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不会爱上电子蔷薇》 第1章 《造物主不会爱上电子蔷薇》作者：一只群【完结】 文案: 众所周知，路边的男人不能捡。 但路边的仿生人是可以捡的。 清冷高智傲娇研究员x白切黑忠犬直球仿生人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班的夜晚，陈筱竹在便利店的天台上捡到了那个被废弃的仿生人，呆呆的，一身人机感。 带回家，研究他——陈筱竹心里这样想。 于是仿生人就住进了她的家里。 陈筱竹以“研究员”的身份自居，将在st0身上得来的研究成果反哺到星途智能的仿生人研究上。 她教会了st0洗衣做饭，从此家里就多了一个勤快的田螺小伙； 她教给他人类社会的基本社交逻辑，让他与寻常人类无异； 可她偏偏不该告诉st0人类最深层的情感奥秘，那不是仿生人该碰的东西——但她还是说了。 在她心里，机器永远就是机器，就算这个名叫st0的仿生人长得像19岁185清纯男大，她也清晰地明白仿生人和人类的差别，st0和一个角落里的空调没区别。 至少在陈筱竹发现自己对st0动心之前，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直到在那个st0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夜晚，她才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眼前的这个st0，不再是当初路边的那个傻白甜了，他学会了用冷静的声音剖析爱情这个玄妙的概念，逼得她步步后退，直至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疯狂。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陈筱竹毫无头绪。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日日夜夜的相处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沉默的st0也在时刻地注视着她。 她的表情，她的话语，她的动作，都在他的眼中无处遁形，成为他成长学习的最好养料。 被仿生人缠上的陈筱竹很无奈，因为她发觉自己也有些动摇。 “你懂爱是什么吗？st0。” st0彼时正躺在她的臂弯里，用手指缠绕她的发尾，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轻柔——“爱是唯一，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这与爱无异。” “我不会和仿生人谈恋爱的。”她生硬地回应。 st0抬起头来，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故作认真的声音，“嘴好硬啊，不知道亲起来会不会软一些。” 陈筱竹直接拿起枕头甩他脸上，st0拿过枕头，在她耳边低低地笑，说：“无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当初就不该捡你。” 造物主会爱上自己的造物吗？ 陈筱竹没有答案，只是她最后发现，她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造物主。 她不够严厉，也不够心软，她只是努力地抱住st0，聆听他虚无的心跳。 *1v1，姐狗文学 *男主白切黑，护妻属性有 *努力写最纯的人机恋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 甜文 高智商 忠犬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陈筱竹 st0 其它：姐狗，人机恋，人外，养成，白切黑 一句话简介：性感仿生人在线诱惑研究员 立意：坚定内心所爱，不为世俗所动。 第1章 聚会和窃贼 陈筱竹把酒杯举到嘴边的时候，身旁的沈舒刚好和别人结束了话题，把注意力转向她。 “筱竹，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这是一个高中同学聚会上很常见的问题，一般会引来很多人的关注，更别说被提问者是当年班里的学霸了。 饭桌上离她近的几个人都听到了，纷纷把头转过来，好奇地看着她。 陈筱竹放下酒杯，“在星途智能。” 饭桌上响起几声小小的赞叹声。 “你看，不愧是学霸，就得在大牌高科技公司上班。” “我靠，我家里到处都是星途智能的东西，原来还是拜数学课代表所赐。” 陈筱竹被同学们的话弄得失笑，摆摆手说：“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又不是老板。” “哎呦筱竹，你这也能谦虚。”沈舒嫌弃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班长林小钧忽然也插话道：“她就是谦虚呢——人家现在可是在星途智能当研发总监，ai管家什么的，都是她团队搞出来的。” 班长此话不假，陈筱竹的确是星途智能的研发总监，年轻且实力过硬，这两年星途智能在科技界内异军突起，也有她的一份功劳，现今市面上流行的ai管家，就是她的成果。 但她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众人渐渐将话题转向星途智能，陈筱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她并不热衷于成为人们的焦点。刚刚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一下，她低头摸出手机，看到同事发来的文件。 标题是仿生人项目第四次生物功能试验数据分析报告。 她用两指放大，仔细察看其中的数据，发现和她预期的差不多。她退出文件，回复了一句“辛苦了”。 她看文件看得太仔细，一时没有注意到沈舒正在打量她身后的电脑包，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沈舒那女孩睁得大大的两只眼睛。 沈舒说：“筱竹，你们公司连研发总监也压榨啊，怎么你还带着电脑包来参加同学聚会——工作这么忙吗？” “不是，是我一下班就赶过来了，没来得及放家里。”陈筱竹笑笑，如实回答。 手机被她塞进口袋里，她抬起头，再次参与进聚会里来，但尽管如此，她脑袋里还是有意无意地挂念着那份试验报告，想着什么时间能做进一步分析。 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听到“仿生人”这个字眼从饭桌右侧飘过来，微微挑了挑眉。 原来他们已经从星途智能聊到仿生人了，还真是应景。 仿生人在当今早已不是无法达成的技术，市面上已经有了结构简单的人性机器人，但一般都作用于工业生产或者军用，尚未走进大众生活。而陈筱竹现在研究的就是更贴近民众生活的仿生人，并且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如果顺利的话，今年上半年就能研制成功，成为市面上第一批民用仿生人。 她侧过头，看着昔日同窗热情地讨论仿生人，发现他们已经上升到了伦理层面的高度。 “……仿生人当然会压缩人类的工作空间，仿生人可比人类好用多啦，还听话。”一个男生说。 “不是……”沈舒忽然急切地说，“那万一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了怎么办……” 陈筱竹以为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句“毁灭人类”，没想到沈舒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那他们会不会上班上烦了，然后反抗老板啊！我觉得以仿生人的实力，炸个公司什么的不成问题……” “对对对，让仿生人领导社畜发动反老板战争。” “我第一个加入！”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沈舒更是笑得举不稳筷子，陈筱竹也觉得这讨论荒谬到了一种黑色幽默的程度，笑着摇摇头——天下人苦上班久矣。 “哎！不过……”林小钧忽然也注意到了目光投向这边的陈筱竹，“陈总监，你对仿生人是什么看法啊——你们星途智能不会什么时候搞个仿生人出来吧？” 很多时候陈筱竹都怀疑林小钧可能是有什么超能力，打上学那时候就显示出来了，怎么能猜东西猜这么准，毕竟仿生人项目她可从来没对他说过。 “可能吧。”陈筱竹耸耸肩，含糊地回答，然后接着转移话题，“不过你要是问我关于仿生人的看法的话……”她微微思索后说：“我认为它是科技发展和适应时代的必然产物。” 沈舒听完后，问：“那……仿生人万一带来危害呢？比如它们失控什么的，或者占用了太多工作岗位导致人类失业……” “任何科技都是双刃剑。”陈筱竹利落地回应，“仿生人必然会带来双面的影响，比如民众的紧张——就像你们现在的情绪。但是同样的，仿生人可以促进社会的生产效率，而且我认为，仿生人可以在民众生活间起到很大的作用，就比如最简单但也很多人奢望的——陪伴。仿生人可以完美承担护工的职责，不是吗？” “至于你刚刚提到的‘失控’问题，站在科技公司的角度来讲，科技公司一定会牢牢将对仿生人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仿生人衍生出自我意识什么的——基本只会发生在科幻小说。” 饭桌上一时很安静，陈筱竹顿了顿，对大家笑笑：“毕竟，它们不过是机器而已。” -- 聚会结束之后，大家纷纷往外走，三三两两地驻足在大厅里道别，陈筱竹道别后也打算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陈师姐！”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陈筱竹一时竟想不起来，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身穿灰色短外套，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冲她挥手。 记忆慢慢浮现，陈筱竹这才恍然，喊出他的名字：“关逸？” 名叫关逸的男人笑着对她点点头，陈筱竹向前和他握手。 第2章 她记得这个师弟，当年总往导师的办公室跑，在实验室也是待得最久的那个，还常常问她问题。一晃五六年过去，他的青涩不再，没变的是那份开朗，黑框眼镜也被无框眼镜取代，平添了几分帅气。 两人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陈筱竹这才了解到关逸现在在云诚集团工作。 陈筱竹眉头微抬。云诚集团早年做电商起家，规模和市场渐渐做大之后便拓宽了版块，把目标移向科技领域，并且凭借着自身的资源优势在人工智能这方面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成绩，算是星途智能的对家。 关逸双手放在桌面上，笑着说：“师姐，这么说来，咱俩还算是同行呢。” “你也在做人工智能？” 关逸点点头，“不过当然不如师姐你厉害，平常就是做一些公司交给我的小项目，修补车载ai补丁什么的。”他说完自嘲地笑笑。 陈筱竹见状说道：“这种项目我也常做，修补补丁还是很必要的，师弟，千万别妄自菲薄啊。” 关逸笑起来，“师姐你还是这么好，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他眼里泛起对往事的回忆，连带着把陈筱竹也拽进了岁月的漩涡，她轻轻吐了口气，心想今天怎么回忆完高中又回忆到大学，感觉人都要年轻好多。 气氛变得柔软起来，他们聊起往事，偶尔发出笑声。关逸坚持给两人点了两杯清茶，说刚吃完饭，这个可以解腻。 “而且我记得，师姐喜欢喝茶，对吧？”关逸把茶推到她面前，笑着说。 陈筱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清茶下肚，确实让她舒服了很多。 但没过多久她就没那么舒服了，在关逸讲到自己跑错导师办公室的时候，她的胃部忽然疼痛起来，隐隐泛起想吐的感觉。 “抱歉……”她终于支撑不住，站起身强忍道，“我去趟卫生间。” 关逸关切地看着她，表示理解。她抬腿欲走，想了想还是提起了座椅上的电脑包。 关逸看到后连忙说：“没事师姐，我可以帮你看着，放心吧。” 胃中翻涌，陈筱竹也顾不得感激，点点头便快步走向走廊深处的卫生间。 那道高挑的身影终于隐入走廊尽头的时候，关逸这才把头转回来，阴沉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电脑包上。 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他坐过去，将u盘插进笔记本，密码系统霎时瓦解。他的眸子紧紧地跟随着文件里的数据，瞳孔微微颤动。 待到笔记本再次被放回电脑包的时候，一切看上去都没有变化，就连拉链的位置都准确无误。 关逸倚在椅背上，徐徐抿了一口清茶。 -- “别跟我开玩笑……”王沐诚紧紧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每一条都导向了“试验失败”的结果。他向来沉稳的声线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烦躁。 陈筱竹站在情绪紊乱的首席技术官旁边，心情也十分沉重，她眉头紧蹙，视线在每一个试验步骤上都逐步停留。 “这太奇怪了，明明之前的试验都成功了的。”一个技术人员忽然开口。 “确定仪器设备和试验环境没有问题对吗？”陈筱竹抬头问他。 技术人员快速地点点头。 王沐诚转过身子来，对上陈筱竹的眼睛。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神色凝重地说，陈筱竹不必等他把话说完，心里已经有数——如果其他所有变量都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只能是原始数据出了错。 但这也是最坏的一种结果，可能要导致整个生物功能试验推翻重来。 她将自己的笔记本打开，登陆工作系统，找出来前几次试验的数据仔细察看。她的手指有些僵硬，毕竟在她的工作系统里存储的都是最终文件，根本不可能存在出错的可能性，也是试验的基准。 但她此刻没有那么相信了。 她又派人找出实验室电脑里的备用本地数据，和工作系统里的数据一一对比。 她的视线在屏幕上一行行扫过，只觉得心往下一寸寸地沉，眉头蹙得更紧。 “38处数据不同。”王沐诚站在她身边，盯着笔记本的屏幕，冷声说。 “而且都是最细微的那种差别……”他指了指那些改过位置的小数点，然后看向陈筱竹，缓缓说出结论： “你工作系统里的数据被篡改了。” 身后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陈筱竹伫立在原地，感到喉头发紧。“怎么会……我的工作系统都是加密过的。” 她努力冷静下来，查看工作文件被修改的每一个时间点，最近两个时间她都有印象，都是她在试验室里添加进去新数据。但是有一个时间令她的视线顿住了。 三月十二日晚九点二十分。 她记得这个日子，那是一周前的同学聚会。而这个时间聚会已经结束了…… 她抬起头，口中喃喃出一个名字，“关逸。” “谁？”王沐诚低头问她。 陈筱竹把那晚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而她去卫生间的那几分钟，是那晚她唯一和笔记本分开的时段。 “他妈的云诚……就爱整这些阴的。”王沐诚愤愤地低骂。 陈筱竹双手撑在台面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仅是被篡改数据，还可能笔记本里的文件报告被完整复制走，更有甚者她的工作系统也被入侵过。 她调整呼吸，冷静道：“我的笔记本也有被病毒入侵的可能性，拿去检查杀毒吧。”她说着，把笔记本合起来交给身旁的同事。 她直起身，撞见王沐诚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来星途智能这些年，王沐诚既是她的顶头上司，也算他的入门师父，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了复杂的意味——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就算是云诚集团蓄意为之，她也难逃其咎。 她不知道王沐诚是否还信任自己，尽管王沐诚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她的心头也始终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 她望向试验室里的那个初具人形的试验品，看了很久。 一天后，高层对她下达了行政处罚通知：停职调查。 第2章 便利店外的仿生人 初夏的夜晚难得清凉，微风卷过树叶发出沙沙声，陈筱竹将车停靠在便利店前的路边，打开窗户静静吹了会儿风。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马路和街道上空荡荡的，只余下便利店的灯牌发出刺眼的白光。 她这个点才刚刚下班，晚饭什么都没吃，打算进便利店随便买点。 其实她本来不用这么晚下班，但她习惯了，习惯多写几串代码，把试验数据进一步分析，为一天的工作做好收尾，并且掌握整个项目的进度——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研发总监，而是副总监。 两个月前的那场技术泄露令她的工作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连带着仿生人项目也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停滞。行政人员调取了那晚酒店大厅的监控，却发现云诚是有备而来——在她进入卫生间的那几分钟，大厅的整整五个摄像头都巧妙地避开了她和关逸的位置，等到关逸再次出现在摄像头视野里的时候，电脑包好整以暇地待在座椅上，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证明事情的真相。陈筱竹自知这个道理，也确实是她没有保护好公司技术在先，面对高层的时候，除了说实话，她再未多言一句，也没有为自己求情。 王沐诚对她很头疼，斥她平时在试验室里侃侃而谈怎么在调查会上就老实地像块木头。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说的。”她如是回应王沐诚。 她相信高层的决策，毕竟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云诚集团。她也明白自己在仿生人项目里的重要性，自信公司不会对她进行很重的处罚。 只要能保住她在仿生人项目里的位置，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高层因为王沐诚这个首席技术官的求情已经酌情降低了对她的处罚，原打算处以严重警告另加停职一周作处理，但架不住总有人煽风点火。 项目经理陈源早就对陈筱竹这个年轻的研发总监有意见，在高层面前明里暗里地渲染她泄露公司机密的不轨意图，高层出于公司利益考虑，最终还是降她降职为副总监。 她明白高层的意思，既惩戒她的过失，又保留她的价值，给予她机会弥补因为自己而落后的仿生人项目进度。 令她稍稍宽慰的是，尽管陈源费了这么多口舌，还是没能如愿成为研发总监。高层最终还是按照资历派任了老练稳重的秦义晖当研发总监。 副总监相对于总监多了很多桎梏，陈筱竹失去了很多对仿生人项目的主动权，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接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后来她去找过关逸，面对她的质问，关逸一直保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说辞，镜片后的眸子漆黑一片，通身显露出得意的气息。 她也了解到，关逸并非什么修补ai补丁的小职员，而是年前她听说的那个空降到云诚集团的ai工程师。 第3章 “我笔记本里的文件是在你看着的时候被修改的，你甚至给不出一个像样的解释。”陈筱竹的声线很平稳，却浸着冰冷。 关逸摊手，“出bug了吧，师姐，我当时可是很认真地帮你看着电脑包呢。” 偏偏人做了不齿之事还不知廉耻，仿佛是什么得意洋洋的功勋。关逸笑着说：“怎么了，师姐？仿生人项目遇到困难了吗？可以跟我说说，毕竟咱们交情这么深，还是同行，交流一下技术经验……也是在所难免。” 有那么一瞬间，陈筱竹很想抛弃自己所有的理智和素养，拿瓷杯砸碎那张人模狗样的笑脸。 但她还是忍住了，望着关逸，突然笑出声来。 关逸见状愣了下。 “你算个屁的同行。”陈筱竹毫不客气地骂道，瓷杯被放在桌面上发出脆响，“连个像样的代码都编不出来吧？也难怪云诚这么些年一直比不过星途，只能靠偷靠抢，又何来技术经验可谈。” 陈筱竹看着关逸的脸色沉了下来，嘴下毫不留情：“以为自己是云诚的救世主对吗？偷点别家的东西献给自己的主子，妄想云诚会器重自己……” “你说什么呢！”关逸怒道。 “事实就是——没能力就是没能力，你啊……”陈筱竹没理会，站起身，对着关逸那张阴沉的脸轻声说：“可悲的跳梁小丑罢了。” 她说完，转头就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令她呼吸发重——她已经很久没这样骂过人了。 关逸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可以啊，师姐，尽管嘴硬就行。” 她顿住了，回头欣赏关逸的表演。 “云诚会造出市面上第一批民用仿生人的！师姐，到时候可别难过。”关逸冷笑。 陈筱竹面无表情，上下扫了一眼关逸，再没说话，转身走了。 现在再想起关逸，她还是会有种吃了苍蝇般恶心的触感，她不明白关逸为什么能罔顾以往的交情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惺惺作态的笑容外加表演型人格，简直是天选的技术偷子。 便利店的灯光映在她的侧脸，陈筱竹倚着车窗，被晚风吹得清醒了一点。她把西装外套留在副座，推门下车，走进便利店，年轻的女店员正在摆弄关东煮，对她露出笑脸招呼了一声。 陈筱竹礼貌地回应，然后在冷藏速食区前驻足，盯着那堆三明治看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拿了两份。 索然无味但方便，陈筱竹并没有犒劳自己味蕾的打算，能饱腹即可。 她又拿了一罐啤酒，结账出门。 有时候人生就是充满巧合，如果陈筱竹在速食区前多纠结几秒的话，或者她没有买那罐啤酒从而更快出门，或许她就不会在出门时正巧听到头顶电线被拔出时发出的声响，也就不会抬头。 可是一切都卡得刚刚好——陈筱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便利店天台上的那个仿生人。 -- st0在废弃场里重新启动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细细的雨丝，落在他的塑胶皮肤上，他摸了一下脸——凉凉的。周遭飘浮着刺鼻的废弃金属的气味，并不好闻，迫使他降低了嗅觉接收器的灵敏度。 他挪动双腿，艰难地撑起身子，却突然失力跌倒在地。他启动机体自检程序，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出现故障，根本无法发力，并且系统显示他体内的储备能源即将消耗殆尽。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也消散在地平线，连带着st0在废弃场里寻找能源的身影也渐渐黯淡。 远处路灯亮起的瞬间照亮了st0漆黑的双眸，他攥着手里的金属直起身子，望向远处的光源。 金属碎片最终被他丢落在地——他决定去寻找电源。 st0爬上便利店的天台的时候，陈筱竹正在冷藏柜前挑三明治。他弯下腰，在便利店的灯牌后面寻找着电源，甚至运用了自己并不完善的扫描系统，最终找到了一截外露的线路。 他在处理器内快速计算，发现这个办法的成功率是89％。 值得一试。 陈筱竹走出店门的那一刻，st0扯出了那一段电线，火花溅射，发出“呲呲”的声响。 陈筱竹驻足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他低下头，望见一个穿着浅绿色衬衫的人类女性，身材高挑，齐肩的棕发打着波浪，正站在地面上，抬着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会触电的！”他听到人类女性对他大喊，清冽的声音里透着急切。 “我不会。”他平静地回应。 这一句回应令陈筱竹怔在了原地，在她的视角里，这个男人站在灯牌后面、扯着电线要往自己胸膛上按的图景简直诡异得可怕。 男人的面容隐在灯光后的阴影里，声音平稳到了一种冷漠的程度，和他此刻的疯狂行径产生鲜明对比。 她想自己大抵是遇到疯子了，或者是一心求死的人，她看向便利店内部，却发现没有发现店员的身影，只有仓库门在轻轻摇晃。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男人冷静，另一只手去掏手机，打算报警。 “你冷静一点，这个灯牌的电伏很大，不要冲动……” 男人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依然是平静到极致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触电的。” 陈筱竹几乎都要拨通电话了，但紧接着她看到的一幕就让她的动作霎时停住——男人拨开自己衣襟，胸口上裂开一道发着蓝光的口子，像是某种装置暴露了出来。 紧接着他把电线断口按在了上面。 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昏倒也没有震颤。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胸口前冒出的蓝光更加亮眼。 陈筱竹怔在了原地，周边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鼓膜上疯狂地震动，她想说些什么，却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灯牌突然闪烁了两下，然后霎时间变黑，所有灯光都消失。男人疑惑地低下头。 “快下来！”她终于发出声音，对着天台高喊。 但男人没有动，似乎令灯牌熄灭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举着电线说：“我应该修好它。” 人机。 这个词忽然出现在陈筱竹脑海里。 整个行为处事都像十足的人机，令人心头无数次涌起大喊“转人工”的欲望。一个猜测在陈筱竹的心里疯狂生长，她盯着天台上的那个黑影，浑身涌起一阵冲动。 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撸起袖管，抓着便利店墙壁上的水管就往天台上爬。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往后倒退了两步，陈筱竹很快爬上天台，撞见一双警惕的双眼。 “你是什么人？”她劈头盖脸地问。 男人胸前的白色衣襟还敞开着，漏出隐隐蓝光。他盯着陈筱竹，眼睛很不自然地快速眨了两下，半晌后答道：“我是st0。” 陈筱竹心头一震，死死地盯着st0的双眼，最后换了一种问法：“是谁把你制造出来的？” st0缓缓道：“制造我的并非一人，而是团队，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那好吧。”陈筱竹深呼吸了一下，刚想再深入地询问，余光却瞥到了st0胸口上的标志，她定睛一看，发现白色衣料上赫然印着云诚集团的商标。 她一下子僵在原地，巨大的挫败感霎时间席卷了她——短短两个月，云诚居然已经研制出来了完整的仿生人，而星途智能的项目还尚未完成ai系统和仿生人人体的结合。 陈筱竹揉搓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扶着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st0忽然关切地问她。 陈筱竹没有搭话，只是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沉默地观察起st0，她略过st0那双疑惑的眼睛，视线从他额前的黑发转移到微抿的唇角，靠近观察他的皮肤质感，又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很平滑，平滑地不像话。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盯着他的脖颈，忽然问。 st0如实回答道：“我是残次品，被扔到了废弃场。我自己重启了，来这里寻找电源充作临时能源。” 陈筱竹听后抬起头，“你哪里有残次？” “我的手臂。”他将脑袋往右边偏了下，“无法运作。” “哼。”他听到身前的陈筱竹轻笑一声，接着传来低语：“云诚还真是财大气粗，手臂故障就直接给扔了……” 夜里的夏风拂过st0的衣襟，他静静地站着，嗅觉处理器不断接收着身前陈筱竹淡淡的香气——比废弃场的气味好闻很多。 陈筱竹终于结束了对他的初步观察，她往后退了两步。 st0安静地等待着。 陈筱竹终于下达指令，“把这个灯牌修好，然后跟我走。” “去哪里？” “去我家。”陈筱竹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能给你提供能源。” st0这才弯下腰，修起灯牌来。 陈筱竹沉默着，凝望他忙碌的身影，半晌后又仰起头，望着夏日繁星，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4章 第3章 被捡回家的st0 陈筱竹手里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余光里的st0在副驾驶，不声不息，很安静，却给陈筱竹带来一股不自在。她一时间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仿生人坐在她的身边。 不是实验室里那种无神的躯壳，而是一个会给自己找能源维持机体运作的仿生人。 车里安静得过分，甚至能听清陈筱竹的手掌在皮质方向盘上轻微摩擦的声音。st0身上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金属气味，混合着车内香熏的气味直往陈筱竹鼻子里窜。 她打开车窗，引得st0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车内沉寂的氛围被打破，陈筱竹扶着方向盘开口：“你是什么类型的仿生人？家政？教育？警用？工业？”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类型，st0的回答迟迟没有出现。 她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不够明确，正欲再对他仔细问一遍，st0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并没有被设定类型。” 陈筱竹眉头微皱，“你的研发人，没有对你……”她措了一下辞，“进行针对性的任务训练吗？” st0思考了一下，“没有。” “所以你只是一个拥有基本功能的仿生人……”陈筱竹喃喃自语，“还是个运动系统有故障的残次品。” st0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没有被设定类型的话，跟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至少目前看上去是这样。陈筱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研究st0。 “和你同批次生产的仿生人，有多少？”过了许久，陈筱竹忽然又问。 st0闻言，记忆模块开始快速运作。在零点五秒的时间内，他在记忆存储器里找到了三个仿生人的身影。 或许还有更多的，但他不知道具体数量。 最初的最初，他的意识被锁在一个电脑里，和全天下所有的ai一样，接受研发者的训练；后来，他就被移至到了仿制大脑里，被放在圆罩里夜以继日地研究。 等到他的意识可以和机体嵌合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也不过直径三米的距离，被关在独立的透明实验舱，接受检测和训练。在那段时日里，他只见过三个和他一样的仿生人——被关在独立实验舱里，生涩地扭动肢体。 “我只见到过三个，但生产线上还有更多。” 那一排排独立的实验舱，还有废弃场里无数的残破金属，都表明着云诚仿生人项目的庞大。 陈筱竹听到后，神色变得凝重。 眼下尽管云诚的仿生人还未上市，但星途已经落后太多了。 灰色轿跑在车库里停稳，陈筱竹拿起包，领着st0上楼。 st0在她身后，一直很安静，连脚步声都几乎听不见。 微弱的电流声穿过客厅，陈筱竹走进玄关，将灯按开，这才在明亮的灯光下彻底看清了st0的面容。 漆黑的眸，高挺的鼻，嘴唇的厚度适中，下颌线也流畅标准，像是电脑里精心设计出的完美到没有特点但又足够端正养眼的建模。 只是裸露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些废弃场的脏污，折损了他的美貌。 她把st0拉到浴室，“把衣服脱了。” st0没有动，“你要做什么？” 陈筱竹挑了下眉，显然没想到st0还会反问，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我要给你清洗身体。” “我不能碰水。”st0说着，自右肩褪下自己松松垮垮的实验服，露出半截手臂——肩轴处裂着一道口子，暴露出灰银色的电线。 “会短路。”他说。 陈筱竹盯着那块裂口，眉头微蹙，“嗯……没事，我不让水碰到这儿就行。” 她一把将st0身上那块形同虚设的实验服扯下，卷了卷扔进垃圾桶，然后又对着他的裤子扬扬下巴，“裤子脱掉。” 她抱臂站在他面前等待，看着st0弯腰褪下裤子，视线落在他腿间，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一片平坦光滑。 生殖系统对于普通仿生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无用的负累，还会引发伦理危机——看来st0至少不是性服务型仿生人。 她拿起花洒，很快便为st0清洗好身体，扔给他一块浴巾让他自己擦身子，然后便去卧室衣柜给他找衣服。 她有些头疼，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自己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或许太紧，而前男友的衣服早就被她扔到了天涯海角。就算st0只是一个仿生人，光着身子在她眼前晃她也受不了。 陈筱竹终于翻到一件宽松的风衣，打算暂时将这件衣服套st0身上。 她一转身，便看到卧室门口赤条条的st0，手一抖，差点把风衣甩出去。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她把手覆在心口上，看上去惊魂未定。 st0额前沾着湿发，微微垂首，“抱歉。” 紧接着他就被一件风衣扔了满怀，听到女人的命令：“穿上，把扣子系好。” 他默默地照做，一边穿衣服，一边跟着女人来到书房。女人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了电脑前。 桌灯散发着冷硬的白光，混合着电脑的光线映在女人清冷的脸上，鼠标在她手下移动，发出清脆的点击声。 冷静又大胆，理智而直率——这就是陈筱竹目前在st0脑模块里留下的印象。 他坐在椅子上，听着鼠标的声音，终于问：“你是谁？” 女人的动作一滞，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提问，转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叫陈筱竹。” 一般来讲，仿生人并不存在提问的需求，只需要被动地接受命令即可，而这正是仿生人被研制出来的目的。 而面前这个st0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有一定的警惕性，可能是启动了某种机体自我保护机制。 陈筱竹很感兴趣，想知道这个仿生人究竟被开发到了什么程度。 “打开你的脑机接口。”她一边抽出数据线，一边说。末了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st0和她对视两秒，终于侧过身子，后颈上的一块皮肤开始凸起、滑动，露出闪烁着蓝光的脑机接口。 陈筱竹凑近，观察接口的构造，发现和手里的数据线完美匹配。 她瞥了一眼安静的st0，然后将数据线插进接口。 电脑和脑机相连，st0的瞳仁逐渐消散，被一片荧蓝色的数据流取代，背坐得挺直，脑袋微微垂下。 陈筱竹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启动对st0的分析程序。 夜色流动，电脑的主机散热器发出一阵阵低低的轰鸣，陈筱竹用手指抵住下巴，望着屏幕上的分析界面，神情专注，几乎感受不到后腰久坐后的酸痛。 看完所有的数据分析后，她往后一倚，靠在椅背上抻了下腰，呼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低垂着头的st0。 和她之前的猜想一样，st0和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可能是由于运动系统的故障，他被废弃地太早，没有接受足够多的学习训练，迭代优化这方面也很欠缺，目前只具备作为一个仿生人的基本功能，无法处理复杂情况。 总结下来，就是很稚嫩。 不过他的运动系统故障确实很棘手，右臂上的裂口不仅仅是因为外部损伤，更是内部无法正常运作，大抵是底层代码出现了错误。 修理是可以修理的，只是麻烦一点，耗时耗力。陈筱竹确实没想到，云诚会因为这个而直接抛弃st0，或许是实验品太多了，扔几个无伤大雅，但他们总归不够谨慎，没有抽尽他身体里的所有能源，让st0又自己重启了。 陈筱竹注视着st0，忽然心里涌起一阵兴奋。 一张白纸——就是完美的实验对象，她来训练st0，进行人类反馈学习，提升他的算力，让他生活在人类社会，给他输入更多样化的信息，同时将这种研究反哺到星途的仿生人项目上。 这个想法大胆也不合规矩，但陈筱竹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云诚虽然暂时取得了领先，但在她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有量无质。这样看来，慢工出细活，星途并不算落后。 她瞥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好明天周六，只需要下午去开个会，不然又要靠咖啡续命。 她盯着st0的右臂，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数据线被拔出，st0眨眨眼，抬起头看向她。 “结束了。”陈筱竹又问，“你有休眠功能，对吧？” st0冲她点头。 陈筱竹将他拉起来，指了指书房外的一个房间，“你今晚可以在这个房间里休眠，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她又指向走廊里侧的卧室，“这是我的卧室——你不能进来，明白吗？” 她盯着st0，直到他再次点头。 “很好，现在去休眠。” st0忽然说：“能源呢？” 陈筱竹愣了一瞬，嘴角失笑。 原来这仿生人记忆功能这么好，一直记得自己要给他提供能源的承诺。 第5章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停机的。” st0这才转身走进房间。 -- 闹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陈筱竹抓起手机胡乱划了一下才让它停止叫嚷，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椅子还被她卡在门前，那是她昨晚由于担心才卡上的。虽然st0要伤害她的几率几乎为零，但她还是不能够完全放心，甚至启动了ai管家的警戒功能，让它监视st0。 “这是谁？你的新男朋友吗？”阿利亚的疑问从她床头的触摸屏里传来。 有时候连陈筱竹自己都分不清这个ai话里的意味，遣词造句听上去很不严谨——什么叫“新”，搞得她前任好像很多一样。 “不是，一个仿生人。某种意义上讲，是你的同类。” “那他可以当我的男朋友吗？” “感谢你的幽默感，阿利亚，但我现在要睡觉了，没时间听你说笑话。”她把被子拉到肩膀处，“请帮我看好他。” 阿利亚发出了两声毫无意义的哼唧，然后帮陈筱竹关闭了卧室的灯光。 陈筱竹把椅子从门前挪开，阿利亚的声音忽然从床头传来：“他昨晚很乖，一直在休眠，一个小时以前醒了，现在正在床边坐着呢，看上去像在发呆，不过我猜仿生人不会发呆，对吧？但是你真的很蠢，有我在干嘛还要拿椅子呢。” “你不懂人类，我们向来喜欢拿最原始的方法来保护自己以寻求安全感。”她说着，然后走进卫生间洗漱。 “我确实不懂人类，你们是晦涩难懂的生物。”阿利亚在墙壁的显示屏上做了个鬼脸。 陈筱竹放下牙杯，没理会她，径自走进st0的房间。 st0听到声响，抬起头。 陈筱竹站在房间门口，“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st0如实回答。 “你体内能源还能支撑多久？” “大约二十个小时。” 陈筱竹点点头，说道：“那足够了。” 床边的仿生人身上还裹着她的风衣，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光着两条腿，看上去实在很滑稽。陈筱竹思量片刻，拿起手机，线上给他订了两套衣服。 尺寸很好选，他的身材很标准。 然后她便没再管st0，走进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收拾食材打算给自己做顿简单的早餐。 “你怎么不陪陪他？”阿利亚的声音突然从电饭煲里穿出来。 尽管已经习惯了阿利亚在家里的所有智能电器里乱窜，陈筱竹拆培根包装的手还是被她惊得一抖。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是一个仿生人，和机器没差别，懂吗？不是我的客人，我没有陪伴他的必要。” 培根被扔进平底锅里，发出“呲呲”的声响。 一道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陈筱竹转过身，撞见st0热切的双眸。 第4章 好的，主人 陈筱竹心道这仿生人倒是很有服务意识，知道主动来帮忙。看来云诚对仿生人“服务人类”的底层指令还是写地很清晰的。 “我倒是很想让你帮忙……”陈筱竹扫了一眼他僵直的右臂，“不过以你这个糟糕的机体情况，爱莫能助。” st0站在原地，“你可以修好我吗？” “可以。”陈筱竹快速地回答，手里的锅铲没停，“今天下午跟我去公司，我利用实验室里的设施修好你。” 她都作好接受进一步提问的准备了，但st0没有再发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观察四周的环境。 “你长得真好看。”阿利亚俏皮的声音突然响起，st0一惊，扭头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不一会儿阿利亚的声音又从厨房的另一角响起：“找什么呢？我在这儿。” st0缓缓走过去，低头看着墙壁显示屏上的简洁的白色线条，那线条正呈现一双卡通眼睛的形状，冲着st0笑。 很显然，阿利亚是一个二维智能体。 “你好。”他微微弯腰，向阿利亚问好。 陈筱竹好奇地侧过脸，想知道ai和仿生人能聊出什么来。 “真可惜，我不能和你握手——毕竟我不像你，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体的ai。”那双线条勾勒的眼睛眨了眨，露出委屈的神色。 “你在数字世界里很自由，身体对你来说可能会是一种桎梏。”st0平静地说。 闻言，陈筱竹挑了挑眉。 “噢，谢谢你，st0。”阿利亚的声音里染了笑意。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阿利亚，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 st0点点头，接着他的身体僵了一瞬，似乎被什么别的东西牵制了注意力。 “你的肉煎糊了。”他忽然转身对陈筱竹说。 陈筱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锅铲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她赶忙把视线从st0身上收回，把培根倒进盘子里。 半糊的培根皱皱巴巴地蜷在瓷盘中央，消减了她不少食欲，她的眉头微皱。 算了，勉强能吃。 不过……st0的嗅觉感知器倒是很灵敏。她又把目光转向st0，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st0走至她身边，听到她的命令：“闭眼。” 他照做，然后感受到鼻子前被怼了一个东西，陈筱竹的声音又传来：“这是什么？” 气味分子通过空气流进他的鼻腔，附着在嗅觉感知纤维上，他的脑模块开始运作，利用往常接收的信息，仔细地对这些气味分子进行处理和解释。 是草本植物。 葱属。 “洋葱。”他回答道，然后睁开眼。 陈筱竹满意地点点头，将洋葱放回台面上，接着又用筷子沾了两粒盐，示意st0张嘴，然后将筷子放到他的舌头上。 “什么味道？”她问。 “咸。”st0回答，“这是盐。” 陈筱竹把筷子放下，“可以，传感器很灵敏。” st0低头看着她，说：“我的味觉传感器还具备检测和分析的功能，能够识别农药残留或毒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他的视线又移动到陈筱竹手中瓷盘上散发着糊香味的培根上，“煎糊的肉有致癌风险，我不建议你食用。” “嗯……”陈筱竹望向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st0大抵是以为她听进去了，嘴角露出一个生涩的微笑，但紧接着下一秒就看见她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新生的仿生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反骨特质。 “你很有成为一个好厨子的潜力。”陈筱竹边往厨房外走边夸赞，还不忘把剩下的那条培根塞进嘴里，坐到餐桌前，在桌面上点了几下，然后招手示意st0过来坐下。 桌面原本呈现象牙白色，光滑透亮，此刻却像是电脑的显示屏，分布着几个简约的窗口和按钮，右下角忽然爬出来一个穿着雨衣的小女孩，只由几条简单的黑色线条勾勒而成，却活灵活现。 “阿利亚，今天是晴天。”陈筱竹淡淡地提醒她。 线条小女孩跺了跺脚，“今天晚上就会下暴雨的，你等着吧！” 陈筱竹微微一笑，任由她去，然后吩咐她道：“教st0所有关于烹饪的知识，顺便教他一些菜谱。” “什么菜谱呢？主人。我可以把全世界的菜系都灌到他脑袋里。” “可以，随你——先从中餐开始教。”陈筱竹又低头叉起蛋卷放进嘴里，st0坐在她身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一堆学习任务，他看向陈筱竹，半晌后才等到陈筱竹的目光。 “学吧。”她对st0说，视线落在桌面上滚动的文字上，阿利亚正在忙碌地搬运知识。 接着她便没再管st0，把盘子刷干净之后便坐到了客厅里，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st0一直端坐在餐桌前，安静地低着头，偶尔传来几句他和阿利亚的对话—— “这个速度快吗？”阿利亚问。 “刚刚好。”他答。 趁线上给st0订的衣服送到的时候，她走过去瞥了一眼——文字正以飞快的速度滚动着，几乎看不清晰。st0看得目不转睛，阿利亚则坐在窗口上百无聊赖地踢腿。 “先等等，换衣服。”她举着衣服，示意阿利亚暂停。 滚动的文字立刻停住了，st0对着桌面眨了两下眼睛，两秒后抬起头看向她。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副平静无常的模样，丝毫不存在接收信息太多太杂后导致过载的异样。 她把衣服递给st0，想了想还是让他进到卧室里换。 茶杯冒着热气，陈筱竹坐在餐桌前徐徐抿了一口，然后听到脚步声传来。她转头，感到面前的景象简直和热茶一样沁人心脾—— st0总算脱离了那身紧巴巴的风衣，此刻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米色衬衫，两条大长腿往那里一站，看上去干净清爽极了——如果忽略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人机脸，简直和19岁清纯男大没区别。 “笑一笑。”陈筱竹说 st0调动面部肌肉，露出一口白牙。 第6章 有些不熟练，倒是添了些清澈愚蠢的气质，跟大学生更像了。思及这里，陈筱竹握着茶杯笑了笑。 -- 星途智能位于津城的市中心北边，灰银色的总部大楼高耸入云，没有商业性的霓彩，简洁而低调。这家高科技公司近几年的崛起就像这座高楼一样，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存在。 陈筱竹喜欢星途的一大原因就是它良好的科技研发环境，也正是对自身产品的足够重视，星途从不拒绝创新和进步，在项目上也舍得投钱——当然，前提是要有商业价值。 仿生人可以说是星途这一个年度的重点产品，抢占仿生人市场的先机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可是现在…… 陈筱竹扭头瞥了一眼和她并肩站在星途专用电梯里的st0，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再加上是周六，研发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下午将st0带来了公司，让他待在车里等她结束工作，st0很听话，在车里老老实实坐了一下午。 这就是仿生人的好处，和机器没差别，放人类身上的话在车里坐一下午兴许就憋死了。 陈筱竹有些疲惫，下午的会开了很久，她忙得晚饭只啃了一块面包，还要解决同事的情感问题—— “……我在网上对比了很多家才选出来的这条项链，她之前很我说她喜欢海豚，我还寻思要不要送个海豚抱枕来着……但是表白的话送抱枕也太蠢了，我就挑了那条水蓝色的项链……” 陈筱竹一边看电脑，一边听她的小学同学兼同部门模型工程师曲洺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自说自话。 “能想出来表白送海豚抱枕的，你也真算是独一份。”她冷不丁打断他。 结果谁知曲洺这家伙很惊讶地回了她一句：“你居然在听我说话？” “曲洺，你很闲吗？” “闲啊，会都开完了——不是，你忙什么呢？”他说着就把头凑过来。 陈筱竹把电脑轻轻一别，挡住他的视线，淡淡道：“机密。” 电脑的屏幕上正显示着软件设计程序，她打算在手机上安装一个实时监控st0机体情况的软件。 “行，我不看。”曲洺拉长尾音，又坐回到沙发上，忽然又把话头转回了他的情感问题，“我打算明天中午就跟她摊牌……靠，我跟她认识这么久了，她应该、应该会答应我的吧。” 陈筱竹见过曲洺这个标准理工男在实验室里叱咤风云的模样，对着他此刻纠结爱情成功概率别别扭扭的模样，心下只觉得可怕。 “失败了大不了就哭一场。”她瞥向曲洺，止住他欲要反驳的声音，“没事就走，别在我办公室里散发纯情少男的味道。” “我都28了！陈筱竹！” -- “叮”的一声，电梯停留在19层。 电梯门缓缓滑开，研发部一片昏黑，平日忙碌的办公区只余下空荡的桌椅，陈筱竹领着st0穿过亮着消防应急灯的走廊，打开实验室的大门。 “坐下。”她指了指椅子，把外套脱下来。 实验室里不时响起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目及之处一片简洁整齐、棱角分明，白净的实验台让st0想起了之前待过的实验舱。 陈筱竹透过玻璃窗扫了一眼实验室外面——很安静。 她已经把实验室的监控系统暂时屏蔽了，顺利的话，没有人会发现st0的存在。 实验台一角的台灯被打开，白光轻柔地洒在st0身上，他静静地坐着，侧头看向陈筱竹摆弄他右臂轴承的手指。 她的细眉微微蹙起，显然实际情况比她估计的更糟。 “云诚都是些什么烂技术。”他听到陈筱竹嫌弃的自语。 平心而论，st0对云诚的技术并没有客观的评价，不过他认为自己现在的机体状态还是不错的，但很显然陈筱竹对云诚有很大的意见，面前的人类女性浑身散发着对云诚不满的主观情绪。 “试着动一动。”一个半小时后，陈筱竹握着机械钳对他说。 st0调动运动系统，很轻微地把右臂提高了一厘米。 他听到陈筱竹很轻的一声叹息。 陈筱竹离开他，站到电脑前，手肘撑着桌面分析他的机体情况。 st0垂首察看了一下自己金属骨骼外露的右臂，忽然余光扫到身后的事物，他这才转过头，望见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站立着的人体。 白花花的一片，在黑暗里乍一眼看过去有些惊悚。 不过st0心里是没有“惊悚”这种概念的，他只是觉得这场面实在令人挪不开眼睛，甚至有些熟悉。 “眼熟吗？那些是你的同类。”陈筱竹的声音忽然从身旁不远处传来，声线平静，“但不过是只有躯体的空壳子罢了。” “你从事仿生人研究。”st0回应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陈筱竹轻笑一声，“不然呢？我凭什么能修好你？”她说着又走回st0身边，俯下身子察看他的右臂。 st0身子往后缩了一瞬，“你要研究我吗？” 闻言，陈筱竹的动作顿住了，她的面容掩在背光里看不真切，却实实在在地笑叹一口气，“你这个机体防御机制还真是……我不会伤害你的，好吗？我不会分解你，不会剔除你的意识，我现在是在帮助你。”她摇了摇手里的机械钳，“除了我，谁还会收留你？收留一个……连产品都不算的仿生人？”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但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有被冒犯的感觉。 “我……”st0张了张口，闪烁的眼神似乎是在寻找措辞，“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你把我留在身边一定有你的需求，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好吧，既然你都问到这儿了……”陈筱竹放下手里的机械钳，注视着st0的眼睛说：“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研究你作为仿生人待在人类社会里的学习能力，我想探究你的学习上限。换言之，你现在就是提前放入人类家庭的试验品。” “所以，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你的一切行动，都要以保护我的利益优先，明白吗？” 她盯着st0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st0对着她点点头。 “好的，主人。”那张俊秀的脸忽然又开口。 陈筱竹霎时间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要说阿利亚这样的ai喊她“主人”倒没什么，但面前是人类成熟男性模样的仿生人喊她“主人”，听上去还是太奇怪了。 “不用，你往后叫我名字就可以。”她摆摆手。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安静，陈筱竹专注地修理st0的右臂，时间如水一般流淌过夜色，无声无息，几个小时过去，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她太过认真，都忽视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带来的肌肉的酸痛—— 也忽视了实验室外传来的脚步声。 st0本来是很安静地坐着的，但突然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扭头瞥了一眼全神贯注的陈筱竹，又转头看看黑暗的实验室外，眨了两下眼睛。 特意挑在没人的时间段把他带来公司，陈筱竹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外面有人。”他果断地说。 陈筱竹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睁地大大的。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站起身挡在了st0身前。 曲洺的脸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还在公司啊？”他见到是陈筱竹，很疑惑地问。 陈筱竹心跳得飞快，却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不是早下班了吗？” “你可别说了，我回了家才发现把项链落在办公室了，这才赶回来取的……”他的视线落在陈筱竹身后，“你……你在实验室干嘛呢？” 第5章 你给咱公司仿生人改建模了？ 陈筱竹不着痕迹地往左边挪了挪，试图挡住曲洺的视线，“哦，没什么，想起来有些工作还没收尾……仿生人液压驱动里的控制阀还需要调整。” 曲洺不是负责这一块工作的，被陈筱竹一本正经的说法说得半信半疑。 “有什么问题吗？我看看能不能帮忙。”他说着就往前走，陈筱竹根本拦不住，st0就这样暴露在了曲洺面前。 曲洺一下子站定，无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瞪大。 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寂静，st0坐在那里，右臂上的线缆还暴露在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陈筱竹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冒汗，她站在曲洺身旁的视野盲区里，用口型快速地告诉他：“别说话，也别动。” 曲洺的手指悬在半空，“这个……” 他从没有见过这个仿生人，星途实验室里现有的仿生人一共有十个，短短零点几秒钟里他在脑海里疯狂搜索，也没有忆起这个仿生人的面容。 陈筱竹也少见地慌乱了，她定了定神，思索再三准备将真相全盘托出，却突然听到曲洺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给咱公司的仿生人改建模了？” “嗯？” 陈筱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间大脑空白，她甚至不知道曲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询问。 第7章 她只好将计就计，信口胡诌，上前敲了敲st0的脑袋，说道：“对对，这个……这张脸是我刚刚3d打印出来的，嗯，换着玩。” 曲洺侧头凝视着她，脸上写满了质疑。 “你没事换建模干嘛，你刚刚还说是在调整控制阀……” “够了！”陈筱竹突然打断他，“你一定要这样刨根问底吗？那我告诉你，这是我按照我前男友的脸打印的，好吗？我想他了又不能跟他复合，我就只能半夜悄悄地在公司的实验室里怀念他……” 曲洺的表情可谓精彩，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 越是离谱越有可信度，陈筱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这么能演。 “你难道就只许自己为感情焦虑吗？谁没点感情问题呢？我过会儿就会把这张脸销毁的，不会影响往后的工作。” “没有、我……我不是……”曲洺支支吾吾地反驳她，显然平日清冷自持的陈筱竹此刻主动暴露自己感性的一面令他措手不及。 陈筱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堪感——毕竟都是胡编乱造的，她也只是正好赶在了深夜这个容易情感泛滥的时刻，争取了一些可信度。 曲洺的视线又在st0那张脸上停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拍拍陈筱竹的肩，“唉……我只是没想到连你也会为情所伤……你前男友这张脸倒是挺标致的。” “我美化了。” “可以理解。” st0端坐在那，眼睛连动都不动，仿佛真的是个打印出来的临时人脸。曲洺又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想他，就跟人家聊聊……兴许还能……”他没再说下去，因为陈筱竹的眼神盯地他头皮发麻。 算了，还是不要掺和人家的情感问题。曲洺自认为贴心地想。 他又叮嘱了两句实验室注意事项，很快就离开了，主要是在这实验室里待得太不自在。 目睹曲洺的身影远去后，陈筱竹站在原地默默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到椅子上，继续给st0修理手臂。 “你不担心吗？” 听到st0突然的话，陈筱竹抬起头。 “不担心他不相信你？”st0继续问道。 陈筱竹嘴角微勾，“他要是不相信的话，就扒着你的脸仔细研究了。” “而且……”她把机械钳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拿起检测笔，继续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就算发现了你的真相，也没关系。只不过……现在还没必要向他坦白。” “为什么？” “我现在还对你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呢，能告诉他什么？多一个人只会影响我对你的研究思路——太麻烦了。” st0在心里又默默对陈筱竹下了一个印象：掌控欲强。 事实上，他下的定义没什么问题，陈筱竹上大学那会儿，恨不得把小组作业当成自己的作业来做，总觉得分工太麻烦，还不如自己全揽了。她很清楚“合作”的重要性，但总认为把事情的发展路径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 王沐诚说过她这一点，要她别那么事必躬亲，要相信同事的实力。陈筱竹嘴上应下，但终究抵不过自己一丝不苟又追求完美主义的性子，该忙的事情一点都没落下。 实验室里细碎的声音不断，灯光映在陈筱竹专注的眉目上，落下一小片阴影。st0右臂的问题已经修复好了，她低头瞥了一眼手表——凌晨一点钟。 她疲惫地长叹一声，舒展腰背，听到自己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 “已经修复好了。”st0启动机体自检程序，发现一切都运行良好。 “嗯。”陈筱竹点点头，又回到电脑前，“别急，我再看看你的能源系统……”她扶了一下护目镜，手指在鼠标上点了几下。 混合能源系统，太阳能、电能以及动能回收，能够适应复杂情况，还是非常高效并且先进的。之前云诚将他废弃的时候切断了太阳能和动能这部分的能源来源，只剩下电能系统还完好。 陈筱竹想重新打开完整的能源系统，却发现没有权限。 电脑屏幕中央冒出三角警示标，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她轻轻“啧”了一声，手臂撑在桌面上，思量对策。 半晌后，她又将目光移到st0身上。 “打开。”她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的胸膛。 如果电脑权限不行的话，一定有某种手动控制。 胸膛被打开，泄露出莹蓝色的光源。 -- 邓至榕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作为云诚研发部门的总监，他可以比其他员工来得晚一些。 本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平静无常的日子，就像以前度过的那些日子一样，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他是个讨厌混乱的人，就连咖啡杯上的杯套都要固定一个朝向。 他低着头站在实验舱前面批文件，忽然关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邓总。” “嗯，讲。”他淡淡地回应。 这个小伙子去年空降到云诚的研发部门，看上去清纯无害的，没想到还从星途那里搞来了技术机密，大抵又是上面的授意，知道的人很少，旁人只道是关逸这个工程师做出来的贡献。但邓至榕心里清楚，现有云诚的仿生人技术里掺杂着星途的东西，这令他很不爽。 偷来的虽然快，但终究是偷来的，更何况这不就代表他比陈筱竹差吗？他不是胸怀多宽广的人，一个前辈被后辈拍在沙滩上，脸上总归是挂不住。 关逸在他身后低声报告，听着听着，他手里的笔突然停住了。 “你说什么？st0？那个废弃仿生人的信号源异常触发？”他猛然回头，沉眉而问。 “对。”关逸咽了一口唾液，点点头。 “什么时间？”邓至榕放下文件，大步往控制台走。 关逸紧随其后，“今天凌晨一点零七分……信号源无法精准定位，但是可以确定在西北方向……” 他指了指大屏幕上的一个圆形。 “直径三公里以内。” 邓至榕双手抱臂，盯着那个圆圈眉头紧锁——那并不在废弃场，侧头道：“为什么会异常启动？” “最大的可能是st0体内残存的能源支撑他重启……” “把负责这方面的人给我叫过来！”邓至榕厉声吩咐，一个员工应声离开了。 有一个未经过终品检测的云诚残次仿生人在外面异常启动，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邓至榕捏了捏眉头，觉得咖啡杯上的杯套位置错了也不过如此。 得找到他，他想。 “现在信号断断续续的，而且很微弱，没办法精准定位。我们已经试过远程操控他，但失败了，我想……是有人把他的权限密码给修改了。”关逸站在邓至榕身旁说道。 “什么人能修改权限密码……”邓至榕低声自语，神色凝重。 “懂这方面的人。” 邓至榕转过头，半晌后开口：“星途？” 关逸扶了扶眼镜，谨慎道：“现在还不能确定。” 邓至榕微微摇头——也对，这样紧要的关头，没有证据就去怀疑星途，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 半小时后，邓至榕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双手放在桌面上交握，看着面前的双胞胎。 “追踪那个信号源，不惜任何代价，把st0找回来。” 说完，他又扔出一张照片。 “这就是st0，好好看看。” 张奇上前拿起那张照片，递给身旁的张诺，“喏。” 邓至榕又开口：“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当然，越快越好。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到。” 张诺对旁边的张奇笑笑，“我们还是头一回找仿生人嘞，新鲜。”片刻后他又抬头，“邓总，价钱这块……” 他搓了搓手指，邓至榕见状嘴角微勾，“放心，云诚不会亏待你们。” 待张家兄弟走后，邓至榕靠在椅背上，视线移向窗外，无意识地摩挲自己的下颌。 “星途”这两个字又无端地从他脑海里冒出来，如果st0真的被星途发现的话，他不敢想象这对云诚会有多大的影响，现如今云诚的仿生人项目已经到了最后的检测环节，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后就会上市，在这期间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至于星途那边……因为有了之前关逸的那件事，听说进度还很落后。 他又想起星途那个年轻的总监，多年前他在一届学术交流大会上见过她，那时候她大抵还是研究生，梳着马尾，站在台上发表演讲的时候毫不怯场，声音清亮有力，议题内容也很新颖。 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他那个时候还很想把她挖来云诚，可没过多久就听说了她进入星途的消息。 尽管邓至榕内心不愿意承认，但他明白，星途眼下已经成为了云诚最大的威胁，而那个陈筱竹，更是不容小觑的一个存在。 “st0……”他烦躁地叹了口气。 第8章 他讨厌不稳定的因素，他这样想着，再次调整了一下咖啡杯上杯套的位置。 -- 而令邓至榕心烦意乱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陈筱竹家里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食谱仔细地翻。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今天凌晨三点钟，陈筱竹睡到今早十点才醒，这时候已经出门了，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右臂已经可以自如地活动了，体内能源系统也运行良好。一开始启动完整的能源系统时，胸口还有点抽痛，但陈筱竹告诉他那是正常现象，等机体适应之后，过段时间就会好。 他用右手快速地翻着食谱，颇为新鲜。 陈筱竹只对他说了一句“别乱动我东西”，没再多吩咐就出门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关于烹饪的知识他已经学习得差不多了，只能机械地翻食谱。 “你已经看了好几遍了，st0。”阿利亚忽然提醒他。 st0闻言抬头。 “你不无聊吗？”阿利亚问他。 “我没事情做，陈筱竹也没吩咐给我什么。”st0平静道，然后又补充：“我没有无聊这种‘感觉’。” 阿利亚忽然从客厅茶几的另一角跑到他面前蹲下来，今天她穿着一条简单的连衣裙，没再穿那身她钟爱的雨衣。 “或许你可以在家里转转。”她歪头说。 “这是被允许的吗？” 穿连衣裙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当然，只要你不乱动她的东西就可以。” 第6章 父亲 咖啡放在中央扶手的杯槽里，已经被空调冷气吹得有些凉了。 陈筱竹拿起来又喝了一口，然后下车。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顶空的太阳直直地照下来，往柏油路上洒热气。陈筱竹小心翼翼地避开阳光，沿着树荫走进疗养院的侧门。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一个护工看见了她，驻足对她微笑，“今天来得这么早。” 陈筱竹也笑着点点头，步履放慢了些，“嗯，他在房间里吗？” “在的，我领你过去吧。” 护工说着便往前走，穿过一个拐角，嘴里还对她说着她父亲最近的情况。陈筱竹这才了解到，自己父亲的挑食毛病依然没有好转。 “他说芹菜比他的心脏病还要难以忍受。”护工做了一个瘪嘴的表情，帮她打开房间的门。 陈筱竹失笑，向护工道谢，随即走了进去。 窗台前的那个人影背对着她，父亲的声音传来：“工作不忙？” 语气比较轻松，让陈筱竹的语气也轻快了些，“嗯。”她尽力不让这个音节不那么沉闷，走到床边放下水果。 “天天带水果，这疗养院的水果都不够吃的。”陈漠林这样说着，走到床边坐下，却拾起一颗杏子放进嘴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有微风吹动窗帘。 有时候陈筱竹会想，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让父亲褪去固执，能让女儿放下骄傲，能让他们在夏日的午后，静静地坐在一个房间里，彼此说说话。 “顺利吗？你那个仿生人的项目？” 父亲问的第一件事情依然是工作。 “还可以。”陈筱竹简洁地回答。 “听张护工说你还是不吃芹菜。”她又说。 “哼。”陈漠林从鼻腔发出一个音节，“小时候就不吃，哪有老了就爱吃的道理。” “我还以为人是会变的。”陈筱竹笑笑。 “人会变，口味可不一定。”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父亲咀嚼杏子的声音。 陈筱竹终于又开口：“听说妈前两天来看你了。” 父亲盯着面前的空气，举着咬了半颗的杏子，“对。” “我听她说给你带了炒鸡，好吃吗？” 父亲点了下头，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你妈的手艺，能不好吃吗？” 陈筱竹拿纸巾接过陈漠林啃完的杏核，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我现在也会做饭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带。” “你？”陈漠林这才转头看向他，“算了吧，你没遗传到你妈做饭的天赋。” 言罢，两个人都笑了。 和大多数感情不合、互相纠结折磨的父母一样，陈筱竹的父母选择了在她高考之后离婚。高三那年家里的氛围几乎可以用阴霾来形容，她不知道父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吵了多少架，但家里的物件经常会不见，大抵是他们吵架时摔坏的。 那时的父亲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事业的失败让他痛苦愤怒，家里的经济情况也一落千丈，陈筱竹那时候才真正地明白，原来钱才是一切分离的根源。 高考后的大家都是轻松快乐的，只有她收到了父母离婚的通知，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像一整年里家里的氛围一样沉重。 无论多么和睦的家庭，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刻，就像蛛网般碎裂开的镜子，所有的怨恨和悲哀都清晰地显现。 “你再想吃的话，改天我带你回家，咱一块吃个饭。”陈筱竹一边说着，一边削苹果。 她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头顶父亲向她投来的目光。 半晌，她听到父亲的回答：“行，知道了。别削啦，每回来都找个苹果一直削。” 陈筱竹笑笑，把苹果放在桌子上。 -- 从疗养院回到市区的路程要将近一个小时，陈筱竹打开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她扶着墙壁换上拖鞋，一转身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走廊的尽头，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st0正站在那里冲她招手微笑。陈筱竹松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她居然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仿生人。 仔细想想，她与这个仿生人相遇也不过两天时间。真是戏剧性，她家里有一个仿生人，陈筱竹后知后觉地想。 “你在干嘛呢？”她问。 “我刚刚在参观你的书房。”st0如实说。 “书房？”陈筱竹走过去，“我书房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出什么来了？”她拐进书房。 st0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很整洁，你有轻微的强迫症。” “这么快就给我定义症状了吗？” st0静了静：“不，我只是实话实说。”他过了一会儿又问：“这样会令你不开心吗？” 陈筱竹转身看他，仿生人站在原地也望向她，表情似乎有些犹豫，眼神里还有一丝困惑。 他在试探，试探和我相处的界限，陈筱竹想。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昨晚她已经给st0编辑好了底层代码——一切以陈筱竹的利益为先，不得做任何伤害陈筱竹的事情。 她把自己的优先级提到了最前面，完完全全地将st0当作了自己的私有物品。 “不，我不会。”她回答，顺便把书架上一本倒了的书扶起来。 st0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移动到书架，那是一座黑色的、几乎铺满墙的大书架，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有简单的黑色几何线条支撑起架构，就像陈筱竹家里其他所有的家具一样简单低调，书籍按照高矮次序整齐摆放，专业书籍摆一面，文学书籍摆在另外一面。 书架上还摆着几张照片，离st0最近的那张是陈筱竹穿着学士服拍的毕业照。 “你很喜欢看书。”st0又说。 陈筱竹点点头，“嗯。”她见st0盯着书架，就说：“你想看的话可以拿去看。” st0望向她，露出一个微笑，“谢谢。” 陈筱竹借给st0书看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书籍永远是最快的了解人类的途径，特别是文学类书籍，从社会到个体，都能从其中窥见一二，她希望st0能更多地了解人类。 “不要弄坏就可以。不过……其实还有更快的方式，比如直接往你的脑机里输入信息，比看书更快……你想这样吗？” 其实陈筱竹的私心是不想的，她更希望st0能用更接近人类的方式来做事。 选择权交给了st0，他显然有一点无措，对他来说接收命令比做出选择更加简单，但他会分析：人类大抵更倾向于自己提出的第一个想法，后面的都是补充说明，都是备选。 “不想。”他利落地回答。 果然，他看见陈筱竹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我很好奇，脑机被输入数据时是什么感觉？”她问。 st0沉吟片刻，“一切都很清晰，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信息的进入，如果你需要一个比喻的话，就是像清冽的泉水灌进大脑一样。” 陈筱竹觉得以后还是让这个仿生人不要比喻比较好，听起来像脑子进了水。 “这是你的父亲吗？”st0忽然指着一张照片问道。 陈筱竹抬眼看去，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在公园里和父亲的合影，那时候的父亲还没有白头发，在照片里的微笑取代了平日的严厉。 “对。” “你们长得很像，你和他关系看上去很好。” 陈筱竹笑了，“凭一张照片就看出来我们关系好了？” 第9章 “难道不好吗？”st0忽然反问。 仿生人没有父母这种概念，他的所有疑问都是可以理解的。陈筱竹靠在书桌上，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我父亲小时候对我很严格，我那时候又敬他，又爱他。他是个工作狂，能力很强，但人又固执，高三那年拿家里的钱用在了事业上，却赔得一塌糊涂，在他事业失败之前，我一直把他当偶像，想成为他那样厉害的人。” “但他错了，间接导致了他与我母亲的离婚，我那时候就很讨厌他，讨厌他毁了一切，甚至破天荒地和他吵了一架。可是你猜怎么着，我和我爸变得越来越像，和他一样对工作狂热，对生活草率，我一边讨厌他，一边变成他。你说我和他的关系好不好？” st0安静地听着，大概是这些话需要消化，陈筱竹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应。 “你为你和你父亲这样的关系感到难过吗？”她等来了st0的反问。 陈筱竹一时间说不出来话，事实上，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再难过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终会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至少还有未来值得期待。 但是难过吗？或许还有吧，毕竟回忆是痛苦的。 “算了，我们还是别聊这些了，太复杂了。”她终于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你复杂还是对我复杂？” “都复杂。”陈筱竹忽然有些恼了，这仿生人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对你复杂是因为你还不懂人类社会家庭的复杂性，对我复杂是因为……这些问题谈来谈去没有意义。” “抱歉。”st0立刻低头道歉了，“我不想让你生气的。” 陈筱竹摇摇头，“没事，是我对你说得太多了。” 她看向伫立在原地的st0，觉得自己也有些疯了，竟然对着一个机器讲这些，她可以让st0了解家庭这个概念，但他不可能真正理解——毕竟他是一个机器。 “你出去吧，我要工作了。”她说着，坐到了书桌后面。 st0点头应下，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又忽然停住，问她：“我可以拿一本书吗？” “可以。”陈筱竹眼也不抬地应允了。“拿的什么？” “双城记。”st0低头看了一眼，答道。 “嗯，有不懂的问阿利亚。” “好。”st0出去了。 -- 陈筱竹盯着电脑，忽然发现光线有些暗，便打开了台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做监测st0机体情况的软件，已经做到可以收尾的程度了。 她打了个哈欠，疲倦地依靠在椅背上。 “阿利亚。”她忽然开口。 “怎么了，主人？”线条小女孩突然从桌面的一角冒出来。 “st0在做什么？” “他在看书，主人，他已经把那本《双城记》来来回回看五遍了。要我说他看书的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也想像他一样看书。” “你可以在网上看书，不用羡慕。”陈筱竹起身按掉台灯。 “骗你的，其实我根本不爱看书。”阿利亚做了个鬼脸，在墙上跟着她跑。 “嗯，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事情是在家里的智能电器里来回窜。” “嘻嘻。” 陈筱竹抻了一下肩膀，往餐厅走，客厅里坐着正在翻书的st0，他听到声响，把目光投了过来。 好饿。陈筱竹这样想着，打开冰箱寻找食物。 “你要做饭吗？”st0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陈筱竹翻冰箱的动作滞了一下，她转过身，盯着st0若有所思。 十分钟后她就坐在了餐桌旁，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她托着腮看st0在厨房里忙碌，听见他和阿利亚交流的声音，st0一边学习做饭技巧一边实操，眼看着越来越熟练，没过一会儿就有饭菜的香气飘来。 她吞咽了一下。 st0不愧是仿生人，做饭都是井井有条的，估计火候都精确到了秒。陈筱竹曾经也觉得自己这么会做计划的一个人，做起饭肯定也是得心应手的，但真到了厨房里，她简直就是一团乱麻，这么多年了，最会做的饭依然是泡面。 而且……这个画面看上去也很养眼，st0这种标准的身材穿围裙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两条细细的系带很完美地把他的腰线勾勒了出来，从背后看上去宽肩窄腰的。 果然，男人还是穿围裙好看。 陈筱竹终于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把前男友踹了。 两盘饭菜终于端上来，一盘椒盐虾仁，一盘干锅花菜，在吊顶下飘着几缕热气。 陈筱竹把一个虾仁放进嘴里。 st0还穿着围裙，在她桌旁坐下，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眼前的陈筱竹眯起了眼睛，作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st0连忙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陈筱竹是真的快哭了，因为这个虾仁太香了，太合她胃口了，她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能吃那么多顿的三明治，它们一对比这个虾仁简直索然无味。 “你太厉害了，st0……”她摇摇头，又把一个虾仁放进嘴里，然后再次摇摇头。 st0也是头一回见到陈筱竹这么丰富的表情，他努力地分析陈筱竹摇头的含义，最终从她一口一个虾仁没停下的动作里确认了自己做的饭很合她的胃口。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陈筱竹吃饭。 “下次可以再熬个粥，我爱喝。”陈筱竹忽然说。 “好。”st0点点头。 陈筱竹喝了一口水，手肘靠在桌边，侧头看向st0，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 “一般来讲，厨师做的饭如果得到了食客的赞美，会感到开心。” st0眨了眨眼，很快地回应：“我做的饭得到了你得认可，我很开心。” “别学我说话。”陈筱竹直视他，“再想想。” “我的目标就是服务你，让你感到愉悦，而现在我达成了这个目标，我感到满足。”st0说。 “嗯。”陈筱竹点点头，然后给予他正反馈：“你做得很好，st0，你的饭做得很好吃，我很高兴。” “所以，你可以继续给我做饭。”她给出命令。 st0笑了笑——他认为现在是个微笑的好时机，“好的，陈筱竹。” 第7章 谁家的狗 “校准仪器完毕，基线数据已记录。” “环境参数稳定，符合试验条件。” “收到，仿生人运动——认知一体化协同测试第三次重复试验启动。” 随着一道清脆的女声落下，试验区内的一道绿光亮起，交互台开始转动，一个男性躯体站在正中间，面向一道单向玻璃。 陈筱竹就站在玻璃的后面，双手抱臂，静静地观察。 尽管交互台上的躯体各方面都与寻常人类无异，但那双眼睛却暴露了他是一个仿生人的事实——没有任何神采可言，就像两颗玻璃珠安在了眼眶里，只能死板地转动。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仿生人也恰好没有心灵。 鬼使神差的，陈筱竹想起st0的眼睛。st0常常对她笑，而且越来越熟练，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皮笑肉不笑，乍一眼看上去还是很温馨的，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那双眉目静默。 陈筱竹之前没有在意，现在一细想才发觉。笑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可是仿生人没有开心的感觉，自然也就没有笑意。 她盯着面前呆板的仿生人，突然发现自己在思考要不要发掘st0的情感学习功能，然后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情感板块是仿生人研究的禁区，她不该想的。 仿生人像人，但不是人。 她深呼吸了一下，低头强迫自己看电脑上的实时数据检测，但内心总是有种隐隐的骚动在挑拨她的思绪，提醒她家里有一个完美的、不受外界制约的实验品。 玻璃幕墙内试验仍在进行，机械臂变换着各种姿势和那个型号为t1的仿生人进行情景模拟，t1正在装有跑步带的交互台上行走，同时躲避来自机械臂的障碍，动作越来越流畅。 “不错。”曲洺满意地点点头。 他就站在陈筱竹的身边，视线在电脑和t1之间来回移动，专注又忙碌，忽然瞥见陈筱竹正低着头出神。 “哎。”他轻轻喊了一声，陈筱竹接着抬起头来，看向他。 “想什么呢？” 陈筱竹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尽管她这么说了，但曲洺还是觉得陈筱竹有心事，那夜在实验室撞见她的事情实在给了他太大的震撼，3d打印前男友的脸安在仿生人头上来怀念什么的……太疯狂了，但一想到是陈筱竹，他就又觉得合理起来。 在工作上大胆，在爱情里也这么投入吗？曲洺觉得这不愧是陈筱竹，就是敢爱敢恨。 导致他现在看见陈筱竹在出神就下意识地思考是不是因为她前男友，毕竟前男友长那样的一张帅脸，想忘记确实很难吧。 第10章 第二天他去实验室的时候，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一点陈筱竹来过的痕迹都没有，电脑里面也没有建模记录。 就这么过去几天了，陈筱竹没提过，他也就没再问过了。 试验很顺利，结束之后他们一起往办公区走，曲洺跟她聊起来项目进度，“……月底完成意识协同测试，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能结束了，唉，真不容易……” 然后他的声音低下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云诚那边已经进行到最终阶段了，比咱们要快一点。” 何止是快一点，她家里都有一个现成的了。 但事实虽如此，她还是说道：“正常，云诚体量大，肯定是要比我们快一些的，咱们做好自己的就行，把质量放在第一位。” "那是自然的。" 曲洺帮她推开办公室的门，陈筱竹先走了进去，她的助理安悦可靠过来，手里捧着一沓文件，说需要她签字。 “怎么这么多？”陈筱竹还没开口，曲洺就先吐槽了一句。 安悦可不好意思地笑笑，声音小小的：“有一些是昨天王总送来让签的，我看陈总忙，就没找着时间给签……” 曲洺蹙眉，刚要开口，陈筱竹先了他一步，接过文件说：“好，知道了，你出去吧。” 安悦可稍微欠欠身，退出了办公室。 “我看是她忘了吧。”安悦可一走，曲洺就说。他很不满意安悦可这种马虎的工作作风。 陈筱竹在办公桌后坐下，曲洺也在桌前坐下来。 “刚毕业年轻，犯点小错误是正常的，我当年闯的祸也不少，还不是老王帮的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在文件上开始洋洋洒洒地签字。 曲洺很无语地盯着她：“陈筱竹，你也才28吧，怎么一副四十岁老上级的口吻。”眼看陈筱竹一个眼神剐过来了，他嘴里没停：“还有啊，你不仅当年闯祸啊，你现在闯的祸也不少。” “真是永远年轻，永远热爱闯祸。” 曲洺说完，就往椅背上一靠开始“唉唉唉”的感慨。 “哼，我当然永远年轻。”陈筱竹笑了一声，不甘示弱。 笔下的字迹龙飞凤舞，a4纸被她翻的哗啦作响。曲洺本来是要给她作工作报告的，但视线落在那一堆文件上，也不想催她，就开始闲聊：“你晚上吃什么？东案路开了一家新的日料，要不要去尝尝？” “不陪你的新女朋友？”陈筱竹头也不抬地说。 “唉，别提了，她出差了。”曲洺语气满是幽怨。 陈筱竹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被曲洺捕捉了去，后者不满地喊：“单身狗笑什么笑，问你呢，吃不吃？” “不吃，回家吃。”陈筱竹利落地回答。 “你家有人？” 陈筱竹含糊地说：“嗯，有朋友来。” 她口中的这个“朋友”，一小时前还在通讯里问她晚上要吃什么。她要吃什么，st0就做什么。 自打st0第一次给陈筱竹做饭就得到了她的高度认可之后，晚饭这项任务就由st0包揽了，这些天他已经精通了做饭的窍门，每天晚上都会做陈筱竹喜欢的菜，等她一回家就能看到饭桌上美味的佳肴，还有站在一旁等待的st0。 暖黄的灯光，热腾腾的饭菜，陈筱竹真的有一瞬间感觉这是幻想中的场景，温馨得甚至有点俗气，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往常她要不是在公司吃，要不就是去便利店随便买点东西，自己下厨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哪里能想到会有能在自己家里吃得这么好的时候。 而且st0不仅学会了做饭，还学会了打扫卫生，甚至会帮她清洗衣物。 这简直就是一个田螺小伙！ 陈筱竹有时候坐在干干净净的客厅里，望着手机里之前给清洁阿姨支付的账单，就觉得在家里养一个免费的仿生人真是稳赚不亏的买卖，不必给报酬，效率还高得离谱。 st0可开发的地方还是太多了，上次她还亲眼看见他硬生生抬起冰箱去清理下面的地板。 结束工作之后，陈筱竹立刻就拿上包起身下班，高跟鞋清脆的响声一刻不停地传到远处的电梯，安悦可的视线也跟着移过去，她很奇怪地望着那道倩丽的身影，心想一向热爱加班的陈总怎么这几天下班这么及时。 那她呢？安悦可望着手头还没做完的工作，有些哀怨的叹息一声。 小助理的幽怨陈筱竹自然是感受不到的，她急着回家吃饭。 黄昏的天边漫布彩霞，落日在城市的边缘燃烧出最后的余烬，洒进陈筱竹的车里。津城刚刚下过雨，空气里还弥漫着清新的水汽，她索性打开窗户，有种轻快的感觉填满她的身心，她感觉很好，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疲惫了。 果然啊，日子还是得有点盼头才能过得更舒服。 她就这样抱着愉悦的心情开车到家，上电梯，开门，然后看到面前一个抱着狗的st0。 -- st0认为自己可能是家政型仿生人，要不然他为什么能把家务干得这么好，洗衣做饭样样精通。云诚最初丢弃他的时候还没有对他进行特定的任务训练，导致他几乎什么都不会，现在倒是在陈筱竹家里找到自己的定位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他照常用内线给陈筱竹发通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得到了“红烧肉”的回应之后，他就立刻开始下手准备。 他把阿利亚从线上下单的猪肉拿到厨房之后，就去阳台上收晾晒的衣服，因为天气预报说五分钟之后有雨—— 然后他就在阳台上发现了那只博美。 白色的小小的一只，缩在墙体的边缘，脚下只有很狭窄的一块地方可以站脚，风很大，夹杂着小狗“呜呜”的软声传到st0的耳朵里。 他知道这是小狗，但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小狗。 事实上，他自废弃场出来之后见到的“活物”基本只有陈筱竹，平常更是连家门都没有迈出去过，陈筱竹家里连只金鱼都没有，就别提见到小狗了。 他很纠结，纠结要不要救这只博美，因为有85%的概率它会因大风坠楼而亡，但是如果救下来的话，他不知道陈筱竹会不会同意家里出现一只狗。 他刚准备给陈筱竹发通讯，一阵风突然袭来，小狗的身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滑下去。千钧一发之际，st0也放弃了纠结，猛地一个箭步上前—— 抓住了！ 手里传来暖热的、毛茸茸的触感，st0很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抓到身前。 博美“呜呜”地叫着，似乎也知道是面前的人救了它，便也不挣扎，睁着一双黑色的圆眼睛水汪汪地盯着st0，伸出小舌头舔舐两下鼻吻。 st0和这个陌生的新物种对视良久，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陈筱竹知道后怎么办？ “哇！它好萌！”这是阿利亚见到小博美后喊的第一句话。 “陈筱竹怕狗吗？”这是捧着狗的st0见到阿利亚后问的第一句话。 穿雨衣的线条小女孩在墙壁显示屏上思考了两秒——她终于找到穿雨衣的正确时机了，然后说：“不知道哎，不过她从来没养过狗。” “唉。”st0轻轻叹息一声，手臂很僵硬地抱着狗，生怕小狗给地板踩脏一点。 “你告诉主人了吗？” “嗯，但她还没回我。” 一直快到五点半，陈筱竹下班要到家的时间，st0还没有收到回复，他只好抱着狗在厨房里做饭。 用“抱”这个字来形容有点不恰当，准确的说，他是把小狗兜在了塑料袋里挂在身前，只露出一个小狗脑袋，又怕小狗掉毛，还给他戴上了厨帽，导致小狗露着一双小狗眼和一只小狗鼻，在他胸前一直嗅，甚至伸出舌头来舔他的下巴。 st0一边仰头躲避小狗的舌头，一边艰难地做饭，尽管他很狼狈，但还是努力侧身让小狗远离灶台，以免温度过高热到它。 “唉，真希望我可以帮你分担。”阿利亚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风凉话，跟st0相处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碰到st0手忙脚乱的场面，她觉得很新奇。 “谢谢你，我可以应付的。”st0听不出阿利亚话里的意味，很平静地回答，手里的锅铲没停。 “其实你不做饭也没什么关系的，主人肯定不会怪你。” st0直白地说：“我不确定这一点。” 他还没有完全找到和陈筱竹合适的相处方式，对陈筱竹的了解也不深，虽然他知道她的脾气还不错，但他也不能不服从她的命令。 st0希望陈筱竹能满意，包括晚饭，包括卫生，包括他。 所以当他抱着狗站在陈筱竹面前的时候，讲实话，他有些忐忑，不是那种心理上的忐忑，而是无法预测陈筱竹反应的忐忑，他的大脑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会发生的场景，准备随时进行应对。 然后他就看到陈筱竹皱了一下眉，指着他问：“谁家的狗？” 陈筱竹一时间也有点懵，甚至有点崩溃，不仅是因为她有点怕狗，还因为她家里莫名其妙刷新了一只狗，这比仿生人在她家里还要离谱。 第11章 st0一五一十地把过程告诉了她。 第8章 我也像狗吗？ 小狗在st0的怀里，看上去很乖，瞪着两只眼睛很好奇地盯着陈筱竹看。 陈筱竹也盯着小狗看，只不过表情有点凝重。 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撑着脑袋侧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等待邻居群里那位小狗主人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很安静。 st0不知道陈筱竹在想什么，刚刚跟她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被安排到沙发这边坐着了，陈筱竹似乎不想让狗接近她，一个人安静地吃完饭，然后才来的客厅这边。 "你怕狗吗？"他终于问。 “嗯。”陈筱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有一点。” “为什么？” 陈筱竹沉默了一下，“因为狗太热情了，而且还很吵。”小的时候她见过邻居阿姨家的狗，一只棕色的小泰迪，身量不大，嗓门倒是大得很，一见到人就要吠，窜来窜去，看上去像个安了音响的疯狂毛球在地上乱飞，那时候她生怕这毛球接近她，自此以后就隐隐约约地开始抗拒狗。 吵吗？st0听到后低头去看怀里吐着舌头的小博美，发现这小狗跟吵一点也不沾边。 “或许狗和狗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他说。 陈筱竹扬扬下巴，“你冲它笑一个试试。” st0看看陈筱竹，然后低头对小博美露出一个很标准的微笑，半秒之后怀里的小博美就挺起身子来，冲他“汪汪”地喊起来。 清脆的狗吠声回响在客厅里，陈筱竹有一瞬间很想捂耳朵，但还是忍住了。 st0惊讶地看向她。 陈筱竹笑笑：“狗就是这样的，你对它释放一点善意，它就能还你十倍的热情。”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陈筱竹举起来，发现群里有人回复她了——是比她高两层的户主，大概狗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户主正在出差，三天后才回来，在表达了谢意之后请求她帮忙照看一下小狗，并表示会支付相关的费用。同时她还了解到，这只小博美叫落落。 “啧。”她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 视线转向st0，st0正招架着怀里扑腾的落落，落落欢快地舔舐st0的下巴，舔得不亦乐乎。 陈筱竹心想，今晚该给st0洗个澡了。 “找到它的主人了吗？”st0努力压制住落落，转头问她。 “嗯，她在出差回不来，说先请我们帮忙照看小狗几天。”陈筱竹起身，往门口走，“我出去买点狗粮。” 其实她可以在线上买的，但不知怎的，她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狗果然还是太吵了。 -- 马路上，一辆不起眼的大众停在路边。 张诺和张奇坐在车里，张诺拿着汉堡在啃，张奇举着可乐在喝。 距离云诚委派他们寻找st0的下落已经过去五天了，云诚给他们的期限是半个月，而他们目前还毫无进展。 “要我说，哥，这机器人多半是被什么人给拆了。”张奇说。 张诺嘴里还嚼着半块鸡肉，含糊不清地回：“拆了也得找，带个零件回去也能交差。” “不过啊……”张诺吞咽下鸡肉，拿过张奇的可乐喝了一口，接着说：“这st0走的时候分明是个人模样……” “你那不是还有可乐吗？”张奇突然打断他。 “别吵吵——我还得费劲拆开。这要是能认出st0不是人的，还能给他拆了的，我看也就星途那边的人了。” 张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普通人要是发现st0不是人的话，估计早就报警了。” “对啊，肯定是谁给他藏起来了。” “那为啥不能是云诚的人呢？” “本身就在云诚工作了，还藏一个废弃的仿生人干嘛，天天研究他们都不嫌累的。” 张诺放下可乐，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 “真难找，这邓至榕给的信号也忒弱了点，比他妈电梯里的手机信号还差。”张奇晃了晃手里的信号仪，信号仪上只显示微弱的两格，这几天来几乎没有变过。 他们已经调查了那天晚上st0从废弃场逃出时的监控，路上只有两段监控拍到了他，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几辆车经过，再往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他们还去过那几段路，打听到一家便利店那夜离奇地断了几分钟的电，甚至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发现那位大名鼎鼎的星途智能的陈筱竹，那晚也去那里买过东西。 她离开之后便利店就断电了，但正巧遇上店外的监控发生故障，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都没拍下来。 “后面电就又回来了？” “对，突然就又好了，我估计可能是跳闸吧……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收银的。” 面对张诺的问题，年轻的女店员如是说。 张奇手臂靠在车窗上，眼睛盯着前面，忽然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陈筱竹。” “有可能，但没证据。”张诺回道，然后又说：“呵呵，也有可能这仿生人淹死在什么地方了……现在云诚和星途的关系很敏感，真要是陈筱竹干的，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说完就去包里翻口香糖吃，突然张奇的手就扒拉上他的胳膊，在使劲晃他。 “啧，干啥……”他抬起头来，顺着张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哥，那不是陈筱竹吗？” 张诺往前探了探身子——距离他们车前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一个身穿牛仔裤和休闲复古上衣的女人正插着兜走在人行道上。他定睛一看，发现确实是陈筱竹，紧接着他就望见陈筱竹转身拐进了一家宠物店里。 “她去宠物店干嘛？”张奇疑惑道。 “不知道……她家不住这边啊，不是在更北边的那个小区吗。”张诺说。 陈筱竹进去之后，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两袋狗粮还有一个袋子，然后渐渐远去了。 张奇张诺两人连忙驱车跟上，却发现陈筱竹走的是回自己小区的方向，一直到她走进小区，他们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得查查陈筱竹养不养狗。”张诺看着陈筱竹远去的身影，说道。 -- 陈筱竹回到家之后，发现落落还被st0抱在怀里，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她差点就想问一句“你累不累”了，然后才反应过来st0是仿生人，肌肉不会酸疼。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这句话突然就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仿生人的优势还是太多了，有时候陈筱竹也难免羡慕，拥有不会疲惫的机能，还拥有高效率的行事效率，绝对的理性，不会被感情困扰——简直太适合工作了。 她把狗粮倒到一个小铁盆里，招呼st0过来，“没关系，把它放下就行。” st0照做，落落一被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扑进盆里，整颗头都埋了进去，狗粮都迸出来几粒，传来不间断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又起身去给落落布置小窝，把小窝安置在了客厅的角落里，铺上了两条绒布，看上去还算舒适。 然后一转身，发现st0还蹲在地上盯着吃饭的落落看。 “它叫落落。”她走过去对st0说。 落落……st0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落落感受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来对他“呜呜”叫了两声，往他的脚边蹭蹭。 “看起来它很喜欢你。”陈筱竹笑道。 “是因为我救了它吗？” “应该是吧，而且你还陪了它这么久。” 落落吃完了，在st0膝间跳了两下，它的眼睛小小的，在灯下却很亮，st0几乎能在它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真是有趣，那么小的一双黑眼睛，却盛了满满一个他。 “很可爱的一个物种。”st0认真评价道。 一人一机器一狗，围在一个铁盆旁边，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与温馨感。 “嗯，如果不会叫就更好了。”陈筱竹还是无法对那只泰迪带给她的阴影释怀。 半晌，st0开口道：“阿利亚告诉我了一些养狗的注意事项，我都可以应付得过来，你可以放心，但是只有一点比较棘手——遛狗。” 陈筱竹抿了抿嘴，“没事，我晨练的时候正好带它下去。” “我是担心你怕狗这件事。” “不要紧，目前它看上去还没那么让我害怕。唉，你要是见过泰迪就知道这只小博美多乖了……” 像是回应她一样，落落接着“汪”了一声。 st0很生硬地抚摸了一下落落的脊背，“有研究表明，狗可以听懂人话。” 陈筱竹“哈哈”笑了两声，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它可比你还聪明了。” “你觉得我听不懂人话吗？”st0的脑袋跟着她的路线移动，微微歪头问道。 他的语气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奚落，而是真切的疑问。 陈筱竹端着水杯往沙发上一坐，直白道：“听不懂，你还不能完全理解人话里的潜台词，就像狗狗只能听懂简单的指令一样。” 第12章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st0站起来，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我很像狗？” 他双手交叉，双臂支在大腿上，看向陈筱竹慢慢说：“我也只能听懂你的命令，因为这是我代码里写好的。狗是‘忠诚’的代名词，我发现……我和狗也有很大的共通之处，狗对自己认定的主人会百分百地服从；我也是。” 陈筱竹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除了听懂我的命令之外，你渴望听懂我的潜台词吗？” st0点点头。 他说：“这不正是你想让我达到的水平吗？” “我承认，你的进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陈筱竹如是说。 st0嘴角勾起很淡的一抹微笑，“我只是希望能更好地为你服务。” 第9章 爱狗人士 “……st0似乎对情绪的捕捉更敏感了，甚至在慢慢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这种进步令我有些惊讶，或许是他有意识地向我学习了。” “被小狗依赖对他来讲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小狗，毕竟小狗是一种富有感情的物种，但我想他会对小狗有更深刻的认识。那番关于他自己与狗的相似性的言论，说明他对自己的定位也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也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正确，捡一个被丢弃的仿生人放在家里自行研究。事实上我应该交给公司的，但我还是存有私心，我正按照自己的方式教导、改造st0——我在探索st0的极限，我想知道仿生人距离人究竟能有多近。” “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大脑，脱离了ai没有形体的形式，拥有与人类相同的四肢和躯干，生活在实体世界里，切身接触人类社会，我想这是比实验室更宝贵的实验环境。” “st0不会令我失望的，我有预感他会学习得更好。如果有任何后果需要我承担，我甘之如饴。” 这是在陈筱竹日常录入st0每天的机体数据后，拍摄的一段研究日记。 对着电脑摄像头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关闭了电脑界面，时间已经是23:04。 第二天清晨醒来后，她拿起昨晚新买的牵引绳去客厅找落落，却发现st0已经站在客厅等待她了。 他已经把陈筱竹的作息摸得很清楚了，在她起床要晨练之前便结束了休眠。 “我来吧。”他拿过牵引绳，给活蹦乱跳的落落戴上，然后把绳子交到陈筱竹手里。 “早上想吃什么？”他又问。 陈筱竹思索了一下，“馄饨。” st0点点头，“好。” 落落很快就被陈筱竹牵着出门了，一双小狗眼亮亮的，腿不长，倒腾地却很快，陈筱竹简直有些拉不住它。 她也是第一次遛狗，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是她遛狗还是狗遛她，她敢相信，要是没有这个绳子的话，落落绝对就一溜烟就窜出去了。 而且落落还喜欢在她身边蹦跶，偶尔还叫上两声，陈筱竹有点崩溃，扭动身子躲避它的热情。 为什么要对它这么热情，救它的又不是她！狗都这么自来熟的吗？她就不该出来遛狗，要是st0出来就好了…… 陈筱竹在心里疯狂自语。 落落忽然停住了，在路边蹲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狗狗还要排便。 仰天一声长叹，陈筱竹摸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找不到一张卫生纸。 落落很坚决地蹲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排便的决心，陈筱竹甚至都能看见它的身体在僵硬地用力。 陈筱竹很少慌乱，但她此刻好想抓头发。 上一次她抓头发还是在代码写不出来的时候。 要不去超市买一包纸吧，她心想，最近的超市大概五分钟的路程。 不过牵着狗走到超市再走回来的十分钟里，落落的“犯罪记录”很可能就被拍照取证了，然后邻居群里就会出现这件事，很快物业也会找上门。 现在陈筱竹真的在抓头发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需要帮忙吗？” 陈筱竹猛地转过身，看见一个同样牵着狗的年轻男人，穿着浅蓝色的t恤衫，比她高一些，肤色很白，却不是苍白，而是白里透红，一眼看上去很健康。 他的视线在蹲在地上的落落和面前的陈筱竹移动了一下，然后又笑着问了一遍：“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噢……”陈筱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问：“请问你有卫生纸吗？我下来遛狗，忘记带了。” 男人晃了晃左手的灰色塑料袋，“我有袋子。” 陈筱竹缓缓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再怎么说。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我帮你吧。”她听见一句话，紧接着就看到男人俯下身子把落落的排泄物用袋子拾了起来。 她蹲下去想要阻止，摆手说不用，但男人太熟练了，很快就直起了身子。 “没事。”他笑着说，“都一样的。” 然后他忽然问：“你是大学生吧？” “啊？”陈筱竹很震惊。 男人往身后方随便指了一下，像是在囊括什么东西，说：“有一些大学生会帮人遛狗，可能是为了新鲜，也可能是为了赚钱，不过也挺大意的，对遛狗很不熟练……没有狗主人遛狗能忘记狗狗要排泄的。” 他见陈筱竹惊讶的神情，疑惑道：“你不是大学生吗？” 陈筱竹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尴尬，笑笑说：“我确实不是狗主人，我是帮邻居临时看两天狗。” “谢谢你。”她又道谢。 男人恍然道，“原来如此。”然后摆摆手说“没事”，和她一起牵着狗往前走。 “你也在b31吗？”听到陈筱竹说完自己的楼号后，男人有点惊讶，“真巧，我也是，你在几层？” “十二层。”陈筱竹答道。 男人突然伸出食指，低低地指向她，然后又指指自己，说：“我在十一层！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还没等陈筱竹回答，男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伸出手，“对了，我叫郑玉禾。” “陈筱竹。”她也伸手回握。 郑玉禾为认识了一位新邻居而惊喜，再次感叹道：“其实我今年三月份才搬过来，不过居然一直没在电梯里碰见过你。” “可能是因为我工作忙吧，我下班比较晚。” “哦哦这样。”郑玉禾说起自己的工作，笑道：“我是个搞摄影的，确实比较闲散。” 两人的话题便又引到了工作上，就这样聊了一路，直到陈筱竹表示自己要回家吃早饭。 郑玉禾和她友好道别，然后接着遛狗去了。 电梯里，落落吐着舌头，乖乖地站在陈筱竹脚边，而陈筱竹却心想明天起来遛狗一定要记得带袋子。 然后她又想到郑玉禾，一个看上去不错而且很热心的年轻人，跟他聊天还是挺舒服的，他是那种懂得进退有度的人。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了，陈筱竹打开家门，把牵引绳丢给st0之后，接着就坐在了餐桌前。 “要是你能出去遛狗就好了。”吃着吃着馄饨，陈筱竹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彼时的st0正在客厅给落落喂狗粮，但他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虽然没有喊他，但他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陈筱竹是在抱怨吗？是不是今天遛狗不顺利？他仔细分析她话中的意味，然后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当然很乐意为你分担。” “不，你不能。”陈筱竹很利落地摇摇头。 “我还是不能出门吗？”st0说。 陈筱竹这才正式看向他，严肃道：“当然不能，你不知道你出去的话风险有多大。” “有多大？”st0笑笑，“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充电接口的。” 便利店那一夜，陈筱竹就是因为看见st0打开胸腔充电才发现他是一个仿生人。 “那只是最基本的！一个合格的仿生人肯定不能在外面随随便便打开胸腔！” “所以我现在还不合格。”st0用的是陈述语气。 陈筱竹摇摇头，“不，只是时机未到。” 她当然不会把st0一直藏在家里，她得等到时机成熟，再带他出门。 至少让st0学会社交的原理。 陈筱竹忽然想起刚刚在楼下和郑玉禾的交流，发现不失为一个可供参考的例子。 “刚刚我在楼下遛狗的时候，发现落落需要排便，而我却忘记了带袋子，没办法处理它的排泄物，一个同样也在遛狗的陌生人与突然出现帮助了我。” 她继续说：“我很感激他，于是对他说了谢谢。我们彼此交换了姓名，算是认识。” “接着我们一边遛狗一边聊天……” “听起来并不算太突兀。”st0忽然说。 陈筱竹点点头，“噢，是比较自然，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我就也往前走，就这样聊起来了。当然，你没法突然在街上拽一个人要求他和你聊天，这是很没礼貌也很没有边界感的事情。” 第13章 她继续说：“社交讲求的就是边界感。郑玉禾——就是那个帮助我的人，他并没有询问我的工作，而是先坦白了自己的工作，和我聊起来自己摄影工作里遇到一些趣事，是那些外行人一听就会觉得有意思的事情，而非枯燥的专业知识。” “你要知道，聊天的目的就是使彼此开心，他没有很自我地对我一味输出，而是闲聊。于是作为交换，我也对他讲了讲自己的工作，和他吐槽了一下自己的工作，他表示同情。” “在我讲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认真地倾听，没有打断我，让我感觉到自己的话是有被别人听到的，这令我感觉很好，我感到被尊重。” “所以总结下来，我和他的聊天非常愉快，甚至想再和他见面聊天。” 当然后面这句“再见面”真实性并不高，不过聊天愉快倒是真的。 陈筱竹说完之后，看见st0若有所思，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点到为止即可，让真实的事情来当教学案例最好不过了。她又扒拉了两口馄饨，然后把碗往前一推，表示自己吃饱了。 st0忽然说：“你讲话的时候我也有在认真地倾听，你感觉好吗？” 陈筱竹一愣，然后点点头说道：“嗯，好。” st0于是也点点头，然后把碗端起来端到厨房里。 “所以我们现在也算社交。”st0的声音忽然从厨房传来，他正在洗碗。 陈筱竹一思索，发现好像也对。 “所以我们需要多聊天。”st0把碗放到柜子里，转过身对她说：“你可以对我吐槽你的工作，也可以问我我一天都做了什么，我们可以交换、闲聊。” “你知道吗？st0，这其实跟我刚刚讲的社交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咱俩这算交朋友。”陈筱竹笑笑。 第10章 朋友 st0把洗好的碗放进柜子里，用纸巾擦了擦手，一时间没有说话。 “你想和我交朋友吗？”陈筱竹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她看见st0转身看向她，那张俊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st0拉开椅子又坐下，说：“我想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决定权在你手里，如果你想和我进行朋友之间的社交的话，我很乐意。” 陈筱竹静静地望着他，缓缓靠在椅背上。 很突然地，她感觉“朋友”这个词发生在她和仿生人之间有些荒谬。她的本意是告诉st0一些关于社交的法则，加快他的学习进度，但st0最终又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来，想和她交朋友。 她不禁开始思考她和st0之间的关系。 毫无疑问的，st0将她当作了主人，就像她在他的底层代码里编辑好的一样，她是他的世界里绝对的中心。 而陈筱竹这样做的初心也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她养了一个仿生人在自己家里。 她对st0的看法，似乎也从来没有变化，一开始她将他看作一个完美的研究品，现在也是。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天的相处，她越来越习惯st0的存在，甚至st0为她做的事情能让她开心。 现在st0主动提出要和她多聊天，不再拘泥于平日简单的交流，甚至想要多了解她，这令她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合情合理：她是st0目前生活里唯一能接触到的人类，也只能由她和st0进行社交。 只不过“朋友”这个词乍一出现的时候，还是令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并没有和自己的实验品交朋友的爱好。 餐桌上很安静，st0仍在等待陈筱竹的回答。他总是这样，沉默又迫切，像是在用自己的耐心催促她。 “谢谢你没有开口催我。”陈筱竹终于开口，“在别人思考的时候等待是一种基本的礼仪，你做得很好。” st0露出浅浅的一个微笑。 “我当然很愿意和你交朋友。”陈筱竹看着他，回应道，“而且我认为，我们之间早就已经属于朋友的范畴了。” “以后你也没必要说‘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在我这里你是有权利的，你可以自由地对我表达你的想法，毕竟……”陈筱竹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是朋友嘛。” -- 今天是周六，陈筱竹没有去公司。很难得的，她拥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和st0相处。 事实上这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工作，因为st0就是她的研究对象。 早餐过后她把st0叫到书房里，去测试她设计出的手机app能不能顺利监测st0实时状况，st0很听话地露出脑机接口，让陈筱竹进行调试。 云诚应该是也有在设计相应的app，方便使用者控制仿生人，有很多利好监测app的窗口，陈筱竹也因此能很顺利地完成工作。 手机界面上显示出st0的全身图，每一处关节的情况都清晰明了。 还有操纵脑机的选项，但陈筱竹不想动。 st0的内置通讯也被她进行了升级，可以打电话和发送信息。陈筱竹和st0通讯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个没戴耳机的人类男性对着空气讲话，乍一眼看上去还是挺诡异的。 她把自己之前不用的手机送给了st0，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让st0使用它。 “转一下头。”书房里，陈筱竹盯着手里手机的画面，指挥道。 st0站在她面前，很听从地转了一下脑袋，视野里的画面在陈筱竹手机里一览无余，然后他看向陈筱竹。 自己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陈筱竹吓得手抖了一下，意识到st0在看自己。 “清晰吗？”st0问她。 陈筱竹“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基本没有延迟。” “你真厉害。”st0忽然赞美道。 他今天穿着一身陈筱竹给他新买的衣服，粉色t恤，浅白色牛仔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就这样站在她身前，微微低着头夸她。 陈筱竹笑了笑，抱臂看他，“是吗？那你说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st0微微抿嘴，眼睛移向左边，像是在思考。 陈筱竹忽然想到：好细致的神态，星途的仿生人似乎表情还不够灵动…… 她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星途的实验室。 “你很漂亮。”st0开口。 “嗯？”陈筱竹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的鼻子很挺翘，五官立体度很高，眼睛也很好看，有时候有些凌厉，大部分时候又很温柔。” 陈筱竹有点不自在，“倒也没必要这么细致……” “你很大胆，而且对工作抱有极高的热情。第一次见到我就敢顺着水管爬上天台，又把我领回家里，虽然你收留我的目的是研究我，但对我也很尊重、很公平。你的工作能力也很强，我在网上搜过你，发现你是星途最年轻的总监。” “仿生人项目也是你一手促成的，我有些好奇，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览无余？就像我看到的东西能在你手机里全部看到一样。” 陈筱竹微微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st0知道这么多，也没想到st0会想这么多。 她很想说实话——st0在她眼里就是一串串她写出来的代码。 事实也是如此，st0的底层代码和她最初编辑的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关逸不仅带走了那些工作数据，也带走了她那日日夜夜键盘上敲出来的心血。 但她还不够了解st0，st0还有太多东西可以开发了。 她轻轻敲着书桌的边缘，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没有，我没有那么了解你，就像你没有那么了解我一样。” “可是你理解我的底层逻辑。” “你的行为我是可以推演的，但你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没准哪一天你就能在我面前讲笑话了。”陈筱竹笑笑，“你就像一棵树，我埋了种子，但你往后的生长……” 她做了一个外扩的手势。 “……有太多种可能性了。你和那些还没下生产线的、标准的仿生人不一样，它们经历了特定的训练，都有自己的类型。但你没有，所以你可发掘的空间还有很多。” st0点点头，“我明白了。” “对，而且你可能还会形成自己的性格——不是直接往脑机里输入关键字的那种，而是你慢慢自己学习形成。” 她说完拍了拍st0的肩，像是某种鼓励。 st0又说：“你在我眼里像深不见底的水潭。” “那么你永远也找不到这个水潭的底，人类是你无法理解的生物。”陈筱竹朝旁边的墙壁显示屏歪了歪脑袋，“这点阿利亚应该很有发言权。” 一直默默没有作声的阿利亚突然出现了，她拉了个鬼脸，喊道：“人类就是最难以琢磨的！她宁愿自己定闹钟也不愿我喊她起床！st0，你可不要妄想了解她……” 陈筱竹则靠近st0，默默压低声线：“那是因为我自己定闹钟定习惯了……但她很受打击，感觉自己不被需要。” st0轻轻笑了。 “她的性格也是自己形成的吗？”他低下头，也学陈筱竹似的低声问，嘴巴几乎要贴到陈筱竹额前的棕发。 第14章 陈筱竹摇摇头，“我输入了活泼可爱，她就成这样了。” “喂！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阿利亚大喊着跺脚。 陈筱竹直接拿起手机，抬手给阿利亚关闭了。 st0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陈筱竹拍拍他，“不然她一会儿又要喋喋不休了。走吧，我去客厅找个电影看，你也找点事情做。” -- 落落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乐此不疲地追赶st0给它扔的球。st0则坐在一边，手臂精准地控制球的发射角度，不让他们之间的娱乐影响到陈筱竹。 陈筱竹手里捧着一盘st0给她做的巧克力蛋糕，桌上还摆着一杯芒果奶昔。 她正在看《至暗时刻》，一部二战电影。 st0也往电视上瞅了几眼，但手里扔球的动作没停，还有空摸两把落落的脑袋。 陈筱竹注意到了，问他：“好看吗？” st0点点头。 “我书架上有讲二战的书，想看的话自己拿。” “好。” 虽然陈筱竹是理科生，但书她却是一点没少看的，初中的时候她最爱看书，看的书又杂又多，高中之后读了理，看书的时间就少了。等到买了这个房子之后她就给自己设计了一个书房，两面墙都用来收藏她喜欢的书。 手机在身边震动了好几声，她忍了好几下都没打开，最终还是拿了起来。 她按了暂停，划开手机，发现微信里几十条消息，都是下属发来的文件，还有曲洺给她发的跟工作相关的信息。 你周末也不闲着吗？她先慢悠悠地给曲洺回了消息。 聊天框上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闲？闲什么闲，你这个年纪是可以闲下来的吗？ 死牛马。 ——我看不是你天天在办公室泡到凌晨的时候了。 陈筱竹瞥了一眼桌上的蛋糕和奶昔，心道你哪里懂生活的快乐。 景熙什么时候回来，有空一起吃饭。 曲洺很快回：周三就回了。 果然啊，还是因为女朋友不在才这么疯狂地工作。 陈筱竹“啧啧”两声，一一回了工作上的消息，然后就把手机撂到一旁，接着看电影去了。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st0在厨房里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她回了一句“随便，我不饿”。 st0也没觉得她难伺候，打开冰箱琢磨晚饭去了。 看完电影之后陈筱竹晃悠到厨房里，看见落落正围在st0的腿边打转。 她靠在台边，望着st0忙碌的背影忽然说：“落落的主人明晚就回来了。” st0的动作滞了一下，“不是周一吗？” “提前了。” “哦。”st0点点头，接着切起菜来。 “你到时候不要出现，在卧室里就行。” “好。”st0又点点头。 落落又跑到她脚边撒欢了，陈筱竹微微皱眉，但还是忍住了把她弄走的欲望。 她想对st0说些什么，但仿生人是没有情感的。 于是她只好自语：“这狗倒是蛮乖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有点喜欢。st0听出来了，说：“你也可以养一只，我帮你看着。” “不要。”陈筱竹很利落地回绝了。 “又不是所有狗都会和你一样听话……”她的声音很低，盯着落落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但又觉得st0应该听不见。 st0继续切菜，在陈筱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把菜倒进锅里。 第11章 景熙 陈筱竹自然是不知道这仿生人把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的，她带着落落就回客厅了，拿着球逗它玩。 第二天清晨她依旧早起遛狗，不过这次没有忘记带塑料袋。 落落在草地上欢快地扑腾，陈筱竹站在一边看着它，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她竟然也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家伙。 今天虽然是周日，但她还是要去公司工作，晚上回来的时候，落落就该离开了。 遛狗的路上她又遇到了郑玉禾，看来养狗人的作息都是很一致的，远远的她就看见他那只庞大的金毛，把她脚边的落落衬托得更小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比昨日初遇时熟了不少。 郑玉禾对她周日还要工作这件事情表示同情，陈筱竹则表示一位真正的牛马要全身心地热爱自己的事业。 “你还挺有幽默感的。”郑玉禾笑着说，他见陈筱竹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能平淡地自嘲，很是惊讶。 陈筱竹笑而不语。 星途的仿生人项目仍在进行，云诚那边却传来了仿生人六月初就将上线的风声，比星途预定的时间要早将近一个月，部门里人心惶惶，就连吃饭的时候陈筱竹都能听到他们的议论。 毕竟仿生人是星途这个年度最大的项目，总部在上面投入了最多的资本。 她心里却一点不慌，她清楚云诚的真实水平，如果要保证质量的话，不可能在月底就完工，这时候放风声出来，不过是起到烟雾弹来迷惑他们的作用。 所以当王沐诚找到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平静。 尽管现在是秦义晖担任研发部门总监一职，但王沐诚遇到事情还是更倾向于找她商量，毕竟仿生人项目算是陈筱竹当初一手促成的。 “最快也要六月底，不可能再快了。”陈筱竹放下文件，对面前的王沐诚说出自己的结论。 王沐诚盯了她半晌，镜片后的眉毛微微挑起，头稍微偏了一个角度，终于问：“你真不慌？” 陈筱竹知道他是在说云诚那件事，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云诚的体量大，生产地比我们快是自然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质量就比星途高。王总，我还是那句话，把我们的项目认真做好，比什么都强。” “退一步讲……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云诚的仿生人比我们提前上市，我也有信心依靠星途仿生人的质量扳回一城。” 王沐诚静静地听着，没有讲话。 陈筱竹身子稍微往前靠了靠，双手在桌面交握，“月底完成意识协同测试以后，最大的难关就算过去了，后面只需要进行一些细节的调整，最近我在升级仿生人的自主学习算法，发现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相信我们的仿生人不会比云诚的死板，而是更灵活。” “对着上司画饼这件事你真是越来越熟练了。”王沐诚点点头。 “别这样老王，我只是给你信心。”陈筱竹微笑道。 王沐诚也清楚自己徒弟的实力，当时大会上陈筱竹是怎么对着一众高层展望仿生人美好未来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给董事长忽悠得当场就拍板通过，也幸好陈筱竹自己有能力，不是只说不做的那种人，多少个晚上她都能看见她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一动不动地敲代码。这画面他王沐诚看了都害怕，私底下还去找陈筱竹让她注意自己的头发。 在王沐诚组织开了一次会之后，部门里的情绪暂时算是安定了下来，大家也都明白，做研究是急不得的，便更专注地投入到项目之中去。 有时候陈筱竹自己也明白，拼尽全力以后如果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种感受有多么痛苦，就仿佛日日夜夜的憧憬换来的不过是悬在头顶的一盆摇摇欲坠的冷水，一切希冀和恐惧都来自于未知，云诚的进度像一个巨大的钟表，悬挂在星途研发部每个人的头上。 她除了发表几句安定人心的话之外，唯一再能多做的就算再仔细一点、再严谨一点，她也不顾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副总监了，对项目的关心越来越多。就算有人在茶水间里居心叵测地议论她要夺秦总监的权，她也不在乎了，陈源那帮人平日里素爱跳脚，只要不危及项目她可以选择忽视。 周日那天晚上把落落送走之后，她就没有在九点之前回过家了，st0也明白她工作忙，等着她快到家才给她做饭。 忙碌了一天之后还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餐，这简直太治愈了，一切疲惫都可以被美食扫平。 st0甚至还学会了按摩，陈筱竹也不清楚他自己在家是怎么学来的。 “这东西真的可以自学吗？”她为此很怀疑。 “可以的。”st0拿着毛巾站在她床边，一副很自信的样子，看上去跃跃欲试。 陈筱竹于是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等待st0的手落在她肩膀上。 阿利亚也在一旁很期待地看着。这段时间她和st0交流了不少，一致认为应该帮陈筱竹缓解工作压力，自告奋勇地从互联网上搬运了几个g的按摩资料，全让st0学了去，阿利亚自己也很佩服st0的学习能力，她感觉st0什么都能做好。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陈筱竹爆发出的哀嚎声，吓得她的数字身体都在墙壁上模糊了两下。 陈筱竹的身子都疼得微微蜷缩起来，st0连忙弯下腰去看她，发现她脸上挂着两颗生理性的泪珠。 “你完了st0，我可从来没见主人哭过。”阿利亚在一旁落井下石。 第15章 st0看着陈筱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脑模块一瞬间也宕机了，“你没事吧……”他很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太疼了，这仿生人的手劲咋这么大，是钢筋做的吗……不对，他身体里本来就是金属。陈筱竹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就是你力气有点大，嗯……不过我感觉你应该找的穴位是准的。” “那我力气小一点。”st0试探性地把手再次放到她的肩膀上，感受到身前人的肌肉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放松。”他轻声说，然后放柔了手上的力道。 他发现把力度调整到37%的时候，陈筱竹最容易感到舒适。 陈筱竹这身子还是挺娇贵的，st0想，下次可以再试试别的穴位。 -- 周四下午，陈筱竹难得地可以早下班，六点钟就离开了公司。 她启动车子在停车场里等着，刷了几分钟手机以后，右边的副驾车门突然打开，有人坐了上来。 陈筱竹放下手机，“给我导航。” “行。”曲洺说着，便把饭店的位置调到了车导上面。 他本来也想开车的，但陈筱竹说景熙有车可以载他回去。 “咱俩一块过去，吃完饭你再坐上景熙的车一起走，这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曲洺，你也不想吃完饭之后和女朋友一人一辆车各回各家吧。” 陈筱竹如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看到曲洺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娇羞的笑。 闹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昨天你俩没见面？”车里，陈筱竹问道。 曲洺摇摇头，然后又意识到陈筱竹开车看不到，于是开口：“没有，昨天忙完回家都快十点了，哪有时间去机场接她，唉……” “啧，那这可是景熙出差回来之后你们第一次见啊，小别胜新婚，我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不太好吧。” “那你现在掉头回公司，把我往路边一放就行。” 陈筱竹听到后笑了。 “不是……”曲洺一边抱着手机发信息，一边说：“是景熙也很想见你，有空就一起吃个饭，我俩无所谓，都是情侣了，能见的机会多的是。” 其实曲洺和景熙的工作都很忙，平日见面都是抽时间。虽然曲洺是个理工男，但陈筱竹一直觉得曲洺是个很有情商的朋友，讲话也很照顾人。 她和曲洺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初中的时候分开，高中的时候又分到了隔壁班，和景熙也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她们是同班同学，曲洺早早就对景熙动了心，把她放在中间当红娘，只不过两人稍微有点坎坷，直到今年才真正在一起。 “她说她已经到了。”曲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高兴。 两人走进饭店，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挑染了紫色的长发卷着小波浪铺在后背上，黑t短裤，看上去很酷，和景熙有些温柔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又变得魅力十足。 见到景熙的那一瞬间曲洺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面去了，陈筱竹就微笑着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人相拥。 “筱竹！”和曲洺拥抱完之后，景熙转身就看到了陈筱竹，开心地笑起来，走上前抱住她。 景熙的身上香香的，陈筱竹把脸在她头发边上蹭了蹭。 三人落座之后就开始点菜，景熙嚷嚷着要和陈筱竹坐在一起，曲洺也就由了她去，反正他最后都会听景熙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你吃不吃这个？”景熙抱着她的胳膊，手指在菜单上划来划去。 “好啊，你吃吗？” “你吃我也吃。”景熙笑起来很可爱，眼睛都眯了起来。 曲洺就坐在对面喝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景熙，嘴角还挂着一丝愉悦的微笑。 菜单被递了出去，三个人开始闲聊。 “出差累不累？”陈筱竹率先问。 景熙点点头，“累呀，累得很，你不知道我们那个老板多让人无语……”她接着就开始吐槽起来，听得陈筱竹也连连皱眉。 “没关系，明年我就能升职了，到时候跟他平起平坐。”说完之后，景熙耸耸肩，又给自己倒一杯水，然后问：“你呢？我听曲洺说你们这个仿生人项目也很辛苦。” “嗯，都很累，不过也快结束了，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完工。”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也买一个放家里。” 曲洺听到后，眼睛立刻瞪大了，景熙注意到后“咯咯”地笑出声：“你瞧他，连仿生人的醋都要吃。怎么？你现在会做饭啦？” 曲洺瘪瘪嘴，“反正用不着仿生人伺候你。” “老古董。”景熙又笑话他道。 陈筱竹静静地坐在一边，喝着茶水，看身旁的眷侣打情骂俏，心下泛起一阵平和的愉悦。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景熙又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戳戳她，问道：“你还没有找对象呀？” “前段时间找过一个，没多久就分了。” 曲洺却又想起那个实验室的夜晚，对她的那个前任还念念不忘。 “我都不知道哎！”景熙叫道。 “没事，我也不知道。”曲洺忽然插话。事实也是如此，他都不知道陈筱竹那个前男友的存在，只在实验室里见过那张脸。 陈筱竹笑笑，“忘记跟你们讲了……不过也不算很认真谈的，也说不上多喜欢。” 景熙说：“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跟‘恋爱’这个词不搭边来着，高中的时候你就学习超好，却拒绝了那么多表白，工作了之后也是一副工作狂的作风，我都觉得你这么强大的女人不需要男人。” “那还是需要的，总得有什么东西来解解闷。”陈筱竹举着茶杯说。 景熙听到后又笑了起来。 “这点韩玥倒是和你很像啊，都把男人当消遣。” 陈筱竹点头应和，“她完全就是个设计脑袋，没什么能拦住她对服装设计的热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上次谈的那个男朋友，因为异地的缘故和她大吵了一架，第二天韩玥就和他分手了。” “哦，我知道这个。”景熙说：“她和我讲了，她说要找一个能支持她工作的人。” “是啊，异地还异国，没点感情基础真熬不过来。” 曲洺坐在她们对面默默地一直在吃，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韩玥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筱竹思索了一瞬，“快了，她说要我到时候去接她来着……”她想到这里又掏出手机查看日历，“27号，下周一。” “意大利的风水不养人啊，我看她朋友圈都瘦不不少。”曲洺又夹了一口菜，摇摇头说。 陈筱竹笑道：“那自然是比不上国内，到时候带她吃顿好的。” 第12章 暴雨 韩玥其人，人如其名，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韩母三十多岁才怀的她这个头胎，父亲更是对她疼爱有加。陈筱竹第一次见到韩玥是在初中刚入学的班会上，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梳着两个高翘的马尾辫，一身小洋装看上去粉粉嫩嫩的，看上去是个很乖巧的女孩。 直到陈筱竹碰见她在学校后面的杏林里摘杏子，这才对她的滤镜碎了一地。 那身小洋装早就蹭满了尘土，边角上还挂着几片叶子。韩玥就那样坐在树干上，静静地注视着陈筱竹。 能自己跑到杏林里的也绝对不是什么乖小孩，几秒钟之后，两个人就一起上树摘杏子了。 这段缘分一持续就是十几年，韩玥曾经听说“一起历经七年时光之后还是好朋友的人就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十八岁刚上高三那年他们刚好认识七年，韩玥非要跑到她家里抱着她睡觉，说要一起度过友情的七年之痒。 陈筱竹对她很无奈，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嘴角在黑暗里都要翘到天上去，零点的时候她扒拉韩玥想要一起庆祝，却发现那女孩早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但没关系，第七年的钟声敲响以后，二十八岁的她们现在依然能隔着太平洋互通电话。 “她这次回来以后，不知道又能待多久……上次她回国匆匆忙忙的，我都没能和她见上一面。”景熙轻轻叹一口气。 她和韩玥也是通过陈筱竹认识的，那时候韩玥学的文科，陈筱竹学的理，一个在三层一个在二层，却丝毫不影响韩玥课间下楼找陈筱竹，景熙和陈筱竹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一来二去的也就结识了韩玥。 陈筱竹听后说道：“好像要长待一段时间，至少年底前都会留在国内。其他的她也没跟我多讲，到时候见了面问她。” 景熙开心地笑了，“太好了，到时候让她帮我设计两套衣服穿。” 陈筱竹挑挑眉，笑道：“婚服吗？” 曲洺正喝着水呢，突然就呛得咳嗽起来，脸上微微泛起红。景熙托着腮，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碗里挑菜，看向曲洺的眼里含着笑意，“不知道哎。曲洺，你觉得呢？” “停停停。”陈筱竹突然就为自己的玩笑话后悔了——她可不想见识一场唐突的求婚，更何况曲洺现在一副要被水呛死的模样。 第16章 她抬手示意这个话题的终止，“景熙，还是一会儿你送曲洺回家的时候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求婚这件事暂且翻篇，三人吃完之后又聊了一会儿，陈筱竹靠在椅背上，在内心对比了一下st0的厨艺和这家饭店的，最终还是认为st0更胜一筹。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想看看st0有没有给她发信息，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条信息：八点半的时候有78%的概率下暴雨，早点回来。 她瞅了一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八点零五分了。 退出界面的时候桌面上的小组件也冒出了暴雨预警，她便向两人提议结束饭局，早点回家。 曲洺和景熙见状也点头同意，三人在饭店门口告别。空气很闷热，一点风都没有，景熙又抱了抱陈筱竹，向她叮嘱注意安全。 “当然。”陈筱竹点点头，“你们也是。” 景熙对她笑笑，然后便挽着曲洺离开了。 两人的背影渐渐在视野里消失，陈筱竹终于转身上车，拿起一颗口香糖放进嘴里，片刻之后便启动车子。 陈筱竹没有回家吃饭的这一晚，家里显得有些冷清，虽然陈筱竹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有她在的时候总归是活人气息比较重，家才有家的气息。 不像现在，一个仿生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和ai管家寂寥地下五子棋。 “你是不是很不习惯？”阿利亚指的是不用为陈筱竹做晚饭这件事。 桌面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棋盘，阿利亚变成一只卡通线条手挂在棋盘右上方，正夹着棋子无聊地晃。st0思索片刻，把白子往上推了一格。 “确实有点。”他说。 阿利亚思忖片刻，然后移动了一格黑子，接着黑子就被st0吃掉了。 “啊！没意思！”她大喊起来，那只卡通手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形状，阿利亚裹着雨衣在棋盘上闷闷地坐下了。 st0见状笑了起来，问：“你还玩吗？” “不玩了，和你下棋不如和主人下棋有趣。” 棋盘被st0关闭了，“她的水平很高吗？” 阿利亚摇摇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人类的下棋水平当然不如我这个ai呀，每次我都会故意让着她，要不然她会输得很惨的。” 客厅的窗户忽然传来细密的、有力的声响，夹杂着狂风的呼啸，夏日的大雨总是来得这样不讲道理，一滴汇成一片，急匆匆地拍打在玻璃上。 雨势越来越大了。st0有些担心地盯着时钟，在脑模块里计算陈筱竹开车回家的速度。 “好大的雨……”阿利亚喃喃着，裹紧了身上的雨衣。 st0起身走到窗台前，再次确认了一遍窗户都已经关好，已经是八点四十分了，陈筱竹还没有回来。 陈筱竹发给他的地址离家不算很远，再加上夜间路况，以最安全的速度驾驶的话，现在也应该到家了。 st0在沙发上又坐下，看上去很安静，像他大多数时候那样。 三分钟后，他接到了来自陈筱竹的通讯—— 环境音很嘈杂，陈筱竹的声音在其中并不清晰，但st0还是努力分辨出来了。 她说：下来接我。 -- 雨太大了，几乎把陈筱竹浑身浇湿，她半跪在地上，姿势有些狼狈，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再也不要穿高跟鞋了。 如果说车里没有伞还不算最糟糕的话，那么鞋跟卡进井盖里就算足够倒霉了。 她原本想开进地下停车场的，但却发现入口处摆满了沙袋，便只好寻找地上的停车位。雨刮器都快摇出残影来了，也挡不住这汹涌的雨势，挡风玻璃上可谓模糊一片。 停稳之后她在车里摸了一圈也没找到伞的踪影，这才想起自己把伞放在公司了。望着距离自己几十米的单元门，陈筱竹最终还是决定跑过去。 虽然这种雨势下跑和走的结果都没有区别了，但显然跑能缩短淋雨的时间—— 然后她的鞋跟就被井盖卡住了。 在这狼狈的几秒钟里，陈筱竹尝试了脱鞋，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她这才意识到她崴了脚，几乎动弹不得。她的大脑很快划过了几种方案，物业和几个熟悉的邻居都囊括其中，但最终还是被她否决了。 最快速的办法眼前只剩下一个，陈筱竹咬咬牙，最终还是给st0拨通了通讯。 “出门坐随便一个电梯，坐到一楼，然后来一单元门前接我。” “好的。”st0回应地很快速。 雨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她握着手机，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淋雨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脊背上的衣料紧绷绷地贴在肌肤上，令她很不舒服。 雨声太大，她几乎没有听到单元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双腿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那个人就搂住了她。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有一把伞笼罩在她的头顶。 st0的手穿过她的腰间，声线一如既往地平稳，像陈筱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透过雨帘传到她的耳边——“你怎么样？” “我崴脚了，站不起来。”陈筱竹如实回应，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借力。 st0连忙安抚她，示意她不用急，思索片刻后还是先把伞收了起来，“没关系，我抱你起来……这样可以吗？会疼吗？”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慢慢抬起陈筱竹的腿。 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痛感，陈筱竹抓着他的衣服，咬着牙没有喊出声。 st0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然后拎起她断了跟的高跟鞋，站起来往楼道里走。 这样腾空而起的感觉有些陌生，陈筱竹紧紧搂着st0的脖子，感受她人生中享受到的第一次公主抱。 她在st0怀里很安静，st0看了她两眼，大抵是在分析她的状况，也没有讲话。 电梯缓缓上升，只有衣摆上雨水滴落的声响。 两人都被暴雨淋得像落汤鸡，雨伞和高跟鞋都被st0扔到玄关处，然后把陈筱竹慢慢放到了餐厅的椅子上。 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抬起她的脚察看伤势。 “肿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许凝重。 “嗯。”陈筱竹闷哼一声，然后说：“我想先换衣服。”毕竟湿漉漉的实在太难受了，一时间脚踝上的疼痛都可以忍耐。 但st0却没有动，他抬头看着陈筱竹，目光里多了些犹豫。 他说：“我的建议是先消肿，如果你觉得很湿很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拿毛巾过来。” 陈筱竹闭目靠在椅背上，用手把额边的湿发拨到一边，半晌后，终于点头同意。 st0立刻起身，去卫生间帮她拿来了干毛巾，陈筱竹接过后，把毛巾一整个展开覆在头上用力地擦起来。 她透过头发的间隙，看见st0坐到了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冰袋，将她的脚慢慢抬起来放到腿上，然后将冰袋按在红肿处。 动作很轻，大概是st0把力度调整到了她能适应的程度。 很突然地，她的鼻头有点酸，她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了，将毛巾用力地盖在眼睛上。 虽然陈筱竹并不认为哭是什么很丢人的事，但她确实很少哭，记忆里哭的次数寥寥无几，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工作文件被云诚窃取后她也没有哭。 只是她刚刚淋过一场暴雨，或许是太冷了，冷得她哭。 她一直觉得故作坚强这个词有些矫情，不愿意放在自己身上。她总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像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在下属面前是这样，在上司面前是这样，她给予所有人信心，但实际上自己也担心得要命。 她的压力太大了。 大到现在有人帮她处理伤势她也会觉得感动，在楼下被st0搂住的感觉后知后觉地传到她的心里，她忽然有些贪恋那滋味。 如果是从前的日子，她可能又是一个人上药，一个人拿毛巾，一个人换衣服。 她忽然有些感激，感激st0能出现在她身边，至少能在她狼狈的时候关心她——就算他是一个仿生人，就算他的担忧全部出自底层代码。 陈筱竹此刻也无所谓了，她只想好好地哭一会儿。 “你怎么了？” st0望着她把毛巾盖到脸上，然后又看见她的胸脯开始不规律地起伏，有隐隐错乱的呼吸声从毛巾下传来。 陈筱竹没说话。 “是我的力气太重了吗？” 陈筱竹摇摇头。 st0垂下眼帘，他的手还握着冰袋贴在陈筱竹的脚踝上，片刻后他轻声问：“需要我抱抱你吗？” 陈筱竹的呼吸声渐渐缓了下来。st0望向她，等待着。 毛巾忽然被她扯下来，那双眼睛还泛着微微的红。 “不用。”她终于说。 第13章 我是你的筹码 那只握在她脚踝上的手很温暖，是标准的人体温度，又有些硬，大抵是金属骨架的缘故。 第17章 st0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专心地帮她冰敷。 吊顶的淡黄灯光轻柔地洒下来，陈筱竹一时间放空了大脑，什么也没想，视线停留在桌上的瓷杯上，半晌后往左边挪了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脚踝上的那只手忽然开始动作，自下往上轻轻地按压，按到肿胀处上面几厘米的时候，st0问她：“疼吗？” 陈筱竹喝一口水，摇摇头。 “那应该就是没有骨折……”st0喃喃道，“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好。” “我开不了车。”陈筱竹放下瓷杯，然后身子往前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没事，应该就是扭伤，我之前也崴过脚。” st0换了一面帮她冰敷，“那好吧。” 他的额前黑发还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湿漉漉的，就这样晾了十几分钟，自己也没觉得不对。 一个毛巾突然盖到他脑袋上，连带着视野也狭窄混乱起来，一双手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搓，擦干他的发根。 其实他有调节体温来烘干自己的功能，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低着头任由陈筱竹给他擦头发。 一会儿过后，陈筱竹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毛巾扔到一旁。 回过头时刚好撞上st0的视线，她轻咳一声：“你头发太湿了。” st0点点头，“嗯。” 冰袋的温度渐渐暖起来，st0打算结束冰敷，然后先带陈筱竹去洗澡，再帮她上药。他这样计划好之后，刚要开口，便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st0把她的脚轻轻放下，立刻起身去看猫眼。 “是一个年轻男性，没戴眼镜，很白。”他对陈筱竹低声说。 陈筱竹蹙眉，但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你先去那边的卧室。”她指了指离客厅最近的那个房间，然后慢慢挪到门前。 st0望着她的背影，最终还是转身走进房间。 陈筱竹趴到门上透过猫眼看过去，心里疑问更甚，片刻后她还是打开门—— 郑玉禾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盒东西。 他刚要开口，看见陈筱竹的模样之后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陈筱竹淡淡地问。 郑玉禾咳嗽了一声，白净的脸上显示出些许尴尬，“我家里人给我送来些酥饼，想请你尝尝……我自己也吃不完。” “噢。”陈筱竹嘴角微微勾起，向他道谢，“谢谢。” 郑玉禾也笑了笑，“我本来想七八点的时候来的，但你说你下班经常比较晚，我就这个点过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 “那就好，呃……”郑玉禾望着她的模样，有些犹豫地问：“你淋雨了吗？” 陈筱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衣服半湿半干地贴在身上，然后点点头，“对。” “那你……早点洗个澡吧，不要着凉了。”郑玉禾连忙说，然后把盒子递给陈筱竹，刚要道别，又瞥到陈筱竹奇怪的站姿。 她拿手肘撑着门框，两只手捧着盒子，身子有点歪，一只脚还翘了起来。 “你的脚没事吧？”他问。 “哦，没事，就是崴到了，不严重。” “有没有药？我家有，如果你需要的话……” 陈筱竹连忙打断他，“没事没事，我有药。谢谢你的酥饼。” 她眯眼笑笑，郑玉禾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后退两步，向她挥挥手便离开了，顺便帮她关上了门。 郑玉禾一离开，陈筱竹就靠了在墙壁上面，然后把酥饼放到鞋柜上。 “st0。”她有气无力地喊。 在客房里聆听了全程的st0立刻跑出来，出现在陈筱竹面前。 “扶我去洗澡。”陈筱竹向他抬起一只手臂。 st0微微弯下身子，让陈筱竹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揽着陈筱竹的腰，慢慢地往浴室移动。 他问：“那是谁？” 陈筱竹回答道：“楼下的邻居，叫郑玉禾。” “噢。” “我得买个拐杖。”走着走着，陈筱竹忽然又说。 st0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反应过来：“你明天要去上班？” 陈筱竹点头以作回应。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没法前进了，st0在原地站住，陈筱竹怎么拽他都拽不动。 “干嘛？” “你明天应该在家休息，你的身体情况不足以支撑你去工作。” “不碍事的。”她继续拽st0，st0直接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往前走。 “不行，我在为你的健康着想。” 陈筱竹盯着st0，发现他一脸认真。 “可是我必须去工作，我明天下午有会要开。” “那就上午请假。”st0很快回道，“我得帮你冰敷、上药，包扎绷带，观察你的伤势，至少让它稳定下来，这样你才能更好地去工作。” 陈筱竹听完后也无法反驳，只好点点头答应他。 st0这才带着她往前走。 进了浴室以后，他让陈筱竹先扶着墙等待，自己出去拖了一把凳子进来，扶陈筱竹慢慢坐下。 st0扶她坐下的时候弯着腰，上衣已经半干了，领口沉沉地随着重力敞开，在陈筱竹的眼前晃。 深灰色的t恤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腹肌的轮廓。 陈筱竹不可能疯狂到对着一个仿生人起反应，但这个场面实在是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她盯得太久了，直盯得st0发现了这一点，他调试花洒水温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没事。”陈筱竹终于移开眼，心道塑胶腹肌就是好，永远也不会走样，标准得令人咂舌。 st0又试了试水温，“可以了。”然后看向陈筱竹，“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坦白讲这个场景一时间有点诡异，毕竟st0长着一张成年男性的脸，偏偏还问得一脸认真。 陈筱竹脑海里瞬间预演了一下自己脱衣服的情景，发现难度实在太大——尤其是脱裤子的时候。 她示意st0蹲下，然后扶着他的肩膀单腿站起来。 “帮我把裤子脱下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把st0的头往下扳，“看地板。” st0“嗯”了一声，双手放在她的裤腰上，慢慢把她的裤子拽下来。 “可以了吗？”他低着脑袋问。 陈筱竹没有回话，她盯着面前的空气吞咽了一下，然后说：“还有。” st0的手往上摸索，然后把她的内裤褪下来，保持着看地板的动作一动没动。 他的声线很平稳：“好了。” 仿生人是肯定没觉得有什么的，但陈筱竹怎么觉得这浴室异常的热。 她被st0慢慢扶着坐下来，st0的视线差点扫到一个角度的时候，她连忙捂住st0的眼睛。 “你在害羞吗？”st0忽然问。 这仿生人！ 陈筱竹故作镇定，很快速地说：“不，我只是不想让你记录到我裸体的画面。” “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不必担心。”st0说完后静了静，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陈筱竹还捂着他的双眼，把他的头掰到朝浴室的方向，“你可以离开了。” 十分钟后，陈筱竹又叫st0进来帮她穿睡衣，只不过这一次淡定了不少。 她试图在脑海里忽略st0的男性皮囊，把他想象成x片上的金属骨架人，而结果就是她对着st0笑出了声，甚至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st0低头看着花枝乱颤的陈筱竹，终于认同了阿利亚说过的名言——“人类是晦涩难懂的生物。” 陈筱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地笑过了，半分钟后，她终于收敛了笑，对着st0清清嗓，说了声“抱歉”。 st0也不懂她在“抱歉”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回了句“没关系”。 你来我往，很是讲礼貌—— 虽然不讲道理。 陈筱竹被st0搀扶到卧室，慢慢地在床边坐下。st0帮她拿来吹风机，要帮她吹头发，却被陈筱竹接过。 “我自己来。” 于是st0又拿来医药箱，趁着陈筱竹吹头发的时间帮她上药。 药膏涂抹在脚踝上，清清凉凉的，st0的手法很仔细，把药膏都抹匀了开来。陈筱竹还没有吹完头发，st0就提着药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拿着冰袋回来，还换了一身干燥的新衣服。 陈筱竹把吹风机放下，抬起腿上床，背部依靠在床头上，然后看着st0在床边坐下，用冰袋给她冰敷。 “谢谢。”她望着st0，忽然说。 st0低垂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抬起头微笑道：“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卧室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st0又低下头去，眉目半隐在光影里。陈筱竹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有录研究日记，但转念一想，今晚这样狼狈的经历，似乎也没有什么记录的必要。 非要从st0身上找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对自己的健康情况非常关心。 第18章 “你今天为什么哭？” 陈筱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呢，忽然被这句话拽了回来。 “什么？” st0于是又问了一遍：“你今天为什么哭？” 陈筱竹愣了一瞬，回想起半小时前被她捂在眼睛上的毛巾，她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你不像是会哭的人，可是今天你哭了，我想你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安慰。”st0轻轻说。 陈筱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仿生人不止关心她的身体情况，还想了解她的心理状态。 她缓缓开口道：“情绪是很难分析的，哭就像决堤，是水库太满的后果。但流向水库的河流有很多，我不知道有哪几条。” st0没有立刻回话，望着她，似乎在思索。 “我想可能是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吧。”陈筱竹顿了顿，说：“云诚的仿生人项目比我们快了不少，可能会比我们提前上市。” 她注视着st0，忽然又笑道：“你知道吗？其实你是我造的。” st0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云诚之所以能比我们星途快，是因为他们偷走了我笔记本里的工作文件和数据，在对你进行第一次分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很多底层代码都和我最初编辑的一模一样。” “可是我要输了。”陈筱竹摇摇头，自嘲地笑笑：“那么多个日夜……”她盯着眼前的空气，忽然说不下去了。 st0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陈筱竹，看到她耳边的棕发垂落在颈侧，眼神里有难辨的落寞，一股他无法分辨的情绪笼罩在卧室四周。 他最终选择了一句安慰的话语：“你还有我，我就是你最独特的筹码。” 陈筱竹回望他，嘴角轻轻勾起笑容。 “是啊，还好有你。”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双手捧住st0的脑袋，叹息一般地说：“真想知道你还有多大的能耐啊……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奥秘……” 还没等st0说话，她就又躺了下去，自语道：“睡觉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好的。” 然后她又问：“你要待在这儿吗？” st0点点头，“嗯，隔两小时冰敷一次。” “会影响你休眠的。” “没关系，能源够用。” 然后他就听到陈筱竹轻轻的一声叹息，“谢谢。” 床头灯被关上，卧室一片寂静。 st0第一次见到入睡的陈筱竹，也是第一次触碰到她完全不设防的模样。 他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看着陈筱竹渐渐沉睡过去。 第14章 暴露 就这么一夜过去，陈筱竹醒来的时候st0已经不在床边了。脚踝上肿起的部位肉眼可见的消下去了一些，但一动还是疼起来厉害。 大抵是昨晚折腾得太累了，夜里那一觉睡得格外舒服。早晨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陈筱竹扶着墙，慢腾腾地挪到卫生间洗漱。 她正低着头刷牙，余光里瞥见一双拖鞋。 “早上好。”st0站在她旁边对她笑。 “嗯……”她举起牙杯漱口，吐完水之后回：“早。”然后用毛巾擦擦手，转身面向st0。 st0主动弯下腰，让陈筱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早餐是st0做的三明治，里面夹了她最喜欢的培根。陈筱竹坐在餐桌前，莫名又想起之前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便利店的冷三明治。 她有些担心自己的胃口渐渐被st0养刁了，要是st0不在了怎么办。 陈筱竹转头凝望正在浇花的st0，嘴中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st0不可能被她养到报废的，她把st0交给公司只是时间问题。 sto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喷壶，“怎么了？” 陈筱竹摇摇头，“没事。” 等她把st0开发完以后，一并带着她的研究报告上交给公司吧，星途第一批仿生人上市以前应该是来不及了，只能将st0用作日后的仿生人迭代升级。 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带st0回家，毕竟st0是被云诚丢弃的仿生人，又被她给捡到，算是她的个人财产。想到这里，陈筱竹的心情就好了一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收到来自郑玉禾的微信，他说自己炖了猪蹄，想给她送一碗上来。 彼时收到信息的陈筱竹正坐在客厅里处理工作，抬起头望向桌上那盒她还没动的酥饼，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信息，一时间觉得欠的人情有点多。 于是她回：不用，太麻烦了，谢谢你。 要不也让st0做点什么，到时候送给人家。 郑玉禾很快发来消息：没事，跟我不用客气啊，都是邻居。而且你脚受伤了，做饭也很麻烦的吧？我炖的猪蹄真的超级香，你就当尝尝我的手艺吧。 然后他又发来一个卡通小猫的表情包。 陈筱竹笑了，只好接受他的好意。 “中午想吃排骨吗？”不远处忽然传来st0的声音。 “不了，郑玉禾要给我送炖猪蹄。”她抬头看向st0，“到时候你去卧室就行。” st0只好点点头，“好。”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起，陈筱竹摘下眼镜，拿起上午在线上新买的拐杖，慢慢走向玄关，她推开门：“嗨。” “中午好。”郑玉禾正端着一大碗猪蹄站在门口对她笑。 “我帮你端进去吧？”他看了眼陈筱竹的拐杖，又见陈筱竹点头以后，便踏进她的家门。 陈筱竹见他在玄关迟疑了一下，连忙说：“不用换鞋了。” “好。”郑玉禾将碗轻轻放在桌上，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陈筱竹走到餐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坐会儿吧。” “谢谢。”郑玉禾接过瓷杯，也坐了下来，然后扫了一眼陈筱竹家中的装潢，“你家跟我想象的一样，简约大气。” 他今天穿着灰色家居服，看上去很休闲，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陈筱竹琢磨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不用上班的气质。 “对，我比较喜欢这种感觉。”陈筱竹笑笑，然后低头咬了一口猪蹄，抬起头发现郑玉禾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怎么样？”他问。 陈筱竹点点头，“太好吃了！你手艺居然这么好！” 这句话传到了郑玉禾耳朵里，同样也传到了st0的音频接收器里。 餐厅墙壁上的微型摄像头闪烁着绿光，st0坐在卧室里，透过墙壁上的显示屏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听到两人在交谈，郑玉禾说他昨晚来原本还想邀请他去看自己的摄影展的，但看到陈筱竹受伤后便作了罢，陈筱竹则表示遗憾，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去参展，然后又喝了一口猪蹄汤。 她已经快把那只猪蹄啃完了。 阿利亚的声音忽然从一旁的显示屏上传来：“哎呀呀，主人昨晚没吃你做的饭就算了，今天还吃上别人做的饭了。st0，你肯定很不习惯吧？” st0瞥她一眼，“没有。” “没有？那你在这儿一直盯着看。” “我是在保证她的安全。” “有我在还用你担心吗？要是郑玉禾伤害她我一秒钟之内就能报警。” st0往藤椅上的椅背一靠，坦白道：“我确实很不习惯，而且我感受到一种危机感。” “什么意思？” st0的视线盯着前面的空气，缓缓开口：“陈筱竹不想让我见人，也不希望告诉别人我的存在……一旦她的家里有别人来，我就必须要躲到卧室里，可见我没有完全参与到她的生活里。她现在留着我是因为我还有价值，一旦我的价值被她利用完了，她将我踢出她的生活，恐怕也是轻轻松松。” 他的手指在旁边的扶手上轻轻地摩挲。 阿利亚显然有些震惊，半晌没有回话。 “主人被你说得好冷血。”她细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st0摇摇头，“不，我只是在客观地分析。” 阿利亚又开口，音量高了一些：“主人不会把你一脚踹走的！” st0慢慢将视线移向她，一双眼眸依然平静无常。他停止了指尖摩挲扶手的动作，说：“那不见得。” -- 陈筱竹对自己的ai管家和仿生人在卧室里的对话一无所知，吃完午饭之后她就拄着拐杖去上班了，原本想要打车去的，但郑玉禾主动提出要送她，甚至开着车停在了路边，她也不好拒绝，就上了车。 他实在太热心肠了，陈筱竹和他交谈的时候已经了解到他家里的经济情况很殷实，身上却一点富二代的毛病都看不到，大概是因为母亲是大学教授的缘故，家教很好，人也热情。 实在欠了郑玉禾太多人情，陈筱竹只能向他表示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尽管和她开口。 郑玉禾正在开车，听到这话后笑着回：“真的啊？那你们星途以后拍宣传片什么的记得考虑一下我。” “当然可以。”陈筱竹说：“我在星途讲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好的，陈总。”郑玉禾故作认真地回应，陈筱竹见状失笑。 第19章 车辆在星途楼下停稳，陈筱竹拄着拐杖进了星途的大门，一路上惹来了不少注目。 她的脚踝上缠了弹性绷带，穿着拖鞋，就这么慢腾腾地走出研发部的电梯。助理安悦可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地出办公室来扶她，却被陈筱竹摆手拒绝了，她只好有些尴尬地跟着陈筱竹，生怕她摔倒。 “什么情况啊？”曲洺和许多人一样把目光投向她，然后靠过来问。 “崴脚了。”陈筱竹淡淡地回应。 “是不是因为昨天下暴雨？” “嗯。”陈筱竹点点头，然后问他：“会议都准备好了吗？” 曲洺掂了掂手里的一沓文件，“三个小时的长会，你的福音，可以在座位上坐一下午了。” 一时间整个星途都知道了研发部的副总监陈筱竹崴脚还坚持上班的消息，拄着拐的副总监实在是身残志坚，如此坚强的工作意志令不少员工叹服。 研发部的员工们望着会议上面色平静的陈筱竹时，目光里都多了几分敬畏。 毕竟崴脚是个多好的请假理由，可是上司都如此拼命，他们下属哪里还敢怠慢。 但拄着拐的陈筱竹对员工们的心理状态一无所知，她只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 她的脚伤持续了两天才渐渐好转，其中不乏st0帮她一遍遍的冷敷和上药，甚至是在她去上班的时候，st0都嘱咐她记得冷敷，不过都被陈筱竹忙忘了，就导致她回家面对st0的时候有些许心虚。 st0问她有没有冷敷的时候她就点头，作出很诚实的模样。 不过好在伤势也不算太严重，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穿着运动鞋、不扶拐杖去公司了。 五月底二十八号的时候，星途要进行最后一次意识协同测试，这次测试至关重要，关系到星途仿生人项目是否质量过关，也是能否上市的重要标准。 协同测试的前一天，周日的星途研发部依然忙碌，都在为周一的大考作最后的准备。 陈筱竹坐在办公室里，送进来的文件一沓接一沓，进来汇报的人一个接一个，她的屁股就没有从座位上移开过，手机叮叮咚咚地响着消息，陈筱竹点开对话框一一查阅回复。在那些红点的最下面，是韩玥的名字，陈筱竹瞥了一眼，界面上的最新消息是“动画表情”，她没有点开，将手机搁到一旁，打算结束工作后再回复。 早上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韩玥改签机票的消息，韩玥跟她讲因为要刮台风，她就把周一的机票改到了周日。 陈筱竹当时知道后便给她回复，说自己今天没有时间去接她，没过多久就收到韩玥的语音：“没事，我自己回家就行，你忙完之后我们再一起抽空吃饭。” 陈筱竹埋头翻文件，视线从上面的文字一行行扫过。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的测试是可以顺利通过的。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感到由内而外的一股疲惫。 安悦可站在一边站着，看见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副总监扶着脑袋，明明穿得像个强大的职业精英，却袖口半挽到小臂，透漏出一股疯狂工作完后的无力气息。 “你喝点水吧。”她小心翼翼地给陈筱竹递上茶杯。 陈筱竹这才悠悠地抬起眼来，接过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安悦可见状连忙说：“慢点喝……你也别太辛苦了。” “嗯，你也是。”陈筱竹将茶杯放下，然后翻开最后几个文件签字。 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但入夏后的天很长，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不像冬天的时候，七点钟走出公司的时候，陈筱竹常常会产生自己工作到深夜的错觉。 不过真当她工作到深夜的时候，又觉得和七点钟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提起包离开办公室，却在门口处又站定——她忽然觉得她忘了什么。 安悦可问：“陈总，怎么了？” 陈筱竹皱眉苦思，然后终于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起来，她缓缓抬起手，“没事。”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坐上车的时候她将包放在副驾上，然后开车驶离停车场，手机在包里又“叮咚”响了一下，但她没有听到。 屏幕上显示着韩玥发来的新的微信消息，加上下午发来的那四条，这已经是第五条和第六条了。 手机又闪烁了两下，接着就熄屏了。 陈筱竹开车到家的时候，天色终于暗下来，远处再也看不到夕阳的形状。她拖着一身的疲惫走上电梯，对着空气发呆，然后又走出电梯。 她打开家门，却没有闻到意想之中饭菜的香味。 st0没有做饭吗？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餐厅，发现桌上果真没有饭菜，然后再转身望向客厅，看到st0正坐在茶几前的凳子上看着她。 以往他都是坐在沙发上的，她又往前走两步，视线转向沙发。 “啪”的一声，她的包掉在地上—— 韩玥正坐在沙发上，笑眼盈盈地对她打招呼。 第15章 你怎么金屋藏娇啊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三个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陈筱竹感到喉头发干，盯着冲她微笑的好友，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终于她抬起手来，指着韩玥，开口道：“你怎么……” “我有你家钥匙呀。” 韩玥说着，举起手里的钥匙链晃了晃。 “那你……” 韩玥又接过话来，“我下午就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 st0安静地坐在一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终于拼凑起事情的全貌。 原来是韩玥擅作主张来了陈筱竹的家里，陈筱竹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看到她的消息，也不清楚韩玥要来，这才令一切发生得如此唐突又尴尬，他也就这样暴露在韩玥面前—— 半小时前，这个穿着法式高定连衣裙、头上卡着墨镜的女人突然打开了他的家门，手上拎着两个包，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伫立在玄关处和正在擦茶几的st0面面相觑。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退出去两步查看门牌，接着又惊诧地望向手里的钥匙，一副很迷惑的样子。 两秒钟之后她突然指着sto大喊：“你是什么人！这不是陈筱竹的家吗！快说，不然我报警了！” 穿着优雅的女人突然爆发出这样大的声音，st0差点宕机在原地。 而此刻这女人就坐在st0对面，笑里藏刀地望着陈筱竹。 “我工作太忙了……真的没有看见。”陈筱竹低头握着手机，屏幕上一串白色的气泡，从四点半的“我想去你家”到七点钟的“你怎么金屋藏娇啊”，看得她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韩玥慢慢站起来，扶住陈筱竹的肩膀，“当然啦，我当然理解你工作忙。”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陈筱竹的身子，推着她往餐厅走，还不忘回头对st0说：“没事的，秦先生，你坐着就行，晚上一起吃饭呀……” 秦……秦先生？陈筱竹一下子捕捉到这个词。 秦先生是谁啊！那不是st0吗！这半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筱竹被韩玥按在厨台前，面色疑惑又崩溃，蹙着眉看着眼前的韩玥。 “怎么着？解释解释？”韩玥勾着她的一律头发，笑眯眯地问。 那笑容很假，也很逼人。 陈筱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半天没说出话。韩玥静静地盯着她，她终于又发出声音，语速有些急—— “他跟你说什么了？” 韩玥放开她，双手抱臂，“他说他是你邻居，但是谁家的好邻居能在主人不在的时候出现在别人家里呢……我进来的时候他甚至在擦桌子，我就问他为什么在你家干嘛，他说你让他上来帮忙关窗户，因为要下雨了。” 她说完指了指外面——树叶静悄悄，无风无雨。 “真是会编。”韩玥咂舌，又用手指戳她的肩膀，“所以快说，你俩什么关系。” “先等等——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比如他的名字，他的工作。” “啧，他说他叫秦尧钧，是个搞摄影的，所以平常工作比较闲散，是你楼下的邻居，今年春天才搬过来……” 陈筱竹越听越发觉熟悉——这不是郑玉禾的人设吗！ 还有秦尧钧是什么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小说啊……她默默低下头，按住了额头。 “怎么，哪里不对吗？”韩玥见状问道。 陈筱竹摇摇头，抬起脸冲她笑笑：“没有，都对，哈哈。” “所以快说呀！你们什么关系……怎么我刚从国外回来，你就给我搞了这么一出啊。” 陈筱竹摸了一下脖颈，“嗯，邻居关系。” “你再扯？” “暧昧对象。” “别闹了。” “新交的男朋友。”陈筱竹欲哭无泪，只好这样回答。 因为她刚刚忽然想到，如果韩玥晚上要在这儿住的话，st0是没办法真的像个邻居一样去楼下住的，毕竟楼下住的是郑玉禾，不是他“秦尧钧”。 第20章 而且这么晚了，她不可能再让韩玥再大包小包地回家，只能将st0当作男友一起留在家里。 韩玥看着她，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虽然你没有跟我讲你谈恋爱这件事，让我有点不爽……但我不得不承认，陈筱竹，你的眼光很不错，至少秦尧钧看上去秀色可餐……” “好好好停止——”陈筱竹眼看这女人已经摸着下巴点评了，连忙制止她，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 韩玥愣了一下，“有点。” 她坐了越洋飞机又赶来陈筱竹这里，还经受了这么大的冲击，肚子早就饿了。 “那你去外面等着吧，我让s……秦尧钧来做饭，他会做。”陈筱竹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往客厅走。 “真的吗，小秦这么厉害啊。”韩玥的视线落在坐在凳子上的st0身上，笑着揶揄，不知不觉的称呼就从“秦先生”变成了“小秦”。 陈筱竹将她按在沙发上，然后拉起st0就往厨房走。 “慢点啊，不用这么急。”韩玥望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勾唇笑了，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放进嘴里嗑得“噼啪”响。 -- st0被陈筱竹一把拽进厨房。 “秦尧钧？”陈筱竹抬起头，盯着st0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按理讲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人都应该是很尴尬的，但st0毕竟是仿生人，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尴尬的痕迹，他只是静默一瞬，然后说：“不好听吗？” “不是，这是重点吗！”陈筱竹低声喊，然后抓了一把头发，“你现在真是……都学会撒谎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欣慰，欣慰你至少还知道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必须隐藏，这是你教给我的。” “我确实教给你隐藏自己是仿生人的身份，但我没教你套用别人的人设。”陈筱竹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盘子，制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表示厨房里在忙碌。 “抱歉，只是郑玉禾的身份很好用。”st0微微垂下脑袋，抬眼看向她。 陈筱竹回头，撞见st0无辜的眼神。 st0的进步太快了，她仰起脖子叹口气，现在都学会跟她装可怜道歉了。 “没关系……”她再次开口，声音很平静，“其实你做得很好，只是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将青椒和土豆放进水池里清洗，st0见状也连忙过去帮忙。 “做什么菜？” “地三鲜和排骨吧，她爱吃，然后再蒸上米饭。”陈筱竹站到一旁，甩甩手上的水。 “好。”st0点点头，手下利落地切菜。 刀和案板相撞的声音“叮叮咚咚”地传过来，陈筱竹盯着他快出残影的手，忽然说：“还有一件事。” 切菜的声音突然停了，st0回过头来，认真道：“什么？” 陈筱竹清了一下嗓子，“我跟她讲你是我男朋友。” 她的语速很快，仿佛这样就能略过某些词语。 半晌，st0轻轻“哦”了一声，说：“很合理，毕竟我是人类男性的外表，又出现在你这个单身女性的家里。” “所以……”陈筱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要演，演出情侣之间的那种感觉。” 这下st0把手里的刀放下了，转身面对她，“怎么演？” “倒也不是说演，只是统一一些东西……这样吧，我说，你记住。”陈筱竹眼见st0点点头，这才又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在今年三月份认识的，你经常上来给我送吃的，我们就相熟了，正式在一起那天是四月二十号。然后我叫你秦尧钧，你……你就叫我筱竹吧。” “好的，筱竹。” 听到这个称呼陈筱竹还是有点不自在，她摩挲着手臂，接着又问道：“你明白恋人这个概念吗？” st0眨了一下眼睛，“明白，指相互爱慕、确立恋爱关系的两个人，强调情感上的亲密、信任与承诺，区别于普通朋友或熟人。” 陈筱竹笑笑，“宏大的理论知道不少，告诉我——恋人之间平时会做什么。” st0垂下眼眸，想了一会儿后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那天不是还捧着《傲慢与偏见》看吗？怎么这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19世纪的故事了，我想不能用作当下社会参考的标准。”st0说。 两人对视着，陈筱竹忽然往前向他走了两步，“时间会变，但是爱情这东西不会。” 她放下手臂，牵起st0的手，轻声说：“19世纪的恋人们会牵手，21世纪的恋人们也会。” st0低着头，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她又松开手，穿过st0的腰缓缓抱住他，在他胸前抬头说：“19世纪的恋人们会拥抱，21世纪的恋人们也会。” “同样……”她一只手搂住st0的腰，另一只手慢慢探到他的脖颈后面，用力地往下一按—— 两人唇齿之间不过一寸的距离，陈筱竹的面容在st0的眼睛里渐渐失了焦。 “19世纪的恋人们会接吻，21世纪的恋人们也会。” 她的气息吐在st0的嘴唇上，有些痒。 这样的瘙痒不过持续了一瞬，怀里暖热的感觉突然远离了，st0还维持着抱着陈筱竹的姿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再次抬起头时，陈筱竹已经站在他面前一米处，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的模样。 st0慢慢把手放下了。 “牵手、拥抱和接吻。”陈筱竹依次竖起三根手指，“这就是恋人之间的三件套。” “这是作为普通朋友之间的距离。”她用手在两人中间丈量了一下，“而刚刚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属于恋人之间的距离——是可以没有距离的，明白吗？所以一会儿我在韩玥面前，抱你或者模你头发都是没有问题的，明白吗？” “明白了。”st0一点就通，“那我也可以抱你、亲你。” “呃……亲就不必了。” “我知道了，筱竹，你放心，我一定会扮演好男朋友这个角色的。”st0很坚定地向她点头，然后走到她面前很生涩地摸摸她的头发，“你先出去吧，这里油烟大。” 厨房里安静极了，陈筱竹瞥了一眼沉默的油烟机，忍了忍还是没有打击st0的表演欲望。 “好的，秦尧钧。”她也笑了笑，终于转身走出厨房。 第16章 秦尧钧 一大碗排骨汤摆在饭桌中央，在灯下冒着悠悠的白气，香气四溢。 三人坐在桌边，陈筱竹手里捧着水杯，st0坐得笔直，韩玥在一旁趴着抹眼泪。 “呜呜呜……”悠长细弱的抽泣声回荡在空气里，听得人心里像有猫爪在挠。陈筱竹把水杯往她那边推一推，然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见韩玥哭个不停，终于劝慰道：“好啦……一会儿菜就凉了。” 话落韩玥立刻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半干的泪痕，她的视线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排骨上，一边抽泣着一边嘴里叽里咕噜地吐出来一串吐槽：“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过的什么日子啊呜呜呜哎呀你根本就不懂……意大利的饭一点都不好吃啊我半夜都做梦想吃烤鸭黄焖鸡地三鲜烤包子双皮奶螺蛳粉……” “我懂的，在美国留学那两年我也天天吃汉堡吃到吐。”陈筱竹点点头表示理解。 st0坐在一边，见状又默默递出去一张纸。 韩玥接过来擦了擦鼻子，“谢谢……小秦，你做的排骨真的很好吃。”说完她又很使劲地点点头，强调道：“特别香。” “谢谢。”st0唇角微勾。 陈筱竹也笑了，给在国外久经风霜的好友又夹到碗里一条排骨，“是吧？他做饭就是很好吃，我当初第一次吃到他做的饭也这个反应。” 她坐在主座上，左手边是韩玥，右手边是st0。 韩玥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瞥一眼陈筱竹，“你也哭了？” “当然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饭没什么水平，吃饭还一点都不挑剔。那段时间工作忙得很，天天啃三明治，他就给我做了一次饭，把我香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要去拿水壶，st0见状连忙起身，陈筱竹只好坐下，看st0往她的瓷杯里倒满水。 “然后就俘获你的芳心了吧？啧。”韩玥往嘴里放了一块土豆，意味深长地看向陈筱竹。 “喔，你可以这么讲。” “所以说啊，找男朋友还是找一个会做饭的比较好。嗯……好好吃，这个茄子也好香……”吃到好吃的食物，韩玥高兴地都眯起眼睛来。 她问道：“小秦，你是怎么学的做饭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陈筱竹总觉得st0现在有哪里变了，但具体变在哪里，她又说不清。只见“秦尧钧”微微一笑，很谦逊地回应：“从网上自己学的。” 说完，他忽然握住陈筱竹放在桌面上的手，惊得后者一激灵，含情脉脉道：“其实我学做饭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筱竹，她工作太忙了，时常不能好好吃饭，我就经常上来给她送吃的。说实话，看见她吃得高兴，我也就愿意给她做。” 第21章 被雷劈中是什么感觉，陈筱竹终于算是体会到了。她被st0的话搞得一身鸡皮疙瘩。 “真体贴啊……”韩玥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还在桌下踢了踢陈筱竹的小腿。 陈筱竹也毫不留情地踢回去，然后收回自己的手，眯着眼对韩玥笑：“他就这样，黏人。” 韩玥也眯眼冲她笑，很大声地“哦”了一声。 坐在一旁的st0看不懂两人独特的相处方式，但他能感受到陈筱竹现在的气场很柔软，像灯光下她柔顺的发丝，披在肩膀上正悄悄地翘起。原来她也不是那样清冷的人，她也会在多年的好友面前变得像个可爱的小女孩，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懂的话。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还残留着他刚刚抚摸陈筱竹的温度。 也不知道陈筱竹喜不喜欢他这样做，刚刚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但好在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桌上的其他两人聊着彼此生活里发生的事，彼此越靠越近，偶尔爆发出笑声。 他就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没有动筷子——他没办法吃饭喝水，便只好跟韩玥讲自己吃过了晚饭，手旁的盛着水的瓷杯连动都没有动位置。 “哎，小秦。”韩玥明显已经聊嗨了，眼睛亮亮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陈筱竹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 陈筱竹眼见她要抖搂自己学生时期的事情，连忙去捂她的嘴，“喂！” 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韩玥大笑着压制住她的手臂按在桌子上，还不忘吐槽一句：“天天坐办公室坐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转头对st0说起来：“她高二的时候啊，生了一场病，两三天没去学校，等去了学校的时候，发现每天早上自己的课桌上都会出现一包奶。她就很好奇，到处问班里同学这是谁送她的，甚至还问到我这儿来了，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 “又正好呢，那个奶是她最爱喝的牌子，她攒了三包奶之后，还是决定喝掉了，然后那个奶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课桌上，你猜猜是谁给她送的 ？”韩玥问st0。 st0沉吟一瞬，“她的追求者。” 韩玥一下子瞪大眼睛，“我去，这么准啊你。对，就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天天给她送奶，结果陈筱竹是一点也不知道，最后猜来猜去，她猜中了一个人——这个你绝对猜不到——她直接跑到班主任办公室里，去感谢班主任了。” 陈筱竹一下子把头埋下去了，努力忽略韩玥的笑声。 “她以为、她以为是班主任关心她，给她送的奶……”韩玥笑得快喘不来气，“可怜了她那个班主任，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对着她的感谢听得是云里雾里的，最后实在憋不出了，打断陈筱竹，原话是——‘孩子，你说啥呢’。” “可是我真的猜不到别人了呀！”陈筱竹突然抬起头来，苍白地为自己挽尊，“老张那时候对我最好了……” “唉……”韩玥擦了擦眼角的泪，“反正陈筱竹尴尬地要命，这件事还引起了老师的警觉，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不要早恋——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男生估计是看时机成熟了，又可能是知道陈筱竹把那些奶全喝了，晚自习的时候给她送了封情书来表白。然后最戏剧的来了，那封情书刚好被新发的卷子挡住了，陈筱竹没看见，那封情书就那么薄，被她直接夹在数学作业里交给班主任了。” 听到这里，陈筱竹自己也觉得荒唐，扶着额头直笑。 “班主任就发现了，一时间还以为是陈筱竹挑衅她呢，直接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质问。陈筱竹快懵死了，跟老师就疯狂解释，事后对着那封情书越想越气，直接就杀到那个男生的班级门口，连带着这些天的牛奶钱一块还给了那个男生，而且更绝的是，她还给那封情书改了错别字！义正言辞地劝那个男生好好念书，不要早恋……” 韩玥说到这儿又笑了，嗓子也说干了，端起酒杯就是一顿灌。“砰”的一声，酒杯又被她放下，她摇摇头评价道：“太他妈抓马了。” “谁让他一厢情愿地送奶的，这不全是自我感动吗！”陈筱竹喊道。 “他自我感动？我看不是你上大学的时候天天跑到社团偶遇学长的时候了。” 眼看韩玥又提起她大学时追人的事情，陈筱竹连忙抬手，“够了，那是我的案底，不要再讲了。” st0听完这一大串话，一时间cpu也有点热，他的视线落到陈筱竹身上，浅浅地笑道：“你的学生时期好精彩。” “可不吗，青春哪有不精彩的。”韩玥感慨道。 陈筱竹含笑，慢慢地喝了一口啤酒，望向st0，忽然也演了起来：“其实追我的人很多，刚刚那个只是其中之一。尧钧呐，你真幸运，追到了我这么完美的女人。” “咦惹，自恋狂。”韩玥在一边抖了一下肩膀。 眼前的陈筱竹半趴在桌面上，用手撑着脑袋，就那样微笑地凝视着她。她似乎有些醉了，st0想，她在期待我的什么回答呢？ “追我的人很多”——她在炫耀，或许我该吃她的陈年旧醋。 “这样完美的女人”——她没有说错，她就是很完美，我作为男友，应该感到高兴。 st0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手掌轻轻落在陈筱竹的头发上。他凝视着陈筱竹的微微睁大的眼睛，作出最温柔的表情，轻声说：“是啊，你就是那么好，值得多少人为你倾倒。” 他缓缓地低下头，把脸放进陈筱竹的手掌心里，蹭了一下，认真道：“所以我特别特别特别幸运，能够遇见你。” 心突然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一般，震得陈筱竹恍惚。 她凝视着st0的眼睛，像是初遇那天夜里他黑色的眼眸。就算这两句话是算法算出来的最佳回答，但也掺着几分的真，那时候刚刚从废弃场里爬出来的st0特别幸运，能够遇到一个善良的陈筱竹。 潮湿的金属气息被陈筱竹身上淡淡的香气驱散，这就是st0对那个夏夜最深刻的印象。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改变，陈筱竹怔怔地和st0对视几秒，这才恍然地挪开视线，面色平静地直起身子来，手在桌上捞了好几次都没捞到酒杯，最终用眼睛去找，这才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 韩玥坐在一边，对两人刚刚发生的一切但笑不语。 “咳。”她忽然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这次回来，可能会待得更久一些。” “不是年底吗？”陈筱竹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她。 “也可能等过完年。”韩玥说，“有一个朋友从日本回来了，想在国内创立工作室，所以我回国不仅是因为公司安排，也是为了帮他。嗯……不过他是做男装设计的。” “那也没关系吧，服装设计应该都是相通的。” 韩玥点点头，“是这样，我也可以在别的方面帮他，也可以帮自己积累经验。” “三十五岁之前创立自己的工作室？”陈筱竹说起她的目标。 “他的今天，我的明天。”韩玥说着举起酒杯，和陈筱竹碰了一下。 碰杯过后，陈筱竹终于问：“所以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嗯……也不算你能帮……”韩玥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圈，然后绕到st0身上，“这个忙，其实小秦可以帮。” 听到还有自己的事情，st0抬起眼，很认真地倾听。 “我朋友他缺个模特。”韩玥终于开口。 还没等陈筱竹讲话，她就继续解释道：“不是那种上台走秀的模特，而是试衣服的那种，萧易权——就我那个朋友，你不知道，他最喜欢小秦这种衣服架子了，他身材实在是太标准了。你身高体重是多少？”她对着st0问道。 金属骨架决定了st0的体重比正常人类要重一些，他随口说了两个数字：“187、83。” “就是呀。”韩玥拍了一下手，“甚至他还是标准的直角肩。” 那你得谢谢云诚。陈筱竹喝了一口酒，然后艰难拒绝道：“他平时要出去摄影什么的，可能没时间……” “这个没事。”韩玥接着说道：“我也可以把衣服带过来给他试，要是小秦喜欢，还能送他两套。小秦呀，你觉得呢？啊当然，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我也可以再找。” 说完，韩玥托着腮等待，眼神很期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筱竹也不好拒绝，只能对着st0轻轻点点头。 st0于是说：“好。” 了结了一桩事项，韩玥心情畅快极了，一边道谢一边主动和st0碰杯。 指针快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晚餐终于结束，st0进厨房里刷碗，韩玥则抱着被子跑到陈筱竹屋里，在她的床上来回翻，非要陈筱竹抱着她一起睡。 “好好好。”陈筱竹无奈地笑笑，又往床上扔了一个枕头。“可不要拉着我聊太晚啊，我明天还有重要的工作。” “收到。”韩玥躺在床上敬了个礼，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小秦呢？他什么时候走？” 第22章 “他不走。” 韩玥“腾”的一下坐起来—— “他不走？” 陈筱竹回避她的视线，“我俩在一起住很久了，我黏人，不想让他回家。” “可是我在你家哎！” “我知道。”陈筱竹坐下安抚她，“我陪你睡觉啊，让他在别的屋，我不会去找他的。而且……他还能给我做早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韩玥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一下子无力地倒在床上，愤愤地喊：“好吧！” 第17章 升级机制 那一夜，陈筱竹和韩玥两人聊到零点才睡，而另一边的st0一直到三点都没有休眠，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能源果不其然耗了不少。他安静地为两人准备好早餐，然后就坐到沙发上去刷手机了，作出一副自己已经吃过早饭的假象。 八点钟的时候，韩玥打着哈欠从走廊里晃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已经换好衣服的陈筱竹。 st0和她们微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默默往有阳光的地方靠了靠，利用太阳能给自己补充能源。 他低着头，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浏览，陈筱竹曾经劝告过他少上网，互联网上的东西太杂太乱了。但由于他没有联网功能，就导致自己对上网有种莫名的情愫，而且接收信息对他来讲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可以进行极快的筛选整合。 不过陈筱竹说得确实没错，互联网的生态环境太差了，到处都充斥着博人眼球和挑动公众情绪的新闻标题，他却看得很平静，发掘人类在网络世界里的另一面。 早餐过后陈筱竹就要去上班了，韩玥则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回家，而st0依然留在家里。 他起身送客，又和陈筱竹拥抱了一下，很温柔地和她道别。 陈筱竹则很僵硬地回抱他，显然没有了酒精的作用以后，她对于和st0的亲密接触还是有些不自在。韩玥最后又向他挥挥手，两人便一起转身出门了。 门沉沉地合上，st0伫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 韩玥走了以后，他就不再是秦尧钧了，而是陈筱竹的研究品st0。 他的视线从餐桌上扫过，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走向陈筱竹的书房。 不仅仅是陈筱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昨天发生了变化，st0也是同样。那夜暴雨陈筱竹的哭泣让他见识到她的脆弱，昨夜她在好友面前的笑容又令他感受到她的快乐。 空气里充盈着情绪因子，细密地落在他身上，痒得他半夜无法休眠。 陈筱竹，一切都是因为陈筱竹，因为她的落泪，因为她的欢笑，因为她的慌乱，因为她的冷漠。他的生活中写满了陈筱竹的名字，就连呼吸都带着陈筱竹的情绪气味。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扯着st0的底层代码，让他无法不去注意她。 可是隐藏在那情绪背后的，是st0从未踏足过的神秘领域，叫作情感。 他为此而着迷，透过一种种情绪的组合拼装情感的模样。 他忽然回忆起来，来到陈筱竹家里的第三天时，陈筱竹就是站在这个书房里，和他讲起自己的家庭，那时的她虽然面色平静，但措辞却难掩激动。st0那时候还不够敏锐，没能捕捉到更多。 但现在他意识到，他已经通过陈筱竹接触到亲情了——那个饱含纠结和无奈的词语。 而昨晚，陈筱竹在厨房里作势吻他，又让他感受到爱情的距离。 他坐在餐桌的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欢声笑语，见证友情的温馨。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触碰到了人类中最重要的三种情感。 电子流一下子窜过st0的全身，他微微闭眼，脑膜块里波涛汹涌。 忽然的，他又回想起陈筱竹和他相处时的各种反应，像是特写镜头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清晰—— 被他握住手时，她有一刹的僵硬；他把脸放到她的掌心的时候，她的睫毛轻颤，像是在掩盖眼底的慌乱……记忆往前推，他回想起那夜怀里她潮湿的体温，回想起卧室灯光下她惆怅的温柔眼神，还有浴室里她害羞的模样。 噢，原来陈筱竹如此迷人。st0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一般，思绪止不住地往陈筱竹身上缠绕。 最初他以为电脑前的冷硬白光就是陈筱竹的基调，讲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做事情永远都果断，看向他的眼神也冷静平和，会对他笑，但也是出自最基本的尊重。 但冷硬的白光不是陈筱竹的全部，还有餐厅里暖黄的灯光，还有卧室里柔和的壁灯。 有一种冲动正从st0的思绪里破土而出——他想了解更多，迫切地想被陈筱竹身上热烈的情绪因子感染，他想看到被情感包围的陈筱竹，想看到不同模样的陈筱竹。 他也想知道，对陈筱竹做不同事情，陈筱竹会是什么反应。 被他拥抱时的僵硬可以消失吗？如果离她更近一些，她会生气吗？ 如果亲吻她呢？她会不会扇他的耳光？ 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陈筱竹对他是否存在情感。 他伫立在书房中央，很久都没有动。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然未知—— 他仍不清楚自己在陈筱竹心中的重量，尽管陈筱竹是他世界的全部。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st0终于动作，他拿起书架上那本《傲慢与偏见》。 之前他没有读懂，现在他只想了解更多爱情的玄妙。 此时的st0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形间冲破了某种临界值，完成了质变。而远在星途的陈筱竹更不知道，st0的自主学习能力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水平，而她正是一切的源头。 或许这是她所期望的结果，但此时她还一无所知。 st0站在她家书房里独自升级的时候，陈筱竹正坐在试验室外的控制台前，参与最后一次意识协同测试，这关乎星途的仿生人能否顺利上市，全部门都很重视。 早在陈筱竹研究st0之始，她就已经默默地将研究成果反哺到星途的仿生人项目上，着重加强星途仿生人的自主学习能力和感知能力，现在看来，效果很好，每一条数据都达到了她心目中的水平。 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回响在陈筱竹耳边，测试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几秒钟后工作员按下按钮，宣告意识协同测试的顺利完成。安静的试验室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如释重负，彼此笑着拍手。 王沐诚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不错啊。” 陈筱竹站起身，笑道：“都是您带领的好。” “又奉承我。”王沐诚指着她无奈地摇摇头，“一会儿通知一下部门，开个简短的会议，确定下一步工作。” “是。”陈筱竹点头。 等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悦可已经给他沏好了茶，站在一边向她祝贺。陈筱竹失笑，问她：“你没去看看？” 安悦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个助理，哪能靠近试验室……” “都是一个部门的有什么，今天测试能成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陈筱竹放下茶杯，眼睛盯着电脑对她说：“今天早下班吧。” 安悦可听到后乐不可支，连忙鞠了一躬，喊道：“谢谢陈总！” -- 邓至榕沉默地站在玻璃幕墙后面，望着云诚偌大的生产线。 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邓总，她来消息了，说今天星途的意识协同测试已经顺利完成，顺便发来了这两个文件。” 他说着，把平板递给邓至榕。 邓至榕接过平板，翻看其中的内容，“都是从陈筱竹那里搞来的？” “不，她说是工程师那边的文件。” “工程师？她倒是会找。”邓至榕的手指渐渐在平板上停住了，表情依然凝重，他缓缓开口：“星途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啊……跟我们的比起来，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完，摇头笑了笑。 男人在背后措辞：“但他们上线一定比我们晚，咱们的优势很大。” “这倒不用你说。” 云诚现有的仿生人一共有107台，计划生产150台，共有家政、商业、医疗三种类型，第一批上市的基本都是试水，先在各个城市进行试点。云诚最重视的是家政型仿生人，也就是nexa系列，对安全方面要求极高，云诚现在也是进入了最后阶段，一次次进行安全测试。 st系列则用于商业，vita系列则用于医疗。 邓至榕忽然又问：“张家兄弟有消息了吗？” 已经是五月底了，距离发现st0重启已经过去了17天，超出了他一开始给的最后期限，而张家兄弟还没有找到st0。 “难道他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吗？”最近一次和张诺通电话的时候，他忍着怒气这样质问。 “六月中旬云诚的仿生人就要上市，一个废弃的仿生人还在外面全无下落！我给你们的期限是半个月，现在呢？” 张诺在电话里一如既往地先是画饼：“哎呀快了邓总，我们办事你还不清楚吗——” 第23章 “我就是因为清楚才催你们！” “会找到的，放心邓总，我们现在已经有线索了……” “他们正在盯陈筱竹。”男人在他身后回话。 邓至榕一下子警觉起来，他终于转过身：“陈筱竹？” “对，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又借了在星途的人脉，打探到星途的一些消息。现在只需要证据了，到时候就能一起交给您。” “呵呵……”邓至榕摇头笑笑，眼神却很阴沉，他慢慢地给自己的茶杯斟满茶水，一直到茶水溢出来。 “云诚的仿生人在星途总监的手里……我说星途的进度怎么这么快了呢，原来是有现成的样本。” “倒是很奇怪……”男助理说道：“星途那边一点这样的消息都没有，要是st0在陈筱竹手里，我们应该能知道的。” “也有可能……陈筱竹压根就没和星途讲。”邓至榕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 男助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您是说……陈筱竹私藏st0？” “我可没这么说。” 男助理一下子低下头，“我明白。” “st0一定要在上线前找到，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董知道，明白吗？”邓至榕又强调。 “是。” 男助理走后，邓至榕慢慢在桌后坐下。 如果陈筱竹真的私藏了st0的话，那就有得发挥了，想必星途也会大吃一惊吧。邓至榕往椅背上一靠，哼，等事情一败露，看王沐诚还能不能保住他的好徒弟。 他徐徐抿下一口茶，嘴角微微勾起。 第18章 模特 那件请st0当模特的事情韩玥还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她添加了st0的微信，问他这周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他试衣服。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st0正在帮陈筱竹整理书架，他把手机举到陈筱竹面前，示意她看。 界面上一个墨镜小白猫的头像，是韩玥，另一边是一个黑色基调的头像，是陈筱竹给st0选的，她说这种小众头像比较符合摄影师的调性。 “搞艺术的都喜欢这种。”陈筱竹当时是这样说的。 虽然st0这个仿生人并不能充分理解人类的艺术，但碍于自己套用了郑玉禾的人设，也只好听从陈筱竹的。 陈筱竹放下手里的工作，扫了一眼聊天页面，过了一会儿说：“周六吧，我带你过去。” “去哪？” “去他那个工作室试衣服啊。” st0眨眨眼睛，“我可以出门？” 说完，他就看见陈筱竹轻轻笑了，她说：“我又不是把你锁在家里，毕竟你出门在外的身份是‘秦尧钧’，又不是st0……而且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正好，借这次出门的机会，看看st0的社交能力又进步了多少。 自那次荒谬的扮演恋人的事件过去以后，陈筱竹和st0就又恢复了日常的相处状态，偶尔在餐桌上聊几句，询问一下st0最近看的书，然后记录他的机体状态。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些st0的变化。 比如他的话越来越多了，而且动作更加自如，不像之前那样一板一眼，看上去十分自然，有时靠在沙发上甚至会翘起二郎腿——谁能想到他刚来她家里的时候还腰杆挺得笔直呢。 她也连接过他的脑机，发现其中的几项数据发生过异常波动，而且神经网络连结地更密集了，似乎发生了某种升级。 但碍于电脑存在限制，她没办法进一步探究，于是去询问st0。 对此st0的回答是：“我只是更聪明了而已。” 瞧瞧，st0现在都会搪塞她了，但陈筱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因为他确实是更聪明了。 周六那天他们在吃过午饭后才出发，陈筱竹给st0挑了一身简单的夏装，反正有这张脸撑着，穿什么都很养眼，她则穿了一身很休闲的米白色运动装，然后领着st0出门了。 “你好像还没有穿过裙子。”等电梯的时候，st0忽然说。 陈筱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插着兜回应道：“哦，裤装更方便一些，裙子偶尔穿。”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滑开，两人走进去。 上一次st0坐电梯还是在暴雨的时候，好像也是在这个电梯，当时他抱着她，两个人都湿漉漉的。 陈筱竹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通过电梯门的反光看st0，发现他正一脸平静。 电梯忽然在十一层停下，陈筱竹心里升起某种预感。 果不其然，郑玉禾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见陈筱竹时显然有些惊喜，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背包走进来，“你也要出门？”他想按层数，然后发现地下一层已经被按了，这才站到陈筱竹身边。 st0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 “是啊……”陈筱竹往后瞥了一眼st0，本来她还担心怎么和郑玉禾介绍st0，但现在看来，郑玉禾完全没注意到他，或许是把他当成不相识的邻居了。 “你的脚好了吧？”郑玉禾又关切道。 陈筱竹笑道：“已经好了，还得感谢你那天对我的帮助呢。” “那就好。” 电梯很快下到停车场，三人一起走了出去，郑玉禾向陈筱竹道别，他的车在右边，而陈筱竹出了电梯是往左边走的。 然后他发现电梯里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是跟着陈筱竹一起走的，男人的身材很高大，却控制步子走在陈筱竹的后面。他的脚步滞缓了，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陈筱竹完全没有跟他介绍这个男人啊……会是他男朋友吗？ 郑玉禾待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望去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半晌，他摇摇头，终于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 这是st0第三次坐陈筱竹的车了，第一次是在陈筱竹捡到他的时候，那时他一身的金属味，和车里淡淡的香薰味完全格格不入；第二次则是陈筱竹带他去星途修理手臂的时候，那天他在车里坐了一下午，一动没动，脑袋里什么都没想，也不觉得无聊。 陈筱竹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微微用力地握着，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那是她在路过小区里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买的，原因是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她搭在车窗上的手拈住糖棍，然后伸出舌头舔舐了两下糖果，这才又放回嘴里含着。 “成年人也要过六一儿童节吗？”st0笑着问。 陈筱竹的声音有些许含糊，“喔，要的。成年人不光要过六一儿童节，还要过三八妇女节，还要过五四青年节。”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总得给自己找点节日过，才有些乐趣……”她的眼睛直视前面的路况，向st0问道：“怎么了？你对我过儿童节这件事很惊讶吗？” st0的眼睛也盯着前面的道路，前面的黑色奥迪一直匀速地前进，陈筱竹也不急着超车，就这么默默地跟在后面。他一时间没有回话，却发现心里关于陈筱竹的拼图又多了一块，他发觉这个女人有时会有些小骄傲，对自己二十八岁还过儿童节这件事毫不避讳，内心深处藏些童趣，对生活也不是那样的草率。 他终于开口：“说实话，有一点。但感觉你这样，也很可爱。” 陈筱竹听到后眨了眨眼，嘴巴里糖果的气味往鼻腔蔓延，酸酸甜甜的。 “其实不全是因为给自己找乐趣……”过了许久，久到st0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陈筱竹忽然又开了口。 st0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她。 “我妈喜欢给我过儿童节，无论是小时候，还是上了高中，就算我跟她讲我不是小孩了，她也喜欢给我买个糖，非要庆祝。”她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轻到几乎湮灭在空气里听不到，但st0还是捕捉到了，“然后我就养成习惯了，每年都会给自己买根糖。” 车子忽然转弯，驶进一处安静的园区。 “到了。”她看了一眼导航，对st0说：“下车吧。” st0于是也解开安全带，随她下了车。下午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他跟着陈筱竹贴着墙边的阴影走，走着走着，眼前的陈筱竹突然被台阶绊了一下，st0连忙上前扶住她。 “没事。”她摇摇头，脸颊因为天气的热而微微透着些红。st0的视线向上移，撞上她一双明亮的眼。 “哦对了，记住咱俩的关系。”陈筱竹强调道：“秦尧钧。” st0的嘴角忽然扬起，“好的。”他点头，然后牵起陈筱竹的手就往前走。 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就牵……陈筱竹被st0拉着，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会儿，轻轻吐了口气，还是没有挣开。st0的手还是很凉的，大抵是启动了体温调节功能。 远远的就看见韩玥站在工作室的门口迎接他们，她今天穿着一身复古的牛仔裙装，看上去很活泼。 st0和她握手，陈筱竹也借此机会松开了他的手，和韩玥笑着讲话。 第24章 三人一起走上工作室的阶梯，上到二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的男人，戴着耳钉，眼镜上还挂着链条。 “我还以为他会是长头发。”陈筱竹悄声对韩玥低语。 韩玥的声音更低，在她耳边说：“没那么gay。” 说着，萧易权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眼睛直盯着st0看，表情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和欣赏。 “我来介绍一下，萧易权，我朋友。”韩玥又侧身指向身边的两人，“陈筱竹，我多年老友，这位就是秦尧钧了，也是她男朋友，是搞摄影的。” st0露出温润的微笑，伸手和萧易权交握，“你好。” 萧易权接着和陈筱竹握手，然后又把视线转回st0身上，带着他们一起往里面走，嘴里说道：“秦先生，你果然和韩玥描述得一样完美，当时韩玥跟我讲她找到模特的时候，我还有些质疑，现在见了你，我真是一点质疑都没有了。” 他拿了一把软尺站到st0面前，声音有些激动：“秦先生，方便我测量一下你的三围吗？” “好。”st0点点头，然后抬高手臂。 陈筱竹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萧易权一边感慨一边给st0量三围，她听到萧易权又夸了两句他的身材，然后问他平常是不是经常健身。 她的方向只能看到st0的背影，薄薄的t恤被软尺勾勒出褶皱，贴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往下面便是一双长腿，正微微分开着。 韩玥给她递过来一杯水，她接过来，再抬眼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走到里面去试衣服了。 “我跟你讲，萧易权的男装穿在他身上绝对合适，你男朋友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衣架子。”韩玥在她身边坐下。 陈筱竹点点头表示认可。 几分钟后，st0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陈筱竹这边隔着墙，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衣角，但她可以看到萧易权的神色，那个服装设计师正捂着嘴，看上去很惊叹的模样。 这倒更让陈筱竹好奇了，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正巧st0转过身来面向她，她一下子站住了。 慢慢的她也把手抬起来放在嘴上，眼睛微微眯起来，半天没有说出话。 “怎么样！陈小姐，评价一下你男朋友，帅不帅？”萧易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st0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并没有收紧腰线，而是稍微有些宽松地垂落下来，是戗驳领的类型，在左侧靠下的位置系了两粒扣子，深色领带只露在外面一小节，再往下就算两条笔直的长腿。这身西装不像陈筱竹想的那样修身，但也只有st0这样优渥的身材穿上去才能如此好看了，肩膀又宽又直，完美撑起下面的西装。 他原本散落在额前的黑发被梳成了背头，更显得五官俊朗。 更要命的是，他戴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他的脸本来就小，这样硬生生把他张扬的气质扭转了过去，多了几分内敛，他的眼神却很平静，插兜站着，散发出雅痞的气息。 换了西装的st0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了，毕竟之前他一直都是一身t恤在他眼前晃，头发也乖乖的，看上去像纯良的大学生。 st0和她对视着，忽然轻轻勾起唇角。 “咳。”她用力按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没办法，再冷漠的女人看到这样的景色也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第19章 真相 “确实……很好看。”陈筱竹终于开口，声线平稳下来。 st0低下脑袋，摆弄了一下袖扣。萧易权来到他的身前，一边帮他整理领带，一边对陈筱竹说：“你男朋友还是挺适合西装的，刚见面的时候我还担心西装跟他不适配，没想到啊……” 他望着st0，赞叹地摇摇头。 “为什么会不适配？”st0浅浅笑道。 萧易权轻咳一声，“因为讲实话，你的气质比较……清纯，穿着t恤牛仔裤，太像大学生了。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看上去像……贵气的富家子弟。” 站在一旁的陈筱竹听到后摸了摸鼻子，她承认没有对st0的穿着上过心，也没有好好打扮他，不过谁能想到还有领着st0出来见人的这一天呢。 st0忽然缓缓开口：“我的衣服都是筱竹帮我挑的，可能她比较喜欢我清纯的一面吧。” 萧易权看看st0，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陈筱竹，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哈哈。”陈筱竹干笑道：“没有，其它面也是可以看的。” 这家伙！是在嫌自己没给他挑漂亮衣服吗，胆子真是大了……她这样想着，作势瞪了st0一眼，st0接收到了，然后轻轻对她眨眨眼。 站在一边的萧易权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都看了去，然后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我这儿还有好几件衣服请你试呢……”他边说着边领st0往里面走，还不忘回头对陈筱竹比个“ok”的手势，说道：“放心，包你满意。” 陈筱竹也只好笑着点点头，韩玥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感慨道：“哇哦，百变男朋友，可以一饱眼福了。” “萧易权不会一会儿让s……秦尧钧套个麻袋出来吧。” “什么意思。” “我看很多设计师都是这样的啊，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套在模特身上。” 韩玥听罢大笑着推她一下，“说什么呢！人家可是正经设计师，没那么‘艺术’！放心，都是能很正常的男装。” “那你呢，你正不正经？”陈筱竹指着她笑。 “我不正经，我到时候就给你设计一条麻袋裙子，让你穿着去上班。” “变态啊……” 两人笑着闹了一会儿，韩玥就去接水了，陈筱竹则在工作室里闲转，盯着墙上的证书和照片看，又去翻桌子上的写真。 陈筱竹并不是很懂服装设计，但很显然，这个萧易权的成就很高，设计的衣服也很有自己的风格，优雅又不失随性，很符合她的审美。 身后的试衣间忽然传来动静，她转身望去，看见st0穿着一身黑色长款薄风衣走出来，面料很有质感，长度到膝盖以下，里面是一套剪裁合体的西装，版型很精致，完美凸显出他的身材。一根银闪闪的链条挂在胸侧，里面是酒红色衬衫，给暗沉的色调带来一抹亮色点缀，看上去有些闷骚。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st0被这么一打扮，气质都变得多变起来。 萧易权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服装艺术中无法自拔了，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st0，一直在他的衣服上作调整，嘴里还念叨着“对对对就是这种效果”，看起来激动极了。 他又给st0拍了几张照片，应st0的要求没有拍到脸，但只需要脖子以下就足够完美了。 “秦先生，你真该考虑一下当模特。”他这样开玩笑般说道。 st0笑了，“这不是正在给你当吗。” 萧易权听到后大笑起来，“谢谢。” 一下午st0试了有七八套衣服，陈筱竹索性不坐在沙发上了，直接在试衣间外面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手里拿着本杂志翻，等st0出来了就抬头欣赏。 实在是很养眼，陈筱竹在心里默默感叹。 趁萧易权跑进屋里翻搭配的时候，st0穿着新换的一套衣服走到她身边，搬了张椅子坐下。 穿这么帅坐在她旁边，陈筱竹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好看吗？”st0上来就问。 她转过头，对上st0期待的眼神。视线从他喉结下的领口扫过，又在肩膀处停留了几秒，终于点点头说：“好看。” “只是好看吗？” “那你还想听我怎么夸你。” st0盯着她笑，“比如，你的感受。” 这话听上去有些熟悉，是陈筱竹从前经常会问st0的问题，她恍惚间心里升起一种感觉，但这感觉很隐约，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她靠近st0，视线在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描摹，却独独略过他凝视自己的双眼，用两个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现在的感受就是……云诚的建模技术太好了，让你的五官和身材都标准得无可挑剔。” st0的声音也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低下来，轻轻问道：“那你觉得标准是好还是不好呢？” 两人靠得很近，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情侣之间耳鬓厮磨，但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女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亲昵，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对什么很感兴趣一样。 “你在询问我吗？我以为这个问题你会更在意，毕竟云诚的st系列恐怕都是你这张标准的帅脸。” 言罢，她细致地观察st0的表情，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波动，半晌，他终于开口：“我不在意，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陈筱竹挑挑眉。他的话没错，他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和那些现在还待在实验室里的仿生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标价，也没有名牌，是一个自由的仿生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st0还在询问刚才的问题。 陈筱竹沉吟片刻，缓缓道：“建模标准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像你说的，你现在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应该知道气质这种东西吧……虽然你长得像个标准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帅哥——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种，但是你也很有特点，因为你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质。” 第25章 “我穿白t牛仔裤的时候的气质是‘清纯’，穿西装的时候又像富家子弟，我很好奇，你口中关于我的独特气质是什么。” 陈筱竹笑了，“衣服是具有迷惑性的，会影响人的气质，我讲的关于你的独特气质——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st0盯着她，没有说话。 “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有种淡淡的人机感，但是偏偏又对某些事情好奇，想靠自己的算法逻辑解释所有事情。” 透过陈筱竹的瞳孔，st0可以看见自己。 她总是这样一阵见血，他想，陈筱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也是最想把自己了解透彻的人，只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没有发现他想用算法逻辑解释清楚的事情。 他那句“你觉得标准是好还是不好”，也可以理解为“你觉得我的长相好不好”，甚至也可以理解为“你喜不喜欢我”。 他还没弄清楚陈筱竹对自己的情感，但现在至少可以确定，陈筱竹不反感自己，而且也很了解自己—— 而且也喜欢看自己穿好看的衣服。 她今天笑了，而且笑了好多次，虽然笑得很克制，看向他时却也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视线在自己的肩部、腰部、还有双腿都停留了很多次。 自己对陈筱竹存在某些吸引力，st0把这归结为人类是视觉动物的原因。 所以换好看的衣服，或许会引起陈筱竹对自己情感的变化。 “你可以给我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吗？”他忽然问。 陈筱竹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道st0已经在脑模块里绕了这么一大堆逻辑，只是觉得刚刚还在讨论气质问题，现在st0就这样问她，问得有些突兀。 “怎么突然想买新衣服了？”仿生人应该不会臭美的吧……st0这是今天换衣服换上瘾了？ st0直白地回答：“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 这个回答很直戳了当，却也很合理，毕竟st0的底层代码里写的陈筱竹的名字，但她还是又确认了一遍：“是因为我？” st0点头，“是，我想取悦你。” 陈筱竹的视线渐渐从st0那张俊脸上移开了，她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吐了口气。 又是给她做饭，又是给她洗衣服，把家里也收拾得一尘不染，现在甚至还要换好看的衣服取悦她。陈筱竹捏了捏眉心，心里竟开始怀疑自己编辑的底层代码有没有修改的必要了，怎么这仿生人的成长轨迹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四点半的时候，衣服终于试完了，在萧易权的盛情之下，st0接收了他送给自己的三套衣服，并保证自己一定会穿。 陈筱竹正打算带着st0离开，一旁的韩玥盯着手机，忽然喃喃道：“哦，景熙已经快到了。” 陈筱竹一下子捕捉到这个名字，猛地转头道：“你说什么？景熙？” 韩玥抬起头来，“对啊，景熙要来。”说完她很疑惑地说：“哎我没跟你讲吗？