他抬头微怔,所有失落和黯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徐闯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 咖啡店在下午三点准时交班,店长和夏叶早早来了店里,交接好相关事项,跟两人再见。 祝元晞站在门口跟徐闯道别,目光好奇的审视两人:他们看着又熟又不熟,不像情侣,但相比朋友又有些说不出的暧昧。祝元晞好奇两人是什么关系,碍于霁雨晨在不好直接发问,还要等和徐闯单独相处的时候。 两人从咖啡店离开,先去了趟霁雨晨说的辅导班,距离大学城不远。 他让徐闯不要关注价格,重点还是看辅导内容,以及老师的授课方式。 徐闯听了半小时的试听课,出来谢过教务主任,拉霁雨晨走了出来。 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霁雨晨才问:“怎么了?教的不好吗?” 徐闯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好。” 霁雨晨等他下文,见人组织了半天语言,“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这个班讲的有点快,我大概跟不上。” 霁雨晨提议:“那我们换个基础班?” 徐闯摇了摇头,“我在听网课,那个老师讲的挺好的,也详细,每节课的作业都有完整的解答过程,我听着不错。” 第68章 他前两天发现自己的教辅书上有网课地址,徐闯登上去看,发现自己已经创建过账号,并且跟着听过一些。 他转头道:“我基础不是很好,听那个就已经有点吃力,刚才辅导班的老师讲太快了,班上同学的水平也都不错,我可能跟不上,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他有自知之明,不奢求什么好学校,能考个专科就行。 徐闯脱离校园太久,突然回到高强度的学习环境难免不适应,况且他答应过彭成至少干三个月,辅导班的课程是集中式教学,每天从早到晚,排的满满当当,徐闯不想出尔反尔,也觉得自己适应不了那样激烈的教学环境。 两人没在附近多逗留,直接开车回家。徐闯原本想请人吃饭,谢谢他的好意,霁雨晨说:“我想吃你做的鲫鱼汤了,要不我们回家吃。” 两人路过超市买了两条鲫鱼,不大不小的体型,从水缸里捞出来活蹦乱跳。工作人员帮忙简单处理了内脏,用袋子套着,霁雨晨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还有一桶冰淇淋,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徐闯没让他付钱,霁雨晨也没坚持,索性东西不贵。他在超市门口的花店买了束桔梗,还有样式素净的长颈花瓶,觉得放在徐闯家里的餐桌正好。 两人到家已是傍晚,外面天还亮着,闷了一天的房间透着层层热气。徐闯打开空调,说自己去洗个澡,这就出来做饭。 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霁雨晨去厨房将刚买的桔梗花斜剪成长短相近的枝子,插在花瓶里,然后稳当当的摆在餐桌中央。 他打开灯,暖橘色的柔光将雪白花瓣映照出一抹浅淡的橙,霁雨晨很满意,觉得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闲来无事,未经得主人同意,想去卧室看看。徐闯的卧室整洁干净,和在前塘村时如出一辙——霁雨晨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乱,被子枕头歪歪斜斜的搭在炕上,徐闯回来都会帮他收好,即使是一早出门晚上就要回家,也会将床铺铺整齐,被霁雨晨说是无用功。 他望着床头的一角沉默,隔壁水声戛然而止,回荡细微声响。 没过半分钟,门板被应声推开,徐闯穿着拖鞋走进卧室,正撞见面前的人。 霁雨晨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神情有点恍惚。 徐闯围了条浴巾,赤裸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其上水珠未干,顺着沟壑流进腰间。 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瞧见霁雨晨愣了愣,张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面前的人脸色潮红,大夏天的,竟有种冬季吹过寒风、回到温暖房间里会产生的燥热。 霁雨晨攥了攥手心答非所问,“我帮你拿衣服。” 他说着转身,上前两步走到衣柜前面。徐闯担心他不知道拿哪件,走过来站到霁雨晨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拉开柜门, “没事儿,我来吧。” 他微微侧身,伸手探进衣柜。温热胸膛在距离自己一个指尖的距离,霁雨晨往旁边靠了靠。 他见人从柜子里摸出一件黑色背心,还有条短裤,语气略为尴尬地道:“要不...你出去等我?” 霁雨晨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人家卧室,难不成还要杵这看他换衣服? 他迅速出来带上了门,觉得热又走去空调前正冲着吹,想要将这暑气消散些许。 徐闯出来时见人正站在空调下面把自己当个小冰棍,还随着扇叶左右摇摆适时挪动脚步,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几岁。 他走过去将其从身后捞回来,手心覆着霁雨晨的额头,“别对着吹,小心感冒。” 第59章 借宿 曾几何时,霁雨晨也听过这样的话,很多遍。只是那时他会嫌徐闯唠叨,太过紧张,自己明明没那么容易生病。 可他现在恨不能这人多说几句,好证明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值得被关心的对象。 霁雨晨仰起头来,后脑勺抵着男人的锁骨,试图观察他的表情——这个角度让徐闯的下颌线显得格外分明,连喉结的细微滚动都清晰可见。 他望着自己很是担心,不像是装的。 两人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只要徐闯愿意,微微俯身就能碰到霁雨晨的鼻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初衷,只觉得这么吹会感冒,小家伙好像没有一点生活常识。 此刻自己的手还覆在霁雨晨的小腹上,觉得他薄的像一片纸。 徐闯猛地松开,手心悬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不尴不尬的摸了摸头发,“我去做饭,你在这儿稍等。” 客厅开了空调,虽然连接厨房,但吹不进什么风去。 徐闯进去把推拉门带上,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怎么那样顺手的把人带进了怀里?现在心跳的那么快? 徐闯将从超市买的食材拿出来,开始快速处理,试图用干活儿来分散注意力,效果并不理想。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霁雨晨的身影,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精致脸庞仰起头来显得更为小巧,自己一只手就能盖住,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徐闯抬起手来看了看掌心的水珠,微微皱眉。 推拉门应声作响,霁雨晨走进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的语气颇为轻快,眼底都浮着一层喜色。虽然徐闯刚刚什么都没做,甚至在反应过来的当下瞬间收回了手,可自己还是为他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到开心。 霁雨晨觉得无论再重来多少次,自己依然会对徐闯心动。就像他即使缺失了自己存在的记忆,依旧会毫无保留的对他好,关心他,照顾他。 他走到水池边去看刚刚买的鱼,此时正躺在不锈钢圆盆中翻着白眼。霁雨晨决定先将此画面从记忆中删除——他喜欢吃做好的,不喜欢看生的。 徐闯准备切菜,将一整块豆腐放到案板上,霁雨晨道:“我来。” 他接过道,徐闯嘱咐他:“小心手“。他不知道霁雨晨做饭技术如何,或者单说切菜这一项,会不会用刀。 来人将豆腐正正方方的调整到案板中央,先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横着一刀、又竖着一刀,没一会儿切成大小相近的四方块。徐闯夸赞:“你手艺还不错呢,平时经常做饭吗?” 霁雨晨心道我也就会切个豆腐,还是你教的。 他抬眸笑笑,含混带过,徐闯起锅烧油,又在旁边用热水壶烧上了一壶水。 他将切好的姜片放入锅中,用铲子滑了两下,然后顺着锅边溜进处理干净的鲫鱼。 鲫鱼在下锅时应激打了个挺,崩出一点油星,徐闯回头道:“没崩到你吧?离远点。” 他下意识的往霁雨晨身前站了站,将人挡在背后。小狐狸从后面探出脑袋,见那色泽鲜亮的鲫鱼被煎至金黄,徐闯将其翻过来,又开始煎另一面。 他见旁边烧的水开了,冲霁雨晨道:“九儿,把壶给我。” 霁雨晨恍惚了下,站在徐闯身后抬着头看他的后脑勺。 徐闯又叫了声:“九儿?...帮我把壶递过来。” 他这次用了比较温和的语气,说着伸手,像是在等他动作。 霁雨晨忙将壶递过去,滚烫的开水还在里面翻滚,时间刚刚好, “给。” 徐闯将水倒进锅中,热水浇在鱼身上化成乳白色的汤汁。霁雨晨一直疑惑,明明是黄色的油和黑色的鱼,怎么会兑出乳白色的鱼汤? 他站在一旁观摩,徐闯盖上锅盖,“让它煮着吧,先炒菜。” 按霁雨晨的喜好,这餐没做大肉,只在炒菜时煸了点五花做辅料,徐闯做了个蒜薹炒肉,还有清炒的空心菜,都是霁雨晨喜欢吃的。 两人忙完已是天黑,屋里开了灯,暖光下显得颇为温馨。 霁雨晨坐在餐桌一侧,徐闯坐在他对面,将筷子递过来,“你尝尝,看还合口味吗?” 徐闯忘了,自己都是按照霁雨晨的喜好调的味,连做法都是。 对面捧起小碗喝了口汤,觉得热乎乎的,特别舒服,他又尝了块豆腐,浸满汤汁的豆腐入口即化,香滑软嫩,让人心里也浮起一丝暖意。 霁雨晨吃得开心,连带表情都跟着生动起来,一点没有下午刚来店里时兴师问罪的样子。徐闯的心绪跟着多云转晴,他想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眼前的人高兴,他便也心满意足。 晚饭后霁雨晨没有要走的意思,徐闯也不好赶人,翻开书本开始背单词。他只有一个手机,查东西的时候不方便,霁雨晨便将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贡献了出来,美其名曰:给他备考用,考完要还回来的,徐闯这才欣然收下。 他有了平板电脑,看网课方便了许多,不用放大屏幕就可以做笔记。 徐闯坐在茶几前面的空地上,姿势方便写字,霁雨晨便盘腿窝在其身后的沙发,抱着怀里的冰淇淋桶,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学。 他试图劝说其换个地方,徐闯却说他习惯这样,不觉得难受。霁雨晨回想在前塘村时他们都是坐在炕上学习,矮桌跟茶几差不多高度,可不是习惯了。 第69章 视频中的讲解令人昏昏欲睡,霁雨晨也不知道这老师讲的好在哪里,给人听来好似催眠。 他抱着冰淇淋桶探过身去,下巴搭在徐闯的肩膀上,嗓音糯糯地问:“你要学到什么时候?” 身下的人好像打了个激灵,把自己也弄醒一半。 徐闯回过头来,眼看近在咫尺的小脸表情懵懂,丝是刚睡醒,睫毛上还沾着晶莹泪珠。 霁雨晨的冰激凌被他吃到了脸上,印出一抹奶白色的痕迹。 徐闯不禁失笑,转过身去用指腹帮其抹掉,霁雨晨眯了眯眼,“你干嘛...” 他声音轻,加上本就温软的音色,给人听来像在撒娇。 徐闯不由住了手,收回些许,表情复杂地看他。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往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徐闯认真回忆,同样的夜色、同样的身影、同样暧昧不明的气氛,或许都只属于这一个人。 他不禁张口:“我们...” 徐闯想问:我们是否不仅限于朋友的关系,是不是比那更亲近? 霁雨晨的手机在餐桌上响起振动,他回头去看,顺手将冰淇凌塞过来,“我去接电话。” 劲瘦白嫩的小腿在短裤下交错晃动,如同两条藕瓜,明晃晃的。霁雨晨腿坐麻了,从沙发到餐桌的两步路一瘸一拐,动作有点滑稽。 他撑着桌面,觉得腿麻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接起电话, “喂,澈哥。” 电话对面是他现在的秘书,名叫林澈,霁博远离世前的心腹之一,很年轻,才三十出头。 林澈跟他说了什么,霁雨晨的表情有些纠结,“需要我去吗?听起来有点没必要。” 他不想出差,特别是不能当日往返的行程,还要在那待好几天。 林澈又说了些会程安排,应该是希望他去。霁雨晨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查看对方发来的行程单,明早7点的飞机,5点多就要出发。霁雨晨摆弄着手机心不在焉,回头看徐闯,后者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动作好像定格了般。 目光交汇,徐闯挪开眼,找不到落定之处,又看回来,问霁雨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霁雨晨灵机一动,两支胳膊架在桌上撑着手腕,下巴抵在手背上, “徐闯,我可以在这借宿一晚吗?” 霁雨晨的请求向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只说自己明早要出差,这边离机场近,所以不想来回折腾。 徐闯问他:“那行李怎么办?要出去多久?” 霁雨晨数了数日子:“四五天,周末就回来了。” 他没提行李的事,想来有人安排。 徐闯不由自主的联想,谁会帮霁雨晨收拾行李?里面的贴身衣物以及日用品,应该是亲近的人才会被允许触碰。 他又想起住院时护士说过的话:“小霁总对他男朋友可真好。” 在徐闯的世界观中,男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虽然自己对以后的另一半没有任何要求,但泛泛想来应该是个女性,徐闯没想过其他可能。 他将目光转向霁雨晨,后者已从餐厅转移到沙发上,歪着脑袋看他, “可以吗?我睡沙发就好~” 他说着眯起一双笑眼,浅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映照暖融融的光圈。 徐闯从地上爬起来,“我去帮你铺床。” 家里是老式的布艺沙发,两头都有扶手,睡着肯定不会舒服。 霁雨晨跟去卧室,见人正在换被罩,上前两步抓住徐闯的胳膊, “不用换,我没那么麻烦。” 男人应声,“还是换下吧,我这个人粗,平时不怎么讲究。换床干净的,你睡着也舒服。” 霁雨晨拒绝无法,只得见人三下五除二将新换的床单被罩铺就整齐。徐闯抬头问:“你是不是也没带睡衣?我这儿没新的,要不下楼去给你买一件?” 小区门口有超市,简单的t恤短裤勉强可以对付一晚,但不一定舒服。 霁雨晨说:“穿你穿过的就行,如果你不介意...” 他借用浴室洗了个澡,徐闯的黑色t恤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霁雨晨擦干身体拿起来比了比,正好到自己大腿,裤子都不用了。 他从浴室出来,见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徐闯将枕头搬到了沙发上,拿了床被单,想就这么凑合一晚。 霁雨晨走去客厅,看着又短又小的沙发,徐闯横过来估计半条腿都在外面。 他不由皱眉,“你就这么睡?不铺点什么?” 徐闯拍拍“床铺”,“这挺软的,不用铺东西了。” 他扶着霁雨晨的肩膀把人推进卧室,伸手带上门。 徐闯觉得自己再看两眼就要压不住火,霁雨晨没穿裤子,自己的裤腰太肥,恨不能塞他两个。刚刚一双大白腿在眼前晃来晃去,徐闯不知道自己会对男人起反应,听起来很不正常。 他躺去沙发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仰头望着天花板。如霁雨晨所想,徐闯横过来确实半条腿搭在外面,有点硌,但还能凑合。 他吃苦吃惯了,也没觉得怎样,身子一转就睡了过去,剩卧室里的人孤枕难眠。 霁雨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有什么办法把人叫进来一起睡,不用做什么,只是睡觉就可以。 他突然有点怀念前塘村的壁虎,忽略它的长相,如果现在出现在房间里,自己就有正经八百的理由,不用再这么苦思冥想。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一章,周二就不更了,集中点时间写新文。 第60章 出差 深市的后半夜下起了雨,霁雨晨一整晚浑浑噩噩,几乎没怎么睡着。他起床挂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去浴室洗漱,闻到阵阵香气。 徐闯正在厨房做早饭,米粥的清香顺着过道飘进屋里,唤醒了梦游般的人。 霁雨晨拐去厨房,站在门外探头张望。 推拉门只合了一半,徐闯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人正光脚站在餐厅的瓷砖地上。 他很快将人抱离地面,放到一旁的餐桌。 霁雨晨揉着眼睛问:“几点了?你怎么起那么早?” 徐闯原本想说,索性睡不着,起来做点早饭,你走之前也能吃上东西。 