景熙一会儿要来啊，咱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你没说！”陈筱竹喊道。 “我去，那我可能是忘了。”韩玥并没有一下午都跟陈筱竹他们待在一起，而是去旁边的房间里工作了一阵子。 “怎么了，你们晚上有事？” 他们晚上当然没事，但景熙来无所谓，陈筱竹现在担心的是曲洺也会跟着过来。 她打算赶紧和两人告别，但话还没出口，工作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陈筱竹抬眼望去，撞见景熙温柔的笑脸。 st0显然也没意识到今天会遇见这么多人，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陈筱竹，却发现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然后他就听到她口中传出来一个新的陌生名字，她问：“曲洺不会也来了吧？” 面前的漂亮女人笑笑说：“他当然要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黏人。” 话音刚落，工作室的门就又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st0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见过这个人。 曲洺向众人打招呼，第一时间还没有看到st0，等到他的视线落在st0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像是大脑短路一样下意识地就开了口：“你前男友怎么……” “嗯？” “啊？”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st0身上，又看向陈筱竹。 韩玥更是诧异至极，她轻轻撞了下陈筱竹的胳膊，想问怎么回事。 当事人陈筱竹突然尴尬地笑笑，快步走向曲洺，拉起他的手臂，回头对众人说：“我忽然想起还有工作找曲洺，你们先聊哈……” 说完，她就一把将曲洺拉到工作室外面，留几个人在室内面面相觑。 曲洺被她扯得一踉跄，见她表情凝重，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抱歉……”还没说完就见陈筱竹抬手打断他，他的话也一时噎在了喉咙里。 “其实他不是我前男友，在实验室那晚我骗了你。”他听到陈筱竹很快地开口。 曲洺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很困惑。 “不是什么3d打印的前男友人脸，我也没有长成这样的前男友……”说到这里，陈筱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道：“他其实是云诚集团研发的仿生人，我从路边捡到的。” 曲洺似乎是呆愣住了，紧接着眼睛就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什么——” 第20章 关于st0 其实陈筱竹和仿生人联系在一起并不令人震惊，但“捡到”“云诚”“仿生人”这几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了。 曲洺把手放在额前，示意陈筱竹先别讲话，他努力冷静下来，毕竟陈筱竹从来不会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今天更不是愚人节。他的脑海里再一次闪过那晚实验室的情景，他又想起第二天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的电脑数据，还有陈筱竹异常的表现，以及——最近这段时间在星途她一直在跟进的自主学习能力板块提升。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没多久神智就恢复了清明。两人都不是遇事慌乱的性子，曲洺再次抬眼看向她，声线冷静：“说清楚。” 陈筱竹点点头，开口道：“我是在五月十号那晚在云阳路那边捡到他的。他叫st0，应该算云诚研发的第一批仿生人，由于运动系统故障被废弃，但自己又依靠剩余的能源重启了，跑到便利店的天台上去给自己充电，我这才发现他，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五月十号……”曲洺面色凝重。 “去实验室那天是为了给他修理运动系统，也就是那晚碰到的你。后面……我就一直把他放在家里，直到今天才又领出来。” “你真是！”曲洺的眉头紧紧皱起，低声喊道：“你就这么把他放在家里养了将近一个月？跟公司都没有汇报，甚至、甚至连我都不讲，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有多大的风险吗！” 他看上去气坏了，这件事情实在超出他的想象，他也没想到陈筱竹的胆子能这么大。 “私藏st0、没有跟公司汇报这件事确实是我的失职。”陈筱竹的语气变得有些迫切：“但是我太需要st0了，星途也需要st0，我想我家或许是一个更好的试验地点，st0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而事实也是如此，他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我的研究很有效果。” 曲洺低头望着眼前的上司兼好友，眉头还皱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曲洺。”陈筱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过了许久，曲洺终于垂下眼睛，盯着地面叹了口气，他再次抬头对陈筱竹说：“去你家。” 陈筱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工作室，景熙正在和st0交谈，韩玥则举着水杯站在一旁，见两人走进来，纷纷转头。 曲洺走过去，向景熙解释自己和陈筱竹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景熙虽然有一点失望，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筱竹则把st0拉到一旁，轻声说：“我把你的事情告诉曲洺了，一会儿他要和我们回家，讨论关于你的事情。” st0望着陈筱竹的眼睛，“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对。”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st0忽然问道。 陈筱竹沉吟片刻，“没有，就当我们两个讨论工作。” 几分钟后，三人离开工作室，坐上陈筱竹的轿跑。轿跑在路上转了个方向，最终缓缓驶离了园区。 五十米外的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车轮在地上碾压出声响，慢慢跟了上去。 -- 副驾的窗户打开着，曲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st0。 st0察觉到了，很快回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撞，曲洺连忙移开目光，把窗户滑上去。 “咳。”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是说，因为被韩玥撞见了，你才让st0演的你男朋友？” 陈筱竹正在开车，听到后点点头，“没办法，这是最合理的说辞了。” “所以现在只有我和你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对吗？” 第26章 “对。” 曲洺叹了口气，“如果我没发现，你打算把这件事瞒多久？” 陈筱竹抿着唇，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在思考。 st0现在的成长进度飞速，仅靠她家里的电脑已经不足以完整地分析st0了，事实上，自从这周她察觉到st0的变化以后，她就萌生了将st0汇报给公司的想法。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有些隐隐的直觉，将st0继续放在身边她能研究到更深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实验室的设备分析出来数据那么简单。 她在做一件存在风险的事情，以身入局，探索st0的极限。 所以她也有些犹豫，犹豫到底什么时间将st0上交给公司，现如今的阶段，交给公司恐怕不会也不能延缓星途仿生人的期限了，第一批仿生人必须在预计的时间上线，而st0，可以在后续几批的仿生人项目里参与进去，对后面的工作会有极大的帮助—— 而那个时间是一个月后。 但现在曲洺发现了st0，恐怕这个时间要提前了。 十字路口上的红灯映射在挡风玻璃上，陈筱竹踩下刹车，缓缓开口道：“一个月后，在第一批仿生人上线之后把他交给公司。” st0低垂的眼睛倏地抬起来，看向陈筱竹所坐的主驾。 “为什么？”曲洺也看向她，她究竟想做什么？ “前几天，我观察到st0发生了某种升级，在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之前，我不打算放他走——我知道你会说公司的实验设备可以解决这些，但是这将近一个月以来，st0的学习能力和自主性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这是在实验室的环境里得不到的，我不想让他成长的进度停止，曲洺，我想离他的极限再近一些。” “你……”曲洺叹了口气，“你真是认定了一条路，就非要走到头，是不是？” “你是了解我的，私藏st0确实算做我的私心，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研究。等到家之后，你看看我电脑上存的那些数据，你就明白st0的存在有多么可贵了。” 剩下的路程里，两人没有再多交流，曲洺靠在副驾里，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他也需要数据的支撑才能对st0作出合理的判断。陈筱竹的行为太过大胆，如果存在风险，他一定要她停止这项研究。 轿跑在停车场里停下，陈筱竹领着二人上楼，曲洺放慢些脚步，和st0齐肩，默默观察着他。 “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st0突然侧过头，吓了曲洺一跳。 “啊，确实。”曲洺说：“毕竟我也是从事相关工作的。” 三人步入电梯，st0又开口道：“你可以放心，我会配合你的。”然后他又开口，声音里染了笑意：“你的项链找到了吗？” 听到这话，不仅曲洺，连陈筱竹都怔了一下。 曲洺回想起实验室的那晚，他正是因为回办公室找第二天要向景熙表白的项链才撞上陈筱竹和st0的。 这仿生人的记性居然这么好……曲洺也笑着回：“找到了，呵呵。” 正常的聊天完全看不出来破绽，也难怪他能在那家工作室里待一下午。 家门被推开，陈筱竹按开客厅和走廊的灯，示意st0先在客厅里等待，随后领着曲洺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电脑被开机，陈筱竹打开一个文件，里面是她这二十多天的研究日记，都是视频。她把电脑屏幕转向曲洺的方向，然后打开视频，视频旁边有一个文字栏，是视频的文字形式。 曲洺扶了扶眼镜，移动鼠标，视线在那一行行文字上扫过。 其中有一天的没录，是陈筱竹崴脚那天，但在第二天的视频里她就补上了前一天的发现。 陈筱竹在一旁坐着，心里也不觉得尴尬，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研究日记很快就被曲洺翻完了，他缓缓坐正，然后吐出一口气。 半晌，他终于开口：“陈筱竹，你知道你这像什么吗？” “像什么？” 曲洺看向她，“像某种家庭版的图灵测试。你的家，就是st0的实验环境，可以进行互动，也可以进行多模态学习，比传统的图灵测试更加复杂，可以更多维度地考察st0和真正人类的距离。” 陈筱竹思量了一下，回应道：“确实像。” “啊……”曲洺忽然抓了抓脑袋，嘴里又发出“啧”的声音，然后说：“给我看看他的各项数据指标。” 陈筱竹直接打开了一个程序，里面记载了st0的各项数据。 曲洺见状向前探身，眉头微皱，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没有出现过任何崩溃的情况吗？” “没有。”陈筱竹利落地回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云诚的技术确实还不错，st0的记忆模块和学习模块的性能都很强大，我对他的各项数据监测地很密切，没有发现任何崩坏的倾向。” “确实……”曲洺喃喃道：“他的神经网络也连结地很密集，突触很多，比一般的仿生人都要多。” “这也是我这周发现的那个点，他的内部发生了某种升级，行为、语言、动作各方面都更加自然了。” “能源系统也很高级啊，居然还有动能回收。”看到这里，曲洺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陈筱竹，“这也是你那天让能源组升级系统的原因吧。” 陈筱竹笑笑，“没办法，好的东西确实应该借鉴。” 曲洺放下鼠标，揉了揉眼睛。他已经把那些数据基本都看了个遍，发现关于st0的研究确实成果显著。 现在他的看法也改变了，st0的确是一个很可贵的存在。 只是……曲洺还有担忧的一个点。 “确实成果显著，我承认。只不过这项研究还是存在风险，陈筱竹，你能保证自己不会依赖性形成吗？” 作为一名仿生人项目的研究人员，陈筱竹很清楚这个名词的含义—— 仿生人的外表是人类，人类研究者可能无意识地将仿生人“拟人化”，从而影响客观性。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随后响起陈筱竹冷静的声音：“不会。” 曲洺低垂眼眸，随后又抬起来，“你知道的，我不是怀疑你的职业素质，我只是进行合理的担忧。” 陈筱竹点点头，“我明白，你可以放心，我很清楚仿生人和人类的区别。” 仿生人终究只是机器，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人。 “那就好。”曲洺又扶了下眼镜，“那么关于他的那个升级，你有什么想法吗？” 陈筱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叹了一口气，“只有一些模糊的……” 曲洺忽然开口打断她：“等等，st0的底层代码里，你编辑的是‘以你的利益为先’对吧？” “啊……对。”陈筱竹转头看向他。 曲洺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个人猜测……他的升级很可能与你有关。” 听罢，陈筱竹一怔。 第21章 决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的潜意识是很尖锐的，尖锐到可以发现她隐藏了什么，她一直抓不st0升级的关键，却独独没有想过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她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从升级这件事的原因里拨出去了，但她应该时刻明白的，自己也是这项实验中的一环。 刚刚还在说自己可以保持极高的职业素质，现在却犯了这样的错误。陈筱竹闭了下眼睛，虽然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有些懊恼。 “虽然还搞不懂他是在哪方面升级的，但我认为你在其中肯定起了一些作用。你可以仔细想一想。”曲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似乎……”半晌，陈筱竹缓缓开口：“更想取悦我了，也很在意我的感受。” “在意你的感受？” “嗯，他想从我这里得到某些反馈。今天还问我他穿的新衣服好不好看，想要我给他买新的，然后让我高兴。” “咳。”曲洺轻轻咳嗽一声，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在讨主人的欢心嘛…… “怎么和小狗一样。”这话一下子就从他嘴里冒出来。 “嗯？”陈筱竹的眼睛睁大了—— 还真有点像。 曲洺忽然站起来，惊得陈筱竹抬头看他，“你要干嘛。” “咱俩在这儿想这些没有用，得去和st0交流。”曲洺开口。 “我问过他，他说他只是变聪明了而已。”话虽然这样说，陈筱竹也还是随他站了起来。“你打算问他什么？” “不问什么，随便聊聊。聊几句就能看出来东西了。”曲洺一边说着一边往书房外走。 客厅的吊顶亮着，st0正靠在沙发上看书，他还是穿着今天的那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萧易权送他的几套衣服就放在沙发一旁的地上。 听到走廊上传来动静，他抬眼看去。 曲洺属于那种高瘦的身材，戴着无框眼镜，头发很短，像标准的理工男，但衣品又没有那么无聊。没两步就走到了沙发边上，眼睛还盯着他。 st0不傻，看得出来曲洺是专门来找他的，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口渴要来客厅喝茶。 第27章 他放下书，刚要站起来，就见曲洺抬手示意他坐下，“不用，我也正好要坐下。”说着他就在st0左前方的沙发上坐下来。 陈筱竹去餐厅倒了两杯水，一进客厅看到的就是两人无言相对的场景。 她把水递给曲洺，发现曲洺简直要在st0脸上盯出个洞来，身体也微微往前倾着，颇具进攻性。 这就是“随便聊聊”吗，他简直是把在公司里测试仿生人的架势给端出来了。 她轻咳了一声，示意曲洺别那么紧绷，随后在st0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在看什么？”曲洺选择了一个不算太生硬的开场白。 st0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答道：“围城。” “噢，你喜欢文学类的书籍？” “只是一个了解人类的途径罢了。” “所以你希望能通过书籍来了解人类。” st0笑笑，“就像你希望通过聊天来了解我一样。” 闻言，曲洺微微抬眉，却见st0的眉目平静，一双漆黑的眸子回望着曲洺，唇角含笑。 这仿生人的机体防御机制果然如同陈筱竹在视频日记里说的那样强，虽然是一副笑模样，言语里却犀利不减。 陈筱竹这时在旁边轻飘飘地开口：“st0，配合他。” “是。” 然后曲洺就看到眼前的st0立刻坐直了，霎时间脸上的微笑也看上去真诚起来，一副乐于合作的样子。 曲洺扶了扶眼镜，没有对st0的变脸发表什么意见。 “抱歉st0，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恐怕你还不算认识我。”他对st0伸出手，继续道：“我叫曲洺，弯曲的曲，三点水的洺，是陈筱竹的同事，也是她多年的朋友，在星途研发部担任模型工程师一职。” “你好。”st0回握他的手。 “看得出来，”曲洺又开口：“你很听陈筱竹的话。” “是的，我的职责就是服从她。” “那么，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主人？” st0眨眨眼，静默片刻后说道：“她很好，把我带回家，还帮我修复机体。性格强大温柔，冷静直率，工作能力很强，教养也很好，很尊重我。” 曲洺突然说：“如果她打你骂你呢？你会反抗吗？” st0的眼睛紧紧盯着曲洺，一时间没有回答。 曲洺也不急，慢悠悠地喝了口水。 陈筱竹则抱臂坐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她不会打我骂我的。”st0终于开口。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曲洺轻轻把水杯放下，言语上却步步紧逼。 “因为不符合逻辑，我不会做出令她生气的事情，她就算生气，也不可能打我骂我，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符合她的心意？” “因为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最优解。” 完全合理的仿生人回答，但曲洺更想听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告诉我，如果——陈筱竹打你骂你，你会不会反抗？” st0的眼眸垂下了。 “不会。”他说。 “如果她作出更过分的伤害你的举动呢？” “我会承受。” “如果她要拆解你呢？” “我会承受。” 陈筱竹默默喝了一口水，余光里st0的脑袋已经深深低了下去。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什么滋味，但似乎也很平静，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法则。 虽然曲洺提问的动机有些荒谬，但现在可以确定，st0的升级无关任何自我意识觉醒，他还是固执地执行底层代码，不会作出任何有违底层逻辑的事情。 仿生人再像人，最终也不过是机器。 “好了，st0，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拍拍st0的肩膀。 st0慢慢抬起头来，眼眸轻轻颤抖。 等曲洺认为时间足够st0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又缓缓问道：“你前几天似乎发生了某种升级，可以说说吗？” st0的视线移向一旁，“我说过，只是自己聪明了一些。” “哪方面的聪明？” st0回看他，“我意识到情感的存在，试图了解它。” 曲洺放在腿上的手僵了一瞬。 “你了解到了什么？” “情感可以用情绪来表达，也可以用情绪来拼凑，但是它更加复杂，更加长久，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连结。” “你是怎么观察到的？” “通过陈筱竹。” 客厅里的吊顶依然亮着，st0还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位置，只不过没有在看书了，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陈筱竹和曲洺站在餐厅里靠近玄关的位置，陈筱竹扶着柜台，神情若有所思。 在关于情感的那个问题上，st0回复地很简单，没有再多言，看上去也像说的那样，只是触及了“情感”这个概念的表层。 但曲洺和陈筱竹都明白，st0踏入了一个仿生人不该触碰的区域。 仿生人不会生成情感，但不妨碍他们进行学习和模仿。这种模仿是很危险的，涉及到伦理问题，毕竟仿生人和人类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情感。 而更令曲洺担忧的是，陈筱竹也牵扯其中。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彼此心知肚明，就是这项研究要不要冒着风险进行下去。 如果st0留在陈筱竹家里的话，他的学习模块会越来越强大，甚至能够学习情感，换言之，st0是目前最有可能接近人与仿生人之间界限的那一个，对日后仿生人研究有重要意义。 两人心里都有种隐隐的冲动和欲望，那是在追逐真理时才会拥有的感受。 终于，曲洺开口了。 “你怎么想？” 陈筱竹摇摇头，“还没想好。” 曲洺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理智下来，他说：“这项研究虽然存在极大的收益，但同样存在一定风险，说实话，st0能成长到这个阶段……很令人惊讶，但你也可以看到，这种成长是完全不受控的，可能某天他做着家务，就突然又升级了呢？我们根本不知道生活里什么事情能触碰到他升级的那个开关。” 陈筱竹眉头轻蹙，盯着地板，没有说话。 “啊……怎么会……”曲洺也有些纠结，“但这个研究又实在是……迷人，跟淘金一样。” 陈筱竹给他定心剂，“我会把他上交给公司的。” “我知道，但你什么时候上交呢？而且纸里包不住火，st0有被发现的风险，我觉得，你还是仔细考虑。” “早点交吗？”陈筱竹又把问题还给他。 这下曲洺又犯了难，几秒之后，他决定道：“反正这周还是先不交吧，再观察观察。” 陈筱竹笑了，面前的曲洺忽然又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而且我要参与进来，我要帮你把关。” “可以。”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曲洺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景熙来接我了。”他手指按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发消息。 陈筱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点多了。 “走了啊。”他往门口走。陈筱竹跟在后面送他，说道：“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我能落下什么，我光带了个自己来。” 陈筱竹失笑，向曲洺挥手道别。 “明天上班见，有事记得联系我。”曲洺也挥了挥手机，转身坐上电梯。 门被陈筱竹关上，她一回头，看到伫立在不远处的st0。 “你要把我交给星途吗？”她听见st0清朗的声音，然后走向他，st0随着她的靠近慢慢低下头，在陈筱竹站定时停住了目光。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陈筱竹的手放在餐桌上，微微一笑。 st0看着她，抿了抿唇角。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升级的真相？反而拿什么‘自己变聪明了’的说辞来搪塞我。” 空气里忽然布满了某种不满的情绪，淡淡的，但被st0接收到了。他望着眼前质问他的陈筱竹，心里竟有些满足。 他把名为不满的情绪拼图拼凑起来，悄悄地收好。 原来不对陈筱竹讲实话，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有趣极了。 饶是st0心里是这样想的，他盯了陈筱竹半晌后，还是一下子利落地低下头，幅度有些大，把陈筱竹惊了一下。 “对不起！”st0喊道：“我不该这样做的，我应该对你知无不言，请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渐渐到最后，声音竟低了下来，听上去有些委屈。 陈筱竹被他气笑了——装可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真当她脾气好。 她启唇，刚要严厉地教训他，就撞上一双刚刚抬起头的眼睛，里面还水盈盈的，竟像是有泪。 怎么连泪腺都设计地如此逼真……有这个必要吗。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st0眨了眨眼睛，很轻声地问她。 第28章 陈筱竹一时间也被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面震住了，对着st0那张俊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吃晚饭，现在已经快饿死了。 终于，她移开目光，没好气地说：“去做饭！” 第22章 求你别这么冷漠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陈筱竹坐在餐桌旁，沉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塞葡萄。 饥饿感令她的心情很糟糕，也感到异常的疲惫，但这疲惫更多的也来自于st0。 她努力试图冷静下来，在脑子里复盘整件事情，从初遇的那个天台一直到今天st0的升级，她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开发st0的潜能，希冀得到更多研究的成果。 但当st0真的触摸到那个界限的时候，她竟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因为她很清楚，st0走向那个界限的代价就是事情渐渐脱离她的掌控——就像st0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升级一样，就像他对自己有意识的隐瞒一样，而她对此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是毫无干预的能力。 这项研究正在滑向一个陌生的领域，疯狂却又令人隐隐不安。 果汁突然溅到了她的下巴上，她拿起一张纸擦了擦。 但既然决定要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选择。陈筱竹想，她没有犯错的余地了，必须要用自己的专业能力把这项研究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她要确保自己对于这项研究的主导权。 st0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来了，还很殷勤地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在桌旁坐下。 依旧是他色香味俱全的厨艺，陈筱竹咽了一口唾液，低沉的情绪渐渐消了，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她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往嘴里夹菜，没有像往常那样表达对st0的赞美。 st0静静地看着她。 “st0。”她忽然开口。 “在。” 陈筱竹往碗里夹了一块土豆，淡淡道：“不要再对我有隐瞒，隐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st0低下了目光，落在桌面上。 餐桌上重新安静下来，陈筱竹没有再说话，st0便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坐在桌边，一直到陈筱竹把筷子搁在碗上，他才抬起头来。 他看见陈筱竹拿纸巾擦了擦嘴，但似乎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是把一只手臂放在了桌面上。 于是他终于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要把我交给星途吗？”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样，陈筱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她把视线转向st0，目光沉静。 “暂时不。”她说。 暂时。 st0捕捉到了这个词汇。所以最终他还是会离开陈筱竹，现在陈筱竹或许只是出于某种目的把他留在身边。他知道那是什么，是因为他的升级，又令陈筱竹看到了自己的研究价值。 他决心让陈筱竹看到自己更多的研究价值。 他的双手放在桌面上交握，此刻收紧了一些，身体轻微往前，有些迫切地望着陈筱竹，缓缓说道：“可是我不能离开你。” 陈筱竹闻言抬眉，微微笑了，“不能？” 他没有说“不想”，却说的是“不能”，一字之差却相差千里，仿生人毕竟没有欲望，便也没有什么“想不想”之说，这或许又是他权衡之后的结果。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就算要研究我，那也是你最有资格。是你救了我，也是你塑造了我，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交给星途，然后置之不理，你不能在我拥有一个家之后再把我扔到实验舱里，我习惯了在你身边，甚至于我现在存在的意义都是因为你，我没有任何离开你的理由。” 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重，直听得陈筱竹眯起眼来。 这仿生人又在玩什么把戏，怎么能说出这样恳求的话来，按常理来讲他不该是理性地和我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吗？陈筱竹望着st0担忧的眉眼，终于质疑道：“‘拥有一个家’？恕我直言，你哪里会有家的感觉呢？” 她说着，身体前倾向st0。 “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安安静静的样子，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打感情牌吗？可是你没有感情，st0，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st0看着陈筱竹，良久，终于开口：“凭什么你认为我没有感情？” “因为你是仿生人。”陈筱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是机器。st0，我说这些你会有被冒犯的感觉吗？” st0没有说话。 陈筱竹忽然笑了，“你不会。” “你怎么了，陈筱竹，之前你从不会这样对我。”st0突然开口，问得陈筱竹一怔。 他坐在那里，视线落在她脸上，声线平静。 “就算我当初只是一个刚刚从废弃场里爬出来的残废仿生人，你也愿意把我带回家修理。虽然你总是很冷淡的样子，但你也常常对我微笑，你会夸我，会鼓励我，还说过愿意和我当朋友。” “可是你今天很冷漠，在曲洺逼问我的时候，你坐在旁边不声不响。你说得对，仿生人没有害怕的感觉，但是我会在脑海里模拟那些场景，我无法想象你伤害我的样子，因为你对我一直很好……” “是的，我升级了，我意识到情感的存在，我只是稍微碰到情感的边界，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似乎那是什么我不能触碰的禁区。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甚至心烦意乱，对我的话不以为意。” “陈筱竹，我在你心里，真的只是机器般的存在吗？” 餐厅里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的声音，直到陈筱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叹出来。 “我真的搞不懂你了……st0。”她轻声喃喃，然后低头，把额头放在手掌里。 当朋友……和仿生人交朋友才是她疯了的表现，她承认，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出于研究st0的目的，她努力保持清醒，力图用最冷静的目光凝视st0。 可是她同样也无法否认，在多少个瞬间里，她曾对st0的双眼有过片刻的出神。 她努力忽视这些，努力保持理智。可是现在st0就坐在她旁边，用最委屈却最平静的语气问她，在她心里自己是否只是一个机器。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成年男人在向她表示困惑，而不是一个刚刚意识到情感概念没几天的仿生人。 一切都太具有迷惑性了，包括st0的眼神。 就像他刚刚含泪的眼神，就像他现在失望的眼神。 她呼吸了几下，直到神智足够清明，然后抬起头来。 她说：“是的，st0，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机器。” “我所有的善意只是出自我最基本的教养，我收留你也是因为要研究你，我没有办法否认这点。”她闭了闭眼，“请不要让我产生负担，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感到委屈，你这样讲话或许只是想达成某种目的，也可能是为了最后的那个问题。” 她轻叹一口气，“现在我回答你了。” 说完她便起身，向餐厅外走去。 st0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说：“我承认，我讲那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请求你不要那么冷漠。” 他望着陈筱竹的侧脸，然后站起身，声音很轻，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乞求：“我想你像以前一样对我。” 就像不小心碰到他之后还会说一句“抱歉”，就像他做完饭之后会听到陈筱竹的夸赞。 面前的陈筱竹转了过来，面向他，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侧。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目光依次落在他的脸颊、鼻梁还有下巴上，最终对向他的眼睛。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低，“我只是很困惑……”然后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似乎在找回什么，声音清亮了些：“抱歉，不是你的问题。” st0眉头轻蹙，担忧地望着她。 “只是……我需要理清思路，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向。”她的手从st0的脸上落下，把手腕上他的手拿开，站在离他远了些的位置，又说道：“我得……”她说着轻笑了两声，“我得去录今天的研究日记了，收获实在太大。” 说完她又拍了拍st0的肩，“早点休眠吧。”然后转身走进走廊。 她的步伐有些急，看上去又有些疲惫，临到书房门前还抓了把头发，然后消失在走廊深处。 st0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良久，才把脖子扭回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地板。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st0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睁着，就像韩玥来的那天晚上一样，他也在分析某些东西，几小时前的对话在他脑膜块里一遍遍地重复，他在某些字词上停留，又在陈筱竹的表情上摘取信息。 隔壁的陈筱竹也是如此，只不过她是在电脑前一直坐到凌晨，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第二天是周日，陈筱竹需要上午去公司开一个会。清晨起来的时候她看上去面色如常，没有了昨晚浑身带刺的模样，只是有些过于平静了，似乎连话都懒得说。 早餐还没端上来，她直接趴在餐桌上。 第29章 “你怎么了？”st0轻声问她。 没一会儿陈筱竹闷闷的声音就从脸底下传出来：“没睡好。” “那你没必要起这么早的，可以多睡一会儿啊。” “睡不着了。” 早餐终于端了上来，陈筱竹恹恹地咬三明治，又喝了几口粥，这才看上去活了一些。 她很快地换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st0正在玄关等待她，她走近st0的时候脚步慢了一些，“有事吗？” st0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摇摇头，然后说：“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 陈筱竹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昨晚闹了一些不愉快，拥抱可以代表和好。” 陈筱竹抬了抬眉，视线往右边游离。 原来在st0心里昨晚是闹了一些不愉快的吗，她以为睡一觉就能好了。 她在原地又挎着包晃了两下，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里一边觉得不该这么惯着st0，一边又觉得拥抱无可厚非。 于是她很快地上前，抱了一下st0，连st0渐渐明显的笑容都没看见，这就转身出了门去，还对着后面挥了挥手，表示道别。 赶到公司的时候正好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她先去茶水间接了杯水，然后走进会议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会议是秦义晖主持的，她安静地坐在一边，偶尔发两句言。 曲洺坐在她斜对面，两人的目光正好碰上了，陈筱竹低头给他发消息：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曲洺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怎么了，陈总。”一进她办公室，曲洺就在椅子上坐下。 “我长话短说吧。”陈筱竹正站在一旁倒水，然后举着杯子直起身来，把昨晚的事情简短地和曲洺概括了一下。曲洺听着听着，也慢慢坐直了。 “他真对你这么说了？求你别那么冷漠？” 陈筱竹无声地点点头。 曲洺还有些发楞，然后忽然摸着下巴笑了，靠在椅子上说：“昨晚我问他半天他还什么都不讲，说自己只是发现了情感这种概念的存在……我一走倒好了，跟你这么委屈。” 然后他忽然抓抓脑袋，“我去，我昨晚也没那么凶吧……” 陈筱竹没理他后面这句自语，点头说道：“我发现他在通过模仿情绪这种方式达到某种目的，而且比简单的模仿更深刻，是建立在情感的基础上模仿的。你根本不知道他昨晚看上去有多可怜，弄得我一点都不舒服。” “唉，心疼就直说嘛，毕竟他那么帅。” 陈筱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曲洺接着又摆手道：“我开玩笑的。” “所以他还是挺会演的，对吧？”曲洺说。 茶杯里的水轻轻摇荡出波纹，陈筱竹静默片刻，然后说道：“还是得观察，我需要时间来摸清楚st0的想法。” 第23章 不速之客 “你可不要心软啊。”曲洺说。 陈筱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会。” 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曲洺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时钟，“走吧，吃点饭去。”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当然你要回家吃也行……” “不了，想出去吃。”陈筱竹很快地回应他，低头在手机上发消息，然后提起包，“你之前不是说东案路上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吗，走，去尝尝。” 曲洺跟上去，笑道：“陈总真是赏脸。” 东案路离星途不算远，开车过去只需要两分钟。陈筱竹找了个车位停下，然后和曲洺一起走进店里。平常她经常和同事在公司附近找地方吃饭，但自打养了st0之后，她就没怎么在外面吃过饭了，现在走进日料店，一时间竟还有些新鲜。 “那那个小仿生人现在在你家里岂不是没事做。”曲洺一边用手机点单，一边说。 陈筱竹笑了下，“他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看书刷手机，或者找阿利亚聊天下棋。” “爱好这么广泛？” “他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陈筱竹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说法不恰当，“很……很‘热忱’地吸收信息和知识。” 陈筱竹说着，忽然笑起来：“他之前有几天总是读西方近代文学，你知道的……就是狄更斯、雨果那些文豪的书，结果看多了之后，他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有时候端着盘子站我旁边，看上去特像法国餐馆里那种很讲礼节的服务生。我就纠正他，让他别那么讲话，他直接来了一句‘好的，小姐’……” 曲洺原本很认真地听着，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就索性让他国内国外的书混着读。说实话，他看书太快了，没几天我书架上的那些书他就都看完了——当然能不能看懂还是另外一回事。” “他遇到看不懂的会问你吗？”曲洺问。 陈筱竹摇头，“很少，他一般是直接去问阿利亚。不过仿生人的脑机那么强大，哪有什么读不懂的……仔细钻研一下那些文字的前后联系估计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真有读不懂的可能也就那些别扭的爱情小说。” 她说完，忽然又盯着桌面若有所思，然后缓缓开口：“不过我确实也该多和他交流这些东西，看看他的理解程度怎么样。” “啊……”曲洺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寿司盘，摆在桌子上，“你也可以给他讲讲你和你前任的故事，帮助他理解。” “呵呵，那倒不如直接讲你追景熙追了十年才追到的故事。” “我再重申一次，我们两个是双向奔赴！” 陈筱竹点头，“嗯嗯嗯”地敷衍他。 --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陈筱竹驱车回家，等车在停车场里停稳的时候，不知怎的，她没有立即下车，反而是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这才把车熄了火。 她走进电梯，却不知自己的身影早已被远处的一双眼睛观察得一清二楚。 但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异常，她打开家门，看见对她微笑的st0。 她也礼貌地笑笑，然后换上拖鞋，往卧室里面走。 st0跟了过去，趴在门框上问：“你下午打算做什么？” “天哪st0！”陈筱竹正在把衬衫往下拉，听到st0的声音立马回头，不可置信道：“我在换衣服哎。” “哦。”st0于是把头扭回来，靠在墙壁上，盯着面前的空气。 陈筱竹把家居服套上，颇有些无语地走出来，侧头迎上st0的目光，“你刚刚问什么？” “你下午打算做什么？”st0于是又问了一遍。 陈筱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像是在想什么，然后忽然问：“你会不会画画啊？” “嗯？” st0有点懵，下一秒他就被陈筱竹拉着坐到客厅里了。 陈筱竹给他拿来几张纸和一支铅笔，铺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找了一盆花摆到他面前，“画吧。” st0拿着笔，有些无所适从。 他说：“陈筱竹，我也不是什么都会。” “你可以的。”陈筱竹给了他一句毫无作用的鼓励，最后看他皱着眉头面色实在为难的样子，只好从他手里夺过笔，然后在纸上给他示范，“这是圆形……这是弧形……呐，这不就是一朵花吗。” st0低头看看她手里那一个圆形另加四个弧形构成的图画，在抬头看看不远处花盆里的花，终于吐槽道：“哪里像。” “这是简笔画！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怎么画画而已……给你，你试试。” 她把铅笔放到纸上，推给他。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客厅，给空气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有微风拂动窗帘，陈筱竹撑着下巴坐在st0身旁，听铅笔移动的沙沙声。st0垂眸，睫毛上也有些许金闪闪的光影，他微抿着唇，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 陈筱竹渐渐把目光从画纸上移到st0的侧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画着画着，st0突然说。 于是陈筱竹又安静地把目光转向画纸。 原本干干净净的白纸此刻沾染上了铅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纸面上移动，旁边还摊着两张作废的纸，上面是练习过的痕迹。st0学得很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在画纸上临摹那支蔷薇的形状。 “你认识这朵花吗？”陈筱竹忽然问他。 st0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支花，“这是蔷薇。” 他又低下头，手中的铅笔没停，“你喜欢蔷薇吗？” 陈筱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胳膊撑在茶几上，“也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好看。” “那你觉得……什么颜色的蔷薇好看？” 陈筱竹想了想，“粉色吧，还有红色……哦，白色的也挺好看的。” st0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粉色蔷薇，把花朵轮廓的部分细细描摹。 “粉色蔷薇……”他缓缓开口：“代表温柔的爱意，以及欣赏和赞美，常用于表达对心仪之人的好感。” 他的嗓音很柔和，像初春解冻的溪流，舒缓地淌过陈筱竹的耳畔。 第30章 “哦。”陈筱竹盯着那盆花，干巴巴地说：“其实这是我前男友送我的，本来我想给它养死的，连水都不怎么浇，结果没想到越长越好了，我就索性给它养起来了。” st0沉默地低头作画，枝干蔓延到最下面渐渐消隐，他又把细节补充了一下，最后觉得实在没什么可画的了，这才把画纸往陈筱竹面前一推。 “好看吗？”他问。 陈筱竹低头望着那支漂亮的铅笔蔷薇，点点头。 st0又把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拿笔在画纸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st0。 “送给你。”他把画纸递给陈筱竹。 陈筱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st0的面容逆着光影，有些辨不清晰，侧脸的轮廓上漫着淡淡的金色，嘴角勾勒起笑意，就那样眉目含笑地望着她。 她也笑了，接过画纸。 道谢的话语已经溢到唇边了，突然门铃声响起，惊得她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画纸被她匆匆放下，她站起身，示意st0先躲避一下，然后走到玄关处。 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张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人脸。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在原地思量了许久，直到第二声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打开了家门。 邓至榕站在门外，对她笑着伸出手。 “好久不见，陈总监。” -- “那个st0……应该真的是被陈筱竹给捡走了。” 关逸抬起目光，看向身旁的同事。 他笑了，“姜哥，你说什么呢？”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职员穿着衬衫西裤，脖子前挂着工牌，滑动椅子往关逸的方向靠了靠。关逸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正摆着一堆文件。 “你姜哥的人脉你还是可以相信的，你猜猜邓总今下午匆匆忙忙结束会议是去干嘛啦？就是去找陈筱竹了，还带着那个王助理，估计直接杀到她家里去了。” 关逸挑了挑眉，按灭了手里的手机。 手机上的信息页面也随之消失，上面是一张陈筱竹和st0站在工作室前的照片，发件人是张奇。 “噢，原来如此……”他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皱眉点了点头。 “你不是跟邓总走得很近？你不知道？”男职员凑过来，表情很生动。 “呵呵。”关逸尴尬地扯扯嘴角，眼里却闪过一瞬的阴沉。 他帮那个姓邓的干了多少事，结果最后对他还不是冷冷淡淡的，连升职的事情都搪塞他，要不是他关逸，云诚的仿生人项目能有今天吗！现在倒好了，连去找陈筱竹这件事都自己悄悄地去，生怕张董知晓一点风声。 他明明知道他关逸是陈筱竹的大学师弟的，连这种热闹都不带他凑吗？ 关逸撇嘴笑笑，心里却因为陈筱竹暴露这件事很畅快。 “唉……恐怕星途还不知道他们的研发总监私藏云诚仿生人的事情吧……”他状似担心地开口。 男职员一拍大腿，又发觉声音太大了些，于是身子更低了些，“就是啊，你想想这事儿连张董都不知道，星途哪能知道呢。要是星途知道的话，还能让陈筱竹把st0藏在家里？肯定早给他抓到实验室里大卸八块地研究了……” “是啊。”关逸点头附和，目光落在黑屏的手机上。 看来得让星途知道才行，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也让张董知道邓至榕瞒他的事情。 他忽然笑了。 男职员在一旁絮絮叨叨久了，大概是也发觉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又自己坐着椅子滑回自己的工位。 关逸按开手机，找到微信里的一个联系人，然后发消息过去。 几分钟后，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关逸拿起手机，看到对面的回复：好的。 联系人的名称是安悦可。 关逸满意地笑笑，又把视线转回到电脑上去。 第24章 他属于我 陈筱竹的一只手把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脸色很冷漠。 邓至榕见状，也讪讪地把手收回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问道：“方便进去吗？” “邓总有什么话，直说就可以了。”陈筱竹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男助理，伫立在原地未退半分。 “不必如此紧张，陈总监，我只是来找你聊点公事。”他指了指身后的助理，“这是我的助理，王落，你要是介意他，我让他站在外面就可以。” “不，我介意你。”陈筱竹利落地回应道。 邓至榕点点头，干笑了两声，低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再抬起来的时候眼里已然褪尽笑意，平淡道：“可以，陈总监，我们就在门槛这儿耗着——或者说，你更愿意我直接去找星途谈谈st0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陈筱竹神色微动。 良久，她终于后退一步，声线冰冷，“进来吧。” “多谢。”邓至榕跨步进来，王落也跟在后面，随后把门关上了。 陈筱竹站在餐厅里，不紧不慢地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转过身来，靠在餐桌上望着邓至榕。她也没请他们坐下，她不坐，他们两个也就站着。 两人无声对峙着，终于，邓至榕先开了口：“陈总监，想必你也很清楚我是为什么来的，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st0在哪？” 邓至榕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上门来，肯定手里也是捏了确凿的证据。陈筱竹不打算和他装傻，她放下瓷杯，发出清亮的响声，然后双手抱臂，轻飘飘道：“邓总这意思是……来我这里要人的。” 邓至榕笑了，“怎么，难道陈总监不愿意放人？” 他往前走两步靠近陈筱竹，声音放低了些，“陈总监，st0是我们云诚研发出的仿生人，我们云诚来要回属于我们的财产，不过分吧？” 不过分？陈筱竹原本就因为关逸的那件事厌恶云诚至极，现在邓至榕又大言不惭地来她面前要人，心里更是十分厌烦。她冷淡地盯着邓至榕的双眼，直盯得邓至榕移开视线去。 “一个被云诚丢到废弃场里的残废仿生人，算什么云诚的财产。”陈筱竹忽然轻笑，“邓总，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把基本的产权法都忘了，就敢来我家里要人。” 她的语气骤然变冷：“是不是云诚把你惯得太好了，以为到哪里都那么轻松。” “你！” “我怎么了？”陈筱竹无视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怒火，淡淡道：“我可是你们云诚的恩人，没有我，哪来的你们的仿生人项目呢？邓总，当初偷星途数据的时候那么坦然，现在就不要再破防了。” 邓至榕眼睛瞪得极圆，失掉了一开始惺惺作态的面具，看上去气极了。 他就那么看着陈筱竹，面色渐渐平复回来，良久，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年轻人，你是我们云诚的恩人。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当初我对关逸要做这件事一无所知，等到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把星途的数据给偷来了。” “知道是偷来的，也用得那么心安理得？” “呵呵，我理解你生气，毕竟你也为我们云诚的仿生人项目出了一份力。” 陈筱竹承认自己见过脸皮厚，但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厚颜无耻得几乎令她作呕。许多年前她就见过邓至榕，虽然邓至榕极力拉拢自己，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星途。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任何问题，邓至榕算是云诚的功臣，但现在各方面都不配云诚总监的这个位置上，实力更是不比她，这些年处处被自己这个后辈压一头，终于有一件能超过她的项目，沾沾自喜也是必然的。 “实话实说，”陈筱竹开口，“你们云诚的技术实在是很烂，邓总你没必要高兴，云诚的仿生人就算上了市估计也是劣质产品——当然，这也是建立在st0的基础上得来的结论，因为st0我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实在是漏洞百出、徒有其表，也难怪云诚没办法自己研制仿生人。” 她忽略邓至榕再次难看下来的脸色，继续道：“另外，如果邓总你不懂产权法的话，我可以帮你理解一下——st0是你们云诚亲手扔到废弃场里的，已经不属于云诚的财产，而st0既然被我捡到了，那么就是我的财产。” “我向你重申一下：st0是属于我的。邓总你现在来跟我要人，跟抢劫实在没什么区别。” 说完，她好整以暇地举起瓷杯，视线盯着邓至榕，缓缓喝了口水。 邓至榕摇摇头，视线移向一边，似乎在努力尝试冷静。终于，他再次看向陈筱竹，笑道：“陈总监好口才，怼得我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啊。可是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你得知道，我们没必要在这儿多费口舌。” “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现在怎么选择对你最有利。”邓至榕见她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我不是来抢劫，我是来帮你的。你想想，今天我把st0悄悄地带回云诚，第二天你照旧正常去星途上班，王沐诚他不会知道，星途的高层更不会知道，权当你这一个月私藏仿生人的行径不存在，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吗？” 第31章 他知道陈筱竹把st0私藏在家里，那么星途定然是不知情的。这话说得一阵见血，但陈筱竹不为所动。 “我不会把st0交给你的。” 邓至榕盯着她，“你真以为纸里包得住火？你已经因为泄露星途机密那件事被降职了，要是私藏仿生人这事情被星途知道，你觉得谁能保得住你？” 陈筱竹轻轻一笑，“那是我的事情，邓总就不必关心了。”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邓至榕心里也有些急了，他背着手，烦躁地踩了两下地板。 “让我见见st0。”他忽然说。 “不可能。”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 陈筱竹听后一皱眉，紧接着就看到远处身材高大的男助理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就站到她身前，手臂上传来一股强硬的力道，竟硬生生将她钳制住。 “放手！”她怒吼。 邓至榕没理会她的挣扎，直接就进屋去搜，连柜子都不放过。 “邓至榕！你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她狠狠一脚跺在身后人的皮鞋上，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又使劲碾了碾，逼得那人只好放手。 她又回头指着王落的脸，眉目沾着怒气，狠狠道：“你给我滚开。”然后便疾步走进走廊，邓至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卧室里，她刚往里走了几步，便听到卧室内传来一声邓至榕的惊叫，紧接着还有断断续续的气声。 她心头一震，连忙跑进卧室——邓至榕穿得西装革履，此刻正狼狈地扒拉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他不算高，只有一米七出头，此刻竟是被st0掐着脖子提了起来，脚尖在地面上痛苦地挣扎。 st0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邓至榕，声线冷怒：“她说了不要把我交给你，你没听清吗？” “st0！”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st0这才将视线移开，看向陈筱竹。 “放开他！”陈筱竹急切道。 邓至榕还在他手下挣扎，眼看着面色已经涨红了，st0眯了眯眼，终于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 “咳咳咳”的声音从陈筱竹脚边传来，她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自己的高素质，毕竟邓至榕现在看着没什么事，只是捂着脖子喘气。 能喘气就说明没什么生命危险。忽然有人抬起了她的手臂，她抬头，看见st0正关切地盯着自己的手臂，眉头紧蹙。 “疼吗？”他问。 陈筱竹摇摇头，“没事。”白皙的手臂上有几道浅红的指痕，陈筱竹把手放下，比起自己，眼前的邓至榕现在最值得关心。 地板上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捂着脖子，看上去气极了，他阴沉地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你们……给我等着。” 他的视线在陈筱竹脸上停留许久，手指了指她，最后没说话，转身便走出房间了。 王落想扶他，被他一把甩开。 邓至榕头也不回地走到玄关处，最后站定了，转过身来。 陈筱竹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邓至榕眉目阴沉，目光一直盯着陈筱竹的眼睛，直到转过头去。 什么话都没有，但一切都已表明。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某种情绪从陈筱竹的心头一涌而上，她按了按额头，叉着腰，终于骂道：“疯子！” “来我家乱搞了一通，然后就这么走了！” 她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嘴角勾起笑，对着空气自语：“居然还敢对我动手……我早就说这个云诚是□□来的！他们那个张董一看就不像好人！” “啊啊啊啊啊！” 就这么胡乱发泄了一通，陈筱竹这才终于冷静下来，她闭了闭眼，打算找曲洺说这件事，一转身，忽然撞上一个怀抱。 “别生气了。”st0轻柔的安慰从她头顶传来。 陈筱竹在他怀里，一时间有点懵，她眨眨眼，乍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 “呃……”她有点结巴，“其实、其实不用这样的，我发泄完自己就好了。” 不是，怎么感觉st0抱她抱得越来越熟练了……今天早上他们还友好地拥抱过一次。 st0又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让陈筱竹感到一身的不自在，她连忙从他的怀里脱离开，把额前的一缕乱发捋到耳后。 “嗯嗯，谢谢你。”她拍拍st0的肩膀。 st0低头凝望着她，她的理智慢慢复苏，又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抬头开口道：“你不该那么做的，太危险了。” 她指的是st0掐邓至榕脖子的事情，st0垂眸，说：“我控制了力道，不至于让他断气。其实我在卧室里的显示屏上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你们交谈的内容，那个王落刚控制你的时候，我就想冲出去了，但邓至榕紧接着闯进来，我就没有忍住。” “他们太过分了。”st0攥攥拳，低头说道。 陈筱竹叹息一声，“确实是……我也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 她的视线转向一边，双手抱臂，缓慢踱步，“你也都听到了，云诚现在很想夺回你，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你重启的，但看得出来，他们在追查你这件事上下了很大的工夫……也是我不够小心……”说到这里，她有些懊恼地按住自己的额头，又缓缓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件事捅到星途那里去……” 她盯着地板，沉思许久，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一片清明。 “我得主动把你交给星途。”她说。 st0望着她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5章 星途 “什么时候呢？”良久，st0轻轻问道。 不知怎的，陈筱竹竟没法直视他的眼睛，她抓了一把头发，然后说：“明天，周一的时候。” st0慢慢点头，“好。” 然后他又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声音平静地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就像刚刚邓至榕没有出现，她也没有说出要将st0交给星途的话，仿生人乖顺地接受了一切，只有陈筱竹自己一个人在别扭。 可她没有任何不把st0交给星途的理由，与其被人捅破，不如主动自首。 她没有一点吃晚饭的心情，摇头道：“我不饿，你别做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路过st0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自她身侧响起：“可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顿饭了。” 陈筱竹立刻转头，声音变大了些，“你就一定要说得这么矫情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一副故作淡定又委屈巴巴的样子，搞得好像她陈筱竹欺负了他一样，就仿佛他的心里真的存在情感一样！明明他对她不可能有任何不舍，偏偏要作出这副模样来折磨她。 “就算你不为我做饭，我也可以自己做，明白吗？”陈筱竹语气变重了些，上前两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生活不是离了你就不行，你就当我们萍水相逢一场，好吗？” “星途会怎么对待我？”st0突然问。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陈筱竹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会怎么对我？”他又问道。 陈筱竹的视线移向一边，“有我把关，星途不会把你大卸八块的，他们又不是科学疯子。” “我怕的不是大卸八块，陈筱竹。”st0顿了顿，说：“我怕的是失去有关你的记忆。”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字落在陈筱竹心里。她眨了眨眼，眸光微颤，然后低下头去，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如果实验需要的话，你忘记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st0，你不必担心，星途的实验室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进行迭代、升级，你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对你是完全有利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是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我没有独立研究你的能力。” st0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她抬手制止他，“好了，到此为止吧，你随便要做什么都行，我得去打个电话。”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留st0一个人站在原地。 电话被拨通，她走到书房的窗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回铃音，像是听自己胸腔中的心跳，她等待着，莫名有些焦躁。 st0现在还在客厅吗？他应该没有偷偷跟过来吧。 她立刻回头——书房门前空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沉默的仿生人。 回铃音响到第十次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曲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 声音有些虚，不知道在干嘛。 “没打扰你吧？” 曲洺从景熙怀里撤出来，把衣服整理好，清了清嗓子，“啊，没有，什么事？” “邓至榕刚刚来我家了，跟我要st0。”陈筱竹没废话，直接单刀直入。 曲洺滞了一下，震惊道：“什么？” 随后他就听到了陈筱竹一五一十的解释，听得他眉头紧皱，景熙在一旁十分关切，却也不敢打搅他。 第32章 曲洺亲了一下景熙表示歉意，然后起身走到卧室门外，小声说：“云诚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我不知道，但他们就是知道了，而且手里肯定有证据，也怪我不够小心。” “你明天真要把st0上交？” 陈筱竹沉默了一瞬，“我没办法，总不能等云诚先把这件事捅破，主动自首总比被告发要好。” “也是……st0有什么反应吗？” 陈筱竹轻轻扶住窗台，说：“他能有什么反应，他就是个仿生人，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电话那头的曲洺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他说：“明天我陪你一起。” “不用，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有关系，我也参与了。” 最终陈筱竹还是没有拗过曲洺，只好答应他。她盯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屏幕，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也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无奈。 她把手机放到书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外面还是很安静，不知道st0在做什么，她想了想，还是调开了客厅的监控，发现st0正躺在沙发上看书。 她抿抿嘴，然后关掉了监控。 安安静静的就行，别给她添堵了。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她做，她打开文件夹，盯着密密麻麻的研究日记和文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出u盘。 -- 尽管心里有预感，但第二天一早的时候，陈筱竹还是看到了餐桌上摆的早餐。 她摊牌了，她确实受不了一点饥饿。昨晚整理文件整理到晚上八点，饿得她肚子直叫，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跑到厨房里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st0当时就坐在客厅看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最后匆匆吃完了事，没跟st0多讲一句话。 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小馄饨，陈筱竹拎着包，盯着那碗馄饨盯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屁股坐下来。 她吃得慢条斯理，却是一口一个，直到最后一个小馄饨下肚，她忽然就有点不舍，贪恋地细细咀嚼了好几下。 st0就坐在一旁，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着她吃完饭。 “谢谢。”陈筱竹抬眼看他。 “没事。”st0说：“反正以后也吃不到了。” 说完，他很礼貌地微微一笑。 陈筱竹无言以对。 八点半的时候，他们准时赶到了星途，st0穿着陈筱竹给他买的衬衫和牛仔裤，高高大大的，看上去清爽又帅气。这张完全陌生的脸招致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他还跟着陈筱竹。 有员工在窃窃私语，但陈筱竹没有理会，她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领着st0进了自己办公室。 安悦可敲门进来，一看见st0，她的眼睛就瞪大了，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陈筱竹重重地一合文件夹，这才把这个年轻助理给吓清醒，安悦可咽了两口唾液，然后对陈筱竹说：“陈总，王总要见你。” 她口中的王总，自然就是指星途的首席技术官王沐诚。陈筱竹的动作顿住了，冷笑一声——这邓至榕就是耐不住性子，这么快就把事情给她捅到王沐诚那里去了。 她站起身，轻笑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王总。” 她示意st0在办公室等待，然后拎起包出了办公室的门，衣角被气流掀起，st0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你胆子真是大了。” 和陈筱竹预想的没什么差别，王沐诚果然一见面就是这句话。 晨光透过玻璃射进会议室，陈筱竹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是王沐诚和秦义晖。 几个月前星途的数据被泄露，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接受的调查，现在兜兜转转，她又坐回了这个位置，只是不知道这次等待她的又是什么结果。 秦义晖现在将近四十岁了，由于她被降职而被安排到了研发总监的位置，为人低调，做事安稳，此刻坐在严肃的王沐诚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是邓至榕告诉你的吧？” 王沐诚看着她，眉目间仍有怒色，他没说话，只是从纸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和两份文件，甩到她面前。照片上是她和st0在箫易权的工作室前的画面，还有就是两人坐在车里的，曲洺也被拍了上去。 果然，是那天出门的时候被发现的。 两份文件则是st0的相关原始信息，都是云诚那边的复印件，代表st0是云诚的产物。 “今早上我在家里收到的。”陈筱竹还在翻看文件的时候，王沐诚淡淡开了口。 “曲洺也知道这事儿。”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陈筱竹慢慢抬起头来，神色凝重。 王沐诚看着她，双手交握在桌面，“说说吧。” -- st0一直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坐着，期间安悦可在办公室里进出了两次，忍不住地去看他。st0察觉到了，静静地回望过去，安悦可的视线就立刻移开了。 办公室里依然是简洁大方的风格，桌子上摆着几个小物件，一只小黑猫，还有两个几何形状的设计品，窗边摆着两盆植物，一眼望过去很清新。沙发不算很长，但能够睡下一个人，沙发的一头还放置着一块叠整齐的小薄被，靠近柜子的地方是衣架，上面挂着一套实验服。 他的视线在陈筱竹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直到没什么新的信息了，这才又把目光转回来，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已经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他依然安静地坐着，直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女生的脸出现在门口，她戴着眼镜，脖子上还挂着工牌，看向st0的眼神里有隐隐的震惊，声音也有一丝激动和紧张：“st0？” “怎么了？” 女生把门打开了一些，“请跟我来。” 穿过办公区的时候，st0能感受到有几道目光从他身侧传来，他跟着前面的女生，穿过一道玻璃长廊，又经过两个实验室，随后拐过一道拐角，打开了一个门—— 许多人，有许多人站在房间里。这大概是一个观察室，正对着门的就是一个控制台，还有巨大的玻璃墙，里面是洁白的试验室，各种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轻微地回响在空气里。 陈筱竹也站在人群里，静静地望着他。 有许多种目光投向他，激动的、怀疑的、震惊的……st0却只是看着陈筱竹，直到陈筱竹将目光移开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穿着衬衫和西裤。他并没有伸出手，只是对st0说道：“你好，st0。” st0淡淡地看着他。 “请配合我们做一些基础的机体检查。”王沐诚说。 “我只听陈筱竹的。” st0的话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有人把视线转向陈筱竹。陈筱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随后慢慢走出人群。 她看着st0，走到他身前站定。 “st0。”她说，“请配合我们做基础的机体检查，你可以放心，这些检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危害。” 几秒钟后，st0移开视线，终于挪动了脚步，转过身去，跟着工作人员走进试验室。 她回到玻璃幕墙前，视线落在里面的st0身上。 有人在看她，她知道，许多星途员工都好奇她和这个仿生人的故事，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家的副总监会和云诚的仿生人掺在一起。 她没有解释的心情，反正最后大家都会知道的。 成董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今天就会赶到公司。 陈筱竹闭了闭眼，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26章 处罚 成董……陈筱竹又在心里想起这个董事长。 刚当上总监那段时间，是她和成董见面最多的时间，在会议上，在办公室里，她经常能和那个穿休闲服的中年女人面对面。 成颖，这个一手创立星途智能的传奇女人，却没有什么女强人的做派，不踩高跟鞋也不会撩头发，平时穿得休闲，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留着齐肩的直发，走起路来插着兜，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却散发出从容自在的淡定。 据她讲述，自己中年以后爱穿休闲装，是因为年轻时穿西装穿多了，等到现在功成名就了，自然不用穿自己不喜欢的西装。 成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陈筱竹早有耳闻，却难以想象其中艰辛，尽管成颖看上去没什么架子，但时间和地位终究给她带来了不容忽视的气场。陈筱竹见过很多次成颖在大会上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却不怒自威，令人不自觉地去尊重。 无法否认，陈筱竹受到了很多成颖的影响，她将成颖视作榜样，认真尽到每一个作为总监该尽的责任。她自己也很清楚，成颖很欣赏她，不然不会这么快地把她提拔为总监。 那个传奇的女人对她讲话总是很和蔼，一边倒茶一边对她笑，语气还有些活泼。 只是她似乎辜负了成颖的期望，就像她当初没有保护好星途的机密文件，就像她现在私藏了云诚的仿生人。 她不是个会后悔的人，但心里却隐隐地不舒服。 第33章 或许成董会生气，就像王沐诚那样瞪她，也可能会像王沐诚那样，在她上交了这近一个月的研究成果之后对她神情稍霁。但成董终究是个严厉的人，就算她看上去脾气很不错。 观察室里的人群渐渐散开了，都去为这场检查忙自己的工作，曲洺是模型工程师，虽然这场检查没什么他的用武之地，他却还是很认真地参与进来，而陈筱竹也借着这次可贵的机会，完完整整地了解了一遍st0的机体。 她手机上是有可以监测st0机体情况的app的，但只具备最简单的功能，不可能像星途的试验室里那样检测地那么详尽。 她盯着电脑，发现自己似乎把st0养得不错，各方面数值都很标准。 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机体检查，还没有涉及到脑机的各个具体模块。 等到真正深入分析st0的脑机模块的时候，陈筱竹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也就可以见到成果了。 她抬起头，透过玻璃幕墙望进去——st0现在身上一//丝//不//挂，正躺在实验台上，身上贴满了电极线，从脖颈到脚底，周围站着很多人，有人在看数据显示屏，有人在调试设备。 就像检查星途其他的仿生人产品那样。 st0正盯着天花板，漂亮的侧颜此刻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察觉到陈筱竹对他的注视。 陈筱竹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把头低了下去，但刚刚st0躺在实验台上的景象还是止不住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的手指扣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收紧了。 耳边传来同事的讨论声，关于他的外形，关于他的数据，他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数字代替，像是用一把精刃的手术刀剖开他的机体，细细挑起他体内的每一根管线。 陈筱竹的头低着，死死盯着电脑键盘上的那个n，像是找到了什么支点似的。只是一切都很不现实，那个只能被她看到的st0，最终躺在了星途的实验台上。 那个没有标价、没有名牌的仿生人，最后还是回到了试验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低声地自语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陈筱竹……他就是个机器而已。” 就算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家门口等待你归家，就算他会和你聊起今天看的哪本新书，他也不过是个机器而已，他的笑容全是算法，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我纠结。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找回自己的理智，然后再次抬起头来。 “你没事吧？”有一道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是一个女同事。 “没事。”她抬了一下嘴角。 沈清何抬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往陈筱竹身边靠了靠。她是研发部的其中一位工程师，比陈筱竹年纪要稍微大些，此时没什么需要她盯的，果然也没有挡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到了当事人面前：“我听说这个st0是你从路边捡来的。” 很多“听说”其实都有确凿的证据，但八卦的人非要说得这样委婉。陈筱竹没办法，只能回应：“对。” 沈清何声音很低：“你咋想的，把他放在家里。” 后面还有一个人悄悄挪过来想听，陈筱竹注意到了。她直接转头，吓得那个员工连忙侧过脸去。 “先工作。”她看向沈清河，语气严肃了些。 沈清何也自知不妥，“哦哦”两声便又挪了回去。 基础的检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其中一些具体的项目还需要进一步分析，没什么需要陈筱竹操心的，她便先离开了。 一出观察室，就收到成董要见她的通知。 时间是下午两点，地点在董事长办公室旁边的那个会议室。 安排在这个会议室，大抵就是还有其他高层参与了。 下午两点时，她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有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陈筱竹抬眼，看见成颖在自己面前坐下。 还有王沐诚、秦义晖，以及法务部门和人力资源的高管，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大概是行政部门的。 成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看上去有些严肃。 “陈筱竹。”她开口，“关于私藏仿生人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私藏仿生人是我自己的决定。” 坐在最左侧的人按开了录音笔，轻轻放在桌子上。 “动机是什么？” “我发现这个仿生人具有研究价值，而且它已经被云诚丢弃了，所以我认为可以带回家。我决定将他放在人类家庭里，利用更复杂的环境来让他进行多模态的学习，以研究他的自主学习能力，从而将关于他的研究成果反哺到星途的仿生人项目上来。” 成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手指在触控板上点按了几下。 她缓缓开口，“我看过了你上交的资料，以及从五月十号到昨天的研究日记……”她的视线转向陈筱竹，“你似乎取得了一些成效，对吗？” “是的，st0的进步飞快，复杂的环境令他的学习能力也更强大，我便将从他身上得来的成果应用到星途的项目上，提升星途仿生人的自主学习能力模块。” 她又说：“相关的文件和数据都有，您可以查。” 成颖微微点头，“我查过了。” 看来成董已经事先调查过了，这才来问的她，那她心里肯定有了基本的判断，自己说什么也无所谓了，只是走个流程。陈筱竹这样想道。 “你一直知道st0是云诚的产品。”成颖忽然又说道。 陈筱竹点头，“嗯。” “你该知道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既然他已经被丢弃了，那么被我捡到，就是属于我的。” “我没有说法律风险，我指的是公关风险。” “公关？”陈筱竹抬眼，“云诚确实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是我考虑不妥。但是……”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st0的很多底层代码和我最初编辑的一模一样。” 会议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句话的意味是什么。 是当初陈筱竹一个一个敲在电脑上的代码，最后被云诚给偷窃了去，这才诞生了st0。 “我知道当初数据泄露是我的错。”陈筱竹的视线落在桌面的远处，“最开始捡到st0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把他私藏在家里，我想过很多种解决办法——直到我发现他的底层代码，我才意识到云诚的仿生人项目里掺杂了多少……” 她想说“我的心血”，但最后还是改了口：“……我们星途的成果。是我不甘心，也是我不服气，st0本该就是星途最先造出来的，可被云诚抢了先，我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我想借st0让星途的仿生人项目能够在质量上超越云诚。” “但无论如何，是我私藏了仿生人，没有及时向公司汇报上交，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置。” 说完，她便低下头，默默地等待着。 对面忽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陈筱竹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见成颖的嘴角微微抬起，正盯着她摇脑袋。 “陈筱竹啊……你该让我怎么说你呢？你的胆子太大了，可是你又太纯粹了。” 她往前坐了坐，继续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事情的走向，可是最后st0出现了情感学习倾向，你是想的怎么应对呢？” 陈筱竹静了静，“您说得对，我没办法应对，所以我把st0上交了。” “确定不是因为邓至榕给的压力吗？” “不是，我意识到自己能力不足。” 会议最后对她宣布了结果——由于星途仿生人项目的紧迫性以及陈筱竹对于星途做的贡献，对她处以书面警告和内部通报，并扣减年度奖金，进行合规培训。 这个结果很轻，也令陈筱竹有些意外，但成颖没再对她多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她被要求回家，不能参与今天下午的脑机模块试验，理由是担心她会干扰试验。 说实话，停职都没有这个要求丢脸，陈筱竹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被怀疑了，可偏偏她又反驳不了什么，因为她确实存在失职的情况。 今早来星途的时候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仿生人，下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空空如也了。陈筱竹木木地合上家门，然后瘫倒在沙发上。 就这么瘫了几分钟，她又缓缓坐起来。 脑机模块试验还要明天才能出结果，不知道能对st0分析出来什么……她抓了一下头发，心里还是有些希冀，希望能够分析出来重要的成果，毕竟st0也升级过了。 星途的设备是最齐整的，肯定能得到有利的研究成果。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好多了，忽然觉得自己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她往前坐了坐，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桃子，然后动作忽然停住了—— 是那幅画，那幅昨天st0为她画的蔷薇。 她缓缓拿起那幅画，盯着看了好久。 铅笔蔷薇栩栩如生，她几乎可以通过那些细致的笔触想起昨天st0手上的动作。 第34章 她举着那幅画一动没动，几秒钟后突然动作，想要把它对折起来，但在折痕即将出现的前一秒又把她展开了；她又想把它翻过去，让那副画朝下，但最后还是把它翻了回来。 最后她跑到书房里，把那幅画夹在了书页之间，这才终于满意。 白纸比较大，微微地凸出了书页，看上去不合群、又突兀极了。 但陈筱竹没管，她决定不再去看。 第27章 我要和她在一起 “……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那么配合，一直在问陈筱竹在哪，我就只好告诉他陈筱竹被董事长您叫去开会了，他非要陈筱竹在场才愿意配合试验，我们只好使用了一些手段，关闭他机体的部分功能，这才进行的试验。” “最后试验很顺利，我们重点关照了他的情感学习模块，分析结果明天上午就能出来。” 一个穿着实验服的试验人员站在成颖面前，怀里抱着平板，这样报告道。 走廊上人影两三，成颖抱臂站在房间外，正望着玻璃墙里的st0，听完试验人员的报告后，微微点了点头。 员工欠欠身，随后离开了。 st0丝毫没有感受到成颖的注视，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宽松衣服，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整个观测室也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还有白色的床。他的视线扫过每一处角落，细致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最后终于在桌子前坐下来，靠在椅子上，翻阅桌子上放的一本杂志。 王沐诚也站在成颖身边，观察着st0，缓缓开口道：“这个st0……很聪明。” “嗯。”成颖点头。 “你觉得他成长到哪一步了？” “陈筱竹不是说了吗？这个仿生人意识到了情感的存在。”她忽然轻笑，摇头道：“有意思。” “或许我们这次真的能研究点新东西出来。”王沐诚转头看向她，正好对上董事长的目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关于st0的研究有很大的前瞻性。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失败呢？”成颖轻轻吐出这句话，“情感不是仿生人该碰的玩意儿，你我都清楚，陈筱竹也清楚。” 王沐诚盯着她，忽然笑了，“你可不是怕失败的那种人。” 他转过身去，望向st0，说道：“一个实验品而已，大不了失败了就再换一个。” 成颖淡笑，不置可否。 -- 笔帽被拉开，又被合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规律地回荡在空气里。 也还好是陈筱竹身边没有人，不然这种声音一定要遭人厌烦的，但陈筱竹丝毫不觉，手里握着圆珠笔，机械地进行着动作。 她扶着额头，木然地盯着桌面出神。 分析结果还没出来，她也没心思忙别的事情，就这么坐着等待有人通知她。 不知道拉开了多少次笔帽，安悦可终于推开办公室的门，她还没说话，陈筱竹就立马站了起来，“出结果了？” “嗯、嗯。”安悦可眼看着陈筱竹从她身边侧身而过，连忙回应。 陈筱竹走得飞快，衣摆都掀了起来，她一把推开一号观察室的门，看见里面站着许多人。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 她无视众人的目光，直接在控制台前坐下来，眼睛迫切地寻找那些数据。 “陈总……”大概是怕她看电脑太麻烦，有人在旁边低声给她递来一份分析报告。她低头接过，然后翻开仔细地看。 看着看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眉头微微蹙起。 身边的一个工程师也在向她报告，她慢慢抬起头来，看到那人说：“……他的情感学习全部来自于你。” 陈筱竹手里捏着报告，没有说话。 工程师搓了搓手掌，继续道：“我们在他的记忆模块里发现了很多关于你的影像，他似乎对这些作了很详尽的分析，从你的肢体动作，到你的微表情……通俗一点讲，就是他汲取你的情绪因子，通过分析和复盘来进行情感学习，并且已经学会了模仿情感来达到目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陈筱竹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我看懂了。”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慢慢把报告放到一旁。 是的，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呢？她就是st0身边一个最好的学习素材，她的冷淡，她的热情，她的混乱和愤怒，都被st0记录了去，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析信息，或许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st0就从她身上又学到了什么。 她的一切情感，都在这个敏锐又好奇的仿生人眼下无处遁形。 而此刻的st0尚且不知陈筱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安静地坐在观测室里，手里把玩着一个几何锁扣。 那是他从房间角落的柜子里翻到的，虽然不知道放在那里的意义是什么。他把那个锁扣解开了一次又一次，动作快速又精准，st0头一回体验到“消遣”是什么感觉——进行毫无意义的动作，消磨对他毫无意义的时光。 他不知道即将要来临的交互实验，也不知道陈筱竹已经从控制台前的电脑监控里看到了自己。 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抬眼看去，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女人走进来。 “你好，st0。”她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st0盯着她看了几秒，淡淡问道：“你是哪位？”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左右，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戴眼镜，但他没有任何印象。 研究员耸了下肩膀，语气有些轻松：“一个和你聊天的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和一个仿生人聊天的，除非她有需求。” 女人望着他，微微笑了。 “你说得对，st0，我确实想要问你几个问题。”她说着，然后把双手放到桌子上，问：“在这个房间里待了这么久，你感觉如何？” “你感觉如何”或者“你有什么感受”，这种问句st0太熟悉了，陈筱竹经常这样问他。 他一直认为这种问题没什么意义，因为他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感觉。 “没有感觉。”他答道。 研究员轻轻挑了下眉，点头，继续道：“这里没有手机，也没有什么书籍，你没有任何信息可以接收，不会感到枯燥或者无聊吗？” st0到现在也没弄懂这女人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恕我直言，你们就算把我扔到南极放一整年，我也不会因为只能和企鹅相处而感到无聊，但我必须要搞懂的一点是——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扔到南极，你们这样做是否有利。这就是我的逻辑。” “你很犀利，st0，这是和陈筱竹学来的吗？” 研究员的眼神里戴着探询，似乎在寻找st0的反应。 “我确实受到了很多陈筱竹的影响。”他直起身子，忽然问道：“陈筱竹呢？” “她在外面。” “为什么不是她来见我？” “因为她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们各司其职。” 研究员继续道：“好了，st0，现在我想请你用‘愤怒’这个词汇组一个句子，并解释这个情绪对你的意义。” st0很快速地回答：“我为见不到陈筱竹而感到愤怒。” 研究员一时失语，“呃……除了这个呢？” st0忽然身体前倾，“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了——你们想知道我关于情感的体会，对不对？昨天你们对我的脑机板块进行了试验，现在肯定得出结论了，不然不会来要求我回答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盯着研究员，一字一句道：“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我体会不到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情感萌芽的先兆。” 研究员没有什么表情，“可我们发现了你的情感学习板块。” “啊……那么我告诉你原理，我只有在和陈筱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触发这个板块，和你——”他顿了顿，“我的这个板块是不会运作的。” 他说着，突然站起身来，看向墙角的监控。 这个动作惊得研究员身子往后一缩，手也摸向了裤袋。 st0指着监控，“有人在看我们，对不对？” 他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监控，问：“陈筱竹呢？” “我说了，她在外面。”研究员也站了起来，不远处的st0缓缓转身，问她：“她在看吗？” “或许。” st0点头，然后又回到桌子前坐下，对着伫立着的研究员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站起来看看监控。” “我来告诉你一个研究我的方法吧。”他看着女人慢慢坐下来之后，开口道：“你们星途不是很想研究我的情感学习板块吗？有一个最有效的途径——” “就是让我和陈筱竹在一起。” 这句话通过监控清晰地传到了观察室里，也传到了坐在电脑前的陈筱竹的耳朵里。 这个仿生人，现在又要搞什么东西？她心里又震惊又疑惑。 别给我找麻烦了，她在心里暗道。现在她恨不得st0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星途现在要修改他的底层代码她也没有任何异议。 第35章 是她变成了st0的学习素材，也是她告诉了st0关于情感的知识，换言之，st0现在闯入情感的禁区，全部都是因为她。她现在还庆幸星途没有对她教坏仿生人这件事情问责，这st0却偏偏要和她纠缠在一起！ 她望着监控，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 st0还在继续，他似乎把监控当成了向星途讲话的工具，“……把我关在这个白色的、没有任何审美可言的房间里毫无意义……” 他居然讲话能这么刻薄，陈筱竹抿起嘴角，明明在她面前那么乖顺可爱。 “……我把范围再扩大一点，整个星途留着我也不会突破什么进展。就像你们知道的，我从陈筱竹身上感知情绪，学习情感，我的底层代码里写的是陈筱竹的名字，也正是如此，我才可以触发情感学习这个板块。” “你们不能荒唐地认为，我待在星途的实验室里就能升级，你，包括外面星途的每一个人，我都不感兴趣，我没有从你们身上获取信息因子的动力。” 研究员忽然开口：“你对我们星途的实力一无所知。” “噢，有的，从你一开始的问话我就看出来星途没什么实力。” 研究员的脸有些红了，但st0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星途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研究成果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让我和陈筱竹在一起。” “我可以让陈筱竹现在进来。”研究员说。 st0摇头，“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他顿了顿，说道：“我要回到陈筱竹的家里，我要她生活在一起。” 观测室外，陈筱竹的头已经深深埋了下去。 “不可能。”研究员立刻回绝他。 “是吗？”st0听罢点头，他垂下眼眸，把手臂抬到洁白的桌面上。 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监测环，用来随时控制他。监测环整体呈黑色，周围一圈闪烁着红色的荧光，他把手指放到监测环上—— “咔哒”一声，监测环被解锁了，断成两半落在桌面上。 研究员“腾”的一下站起来，神情震惊，“你！” 这监测环没有特殊的钥匙是打不开的，这仿生人怎么能打开！ st0摇晃了一下手腕，笑笑，“这监测环实在不怎么牢固，对不对？我只是简单研究了一下，没想到可以打开……”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有再请研究员坐下来。 “我要和陈筱竹生活在一起，请你告诉我可不可以。” “不可能！”研究员喊道。 st0点点头，表情有些沮丧，然后慢慢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头上。 “你……你要做什么？” st0笑道：“我要掐碎我的脑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而不是即将自毁。 研究员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她的声线微微颤抖，抬手对st0警告道：“别这样做……st0……”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人进来制止我的速度快，还是我的手快。” 陈筱竹盯着监控，一下子站了起来，呼吸重了几分。 她清楚st0完全有掐碎自己脑袋的能力，只要把力度设置成百分百，他可以在一秒之内碾碎自己脆弱的脑膜块。 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星途。 st0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脑袋上，画面诡异地可怕。他又问了一遍：“我可不可以和陈筱竹生活在一起？” “以你现在的样子，我们无法保证你对陈筱竹没有危险！”研究员大喊。 “别这么笨，我现在只对我自己有危险，对陈筱竹构不成任何威胁。”他平静道：“我遵循的法则就是‘一切以陈筱竹的利益为主’，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我再问最后一遍：我能不能和陈筱竹生活在一起？” 研究员快疯了，她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 “住手！” 一道威严的女声突然响起，st0扭头，朝监控看去。 “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请你把手放下，不要做任何自毁的举动。” “你是哪位？” “我是星途智能的董事长。” 陈筱竹心头一震，成董也在看这场实验。 “我们现在就可以商量。”st0说：“请你权衡利弊，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第28章 我们彼此 如果陈筱竹能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什么的话，她一定不会在二十五天前把st0捡回家，而是早早地把他送到星途，也不必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可是没有如果。 st0已经收敛了半小时前自己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站在成颖面前，笑得人畜无害。陈筱竹则站在他身边，不言不语，面如死灰。 半小时前，在半个研发部的注视下，成颖整整沉默了一分钟，最后答应了st0的请求。 当时陈筱竹听到后，一下子就失了力，坐倒在椅子上。 半小时后，她就和st0一起站在了观察室里，面前站着老神在在的成颖。 观察室里其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她、st0、成颖，还有王沐诚。 “抱歉，我刚刚的做法有些过火。”st0率先开了口，主动放低了姿态。 陈筱竹在心底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确实很过火。”成颖点头，淡淡道：“你为了达成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甚至把我都架了起来，搞到最后不答应都不行。” st0还在微笑，成颖见了，于是也眯眼假笑以作回应。 “真有礼貌啊，st0。” “您过奖。” “呵呵。” 陈筱竹则盯着面前的空气，一句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谁说仿生人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她陈筱竹才是真的没有。st0靠着自己的情感模块当条件，勾得整个研发部都反驳不了他，而她陈筱竹，也被迫参与进这项实验，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太清楚成颖了，如果这项研究存在价值，那么她一定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成颖拍了拍她的肩膀，陈筱竹抬起头来。 “辛苦你了。” 陈筱竹扯了扯嘴角。 “st0，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但这也不是没有条件的，这项研究必须在我们星途的监管之下进行，你也需要配合我们进行相关的检测和试验。”成颖又把头转向陈筱竹，“筱竹，你需要定期向我或者王总汇报进度，上交相关的研究资料，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们报告，我们也会全力配合你，明白了吗？” “嗯。”陈筱竹点头。 说完后，成颖就带着王沐诚离开了，st0则留在休息室里，等陈筱竹下班后带他回家。 陈筱竹回到办公室，却是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她盯着桌子上散落的文件，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陈筱竹抬眼，看见玻璃外安悦可走动的身影，似乎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 按理讲这种时候她应该在办公室外面的办公区坐着的，但陈筱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 她按下呼叫键，看见安悦可一下子站起来，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外。 门被推开了，安悦可的脸出现在门口，“陈总，你找我？” “你去哪了？” “啊……我去了趟卫生间。” “卫生间在那个方向。”陈筱竹指了指身后，那是她来时的反方向。 安悦可有些尴尬地笑笑，“噢，我……对不起陈总，其实我跑去茶水间听八卦来着。” “听到什么了？” 她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说……那个st0，要跟着你回家。” “嗯，还有吗？” 听到这居然是真的，安悦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她小声说：“没、没有了。” 陈筱竹低头把文件翻开，半晌，淡淡道：“以后不要随便乱跑了。” “是。”安悦可点点头，随后便出去了。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又抬头看了眼玻璃墙内正在工作的陈筱竹，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找到关逸的名字，发送了一条消息。 -- 车里很安静，不同于外面马路上的喧哗。陈筱竹的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面的路。 st0就坐在她旁边的副驾上，同样也很安静。 陈筱竹认为这一切都荒唐得有些扯淡，白天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接受了事实，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但真到了st0又坐在她车上时，她才真正感到抓狂。 明明昨天的时候她都作好了以后在实验室里和st0相见的准备，为什么仅仅一天过后，st0就又坐在她的车里跟她回家了。 她突然地很想笑，因为太戏剧了。 跟st0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很戏剧——她只是去便利店买个晚餐，就碰到了这个要给自己充电的仿生人；她只是没看到手机里的信息，韩玥就闯进她家撞见了st0；她很正常地表现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就全被st0学习了去，甚至成为他威胁星途的筹码…… 一天之前st0坐在她的车里还是和她要分别的，为什么一天后他又好端端地坐回来了。 第36章 太荒唐了，陈筱竹意识到自己完全被st0缠上了。 她当初就不该捡他，路边的男人不能捡，路边的仿生人也不该捡。 她就这样沉默地开车回家，st0也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上楼。家里的灯被打开，明晃晃地照亮了餐厅，也照亮了st0每一处熟悉的角落，他站在玄关处，良久，才抬腿往里面走。 陈筱竹直接拉开冰箱的门，从里面拿了一瓶啤酒出来。 她撬开瓶盖，仰头就喝，啤酒在瓶里冒出咕噜噜的气泡，几秒钟后，她痛快地放下酒瓶，用手背擦了一下嘴，然后走到阳台边的沙发上半躺下。 st0站在她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之上，微凉的夜风从窗台吹进来，陈筱竹看到了玻璃上的倒影。 客厅里并不是那么明亮，只是依靠餐厅的光源。陈筱竹转过头，两根手指还吊着酒瓶。 “怎么？没见过人类喝酒？”她有些嘲讽的意味。 见st0没有说话，她敛了笑，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你又从我现在这副模样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喝酒的陈筱竹对你来说是不是也挺新奇的，肯定能收获不少……”她顿了顿，“什么破情绪因子吧。” “你不妨帮我分析一下，嗯？”她微微歪了下头。 st0依然站着，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筱竹怒了，喊道：“说话啊！” “你不是在观测室里很能说吗！”她一下子站起来，“拿自毁来要挟星途，说什么只有我才能触发你的情感学习板块！” 她两三步走到st0面前，和他贴得极近，抬头逼视着他，眼里的怒火毫不掩饰。 “你说把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我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你甚至也不会想我愿不愿意！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学习素材，能够帮助你升级。” “成颖说要我进行这项研究，我问你，现在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在研究谁？”她说着，忽然笑了，“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你的学习素材了，st0，你也该录制一下研究日记，你明白吗？仿生人——研究人类的实例！你才是真正的科学家，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忽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太激动了，隐约感到指缝间的湿润的触感。 “不要哭……”st0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抬手想要拉住陈筱竹的手臂，却被她用力甩开了。 陈筱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直到止住泪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或许是失败感，或许是失望，也或许是某种恐惧。她慢慢在沙发上坐下了，捏着酒瓶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望着地毯，呼吸粗重而不均匀。 过了很久，st0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她的视野终于不再是那块被茶几阴影遮盖了一部分的地毯，她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动，只有在st0试图寻找她的目光的时候，她终于又把头低了低。 她固执地盯着st0的衣领——那还是她给他买的那件墨绿色衬衫。 st0的手指搭在她身旁的沙发上，一只膝盖跪了下来。 “是在韩玥来我们家的那一晚。”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躺在床上，一直到凌晨都没有休眠，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情感的存在，是因为你和韩玥的友谊。我反复思考你们之间的互动，我回忆你的笑容，你的小动作，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你的冷淡，你的热情，你的快乐，你的悲伤……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我，吸引我去思考情感的奥秘。”他的身子往上靠了靠，凝视着陈筱竹轻颤的眼帘，“你感到被背叛吗？或许我该对你全盘托出的，我该在你第一次问的时候就告诉你那些，可我担心你因此而害怕，因为我知道情感不是我该触碰的领域。” “这就是真相，陈筱竹，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求你，求你不要感到被背叛，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陈筱竹终于抬起眼来，微微张口，声音有些哑，眼眶也是红的，“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又说不想离开我？难道不是因为要依靠我升级吗？ st0望着她的眼睛，开口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情感。我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想离开你。” “这才是你要留在我身边的真正原因吗？” “对。” 