他看着面前的人神色萎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两条长腿搭在桌边,泛着明晃晃的白。 徐闯蹲下身去,“凉不凉...怎么不知道穿鞋...” 他握上霁雨晨的脚心,试了试温度,觉得和夏天的瓷砖地一样,高不了几度 桌子上的人目色怔愣,手心放下来看着徐闯,犹如受了什么惊吓般眼睛睁得很圆。 他怕痒地往回收脚,徐闯走去卧室拿拖鞋,发现霁雨晨的拖鞋一只正一只反的掉在床尾,排列很不规则。 他将拖鞋拿过来放到霁雨晨脚边,示意可以下来了。 后者眨了眨眼,像条小泥鳅似的出溜下来,踩到鞋里。 徐闯推他去浴室洗漱,嘴里说着:“你是要五点半出发吗?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这一声提醒比闹钟管用,霁雨晨回过神来,一头钻进浴室。 他洗漱整齐,吃了两个徐闯现蒸的小笼包,喝了碗粥,接到林澈的电话。 对方已经在楼下等,问是否要将衣服送上去。 霁雨晨看了看昨晚被自己揉成一团的t恤短裤,觉得有必要让人上来一趟。 他征求徐闯的同意,告诉了林澈门牌号码,跑去浴室吹头发。 秘书很快到位,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徐闯前去开门,瞧见外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时有些尴尬。 他觉得自己穿的有点随意,背心裤衩,相较对方的穿戴整齐、仪容得体,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徐闯正犹豫说点什么,林澈将套着防尘袋的西装递过来,“徐先生,这是霁总的衣服,麻烦您转告他,我在楼下等他。” 林澈将衣服递过来后带上了门,态度公事公办。 霁雨晨从浴室出来,望着徐闯的背影, “是澈哥吗?他帮我把衣服送上来了?” 小家伙跑到身前将衣服接过去,说借用一下他的卧室。 徐闯在外面等,手心托着下巴。 他觉得自己对霁雨晨有什么误解:他只是长得显小,性格又温软可爱,以至于自己总拿他当小孩。可两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天壤之别,霁雨晨身边应该不乏优秀的男人,就像刚才送西装来的那位,是徐闯印象中精英人士的样子。 他试图想象霁雨晨的男朋友会是多么优秀的人,能够拥有自己卧室里完整的他。徐闯任由思绪飘远,不自觉地联想,霁雨晨也会对他哭吗?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和自己面前一样... 宁静的清晨有种乱人心弦的魔力,徐闯被自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去浴室洗了把脸。 霁雨晨从卧室出来,低头系着领带,嘴里自言自语,好像在抱怨怎么都系不好。 第70章 徐闯帮其整理,霁雨晨十分受用,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徐闯的鼻梁很高,俯下身来的时候便显得更加挺拔,眉骨将眼窝映出深邃轮廓。 霁雨晨凑过去轻吻了下徐闯的嘴角,“周末见。” 他没给人拒绝的机会,一溜烟跑了没影,只剩下门板闭合发出的“咔哒”声。 徐闯本来想送人下楼,霁雨晨已经消失在电梯间。他走去阳台上,看着刚刚送西服上来的男人站在车边,恭敬的问好,两人说了什么,霁雨晨坐进后座,男人关上了门。 他好像叫林澈,霁雨晨叫他“澈哥”。 徐闯突然反应过来,这人刚才叫自己“徐先生”,他怎么知道的?霁雨晨给他说过? - 八月的深市,街头行人都变得稀少。 这几日持续高温,店里客人少了一半,不过作为弥补,外卖单子多了一倍,也算补足了营业额,还省得他们打扫桌椅,也算美事一桩。 这天徐闯和祝元晞一组,排的早班。 徐闯早早到了店里,打扫完卫生,又将备料备好,甜品放进展示柜里。 祝元晞给他发短信说要晚到一会儿,拜托他不要跟店长说。徐闯自己应付的来,当然也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 夏叶一早跑来店里,说她把充电器落在了这,手机夜里没电关机了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闹钟没响,差点耽误她做家教。 她环视店里一周没见到人,问徐闯:“祝元晞呢?他还没来?” 徐闯含糊笑笑,“好像堵车了,一会儿就到。” 假期的大学城附近没多少人,根本别提堵车。况且祝元晞住学校宿舍,平时都是走着来上班,这点夏叶知道。 她瞥了徐闯一眼,“你少蒙我。” 后者咧嘴笑,“叶姐,我哪敢蒙你啊,他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祝元晞迟到的情况并不罕见,不过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徐闯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夏叶说:“你就是人好,他就占你便宜。怎么没见跟我、跟成哥搭班的时候迟到?迟到是要扣工资的,就你帮他瞒着。” 夏叶说地正义凛然,低头看了眼手机,想等充到10%再走。 徐闯说:“左右早上没什么人,迟到会儿就迟到会儿呗,也没耽误事...” 他心想大家都不容易,夏叶每天除了在咖啡店打工、还要跑出去做家教,成哥运营一整个咖啡店每日要打理的事情不计其数,祝元晞也要画画、还要运营自己的账号,各有各的难处。他想着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左右也不会少块肉,没必要划那么清楚。 夏叶靠着操作台跟他聊天,眼看手机充的差不多,拔下来将充电器放到包里。 她挥手道,“我先走啦,下午见!” 徐闯正要跟她说再见,夏叶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语气略为凝重,“徐闯,我跟你说...”夏叶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祝元晞...你少跟他走那么近,他不定打得什么主意。” 徐闯一知半解,“他能打什么主意?” 夏叶胡乱地摆摆手,“哎呀我跟你说不清,反正就别走太近了,你记住了啊!” 她说着快步走出门去,应该是眼看快要迟到,出了门就开始跑。徐闯一个个地擦拭玻璃杯,放到柜子里,等待客人上门。 祝元晞在第三个外卖单送出去的时候才来店里,将包放进储藏柜,跟徐闯道歉:“闯哥,对不起啊,我早上有点忙,没赶上时间。” 徐闯摆了摆手,“没事儿,没几个单子,大概是太热了,店里不忙。“ 他关心道:“早上没出什么事吧?要是有困难就说,不用怕麻烦。” 祝元晞心想,他大概不能把自己早上起床敷了个面膜又打了个底的事告诉徐闯,跟他想的应该不一样。 他眯眼笑笑,“没事,多谢闯哥关心。” 两人一同工作起来,徐闯答应祝元晞,下班之后陪他去趟市里,要拍一个网店的宣传照片。 祝元晞运营的账号会接一些广告,有时也会接商务,比如平面模特之类的,帮忙拍拍新款服饰的宣传图。 他两周前接了个潮牌店的邀约,在市中心的摄影棚。 祝元晞拜托了徐闯好几次,说自己每次去这种地方都会觉得紧张,要是能有个熟人一起,应该会好许多。 徐闯觉得自己去了也没用,祝元晞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同学,随便拉一个都比他合适。他婉拒无果,于连番请求下勉强答应,说下班陪他一起。 今天店里不忙,连外卖单都少了许多,祝元晞时不时的刷着手机,想到什么决定找徐闯问个清楚。 他不经意地提起:“上周新款的小蛋糕你尝了吗?我觉得味道不错,卖得也好,可以让成哥多进一些。” 徐闯抬头道:“哪个蛋糕?我不记得。” 他对甜品这些不感兴趣,每次也都是依据点单系统上的标志性名词——草莓、芒果之类的分辨该装那个,对于长相跟名字连不上的,就像拿破仑这种,他都是现记。 祝元晞道:“就是那个芋泥巴斯克,你给你朋友拿过。” 徐闯反应过来,霁雨晨来店里的时候自己是拿过一个小蛋糕,他问:“你说那个?我没尝,很好吃吗?” 他那天只是随手选了一个,不知道味道如何。 祝元晞点头,“甜而不腻,又有浓浓的奶香味,你朋友没说?” 徐闯稍作回忆,印象中的霁雨晨气得像个小包子,就算好吃,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他敷衍笑笑,没再说其他。 祝元晞继续话题,“你那个朋友...我当时就觉得眼熟,是远洋的霁小少爷吧?我在新闻上见过。” 徐闯抬头看他,眼神意味不明。 祝元晞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新奇,我也见到了电视上的人。他本人比电视上的还好看,长得和明星似的。” 徐闯的表情缓和下来,很简单的答应,“嗯。” 祝元晞不知道他这个“嗯”是回应的哪句,是霁雨晨的身份,还是夸他好看的评价。 他作势感叹:“好羡慕啊,你和霁小少爷是朋友,怎么还在这打工?他随便帮你找个工作,不都比在这挣得多?” 徐闯低着头没什么表情,“我们就是认识,不是很熟。” 他不想让霁雨晨在别人眼中和自己扯上关系,因为觉得配不上,就连作朋友都不够格。霁雨晨说他当初意外坠崖,是徐闯捡他回去,照顾他,帮他找家人。徐闯虽然不记得,但也知道自己做这些定然不是图他作何回报,如果那时自己悉心照料,想尽一切的对他好,那就只是希望他好,不掺杂其他成分。 他洗着杯子没再说话,祝元晞也没追问,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闯只是把霁雨晨当朋友,或者连朋友都算不上。 - 下午两点五十,夏叶准时来店里交班,彭成已经来了一会儿,要做月中结算。 徐闯问过没有再要帮忙的才换下围裙,拿上背包道别。 他和祝元晞坐地铁去市里,大概要半小时。 地铁上祝元晞站拿出小镜子检查仪容,问徐闯:“你觉得我的皮肤状态怎么样?出油严重吗?” 徐闯回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于是说挺好。 他们在换乘站下车,出站走了十分钟,看到一栋写字楼,祝元晞查询地址,说应该就在那上面。 徐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送外卖整天跑活儿,这种写字楼是他们最经常去的,上面什么都有,除了小公司还有不少个体经营户:美甲店、美容店,也包括祝元晞要去的摄影棚。 他跟人上楼,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闪光灯响,“来,我们再试个光啊...” 第61章 模特 摄影棚里热闹非凡,有点超乎徐闯的想象。 这次拍摄的不是一个模特,而是一群,其中不乏欧美面孔。 祝元晞跟门口的女生对接,在名单上找出自己的名字。 对面看似助理,让他去后面试衣服。 祝元晞跟徐闯点点头,“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整个场地面积不大,所有人都挤在有限的空间里。徐闯找了个角落站着,发现手机在棚里没信号,于是掏出本子开始背单词。 他正低头默念,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性从身边经过,伸手点了点徐闯的胳膊, “你,干什么呢?” 她微微蹙眉,“快去准备啊,一会儿就开始拍了,抓紧时间。” 徐闯愣了下,看着对面的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我不是...” 他想说自己跟这拍摄没关系,只是过来陪朋友。 徐闯话音未落,祝元晞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姐,他不是这次的模特,是我朋友,陪我过来的。” 女人自上而下地打量,目光从徐闯的头顶扫至脚下,复又扫回来,“哦”了一声。 第71章 她被摄影师叫走,没再说其他。 徐闯回过神来,见祝元晞穿了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上身是件牛仔背心,长度还不到肚脐。 “你就穿这个?” 他有点惊讶,这衣服的用料实在有点拮据,显得格外凉快。 祝元晞低头看了看,小腹的人鱼线若隐若现,是他突击了一个礼拜的成果,应该不算糟糕。 他伸手捂了捂肚子,“拍摄需要,拍摄需要嘛...” 摄影棚里的空调呼呼作响,祝元晞要去补妆,离开时徐闯才发现,上衣的长度根本不是重点,后背才是——祝元晞的后背几乎是镂空的,就上下两根手指粗细的带子连接,搁古代应该叫做肚兜。 他不禁感叹,现在的艺术潮流都这样了?自己一点也读不懂,一个大男人穿那么露,难道是什么独特的风格? 摄影棚内聚集了一众模特,刚才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应该是总监、或者金主,叫人都过去。 她数了两遍才发现少了一个模特,问过助理后得知,那人好像吃坏了肚子,刚才已经去洗手间吐过两次,他们怕出事所以叫车送了医院。 女人面露不悦,抬眸扫过场内,看到徐闯, “哎,你过来一下。” 徐闯意识到是在叫他,收起单词书,拎起背包过去。 他不知道叫自己做什么,女人道:“帮忙拍几张照片,按商模结,你跟她商量一下。” 她歪头示意一旁的助理,好像根本不是在征求同意,只是告知,让徐闯按自己的意思去做。 祝元晞走上前来,示意自己跟徐闯说几句话。 女人欣然答应,任其将人拉到一旁,继续指挥现场。 祝元晞暗自激动:“闯哥,你好厉害!”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不住夸赞:“我就说你帅吧!他们也这么觉得!这次正好有人来不了,模特不够,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你一定要试试!” 徐闯目色怔愣,“试什么?” 他还有点没弄清情况,刚刚是要他干嘛?拍几张照片?怎么就“商量一下”了? 祝元晞道:“就是当模特拍宣传图啊,不会很多,就几套衣服,就能拿这个数,不比在咖啡店打工赚钱容易?” 他伸手比了个数字,徐闯问:“两百?” 祝元晞“啧”了声,“是‘千’!两千!...” 他急得直跺脚,这么好的机会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徐闯愣了愣,“需要我做什么...” 他自认为并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主,但是需要赚钱,这个数字又恰巧很有吸引力。 徐闯不知道自己要在深市住多久,积蓄所剩不多,虽然齐盛没有让他交房租,但他还是把钱给王志打了去,也不想在这事上再欠人情。 徐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只要不违法、不有违道德,他什么都愿意做。 助理带他去换衣服,徐闯出来前再三确认:“就这样?里面没有件...别的什么?” 对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站在试衣间前冲他笑,确认说没有,把人推去前面。 化妆师在灯下给模特补妆,看似已经拍了几组,灯光调试ok。 祝元晞正在跟一个外籍男模拍双人照,对方是坐着的姿势,双腿岔开,祝元晞站在他的膝盖之间,手心抚着男模的后颈。 摄影师说:“两人再靠近一点,坐着的帅哥搂一下腰。” 男模将手心覆上祝元晞的后腰,往身前一捞。 站着的人脚下不稳,差点摔到其身上。 闪光灯在这时熄灭,复又亮起,“砰”的一声,照片捕捉到瞬间,摄影师好像很满意。 他抬手道:“再近一点哈,小帅哥你可以摸摸他的头发,或者双手抱住搂进怀里...” 摄影师边拍边指导动作,看得徐闯脸红心跳。 ——他没见过这么露骨的拍摄场景,即使放在男女情侣身上都颇为亲昵,更别说是两个同性。 助理将平板电脑递过来,介绍说:“我们是中法联名的一家设计师品牌,主打同性创意,现在在拍的是下一季的新款,以牛仔风格为主题。你可以先了解下,一会儿摄影老师会叫你。” 徐闯觉得头脑发热,有点想临阵退缩。 刚刚也没人告诉他这个情况,如果自己知道,断然不会答应。 祝元晞和男模的拍摄完成,下来跑到徐闯身边,端详他的穿搭——和自己风格相似的低腰牛仔裤,上身真空,外面只套了件牛仔夹克。 徐闯的身形高挑挺拔,肌肉线条健美流畅,跟健身房里蛋白粉堆砌造就的规整不同,他的身上透露着一股原始野性的美,蓬勃张扬。 他坐在场边,语气有些无奈, “你知道这是什么主题,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 祝元晞似懂非懂的地眨了眨眼,“什么主题?牛仔吗?你不是看到了吗?” 徐闯摇头,“同性...你来这儿之前就知道吧? 他抬眸看向祝元晞的眼睛,表情很是认真。 后者用指尖挠了挠脸颊,语气颇为无辜, “这又怎样了呢?只是品牌定位,不重要吧?” 他坐到徐闯旁边,大概是觉得空调吹得冷,手心呼啦了两下胳膊。 徐闯将自己来时的外套披到祝元晞身上,觉得他这么穿回去估计要感冒。 祝元晞问他:“所以你对这个群体戴有色眼镜吗?觉得他们很不正常?” 徐闯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 他说到一半停顿下来,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徐闯反思自己的认知,并非对这个群体抱有歧视、或者什么其他负面情绪,他只是不了解、也不习惯。 他不禁想起霁雨晨,护士说他对自己的男朋友很好,想来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不正常? 徐闯低下头来,解释的话变成一段沉默。 摄影老师叫他:“帅哥,轮到你了,咱们先试两张。” 出尔反尔的行为并不道德,徐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背景板前,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抬手挡眼,摄影师在此时按下快门,闪光灯“砰”的一声, “不错啊,就这个光,我们现在开始。” 徐闯并没有做太多动作,只是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往左转、往右转,仰头、低头,看前面。 他几乎没有表情,甚至在祝元晞看来有些面部僵硬,可摄影师觉得很好,很符合这次的主题。 徐闯被要求和另外一个模特拍双人照,自己明显是刚刚外籍男模的定位。 他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让那人别过来。 两人亦步亦趋,始终保持半米以上的社交距离。 祝元晞跟摄影师商量,跟和徐闯搭档的男模换了位置,试图让他放轻松些。 徐闯的反应并没有因为对方换成了祝元晞而有丝毫改变,仍旧排斥肢体接触,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摄影师无法,最后换了另外一组。 结束前所有模特要拍几张大合影,分别两两搭对,是长景的群像。 徐闯和祝元晞一组,被要求做亲密动作。 他杵在那里整个人像根木头,摄影师将他的胳膊搭到祝元晞腰上,把人往怀里推了推。 “就这样啊,别动。” 祝元晞小声道:“闯哥,别紧张,马上就好了。” 拍摄结束最终在晚上十点,大家都已经很累。助理在门口结钱,看到徐闯,抬头笑了笑, “小哥哥是第一次当模特吧?看着有点紧张呢。” 徐闯“嗯”了两声,嗓音有些打哏。 他思索是否该跟人说声抱歉,自己表现得太过业余,好像给摄影师添了麻烦。 助理将平板递过来,示意在上面输入卡号。 徐闯将银行卡号输进去,助理又转向下一个人,没给他道歉的机会。 手机很快显示到账,余额里多了一串沉甸甸的数字,徐闯一时有点欣慰,觉得自己也算没白忙。 两人换好衣服出来,决定去赶地铁回大学城,再看吃点什么。 徐闯已经饥肠辘辘,拍着照肚子咕噜噜的响。祝元晞歪在地铁的靠椅上问他:“闯哥是不是该请我吃饭?给你介绍这么一个赚钱容易的兼职~” 徐闯看着他笑笑,“好,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这周只有两更,在写番外。 第62章 热可可 祝元晞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查好想吃什么,一家韩式料理,炸鸡啤酒,还有各种火锅。 徐闯对这些韩式日式的东西并不了解,只是听说祝元晞想吃,又是辣的,徐闯便也想尝尝。 他们点了一个部队锅,还有大份炸鸡。徐闯想着自己请客,便没客气,按照自己的食量起手就是大份。 祝元晞要了两杯啤酒,徐闯问他:“还喝酒?” 对面眨眨眼睛,“吃炸鸡怎么能不配啤酒呢?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第72章 他跟服务员点完餐,拿出两张湿巾擦拭桌子。 徐闯觉得他一个男生还怪讲究的,吃个饭还随身带着湿巾。 回来的路上徐闯仔细想过,自己表现的确实有点小家子气,给人观感不好。他并不是对同性恋有什么偏见,只是不太熟悉,觉得非社会主流。 他几经观察猜测祝元晞也是其中的一员,不好开口确认,但想向他道歉。 “元晞,”徐闯斟酌着开口,“我想跟你说件事。” 祝元晞抬起头来,表情认真地看徐闯, “什么事?闯哥你说,我听着。” 他表现得很乖巧,手心撑在椅子边角,肩头微微耸起。 徐闯道:“下午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他思忖着从何说起,祝元晞语气轻松, “你说同性恋吗?干嘛跟我道歉?” 他说得漫不经心,好像事不关己,而且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徐闯不自觉的看向周围,这个时间饭店里的人不多,没人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服务员将火锅端上来,放在燃气炉上,说要煮一会儿再吃。 祝元晞微笑谢过,转向徐闯,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说到哪了?要跟我道歉?为什么呀?” 徐闯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祝元晞也未必像自己想的那样,说不定是个误会。 他不提人名,只说自己的言论,“下午你问我,是不是对这个群体戴有色眼镜,觉得他们不正常。我仔细想过,其实不是这样,我不是有什么意见,也没有任何否定的意思,只是不太了解,有点惊讶。” 徐闯说着观察对方的表情,试图从中分辨祝元晞是否也是其中的一员。 男生眯了眯眼,“所以你觉得他们也是正常人,也有自由恋爱、自由寻找伴侣的权利?” 徐闯点头,“当然。” 他不知道同性之间的爱情是怎样的,是否也向往天长地久、情比金坚。徐闯自己都没谈过,更没什么发言权。 他这么想着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亟待补全。 祝元晞笑了笑,“那你还挺开明的。” 他微低下头,仿佛想到什么表情有点落寞。 徐闯问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祝元晞摇头,“没有,就是炉子熏得眼睛有点酸,一会就好了。” 两人吃起饭来,徐闯很快将刚刚的对话抛诸脑后,他想祝元晞是不是同性恋于他毫无关系,他们不过是朋友、同事,打听别人隐私有害无利,徐闯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奇。 他像个饿了好些天的难民似的,飞速吃完一盘炸鸡,又叫服务员加了一盘。 祝元晞惊讶,“闯哥你饭量好大啊,是中午没吃饱吗?” 徐闯回想自己中午带的盒饭,是早起做的,倒是挺饱。 他将盘子往祝元晞面前推推,叫他:“你也吃。” 对面弯起一双笑眼,说他最近在减肥,这个时间吃东西本就很罪恶了,不能再吃那么多。 徐闯心想那么瘦的人还要减肥?实在有点没必要。 他劝人不得,自己吃了两盘炸鸡,总算把饿劲补了回来。这家店不贵,加上今天入账颇丰,徐闯付钱时也没心疼,临走还拿了两瓶饮料。 他们从店里出来已经12点多,街上了无人迹,大学城地处城郊结合部,除了学生,基本都是在附近做生意的小商贩。 这个时间街上除了流浪汉,只有24小时的便利店还亮着招牌。 徐闯说先送他回去,这里毕竟离学校有点远。 祝元晞没说话,只是跟在身边亦步亦趋。 他大概酒量不好,从出了门开始就很难走直线,徐闯一会儿没看就不知道歪到哪去了,步调时急时缓。 徐闯一边看着前面的人一边拿手机回消息,霁雨晨还没睡,大概是刚忙完工作,说睡不着,想找他聊聊天。 徐闯低头打字,听见前面“哎呀”一声。 他抬头望去,前面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花坛里,此时正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颇有些金鸡独立的意思。 他快步上前,祝元晞试图将踩在花坛里的那只腿挪出来,抬头的时候眼神有点委屈, “闯哥,我好像崴到脚了...” 他嗓音嗫嚅,带着点颤音,大概真的很疼。 徐闯把人扶出来,搀着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他蹲下去检查伤势,坐着的人一碰就疼得抽气,大概是真的扭到了脚。 徐闯觉得应该不严重,至少面上还没有肿起来,冷敷一下应该会好。 他把人扶起来,问他:“能走吗?” 祝元晞靠在徐闯身旁,借力走了两步,说疼。 他可怜巴巴地看徐闯,眼神活像走丢了的宠物寻找饲主。 凌晨的街道上寂静无人,不见药店,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徐闯的公寓,离这儿两条街。 他提议道:“要不先去我家,帮你简单处理下,然后再回学校?” 祝元晞点头,扶着徐闯的胳膊站起来。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步调缓慢的让人怀疑大概天亮也走不到地方。 徐闯蹲到脚边让他上来,说自己背他回去。 路灯下的剪影重叠成一个,祝元晞抱着徐闯的脖子,小声道歉:“对不起啊闯哥,给你添麻烦了...” 徐闯直言不麻烦,看起来伤势不重,休息一下应该就能好。 两人来到公寓,徐闯让人坐到沙发上,自己进屋去给他拿毛巾冰敷。 家里没有冰块,只能在凉毛巾里缠一罐饮料勉强当做替代,暂时起到冷敷的效果。 徐闯这么忙着开始犯困,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平时自己都是早睡早起,从来没熬到过这个点儿。 祝元晞于心有愧,低着头道歉:“闯哥,对不起啊...都那么晚了,一会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回去...” 徐闯有点上下眼皮打架,没注意对面在说什么。 祝元晞道:“要不...我能在你这待一晚吗?” 他询问徐闯的意见,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 祝元晞道:“这个时间宿舍已经关门了,我回去还要登记...况且宿舍的床在上面,要爬梯子,我的脚...” 他说着活动脚腕,依稀倒吸了口凉气。 徐闯环顾四周,有些抱歉地说:“可我家只有一张床。” 祝元晞摇了摇头,“我睡沙发就行,足够了。”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坐着的地方,徐闯觉得对方既然张口,一定是有难处,自己不好拒绝。 他从屋里抱出两床被褥,一床给人垫在身下,这样睡起来不会太硌,另一床当被子。 徐闯已经困得不行,准备洗了澡就去睡觉。浴室里响起水流声,祝元晞走去桌边,拿起徐闯的手机。 他刚刚是恍了一下,但没有伤到筋骨,当下就缓过来了。 徐闯一整晚都在跟谁聊天,祝元晞想知道,对面是哪个小妖精。 他从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前后谈过几个男朋友,后来跟家里决裂,来了外地上学。 祝元晞相信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争取,天上掉馅饼的事等不来,他也不相信谁都有这样的好运。 徐闯的手机没有密码,连指纹都不用。 祝元晞按亮屏幕,发现界面停留在一个聊天对话框,对方的名字显示“九儿”。 他觉得这名字有点土,猜测是什么村里的名字,徐闯家乡的朋友,他说过自己来自农村。 祝元晞滑动着聊天记录往上翻,还没看过两页,手机接进来电提醒。 浴室水声不断,没有要停的意思,祝元晞划过接听。 听筒里传来意料之外的轻软嗓音,不是女声,但有种说不出的媚。 他问:“徐闯,你到家了吗?” 祝元晞对这个音色颇为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兀自沉默,听对面又问了遍:“你到家了吗?是不是准备睡了?” 他刚刚一直在跟徐闯发信息,得知他晚上去做了一个兼职,酬劳很丰厚。霁雨晨问他做的什么,徐闯就是不说,但为了安慰他,专门补充,是正经工作。 霁雨晨有点失眠,认床的毛病从离开徐闯后变得愈发严重,出差期间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他想找徐闯聊聊天,自己再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电话对面静悄悄的,半晌无人回应,霁雨晨将手机拿下来看了看屏幕, “徐闯?你在听吗?” 祝元晞一直在听,并且确认对面的声音就是霁雨晨,他跟自己说过话。 他望着浴室的方向,往前走了走,让话筒依稀可以收音, “他在洗澡,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 电话对面是一段沉默,随即挂断。 祝元晞将来电记录删除,若无其事地放回桌上。 他回到沙发上盖好被子,徐闯洗完澡出来拿了手机,跟他说了晚安。 第73章 之后的两天深市都在下雨,徐闯将祝元晞送回宿舍,回来雨大的已经看不见路。 咖啡店关门休息,徐闯也没出门,窝在家里听网课,准备考试。 他这两天都没联系到霁雨晨,想他原本定的今天返程,只是外面狂风大作,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他给霁雨晨发消息:“最近很忙吗?都没回信息,深市大雨,飞机估计取消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了无回应,徐闯将手机放在床头,调成铃声模式,这样一有提示自己就会知道,不会耽误回复。 他再次见到霁雨晨是在两天后的傍晚。 来人穿着衬衫长裤,浅金色的长发被盘起收在黑色棒球帽里,显得脖颈细致修长。 霁雨晨站在柜台前,“请给我一杯热可可。” 第63章 烫伤 方清越以前说,心里苦的时候就喝点甜的,会让心情变好。 霁雨晨不常喝咖啡,却喜欢可可,因为母亲的一句话。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夕阳如火,烧透了半边天。霁雨晨记得他在前塘村也看过那么美的夕阳,和徐闯一起。 那晚听到电话里声音的瞬间,霁雨晨有一瞬怔愣,他看着屏幕上的计时器规律变动,其上显示徐闯的名字,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可能再也不会拥有徐闯了。 那些曾经真实存在的羁绊与纠葛,幸福与不甘,都将随着记忆的抽离烟消云散。 老天爷像是在跟他开玩笑,拥有后又夺走,一点都不友善。 医生说记忆恢复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确定多久。可按霁雨晨的理解,徐闯也有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些真实发生的过往都将只成为他一个人的回忆,想想都觉得悲哀。 霁雨晨本想,让他再喜欢上我一次应该也不会太难,就像王志说的那样,毕竟我们心意相通。 可那晚接到电话的瞬间他犹豫了,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或许对徐闯来说,他们也不过是普通朋友。 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霁雨晨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 徐闯觉得他心情不好,身体状况更遭:帽檐下的小脸比之前更瘦了一圈,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他试探性地问:“今天刚回来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回去休息?” 对面的人喉头滚动,抬眸问他:“徐闯,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这个问题让人闻之一愣,徐闯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霁雨晨在反问中低下头来,沉默片刻,最终选择缄口不言。 他其实迫切地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和徐闯怎样认识的,他们何时在一起,发展很快吗?就那么迫不及待? 这些于自己而言置身事外的事实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霁雨晨像是有自虐倾向,非要知道。 门口响起清脆的风铃声,入耳一句“欢迎光临”。 霁雨晨的身形顿了顿,回头望过去。 点单台后的男孩笑容可掬,在电脑上输入餐点,请顾客在一旁稍后。 他转过身去制作饮品,将白瓷杯放到托盘上,向这边走来。 霁雨晨的目光紧追着他,在对视的刹那变得具有攻击性,如同盯着踏入领地的入侵者。 祝元晞脚步一滞,调整表情走到桌边, “您好,您点的热可可。” 他嗓音温和,将杯子从托盘中移出,热气在两人间蒸腾缭绕。 霁雨晨抓住他的胳膊,“是你...” 他其实并不确定,但凭借回忆,这个声音很像。 端着白瓷杯的手腕轻颤了下,随即没有拿稳,滚烫的热可可顺着杯沿倾泻而下,洒在霁雨晨的西裤上。 热气在空气中蒸腾弥散,伴随瓷杯落地的“咔嚓”声, “哎呀,您没事吧?!” 祝元晞的惊叹引来围观注意,将店里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于此。 霁雨晨僵在那,手背传来的触感好像将其放到了开水里,泛着火辣辣的疼。他的西裤面料很薄,几乎和浇在皮肤上没区别,此刻整个人都在发抖。 徐闯一个箭步踏过来,推开祝元晞,跪在椅子旁边捧着霁雨晨的手, “九儿,你没事儿吧!” 他的本能反应唤回霁雨晨的一点注意,后者机械性地转头,看到徐闯,又看到他身后的祝元晞,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被他们情侣二人一同注视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 霁雨晨撑着桌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店里的客人指指点点,霁雨晨将帽檐压得更低,他想:真讨厌,回去又要被说了。 出差前公司的那帮老古董让他严加注意,说有人拍到了他和一个男人举止亲密的照片,传出去会导致股价下跌,到时都是他的责任。 霁雨晨现在觉得,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这种照片以后也不会有了。 他觉得疼,腿上火辣辣的,轻微的动作都像在撕扯皮肉。更难过的是,疼痛上行延伸至心脏,让人变得迟钝且麻木。 