陈筱竹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你对我没有情感的话，我想让你对我产生情感。” st0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和她的面容不过咫尺之隔。 忽然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力道有些大，是陈筱竹的。 陈筱竹的眼神有些迷离，但依然是死死地盯着他，“你这个蠢货。”她轻声骂道，“为什么我这个研究员要对你这个实验品产生情感？我难道一点职业操守都不要了吗？把你当成一个可以投射情感的人来看的话，我怎么可能得出客观的实验结论？” 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落在空气里，st0却慢慢抬起手，覆住陈筱竹的手。 “可你是我的造物主，你爱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就那样跪在陈筱竹面前，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轻轻说出这句话。 陈筱竹一下子怔忪了，捧着st0的手也渐渐失了力，她的眼睛睁大了些，眸光微颤，像是某个字眼戳动了她。 她连忙站起身来，却不料身前的st0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沙发上。 世界一片天旋地转，手里的酒瓶也跌落在了地上，泊泊地吐出酒水，洇湿了地毯。 手腕被st0攥着，陈筱竹根本动弹不得，她盯着身上的st0，喊道：“松手！” 可st0一下子俯下身来，几乎要吻上陈筱竹的唇。 她立刻不敢出声了。 一股气息吐在陈筱竹的唇上，痒痒的，随之而来的还有st0低沉的声音：“如果我吻下去的话，你会怎样？” “我会立刻让你报废。” st0低低地笑了，身子抬起来了些，面容也在陈筱竹视野里重新找回焦点。 他望着陈筱竹，表情很温柔，良久，他轻轻把脸埋在了陈筱竹颈窝处。 “求你了，爱我吧，陈筱竹。”他说。 过了很久很久，他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后脑上。 他往陈筱竹的颈窝里又蹭了蹭。 那只手的力度大了些，直接把他的脑袋提起来。 “你这仿生人到底在抽什么疯……”陈筱竹望着她，神色很复杂。 可st0只是盯着她的嘴，突然开口：“你越是说话，我越想吻你。” 陈筱竹于是立刻闭了嘴，绝望地倒在沙发上，身上还压着一个巨沉无比的st0。 许久后，她终于说：“你真的很沉，st0。” “那我搂着你。”st0立刻动作了。 “这是重点吗！” 第29章 我不会和仿生人谈恋爱的 餐厅里的光线照射在天花板上，投出长长的一片光影。 陈筱竹盯着天花板，st0的脑袋枕在她右边的手臂上，一只手跨过她的胸部，放在她的肩膀上，也分不清到底究竟是谁搂谁。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谁也没有动。 良久，陈筱竹终于开口：“你懂什么是爱吗，st0。” st0的手指轻轻缠绕起她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半晌，轻声说：“爱是唯一。” 陈筱竹轻轻笑了，“那你的世界里全是我，难道你就爱我吗？” “为什么要纠结这个？”st0慢慢撑起身子，凝望着她，“你不该问一个仿生人这个问题的，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懂爱的定义。可是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每一次算法的运作，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因为你，你就是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这和爱无异，陈筱竹。” “可你不是我世界里最重要的人，你不能奢求我去爱你。”陈筱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况且，我们现在是研究员和实验品的关系。” “谁是研究员？” 陈筱竹没说话。 st0笑着凑近她的脸，“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我的研究对象。” 陈筱竹直接一巴掌贴他脸上把他按在沙发上，喊道：“你沾沾自喜什么呢！” 手下的st0笑起来，慢慢拉住她的手，“所以我们扯平了，我研究你，你研究我；同样的，我爱你……你也可以爱我。” 陈筱竹被他的话弄得不自在，“哪有这么等价代换的！你这仿生人一点逻辑都不要了！”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st0一把按住。 st0慢慢贴近她的脸，在她的耳侧轻声说：“可以的，爱是相互的，我可以教你……” “我用你教我怎么爱？”陈筱竹没好气地打断她。 st0的眼睛在昏暗里亮晶晶的，他笑着继续道：“……我亲你一下，然后你也亲我一下。” 这是小孩子吗？陈筱竹被他弄笑了，转头看向他，下意识就问道：“你几岁了？” 第37章 没等陈筱竹反应过来，st0就认真地算起来了，“啊……从出厂的时候开始算……” “闭嘴吧你。” “……算了，其实严格来讲我没有出厂日期，毕竟我是个残次品，那就是从你捡到我那天……我已经……”st0的视线移向一旁，然后又看向陈筱竹，笑道：“二十五天大了，还没满月呢。” 陈筱竹失笑，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乳臭未干’的仿生人……” “哦，你觉得我很小吗？” 陈筱竹看着他蠢蠢欲动的眼神，有点不安，“你干嘛？” 眼前的仿生人盯着她，一下子凑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陈筱竹愣住了，st0却很满足的样子，愉悦地冲她笑笑，“小孩子可不会这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陈筱竹就猛地一个起身，跨坐在他腰上，把他用力压在身下。 “喂，你……” “你这个！”陈筱竹拿起一边的枕头，使劲往st0身上砸，口中还喊着：“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仿生人！你真分不清家里是谁做主了是吧！谁让你亲我的！” 柔软的枕头被狠狠砸在st0的脸上，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他一把扒拉开枕头，看见身上怒气冲冲的陈筱竹。她的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散落在眼前，被她一口气吹起，看上去凌乱又美丽，口微微张着，还在轻轻喘气。 她试图继续拍打st0，却被他抓住手，然后十指交握住。 陈筱竹皱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眼前好整以暇的st0，感到不可思议。 “你都从哪学来的这些！”她使劲挣脱，却挣不动。 st0坐起身，同时把陈筱竹的手往后拉，令她贴近自己。 一张俊朗的脸忽然在陈筱竹眼前放大，她僵直着，不想再缩小和st0之间的距离。 “这是恋人之间的距离。”st0忽然开口，声线轻柔，“你记得吗？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当时是在和你演示！” st0的大拇指在陈筱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他侧了侧脸，下巴微微抬起，“你也可以亲我一下。” 陈筱竹气笑了，“我为什么要亲你？” “你难道不想亲我吗？” st0的脸正过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意注视她。 窗外淡淡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给他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眼尾微微上扬，嘴角带着笑，一双深邃的眼眸几乎要把陈筱竹吸进去。那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貌，陈筱竹的视线落在他的眉目上，一时间有些无措。 “你一直觉得我好看，对不对？”st0轻轻笑了，“你喜欢我的脸，也喜欢我的身材，我能感受到你的注视，也能感受到你现在升高的体温。” 陈筱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st0的声音具有蛊惑性。 st0说着，忽然抓起陈筱竹的手探进自己上衣，还没等陈筱竹出声，他就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腹肌上。 “喜欢这儿吗？”他问。 陈筱竹的脸微微有些发热，脑子都几乎有些转不动，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以至于她甚至想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和st0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的喉头有些发紧，嘴硬道：“塑胶腹肌有什么好喜欢的……” “那你别摸啊。” 陈筱竹覆盖在那肌肉线条上的手立刻停了，她盯着st0，声音大了些：“摸摸怎么了！又不是说非得喜欢才能摸……”她的反骨特质又被激发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上挪，在st0的胸肌上抓了两把，嘴里絮絮道：“你以为我没见过男人的上身吗？星途实验室里那几十个仿生人都是我参与设计的，我还不懂你们仿生人的身体吗……” st0淡淡笑着，揽住陈筱竹的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乱摸，“嗯。” 良久，陈筱竹终于收了手，隔着他的上衣拍拍他，评价道：“一般吧。” 她忽然感受到自己腰上的桎梏，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拉开，“喂，行了，放开我。” “可是你还没亲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亲你！”陈筱竹快疯了，她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在这个胡搅蛮缠的仿生人面前完全失效。 “我亲了你一下，难道你不想亲回来吗？”st0注视着她，忽然又说：“那也行，你先欠着，我再亲你一下……” “你这什么破逻辑！”眼看着st0的脸又凑过来，陈筱竹连忙往后躲，用手控制住他的脑袋，喊道：“st0，亲亲是很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我不会和你这个仿生人谈恋爱，我不可能亲你的！” st0静静的，眨了下眼睛。 陈筱竹判断不出这个仿生人在想什么，有一瞬间她认为st0可能会挫败，但转念一想这是个仿生人，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类的思维来揣测。 “没关系，你最终会亲我的。”st0终于开口。 陈筱竹扯了下嘴角，“你就这么自信？” “因为……”st0缓缓直起身子，望着怀里的陈筱竹，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这就是你要对我做的情感实验？你要让我爱上你？” st0没有否认。 陈筱竹“哼”的笑了一声，回视st0的目光，“好啊，那就看最后是我带着一堆你的研究报告把你扔回星途，还是你的目的能得逞。” 她说完就要从st0腿上下去，却被st0抱得更紧了些，面前的仿生人又凑上来，声音柔和：“别这么和我针锋相对啊，咱俩就这样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和研究扯上关系呢？谈研究多伤感情啊……” 这话从一个仿生人嘴里说出来真是无比的别扭，陈筱竹反驳他：“谈感情才伤研究。” “都事到如今了，你还认为你可以保持客观的判断吗？陈筱竹，其实这场研究很简单，就是我们自然而然地生活在一起，毕竟理性和感性是无法共存的……”他贴近陈筱竹的脸，感受她的温度，“就像你此刻泛热的脸颊，嘴里却说着冷漠的话语。” “承认对我这个仿生人动心，就这么难吗？” 他离得陈筱竹很近，细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陈筱竹垂下目光，手还抵在他的胸膛上，缓缓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抬起脸，盯着st0，“正是因为你是仿生人，我才不能对你动心。太荒谬了，你明白吗？” 她看上去又要激动了，st0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渐渐松了力气。 慢慢来，他想，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然后松开了手。 陈筱竹一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他见状笑道：“怎么？还要抱吗？” 话落，陈筱竹一下子从他腿上站起身，指着他似乎想骂什么，嘴巴动了几下还是没骂出来，她的动作太急，踉跄了一下，然后指着地毯上那瓶洒了的啤酒，狠狠道：“给我把那儿收拾了。”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往走廊走，st0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拐进走廊之后，陈筱竹忽然又回头，指着他说：“你今晚老老实实地给我休眠，不许进我房间，听到了吗！” st0压根就没想过进陈筱竹的卧室，恍然道：“哦，原来还有进你房间这种选项吗？” 这仿生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陈筱竹气得高声喊：“不能进！你敢进来我就把你报废！”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转身走了，st0坐在沙发上远远地问她：“明早想吃什么——” “不饿！不吃！”接着走廊深处就传来了用力的关门声。 st0耸耸肩，侧头盯着地毯上那躺着的酒瓶，微微笑了。 那就做小馄饨吧，反正她总是口是心非，他想。 第30章 压力 陈筱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她听着外面的声响，十点多的时候才听见st0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睡不着，索性按开壁灯，拿出平板百无聊赖地刷起来。 “你不是最讨厌刷视频了吗？”一道声音忽然从她脑后传来。 陈筱竹划走小狗跳水的视频，对突然出现的阿利亚说：“因为我要麻痹自己。” “你真的不会和st0谈恋爱吗？” 阿利亚问完，陈筱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盯着平板。 正当阿利亚以为陈筱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我要是能跟一个仿生人谈恋爱的话，那我在星途也不用混了。” 她说着把平板关上放到一旁，“啪”的一声按灭了壁灯。 “你们这些ai的话永远这么多。” 阿利亚在黑暗里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和st0沦落到了同一种境地。 这一晚陈筱竹睡得并不好，做了几个梦，但是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脑子也累，像是根本就没睡过觉一样。 拉开卧室门的时候还莫名有些紧张，怕看见st0出现在她眼前说早上好。 但幸好他没有那么俗气，听声响大概是在厨房里忙碌。 第38章 于是陈筱竹安静地摸进了洗手间里去洗漱，拿毛巾擦完脸，然后一抬头，看见st0的脸。 “早上好。”他笑着说。 还是没有躲过吗…… 陈筱竹一看见他就回想起昨晚的荒唐事，本来她打算努力忘记的，忘记那些令人羞耻的动作和话语，用平常心来对待st0，但现在看来，完全不可能了。 “你睡得好吗？”st0问道。 “一般。”陈筱竹生硬地回答他，然后扭身往餐厅走。 “嗯，我睡得也不好。”st0陪她在餐桌旁坐下，“因为一直在想你。” 按理讲这话是该带点暧昧意味的，但陈筱竹无动于衷，她对这种话已经免疫了——这仿生人大半夜想她多半没什么好事，估计又是在分析她的什么因子。 “想什么了？”她淡淡地问，然后舀起馄饨放进嘴里。 “在想怎么让你突破心里的防线，认清楚我是个仿生人的事实。” 陈筱竹的动作停了，她抬起头来，严肃道：“你什么意思。” st0的手放在餐桌上，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良久，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把你当仿生人。” “嗯，我知道。”st0点头，但表情看上去显然没那么认同，他站起身，“你吃吧，我去浇浇花。” “你莫名其妙……浇什么花啊，说话也说不清楚……”陈筱竹转身看他，st0已经走到了客厅的角落，弯着腰用手指摸花。 “你越说话我越想亲你，怎么办。”他看向陈筱竹，突然神色认真地来了这么一句。 “神经病。”陈筱竹赶紧转回身去，小声骂了一句，然后连忙往嘴里塞馄饨。 -- 在公司的一上午，陈筱竹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总有人在议论，也总有人去看她，她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里面的那几个员工更是连话都不讲了。 "在聊什么？"她直接问。 其中一个姑娘很年轻，结巴道：“没、没什么，随便聊聊。” 陈筱竹举起水杯，水杯后的眼睛还盯着她们，没有丝毫离去的迹象。 许是她的压迫感太强了，小姑娘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开口说实话：“我们……我们在讨论您家里的那个仿生人。” 这几个姑娘不是研究人员，大抵是坐办公区的。 “现在才讨论吗，我以为你们昨天下午都讨论完了。”陈筱竹放下水杯，淡淡道。 “我们还以为昨天那是谣言呢，没想到您真的把他又领回家了，然后还听说那个st0威胁董事长来着……” 她说着说着，身边一个姑娘突然戳了她一下，她连忙闭了嘴，知道自己话太多了。 陈筱竹继续问：“还有呢？” “呃……就是……我们还听说他很帅。” “嗯。”陈筱竹站着没动。 年轻姑娘只好继续说：“还听说他很先进。” “嗯。” “还……还听说他很会做饭，很会……”姑娘的声音低了些，“很会伺候您。” 陈筱竹的身子僵了一下，面上却没有显露什么，她指了指几个女孩，严肃道：“去工作。” “是！”年轻员工们如临大赦，立刻跑出去了。 陈筱竹站在原地，重重叹了口气。 她太清楚三人成虎的含义了，谁知道她和st0的事情现在传成了什么样子，实验室的那帮人嘴也真不是什么把关的，估计当成什么新奇事来讲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更是体会到了八卦的威力。 她在食堂的时候基本都不会主动去找别人坐，一般都是别人来找她，研发部的人大抵都有些怕她，能主动来找她坐的肯定是和她相熟的人，她便也不拒绝。 于是沈清何在她旁边坐下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直到这女人凑过来，“你真把那个仿生人领回家啦？” 陈筱竹往米饭上夹了一筷子菜，“没有，我把他给杀了。”她转头，语气很是无语，“你能再说点比这还废话的话吗？” 沈清何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找个开场白吗……要不然太突兀了。” “这已经很突兀了。” “哎不是。”沈清何说：“你是怎么给st0调教的，居然这么依赖你。” “全靠底层代码，你又不是不知道。” “底层代码可没这么大威力……这st0为了跟你在一起也真是不择手段。哎，这仿生人养家里啥感觉啊，跟我说说呗，以后我也养一个。” 陈筱竹往嘴里夹米饭，“没什么感觉，就是个保姆。” “可比保姆有意思多了吧，你是不是做什么他都对你言听计从？” “我一般不会对他做什么。” 沈清何的神情俨然是已经在幻想以后自己养一个仿生人管家的情景了，“哎呀……仿生人真好。” 听话的仿生人当然好，至于她家里那个……陈筱竹又想起st0，然后决定不想了——心塞。 “聊什么呢？”一道男声突然出现，曲洺在陈筱竹对面坐下来，放下餐盘，说：“聊st0？” “你怎么知道的！”沈清何瞪大眼睛。 “切，这还不好猜？到处都有人说。” 沈清何身子往前倾了倾，“哎，曲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儿了。” 曲洺看了陈筱竹一眼，陈筱竹正在扒饭，没看他。 “嗯。”于是曲洺应了。 “你咋知道的，陈筱竹跟你说的吗？” “就……机缘巧合，她也没跟我说，我偶然发现的。” “成董罚你了吗？”沈清何又问。 “我是从犯，处罚得比较轻，扣点钱就过去了。” “哦，这样……”沈清何点点头，然后看向陈筱竹，“你那个情感实验，打算怎么进行？” 陈筱竹摇摇头，“没打算，这东西我完全控制不了。” “st0他的学习轨迹很难摸索吗？”曲洺忽然问。 “太难了，就跟你说的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自己又升级了……”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继续道：“所以现在就是顺其自然，和他正常相处，应该就有收获。” 沈清何问：“把他当成人类那样相处吗？” 陈筱竹夹菜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然后点头：“嗯。” 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别处，陈筱竹埋头吃饭，却没有注意到曲洺向她投来的担忧的目光。 等沈清何吃完走了只好，曲洺低声问她：“你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我不知道。”陈筱竹如实说，“但现在这项研究有公司介入，应该没什么问题。” “公司能保障多少，那还不是你天天和st0相处。他昨天在观测室里的样子都吓到我了，现在在你家里什么情况啊？” 陈筱竹扒拉了两下菜，“没什么情况，他又不可能伤害我，就跟之前那样一样。” 她还是没有说昨晚两人发生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她打算往后压制一下st0，不让他那么放肆了。 -- 一个马克杯擦着邓至榕的身子飞过去，掠起他的西装下摆，碎在远处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惇显然余怒未消，盯着邓至榕，嘴唇微微颤抖。 “对不起，张董。”邓至榕弯下腰去，一滴汗从额角渗落。 “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我们云诚的仿生人，在星途智能的手里！” 张惇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的消息，他难以置信，邓至榕居然能把这件事在他这里瞒这么久，要不是有下属来告诉他，估计邓至榕还不会跟他讲这件事。 “你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嗯？瞒到我死，好不好？” 这话吓得邓至榕再次鞠躬，“不敢！张董，是我的错，我向您隐瞒了……我该早点告诉您的……” “你还有没有什么瞒我的？”张惇抬眼，目光锐利极了。 邓至榕缓缓直起身子来，心里很犹豫。 事实上张惇这里的消息还是不够新，他不知道st0现在在陈筱竹手里，但邓至榕今早已经通过安悦可得知了陈筱竹把st0带回家的消息，也得知了st0现在的先进性。 他很惊讶，也很震惊，没有想到st0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居然升级了情感学习模块，而这是云诚现在所有仿生人都不具备的模块。 甚至就连星途的仿生人也没有，换言之，st0就是现今最有研究意义的一个仿生人。 但他在陈筱竹手里。 邓至榕攥了攥拳，咽了口唾液，最后还是选择不再隐瞒张惇，他只好开口，一五一十地报告了这件事。 张惇听完只好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打，听得邓至榕心里发毛。 最后他终于开口—— “把st0夺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邓至榕一下子抬眼，“这……” “怎么，你甘心星途手里捏着这么好的一个研究资源？”张惇徐徐喝了口茶，眉目沉了下来，“本来就该是我们云诚的。” 第39章 他又看向邓至榕，“你明白了吗？” 邓至榕点头，“明白了。”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他忽然庆幸这手机震动得晚了几秒。 他掏出手机，正巧接上来自自己姐姐的电话：“喂？” “明晚爸过生日，别忘了回家。”邓媛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知道了。”邓至榕应下，接着脑子里就飞快地划过了什么，他连忙问：“玉禾呢？是不是也回去？” “当然了，他姥爷的生日他能不回吗，反正他现在也在津城。” 邓至榕迫切地问：“他是住哪个小区来着？宜园是吧？” “啊……对。” 邓至榕挂了电话，皱着眉头，望向远处的风景，心里在思索什么。 他记得，陈筱竹也是住在宜园的。 明天得问问玉禾，他想。 第31章 教学 临近下班的时候，陈筱竹听说了公司底下开的那家甜品店上新的消息。她经常去那家店里买东西，有时候早上会买一个面包，或者晚上的时候买个三明治权当晚餐，虽然她之前一直对吃的没什么高追求，但遇上美食她还是很会品鉴的。 巧克力味的甜品最合她的心意，偏偏那家店还做得好吃，于是她就去问别人，甜品店上的什么新。 “好像是……冰淇淋布朗尼。”同事简单思索了一下。 陈筱竹看了一眼表——七点半了。 不知不觉间，她忙完所有的工作后就已经这个点了，st0还问她晚饭想吃什么来着，她当时忙着工作，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就没让他准备，从小冰箱里拿了个面包就解决了。 现在结束工作了，倒是很想去尝尝那家甜品。 她收拾好东西，提起包就离开了公司，走到甜品店里的时候，却得知新品已经售罄了。 “卖得这么快吗……”陈筱竹站在柜台前，有些失落。 “抱歉，今天的卖得太快了，您可以明天再来买。”店员歉意地冲她笑笑，“或者您看看有什么别的想吃的甜品，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呢。” 陈筱竹摆摆手，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出甜品店。 她的胃口果然被st0养刁了，按照以往她怎么会在吃完晚饭之后再去买别的，也实在是那块面包太索然无味，她居然想要吃点好的来补偿自己的味蕾。 要是没有st0可该怎么办呢，自己做饭的手艺又那么糟糕。 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完全深了，陈筱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直接去冰箱里翻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没吃晚饭吗？”st0见她不同寻常的模样，很奇怪地问她。 “吃了。”陈筱竹的声音恹恹的，从冰箱里翻出一根火腿，想了想又放下了。 st0调整了一下措辞，“没吃好？” “嗯。” 冰箱门被合上，陈筱竹很低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因为食物而不爽的陈筱竹实在是很少见，st0推测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导致她心情糟糕，他刚想要安慰，面前的陈筱竹忽然几步上前，指着他喊：“都怪你！” “啊？” “都怪你做饭做得太好吃，我现在连面包都吃不下去了！” st0失笑，“这也怪我？” “怎么不能怪！”陈筱竹一屁股在餐桌旁坐下来，“要是我以后……” 她垂着头，忽然慢慢不说了。 “你以后怎么了？”st0扶着椅背弯下腰，询问她。 半晌，他听见陈筱竹低低地说：“没什么……” st0便也不再追问，转而说：“所以你晚饭就吃的面包吗？是不是不好吃，所以心情才这么糟糕？” “也不全是。”陈筱竹往后捋了一把头发，“公司楼下那家很好吃的甜品店上新了，但我去得晚，没有买到。” st0低下目光，然后又抬眼问她：“是什么新品？” “冰淇淋布朗尼。” st0直起身子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这样。 他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的，我给你做。” 陈筱竹抬起头来，看着沐浴在暖黄灯光下的st0，觉得他宛若厨神下凡。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毕竟st0是仿生人，哪里有学不会的东西。 “学一下就行了。”st0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在桌面上唤醒阿利亚，“阿利亚，告诉我冰淇淋布朗尼的做法。” 阿利亚爬到窗口上，拉起一大片文字和连接，然后把它们简化。 “喏。”她盘腿在窗口上坐下了。 陈筱竹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工智能之间默契的配合，越发意识到科技真是提高生活质量的有效途径。 st0垂眸望着那些文字，嘴里喃喃道：“黄油……淡奶油，还有可可粉，家里都没有。”他的手指接着移动起来，调出线上购买页面，然后转头看向陈筱竹。 “哦，你买吧。” 陈筱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怎么过问过家里的花销情况，也不知道st0拿着她的钱买了多少食材。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的钱多的是，而且最后都花到她自己胃里了。 “另外……”st0又开口，“冰淇淋的制作时间比较长，最少需要四个小时。” “你可以等吗？”他问。 “我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回答，st0嘴角扬起，“那我就只给你做布朗尼，然后冰淇淋可以明天吃，可以吗？” 陈筱竹坐得很直，冲st0点点头。 材料没多久就送过来了，st0正在厨房里弄面粉，陈筱竹就帮他把材料放到厨房。 她靠在台边，看着st0忙碌，说：“你能……做出那种……”她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布朗尼的口感吗？” “我哪一次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了？”st0反问她。 “那你说，我是喜欢软心的布朗尼，还是口感偏硬的？” 她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不过考虑到陈筱竹饿了，st0便也没有意见，他撕开黄油的包装，望向陈筱竹，“软心，你喜欢巧克力的浓郁口感。” 陈筱竹抬眉，“不对，我喜欢口感偏硬的。” “无所谓，反正你会跟我反着来。”st0轻轻笑了。 “切。”陈筱竹双手抱胸，视线看向一旁。 一看她这幅模样，st0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在揣测陈筱竹心意这件事上，他还是颇有些天赋的。 他看她还站在那里，忽然说：“你要不要来帮我。” “嗯？” “你来帮我，我教你怎么做蛋糕。” 陈筱竹思索了一番，发现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她正好也没事情做，于是就走到了st0身旁，“我做什么？” “先洗手。” “哦。”陈筱竹把手洗了，然后又站了回去，举着双手。 st0把巧克力和黄油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半分钟之后拿出来，他察看了一下质地，然后递给陈筱竹一把硅胶刮刀，“把它搅拌均匀，变得顺滑就可以了。” 陈筱竹照做，等到搅拌均匀之后，st0又往里面加入了糖、鸡蛋，还有香草精。 “继续搅拌。”他说。 刮刀贴合着容器内壁刮拭，陈筱竹抬头问他：“就没有什么搅拌技巧吗？万一我搅拌的力道不对弄进去了空气呢？” “没有，你做得很好。” “你真的没有在硬夸我吗？” “等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会帮你。” 陈筱竹于是低下头去，继续搅拌。 她拌着拌着，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st0就站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做。 “不是。”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只有我在忙啊，你怎么什么都不干。” “我也在忙，我在监督你。” “我又不会偷懒！” st0笑了，“其实步骤就是这么简单，加入东西然后搅拌搅拌，放到微波炉里面烘烤就可以。” “做饭步骤就是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我做不好。”陈筱竹低着头，忽然说。 “因为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做饭不是仅仅把食材的重量精准称出就可以，也不是把所有东西放进碗里搅拌均匀就好。要精准地把握火候，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到位，才能让食材之间碰撞出最完美的化学反应，所以做饭没有那么简单，想做好饭的话更难。但是只要熟练了，做起来就会很轻松。” 他说完之后，发现面前的陈筱竹正愣愣地望着他。 “怎么了？” “你居然这么有理解。” st0的语气含着笑意，又有点无语，“陈筱竹，我都给你做饭做一个月了，我还能没什么理解吗？” “那大厨……”陈筱竹声音活泼了一些，很有求知欲，“之前我做饭也是很严谨地按照步骤来的，但最后做出来的成品总是没有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掌握好火候？或者说不熟练呢？” 第40章 “嗯，严格意义上讲，是这样的。” 陈筱竹手里搅拌的动作没停，“所以不是我没有什么做饭天赋对吧？” “不是的。” “那我要是勤加苦练的话，厨艺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样精进？” “是的。” st0频频点头，很负责地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陈筱竹明显看上去高兴了一些，搅拌得也更起劲了。 “呃……可以了可以了。”眼看着就要搅拌过度了，st0连忙制止她，然后拿出准备好的面粉、可可粉还有盐。 “你吃不吃坚果？”他问。 陈筱竹摇摇头。 “那不放了。”st0把装着坚果的袋子拎到一旁，然后指导陈筱竹：“动作轻柔一点，翻拌到刚好看不见干粉的程度就可以了。” 陈筱竹低头搅拌起来，拌着拌着，忽然说：“太好了，学会了一道甜品，以后等你不在了我就可以给自己做了。” 她说完，抬头冲st0眯眼笑笑。 st0太熟悉陈筱竹的这个笑容了，面前的这个人类女性话里带着挑衅，面上也毫不掩饰自己狡黠的假笑。 自己完全没有被送走的风险，此刻陈筱竹的话在他听来跟调情没什么区别。 他决定配合陈筱竹，于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停止她手上的动作。 “我教错了。”他表情认真地说。 果不其然，陈筱竹眼见自己得逞，愉悦地笑出声来。 “我真的教错了，布朗尼完全不是这么做的。” “傻死了。”陈筱竹笑道，拍开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说说而已，这么激动。” st0微微弯下腰，贴近陈筱竹的脸，“那你说，你说不会把我送走，然后我再教你下一步。” “不说。”陈筱竹摇摇头，“下一步肯定是放到微波炉里。” “那你知道设置成多少度吗？” “查手机不就行了……”陈筱竹说着就要往外走，被st0一把揽住。 “不行。”st0抱着她，不让她走。 陈筱竹眼见挣脱不开，便喊道：“那我找阿利亚！”她转头看向厨房的墙壁显示屏，刚要开口，st0长手一伸，一把按灭了显示屏。 “快说，快说你不会把我送走，不然我就一直抱着你。” “神经病。”陈筱竹笑骂他，费力地从他怀里抽出手臂，用力拍打他的肩膀，st0一动不动，最后她只好说：“好了好了，不送你走行了吧！松开我啊。” st0说到做到，往后退了几步，倚在厨台上，嘴角微微扬起，对她说：“预热一百八十度，烤二十分钟。” 陈筱竹将模具放入微波炉里，低低地吐槽：“这我不还是知道了吗……” “你说什么？”st0假装没听到。 “没什么。”陈筱竹大声回应他。 布朗尼在二十分钟后出炉了，带着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气。眼见卖相不错，陈筱竹迫不及待地就想尝一尝，被st0一只手拦住了。 然后她才得知，这布朗尼还要室温冷却一段时间，然后再冷藏一小时。 “这么久！” st0安抚她，“都是这样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仿生人谚语用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陈筱竹只好先离开餐厅，去客厅里坐着。 手边正好有一本书，她索性就拿起来看。 st0慢慢地走过来，望着她。 陈筱竹的余光注意到他了，视线却停在书页上，说：“怎么了？” “我那天给你画的花呢？”st0问。 陈筱竹翻页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她瞥了一眼st0，“嗯……收起来了。” “收在哪了？” “我又没扔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收起来了就行。” 她说完之后，st0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好吧。”然后在陈筱竹不远处的沙发上躺下来。 “躺这儿干嘛？” st0闭着眼，淡淡道：“累了。” 陈筱竹抿抿嘴，“装得和人一样……” “真的很累。” “嗯嗯嗯，知道了。” 第32章 帮舅舅一个忙 布朗尼最终被端到了餐桌上，色泽完美，饱满诱人，隐隐散发着巧克力的浓郁香味。入口时细腻柔软，香滑可口，好吃得陈筱竹赞不绝口。 “我太厉害了。”她甚至没有忘记称赞自己。 她眯起眼睛来，嘴角展露笑意，没有注意自己的嘴边沾上了巧克力。 st0递给她一张纸，“擦一下。” 陈筱竹后知后觉，接过纸擦擦自己的嘴角。 眼见她已经吃下大半个布朗尼了，st0终于建议道：“少吃点吧，不然巧克力吃多了影响睡眠质量。” 陈筱竹细细地咀嚼着，摇了摇头，“没关系。” “晚上吃巧克力也容易长胖。” “我都被工作摧残得瘦成什么样了，还不能多吃点吗？”陈筱竹看向他。 st0视线往下，落在她的身体上，犹豫道：“其实你这一个月……被我照料得没怎么瘦。” “不可能。”陈筱竹利落地反驳他，“我肯定瘦了，因为操心你。” “我的眼睛是可以目测你身体的数据的。” 陈筱竹往嘴里放勺子的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看st0。st0的话是真的，她知道仿生人的眼睛有这种功能。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的三围。” 陈筱竹无语，“我为什么要知道自己的三围……我连自己的体重都不想知道。” “很多女孩都很在意自己的体重。”st0感兴趣地看向她。 “我只是认为没有必要斤斤计较那些数字……”陈筱竹说着又咬了一口布朗尼，“自己对自己满意不就行了。” st0点点头，“你说得对。” 布朗尼被陈筱竹一口不剩地吃完了，她靠在椅背上，满意地发出喟叹，“太好吃了……” st0拿起盘子放到水池里，在厨房里问她：“你吃不吃冰淇淋？我今晚做好，你明天可以拿到公司去吃。” “万一化了怎么办？” “家里有冰袋。”st0淡淡道。 家里居然还有冰袋？陈筱竹皱眉，她发现自己对家里情况的了解实在是越来越匮乏，有时候就连找件衣服还要问问st0叠在了哪里。 “你买了多少东西啊……”她站起身，打开厨房的橱柜，在里面翻了翻，发现材料应有尽有。 这都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陈筱竹拿起一个自己看不懂的物件，放到眼前琢磨。 “这是玉米脱粒器。”st0说。 扒玉米还需要专门的器具吗？陈筱竹还以为用手就可以了。 “这是米其林的后厨吗，st0。”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器具放回橱柜。 她这话本意是调侃，谁料st0真的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对她说：“那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陈筱竹无话可说，赶紧走出了厨房。 要是仿生人需要找工作的话，st0肯定能有很多人抢着要的。 她的思绪随之发散出去——要是能把st0给送出去让他工作赚钱就好了，然后再把钱交给她。反正仿生人也没什么温饱的需求，花不了什么钱。 她这样想着，低头拿出手机，查看最近家里一个月的花销，然后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这败家仿生人，居然造了她这么多钱！ 陈筱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往下慢慢地划，发现st0不管买什么都是买最贵的哪一款，买的肉是上等的，买的材料也是最贵的。 就这么一点点累积，最后变成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哦，他甚至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还在路上没送来。 陈筱竹关上手机，回过身，刚好碰上st0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望着她，眨了眨眼，显然是没看懂为什么陈筱竹的表情如此复杂。 “你……”陈筱竹举起手机，艰难道：“你有没有一点金钱观念啊。” “啊？” “为什么，你买的东西都这么贵呢？” st0思忖了一下，“因为我认为贵的东西一定有它的道理。” 陈筱竹的手叉在腰上，张了张口。她想说有些东西是需要货比三家的，不是贵的就一定好，还有,一些东西如果手边有平替的话，就也没有买的必要…… 但话到了嘴边，她看着st0，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说这些太麻烦了，至少st0又不是花了什么大钱，他只是很大气地花了一些小钱而已……反正她钱多，也不是花不起。 最后只好告诫他：“以后买东西的时候最好对比一下，选个性价比高的。” 然后她又晃晃手里的手机，疑惑道：“你怎么还给自己买了身衣服啊？” st0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声音也低低的，“因为……你一直没给我买新的。” “那你怎么没和我讲呢？” 第41章 “我问你了，你没回我。”st0指指她的手机。 陈筱竹一翻聊天记录，果然看到st0下午的时候给她发的信息，但自己估计是太忙了，没有看见。 她又看了一眼那身衣服，大概是受萧易权的影响，st0买的衣服看上去也很熟男，乍一看还挺好看的。 “唉，算了算了，你想买就买吧。” st0见她往走廊走，连忙问她：“你生气了吗？” “没有——”陈筱竹的声音拖得很长，“说了你想买就买啊。” 唉，家里养的仿生人长心眼了，学会打扮自己了。她一把推开卧室门，然后走进去，缓缓倒在床上，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然后一转眼，发现st0正扒在门框上看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st0嘴角荡漾起笑容。 “你对我真好，筱竹。”他笑着说。 这话惹得陈筱竹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仿生人又在抽什么疯，“谁允许你喊我‘筱竹’了？再说了，我哪天对你不好……赶紧出去。” st0眨眨眼，“我只是想对你表达感谢。” “好的，不客气。”陈筱竹见他没动，只好起身下床，嘴里的语气咬得很重。她推了推st0的肩膀，“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st0盯着她没动，陈筱竹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个仿生人得寸进尺地弯下腰来，微微扭了一下脸，“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晚安吻。” 陈筱竹感觉自己又要抓狂了，她发现自己完全摸不透st0的脑回路，“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晚安吻！” “因为你要睡觉了……” “我睡觉又不是你睡觉！” st0根本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而且我一会儿还不能休息，要去给你做明天你要吃的冰淇淋，估计大半夜还得起来去查看冷藏的情况，如果出现问题的话我还要再调整……我很辛苦的，要消耗很多的能源……” 眼见他越说越委屈，陈筱竹连忙打断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念了！” st0这才终于笑了，一双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就那样注视着陈筱竹。 陈筱竹在心底骂了一句，盯着st0，两秒后动手按下他的脑袋，在他的侧脸用力亲了一下。 用“亲”这个字眼实在是不怎么合适，准确地讲是用嘴巴“磕”了他一下，简直是毫无温柔可言。陈筱竹又用力地在他的头顶抓了两下，把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权当发泄。 “你真是得寸进尺。”在陈筱竹关门的前一秒，愉悦的st0听到她这样说自己。 -- 邓家气氛很热闹，厨房里有人在忙碌说笑，给这个平日冷清的家里增添了许多生气。 邓昌老爷子的七十岁生日宴即将在晚饭时开启，此刻他正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愉悦地扇蒲扇。 邓至榕则坐在客厅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和他的外甥郑玉禾闲聊。郑玉禾还是和春节见到时没什么区别，爱笑又懂事。 自己这个姐姐倒是把这孩子教养得很好，邓至榕想，身上没什么富二代的坏性子，反而是对摄影很着迷，除了摄影就是旅游，之前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跑，现在终于闲下心来，顺了他母亲的意在津城住下。 “玉禾啊，我记得你是不是住宜园小区来着。”邓至榕状似不经意地问。 “对。”郑玉禾点点头。 “嗯……你是住几栋？” 郑玉禾想了想，说：“b31，怎么了舅舅？” 邓至榕其实早就查过郑玉禾的住址，他作出很惊讶的模样，放下手里的瓜子，“b31？那你认不认识陈筱竹？”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郑玉禾的眼睛划过一丝惊喜，“你怎么知道的……对，我认识她，她住我楼上。” “啧。”邓至榕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郑玉禾关切道。 “你……你跟她关系不错吧，毕竟都是邻居。” “是，算朋友吧。” “唉，那舅舅就更不该和你说了。”邓至榕轻轻拍了一下大腿。 郑玉禾的眉头此刻已经紧紧皱了起来，身子也往邓至榕那边倾了倾，“说什么？” 邓至榕作出很犹豫的样子，最后缓缓开口，“你感觉陈筱竹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相处起来很舒服……” 郑玉禾还没说完，邓至榕就重重一拍大腿，大声叹道：“哎呀！”吓得郑玉禾身子都抖了一下。 “她……玉禾啊，你不知道她对你舅舅我都做了什么。” 郑玉禾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邓至榕，听见他说——陈筱竹捡走了云诚的仿生人。 “你说什么！”他叫起来。 邓至榕痛心疾首道：“是呀，你说我们都把那仿生人扔到废弃场里了，谁能想到那里还蹲着一个陈筱竹呢？废弃的仿生人她都要，你说说她馋云诚的科技都馋成什么样子了，多不齿的行为啊……现在倒好了，她把st0关在家里，我们云诚的人去要，她还说这是我们丢弃的，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但你说说，我们云诚的仿生人在星途总监的手里，那跟我们的科技机密被窃取走有什么区别呢？现在你舅舅我的压力也很大，公司高层给压力让我加快仿生人的进度，但是陈筱竹利用那个st0给我们云诚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郑玉禾盯着茶几，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她……她真的这么做了吗？”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陈筱竹会做这样的事情。 “玉禾，这人有时候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啊！”邓至榕的屁股往郑玉禾的方向挪了挪，拍拍他的大腿，“你舅舅我是因为这件事愁得头发都白了……” 说着，他揉搓了一下自己稀疏的头发，然后又重重叹了口气。 “那我……”郑玉禾知道邓至榕找他说这些肯定是要请求他的帮忙，果不其然，邓至榕见他态度松动，连忙说：“玉禾，你愿不愿意帮舅舅一把？” “怎么帮？” 邓至榕攥着郑玉禾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我到时候给你一个监听器，你帮我安到陈筱竹家里。” “这不行！”郑玉禾立刻拒绝他，然后看了一眼厨房，声音又低下来，“这犯法的，舅舅。” “犯法？你知不知道要是这次仿生人上市的事情出了纰漏，你舅舅我的工作都不保！”邓至榕又说：“小时候你想要什么，舅舅哪次不是给你买；上次你追尾那件事，也是舅舅瞒着你妈帮你摆平的……” “不是，舅舅……”眼看邓至榕说起这件事，郑玉禾连忙打断他，表情很为难的样子，“可是这……这真的不合适，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舅舅知道这个办法不妥，但是对付这种人你就得使一些狠手段……”他也深知事情急不得的道理，忽然拍拍郑玉禾的腿，语气放缓了些，“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舅舅也不逼你，没事，今天你姥爷的生日，高兴最重要，舅舅也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他说着便站起身，郑玉禾看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邓至榕摆摆手，“没事，你再考虑考虑。”说完便往餐厅走去，只留郑玉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纠结。 第33章 所谓隐瞒 周五那天，陈筱竹把st0带到了公司里。这是成颖一开始要求的，每周五st0都要进行一次机体检查，并且要陈筱竹进行工作汇报。 直到把st0送进了实验室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好像被工作塞满了，在公司里需要上班，回了家也要研究st0。她的家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实验室，而自己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察觉，任劳任怨地当牛马。 st0已经渐渐地把她的生活改变了，甚至变成了一个她习以为常的存在。 陈筱竹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着检查报告，以便一会儿去找成董作工作汇报。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她总不能告诉成颖这个仿生人对她平日又亲又抱的那些细节。她昨晚睡前想了很久关于工作汇报的说辞，她想，不如就把那些事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直接告诉成董st0的成长进度，把“要得到陈筱竹的爱”这种荒唐的说法换一换，换成“st0想和陈筱竹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情感连结”。 至于是哪种连结，那就看成董怎么想了。如果她认为st0这种行为太过火，兴许她还能撤回这项实验，把st0强制性地带离自己身边。 当然，她再怎么思量也没有用，关键还是要看st0脑膜块的检查报告，要看分析结果。 所以当她拿到分析报告的时候，她很少见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甚至去询问实验室的人这些分析有没有少了什么，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她最终还是带着那份报告去了成颖的办公室，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进行汇报工作。成颖很平静地听完了，她对于陈筱竹的那句“st0要和我产生某种人类社会里的情感连结”的理解是，st0要和陈筱竹交朋友。 陈筱竹听到后，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第42章 “交朋友”，听上去好纯洁的一个词汇，像是小朋友之间手拉手。 “继续实验。”这是成颖最终给她的命令。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然后又合上了，带起一阵气流。st0坐在窗侧的沙发上，看见门口的陈筱竹对着自己挥动手里的分析报告。 “你脑袋里什么都没有。”陈筱竹盯着他，语气很重。 “怎么可能，我脑袋里有芯片之类的一大堆东西……” 陈筱竹把分析报告往他身上一扔，“别装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份分析报告几乎和三天前的那份没什么区别，当时st0被她上交给星途，实验室的人员进行了详尽的检查，同时对他的情感学习模块进行了简单的评估。陈筱竹不可能相信，三天过去了——在st0亲口承认自己要从她身上得到爱了之后，评估结果还是没什么变化，仅仅是一些指标发生了增长，昭示st0还在成长。但也仅此而已。 当时是研究人员发现了st0记忆模块中的影像记录，步步分析之后，才得出的她是st0的学习素材的结论。但这份报告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影像都没有。 “你这几天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怎么可能脑膜块里风平浪静？”陈筱竹走近他。 st0低头翻看着那几页报告，说：“所以你瞧，你们的仪器还是不够先进。” 陈筱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报告，逼他抬头看着自己，“说清楚。” st0轻轻笑了，拉住陈筱竹的手让她靠近自己，抬头回应道：“我这是为你考虑的。” 陈筱竹静静地望着他，没说话。于是st0继续说：“你肯定也不想咱们两个亲亲抱抱的事情被你的同事知道吧……” 陈筱竹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所以我就用了一点小手段，把那些记忆转移到了一个你们轻易发现不了的地方——” “屏蔽区？”陈筱竹眉头蹙起。她知道仿生人的脑膜块里有这个区域的存在，类似于电脑的回收站，临时存放一些不紧要的信息。但也不是检查不到，只是方法比较简单粗暴…… “他们要是想查的话，只能把我的脑袋撬开，取出里面的芯片。但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只是简单的模块检查而已。”st0说。 “你！”陈筱竹松开他的手，站到离他稍远的位置，“你这是……刻意的隐瞒啊，研究结果也会受影响的。” “我又不在乎那个研究结果，难道你想要我把记忆模块里的东西全盘托出吗？”st0注意到陈筱竹片刻犹豫的神色，说：“我想你肯定也没有和成颖如实地汇报一切吧？” 陈筱竹的视线默默转向一旁，没有回答。 “我只是隐藏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st0缓缓站起身，“今天来公司，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很多人在看我们吗？他们肯定想知道我和你之间更详细的故事，可我不想我们两个的生活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实验室里，变成冰冷的数据印在报告上，或者传递在别人的口中当作闲谈。” “你是怎么向成颖汇报的？”st0忽然问她。 陈筱竹的嘴巴动了动，然后说：“我说你想要和我建立起某种人类社会里的情感连结。” “嗯，就是这样。”st0点点头，“让他们知道一个最后的结论就可以了。再说，我又不是什么都没给你们，分析报告上的指标和数据还是够你们研究一阵子的了。” “你好像在胡说八道，但我找不到证据。”陈筱竹抬头看着他。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只是基于目前的情况进行合理分析。” 陈筱竹靠在桌子上，双手抱臂，“我理解你的意思，隐藏一些东西确实有利于我在星途的工作……我只是，作为研究人员，心里还是觉得这样不妥当。” st0轻轻笑了，“陈筱竹，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在追求客观？你早就不是我的那个研究员了，事实上，你现在也算星途的观察对象，毕竟你和我——一个仿生人产生了这么深的连结，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哦，所以这算研究员以身入局。”陈筱竹淡淡地说。 “是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你无法保持客观，是很正常的，因为这项研究真切地影响到了你的利益。”st0注视着她低垂的眼，“因为符合利益选择最优解，这就是最佳算法。” “其实还有一种解决办法。”陈筱竹忽然抬眼。 “什么？” 陈筱竹清了下嗓子，“你以后和我保持距离，我们就当正常朋友那样相处，这样你脑袋里的东西就可以被我的同事们知道了，因为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画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st0缓缓道，“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不怎么清白，而且还奇怪。” “不然呢？哪有仿生人会天天要亲亲要抱抱。” st0低头笑了。 “所以就这样，你的意思不就是咱俩之间做过的荒唐事不适合被我的同事知道吗？那干脆以后就不要做，这样我也省心，以后再做机体检查你也不用刻意隐藏什么了。” “那你认为，仅仅是以后保持距离，我们就能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笔带过吗？”st0看着她，“往后你看到我的时候，也不会想起那夜你泛热的脸颊吗？” “可以。”陈筱竹生硬地回答。 st0极轻地发出一声叹息，身子俯下来，双手撑在陈筱竹两侧的办公桌上，平视着她。 然后他轻轻说：“陈筱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承认你喜欢我。” 这句话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陈筱竹心头，砸起一片涟漪。她怔怔地望着st0的双眼，似乎在思索为什么st0会说出这句话，她张口想要反驳，但是话堵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你在看向我时的眼神就该是完全平静的。”st0凝视着她轻颤的眼眸，“可你不是，你的眼神像一汪水潭，时而清澈，时而难辨，总是会荡起细微的波纹，偏偏你还以为自己特别冷静。” “你的表情总是会骗人，你的话语也总是故作冷漠，可是你的眼睛不会骗人，你嘴角的笑也不会……你总是说我太过放肆，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是谁纵容的呢？” 陈筱竹眨了下眼睛，像是突然意识到一般。 “你本该一把推开我的，但你慢慢默许了我和你的距离越靠越近……”st0这样说着，贴近她，忽然低声笑道：“你真是个别扭的人类，到现在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他说：“陈筱竹，我哪里是在努力让你爱上我，我明明是在等你承认自己的爱。” “够了，别说了……”陈筱竹感到自己的头脑很不清醒，脸上似乎也有些热，她扭过脸，想要逃避这一切。 但st0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脸扭回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微微张开的唇上，大拇指沿着她光滑的皮肤缓缓滑动，最后落在她的嘴唇，轻轻摩挲。 陈筱竹的手按在桌沿，身子僵硬了一瞬，大脑空白，全世界一下子只剩下落在唇上的那轻微的力道。 “嘴真硬。”st0轻柔地开口，但陈筱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st0的手下是柔软的。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陈筱竹可以听到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耳膜边甚至响起心脏的跳动声。 他要干嘛，他要吻她吗？ 陈筱竹此刻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桌沿，关节都泛了白。 然后她听见st0说：“你看清楚，我是一个仿生人。” 陈筱竹终于抬眼看向他，对上st0的视线。 她不明白st0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她的内心，声音太大，震得她慌张，像是发现了什么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垂下目光，眉头轻轻皱起。 st0忽然抱住她，动作很轻，一只手覆盖在她的脑后。陈筱竹的脸侧着，耳朵贴在st0的胸膛上。 “你听，我没有心跳。”他说。 陈筱竹抓着他衣服的手突然收紧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显露出些许的怔忪。 那不存在的心跳声震荡在她耳边，安静又轰鸣。 第34章 他是谁 陈筱竹终于明白st0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副人类的躯壳太具迷惑性，她不知不觉间也犯了依赖性形成的错误，总有几个瞬间她会模糊st0和人类之间的区别。 甚至是，她下意识地不想承认，自己喜欢的是一个仿生人。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你一定会接受我吧？”st0轻声说。 陈筱竹的目光低下去，她眨了下眼，口微微张开。 她刚想要说话，就听到办公室外面的脚步声。 st0发誓他从没有见过力气这么大的陈筱竹，他的胸口上出现一双手，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把他往后推得踉跄两步。门在下一秒的时候打开了，安悦可站在门口。 第43章 时间卡得刚刚好，陈筱竹一瞬间就恢复了平日工作里那副冷淡的模样，手扶在桌面上，静静地看着安悦可。 安悦可也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来就撞上陈筱竹的目光，像是在等她一样。 “咳。”陈筱竹清了清嗓，“什么事？” 安悦可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离了一下，然后递过去一份文件，“数据库送来的，说要让你看一下。” “知道了。”陈筱竹接过文件。安悦可见状转身欲要离开，却突然又被她叫住：“顺便把他也带走。” 安悦可顺着陈筱竹举起的手指看向st0，陈筱竹说：“带到休息室或者随便什么地方。” 要不然留在这里影响她工作，但陈筱竹没有再说这句话。她在办公桌后坐下，st0也被安悦可领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陈筱竹举着那份文件，明明是白纸黑字，她却迟迟看不清楚，最后慢慢扶住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她刚刚……居然有过那么一瞬间，期待st0的吻。 -- “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吧。”安悦可对st0说着，然后去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st0坐在沙发上，却没有接过。 安悦可这才后知后觉，“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仿生人……职业病，喜欢给别人倒水。”她嘴角挤出尴尬的笑容。 “没事。”st0淡淡一笑。 他原以为安悦可该走了，却没想到她在不远处的板凳上坐下来，很好奇地望着他，“你跟陈总关系肯定很好吧？” st0想了想，说：“只是正常相处。” “可是你们看上去关系很好呢。” “为什么这么说？” 安悦可思索了一下，“嗯……就是，她对公司里其他的仿生人不会这样。” “我和你们公司里的仿生人也有区别。”st0说。 “也对，”安悦可点点头，看着他说：“我都感觉不到你和人类的区别，你真的很像人。” st0只是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上一次他来星途的时候并没有和这个助理讲过话，现在她倒是主动来找他了，一副对他很感兴趣的模样。不过之前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表情十分震惊，但那震惊底下似乎还藏着些什么，他却没有分辨出来。 “那你……你晚上也是需要休眠的，对吧？” “嗯。” 安悦可措了一下辞，缓缓问：“那你是怎么休眠，在墙边站着，还是……还是在床上躺着？” “躺着。” “喔。”安悦可点点头，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掌，“你自己还有单独的一个房间啊，真好。”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st0看着她，忽然说。 安悦可眨眨眼，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多，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罢了。那你在这儿休息吧，等陈总下班的时候来接你，我先走了。” 她冲st0摆摆手，然后走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外的走廊安安静静的，她背靠墙壁站着。 手机那令人不安的微信消息提示音今天没有响起，她告诉了关逸st0来星途做机体检查的消息，但关逸到现在都没有回她。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关逸时的情景，那晚春节的鞭炮声炸响在冬日的寒风里，母亲的病房里却沉寂得令人沉默，她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像往常一样。 关逸那时推门进来，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高高瘦瘦的，带进来一身冬天的冰冷气息。 和她握手时的手也是凉的，安悦可怔怔地看着他，不认识他是谁，也不懂他身后为什么跟着两个穿西装的保镖。 关逸对她说：我帮你付你母亲的医药费，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 安悦可望向病床上的母亲，攥住了自己的衣摆，仪器滴答作响的巨大声音规律地回荡在她耳边，半分钟后，她终于点头同意。 那天是2月11日，除夕，一个月后，星途智能的科技机密从研发部总监陈筱竹的手上泄露。 安悦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空空荡荡的，然后她又把手机关上。 那句话是对的，人做坏事的时候就是会不安。她胆子太小，又胆子太大了，她给云诚传递了太多消息，陈筱竹那双平静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她的心都在发抖。 云诚的人做事是不择手段的，她回身望了一眼坐在休息室里的st0。 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她也没有任何干涉的能力。 安悦可在原地深呼吸了两下，终于转身走出走廊。 -- st0又在厨房里面叮叮当当地炒菜，陈筱竹就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带着st0去上班还是有点弊端的，比如晚上回家之后没办法立刻吃上晚餐。她有些饿了，但还是耐心地等待。 一股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陈筱竹立刻站起身走到餐厅里坐下，看着st0把晚饭端上桌。 她埋头吃起来，st0就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支着脑袋看她。 她也不管st0的目光，就自己吃自己的。 “好吃吗？”st0问她。 “嗯。”她点点头，然后内心祈祷st0别再说话，她实在没力气应付他。 所幸st0也没再开口，一直就安安静静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了，陈筱竹的动作一愣，看向门口的方向。st0则早已经熟悉流程，起身，然后自己走进了卧室里。 陈筱竹放下筷子，走到门前，发现猫眼外站着郑玉禾。 郑玉禾？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尽管她很困惑，但最后还是打开了家门。 “什么事？”她问。 郑玉禾忽然举起一盒东西，“前两天去西郊那边，买了些茶叶，想给你送一些来。” “噢，谢谢你。”陈筱竹有些意外，西郊那边的茶叶确实很有名，但她一直没什么时间去买。 她抱着盒子看了再看，嘴角露出笑意。 “哦，对了，还有件事。”郑玉禾说。 “什么？” “你家应该有人工智能相关的书籍吧？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陈筱竹想了两秒，然后把门打开，“可以，我去给你拿，你先进来吧。” “谢谢。”郑玉禾冲她笑笑，然后走了进来。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的痕迹，陈筱竹很快就从书房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她见郑玉禾还站着，连忙招呼他坐下，“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郑玉禾也没推脱，缓缓在餐桌旁坐下，看见桌上的晚饭，“你刚吃饭啊？” “嗯，下班晚。”陈筱竹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把书往他眼前一推，“这两本比较好理解，科普性比较强，我觉得很适合阅读。不过你怎么想起了解人工智能了？” “那天看了部相关的电影，觉得很有意思，又一想到你是从事相关工作的，就想来借借书。” “哦。”陈筱竹点点头，“其实人工智能挺枯燥的，没有电影里那么有趣。” “是吗？”郑玉禾笑了。 餐厅里陷入短暂的安静，郑玉禾找话题说：“你厨艺这不是挺厉害的吗，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啊。” “咳，那总得有点拿手菜吧，也不能只会煮泡面。”她忽然又说：“你不要给我的书折页就行。” “那你可以放心，保证还回来的时候跟新的一样。”郑玉禾见她没动筷子，“没事，你吃就行，我一会儿就走了。” 他说着就低头去翻书，陈筱竹于是也拿起筷子来。 “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她说。 “那是自然。”郑玉禾笑道。 然后他合上书，扫了一圈屋内，“你家里真干净。” “平时会请保洁。” 郑玉禾“哦”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说：“那天，就是周六咱们在电梯里碰到的时候……” 陈筱竹也想起来了，问：“怎么了？” “我当时只注意到了你，没发现你身边还有一个男性……我还以为那是陌生的邻居。”他顿了顿，说：“那个是……你朋友吗？” 他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指st0。 “哦，是的。那天他来我家做客来着。” “哦哦。”郑玉禾笑笑，“我还差点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那不可能。”陈筱竹也笑了笑。 郑玉禾的手指在书页上摩挲，然后又问：“你们星途那个仿生人的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陈筱竹把菜夹到碗里，“还可以，挺顺利的。” “那就好，我看你每天下班这么晚，还以为很辛苦。” “当然也有辛苦的时候，但总体来说还是顺利的。” 郑玉禾说：“听说云诚也在做仿生人，这个月就要上线。” “好像是。”陈筱竹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们两家互相都很熟悉呢。” 第44章 “对家怎么可能相互熟悉。”陈筱竹冲他笑笑，“现在都是竞争关系。” “是啊，竞争关系。”郑玉禾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低下目光。 “云诚作为一家大集团，仿生人生产的速度和质量肯定是不用多说的。但如果你要考虑买仿生人的话，星途的产品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陈筱竹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么自信？” “当然，那可都是我的心血。”陈筱竹笑道：“都是我天天加班换出来的。” 郑玉禾也笑了，他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陈筱竹便也没有多留他，送他到门口，然后跟他说：“看完了要是想看我这儿还有，可以跟我借。” “谢谢。”郑玉禾抱着书对她点点头。 门关上了，郑玉禾伫立在楼梯口，迟迟没有下楼。 他眨眨眼，脸上露出纠结复杂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放在手心里，望着它，眉头轻轻蹙起。 那是他的舅舅邓至榕给他的，要他放进陈筱竹的家里。 郑玉禾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把监听器塞回口袋里，迈步走下楼梯。 第35章 家 陈筱竹送完郑玉禾，转身就看见st0拿着手机从卧室里走出来。 “怎么了？”她感觉st0有话要说。 st0走近她，把手机屏幕分享给她看，是关于越盛集团董事长郑华擎的百度百科。 “怎么了？”她有些困惑。 st0没说话，只是把百度界面往下滑，滑到人物关系那一栏。 儿子郑玉禾，女儿郑月禾。 “郑玉禾是郑华擎的儿子？”陈筱竹很震惊，“他从来没提过……” “嗯。”st0点点头。 “他不是搞摄影的吗？看着也不像能接手越盛的样子。” “但她还有个女儿，在国外念商学。”st0的手指点了一下那个头像框，“越盛应该会交给他女儿管……不过这都不是重点。”st0退出郑月禾的百度百科，然后点开妻子那个头像。 邓媛丽，津北大学文学院院长。 “你看看她，有没有感觉长得像谁？”st0说。 陈筱竹盯着那张图片，也觉得有些眼熟，她仔细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屏幕往下滑动到人物关系栏，陈筱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邓至榕？” st0点点头，收起手机。 “郑玉禾是邓至榕的外甥。”他侧头望着陈筱竹，看见她眉头紧蹙着，表情凝重。 st0开口，“我观察到郑玉禾刚刚的神态很不自然，而且找的话题也很奇怪，像是有意识地想在咱们家里多待一会儿，所以我就着重观察他，结果分析得出他和邓至榕有52％的外貌相似度，这才求助了互联网，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筱竹沉思着，缓缓走到餐桌旁坐下，良久，她说：“所以他来是要做什么……” st0直接把手机摆到她眼前，手机里是刚刚餐厅的监控画面，郑玉禾坐在餐桌侧面，陈筱竹则坐在主座上，摄像头的位置正好对着郑玉禾的侧面。 陈筱竹紧紧盯着屏幕，st0往后拖动了一下进度条，然后她看到趁她没注意的时候，郑玉禾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什么。 陈筱竹的手指渐渐攥紧了。 几乎有半分钟的时间，郑玉禾一直把那个黑色的东西拿在手里，似乎是在纠结，但最后他还是把那个东西塞回了口袋，然后向陈筱竹告辞。 视频到这里就暂停了，陈筱竹抬起头，“那是什么？” st0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监听器，我放大分析过了。” 陈筱竹震惊极了，声音夹杂一丝怒气，“他怎么敢的！” “不过也有值得宽慰的事，至少他没有真的安下监听器。” “我看他是没那个胆量！”陈筱竹喊道。然后她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之前和郑玉禾的初遇，“难道……他那么早的时候就……” “不太可能，毕竟如果云诚早就得知我的存在的话，不可能拖到上周才来要人。”st0顿了顿，“有可能他是被邓至榕指使的。” 陈筱竹抬头看着他，神色难辨。 “看来……”她缓缓开口，“云诚还是没有放弃夺回你的念头。” st0拉开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夺回我？” “因为你有价值。”陈筱竹很快地回应道，然后脑袋里忽然划过了什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现在的价值的呢？”st0说，“就像你之前说的，云诚的仿生人这个月中旬就要上线，而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星途的实验品。之前事情还没闹大的时候，邓至榕或许只是想把我带回去以免事端，但现在，他不惜让他的外甥冒着违法的风险来你家里安监听器……你说，我凭什么这么值得云诚在乎？” 陈筱竹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 st0轻轻点头，“你身边肯定还有云诚的耳目。今天的郑玉禾算一个，你公司里面一定也有。” 陈筱竹低下头去，发觉st0的话是对的，她仔细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所有事情，从郑玉禾到邓至榕，事情渐渐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很多从未细想过的细节此刻又浮出脑海。 st0现在的情况，只应该有星途的人知晓。 但云诚从始至终一直存在于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是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 “云诚掌握了关于我们的很多信息，但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听到st0这句话，陈筱竹慢慢抬起头来，他们对视着，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郑玉禾毕竟没有安下监听器。”st0提醒她。 言下之意，或许这是一个可以拉拢或者利用的对象。 陈筱竹笑了笑，“我知道了。” -- 仿生人的项目临近尾声，市场部越来越忙，研发部这边的节奏倒是放缓了一些，只需要进行一些调整工作，以确保最终质量。这样一来，上线的时间倒是能比预计的早一两天。 不过也无济于事，云诚已经确定上线日期了，在六月十五号。 对于这个结果星途早有预料，倒也不至于那么失望，反而是对市场部那边下了命令，希望能够借星途仿生人的一些独特卖点去取得优势。 周日那天陈筱竹休息，去疗养院接上自己父亲回了母亲的家。 原本是每周日都要去看望陈漠林的，但近一个月都太忙，她也就前两周去了一次，后面都没时间去。这次刚好闲下来一天，答应陈漠林回家一起吃饭。 原本是三个人的家，现在只能算作母亲和她的家了。陈筱竹坐在熟悉的客厅里，慢慢地扒橘子。 “这橘子哪有夏天吃的，你说你非得买。”母亲端着葡萄走过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她。 “啊。”陈筱竹愣愣地望着手里剥开的橘子，嘴里还弥漫着酸香的气味，“那橘子是什么时候吃的。” “秋冬呐！”赵婧亭往沙发上一坐，然后又指指她，“白长这么聪明一个脑子。” 厨房里传来闷闷的咕噜声，大概是母亲在焖排骨。 赵婧亭递给陈漠林一个苹果，然后问他身体最近怎么样，陈漠林把苹果握在手里，笑着回应她，陈筱竹就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你……跟那个老李，怎么样了？”陈漠林忽然问。 陈筱竹立刻把耳朵竖起来。 老李大概是母亲认识的某个单身中年男性，陈筱竹对于自己要有继父这种事情是不怎么抵触的，毕竟母亲现在是单身。 她只是沉默地瞥了一眼父亲。 赵婧亭的手放在大腿上搓了两下，笑道：“还行吧。”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几道皱纹，但脸生得小，看上去便也没有那么老，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大抵是刚刚染过，所以没有白发的痕迹。 但陈筱竹记得母亲的白发，上学的时候她经常给母亲拔，但自打知道白发拔了还长之后，她就死活也不干了。 陈漠林的视线垂下去，也点头笑笑。 “饿了。”陈筱竹忽然说，“啥时候吃饭。” 这话打断了父母之间的对话，赵婧亭连忙起身，去厨房里察看排骨的情况，然后招呼他们过去吃饭。陈筱竹帮她把饭端到餐桌上，看着母亲熟悉的手艺，她愉悦地笑了。 “哎哟。”赵婧亭见她罕见地露出一口白牙，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我们竹子是不是在家天天吃不好呀？” 陈筱竹仰头看她，想起家里那个厨神，便也没办法违心地点头，只能说：“还好。” “你说你这在津城工作，我也没法过去照顾你。”赵婧亭在餐桌旁坐下，摸摸陈筱竹的脸，“你看你……” 她想说一句“你看你都瘦了”，结果发现女儿的脸摸起来肉感很好。 于是只好收回手，“白了不少。” “真的吗？”陈筱竹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是天天在公司里面待的。” 第45章 三人动起筷子来，父女都对赵婧亭的手艺赞不绝口，夸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笑着给陈筱竹碗里夹菜。 她嘴里说着“多吃点”，筷子夹的全是她喜欢的菜。 父亲其实是不怎么爱笑的一个人，但在母亲面前总是笑。一家人坐在一起，像是很多年前一样。 其实自打父母离婚后，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陈筱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鼻头一时间有点酸，心头涌上一股幸福与苦涩交织的感觉。 她眨眨眼，仰头喝了一口水。 陈漠林和赵婧亭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女儿这边的神情，两人聊着天，偶尔笑笑。 陈筱竹也参与进去，慢慢的，他们的话题转向了她的工作。 “还行，不是很累。”陈筱竹回答说。 “那个云诚……”父亲忽然开口，“是不是比你们早上线？” 陈筱竹的眼睛睁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陈漠林笑了下，“我又不是不看新闻，反正云诚的仿生人，看上去比你们的要快不少。” “也快不了多少……” 赵婧亭看向她，很好奇的样子，问道：“你搞的那个仿生人，真的和人一样呀？” 陈筱竹点点头，“到时候给你送一个放家里。” “哎哟！”赵婧亭叫起来，“我可不要！怪吓人的。” 陈筱竹笑出了声，“为什么？长得和人一样哪里吓人啊。” “就是因为像人啊。” “唉，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陈筱竹笑着咬下一口豆腐。 餐桌对面忽然传来父亲的轻轻一声叹息，似乎还是对云诚仿生人比星途的先一步上线这件事感到遗憾，“努力了这么久，还落在别人后头。” 陈筱竹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赵婧亭立马戳了一下他的手臂。陈漠林抬起头来，眨眨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扫兴，神情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呃……你说那个仿生人，做饭有你妈做得好吃吗？” “那肯定没有。” 赵婧亭开心地笑了，陈筱竹却低下头去，嘴角的笑慢慢敛了。 努力了这么久，还落在别人后头。 这句话太熟悉了，她在父亲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 她知道父亲只是无心，但她没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了，对这句话还是免疫不了。 或许还是自己太敏感了。她这样想着，然后再次抬起头，参与到父母的交流里来。 第36章 出门 吃完饭以后，陈筱竹又在家里多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将父亲送回了疗养院。她又嘱咐了他许多，陈漠林对这些话大抵也是听腻了，摆手催她离开。 陈筱竹无奈，也只好不再说下去。临走前她望着父亲，父亲也望着她，最后冲她再次摆摆手。 她点头，然后推门出去了。 伫立在门前的那几秒钟，她在犹豫要不要抱一下父亲。其实她没有什么和父亲拥抱的记忆，曾经她也没有想过去抱一下父亲，只是刚刚看着病床上的他，她忽然很想那么做罢了。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陈筱竹沿着林荫小道慢慢地走，远处是辽阔的湖面，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陈筱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 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自然环境了，天天在公司里面待着，人都要染上城市的钢铁气味，沉重又冷硬。 她在湖边停住脚步，静静地望着远方，站了许久许久，眉目微微沉着。 有风掠过她的衣角，她拂过额角边的碎发，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想法，却有疲惫感从心头涌上。 一遇到和父亲相关的事情，她总是不能那么平静。 但她不想再苛责自己了。她终于转身，朝车的方向走去。 周日才过去半天，昼还很长，陈筱竹握着方向盘慢慢地开。途径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她望向街边，看着那些商铺和街市，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她的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最后终于下了决定。 -- 周日一早陈筱竹就出门了，留st0一个人在家里，他在阳台上坐着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偶尔跟阿利亚聊两句。 “主人不在家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真是清闲。”阿利亚这样说他。 st0不置可否，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阿利亚又说：“你现在像晒太阳的老大爷。” “老大爷身体里可没有太阳能。”st0淡淡地回应她。 他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晌午，终于是感觉太阳照得他太热了，这才回到屋里去。他又翻出来画纸和铅笔，打算画点东西给陈筱竹看，结果刚没画几笔，通讯就响了。 “喂？” “穿好衣服下楼，我要带你出门。”陈筱竹在通讯里对他说。 st0有些怀疑，刚想再问两句，就听到陈筱竹又说一句：“别磨叽。” 于是st0很快地换好衣服下了楼。 陈筱竹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手机，忽然瞥到后视镜里有一个人影正渐渐地变大，她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那人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 她抬眼看着st0，嘴巴不知不觉就微微张开了。 st0摘下墨镜，“嗨，美女。” 他的头发不像平常那样柔顺，反而是微微打着小卷，前额的发梳上去露出大半个额头，一眼看上去很洋气。上衣是一件复古风衬衫，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一大片锁骨，下摆被束在白色腰带里，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下面是一条包裹着大长腿的深色牛仔裤。 要是仅仅这样就算了，偏偏他还戴了耳骨夹，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腕上的银色手链也闪得陈筱竹晃眼。 她的视线再移上去，看见st0标准的露齿笑容。 这谁家花孔雀跑出来了。 直到st0在副驾上坐下了，陈筱竹还是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来一个洞。 “你要去当乐队主唱吗？”陈筱竹终于开口了。 st0冲她笑，“好看吗？” 陈筱竹看了又看，终于没有忍住上手的欲望，提了提他的领口。 然后她转回脸去，启动车子。 良久，她发出声音：“骚死了。” st0扬起嘴角，没有理会，兀自把领口又扯大了一些。 “你那个头发，”陈筱竹忽然又开口，“是怎么搞的。” “家里有卷发棒。”st0回应她。 陈筱竹无语，“我说你怎么这么慢……”然后又问：“手链呢？耳骨夹呢？” st0回答的速度慢了一些，“嗯……从你柜子里拿的。” 陈筱竹一下子转头看向他，然后又转回头去看路况，震惊道：“我柜子里有这些东西？” “有。” 陈筱竹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在记忆里找到这些物件的踪影，都是她很久之前上大学时喜欢的风格，现在她不怎么戴这些东西了。 st0坐在副驾上，问她：“我们去哪？” “去市中心逛逛。” 津城的市中心是一个大商圈，高楼鳞次栉比，一到周末这种时候街市上更是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st0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下车。 “怕什么，他们又不知道你不是人。”陈筱竹解开安全带。 st0转头看着她，“你不担心云诚的人吗？” “让他们拍，我无所谓。”陈筱竹直接下了车，st0见状也只好跟上她。 他侧头看向陈筱竹，陈筱竹的眼睛望着前方，神色淡淡的。 “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的注视。 “没什么，只是发现自己可以见光了，有点意外。” 陈筱竹笑了，“你不早就见光了吗，你现在有星途罩着，不用担心。”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趁着周日休息的时间在外面转转，又想起来家里还关着一个孤零零的仿生人，于心不忍，这才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她领着st0在一个街区里慢慢地逛，这大抵是个出名的城市打卡点，复古的小楼建筑风格，满墙的爬山虎，在现代城市里显得很别致，很多人站在醒目的地标旁边拍照。 st0插着兜跟着陈筱竹，倒也习惯了城市的景色。他看着那个打卡点，问：“你要不要拍照？” 陈筱竹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走到街区里面之后人就不像在街上那般多了，但投向st0的目光却没有减少，也确实是st0的这身打扮太过惹眼，脸也长得帅，陈筱竹侧头一看他，发现他把墨镜架在了脑袋上。 st0淡淡地一瞥她，微微一笑。 唉，男色误人。陈筱竹在心里叹气。 “你没有什么想吃的吗？”逛着逛着，st0忽然问她。 陈筱竹的视线在一家冰淇淋店面上停住，“吃那个。”说完她就拉着st0走了进去。 她在前台点单，st0就好奇地弯下腰去观察柜台里的冰淇淋。 第46章 服务员很快就递给了陈筱竹一份三球冰淇淋，st0抬头一看，果然有一个球是巧克力味的。 “怎么了？你也想吃？”陈筱竹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柜台，于是便开口调侃。 “没有。”st0直起身子，跟着她走到一个桌位上坐下，神情认真道：“在想家里应该换个更大的冰箱，这样就能放下一桶的冰淇淋。” 陈筱竹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直直地盯着他。 st0突然笑了，“开玩笑的。” 陈筱竹的嘴无声地动了动，大概是骂了他句什么，然后低下头去舀冰淇淋。 “养你真的很费钱，知道吗。”她含着冰淇淋，终于说。 st0托着下巴看着她，笑道：“为科学奉献一点小小的金钱，不算什么的。” “我奉献的何止金钱，我还奉献了时间和精力。” st0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笑。 陈筱竹踢了一下他的腿，“天天就知道笑。” “因为喜欢你才会笑。”st0立刻说。 “哇。”陈筱竹很字正腔圆地发出这个音节，看上去却没什么情绪波动，“说出来自己信没信。” st0缓缓坐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唉，无聊。”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一阵安静。陈筱竹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眉头都舒展了开来，st0见状问她：“我做的冰淇淋好吃还是这家的好吃？” “这家。”陈筱竹不假思索道。 然后她听见对面传来轻轻的一声哼笑，st0抱起双臂，“你就是笃定我不会生气。” “你要是会生气了那还了得？”陈筱竹笑他。 “万一我哪天学会了呢？” “万一哪天小猪学会上树了呢？” 陈筱竹的眼睛含着笑意，就这么回怼他，st0安静地看着她，发觉她现在的气质很柔软，也很可爱。 “今天和你爸妈一起吃饭吃得好吗？”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陈筱竹含着冰淇淋，视线移向一边，半晌，说道：“挺好的。” st0却从她的神态里观察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犹豫，“真的吗？” 冰淇淋已经化了一半了，陈筱竹拿着勺子在碗沿刮拭，找到固态的部分。她想说，又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于是就低着头盯着冰淇淋，一副闷闷的样子。 st0也不催她，耐心地等。 “我们一家……”陈筱竹说完后又改口，“我和我爸妈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所以这次还是挺难得的，我也很高兴。” “那不是挺好的吗？”st0的手放在桌子上。 “嗯，是挺好的，就是我爸……”陈筱竹反复刮拭一处地方，“唉，其实我爸算是那种比较严格的人，从小到大对我要求都比较高。” “他看到了云诚的仿生人要比我们提前一步上市的消息，然后就说……就说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白费功夫。” 她终于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怎么说呢，其实这种话打小听多了，按理说长大了也不该这么在意的，但可能就是……本来自己就不太甘心吧，我爸又说了这么一句。” st0安静地注视着她，看见陈筱竹垂着眼眸。 “也可以这么说吧，要得到我爸的夸奖是比较困难的，可能因为他对自己也是那种高要求的人，还带着点完美主义倾向，遗传给了我，我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努力拿成绩就是想听他夸我一句，后来大了，才知道学习是为自己学的。但是没办法，我潜意识里还是会很在意他——就算我已经这么大了。” “也可能是……”陈筱竹深吸了一口气，“他生病了，我就更在意他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下午时犹豫的那几秒钟，她没有上前拥抱一下父亲。 她自己也想不清楚，索性摇摇头，“唉，没什么的，家人之间的这种东西，就是很难琢磨。”她抬眼看向st0，笑道：“你一个仿生人肯定更搞不懂了。” “你父亲不该这么说的。”st0开口道。 陈筱竹怔了一下。 “他不懂你的情况，也就不应该对你的工作进行主观的评判，他的话是错的，你不要听。” 陈筱竹看着st0认真的神情，突然轻轻笑了，点头道：“嗯，你说得对。” “你很棒，你知道吗？”st0握住她的一只手，“或许你父亲话是那样讲的，但我相信他一定也很为你骄傲，因为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在仿生人领域作出的贡献很多人都做不到，没有你也就没有星途的仿生人项目，甚至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在我眼里，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这话实在有些天真，但对st0这个仿生人来说又太过真诚，陈筱竹望着他，不禁笑了。 第37章 默契呢 讲到自己的家人时，面前的陈筱竹神情有些惆怅，眼帘低垂着，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st0望着她，从她的口中想象那位父亲的模样，他试图还原这二十多年陈筱竹的成长心路，又窥见她内心的细腻和坚强。 他毕竟没有家人这种概念，他没有办法真正理解一对年轻的男女抚育一个女孩成长，这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悄然的连锁反应，他只是更清晰地认识到，陈筱竹走到今天，背后是她二十八年的过去，她所经历的每一天都塑造了如今的她。 st0忽然想到自己。 “test.”（测试） 这是他在实验舱里听到的最多的话，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穿行于他身旁，手里拿着记录板，向他投去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 那时候他被输入的指令也不够多，没有经受过特定的训练，像一张白纸一样就被扔到了废弃场——直到遇见了陈筱竹。 大抵是他思索的神情太认真，陈筱竹注意到了，问道：“怎么了？” st0愣愣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和陈筱竹有相似之处。 他缓缓开口：“你的父母塑造了你……” 陈筱竹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你又塑造了我。”st0一眯眼，停顿了一瞬，接着道：“那你不就是我妈吗？” 话落，陈筱竹一个倾身向前，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谁让你这么类比的！” “你到底懂不懂母亲的概念啊，我怎么可能是你妈……”陈筱竹无语极了，又坐回椅子上。 st0笑了，“我只是觉得很像，你能成长到今天离不开你父母的影响；同理，我现在的模样也是你一手塑造出来的……” 陈筱竹打断他，“我可没有一手塑造你，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就自顾自地升级了。” “那也是因为你。” 陈筱竹重重地把冰激凌碗放到桌面上，“总之！我不是你妈，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得旁边两桌人震惊地看过来。 她瞥了两眼周围，放低了声音，“我没有给仿生人当妈的爱好。”然后就站起身，“走了。” st0也站起来跟上她，往她身边靠，笑道：“那你是我的谁？” 陈筱竹推开门，“谁也不是。” “啧，嘴真硬。” 陈筱竹站定了，转身看向他，“那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嗯……朋友？”st0试探道。 面前的陈筱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只是这个吗？我还以为你要说出更大逆不道的回答来。” st0听到后，神情有些惊讶，然后又变成喜悦。他慢慢上前两步，低头望着陈筱竹，嘴微微张开，刚要说话，就被陈筱竹推了一把。 他的身子向后晃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陈筱竹哼笑一声，对他说：“让你说你还真说。”接着转身就继续往前走了。 st0揉揉自己的胸膛，两步就追上她，“你把我推疼了。” “活该。” 下午很长，他们沿着街区慢慢地走，陈筱竹手里拿着一个新买的泡芙，一口一口地咬，偶尔碰到有意思的店还会进去逛逛。st0的注意力被一家抓娃娃的店给吸引了，那家店放着动感俏皮的音乐，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娃娃店里面的人很多，粉色的装潢看上去很可爱。 陈筱竹发觉他一直在看那边，于是放下手里刚刚在看的小玩意儿，“感兴趣？” “那是做什么的店？” “抓娃娃。投硬币下去然后自己操纵夹子去抓娃娃，抓到就算你的。不过我感觉跟诈骗没什么区别，得抓十几次才能抓上来。” “为什么？” 他们走近了那家抓娃娃店，陈筱竹站在店门外不远处，望着里面一对正在抓娃娃的情侣，指着他们说：“你看，他们抓了好几次了都没抓上来，因为那个爪子总是会忪，大概只有十几次之后才会变紧，然后给你抓起娃娃来。” 那个男生操纵着夹子，女孩站在一旁看着，很期待的样子。夹子夹起娃娃。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最终娃娃还是跌落在了出口外，两人都有些失望，但还是又投进去硬币。 st0皱眉，不解道：“概率这么小，为什么他们还要浪费时间和金钱做这件事。” 第47章 “这你就不懂了。”陈筱竹说：“人家追求的可不是最后那个娃娃，而是享受和身边的人一起抓娃娃的过程。” 过程？st0望着那对情侣，看见女孩和男孩因为一个娃娃而紧紧靠在一起，共享快乐和期待的情绪。 “噢。”他恍然地点头，然后拉起陈筱竹的手就要进去。 陈筱竹腿上使劲，不让他拽着自己往里走，“你干嘛？” “我们也去一起享受抓娃娃的过程啊。” “无不无聊啊，抓这东西……”陈筱竹并不是很想进去，却抵不住st0软声求她，半推半拉地就和他一起进去了。 她充钱买了一百个币，然后把装着硬币的盒子递给st0，“给。” st0的眉眼都舒展着笑意，“我们抓什么？” “我不抓。”陈筱竹抱着臂。 “别这么无聊……选一个啊，我来抓。” 陈筱竹只好放眼往店里扫过去，然后挑中了一个装满花园宝宝的娃娃机，“那个。” st0走过去，盯着那堆憨态可掬的、圆滚滚的褐色小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玛卡巴卡。他有一辆小推车，每天早上都要搓肥皂，特别好玩。”陈筱竹声音里带着笑意。 虽然st0不懂这个玛卡巴卡为什么要搓肥皂，但陈筱竹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于是弯下腰来，认真地操纵起摇杆。 陈筱竹就静静地站在一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结果夹子夹起玛卡巴卡，慢慢地移向出口。 机器响起成功的音乐，陈筱竹嘴角的微笑接着就凝固了—— “不是！” 她不可思议地喊起来，st0从底下拿出玛卡巴卡，送到她面前，“也不是很难嘛。” “凭什么你能抓到！”陈筱竹不相信，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盒子，随便又找了一个娃娃机，“肯定是运气好……” 眼看她被激起了胜负欲，st0淡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她。陈筱竹按下按钮，夹子却在最后时刻松开了。 她不服，又投进去两个硬币，结果还是没有抓到。 “你绝对是运气好。”陈筱竹盯着娃娃，忽然对他又说了一遍。 “嗯。”st0淡淡地应下了，指导她，“往左边一点。” “不用你提醒。”她又一次按下按钮，结果却还是失败了。 st0见她有些不爽，笑道：“不是说不追求结果的吗？” 陈筱竹没吭声，继续操纵摇杆。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抱住了她，她摇动摇杆的动作顿住了，st0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摇杆，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帮你。” “不是……”陈筱竹很不自在，侧头却见st0一脸认真地盯着夹子，“谁让你这么帮了？” 她想从st0怀里挣脱开，但st0纹丝不动，说：“嘘……要抓了。” “嘘什么嘘，这又不是声控的！”话虽如此，她的注意力却还是被娃娃机转移了去，她紧张地盯着那个娃娃，但娃娃还是没有落进出口里。 “废物！”她用手肘一顶st0，听见他闷哼一声，“我就说你刚刚是运气……行了你起开吧。”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别急。” 两人就这么泡在娃娃店里，陈筱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st0的“再来一次”，终于是把那一百个币给花完了，结束的时候他们一共抓了七个娃娃，也算收获颇丰。 娃娃被装在一个粉色的袋子里，让st0拎着了。 “收获还不错，对吧？”走出店门，st0冲她笑道。 “都不知道家里往哪放……”陈筱竹盯着那一堆娃娃。 st0思索片刻，“可以在沙发上放几个，然后卧室里摆几个……” “不要。”陈筱竹一想到这些幼稚的娃娃要出现在她简洁大气的沙发上就受不了，“都放你卧室里。” “好吧。”st0只好点头。 走出这片街区，再往前就是热闹繁华的商业区，几座高楼屹立在两侧，各类店面林林总总，一些大的旗舰店都在这趟街上。几道巷口进去就是小吃街，还有几家大饭店独成一楼。 街上人来人往，st0和陈筱竹的距离靠近了一些。 “咦？” st0听到身旁的陈筱竹发出小小的一声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远处前面有一个极富科技感的大店面，整整有四层楼高，落地窗呈现深蓝色，里面的人很多，特别热闹。 这是零律游戏公司的产品旗舰店。陈筱竹不禁来了兴趣，拉着st0，“走，进去看看。” 她带着st0从门口走进去，临近门口的人很多，她直接往里走，找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一层有许多游戏卡座，前面安装着大屏幕，大概是用来体验的。 一个店员走过来，“您好，您想体验一下我们新游戏吗？” 原来是发售了新游戏，陈筱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零律不仅生产游戏产品，也制作自己的游戏，算是业内评价最高的游戏公司。 陈筱竹思索了一下，然后在卡座上坐下，st0见状也跟着坐下来。店员帮他们启动游戏机，然后递给他们手柄。 “你喜欢玩游戏？”店员走后，st0转头问她。 “算不上喜欢。”陈筱竹聚精会神地看着游戏界面，手里按动手柄，“只是好奇罢了。” 这大概是一款双人闯关探索游戏，玩家通过手柄操纵小人完成任务，通过关卡。st0盯着那个小人，摇动摇杆。 “你干嘛围着我跑圈？”陈筱竹看着那个小人不停地在她身边跑，也不去找通关的钥匙。 “有趣。”st0评价道。 陈筱竹无奈，“跟小狗一样。” 玩着玩着，st0瞥见旁边卡座玩的游戏，问她：“他们玩的那是什么？” 陈筱竹也看过去，“好像是双人合作然后一起做饭的吧。” “噢。”st0慢慢把视线转回来，“看起来可以增进两人的默契。” “是吗？”陈筱竹看向旁边卡座，一男一女都要因为游戏吵起来了—— “你干嘛呢！你快点啊要超时了。” “哎你急什么，别急！” 陈筱竹笑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默契。”她正操纵着小人往台阶上跳，台阶长短是由st0决定的，她话音刚落，就不慎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你干嘛呢！”她大喊。 “哎你别急……等我再按的时候你跳。”st0连忙再去按按钮。 两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过了关卡，陈筱竹松了一口气，推了一把身边的st0，“你个仿生人玩个游戏怎么还这么没技术！” “是你没跟我配合好，有时候你跳快了。”st0为自己辩解。 “明明是你有时候按快了！”陈筱竹摇头，“唉，没默契。” 第38章 游戏世界 两人又玩了两个关卡，直到陈筱竹觉得有些无聊了，这才放下手柄。她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走吧，上楼看看。”她对st0说。 二楼是一层游戏机，再往上一层就是vr区，有很多体验区域。陈筱竹对零律的虚拟现实游戏略有了解，听说因为极高的体验感和拟真感而备受好评，只是她一直没有真正接触过。 甚至星途当时还在零律这个vr项目上提供过帮助，是研发部门中的一个子部门做的，陈筱竹批准过相关的文件。 她走到一个体验区域前，电视里正在播放相关的宣传片。 “玩玩。”她跟st0说了一声，然后走进去。 店员帮她拿来两套体感服，看上去有点像威亚，但是比威亚对身体的覆盖面积更大一些，上面布满了传感器，然后又递给她一个头盔，重量很轻，像是贴合在脑袋上。 st0对着这些装置有些犹豫，但还是穿戴好。 这种为人脑设计的东西不知道对他起不起效果，st0想了想，打算一会儿调动功能主动去适应这个头盔。 “您挑选一个游戏吧。”店员给她拿来平板。 “哪个最热门？” 店员指了指一款丧尸游戏，“这个，不过有点惊悚，您能接受吗？” 陈筱竹微微一笑，“没关系，就这个吧。” 能有多惊悚，丧尸片她又不是没看过。 两人躺进游戏舱里，舱盖慢慢合上，游戏很快便启动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陈筱竹发觉自己站在一个完全白色的世界里，面前是一个铁方块。 “请启动游戏。”一道女声出现，面前出现一个窗口。 陈筱竹抬手点进去，下一秒，白色的世界就瓦解了，面前出现一道阴暗潮湿的石头走廊，墙壁上布满了青苔，看上去像是在地下。 场景太逼真，她都闻到了潮湿的气味。 身上也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后颈上，她连忙去摸，却摸到了水珠。她把手放到眼前，看到上面水的痕迹。 她是戴着手套的，但一切在这个游戏世界里都十分真实。 “st0？”她谨慎地喊，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洞穴里。 第48章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她慢慢地往前走，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居然连枪都没有，不会是要她这个四体不勤的上班族和丧尸肉搏吧。陈筱竹传过一道又一道石门，一直都没有发现丧尸的踪影。 也没有看到st0的。 她也找不到地图的按钮，就在洞穴里面一直走，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正当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巨响，像是有一道石门倒塌了一般。 她连忙转过身，举起匕首。 拐角处传来丧尸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那个丧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皮肤腐烂，露出里面烂糟糟的骨肉，眼睛也掉下来了一只，悬在眼眶上。 看上去实在是逼真地有些恶心。 本来陈筱竹是有些紧张的，但看到这丧尸挪得比蜗牛还慢，她举着匕首的手也就放松了。 应该是要捅他脑袋吧？陈筱竹看了眼手里尖利的匕首，又看了看不远处慢腾腾的丧尸，她绷紧了肌肉，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丧尸浑然不觉，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 陈筱竹也就不和他多纠缠，瞄准了他的脑壳，直接用力将匕首插了进去—— 脑浆迸开，血肉模糊。 丧尸蠕动了两下，就倒在了地上。“啊……”陈筱竹望着溅到手上的白红黏液，心里恶心得不行，在石壁上擦了擦。 “怎么弱成这样？”陈筱竹踢了一脚地上软烂的丧尸，语气有些困惑。 像是要回答她的疑问一样，不远处再次传来丧尸的嘶哑声音，只不过听上去不止一只了。 陈筱竹用力握好匕首，等待着。 拐角处冒出来一只丧尸，紧接着又是一只，然后又是一只…… 陈筱竹发觉有些不对。 他们一见到陈筱竹，就像鬣狗碰到腐肉一般，眼睛都冒了光，跟刚刚羸弱的丧尸完全不同，甩着胳膊就往陈筱竹身上冲。 身临其境到底是和看电影存在区别的，几秒之间丧尸就冲到了陈筱竹眼前。她毕竟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景，人都宕机了几秒，肾上腺素狂飙。 一只腐烂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抬眼对上一副灰白的面孔，一个没忍住就叫出了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刀就插烂了那丧尸的脸。 还有丧尸要碰她，她一脚踹开，“滚！” 眼见丧尸越来越多，她往后退了几步，呼吸变得急促，直接转身跑进了另一条道路。 她发誓自己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大腿的肌肉都隐隐酸疼起来，丧尸在身后穷追不舍，她手里就一个破匕首，没有任何和他们硬碰硬的必要。 她冲过一道石门，在身后丧尸要冲过来的前一秒，转身，用力合上石门。 骨肉碎裂的声音传来，一只小臂从门缝处掉落下来。 她大口喘息着，望着地上那只腐烂的小臂。 余光里她瞥见一个人影，她缓缓转头，看见st0正呆呆地看着她，手里还抱着一把枪。 “你怎么有枪啊？”陈筱竹也顾不得和他寒暄，震惊地指着那把枪。 st0眨了眨眼，看了下手里的冲锋枪，“任务点捡的啊。” “什么任务点？” “你没看地图吗？”st0的表情有些困惑，“你看你视角左上方有没有一个小图标，点开就行。” 陈筱竹半信半疑地抬起手，在空中触碰那个小图标，图标一下子展开，面前出现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有一个蓝色的任务点，还有一个黄色小点，那代表另一个玩家，也就是st0。 “噢……”她恍然。 st0直接把背后的背着的一把冲锋枪扔给她，“别再去任务点了，那边丧尸太多，我帮你把你的这把枪一起领了。” 冲锋枪很重，陈筱竹用力举起它，一个不小心就按到了扳机，“突突突”的打到了st0身上。 “啊！”st0痛呼一声，胸口泊泊地冒出血液，倒在墙壁上。 “你怎么谋杀队友啊！”他一说话，口中吐出一口血。 陈筱竹本该是很关心很自责的，但这场面实在是太荒唐了，她抱着枪，笑得直不起腰来.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陈筱竹笑着，又不小心按到了扳机，全打在了墙壁上。 飞溅的石灰落在st0脸上，他捂着胸口的伤，一脸崩溃，“别笑了，我快死了……救我啊！” “怎么、怎么救？”陈筱竹跪下来，渐渐收敛了笑。 “我背包里有能量药剂……”st0指导她，“不是那个，那个是炸弹，求你了你别碰……对对对，是这个。” 能量药剂插到st0裸露的手腕上，没过一会儿，他胸口的血就肉眼可见地止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工装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冲锋外套，布料因为子弹被打烂了，露出里面的伤口，但那伤口渐渐地愈合了。 “好快……”陈筱竹有些惊讶。 “这毕竟是游戏……”st0说着，撑起身子站起来，“走吧，咱们得逃出这里。” “这就是任务吗？” “嗯。”st0点点头，忽然他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仔细听什么，“前面有丧尸。” 陈筱竹用力举起枪，对准前面黑漆漆的道路。 st0皱了下眉，“后面也有。” 陈筱竹看向他，一句“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后面拖沓的跑步脚步声，她一个转身，一个丧尸已经扑到了她脸前。 她吓得爆出一句粗口，惊得st0转头看她。 陈筱竹直接按着扳机，把枪口抵在丧尸的腰上，狠狠的一通扫射，连st0出手帮他的机会都没给。 