徐闯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走,去后面冲一下。” 霁雨晨用力抽手,眼泪在空气中洒下了好几滴,连泪痕都没留下。 他被打横抱起,下意识地推拒徐闯的肩膀,“你放我下来!” 男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将人强行抱去了洗手间。 逼仄的空间内水流声哗哗作响,门被从内侧上锁,徐闯控着他的腰,将人抵在洗手台前。 霁雨晨不肯脱裤子,所以不得而知腿上的伤势如何,单看手背已经开始泛红,形成一块明显的痕迹。 徐闯劝人不得,用手掬起一捧水扑在霁雨晨腿上,后者身形一颤,差点没站稳。 他抱着胳膊蹲下去,衬衫被水溅湿,此时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透出单薄的肩背形状。 霁雨晨的嗓音微微颤抖,将自己缩成一团, “不要你管...我再也都不要你管了...” 十分钟后。 林澈正坐在车里听着傍晚时分的交通广播,见人抱着自己的小老板出来,不由一愣。 他将后排车门拉开,跟徐闯对上眼神。后者也没犹豫,将人抱上了车。 霁雨晨已经开始有些意识模糊,嘴唇止不住的打颤。徐闯后悔走得急,该再拿个冰袋。 他不敢耽搁,只能尽快送人去医院。最近的医院车程要二十分钟,幸好路上不堵,徐闯将人一路抱去急诊室。 护士问过情况,批评家属:“怎么也不知道拿凉水冲冲?这裤子都粘住了。” 霁雨晨脸色涨得通红,护士让人抱去里屋,用剪子将西裤布料剪开。 伤口正上方的布料已经粘在了腿上,和几处破掉的水泡黏在一起,护士拿生理盐水浸湿的纱布敷在上面,让其软化布料。 她说医生一会儿会过来清理创口,切勿乱动,手上的那处她去找个烫伤膏,看着不严重。 霁雨晨的手背颜色已经开始变暗,皮肤也开始起褶,徐闯心疼地捧着他的手,轻吹以缓解疼痛。 在这期间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神木讷得望着床角。 霁雨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徐闯都有喜欢的人了,他们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还骗他说只是同事。 那个男孩能三更半夜拿着徐闯的手机,对自己说出“他去洗澡了”的话,霁雨晨甚至可以想象两人都做过什么。 他们也会像我们曾经那样亲密吗...徐闯也会像对我那般对他... 想想就快让人疯掉了... 迟来的钝痛包裹心脏,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纱布上,洇出一圈水渍。 霁雨晨不知是其中的哪种成分刺激了伤口,让他觉得痛感那么真切,连呼吸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徐闯矮下身来观察他的反应,发觉这人正呈现一种极其矛盾的姿态: 他的脸上泪痕交错,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身形却无丝毫颤抖,僵直在那如同没有呼吸一样。 这种对比超乎寻常的姿态让人揪心,徐闯伸手去握住他的肩膀,小心安慰:“那么疼么?别哭了...” 霁雨晨闭了闭眼,心想你又不懂,装什么体谅。 他推开徐闯的手,抬手抹了把眼泪。 医生进来处理伤口,见布料软化的差不多,拿起镊子坐到床边,“我们开始了。” 操作开始的毫无预料,霁雨晨以为会先准备些什么,至少带上手套,告诉自己治疗方案。 他毫无防备,当黏在皮肤上的布料被揭开剥离时,前所未有的拉扯感摄住心脏,霁雨晨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腿上爬,钻入肌肤,痛痒难忍。 他叫出声来。医生抬头问:“很疼吗?要不要打麻药?” “...” 诊疗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霁雨晨有种想骂人的冲动,心想有麻药怎么不早说? 他刚要发作,徐闯攥住他的手,“医生,我们打麻药。” 第74章 针头刺入肌肤带来强烈敏锐的刺痛感,霁雨晨将脸埋进徐闯的臂弯里。 他现在也顾不得合不合适、应不应该,徐闯揽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看,说不看不就疼了。 霁雨晨不知道真假,只是听话照做,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听徐闯的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戒不掉、也改不了。 医生清理伤口布料,过程还算顺利,挑破了一个较大的水泡释放组织液,其他小的等其自行吸收。他处理完伤口让护士来接手后续,交代了部分注意事项。 期间霁雨晨一直在走神,心不在焉,他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昨晚又几乎彻夜未眠,刚才一沾徐闯身边困意席卷而来,处理着伤口差点睡过去。 护士进来敷上药膏,又将之缠绕纱布,嘱咐每天换药,可以在家附近的诊所,或者医院。 忙碌一番,诊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医生和护士都去忙别的事,徐闯将人扶着转过身来,坐到床边。 霁雨晨的右腿西裤已经被剪得不剩什么,露着光溜溜的一条腿,徐闯这才注意到,移开目光,无意识的咽了咽。 这时林澈敲响诊疗室的门,送来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条运动短裤。 霁雨晨把人都轰出去,自己在里面换了好久。他行动不便,右腿的麻药劲儿还没散,几乎没有知觉,只能撑着床边,一点一点穿上。 最后他还是被抱出了诊疗室,披了一件西装外套蒙在头上,因为觉得丢人。 徐闯把人放进后座,霁雨晨道:“我要回家,你别跟来。” 他心意已决,徐闯身边既然有了人,自己绝不会纠缠,抢来的爱情他才不要。 男人站在车边,一时进退两难。 他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担心霁雨晨回家后没人照顾,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澈在前排看了眼后视镜,提醒道:“霁总,明早物业会来进行管道检修,我有其他安排,无法到场,您一个人可以吗?” 霁雨晨望向前面,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徐闯说:“我陪你吧,我明天休假。” 【作者有话说】 连更四天 第64章 初吻 咖啡店每个月有四天假期,徐闯还没用过,他想如果自己请假,彭成应该会答应。 霁雨晨坐在那一声不吭,林澈点头示意,“徐先生,那就麻烦你了。” 车子穿越市区,霓虹灯光在视野中飞速倒退。 徐闯一路观察霁雨晨的反应,发现他从上车之后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又一点的,几次差点歪倒。 他将人放正了些,让霁雨晨的脑袋靠到身后的座椅靠背上,希望他不要磕到头。 林澈的声音低而平稳,问他在8月25日有没有和霁总通过电话,或者说过些什么。 徐闯回忆些许,想起那天他和祝元晞去了摄影棚做兼职,回来已经很晚了。 他检查聊天记录,发现两人的对话停留在自己从韩餐店出来之后,说要回家了。 霁雨晨当时没回,后来也杳无音信。徐闯以为他睡着了,毕竟当时已是凌晨,自己也有些神志不清。 林澈以此提醒,但终归不知发生了什么,霁雨晨从第二天开始就形容异常,脸色也非常难看。 他没再说话,徐闯小心询问:“你们霁总...最近是不是很累?都没睡好吗?” 林澈目视着前方,平静道出:“霁总睡眠不太好,有时需要靠药物入睡。”他又看了眼后视镜,补充道:“但在徐先生身边好像不一样。” 车子驶入一处高档小区,直到停稳熄火,霁雨晨都没有要醒的意思,像是全然昏了过去。 林澈递来车钥匙,微微鞠躬,说他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还请徐先生好好照顾霁总。 徐闯看着林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回头望向后座上的人。 霁雨晨意识昏沉,脑袋轻靠在窗边,从棒球帽下散落的几缕金发掩住了半张小脸。 徐闯将人小心翼翼地抱出来,霁雨晨伏在他的肩上,像只乖巧温顺的小狐狸,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徐闯的脖颈。 他嘴里好像嘟囔着什么,嗯嗯哼哼,徐闯听不清,又将人往上掂了掂,和抱小孩似的搬运上楼。 电梯入户直达客厅,徐闯有些惊讶,这客厅比自己一整间公寓还要大。 他环视四周,觉得沙发上好像并不合适,于是将霁雨晨抱进卧室,放到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眼前的人已经微醒,躺在软被上半睁着眼看他。 徐闯犹豫不决,不知是不是该叫人起来,至少换件衣服再睡。 ——霁雨晨穿着被汗水浸湿而又阴干的衬衫,此刻正皱巴巴的贴在肩膀上,看起来并不舒服。 徐闯俯身靠近,想要帮他解开第一颗纽扣。床上的人眉头蹙在一起,表情满是抗拒。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徐闯怎么可能在这?他赶着回去还来不及,祝元晞说不定就在家等他。 霁雨晨蜷起腿来试图将自己藏进被子里,动作间碰到伤口,不自觉地倒吸口气, “嘶...” 这声带着明显颤音,徐闯急忙俯下身去,双手撑在霁雨晨耳边,将人笼罩在阴影之下。 “怎么了?”他语色焦急,“是不是蹭到伤口了?让我看看...” 身下的人闷不吭声,只有紊乱的呼吸声在寂静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徐闯放轻力道,将人从被子里剥离出来,语气轻柔地哄:“让我看看...别怕...” 霁雨晨抱着被子,把脸埋在里面,仿佛要跟它融为一体。 徐闯一只手轻抚着他头顶的发丝,叫他不要害怕,另一只则握住小腿向上,轻按住膝盖以防他乱动。 手中的身形在微微发抖,徐闯将裤腿往上推了推,看到缠绕整齐的纱布,幸好没有被蹭散,不然还要重新包扎。 他松了口气,视线无意中扫过纱布包裹下的肌肤,白皙软嫩,正微微打着颤儿。 徐闯不自觉的目光游移,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霁雨晨的双腿劲瘦匀称,不是自己这种肌肉紧实的类型、也并非瘦的皮包骨头,腿根带着恰到好处的软肉。 他没见过哪个男生的皮肤那么白、那么嫩,像是刚成型的豆腐,一碰都会留下痕迹。 房间里弥漫起寂静微妙的暧昧气氛,徐闯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试图将刚刚的画面暂时从记忆中删除。 他不确定自己会想到什么,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霁雨晨缩在床上,此刻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侧过身去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刚刚被弄得起了点反应,希望徐闯没有看到,不然真的丢死人了。 霁雨晨闷声赶人:“你在这做什么?不用回去陪你男朋友吗?他应该在等你吧。” 徐闯一头雾水,脱口反问:“什么男朋友?” 他被弄得迷糊,可床上的人却缄口不言,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徐闯毫无头绪,拿人没辙的同时又觉得霁雨晨有点可爱——他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快要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全身上下只露出头顶的金色发丝,跟随流动的空气轻微颤动。 徐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前塘村的火炕上好像也出现过这个场景,倔强的小人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包裹的严严实实,自己说尽好话都不管用。 他突然恍惚,好像回忆与现实重叠,心头默然一动。 徐闯想要将人从床上拉起来问个清楚,霁雨晨挣扎无果,被裹着被子抱起来,坐在徐闯腿上。 他红着眼眶,抬头的瞬间与之目光相接。 徐闯原本想问,我们是不是曾同床共枕,有过肌肤之亲?你以前也喜欢这样,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任谁说什么都不管用? 可质问的话在看到那双水雾弥漫的浅棕色瞳仁时打了哏,一时溃不成军,徐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望着霁雨晨的眼睛,里面仿佛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和不言而喻的委屈,将自己的心脏紧紧攥着,牵动每一根神经线。 徐闯不忍他哭,却不知为什么,霁雨晨每次伤心难过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房间里流淌过无声的寂静,徐闯低下头去轻蹭霁雨晨的鼻尖,和他额头相抵。 他尝试亲近,面前的人没有拒绝,只将头埋得更低,抽泣声沉闷而又局促。 徐闯扶着他的下巴,叫他微微抬头,俯身含住了他的唇。 微凉唇瓣在触碰舌尖的瞬间让人心头一颤,霁雨晨几乎在同一时刻睁大双眼,看到对面爱意朦胧的眼神。 徐闯没有考虑太多,只是依循本能轻吻他的唇,然后向里探去。霁雨晨有一瞬瑟缩,被按住后背紧紧锁在怀里,他仰起头来被动地承受,眼泪顺着脸颊流到颈窝里,浸湿了被褥。 耳边响起细腻水声,****的暧昧声响在这一刻变得悦耳而又动听,仿佛催人缠绵的毒药。霁雨晨哭得更凶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滑落在徐闯手心里被他一遍遍地擦拭干净。 第75章 他捧着那张小脸不安询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霁雨晨摇头,呜咽嗓音连不成可以分辨的字句。徐闯将人抱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抚,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怀里的人很快睡了过去,大概是哭累了,换好睡衣后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胸口跟着呼吸规律起伏。 徐闯将人放到床上,轻着动作掖好被角。霁雨晨的睡衣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和其主人一样。 徐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克制住自己想要过去亲亲他的念头,出来将门带了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同性产生冲动?徐闯不自觉地回忆刚才,温软触感带着只属于霁雨晨的气息,那是自己的初吻,却在某个瞬间觉得异常熟悉,像是曾经重复过千万遍。 徐闯走回客厅,在屋里转了一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要找个落脚之处,最后决定在餐桌前将就一晚。 ——霁雨晨的沙发看起来很贵,跟自己住的出租房不一样。他怕给人弄脏了,毕竟自己穿的是外衣,去过咖啡厅、还去过医院。 徐闯在房间里找洗手间,想要随便冲洗下,霁雨晨的家很大,走廊连接不同的房间,每扇门都长得一样。 他推开一扇,看到里面陈列整齐的书橱,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一座写字台。 屋里没开灯,清冷月光透过窗帷投射进来,桌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徐闯向前迈去,依稀分辨月光返照下是个银质的铁盒,巴掌大小,外表很是朴素。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觉得那东西分外眼熟。 男人的手心在半空中顿了一顿,仿佛犹豫几许,还是将其拿了起来。 铁盒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甚至看起来有些年代久远,不像这个家里的东西。 徐闯将盖子掀开来,里面平整摆放着一个印有烫金字体的小红本, ——“结婚证”? 他有些后悔打开,觉得是太过私人的东西。 徐闯将铁盒放回桌上,相隔片刻后复又拿起,如同命运在驱使,想要让他一探究竟。 本子内页贴着长方形的双人照片,左侧的男人穿着衬衫,笑容灿烂。 徐闯一时犹疑,世上怎会有跟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可若是自己,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将目光下移,看到照片下的名字,用清秀的字体写着:徐闯、九儿。 【作者有话说】 可是闯啊,你的初吻早就没了 第65章 真相 清晨五点的深市,少了白日的车水马龙,展现出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今天是周末,徐闯坐在开往大学城的公交车上,准备回去洗个澡,然后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昨晚给彭成请了假,说有点急事。 