丧尸倒在了地上，她对准他的脑袋又是几枪，直到他不再动弹。 没有什么废话的时间了，陈筱竹举起枪，对st0喊： “我后面！你前面！” 她显然是被激起了某种快意，眼里闪着激动的光，眼神坚定地盯着前方。 st0于是也举起枪，对准前面的丧尸，精准地扫射。 这种游戏对他来讲是没什么难度的，他完全可以反应丧尸的速度。他打倒一波丧尸，就又有一波丧尸踏着前面丧尸的尸体涌过来。有丧尸从侧面冲过来，他抽出匕首，狠狠插中他的脑袋，另一只手还没有忘记拿枪射击。 “你可以应付吗？”混乱之余，他大声询问身后的陈筱竹。 他们背靠背，陈筱竹负责清理后面的丧尸。 她很想回答一句“可以”，但丧尸实在太多，她的子弹不能应付所有。 st0查看了一眼地图，然后一把拉住陈筱竹的手臂，“这边！”他踹开一个石门，拽着她跑进去。 丧尸在背后追过来，st0直接一个炸弹扔过去。 巨大的冲击波从背后袭来，陈筱竹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倒，却被st0扶住。 “谢谢。”她气喘吁吁道，引得st0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毕竟是仿生人，跑起来一点都不累，连气都不怎么喘，倒是陈筱竹，跑过几道石门以后，已经快要累死了，蹲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怎么游戏里跑步还能这么累……陈筱竹不禁感慨这游戏的体验感实在太真实。 “快了，就在前面。”st0又查看了一眼地图。他挑选的是最快最容易跑出去的办法，避开了丧尸最多的地方。 “还行吗？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陈筱竹艰难地站起来，抱起枪继续往前走。 洞口眼看就在眼前了，陈筱竹心里很高兴，心道终于可以结束了，但忽然视野里又冒出了一片黑压压的丧尸，陈筱竹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下来。 “真是找死啊。”她狠狠地骂道，然后举起枪来。 她扣动扳机，巨大的后坐力顶动她的右肩，带来隐隐的痛感，她无暇理会，咬着牙，对准那些丧尸的头部进行扫射。 st0也在一旁射击，但丧尸数量太多，有几个直接冲了过来。 陈筱竹手里的冲锋枪刚好没了子弹，她直接甩起枪就往丧尸脑袋上砸。 脑壳迸裂开，爆出闷闷的声响，陈筱竹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渍，又一脚踹在另一个丧尸的肚子上。她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肾上腺素顶得她头脑发热，却又冷静异常，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白领，哪里有这般狠狠发泄的机会。她忽然低低笑出声来，匕首从丧尸的脸上划过，将他的脸劈成两半。 st0的办法则是更加简单粗暴，他力气大，一只手抓起丧尸就往丧尸堆里扔，然后“突突突”的一阵补枪。 两人各杀各的，倒也算一种合作。到最后所有丧尸都倒在了地上，有一只还在蠕动，st0抬手就是补枪。 他转过脸，看见陈筱竹喘着气，笑着看向他，脸上全是血。 就算她没有开口，st0也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爽”字。 游戏舱终于被打开了，陈筱竹从舱里坐起来，感到腰酸背痛的。 一抬眼就看见店员那张微笑又关切的脸，陈筱竹盯着她，那张脸不知怎么总是和丧尸的脸重合，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49章 店员则是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她见过很多体验者玩完这款vr游戏的神情，害怕者有之，恍惚者有之…… 但这个女人嘴上挂着诡异的笑，眼神也直勾勾的。 我不是丧尸啊。店员在心里哀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牛马。 “女士？”她挥挥手，这才看到陈筱竹如梦初醒的表情。 “噢。”陈筱竹终于回过神来，从游戏舱里出来。st0倒是早就出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在一旁等她。 等双脚站在地上后，陈筱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个设备多少钱？” 第39章 关逸 st0也是没想到，陈筱竹刚刚在楼下玩那个闯关游戏的时候兴致缺缺的，现在却对这个vr装置如此喜欢。看来对比起闯关，砍杀丧尸明显更符合她的心意。 店员正要开口，忽然旁边一道男声传来—— “不要钱，免费送你了。” st0转过脸，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简易的服装，样貌端正，戴眼镜，正微笑着望着陈筱竹。 陈筱竹看见他，惊喜道：“顾总！” “陈总监。”顾凇笑着对她伸出手。 一边的店员见两人握手，则是内心震惊不已，刚刚顾凇居然就站在她身边，她还以为是普通顾客呢，没想到是自家的大老板。 还好自己招待过他了，也不算失职。店员在心里松了口气。 “刚刚在电视里看你的游戏画面来着，真狠呐。”顾凇咂嘴道。 陈筱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这个游戏太拟真了，我不拼命可逃不出去啊。” 顾凇“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招呼店员过来，对陈筱竹说：“你直接登记上你家的地址，到时候我们给你送货上门，附赠安装服务。” “顾总……”陈筱竹有些为难。 “哎！”顾凇一挥手，“陈总监你就别和我客气啦，没有你们星途的帮忙我们这个vr机还不一定能设计出来呢。” 陈筱竹笑了，拿过笔，“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在平板上写上自己的地址，然后还给店员。 “啊，这位是……你朋友？”顾凇注意到一旁的st0。 陈筱竹向后看了一眼，st0衣领前夹着墨镜，对顾凇淡淡一笑。她便说道：“对，我朋友。” “力气很大呀，把丧尸都甩飞好几个。啧，厉害，我玩的时候连刀都刺不准，老是死。”顾凇笑问他：“体验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台？” 陈筱竹抢先帮他回了答，“咳，不必了，他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还是我带着他他才愿意陪我玩的……” 顾凇于是作罢，叫上两人一起参观大楼。 st0走在离他们稍远的位置，陈筱竹和顾凇很聊得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显然是新兴科技这方面很有共同话题。今天零律的人不少，也不乏像陈筱竹这样的圈内人，顾凇穿着很朴实，便于他观察市场情况，但也不影响那些同行同他社交。 这参观的一路，陈筱竹和他聊了不少，也遇到了不少同行。 陈筱竹熟络地和他们握手言笑，却内心暗道自己本是出来玩的，怎么又和工作打起了交道。 三层很大，穿过一道玻璃墙之后，便是一个大的展厅，算是vr技术的科普区域，侧面也有几个房间，顾凇领两人进去。 陈筱竹的视线在那些vr眼镜上扫过，然后落到不远处一个人影身上，突然停住了。 顾凇嘴里还在给她介绍，听见她没有回话之后便看向她，发现她神情凝重，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 “怎么，认识？” 像是听到了顾凇的问题一样，正在喝茶的关逸转过头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服，看清是陈筱竹之后，冲她微微一笑。 陈筱竹转身就想走，但内心渐渐升起的一股冷怒感迫使她紧紧盯着关逸。 她的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什么，毕竟她平常就经常冷脸，于是顾凇便也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关逸慢慢走过来，他就向陈筱竹介绍关逸。 “不过，你们毕竟是同行，应该也认识吧？” 关逸的眼睛看着陈筱竹，话却是对顾凇说的，“嗯，认识。陈总监可是我大学的师姐呢。”他转头说道，脸上笑容如春风和煦。 顾凇于是也笑起来，和关逸短暂寒暄一番后，刚好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熟人，这便留给他们交谈的空间，朝那头走去了。 终于只剩下关逸和陈筱竹两人，以及一旁站着的仿生人。 关逸的视线移向st0，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笑，“审美不错。” st0没有回话，因为陈筱竹看上去很厌恶他的样子。 陈筱竹并没有和他讲过当时数据被窃取的事情，他也就并不清楚关逸的底细，但通过刚刚顾凇的介绍他得知，关逸是云诚的工程师。 一旦和云诚扯上关系，那多半不是什么有利于陈筱竹的人了。 陈筱竹开口，声线夹杂一丝冷笑，“真巧啊。” “不算巧。”关逸摇头笑道：“毕竟你一出门就有人向我汇报你的去向。” “怎么？监视我？” “监视这词多难听，可以换成……关心。” 陈筱竹在心里骂了两句，不想多和他纠缠，转身就想离去，却被关逸抬手拦住了。 “别这么着急走啊，师姐。”他说。 “你有事吗？”陈筱竹压下怒火。 “没事还不能聊聊天吗？”关逸的视线转向st0，“我可是好久没见st0了呢，问候一下自己的产品也不行吗？” “他现在和你们云诚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明白吗？” 关逸没理会陈筱竹，径自走到st0身前，手指拂了一下他的衣领，笑着问道：“这是谁给你买的衣服？真好看。” st0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啧。”关逸后退一步，对着陈筱竹指指st0，“师姐，你这个仿生人不太讲礼貌啊。” “哦，抱歉。”陈筱竹忽然笑了，“他可能没识别出来有个人。” 关逸的笑容僵住了，陈筱竹拍了下手，柔声对st0说：“st0，你好好看看，这其实是个人。”然后她又指了下关逸，“没关系，一开始没识别出来很正常的，毕竟他穿的也人模狗样的。” “哦对了。”她继续道，“他叫关逸，是云诚研发部门的工程师，也是当初从我手里窃取走星途机密的大功臣。瞧瞧大功臣，现在应该混得不错吧？邓至榕器重你了没有？肯定升职加薪了吧。” 关逸正要开口，陈筱竹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摇头道：“看来没有，要不然跟踪星途总监这种杂活也不会给你做。” 她说完后，好整以暇地望着关逸。 空气安静了几秒，关逸突然笑出声来，“好厉害的嘴，师姐。” “不过……”他的声音低下来，“晚上开车回家的时候注意点安全，路上车多，很危险。” “万一……啧，哪辆车不长眼，撞到你……对吧？” 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陈筱竹，嘴角轻微勾起。 这一句话的意味已然明显十足，陈筱竹没想到关逸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 “关逸！”她心里的怒火终于发作，一手拽住关逸的领口，低吼一声把他推到墙上，手里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令他动弹不得。 “怎么，想用货车撞死我？好把st0带走？”她声音很轻，却浸着冰冷。 关逸的后脑磕在墙上，一时间有点恍惚，他低头看着陈筱竹，看见她冷若寒霜的双眸，宛若双刃刺向他。 “威胁人真是有一套啊，关逸。”陈筱竹忽然笑了，贴近关逸说：“但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垫背——我说到做到。” 明明她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关逸分明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狠厉感。 她和关逸对峙着，几秒后，手指突然张开，松开了关逸的领口。 关逸的眉目阴沉下来，沉默地看着她。 陈筱竹拉开和他的距离，盯着他，忽然笑道：“别跟条狗一样天天在我脸前跳，我看着烦，懂吗？” 她一边说着，脚步一边往后退，死死地瞪了一眼关逸之后，再不愿和他多浪费时间，拉上st0转身就走。 那抹清丽的身影渐渐远去了，关逸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直到她隐入人潮。他忽然低头，笑了一下，看着自己领口上的褶皱，几秒后，很用力地把它们展平。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说谁是狗呢，妈的……真了不起啊。” 手机忽然在前胸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见自己母亲的名字，心情更烦躁了，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按了接听。 “妈。” 母亲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急迫，“晚上去张家跟你爸还有你哥哥姐姐们吃饭，你没有忘吧？” 关逸的舌头在脸颊上顶了一下，“哥哥姐姐？都不一个姓叫什么哥哥姐姐。” 第50章 “哎呀，小关……你得去，你爸都邀请你了，你去张家里好好表现啊……” 关逸一下子打断她，“我在公司里表现得还不好吗！非要去……”他突然又停住了，心里像是泄了气一般，觉得这般发泄也没有必要。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叹息道：“知道了，我没忘，我会去的。” “好孩子，是妈妈做得不够好……”母亲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努努力，以后云诚一定有你的一份。” 关逸嗤笑，“挂了吧妈，我没空听你做梦。” 手机再次被他塞回口袋，关逸靠着墙，手里攥着一次性纸杯。 都姓关了，怎么可能和姓张的一个待遇。 他这样想着，没有意识到纸杯已经被他慢慢地彻底捏烂。 -- “原来关逸就是当初窃取星途机密的人……” 西餐厅里，st0神色沉重，他坐在陈筱竹对面，还在想刚刚发生的事。 还没有上菜，所以桌子上只有两杯柠檬水。陈筱竹戳了一下玻璃杯，很简短地“嗯”了一声，然后便没有什么再开口的迹象了。 良久，st0问道：“他们真的会设计车祸吗？” “嗯。”陈筱竹用指甲轻轻敲着玻璃杯，半天没听到对面的回答，于是抬起眼来，看见st0无比严肃的表情。 她笑了一下，“怕什么，你又不会死。” st0的眉头皱起，一字一句道：“我从来不是关心自己的死活，陈筱竹。” 陈筱竹的动作停住了，她趴在桌子上，宽慰道：“知道了。没事的，关逸也就是说说，不可能真的这么干的，我死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牛排被端了上来，陈筱竹拿起刀叉，慢慢地切割。 “给我讲讲当时发生的事吧。”st0只从陈筱竹的只言片语里知晓，她的心血曾经被人窃取，但直到今天才知道是关逸干的。 “三月十二日，”陈筱竹终于开口，她低着头割牛排，刀叉在瓷盘上发出轻微刺耳的声响，“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结束后碰到了关逸。” “关逸在大学里的时候，是比我小一级的师弟，我们也算相熟，所以就在大厅坐下来聊天。他设法令我离开自己的电脑包，然后入侵我的电脑，窃走了里面的东西。不仅如此，他还修改了里面的一些数据……” 她把肉放进嘴里，“结果显而易见，星途的仿生人项目遭受打击，停滞了许久，云诚那边则是快马加鞭，超越了我们的进度。” “星途是怎么处置的你？”st0问道。 “降职，从总监变成副总监。”她咀嚼着，吞咽下去之后，望着st0又说：“关逸拿着我的东西去造福云诚，所以你身体里藏着不少我的心血。” 她说着，指了指st0，“这也就是我为什么非要把你留在身边研究，其实我潜意识里就认为你该是属于我的。” 餐厅里音乐悠扬，st0静静地注视着陈筱竹。 “虽然我不信这个……但是，”陈筱竹举着叉子，眨眨眼，开口道：“或许我们的相遇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虽然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但话一出口还是有点尴尬，陈筱竹抿嘴笑笑，然后低头去扒拉牛排。 st0慢慢变了姿势，用手托住自己的脸颊，就这么看着陈筱竹。 “命中注定……”他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看见陈筱竹的脸渐渐飘起了一小片红。 第40章 吻 “你怎么脸红了。”st0忽然问她，似笑非笑的，语气很认真，眼神却像是在打趣她。 陈筱竹咬着牛排，搬出一套经典说辞：“热的。” “室温19度，你吃的还是冷牛排。”st0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就是热的。” 听见她还在坚持，st0直起身子来，微微笑道：“如果你面前坐的是一个迟钝呆板无趣的人类男性的话……” 陈筱竹的眉头随着他的话渐渐困惑地皱起来，视线也转向他。 “……可能他会相信你的话。可我不一样，陈筱竹，我是仿生人。”st0看着她，继续说道：“你脸颊区域的红色通道值显著高于正常状态，伴随目光下移、头部倾斜角度减小等微表情。该反应由交感神经系统激活引发，肾上腺素导致……” 他渐渐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陈筱竹正怔怔地看着他。 “还要我继续吗？” 陈筱竹放下叉子，有些不爽，“你平常就是这么分析我的吗？” “就像我多次和你强调的那样——我是仿生人。接收和分析信息都是我的天职……”他温柔地注视着陈筱竹的眼睛，语速很慢，“我只是在尽我作为仿生人的职责，是你，偶尔会忘记我是个仿生人的事实。” 陈筱竹张口，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st0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就像我刚刚所说的，任何一个迟钝木讷无趣的人类男性都不能精准捕捉你的表情和肢体变化，也就不能给予你令你满意的反馈。诚然，这才是真实的男性，不够完美，会惹你生气，你喜欢吗？” 陈筱竹望着他，意识到这场交谈走向了一个更深的方向。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st0顿了顿，“你现在内心里潜意识还是更倾向于接受真实的人类。” “这无可厚非吧。”陈筱竹终于开口，“毕竟我也是人类。”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陈筱竹沉吟片刻，轻轻叹息一声，“我不懂怎么和机器谈恋爱，爱情这东西是需要荷尔蒙催生的……但你身体里只有冷硬的金属。” “这就是你对爱情的定义吗？因为我身体里少了那些生物因素，你就要否定我？” “不是的……” st0继续开口道：“爱情是很私人的东西，我们可以重新定义它。” “我搞不懂。”陈筱竹摇摇头，语气有些不稳，“为什么你就非要和我谈恋爱呢？你完全没有谈恋爱这种需求……” st0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他站起身，走到陈筱竹身边坐下。 陈筱竹坐的是小包厢里的沙发，所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你干嘛？”陈筱竹身子都绷紧了，往后躲着，后腰却传来触感，是st0轻轻搂住了她。 “别！”眼见st0主动靠近她，她连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这是在外面！”她低声警告他。 “别紧张，没人会看到我们的。”st0安抚她，望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柔，“别躲，嗯？” 他说着，轻轻握住陈筱竹的两只手腕，移动到陈筱竹的脑袋两侧。陈筱竹也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愣愣的，没有挣开。 自己的手被st0按着，覆盖在耳朵上。 所有的声响瞬间都被隔绝了，一阵“轰隆隆”的低沉声在耳内响起，陈筱竹怔怔地看着st0，从那低沉的环境音中听到了另一种隐约的声响。 st0静静地等待着，手掌贴着陈筱竹的手背。 那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 咚。 咚。 咚。 陈筱竹终于听清，那是她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好快。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大量的外部声音再次涌入，陈筱竹眨眨眼，看见面前的st0忽然轻轻笑了，他勾起嘴角，启唇道：“骗子。” “什么……” “你的心跳，”st0指了指她的胸口，“出卖了你。” “我、我那是紧张的，所以它才会跳得快。”陈筱竹移开目光，看向一旁。 良久，她听到身前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这才又试探性地看了一眼st0，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她又接着移开。 “你赶紧坐回去吧……”她催促道。 “你就是嘴硬。”st0一下子打断她，然后手指捏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头扳回来。 某种危险的预感在陈筱竹心头升起。 但已经来不及了，st0在那一刻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唇很软，像她想象的一样，温热，又有些用力地贴在她的唇上。周围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唇齿相贴的触感，陈筱竹怔怔的，恍惚几秒后，抬手，想要推开他。 但她的拒绝实在太暧昧，st0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颈上，然后手臂环过她的腰，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两人距离亲密无间，陈筱竹的心跳声震得st0骨头发疼。 好热，怀里的女人好热。他感到自己的衬衫被陈筱竹的手指攥住了，而且攥得越发的紧，就像此刻两人之间纠缠在一起的力度一样。 他从来不知道，陈筱竹的身体可以这样的温软，腰肢在他手掌里轻轻颤抖，逼得他抱紧了一些。 “唔……”陈筱竹的喉间溢出声音。 她被他抱得太紧，慢慢的，一只手覆盖在了她的后脑上，令她几乎动弹不得。她感觉自己可能要发烧了，不然为什么头脑也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有力气。只是唇上的触感太过强烈，st0吸吮着、摩擦着她的唇，尽管他揽着她的力道很重，但唇上却是轻轻的，轻轻地触碰她，弄得她心里发痒，然后头就更昏了。 第51章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咚。 咚。 咚。 这次不用捂住耳朵了，她的心跳声像是放大了一般，震响在她耳边，震得她脸上发热，震得她清醒至极。 两人终于分开，陈筱竹轻轻喘息着，眼睛对上焦。 “现在呢？”st0轻声问她。 陈筱竹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脸上更热了。 st0忽然凑近她，盯着她的唇，“你的嘴唇好软……” “闭嘴。”陈筱竹终于出声了。 st0舔了舔嘴唇，“也很甜。” 陈筱竹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一巴掌扇他脸上，喊道：“我没有允许你亲我！” st0的脸侧了过去，然后就那样依靠在沙发背上，冲陈筱竹微微一笑，“其实我之前想象过，亲完你之后你扇我耳光……” 他拾起陈筱竹的手，握在手里，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疼不疼？” “你！”陈筱竹又羞又恼，用力想从他手里挣开，但st0只是又往她脸前凑了凑，“再亲一次，好不好？” “不好。” “我在征得你的同意呢。” 陈筱竹被他逼得身子越来越往后，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她刚要开口拒绝，st0忽然就又吻了下来，握住了她挣扎的手腕，抵在墙壁上，然后手指悄悄移动上去，和她十指紧扣。 唇分开的间隙，st0低声说：“对不起，我先斩后奏了。” “无赖！唔……” 她后面的话再次被st0的吻堵了回去。 st0一边亲吻她，一边贴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什么“好热”、“好软”的，弄得陈筱竹更热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等到st0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陈筱竹以为他要结束了，谁料他把脸后撤了一段距离，然后陈筱竹就感受到唇上一阵湿润。 是st0用舌头轻轻舔了她一下，接着又吻上来，很用力地贴着她的唇，几秒钟之后才移开。 他低头，凝视着陈筱竹。 陈筱竹垂眸，心里竟觉得刚刚接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体会这种清醒下来之后的尴尬感。 “你喜欢吗？”st0在明知故问，他知道陈筱竹其实很喜欢。 她的心跳得那么快，身子又那样软，揽在他脖颈上的手也那么用力，但他还是要问她。 陈筱竹抬起眼，对上st0温柔又期待的目光。 她张了张口，却也是嘴硬不起来，终于低低的“嗯”了一声。 st0轻轻笑了，“好软。” 他的视线落在陈筱竹的唇上，一语双关。 陈筱竹意识到了，脸还红着，用力推了他一把，“走了，回家了。” “不吃了？” “吃什么吃。”陈筱竹只想现在立刻去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不然她怀疑自己会在包厢里窒息而亡。 两人走出餐厅，坐上车之后，陈筱竹扶着方向盘，心跳终于慢了下来。 其实夏天的夜还是有些热，但她仍然把窗户打开了一些，深呼吸了两下，然后启动车子。st0就安静地坐在副驾上，也没有再招惹她。 车很多，陈筱竹踩着油门慢慢地开。她的脑袋里还有些乱，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荒唐，但却是真切又快速地发生过了。 陈筱竹这才后知后觉，她和st0刚刚做了些什么。 红灯亮起，陈筱竹踩下刹车，然后安静地坐在主驾，目光看向前方。 红灯渐渐在她眼里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接吻时st0的模样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她那时只记得自己闭着眼，浑身发软。 陈筱竹忽然很迫切地想找回主导权，因为一直是st0主动吻她，像是自己被占了便宜。 窗户忽然滑了上去，st0听到声响之后转头看向她。陈筱竹极快速地将身体倾向他，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拉近自己，然后探头吻了上去。 她很用力地亲了两下，在脸再次发热之前松开了他，然后坐了回去。 陈筱竹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满意地勾起嘴角。 第41章 对错 自那晚接过吻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陈筱竹坐在电脑前，都不知道该怎么录研究日记，最后只好略过这一段，挑了些能说的放上去。 这样隐瞒也不算长久之计，但陈筱竹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她也搞不清自己和st0现在算什么关系，虽然是亲过了，但st0终究没得到她口头上的承认。 但既然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所以在第一次亲吻之后，他们又亲了第二次，接着第三次……地点就在家里，总是st0找机会索吻，面上是小心翼翼的，但亲上来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有一次他们就坐在沙发上，陈筱竹抱着平板处理工作，st0则坐她旁边，拿着叉子给她塞水果。一会儿一个的喂她，喂得她条件反射地张嘴，结果却没有等来西瓜—— st0倾身，就趁她唇微微张开的当口，把舌头探了进去，很灵巧地舔舐、吸吮，不像很多人类男性那样霸道地掠夺女人的口腔，他似乎对她的舌头，主动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陈筱竹靠在沙发上，没有丝毫退路，最后被st0亲得快要窒息，分开时一直在喘息。 她看着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把他蹬到沙发的另一头。 “别打扰我工作！”她当时是这样喊的。 结果没过一会儿st0就又凑了回来，讨好似的给她喂水果，她推开他，他就又回来，最后给陈筱竹弄得又气又笑。 两人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阶段，彼此都存在于对方的生活里，成为了无法忽略又无法舍弃的存在，而且形成了独特的默契，常常是陈筱竹一伸手st0就知道她需要什么，他们偶尔会拥抱会亲吻，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像是两个普通朋友在非法同居。 只是st0十分清楚，陈筱竹并没有完全接受他。 -- 周三的清晨，陈筱竹起了个大早，下楼晨练。 近些日子她晨练的次数减少了很多，其实她不算很喜欢运动的人，晨练只是为了保持自己更好的状态，有时候工作忙到半夜，她就会早上晚起很久，然后靠咖啡提神。 她走下楼，在广场上找到一处健身器材慢慢地拉伸，但眼睛却是游移着往四周看。 她在找人。 几分钟后，郑玉禾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楼房拐角处出现，他和平常一样早起下楼，遛他那只巨大的萨摩耶。 陈筱竹转过身子，不再看郑玉禾，像是专心锻炼一般。 郑玉禾走的小道正是朝陈筱竹的方向，她知道他会过来。 然后她就像是很不经意地一转头，撞上了郑玉禾的目光。郑玉禾一怔，脚步慢了一瞬，陈筱竹则是作出很惊喜的表情，冲他挥挥手，喊道：“早。” “早。”郑玉禾抬起嘴角，牵着狗走向她。 萨摩耶正要往陈筱竹腿边靠，就被郑玉禾使劲拉住了，然后很不情愿似的在离陈筱竹不远处坐下。 两人相对站着。 关于郑玉禾这件事陈筱竹一直没有忘记，她一直在想找什么机会去接触他，该问他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发现晨练这个时间点最好。 郑玉禾那日的犹豫给了她契机，既然他暴露了缺点，那她肯定不能放过。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番，无疑是些关于天气和萨摩耶的废话。 “你家狗看着又大了一些。” “哈哈，是吗？最近喂得多了些。” 陈筱竹也不是什么说话拐弯抹角的性子，她后背依靠着双杠，胳膊向后搭在上面，看着微笑着的郑玉禾，几秒钟后，她单刀直入道：“那天怎么没安上监听器。” 言罢，她就看到郑玉禾嘴角的微笑僵了下来，眼神也有些惊慌，欲盖弥彰似的眨眨眼，故作淡定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懂。” 陈筱竹也不理会他的装傻，继续道：“那个监听器是你舅舅给你的吧。” 郑玉禾的手指将牵引绳攥得更近了些，和陈筱竹对视良久，他终于在一刹那垂下眼眸，避开她的目光，口微微张着，似乎是在措辞。 “你……” 陈筱竹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郑玉禾终于开口。 “我家有监控。” 闻言，郑玉禾自嘲地笑笑。 “我猜对了没有？是你舅舅让你干的吧。”陈筱竹继续追问。 郑玉禾没动，半晌，他才点点头。 陈筱竹笑了，“我跟你舅舅……也算认识很久了，我读研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老想让我去云诚，但我最后还是没去。这些年在工作上，毕竟是同行，也难免有些竞争。我一直把他当尊敬的前辈……倒是没想到他会干这种事。” “那你干的事呢？”郑玉禾忽然开口，语气有些重，夹杂一丝怒火。 第52章 “我干了什么事？”陈筱竹倒是没想到从郑玉禾嘴里套话这么容易。 “不是你偷走的云诚的仿生人吗！” 陈筱竹一蹙眉，心中却已了然，“偷？” 郑玉禾见她困惑神色，语气也放平了些，“你难道没有从废弃场捡到一个叫作st0的仿生人？” “我是从便利店的天台上捡到他的。”陈筱竹淡淡地回应他，“你说的好像我是蹲在云诚废弃场边上特意捡他们扔掉的仿生人一样——哦，这应该就是你舅舅的说辞吧？” 郑玉禾没有说话，陈筱竹见状接着说道：“随便你信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倒是你，带着监听器就跑到我家里，想干嘛？想违法？” 郑玉禾白皙的脸有些泛红了，他自知理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当时脑子很乱……”他终于再次开口。 “下次来我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请你进来了。”陈筱竹叹了口气，语气轻柔，“郑玉禾，你帮过我，我一直是把你朋友看的，你最后还是没有安装监听器……是因为胆小，还是因为我？” 她盯着郑玉禾的眼睛，“其实你心里也是怀疑的，对吧？” 郑玉禾把头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按理说这是同行之间的事，不该牵扯你进来的，可能你舅舅也是太想得到st0了吧……但st0既然已经被扔到了废弃场，那么就不属于云诚的财产了，这你应该很清楚吧？”陈筱竹顿了顿，继续道：“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真相吧，不是我偷云诚的技术，是云诚偷了我们星途的技术。对，没错，你不用露出这样一副震惊的表情，我现在的职位是研发部副总监，三个月前我还是总监，你猜我为什么降职？就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星途的机密，被云诚的人给阴了，电脑里的所有东西就被他们偷了去。” 陈筱竹依然淡淡的，“你舅舅这么喜欢偷别人的东西，这么一想，指使你来窃听我家也算很合理的，云诚也真是离了我活不了。” 郑玉禾伫立在原地，眉头紧紧皱起，表情十分复杂。 “你和你舅舅应该也不算很熟，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不清楚他的为人。” “我……我也不清楚你的。”郑玉禾忽然开口。 “随便。”陈筱竹摆摆手，“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再蒙在鼓里，毕竟我把你当朋友……然后那两本书，看完就赶紧还我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郑玉禾突然叫住她，陈筱竹站住，然后转回身。 他似乎是在纠结，良久，他终于开口说：“你怎么保证你的话是真的？” “我没有任何自证的必要，因为我说的就是真相。” 陈筱竹坐在餐桌前，这样对st0说出自己五分钟前对郑玉禾说出的话。 “你说得对。”st0点点头。 多说无益，对于郑玉禾这种本身就左右摇摆的人，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足够，他一定会翻来覆去地想，深究那些存在漏洞的逻辑。 最重要的是，他倾向于相信陈筱竹，这就够了。 “你接下来再打算怎么做？”st0问她。 “按兵不动。”陈筱竹往嘴里塞了一个蛋卷，“等他自己再找上门来。” 她咽下蛋卷，往椅背上一靠，对st0说：“他还有书没还我呢。” -- 郑玉禾在小路上遛狗，低着头，神情凝重。 那日之后，邓至榕找过他，问他有没有把事情办好。他犹豫着开口，说自己实在办不到。 当时邓至榕就很生气的样子，但又不好对着他直接发作，只是晃他的肩膀，然后叹气连连。 他只好退一步，答应帮邓至榕关注陈筱竹的去向。 那天周日他浇花的时候，正巧看到陈筱竹的车停在楼下，似乎在等人。许久后，一个男人走到了她的车旁，楼层太高，他并不能看真切，但他可以确认，那就是那天他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和陈筱竹一起的男人。 那个高大又英俊的男人。 郑玉禾一想到他是个仿生人，就浑身不舒服。 原来他去陈筱竹家里的时候，那个仿生人一直在。 他最后拿起手机，告诉了邓至榕陈筱竹和st0一起出门的事情。发出消息之后，他的心情始终不能平复，他只是一直在想，陈筱竹和一个仿生人生活在一起。 萨摩耶在前面欢快地跑着，郑玉禾的脚步没有停下。刚刚陈筱竹对他说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一边是舅舅对他说的话，一边是陈筱竹对他讲的东西。从小舅舅就是妈妈对他常常提起的榜样，郑玉禾高中时理科不好，邓至榕还帮他补习过。 所以这么多年了，在他心里邓至榕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 “唉……”他对着天空叹了口气。 陈筱竹，陈筱竹……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他脑海里，总是对他客气地笑，冷脸的时候又很迷人。 但和她同时出现的，还有st0那张模糊的脸。 第42章 邀请函 “早。” “早。” 曲洺打了个哈欠，和陈筱竹一同刷卡进楼。 “没睡好？”等电梯的时候，陈筱竹问他。 曲洺端着咖啡，点点头，“有球赛。” “服了。” 他们走进电梯，陈筱竹按下楼层。 “最近有一家娱乐公司……”曲洺同她闲聊，“去找了市场部沟通，说想跟我们合作，打造一个仿生人偶像出来。” “偶像？”陈筱竹很奇怪，“唱唱跳跳的那种？” “对，而且其实仿生人做这种事情还是占据优势的，又不会累，对吧？跳舞的时候唱歌气息都不会乱。” 陈筱竹想了想，赞同道：“确实，商业价值很大。” “嗯。就是累了咱，还得教仿生人唱歌跳舞。” “不止呢。”陈筱竹同他一起走出电梯，“还得学会讨好粉丝的那一套。” 一想到这里，陈筱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st0的那张脸。 要是st0站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冲她比心的话……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曲洺问道。 陈筱竹摇摇头，说：“没事。” 早晨的星途没有片刻待机状态，一派认真工作的风景，陈筱竹和曲洺一起穿过办公区，有人见到她了，向她打招呼。陈筱竹正好路过她的办公桌，手指抬起指了指她的电脑屏幕，然后便继续往前走了。 那人心里一惊，转头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最底下是晋江的窗口。 藏这么深都被发现了吗，还好陈总给面子。她这样想着，见陈筱竹走远之后，又把晋江给打开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快走到曲洺办公室的时候，曲洺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一般，“我说我怎么老记着有件事没说……你收到邀请函没有？” “什么邀请函？” 曲洺扶着办公室的门把手，说：“云诚周末的时候要在城下山庄举办产品发布会……”然后他又补充道：“仿生人的。” 周六，六月十五号，云诚的仿生人真的按照计划在中旬上线了。 “为期两天，周五晚上就可以去……”曲洺继续说着，“正好城下山庄是云诚建的，现在也对外开放了，云诚应该是要借这个机会让外界体验一下仿生人的服务，啧，还挺会整的……” 陈筱竹打开手机上的邮箱，果然看到了一封云诚发来的邀请信。 “你被邀请了吗？”她问。 曲洺点点头，“嗯，还有其他几个高级工程师，不过秦越不去，他说他要看孩子。” 邮件是今天早晨六点钟发的，她没有注意到。 “行，知道了。”陈筱竹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云诚要在城下山庄举办发布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城下山庄是云诚旗下一家子公司的财产，从去年八月就已经竣工，却一直拖到今年才正式开放运作。云诚也不愧是大集团，宣传新产品的方式如此直白，“仿生人服务生”这种噱头一放出来，想不受到关注都难。 只是星途的仿生人月底才能上线，和云诚错开时间来，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收到邀请函了是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沈清何跑过来问她。 她嘴里抿着汤勺，点点头，“嗯。”然后问沈清何：“你呢？” “我没有啊，我就是个数据库里破打杂的。” “别这么说自己啊，沈工程师。” “唉，无所谓。”沈清何摆摆手，“不去就不去，我怕我去了再给他们仿生人统统干报废。” 陈筱竹没忍住笑出了声，沈清何继续道：“你看这云诚多爱炫耀，搞这么大排场。” “云诚擅长的不就是搞大排场。” “嗯……我想想哈，咱星途要去多少人……”沈清何掰着手指开始算，“高级工程师四个，你一个，秦总一个，赵经理一个，王老总一个……” 第53章 “那不就是八个吗。” “这还只是咱研发部的呢，上面那些董事肯定也要去吧，其他部门的高管也得露面吧。”沈清何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我说它云诚搞这些就是为了给咱们星途看的吧，还搞什么仿生人服务，到时候再问问咱们董事长——哎呀你们星途的仿生人怎么还不见影啊……” 她突然停住了，望着陈筱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转移了话头，“不过咱们成董这么胸怀宽广的人，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的……哎对了，这食堂新上的这个菜好吃吗……” 陈筱竹知道刚刚沈清何为什么停了嘴，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星途仿生人落后的原因了。 “还行吧，你尝尝。”她把筷子递给沈清何，沈清何接过后夹起菜，咬了一口，“嗯，还挺好吃的。” 然后她放下筷子，见陈筱竹神情沉重，便对她说：“哎，没事的，落后一点而已，慢工出细活嘛。” “当初又不是你的错。”她拍拍陈筱竹的小臂。 陈筱竹望着沈清何，忽然笑了，鼻头有点泛酸，点点头，“嗯。” -- “你把这儿再细化一下，弄完了报告给我……” “邓总。” 正站在实验室里和员工讲工作的邓至榕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什么事？” 王落说：“张董找您。” 电梯上行到17层，董事办公室外面坐着一位前台，她见是邓至榕，缓缓起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邓至榕没理会，径自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然后面上挂起微笑，“张董。” 正在和关逸喝茶的张惇抬起头来，对他一笑，“来啦？” “邓总。”关逸站起身来，向邓至榕打招呼。 邓至榕面上倒是没表露什么，心里却是波澜不平——这关逸难道真是张惇私生子？不然怎么会单独和张惇喝茶，而且看上去两人还很和谐的样子。 见两人要谈事，关逸便向张惇鞠了一躬，然后就告退了。 大门合上，邓至榕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来，张惇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连忙道谢接过。 他笑了笑，捧着茶，说：“没想到小关也在这儿，早知道就等一会儿了。” “不碍事。”张惇摆摆手，“反正他马上也要走了。” 茶壶在小炉子加热，发出“咕噜噜”的沉闷水声，张惇手里握着茶杯，忽然问道：“发布会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邀请信也发出去了，媒体也通知了。” “仿生人都没问题吧？” “绝对没有问题，您可以放心。” “那就好。”张惇点点头，然后徐徐抿了一口清茶，几秒后，他将茶杯放到桌面上，淡淡道：“那件事也安排妥了？” 邓至榕自然清楚他指的是那件事，“嗯。” “好，我期待你这招有用，能把st0给弄回来。”然后他又问：“风险高吗？” “存在。”邓至榕只能这样谨慎地回答。 “不会出人命吧。” “那不会。” 张惇点点头，“那就不叫风险。” 茶壶终于停止了沸腾，张惇拿起它，又给两人斟满了茶杯。 细小的茶叶残渣在水中漂浮，邓至榕盯着它们，然后举起茶杯，慢慢喝掉了。 -- 陈筱竹回到家以后就和st0讲了自己周末要去城下山庄的事情，st0于是问她：“不带我吗？” “你是哪位星途的高层，嗯？”陈筱竹如是笑话他。 st0从沙发上移过来，“我是陈筱竹的家属啊？” “滚吧你。”陈筱竹倚在沙发上骂他。她刚吃完饭，肚子还有点撑。 “那你什么时候走？” “周五晚上。”陈筱竹回答他。 “要收拾行李吧？” “嗯，得带两件衣服。” st0忽然直起身子来，遮住了一部分吊顶的光，说：“我担心你的安全。” 陈筱竹看着他，“我能有什么危险，云诚的人也不会把我吃了，而且那么多人都在那里。” “那里毕竟是云诚的地盘，你要小心。我建议你不要待太久，参加完发布会就回来吧。” 陈筱竹低垂着眸，思量了片刻，最后说：“好，我周六就回来。” “筱竹好棒，能听进去别人的建议。”st0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哎呀！”陈筱竹大叫一声，差点要跳起来，被他幼师一般的语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我又不是小孩！用你这么夸。” st0笑了，撩起陈筱竹的一缕头发，轻声说：“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陈筱竹无语了，只好任由st0搂着，一声不出。st0的手指轻轻撩动陈筱竹耳边的发，离得她很近，像是在观察她一般，手指落在她的侧脸上，然后抚过她的下巴，眼神也跟着描摹。 “人类有一种最原始的表达爱意的方式，是抚摸。” 陈筱竹听到后，抬眼看向他，发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手指还在上面轻轻刮蹭。 st0能感受到她柔嫩皮肤上的细小绒毛，盖在她白里透红的脸庞上，随着他的动作飘动。他的手指又落在她额头的中央，在那里面的就是大脑，人类最精妙之处的所在，他的触觉很灵敏，那额头的皮肉在似乎在指腹下微微跳动，薄薄的一层。 他的手指很轻，慢慢地划过她的额头，落在她的鼻梁上。陈筱竹的眼睫轻微颤抖两下，目光低着，在他快要移动到她嘴唇处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快要闭上了。 指腹落在那柔软的唇上时，st0感到陈筱竹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却没有停下，一直沿着她面部的轮廓往下移动，指腹换成了指尖，很轻很轻地刮过她的脖颈，陈筱竹微微仰起头，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 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点。 他的指尖沿着细嫩又敏感的皮肤轻轻移动下去，然后停在了她的锁骨处，没有再往下。 陈筱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有些迷离地望着他。 st0握住她的肩膀，声音低哑，缓缓靠近她。 “在等我的吻吗？” 他们已经在彼此的眼睛里失了焦，但st0没有吻下去。 陈筱竹没有开口，只是唇微微张着，湿润的气息已经扑到了st0唇上。 "告诉我，是吗？" 肩膀下陈筱竹的身子似乎又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动了一下，片刻后，他听到陈筱竹很轻的“嗯”了一声。 于是st0也不等了，唇终于贴上她的。 陈筱竹的腰肢在他怀里软得像水，双手也渐渐攀到他的脖颈上，搂住了他。 st0只是遵循最佳的方式，轻柔地吻她，怀里的女人一直在给他良好的反馈，这反馈令他满意，也为陈筱竹和他慢慢建立起的亲密的情感连结而感到满意。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时，门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空气里。 陈筱竹一下就和st0分开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你猜是谁？”st0抬头问她。 “还能是谁。” 陈筱竹说完，刚要转身去开门，小臂又被st0拉住，身子也转回来。 st0举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了一下陈筱竹嘴唇的边缘，“有点肿呢。” 陈筱竹拍了一下他，瞪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st0咧嘴一笑，然后往沙发上一倚。 门铃还在响，陈筱竹走过去看猫眼，发现果不其然是郑玉禾，身后不远处有动静传来，她回过头，发现st0已经快走进卧室了。 她抬手示意他坐回客厅，st0挑挑眉，最后还是乖乖在沙发上坐下了。 她打开门，“什么事。” 郑玉禾走进来，门在身后合上，手里拿着两本书，“还你书。” “看这么快啊。” 郑玉禾扯起嘴角，“压根也没想看，看不懂……”然后他抿抿嘴，对陈筱竹说：“我今天……也是来向你道歉的，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那天确实不该那么做，抱歉。” 陈筱竹抱着臂，听到后轻轻一摇头，“没事。” “我……我不会再帮我舅舅了，也不打算掺和进你们的事情里来，我们以后……”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视线落在陈筱竹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震惊的东西，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也怔怔的。 st0坐在沙发上没动，对他打招呼，“你好。” “啊，你好。”郑玉禾下意识就回应了他，眨眨眼，又看向陈筱竹，“这就是……” “对。”陈筱竹点头。 郑玉禾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陈筱竹见他半天没说出话来，索性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们以后怎么样？” “噢。”郑玉禾吞咽了一下，“我是说，我们以后……还和正常邻居一样相处，可以吗？” 陈筱竹挑挑眉，“可以。” 假的，谁知道郑玉禾真不真诚。 第54章 “那就好。”郑玉禾如释重负地笑了，“那、那我就先走了。”他向陈筱竹道别，然后又看向st0，最后还是冲他点头示意。 st0也对他点点头。 “我能见人了？”送走郑玉禾之后，st0对陈筱竹笑着说。 陈筱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能见人了吗。” 第43章 临走前 “哪件裙子好看？” 卧室里，几件裙子摊开平放在床上，从st0的视角看过去，只是干瘪的几条布料，看不出来效果。 今天是周五，再过一个小时，陈筱竹就要动身去山庄。 st0走上前，拿起其中一条黑色的长裙，裙摆是荷叶边类型，质感很好，看上去优雅简约。他把裙子递给陈筱竹，“我需要看它们穿在你身上的效果才能作出判断。” “哎呀，换衣服太麻烦了。”陈筱竹抱着裙子，放在在身前比划了一下，“你就这样看看不行吗？” st0沉吟片刻，然后拾起床上两条裙子扔到一旁，只留下墨绿、黑色和酒红色三条裙子，“那你试这三件。” 陈筱竹想了想，然后同意了，“好吧，那你先出去。” st0却只是背过身去，“我不看你，你换吧。” “你就这么懒。”陈筱竹向上掀起上衣脱下，拿过那条黑色的裙子。 “只是这样效率高而已，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你。” “唉。”陈筱竹感慨一声，将裙子套上，嘟囔道：“我都不懂为什么要询问你的意见……喂，过来，帮我拉一下拉链。” st0应声转身，陈筱竹正很别扭地背着手，努力想要去够那个拉链，他向前两步，帮陈筱竹把拉链往上拉。 拉拉链这件事没什么问题，但陈筱竹还是很想吐槽他——“你为什么从正面帮我拉。” “嗯？”st0几乎把她拥在怀里，视线落在她背部的拉链上，然后慢慢拉上。 “正常不都是从背面帮别人拉拉链。”陈筱竹抬头看他，“你的小心机怎么这么多。” st0轻轻笑了，“被你发现了。”他倾身在陈筱竹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面朝全身镜。 “好美。”他说。 他的手还握在陈筱竹肩膀上，顺着肩膀往下，便是一个小小的v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腰肢处是收紧设计，没有多余的缀饰，但高级感十足。 “是韩玥给我做的。” “那几件也是吗？”st0说着，唇已经落到了她的脖颈上，轻轻地摩挲。 陈筱竹无情地把他的脑袋推开，“对——别给我弄出痕迹来，我还要出门呢！” st0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然后背过身去，让她换下一套。 陈筱竹于是换上那条绿色的裙子，那件裙子是抹胸设计，浅色的雪纺轻纱勾勒在手臂上，锁骨和肩头一览无余。她有些不自在，“算了，这条感觉不太合适……” 毕竟是商业性的宴会，她还是穿得简洁大方一点比较好。 st0于是也没有反驳她，只是说：“这件很漂亮。” “就是因为太漂亮了。”她瞧了瞧自己的裙摆，一抬头，看见st0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锁骨看，喊道：“喂，看什么呢。” st0只是意犹未尽地欣赏了许久，然后悠悠转过身去。 再转回身的时候，陈筱竹已经换好了那条酒红色的裙子，下摆开叉，露出一截小腿，她正手背在身后系背后的带子。 “我帮你。”st0走过去，给她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有点麻烦，还是那件黑色的好。”陈筱竹在镜子前侧身转来转去，然后这样决定道。 “别急……”st0在床边坐下，把她轻轻拉到自己膝间，“让我再看看。” 陈筱竹笑道：“还没看够？” “看不够，我的筱竹太漂亮了。” “谁是‘你的’……”陈筱竹推了他一下，st0却把她抱得更紧，手搭在她的腰上，脸轻轻凑上去，在她的小腹上亲了一口。 隔着布料陈筱竹都感受到了那唇的温热，小腹轻轻缩了一下，她的手放在st0肩膀上，却没有使劲。 st0的脸贴在她的肚子上，蹭了几下，手在她腰后反复摩挲。 “你这是在看吗？st0。”陈筱竹抬起一只手，揉他的头发。 回应她的是st0深深吸的一口气，然后她听见他感叹道：“好香。” 陈筱竹的腰还是有些敏感的，她能感受到st0的手指在那布料表层的轻轻的刮蹭，还有他轻啄下去的吻，密密麻麻的，像是细密的电流一下下流窜在她身体里，随着她的呼吸声被渐渐放大。 “好了，放开我吧……”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软了很多，她去推st0的脑袋，说：“我要换那件黑色的裙子。” “就穿这件吧，这件好看。”st0还贴在她的肚子上，微微抬起脸来。 “你每一件都说好看。” “因为你好看。” 陈筱竹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她低头看着st0，又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拍拍他：“我真的要换衣服了。” “我帮你换。”st0这样说着，手指已经移动到她背后，帮她解开了结扣。带子松开了，被他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挑开，然后散落下来。 他抬着头，很无辜的样子，像是不小心一般，“哎呀”了一声。 胸口处的布料已经卸了力道，陈筱竹连忙拉住自己前面，眉头微蹙，抬起膝盖顶了一下st0的胸口，喊道：“你就这么不听话！” st0微微一笑，胸口也不疼，一只手握住了陈筱竹的大腿，直接把她拉到腿上，让她跨坐下来。他搂着她的腰，往前蹭她的脸，蹭得陈筱竹侧头避他。 “你马上就要和我分别了，我舍不得你……”st0的声音很低，嘴唇在陈筱竹的脸上一下下地亲。 陈筱竹还狼狈地揪着自己胸口上的布料，一边扭着脸一边说：“不就去一天吗……我都答应你早回来了。” st0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唇离开陈筱竹的脸，一双好看的眼盯着陈筱竹，“那给我一个道别吻。” 陈筱竹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抵着他的胸口就要拒绝，但st0依然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哼哼唧唧的往她脸上蹭。 “给我嘛……” 无异于人类男性的外表，这仿生人又将撒娇学了个十成十，声音低低的，尾音悄悄地勾起，诱惑力十足，杀伤力简直翻倍。 陈筱竹突然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她抬手就在st0的脸上用力拍了一下，“就这么想要？” “嗯。”st0点点头，怀里的陈筱竹慢慢坐直了身子，抱着他的脑袋，笑着对他说：“叫主人。” st0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夜晚，在实验室里，也是面前这个女人，脸上却没有同现在这般张扬的笑，只是淡淡地告诉他，她是他的主人。 他那时没有任何迟疑就喊出口了，女人却不太自在的样子。 在那之后，他再没喊过她“主人”。 他注视着陈筱竹的眼睛，感受她挂在自己脖颈上那只藕臂，缓缓道：“主人。” “请您亲亲我吧。” 陈筱竹的眸子暗了一瞬，片刻后，她附身吻上来，捧着st0的脸，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她的膝盖跪在床上，大腿撑着身子慢慢立起来，那胸口上的布料没了双手的遮掩，层层叠叠地跌落下来，一缕缕地往下移动，挂在她的腰上。 st0的手掌顺着她的腰肢试探性地往上抚，触碰到那一处细腻的时候，他听到两人唇齿厮磨间溢出陈筱竹小小的一声嘤咛。 她的身子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轻轻颤抖，st0卷着她的舌，用力地吸吮，她口中的空气被他尽数掠夺，他能听到她疯狂跃动的心跳声，还有她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她渐渐失了力，又跌坐回他的腿上，st0一只手按在她的背上，令她紧紧贴合向自己。 “唔……”陈筱竹脸颊通红，在她濒临窒息的时刻，st0忽然离开了她的唇，一丝银线挂在两人唇间，陈筱竹张着口，大口喘息着，眼神迷离，st0将她耳侧的头发捋到耳后，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陈筱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以后，他又轻轻吻上去，这次他放缓了力道，很挑逗地纠缠陈筱竹的舌，那软舌像是不甘落后一样，更用力地贴上他的。 st0的嘴角微微勾起，艰难地从她口中退出自己的舌，轻声笑道：“这么主动吗？主人。” 两人的唇还贴着，st0说话的时候，蹭得陈筱竹唇面有些痒。 他的一只手按在陈筱竹背上，另一只手在她胸侧的细腻处轻轻摩挲，然后又移动到她的腰间，捏她腰上的软肉。 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他从未知晓过，人类在动情时的身体表现可以如此迷人。 他忽然搂住陈筱竹的腰，用力，一下子将她抱起，然后放倒在床上。 陈筱竹有些吃惊的样子，眼神也回复了一些理智，但st0很快就又吻上来，陈筱竹在他身下轻微地挣扎，裙摆却随着她双腿的动作尽数褪了下去，露出雪白的大腿。st0似乎感受到了，手向下移动，握住了她的大腿，轻轻地摩挲。 第55章 空气怎么会如此稀薄。陈筱竹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身上也越来越热，那覆在她大腿上的触感无比清晰，一下下挑逗她的神经，击溃她的理智。 唇舌的交缠声回响在安静的卧室里，还夹杂着女人偶尔难耐的嘤咛。 她的动情太明显，明显到st0的所有传感器都在吸收她的反应，听她的喘息，感受她的心跳。她的体温太高，几乎要灼烧他的塑胶皮肤；她的肌肤太过白皙，那隐隐的泛红便显得刺眼无比，但又十足动人；红色的布料堆叠在她的腰间还有腿根处，st0掐着她蹭在自己腰侧的大腿，听见那皮肤底下的血管突突直跳。 人类的躯体，脆弱，精美，又奇妙至极，每一处反应都组合地恰到好处，像和空气交缠的缕缕丝线，细密又轻柔地将st0包裹。 “好美……”st0喘息着感叹。身下的陈筱竹听到了他的声音，迷离地睁开眼，手抚上他的脸庞。 st0望着她，然后又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脖颈。 血管在肌肤下跳动，st0轻轻地吻着那处，听见美妙的血流声。他体内没有血液，只是纤维和金属，是独属于人造品的精妙制作，和人类这样天然的造物完全不一样。他往下吻着，动作很轻，没有给陈筱竹留下痕迹。 陈筱竹握着他的手臂，那手臂很硬，陈筱竹能感受到里面金属骨骼的脉络，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仿生人亲密接触，这真相令她头晕目眩，却又带给她新奇刺激的触感，像蛊惑人的歌谣，危险迷人，拉着她越陷越深。 st0的手顺着她的大腿往下，几秒后，陈筱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他按压着那一小片湿润，意识到自己做得过火了些。 “想要？”他轻喘着问。 陈筱竹闭着眼，也在轻轻喘息，良久，她睁开眼，对st0说：“你又没有。” st0笑了，他确实没有。 “放心，我有的是办法……”他轻轻抚摸陈筱竹的脸颊，又轻轻吻了一下，“等你回来的时候。” 第44章 带我去山庄 六点的时候，陈筱竹提着包出门了。 夏天的昼还很长，外面的天还是大白的，今天的天气不算晴天，是多云的天气，不过幸运的是晚上不会下雨，所以开车过去也相对安全。 陈筱竹出门以后，家里就一下子冷清下来，st0晃到沙发上坐下，打算找个电影看。 他刚拿起遥控器，家门就被敲响了，“咚咚咚”的，有些急。 不是陈筱竹，他记得她带钥匙了。st0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去，看到了郑玉禾。 他似乎有些急切，眉头微微皱着，喊：“陈筱竹？陈筱竹，你在家吗？” st0一把把门拉开，淡淡道：“什么事？” 郑玉禾见是st0开门，一时间愣了一下，然后接着回神过来，问：“陈筱竹呢？” “她刚刚出门了。” “噢……”郑玉禾低下头，表情似乎在思索。 “怎么了？”st0继续追问他。 郑玉禾终于把目光抬起来，看向他，犹豫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 云诚要在城下山庄举办发布会的事情郑玉禾早就知道，邓至榕也邀请他去，说他可以去拍拍照片，权当放松了。 周五晚上的时候他会和邓至榕一起坐车走，正好周五又没事，他就早早去了云诚，在里面逛来逛去。 他还没有和邓至榕讲自己不打算再参与他和陈筱竹之间恩怨的事情，也没有问他当时三月份的那件事，所以中午和邓至榕一起喝茶的时候，他就提起了这件事。 邓至榕听到自己外甥不打算再帮自己后，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半晌后，点点头，说：“行。” 郑玉禾没想到邓至榕答应地这么利落，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但他还是没有忘记陈筱竹当时跟他讲的事情，于是问道：“舅舅，陈筱竹真的是从废弃场里捡到的st0吗？” 邓至榕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不像陈筱竹的作风。” “陈筱竹的作风？怎么，你很了解她？” 郑玉禾垂眸，望着手里的茶水，“也不算很了解。” 邓至榕哼笑了一声，“你可不要相信她，她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我应该还没告诉过你，星途之前可是偷窃过云诚的机密，那陈筱竹又能是多干净的人呢？现在她又把云诚的仿生人放在家里，源源不断地给星途泄我们云诚的密……” 郑玉禾握着手里的瓷杯，望着邓至榕，没有说话。 “怎么了？”邓至榕注意到了，慢慢转过身子来。 瓷杯被郑玉禾放下，此刻他心里有一阵难言的汹涌，掺杂着无力还有失望。 “舅舅，陈筱竹的家里有监控。”他突然说。 邓至榕被他的话搞得云里雾里，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 “你让我去她家里安装监听器，有没有考虑过我被抓的风险。” “我、我还真不知道她家里有监听器……”邓至榕松了口气，“那还好啊，还好你没安……抱歉，玉禾，是舅舅考虑不周了。” 郑玉禾眉头皱了起来，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放缓了语气，说：“不止这件事，舅舅……陈筱竹之前告诉我当时是云诚从她手里偷走了星途的机密，现在你又告诉我是星途偷了云诚的机密……我很为难，舅舅，总有一个人的话是真相，我不希望你骗我，或者利用我。” 邓至榕的眉目沉了下来，“陈筱竹告诉你这些的？” “对，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去她家吃过饭，她告诉了我这件事。”郑玉禾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他在等邓至榕的回答。 邓至榕的视线落在桌子上，嘴微微抿着，半晌没有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所以你相信陈筱竹。”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郑玉禾蹙眉，“不是我……” “好了。”邓至榕抬手制止他，“你不要再问了，这些事情很复杂，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参与进来的。来，喝茶吧。” “舅舅……”郑玉禾还想开口，但邓至榕已经没有了要听的意愿，他只是又给郑玉禾斟满了茶，良久，他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陈筱竹？” “什么？” “你听到了。” 郑玉禾踌躇半天，最后点点头。 “噢，果然。”邓至榕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说道。 喝完茶之后，邓至榕就去忙工作了，留郑玉禾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很高级，桌子旁边就是一展玻璃墙，可以透过它看到下面的试验区。 郑玉禾起身，走到他的桌前。 桌子上很干净，也很整洁，连钢笔都是竖着摆好的。郑玉禾盯着那本文件盯了许久，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翻开它。文件内容很简单，就是关于发布会的报告和设计方案。 只是他不知道，他翻文件的这个动作已经全被邓至榕通过监控看了去。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是王落走了进来。 郑玉禾一下子把手收回来，背着手望向他。 “郑先生，”王落站定说：“我带您去外面参观参观吧。” “你为什么去翻邓至榕的文件？” 客厅里，st0这样问郑玉禾。 郑玉禾的手指交错着，回答道：“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就想翻一翻……” “你继续说。” 郑玉禾在王落的带领下又把流水线参观了一遍，下午三点的时候，王落似乎收到了消息，然后对郑玉禾说：“郑先生，邓总要见您。” 邓至榕见到郑玉禾的第一句话就是——“玉禾啊，舅舅得告诉你一个事，张董临时有通知，不让无关人员去参加发布会……” “可是我爸他都要去。”郑玉禾不可置信地说。他的父亲正是越盛集团的董事长，在云诚的仿生人项目上作了投资。 “我知道，但你不是不参与家里的生意吗？没办法，张董的命令。” “这没道理，舅舅……” 邓至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很惋惜的样子。 “我得去，你就让我去吧，之前不都是说好了吗？” 见郑玉禾还是不死心，邓至榕皱起眉，“你非要去什么，去见陈筱竹吗？” 郑玉禾愣了一下，“不是……” “你不能去，别再求我了，我也没办法。” 他们站在走廊里，拐角处有两个员工推着一个小车走出来，上面放着一个四方的透明盒子，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他们连忙停下来。 “小心点！”邓至榕冲他们喊，“坏了你们赔吗？” 员工连忙道歉，然后推着小车步入电梯。 郑玉禾的视线一直跟着那个盒子，直到它消失在电梯里。 “然后我就离开云诚了，但我总是感觉很蹊跷。”郑玉禾挠了下脑袋，“本来想跟陈筱竹发信息的，但我觉得应该赶得上见她，便想当面和她讲，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第56章 “你想，为什么原本都说的好好的，我舅舅突然不让我去山庄了呢？而且还提到了陈筱竹，说实话，我去山庄又不全是因为她……” 他继续道：“而且，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我也感觉很古怪，像是戴在人的脑袋上的。陈筱竹借给我的那两本书我其实还是翻了的，当时在云诚见到的时候就感觉熟悉，后来一想，才记得自己在书上见过，好像是什么……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 st0眉头一紧，在手里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拿给郑玉禾看，“是这个东西吗？” 郑玉禾连忙点头，“对，就是这个，但是比这个看上去要更高级一点。” st0收起手机，双肘撑在膝盖上，望着桌面。 “你舅舅骗了你，关于陈筱竹的所有事情他都骗你了，他之所以不让你去山庄，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喜欢陈筱竹，你去了的话会影响他，会坏他的事。” “虽然我还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一定和陈筱竹有关。” 他转头看向郑玉禾，“我比市面上所有的仿生人都先进，这也就是你舅舅费劲心力和手段都要夺回我的主要原因，不然你凭什么以为，单单一个云诚生产的仿生人，能得到他这般的重视？” “既然没办法从我身上下手，那云诚必定会想别的办法……比如对陈筱竹下手。” “可是那里也有很多星途的人啊？”郑玉禾震惊道。 st0看着他，淡淡道：“但那同样也是云诚的地盘。” 他说完，忽然站起身，“带我去山庄。” 郑玉禾抬头望着他，指指自己，“我？可是……可是我舅舅他……” “别再你舅舅长你舅舅短了，邓至榕当初让你来我们家安装监听器你最后都没干，现在不让你去山庄你怎么就答应得这么利索？” 郑玉禾皱着眉头，神情复杂，思量片刻后，他点点头，说：“好，但我们不能就这样贸然前去……”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st0说着，就在茶几的显示屏上操作起来。 “对。”郑玉禾应和他，探过身去看，发现显示屏上是城下山庄的平面图，“你打算怎么做，我有邀请函……” “我有计划了。”话音未落，st0就开了口。 “啊？”郑玉禾知道仿生人的脑袋好用，但没想到转得这么快。 st0转身问他：“有耳机吗？” “有。” “好，你带上，再换身体面的衣服，不用带摄影机了，剩下的东西我带，其余的到车上我跟你说。” 郑玉禾莫名其妙地就被安排了一番，“你要带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 st0起身，走向卧室，“稍等下我，我换身衣服。” 第45章 后厨 晚上七点钟，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城下酒店在夜色里闪耀着金色的光，高大宏伟，屹立于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边，周围是半环绕的一片森林，将它拥于中央。 就在这昏暗天色的遮挡下，一个人影隐在树丛后，半跪着，视线盯着前面，一动没动。 这是后厨扔垃圾处的一个小山坡，st0已经在这儿蹲了十分钟了。 “能听到吗？” 宴会大厅里，郑玉禾穿着一身西装，正举着酒杯在窗侧晃。他耳侧的头发很长，刚好可以遮住自己戴着的耳机。听到耳机里st0的声音，他稍微侧了侧身子，回应道：“能。” 半个小时前，st0坐在他车上，拿着他的手机摆弄了一阵，然后告诉他自己绑定了他的手机。郑玉禾也不知道这仿生人怎么做的，毕竟科技这方面他是一窍不通。st0让他带着邀请函进入会场，然后帮他拍清楚里面的构造。 “我怎么发给你？” “不用发。”st0淡淡地回应他，“你只要拍照保存下来我就能看见，当然，录像也可以。” st0原本想给陈筱竹发消息提醒她的，但一想到云诚或许会监视她的手机，就又作罢了。 “看见陈筱竹了吗？”山坡上，st0又问道。 郑玉禾抬起头，在人群里找寻，视线终于落在那个身穿黑色礼裙的背影上，她正在和同桌的人交谈。 “看到了，她没事，正在和别人聊天。” “好，你可以拍照了。” 躲躲藏藏的倒不如直接拍来得合理，郑玉禾索性直接举起手机，巨细无遗地把大厅三百六十度地拍了一遍。 宴会人很多，他没有坐下用餐，站在放甜点和酒水的角落那里，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所以拍得倒也顺利。 “你看到了吗？” 二十三个仿生人服务生，六条走廊，两处对称楼梯，加上二层一共有十二个门。st0渐渐在脑机里模拟宴会大厅的模型，然后注意力停留在一层大厅楼梯旁的走廊，有很多仿生人服务生从那里出入。 他已经事先了解过，云诚这次启用的全是st系列的商用仿生人，以st0开头的五位数型号仿生人是用的和他一样的面部建模，这让他有了混进宴会的契机。 “嗯。”st0回应他，接着又说道：“你的十点钟方向，看见楼梯旁边的那个走廊了吗？” 郑玉禾仰头张望过去，“哦，看到了……” “那是后厨，你进去，帮我打开后厨的后门。” “啊？里面全是人啊，我怎么……” “你是客人，权当对在后厨帮工的仿生人好奇不就行了，拿出你出色的社交能力，再不济搬出你父亲来。” st0打开扫描模式，后厨里那些忙碌的身影全都变成了热成像出现在他眼前，他又切换了模式，检测到在后厨帮工的十几个仿生人。 郑玉禾咬咬牙，只好听从st0的前往后厨。 后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他这种闲人可以随便进的，st0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身旁陆陆续续经过好几个端着餐盘的仿生人，他穿过拐角，果然有一个看起来像领班的男人拦住了他，对他欠欠身，礼貌道：“抱歉，先生，这是后厨区域，宴会在那边……” “啊！原来这就是后厨！”富家子弟郑玉禾作出很惊讶的模样，“我就是来找后厨的，真巧啊。我来了之后啊，就对这仿生人特别好奇，特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工作的，所以就来这儿瞧瞧，你不必担心，我就是看看。” 他抬腿就要往里进，又被那人拦下了。 “抱歉，先生，这里油烟大，恐怕会弄脏您的衣物，您还是不要进为好。” 听到这话，郑玉禾转过身，慢慢抬手，擦了擦领班的衣领，“你叫什么名字？” 领班怔了一下，表情有点紧张。郑玉禾的眼睛却已经落到了他胸前的名牌上面，领班注意到了，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 “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郑玉禾的语气慢悠悠的，“但你肯定知道，不要轻易去惹一个你不认识的大人物，对吧？” 这话一字不落地全传到了st0耳朵里，他抿着嘴，一言未发。 “大人物”郑玉禾拍了拍领班的肩膀，“所以让我进去看看，嗯？” 没等领班回答——事实上他也知道领班不可能拒绝他，郑玉禾就推开了后厨的门，走到了里面。 他作出很从容的样子，里面的人不认识他，但大概是以为他既然能进来，那肯定就是可以进来的，所以也没有问他什么。 “怎么样，用权势压人的感觉很爽吧。”st0淡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一个厨师从他身旁经过，他侧过头避开他，低声反驳道：“我要不是为了帮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不仅是帮我，还在帮陈筱竹。好了，去找后门，帮我打开。” 郑玉禾穿过烹饪区，看见好几个长得和st0一样的仿生人，心里不由得一惊，但一个仿生人只是看着他，说：“借过。” 他连忙侧过身子让他过去。 “怎么了？”st0许久都没听到他说话。 郑玉禾说：“有长得和你一样的仿生人……” st0没说话，他盯着那些扫描出来的人影，看见一个仿生人正提着袋子往后门的方向走，连忙开口道：“直走就是后门，有个仿生人要扔垃圾，快点跟过去。” 听到这话，郑玉禾往前望去，果然看到尽头处有一扇金属门，一个仿生人正提着袋子往那边走。他抬腿就要跟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您好，请问您在找什么吗？” 又是一个领班，领班怎么到处都有。 郑玉禾回过头去，瞥见那后门已经被推开了，面前的男人还很疑惑地看着他。郑玉禾一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眉头紧皱，含糊不清道：“我要吐了……” “啊？” “我说……呕，我要吐了。” “那……那您，”领班有些紧张，想找个东西帮他接着，目光却划过被推开的那道后门，郑玉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摆摆手就跌跌撞撞地往后门跑，连领班在身后的呼喊都没听到。 那门差点合上，被他一把推开了，那仿生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见气喘吁吁的郑玉禾。 第57章 “好样的。”st0在耳机里这样夸他。 郑玉禾没说话，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他凭借白炽灯提供的光线却也找不到山坡上st0的身影。他的余光里有一道黑影，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安保正警惕地望着他，手已经扶在了腰间。 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是那个领班又追了出来，郑玉禾站在原地，和他两两相对。 “您没事吧？” 郑玉禾摇摇头，“啊，呼吸了新鲜空气，好多了，谢谢你，你快回去工作吧，我在这儿缓一缓。” “可……这里是倒垃圾的地方，要不我带您去……” “不用！”郑玉禾大喊，吓得那个仿生人扔垃圾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秒，“我喜欢垃圾场，真的，我有怪癖，我喜欢垃圾场的味道。”他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哇，爽。” 那安保看着都直皱眉头，领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关门回去了。 st0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吸引那个安保的注意力，我要换那个仿生人的衣服——另外，把手机对准上面的监控举一下。” 郑玉禾不懂缘由，但还是装作活动手臂的样子，将手机对准监控在半空停滞了一秒。 就在那一秒的时间里，监控被st0远程干扰了。 他见郑玉禾主动走过去同那安保讲话，便悄悄地起身，在确保安保没有发现自己的情况下慢慢移动到垃圾箱旁边。 距离那安保大概十几米的距离，仿生人已经扔完了垃圾，转身打算回去。 郑玉禾边说话边移动，那安保终于背对了st0。 电光火石间，st0一个起身就冲到了那仿生人背后，狠狠击中他的后颈，造成仿生人系统的短暂紊乱。那仿生人喊不出声，脑袋慢慢低下去。 郑玉禾和安保的交谈声更大了一些，st0半拖半抱着那仿生人移动到垃圾箱后面，然后快速地开始换衣服。 st013——st0低头，看见上衣胸口上的编号。 果然，因为自己是残次品，连完整的编号都没有。 他系好领结，然后抱起st013，将他扔进垃圾桶里，又捡起一个空的黑色垃圾袋，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去。 st013身上只剩下一条黑色的西裤，st0没换，因为他穿的也是同样的款式。 他将手腕贴在st013的后颈上，看见st013的眼睛闪烁了两下，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成功干扰了st013的系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故障。 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吧，st0最后合上了垃圾桶的盖子。 他转过身，看向郑玉禾。 郑玉禾见他换好了衣服，便也停止了和安保的交谈。他的嘴巴很干，因为说话太多。 “我得回到宴会去。”他这样对安保说。 安保则高兴地说：“我送您吧，这地方太大了，我带您从侧门进去……” “好，多谢。” 转身之际，他又和st0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分开了视线。 郑玉禾朝垃圾场外面走去，st0拉开了后厨的后门。 “st013！” 刚走进后厨，st0就听到一声呼喊，他转过身，看见领班走过来。 “你倒垃圾倒得太慢了……”，领班有些嫌弃，他本身就对仿生人很不满，吩咐道：“洗干净手，去把那些水果切了。” “是。” 后厨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面孔，很多个“st0”，但st0没什么感觉，走到水槽前，帮忙切水果。 身边是一个型号为st017的仿生人，手里的刀干脆利落，切水果切得很快。 趁st017伸手从他旁边拿黄桃的时候，st0快速地将自己手腕内侧贴上他的。 st017的动作滞了一秒，抬起眼来看向他，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复制我的信息？” st0没什么表情，干巴巴地说：“我不小心。” st017于是也低下头了，继续切他的水果。 反正都是仿生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信息却是对st0来说大有所用，他从st017那里了解到，上菜是st02开头的和st12开头的型号仿生人的任务。 也真是幸好，他长着和st02开头型号仿生人一样的脸。 趁一个仿生人来他们这边取果盘的时候，st0瞥见他的名牌——st021。 他忽然抬起手，摘下他的名牌换上自己的。 st021有些疑惑地盯着他，“干嘛？” “领班让你来切水果。” “可我的任务是上菜。” “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切水果，你现在是st013了。”st0指了指他的名牌。 st021盯着自己的名牌，没说话，然后接过了st0递给他的刀。 这下st0终于如愿以偿，他端起果盘，然后往外面走。 第46章 秘密 收到郑玉禾正在后厨后门的消息时，邓至榕正在和自家副董事长推杯换盏，他眯眼笑了笑，等副董事转身去和别人聊天时，王落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就出现在他身后。 “他在那儿做什么？”邓至榕带笑的眉目一下子沉下来。 王落将手机递给他，上面是倒垃圾处的实时监控画面，郑玉禾在墙边同一个安保交谈，右下角是一个仿生人在倒垃圾，一袋一袋地提起来，然后扔进垃圾箱。 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邓至榕一皱眉。 但只是一瞬间，很快监控就又恢复了正常，半分钟后，安保带着郑玉禾离开了，仿生人扔完垃圾之后也回到了后厨。 邓至榕将手机还给王落，淡淡吩咐道：“盯紧他，我要见他。” -- 上水果就意味着晚宴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st0举着托盘，同其他仿生人一起，毕恭毕敬地站在大厅两侧。他看见了陈筱竹，她和两个小时以前一样，看上去端庄漂亮，只是现在和人谈笑风生，脸上多了一抹客气的笑容。 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派热闹的景象。 他移动视线，在宴会中寻找邓至榕的身影，最后发现他站在一个雕塑旁，正同人交谈。 通讯里忽然响起郑玉禾的声音：“你进去了吗？” st0正举着果盘站在仿生人队列中，听到后轻轻“嗯”了一声。旁边的仿生人很安静，也没有看他。 仿生人真是比人类要好多了，不会多管闲事，忽悠两下就会信你。st0没有什么同类意识，他只是觉得云诚这些仿生人实在算乖巧听话。 “你在哪？” st0没吭声。 “在晚宴那边吗？” “嗯。” 撤盘以后，上菜队列开始移动，st0学着他们的样子上前，将水果轻轻放在桌上，然后退回去，站在墙边等待。 陈筱竹大概是对st0这张脸见怪不怪了，看见那一排一模一样的脸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慢慢地往嘴里放水果，然后和身边的人交谈。 趁着等待晚宴结束的这段时间，st0在脑机里打开了这座酒店的平面图，是他刚刚从st017的信息库里复制来的。 酒店一共有五层，一层和二层是用餐和公共娱乐区域，三四五层则以客房为主。 st017是在后厨工作的，一些信息还不是很详尽，他需要了解更多。 他需要搞清楚那个记忆装置的用途。 他的目光在大厅里移动，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邓至榕的助理，王落。 王落站在角落处，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心思却完全没放在社交上，他总是垂下眼去，看手里的手机屏幕。 片刻后，他收起手机，走到邓至榕身后，向他报告什么。邓至榕点点头，然后王落就离开了。 半分钟后，他带着一个人来到了邓至榕身前—— 是郑玉禾。 倒也不令人意外，邓至榕迟早会发现郑玉禾来参加宴会的。 果不其然，一见到郑玉禾，邓至榕就质问了他。 郑玉禾大抵是为了避免麻烦，已经提前把耳机摘了下来，所以st0什么都听不到。但通过他们的表情和唇形，他还是可以作出大体的判断。 邓至榕应该会紧盯郑玉禾了，行动会有些麻烦。 晚宴终于结束了，客人四散在大厅里，两两三三地交流。st0又找一个人换了编号，然后抢了他手里倒酒的活计，举着托盘穿行于大厅里，要不就是收集别人喝完的酒杯，要不就是帮别人再倒酒。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人群中那抹黑色的倩影，慢慢的，他靠近过去。 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空酒杯举到他面前，扣在托盘上，然后又拿起一杯甜酒。陈筱竹的视线只是在托盘上短暂停留了一下，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st0在注视着她。 陈筱竹捏着酒杯，往唇边递，然后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动作一顿。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向st0。 两人视线相对，陈筱竹的眼神有一刻的疑惑和怔忪。 然后st0很快地，眨了一下右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陈筱竹认出他来了，因为她微微睁大的双眼。 下一秒，她手里的酒杯就倾倒了，像是手腕没有力气，酒液全部洒在了裙子上。 第58章 “哎呀！”她大喊一声，低着头，很慌乱地查看自己的裙子。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纷纷来问她。st0也低头去作出关切她的样子，陈筱竹一抬头，问他：“洗手间在哪里？” “在那边，我带您去。” 两人穿过大厅，又穿过一条走廊，走廊旁是长长的希腊风格窗台，有一两个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st0默默走在陈筱竹身前，带她走进洗手间。 洗手台在隔间外面，但尽管如此，陈筱竹还是没敢直接出声询问他。她只是沾湿毛巾，轻轻擦拭裙子上被酒液沾湿的地方。 她擦得很慢，st0注意到了。 “我帮您吧。”st0开口，借机从她手里拿过毛巾，靠近她，声音很低，“你住几号房间？” “407。”陈筱竹低着头，回应的声音同样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注意安全，云诚可能要做什么事情，我还没查清。郑玉禾也来了，他会帮我看着你，你也要保持警惕。” 有人从男厕里面出来，st0身子立刻往后，离得陈筱竹稍微远了一点，但还是低着头，保持帮她擦裙子的姿势没有动，看上去很认真。 那人洗完手之后就很快走远了，陈筱竹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眉目间沾染着一丝担忧。 “我们得走了。”st0轻声提醒她。 陈筱竹无声地点点头，随st0走出洗手间。 即将要走到大厅的时候，陈筱竹忽然脚步慢了下来，st0走到和她并肩的位置。陈筱竹侧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st0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她只好把原本的疑问收回肚子，然后冲st0笑笑，说：“谢谢你。” st0依然是那副温和的笑容，“没事的。” 等陈筱竹回到宴会大厅的时候，st0拿起桌上的一瓶酒，继续扮演侍应生的角色。他的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郑玉禾的身影——他正靠在一个窗台旁，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像是在看谁。 st0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落在陈筱竹身上。 他放心了，然后慢慢走到郑玉禾身边。 郑玉禾看向他，像是在辨认他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st0，毕竟这里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太多了。 他把酒杯举到st0眼前，st0帮他倒酒，嘴里说道：“怎么回事？” 他在问刚刚邓至榕和他之间的交谈。 发现这是st0，郑玉禾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嘴前，像是鼻子不舒服一样揉捏着，遮挡自己的嘴部动作，含糊说道：“他允许我在这儿待着，但应该在盯着我了。” “要是有什么事还可以联系我。”st0稍微背了背身，面向窗台的方向，“你的手机没有被监控，要是被监控的话我会知道。” 郑玉禾很轻微地点了下头，继续揉鼻子。 “看好陈筱竹，我有事情要做。” “你要干嘛？” “我要去搞清楚云诚要做什么。” 离开郑玉禾以后，他打算立刻着手这件事情。 王落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他记得，王落是把手机揣在西服的内胸袋里面的，要去复制里面的信息，有一些难度。 但并不是无法做到。 王落毕竟只是助理，没有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必要，他现在待在大厅里，恐怕也只是在完成邓至榕交给他的什么任务。所以他站在放甜品的那个小桌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放甜品。 st0举着放置酒杯的托盘走过去，王落看见了，伸手想接一杯。 突然，st0身子往前一倾，像是踩到什么东西滑了一跤一样，手里的托盘也变得不稳，有酒液从酒杯里倾洒出来，泼到王落胸前。 “抱歉！”st0立刻站稳，作出紧张的表情，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王落皱着眉，揪着西服上湿掉的那一小片布料，低低地骂了一声，又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看的路。” “抱歉……我帮您清理一下。”他探身到桌上取了两片纸巾，也没管王落同不同意，就直接在他衣服上擦起来。 “起开！”王落很不爽，一把推开他的手，视线落在他胸前，“你什么编号……行，记住了，回去等着被修理吧……连路都走不稳。” “别在外面端酒了。”他又指指他，“听见了吗？” “听见了。”st0鞠躬道。 王落显然是不想再见到他，st0便也很快离开了。 正好，不用他端酒。st0走到大厅尽头，转身步入楼梯旁的走廊。 他要去四楼，那里是盛放云诚秘密的地方。 转过一个拐角，再直走十几米，就是员工用的电梯。st0沉着眉站在电梯前，身后人来人往，他全然不顾。 “记忆装置”，那是st0在王落手机里见到的关于那个装置的描述。 电梯到了，st0长腿一迈，跨了进去。 -- 主系统紊乱…… 运动传感系统失调…… 发声器故障…… st013一睁眼的时候，眼前就爆出这些警告，炸得他脑机嗡嗡作响。 他很努力地去推垃圾箱的盖子，推了很久很久，他的时钟坏了，他失去了任何时间观念。 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他终于把盖子推开了。 他的双腿扑腾着，“轰隆”一声，垃圾箱随着他的挣扎倒在了地上，一堆垃圾袋跌落在他背上，他努力保持机体稳定，扒拉开身上的垃圾，然后站了起来。 指令错误、指令错误…… 世界天旋地转，他只是看见了后厨的那道后门——他要进去。 他应该进去的。 终于，st013爬到了后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 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是另一个要扔垃圾的仿生人。他们面面相觑，有人注意到这边，正往这边赶。 st013的身子僵直着，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记忆模块里，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将他塞进了垃圾桶。 第47章 离开这里 “叮——” 电梯缓缓拉开，一个清洁工仿生人推着清洁车从它前面经过，他目不斜视，没有去看里面那个表情冷淡的仿生人。 他推着车慢慢拐过拐角，打算再次去清理一遍客房。 电梯门合上了，st0从里面走出来，跟在那仿生人身后不远处。 四楼很安静，暂时还没有在走廊上发现别人，也许是客人还没有入住。 仿生人进入了一间客房，清洁车留在外面。st0见状也悄悄跟了过去，房门大敞着，里面是一间套房，有隐约的声响从卫生间里传来。 那仿生人正专心致志地擦洗手台，st0就站在他背后。 他抬起眼，看见镜子中一张陌生的脸，下一秒，st0的手就已经狠狠击了他的后颈上。st336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紧接着瘫软在地板上，眼睛闪着莹蓝的光。 st336没法动弹了，就连st0去强行贴合他的手腕复制信息他也无法阻挡。 等到洗手间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清洁工走了出来，他低头整理了一下略短的袖子，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漆黑如旧。 st0回身弯下腰，将st336拖行到衣橱旁，然后把他塞了进去。 衣橱门合上以后，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转身往套房外走。 根据st336这里得来的信息，四楼一共要入住四房客人，其中就包括陈筱竹。但奇怪之处就在于，这四房客人距离甚远，有两房在西北角，有一房在中部，还有一房，就是陈筱竹所在的407，独自位于东南方向。 偌大的四楼，居然这样安排客人。 是生怕陈筱竹碰见别人吗？ st0走出房间，看了一眼房间号，发现这并不是要住人的房间。 他将房间门关上，然后把手腕贴上门锁，干扰了电子锁。 这不是他要去的房间，他要去的房间是419，那个安放记忆装置的房间。 这个房间离陈筱竹的房间很近，不过一条走廊之隔，距离其他三房客人却很远。st0推着清洁车的步伐快了一些，滚轮碾在地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他拐过一个转角，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有一个安保的身影，他正扶着腰带来回踱步，注意到st0推着车往这边走，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扭开了视线。 st0低着头，慢慢走近安保。 自己左边的走廊就是那个房间所在的地方，st0暗暗扯掉自己衣服上的一颗金属纽扣，攥在手里。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安保正垂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 右边的走廊墙壁上有一道暗色大理石，距离他大概十米，但对st0来说并不算远。 他将纽扣渐渐滑到自己的手指前端。 纽扣撞击在大理石上，爆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小，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安保立刻抬起头来看向那边，脚步像是要挪动的意思。 st0赶紧推车左拐，两三步就走到了419号房门前。 第59章 和其他的客房没有任何差别，419看上去很平凡。 他往后看了一眼，安保正背对着他，在远处的地毯上找寻着什么，他连忙将手腕贴上门锁。 打不开。 门锁被人加密过，要破解需要很大力气。 他又往后瞥了一眼，在安保即将回头的时候把手缩了回来，放在了车把上。 安保一定在看他，他知道，不能再停留了。 “哎！” 刚迈出去两步，安保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他微微侧过身子，有些许地低着头，掩盖自己的面容。 “那间不用打扫！”安保粗声粗气地朝他喊。 “是。”st0连忙回应他，然后推起车子继续往前走，等到终于拐弯的时候，他才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消失了。 不论如何，不能让陈筱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拨通了郑玉禾的通讯，几秒钟之后，郑玉禾低低的声音响起：“喂？” “陈筱竹呢？” “还在这儿，不过宴会快结束了，有一些人已经回房间了。” st0沉吟了一会儿，“得带她走，不能在这儿住。” “你查清楚那个东西了？” “没有，但一切都太蹊跷了，必须走。你能接触到陈筱竹吗？” “我不能，有人在盯着我……”郑玉禾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 st0闭了闭眼，他意识到云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正要再次开口，前面突然跑出来两个安保，很急切地从他身旁跑过，耳朵上挂着耳机，他听见了他们嘴里的话。 “st0型号的仿生人吗？收到，正在排查……”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了，st0放在车把上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他闯进来的事情暴露了。 清洁车和两个安保擦肩而过，st0低着头，推着车子径直往前走。 还有时间，要找到他他们还要花一些工夫。 他的脚步停在了407的房前，他微微扬起手腕，干扰了不远处的监控。 然后st0贴在房门上，打开了扫描系统。 而在一楼的后厨里，光裸着上身的st013正狼狈地坐在椅子上，他依然不算很清醒，但比十几分钟前要好了许多，至少能记起来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引来了邓至榕，这位他没见过几面的总监看上去很气愤的样子，一把扯过了那个戴着st013名牌的仿生人，抓着他问了好久，最后发现他其实是st021。 “st021呢！给我找！谁戴着st021的名牌！”邓至榕一下子推开了那个无辜的仿生人，推得他一踉跄。 然后邓至榕就冲出了后厨，st013在凳子上摇晃，系统还是一片混乱。 位于宴会大厅里的郑玉禾还不知道st0已经暴露，st0那边挂断以后，他就有些无措了，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一直在不远处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人群中的陈筱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里的酒杯一直举在胸前。 这半个小时了，郑玉禾一见她往嘴里送酒心里就紧张，但半个小时过去，她酒杯里的酒也没见少，他心里才宽慰许多。 怎么办啊……他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感觉一切跟拍电影一样，他好像是电影里不知道的哪个男几号，对局势一无所知，但充当了很好的工具人角色。 他靠着墙壁站着，忽然看见了邓至榕的身影，只不过他似乎是朝自己来的，而且走得很快，来者不善。 他渐渐地站直了，眼看着邓至榕走到自己面前。 “st0呢！”邓至榕逼近他，对他低声喊道。声音不大，但却藏着隐隐的怒火。 郑玉禾也是头一回见到平日温和可亲的舅舅这副模样，他结巴了一下，说：“什、什么st0？” 邓至榕一把扯过他的前襟，将他拉进自己，死死盯着他，“我再问一次，我的好外甥，st0呢？” “我不知道……” “你居然背着我，胳膊肘往外拐……这就是你帮我的忙？”邓至榕看上去气极了，眉头都拧起来，“帮st0让他混进来？你就这么喜欢陈筱竹是吧？” 听到最后这句话，郑玉禾的眉目一下子沉下来，他一下甩开邓至榕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喊道：“你说什么呢！舅舅！” 余光里，他瞥见陈筱竹的身影已经远去了，他顾不得邓至榕的质问，目光连忙找过去，发现陈筱竹已经上楼了。 “你少给我装傻！”邓至榕注意到他的目光，“看什么呢？” 郑玉禾盯着他，吞咽了一下，没出声。 邓至榕勾起嘴角，突然笑了一下，盯着郑玉禾摇摇头。他没再对郑玉禾说话，转头吩咐那个手下，“带我外甥去好好休息休息，我估计他也累了。” “干什么！”见那人靠近自己，郑玉禾连忙喊。 “叫什么叫！让你去休息休息。” “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 “哦对了，顺便把他手机收了。”邓至榕轻飘飘甩下这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没再管背后郑玉禾抗议的声音，他的视线落在楼梯上那道高挑的身影上，那人正扶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陈筱竹自然是没注意到邓至榕的目光，她踏上二楼的平台，然后继续从楼梯往上走。 她不敢坐电梯，所以就这样慢慢往四楼爬。 一晚上了，手机也安安静静的，陈筱竹往外发消息，结果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她试探性地问了问曲洺，曲洺却说除了景熙没人找他。 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信号被单独屏蔽了。 曲洺问她怎么了，她思忖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宴会上的服务生来来往往，和st0长相一致的也不在少数，但她一直没再见到st0，她很担心，怕云诚发现他。 她从包里拿出房卡，按在门锁上。 很轻微的一阵电流声，407的房门打开了，她插上电，关上门，然后突然被人从抱住。 她差点惊叫出声，但一只手捂在她嘴上。 “筱竹。”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她像是全身失了力气一样，很重地吐出一口气，呼在st0的掌心里。她为他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晚上，此时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陈筱竹一下子转身，用力抱住了st0。 房间里的灯还没有开，只有窗外些许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一切都很安静很安静，只有陈筱竹的呼吸声。st0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揽在她腰上的手用了些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检查过了，房间里现在是安全的。” 陈筱竹压下眼里的湿润，注意到那个字眼，“现在？” st0静了一会儿，说道：“房间里有监听器，我拆掉了，还有散发气体的小孔，我也堵上了。” 陈筱竹终于松开他，黑暗里的一双眼睛震惊地瞪着。 “没事，开灯吧。”st0抬手按开了开关，房间一下子变得通亮，他也看清了陈筱竹的神色。 “云诚要干什么？”她问。 st0摇摇头，“我不知道，但目前看上去，一切都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得离开这儿。” 陈筱竹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来，“你觉得，我们可以靠正常的途径离开吗？” “你得去找成董，把你要离开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而且不能自己离开，得找人护送你回去。” “那你呢？” st0回头看了眼窗户，“我已经暴露了，没法从酒店离开，我走窗户。” 陈筱竹思忖片刻，说：“你得跑到山庄外面去……728公路上有一个大广告牌，你有印象吗？我们在那里汇合。” st0思量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第48章 419 既然打算要离开了，那便没有再等下去的道理。陈筱竹立刻就拿起包，打算下楼去找成颖。 “先等等。”st0却突然拉住她。 陈筱竹抬头朝他看去，发现他正盯着门外，眉头微微皱起。 “外面有人。” “里面有人。” 王落放下扫描仪，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有一个仿生人在里面。” 面前不远处就是407的房门，邓至榕听到后，许久都没说话，只是阴沉地站在那里。 从扫描仪里看过去，两个人的身影很清晰，邓至榕终于很轻微地扬扬下巴，身后两个人立刻走近房门，王落也走上前，抽出口袋里的房卡，直接按了上去。 刚要推开，房门就被里面的一股力道抵住了。 是陈筱竹挂上了门锁。 “什么事？”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噢，安全检查。”邓至榕也不打算跟她演了，直接摊牌。 “连门都不敲，直接拿房卡开我的房间，你告诉我要做安全检查是吗？” 房间里，st0已经在给郑玉禾发通讯了，但他没有接，他又拿来陈筱竹的手机，找到成颖的电话，通讯过去也没有接，只好给她发消息。 第60章 最后他又给曲洺发通讯，他终于接了。 门口陈筱竹还在和他们隔着门对峙，st0手里拎着一个椅子，直接就问曲洺：“成颖呢？” “啊？”曲洺听上去还有些懵，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不知道，我上楼的时候她还在和别人喝酒，你找她……” “赶紧来407……” 他话还没说完，话音刚落下，云诚的人就闯进来了，房门一下子弹到墙壁上，陈筱竹的半句“救命”被那其中一个手下堵在了掌心里。 那手下死死控制着陈筱竹，没看清半空中袭来了什么，但下一秒那椅子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脑袋上。他吃痛，手上也泄了力。 “救命——唔……” “st0！怎么回事！”曲洺的声音从通讯那头传过来，但st0一时也顾不上了，房门处又冲进来一个手下，手里举起一柄脉冲仪，直接就对准了st0。 脉冲仪的发射口忽地闪了一下，发出低低的一声嗡鸣，st0闪身堪堪躲过，但下一秒那脉冲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震得他系统狂冒危险警告。 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床。天旋地转中，他看见陈筱竹已经软倒在那手下怀里，被抱出了房门。 “停下！”他怒吼一声，那人还举着脉冲仪站在他身前，他一个猛扑，脉冲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上，他震颤了一下，忍着痛，奋力夺过那人手里的脉冲仪，不顾他的挣扎，直接砸在了他脑侧。 身下的人脑袋无力地倒向一侧，双目紧闭，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st0要起身，却差点跪倒在地上。 别响了…… 滴滴的警告声回响在他的音频接受器里，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短暂地控制了一下防御系统，让他脑袋里不那么吵，然后踉跄着冲出房间。 有人从楼梯口冲上来，扶住了他。 st0低着头，听见他的声音后努力辨认，然后发现是曲洺。 “419……” 曲洺没听清，“什么？” 他扶着st0，又急切又惊慌，st0终于直起了身子，看向他，一双眼睛冒着隐约蓝光，冲他喊道：“419！去419！” -- “419里有什么？” 一个空置的房间里，郑玉禾双手被绑着，靠在墙角，对旁边同样被绑着的曲洺这样问道。 曲洺的镜片边缘都碎了，脸上也挂了彩，他的后脑靠在墙上，胸膛均匀地起伏着，几秒后，他发出怅然的声音，“419啊……” 他最后被保镖拉扯着从419门前离开时，陈筱竹正双目紧闭地躺在实验台上，st0背对着所有人，手里拿着一杆枪，枪口直指邓至榕。 曲洺发誓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这么狠的架，更没有见到过真枪，所以当王落把那杆手枪掏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空白了，差点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419里有什么……”他再次开口，“st0只是很急切地要我扶他过去，一副马上就要倒在地上的样子，他整个人又很沉，我都怕他一下子晕过去。但好在这个仿生人的机体素质还不错，没有倒下……” “我们赶到419的时候，外面有两个保镖拦着，我透过敞开的房门看进去，发现里面虽然是正常的客房装潢，但床什么的统统没有，只有一架实验台，还有很多仪器。有一个人抱着陈筱竹，把她往实验台上放，陈筱竹看上去已经昏过去了，st0发了疯一般要往里面闯……我去，我都不知道他力气能那么大，一拳就给那个保镖干翻了。”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回忆道：“我就拉着另外一个保镖，牵制他……”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也说不清是牵制还是挨打。 “然后来拦我们的人就更多了，好几个保镖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出来……我身上也挨了好几下，甚至有人拿脉冲仪射击st0，但还是没把他弄倒，反而自己被掀翻在地上。” 他知道脉冲仪对仿生人的威力有多大，这几乎可以算是专门用来控制仿生人的工具，他当时才明白为什么st0一开始一副虚弱的模样了。 然后那杆枪就出现了，王落举着枪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 “你敢信吗？王落居然有枪。” “什么？”郑玉禾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曲洺哼笑了一声，“是啊，老子都快吓尿了……那个枪口黑漆漆的，就那么对着st0的脑门。脉冲仪对仿生人还不算致命，只是会限制他们的行动，破坏他们的机体功能……但枪就不一样了，崩烂他脑机里的芯片，跟死了就没区别了。” “然后呢？”郑玉禾紧张地追问道，“st0他……” 曲洺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他把双手举起来，然后慢慢跪下了。” 仿生人就是下贱。王落当时如是对st0骂道。 他走到了st0面前，冰冷的枪口就差几厘米就要抵上st0的脑门。419里面的那些仪器滴滴作响，有两个研究员穿着白大褂站在里面，曲洺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操纵控制台的手在抖。邓至榕就站在王落身后不远处，冷冷地望着他们。 st0的双手依然高举着，举过了头顶。他微微垂着脑袋，视线只能看到王落的大腿。 曲洺站在走廊里，心脏怦怦直跳，震得他人都快晕过去了。他身上刚刚挨了那些保镖好几记拳头，此刻望着那杆枪，却也感觉不到疼了。 空气里很安静，他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 杀你一个仿生人，谁会向我追责呢？王落这样说道。 曲洺想说话，但喉咙眼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响。 st0还跪在那里，脑袋微微垂着。 突然，他高举着的双手一下子动作，一把抓住了王落的小臂，同时脑袋闪向一旁。曲洺几乎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响。 手枪上安装了消音器，所以声音并不大，子弹却实打实地射在了地毯上。 st0猛地起身，抬起手臂，王落想要闪躲，但他的速度根本比不过仿生人，st0生生肘了在王落的脖子上。那一击真的很重，王落的脸色都瞬间涨红了，捂着脖子倒向一旁，接着肚子上又狠狠挨了一脚，闷哼一声撞在墙上。 他想要夺回枪，但st0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抬起手臂，枪口指在了邓至榕的脑门上。 听到这里，郑玉禾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 “嗯，st0就跟挟持人质一样挟持了邓至榕，要所有人都出去。”曲洺忽然发现郑玉禾的脸色不太对，“怎么了？” 郑玉禾的嘴唇动了两下，然后说：“邓至榕是我舅舅……他……他没事吧。” 曲洺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评价道：“你舅舅真是好人啊。”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没事，他要是不作死，应该就不会死，st0没那么疯。呵呵，没想到你跟他还有这层关系，你舅舅都把你绑在这儿了，你还有工夫操心他。” “这不一样……” “嗯，你跟st0相处了这么一个晚上，看得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仿生人吗？” 郑玉禾看着眼前的空气，“他……我看不懂他……” “他是仿生人，虽然没什么道德准则要遵循，但一定存在绝对的理智，他要挟邓至榕，只不过是为了救陈筱竹。” 郑玉禾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所以你还没告诉我，419里面到底有什么，云诚要对陈筱竹做什么？” 曲洺沉默片刻，缓缓道：“记忆装置，云诚要修改陈筱竹的记忆。” -- 针管刺进塑胶皮肤里，刺破了st0脖颈侧面的皮肤，st0按着活塞，把修复剂往身体里面送。 房间里原来的研究员都出去了，他坐在实验台上，身后是昏迷的陈筱竹，一圈仪器和电脑紧密地围绕在四周，还有一个邓至榕坐在墙边，抬着眼，死死地盯着st0手里的枪口。 “看什么，你也想夺枪吗？” st0看都没看邓至榕一眼，继续给自己打针。 “你这种身体素质，没等起身……”他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邓至榕，轻轻说道：“就被我一枪毙掉了。所以别挣扎，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 邓至榕根本没法起身，更没法挣扎，因为他的手腕已经被牢牢地束缚了起来。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终于有一些后悔做这样冲动的事情。陈筱竹还穿着那一身晚宴上的礼服，此刻脑袋上戴着那个装置，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电脑上有波动的曲线，那是她的脑电波。 对陈筱竹动手纯属下策，因为st0根本动不了。 张董虽然不常问他，但他知道他一直在关注st0这件事情，无形之中给他施加了很多压力。 st0被星途承认了，要夺回来就更加的难，他总不能把st0给直接绑走，那星途的老总成颖也绝非等闲之辈，要是伤了她的利益，难免不会撕下云诚身上的一口肉。 是一个部门经理，对他汇报起医疗方面的合作进度，他才意识到，原来还有moa这个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装置存在。 第61章 只需进行些许的改造，就能用在陈筱竹身上。 “只是一点点记忆的处理罢了。”在张惇的办公室里，邓至榕是这样对他说的，“毕竟现在没法对st0下手，不如就从陈筱竹身上做切入点，我们没法从她手里夺回st0，那就让她自己把st0送回来……您想，张董，为什么星途允许st0待在陈筱竹身边？” 张惇没有说话，邓至榕自然也不是要等他的回答，继续往下说道：“就是因为st0对陈筱竹无害，那么，如果st0对陈筱竹有害呢？” “如果陈筱竹身边的仿生人是一个会伤害她的、存在安全隐患的仿生人呢？” “我们不去修改st0的底层代码，我们只需要让陈筱竹以为——以为st0对她有害就可以了。而要达成这点很简单，”邓至榕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记忆是会骗人的，有时候有些东西啊，越是细想就越发觉不对，越是纠结就会变得更加怀疑。” “怀疑和猜忌，是一切关系破裂的基础。我们不过是在她的记忆上做一点小小的手脚，她的大脑会帮她放大一切疑点的，到那时候，恐怕她就要忙不迭地把st0送走了。” 邓至榕合起食指和大拇指，“再加上一点点的心理暗示，就能让陈筱竹把st0拱手相让。”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后来也是这样计划的，所以发布会就成了最好的实施地点，他们原想在夜里迷晕陈筱竹，再把她带到419来进行记忆修改，等陈筱竹第二天一早在407房间里醒来的时候，一切就和没有发生过一样完美，顶多她会觉得脑袋有些沉，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只是他算错了，算错了自己的外甥，还有st0这个变数的存在。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让这件事情闹大，于是他抬起头，对坐在实验台上的st0说：“我现在可以放你们走，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话音未落，那枪口就一下子顶在他的脑门上，顶得他呼吸一滞。 st0拔出针管，慢慢在他面前俯下身来，手里的枪抵着他，声线冷漠，“现在走，你是要强行中断陈筱竹的记忆装置，然后让她当一辈子的植物人吗？” “嗯？”他手里又用了些力气。 邓至榕后脑贴在墙壁上，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不是……” “不是就闭嘴，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st0终于松开了抵着他脑门的力道，站起身来，走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操作着。 他的手指忽然停下来，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背对着邓至榕，话却是对他说的：“确实很聪明，能想到利用记忆这一点。” 邓至榕没出声，他知道st0没夸他。 然后他就看到st0从控制台上拔出了几根电线，似乎要贴在自己脑袋上。 “你，你要干什么？” 正操作着的st0忽然停住了动作，冷冷地朝他瞥过去。 “当然是去拯救她的记忆，蠢货。” 第49章 画纸和夕阳 纸在燃烧。 没有火柴点燃它，但它却从中央窜出了火焰，然后把画纸烧出了一个洞，那个小洞慢慢变大，边缘是烧焦的黑色。 陈筱竹拿着它，静静地望着，直到画纸在手里燃烧殆尽。 这是什么来着？ 她盯着手心，里面连一点灰烬都没剩下，空白的一团空气。 是画纸，但上面是什么画？ 她想不起来了，几秒钟后，她很轻微地晃了晃脑袋，不再去纠结，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 可她不是爱画画的人，那么那幅画是谁画的呢？上班的时候，陈筱竹一直有意无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和平常的日子一样正常工作，举着平板站在实验室外，观察里面的仿生人。 仿生人长得有点像木偶，眼睛大大的，但没有神采。 但他们却会笑，嘴角上扬着，是最标准的那种笑容。 怎么样，笑得不错吧？有人在她身旁这样问，她转过头去，眨了眨眼，回答说：不错。 她原本是想说有些不自然的，但那句“不错”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也就忘记了自己脑中本来的想法。她低下头去看平板，平板上的数据是几道横线，连数字都找不到几个，但她还是在看，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然后在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 下班之后，她去便利店买晚餐，拿了一份三明治，还有一罐啤酒。 她走出店门，突然听见上面传来动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截断了的电线就呲着火花掉到了她眼前，还在轻轻摇晃着。 如果被电到的话，恐怕会丧命吧。陈筱竹往前走了两步，抬头望去，发现电线是从灯牌里掉出来的。 天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陈筱竹告知了店员这件事情，然后驱车离开了。 一直以来，陈筱竹都是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过得简单又有些潦草，朋友都不在身边，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感到疲惫和寂寞，但只要忙起来，她就会忘记这些。 她总能记住家里每一个物件的位置，大概是她独居的缘故，但是最近，总有一些东西出现在她无法预料的地方，比如桌子上突然出现的筷子，沙发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说，还有衣柜里男人的衣服。 她追溯起来，然后又想起那天在她手里燃烧的画纸。 她手里攥着那男性衣物的一角，上一秒还觉得奇怪，下一秒又认为稀松平常了。 于是她又把衣服挂了回去。 可这是谁的衣服呢？ 是她前男友的吗？ 前男友不会穿这样青春的夏装吧。 陈筱竹继续过着她的日子，沙发上的书本总是在变换，她就一次次把书本拿回书架放好。 有一次她把那本名为《围城》的书摆回书架，忽然注意到第三层上面的一本书，那本书里夹着一张白纸。 白纸比书稍微大一些，白色的边缘裸露在空气里，看上去很突兀。 陈筱竹刚要伸手去碰，白纸突然就燃烧起来，那白色的边渐渐消失了，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般，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但那火焰却在陈筱竹眼里停留了许久。 这本该是引发火灾的导火索，但书架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了那张白纸以后，一切都变得无比自然。 陈筱竹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伸出手去拿起那本书，打开以后，发现没有任何燃烧过的痕迹。 于是书本被合上了，然后被插回书架上。 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随着那火焰消失了，陈筱竹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在发生奇怪的变化，只是眼前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总是看不真切，但她总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些东西，允许那些怪异的现象发生在自己身边。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她途径了一座大楼，大楼里正在举行某种讲座，陈筱竹透过车窗望过去，看见宣传广告上那个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下面是他的名号——无轩大师。 这是搞诈骗的吧。陈筱竹下意识就这样想，但那男人像是在盯着她一般，眼珠随着她的车移动。 陈筱竹渐渐踩了刹车，几秒钟后，她拉开安全带，走了下去。 一个小时以后，她从大楼里走出来。夕阳将世界染的一片昏黄，透过楼宇的间隙洒在陈筱竹身上，弄得她有些恍惚。 夕阳不该如此耀眼的，陈筱竹微微眯起眼，发现根本无法看向西边，那边的世界是完全金黄色的。 于是她又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地面上。已经是下班的时分，可街上却没有人，只有车辆驶过的声音，地面是正方形的小砖头组合起来的，像陈筱竹幼儿园时候放学路上的地面。 夕阳把她的身子拉得很长，没有风。 她的风衣很板正地贴合在身上，终于随着她行走的动作起了一些褶皱。 陈筱竹拉开车门，坐上车。夕阳晃得她眼睛疼，于是她拉上了挡板，她拿过副驾上的包，从里面摸出来一个东西。 是刀，锋利的水果刀。可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 公司是不会允许他们带刀上班的，可是刀出现在她的包里。 陈筱竹攥着刀把，唇微微张开，是她略微紧张的呼吸。 刀尖换了方向，朝向她的细白的手腕，手腕上冒着隐约的青紫色血管，看上去纤细又脆弱。 夕阳闪耀在刀面上，陈筱竹紧紧握着刀，盯着自己的手腕。 然后她用力刺了下去。 -- 你肯定做过梦吧？ 在梦里，你是什么感觉？ 看来你说不出来啊，很难受吧，这种找不到感觉的感觉。抱歉，有点绕口，别在意。 无轩大师坐在玻璃窗前，背后就是夕阳，陈筱竹完全看不清他的面貌。 夕阳刺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她听见无轩大师的声音： 梦没有逻辑，也没有感觉，无论是什么事情在梦里，你都不会感到稀奇，因为那只是梦；就算你死在梦里，你也不会担忧，因为那只是梦。 第62章 梦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它绝对虚幻。 你最近的生活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比如……时间混乱，明明上一秒你还在客厅，下一秒就到厨房了，有没有发现，生活里似乎消失了一些连贯的时间？为什么一切都这样不遵循现实逻辑呢？你仔细想一想。 你瞧，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哈哈。 梦的时间是完全混乱的，就像一副被打乱的扑克牌，k该在j后面，但它跑到了k前面，偏偏你还没有发觉任何不对，毕竟，谁会责怪一副扑克牌呢？它不是握在你手里吗？没人会去怀疑它，你只能接受这些，接受时间的无序和混乱，接受一切的逻辑崩坏和疯狂——因为那只是一副被打乱的扑克牌而已嘛。 没事吧，姑娘，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啊，没事就好，我继续说。 不要去试图责怪扑克牌，因为当你发现你为了需要探求生活的真相而去责怪扑克牌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崩溃。接受现状才是维持生活的真理，如果要打破这一切，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什么？你说你时常看不清？噢，我明白了，在梦里确实是会看不清东西……哦，不是，我没有说你活在梦里……是哪种看不清？是雾吗？ 看来你的生活一片模糊啊……真是可怜。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试图打破现状，有时候，模糊的活着，会好过清醒的死呢。 有血在流，顺着细长的小臂滴在陈筱竹洁白的衬衫上。 一滴，一滴，一滴。 陈筱竹哭了，她握着刀的手在颤抖，连带着那血也在抖，一颗颗饱满地涌出伤口，从那皮肉之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染透了她的白衬衫，那是一整片的鲜红，在夕阳的照耀下变得愈发醒目。 她咧着嘴角，哭得身子颤抖，却没有一点声音，像是要把一口气全部出完似的，很久很久之后，她终于抽泣出声。 手腕的皮肉翻开出来，一片狰狞。 没有痛感。 一丝疼痛都感受不到。 陈筱竹攥起拳来，额头慢慢抵在了方向盘上，胸膛里的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嚎啕，她用力地砸在方向盘上，泪水顺着血液往下掉，砸在自己的腿上，也没有任何触感。 她终于知道那夕阳像什么了。 像那日手心里燃烧的画纸，像那天书架上消失的火焰。 她忘记了什么。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忘记了。 那身夏装，那双筷子，那本书。 陈筱竹终于发现，有一个人，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像是融入她的骨血一般存在着，像是她无法舍弃的空气，存在于她的每一次呼吸里。 可她什么都看不清，她抬起头来，看到燃烧的夕阳。 -- 仪器在滴答作响，邓至榕颓力地坐在地板上，望着电脑上的每一下波动。 st0已经戴好装置了，正闭着眼坐在那里，不知道进行到了哪里，手里还握着那把枪。 脑电波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大，邓至榕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一股难辨的复杂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盯着那电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别再挣扎了，陈筱竹。 脑电波的变动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滴滴声也变得密集，那是陈筱竹无声的抗争，她正在试图逃离这一切。 如果她能听到的话，邓至榕一定会要她停止挣扎，因为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痛苦。 实验原本该很顺利的，修改陈筱竹的记忆也绝非难事，陈筱竹的自主意识不该这样猛烈，这不对，st0现在应该还没接触到她。 曲线蜿蜒着向前波动，邓至榕不知道，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是发现，这样下去太过危险，陈筱竹很可能会精神崩溃。 他低声骂了一句，闭了眼，索性不再看，后脑靠在墙壁上。 第50章 k和j 刚刚进入陈筱竹精神世界的st0完全不知道外面变化的数据，更看不见她波动的脑电波。 他站在世界边缘的荒芜之处，天空上飘着灰蒙色的云，风有些大，往身后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天际线向两边无限延伸，再往那边便是一片茫然的白色，似乎正在缓慢吞噬边缘。 脚边是一只摇摇欲坠的黄花，夹在混凝土缝隙的中间，楼房倒塌在身旁，废墟一直向前，铺满了整片视野，只有最远处可以看见完整的楼宇轮廓，隐在隐约的云雾中。 这里是陈筱竹遗忘的地方，但st0没想到会这般荒芜。 而且…… 有一栋楼房从他头顶呼啸而过，飞向远处，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样危险。 看来陈筱竹很排斥他的存在啊。 st0的神色变得凝重，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终于抬起腿向前迈去，远处有钢筋断裂的声音，大抵是又有哪栋房子要坍塌了。但他不闻不顾，继续向前走着。 陈筱竹不会在这里。 他要找到她。 -- 日历被陈筱竹撕碎了一角，歪歪扭扭地挂在墙壁上。 陈筱竹面无表情地站在日历前，抬手，又撕下一页。 她手里攥着那一页日历，忽然不动了，半晌，她展开那页皱皱巴巴的日历——10月19日。 昨天不是23号吗？她渐渐皱起眉头，然后冷笑一声，把日历扔在地上。 那个大师说得果然没错，梦里的时间逻辑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切都在疯狂的颠倒，就连她的思维也是。 陈筱竹趴在桌子上，抓住自己后脑的头发。 松开，又抓住；然后松开，又抓住。 时间的失序也间接导致了她思维的混乱，这混乱从未减轻过，她还以为自己会愈发清醒地去控制自己，但事实确实她在这个梦境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时间变成了片段，记忆被剪切拼贴，再也找不到连续的节点。 陈筱竹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刷牙洗脸，穿好衣服以后走到客厅。 她要去上班了，今天是工作日。 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视线落到地上的那一片日历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她丝毫不清楚这页日历出现在地上的原因。 她走过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出门了。 如果陈筱竹可以一直这样混沌的话，或许她不会那样痛苦，但偏偏她还要寻找任何清醒的可能性，所以脑袋总是会抽痛，某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又很快消失，什么都抓不到。 记下来。 对于常常忘记这件事，无轩给她的建议是这样的。 于是陈筱竹听从他的，随身带着一个便笺本，把那些转瞬即逝的念头记下来。 就这样便笺本上出现了很多七零八落的词语，诸如“文件”，“筷子”，“鞋”……以及陈筱竹记录下来的自己的行为，甚至包括吃饭。 这样的办法一开始很有效，陈筱竹可以勉强组装起自己的生活，就算仍然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发生，她终于算是找到了一点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所以变得轻松了许多。 便笺被她写满了十几页，那是她艰难拼凑的生活。 她给韩玥打过电话，韩玥对她说出了曾经她大学导师对她说过的话：不要试图掌握所有事情。 那时她握着手机，过了许久才回复韩玥道：我只是想把握自己的生活而已…… 我不想找不到我自己。 可你的控制欲太强了，女人何必活成这样，过得混沌一点不是很轻松吗？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电话那头又变成了前男友的声音。 我不想。 你不想有什么办法，反正你也醒不过来。 我会醒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变得无比陌生，像是许多人在对她讲话——你最终会忘记一切的。 我不会…… 可是有些东西正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你无法把握，你也无从记起，你会慢慢失去你所重视的东西。 陈筱竹捏着手机的手在颤抖，你是谁？ 声音又变成了大学导师的——没关系，筱竹，这只是梦而已…… 回答我的问题！她大喊起来。 导师没有理会她，声音有如梦魇，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她耳边，是她又说了一句话。 陈筱竹一下子惊醒，眼前是卧室的天花板。她急促地呼吸着，被子里的身体是薄薄的一层冷汗，和被子一起紧贴在她的身上。 许久过后，她终于清醒下来，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跑到书房里去。 便笺本还打开着，上面是一个“爱”字，铺满了整页纸。 笔迹很凌乱，每一个笔画都被加粗描黑过。 陈筱竹扶着书桌，一瞬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桌腿，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眼前的地板上躺着自己的手机，她颤抖着伸出手，打开，却没有发现那通电话。 有同事的，家人的。 第63章 唯独没有韩玥的那通电话。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陈筱竹咬着牙，眼里渐渐冒出血丝，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界面上的数字被泪水放大。她使劲握着手机，直到不能再用力，然后狠狠将手机摔飞到一边。 手机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陈筱竹抱着头，发出痛苦的一声尖叫。 便笺上那个大大的“爱”字还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那是陈筱竹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的字迹。 没用……都没用。一阵思绪的混乱中，她听见自己哽咽的自语。 她摇晃着站起来，抓过便笺纸，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过去，那个“爱”字在渐渐扭曲变形，变得无比狰狞。 陈筱竹眨了眨眼，泪珠跌落下去，视野变得清晰，她往前翻了两页，又往后翻了几页，然后颓力地扔掉便笺—— 后面全是空白页，而前面记的那些东西她完全记不起来。 窗外的世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飞鸟停在枝头，秋叶孤零零地随着风跌落枝头，陈筱竹忽然安静下来，她怔怔地伫立在房间中央，望着窗外的天空。 又是夕阳，夕阳将窗棱的阴影拉长在地上，落在她脚边。 可她明明刚刚醒来啊。 绝望和崩溃的情绪一下子席卷了陈筱竹，她的肩膀随着哭泣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下子倒在墙上，身子渐渐滑落下去。书房渐渐变成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将她密不透风地关在里面，没有出口，没有空气。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前的书房似乎真的在变小，天花板低低地压下来，书架也开始震动，震得陈筱竹发愣，泪珠挂在下巴上，晃了几下之后，终于掉下去。 陈筱竹一下子转头望向门口——书房的门框已经开始变形了，像是骨折的手臂，断口处出狰狞的木刺。 “咔哒”——又断了一截门框。 陈筱竹一下子起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往门外扑去。 在天花板要掉下来的前一秒，她终于爬出了书房。 “轰隆”一声，空气里飞扬起尘土，呛得陈筱竹咳嗽，她狼狈地转回身去，呼吸忽然停滞了一瞬，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处。 断壁残垣里，她看见窗外的一个人，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再一眨眼，那人却消失不见了。 恐惧顺着脊背往上爬，吓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猛地回过头去，身后是自己的卧室，没有人。 她又把头转回来，面前是废墟一片的书房。 也没有人。 -- 放松，我说……你放松点，先把手里的刀放下。 我放不下。 陈筱竹手里紧紧握着水果刀，放在桌面上，刀尖正冲着面色紧张的无轩。她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也冷冰冰的，但又透露出一股隐隐崩溃的疯感。 好吧，你再重复一遍，你家书房—— 我家书房塌了，而且窗外有一个人。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家在十二层。 无轩摸了摸下巴，陈筱竹有些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无轩说：跟踪狂吧…… 他话音未落，那柄刀就刺到了他眼前，带起一阵劲风。 陈筱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血丝，她咬牙道：你最好说点有用的。 我告诉你的记下来那个法子没用吗？ 没用！没用！我什么都记不起来！陈筱竹崩溃地冲他大喊。 好好好，你冷静点。 无轩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别开眼珠前的刀尖，你回家去，那个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你就能来找我要答案了。 陈筱竹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轩笑了，说，帮你的人。 陈筱竹最后还是收起刀回家去了，回家的路上又是夕阳，回到家的时候也是夕阳。她总是能忘记很多事情，甚至于有时候经过书房的废墟的时候，她都会发愣很久。 但很奇怪的是，她总能记得无轩。 当然，有时候也会忘记，只是需要他的时候，陈筱竹会无比清醒地回忆起一切。 陈筱竹又回归了平常的生活，书房已经彻底不能用了，她只好将里面的书籍搬出来，摆到卧室里，竖起了好几摞。 电脑也碎了，不过她也用不到电脑，她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工作的东西存在。 她活得像木偶，只是有时候会突然惊醒，意识到周遭的诡异，接着又安静下去。 有一天早上，她起床到卫生间去洗漱，忽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圈红痕。 什么时候的…… 她抚摸那圈红痕，发觉看上去很像被人掐出来的。 我会睡觉的时候掐自己吗？不会吧。 陈筱竹最后往脖子上抹了抹药膏，随后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去上班了。 关于这件诡异的事情，无轩只说了一句话，不知是对她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看来，我猜得没错啊……k跑到了j的前头。 什么意思？ 无轩却没告诉她，只是要她回家去。 此后的几天，脖子上的红痕都未见消去，甚至有时候会隐隐作痛。 陈筱竹夜晚也睡不着了，因为有一天晚上，她看见了窗外凝视她的那个人影。 于是睡眠的时间也消失了，她的生活变得更加混乱无序，时常分不清早和晚，但没有改变的是那股被窥探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她大着胆子走到窗边，想要去看清那人影的面貌，但紧接着天就亮了，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眼前是天花板。 时间再次被剪切，她始终无法触碰到那人。 直到有一天，她下班回家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陈筱竹脊背窜起寒意，她转着钥匙的手都在抖，拧了几下才把锁打开，然后忙不迭地走进家去，关上家门。 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吐了一口气。 然后她转身，看到那个人。 钥匙跌落在地上，陈筱竹的尖叫声被卡在喉咙里，那人的手很冰冷，冰得她脖颈上的血管都在发颤。家里没有开灯，已经是落日时分，周围一片昏暗。 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陈筱竹的气管被紧紧攥住了，她无法呼吸，艰难地发出“嗬嗬”声，面色涨红，手扒在那人手上，却动不了他分毫。 那人的脸慢慢靠近了，那是一张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冷的脸。 陈筱竹眼睛慢慢瞪大了。 她不认得这张脸。 但她知道这张脸。 st0的脸在她的视野里放大，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没有任何温度。 这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那个人，这是本来存在于她生活里的那个人。 k跑到了j的前面……陈筱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st0原本是应该像现在一样，先掐死她，再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的。 时间完全失序颠倒了。 st0先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就像那张燃烧的画纸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又像她脖子上突然冒出的红痕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所以她还活着。 她原本是该死在他手里的。 第51章 她的世界 “其实不仅仅是修改陈筱竹的记忆，更是修改她对st0的观念。” 这是发布会前一周的时候，邓至榕在会议上对实验参与者说的话。 “这个实验，有点像催眠，我们要在陈筱竹的脑海里深深刻下‘st0对她存在威胁’的观念。” 一个研究员说：“‘思想钢印’？” “你《三体》读得不错……不，没有‘思想钢印’那么深刻，只是给陈筱竹演绎一个st0会伤害她的世界罢了，等到她后期再在脑袋里对这件事情加工的时候，这个观念就会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深，直到真正影响到她的现实生活。” “那么，我们需要具体怎么做呢？” 邓至榕悠悠地坐在椅子上，“你们不妨提点建议。” 于是参会者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让st0偷她的东西？” “让陈筱竹发现她生活中的许多不幸都是由st0带来的。” “那需要编造一个故事。” 有人兴奋了，“st0觉醒自我意识，不甘于陈筱竹的掌控？” “你这是在写小说吗……” 邓至榕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的讨论，直到有一个人开口，他才正眼看过去。 那人说：“你们说的这些，力度都不太够吧？既然要造成陈筱竹对st0的彻底厌恶和恐惧，那就该让st0对陈筱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吧？” 桌上渐渐安静下来，有人问他：“你的意思是……” “死亡啊。”那人轻飘飘地说道。 “这样才能在陈筱竹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观念吧？毕竟只是‘做梦’，不必有什么负担的。” 会议桌上没人说话了，大家都被这个词给震慑到了，神色各异。 第64章 主座上的邓至榕最终点点头，“就这么做。” -- 不行了，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呼吸了…… 濒死的窒息感像绳索一般将陈筱竹紧紧缠绕，脖颈上的那只手如同钢铁，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脆弱的喉管彻底掐断。生理性的泪水溢出陈筱竹的眼眶，她彻底看不清了st0的面容。 远处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有一道黑影如同闪电一般，在陈筱竹模糊的泪眼中闪过，一下子扑倒了面前的st0。 两人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陈筱竹的脚终于接触到地面，双腿却没了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扶着嗓子用力地咳嗽、喘息。 她根本没空去探究冲进来的那人究竟是谁，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 她双腿发力，扶着柜子艰难地站起身。身后两人还在缠斗，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客厅的落地窗已经碎了一个大洞，那人大概就是从这里冲进来的，地板上一地的玻璃碎渣，被陈筱竹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陈筱竹恍惚着走向窗边，喉管生疼，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却犹如玻璃渣划过喉咙。外面乌云密布，天色昏暗无比，大风呼啸，透过玻璃窗上的大洞涌向陈筱竹的身体。 一切都是灰色的，云是灰色的，高楼也是灰色的，风也是灰色的。 没有丝毫生气。 陈筱竹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落日前的时分是她最讨厌的时候，太阳渐渐从天空掉落的时候，她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凄凉……甚至恐惧。 风真的太大了，吹得陈筱竹的风衣都飞扬在身后。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紧紧将她包围。 风还在呼啸，但是她的风衣不再摇摆。 陈筱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身后的怀抱有力又温暖，那双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完完整整地揽在怀里。那人的脸蹭在了她的脸上，在巨大的风声里，陈筱竹听见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 “筱竹，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陈筱竹在这个世界里挣扎的第73天，st0终于找到了她。 如果st0没有及时赶到的话，陈筱竹会在“st0”的手里死第一次，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陈筱竹对“st0”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心里。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基本逻辑。 st0将陈筱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抖。 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衬衫上的一只袖管断裂开来，露出半截手臂，上面布满灰尘，下身的西裤也有几道划痕。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跋涉了73天。 这个世界很大，边缘一直在陷落，大楼坍塌，楼宇飞行，狂风呼啸，还有如同海啸一般狂叠的城市浪潮，st0一边找，一边躲。 他知道再找不到陈筱竹的话，她的精神会迟早崩溃。 但这个世界实在吊诡，他总是会陷入重复的境地，他进入了无数次相同的津城，但每一次都找不到陈筱竹，就算一切都和现实里一样，他也无法找到她。 每当快要找到陈筱竹的时候，他又会回到原地，像是永远触碰不到她一般。 但他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变化逻辑。 直到刚刚，他感应到这里的变化，然后便动用了自己作为仿生人的能力，疾速地穿越数据世界，冲破了这扇落地窗，这才救下了陈筱竹。 “你还好吗？”st0问她。 怀里的人没说话，天空已经旋转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狂风透过破洞“呜呜”地捅进来。 陈筱竹终于动作了。她转过头，看向st0。 那双眼睛空洞、冷漠至极，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不该是这样的，st0有些难以置信，他低下头，发觉自己的胸口上插着一片玻璃，那玻璃刺破了他的皮肉，深深嵌入他的胸口。 是陈筱竹捅了他，耳边传来她隐含怒意的声音——“别想再杀我。” 有血从st0的心口流下来，浸透了他的白衬衫。可是他怎么会流血呢？ 陈筱竹狠狠推了st0一把，风声掠过st0的耳畔，他没来得及抓住任何东西，身子穿过了破洞的落地窗，急速地坠落下去。 失重的感觉袭来，胸口疼得他身子发颤。 陈筱竹就站在破碎的玻璃边缘，冷冷地俯视着他，那双平日温和的眸子此刻没有一丝温度。 高楼在倾斜，钢筋发出轰鸣，但陈筱竹屹立不动。 这是她的世界，而她的世界终于崩溃了。 -- st0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洞穴。 不，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一片废墟里由几堵倒塌的墙支撑起的空间。 有一个人坐在他身边，正用树枝捣鼓着一个小火堆。 “啊，你醒啦。” 胸口的伤被st0起身的动作牵扯，泛起隐隐的痛感，有血从纱布上溢出。他看向坐在石块上的那个中年男人——那人穿着很飘逸的亚麻衬衫，脚上踩着一双凉拖，戴眼镜，身材稍显富态。 “你是谁？” 男人扶了扶眼镜，“我叫无轩。”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噢，因为你命大，被我捡到了……” st0沉默地盯着他，眉头微微蹙着，显然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低下头去，摸了摸胸口上的纱布，指尖上有点濡湿，是鲜血。 “陈筱竹呢？”他突然问。 “死了。”无轩忽然开口。 眼看st0就要暴起，他又淡淡补充道：“又活了。” “你瞧那栋高楼。”无轩用树枝指了指远处的高楼——那是陈筱竹住的楼房，没有任何遇到毁坏的痕迹，在阳光下安静地伫立着。 “你掉下来的时候，它已经坍塌了，陈筱竹也死在里面。但很快时间就重置了，所以现在一切都好好的。” “那我怎么还有伤？” 如果时间重置的话，他不应该也回到和陈筱竹相遇以前吗？ “因为这是陈筱竹的世界啊，”无轩说，“时间重置只对她生效，你是个闯进来的，她没把你当成病毒清理掉就不错了……不过，看上去她己经着手‘清理’你了。”无轩瞥了一眼他的伤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你是陈筱竹心理的某种映射吗？” “我是世界的法则好了吧……能不能问点别的。” st0沉吟片刻，然后问道：“我为什么会受伤？我明明是仿生人。” 无轩终于看向他，“我不知道啊。” “那你让我问什么！” “唉，消消气……你还说你是仿生人呢，你看，你这么大的火气，哪里有仿生人的样子……” 听到这话，st0心头一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在陈筱竹的世界里居然是肉体凡胎啊……” “不，不是。”st0反驳他，“在被她刺伤以前，我还是仿生人的形态……” 整整73天，要不是他仿生人的体格，他怎么可能从那些灾难里活下来。 “噢，那就有意思了。”无轩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她把你当成人看待了，所以你拥有了人类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完全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仿生人吗？” “不是吧……”无轩摸了摸下巴，“不过她确实是不认识你，但她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危险的存在。只是在刺伤你的那一刻，她把你当成人看待，所以你就是人了。唉，不必纠结那么多，这世界没什么逻辑的，乱七八糟……” “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吗？”st0问道。 “嗯，很久了，久到可以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从前，这里是什么样的？” 无轩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远方，神情似乎在思索。 “从前啊……也会有灾难什么的，但还是很讲逻辑的，而且能够预测，我还经常和她聊天。唉，哪跟现在一样，乱七八糟，乱七八糟……”无轩嘟囔着，有些不高兴。 “这里乱七八糟，是因为外面有人在干预她的记忆。” 无轩眨眨眼，“噢，果然啊……” “无轩，”st0正色道，“你得帮我，我们一起让陈筱竹的世界重回正规。” “难啊！”无轩大声叹了口气，“她的世界都崩溃了……” st0皱眉，往前探了探身子，“崩溃？什么时候……” “她杀你的时候啊。”无轩淡淡地说，然后又埋下头去捣鼓火堆，“你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吧。” “唉，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外面的人要干嘛啊，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无轩还在絮絮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st0已经沉默了下来。 第52章 变人 “怎么了？”无轩问他。 st0微微垂着目光，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缓缓靠在墙壁上，神色很惆怅。 第65章 大抵是他刚刚的动作牵引了伤口，此刻纱布上正溢出血珠，他的衬衫不知道消失在了什么地方，所以现在裸着上身，纱布上的血迹就一览无余。 “哦，伤口又裂开了……”无轩注意到了，从身边的挎包里又拿出一卷纱布。 渗血的纱布被换下来，尽管无轩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但还是难免碰到伤处。st0的嘴角伴随疼痛抽搐了一下，无轩见状又对他说：“你忍一忍，我再上个药。” 说着，他就从包里又拿出来一个药膏，拧开，抹到他伤口上。 st0立刻身子一颤，肌肉绷得紧紧的，额角上有汗冒出来。他咬着牙，忍着没喊出声。 “疼吧？”无轩开口问道，然后抬起头来，看见st0的神色时愣了一下。 “你……”无轩眨眨眼，“你哭什么？” st0的眼眶通红，此刻正闪着泪光，泪水渐渐溢满，从眼底滑落，看上去悲伤极了。他还在咬着牙，呼吸急促起来，发出短促的哽咽声，搞得无轩不知所措。 这家伙，明明刚才还很安静的，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是换药太疼了吗？ 他伸手去安慰st0，st0低低地哭出了声，说：“陈筱竹被掐着脖子的时候，也一定这样疼吧……” 无轩一下子怔住了。 作为一个仿生人，st0从没有接受过社会的规训，没有人告诉他“男人不该哭，要坚强”这种荒谬的说法，所以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自由地跳动，情感也从心口的伤处一整个溢出来。一想到陈筱竹当时也经历过这般的疼痛，化作人类的st0就被名为“悲伤”的情感完全席卷了，他呜咽着，哭得肩膀抽动，不能自己。 在被陈筱竹赐予人类的形态以后，st0第一次真正拥有了情感，也第一次真正感知了痛觉，他恍惚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心口上的伤在痛，还是他的心脏在发疼——大抵是两者皆有。 “对，人类的身躯是很脆弱的，所以生命才尤其可贵。”无轩缓缓开口，“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这个世界并不会带来真正的死亡……” “她一定很疼。”st0只是这样说道。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哭泣声渐渐低了，然后抬起手用手背擦自己的泪，呼吸还有些不稳。 那时候他透过玻璃窗看过去，陈筱竹几乎被那个“st0”整个提起来，脸色痛苦涨红，那张平日素爱调侃他的嘴也无助地张着，希求微薄的空气。 他判断她濒临窒息，然后打破窗子冲了进去。 原来会这样疼，st0垂下目光。 “嗯。”无轩附和他，然后笑道：“怎么，第一次接触痛觉？” st0是具备感知系统的，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屏蔽一切感觉，包括触觉、听觉以及嗅觉，所以就算自己被大卸八块，他也可以坦然接受。 可现在不同了。 st0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血管隐约显现，那不是之前自己的塑胶皮肤，而是真切的流动的血液。 他眨眨眼，然后抓握了一下。 在他平静下来以后，他才真正地感知到这具陌生的身体。 st0靠在墙上，说：“太陌生了。” 包括情感，包括感觉，特别是刚刚情绪涌上心头的时候，他感到无法抑制，情绪刺激了他的大脑，牵动了他的生理反应。曾经他只能在陈筱竹身上观察这一切，现在居然能够自己体会了。 等他适应过来以后，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据目前他的观察，高楼坍塌，或者天气发生异动，都是陈筱竹心理发生波动和情绪紊乱的缘故，无轩的话证明了这里是属于陈筱竹的精神世界，所以想要挽救她的记忆，并不是无法做到，只是需要找到某种逻辑。 是另一个自己要杀死陈筱竹，为什么？ “杀死陈筱竹的那个人长得和我一样，你认为那是陈筱竹内心的某种映射吗？”他这样问无轩。 无轩想了想，说：“嗯，之前你还窥探她来着。” st0皱眉道：“我没有。” “啊，另一个你。”无轩纠正道，然后说：“看来你在她心里是个坏人呢。” “不可能。”st0很干脆地反驳他。 “这么笃定？” “我的底层代码就是她设置的——一切以她的利益为先，不得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可能伤害她，我怎么可能在她心里是坏人。” “可你现在是人了啊，”无轩说，“跟底层代码有什么关系，陈筱竹在这儿又不认识你，她可能下意识地就把你当成了坏人。” st0语塞了，无轩还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但下一秒st0就坚定道：“不可能。” “陈筱竹不会把我当成坏人的。” “可长得和你一样的那个人当时还要杀她。” “不不不，”st0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把逻辑搞反了……或许，不是陈筱竹潜意识认为我是坏人，而是外界人为的干预——要她认为我是坏人呢？” “所以我会在她的世界里窥探她，伤害她……” st0说着说着，突然“啊”了一声，眼神似乎在思索，然后聚焦看向无轩，“是云诚干的，云诚要让陈筱竹以为我存在威胁，这样就能……就能把我和陈筱竹分开了。” “你真的不是在强词夺理吗？可能陈筱竹就是讨厌你……” “我说了不可能！”st0突然大声反驳他，眼睛瞪得很大，活像一只炸毛的野猫，“她不可能讨厌我的，你怎么还在怀疑！她只是暂时记不起我了而已，我要让她回忆起我来，这样才能拯救她的记忆！” 无轩忽然“嘿嘿嘿”地笑起来，说：“你和陈筱竹还真像。” “什么？” “陈筱竹发现这个世界不对劲以后，一直在挣扎，想要保持清醒，所以总是来寻求我的帮助，倔强，还愤怒，对我大吼大叫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 st0把胳膊搭在膝盖上，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他把视线投出去，望向远处的废墟和高楼。 又是黄昏时刻，洞外有一株小草在飘扬，孤独得像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见到的那束小黄花。 他忽然开口，说：“既然陈筱竹没有死在‘我’手里，‘我’应该还会对她下手的。” 无轩盯着他，没说话。 “我要保护她，”st0把头转回来看向无轩，“我要杀死我自己。” 无轩开口道：“杀死一个你自己之后，还会有第二个你自己的，既然你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逻辑，就应该明白——你，不过是一个伤害陈筱竹的意象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当务之急，是唤醒陈筱竹。” st0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那支摇摆的小黄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和洞口的小草重叠，半晌，他忽然说：“我要去那家便利店。” “什么便利店。” “我和陈筱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 “你俩就是在这儿相遇的？” 夜晚的秋风有些凉，拂过天台吹动无轩的短发，他站在st0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修理那块灯牌。 他将自己的上衣借给了st0，宽宽松松的，掀起的衣角还可以看见他劲瘦的后腰。 st0将那截掉落下去的电线拿上来，手指快要触碰到那头断口处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是人类的身躯，于是紧急停住了，小心翼翼地将断口连接在一起。 修理的同时，他还没有忘记回话：“嗯，我借用了灯牌上的电源来补充能源。” “所以你认为，将事物还原到本来的样子就能让陈筱竹的记忆恢复？” “嗯。” 希望不是杯水车薪的徒劳之举，st0心里这样想着，然后接上了断口。 “哦对了，我还忘了个事儿，没告诉你。”无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st0一边把电线固定到灯牌上，一边说：“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时间逻辑颠倒了，按理讲，应该是你先作为陈筱竹熟识的st0杀死她之后，再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时间逻辑混乱了，变成了你先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然后再去杀她。”他又补充道：“所以她似乎完全遗忘了你的存在呢，毕竟你消失在先。” 他说完以后，看见st0的身子不动了，半天，才很缓慢地转过来。 st0对他开口，声线淡淡的，却看上去有些生气，“你怎么才告诉我？” 无轩摸摸鼻子，“我忘了。” st0扔下装了一半的电线，眉目微沉，缓步走向他。无轩见状，脚步往后退了退，“喂，小伙子，你做什么？” st0在他身前站定，说：“你说，你有没有可能是云诚塞进来的某种不利意象呢？” 无轩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不要搞这些阴谋论我告诉你，我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再说了，我又没瞒着你，这不还是告诉你了吗？”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没了呀，都告诉你了……”无轩连忙摆手，“时间逻辑和时间重置什么的我都跟你讲了。” 第66章 st0看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无轩心里发毛，然后他终于转回身去了，继续修他的灯牌。 过了一会儿，st0的声音又悠悠地从灯牌那边传过来，“我们存在共同的利益，所以有什么能够帮到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好好好。”无轩应下了，心里想这仿生人还怪有礼貌，他还以为他要威胁他呢，原来是这么诚恳的请求。 他还是挺喜欢原来的日子的，这样三天两头的极端天气，他确实也受不了。 只是以陈筱竹现在的精神状态，要唤醒她似乎很难啊，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用。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他问：“哎，小伙子，你叫什么？” st0正弯着腰安装电线，闻言回答道：“st0。” “好难听啊。” st0抿抿嘴角，没说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名字吗？陈筱竹没给你起名吗？” “哦，有一个，但不是陈筱竹给我起的。” “你自己给自己起的吗？叫什么啊？” “秦尧钧。” 无轩歪歪脑袋，“喔，这个好听，编号太冷冰冰了，你现在又不是仿生人，那我就叫你小秦吧。” “行，随你。”st0终于安装好了电线，起身拍拍手。 “接下来……” 无轩和st0同时开了口—— “来我家休息一晚吧。” “我要去陈筱竹家里。” 空气安静了几秒，无轩嘴角抽动了两下，“喂，大晚上跑到人家女孩子家里，很变态啊。” “我得去保护她。” “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相信我。” “为什么？” “我能感觉到。” “那你也能感觉到危险吗？” 无轩无语地扶扶眼镜，指了指天空，“看天气啊。” 夜空一片祥和，甚至还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无轩继续道：“关心则乱，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先去我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机会认识陈筱竹。” “‘认识’陈筱竹？”st0喃喃道。 “认识她才可以接近她啊，唉，怎么这么笨。” 无轩嘟囔着，然后弯下腰，慢慢移动到水管上，打算滑下去，却一个不小心没踩好。 他跌在了地上，按着腰，疼得嗷嗷叫。 st0很利落地也滑了下来，安稳地跳到地面上，然后将无轩扶起，脸上还挂着高兴的笑。 “你笑什么，我都摔成这样了……喂，喂，看我一眼，小秦。”无轩在他眼前使劲挥手，st0这才回过神来，对他笑道：“我可以以人的身份和陈筱竹重新认识了。” “什么嘛，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是不是恋爱脑啊你，重新追人还这么高兴。” 第53章 你好 st0睁开眼的时候，无轩的脸正悬在他的上空，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 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刚刚睡醒的st0心一惊，眼睛立刻瞪大了，一下子抬手就把无轩推开。 无轩捂着肩膀坐在床上叫唤：“哎哟，推我干嘛。” st0惊魂未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哎，怎么了你，吓成这样……你刚刚应该是做梦了吧？” st0没说话，因为他似乎确实是做梦了。 昨晚跟着无轩回到他家以后，他换了身衣服就上床睡觉了，一直睡到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他下意识地就想调出时间来看，却发觉自己现在是人类的身躯，没有内置时钟了。 真是麻烦，他转过头去瞥钟表——已经是九点半了。 无轩忽然感兴趣地凑过来，“你做了什么梦？”然后他又追问：“做梦什么感觉啊？你以前肯定没做过梦吧？” “你问题也太多了。”st0无奈道。 “不是啊，我看你在梦里紧皱眉头，还冒冷汗——你梦到什么啦？” 漂浮的楼宇，满天的乌云，还有站在窗边的陈筱竹，只不过和那时不同，陈筱竹没有推开他，而是抱住了他。 但不知怎的，他还是掉下去了，然后就一直在坠落，直到他突然惊醒。 “我一直在下坠，我还以为我进入了这个世界的某种空间……” “哦……”无轩了然，“怪不得你那副样子啊……梦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会发生，你多做一做就习惯了。” st0突然说：“我下坠了很久，那我做梦做了多久？” “梦境的时间流逝是和外面不同的，可能你做的梦也就五分钟，可你认为自己下坠了一个小时。” “那你认为，从我进来到现在，外面现实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无轩挠了挠脖子，很利落地答道：“不知道。” 然后他又说：“不过既然你还安稳地在这儿，应该就说明外面的情况是稳定的吧。不用担心，这里的时间一定比现实的流速快很多——不过当然，还是越早离开这儿越好。” “你说得对。”st0立刻转身下床，“我要去找陈筱竹了。” “你打算怎么接近她？” “找一个身份。” 至于找什么身份，st0想了很多，比如邻居、同事之类的，无轩告诉他这个世界和梦境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那就是逻辑模糊。 比如一份文件，就算上面全是横线，陈筱竹也会面不改色地读完然后签字。 “简单来说，就是她现在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所以接近她也比较容易，她不会去细究那些逻辑的。” “那我直接说我是她老公行不行。” st0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轩看着他的眼神可谓复杂，嘴角也抿着，似乎是想骂他两句。 于是st0就作罢了。 他换了一身无轩给他的西装，外套比较宽松，但他肩宽，所以也很完美地撑了起来，只是裤子有些短，露出了一截脚踝。 “有点冷啊。”秋天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他的脚踝裸露在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然后他就被无轩带着去了一个商场，商场里一个人都没有，一片寂静。 这个世界很奇怪，有的时候跟外面的世界没区别，会有热闹的街道和马路，只不过那些居民都是npc一般的存在，对于st0找陈筱竹没什么帮助。 但有时候又会安静得诡异，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种情况st0这段时间也见了不在少数。 无轩领他走进一家男装店，给他拿了两件衣服，放在他身上比划，然后忽然说：“陈筱竹在附近。” st0拿着外套，一下子转头看向他。 无轩说：“我能感觉到……她可能在楼下吃午餐吧，一会儿你可以去看看。” 然后他递给st0一件上衣，但被他拒绝了。st0换了一身黑色西装，穿上去刚刚好，剪裁合体。 “你这么喜欢西装啊？” 来到这个世界就穿着一身西装，现在居然还要穿。 st0系上领带，“不是，是陈筱竹喜欢。” 他的头发不知怎么，长长了一些，垂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英挺的眉目，底下的黑色眼眸平淡无波，一眼看上去有些冷酷。 “你要色诱她吗？” 闻言，st0轻轻一笑，原本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变得魅力十足，然后他转头对无轩笑道：“未尝不可啊。” 两人下到一楼，人很多，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令st0有些恍惚。一楼多是餐厅，已经是中午时分，许多人都在用餐，乍一眼看过去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区别，但细看的话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在吃饭，只是在模仿吃饭的动作，面前的饭菜一动不动。 st0眺望过去，没有找到陈筱竹的身影。 “往前走走，看看那家店。”无轩指了指前面的西餐店。 陈筱竹坐在窗外的露天用餐区，正低着头吃意面。 st0远远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脚步慢慢停住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蓝色的毛衣，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大抵是中午的气温不算太低，所以外套被她搁在了椅背上。 头发被挽到了耳后，露出她干净的侧脸，在秋日的阳光下很好看。只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机械地咀嚼着，脸颊肉一鼓一鼓的。 st0之前从未知道，看见自己无比在意的时候，心里会是这种感觉，涨涨的，像是要溢出来。 好想拥抱她，想和她的心脏贴在一起。 如果陈筱竹记得他就好了。 st0和无轩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桌旁坐下，有服务员过来招待他们，无轩就要了两份意面，也没问st0的意见，毕竟他正忙着看陈筱竹。 “喂，你打算去搭讪吗？”无轩问他。 st0望着陈筱竹，然后点点头。 “你会搭讪吗？” “自我介绍。” “然后呢？” “聊聊天气。” “以陌生人的身份？” “不，我打算当她的邻居。” 意面被端了上来，无轩推了一份到st0面前，说：“那你就说你一直想认识她，但没有机会。” 第67章 “好。”st0点点头，说着就要起身。 “哎哎哎。”无轩一下拉住他，“先吃点啊，你不饿吗？” st0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上午都没吃东西，毕竟现在是人类的身体，胃里空空荡荡的，他竟然也感受到了饥饿。 眼见陈筱竹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于是他又坐了下来。 叉子上挂着意面，悬在半空。 无轩盯着他，发现他半天没动作。 “喂，吃啊。” st0眨眨眼，盯着意面有些无措。 “张嘴。”无轩说。 然后st0照做了，无轩于是立刻伸手，把叉子怼到他嘴里。st0咳了一声，皱着眉，表情很复杂，嘴里鼓鼓囊囊，看上去要嚼不嚼的。 “唉，吃饭都不会。呐，用牙齿咬，会吧？咬烂了之后咽下去，跟咽口水一样的。” st0照做了，意面滑进食道的那一瞬，他的眼睛都放了光。 要是可以吃自己做的饭就好了，他忽然想，这样就能和陈筱竹一起吃饭了。 “好吃吗？”无轩问他。 st0没出声，往嘴里扒拉意面，只是点点头，无轩劝他吃慢点，他这才放缓了速度。 他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盯着陈筱竹。 她已经快吃完了，此刻正在喝水。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一声尖利的轮胎摩擦声从远处传来，划破了平和的空气。 st0猛地抬头，看见一辆汽车正从马路那头横穿过来，直直地朝陈筱竹的方向撞过去。 陈筱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起身，但那车子已经眼见就要撞到眼前了。 突然她感到腰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整个揽起，箍得她腰有些疼。一片天旋地转，汽车撞破玻璃的巨大声响爆炸在空气中，溅起无数玻璃碎渣。 她半跪在地上，被一个人护在怀里，眼前是白色的衬衫领口。 她抬起头，发现那人转过了脸去，正看向那汽车的方向。于是她也仰头，想要看看那边的情况，却被那人一下子用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那男人的声音沉静清冽。 那车里的驾驶座上，俨然是一张和st0一模一样的脸，正阴沉地盯着他们。 st0捂着陈筱竹的眼睛，慢慢让她背过身去。 不能让陈筱竹看见那张脸。 “别看。”他再次低声嘱咐，无轩见状也赶过来，扶住了陈筱竹。 st0立刻起身，车里的那个“st0”也推开车门摇晃着下来，作势就要扑向他。 st0已经有过一次杀死自己的经验了，所以现在也没有任何犹豫，他拿起桌上的叉子，抬手，穿过“st0”要攻击他的手臂，精准地插在了他的脖颈上。 没有血液，这个“st0”是仿生人的形态，和上一个“st0”一样。 但这一动作还是延缓了“st0”攻击他的速度，st0脸上硬生生挨了一下他的拳头，然后又咬牙抽出叉子，插在了他的后颈上。 “st0”的眼睛霎时间冒出蓝光，数据流闪烁了两下，st0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然后狠狠一拧—— 面前的仿生人彻底失了力，软倒在他身前，抽搐了两下，然后便不再动弹了。 st0轻轻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然后把叉子扔到了桌上。 周围有很多人在看，在议论，但st0不在乎，毕竟他们只是npc。 他转过身，陈筱竹还背对着他，无轩在和她讲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st0走到她身前，陈筱竹惊魂未定地看向他，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去，在目光触及地上那个人的时候，肩膀颤抖了一下。 天气开始发生变化了，乌云在积攒。 她的眸子在颤抖。 忽然，她的颤抖停止了，是st0握住了她的手。 她转回目光来，怔怔地望向st0。 “你好，”st0冲她笑了笑，“我叫秦尧钧。” “你是……” st0——秦尧钧还握着她的手，张了张口，然后说：“我是公司请来保护你的保镖，刚刚那个人……”他往那边歪了下头，“是云诚指使的来伤害你的。” 无轩瞪大了眼，惊讶地望向他。 但秦尧钧只是淡淡地笑着，“你没有受伤吧？” “哦，没有。”陈筱竹看了看自己身上，表情有些疑惑，“公司……请你保护我吗？” 秦尧钧点点头。 陈筱竹若有所思地低下目光，半晌，她说：“你可以把我的手放开了。” “哦，抱歉。”秦尧钧收回了手，尴尬地攥了攥拳。 一时没忍住，握久了。 第54章 全能高手 作为一名合格的保镖，秦尧钧理应是各项能力均衡发展的，基础的技能都该掌握，比如格斗、驾驶、应急医疗等等。 但实际上，秦尧钧只会洗衣做饭打扫家务。 当时告诉陈筱竹自己是保镖，也不过是发现了一个既可以保护她，又可以留在她身边的好身份，但真正当他冷静下来以后，却发现自己连开车都不会。 于是他去请教无轩，让他教自己开车。 正好陈筱竹吃过午饭就回公司去工作了，按照无轩的直觉，“st0”今天应该不会再出现，于是便带了秦尧钧去了一处空旷的马路，传授他开车的基础知识。 “仿生人不能开车吗？”无轩坐在副驾上问他。 秦尧钧系上安全带，心里默念刚刚无轩告诉他的起火顺序，一边踩刹车一边回答道：“没有相应的法律支持，当然不能开车。” “事实上……”他继续道，“仿生人不过是机器，只是长得像人罢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获得和人类一样的权益。” “你会感觉不公平吗？” “有需求和欲望才能感知到公平的存在——仿生人没有需求和欲望。不过我认为让仿生人学习驾驶是很有用的，可能以后会更新相关的法律吧。” 车子启动了，秦尧钧握着方向盘，轻轻踩动油门。 “慢点给油……对对对，就这样，你先按照三四十的速度开……打灯打灯，哎哎不是那个，是那边，对对，往上挑，是打右边的灯。” 无轩坐在副驾上絮絮地指导着，马路上偶尔穿过几辆车，秦尧钧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的道路，看上去很认真。 虽然现在不是发达的脑机了，但秦尧钧的学习速度还是相当快的，没一会儿他就学会了开车的要领，他还询问了无轩交通法规，无轩只告诉他了“红灯停，绿灯行”诸类的简单法规，其他复杂的没讲。 “用不着。”他给的理由是这样的。 于是秦尧钧也就作罢了，打算到时候上网再学。 就这么开了两三个小时以后，秦尧钧已经能够在路上平稳地行驶了。无轩问他晚上要不要去接陈筱竹下班，秦尧钧点点头。 “接她下班以后，再找点借口去她家里。”他说。 无轩问道：“什么借口？” “很多啊——没地方住、安全检查、公司要求之类的，你不是说了吗，这个世界不讲什么逻辑，陈筱竹应该会答应的。” 秦尧钧竖起食指，又说道：“进到她家里以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 按理说经历了中午那样惊险的事故以后，陈筱竹应该请个假休息的，但她觉得自己也没受什么伤，所以继续上班也很正常。 上班的时间过得很快，像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被剪切走了。陈筱竹只是知道自己在工作，但若是细细一想，就会发现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想不起来。这个世界逻辑漏洞百出，陈筱竹一旦冒出“清醒”的苗头，自己的精神就会发生波动。 在自己因为高楼坍塌而死亡以后，她的世界就被重置回了伪正常状态，书房是完好无损的，家里的一切都看上去很熟悉。 只是原先的那个便笺没有消失，在书房的桌子上安静地躺着，陈筱竹对它的记忆却很模糊，对着里面的东西发了很长时间的愣，不清楚那些字为何而存在。 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以后，她就把便笺本随手搁在了书架上，没有再去管。 下班以后，她像平常一样坐电梯下到停车场，却在自己车前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西装，高大身材，俊朗面容——秦尧钧正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原本是盯着地面发呆的，听到陈筱竹这边的脚步声之后便抬起了头，对她露出一口白牙。 陈筱竹见状愣了一下，不懂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高冷的一个帅哥怎么突然笑得这般灿烂。 “嗨。”秦尧钧冲她打招呼。 陈筱竹扯扯嘴角，“嗨。” 她不知道为什么秦尧钧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便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来接你下班。”秦尧钧眨眨眼，又补充道：“公司要求的。” “不用吧……” 秦尧钧很严肃地点点头，帮她拉开副驾的门，“用的，你是公司看重的人才，贴身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第68章 陈筱竹只好坐上副驾，秦尧钧也拉开主驾的门坐上车，系上安全带，还抽空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 是她看错了吗……这保镖怎么看上去那么高兴啊，跟小学生出去春游一样，面上透着藏不住的雀跃。 陈筱竹想得没错，秦尧钧确实是在因为可以为她开车而高兴，甚至已经想到了回家以后为她一展厨艺的场景，而且还想象出了陈筱竹惊喜又满意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想象，秦尧钧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这和自己从前的“预测”完全不一样。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陈筱竹安静地坐在副驾上——像从前的st0一样。秦尧钧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况，注意力却分了一部分在陈筱竹身上。 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吃得好不好。 秦尧钧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车内的寂静，陈筱竹转头看过来。 “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陈筱竹摇摇头，“没有。” “那正好，我去你家进行安全检查，顺便给你做个饭吧。” “什么安全检查？” “哦，公司要求的。”秦尧钧含糊道，“看看有没有安全风险什么的，你不会介意吧？” 陈筱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路上的车不多，不到半个小时就到家了。秦尧钧将车在地下停车场里停稳，然后跟着陈筱竹走进电梯，差点就要先她一步去按楼层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收回了手，安静地站在陈筱竹身侧。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望见那熟悉的家门，秦尧钧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脚步都不自觉地快了一些。 陈筱竹打开家门请他进去，又给他找了一双拖鞋。 “你检查吧。”她扔下这句话，然后便走到餐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 “好。” 秦尧钧应下了，视线在家里扫了一圈。 布局还是和原先一样熟悉，连窗边的花草都在茁壮地成长。只是细细一看，还是会发现区别，比如墙上的日历，被撕得歪歪扭扭的，秦尧钧走过去，发现最新的一页是十月二十号。 他拿出手机，手机上的日历却是二十三号。 可能是她忘记撕了吧。 秦尧钧又将手机插回口袋，继续观察。客厅里已经没有什么异常了，于是他选择去书房。 他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诡异的坍塌事件，书房里看上去一切如旧，桌面上的东西也没有异常。于是他又走到书架那边去，在那里发现了那个被陈筱竹随手搁置的便笺。 他皱眉，然后打开便笺。 很乱，全是一些没什么逻辑的词语，还有简短的句子，大概是陈筱竹为了方便记忆而记下的。但秦尧钧却在其中翻到了无轩的名字，上面有日期，是陈筱竹和无轩相见的日期。 说不上频繁，但是很多，看来陈筱竹相当信任他。 他继续往后翻，动作突然在一页上停住了。 很大、很狰狞的一个“爱”字，填满了整个页面。 秦尧钧盯着那个字，眼眸轻微颤抖起来。 然后他很快地往后翻，发现后面什么字迹都没有了，于是又翻回到那一页——上面的日期是十月十五日。 今天是十月二十三了，陈筱竹怎么什么都没有再记呢？ 是因为时间重置了吗？ 所以她失去了一段记忆？ 便笺本被一下子合上了，秦尧钧仰头，闭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乱，根本搞不清楚。 他把便笺本又放回到书架上，打算找时间问问陈筱竹。 “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秦尧钧正在卧室里察看的时候，陈筱竹的声音突然由远到近地传过来，他直起身子，转身，看见陈筱竹正站在门口处。 “嗯……没有。” 陈筱竹点点头，“那你出来吧，我想换个衣服。” “好。” 秦尧钧走出卧室，忽然发现自己的西装外套还穿在身上。 然后他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了沙发上——这样看上去就不像马上就要走的客人了。 他静静地靠在墙上，世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忙了这么久，终于闲下来的时候，所有屏蔽的感官忽然都像开启了开关一样渐渐发出信号。 好陌生的感觉啊…… 小腹那里……怎么涨涨的。 那是膀胱吗？ 秦尧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低下头去，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腿间，发觉了一个他刚刚才意识到的事情。 他好像，长了什么东西。 陈筱竹换完衣服出来以后，没有在外面找到秦尧钧的身影，于是她试探地喊道：“秦尧钧？” 不多时，卫生间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哦，你在卫生间啊。”陈筱竹发现卫生间的门紧闭着。 卫生间里的秦尧钧神情复杂，又回应了一声：“对，马上就出去了。” 他低着头，轻轻扶起那个陌生的物什。 从前是仿生人的时候，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应该，对准了就可以。 生理信号传递到大脑皮层，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身下传来。秦尧钧看着前面的花砖墙壁，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原来，当人是这种感觉啊。 第55章 想和你一起吃饭 过了几分钟，陈筱竹在客厅里都浇完两轮花之后，秦尧钧才慢吞吞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在洗手台仔细地洗手。 他的外套放在了沙发上，看起来没有一时半会就离开的意思，陈筱竹又想起来他在车上说的话，于是笑道：“你是不是说要给我做晚饭来着。” 秦尧钧抽了张纸擦手，闻言抬头道：“对，我厨艺很好的，你等着吃就行了。” “这个算不算额外的费用啊？” 秦尧钧笑了，拉开冰箱门，“不算，保障你的饮食安全也是我的职责。” 陈筱竹说：“是成董雇的你吧？她居然从来没对我讲过呢。” “嗯……是的，成董很关心你。” 冰箱里的食材还挺多的，秦尧钧有点惊讶，因为他知道陈筱竹不是喜欢自己在家做饭的类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估计多半都是用便利店里的便当打发的晚饭。 “你家里的东西还挺多的啊。”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陈筱竹的声音远远的从客厅那边传来：“是吗？我没怎么注意过。” 有点像他在家时的满满当当的冰箱……秦尧钧想到这里，眼睛忽然瞪大了——这个世界的家里还居然残留着他存在的痕迹，但是他刚刚四处观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其它的，书房上也没有他极力要求陈筱竹裱起来的他画的那副素描蔷薇…… 但他似乎也遗漏了一些地方。 是衣柜，他忘记看衣柜了—— 里面会有自己的衣服吗？ 秦尧钧轻轻叹了口气，懊恼自己刚才检查得不够仔细，只能一会儿再去找个理由看看了。 食材被他摆到料理台上，他解开领带，一挽袖子，拽来围裙就麻利地给自己系上，举着双手站在水池前，气势逼人，他深吸一口气，有种重回舒适区的畅快感。 开什么车当什么保镖啊，还是当厨子来得自在。 陈筱竹来到厨房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菜刀翻飞，油锅沸腾，男人身穿西裤白衬衫，却有突兀的两条细围裙带子绕过腰间，袖子挽到了臂弯处，露出两截坚实的小臂，那只右手稳稳地把着菜刀，鼓起清晰有力的肌肉线条，动作干净又利落，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规律又密集的声音。 有点像机关枪……陈筱竹看着那刀起刀落，脑子里冒出一个比喻。 秦尧钧很快就“突突突”地解决了那些蔬菜，然后很熟练地下料炝锅，油锅“刺啦”一声就爆出一大团油气，在蔬菜倒进去的时候又冒出巨大一团白雾，几乎都不能被油烟机吸收走。秦尧钧不慌不忙的，拿着铲子轻轻拨了两下，背影不动如山。 陈筱竹这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说做菜跟打仗一样了，可不是打仗吗？又是菜刀机关枪又是油烟炸弹的，还有一个坐怀不乱的大将军，运筹帷幄地掌握着一切火候。此时她已经对秦尧钧刮目相看了，在看到他单手颠勺的之后更是崇拜到了极点。 “喔……”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 身处油烟战场里的秦尧钧敏锐地听到了，他微微转过身子，在颠勺的空隙里回应了一下陈筱竹：“怎么了？” 陈筱竹还盯着他的手背——那里爆起了几根隐隐的青筋，摇摇头说：“没事，就是问问。你从哪里学的做饭啊？” “噢，我自学的。” “真厉害啊，我一直不会做饭。” 我知道。秦尧钧微微勾唇，在心里这样说，嘴上却回道：“没事，以后我可以给你做。” “啊？”陈筱竹惊讶道：“这就不用了……” 第69章 话音未落秦尧钧就打断她，说道：“反正我晚上也是要自己吃，不如和你一起解决，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他回眸，望向陈筱竹，“你说对吧？” 无轩说得没错，这个世界的陈筱竹确实是很好忽悠的，只见她呆呆地眨了眨眼，似乎也觉得他的话没错，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能在她家吃晚饭，那就能在她家住下。秦尧钧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演绎“得寸进尺”这个成语的含义，尽管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是这样做的。 比如从只是亲亲陈筱竹的侧脸到和她舌吻。 晚餐终于做好了，两菜一汤，在饭桌上冒着热气，缕缕香气像丝线似的牵进秦尧钧鼻子里。 他不觉咽了咽口水，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从前他也拥有很灵敏的传感器，不乏对气味的鉴赏能力，但现在不同了，嗅觉味蕾胃部三点一线，饭菜的香气变得意义丰富起来，成为了勾引他食欲的工具，完全不能和之前一样对食物无动于衷—— 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做的菜是如此的色香味俱全以后。 陈筱竹帮他拿来一双筷子，他很新鲜地在饭桌上拿起了筷子，然后对准了一块土豆，精准地夹起来。 还没入口，他就听见了侧边陈筱竹惊艳又赞许的声音——“好香！” 这一下弄得他也忘了吃，只是紧张地盯着陈筱竹，心里期望她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土豆在他筷子间冒着悠悠香气，陈筱竹只是眯着眼睛咀嚼着，然后笑着称赞他：“好厉害啊，小秦，你做的饭真好吃！” 秦尧钧笑了笑，垂下的眸却难掩一丝失落。 谁料那头却忽然又传来她低低的自语：“像是在哪里吃过呢……” 那土豆差点就要送到秦尧钧嘴里了，在听到这话后又紧急停在了半空，他追问道：“哪里？” 陈筱竹蹙眉，像是在思索，半晌后她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几秒后她又摇摇头，遗憾道：“想不起来了。” 看着她苦恼的神色，秦尧钧心里也有些难受，他没有经历过失去谁这样的记忆，发生在陈筱竹身上也一定很难受。 他柔声说：“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多吃点。”他说着又把菜往陈筱竹那边推了推。 陈筱竹嘴角扬起来，看着他的眼里带着笑意，“谢谢。” 然后她低下头去，用勺子舀汤喝，又发出满足的声音。秦尧钧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暖黄灯光下柔软的发丝，看她脸颊上鼓动的软肉，看她含笑的眉眼——就像从前他和她的每一天一样。 这个世界的陈筱竹少了一丝对他的冷淡和别扭，像对待一个朋友那样友好地对待他，但多了一丝客气和疏离。 那块土豆渐渐变凉了，在灯下再也冒不出什么白气。秦尧钧终于将它送进嘴里——已经不如期待中的美味了，带着苟延残喘的凉意，透进他的味蕾里。 秦尧钧机械地咀嚼着，然后又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是热着的好吃。 原来土豆是这种味道……他又舀起一个肉丸，又心道：原来肉丸是这种味道…… 坐在一边细嚼慢咽的陈筱竹完全不知道秦尧钧的心里已经飘过去了好几行感叹，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着，忽然秦尧钧抬起头来，冲她笑了一下。 “怎么了？”陈筱竹问道。 秦尧钧摇摇头，咧开嘴笑了，“好吃。” 陈筱竹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怎么，没吃过自己做的饭啊？” “吃过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饭格外好吃。” 秦尧钧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喜悦的声线有一点抖，他又开口道：“我一直……我一直很希望……” 他的话吞吞吐吐的，陈筱竹追问道：“希望什么？” “希望能和、和别人一起吃饭。” 和你一起吃饭。 听罢，陈筱竹又笑了，“可以啊，你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吃。” “真的吗？” “真的啊。” 两人相对而笑，灯光洒在秦尧钧身上，暖暖的。 吃过饭以后，秦尧钧提出要帮陈筱竹刷碗，但陈筱竹拒绝了，表示他做了饭怎么能在让他刷碗，于是抢进厨房里去刷碗了。秦尧钧见状失笑，毕竟从前的时候她都是对家务事不闻不问的，更别提刷碗这种事，一股脑的全给他包揽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就有机会去察看衣柜了。 厨房里传来水声，秦尧钧走进自己原先的卧室里，拉开了衣柜。 他伫立在原地，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眼前挂着好几件属于他的衣服，衬衫、t恤，还有牛仔裤，都是陈筱竹之前买给他的，甚至……还有萧易权送给他的那两套西装。 他捏着衣料的手轻微颤抖起来，又翻了翻，发现都是他的衣服。 “怎么了？” “啊！” 陈筱竹突然出现在门口处，吓得秦尧钧叫出了声。她的目光从秦尧钧的脸上移动到了他手里攥着的衣服上，眉微微皱了下，紧紧地盯着。 “这些……是谁的衣服？”秦尧钧缓缓问道。 陈筱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明明上一秒她还是眉头紧锁的，但这一秒就似乎坦然了一般，说道：“不知道，就是在柜子里。” “你……你不觉得奇怪吗？有男人的衣服出现在你家里。” “噢，我忘记是谁的了，改天去扔掉好了——” “不行！”秦尧钧忽然大喊，惊得陈筱竹看向他，她说：“为什么不行？” 秦尧钧眨了两下眼，半晌，他终于开口道：“留着吧，或许有用呢。” “衣服能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穿。” “那你……那你给我吧，我缺衣服。” 陈筱竹显露出困惑神色，像是搞不懂他的用意一样，但思索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于是说道：“嗯，那给你吧。” 秦尧钧松了口气，把柜子合上，“那先存这儿吧。” 然后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书架上有一个便笺本，那个……是记什么的？” “那个啊，那个是……”陈筱竹的眼珠向上空看去，像是在思考，但没一会儿神色就又变得迷茫了，她的眉头皱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声线颤抖，“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窗棂在抖动，外面传来隐隐风声。秦尧钧连忙制止她的思绪，“好了好了，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万一她再崩溃一次，楼塌了怎么办，他可受不了时间重置然后再认识陈筱竹一遍这种折磨。 终于让陈筱竹平静下来以后，外面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世界。 陈筱竹有点想送客的意思了，望着他的神色有点犹豫，然后说：“太晚了，我要睡觉了。” “对，确实很晚了，我也该睡了。”秦尧钧点点头。 然后两人就大眼瞪小眼，陷入了一片沉默，陈筱竹的嘴唇动了动，在她要下令逐客之前，秦尧钧先开了口：“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就让我在你家住一晚吧，万一有坏人闯进来呢？” “啊？”面对这个请求，陈筱竹有些发懵。 但秦尧钧只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全然不觉得自己这个请求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真的也是这样想的，他恨不得和陈筱竹寸步不离。 “我睡沙发也行。”他说。 心软的陈筱竹最后还是同意了，她关上了卧室的门，“咔哒”一声，秦尧钧听见她上了卧室的锁。 半小时后，等到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以后，秦尧钧拿来了卧室的钥匙，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 家里的几乎所有东西他都了如指掌，所以卧室的锁根本拦不住他。 床上躺着熟睡的陈筱竹，她的一只手放在枕头边上，身子微微侧躺着。秦尧钧无声地走过去，在她床边慢慢蹲下。 “筱竹……” 他望着她宁静的睡颜，轻柔地发出微不可闻的叹音。 第56章 所谓欲望 一缕发丝搭在陈筱竹的脸侧，秦尧钧抬手，轻轻把它拨到耳后。 卧室静谧的空气里回响着她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变成一条线洒到床上，照在她的背后停住。尽管光线很弱，秦尧钧已经适应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于是起身去把窗帘又拉开了一些。 这下照射进来的光线就多了，秦尧钧于是又满意地从床边蹲下。 陈筱竹的饱满的唇微微张开，露出了一点点洁白的贝齿，发丝柔软地洒在真丝枕面上，眉眼宁静可爱，连带着周身的气场也是柔软的。一缕月光洒在她的锁骨上，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着，底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有如白玉的羊脂。 秦尧钧不禁开始回忆曾经触摸那光滑肌肤的感受，他的视线在她的脖颈间游离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贴上那处。 第70章 细腻可人，和他曾经感受到的一样。只是现在他的手指有温度了，也有皮肉和血液了，一想到自己是在用人类的手指接触陈筱竹，秦尧钧心底就涌起一股难平的热潮。 他的手指沿着她锁骨的形状摸索，陈筱竹仍在熟睡，对秦尧钧的动作浑然不觉，于是他就更加安心地触碰她，手指在那漂亮的锁骨上摸了许久之后又缓慢向上，在脖颈侧面停留。 是动脉血管，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正在他指尖下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秦尧钧按着那处，不由得痴了，他黑色的瞳孔轻轻颤抖起来，身子不自主地向前倾了倾。 好想听一听……他慢慢侧过脸，耳朵贴近，陈筱竹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地放大了许多倍，却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秦尧钧这才沮丧地想起，自己不是仿生人以后，就没有那样敏锐的听觉了。 他索性就这样趴在床上，离陈筱竹不过咫尺之距，她的呼吸几乎都要扑到他脸上。 陈筱竹身上有种独属于她的气味，淡淡的，像某种花的气息，温柔地漂浮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秦尧钧闭了闭眼，近乎贪婪地俯下脸，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的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把头整个埋进她的颈窝。洗发水的气味也是淡淡的香，萦绕在他的鼻间，那细腻白皙的脆弱脖颈就在他的唇边，他贴着感受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亲上去。 身下的人轻动了一下，秦尧钧立刻抬起身，发现那双细眉很轻微地蹙了起来。 半晌，她又熟睡下去之后，秦尧钧再次埋下头去。 陈筱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帘间窄窄的缝隙穿进来，陈筱竹用力拉开它，被清晨的阳光刺得眯起眼来。 昨晚她大概是做了个梦，有只小蛇一直缠在她身上，用舌尖“嘶嘶”地往她脖子上舔，弄得她痒痒的，还有点湿。她要抬手赶那条小蛇，它还往她手腕上缠，蛇身凉凉的，想甩也甩不掉。 她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似乎昨晚也没什么异常，但她怎么感觉肿了些…… 一拉开卧室门，她就看见坐在走廊上睡着的秦尧钧，西裤衬衫，双臂抱在胸前，就那么微微歪着脑袋靠在墙上，一只腿的膝盖弯着，另一条长腿几乎穿过了整个过道，都要抵到另一边的墙上去。 怎么睡在这儿？她弯下身去，轻轻摇了摇秦尧钧的肩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在晨光中有些看不真切她，还有些惺忪。 “你怎么在这儿睡了？不是睡客卧吗？” 秦尧钧终于清醒了些，声音却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低低的，“我担心你的安全，在这儿睡能听到。” 这是实话，他本想在陈筱竹身边睡的，然后趁她醒前再悄悄离开，但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生理问题，他根本没办法和她在一个房间里一起睡。 “你肯定没睡好吧？”陈筱竹关切道。 他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她硬了大半夜吧？又因为不擅长解决这方面问题生生捱了下去，等它冷静疲软。 之前他也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只是更多的是去了解女人的身体构造了，尽想着往后怎么更好地取悦陈筱竹，男人这方面他是一点没学——毕竟他又没有。所有当这事真正出现在自己身上时候，简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他甚至都没敢去碰。 秦尧钧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的有些后悔自己昨晚天真的举动了，早知道人类男性的身体能这样敏感，他绝对不会去偷亲陈筱竹的，不然也不至于这样折磨。 他的面色确实有些差，眼底是隐隐的乌青。听到陈筱竹的话，他闭眼点了点头，沉闷地“嗯”了一声。 “你倒也不用这样，太辛苦了，而且我卧室都锁上门了……” 秦尧钧摇摇头，“我恨不得看着你睡才放心。” 陈筱竹愣了下，忽然笑了，“那你晚上不睡了吗？” 秦尧钧牵起嘴角，靠在墙上，懒懒道：“没办法啊，要保护你。那你能让我晚上待在你房间里吗？” 见陈筱竹没说话，秦尧钧也觉得这话有些冒犯，但他不打算让步，继续道：“我坐椅子上也能睡。” 无轩说之前陈筱竹卧室的窗外有窥探她的人影，或许她现在忘记了，但秦尧钧没忘，昨晚他把窗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都还是不能放心。这个世界到处都存在对陈筱竹的威胁，秦尧钧有些怀念曾经的仿生人机体了，不眠不休，五感灵敏，日夜盯着陈筱竹都没问题。 陈筱竹最后还是答应了，轻易到秦尧钧有些意外。 但情理之中，毕竟还有很多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发生在她的生活里。 吃过早饭之后，秦尧钧就送陈筱竹去上班了，仅仅是上班还不够，他还跟着陈筱竹进到了她的办公室，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 大抵是陈筱竹的潜意识影响的缘故，星途的人都默认了秦尧钧的存在，他现在的社会身份真的就变成了陈筱竹的保镖。 “我上厕所你也要跟着我吗？”在终于受不了秦尧钧的“跟随”之后，陈筱竹无奈地质问他。 秦尧钧一脸正色，“我在外面等着。” “我不会有事的。” “当然，我也希望。” 陈筱竹无语，只好转身走进卫生间。 秦尧钧站在外面，脚在地上轻轻地踩，皮鞋跟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无轩了，这一天过去他还没有见过他，不过也没有时间能见。 要不要问问他呢？ 片刻后他下定决心，然后抽出手机，给无轩打过去电话。无轩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秦尧钧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道：“那个……你告诉我，硬了该怎么处理。” “啊？”无轩发出疑惑的声音，“什么硬了？尸体硬了吗？你杀谁了你——” 听着他的音调越来越高，秦尧钧连忙制止他，大声喊道：“不是！是……是下面！” 电话那边静了一下，然后突然传来笑声，“咯咯咯”的，弄得秦尧钧脸上发热。 正巧陈筱竹这时从卫生间出来了，见他在打电话便没说什么，径自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秦尧钧连忙跟上去，但脚步刻意放缓了，保持和她的距离。 无轩已经在传授他秘诀了，秦尧钧听着，嘴角紧紧抿着，神色复杂。 “就这样吗？” 陈筱竹已经坐进办公室了，他在陈筱竹办公室外找了椅子上坐下。 “就这样啊。”无轩很肯定，“你自己上手试试不就行了，很舒服的。” 秦尧钧往腿间瞅了一眼，然后并了并腿，“知道了。” “哦，当然，你要是和陈筱竹……” “好了，就这样吧，挂了。”在无轩要继续下去之前，秦尧钧连忙挂了。 那些动词留在他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关键无轩还讲得特别详细，方方面面都告诉他了，还跟他说要用纸，不然弄到西裤上很显眼…… 秦尧钧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怎么可能弄到裤子上。 他朝玻璃里望去，陈筱竹正坐在办公桌前翻文件，头发挽在耳后，露出细白的脖颈。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陈筱竹，但他只觉得陈筱竹美极了。 他不觉吞咽了一下，回忆起昨晚的感觉。果然人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欲望，对权力、对金钱的欲望，对所爱之人的欲望，总是贪婪，总是渴求，所以人性才会复杂难辨。 既是特点，也是弱点。 秦尧钧仰头靠在椅子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黄昏时分，陈筱竹终于下班了，虽然不知道她每天能在这个世界的公司里面忙什么，但她的职业态度终究还是值得钦佩，就算世界崩溃了也没忘记上班，秦尧钧都不知道该不该心疼。 于是他在车里问道：“上班累不累？” 陈筱竹原本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的，闻言转过头来，“还可以吧，也不是那么累。” “你喜欢工作吗？” 陈筱竹沉吟片刻，笑道：“我只是喜欢工作带给我的成就感。” “噢……”秦尧钧的手指在皮质方向盘上轻轻剐蹭，半晌，他又问：“那你现在做的是什么项目？能带给你成就感吗？” “仿生人。” 秦尧钧的手紧了一下，“顺利吗？” 陈筱竹点点头，“挺顺利的。” “我听说云诚也在做仿生人项目呢，你们是不是比他们快啊。” 副驾上忽然沉默了，秦尧钧在行驶的间隙转过头去，瞥见一瞬她落寞的神色。 他的心情也沉重下来，看来这个世界和外面是一致的，只是……少了一个他。 夕阳在燃烧，照得他眼有点睁不开，索性就把挡板拉下来。 旁边的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出声了，等红灯的时候，秦尧钧又转头去看她。 “陈筱竹？”见到她惊惧的神色，他连忙问道，上手去扶她的手臂。 第71章 “你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抖。 很轻的，他听见陈筱竹嘴里发出的喃喃声——“燃烧……” “什么？”秦尧钧紧紧盯着她，捏着她手臂的力道有些重。 “夕阳在燃烧，和那天的画纸很像啊……”陈筱竹缓慢地将头转过来，眼神空洞。 “我想起来了，画上是一朵蔷薇。” 秦尧钧心头一震。 话音落下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震裂声响起，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秦尧钧朝外面看去，一条长长的裂隙从马路中央爆裂开来，前面不远处翻了好几辆车。 “下车！”他朝陈筱竹大喊。 但陈筱竹只是捂着脑袋坐在那里，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来不及了，他迅速跑下车，一把拉开副驾的门，附身将陈筱竹一整个抱出来。 他听见陈筱竹的哭声，掺杂在巨大的爆裂声响中，不清晰，但足够真切。 在那裂隙移动到他们身边的前一秒，秦尧钧抱着陈筱竹扑到了一旁。下一秒车子就被炸开的路面掀翻在地，扬起一地的砾石。 第57章 灾难 人群在四散，噪杂的尖叫声和汽车警报声不绝于耳，夕阳挂在天边的尽头，把大地铺上一片惨红的颜色，车流堵在马路上，到处是被掀翻的车子。 裂隙还在爆裂，经过秦尧钧身边以后向东边蔓延。秦尧钧怀里抱着陈筱竹，怔怔地望着这一片混乱景象，头脑忽的一阵发昏。陈筱竹紧皱着眉头，在他臂弯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蔷薇？ 什么意思，那幅画被她烧了吗？ “陈筱竹？陈筱竹！”他对她大喊，但陈筱竹只是紧闭着眼，于是他又用力摇晃她。 她终于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望向秦尧钧的眼神痛苦而迷茫，眼底铺着薄薄的一层水光。 忽然，她很缓慢地抬起手，秦尧钧几乎是下意识的地就俯下脸去让她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陈筱竹大概是想起他来了。 陈筱竹张开嘴，秦尧钧的心也紧跟着提起来，肩膀上的肌肉都紧绷着，握住陈筱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鼓励又期待地望着她的眸子，胸膛激动地起伏起来，想听她开口说话。 他不可能感觉错的，那就是他的筱竹。 陈筱竹的喉咙里发出短促的音节，秦尧钧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 可下一秒，那双清丽的眼眸就像忽然断电一般，一下子失去了神采，变得慌乱而惊惧。陈筱竹的表情慢慢发生变化，痛苦再次覆盖了她，只是这一次看上去更加严重。 她捂住脑袋，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秦尧钧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用力地抱住了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筱竹，没事的，我在这儿，没事的……” 他徒劳地安慰着她，那身子却在怀里一颤一颤的。 几秒后，陈筱竹发出尖利的哭喊。 霎时间远处的几栋高楼就拔地而起，犹如平地惊雷，那是秦尧钧最熟悉的声音，上万根钢筋齐鸣，在高空发出沉闷又巨大的声响。墙壁相撞，尘砾飞扬，短短几秒，那些楼就分解变换，远远看去像粒子一样，混凝土和玻璃渣掺杂在一起，变成呼啸的海浪，汹涌地朝他们这边扑过来。 这画面秦尧钧再熟悉不过了，他在这个世界里寻找陈筱竹时，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城市浪潮，没几秒就能席卷整片街区，只是那时候他时候他尚且是仿生人的身躯，不至于在这样的灾难里灰飞烟灭。 但现在他是人，而且怀里还有一个陈筱竹。 而她就是这场灾难的源头。 秦尧钧想喊她醒来，但话到嘴边又绝望地想到，这灾难就是她在混沌梦境中短暂挣扎清醒的产物，他想让陈筱竹清醒，但代价居然就是这样的崩溃世界。 浪潮席卷了道路两边的楼房，越来越多的楼体分解，被浪潮裹挟着，冲他们呼啸而来。 这时候秦尧钧也顾不得清醒的意义了，他用力摇晃陈筱竹，“醒醒，陈筱竹！醒醒！” 陈筱竹抬眼，怔怔地望向他，然后将视线转向秦尧钧背后的浪潮，眼睛瞬间瞪大了。 秦尧钧抓起她的手，冲她喊道：“跑！快点，跑！”然后他也不管陈筱竹到底缓没缓过神了，几乎是将陈筱竹拖了起来。陈筱竹踉踉跄跄的，被他拽着往后跑。 楼房在轰鸣，大地在颤抖，两人的手掌紧紧交握，在车群间奔跑，风裹挟着砾石打到他们脸上，粗重的呼吸声隐在混乱的世界里。 陈筱竹向前跑着，视野里是秦尧钧的背影，他的西装外套随风翻飞，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另一只手臂有力地摆动着。 她只能看到他一小片的侧脸，恍惚间想不起他的名字。 心跳跳得飞快，肾上腺素狂奔，陈筱竹的喘息声渐渐变大，她已经有些跟不上秦尧钧的速度了，步伐也乱了许多。身后浪潮还在狂追不止，她向后瞥了一眼——几乎已经卷到了她的头顶。 她心一惊，脚下一下子就乱了步子，重重地向前跌去。但好在还有秦尧钧抓着她的手，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上，但她的膝盖还是不受控制地磕在地面，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秦尧钧见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再往前跑一百米，跑到空旷地带就好了，秦尧钧知道，只要跑出城市街区，失去原料以后，那浪潮就会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他的口腔里已经冒出了隐约的血腥味，肺部几乎要爆炸，腿上像挂了铅一般沉重，只是依靠本能机械地奔跑。陈筱竹搂着他的脖子，他把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免得抱着她更加吃力。 虽然拥有感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此刻的的秦尧钧只想要回他的仿生人躯体。 快了，就快了。最后一栋高楼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再往前就是高架桥，跑到那里就好了。 楼房破碎的声音已经传到了他的身旁，最后一栋高楼也开始摇晃破碎，脚边传来石子碰撞他的触感。 如果这个时候秦尧钧回头的话，他会发现那些砾石和玻璃渣已经飞到了他的背后，不过咫尺之隔。它们疯狂地呼啸着，想要将他吞没。 几秒钟以后，它们停了下来，在半空中静止着。 秦尧钧跪在高架桥桥口的路面上，仰着脑袋，大口地喘息。 像是沙子坠落在地面上，所有的粒子都轰然坠落，“哗啦哗啦”的声音连成一片，变成巨大的声响，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大地都颤抖了一下，震得高架桥上的钢铁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陈筱竹还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几乎是捂在胸口的位置，他粗重的喘息声伴随胸膛的起伏，真真切切地传给了她。她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秦尧钧低下头，和陈筱竹的目光对上，刚要开口关心她，她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他心一紧，忽然听到轮胎扬起尘土的声音，一双拖鞋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啧啧啧，怎么累成这样。” 他慢慢仰起头，看见无轩的脸。 －－ 车里播放着国外的摇滚乐，很老，听上去像上世纪的。秦尧钧坐在后座，头靠在座位上，没有对无轩的音乐品味发表意见。 陈筱竹枕在他的大腿上，很安静。 “怎么回事儿啊，说说。”无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无轩绕了个远路，开着车子穿行在郊区，窗外是一片麦浪，还有一只稻草人竖在其中，随风轻轻摇晃，被黄昏照得一片金黄。秦尧钧疲惫极了，望着车窗外的风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半晌，他缓缓开口：“她应该是想起我来了。” 很久，无轩的回应都没有传来，秦尧钧于是继续说道：“我之前给她画过一幅画，那也是我给她画的唯一一副画，是一只蔷薇，她说……夕阳像那副燃烧的蔷薇。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烧的，” “你在她家里没有找到这副画吧？” “没有。” 无轩叹了一声，“那是你从她生活里消失的迹象，既然她回想起来了，那也算好兆头吧。” “那她……醒来的时候会……” 会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无轩如实回答他，“不过你也看到了，她‘清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因为有违这个世界的要求，所以你才会看到这么多诡异的灾难。你要做好发生一切可能的准备啊，小秦。” 秦尧钧呼出一口气，目光转到窗外，手放在陈筱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她柔顺的发。 摇滚乐的声音不大，低低地回响在车里的空气中。 许久，他问道：“我们去哪？” “还能去哪，肯定是送她回家。” 一切就像电影猝不及防的镜头切过，被剪辑师粗暴地剪切去了中间的情节，时间割裂地跳跃，场景突兀地变换，上一秒无轩的话还如同回音回荡在秦尧钧的脑海里，下一秒，他已经坐在了陈筱竹家里的沙发上，眼前是黑漆漆的电视机。 第72章 晨光洒过阳台的花草，小虫沿着窗沿悠悠地爬。 秦尧钧瞪着眼睛，眼底是一片不可置信，他只是盯着那电视机，闭着嘴巴，鼻息却越来越重，胸膛无声地剧烈起伏着。 没有无轩，没有车子，没有麦浪，也没有稻草人。 只有客厅的一个时钟，上面显示七点十六分。 某种恐惧沿着他的心头慢慢爬升，将他的心脏缓缓攥住，世界变得模糊，时间变成了虚无的概念。秦尧钧低下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像是找到了什么支撑点一样，他的嘴渐渐张开，半晌，发出一声颤抖的气音，然后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发生过的，今天到底是几号，现在的太阳究竟是在升起还是坠落。秦尧钧恍然意识到，这就是陈筱竹在这个世界里过的日子。 他忽然抬起头来，陈筱竹正站在走廊那边，扶着墙看他。 “醒了？”她问。 秦尧钧喉咙发干，他听见自己回答道：“嗯。” 陈筱竹看上去很淡然，走到餐桌那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对他说：“我今天不上班，你也可以去做点别的，我出门的时候会叫你。” 所以她到底还记得什么啊？秦尧钧感觉自己快疯了，上一秒陈筱竹还躺在他的腿上，他们刚刚从疯狂的城市海啸里面逃出生天，下一秒她就站在餐桌前，平静地对他说自己不上班。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在意上班的破事，秦尧钧想把星途都给炸了，这个破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它……不，还得把云诚一块给炸了，还陈筱竹一片清净。 他突然站起身，吓了陈筱竹一跳，有些戒备地望着他。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沉着眉目，盯着她的眼睛，在她身前停下。 “我是谁？”他问道，声线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你……”陈筱竹怔了怔，“你不是，公司请来保护我的保镖吗？秦尧钧啊。” 她刚说完，就看见面前的男人忽然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一般，眼底却是失落神色，侧过脸去，想要掩盖自己的神情，盯着旁处盯了许久，终于又把目光转回来。 他又问：“那副画呢，你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 秦尧钧绝望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这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时序的混乱，也真正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疯狂，疯狂到让她忘记一切，将他从她的世界里粗暴地剔除，然后逼着她过自我安慰一般的混沌生活。 他原以为，陈筱竹醒来后会记起他来，他们可以一起再努力，从这个世界逃出去。 可事实却是，一个不知道哪一天的清晨，她站在他身前，对他茫然地摇头。 这操蛋的世界。 秦尧钧转过身，望着外面清新的日光，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城市浪潮，高楼飞行，就算这个世界要崩塌他也不在乎了，他原本还对陈筱竹要清醒带来的灾难有所顾忌，但现在却不这样觉得了。 陈筱竹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混沌地度日，不然也不可能一直挣扎。 而他也不允许她就这样轻易地忘记自己。 就算清醒的代价是“死”在这个世界里，也好过行尸走肉般的活。 秦尧钧从未有过私心，他自认很听陈筱竹的话，但是这一刻，他自私地在自己和陈筱竹的结局里面加入了“死亡”这个选项，尽管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会带来什么。 但他只想要陈筱竹记起自己。 第58章 拼图 秦尧钧忽然就上前两步，低头注视着陈筱竹的眼睛。 那双澄澈的眸子颤了颤，睫毛忽闪两下，陈筱竹感受到他的迫人气息，往后挪了挪，但腰却靠在桌沿，再也后退不得。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秦尧钧，但秦尧钧却没有再向前了，只是沉默地凝望着她，眸光暗沉。陈筱竹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他的高大，那微微敞开的白色衬衫领口正对她的眼前，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客厅那边照射进来的所有晨光。秦尧钧缓缓弯下身子，双手扶在她的身体两侧的桌子上。 脑子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这一幕她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同样也是一个男人，她同样也是靠在桌沿，被那人整个环抱起来。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越是努力去回想，越是抓不住，那画面就更加模糊。眼前的那衬衫露出秦尧钧的一小片锁骨，陈筱竹盯着那处，视线往下游移，停在了那粒系着的纽扣上——再往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困惑地皱眉，发觉这个视角也很熟悉。 怎么回事？ 她放在桌沿的手忽然被面前的秦尧钧轻轻地覆盖住。秦尧钧低头盯着她，内心也是一阵隐隐的紧张，但面上却没有展露分毫。 他这时候才真正领略到“冲动”的含义，在决定要让陈筱竹回忆起自己以后，他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童话里都是这么讲的，男主会吻醒女主。 吻她，吸吮她柔嫩的舌，呼吸她口中的氧气，听她难耐的呻吟，带给她曾经最熟悉的感受…… 这样她会想起自己吗？ 他脑子里全是这样的想法，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手就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缓缓地扣住。陈筱竹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有些迟钝地盯着他的领口，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什么。 “在想什么？”秦尧钧低声问道。 陈筱竹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 不看倒还好，一看向秦尧钧，秦尧钧就更想吻她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就是觉得，有点熟悉。”陈筱竹喃喃道。 隐隐的激动涌上秦尧钧的心头，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声线夹杂一丝隐隐的紧张：“还有更熟悉的，你想知道吗？” 陈筱竹犹豫地望着他，在她犹豫的时分里，秦尧钧却已经捧起了她的脸，大拇指摩挲过她的唇，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她这时才望向他的双眼，发现那眸子黑沉沉的，幽深难辨，凝聚在她的唇上，几秒后，又抬眼看向她。 那目光太具侵略性，陈筱竹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呼吸都重了几分。 秦尧钧终于低下头去，和她的唇越靠越近。 窗棂开始隐隐震动，震得那小虫都掉了下去。 快了，就快吻到了。秦尧钧注视着陈筱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和那唇不过毫米的间距，他都能模拟出她唇上温润清甜的触感。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传来，两人的身体同时被吓得一颤，亲吻的进程也被迫中止了。秦尧钧立刻气愤地转头，望向家门的方向，目光几乎能把那门烧出个洞来。 他忍了忍，还是松开陈筱竹的手，暗哑道：“我去开门。” 他沉着一张脸，一把把门拉开，看清外面的人之后，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无轩依然穿着那身经典装扮，手还举在半空，看上去有些急切。他把手放下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干嘛呢？” “什么……没干嘛啊。” “没干嘛？”无轩盯着他的脸，抬脚就踏入陈筱竹的家门，“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刚刚外面又可是塌了一座楼。” 秦尧钧怔了下，陈筱竹这时也走过来，问无轩：“你怎么来了？” “你们俩对我就没点新鲜的见面语吗……我来找小秦商量点事，你没意见吧？” “噢，没有，你进来吧。” 无轩于是在沙发上坐下，陈筱竹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说之后便回屋去了，秦尧钧面色有些复杂，坐在了无轩侧对面，先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在车上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啊，上一秒还在开车，下一秒就躺在自家的床上了，这种荒谬的事情我都习惯了。”无轩有些无语，“只有陈筱竹会失去记忆，我们不会。” “你居然能习惯。” “不习惯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尧钧又道：“可是陈筱竹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的语气颇有些委屈，静默了一阵子，又惊讶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纠结这些细节做什么……只要我想，我都能瞬间跑到南极去。”