对面答应的爽快,又问他:“是不是跟下午来店里的客人有关?祝元晞跟我说了,他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热可可,好像烫伤了顾客。” 彭成听说那位客人是徐闯的朋友,一再叮嘱,这是店里的过失,产生的医药费他全部负责。 徐闯不好解释,只得谢谢彭成的好意。 他一整晚心神不宁,最后趴在桌上也没睡着,半夜给王志发去信息,想要问问情况。 王志那个时间还没睡,倒让人有些意外。 他还在国外,说过两天才能回来。 徐闯道:“我和霁雨晨,是不是原本在一起过?并且...感情很好...” 王志问他:“你想起来了?” 徐闯暗自摇头,“没有,只是看到了些东西...好像有点印象...” 他其实并不确定,只是依循霁雨晨的表现、和那张“结婚证”,兀自做出的论断。 据王志所说,他们的确在一起过,但究竟好到什么程度,那是很主观的事,他并不了解,还要徐闯自己去发掘。 挂断电话后徐闯全然没了睡意,窗外晨光熹微,他决定在这多住几天,至少见人痊愈才能放心。徐闯心想,要是霁雨晨不乐意,他就在附近找个小旅馆,起码要看着他每天好好吃饭、按时换药。 早晨的第一班车是五点,徐闯上车后开始打瞌睡,没多久手机收到短信提示,夏叶问他起了没。 夏叶这几天跟他都不是一个班,两人没太有机会见面。 徐闯闲来无事,跟人聊起来。 夏叶说托他的福,自己又要连上三天早班。 徐闯问心有愧,主动提出:“后面我跟你换,你想换几天都行。” 对面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夏叶说:“跟你开玩笑呢,还当真了。” 她发来语音,说昨天出事之后她回店里看过监控,觉得也不算祝元晞单方面的过失。虽然她不喜欢祝元晞这个人,但平心而论,顾客是不是也有责任?两人是否有什么过节? 徐闯简单回忆,霁雨晨昨天的表现确实有点奇怪,他只见过祝元晞一次,就算是看不顺眼,也应该没什么过节。 夏叶见人没答,很快又跟了条:“我看是顾客先去抓祝元晞的手,那他拿着杯子,洒了也正常。你当时在现场,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徐闯理解她的苦心,大概是想分清责任,以免咖啡店白趟这滩浑水。 可他猜测霁雨晨一定自己的理由,他昨天说的话很奇怪,什么“男朋友”?自己听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徐闯没多作解释,只说客人没有让赔医药费,叫她不用担心。 夏叶发回来一个“惊叹”的表情,夸他:“那么明晰事理啊!不愧是你朋友!” 两人没聊太多,夏叶要准备起床去店里,徐闯向她道谢,并承诺回去请她吃饭。 公交车在早上六点到达大学城,徐闯算好时间,洗完澡换身衣服,再拿两件备用的换洗衣物,应该可以赶六点半的车回市区。 他在单元楼下遇到祝元晞,来人穿着t恤短裤,一双运动拖鞋,正在楼洞口踱步。 他时不时地看向上方,自己公寓的方向。 徐闯叫他:“元晞,你来这儿做什么?” 祝元晞回过头来,眼神亮了亮,“闯哥!” 他一路小跑来到徐闯身边,笑着问:“你早上出去了吗?我都没见你下来。” 他自诩来得不晚,眼看徐闯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心里依稀有了论断。 对面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祝元晞拎了拎手里的塑料袋,里面香喷喷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他提议:“我们上楼再说?给你带了早饭。” 两人一同进门,徐闯去厨房拿了两个碗,还有两双筷子。 祝元晞接过筷子,夹了个小笼包放到徐闯的碗里,“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学校周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家。” 徐闯跟他道谢,让他也吃。 两人吃起早餐,徐闯吃得快,三下五除二干完,跟祝元晞交代:“你慢慢吃,我去洗个澡。” 他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自己原本没有吃早饭的打算,这下要快点,不然赶不上回市区的车。 徐闯很快洗完澡,又拿了衣服,盘算着时间往门口走,想叫人走的时候带上门。 祝元晞叫住他,“闯哥,能跟我聊聊吗?” 两人坐在餐桌对过,早饭的袋子和碗碟已经被收拾干净,祝元晞道:“你着急出门?是有什么急事?” 他问得体贴,丝毫没有提及徐闯大清早穿着昨天的衣服从外面回来,一看就是夜不归宿。 徐闯抓了抓头发,坦言道:“我去看看霁雨晨,他昨天烫伤的地方有点严重,现在行动不太方便。” 祝元晞的神色暗淡下来,仿佛颇为愧疚,小声道:“霁小少爷...他没事吧...” 他低垂着头,不自觉的看向下方,好像很是自责。 徐闯想起夏叶早上的话:“也不能全怪祝元晞,他拿着杯子,顾客去抓他的手,洒了也正常。” 徐闯无法将意外的发生归结于某一个人,相信只是无心之失,但对结果心疼至极。他想起霁雨晨在医院时的样子,浑身发抖,豆大的汗珠如雨般的往下落。他应该很害怕,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都要陷进肉里。 徐闯一时走神,祝元晞叫他:“闯哥?” 男人抬起头来,听对面问:“霁小少爷...我能去看看他吗?想跟他说一声抱歉...” 他坦言已经买好了礼物,还有一束花,不知该往哪送。 徐闯回想霁雨晨的状态,应该不希望看到祝元晞,甚至连想不想见到自己都难说。 他安慰道:“不全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祝元晞还想坚持,徐闯到底也没告诉他该把花送到哪,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嘱咐他出来时带上门。 徐闯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和霁雨晨以前认识吗?他当时说的‘是你’...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目色疑惑,回忆些许,歪着头笑笑,“不认识,我想他大概认错人了。” 第76章 - 从大学城回来,日头高照,阳光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 徐闯从车站附近的早市上买了些食材,想着回来给霁雨晨做早饭。 他出发时大概看过,这所小区周围只有一家进口超市,东西应该比较贵,不如在大学城附近划算。 电梯一路上行,停留在顶层,连接入户玄关。 徐闯刚一进屋便听到动静,霁雨晨好像在厨房,弄得什么叮当作响。 他快步过去,见人正在橱柜前面够杯子。 吊柜最上面摆着几只玻璃杯,位置比较靠里,霁雨晨不够高,要踮脚才能够到。 他伸长了胳膊,睡衣在手臂伸展下带动上移,露出其下的一截窄腰。 徐闯咽了咽,走去身后扶住霁雨晨的肩膀,将杯子拿下来, “你要这个吗?” 他低头俯视,眼下的人有点懵,好像没睡醒,仰起脸来看着徐闯眨了眨眼。 他刚刚都没意识到有人进屋,好像一直在神游天外。 起床见四下无人,霁雨晨以为真的是做梦,他昨晚太累了,一直迷迷糊糊,好像梦到和徐闯接吻,触感真实无比,睁眼却如梦似幻。 他心想:这才对吧,徐闯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呢?他又不是自己的谁。 霁雨晨目色怔愣地站在那,一时好像没反应过来。 徐闯道:“你要喝水吗?这儿有杯子。” 他打开旁边的矮柜,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排玻璃杯。徐闯昨晚闲来无事,把厨房摸了个遍,想着怎么做饭方便。 霁雨晨点了点头,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其实他刚搬进这个家没多久,上周出差,待在这里的时长总共不比徐闯多多少。 徐闯接了杯温水放到他的手心里,霁雨晨低头浅酌,像是小动物似的,发丝一颤一颤。 徐闯有时候很难想象霁雨晨比自己年长,他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需要照顾,或者说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兽,和电视上的样子天壤之别。 他想要照顾霁雨晨,并非出于同情亦或怜悯,只是单单看着,就想帮他打点好一切,尽己所能让他开心。 徐闯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作喜欢,在自己有限的记忆中,他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恋爱中的感觉是否如现在这般,心情起伏都会随着对方眉眼间的神色高低错落。 徐闯想起那张结婚证,不由好奇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吗?想要用尽一切对他好? 如果他们曾经相爱,如今只有霁雨晨一个人记得,那他该有多伤心? 面前的人喝完水,抱着杯子站在原地,面色有些许茫然。 徐闯将视线向下,发现短裤下面的小腿光溜溜的,霁雨晨正赤脚踩在地上,脚趾微微下压,紧紧扒着地面。 他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拖着屁股让其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和抱小孩似的走去客厅。 霁雨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徐闯的脖子,好像生怕从上边摔下来。 他被放到沙发上,徐闯握着两侧脚心放到腿上捂热,并跟他商量:“让我在这儿住几天,方便照顾你,等伤势痊愈再走,好不好?” 霁雨晨垂下目光,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徐闯道:“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现在,我想好好对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换药 第66章 换药 如果徐闯记得,一定会知道,霁雨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一切温言软语都行之有效,特别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沙发上的人低垂着小脸,嘴唇被咬得微微泛白。 徐闯扶着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指腹轻抚过嘴角,低声哄着:“别咬,要破皮的...” 他望着那双水润唇瓣一时心痒,觉得自己当真无药可救,一切理智在霁雨晨面前都溃不成军。 面前的人仿佛纠结些许,最后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只当是默认。 他蜷缩在沙发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徐闯进屋去给他拿拖鞋。 霁雨晨的床铺被他睡得一团乱,一只枕头歪斜的靠在床头,另一只则跟被子搅在一起,看似有抱东西睡觉的习惯。 徐闯将床铺好,拿着拖鞋走回客厅,见人正倚在沙发上望着窗外。 屋外阳光正好,金灿灿的日光透过落地玻璃投射在沙发上,将清冷发色映出一圈暖融融的光圈。霁雨晨坐在阳光照射形成的橘色光束中,皮肤被映成轻柔的暖金色,犹如圣洁不染尘世的天使。 徐闯走去旁边,单膝跪地帮他穿上拖鞋。 霁雨晨回头看他,男人起身轻吻小天使的发顶,声线低沉温柔,“乖,我去做饭。” 他走去厨房,被留在客厅的人就这样换了个方向,目光跟着他的脚步。 这样普通温馨的早晨霁雨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拥有过,他甚至梦见过自己回到了前塘村,窝在暖炕上看徐闯在院里做早饭。 男人的背影身姿矫健,肩背肌肉会随着动作起伏回落,霁雨晨已经习惯了看他为自己忙里忙外、眼中只有他一人的样子,会让人生出种莫名的心安。 厨房传来细碎声响,徐闯回头问他:“吃蒸饺行吗?再煮两个鸡蛋,我买了豆浆。” 霁雨晨歪在沙发上眨了眨眼,然后点头。对面笑了笑。 他差点又睡过去,直到来人蹲在身前,指腹轻捏着他的手心,叫他: “九儿,醒醒,起来吃饭了。” 霁雨晨迷迷糊糊地睁眼,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做出要抱的姿势。 徐闯倾身靠近,让那双绵软手腕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将那双手又往上挪了挪,揽着腰身将人抱起来。细瘦双腿自然而然地缠绕腰间,霁雨晨抱着徐闯的脖子,下巴搭在男人的肩窝里。 他觉得摇摇晃晃,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飘飘欲仙。不远处传来食物香气,霁雨晨吸了吸鼻子,将眼皮撑开一条细缝。 轻摇的视野被遮住一半,他正趴在徐闯身上,整个人像个八爪章鱼。 霁雨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跳下来抻了抻衣服,觉得伤口有点疼。 他一瘸一拐地走去桌边,徐闯就在身后护着,亦步亦趋。 他待人坐下小心询问:“是又疼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霁雨晨摇头,抱起杯子喝着里面的豆浆,徐闯加了糖,清清凉凉的,不算冰,夏天喝正好。 他吃完早饭又觉得困,躺去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徐闯坐在床边帮他上药,手背上的伤口没有敷纱布,由于面积不算大,又有经过应急处理,水泡已经瘪了下去。 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明显暗了一块,表皮和底层分离,缩起明显褶皱,犹如光洁镜面上的一道疤。 徐闯低下头去轻吻霁雨晨的手背,床上的人发出模糊呓语,徐闯有点心虚,又将手心重新放回被褥上,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在卧室里待了大半天,中途物业上门,做完线路检修后徐闯就在客厅复习备考。霁雨晨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徐闯甚至怀疑林澈昨晚所说的真实性:霁总睡眠不好,有时要靠药物入睡。 傍晚时分林澈联系的医生上门,霁雨晨还没醒,徐闯请医生在客厅稍候,自己进屋去叫人起床。 半睡半醒的人儿语调粘稠,轻哼了几声以示不满。徐闯将其从床上抱起来,让他环抱着自己的肩膀。 霁雨晨很听话,把脸埋在徐闯的颈窝里,任其抱出了门。 当然这样舒服的时刻没有维持多久,霁雨晨一看到客厅里的人就醒了,挣扎着乱动,怎么都不肯换药。 徐闯将人抱去沙发上坐好,双手按着他的膝盖,哄他说:“别害怕,不会疼的。” 他白天拿手机查过,换药是会轻微拉扯皮肤,但不会像清创那般疼痛难忍。他给霁雨晨调了了杯蜂蜜水,放在冰箱里,怕他疼,喝点甜的应该会好许多。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面相沉稳持重,打开医药箱做着例行准备。 霁雨晨问他:“能打麻药吗?” 医生有些无奈,劝慰道:“小霁总,只是换药,不需要的。” 他取出药膏,将霁雨晨的裤脚向上卷起些许,露出其下的完整纱布。 烫伤的部位有些尴尬,在腿根附近,最严重的部位偏向内侧。 医生轻推膝盖,请患者做出一个合适的姿势以便处理。 换药过程并不复杂,前后不过几分钟,创口上的小水泡还呈现隆起饱满的态势,周围皮肤有些红肿。 医生用浸湿生理盐水的棉球擦拭周围,霁雨晨疼得直抽气,把脸埋在徐闯腰间,额头顶着上腹部的坚实肌肉。 他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要抖成筛子了,医生才将纱布重新缠好,嘱咐切忌碰水,明天同一时间再来换药。 徐闯将人送到电梯口,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不该问的问题。 他问医生:换药这事能不能自己学着来?也不麻烦他每天往这跑一趟。 第77章 徐闯是有私心,他不想别人给霁雨晨换药,不论是昨天的护士还是今天的医生,那样私密的地方他不想别人看到。 徐闯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龌龊,医者仁心,不该被这样审视,可他控制不住。 对面的人思忖些许,又看了看屋里,回答说可以。他将注意事项告知徐闯,留下了必备的药用品,嘱咐有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 徐闯拿着东西回屋,见人正坐在沙发上,手心轻抚着伤口上的纱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去跟前蹲下,像只温顺忠诚的大型犬抬头凝望主人,问霁雨晨:“想什么呢?” 霁雨晨垂眸思考,觉得这样的伤口肯定会留疤,就算不会,皮肤也会跟以前不一样,应该会很丑。 他这么想着将裤腿放下来,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背不让人看。 徐闯将这一连串的动作尽收眼底,小心拉住霁雨晨的手,放到脸边,歪过头去蹭了蹭, “不会留疤的,相信我,只要按时换药,很快就会好的。” - 徐闯在这个家里住下来,霁雨晨指了一间卧室给他,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陈列布置都如出一辙。 事实上他也只是在房子里随便找了一间住,林澈给他找的这处地方太大,一个人住显得颇为冷清。 周末在睡梦中飞速度过,霁雨晨工作日要去公司,徐闯便也回咖啡店打工。他跟彭成请了一个小时假,早上送人出门再去上班。 霁雨晨穿上西装又变回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眉眼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倦色。 他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徐闯,眼神好像在问:“你会在这等我回来吗?” 徐闯揉了揉霁雨晨的发顶,柔声道:“晚上见。” 白日时间消磨得快,临近开学,咖啡店的生意日渐红火,营业额翻了两倍不止。 徐闯今天跟彭成搭班,两人几乎没有停下休息,都像打了转的陀螺一样半刻不停的忙碌。 他们一气儿忙到午后一点多,送完一波小高峰,徐闯就着间隙开仓检查咖啡机里的豆子余量,看是否要加一些。 彭成也算松了口气,走过来靠在旁边的操作台上。 “诶,“他碰了碰徐闯的胳膊,“你那位朋友,他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去看看,也算尽个心意。” 徐闯添豆子的手停顿了下。他知道彭成是好心,但是照霁雨晨的性子,该是不愿跟任何人产生交集。 他勉强笑笑,婉拒了彭成的好意,对面表示遗憾。 其实徐闯一直好奇,霁雨晨除去工作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跟怎样的人来往?他好像没有朋友,或者根本不需要朋友,身边的人从来只有工作上的关系:司机、秘书、下属,就连上门的家庭医生也跟家族企业有关。 徐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怎样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生存,穿上西装的他如同一只精致璀璨的人型木偶,被无形的线操纵着,眼中毫无生气。 徐闯想到这不由走神,咖啡豆加到高位,彭成提示:“够了。” 徐闯住了手,觉得有些心焦。 ——他又开始想霁雨晨了,想他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受伤的地方有没有疼,他那么怕疼,又那么爱哭,没有人哄的时候该怎么办。 彭成看他心不在焉,拍拍徐闯的肩膀,“累了就回去休息,反正这会不忙,我一个人就行。” 徐闯在下午四点准时到家,很快做好晚饭,剩着一条鱼腌好入味,想等人回来再上锅蒸,其他放在恒温箱里保温。 窗外夕阳如火,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徐闯发去短信:“我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屏幕很快变暗,对面没有回音。 时针很快到了晚上八点过,偌大的客厅依旧只有翻书产生的细微声响。 徐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回,他好像工作很忙。 他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两人在一起不多的点滴,霁雨晨的眉目神情反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霁雨晨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电梯提示“叮”的一声,徐闯起身去看。 霁雨晨正在玄关处换鞋,抬头看到屋里的人。 头顶射灯将人影拉成细长的形状,徐闯站在门口,身体微微探向这边, “你回来了。” 他的嗓音带着不自觉的欣喜,跨步上前的同时想要问他:怎么这么晚?菜都要凉了。 霁雨晨站在原处,等人走近,倾身靠过去,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 他的肩膀微微下沉,在很短的时间内卸了力。 徐闯甫一怔愣,手心虚扶在霁雨晨肩头,想要扶人起来。 怀里的人小声说:“别动...让我靠一会...” 他觉得好累,细想如今拥有、并不得不尽力维持的东西让他力不从心,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权利和地位于他而言太难掌控、也太过虚无缥缈。 霁雨晨原本没有梦想,可自从遇见徐闯,他觉得两个人有一间小屋,共度三餐四时是件令人向往、并思之幸福的事情。 男人扶在肩头的手心微微一滞,逐渐收拢,将人抱在怀里。 他轻拍了拍霁雨晨的后背,“工作累了吧?晚上吃完饭早点休息。” 两人一同进屋,霁雨晨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出来已经闻到饭菜的香气。 徐闯煲了汤,正在炉子上煨着。他把人叫过去,盛了一小碗让他尝尝咸淡。 霁雨晨看向锅里,暖白色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金黄的虫草花与饱满红枣在汤水中翻滚浮沉,飘散开浓郁香气。 徐闯说:“我跟网上学的,说是你们这儿的做法,也不知道正不正宗。” 霁雨晨不置可否,接过碗来尝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正好。 徐闯关了火,让人去餐厅坐着,晚饭这就上桌。 他将一道一道菜端上来,霁雨晨发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素炒什锦、干煸腊肉、虫草花鸡汤,还有一个清蒸鲈鱼,刚离锅,还冒着热气。 他低头吃饭,席间徐闯一直给他夹菜,恨不能要将碗里的东西摞成一个小山丘。 霁雨晨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徐闯劝他:“多吃点儿,看你瘦得,大腿还没我胳膊粗。” 他这么说着又想起昨晚换药的场面,脸上不由腾起一层热气。 霁雨晨已经觉得胃里饱胀,但不想辜负徐闯的好意,不知不觉间又吃了不少。 他离开餐桌已经撑得不行,在屋里散步消食。 徐闯在厨房收拾碗筷,水流声淹没了大半,也没注意身后的人何时就没了踪影。 霁雨晨想去洗澡,拿了衣服将自己锁进浴室。 他忘了伤口不能碰水,等打开花洒才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叫他不要沾水。 徐闯嗓音焦急,生怕伤口感染。霁雨晨无法,又将淋浴关了,用湿毛巾擦拭身上,换了干净睡衣,站在镜子前发愁。 他想要洗头,接的头发太长不好打理,一个人着实不方便。 霁雨晨思虑再三,拉开门把手问徐闯:“你能帮帮我吗?” 男人一脸茫然,跟着进屋,见人指了指浴缸,“我坐在那,你帮我洗头好不好?” 浴室里弥漫起蒸腾水汽,带着温热触感,无声浸润着每一寸毛孔。 霁雨晨坐在浴缸中间,向后倚在侧面边缘,将瀑布般的长发垂落在外。 他眉目舒展,以仰视的姿势抬眸看徐闯,问他:“这样可以吗?” 男人喉头滚动,一时有些失语。 霁雨晨穿着睡衣,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衣领映衬下的纤细锁骨,伴随呼吸一起一伏。他将脸仰得很高,长发倒垂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流畅圆滑的发际线——霁雨晨的脸很小,徐闯用一只手就盖得住。 他见人没答,又往上欠了欠身,再次追问:“这样呢?用不用我再往外一点?” 这个动作让颈部曲线展现得更为淋漓尽致,徐闯低头收拢手里的发丝,用克制的音量回答:“不用,这样正好。” 他将水温调试合适,冲洗在浅金色的长发上。 徐闯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会留长发呢?在男生当中实在少见。 霁雨晨抬眸看他,湿漉漉的眸子沾染了一层氤氲雾气。他眨了眨眼,细碎水珠从睫毛边缘抖落,他问徐闯:“你在想什么?” 对面的人心神不宁,在接受质疑的同时挪开目光,轻咳了声。 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知再这么下去自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很可能把持不住,所以总该说些什么以转移话题。 他尝试交谈,问霁雨晨:“你为什么会留长发?以前也是这样吗?” 浴缸里的人摇摇头,细软发丝跟着水流摇晃,划出柔软曲线。 他否认道:“不是的,是我男朋友喜欢,我才接的。” 霁雨晨将话说的直白,同时考虑了被误会的可能性:如果徐闯无法从中想起什么,真的以为“男朋友”另有其人,那他也将错就错——徐闯都能和别人厮混在一起,从未征求自己同意,那他也不过是借由一个名头,一点都不过分。 第78章 男人的眸色黯下去,看着有几分失落。他沉默半晌,勉强挤出几个字,“那他...很幸运...” 他低头揉搓泡沫,霁雨晨仔细观察,确定徐闯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那他还在这里做什么呢?一面跟自己暧昧温存,一面又另有相好,想想便令人心烦意乱。 霁雨晨闭上眼,决定不再探究。 他感受着细密泡沫附着于发丝之上,徐闯用指腹轻柔的按摩头皮,后用温水将泡沫冲洗干净。他十分体贴,特意用手遮挡了发际线周围,以防水花溅到眼睛。 霁雨晨好似做了一个短暂的梦,其间感受着每一寸细微触碰,想象他们和以前一样。 梦醒时分徐闯扶着他的肩膀从浴缸边缘轻推起身,低声嘱咐:“出来的时候小心点儿...” 霁雨晨去扶浴缸把手,脚底却猛地一滑,身体不受控地向前栽去。 他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下意识的闭紧双眼。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自己被拥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徐闯一个箭步上前,结实手臂稳稳扶住霁雨晨的腰,将人揽在怀里。 心跳声在耳边轰然炸开,霁雨晨被撞得眼冒金星,鼻梁磕在男人锁骨上感到一阵酸疼。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分章的,一起放出来吧,正好完成榜单任务 还没写到徐闯帮忙换药,周四更 预计会在未来两周完结,谢谢支持 第67章 停电 细密的水蒸气散去,霁雨晨被被抱回卧室,轻着动作放在床上。 他抬头看徐闯,头顶的浴巾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此时披着一袭湿发。 徐闯重新拿毛巾帮人擦拭干净,又用暖风机吹干,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被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牵着走,根本没办法转移注意。他会留意霁雨晨一分一毫的动静,在意他的每个表情,就像现在,湿漉漉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像是森林里走失的小兽乞求收留。 徐闯生出些莫名的、貌似熟稔的心境,一如往昔重演。 他蹲下来扶着霁雨晨的膝盖,柔声商量:“我们换药好不好?我帮你,不会疼的。” 他没等到霁雨晨的答复,左右结果如何,纱布都要换,刚刚浸湿了水汽,一直包着容易感染。 徐闯拿来镊子,还有医生留下的棉球,做好准备工作。 霁雨晨坐在床上,手心向后撑着床垫,膝盖被微微扳开,偏向一侧的方向。 他刚刚擦拭完身上只穿了上衣,短裤还在浴室的架子上挂着,此时光溜溜的长腿搭在床沿,面前就是徐闯的脸。 霁雨晨拽了截被子掩在身前,小声命令:“你轻点...” 面前的人笑了笑,“好。” 徐闯蹲在床边扳开霁雨晨的膝盖,让伤口完全曝露在眼前,学着医生的动作将渗出的组织液擦拭干净。 其间碰到破皮的地方坐着的人会猛地一颤,腿间的软肉便会跟着动作轻微晃动,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徐闯耐着性子帮人处理完伤口周围,又换上新的纱布,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不疼吧?” 他抬眸确认,眼前的人却浮起一丝难言的窘迫,微低下头,眼神躲闪地别过脸去。 霁雨晨在被问到的时候微微一怔,露在一侧的耳廓浮现出清晰的薄红。 他命令道:“你别看...” 霁雨晨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在被医生、护士处理伤口时想的都是疼不疼、会不会留疤,可换成徐闯,他满心满眼都想赶快结束——他每碰自己一下,霁雨晨都要按捺不住,或许是太久没被触碰,身体的应激反应。 霁雨晨想逃,翻过身去钻进被子里。 徐闯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抓住手腕将人拉下来,仰头与之目光相接。 他跪在地上,直立起身正好捧住那张小脸。霁雨晨睁大眼睛,看着视线逐渐拉近,可以清晰的分辨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影子。 微凉的唇瓣柔软湿润,带着独属于这个人的气息,徐闯魂牵梦绕,在那天之后每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让人脸红心跳。 他想再试一次,明确自己对这个人的心意,明确即使没有记忆,他依然想要爱他,想留在他身边。 试探性的亲吻逐渐演化成狂风骤雨般的入侵,霁雨晨毫不设防,与之亲吻时发出绵软的轻哼,更让人欲罢不能。 徐闯将人压在床上,霁雨晨微微皱眉,似是碰到了伤口,倒吸口冷气。 他又将人翻过来抱到身前,仰头与之接吻。 霁雨晨的身体很软,窝在徐闯怀里,可以摆出任何姿势。 徐闯揽着他的腰,手心覆在其下的**,捏了捏。 身上的人一个激灵,似是经历了一阵震颤,将脸埋在徐闯颈间,剧烈地喘息。 他不敢抬头,不敢探寻他的目光,怕被认为自己是个变态。 徐闯有一段时间没有动作,然后抬手轻抚他的发丝,亲吻发顶,好像在告诉他:没事的,这很正常,不要害怕。 两人维持着一动不动地姿势,霁雨晨坐在徐闯腿上,腿根抵着的他的耻骨。他明显感觉到了反应,身下的人却不让他动,连碰都不许碰。 他亲吻霁雨晨的手心,将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乖,睡吧,晚安。” 房间里回荡一片寂静,徐闯就这么走了出去,霁雨晨甚至不敢张口挽留。 他想自己应该说什么呢?说我们做吧?徐闯都有了男朋友,自己哪说得出口。 霁雨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多时听到电梯声响,起身跑出去,看到空荡的客厅。徐闯的教辅材料还放在桌上,他应该没有走远,可那么晚了,他要去哪。 时间分秒流逝,房间里静得可怕。霁雨晨以前也一个人住,在没有遇到徐闯之前,或者从前塘村回来之后,可无论哪次,都没有像如今这样忐忑不安。 他摸起手机发去消息:“你去哪了?还回来吗?”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隔了一会儿才说:“回。你别等我,先睡吧。” 无论后面又跟了什么,单那一个“回”字已可抚平心绪,让人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 霁雨晨躺回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台灯的柔光在雪白墙壁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试图让自己睡觉,却尝试无果。 在霁雨晨数到第302只羊的时候,耳边钻入一丝细微电流,随即“啪”的一声,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眼皮的遮光能力有限,霁雨晨习惯开着灯睡觉。他感到眼前突然一暗,猛地睁眼,漆黑视野尚且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坠入深渊,周遭皆是虚无。 霁雨晨攥紧被角,贴着床头慢慢起身。 他有点怕黑,特别是在空旷的环境中,如果家徒四壁只一间小屋,睁眼可以看得到门,看得到外面,还会稍好一些。可眼下这间几百平米的房子显然不符合条件,从任意角落都可能滋生事端,霁雨晨还不熟悉房间构造。 他摸黑起床,走去窗边,看到对面楼层也一样黑着,物业办公室发来信息:市政供电短路,小区全区停电,正在紧急修复。 这样的住宅区应该有备用电源,霁雨晨安慰自己:停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他摆弄手机,因为紧张总是打错词,删删改改,才给徐闯发过去:“你在哪?停电了,我有点害怕,你能回来吗?” 对面杳无音信。霁雨晨攥着手机站在窗边,试图从落地窗下分辨,徐闯会不会还在小区之内,自己能否看到。 他等视野适应黑暗后生出几分观察力,虽然依旧无法分辨颜色,但形状区位尚可。 这时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霁雨晨身形一颤,光着脚走去门口。这样可以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必要时候假装家中无人。 