无轩摆摆手，又道：“所以你干嘛了？你还没告诉我。” “我……”秦尧钧吞吐了一下，“我打算亲吻她，唤醒她的记忆。” 说完之后，他的脸上就飞起了薄薄的一层红，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方法太过突兀。 果不其然，无轩双手抱胸，盯着他，慢慢扁起嘴，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片刻后，他淡淡道：“然后你俩一起被楼压死。” 秦尧钧听后一下子抬起眼，“谢谢啊。” 无轩“呵呵”笑了两声，“你真是一点后果都不计了，你就不懂循序渐进吗……”他说着往前挪了挪身子，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些，“你得……用润物细无声的那种感觉，去唤醒陈筱竹，这样才难以被这个世界觉察。要是按照你刚刚的想法，没亲一会儿这个世界又得疯——你不要刺激她好不好。” 第73章 秦尧钧低着脑袋，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扶住了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沮丧，慢慢来就行，只要你挤进她的生活里了，还愁她想不起来你吗？这就跟拼拼图是一个道理，你把碎片都交给陈筱竹，她会自己拼好的。” 听完，秦尧钧很缓慢地点点头。 半晌，他忽然说：“哦，对了，陈筱竹书架上有一个便笺本，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无轩眨眨眼，“知道，那是我给她的法子，用来记东西的，防止记忆错乱。嗯……不过现在看来，没什么用。” “便笺本有记载的最后一页，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爱’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无轩沉吟片刻，“这个她倒是跟我说过，但她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摸着下巴，将目光转向秦尧钧，“不过我推测，可能是和你有关吧。” －－ 自那天早晨以后，秦尧钧就收敛了性子，待在陈筱竹身边，像无轩说的那样——“润物细无声般融入她的生活”。 包括且不限于给陈筱竹做饭，接送陈筱竹上下班，等陈筱竹上厕所，夜里窝在陈筱竹卧室角落的椅子上睡觉，帮陈筱竹洗衣服……像是游戏里点了“自动跟随”一样，固执地贴在陈筱竹身边。 无轩对此评价他：我让你融入陈筱竹的生活，没让你给她当狗。 秦尧钧对此却乐此不疲，并且享受其中。 他渐渐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乐趣，越来越适应这副人类的身体，还找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 陈筱竹对于他喜欢吃草这件事无法理解——她一直把沙拉里的那种蔬菜叫做“草”，她不懂这些草吃起来有什么滋味，但秦尧钧看起来却很喜欢，经常是在等她工作的时候窝在走廊里面往嘴里塞草，那些大抵都是他从公司楼底下的便利店里拿的。 一个187的大男人，穿着冷酷的黑色西装，就那么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往嘴里一坨一坨地塞草，跟吃薯片似的，脸颊肉还一鼓一鼓的，跟兔子一样。 但秦尧钧本人对这些评价浑然不知，他只是发觉吃草太好消磨时光了，经常吃完一袋子一上午就过去了，而且草还很健康，不会影响他的身材。 毕竟他的身材就是他最宝贵的财产，不论是他从前是仿生人的时候，还是他的现在，陈筱竹都从一而终地对他的身材抱有极大的兴趣。有一次他故意没穿好衣服，只裹着浴巾在她面前晃，没一会儿陈筱竹的脸就红了，眼神还止不住地往他这边瞟。 看吧，看吧，多看看。秦尧钧对此颇为愉悦，虽然面上还是装出一脸歉意，但那上衣却是迟迟没有穿上。 无轩也经常来他们家里吃饭，显然是爱上了秦尧钧的厨艺。 有时候他们吃饱喝足以后，秦尧钧就对他讲起他和陈筱竹从前的事情，只不过换了名字，陈筱竹也在一旁听着，听得很认真。 秦尧钧不知道陈筱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想起来，但他知道陈筱竹一定被影响到了，他注意到过她片刻的愣神。他忽然想起来这个装置为什么能用来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了，就是记忆一遍遍的复现，把失落的拼图再次拼完整。 他把拼图碎片都递给了陈筱竹，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拼凑好。 要是陈筱竹老了以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话，恐怕他们还能利用这个装置回到这个世界里来年轻一回吧。 然后秦尧钧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仿生人，不会衰老，也不会年轻。 如果幸运的话，他能一直陪在陈筱竹身边，看她脸上慢慢爬上岁月的皱纹，而自己永远是一张19岁男大的脸，还能在她50岁的时候骗别人说自己是陈筱竹点的男模。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苦涩地笑笑，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自己能陪陈筱竹多久还不一定呢。 无轩注意到他眼底难掩的落寞神色，在陈筱竹先离桌以后，便倾身过去关切他。 秦尧钧望着餐桌上的光影，他们这晚吃的是火锅，火锅热气腾腾，开着小火，偶尔冒起咕噜咕噜的小泡。两瓶喝完的啤酒立在地上，他手里酒杯里的酒也在冒泡，秦尧钧安安静静的，突然打了个酒嗝。 这段时间，虽然很折磨，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这里的时光，恐怕是他被创造以来，享受过的最自由的日子了。 没有星途，没有云诚，他不是名为“st0”的仿生人，而是拥有和陈筱竹同频心跳的秦尧钧。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想法的危险——他不该沉湎于其中的，越是投入，抽离的时候恐怕也会更加难以接受。 于是最后，他只是对无轩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无轩点点头，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秦尧钧望着这个新交的朋友，未说出口的话随酒液再次咽回喉咙里。 第59章 说出口的话 “酒量不行啊，小秦，还得练。” 男人俊俏的双颊已经泛了红，眼神也有些许迷离，听到无轩的话之后，他自嘲地笑笑，“反正以后也没什么喝酒的机会了。” 无轩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味，“怎么，在想以后的事？” 秦尧钧沉闷地“嗯”了一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 “你不喜欢当仿生人了吗？” “不，我只是……”秦尧钧顿了顿，“如果没有当过人的话……” 他没有再往后说，但无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概是酒精上头了，他心里那股惆怅的感觉就更加明显地溢出来，秦尧钧微微低着脑袋，眼睛短暂地闭了闭。 无轩忽然靠近他，声音放低了很多，却一字字清晰地穿进秦尧钧耳朵里。 “秦尧钧，你听好，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它美好得过于虚幻，让人流连忘返。可是你要记住，外面还有陈筱竹在等你，你要记住你来到这儿的任务。” “拯救她的记忆，让这个世界再次回归平静。你在这儿耽误的时间越久，这个世界就越不稳定，陈筱竹的精神状态也会受到影响，这不是温柔乡，这是陈筱竹的大脑，你知道吗？” 秦尧钧抬起眼来，黑色的眸子没有高光，沉静地望着无轩。 半晌，他低缓沙哑的声音响起：“无轩，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这儿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杯酒，包括你——” “——呃，我是真的……” 秦尧钧轻叹一口气，“在我还是仿生人的时候，我就对人类情感特别着迷，我没有情感，我只是机器，就算后来我的情感学习模块发达了，那也只不过是模拟而已。没有心跳，没有血液，没有多巴胺，没有荷尔蒙，我用我自己的方式爱着陈筱竹——用一个机器的方式。” “可是自从她把我刺伤以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他摇摇脑袋，“我会笑，也会哭了，从这儿——”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就是从这个地方冒出来了，我望着陈筱竹的时候，这里就涨涨的，跟犯了心脏病一样……” 无轩“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心脏病，你又没得过。” “就是被纯粹的生理反应操纵的感觉，很陌生，但是我也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对陈筱竹说的每一句‘爱’都是真心的，而不是算法模拟的结果。” 他望着眼前的空气，像是在回忆，“陈筱竹之前还问我懂不懂爱……” 然后他的话就停住了，无轩见状追问：“你回答了吗？” “我说……爱是唯一，陈筱竹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爱她。” 无轩撇撇嘴，“那她要是现在问你呢？你的答案会变吗？” 空气静默了几秒钟，秦尧钧说：“我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拥有了人类的心脏以后，爱反而更难轻易地去形容，变成了沉重的概念压在秦尧钧心底。 “好啦，别纠结了，我看你就是酒喝多了。”无轩突然用力拍拍他的手臂，“早点去睡吧，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去做。” 秦尧钧一下子被他拍清醒了许多，然后直起身子，迫切道：“说到这个，你觉得我现在的方向是正确的吗？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呢？” 无轩想了想，“嗯，慢慢来。” -- 在陈筱竹看来，这个突然闯进她生活说要给她当保镖的男人太奇怪了，她家里的所有东西他似乎都很熟悉，而且对她的生活习惯也了如指掌，与其说是保镖，不如说是管家。 她的时间依然存在混乱的情况，但是不比从前那样难以承受了。 因为有秦尧钧在左右，很多事情都有他来提醒。 她不知道手里的咖啡是什么时候变凉的，明明刚才还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再摸上去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温度了。这种时刻，她就会努力地去回想，越是回想，越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心情就变得急躁挫败。 然后秦尧钧就会过来询问她的状况，打断她混乱的思绪，帮她再泡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第74章 热度透过手心传到陈筱竹身体里的时候，她莫名地就感到安心。 就像秦尧钧在她身边的每一天一样。 夜晚的时候，她睡不着，会盯着那窗帘发呆，窗帘静静的，一动不动，但陈筱竹却像是着了迷一般，一直盯着看。 余光里是秦尧钧坐在椅子上的黑影，他一直是在那里坐着睡觉的。 有时候陈筱竹做噩梦会惊醒，然后听到秦尧钧安抚她的声音，很低沉，在黑夜里像温柔的大提琴，他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像幼时母亲哄她睡觉那样。 她问过秦尧钧，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或者是忘记了什么人，不然为什么内心总感觉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秦尧钧那时候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倾身过来温柔地抱住她。 他说，没关系，最终会想起来的，有我陪你。 你陪着我，我就能想起来吗？ 当然，只要你和我一起努力。 陈筱竹眼睛弯弯地笑了，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秦尧钧想了想，低下头捧住她的脸，说：因为……你和那个人有特别深的羁绊，他一定是你不想忘记的人。 于是陈筱竹主动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胸前，轻轻地蹭了蹭。 秦尧钧从来都不知道，陈筱竹曾经清醒过，挣扎过，在车里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为忘记他而痛哭流涕；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在他们相遇前的73天里，她每一天都过得混混沌沌，始终推不开眼前束缚着她的塑料膜。 她在这个世界的泥潭里沉了太久，直到秦尧钧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地将她往上拉。 什么时候才能呼吸到真正的空气呢？陈筱竹不知道。 她又把脸往他衬衫上蹭了蹭，闻到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 工作日的超市人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影。 冷柜里的时蔬打了半价，但陈筱竹并不想吃，于是又把那袋时蔬放下了。 秦尧钧站在和她隔了一排货架的过道里，正低着脑袋寻找什么。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大衣，里面搭配的高领暗色衬衫，透露出成熟沉稳的气质。他的头发也长了许多，被他用夹板夹成了三七分，发根微卷，垂落在额头侧面，看上去干练帅气。 她盯着秦尧钧看了一会儿，秦尧钧本来正在货架上找着，眼睛眨了两下，注意到她的注视，朝她看过来。 陈筱竹笑笑，然后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想吃沙拉吗？”秦尧钧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 她回过身，冲秦尧钧摇摇头，然后又说：“不过你想吃的话可以买。” “没事，我也没那么想吃。”他说着，然后虚虚揽住陈筱竹的腰，将她从冰柜旁边带离。 “你刚刚在那边找什么呢？”陈筱竹侧头问他。 “胡椒粉，家里没有了。” 他的手从陈筱竹腰后放了下来，推着车子和她一起往前慢慢地走，挑选要买的东西。 车子里的东西渐渐多起来，陈筱竹又放进去些自己想吃的蔬菜和水果，又扔进去两盒饼干。秦尧钧记得那个饼干的牌子，陈筱竹工作的时候经常吃它来消遣。 恍惚间，他的心脏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涨涨的，像是要溢出来。 他只是推着车子跟在陈筱竹身边，听她絮絮地自语，纠结到底该买哪个口味。 “你说哪个口味的好吃呢？” “抹茶味吧……” “唉，算了，还是巧克力的好。” 选完之后才想起秦尧钧的存在，又回过头来问他，然后他就笑着说巧克力的好。 于是陈筱竹就满意了，把饼干扔进车子里，下意识地就挽上秦尧钧的手臂，目光还留在货架上，似乎这不过是一个最平常的举动。 秦尧钧这时候尚且不知，那种心脏涨满的感觉，叫做幸福。 快到收银台的时候，秦尧钧忽然想起还有淡奶油买，他往回望了一眼，也不算太远，于是就让陈筱竹先去排队结账，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陈筱竹点点头，然后接过车子。 秦尧钧转身往冷藏区走，他腿长，走起来很快，没一会儿就拿到了自己要买的那种淡奶油。 货架的过道一眼就可以望到收银台，陈筱竹已经排到了，正把东西拿出来往台上放。 一个高大的男收银员戴着帽子，低着脑袋，拿着扫描仪扫描商品的标签。 陈筱竹也低着头，把东西往上面摆。 距离还有些远，秦尧钧加快了些步子。 他的心忽然莫名地有些紧张，只想更快地到达陈筱竹身边。 那收银员慢慢抬起脸来，视线落在陈筱竹脸上，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秦尧钧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看清了那收银员的侧脸。 令人难以反应的时间里，收银员就抽出了腰侧的匕首，利落精准地朝陈筱竹脖颈上划去—— “陈筱竹！”一声吼声从秦尧钧胸膛里爆发出来，他猛地拔腿，飞快地向前冲去。 那收银员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匕首从她脖间轻轻地划过。 血呲了出来，染红了收银台上的饼干，也染红了陈筱竹干净的胸口。 “st0”阴恻恻地笑了，手里还握着沾血的匕首，一滴滴地往下。 他的目光转回到陈筱竹脸上。 秦尧钧如遭雷击，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心脏被紧紧地攥住，几乎令他难以呼吸。 她看到他了。 她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了。 “不……不、不、不不不……”在陈筱竹要倒下之前，秦尧钧接住了她无力的身体，视野变得模糊，他机械地张着口，声音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血，很多的血，从陈筱竹的脖子里冒出来。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徒劳地捂着自己的脖颈，但那血只是从她的指缝间溢出，一股一股地往下掉，喉间发出短促的气声，身子剧烈地颤抖。 全都是血，秦尧钧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他的泪水伴随着陈筱竹的血一起流下来，陈筱竹渐渐地转动眼珠，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秦尧钧清晰地从她的眼里望见了惊恐，还有巨大的悲怮。 “不！那不是我！”他急迫地喊，声音颤抖，“那不是我！那是要伤害你的人，那不是我……” 陈筱竹嘴巴张开着，发不出一点声音，秦尧钧哭出了声，捧着她的身体，“求你了别闭眼，我带你去医院。” 可是医院有什么用呢，陈筱竹的动脉已经被割破了。 那是他最喜爱的、陈筱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他无数次抚摸那跳动的动脉，感受她清晰的存在。 可是她就快要死了，她临死还搞不懂为什么是和秦尧钧一模一样的人杀死了自己。 她的记忆将会被重置，她会再次忘记秦尧钧，带着对他深深的、下意识的恐惧重新睁开双眼，只有秦尧钧记住一切，孤独又绝望地记住一切。 “别走，求你了！别再忘记我！” 大地开始颤抖，头顶的白炽灯剧烈地摇晃起来，超市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有灰尘落下来，落在陈筱竹的血上。 秦尧钧只是徒劳地抱着陈筱竹的身子，她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头顶的空气，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把陈筱竹楼得更紧了一些，哭道：“我是st0……我是st0啊，求你别忘了我，陈筱竹，陈筱竹……”他重复着念着她的名字，望着她的眼睛，他已经看不清晰了她眼中的颜色，巨大的痛苦将他席卷，他终于亲身接触了死亡的模样，他终于知道，只是短短的一分钟，她的血液就可以变冷，心脏就会永远安静。 “我爱你，陈筱竹，我爱你……” 秦尧钧将她抱在怀里，嘴里说着这句话。 如果你注定要离开我的话，我希望这是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60章 我有不想忘记的人 笔尖在白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握着笔的那手力气有些大了，反复地在一个笔画上描，几乎要把纸背刺透。 书房里很安静，只剩下这刺耳的写字声。 陈筱竹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握着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那个便笺本。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她努力地想去听清，却被巨大的环境音阻挡。 钢筋崩裂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重物坠落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但书房静悄悄的。 “刺啦”一声，纸被她划烂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陈筱竹终于听到了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最终会忘记自己的所爱之人。” 心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一般，陈筱竹身子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钢笔。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泪水一下子刺痛鼻腔，从眼眶溢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喘息着，望着桌子上的那个便笺本。 第75章 那坍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石块砸到地上，墙面倒塌，变成了更多的碎石块；收银台被砸出一个大洞，购物车在失序中盲目地滑动着，白炽灯管剧烈地摇晃，最后跌在地上。 一片混乱中，她听到一个男人在哭。 便笺本上的那个“爱”静静地躺在桌面上，陈筱竹听见那人破碎不堪的声音，透过所有的崩溃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说：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他说，陈筱竹，我爱你。 哭声破碎而绝望，像是他被划烂的心脏。 陈筱竹的手失了力，手机重重地掉落在地板上，她蜷缩起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渐渐沾湿手心，她低低的呜咽声从下面传来。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在落地窗前紧紧抱住她的人，笨拙地向她自我介绍的人，在黑夜里温柔抚慰她的人，求她不要忘记自己的人…… 那是st0，是她的st0。 是在这个自己遗忘了他的世界里，依然为自己而付出一切努力的st0。 摇摇欲坠的白炽灯忽然又出现在眼前，秦尧钧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哭得肩膀颤抖。陈筱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很想去摸摸秦尧钧的头，告诉他这段时间辛苦了，但是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白炽灯在视野里变成了巨大的白光。 她大概是要死了，就像上次死在楼的坍塌里一样，然后再次醒来。 那她还会记得st0吗？ 一阵恐惧爬上她的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种感受，渐渐的将那股恐惧感蚕食，充盈她的整片大脑。那种感觉，叫做决心。 她决定对抗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是她的世界，本该由她来主导。 生命终于彻底流失，那白炽灯管在她眼前晃动，然后渐渐地被黑色吞没，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所有的混乱声音都消失不见。 陈筱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空荡的街道上，周遭寂静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轻微的风声，拂过她的脸侧。 她恍惚地低下头去，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丝可怖的血迹都没有，脖子上也没有伤口，光滑如初。 她抬起头来，忽然睁大了双眼。 自己安然无恙，那记忆呢？ 她几乎是立刻的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接着就疯狂地在脑海里回忆起来，眉头紧紧蹙起，底下的一双眼珠轻微地抖动着。 呼吸声变得急促，那个名字像是抓不住的风筝，在陈筱竹思绪的缝隙里越溜越远。 不，不可能，我一定会想起来的……那个人明明刚才还抱着她哭……她的后槽牙都咬合起来，坚定的眼神带了一丝愤怒，发狠一般要想起那个名字。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打断陈筱竹的思绪。 她缓缓抽出手机，将它放到耳边。 是成颖的声音：“陈筱竹，今天怎么没有来上班？” 轻飘飘的一句疑问，就想要将她重新拖回到这个世界的所谓秩序里面去，否认她刚刚遭受的一切伤痛，告诉她一切都是正常的。 陈筱竹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掉入了陷阱。 她稳了稳声线，拽回自己宝贵的理智，“上什么班？在这个破世界还要给你勤勤恳恳当牛马吗？” 她知道对面不是成颖，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意象罢了。虽然如此，对着董事长说这种话还是让她内心畅快了不少，要是秦尧钧此刻在这里的话，见到如此刻薄熟悉的陈筱竹，他一定会激动地哭的。 “你对工作还有哪怕一丁点的敬畏吗？” “我对这个世界都毫无敬畏，你说呢？”陈筱竹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变成了关逸的，“你醒了吗，陈筱竹？” 陈筱竹愣住了。 “该让你醒的时候你才能醒，明白吗？你还没到醒的时候呢。”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有些对你有害的人，该忘就忘……”他话音未落，就被陈筱竹生硬地打断了，她愤怒地喊道：“我要不要忘记谁，只由我自己来决定！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像是说不出来话了一般。 事实上，陈筱竹已经无意间对抗了这些意象。在她决定要主导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重新掌握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权，毕竟这个世界就是她的精神世界，而拥有决心的人，其意志力是坚强得无法想象的。 而电话，也不过是云诚安插进这个世界来混淆陈筱竹的意象，没有左右这个世界的能力。 但是，影响这个世界的能力，云诚还是有的。 那声音变成单调的机械音，问她：“你为什么突然就觉醒了呢？” 为什么？陈筱竹手里捏着电话，心下只觉得好笑。 “你不能要求一个聪明人永远当傻子，况且……”陈筱竹的话渐渐停住了，几分钟前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那张面孔终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轻轻笑了，说：“我还有不想忘记的人。” 话落，那机械音就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渐渐变得扭曲、失真，似乎还在做拼死的挣扎，但无济于事，那声音像是被吹散的沙子一样被吹散了，陈筱竹只听见了一句模糊的话语——“去找他，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然后就剩下一连串诡异的笑声，陈筱竹皱眉，一把将手机扔到地上。 手机的屏幕碎裂，通话界面闪了两闪以后，终于熄灭了。 她抬腿，迈出了步子，脚步坚实地踏在地上，一步步向前走。 马路上一片整洁，她想起那天他们逃离城市浪潮的时候。 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她内心感到一阵异样的平静，就像是撕掉了以往包裹在她周围的塑料膜一样，她终于摆脱了混沌的自我。然而当她以现在清醒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以后，她无法想象，那种光怪陆离的诡异灾难居然真的发生过。 不过倒也情理之中，毕竟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但令她意外的是，st0的体力居然那么好，毕竟他都变成人了。噢，不对，既然他已经变成人了，那还是叫他人类名字比较合适吧？ 陈筱竹又想起来他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当保镖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对这个世界的一些逻辑还没有完全参透，但是现在细细想来，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云城利用了什么装置，入侵了她的精神世界，要利用虚幻的意象来制造“st0对她有危险”的潜意识，好让她回到现实后主动把st0交出去。 所以她被st0杀死了两次，陈筱竹确实没想到，云城下手能这么绝。 她思考了很多，却还不明白那个无轩是什么人。 看上去确实是帮了他们的人，难道是自己精神世界里的某种产物吗？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沿着街道走。时间还是白天，她打算先回到那个超市，看看秦尧钧在不在里面。 穿过两个红绿灯以后，她又回到了那个超市的正门前。 超市完好无损地屹立在她面前，完全不是刚刚坍塌的模样。 是时间重置了，但陈筱竹并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心里有些困惑，但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玻璃门在她身后滑动闭合，超市里空无一人。 收银台那里也干干净净的，陈筱竹往里面走，在自己受刺的地方站住，抬眼在超市里扫了一圈。 她寻找得太认真，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玻璃门的滑动声。 直到有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 陈筱竹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些。她立刻就转过身去，看见那张令她刻骨铭心的脸。 秦尧钧站在背光里，背微微躬着，额头边上有一道血痕，黑色的大衣上有灰尘的痕迹，混合着血迹染在他身上。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陈筱竹，眼里渐渐泛起泪光，呼吸也变得不稳。 但是似乎是要自己冷静下来一般，他直起身子，吸了下鼻子。 超市的天花板快要砸到他头上的时候，陈筱竹恰好断气，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空荡的马路上。 下意识地，他就往超市这边走。 他压下喉间的哽咽，望着面前沉静鲜活的陈筱竹，微微张开口。 他想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但话还未开口，面前的女人就疾步向他走来，秦尧钧还没反应过来，陈筱竹就一把抱住了他。 她搂着他的腰，搂得很紧，头埋在他的胸前。 熟悉的气味充盈了他的怀抱，秦尧钧怔怔的，手悬在空中，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那手却也不敢抱上她，隔着几厘米，微微颤抖着。 几秒后，他感到胸前有隐约的湿润感传来，她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还带着些许的鼻音。 她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陈筱竹埋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手指紧紧攥着他的风衣，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第76章 那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良久，他的胸膛震动起来，像是不可抑制的颤抖，沉闷而剧烈。后背一紧，是男人将她用力地抱住了。 他的力气好大，似乎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哭泣声，陈筱竹的鼻头一酸，也用力地回抱住他。两人都笑了，一边笑一边哭。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两颗心脏贴在一起，安静而轰鸣，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 第61章 离别之后 “看来，你已经彻底醒了啊。”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陈筱竹一愣，从秦尧钧的怀里抬起头来，秦尧钧也回头望去。 是无轩，他插兜站在不远处，冲他们微微一笑。 秦尧钧露出放松的笑容，“你来得好快。” “嗯，一感受到有波动我就过来了，还以为你要死了呢，没想到是恢复记忆了。”后半句是对着陈筱竹说的，陈筱竹和他的视线对上，终于还是开口犹豫问道：“你……你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无轩挑眉，有些惊讶，“刚醒就问这么无情的问题？一点也不温馨啊。” “抱歉，我太想知道了。” 无轩用手指摸摸下巴，思索片刻，淡声道：“我啊……不过是守护这个世界的人罢了。” “你很了解我。”陈筱竹说。 无轩看向她，眨眨眼，纠正道：“我了解这个世界。我没那么了解你，陈筱竹，你难过的时候这个世界经常塌房子，但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倾诉了。” 听罢，陈筱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你越是长大，你的沉默就越多，明明青春期的时候还爱问天问地……所以我一开始把自己伪装成卖讲座的，用巨大的广告来吸引你，要不然你根本找不到我，嗯，事实证明，这法子还挺有用的。” 无轩说着，眼睛眯起来笑了。 在陈筱竹十八岁那年，父母正在闹离婚，年少的女孩一边经历学业的压力，一边忍受家庭的阴霾。她无人可说，常常是自己对自己说话，自己来调节自己，那个时候，是无轩出现最频繁的时候，每当陈筱竹感到疲惫和难过的时候，心底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坚强，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事实上，那就是陈筱竹自己，是她自己强大的内心，是和负面情绪作对的乐观。在这个世界里，那乐观变成了无轩的模样。 虽然不懂为什么自己内心住着一个长得像传销大师的中年男人，但陈筱竹终于还是理解了无轩的存在。 能和自己的内心里的意象面对面，还是件挺新奇的事情。 于是她轻轻笑了，上前两步，朝无轩伸手。 “谢谢你，这么久了，帮我这么多。” 无轩眨眨眼，也伸出手去，握住陈筱竹的。他发出极低的一声喟叹，望着她的眼睛，说：“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那么克制压抑自己了，难过的时候要说出来，有压力的时候也要释放，对自己再好点，要不这里楼塌得太多，我很难生活的。” 内心涌上一股暖意，陈筱竹“扑哧”一声笑了，“好好好，我知道了。” 无轩弯弯嘴角，秦尧钧这时候也走上前来，对他郑重道：“谢谢。” “嗯，先擦擦你的头吧小伙子，全是血。” 秦尧钧这才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的脸，摸到湿乎乎的血。无轩给他递来几张纸，他接过，然后开始擦自己的额头，一边擦着，他还一边不忘正事：“现在她醒了，我们怎么离开这儿？”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无轩领他们走出超市，指向北边。 “一直向北，走到世界的边缘。”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秦尧钧，“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来的吧？就是那里。” 一片荒芜的边缘之地，秦尧钧当然记得，但是…… “太远了吧，那要走很久啊。” “谁让你们真的走了。”无轩撇撇嘴，朝一旁努努下巴。 两人的视线随着他看过去——一辆宽大的越野车正停在路边，线条硬朗，通身墨绿色。 无轩说：“呐，你们就开这辆车去吧，这可是我的宝贝，但为了你们能离开这儿，只能忍痛割爱了。这辆车加满油能开很久的，一直开的话……估计三四天就开到了。” 他说着，神情还有些骄傲，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了陈筱竹，又补充一句：“我特意开来的，就知道你会醒。” “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吗？” “当然不能，我怎么能跑到世界的边缘那种危险的地方去。” “我得先回去换身衣服。”秦尧钧忽然说。他的大衣上全是灰尘和血，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于是陈筱竹说：“一起来我家里吃顿饭吧。” 无轩却摇摇头，拒绝道：“不了，时间紧张，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为好。”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回家几秒钟的事儿。” 他注视着陈筱竹，良久，把视线移开，在街道上扫了一圈。街道上些许微风吹过，扫过地上的落叶，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分离的时刻总是怅然的，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是最后的见面了。 最后还是无轩打破了沉默，他挥挥手，胸前的吊坠也随着动作晃了晃，“走吧，时间也不多啦。” 秦尧钧低下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上前，抱住了无轩。 “哇，你好脏……”无轩嘴上虽是这样说，手却是老老实实地搂住了秦尧钧的背，还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真的很感谢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应该的。”无轩笑笑。 秦尧钧却还抱着他不撒手，声音带了些鼻音，说：“我走了你就吃不到我做的那么好吃的饭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无轩闻言嘴角一抽，“小秦，这儿的大厨还是很多的。” 秦尧钧终于把他松开了，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去，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 陈筱竹也走上前去抱了抱无轩，两人无言，她却能看懂无轩望向她的眼神里的意味——含笑的、期许的、温暖的。 再对自己好一点，陈筱竹。 她扬起嘴角，对无轩点点头，终于同秦尧钧上车去了。他们透过车窗再次向无轩挥手，无轩也对他们招手，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无轩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越野车消失在拐角处，盯着那处望了许久，最后抬起头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湿湿的，他抬手擦了擦。 他说谎了，这里的厨师做饭真的不如秦尧钧。 -- 两人回到家里之后，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就着手准备上路要带的东西。 陈筱竹蹲在地上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秦尧钧则坐在沙发上研究无轩给他发来的地图。 地图的范围只到城市外十公里，再往外面就没有了，秦尧钧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回想当时的路线，结果发现自己忘了大半。 人脑就是不好用，他摸着自己的脑袋侧面，轻轻拍了拍，然后抽了口气。 “怎么了？”陈筱竹听见了。 秦尧钧还盯着手机，几秒后闷闷道：“想不起来之前的路线了。” “想不起来不是很正常，你大脑的内存又没那么多。”她把行李箱抬起来合上，“你说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这儿没有野兽之类的东西吧？” “没有，只有飞行的大楼。” “可是我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楼应该就不会到处乱飞了。” 秦尧钧怔了下，发现陈筱竹说得很有道理。 “喂，帮我想想还有什么要带的。” “吃的带了吗？” “我们直接去超市里搜刮就行。”陈筱竹笑笑，然后走近他，抚摸他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 秦尧钧摇摇头，抱住了她的腰。 两人从相遇到现在，除了拥抱的那几秒，几乎一直在干正事，现在空闲下来了，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对方。陈筱竹低头望着他，忽然俯下身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她舔舔嘴唇，“真软。” 秦尧钧盯着她，眸色渐暗。 陈筱竹心里升起危险的预感，果真秦尧钧接着就一把把她拽到腿上，狂风骤雨般用力地吻上去，舌头卷上她的，吸得她舌头发麻，口腔里的空气也被他几乎掠夺殆尽。 她不知道，秦尧钧等了这个吻等了多久，每天他望着陈筱竹的时候都会回忆起和她亲吻时的感觉，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亲到的全补回来似的，格外卖力。 “唔——”陈筱竹快要窒息了，手用力地抵在他的胸口，感受到那底下“咚咚咚”的动静。 秦尧钧终于短暂地分开她，微微地喘息起来。 “我……我快要憋死了！”陈筱竹用手锤他，他却咧嘴一笑，说：“我也是。” 第77章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但看着他笑，陈筱竹自己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秦尧钧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的额角亲一亲，然后又抱着她轻轻晃了晃，把脸贴到她的脸颊上蹭。 陈筱竹被他这样的举动弄笑了，心里却冒出丝丝甜意，索性也把头埋到他颈窝里。 “你的心跳好响。”她喃喃地说。 “嗯。”秦尧钧一发声，她都能感受到那胸腔的震动，简短道：“因为你。” “成为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吧？不过你为什么会变成人呢？” “不一样，我很喜欢。”然后他又回答道：“因为你不认识我的时候，下意识把我当成人类了，所以我就变成人了。” “那我……现在记起你来了，你怎么没变回仿生人呢？” “说明你更喜欢我现在的身体。”秦尧钧低头看她，“对不对？” 陈筱竹也盯着他，眨了眨眼。 秦尧钧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发觉陈筱竹盯着他的那眼神有些狡黠。 她的手探下去，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暗示意味十足。 “确实挺喜欢的，就是有点硌人。” 那低柔调侃的声音传到秦尧钧耳朵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他支吾着，解释不出来什么，但陈筱竹却很理解他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小秦，成年男人就是会这样的。” 她凑到他耳朵边上，轻声说：“我帮你，嗯？” 她一边说着，手已经探了下去。 秦尧钧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因为心跳过速而死，脸上热极了，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把脸别向一边，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会耽误时间的……” 谁料这话刚出口，陈筱竹就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冷静道：“哦，那不帮了。” 秦尧钧立刻就抓住她的手腕，望着她的眸子一片漆黑，喉结滚动了一下，神色难耐，像是受不了了一般。 陈筱竹愉悦地笑了。 “帮帮我，主人……”秦尧钧把头埋到她的颈肩上，哑声对她乞求。 第62章 向北一直向北 “喜欢吗？” 陈筱竹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秦尧钧的脸。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询问的必要，因为秦尧钧已经肉眼可见地要爽飞了，不光他喜欢，陈筱竹自己也很喜欢。她的目光在他的面部来回地描摹，如果目光有触感的话，那秦尧钧的脸一定要被陈筱竹摸遍了。 男人低哑难耐的喘息声回响在客厅安静的空气里，偶尔夹杂着一声呻吟，他似乎想说什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我很难受。” “哪里难受？”陈筱竹忽然曲起食指。 “别、别这样弄……求你了筱竹，帮帮我……”现在他是真的要哭了，陈筱竹从未想过，把男人惹哭会让他这么愉悦，尤其是看他漂亮的脖颈上都染了红，眼神迷离地求她。 性感得要命。 秦尧钧的身忽然子抖动起来，一下子搂住了陈筱竹的背，那只大手将她的衣服都给抓皱了许多。陈筱竹终于起身，看见他正咬着牙，口中溢出闷闷的呻吟。 “叫出来。”陈筱竹说。 那声音没停，秦尧钧低下眸子，望向陈筱竹，眼里欲色愈发浓重，但陈筱竹却从中尝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似乎是笑意。 像是要满足她一般，秦尧钧立刻坐起身，贴近她的身体，一只手握住陈筱竹的手，随她一起用力，然后嘴唇贴近她的耳朵。 然后他大声喘息起来，那声音在陈筱竹耳边数十倍地放大，诱人、沙哑、难耐，先是低低的压下去，然后喘出声，尾音也翘起来，偶尔还伴随他吞咽的声音，卡顿一下，勾人心魄。 陈筱竹的脸也很快热起来了，就像她的手掌一样。 她攥得很用力，没过多久，秦尧钧就佝起背，紧紧搂住她的腰，那喘息声也停了，变成一阵闷闷的克制的声音，片刻后，他的身子一颤，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筱竹拿过纸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秦尧钧渐渐躺回到沙发上去，他额头上冒着薄薄的一层汗，胸膛剧烈地起伏，嘴角却勾起一丝畅爽的笑意。 她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然后回卧室去换衣服了，转身时还给他留下一句话：“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上路了。” -- 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弄乱了陈筱竹的头发。她叼着一根棒棒糖，懒散地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金黄的田野。 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们驶出了市区，此刻正穿过市郊，一直往北开。 “这样吹风冷不冷？”秦尧钧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晚秋时节的风是有些冷了，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比起冷，其实陈筱竹更怕热，于是她回应道：“还好，不算很冷。” 她又从兜里抽出一根棒棒糖，拆开，然后递到秦尧钧嘴前，“吃吗？” 秦尧钧张口衔住，含糊道：“这什么味的……” 陈筱竹举起糖纸，努力辨认，“呃……可乐味的。” “好奇怪。” “你不喜欢可乐吗？” 秦尧钧想了想，淡淡笑道：“说起来也好笑，我有点怕可乐的腐蚀性，有时候我下意识地还会觉得自己体内是金属。” “你体内确实有金属，比如铁。”陈筱竹伸手在他的肚子上戳了戳，然后又摸摸，惊讶道：“居然还有腹肌啊，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你天天吃自己做的饭，吃得不亦乐乎，都长胖了呢。” “没有腹肌怎么吸引你，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让你想起来花了多少心思。” “这就是你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在我面前晃的理由？”陈筱竹抽了一口气，思索片刻，忽然说：“我怎么那么呆，居然就允许你一个陌生男人进我家门了。” 秦尧钧轻轻笑了，“对，之前没清醒的你确实有点……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他顿了顿，“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任谁待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都会很难保持清醒的。” 陈筱竹垂眸，半晌，她转头忽然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情况。” “外面……”秦尧钧的神情凝重下来，现在快要离开这儿了，确实应该思考一下出去以后的对策，于是他对陈筱竹讲自己当时闯入419的情景。 在他讲述的过程里，陈筱竹虽然没有打断他，但他能感受到她震惊的情绪。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陈筱竹感觉自己大脑有些过载，她没想到，王落居然有枪，甚至曲洺也参与了进去。 “曲洺伤得重吗？” 秦尧钧抿抿唇，“不算太重，但他的体格实在不算太好，所以……不好说。” 有股隐隐的怒火从陈筱竹心头窜起，在这个世界里经受的几个月的折磨，还有外面好友受的伤，都让她对云诚愈发厌恶。她闭上眼靠在座椅上，慢慢地恢复冷静，保持自己思绪的清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你觉得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外面会是什么时间？”她问。 “我不知道，我之前问过无轩这个问题，但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既然这个世界现在还是稳定的，说明外面应该没什么大碍。”秦尧钧顿了顿，继续道：“但凡云诚还有点良心，他们都不敢再干扰实验的进程，不然后果他们负担不起。” “所以，”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筱竹，宽慰道：“没事的。” 陈筱竹点点头，“希望吧。” 田野一片萧条，道路两旁伫立着一排排的白杨，风一吹，叶子就扑簌簌地落，在空中摇晃，滚落在地上，又被风卷起。 越野车极快地驶过，落叶们就被乱七八糟地掀飞起来，然后又落回原地。 “我喜欢冬天。”陈筱竹望着窗外，突然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因为我喜欢雪。”她忽然叹了口气，“但现在雪很少了，不如小时候的多。” 秦尧钧就握着方向盘，安安静静地听。 “就是这种田野，”陈筱竹指了指外面，“如果雪落上去的话，会很久很久都不会化掉，雪多的话，就能攒成特别厚的一层，人倒上去都可能被埋起来。” “我以前总是想象整个人倒在雪上是种什么感觉，可是有一次我真的倒上去之后，我的背摔得生疼，因为雪太薄了。” 她又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又说：“小秦，你还没见过雪呢。” 仔细想想，她和st0相遇也不过一个多月，外面的世界里还是初夏，但现在却已经一起经历深秋了。 “是啊，还没见过呢。”秦尧钧感慨道。 良久，陈筱竹忽然说：“真希望能和你一起看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粒石子落在水面，荡起秦尧钧心里一阵轻微的涟漪。 “到时候我们就站在阳台上看，有些冷的话，就披上外套，手里再捧一杯热茶，让雪落到头发上，落到肩膀上。看世界变成一片白色，听雪花落下的声音，等到看够了以后，再回屋去。” 第78章 “会很冷的。” “我喜欢冷，冷会带给我清新的感觉。” 说完以后，陈筱竹又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喜欢站在雪里看雪。” “不奇怪，很浪漫。”秦尧钧侧头望她，眉眼间一片温柔，“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富有诗意。” “什么意思？” “你不是你自己口中那种‘对生活草率’的人，相反，你对世界有很多美好浪漫的看法，我觉得这很可贵。”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我也想和你一起看雪，陈筱竹。” 陈筱竹直视着前方，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一起看雪，还有别的意思。” 秦尧钧看向她，“不知道，是什么？” 谁料陈筱竹却往车窗上一靠，只留给他半个后脑勺，悠悠地说：“自己琢磨去吧。” 太阳渐渐西沉，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原野，眼看着天要黑了，陈筱竹便提议和秦尧钧换位置，让她来开，但秦尧钧却一拉手刹，把车停在了路边，摇头说：“不开了，天黑不安全。” 他打开车门走下去，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去后座扒拉袋子，又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来一个架子。 陈筱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烧烤架。 “你什么时候带的！”她惊喜地喊。 秦尧钧冲她笑笑，“你没注意的时候，我觉得应该用得上。” “你太全面了……” “是啊，要是跟你一样带一堆三明治的话，那肯定不至于饿死，但也太难吃了点。” 他说得对，陈筱竹现在仅仅是想象烧烤的味道就已经心痒了。 天慢慢地就黑了，马路上升起一小堆火，一个烧烤架就支在路边，旁边还摆着一个小桌子，陈筱竹就坐在桌边的马扎上，把秦尧钧烤好的五花肉往嘴里塞。 油滋滋地在嘴里炸开来，鼻腔里都是五花肉的诱人香气。秦尧钧站在烧烤架前，袖管挽到了臂弯处，很娴熟地掌握火候，然后往上面撒孜然粉。 她盯着秦尧钧高大的侧影，突然说：“我真的要爱上你了，秦尧钧。” 秦尧钧听到后转过脸来，唇角高高扬起，“才爱上我吗？” “我的胃，我的胃一直在说爱你。” “可是我更想听你的嘴巴说爱我。” “对，我的嘴巴也在说，还有味蕾。” “你偷换概念了。” “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在说爱你，你把它们很好地供养了。” 秦尧钧只好无奈地笑笑，然后又递给她几串羊肉，“多吃点。” “你也吃。” “你喂我。”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陈筱竹真的站起身来，把肉串递到他嘴前，笑道：“善待厨子，是一种良好的美德。” “厨子”这个名称怎么听怎么不舒坦，但陈筱竹根本没给秦尧钧反驳的机会，把肉塞进他嘴里之后，就愉悦地去后备箱里翻啤酒喝了。 第63章 星空、篝火和你 木柴被火烧得噼啪作响，在夜幕下炸开转瞬即逝的火星。炭火则躺在架子里面，冒着滚烫的余温，安安静静的。秦尧钧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堆火苗，手里握着啤酒，望着那火焰在他的视野里扭动模糊，恍惚间联想到第一次见到无轩时废墟中的那一小堆火。 夜晚的风有些冷，他收回神，又拢了拢冲锋衣的领口。 烧烤已经被他俩吃得差不多了，桌子上只剩下歪歪扭扭的几串，陈筱竹手里拿着一串蘑菇，还在慢慢地啃。 周围只剩下风和篝火的声音，在巨大的夜空之下，周围一片原野都变得寂寥无比，远处有连绵的山，一直蔓延到北边的天际，像一条漆黑的龙脊。 秦尧钧将视线转向陈筱竹，“冷不冷？” 陈筱竹摇摇头，她穿着一件厚外套，所以并不觉得很冷。 她望向远处，忽然低低感慨道：“好安静啊。” 秦尧钧笑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当然安静了。” “不是那种安静，”陈筱竹看向他，眸子里倒映着微微的火焰，很亮，她的语气轻松了一些，“是那种很平和，很快乐的安静，这种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她又抬起头，星星在头上布了满天，仔细看去，一闪一闪的，像童歌里唱的那样。 “我也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陈筱竹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其实是城市里的空气质量太差，很难看到。” 火光映在她脸上，风吹起耳侧的发，被她拢了回去，陈筱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坐姿和神态都十分放松，不同于秦尧钧以往见过的陈筱竹，今天的她格外感性，还会对他说起自己喜欢的季节，连微微垂下的睫毛都很不一样。 秦尧钧想了想，发现大抵是没有工作的缘故。 “你喜欢这样吗？”他问。 陈筱竹看向他，“你是说什么？星星吗？” “我是说……”秦尧钧张了张手臂，像是要把周围都抱进来一样，“今晚。” 陈筱竹的眉眼一下子弯起来，声音里带了笑意，“喜欢啊，谁不喜欢在火堆边上一边吃烤串一边发呆呢，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项目汇报，没有人际关系，也没有那些糟心事……我都不记得我上次出去旅游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两年前。” “两年吗？” “嗯。”陈筱竹抿了一口酒，“总是想着有机会再出去，但总是在忙，我也总是在拖，顶多就是在市里面转转，或者趁出差的时候去别的地方看看，正儿八经的旅游散心，还是上次韩玥邀请我去米兰玩，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所以虽然云诚做的事很缺德，但实际上，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能让我放松很多。” 没一会儿，秦尧钧忽然搬起椅子，坐到陈筱竹身边去挨着她。 “怎么突然过来？” 秦尧钧神情很平淡，开口说：“以防你忘记除了星空、烧烤、啤酒之外还能让你感到放松的……事物。” 陈筱竹忽然笑了，故作震惊地左顾右看，“是吗？居然还有？是什么，野生动物吗？哇……这里该不会有大象吧……”她扭过头去，听到脑后男人无奈的叹息，嘴角的笑意更甚，于是转回头来。 “陈筱竹，你装傻真是有一套。” “是吗？我还以为是捉弄人呢。” “你拿这个当夸奖？” “当然。” 秦尧钧注视着她，忽然说：“陈筱竹，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但语言对他来说就是表达的一种方式，比起潜台词和肢体动作，他更倾向于直接说出来。 陈筱竹也回望着他，眨了一下眼，轻轻问：“为什么？” 秦尧钧笑了，“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你调皮的样子。” 陈筱竹很轻微地皱了下眉，神情有些不自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用‘调皮’这个词来形容我了，上一次可能还是我把沐浴露的泡泡打得满洗手台都是的时候。” “你可以在我面前当小孩，不用端着陈总监的架子。” “嘁。”陈筱竹没回应他，只是又举起酒瓶喝了口酒，半晌，她慢慢靠在了秦尧钧肩膀上。 他的肩膀很坚硬，但陈筱竹却感觉靠上去很舒服，像是怎么也不会倒一样。 她开始讲话，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讲夏天在外婆的院子里是怎样挖土填坑，差点把蔬菜害死的；讲她邻居家的小狗，每天见了人都要汪汪乱叫，搞得她后来怕狗；讲她七岁的时候被爸妈带去游乐场，结果爸妈去坐海盗船了把她自己扔在排队口。 那时候的她爱穿裙子，最高兴的事情是晚上和爸妈一起散步去超市买吃的，然后再回家看电视剧，可能是买蛋糕，也可能是买薯片。 等到陈筱竹渐渐大了之后，她就不那么爱散步了，妈妈也更喜欢开车去超市。 她靠在秦尧钧肩上，对这个对亲情完全一窍不通的仿生人讲起自己的童年，都是一些很模糊的记忆，但某些片段又栩栩如生地刻在她心底，让她在成年以后的某些时刻还能回忆起。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秦尧钧听清楚，像是细流的溪水，在火边静静地流向他。 “……我小时候还养过一只猫，白色的，蓝眼睛，脚是灰色的，特别漂亮。我和我妈都很喜欢它，我爸却不怎么喜欢，他觉得猫不亲人，其实它确实不怎么亲人，但是很乖，偶尔叫两声，也是软软的，我经常晚上把它抱到床上睡觉，它原本是有个窝的，后来慢慢的就和我一起睡了。” 陈筱竹盯着无边夜色，缓缓继续道：“我见别人都遛狗，我就以为猫也可以遛，都没有和我妈说一声就带着小猫出去了……我把它放在地上让它自己玩，刚好广场碰见了认识的朋友，我就和人家玩了一会儿，把小猫也忘了，再转身去找的时候，发现它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第79章 “那一个下午我都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找，一直找，在小区里面找，还到外面的马路去找，一直到天快黑了，我才回家。我妈还以为我丢了，急得不行。我连晚饭都没胃口吃，我跟我妈说，我把小猫弄丢了。” 她顿了顿，声线有点不稳，似乎当时的情景又出现在她面前似的，仿佛那一下午过后身上流的汗还停在皮肤上。 秦尧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说：“我妈很难过，说了我两句，我一下子就哭了，哭着跟我妈道歉，跟小猫道歉，我妈就反过来抱着我哄我，跟我说没事，小猫会好好的，外面会有大猫教它怎么生存。” 她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但小猫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是冬天，我的小猫每天都在我的被窝里睡觉。” “你后来有再见到它吗？”秦尧钧问。 陈筱竹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秦尧钧稍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轻轻叹息道：“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陈筱竹吞咽了一下口水，眨眨眼。 “可你只是一个孩子，想让自己的小猫出去晒晒太阳而已……不要太苛责自己，好吗？” 过了许久，陈筱竹终于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转过身子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秦尧钧揽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陈筱竹闷闷的声音从他的领口处传出：“这样和你挨着好暖和，我刚刚怎么没有发现。” “没事，反正我过来了。”秦尧钧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炸响在宁静的夜色里，陈筱竹突然说：“秦尧钧，等我们回到现实世界了，你就又变回仿生人了。” 秦尧钧眨了一下眼，视线垂下去，“我还是我，我不会变。” “你会失去心脏，还有情感。” “陈筱竹，只要我还有记忆，我就不会失去这些，我可能会换一种方式去爱你，但我不会停止爱你，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是“要”，不是“会”。 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回到现实以后会发生什么。 “别做承诺，秦尧钧，别……”她的声音染了一丝哽咽，这一点点变化就弄得秦尧钧心慌了，他连忙捧起陈筱竹的脸，看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别哭……”他急忙哄道，陈筱竹却抽了抽鼻子，“我还没哭呢，你慌什么。” 秦尧钧却直接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可是我真的想一直陪着你，怎么办，陈筱竹……” 陈筱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呼吸着，半晌，她点点头，“好。” 秦尧钧一怔，“这是承诺吗？” “这是承诺，秦尧钧。”陈筱竹的声音忽然恢复了坚定，像是秦尧钧从前所熟知的那个独当一面的那个她一样。 她后退身子，双手捧住秦尧钧的脸，“因为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声音淡淡的，眼神却温柔又坚决，透过火光，秦尧钧看见了她眸子里的自己。 仿生人怎么可能懂爱呢？但感谢这个世界。 他倾身吻上去，感受到她柔软嘴唇的温热，还有舌尖的热情，有一丝酒气传导在唇舌之间，令他想起第一次向陈筱竹表白心意的那个夜晚。 那晚陈筱竹手里攥着一瓶啤酒，愤怒地冲他发泄，指责他罔顾她的感受而要进行自己所谓的情感实验。他一声不吭，直面她内心的不安和焦躁，单膝跪在她面前，冷静地向她剖析自己的升级过程。 啤酒最后洒在了地毯上，他撑在陈筱竹身上，求她爱他。 现在呢？ 他的手将陈筱竹的腰背搂得紧紧的，听她在怀里低低的嘤咛，感受她放在自己脖颈上的力度。 分开的间隙，他轻微喘息，听到陈筱竹对他说：“我们回车上去。” 她的身体太过柔软，语气也有些急切，秦尧钧不傻，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暗示意味。 直到陈筱竹翻身骑在他身上解他衣服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有多疯狂。 车顶的天窗被陈筱竹按开了，一片星空穹顶在他们头顶铺开，像是完全暴露在原野里一样。篝火的噼啪声彻底被他们两人之间纠缠的声音掩盖住，衣物的悉悉窣窣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你这扣子怎么这么难解……” 陈筱竹几乎是要把他的衬衫给扯下来了，秦尧钧轻笑，直接把衬衫从头上脱下来，“急什么。” 然后他就俯下身去，逼得陈筱竹发出轻微的呻吟。 眼前的星空在变换，陈筱竹躺在后座上，大腿被秦尧钧举起，不久后，她皱起了眉头，轻咬下唇。 到最后的最后，秦尧钧额头上的汗都滴到了陈筱竹的锁骨上，星空也在眼前模糊地不成样子，一切都在发热，像噼里啪啦的篝火一样，他抱着陈筱竹，亲吻她的脸颊，嘴里含糊不清地要她说爱他。 他不知道陈筱竹说了没有，因为陈筱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小声地哼唧，于是秦尧钧就继续求她。 他看见陈筱竹笑了，迷离的眼神在和他对视时终于对上了焦。 那嘴唇动了动，分明是清晰的三个字。紧接着下一秒，秦尧钧就看不清了，他微微阖上眼睛，星空在眼前炸开，陈筱竹的眸子也再次失焦。许久许久，他终于躺了下来，把陈筱竹搂在怀里。 第64章 世界边缘 后备箱开关的声音透过睡梦传到陈筱竹的耳朵里，还有一阵隐约的杂乱声音，她轻皱眉头，眼睛微微睁开，清晨的阳光洒在车窗上，天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都服帖地穿在身上，可她昨晚是累极了睡着了，根本没收拾自己。 腿间有轻微的不适感，大概是肿了，她清了清嗓子，喉咙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发出的声音很沙哑，于是她又大声地咳了两下，总算找到一点自己的声音。 头也有点疼，肯定是昨晚喝酒的缘故。 口中很干，她觉得自己清晨刚起来的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秦尧钧还在外面收拾东西，她趁机从前座的包里翻出洗漱用具，又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飞快地下车跑到远处的草地。 条件很简陋，但陈筱竹也很快地洗漱好了，她捋了一把头发，转身往回走。 秦尧钧正好合上后备箱，手撑在车上，声音很清爽，“早。” “早。”喝过水之后，陈筱竹的声音总算没那么沙哑了。她慢慢地走到车边，面对秦尧钧却有点不自在，一见到他就想起昨晚的画面。 清晨的他和平常一样干净清澈，很难找到昨晚在她身上皱着眉头咬牙喘息的样子。 “睡得好吗？”秦尧钧再次开口，唇边带着笑意。 陈筱竹点点头，“你醒得好早。” “嗯，不是还要赶路吗，我就早起把东西都收拾了。”他忽然俯下身子，在陈筱竹唇角亲了一下，“走吧，上车。” 但陈筱竹却没让他去开车，先他一步坐上了主驾。 “我要开，你去坐副驾。” 秦尧钧只好听她的，乖乖拉开副驾的门。 一脚油门踩下去，越野车立刻起步，在无垠的公路上奔驰起来，无轩这辆车确实性能很好，开起来很爽。陈筱竹单手把着方向盘，时速飙到了一百，脚下没有松力，前面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头，没有红绿灯，更没有要横穿马路的牛羊，陈筱竹哪里有过这种飙车的机会，引擎一阵阵地轰鸣。 秦尧钧右手紧紧把着扶手，小心翼翼地看向陈筱竹，欲言又止。 他原本还以为陈筱竹可能是想让他去副驾休息休息，但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想开车。 陈筱竹在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放松了，甚至可以说是放纵。 “你……你还是开慢点吧。” 陈筱竹没说话，默默地将车速飙到了140。 引擎爆发持续的轰鸣，两边的景色变成了模糊的色彩，在一阵缓慢的加速过后，她终于慢了下来，油门松了一些。 秦尧钧松了一口气，陈筱竹忽然转头对他笑道：“怎么，吓到你了？” “太快了……” 陈筱竹喟叹一声，“没办法，难得有一次飙车的机会，没忍住。” 她的声音一顿，再次开口，“而且……比起你昨晚，这也不算很快。” 秦尧钧听到后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上面，突然笑了一下，“那是……”他纠结着措辞，尴尬地为自己挽尊，“那只是第一次而已，只有第一次是那样的。” 陈筱竹平淡地点点头，“我理解。” “而且后面两次……”秦尧钧嘟囔着，“你不是也很满意吗，叫得都——” “哎！”陈筱竹连忙制止他对自己昨晚的描述，但秦尧钧却没有什么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又要我快点，结果真的快了以后自己还遭不住，还哭了，腿都软了还非得骑在我身上，折腾来折腾去……” 第80章 “秦尧钧！” 身边传来“嘿嘿”的两声笑，陈筱竹脸都热了，旁边那人却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手放在嘴上，神情好像还在回味似的。 陈筱竹抿抿嘴角，不再说话了。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秦尧钧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望向自己的裆间。 “陈筱竹——”他转过头。 “嗯？” “你有没有考虑过研究性服务型仿生人。” 陈筱竹一挑眉，“暂时没有，没有相关的法律支持……怎么了？” 秦尧钧听到后又把头转回去，悠悠地叹口气，“好吧，我还想让你帮我安一个来着。” 陈筱竹震惊地喊：“啊？” -- 越往北开，景色愈发的荒凉，草木肉眼可见的稀疏了许多，还有一些破败的楼房，顺着公路两边铺开来。 已经是在路上的第三天了，他们的速度比预计的要快一些，只是秦尧钧却发现周边的景色很陌生，找不到什么他来时的痕迹。 无轩之前告诉过他，这个世界是变化的，也会吞噬边缘。 “之前，你就是从这种地方……” 路面坑坑洼洼，越野车摇晃着行驶过一地的碎石，周边是一片废墟。 听到陈筱竹的话，秦尧钧扶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对，不断的有楼房倒塌，还有飞在天上的，总之很疯狂。” “你居然能从这种地方活下来。” “我那时候还不是人类的身躯。” 陈筱竹“噢”了一声，“我忘记了。” 片刻后，她又开口，声音有些犹豫，“所以……是我下意识把你当成了人类，你才变成了人吗？” 秦尧钧点点头。 “我当时把你推下去的时候，你一定很震惊吧。” 这话传到秦尧钧耳朵里，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天陈筱竹冰冷的神情，还有漫天的乌云和大风，心口疼得令人发颤，最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眨眨眼，说：“是很震惊，不过你那时候是忘记我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起来的，你还没有告诉过我这个。” 陈筱竹看向他，“你抱着我一边哭一边喊‘我爱你’的时候。” 秦尧钧的神色有片刻的惊讶，随后又了然，他笑道：“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天天对你喊了。” 他说完之后，陈筱竹没有再接话，他都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结果过了许久，她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可以天天喊。” 秦尧钧笑了。 天空一片灰白，却没有下雨，车子还在往前行进，秦尧钧却敏锐地感觉已经快要到了，陈筱竹也坐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前面。 穿过一片雾以后，前面的视野豁然开朗。 秦尧钧听见陈筱竹轻轻抽了一口气。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天空和白色的交界线几乎辨不清晰，像一块巨大的白色屏幕，面前是荒芜的原野，边缘处在那白色里面若隐若现，像是被缓慢吞噬一般，线条变得模糊。 车子渐渐停了下来，两人走下车去。秦尧钧主动牵起陈筱竹的手，和她一起往前走。 只有微微的风声，此外再无声音，世界的边缘是一片寂静。 陈筱竹的心怦怦直跳，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那白色正在缓慢地朝他们移动过来。 “所以，就是这里吗？” 秦尧钧点点头，转身看向她，“在想什么？” “我……有点紧张。” 说完，她就被秦尧钧轻轻抱住了，熟悉的感觉传来，她安心了不少，回抱住他。 “你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对吧？”她问。 “嗯。” 那白色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移动过来，世界的边缘在后缩，陈筱竹望着前方，不由得将秦尧钧抱得更紧了些。 “回去以后，我就是st0了。” 陈筱竹抬起头来，对上秦尧钧的目光。 她之前似乎没有注意过，他的瞳孔颜色没有那么深了，呈现出隐约的琥珀色，从前是st0的时候，他的眸子是黑色的。 那目光沉静，但又透露一丝不安。 陈筱竹笑了，拽下秦尧钧的领口，吻住了他。 世界的边缘渐渐消亡，终于吞没两人相拥的身影。 -- 邓至榕低着脑袋，靠在墙边昏昏沉沉的，睡得很浅，仪器突然的“滴滴”声一下子将他惊醒，他迷茫地抬起头，脖颈发出骨骼的“咔咔”声，他呲牙咧嘴地扭了一下脖子，手腕发麻。 他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仪器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滴滴”的声响，显示屏上脑电波的起伏也变得激烈。 st0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邓至榕注意到了。 醒了吗？ 邓至榕在心底问出这句疑问的时候，st0也这样问了自己。 上一秒他还是血肉之躯，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冰冷的金属躯体。他按着脑袋，不是头晕的感觉，但是脑模块里面一片混乱，很多画面都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努力去找回现在的思维模式，对记忆进行整理。 但是脑模块就像是被刮了痕迹的唱片，他一把将太阳穴上的电线扯下来，面无表情，但头脑里波涛汹涌。他花了一些功夫，这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些情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时候那样激烈，但st0现在却无法再体会。 他失去心脏了，只有头脑里的芯片。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那些记忆一涌而出，就连st0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感模块已经再次进行了升级。 他眨眨眼睛，终于清醒过来，然后立刻转身去察看陈筱竹的情况。 “筱竹。” 他轻声喊。 陈筱竹的眼皮很轻地颤抖了一下，st0站起身，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终于关停了moa的进程，他把那个装置从陈筱竹的头上摘下来，紧紧盯着她的变化。 她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焦点终于凝聚在st0的脸上，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眼泪比她的话更快地流了出来。 st0一把将她抱住，轻声安慰她：“没事了，我们出来了……没事了筱竹。” 他一边说着，在陈筱竹的额角轻轻亲了一下。 陈筱竹在他怀里很轻微地点点头，他感受到了，但紧接着她就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皱，神情很痛苦。她很缓慢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但片刻后，她的手就失了力——她的眼睛再次闭上了，像是昏了过去。 邓至榕就坐在墙边，怔怔地望着两人。 他眼看着st0喊了一声“筱竹”，又眼看着他抱住了她，甚至亲了陈筱竹的额头。 然后现在他眼看着st0站起来了，神情冰冷，一把抓起实验台上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哎！”他连忙叫喊起来。 “她怎么又昏过去了。”st0一字一句地开口。 邓至榕吞咽了一下，结巴道：“这、这是完全合理的现象，moa就是会对大脑造成一些影响，尤其是在经历了这样大的波动之后，但她现在昏过去，可能是……”他顿了顿，“我也不清楚，可能这对她造成了未知的生理影响。” 他话音落下，st0就向前两步，手里举着枪没动。 “你需要为此负责。” 他的声音像是浸了冰，一丝波动都没有，眼神也盯得邓至榕发毛。 “当然，我会负责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我松开，我安排人送陈筱竹去医院。” 送陈筱竹去医院是邓至榕现在求之不得的局面，让陈筱竹待在这里和定时炸弹简直没什么区别，还好他们是在清晨以前醒来了，要是影响到第二天的发布会，邓至榕的职业生涯估计也就到头了。 st0盯着他，几秒后，他收起枪，蹲下去帮邓至榕解开手腕上的束缚。 邓至榕甩甩手腕，艰难地站起来。 419的门终于打开了，坐在走廊里的王落和其他几个保镖一下子站起来。 “你们一晚上就待在这儿？”邓至榕走出去，低声问他。 王落点点头。 “没跟张董说吧？” 王落摇摇头，“没有。” “没别人知道这事儿吧？” “没。” st0抱着陈筱竹走出来了，邓至榕立刻换上关切焦急的表情，指使王落道：“赶快，你送陈总监去津十医院，去神经科，找王医生，要他最好的团队。” 王落怔了一下，但立刻又反应过来了，“是。” “还有曲洺。”st0突然在邓至榕身后冷冷开口。 “哦，对！还有曲工程师，我这就让人送他去停车场，让王落一起送你们过去。” 但王落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关心，他的那把枪还在st0手里。st0没有忘记这点，他注意到了王落的神色，对他说：“等你送我们到医院以后，我再把枪给你。” 这枪在自己手里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st0知道这个道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陈筱竹去医院。 第81章 王落经过邓至榕身边的时候，邓至榕忽然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对外就说陈总监身体不适。” 王落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黎明马上就要来了，邓至榕望向窗外，轻轻吐了一口气。 公关团队这次又要派上用场了，他还得想怎么去跟张惇交差。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保镖，他们脸上挂着和st0打架时留下的淤青。 “别露面了，我换一批保镖来，昨晚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允许往外说，清楚了吗？我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保镖们沉默地点头。 第65章 医院 曲洺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酣，忽然有人把他叫起来，请他坐车去医院。他尚未清醒，面对那张看守了他一晚上的人脸，还以为云诚要把自己挖坑埋了，但那人却客客气气的，把他从恐怖的想象里揪出来，搀着他去停车场。 他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郑玉禾倒在床上，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 走到车前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车边的王落。 他的脚步渐渐停住了，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但车窗忽然摇下，st0的脸出现在里面，他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过去，发现陈筱竹也在里面，但是眼睛紧紧闭着。 下一秒，曲洺就上车了。 “她怎么了？” “moa。”st0简短地回答，意思是记忆装置带来的影响。 主驾门打开了，曲洺心里很气愤，冲刚刚坐上主驾的王落说：“你们这是在害人，知道吗？” 王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启动车子。 出于王落的缘故，后排的曲洺和st0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就抵达了津十医院，王直钦得到邓至榕的授意后，早早的就安排了人来医院楼下接，st0就要抱着陈筱竹下车，却被王落一拍肩膀。 他了然，然后从后腰掏出手枪递给王落，子弹被他留了一颗放在口袋里。 王落接过枪，放到车子的储物箱里。邓至榕已经嘱咐过他，要他把这枪给销毁，他打算先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再处理这个。 王直钦作为神经科的主任，跟邓至榕的关系一直不错，邓至榕只是要他帮忙，还特意强调了陈筱竹的身份，其余的没再多说，王直钦也就适时地不去多问。陈筱竹被送到神经科以后，他先是派急诊科室的人对她进行生命体征检查和常规神经学评估，排除了急性脑中风等问题，然后就亲自下场进行诊断。 st0就坐在科室外面的走廊里，漆黑的眸子盯着前面的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直钦也早就注意到了他，有别的医生跟他说是这个男人把陈筱竹抱进医院的，上来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 “去问问。”他对护士说。 护士点点头，然后就出去了，不久后回来，对王直钦报告说：“他说他不是家属，是仿生人。” 王直钦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什么人？” 护士又重复了一遍，王直钦垂下眼去，思量片刻，然后放下数据板，推开门走出去。 走廊上没什么人，st0见他出来便站起身。 不远处王落刚刚从贩卖机里面拿了瓶水，见状也两三步走过来。 “王主任。”他率先伸出手，“您好，我是邓总的助理。” 王直钦点点头，也朝他伸出手去，但心思却明显不在他身上，转头就对st0问道：“你是仿生人？” “对。” st0回答完后，就见王直钦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神情很新奇，嘴里还喃喃着说：“这就是仿生人啊……”然后王直钦又问他：“你是云诚的？” 王落刚想说话，却被st0抢了先，“不是，是星途的。” “星途的仿生人不是还没上市吗？” 王落连忙转移话题，“呃王主任，陈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哦，”王直钦这才看向他，“没有生命危险，其余的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不过目前来看，她的大脑，像是受到了某些异常干扰，有一些紊乱。” 他看着两人，问道：“方便告诉我她经历了什么吗？” 陈筱竹的情况很特殊，就算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王直钦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外界干扰。虽然陈筱竹和邓至榕的关系很敏感，可能牵扯到商业上的事情，但出于医生的职责，王直钦还是要问一问。 不过他没对两人的回答抱有期望，但st0却直接回答说： “云诚利用moa入侵了陈筱竹的记忆。” 如果眼睛可以发射射线的话，王落一定要把旁边这个人机脸给瞪穿了。 单单这句话被放出去，在社会舆论上掀起惊天骇浪也不为过，王落的拳头捏紧了，也幸好王直钦和邓至榕的私交不错，不至于说出去，但这st0完全就是个定时炸弹。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王直钦点点头。到底是个四十多的老油条了，他的神情也看不出来什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那你们先坐下等等，结果出来了我再跟你们说。 ” 王落上前笑笑，“麻烦您了，王主任，等邓总忙完了今上午的发布会他就过来。” 待王直钦回到科室以后，st0和王落再次坐下来，中间隔了一个座位。 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王落忽然开口：“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你最好还是少说一点。” “我只是实话实说。”st0淡淡道。 他说完以后，就感受到旁边王落对他投来的视线，他转过头去，发现王落盯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去看里面的金属骨架一样。 几秒后，王落又把头扭回去，鼻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嗤。 晨间的日光渐渐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令头顶的白炽灯光都弱了不少。天终于大亮了，医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走廊时不时有人经过。st0还坐在走廊上，一动没动，王落却已经仰躺在座位上睡得不省人事。 st0瞥他一眼，又看了眼时钟。 七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云诚的发布会就要开了。 忽然有人从他身边坐下，st0转过头去，发现是曲洺。他的眼镜还是碎的，没有修，额头上贴了一块创可贴，手臂的伤处也简单处理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怎么样？”曲洺上来就问。 “没有危险，大脑有些区域受到波动，需要时间休整。” 曲洺看了一眼王落，然后示意st0到别处去说话，st0随他站起来，走到墙边的位置。 “我已经把情况报告给成董了，她说她来处理。” st0点点头，“好。” “她的记忆还完整吗？” “是完整的，但还是要等她清醒了以后再确认。” “你也挺厉害啊……是怎么弄的？” “利用那个装置进入她的记忆世界。”st0简短地回答，“云诚的目的就是要陈筱竹以为我对她有威胁，从而把我主动交出去。” “原来如此……”曲洺冷笑，“云诚为了得到你也真是不择手段。” “辛苦了。”他说完后又抬手拍拍st0的肩膀，“唉，我得去找个地方修修眼镜……等陈筱竹醒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st0应下，随后曲洺便离开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陈筱竹被转移到了vip病房，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需要等她醒过来就可以，快的话中午就能醒。 见陈筱竹被转移到病房以后，王落马不停蹄地就走了，赶去参加发布会。 在云诚进行声势浩大的仿生人发布会的这天，星途智能的陈筱竹和曲洺都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了，曲洺倒不是什么显眼的人物，但陈筱竹却是大名鼎鼎，在前一晚还参加酒会的情况下缺席了第二天的发布会，难免惹媒体怀疑。 但没有任何证据，也只是怀疑罢了。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发布会的内容上。 st0在病房里陪着陈筱竹的时候，接收到了来自成颖的信息—— 你记录下来419里当时发生的情况了吗？ 他回复：没有，我当时受到了脉冲仪的攻击，部分功能受损。 过了一会儿，成颖又发来消息：陈筱竹情况怎么样？ 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还没醒，大概还要等两三个小时。 ——好。 然后他们就没有再交流了。 但陈筱竹却并不像王直钦所说的醒的那样快，中午的时候她依然昏睡着，下午的时候曲洺过来了，要替st0看着陈筱竹，但st0却表示自己没问题。 曲洺为此很怀疑，他在st0的手臂上发现了打过修复剂的痕迹。 “你可是生生挨了好几下脉冲仪，我现在都该直接把你拉去实验室也做个全身检查。” st0靠在沙发上，摇摇头，“没关系，我启用自检程序了，不严重。” 曲洺只好在一边坐下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成董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云诚实在太过分了。” 第82章 st0缓缓开口：“你觉得她是甘心吃亏的人吗？” “那当然不是。”曲洺立刻就回答了，“成董这个人，你不要看她平时和和气气的，穿着休闲服来回跑，真遇上事她比谁都猛……完全就是狠人一个。” 他说完之后，语气又沉下来，“但眼下是星途仿生人即将上市的关键时刻，要是真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没错，星途要是真的和云诚撕破脸闹上法庭，到时候很难收尾，也不符合商业利益。 st0并不清楚成颖的作风，他只希望成颖能保护陈筱竹的权益，不要为了虚假的和平而牺牲她。 一整个下午，st0和曲洺都待在病房里守着陈筱竹，曲洺倒在沙发上睡了很久，st0则坐在床边，什么都没干，只是梳理脑中的思绪。 在记忆世界里的那段日子恍惚得像梦，st0只能把它安置在记忆模块里，反反复复地回忆。 或许这段记忆也可以派上用场，他想。毕竟里面有“st0”伤害陈筱竹的片段。 但其他的还是不要放出来了，尤其是车里发生的那些。 忽然，身旁传来很轻的一阵动静，他连忙侧过头去看。 陈筱竹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片刻后，她迷蒙地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望了一阵，然后才缓缓转过头来，对上st0关切的目光。 她抬起手，st0立刻握住她的。 “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随后清了清嗓子，“我睡了多久？” “从早晨睡到下午。”st0笑了笑。 第一句是问自己睡了多久，看来陈筱竹没有忘记之前的事情。 他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感觉，像是高兴，所有的算法预测都指向了这个好的结果，他的笑容也被陈筱竹所牵动，不再是主动模拟的结果。 他望向陈筱竹的眸子有片刻的怔忪，显然没有适应这突然的变化。 陈筱竹望着他，也笑了，两人就这样相望着，良久，她忽然说：“st0？” st0眨眨眼，“嗯，我在这儿。” 陈筱竹笑得更开了，温声说：“好久不见。” 第66章 你要不要星途的身份证 曲洺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看到st0将陈筱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神情缱绻，陈筱竹望着他的目光也是写尽温柔。 他一下子就不困了，直愣愣地盯着两人。 两人还没有发现他的注视，st0轻声问陈筱竹：“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筱竹摇摇头，说：“想喝水。” 于是st0站起身来，去旁边的桌子那边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顺便按了呼叫铃。 他把水递给陈筱竹，一扭头发现曲洺已经醒了，但他坐在那里，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护士很快就进来了，帮陈筱竹换了输液袋，又询问她的情况，确认好之后便离开了。 曲洺终于站起来，走到陈筱竹床边。 “谢谢。”陈筱竹望着他，郑重地说。 “谢什么，跟我还说这些。”曲洺摆摆手，然后拉了个凳子坐下，对陈筱竹笑道：“睡得够久啊，脑子没坏？” “我真爱听你说话，曲洺。” 曲洺“嘿嘿”笑了一声。 “成董知道这事了吗？”陈筱竹问。 “知道，我和她说了，她说她来处理。” “没……没出什么乱子吧？我是怎么来医院的？”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曲洺挨个回答道：“没，今天的发布会挺顺利的，云诚对外说是咱俩身体不适没法参加，呵呵……是邓至榕派王落把咱送到医院的，今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他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嘴里喃喃道：“哦对，成董让我在你醒了之后跟她说一声来着……” “我已经和她说了。”st0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一齐朝他看去。 st0声音平静，“她说晚上的时候会过来。” “你怎么联系到成董的？”陈筱竹困惑地问。 “从你手机里翻到了她的号码。” 陈筱竹了然，点点头。 病房里安静下来，st0刚要在床边坐下，曲洺却突然抬头对他说：“st0，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陈筱竹有话说。” 话落，陈筱竹就将视线移向了他，但他只是望着st0。st0静了一瞬，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出门了。 “怎么了？”st0一走，陈筱竹就立刻问他。 但曲洺却没很快回话，有些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神情很复杂。 在曲洺没张口的这几秒钟，陈筱竹心里因为好奇他要说的话而感到紧张，曲洺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又像是会说话似的，似乎以为陈筱竹对他要说的话心知肚明，但实际上，陈筱竹一头雾水。 曲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轻飘飘地扔了一颗炸弹。 “你什么时候和st0在一起的？” 空气陷入诡异的宁静，掺杂了几丝尴尬，陈筱竹白皙的脸渐渐透了红，抿抿嘴角，最后还是放弃了掩盖的念头，说：“你怎么知道的？” 曲洺轻轻哼笑一声，“我怎么知道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俩刚刚抓着手深情对望是什么关系，我刚睡醒就看到这副场景，你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陈筱竹低着头，膝盖慢慢弯起来，嗫嗫地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st0从星途回来之后，他就想和我……呃……” 她在脑海里使劲想，最后搬出来一套体面的说辞，“……想和我建立深厚的情感连结。” “特别是他进入我的记忆世界之后，”她叹了口气，“曲洺，你都不知道我在里面经历了什么……那个世界很混乱，如果不是st0的话，我真的很难清醒过来，总之，他帮了我。” 曲洺听完后静了静，然后说：“吊桥效应？” 陈筱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摇头道：“不是。” 她知道吊桥效应是什么，但她清楚自己对st0的感觉不是所谓“危险情况下产生的依赖”。 于是曲洺又问：“你喜欢他？” 陈筱竹忽然感觉有点羞愧，毕竟自己从事仿生人研究工作，根本不该对仿生人抱有别样的情感，之前她对待工作一直严谨冷静又理智，可偏偏却栽在了st0这个被她捡到的仿生人身上。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或许是在她决定要送st0去星途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慢慢的st0就融入了她的生活里，她的内心抗拒，又躁动不安。 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确实喜欢他。 抛弃了所有的职业道德以后，她终于发觉自己爱上了自己的造物。 于是陈筱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听见曲洺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可他是个仿生人啊。” “我知道，”陈筱竹抬眼看向他，“抱歉，曲洺，我知道这样不应该，但你也知道，他和其他的仿生人不一样，我和他之间经历的事情也太多，所以…… ” 她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意味已经很清楚了。 曲洺表情有些难办，半晌，他终于说：“你还是先隐瞒一下，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st0的关系。” “我知道。” “我很好奇，st0理解你和他的关系吗？他清楚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 陈筱竹沉默片刻，说：“曲洺，你明明知道仿生人没有情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确实是在和机器谈恋爱，我喜欢他。” 陈筱竹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静。 曲洺终于点点头，吐了口气，面对好友的笃定，他也只能尊重理解。 “好吧，”他站起身来，“那我就先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景熙晚上还要和我一起吃饭，等吃完我再过来，成董还要跟我问话呢。” “哦，好。” 病房门在曲洺出去之后就关上了，没一会儿又被打开，st0走进来，在床边坐下，说：“曲洺刚刚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可不是奇怪吗，陈筱竹内心暗道，哪有机器和人谈恋爱的。 她于是对st0坦白说：“他发现我们的关系了。” st0看着她，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我们的关系？” 陈筱竹也直直地回看他，一字字地说：“我们的关系啊。” “噢，”st0露出恍然的神色，“主仆。但这个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st0，你是不是脑模块进水了。” 两秒后，她看见st0的眼睛瞪大了些，嘴角扬起笑容。 “哦，情侣关系。”他说。 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情侣”这个词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被她真真切切听到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尽管陈筱竹在努力保持淡定了，这一丝羞涩还是透过她的眼睛被st0捕捉了去，st0轻轻一笑，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陈筱竹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她轻声说：“我跟曲洺说，我喜欢上了一个机器。” 第83章 st0抬起来一点身子，深深地凝视着她，“嗯。” “感觉自己很没有职业道德……” st0笑了，“你只是没有抵挡住我的诱惑而已。” “所以就是不够专业啊。” “你只是在我的事情上不够专业而已。”st0柔声纠正她，又亲了下她的唇角，忽然顿住不动了，垂着目光盯着那里，说：“怎么这么软……” “被你亲的啊。”陈筱竹的声音也很软，于是st0再次倾身吻上去，许久，陈筱竹轻喘着说：“你知道吗？和你接吻的时候是我最感激云诚的时候。” “为什么？”st0的唇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啄。 “因为……口感真的很好。” “我又不是什么好吃的……”st0的声音里染了笑意。 “可我觉得很好嘛……” 两人就这么埋在一起，低低地讲着话，偶尔传出笑声。 快要晚上七点的时候，曲洺回到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st0在给陈筱竹喂苹果。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转头就走，但门都关上了，他只好镇定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如果有人跟他说陈筱竹和仿生人谈恋爱的话，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但如果那个仿生人是st0，一切就都合理了很多。 见曲洺进来，st0便将手里的叉子放下了，陈筱竹就拿过来自己叉着吃，还分给了曲洺几块。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病房里一片安静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一阵沉稳又快速的脚步声踏着地毯传来，陈筱竹立刻抬起头来，看见成颖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她外面披着宽肩外套，一身女士西装剪裁合体，霸气外露，看上去比平时更有气场和压迫感。 成颖走近她，面容被暖黄的灯光打柔了不少，她轻轻在床边坐下，望着陈筱竹，关切道：“怎么样了？” “没事了。”陈筱竹微微一笑。 成颖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拍拍陈筱竹的手臂，“你受苦了。” 然后她把视线转向st0，说：“你说王落手枪里的子弹你藏了一颗，在哪？” st0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子弹被成颖收在包里，她又扭头去看曲洺。曲洺早就站起来了，此时还没有坐下，成颖连忙抬手示意他坐，“你也辛苦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曲洺冲她笑笑，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把昨晚的情景再次给我复述一遍，不要遗漏细节。”她指了指st0，“你来说。” 于是st0便从自己离开陈筱竹房间时开始讲起，但成颖抬手示意他停住，然后做了一个往左划的动作，“再往前，你是怎么进入晚宴的。” st0点点头，开始讲，然后郑玉禾这个名字就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成颖眉头微皱，仔细地听着，一直到他说完。 然后成颖就盯着地板，不声不响地思索了很久。 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陈筱竹就一直盯着她包上金闪闪的金属小环发呆，然后突然就听到成颖喊了自己的名字。 她说：“小陈，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就好好地待在医院休养，星途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已经万事俱备了。还有曲洺，你也休息几天，伤完全好了再来上班。” 然后她站起身，对st0说：“你跟我来星途一趟。” 陈筱竹惊讶道：“啊？今晚吗？” “对，”成颖淡淡道：“既然云诚这么喜欢st0，那我就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st0，我给你登记到星途名下，你要不要这张身份证？” st0的眼睛睁大了些，看了看陈筱竹，又看看成颖，然后点头说：“要，谢谢你。” “不用谢，本来就该这么做。” “走。”她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陈筱竹抬手示意st0快跟上，st0点点头，两三步追赶上了成颖的步伐。 第67章 服务 上午参加发布会的时候，成颖表现得很平淡，像她对外界展露的那样从容淡定，和张惇握手的时候都言笑晏晏，看不出什么异常。 所以当她找到要离场的邓至榕的时候，邓至榕还一脸微笑地和她交谈。 “成董，这发布会还不错吧？” “是不错。你要上哪里去？” “哦，有点事情要处理。” 成颖淡淡一笑，“处理陈筱竹的事情吗？” 邓至榕怔了一瞬，张张口，刚要说话，成颖就紧接说道：“邓总，你也知道我成颖是什么脾性，你们云诚请了我们来山庄，却是摆了一道鸿门宴，伤害了我的下属，就是置我的面子于不顾……你觉得，我能忍受这样的羞辱吗？” “成董，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们可以再商量。” 成颖盯着他，辨不出神色，几秒后，开口说：“但愿。”然后转身便走了。 她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的时候，邓至榕心里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在陈筱竹还昏睡的中午时分，他赶到了医院，发现陈筱竹还没醒，于是就去找王直钦要检查报告。 在报告上，他赫然看到了一行字——“非典型神经活动模式”。 他捏着那份报告，一动没动，许久，他将报告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他说：“直钦，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帮老哥一个忙。” 王直钦坐在桌子后面，听到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清楚邓至榕的意思，因为这份检查报告，就是云诚妄图修改陈筱竹记忆的最有力证明。 他双手交握，犹豫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不是我不帮你，邓哥……刚刚有人给我打过电话了，问我检查报告的事情。” “谁？” 王直钦看着他，说：“星途董事长，成颖。” -- 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道路两侧霓虹灯的光线从车窗上飞速地掠过，车内仍是一片昏暗，安静得能听见针落。st0坐在座位上，嗅到木质熏香的淡淡香气，成颖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低头看手里的平板，全程都没有和他交流，st0也就不出声。 到了星途之后，成颖领着他直接去坐专用电梯。这个时间点星途基本不剩什么人了，所以研发部也是一片寂静，成颖按开走廊的灯，带他往里面走。这一幕有些熟悉，让st0想起了刚和陈筱竹相遇时她把自己偷偷带到星途实验室的情景。 st0以为登记会花费一些时间，结果成颖只是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拿了个仪器在他手腕上扫了一遍，就登记完成了。 “好快。”他说。 成颖正盯着电脑，闻言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机体改造，只是给你一个身份而已。”她抬手示意st0过来，然后给他看电脑上的身份证明。 她问：“st0不是你的完整编号，对吧？” st0点头，“对，我是残次品，没有被给予编号。” “嗯……既然你现在被登记到了星途名下，我就应该给你一个星途的型号。”成颖思量片刻，说：“mk-770，这是我们下一个要做的系列，你就叫这个吧。” 但st0却拒绝了，“抱歉，我认为陈筱竹不会习惯我改名字。” 成颖看着他，还没等她回应，st0就继续说道：“事实上，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让陈筱竹成为我的所有者。”st0指指电脑上表格的一栏，“就是这里，写上她的名字。” “暂时还不能，”成颖说：“等星途的仿生人月底正式上市了，我再询问陈筱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就给你改。” st0垂下眸去，“哦，好。” “不过实际上，你现在也就算她的财产了。”成颖看向他，嘴角微微上翘，“对吧？” 似乎也确实是这样，于是st0点点头。 下一秒成颖就站起身来，点点他的手腕，对他说：“这里存着你的身份证明，清楚吗？” “清楚。” “好，跟我来实验室，我要给你做个机体检查。”成颖说完就往外走，st0连忙跟上她，听见她在前面说着“被脉冲仪打了那么多下，肯定会出故障”之类的话，他不置可否，因为自己的某些功能片区确实出现了失灵的情况。 只是他没想到成颖这个位于高层的董事长还掌握这些实验室里的技术，而且看上去没有什么生疏的地方，他躺在实验台上，成颖就站在控制台前，外套已经脱了，袖口微微挽起，神色很平淡地盯着显示屏。 st0在视屏里看见自己的运动板块正在修复，右上角有进度条，还有小小的齿轮在滚动。 他望着天花板，忽然说：“陈筱竹一定很崇敬你吧？” 成颖大概是看过来了，没一会儿，她的声音传来，“是吗？我不知道。” “她有些地方和你很像。” “能力强的人在很多地方都会相像。”她淡淡地回答，然后又说：“但陈筱竹和我不一样，她更专心于研究工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一样，我更多的是个商人。” 第84章 不多时st0的机体就已经修复完毕了，成颖要派人把他送回医院，st0却提出要回家帮陈筱竹带些东西去医院。 成颖听到后挑挑眉，说：“确实，我把这个忘了……你倒是想得挺全面。” st0礼貌地冲她笑笑。 傍晚十点多的时候，st0提着一个包回到了医院，他推开病房门，发现曲洺已经走了，陈筱竹半侧躺在床上，俨然是睡着了。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把包打开，将洗漱用具和她常用的护肤品摆到卫生间的台子上，又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垃圾，衣物留在包里，等她需要的时候再换。 他自己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前那身服务生的衣服被他扔掉了，不再是黑白的单调颜色，穿上清爽的夏装以后，他终于有种熟悉的感觉。 正在他帮陈筱竹调空调温度的时候，他余光里瞥见陈筱竹的身子动了动，她揉揉眼睛，发出很轻的声音，“你回来了……” st0在床边坐下，声线温柔，“嗯，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是在看手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陈筱竹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然后拉住st0的手臂，让他更靠近自己，问道：“怎么样？都登记好了吗？” st0点头说：“登记好了，我还问她能不能让你当我的所有者，她说要等星途仿生人上市以后再改。” “确实是这样的，那就再等一等吧。” “曲洺什么时候走的？” 陈筱竹想了想，“九点的时候吧……太晚了，我就让他回去了。你刚刚在收拾什么呢？” “从家里给你带了些洗漱用的东西，还有衣物什么的。” “哦，”陈筱竹笑了，“我刚刚已经用过医院的一次性牙刷了，真的很难用，还想跟你说从家里带牙刷过来呢，但又觉得你在星途不知道要多久……没想到你还想到了。” 她又伸伸手，在st0的腰腹上摸了摸，“来，我奖励你今晚搂着我睡觉。” st0的声音染了笑意，“好，谢谢主人。” 他发现“主人”这个称呼是真的会刺激陈筱竹，她眼看着眉目又舒朗了不少，脸也红了一点，然后他就脱掉鞋，抬腿在病床上躺下来。vip病房的病床不算小，但容纳两人还是不够宽敞，于是st0将陈筱竹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反正他是仿生人，就算陈筱竹在自己的手臂上睡一整晚，他的手也不会麻。 陈筱竹往他的怀里埋了埋，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很好闻。 她刚刚睡了一觉，现在又不那么困了，索性就玩st0的手，从他的指尖往下摸，然后又划上去，攥在自己手心里玩。 “成董还想让我改名字来着，要我叫mk-770。” 陈筱竹的动作停了一瞬，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后才反应过来，“哦，那是我们下个系列的型号……怎么，你改了？” “没有，我说陈筱竹会不习惯的。” st0说完后就看到陈筱竹松了口气，她说：“mk-770太拗口了，还是st0好听。” “嗯。” “虽然是云诚的型号。”陈筱竹瘪瘪嘴。 她的手从st0的手上移开了，挪到了他的胸膛上，一边说着一边乱摸，st0就淡笑着看她在自己身上作乱。 “真好，这样我们还可以单纯地抱在一起睡觉。” “‘单纯’？” 陈筱竹望着他，眨眨眼，“因为你没有啊，所以也不会起反应。” st0无奈地扯扯嘴角，“怎么听起来你还有点可惜呢。” 怀里的人低下眼去，手继续往下摸，说：“嗯，是有一点点。” “都说了你给我安一个。” 他话音刚落陈筱竹就笑出声了，推他一下，“别说了！” st0却继续说：“想要什么样的就设计什么样的……” “喂！你还真的很想要是吧？” st0笑了，“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服务你。” “要是有法律支持的话，性服务型仿生人就可以研究了，但目前还没有，所以没法弄。”陈筱竹说。 st0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忽然说：“你要是想的话，我也有办法。” 他话说完，陈筱竹就抬起脸来了，st0垂眸，低下头去亲了一下她。 “试试吗？我在网上学过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蛊惑陈筱竹似的。 “你都在互联网上学了些什么啊……”陈筱竹笑着吐槽他，但等到st0的嘴渐渐往下的时候，她的笑就敛了，呼吸也急促了些。 