他走到距离门板一米开外的位置驻足,敲门声持续,好像很是急切。 霁雨晨试探性地问:“谁?...徐闯吗?” 来人声音不小:“霁先生,您还好吗?”他自我介绍,“我是小区物业,跟您确认下情况。我们已经在启用备用电源,一会就会来电,请您再稍等下。” 霁雨晨站在原处怔愣,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好”。 物业又问:“您是否有朋友同住?电梯上行卡在了6楼,里面的人说住在您这。” 霁雨晨一时恍惚,猛然拉开门把,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跟随物业来到六楼,电梯被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里面可以传出人声。 霁雨晨大喊:“徐闯!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电梯里传出回音:“是我,我没事,你放心。” 徐闯的声音中气十足,听着没有受伤。霁雨晨转头问物业:“到底什么时候来电?不是说很快吗!?” 物业急得直冒汗,“快了快了,霁先生,您别着急。” 第79章 他示意师傅已经来了,即使供不上电,电梯门扒开,人也能从里面出来。 霁雨晨声色俱厉,一股骇人的劲儿提上来,物业听着发怵。他知道这位霁少爷是何许人物,自然也不敢得罪。 周遭依旧漆黑,只有工程师头顶的灯光来回扫射形成移动光束。 霁雨晨站在楼梯口,想着等徐闯出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他:我们原本就在一起,我喜欢你,从来都没变过。 头顶闪烁细小光束,霁雨晨抬头探寻,视线被电流晃了下,随即天光大亮。 他闭了闭眼,适应光线的同时听到师傅大喊:“怎么回事!电梯急坠了!里面的人做好防冲击姿势!...” 他拍着电梯门大喊,嗓音回荡在霁雨晨耳边。 什么... 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本周更新时间在周四、周六、下周二。 第68章 因祸得福 意外发生尚且不足以留有反应余地,霁雨晨甚至来不及睁眼,已经感受到了侵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到电梯面板闪烁乱码,里面传出巨大异响,好像从自己这层已经下去了数米。 霁雨晨推开维修师傅猛拍门板,随后听到“哐当”一声,环境归于寂静,所有人的心跳也被悬至颈间。 电梯维修师傅开始往楼下跑去,物业同时拨通火警,报告特情。 霁雨晨站在门外未来得及动作,物业询问:“霁先生,要一起下去吗?您别太过担心,这里楼层不高,底端有防冲击措施,应该不会有事。” 霁雨晨回头看他,像是询问:“真的?” 物业有些心虚,“我们下去看看吧。” 一行人来到负二层,师傅正在试图打开门板,并敲击询问里面的人是否安全。 电梯里尚无回音,霁雨晨攥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试图唤醒自己的注意力。 他走近门板,冲里面喊:“徐闯?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霁雨晨,你答应我一下。” 对侧依旧寂静无声,良久,才传出一声低沉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霁雨晨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跳逐渐回落下去,这时119来了消防人员,指导现场作业,试图拉开电梯门救人出来。 负二层的电梯门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了住,他们决定换一层楼,至负一层作业。 门板很快被强行扯开,梯厢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能看到里面人的头顶。 徐闯大概没有受伤,看着精神尚可。 他在消防人员的辅助下撑着胳膊上来,拍拍身上的土,向救助人员道谢。 霁雨晨站在人群末尾,望着眼中之人向自己走来。 徐闯的脸上沾了灰,模样看起来有点狼狈,可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坚定亦无丝毫动摇。 他走到自己面前,霁雨晨仰头看他,张了张嘴,“你...没事吧...” 他有点腿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徐闯拉住他的手腕,肌肤相触,传导的热量近乎要将人灼伤。 霁雨晨被拉着上楼,一口气爬了十层楼梯。 这点运动量对徐闯来说不算什么,身后的人却喘的不行,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砰砰”跳动。 他被带进屋里,徐闯反手带上门,将人按在门板上,急切地拥吻。 纯尺交缠的喘息声错乱重叠,霁雨晨呼吸不得,一面喘息,一面攥着手心敲打徐闯的胸口, “等...等等...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低声请求,被给予呼吸的空隙,徐闯又吻上来,似要将他吞噬一般。 他将人抱得很紧,手臂勒着霁雨晨的后背,将人禁锢在身前。 怀里的人不得不抬高手臂勾住男人脖子,仰起头来汲取氧气。 他觉得缺氧,眼前天旋地转,甚至在黑夜里看到了一闪一闪的小星光。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是物业的声音, “霁先生,您的朋友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检查?” 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徐闯的拳头砸在门板上,嗓音低沉且不容置喙,“不用。” 他抵着霁雨晨的额头,与他鼻头轻蹭,亲昵地喊他:“九儿...” 门外议论交杂,逐渐散去。 那些嘈杂声响此刻都与他无关,霁雨晨抬起头来,凝望对面的眼神晃动,情愫暧昧交织,他有些不确定。 徐闯又叫了声:“九儿...我的九儿...” 他捧着霁雨晨的脸,低头轻吻他的额头、眉骨、眼睫、鼻梁,随后下移至唇瓣。 霁雨晨推了推他的胸膛,试图拉开距离, “你想起来了?...” 他尽力克制声线平稳,却仍因不安而变了调。 徐闯的眉间化开一抹暗色,眼底情绪交织,将人拥进怀里。 “原本我还不确定...”他蹭着霁雨晨的耳根,动作眷恋而又亲昵,“可刚刚吻你的一刹那,全部都拼凑完整了。九儿...我来晚了...” 轻柔的吻落下来,交付一切答案。 霁雨晨急切地拥上去,被揽入怀中。徐闯拖着他腿根将人抱离地面,以抱小孩的姿势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手则固定在腰间,以防他掉下来。 他们转移到卧室,徐闯把人放到床上,拍了拍他的膝盖,“放下。” 小狐狸眼色迷蒙,犹如被拒绝了般委屈可怜。他放下膝盖,细瘦笔直的小腿瘫在床上,由于肌肉紧张不时反应应激性的战栗。 徐闯伏下身形,轻吻纱布周围的肌肤。 他心疼至极,每一下都小心翼翼,落在柔嫩之处,激得人颤栗连连。 霁雨晨撑起腰来看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伸下耸动,沿着纱布向上,用鼻梁**自己难捱的地方。 他发出声暧昧不明的轻哼,身下的人像是得了许可、亦或受了激励般更加卖力,随即袭来一阵温热... 霁雨晨软下身来躺在床上,感受爱与交织、气息浮沉。他试图去拉徐闯的手,动作间抓到他的头发,将人拉起来,用颤抖的嗓音哀求, “别弄了...进来吧...” 他不知道这样的邀请对于刚刚回复记忆的徐闯意味着什么,犹如蛰伏已久的雄狮窥见猎物,本就蓄势待发,而就在此时,猎物却对他说:“你来吃我吧。”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男人眼瞳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凝望自己。他托着霁雨晨的后脑与之亲吻,一声又一声地唤他:“九儿...” 身下的人轻哼答应,细碎嗓音散落在暧昧粘稠的呼吸声中,与水声交织、与气息缠绵,他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海浪起落浮沉。 第二天霁雨晨一整日没下来床,直到傍晚才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徐闯不在身边。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床单上还留有一丝余温,霁雨晨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发觉空调开的有些冷,于是又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顶,闷声闷气的喊徐闯的名字。 他的嗓音并没有太大穿透力,几乎哑得只剩下个壳,自己都听不清,徐闯自然没听到,等从屋外进来,床上的人差点又睡过去。 他坐到床边掀开薄被边缘,让人露出半张小脸得以呼吸。霁雨晨被扰清梦,嗯嗯哼哼的抱怨,“你去哪了...我叫你都不理我...” 他现在得知徐闯恢复了记忆,自然恃宠而骄,无所忌惮。 霁雨晨还在心里盘算,他和那个叫祝元晞的到底怎么回事,若真如自己所想,徐闯就是劈腿,照他新婚当夜的承诺,死后都要下地狱。 他不知哪来的自信,就是觉得徐闯对自己好,不会变心,也不会在明知有男朋友的情况下和自己干出这种事,简直天理难容。 霁雨晨窝在被子里眨着眼睛审视,刚睡醒的音色带着质地特殊的绵软触感。徐闯沉了口气,将人用被子裹着从床上捞起来。 他把霁雨晨打横抱在腿上,用被子裹成一个蚕蛹,只露出脸好脖子。 怀里的人任他摆弄,脑袋抵在徐闯胸口,觉得这样舒服一些。 徐闯道:“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温热掌心钻过被角覆在腰后,轻柔地按抚。霁雨晨摇了摇头,蹭着脑袋往人怀里钻。 他不好说不疼,只是疼过劲了,眼下近乎没有知觉。 徐闯的手心带着质地粗糙的触感抚在自己腰间,犹如一条藤蔓,按得人酸胀无比。霁雨晨锤他胸口,“别弄了...不舒服...” 他靠在被窝里,觉得不动好些,但凡按摩几下自己骨头都要散架,根本经受不住。 徐闯把人揽在怀里,轻吻他的发顶、脸颊、眉梢,霁雨晨被他弄得痒,捏着徐闯的脸让他住口,眼神有一丝埋怨, “你属狗的啊?怎么就会动嘴...” 徐闯愣了两秒,墨黑色的眼珠圆溜溜的,霁雨晨好像看到两只耳朵在他头顶抖动了两下,毛茸茸的很可爱。 徐闯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下来,啄吻手心、沿着小臂内侧向上,“喜欢你啊...怎么都不够...” 第80章 细腻水声回荡在耳侧,霁雨晨又软下来,攀着徐闯的肩膀起起伏伏。 他动作间想到那晚的电话,祝元晞说:“他在洗澡,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我代为转达。” 霁雨晨一口咬在徐闯的脖子上,用了他现在能使出的全部力道,下面也同时一紧。 男人目视可见地吸了口气,拍他屁股,“怎么了?生气了?...” 小狐狸这样刁钻,徐闯倒很高兴,说明他们之间还和以前一样,一切都还来得及。 霁雨晨的眸子水光潋滟,睫毛微微颤动,诉说着来意不明的委屈。 他掐着徐闯的肩膀,“你是不是跟那个姓祝的小男孩做过了?在我不在的时候...” 这人坐在徐闯伸上,压着不让他动。 后者备受煎熬,控制表情解释:“什么小男孩?...你说祝元晞?做过什么...” 他扶着霁雨晨的腰,试图将人挪到个稍微好受的姿势。霁雨晨却一用力,徐闯差点交代在那。 他龇牙咧嘴,扶着小家伙的后颈把人拉下来接吻。霁雨晨扭动挣扎,愣是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股脑卷进被子里,滚到床铺中央。 他呼吸紊乱,不安的情绪翻涌,甚至在此时此刻不想听到徐闯的答案。 他会说“是”吗?如果是,我该怎么办?... 男人俯下身来,环住那截窄腰将人拢到身前。 霁雨晨裹着薄被,身形依旧细瘦。徐闯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耐心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说,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 怀里的人闷声闷气,将那晚之事一并诉说,转头看向徐闯。 他盯着眼前的人目不转瞬,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分辨是否真诚。 大狗勾满是疑惑,眨了眨眼,“你给我打过电话?我怎么不知道?” “...” 两人鸡同鸭讲,来回几个回合终于对上,当晚徐闯去洗澡的空档霁雨晨给他打过电话,只是被祝元晞接了起来,造成了误会。 他伸出手来对天发誓,“我们什么都没做过,那晚从市里回来,我们就去吃了个饭,后来他扭伤了脚,正好离我那近,就带他去做了个应急处理,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霁雨晨顺势询问:“那你又把他送走了?那么晚的时间?” 徐闯咽了口吐沫,心知不该撒谎,可若是此时说出“没有”,小祖宗肯定要生气。 他望着对面目光明明,床上的人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后来他终于把人哄了好,只是过程颇为艰辛。徐闯再三解释,只是在他家借住了一晚,睡的沙发,第二天一早就送人回了学校。 霁雨晨半信半疑,对那句“送他回学校”印象深刻——有什么不能自己走的?还偏要送。 第69章 回家 白日在睡梦中度过,手机上只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林澈。 徐闯颇为抱歉,早上听到手机振动,给对方回拨过去。林澈大概听懂了意思没再多问,只说等霁总方便时给他回个电话。 他将人抱起来喝了几口水,又喂了粥,霁雨晨吃不下,直说想吐。 徐闯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 他将人包在被子里裹好,将室温调高几度,出门买药。 徐闯回来的时候见人正站在玄关,红着脸,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你干嘛去...” 手里的塑料袋掉到地上,霁雨晨冲过来,扑进徐闯怀里。 “你去哪了...” 小狐狸的嗓音断断续续,夹杂喘息,听来混乱不堪。 徐闯把人抱回床上,软下声来哄,说自己只是出去买药。 两人在家待了一天一夜,霁雨晨的烧终于退了,被叫去公司处理公务。徐闯请了两天假,也不好向彭成再请,看着排班表去咖啡店上班。 他今天和祝元晞搭班,徐闯想问问,他那晚还跟霁雨晨说了什么,小家伙犟的很,怎么都不肯说,只知道生闷气。 开学之后大学城热闹起来,咖啡店人来人往。 徐闯跟彭成交接,一时没空出时间跟祝元晞多聊。 彭成跟他示意:“小祝这两天脸色不太好,你注意着点,他要是不舒服你就让他回去歇着,我来顶班。” 徐闯点头答应,观察祝元晞的反应,确实心不在焉,像是没什么精神。 忙完下午茶的送餐高峰,祝元晞坐在椅子上休息,徐闯走过去,小心试探:“你是不是不舒服?成哥说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不要硬撑。” 祝元晞撑着胳膊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看起来有点可怜。 他问徐闯:“霁小少爷怎么样了?他还生我气吗?” 徐闯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答。霁雨晨从头到尾好像生他的气更多,至于祝元晞... 他分不清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但祝元晞接他电话是事实,事后也未告知,实在不妥。徐闯问他:“你那天是不是接我电话呢?霁雨晨打来的。” 对面微微一怔,眸色像是划过半分意外。 “哪天?”他小声支吾,“我不记得了...” 徐闯盯着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垂眸道:“以后别那么做了,他会误会。” 他走回操作台前,祝元晞跟过来,按住他的手。 “闯哥,”他很少直呼其名,从来都是叫他“闯哥”。祝元晞问:“你和霁小少爷,是恋人关系?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闯哑口无言,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说来话长——他之前确实不知道,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试图分辩几句,不想因此闹僵同事关系 祝元晞兀自确认:“是吧?我就知道。” 他笑了笑,“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我让他误会,但你也没告诉我实话,我们互不相欠。” 男孩说完转去点单台前,招呼新来的顾客,脸上一扫忧愁,笑容满面。 徐闯有点没搞清状况,但鉴于祝元晞承认造成了误会,应该不会再做那样的事,徐闯也不再深究。 九月转眼即逝,迎来一年一度的成人高考。 徐闯看中了深市的一所专科院校,离大学城不远,分数自己应该够得到。他想虽然跟霁雨晨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但至少在一座城市,见面也会方便些。 记忆恢复后徐闯也有过犹豫,是否要继续下去。他和霁雨晨之间的鸿沟是一出生便存在的,而且不具备缩小和逾越的可能性——徐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他会担心霁雨晨跟他会吃苦,日后后悔。 小家伙眨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的钱咱俩几辈子都花不完,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徐闯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该培养个一技之长,哪怕日后做点小生意,也让九儿跟着自己有盼头。 他不再妄自菲薄,趁在咖啡店打工的功夫跟着彭成学经营之道,从咖啡豆的选品、研磨、冲制,到产品定价、跟上下游的关系打点。彭成说他有天赋,没准以后成了竞争对手,还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到时候指不定气死。 徐闯不好意思地转抓抓头发,“我哪有您那魄力,都是瞎弄。” 考试之后徐闯明显闲下来,在家一日三餐的给小祖宗做饭,承担了全部家务。 霁雨晨最近头疼的很,董事会的一帮老古董一点都不懂事,净给他出难题,他在公司碰到陈施然,两人各行其道,倒是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小道消息陈总和小霁总分庭抗礼,还不知鹿死谁手。 公司的高管大多是陈施然的心腹,可他没对霁雨晨下手,反而让这些人多加配合,倒让霁雨晨的工作顺利了许多。 那天两人一同出席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徐闯在门口碰到王志,又惊又喜。 他有日子没见王志,听说他从国外回来后回了趟前塘村,拿了些东西,要在深市待段时日。 徐闯迎上去,一把搂住王志的肩膀,“志哥!” 他笑逐颜开,他乡遇故知的感慨涌上心头,恨不能要跟人喝上三百回合,不醉不归。 王志挑了挑眉,“好久不见。” 他好像并不意外,回头冲徐闯笑了笑。 对面眉飞色舞,问他来这干嘛,自己来接霁雨晨,他在里面应酬。 附近是片绿化区,只得这一处会所。王志转头示意,“刚和导师在里面谈事,正好朋友在这,我等他一起。” 王志的朋友三教九流,徐闯见识过,觉得这个人很神奇,总有各种各样的路子。 两人站在外面聊起来,没一会儿,霁雨晨从里面出来,旁边跟着林澈。 徐闯迎上前去,在其身后不远见到陈施然的踪影,不由正了神色。 他对陈施然是全然的防备、以及愤恨,如果杀人不犯法,陈施然一定是他第一个受害者。 徐闯护在霁雨晨身前,看到王志走上前去。 他披了件风衣在对方肩上,夜风有点凉,只穿一件衬衣似乎略显单薄。 第81章 徐闯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分辨,霁雨晨从身后冒出头来,攀着他的肩膀,“王志怎么在这?” 他同样疑惑,两人四目交接,均是满心不解。 王志将人送上车,关门的功夫看到身后两人。霁雨晨问:“你怎么在这?好久不见...” 王志将刚刚说给徐闯的话如数重复:“刚和导师在里面谈事,正好朋友等朋友一起。” 他歪头示意车里,霁雨晨眨了眨眼,“你们...认识?” 他颇为意外,并且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徐闯恢复记忆之后两人曾邀请王志来家里做客,算作叙旧、也是答谢。王志帮了他们不少,霁雨晨是知恩图报的人。 对面好像思忖了半刻,嘴角噙着笑,“医生和患者。” 他指指脑袋,“你也知道,他这不太好,需要治疗。” 王志笑起来多少意味深长,转身跟两人挥了挥手,坐进驾驶座。 黑色轿车消失在大院拐角,霁雨晨看向徐闯,依然没消化掉刚刚的震惊。 十一月末,考试成绩揭晓,徐闯的分数比想象中高,给了他不少信心。 他最后报了个本科院校,虽然是三类,但起码比专科要强,分数也过了往年的录取线。 徐闯忐忑地等待结果,终于在年底之前收到通知,自己被学校的经管专业录取,明年三月开学。 得知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给霁雨晨打电话,激动地在咖啡厅后台踱步。 对面很快接起,语气期待,“出结果了?” 徐闯告诉他,自己被录取了。 对面传来轻柔笑意,说晚上回家庆祝。 霁雨晨的嗓音通过声波传导裹挟独一无二的奇特质感,触动心弦,让这个冬日变得温馨无比。 徐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幸福的含义——和所爱之心共同经历坎坷,体会快乐,谱写属于彼此全新的篇章。 岁末年初,他们决定回前塘村一趟,既是搬家,也是走亲访友。霁雨晨想感谢邻里街坊对自己的照顾,也一并接小十五回来。 他和李顺通过视频电话,借用徐小慧的手机。画面里的小人已经长高些许,声音还是那样稚嫩,叫着自己“漂亮哥哥”。 他抱着小十五跟自己打招呼,十五不会看镜头,伸着爪子往屏幕上扑。 霁雨晨念了它很久,想要揉揉它的脑袋,问问它还记不记得自己。 两人订了后天的机票,这会儿在家收拾东西,装了满满一箱礼物。 徐闯坐在地毯上看,从背后抱着怀里的人,好奇询问:“这都是些什么?” 霁雨晨点着样数介绍,说是给乡亲们准备的礼物:其中阿胶人参、枸杞燕窝是万金油的选择,给谁都能送,还有些别具一格的,比如给村长的紫檀木如意,是自己回来后专门找人定做的,还有给张大爷的便携式收音机——模样没怎么变,里面却都换成了智能备件,替换他那个老古董。他给村里的女性长辈每人准备了个金镯子,还给李顺买了学习用的平板电脑。 徐闯看着张目结舌,感慨道:“也不用那么多吧...” 霁雨晨本想准备更多,还是林澈给他精简了些,有的放矢。 两人装好礼物开始收拾行李,霁雨晨想了半天,也没发现几样要带的,徐闯的小院什么都有,他拿个空箱子回去更合适。 飞机穿越云层,平稳降落在跑道。徐闯这次没有抓前排椅背,霁雨晨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落地时问徐闯:“你紧张?” 徐闯嘴硬地摇头,半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他这次感觉比之前好些,但也没好到哪去。霁雨晨看着窗外迟疑,“你来深市的时候什么心情?” 徐闯想了想,说实话很糟糕。 他当时坐在飞机上一半觉得自己要死了,一半又觉得即使平安落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霁雨晨,他们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远远看一眼,作为告别。 他紧盯着前排座椅闷不吭声,霁雨晨将那骨节分明的手合握在掌心,放到脸边蹭了蹭,“别紧张,我们回家了。” 从机场到村口有百十里路,乡道在修路,他们只能绕道而行。 这路已经修了个把月,徐闯听说秋天就能完工。他不知道政府哪来的钱给他们修路,村长往镇上提了好几次都被敷衍了事,现在看来进度倒是飞快。 车子到了村口,几个大婶正在牌坊前面唠家常,和往常一样。徐小慧穿了件红棉袄,隔得老远便看她眉飞色舞。 霁雨晨让司机将车停在村口,爱凑热闹的大婶们立马围上来,都要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霁雨晨穿得随意,休闲长裤外套长款羽绒服,被围在人群中央。 徐小慧一惊一乍,隔着人喊:“九儿!这不九儿吗!” 她穿过人群,将霁雨晨拉过去,好一番打量。 “就是九儿呀!变样儿了!差点没认出来!” 徐小慧这样确定,其他人也都纷纷应和,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是九儿呀!九儿怎么回来了?打哪来呀?这车是你的?应该老贵了吧...” 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从前是霁雨晨最怕的,可他此刻却觉得格外暖心,好久没听到他们这样叫自己,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他让司机帮忙把伴手礼分了,村民不知什么情况,但见是九儿给的也不客气,纷纷向他道谢。 短暂碰面后徐闯拉着霁雨晨回自家小院,外面冷,他怕把人冻坏了。 回去的路排着层叠阶梯,霁雨晨走过很多遍,在不一样的黄昏、清晨、雨夜、日落,他回忆着往事步调渐缓,徐闯蹲到跟前让人上来,霁雨晨便不推辞,老老实实的趴到其背上。 他抱着徐闯的脖子,低头蹭着男人侧脸。霁雨晨想到第一次遇见徐闯的场景:那天自己从山上被他捡下来,徐闯背着他上身弯地很低——霁雨晨胳膊使不上力,只能虚虚挂着,徐闯的姿势能让他不费力的趴好、也不用担心掉下去。 他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隔着老远瞧见砖砌的小院,门口还挂着去年春节时的红灯笼——转眼一年过去,此时又如此应景。 他趴在徐闯耳边嘟囔,“徐闯,我们到家了呀...”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第70章 完结 霁雨晨起得早,飞机上也没怎么睡,一沾枕头就眯了过去。徐闯本想收拾收拾家里,打扫有日子没住落的灰,霁雨晨拉着他的衣角,睡着了也不松手。徐闯没办法,只能陪人躺下来。 冬季日短,刚过四点,日光便躲进山背后面,留下一抹绚丽的橘。 霁雨晨醒来已经是晚上,屋里亮着盏台灯,将房间映照一层暖融融的光亮。 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翻身,手心搭到徐闯腰上。 男人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人趴过来,动作自然地帮其掖了掖被角,问他:“冷吗?” 霁雨晨摇摇头,凑着热度又往人身上趴了趴。 徐闯抓住他的手,嗓音低沉又夹带几丝隐忍,“你干嘛?还想不想起床了...” 他喉头滚动,像在刻意忍耐什么。 小狐狸得了趣,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手臂又没进去几分。 故地重游让人心生欢喜,霁雨晨也想做点平时没做过的事,好在这留点特别的回忆。 圆润饱满的小脑袋钻进**里,在其下鼓起一个包。 徐闯觉得身下一热,随即被温热包裹,*得人头皮发麻。 他轻推着**起起伏伏,霁雨晨毫无经验,被扶着后脖颈微微用力。 他到了某个位置实在受不住,发出阵**的轻哼,徐闯立马不敢动了,把人抱到身上,温声细语的哄。 霁雨晨嘴小,嗓子眼更小,嘴唇微张着被撑出了形状,眼尾又湿又红。 徐闯把人拉下来接吻,待他喘息的空隙轻吻他眼角、鼻梁、嘴唇。 霁雨晨呜呜咽咽地轻哼,手腕环着徐闯的脖子,整个人软在怀里。 窗帷残影,月色高悬,仔细听,有低喘呻吟不绝于耳,混着寒风消失在前塘村的后山中。 - 第二日天亮得晚,隔壁公鸡叫了好几声都没把人从睡梦中吵醒。 霁雨晨缩在徐闯怀里,脚心踩着徐闯的脚背。他迷迷糊糊地睁眼,觉得有点热,徐闯从背后把人拢着,罪魁祸首还杵在**,鼓胀胀的。 霁雨晨挪动身体想要离开些许,在眼看马上要成功时被托住**一把按回去,电流般的触感刺得人头皮发麻,他又被抓住,进行了一次晨间运动。 两人正式离开床榻已经是日上三竿,霁雨晨被抱去冲了澡,擦干身上,又被抱回来穿好睡衣。 他懒懒地不想动,但想起还要去接小十五,扶着腰从炕上起来,一层又一层的穿好外套,被徐闯裹得像只熊。 两人顺着小路往李顺家走,寒风凛冽,路上愣是没遇见半个人。 徐闯扣响徐小慧家的木门,里面还未闻见回应,先听到“汪汪”两声,倒是中气十足。 第82章 暖白色的大狗从屋里冲出来,撞开木门扑到两人身上。 霁雨晨没想到十五竟长那么大了,站起来能够到自己肩膀。它摇着尾巴冲自己叫,蹬着两条后腿往身上扑。 霁雨晨担不动它,差点被扑倒,摔在地上,徐闯从后面扶着他的腰把人护在怀里。 这时李顺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喊:“十五!你干嘛去!” 他跑得快,嘴边都是暖白色的哈气。 霁雨晨站在门口歪头看他,浅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嘴边挂着暖如艳阳的笑意。 李顺张了张嘴,“漂亮哥哥...你回来了...” 他兀自反应了两秒,喜笑颜开,声音比刚刚脆生了好几倍。 霁雨晨将人抱起担到肩头,李顺有点重,徐闯搭了把手,搁远了瞧着便是徐闯抱着霁雨晨,霁雨晨又抱着李顺。 徐小慧从屋里出来,见这架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将数落的话咽回去,瞧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小心翼翼——徐小慧想到昨日送来的金镯子,看来真是个富二代,财大气粗。 她将人请进屋,好奇的同时抬眼打量,霁雨晨此刻的穿着虽然和之前在村里时无异,但是那皮肤、样貌,细致到一根头发丝儿,哪哪看着都精致无比,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所见与现在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甚至开始后悔之前对九儿的态度,虽说不上刻薄,但着实也不怎么待见。 李顺拉着徐小慧的手晃来晃去,指着霁雨晨说:“漂亮哥哥回来了!” 徐小慧叹了口气,整理心情请人到沙发上坐。 她去里间准备茶水,霁雨晨被李顺拉进屋里去看自己画的画——他用霁雨晨送的彩笔画了好多幅,给他看自己最满意的一副。 画上高高大大的男人是徐闯,旁边站着自己,霁雨晨看到画上的自己抱着一直暖白色的小狗,是十五小时候的样子,毛茸茸的一小团。 他摸摸李顺的头发,夸他画得真棒。 这时徐小慧送来了橘子,让他们唠嗑的时候吃。霁雨晨点头谢过,听小家伙讲他身边发生的新鲜事。 他虽然不喜欢小孩,但却觉得小孩子口中的世界是最纯粹、也最烂漫美好的,所以特别喜欢听李顺讲故事。 小家伙眨着眼睛看他,问他:“哥哥你是要走了吗?妈妈说你这次回来是来搬家的,那你要搬去哪里,以后还会回来吗?” 霁雨晨牵着李顺的小手,想了想说:“暂时先在南方住几年,以后要是有合适的机会,说不定还会回来呢。小顺也可以去深市找我玩呀,哥哥随时欢迎。” 他跟小家伙做好约定,以后就算不能见面,也可以经常打电话。 霁雨晨想到进门时看见小十五的样子,跟李顺很是亲切。他有点犹豫,该不该将十五带走。 ——它已经长成大型犬的模样,带去城市不一定就是好的选择。 霁雨晨回来前一直犹豫,将十五带回深市后该如何陪伴它,自己工作忙,早出晚归,徐闯又马上要开学,十五自己在家会不会觉得寂寞。 他征求李顺的意见:“你愿意继续养小十五吗?如果我把它留下的话。” 小家伙两眼放光,激动地问:“可以吗?” 霁雨晨想了想,“问问它的意愿吧。” 两人从里屋出来,李顺去叫小十五,大白狗摇着尾巴跑过来,在霁雨晨跟前蹭来蹭去。 他假模假式地说:“跟我走了,十五,以后就不回来了,跟顺顺说再见。” 大白狗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看向李顺,然后又看回霁雨晨。 它“汪汪”叫了两声,往李顺身边走过去。 小家伙站在那,只比十五坐好的时候高出半个头,一人一狗看起来很是乖巧。 霁雨晨问它:“你做好选择了?顺顺应该对你很好吧?” 十五“汪汪”叫了两声,围着霁雨晨身边转圈,又跑回到李顺身边。 他走去一旁摸了摸小十五的脑袋,跟它说“再见”。 两人从徐小慧家里出来,霁雨晨觉得眼眶有点酸,像是被风迷了眼。 徐闯牵着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 霁雨晨问他:“我以后要是想十五了怎么办呀...” 徐闯低头笑笑,“那你就当我是十五,给你rua,听你使唤,要是你想听,也能给你叫两声。” 霁雨晨笑出声来,觉得徐闯确实是他的大狗勾,忠诚护主的那种。 - 两人搭上返程的飞机,滑离跑道,徐闯已经没有前两次那么紧张。 他回头问霁雨晨:“村口的路,你是投资修的?” 后者恍然一愣,思忖着道:“也不算,是做过整体评估的。” 霁雨晨不想把这事凸显得多么浪漫主义,因为对于前塘村的发展,他确实作过很多规划设想,并在回到远洋后将那些计划一并交给了当地的开发商子公司评估。他们后面还会有很多动作,在一一论证,一一实践,霁雨晨不想过早泄露,一切都要适时而行。 徐闯望着窗外的云层,大地旋转,在舷窗上形成一副地空交接的绝美画卷。 他握着霁雨晨的手,翻转手背靠近唇边,落下虔诚的一吻。 这一吻将封存往昔,见证现实,期冀未来的无限可能。 =全文完= 小彩蛋: 两个月后。 学校正式开学,徐闯的课程排列很紧凑——他想尽快读完大学,步入社会,无论找个正经工作给别人打工,还是做点小生意,至少让自己有一技之长。 这天早上霁雨晨还在吃早餐,消化昨晚的床上运动,徐闯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在门口穿鞋。 他今天要早走,不和霁雨晨一起出门,因为学校有活动。 霁雨晨走去玄关,靠在墙边发呆。徐闯穿了件运动开衫,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踩着一双白球鞋。 他在门口背上背包,跟霁雨晨说再见。 男人走到身前,揽着霁雨晨的腰,低头轻啄了下嘴角,“晚上见。” 霁雨晨看着徐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眨了眨眼。 今天还是美好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陪伴! 缓一缓开始更番外,写了个不到2w字的番外,是狼王和小白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