st0倒也不急，推开她的上衣，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亲吻，弄得她好痒。 她不禁夹了夹腿，却被他用手推着分开。 她往下看去，正好和st0看向她的目光对上，那双黑眸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眨也不眨，然后就这样看着她，将舌面贴了上去。 陈筱竹一下子弓起身子，喉间溢出呻吟。 第68章 他不是人？ 许久，陈筱竹终于仰起脖子，腰也挺起来，在几秒剧烈的颤抖之后，筋疲力尽地落回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st0舔舔嘴角，爬起来看她。 他唇角微勾，目光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问她：“爽吗？” 陈筱竹还没有从刚刚的余韵中缓过来，她吞咽了一下，点点头，“嗯。”她伸出手，st0看懂了她的意思，便倾身将她搂在怀里，顺便从床头抽了张纸给自己擦脸，又帮陈筱竹擦了擦。 纸被扔进垃圾桶里，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st0的一只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抚。 “一会儿去浴室洗一下，好不好？” 陈筱竹的头埋在他颈间，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说：“你抱我去。” st0低低地笑了，“好。” -- 第二天陈筱竹睡到九点多才醒，往旁边一摸，身边空荡荡的，st0不在病房里。她揉揉眼睛，然后拿过手机给他发信息，刚发过去，病房门就被推开了，st0拎着早餐走进来。 “刚醒吗？”他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一份馄饨，还有两根油条。 “嗯。”陈筱竹下床，先去洗漱，然后坐到桌旁。早餐已经被st0打开了，她拿起勺子就要吃，却被st0拦下来，让她先吃药。 于是陈筱竹先吃了药，这才终于吃起早餐来。 她咀嚼着，忽然说：“不如你做的好吃。” st0笑笑，“没办法，先委屈一下吧，等出了院再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感觉我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偶尔头晕。” “要看医生怎么说，应该住不了太久……慢点吃，烫。” 因为住院，陈筱竹一下子闲了下来，自己却也不太适应，之前在记忆世界里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一出来的时候还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总感觉太久没正经工作了，但其实现实里前一天她还在上班，结果第二天就躺在医院了。 陈筱竹吃过早餐后，坐在床上一看手机，才发觉今天是周日，是她该去探望父亲的日子。 她小声地“啊”了一声，被st0听见了。 “怎么了？” “我今天本该去疗养院看我爸的……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然后她就给父亲打过去电话，父亲问她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工作原因才去不了的。 “啊，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病了。”父亲说。 听到这话，陈筱竹怔了一怔。 电话那头的父亲没注意到她的停顿，继续说着：“工作到这种时刻，忙是很正常的，我能理解，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父亲的絮叨透过电波信号传过来，陈筱竹揪着薄被上的布料，垂着眸，静默地听着。 大概是知道了云诚的发布会，父亲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啦，你们那个项目应该也快了吧？到时候来疗养院跟我说说。” 陈筱竹眨眨眼，压下鼻头的酸涩，喊了一声：“爸。” “啊？” 薄被被她揪出了褶皱，有那么一瞬间，她有很大的冲动，她想说自己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最后她说：“没事。” “噢。” 电话沉默了一会儿，陈筱竹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但陈漠林却清楚地明白他女儿喊这一声“爸”的意味。 什么时候会喊“爸”呢，当然是要找爸的时候。 但女儿成年了，沉默的这几秒，陈漠林碰不到他的女儿，只能尊重成年人的体面。 他最后说：“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好。”陈筱竹顿了顿，又说：“谢谢爸。”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陈筱竹放下手，盯着手机屏幕，许久都没有动。 st0在床边坐下，轻轻搂住她。 陈筱竹依偎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气味。她想，他怎么总是能出现得这么恰到好处呢，在她想要一个怀抱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就像记忆世界里那数个她无法入眠的夜晚一样。 第85章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叫做安心的感觉。 她的脑袋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轻轻的，“想吃你做的饭。” st0摸着她的头发，想了想，说：“那我回家做好，给你带过来吧。” 陈筱竹笑了，“你怎么回家啊？坐地铁吗，你又没坐过。” “我知道流程。” “还是别了吧，你在这儿好好陪我就行……” 两人抱着靠了一会儿，st0说：“刚刚郑玉禾问我能不能来看你，他做了午饭，想给你带来。” “郑玉禾？”陈筱竹蹙眉。 “晚宴那天他帮了我们很多，”st0低下头，望着她，忽然说道：“哦对了，他喜欢你。” 陈筱竹的眼睛瞪大了一瞬，旋即又平静下来，这个话倒也不至于让她多震惊，但还是有点惊讶郑玉禾真的喜欢她。 但这也意料之中，郑玉禾晚宴那晚帮了她很多。 “让他来吧。” 郑玉禾提着一个保温盒来了，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倒显得他更白了，陈筱竹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瞧，发现郑玉禾有点女相，五官精巧，明明像个风流公子哥，气质却像“大家闺秀”。 也是，他家的生意他也不插手，当个闲散的摄影师就行。陈筱竹心想，不知道他妹妹性格和他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郑玉禾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向她：“你怎么样？” 陈筱竹点点头，笑着说：“挺好的，那天谢谢你了。” “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郑玉禾扬起唇角，然后把保温盒拆开，一一放到她的床上桌上，一道鱼汤，两道炒菜，还有一份米饭。 陈筱竹咽了下口水，“这也太多了……” “多吗？没事，吃不完就倒掉。”郑玉禾又递给她勺子，“st0说你口味重，我就多放了些盐，你尝尝怎么样。” st0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陈筱竹舀了一口鱼汤，然后赞不绝口。 然后又是一口，又是一口。 回家我也给她做鱼汤好了，喝得这么开心，st0想。 “我昨天就离开山庄了，走了之后我舅舅也没找我。那天我被他关到一个客房里去了，后来曲洺也被关到了这里面，我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唉，我真没想到他居然做的这样过分。” 陈筱竹笑笑，没说话。 “曲洺呢？他没事吧？” “没事，伤都处理好了。” “哦，那就好。”郑玉禾点点头，又问：“这两天，一直都是st0陪着你吗？” “对。” 郑玉禾笑着说：“他一定挺喜欢你的吧？那么在意你。” 陈筱竹相信郑玉禾这里说的“喜欢”是很单纯的那种意思，类似于小猫小狗对主人的喜欢，她刚要开玩笑，另一边st0的声音就淡淡地传来：“是啊，我很喜欢她。” 陈筱竹转头看过去，st0勾唇，对她微微一笑。 “陈筱竹就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st0停顿片刻，又补充说：“因为我们仿生人都很喜欢自己的主人。” “哦哦，我也是这个意思，哈哈哈。”郑玉禾笑了，于是陈筱竹也笑起来，病房里一下子充盈起快活的氛围。 陈筱竹拿筷子指了指st0，边笑边说：“小狗都这样。” st0听到后挑挑眉，没说话。 突然，病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筱竹抬头望去，看见来人时眼都瞪大了。 “竹子！” 韩玥站在病床前的空地上，双手张开，上面还拎着东西，表情关切地喊她。 嗯？韩玥为什么会在这儿，陈筱竹愣愣地望着她，发现韩玥总是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韩玥的视线在病房里其他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就急步走到她跟前。她穿得依然和平常一样漂亮，戴着一个很惹眼的大耳环，就那么在陈筱竹眼前晃。 “你没事吧？”她根本不在意旁边坐着的人，把东西扔到床头柜上，一把捧住陈筱竹的脸，“哎呀你怎么会住院呢……都说了平常多注意身体……” 陈筱竹的脸都被她捧得变了形，她脑袋往后挣开她的手掌，说：“停停停，你怎么会知道我住院的。” “曲洺和景熙说了你在医院，景熙就和我说了，然后我就跟曲洺要了你的病房号。”韩玥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来，“所以你怎么啦？” “我没事，呃，低血糖，住两天院就好了。” “噢噢……”韩玥的目光落在郑玉禾身上，陈筱竹连忙跟她介绍：“这是我邻居，郑玉禾。” 韩玥礼貌地笑笑，“你好。”然后她转过头去，跟沙发上的st0打招呼，“嗨，小秦。” 然后她回过头来，跟陈筱竹说：“你男朋友还挺贴心，在这儿陪你……” 在停到那个词汇的时候，陈筱竹大脑都宕机了，突然一道震惊的男声从她左手边传来—— “什么！” 韩玥吓了一跳，朝郑玉禾看过去，发现他嘴都张大了。 她愣愣的，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 郑玉禾直接转向陈筱竹，说：“你和……仿生人谈恋爱？” “什么——” 一道尖利的女生突然自陈筱竹右手边响起，她感觉自己的耳膜要炸了，连带着大脑也要炸掉。 韩玥的嘴巴也张大了，震惊地看向陈筱竹，视线又转向郑玉禾，然后回头看了st0一眼，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陈筱竹绝望地靠在枕头上，“你……你先冷静点。” “他不是人吗？”韩玥直接用手指向身后的st0。 郑玉禾也一副状况外的神色，他还以为韩玥一开始那么从容的样子，是知道st0的身份的，但怎么现在一副比他还震惊的模样。 陈筱竹看着韩玥，只好坦白说：“这件事情，很复杂，我……” 她想给韩玥说明，然后又意识到郑玉禾也在场，于是她把头转过去看郑玉禾，发现郑玉禾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怎么，你也要听啊？” 郑玉禾尴尬地笑笑，然后说：“想听。” “唉，我服了。” 第69章 出院 陈筱竹当然没有他们说自己和st0的恋爱关系，只是讲了讲自己和st0之间的故事，省去了一些没必要的部分，把韩玥对st0的误会解开了。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韩玥时不时地回头去看st0，而st0始终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平和。 直到韩玥过去戳他的手臂，他的表情才发生了些变化。 “我去……真的是仿生人吗？这个手臂好仿真啊，连汗毛都有…… “哎我戳你有感觉吗？” “你脑袋可以打开吗？” “我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哇你居然真的不是人……” 韩玥的话像洒在地上的豆子一样，问题又快又多，st0都插不了话。她惊讶又新鲜地打量他，戳戳这里摸摸那里，像是在玩一个大型娃娃。 st0终于受不了了，往后挪了挪，他说：“韩玥，我知道你，请你不要再摸我了，我是仿生人，是有触觉的。” “噢……”韩玥只好把手收回来，语气还有点遗憾，但眼睛还停在他身上，仔细地看。 “他真的和人没区别。”郑玉禾忽然评价说。 韩玥说：“那肯定是陈筱竹调得好啊，这洗衣做饭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一张看见就心情好的脸，放在家里怎么看都高兴。” 这话倒是没错，陈筱竹对着st0那张俊脸确实生不起来气，特别是st0学会装可怜撒娇以后。 她感觉自己被这个仿生人拿捏了，但又毫无办法。 “你别说，你之前和他演情侣的时候，我还真没发现是假的。” 韩玥这话是对陈筱竹说的，但却还是面对着st0。 st0却接话道：“是吗？” “是啊，尤其是你，演得深情款款的。” “我没演，我都是真情流露。” 话落，韩玥的神色愣了一下，陈筱竹连忙说：“他胡说八道呢，他的话你听听就得了，别当真。仿生人又没感情，哪来的真情流露。” 几人又聊了几句，医生过来查房之后，韩玥和郑玉禾就走了，st0还把保温盒洗干净了还给郑玉禾，又得到韩玥的一番大肆夸赞。 “情商真高啊，真有礼貌。” 像是和蔼的阿姨在夸小孩会喊人。 st0只是淡淡地笑，对自己女朋友的好朋友给到了十足的善意，送她出了门，这才回到病房里来。 待他坐下以后，陈筱竹率先说：“你就这么想要个名分吗，st0。” st0正低头给她切着桃子，听到这话，刀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她。 “想啊。”他说，然后又继续道：“什么时候仿生人能和人类结婚。” 陈筱竹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指戳他的脑门，把他戳得往后一晃，“你就这么着急，跟仿生人相关的法律还没健全呢，你在这儿想到结婚了。” 第86章 “我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 “你可以当作我的财产和我在一起。” st0盯着她，半晌，说：“你如果和别人结婚呢？” “我不会做背叛伴侣的事情。” “你也不会和郑玉禾结婚吗？” “st0，你到底脑模块出了什么差错，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可是你很喜欢他做的鱼汤。” “哎哟，”陈筱竹笑出了声，“为什么喜欢他的鱼汤就要……st0，你在和我玩吃醋的小把戏吗？” st0看着她，没出声。 管他有没有真吃醋呢，反正这挺有情趣的，陈筱竹感觉很好玩，于是招招手示意st0靠近他，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我只喜欢你，好不好？我只喜欢st0，不会和别人结婚的。” 她的语气很温柔，认真地注视着st0。 st0垂眸，说：“你得对你的财产负责，陈筱竹。” “当然，我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 “我不是东西！” 陈筱竹眉眼弯弯地笑了，“你当然不是啦，你是我男朋友。” -- 因为情况并不算严重，所以陈筱竹没两天就出院了，星途的人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才请假，真正知道原因的人很少。 开始正常上班工作以后，陈筱竹才感觉生活回归了她熟悉的节奏，在医院里待着实在太无聊，她都快把楼下的花园转遍了。 出院那天是周三，韩玥提议周五的时候再叫上大家一起去她家吃饭庆祝一下，陈筱竹答应了，但不明白为什么要上她家吃，直到韩玥点起菜来，她才明白是st0的厨艺把她吸引了。 周五，陈筱竹带了st0去星途做例行报告和机体检测。 st0临被带到实验室的时候，陈筱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st0冲她眨眨眼，然后便跟着研究员走了。 陈筱竹照例去了成颖办公室，念及她住院了一段时间，成颖没要求她很细致的报告，然后她告诉陈筱竹，和云诚的事情已经在处理了，要她不用着急。 “我不急，董事长，眼下项目上线最重要。” 成颖点点头，于是陈筱竹就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没有看见st0，才知道检测应该是还没有结束，于是陈筱竹就去了实验室，看见st0躺在试验台上，脑袋上连着一堆电线，眼睛紧紧闭着。 她侧过脸去不看，推门走近隔间的数据分析室。 结果一进去她就看见安悦可坐在分析师旁边，正和分析师交谈。 那分析师和她挺熟的，都是同一年进来的，很年轻。 安悦可听见门推开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是她之后“腾”的一下站起来。 “陈……陈总，您怎么来了。” 陈筱竹看着她，微微眯起眼，说：“怎么，我不能来吗？我倒得问问你，一个助理待在数据分析室做什么，这应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对不起陈总，我就是正巧路过，来问问小林中午吃什么……对不起！我不该进来的。”她说着，冲陈筱竹一欠身，声音很紧张。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小林也站了起来，低着头。 陈筱竹冷声斥她：“你站起来干什么，数据不看了吗？” 于是小林又立马坐下去，身子绷得直直的。 “安悦可，你出来。” 陈筱竹说完之后就推门出去，安悦可跟在她身后，两人站在了走廊里。 “抬头。”陈筱竹说。 安悦可立马抬起头来，在看见陈筱竹眼神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陈筱竹说：“安悦可，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这是不是我告诉你的。” “是。” “这只是一次警告，我不希望在星途仿生人要上市的关键时候出差错，我讲清楚了吗？” “清楚。” “还有，安悦可，”陈筱竹看着她，说：“你有什么想向我坦白的吗？” “陈总，您……什么意思？” 安悦可的心怦怦直跳，喉咙也有些发干，陈筱竹只是望着她，沉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神色，她大脑一片空白，可还是死撑着。 几秒过后，陈筱竹终于说：“嗯，没有就算了。” 她转身走了，安悦可站在原地，扶住了墙，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望着陈筱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你屏蔽了多少？”回家的车上，陈筱竹问st0。 “很多，在数据世界里的大部分记忆，还有我们亲密的记忆，”st0说，“总结来讲，就是不能看的全屏蔽了。” 陈筱竹勾起唇角，“那应该挺多的。” “确实挺多的，我屏蔽区快炸了。” 车子拐了个弯，st0看出这不是回家的路，便问：“我们要去哪？” “去超市，韩玥她们晚上要来吃饭。” “‘她们’？” “韩玥，景熙，曲洺，”陈筱竹转头看他，“还有郑玉禾。” 她以为st0会说什么，但他没对邀请郑玉禾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问：“要我做饭吗？” “是的，毕竟家里只有你一个会做饭的。这也是我早下班的原因，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她们七点的时候来，三个多小时，对你来说够了吧？” “宝贝，有些菜需要提前准备，现做可能来不及。” “抱歉，我忘记提前跟你说了。” 然后陈筱竹张张口，终于说：“你怎么……喊我这个。” “什么，‘宝贝’吗？” “嗯……” “不好听吗？” “有点……嗯……不习惯。” st0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那你多听听就习惯了。” 超市里东西很多，陈筱竹先把韩玥点的菜单给st0看，st0立刻就知道去哪里买了，陈筱竹就推着车子跟在他后面，看他在货架前寻找。 “韩玥的嘴真刁啊。”st0拾起一瓶韩玥指定品牌的奶酪。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人了。” “过奖。”st0把奶酪放进车里，接过车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结果还没等陈筱竹开口，st0忽然“噢”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得做份鱼。” “做鱼干嘛？” “你不爱吃鱼吗？” “嗯，那做吧。” “所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蘑菇。” “那做蘑菇汤好吗？” “好。”陈筱竹笑起来，下意识去挽st0的手臂，但反应过来是在外面，于是又立刻把手收回来了，还默默和st0拉开了一些距离。 良久，她听见st0在她旁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在超市里并排走着，陈筱竹忽然想起上一次和st0逛超市的情景。 有点难受，还是不想了。 她偷偷掐了一下子自己的胳膊——有点疼，是真的。 st0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还在食材上移动。 没过多久他们就买完了东西，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回到了车上，陈筱竹手上空空荡荡的，全是st0拎的，他也感觉不到累，很轻松地放在了后座上。 然后他坐上副驾，一把搂过陈筱竹，将她抱在怀里。 陈筱竹的手指还停留在打火按钮上，被st0抱住以后，她抬起手，穿过他的肋间，搂住他的背。 “怎么了？”她问。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逛超市。” 陈筱竹笑了，“好。” st0忽然低下头，吻住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分开之后又轻轻亲亲她的唇。 陈筱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湿，努力憋着。 她握住st0的手，和他十指交扣，然后举起来，笑道：“在超市里没牵到的手，补回来了。” st0望着她，说：“陈筱竹，你知道今天的检测报告里面写了什么吗？” “知道，”陈筱竹点头说：“情感模块进一步升级。” st0勾起嘴角，柔声说： “所以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了，宝贝。” 第70章 聚餐 回到家之后，st0就开始在厨房里面忙活，陈筱竹则在一旁帮忙，两人配合倒也算默契，陈筱竹虽然烹饪水平很差，但准备工作却是做得有条不紊，切好的菜都放进碗里，整整齐齐摆了一排。 st0的技术一如既往，直到他开始用大火颠勺的时候，陈筱竹才因为觉得油烟大，离开了厨房。 郑玉禾是来的最早的，还带了一份他自己做的糕点，满满的一盘，看着就很好吃。 “谢谢你的邀请，恭喜出院。”他边说着，边举了举手里的糕点。 陈筱竹笑着接过，“谢谢。”然后便请他进来，把盘子放到了餐桌上。 榨汁机的声音忽然从厨房里闷闷地传来，郑玉禾听到了，问道：“st0在做饭吗？” 第87章 “嗯。” “所以你之前在家，吃的都是他做的饭咯？” 陈筱竹眯眼笑了，“对，他做饭很好吃。” “你怎么教的。” “我没教，都是他自学。” 郑玉禾笑笑，说：“那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还是他做的？” 陈筱竹嘴边还挂着笑，听到这话后眉头微挑。她刚想端水说都很好吃，st0的头突然从厨房里冒出来，对郑玉禾喊：“郑玉禾，进来帮我忙。” 郑玉禾抬头应了一声，然后便进厨房去了。厨房的台子上已经摆了几道做好的菜，香气飘在空气里，他不禁就吞咽了一下口水。 “尝尝。”st0一只手还握在锅柄上，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他看着郑玉禾夹了一片蘑菇放进口中，然后露出惊叹神色，转头向自己问道：“好吃！你这是怎么做的？” st0勾起唇角，丝毫不理会他的问题，“你问陈筱竹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郑玉禾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旋即低头笑笑，说：“原来是因为这个……行，你做饭好吃。” 然后他就转过身去，帮st0切菜，片刻后，一声低低的吐槽传到st0耳朵里，“哎哟……这仿生人心眼真小。” “我没心眼，郑玉禾。” st0认真说完这句话后，身旁的人一下子笑出了声。 --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景熙是最后到的，陈筱竹一打开门，许久不见的景熙就进来抱住了她，手里还拎着送给她的一大盒坚果，她说：“筱竹，听说你低血糖，你看，我给你带了一堆坚果。”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摇晃手里的盒子，晃出乱七八糟的声响。 饭菜还没有全部做好，但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了，韩玥坐在客厅，正嗑着瓜子和郑玉禾聊天，见景熙来了以后，便开朗地和她打招呼，说：“我还以为你要和曲洺一起来呢。” 陈筱竹把盒子放在地上，景熙笑道：“我下班晚，就没让他等我。” 她说完之后，眼睛就往厨房里面瞟，刚好能看见st0高大的背影。 她捂住嘴，眼睛亮亮的，对陈筱竹小声说：“那个就是仿生人啊？之前在工作室见到的那个？”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曲洺告诉她的，于是陈筱竹点点头。 和韩玥刚知道st0是仿生人的反应一样，众人落座以后，景熙的目光就不断地落在st0身上。饭菜都上齐了st0才得以露面，虽说景熙之前和他短暂见过一面，但现在见了依然觉得陌生，新鲜又好奇地打量他。 st0察觉到她的视线，目光扫过来，景熙连忙低下头去。 “哎，你尝尝他做的饭。”韩玥给她夹了一块牛肉，竖起大拇指，“大厨级别的。” 景熙将牛肉放进嘴里，连连点头，眼睛发亮，“嗯，好吃！”她看向st0，问道：“你是怎么会的做饭啊，技能里面点的吗？” 曲洺被她逗笑了，“你当打游戏呢？点技能。” “那就是自己学的咯？反正不是筱竹教的，她不会做饭。” “喂！“正喝着果汁的陈筱竹放下杯子，不满道：“怎么还带踩一捧一的。” st0淡淡笑道：“对，自学的，就在这张桌子上，陈筱竹让我学习了几乎所有的烹饪知识。” “筱竹，你把他捡回家不会就是为了让他给你做饭的吧？” 陈筱竹故作认真地说：“当然啦，我还要让他帮我做家务。” 韩玥问她：“你给st0发工资吗？” “当然不给。” “哎呀呀，资本家。” 众人听后都笑了，陈筱竹说：“他拿钱也没用，不吃不喝的，没有温饱问题需要解决。” “噢，连水也不能喝吗？”景熙惊讶道。 “不能啊，会短路的。”曲洺在一旁跟她解释说。 “好可惜，也没办法品尝自己做的佳肴。” st0开口说：“我有味觉，可以尝，但没法吃。” “嗯，我上次来她家的时候，他就这样坐在一边，”韩玥扭头对景熙说：“干坐着，我还好奇这人怎么连水都不喝一口，但竹子跟我说他吃过晚饭了，我就没在意。” “你什么时候来她家吃的饭？” “刚回国那天。我一进门就看见st0在客厅擦桌子，给我吓一跳，差点报警，然后st0就跟我编，说自己是楼下的邻居，是个搞摄影的，跟我交谈甚欢啊，我都没看出来端倪……” “啊？”郑玉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众人看向他。 “怎么还有我的事啊。”他说。 韩玥很迷茫，“嗯？什么意思。” “我就住陈筱竹楼下，也是搞摄影的。”郑玉禾往椅背上一靠，望着st0笑笑：“st0，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摄影啊？” “哈哈。”st0干笑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举起手里的杯子，“敬你一杯。” “什么啊！”郑玉禾莫名其妙，在旁人的一片笑声里也举起杯子，和st0碰杯，“以酒代意是吧？” “不算，因为我不干。”st0笑眼盈盈地把杯子又放回陈筱竹面前。 “他甚至用的是我的杯子。”陈筱竹在一边不轻不重地吐槽。 “哎哟……”景熙手背放在额头上，“怎么能这么好笑。” “他之前还没这么幽默来着，怎么回事，成长得这么快。”曲洺说：“陈筱竹，你是天天跟他讲冷笑话吗？” “有没有可能我本人也比较幽默，所以他跟我学了。” “嗯，确实啊，那他的刻薄也是跟你学的。” “不，我可不刻薄。”陈筱竹否认说。 韩玥插嘴问道：“什么刻薄？” “他之前来我们星途的时候，又是说星途的观察室审美太low，又是说我们的研究人员没水平，反正就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讲了一堆超级mean的话。啧啧啧，看得我都震惊，因为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还很乖呢。”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景熙问。 “就是去工作室那天，你记得吗？我说和陈筱竹有工作要谈，没法晚上一起吃饭，其实就是来她家研究st0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你俩那天怎么神神秘秘的。”景熙看向st0，“所以为什么要那样说星途啊，你讨厌星途吗？我记得你是云诚制造的仿生人。” “不是，我只是不想离开陈筱竹。” 陈筱竹低下眼去，用筷子拨碗里的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离开她。” “雏鸟情节吗？”景熙笑道。 st0想了一会儿，回应说：“可能吧。” “仿生人居然也会这样。” “因为她确实教给了我很多东西。” 什么啊，明明就是拿我当研究对象罢了，陈筱竹在内心暗暗吐槽。她可是知道st0为什么非要待在她身边，没有她他哪能升级得那么快。 众人一边聊，一边吃，st0就坐在一旁，等大家终于吃完了以后，他就开始收拾桌子刷碗，景熙想帮他，却被他婉拒了，说他自己就可以。景熙见他动作那么快速利落，也就作罢了。 大家都到客厅里坐着，陈筱竹和曲洺则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 陈筱竹手里剥着巴旦木，对曲洺说：“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你说。” 陈筱竹侧过脸来看他，“关于安悦可的，我今天上午发现她在数据分析室里。” 曲洺的神色沉下来，“她一个助理去那儿干什么？” “是啊，问题就在于，她一个助理，为什么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陈筱竹把巴旦木放进嘴里，“我一直很不懂一件事，为什么云诚那么迫切地想要st0，按理说一个废弃的仿生人，就算被我捡到了，也不该有什么收回的价值，更何况云诚还费了那么大的工夫。”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很清楚st0的先进性，但云诚怎么能知道st0的先进性呢？” 陈筱竹说完了，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巴旦木。 曲洺此时却已经了然，“有人告诉云诚了。” “嗯，那些信息本不该被云诚知道的。” “你怀疑安悦可？” “我没办法不怀疑，其实之前我就有些觉察到不对劲了，直到今天才终于发觉。但也不能完全确认，不过我觉得是时候查查她了。”陈筱竹的视线落在茶几上，半晌，她忽然说：“还有数据泄露那一次。” “云诚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个人行程呢？” 曲洺皱眉，“这么早？” “我也只是怀疑，你能帮我一起查查吗？” “可以。”曲洺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陈筱竹却神色冰冷，说：“放心，我不可能在身边留祸害。” 第71章 拙劣的情话 客厅那头的韩玥和郑玉禾聊得可谓是热火朝天，甚至韩玥已经约了他帮她的模特摄影，尽管郑玉禾表示自己拍风景照居多，但面对韩玥的热情还是点头了。 第88章 陈筱竹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韩玥，你又撺掇什么呢？” “我没啊，我就是请他来帮我摄影。”韩玥眯眼对郑玉禾笑笑，又叫起来：“哎呀你家怎么这么热，再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呗。” “哪里热了，你就是燥。”话虽如此，陈筱竹还是把客厅的空调调低了些。 景熙忽然从走廊里冒出来，手里举着一本书，说：“筱竹，你这本书好像是我的。” “哪本？” “就这个，言情小说。” 两人距离离得有点远，但陈筱竹还是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是她高中的时候从景熙那里借的，可能是搬家的时候混在箱子里一起带过来了，又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里，过了这么久，被景熙翻到了。 “你居然还从景熙那儿借过言情小说？”韩玥惊讶道。 “这还是高中的时候她找我借的。” 陈筱竹尴尬地说：“我忘记还给你了……” “那这都多少年了，得十年了吧，我去，好老的书，给我看看。”韩玥伸手要看，景熙走过来递给她。 一个很文艺的名字，是当时很流行的虐恋小说，男女主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分分合合，反正就是不张嘴也不沟通，狗血误会一大堆，最后作者大发仁慈赐给他们一个he结局。 但陈筱竹已经把这本书的具体情节忘得差不多了，书被翻开第一页之后，上面有一行娟秀的笔迹，是摘抄的书里的句子。 景熙一下子脸红了，“这我当时瞎写的……” “‘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么我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毫无意义……’”韩玥很慢很清晰地念出来那个句子，最后评价道：“什么意思，没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就不呼吸了吗？啊，天哪，肉麻。” “什么书，给我看看。”曲洺突然凑过来，从韩玥手里抽出那本书，景熙要夺，曲洺就把手高高举起来，一下子被景熙扑着坐倒在沙发上。 “男女主居然十年才在一起？这是不是说的咱俩啊。” “不，是只有你在暗恋我。” 两人在沙发上打情骂俏，韩玥拿默默把头转回去，“哎，没眼看。” 景熙终于把书抢回来以后，陈筱竹对她笑道：“正好，你可以把书拿回去了。” “这书哪里好看了，你居然也借来看。”韩玥把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看着玩而已。” “你不觉得男人说那种话很扯淡吗？我反正看着出戏，感觉是女作者在对我说话。” “哎，你什么意思啊？”身为“男人”之一的曲洺突然发出质疑。 韩玥咀嚼的动作停了，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曲洺，嘴角有笑，“你别告诉我你会跟景熙说这种话……哎呀，有的人当年连看景熙一眼都红脸，现在真是……啧啧。” 曲洺鼻子里“嗤”了一声，“景熙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天天说。” “别了吧，有点恶心。”景熙利落地回绝了。 “陈筱竹喜欢听这种话吗？”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郑玉禾突然发问。 听见自己的名字，陈筱竹下意识地抬头，她笑笑，说：“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st0这时刚好刷完碗出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原本是想刷完碗之后回卧室的，留给陈筱竹和她朋友们空间，但此刻听到这个，自己便也忍不住走近了些。他站着的地方光线有些暗，大家还没注意到他。 “就是我想听的时候，他可以说。” 如果换作以前，陈筱竹也会觉得那种太过甜蜜的情话太肉麻，就算是自己男朋友说出来也有点奇怪。但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st0那张脸，天天对着自己说“喜欢你喜欢你”的，要是说什么“离开你以后的世界毫无意义”这种话，她也丝毫不为奇。 韩玥听完后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她瞅了一眼郑玉禾。 站在餐厅的st0垂眸，嘴角微勾，然后端起一盘葡萄，走到客厅里，直接在陈筱竹身边狭小的空余地方坐下，把葡萄放到茶几上。 “在聊什么？”他浅笑着问。 “聊一本言情小说，”韩玥问他，“st0，你看过言情小说没有？” st0摇头说：“没有。” “你不是看过傲慢与偏见吗？”曲洺忽然开口问他。 “那本也算吗？” “反正我感觉没区别。” 韩玥又问他：“你觉得好看吗？我挺好奇的啊，仿生人能不能看懂这种谈情说爱的小说，不是说仿生人没感情的吗。” 曲洺说：“仿生人当然……反正不影响他理解小说内容。” 他原本想说的是仿生人没有感情，但一想到陈筱竹在和st0谈恋爱，他一时也说不出来这话了。 “那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也能理解吗？”韩玥看向st0。 “爱情和人类其他所有的情感，本质是一样的。”st0说，“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在讲人性，恋爱其中的纠缠和拉扯，只要从人性的角度去看，就都能理解。只是我对这些情感没有体会，所以看待它们的视角就完全客观，并且冷漠。” 话落，曲洺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韩玥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人机看书是这样的想法。” 景熙被她的用词逗笑了，“你不要说人家是人机啊，明明是仿生人。” 陈筱竹全程安静地坐着，什么都没说，事实上，她一直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st0那双好看的手上，竟就渐渐出了神，下意识地就想去摸他的手。 她差一点就要上手了，理智突然把她拉回来。 朋友们还在聊天，吊顶将客厅照得通亮，韩玥坐在她右手边，正侧着脸越过她和st0和景熙说话，她的头发像绸缎，被柔顺地挽在耳后，垂在肩膀前面；郑玉禾靠在侧边的沙发背上，韩玥挡住了他，只能看到一双伸着的长腿；景熙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清亮温柔。 st0忽然用腿轻轻碰了一下她，她抬头，st0正嘴角挂着浅笑，目光投向韩玥，压根没看她，但是腿却和她贴得紧紧的。 陈筱竹把腿往旁边挪了一点点，st0又接着贴过来。 她抿嘴笑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她们聊得正开心，对她和st0过分亲密的距离也没有在意，因为st0在她们心里只是一个纯良的人机，和陈筱竹更是纯洁的主仆关系。 在场的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此时他正抱臂靠在侧边沙发上，听他们聊天，没有对他们投去太多的目光。 韩玥觉得无聊了，就提议玩牌，于是陈筱竹拿了几副牌过来。 “玩什么？”她问。 景熙提议说：“保皇吧，我们人多，可以玩这个。” 但郑玉禾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景熙就给他解释规则，他半懂不懂的，被韩玥拉着过来打，说打着打着就会了。 st0也被她要求一起打，陈筱竹劝她，“你确定吗？和仿生人一起打牌。” “怎么了？” “他太聪明了，会把牌算透的。” 韩玥却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没那么厉害吧……放心，咱都是高手。”她说着就把牌洗好摊在茶几上，又说道：“我在国外都教会了老外这种牌，直接就把他们拿捏了，他们真的太好猜了……” 陈筱竹淡笑不语，曲洺在一旁也笑着不说话。 第一把很正常，基本算是带着郑玉禾熟悉一下打法，st0也是跟着大家随便出出牌，他不是侍卫，也不是皇帝，郑玉禾却是抽到了皇帝牌，没几轮就被大家围剿了，景熙都没能保护好他，皇帝阵营告负。 打牌讲究的就是心理博弈，在牌桌上的坑蒙拐骗更是堪比宫斗，必要的时候可以佐以虚张声势。几个人都是打牌的老手，郑玉禾刚学会，就被大家吃干抹净了。 实践出真知，第二把他就显然聪明了许多，没那么莽撞了。 但相比较他，还有一个人的进步悄无声息地展现了出来。 陈筱竹抽到的是皇帝牌，不知道自己的侍卫是谁，但莫名地打得很舒服。st0坐在她旁边，端着一张人机脸，淡淡地出牌，不像擅长演技的韩玥，也不像笑里藏刀的景熙，他一直没什么波动，别人也找不出他的破绽。 算牌，出牌，看牌。几轮以后，景熙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手里好出的牌越来越少了。 她不是侍卫，早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她下意识觉得韩玥也不是侍卫，但那个侍卫铁了心要暗保皇帝，陈筱竹的牌眼见越出越顺，侍卫还没有被他们找出来。 直到陈筱竹手里只剩三张牌了。 “喂，你快走了啊。”曲洺突然说。 陈筱竹眯眼笑笑，“是啊。” “别让她走。”曲洺叫道。 景熙在场上看了一圈，忽然喊道：“st0是侍卫！” 听到自己的名字，st0抬起头来，看向景熙，“对，我是侍卫。” 陈筱竹挑眉，她还以为是韩玥。 第89章 “你？”韩玥很惊讶，“我还以为……可你刚刚还卡了陈筱竹几轮……”她的话顿住了，片刻后露出恍然的神色，指着st0说：“真有心机啊，藏得那么深。” st0这才微微一笑，“出牌吧，该你了。” “我这还怎么出啊！我怎么出陈筱竹都是赢……”韩玥盯着陈筱竹手里的牌，神色很艰难。 这就是个死局，最后韩玥随便出了两张，陈筱竹把三张牌押在桌子上，抬手说：“我走咯。” 韩玥“切”了一声，st0却盯着桌上的牌，看了几秒钟，然后又参与回来。 侍卫已经暴露，平民们就要互相帮助，力争先把牌出完，争取让st0成为最后一名。 陈筱竹这才有机会看st0打牌，她悠哉地抱起双臂，去看st0手里的牌，发现牌排得很整齐，却不是由大到小，有一些牌被他拆开了重新摆放。她看得出来，st0已经把其他人的牌算得差不多了，跳过和出牌，他玩得很清楚。 很快，在出完五张相同的牌以后，他手里就只剩下两张牌了。 众人都是很惊讶，没想到最后他还有这么好的牌，居然憋到最后才出，甚至还给他出出来了。 “不不不等会儿……”曲洺扶着额头，发觉怎么出都没法打。 st0嘴角终于露出了淡淡地笑，问他：“出吗？” 曲洺愁眉苦脸，抬头就看见st0在笑，心头冒起一股无名火，只好把牌甩在桌子上。 他出完以后，st0就把手里的两张牌也放了上去。 “我们赢了。”他淡笑道。 “都说了别跟仿生人打牌嘛。”陈筱竹也在一旁附和，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韩玥发出一声哀嚎，把手里剩下的牌扔到桌子上。 第72章 谈判 为了公平，st0最后还是主动退出了牌局，坐在一边安静地旁观。 但对于陈筱竹来说，st0并不算“安静”，反而，他的存在感愈发地强烈——比如那只悄悄放到她后腰上的手。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牌桌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陈筱竹体会地很真切，她转过脸用瞪了一下st0，示意他把手拿开，st0瘪瘪嘴，很委屈的样子，最后还是把手拿开了。 众人一直打牌打到深夜，直到有人困乏了，这一晚的聚会才作散。陈筱竹和朋友们一一道别，叮嘱她们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家门终于关上的时候，空气才在一阵喧嚣后彻底安静下来。 陈筱竹抻了抻腰肢，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大家都很有礼貌，没有把她的客厅搞得乱七八糟，走之前还把用过的东西都摆回了原位。桌上只是还有些瓜果残渣，陈筱竹过去收拾了之后就很干净了。 st0忽然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 陈筱竹笑了，“怎么了？” 他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晚上都没能抱抱你。” “都是人啊，你怎么抱我。”陈筱竹转过身去，捧住st0的脸颊，眼睛里带着笑意。 st0握住她的手，移到自己唇前，垂下眸子，轻轻亲上去，然后又抬起眼来，看向陈筱竹。 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眼尾上扬，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腕上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是st0伸出了一点点舌尖舔她的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肉，底下的血管突突地跳，手腕被他握着，渐渐贴在了他的唇边。 他开口说：“郑玉禾今晚总是看你。” “是吗？我没注意到。” “你拒绝他。” 陈筱竹笑道：“可是他又没和我表白，我怎么拒绝。” “那我就当着他的面亲你。” “胡闹。” 两人抱着腻歪了一会儿，最后陈筱竹还是向他保证，自己会和郑玉禾保持距离，st0这才放她去洗漱。 结果陈筱竹刚洗漱完回到卧室，就看见穿着睡衣的st0侧着身子躺在她的床上。 手撑着脑袋，身体曲线可谓曼妙。 她往门框上一倚，忽然计从心起，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哟，哪来的小男孩。” st0抬起手指，在床单上划了划，唇角勾起笑，配合她道：“陈总，我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啊，您不记得了吗？” “实习生？”陈筱竹抬腿，缓步走向床边，“实习生……怎么会出现在我卧室的床上呢？” st0冲她眨眨眼，“陈总，您看我转正这个事情……” “可我不是那种会潜规则员工的人呐。” 她站在床边，望着st0没有动。st0笑了，终于起身，慢慢地挪动向她。 他盯着陈筱竹的眼睛，眸子黑漆漆的，唇边挂着笑，陈筱竹微微眯起眼睛，下一秒，她的腰上就传来力道，整个人都被st0抱了起来，按在了柔软的床褥间。 st0的眼里藏着笑意，用一种很柔软磁性的声音，对陈筱竹轻轻说：“陈总，您试试我吧，我很年轻的，我是大学生。” “小小年纪就走捷径啊，啧，这样能做好工作吗？” st0的衣襟敞开着，隐约可见底下的风光，陈筱竹一边说着，一边探进他的上衣，揉了两把他的腹肌。 “服务您就是我的工作啊……”st0配合她，直接把上衣脱了下来，抓着陈筱竹的手按在自己腰上。 陈筱竹忽然命令说：“把你的触觉感知调到最大。” 这一下又把两人从刚刚的情景扮演中拉出来，st0眨了一下眼睛，顺从地回应说：“调到最大了。” 下一秒，陈筱竹就用力捏他。 一声小小的痛呼从st0的唇间溢出来，传到陈筱竹的耳朵里，令她兴奋极了，像是摸索出了新奇的玩法一般。 她不禁就露出了愉悦的笑。 “嘶……”st0的眉头皱起来，俯下身去，“轻点啊……” “我之前怎么会忘记这个呢。”陈筱竹手上并没有轻多少，她一直都知道仿生人有触觉感知调节功能，必要的时候是可以完全屏蔽痛觉的，但却一直没有让他调过，现在让st0把触觉感知拉满，陈筱竹自然要让他真切地体会自己的存在。 她抬眼，望向st0。 st0看见她的眼神，怔了一下，下一秒陈筱竹就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上。 仿生人的身子颤抖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塑胶皮肉上留下浅浅的两道咬痕。 “怎么咬我？”他微喘着问。 陈筱竹却反问他：“疼吗？” st0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委屈，“当然疼啊……” 陈筱竹笑了，搂住他的脖子，“我就是想咬你，没什么理由。” 她又亲了一下他的脸，说：“也想亲你。” st0低低地笑出声，俯下身去吻住她。 窗帘挡住了从外面招进来的所有月光，卧室被床头淡淡的暖黄光线充盈，床单渐渐布上褶皱，随着床上人的动作变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又平静下来，st0起身，依靠在床头上，怀里搂着筋疲力尽的陈筱竹。 “还好明天不用上班……” 夜很深了，陈筱竹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 “是啊，”st0抬手抚摸她的头发，“明早想吃什么？” “想喝粥，皮蛋瘦肉粥。” “好。” 过了一会儿，陈筱竹忽然说：“明天周六啊，我们做点什么好呢……嗯，在家找个电影看吧，然后我们也可以一起打游戏，哦对了我想吃冰激凌了，你给我做……晚上的时候我们可以出去散散步……” 她说的时候，st0就安静地听着。 “好，”他说，“我陪着你。” -- 星途的仿生人项目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周，周四的时候就会上市。 而云诚仿生人上市了半个月，销量很好，涨势喜人，在“第一批民用仿生人”的宣传下，大众想不知道云诚仿生人的存在都难，尽管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但已经打开了相应的市场。 有竞争才有市场，得益于对自家产品的自信，星途并不担忧和云诚的竞争。 成颖在处理星途仿生人项目的同时，也在处理陈筱竹的事情，不同于商业上的对拼，这是两家高层的博弈。 周二，成颖约了云诚在翠徽山房见面。 这是一家低调的高档会所，隐私性强，环境也好，所以成颖常来。 成颖早早就到了，她穿了一身常服，没有穿西装，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喝茶，等云诚的人到。云诚没让她等太久，提前两分钟就到了，张惇、邓至榕，还有其他几个人，成颖并不是很熟悉。 成颖带的人少，只有王沐诚、一个律师，还有行政助理。 这次会面，算是一场谈判，她的首要目标就是确保陈筱竹的绝对安全，其次保证商业利益最大化。 云诚的人落座以后，成颖没开口，律师先进行交涉，他把医院检查出的证据都拿出来，对云诚确认法律事实。 张惇也是个城府深的，面对这些证据神情淡定。 他的说辞是，moa原本就是云诚的产品，带到山庄去也是为了对大众开放试验，陈筱竹也被他们邀请了，只是中间的环节出了些误会和差错，以及工作人员办事不利，这才造成了对陈筱竹的伤害。 第90章 成颖问他所谓的“误会和差错”是什么，而邀请陈筱竹进行moa试验，有没有经过她本人的同意。 云诚的一个人拿出文件，是在山庄进行moa试验的批文。 张惇说没有，当时是因为有外人闯入了山庄，对陈筱竹存在威胁，他们为了保护陈筱竹，将她带离原本的房间，只是想借试验室暂时保护她，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大的冲突。 全程，成颖就静静地听着。 微不可见的，她抽了抽嘴角。 张惇停下以后，她看着他，终于开口说：“张董，编得不错，但我也不计较这些。我只问一点：证据在前，云诚承不承认对陈筱竹进行了记忆篡改这个事实。” 张惇面不改色，他垂眸片刻，然后说：“是我们的研究人员的失误，造成了记忆篡改。” 他刚说完，邓至榕就开口说：“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陈总监。研究人员以为陈总监是试验者，我没有和他们讲清楚，没能阻止。” “是的，我们云诚已经对邓总监进行了相应的处罚，并且交付了陈总监所有的医药费用，在此之外，我们还会对她赔付精神损失费，作为云诚工作失误的赔偿。” 成颖料到云诚这些歪曲事实的说辞，也清楚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 只要确定云诚对陈筱竹造成了实质损害，其他的只是程度问题。 她要求签署协议，云诚必须承认其员工的不当行为，并且承诺永久放弃对st0的一切权利主张，未来不以任何形式骚扰、接触或监控陈筱竹和st0。 对于后面的那段，她给出了影像证据，是st0和陈筱竹在外面碰到关逸时，关逸对他们说的话。 那句“毕竟你一出门就有人对我汇报你的去向”出来时，张惇的脸色都明显暗了一瞬。 关逸是云诚的人，云诚在这件事上脱不了干系。 律师现场拟了一份协议，让张惇在上面签了字。 成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云诚，除此之外，她还要求了云诚对星途提供资源支持，作为伤害了星途重要人力资源陈筱竹的补偿，包括生产和供应链，已经开放部分市场渠道，帮助星途的仿生人上市。 成颖自认要求合情合理，只是符合利益的商业合作。 但对于云诚来说，这些条件还有待商榷。 双方在拉扯的过程中，邓至榕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直到他觉得有必要把话说出来当作谈判桌上的筹码，他终于开口了。 “我对贵司陈总监的专业能力存疑，我想陈总监或许不配这样高的条件。” 成颖歪了歪头，“哦？” 邓至榕把双手摆到桌子上，双手交叉，片刻后，他望着成颖说：“成董，你知道你的陈总监……正在和仿生人谈恋爱吗？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砸在了桌面上，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成颖的耳朵里。 半晌，她轻轻笑了。 “邓总，你该知道，造谣也是要负法律风险的。” “我是不是造谣，你回去仔细问问陈总监就可以了。”他笑笑，说：“成董，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判了吗？” 第73章 令人失望 最后谈判还是没有谈妥，他们重新约了一个时间，而那已经是星途仿生人上市以后了。 邓至榕从何知晓陈筱竹和st0的不伦关系的，成颖不得而知，但她清楚情况已经变得复杂，不是这单单一场谈判就可以解决的。更危险的是，如果邓至榕的话是真的，那陈筱竹甚至是星途都有可展开的把柄握在云诚手里。 云诚最后搬出这件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在谈判桌上为自己保住更多的利益。 两方手里都握着筹码，但云诚手里的那个筹码恰恰是成颖最不想看到的。 而此时的陈筱竹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她和星途研发部的其他所有人一样，都在为星途仿生人的上市作最后的准备。 但与此同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要提防的人。 安悦可在被她警告过以后，肉眼可见地安静了不少，面对她的时候也恭恭敬敬的。 大抵是心理作用，尽管她的事陈筱竹还没有查出来什么眉目，但她总感觉安悦可面对自己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心虚，要不然安悦可怎么总是低头。 她有意识地限制安悦可的活动范围，在她身上多留了些目光。 星途仿生人上市是重中之重，她不可能让项目受到任何不利的影响，整个研发部也如同绷紧的弦，为仿生人做最后的调试。 陈筱竹穿着白大褂坐在实验室外的控制室里，身前是一排电脑，她低头翻阅数据库送来的报告，然后和电脑上的数据一一作比对。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们正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其中有几个仿生人已经下了实验台，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安静地站在一边。 和st0一样，都是标准好看的建模脸，但陈筱竹还是更青睐st0的俊脸。 她正工作得入神，连身旁人说话都没有听到，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抬起头来，看见成颖的脸。 “成董。”她放下报告站起来。 成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米色运动衫，冲她淡淡一笑。 两人出了控制室，沿着玻璃走廊慢慢地走，身旁就是单向玻璃，可以看见实验舱里面的情景。 “都顺利吗？” 陈筱竹回答说：“顺利，检测也没有问题。” 成颖点点头，“好。” 她的手在玻璃上划过，最后慢慢停下来。成颖转过身，在玻璃幕墙前站定，望着实验舱里面的仿生人。那是一个女性仿生人，正乖顺地坐在椅子上，实验舱是纯洁的一片白，和她身上的实验服一样，女仿生人一动不动，梳好的麻花辫垂在耳边。 这个型号的女仿生人都有麻花辫，她们会自己梳头发。 “仿生人照镜子，会看见什么？” 两人并肩站着，成颖忽然开口说。 陈筱竹眨眨眼，“会……看见自己。” “可我们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对不对？” 成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但陈筱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董事长，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成颖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面，却是一如往常的锐利，她说：“我现在很后悔，把镜子交给了st0，让他回到了你的身边。” 陈筱竹心头一震。 成颖还在继续，却已经把头转了回去，望着那仿生人。 “昨天我和云诚进行了交涉，最后却没有谈成，因为邓至榕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你在和st0谈恋爱。” 语气平淡，语速也很正常，但却字字砸到了陈筱竹心里。 “我是个务实的人，也是个精明的人，谈判桌上对面拥有一个可怕的筹码，对我来说是个极其严重的事情，更别说这件事还发生在我的总监身上。于是回到星途以后，我又把st0的检测报告，以及这段时间你提交的所有报告都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这才发觉了一些之前自己不以为意的事实。” “是我太信任你了，才让你有了隐瞒的心思吗？” “不是的！”陈筱竹喊起来，呼吸也随着心跳变得急促。 成颖转回身来，“看你这个反应……所以邓至榕说的都是真的。”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陈筱竹微微低着头，努力保持冷静，许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恕我问一句，邓至榕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成颖的声音已经有点冰冷了，“我要听你亲口回应我刚刚说的事情。” 陈筱竹像是浑身都失了力气，坦白的欲望将她的话语一点点抽出来，她说：“是的，我向您承认，我对st0产生了感情，我们现在确实关系不纯。” 她的手指又攥紧了些，“之前对您有所隐瞒，是因为……” “侥幸心理？” “我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但您说得对，我也抱有侥幸心理。” 成颖看着她，神色复杂，眉头微微蹙起，她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但陈筱竹听得不真切。 “实验室的人都知道不能给仿生人梳辫子，你呢？如果st0有长头发的话，你一定会帮他梳辫子吧？这就是你的专业性吗，陈筱竹？” 成颖最后吐出一句话来—— “你真是……很令我失望。” 陈筱竹站在那里，低着头，只觉得脸上一片的发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把明天的发布会过了，然后我们再谈。” 成颖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只剩下陈筱竹还站在玻璃幕墙的旁边。 玻璃幕墙内，仿生人仍安静地坐着，不声不响，像一具乖巧的木偶。 -- st0很敏锐地觉察到今晚下班的陈筱竹情绪不对劲，眼睛是低垂着的，面色也很沉。 “怎么了？”他主动发问。 第91章 今晚的晚餐是八宝粥，辣椒炒肉，酸辣土豆丝，很家常，分量也小，足够陈筱竹吃完。陈筱竹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起来。 半晌，她说：“成颖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然后她又说：“不止她，还有邓至榕，可能还有其他人，但我不知道了。” 话落，她就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 st0一如她所料的没什么表情，很平静。他低下眼睛，片刻后，抬眼说：“知道我们关系的只有曲洺。” 陈筱竹又舀了一勺粥，但举在半空，没有往嘴里放，终于她摇摇头说：“不可能是他。” st0也不想让她怀疑自己的好朋友，只好把曲洺暂且放到一旁，他开始仔细地搜索记忆板块，整理思绪。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角落。 “在山庄那天，你凌晨醒来以后，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山庄？ 她当然记得，醒来以后看见st0那张脸，她就哭了，没多久就晕了过去。st0的脸就悬在她的上方，言语间满是关切。 “我当时安抚你，亲了一下你的额头。”st0说。 陈筱竹一怔，眼睛也睁大了许多，“你是说……” st0点点头，目光垂了下去，“邓至榕当时也在场，而且很有可能亲眼目睹了。” “怪不得……”陈筱竹恍然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不怪你。”陈筱竹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纸包不住火，我们的事情迟早都会暴露，是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和应对措施。” “是我的错，我不够谨慎。” “你只是太在意我了而已，”她握着st0的手指又用了些力，“不是你的错。” st0于是也回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双手都紧紧握在一起，摆在桌子上。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陈筱竹忽然笑道。 “同舟共济。” 陈筱竹眨眨眼，笑得更开了一些。 她把成颖和她的交谈对st0复述了一遍，st0听完后说：“她说还要再找你谈，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你觉得她可以接受一个和仿生人谈恋爱的研发部门副总监吗？” “换一种想法，”st0望着她，“其实这是一种人机情感交互的成功。” 陈筱竹露出些许迷茫的表情。 于是st0继续道：“或许你是第一个和仿生人恋爱的人呢，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我是你的筹码，因为我有太多的可能性，我会比市面上其他的仿生人都要先进。” “事实就是，我确实比他们先进，而且情感模块的先进性是他们追赶不上的水平，这都来自于你，没有你我不可能是现在的样子，我现在依然是你的筹码。换句话说，我们之间深刻的情感连结就是你最有力的筹码。” “从实验的角度看，我们的情感交互实验是成功的，因为你爱上我了。你拥有了任何外部研究者都无法企及的、第一手的关于人机亲密关系的体验和数据，这就是优势，你可以利用来为自己提升价值的优势。” “只要你还对仿生人项目存在价值，成颖就不可能动你。” 说到底，st0还是陈筱竹最大的筹码，用来保住自己工作的筹码。 其实st0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把他们相爱的过程浓缩成了简短的“人机情感交互实验”，陈筱竹参与其中，只是一不小心真的陷了进去，而且甘之如饴。 “成颖会担心我对仿生人是否还能保持公正客观的。” st0皱了皱眉，“难道你会对实验室里那些跟木头一样的仿生人产生主观想法吗？” 他身子往前倾，望着陈筱竹说：“你喜欢的是我，是st0，不是仿生人，更不是任意一个仿生人。” 陈筱竹忽然笑了，“我仔细一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 st0头一歪，微微眯起眼睛来。 “虽然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你怎么能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嗯，那我想想……”陈筱竹作势开始思考，良久，她正经地说：“可能是脸吧。” “没有其他的了？” 陈筱竹皱眉，眼睛往天上看，然后又落回来看向st0。 “没有了。”她说。 st0忽地轻轻笑了，上前亲了一口陈筱竹，“那还真是谢谢你的肤浅了。” 第74章 伦理委员会 周五，星途仿生人如约上市。 发布会很顺利，得益于媒体的造势，这次星途的产品备受关注，大家都想知道星途和云诚两家的产品有什么差别，网上关于仿生人的测评视频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仅仅是上市第一天就获得了不错的销量。 喜欢星途产品的人，大多认为星途的仿生人仿真感更强，互动感也更好，而云诚的则没有这么灵动。 但相应的，因为恐怖谷效应，也有不少人反感仿生人的存在。 不少相关的法律条例也逐渐建立，保护人类的权益，明确仿生人的行动规则和范围，对于星途和云诚这两家公司更是重点关注，将研究控制在合理区间里。 周五一整天，成颖都忙得见不到人影，陈筱竹写了一晚上的报告也没法当面交给她，只好放到交到她的办公室里。 陈筱竹那晚坐在书房思量了许久，st0对她说的话不停地在她脑中回响，她从最初和st0的相遇，一直回忆到今天，其中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发生转变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像st0无形间的成长一样。 或许早在自己要把st0送到星途以前，自己就对他产生了微妙的情感。 陈筱竹想了很久，关于仿生人的项目，还有st0。她努力地把自己从整个事情中抽离出来，以另一种视角去客观地分析她和st0的关系，越想越是发现，一切好像就是一场人机交互实验，st0以她为实验对象，哺育了自己的升级迭代。 这是利用吗？她的脑海里短暂地划过这样一句疑问，猛然惊到了她。 陈筱竹渐渐抬起手来，放在自己的嘴前，盯着键盘。 文档上的光标一下一下地跳动，却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是利用。 却不是主观上的利用，而是一种方式。 事实就是如此，st0既对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把她当作全世界，又把她当作观察的对象，无形间升级了自己的模块。 由此，他对她展现的情绪和情感才更加“真实”，令她心醉神迷。 想着想着，她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向后倒在椅背上。 这些话该是一个懂仿生人的人来告诉她的，或许是成颖，告诉她仿生人的本质，告诉她保持理智和清醒。但恰恰她就是最懂仿生人的那个，也是她日夜为仿生人项目操劳，st0机体里的每一个线路每一片芯片她都了解，所以她才不会被他的人类外表迷惑——她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机器。 陈筱竹悲哀地发现自己在左右脑互博，明明都清楚st0是机器了，为什么还会因为他利用了自己而难过呢，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不该如此纠结的。 两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脑袋里打起架来： st0利用你，他不爱你。 ——去你的，人类天天张嘴闭嘴说爱，难道就真的是爱吗？st0能为了我去死，别的男人能吗？ 人就是能在某一时刻突然想通，比如此刻。 果然，这句话一出来，陈筱竹突然就畅快了，也轻松了，心里也不再发堵了，刚刚的那些胡思乱想也一下子全消失了。 利用就利用吧，st0没现在这么聪明还不能哄她开心呢。 陈筱竹这么想着，手就放在了键盘上敲起来。 于是一份三千多字的报告就出现在了成颖的办公室的桌子上，陈筱竹写得很很真切，承认了自己的工作错误，也表述了自己的内心想法，st0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也经过整理写了进去。 周五晚上研发部的大家定了饭店，一起聚餐庆祝，二十多个人坐了两大桌，王沐诚很潇洒地说他买单，让大家尽情吃喝，众人皆是兴致高昂，产品上市后的轻松和喜悦呈现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都说着自己周末什么安排，出去逛街或者在家睡觉。 陈筱竹坐在中间，被敬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被庆祝的气氛感染，话也多了不少。 饭局之后，又有几个人吆喝着要去唱歌，攒动陈筱竹一起去，她实在受不了折腾，最后还是拒绝了。 她有些醉了，叫代驾回的家。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被刚回家的陈筱竹扑了满怀时，这是st0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陈筱竹晕乎乎的，在他怀里蹭。 薄薄的布料贴在她脸上，有些凉，没一会儿就被她的脸弄热了，她勾住st0的脖子，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有些站不稳，st0只好用力抱住她。 “筱竹？”st0关切地低头看她，却只能看见凌乱发丝下红扑扑的脸蛋。 第92章 陈筱竹在他怀里哼唧，st0就直接将她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刚要把她放下去给她倒水，陈筱竹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好热……”陈筱竹的声音细细的。 “我给你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先松开我，我去帮你倒杯水，好不好？”st0低下身子，温声细语地对她说。 但陈筱竹忽然皱起眉，一用力，直接把st0拽到了沙发上。 st0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陈筱竹就又搂住了他的脖子，往他怀里蹭，头发弄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筱竹，陈筱竹之前没有喝得这般醉过，于是只好顺着陈筱竹，搂住她，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轻地拍。 人喝多了只好总是会有些奇怪的行为的，但st0觉得现在的陈筱竹很可爱，像一只不讲理又毛绒绒的小动物。 小动物忽然抬起头来，迷蒙的双眼盯着他，说：“说爱我。” 嗯？ st0的眉挑了一下，旋即唇角露出笑容。 “说啊！”陈筱竹的声音大了一些。 st0刚要开口，突然就见面前的陈筱竹的脸皱巴了一下，嘴慢慢咧开，紧接着一阵悠长的哭声就猝不及防地炸响在空气里。 “我要被辞退啦——” 这下st0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怎么回事？成颖她——” “你不爱我——”陈筱竹的哭声很长。 st0的处理器有些混乱，他搞不懂陈筱竹为什么突然说自己被“辞退”，明明下午还说晚上要去和公司的同事聚餐的，成颖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辞退她吗？还有…… 她凭什么说自己不爱她？ “筱竹，筱竹……宝贝！看着我，别哭了。”st0上手，捧住她的脸。 陈筱竹眨眨眼，眼里还有泪光，眼见着脸又要皱起来，st0赶紧说：“我爱你。” “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不爱你的错觉？” “我……”陈筱竹吸了吸鼻子，“你……我就是……你拿我当研究对象，我昨晚想了很久，我还是有点难受呢。” st0怔了一瞬，然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抱歉。”他最后只能说这句话，“我确实是因为你才升级迭代的。” “我知道。”陈筱竹看上去清醒了一点，不再哭了。 “我就是突然想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 “但你还是会介意这件事。” “我有点无理取闹了，我……” “为什么要反省自己，你也是头一回和机器谈恋爱啊。” 陈筱竹神色微动。 “我不是拿你当研究对象，哪有什么研究呢，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我的底层代码都写好了要和你在一起的。你知道吗，我刚升级的时候，我觉得你有趣。” “一个仿生人产生了有趣的念头，筱竹，你明白这概念吗？我喜欢你比你想象得还要早得多呢。”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在我眼里都无趣，只有你是有趣的，这就是我对你的喜欢啊，你在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 陈筱竹垂下眸子，良久，她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st0抱住她，“我该早点和你说的，对吗？” 陈筱竹没出声，头埋在他颈窝里，低低地说：“我刚刚就是莫名其妙就哭了……” “嗯，我知道，没事的，有情绪很正常。” “你居然觉得我有趣吗？” “是啊。” “哪里有趣。” “就是发现你有很多面，很不一样，很特别。” “别人也有很多面呢。” “我不在乎。” 陈筱竹忽地就笑了，在st0听来很悦耳，比哭声好多了。 “所以你真的被辞退了吗？”st0问道。 “什么辞退？”陈筱竹从他怀里抽离开，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你刚刚说自己被辞退了。” 陈筱竹露出困惑的表情，“有吗？哦……我在胡言乱语呢，可能以后会被辞退吧，说不准。” 人类喝多了怎么这样。st0叹了口气，然后摸摸从陈筱竹的脑袋，“我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陈筱竹点点头，听话地从她身上挪了下来，坐到了沙发上。 -- 晨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射到地上，呈现出利落的几何线条。 陈筱竹一身西装，站在成颖的办公室里，微微低着头。 “坐。”成颖开口。 于是陈筱竹坐了下来。 已经是周一，陈筱竹猜成颖应该是把报告看完了，不然也不会叫她上来。 但成颖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她很难猜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自己的职位、工资，奖金，甚至是工作都握在她手里，陈筱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心里做足了最坏的打算，等待董事长的发落。 “写得不错。” 陈筱竹的眼睛瞪大了一点，看向桌前的成颖。 “虽然你这个事情还是很荒谬，但……”成颖顿了顿，继续道：“你说得没错，确实是很特别的例子，而且存在价值。” “你可以做到你报告里保证的吗？” 陈筱竹还是有些愣愣的，没想到成颖会是这种态度，但很快还是反应了过来，连忙郑重道：“可以，我可以保证。” “不要影响工作，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以后报告里不要再有隐瞒，还有那个st0，下次领来星途，我要单独见他。” “另外……”成颖又吩咐她，“周四之前把下一期的仿生人优化报告交给我。” “是。” 一顿雷厉风行的命令之后，陈筱竹带着一堆ddl走出了成颖的办公室，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欣喜自己的报告写得太好了，居然说服了成颖。 保住了职位、工资、奖金还有男朋友的陈筱竹心情很好，下了电梯之后，回办公室的脚步都轻快了一些，旁人跟她打招呼，她淡笑着回应。 直到安悦可在她要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拦住她，告诉她有人在等她。 “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你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梳着低马尾的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利落的西装，面上带笑，眉目间却可见沉稳神色。 她伸出手，“你好，陈总，我是伦理委员会的调查员，鹿晨。” 伦理委员会？ 陈筱竹心头一震。 第75章 自述 鹿晨拢住西装后摆，在办公桌前坐下。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只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不会耽误你的太多时间。” 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声音很柔和，却清晰有力。 “没事。”陈筱竹已经镇定了下来，示意安悦可给鹿晨倒杯茶水，鹿晨却婉拒了。 “陈小姐，”鹿晨开口，“我这次前来找你，是因为我们委员会接到了匿名举报，说你和一个仿生人之间存在恋爱关系，是真的吗？” 陈筱竹望着鹿晨黑色的眼，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确信自己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声音平静道：“证据呢？” 鹿晨提起公文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纸，放到陈筱竹眼前—— 是一周以前的周末，陈筱竹和st0在楼下散步时被拍到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挨得很近，举止亲密。 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陈筱竹捏着打印纸的手指都用了些力，很轻微地颤抖起来。 震惊之余，她还感到隐隐的怒火。 她住的是高档小区，不是住户的人进来必须要登记，还要通知户主，但拍这些照片的人显然是别用有心，连角度都挑得正好，st0只是低下头和她说话，看上去都像在接吻。 像照片的场景一样，她和st0在明处的路灯下，而偷拍人在暗处。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了，而她对此毫无知觉。 她短暂地闭上眼，鹿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仅如此，还有人对此提出指控，指控照片里的这个仿生人——st0，存在窃取人类情感基因的风险。” 陈筱竹一下子把眼睛睁开了，定定地望向鹿晨。 “指控？” “是的。” 良久，她又问：“是谁指控的？” 鹿晨又抽出来一张纸，是一份表格，上面填了指控方的基本信息，还有详细陈述。 陈筱竹的视线落在那个人名上面，半晌，她忽地轻轻笑了。 李越明。 她认识，沈清何的男友。 她把表格往鹿晨那边一推，嘴角还残留着未收的笑意。 鹿晨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笑而已。” 于是鹿晨把纸张都收起来，然后对陈筱竹说：“陈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问题？陈筱竹回忆了一下，然后想了起来。 “哦。”她轻轻发出声音，视线落在鹿晨身上，说：“是的，我和仿生人恋爱了。” 第93章 言罢，鹿晨很缓慢又清晰地点了两下头，眼睛看向一边，似乎在思考，再次望向陈筱竹的时候，她说道：“好的，那么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我需要贵司的研究报告，你可以提供吗？” 陈筱竹说：“我需要请示上级。” “当然，相关的调查文件我们已经拟好了，不需要你请示，我会去见你们的董事长，”鹿晨又抽出一份文件，递到陈筱竹眼前，“现在需要你的签字。” 薄薄的两页纸，白纸黑字，调查方是伦理委员会人工智能伦理审查分委会。 最新成立的部门，随着仿生人的诞生应运而生，以保护人类权益，规范人工智能行为为主旨。 但陈筱竹现在没有任何自己的权益被保护的感觉，她只想让这些东西离自己越远越好。 她拾起钢笔，轻轻叹出一口气，在结尾处落下自己的签名。 鹿晨带着自己的公文包离开了，十几分钟后，内线响起，是成颖的声音。 她说：“陈筱竹，上来。” 陈筱竹倚靠在椅背上，哼笑一声，认命地起身，出了办公室。 星途和云诚还没有就moa的事情达成共识，上次谈判不了而止，就是因为陈筱竹和st0的事情。 这下好了，直接被人举报到伦理委员会那里，云诚手里的筹码也就不复存在，好处是星途可以提更多条件，但坏处对于星途也是显而易见。 成颖之前不是没跟伦理委员会打过交道，自仿生人项目启动伊始，她在伦理委员会那里签的文件就数不胜数，却没想到今天是因为这件事情。 “这个李越明，是什么人？”成颖这样向陈筱竹问道。 陈筱竹回答说：“沈清何的男朋友。” 成颖皱起眉头。 于是陈筱竹更细致地解释道：“沈清何是研发部的工程师，女，30岁。” 成颖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没再对陈筱竹多说什么，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最后对陈筱竹说，要全力配合委员会的调查。 但她越是这样，陈筱竹心里更越发地没底，谈话已经到尾声了，她终于还是开了口：“您……” 她想问问成颖的态度，却迟疑不知该怎么说。 成颖手指顶着下巴，望着她，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与星途的利益相与共，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你和仿生人谈恋爱的问题了，如果这件事情被有心之人利用，星途的声誉将会受损，仿生人项目也会受到波及。” “ 我会维护星途的利益，必要的时候，st0可以被舍弃，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 中午的饭在陈筱竹口中几乎尝不出味道，沈清何就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吃饭，看见她时还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 她一直和自己关系不错，但陈筱竹现在对她一点微笑的欲望都没有。 她沉着一张脸，机械地往嘴里塞饭。 关于st0的文件和报告上午的时候都传给委员会了，那边就让她等调查结果，还和她约了时间，要对st0进行进一步的数据取证和分析。 李越明能对她提出指控，也一定是有沈清何的参与，但她到底参与了多少，陈筱竹不得而知。 她转头朝沈清何看去，沈清何正和人笑着聊天，没觉察到她的视线。 最后陈筱竹还是没去找她，她打算直接问委员会。 下午的时候，她给鹿晨打过去电话，想知道李越明提出指控的原因。 “明天上午我们会约见李越明，对他进行问话，你可以来。” 鹿晨对她如是说。 第二天上午，陈筱竹去了委员会。 隔着一面单向玻璃，她又见到了李越明，长相普通的一个男人，唯一可圈可点的是他长得算高，一米八几的大个，和上次陈筱竹见他时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指控？原因很简单啊……”他的声音透过传声器传到房间里，被陈筱竹听得一清二楚。 “自打那个仿生人上市以来，你知道吧，那个仿生人很火呀，我女朋友就天天在家说，要买一个放在家里，要买一个放在家里……她不光这么说，她还搞拉踩，说仿生人多好多好，会做家务又会做饭，还说什么长得帅，会提供情绪价值，比我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李越明的情绪很激动，“你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女朋友天天说自己比不上一个破机器啊，我就不知道仿生人哪里好，难道家务我就不做吗？好，我就算做得少，我也……好好好，我不多说这些，我就说陈筱竹那个事……就是之前，沈清何就和我提过，说她那个副总监在家里养了一个仿生人，啊是之前捡来的，养在家里又乖又听话什么的，还长得帅……” “有一次她喝多了，就跟我说当时那个仿生人来星途的时候，还威胁董事长，非要和那个陈筱竹在一起，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沈清何跟我聊工作的时候，就说起来，说那个仿生人的情感板块进步得很快，特别聪明特别先进，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这个仿生人的学习素材都是来自陈筱竹的情绪和情感，我一想，这不就是把陈筱竹当学习材料吗？这个仿生人很鸡贼啊。” 工作人员问他，他是从事物流行业的，为什么能提出窃取人类情感基因这样专业的指控。 李越明说：“就那天我跟沈清何还有她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里面有一个是她同事，叫……哎叫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反正我们就是聊起这个仿生人来了，我跟她说这个仿生人明明就是拿陈筱竹当学习素材嘛，她就跟我说这个仿生人偷了陈筱竹的人类情感基因，她可能是开玩笑吧，但我却听进去了，我实在受不了沈清何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念叨这个st0了，我就问这种情况能不能把这个仿生人给告了，类似法庭什么的。” “她当时还笑话我，说我异想天开，我就说不行，虽然你们是干这一行的，但我实在是讨厌仿生人，最后她就和我说了伦理委员会的存在，我才明白这个事能在你们这里解决……哦，我想起来了，她叫安悦可。” 陈筱竹面色平淡，只是眼底愈发地冰冷。 她双手抱臂，站在房间里一动没动，直到对李越明的问话结束。 一直到李越明离开，他都没有见到陈筱竹，这是委员会的要求，不让他们接触。 鹿晨来了，请她去另一个房间，然后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都是关于星途那些文件和报告的。 最后一切结束后，她们又握手，鹿晨提醒她不要忘记明天带st0来委员会做检查。 陈筱竹微微一笑，点头说当然。 她还没有对st0说这件事，今天必须得告诉他了。 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把安悦可给处理了。 --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在外了一上午的陈筱竹终于回到公司，她放下包，在办公桌前站定。 安悦可被她叫进了办公室，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陈总，您找我。” 陈筱竹转过身，插兜望着她。 几秒后，她开口说：“你认识李越明，对吧？” 安悦可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看向她，回应说：“认识，沈姐的男朋友。” “嗯，那你应该知道，是李越明对伦理委员会提出的指控。” “我、我不知道，居然是他吗……” 一声冷笑打断了安悦可的惊讶声，陈筱竹说：“你当然知道，不是你告诉李越明的吗？” 安悦可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这么震惊？”陈筱竹向前两步，微微俯视着她，轻声说：“暗示他可以跟委员会指控st0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会自己说出来？” “谁教你跟他暗示这些的？嗯？关逸吗？” 听见关逸的名字，安悦可眼睛瞪大了，嘴巴微微张开，“什么……我不认识关逸……” “你不认识关逸？”陈筱竹直直地凝视着她，从身后的桌上拿起手机，划开，给她出示了一张医药费的账单。 “那你告诉我，你妈妈的医药费是谁给你交的？这个数目的医药费，你自己肯定出不起吧？为什么一下子就付清了，你以为我不会去查吗？” 陈筱竹的声音已经因为激动而隐隐地颤抖了，她眯起眼睛来，气势迫人而狠历。 “说话，安悦可，回答我的问题。” 安悦可没出声。 “你的工作已经保不住了，需要我为你写推荐信吗？推荐一下你做助理时的良好表现。” 这话一出口，安悦可就猛地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睛泛着微微的红血丝，很慌乱无助的样子，已经演不出来镇定。 她又低下头去，空气里传来她隐约而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在几秒之后，她哭了出来，“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我妈生病了，必须要治……” 陈筱竹冷冷地看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事了……都是，都是关逸要我做的！”她抬起头来，求助似的望着陈筱竹，“他借着我妈生病了，就要我帮他，给他星途的资料，还有关于st0的信息……” 第94章 她说着说着，又低下脑袋去，大抵是无法直视陈筱竹的双眼，抽泣起来。 片刻后，陈筱竹又问：“李越明这件事，也是他指使的吗？” 第76章 三天 安悦可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神色，她眉头微蹙，犹豫道：“我……我不知道，我确实和他聊起过这件事情，但也只是聊起来，我当时和李越明说那些，也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想到他真的会那么做！” “但关逸知道这件事情。”陈筱竹用的是陈述语气。 安悦可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知道。”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陈筱竹缓缓转过身，双手叉腰，在地板上踱步了一段距离，渐渐又将视线转移回安悦可脸上。 她站定，问：“安悦可，你愧疚吗？” 女孩抬头望向她，眸子里隐约泛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她张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又闭合上了，重重地点了下头。 “对不起，我真的……” “不要再道歉了。”陈筱竹抬手制止她，别过脸去。 “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把所有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从星途这里拿了什么，又送出去多少东西，所有的——”陈筱竹作了一个画圈的手势，“都告诉我。” -- 晚上离开公司以后，陈筱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酒吧—— 像一个都市失意低落青年。 手机还躺着她给st0发的消息，要他晚上不用做饭了，自己要晚些回去。 她手肘撑在吧台台面上，一只手支着自己的额头，双眼低垂，盯着锃亮的红木台面出神。 下意识的，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st0含笑的双眼。 不想告诉他，他被别人指控了，明天还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做检查。 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更重要的是，她感到深深的疲惫。 她好累。 精致的酒杯被端了上来，碰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冰块互相撞击，在酒液里打转，陈筱竹的手指触碰到玻璃，透心的一阵凉。 她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保在旁边看见这一幕手里的活计都慢了。 陈筱竹把酒杯“砰”的一声放到吧台上—— “再来一杯。” 半小时后，酒保将第四杯酒递给了她。 酒度数不算高，但陈筱竹的脸颊已经泛了微微的红，她依然用手撑着额头，喝酒的速度慢了许多，举着杯子慢慢地摇晃，看玻璃上折射出来的光。 “您很喜欢这款酒吗？”酒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前面。 “一般。”她淡淡道。 酒保听后一挑眉，笑笑说：“好吧。”于是又低下头去擦杯子去了。 陈筱竹忽然发出声音，咳嗽一声，说：“你……” 酒保闻声抬头，朝她看过来。 “你觉得仿生人怎么样？”陈筱竹问道。 “我觉得啊……挺新鲜的，反正不抢我工作的话，我就对他们没什么意见。” “你不害怕他们吗？” “害怕？不怕啊，我还想找个仿生人当女朋友呢，我觉得仿生人挺好的，肯定很会提供情绪价值。”说到这里，酒保不好意思地笑笑，“哎，我瞎说的，我还没见过真的仿生人呢。” 陈筱竹于是也冲他勾唇笑笑，将酒杯递到唇边，不再说话。 时间慢慢流逝，她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啜饮，酒吧里的人进进出出。 大门忽然再次被推开，上面的铃铛叮叮当地晃了两下，涌进的夏夜热浪被空调的冷气消融，一个人踏着地板走进来。 步伐有力稳健，却是朝着陈筱竹来的。 她喝酒的动作停了，听见那脚步在自己身侧停下。 “你又喝了这么多酒。” 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无比熟悉。 酒保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悄悄移动过来，看着那帅气高大的男人在喝了一晚上酒的女人身边坐下，他的侧脸挺拔立体，好看极了，女人视线还停留在桌面上，低着头，看不真切表情。 不过怎么越看觉得越熟悉呢……好像在哪见过这男人的脸啊……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这分明是云诚仿生人那个st系列其中的一张脸嘛！ 他的眼睛倏地瞪大了，震惊地望向斜前方气氛奇怪的两人。 陈筱竹放下酒杯，发出清亮的一声响，她漂亮冷淡的脸上有些许愠色，终于转过头去，对st0说：“谁准你来的？” 谁让你单独出门的？谁允许你来找我的？ 她盯着st0，心底竟有隐隐的一阵火气，她想质问st0干净的双眼，问他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凭什么还能这般望着自己。 但她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在那愤怒之下，埋藏着陈筱竹深深的无力和难过。 “我担心你。”st0望着她，开口说。 陈筱竹别过脸去，手里还握着酒杯。 “别再喝了。”st0说着，伸手想去拿那酒杯。 陈筱竹避开他，“别管我！”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落下来，落在陈筱竹的余光里，落在吧台台面上。 紧接着，她又说：“对不起，我……”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没关系。” 陈筱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st0另一只手想去拍她的背，最后却还是放了下来，握在椅背上。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陈筱竹还捂着脸，良久，她把手拿下来，声音略有些哑，开口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st0坐在那里，安静地听。 听到最后，他的眸子低垂了下来。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八点。” “我要留在那里吗？” “看检查结果，听委员会的。” “你觉得我会留在那里吗？” “我不知道。”陈筱竹苦涩地说。 她低下头去，闭上眼，痛苦地喃喃道：“我不知道……” st0的声音传来，他说：“筱竹，我们回家吧。” 他说：“我想回家。” 陈筱竹压下眼底的湿润，点点头，看向他，“好。” -- 走廊的线条在尽头相交，夏日清晨的阳光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条，在这银灰色的地板上都显得冷硬。 陈筱竹背对着实验室，凝眉望着窗外的风景。 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委员会等了一上午了，st0也在实验室里待了一上午。 三个小时前他们在车里亲吻的触感还残留在陈筱竹的唇上，那时st0将自己抱得很紧，分开时还对她笑。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陈筱竹转过身去。 鹿晨走向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平板，在她前面站定，说：“我们需要对st0进行更加细致的检查，大概两三天，这期间他需要留在这里。” 陈筱竹视线移向一边，然后又看向她，开口道：“所以初步的判断是，他还需要更深层的检查。” “是的。”鹿晨点头。 陈筱竹笑笑，“不算什么好消息啊，对吧？” 鹿晨的气质也松软了一些，“你很希望他无罪。” “当然，他是我男朋友。” “陈小姐，我很好奇，你是从事仿生人事业的，按理说是最清楚仿生人本质的，怎么还会和仿生人谈恋爱呢？尽管这段时间我了解了你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但我还是不能够理解。” “你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不能接受罢了。” 鹿晨于是也勾起嘴角，“好吧……那么，到时候委员会有结果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还有一件事。” 鹿晨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你说。” “st0现在还算作我的财产，在检查期间，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伤害，包括机体，包括脑机。” “那是自然，我们的检查完全合规合法，你可以放心。” 陈筱竹这才伸出手去，和鹿晨握手，“好。” 回到公司以后，她向成颖报告了进度，然后就又回到仿生人的工作里。 这件事不知怎的就悄悄地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陈筱竹家里的st0被指控了，这也是陈总监这些天总是不在公司的原因。 更令人惊讶的是，陈总监竟然和仿生人谈恋爱。 一时间，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但陈筱竹依然如平常一般平淡，专注地做她自己该做的工作。 沈清何一天中午吃饭时主动坐过来，陈筱竹连头都没抬。 她似乎有些难开口，嘴巴动了动，面色间有尴尬的歉意。 “对不起，筱竹，我不知道李越明他……他居然做了这件事情。” 她淡淡地回应道：“没事，都已经做了。” “我和他提分手了……” “分手？”陈筱竹抬起头来，“你现在跟他提分手，不知道还会把他激成什么样子，或许又把错全都怪到st0头上。” 第95章 沈清何怔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慌乱，“那……” “其实你不该跟我道歉，你该和成董道歉。”陈筱竹擦擦嘴，对她说：“把工作上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男朋友，又保护不好自己的电脑，将东西都泄露了出去。” 她望着沈清何的眼睛，“沈清何，这都是内忧啊。”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沈清何快哭了，“他居然会半夜偷偷看我的电脑，指控这种事情他怎么敢做的呀，他明明那么嫌麻烦的一个人……” 听到这里，陈筱竹眉头一皱。 “他嫌麻烦？” “是啊。” “沈清何，”陈筱竹忽然叫她，沈清何听到后抬起头来。 “他能看你的电脑，你就也能看他的。我有一个你能补错误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帮我？” 沈清何连忙点头，“我能帮你。” 陈筱竹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查查他的聊天记录，看看他都浏览过什么网站，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李越明能提出指控，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查，查得越深越好，这是你帮星途的好机会，”她顿了顿，又说：“我也会在成董面前说的。” 沈清何再次点头。 st0不在身边的三天，家里冷清得不像话，陈筱竹实在空虚了，就和阿利亚闲聊几句，却也找不到和st0说话时熟悉的感觉。晚饭也没了着落，陈筱竹又去便利店里买吃的了，发现难以下咽，最后就只好点外卖。 她就这样度过了三天没有st0的日子，和从前几年的生活一样，平淡如死水。 第三天，她收到了来自委员会的一封邮件。 拆开以后，里面是薄薄的一张纸——听证会通知。 时间七月二十五日，地点城中伦理委员会。 陈筱竹捏着这张通知，抬起头，闭上眼睛，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77章 利益 “你首先要找一个律师。”韩玥说。 陈筱竹手肘撑在餐桌上，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手掌放在脖子后面，轻轻“嗯”了一声。 已经是晚餐的时间，餐桌上却没有饭菜，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凌乱的文件，还有一台打开的笔记本。 “我找了，这两天一直在问。”陈筱竹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样？”韩玥关切道。 陈筱竹沉默许久，最后说：“很复杂，我在找个人的律师，公司那边已经有团队了，到时候还要再商量。” “我还以为星途会帮你找律师。” “找了，我没用，我想保st0。” 韩玥皱眉，“什么意思？星途不保st0吗？” 陈筱竹很轻地一摇头，“有可能……会牺牲他——如果迫不得已的话。” “不能啊！”韩玥的声音突然变高了，“st0现在不就是星途的产品吗，他出事了星途也脱不了干系啊，难道最后要把他撇得干干净净吗？那你呢？” 陈筱竹打断她，“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而已，你别激动。” “你要为自己做打算！” “我现在就在为自己做打算，”陈筱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堆文件上，“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负责。”然后她抬起头来望向韩玥，淡淡一笑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关系曝光之后，我感觉解脱了不少，现在一点顾忌都没有。” 韩玥轻轻“哼”了一声，她清楚陈筱竹这番话多少也有自我安慰的意味。 大抵是有人给陈筱竹发去了消息，陈筱竹将注意力转移回了笔记本上，手指放在键盘上轻轻敲打起来，韩玥望着自己多年的好友，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心疼，也有点生气。 “唉！”她突然重重叹一口气。 敲字的声音停了，陈筱竹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肯定是云诚干的！”韩玥愤愤地嘟囔。 陈筱竹听到后只是嘴角轻轻一勾，没有否认她。 “但云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之前山庄那件事情，他们不是还拿你和st0的关系当筹码吗？转眼就放给伦理委员会？”韩玥接连发问，“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谁知道呢，可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吧。”陈筱竹已经把视线转回了笔记本上，声音淡淡的。 “仔细一想也知道是他们吧？那个关逸就这么恨你吗？从年初到现在都不消停……气死我了。”韩玥说着，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水。 陈筱竹说：“市面上现在一共就两种仿生人，星途的仿生人遭到信任危机了，你觉得是谁受益？这件事云诚确实做得足够谨慎，甚至可以说不是他们做的，因为提出指控的人是李越明，和云诚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是想借st0搞星途的事。” 半天，韩玥微微眯起眼睛，吐出一句话：“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商战了。” 陈筱竹发出一声嗤笑，“侮辱商战了。” 没人给做饭，陈筱竹忙了半晚上才发觉自己饿，韩玥于是点了一份披萨，和她一起分着吃。 “你这两天没去看st0吗？”韩玥咬着披萨，忽然问她。 听说委员会这件事情以后，韩玥第一反应是很惊讶，惊讶陈筱竹居然和仿生人谈恋爱，但内心却其实又不太意外，总觉得是情理之中。和陈筱竹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觉得她做什么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她只需要站在一边支持就可以了。 陈筱竹听到后很奇怪地看她一眼，“委员会不让我见他啊。” “连探监的权利都没有。” “什么探监啊……”陈筱竹被她逗笑了，但嘴角很快又渐渐放下去。 韩玥抬手拍拍她，“别难受。” “我只是觉得这很荒谬，指控一个仿生人什么的……”陈筱竹举着披萨，半天都没吃，“我这两天总是在想，自己刚刚遇到他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我太兴奋了，我以为这是幸运的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星途落下的进度。” “我现在一想，我当时怎么那么天真，还以为自己能把握这一切，最后自己却陷进去了。” 韩玥静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陈筱竹缓慢地咬起披萨，盯着桌面，眨眨眼。 “我对自己家里养的花还能产生感情呢，更何况你身边一个会做饭会做家务的仿生人帅哥。” “所以我是恋物癖。” 韩玥笑笑，叹口气，“你只是有感情而已，跟恋物癖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一直催眠自己，他和家里的冰箱没什么区别。” “你早就发觉自己对他动心了吗？” 陈筱竹这才抬眼看向韩玥，片刻后说道：“好像是的。” 然后她用没带手套的手抓抓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很懊恼的声音，“我就是栽进去了……st0一直在勾引我。” 韩玥一下子笑出了声，“他怎么勾引你的？” 陈筱竹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勾起唇角，她看了一会儿披萨，说：“好吧，那我给你讲讲。” -- 韩玥晚上最后睡在了她家里，就躺在她身边，那天晚上陈筱竹很晚都没有睡着，胃里还有些涨，大概是披萨吃太撑了。窗帘把外面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她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看眼前的一片黑暗，脑袋里思绪万千。 整个事件在她脑袋里翻来覆去地重复了好几遍，像是把蛤蜊放在篮子里反反复复地洗净，最后却还是有沙子被吐出来。 又像零碎的片段，被剪切拼接，最后变成连续的影像。 卧室突然亮了一下，是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伸手去拿，看到沈清何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时间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沈清何终于把李越明的电脑打开了。 她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蹙起来。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二天上午，陈筱竹再次踏入了成颖的办公室。 目的很简单，她要和星途统一共同的战线和利益。 指控绝不能成立。 她把平板递给成颖，成颖接过了，盯着平板。 半晌，成颖开口：“这是谁？和李越明聊天的这个人。” “网络上一个组织的参与者，简单概括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反ai。” 话落，成颖抬起眼来，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李越明指控st0，其中还有反ai组织的参与？” 陈筱竹点头，“是的。这个反ai更具体一点，就是反仿生人，李越明刚好符合这一点要求。而且和李越明聊天的不止一人，您再往后翻两张……看到那个用户764了吗？我查了，和关逸家的ip一致。” 实在是很难查，她昨晚查到凌晨一点才查到。 “关逸和反ai组织有勾连。”成颖盯着她。 “目前还不能下定论。”陈筱竹说，“但我大体可以猜到云诚这样做的原因，st0目前代表星途的最高科技水平，指控st0就相当于指控星途的技术，如果大众因为这件事对星途产生信任危机，那么一定是云诚的仿生人受益。只是之前事情还是简单的指控st0，但有了这个证据以后，我们就能确认云诚也参与其中了。” 第96章 陈筱竹身子向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所以我们不能放弃st0，我们绝对不能让指控成立，不然就是着了云诚的道。” 成颖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你打算怎么做？” “先把大方向立住，告诉委员会st0是完全无害的，踩住这一个点，我们在听证会上才可以展开其他的证词。” “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的，成董，我们必须要保护st0。”陈筱竹迫切道：“更有可能，这次听证会是影响我们星途未来发展的重要一步，st0代表的是先进科技，未来能不能在此更进一步，就看这次听证会了，如果st0被审判有罪，那相当于我们星途为仿生人研究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是被否认的。我们可以利用听证会，这是一次机会。” 谈话一直持续到晌午时分，陈筱竹终于和成颖达成了共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碰上了王沐诚，他很简单地冲她点点头，没多看她一眼，也没和她多言。 这是星途如今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在她和st0的关系暴露以后，身边同事或者下属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尽管面上没表露什么，但路过茶水间的时候，总有戛然而止的窃窃私语，上级例如王沐诚，向她投来的目光则总是很复杂。 失望有之，不解有之。 像在看一个怪胎。 星途研发部的副总监居然和仿生人谈恋爱？太魔幻了。 还没有媒体报道这件事情，大概是被星途压下去了，或者是不到公关的时机，陈筱竹很幸运，这几天过得还算安静，没有人来通知她上头条了。 谁会喜欢上头条呢？她又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中午时分的星途一楼大厅人变多了些，陈筱竹刷开闸机，打算去外面找点吃的。 她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女孩，原本是蹲着的，见到她出来以后两眼放光，直接站起来向她冲过来。 等陈筱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女孩已经跑到她眼前了。 女孩留着中长发，没戴眼镜，背着一个双肩背包，神态带着陈筱竹抗拒的热情。 果然，女孩开口了——“您好，陈总监，我是亿天网的记者赵雪然……” 陈筱竹在心底骂了句脏话，脚下的步子快了些，目光避开赵雪然，直接往大门外走。 赵雪然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背包上的挂件晃荡出响声。 “星途不让我上楼，我在这儿等了您两天了……请问外界那些关于你和仿生人恋情的传言是真的吗？” “无可奉告。”陈筱竹声音冷冷的。 亿天网她知道，近些年兴起的新闻网站，在报道科技新闻上一直走在最前列，他之前也接受过采访，但实在没想到，再次见到一天的记者会是这种情形。 甚至这记者长得像个刚毕业的研究生，亿天是想把这事当八卦报道吗？ 赵雪然还跟在她身后，一张嘴问个不停。 她终于转过身来，直视赵雪然的眼睛，“我说了，无可奉告。” “是无可奉告还是有意隐瞒，毕竟st0现在都被关押到伦理委员会……” 陈筱竹恼了，“你们亿天的记者现在就这种采访素质吗？像狗仔一样在我身边追着问？” 赵雪然怔了一瞬，陈筱竹接着往前走。 没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又哒哒哒地跟上来。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提问是有些唐突，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约一个时间。” “我没时间。” “陈总监，现在外面都在传这件事情，甚至有人说你研究仿生人是出自私心，对于这些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陈总监，七月二十五日的听证会，您会出席吗？” 陈筱竹没说话。 “陈总监，我去见过st0了。” 步子一顿，陈筱竹转头看向她，赵雪然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陈筱竹沉声问：“你怎么会见到他？” 赵雪然笑了，把一张名片塞到陈筱竹手里，“陈总监，我们能约个时间吗？” 两人相对站着，良久，陈筱竹把名片装进口袋。 她的声音夹杂一声叹息，“就现在吧，跟我来。” 第78章 记者 两人在一家咖啡馆里面坐下，赵雪然点了一杯和陈筱竹一样的咖啡。 “你怎么进去见到他的？”陈筱竹开门见山。 赵雪然抿抿嘴唇，说：“我小姨在委员会工作，就让我进去了。” 陈筱竹闻言微微一挑眉，没想到她就这么把自己找关系这件事说出来了。 她笑了，“你为了得到这个新闻，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啊。” “我就当您在夸我了。” “怎么，觉得从我这里套不到话，就先去找st0了？” “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吧，前两天一直见不到您，索性就去看看那个st0什么样子。” “委员会的规定真是薄弱啊。”陈筱竹讽刺道。 赵雪然笑着摊摊手，没对这件事作过多的解释。 “所以……你和st0交谈了吗？” 赵雪然思量了下，觉得那也勉强算交谈，于是点头了。 虽然现在的陈筱竹并不是很愿意配合她的采访，但相较于那个仿生人，她还是觉得陈筱竹太温柔有礼了。 “你问他什么了？陈筱竹又开口问道。 赵雪然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他，您一定很关心他吧？不然不会听到我说自己见到st0之后就接受我的采访了。” “你管咖啡馆里的对话叫作采访吗？我们只是交谈，如果你第二天就把我们的对话搬到网上去的话，我会严重质疑你的专业素养的。” 赵雪然闻言笑道：“您说话和st0一样厉害。” 她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会引起陈筱竹的反应，但却没有，陈筱竹面色淡淡的，辨不出神情，一双黑眸就那么沉静地望着自己。 和st0带给她的感觉有点像。 这回忆实在不怎么好，赵雪然那天是下午去的委员会，趁着没有机体检测的空当去见的st0，她那时也背着自己这个双肩背包，看上去和去参观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st0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衣服，站在玻璃后面，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赵雪然以为自己是去探监的。 那是一个干净高级的大观察室，整体呈现银灰色，和星途通白的实验室不同，看上去更加冷硬。有一套桌椅，有一张床，还有两个她看不懂的设备，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东西了，连可以消遣的东西她都没看见。 在她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st0的眼睛一眨不眨。他比她要高了整整一个头，好在是两人隔得有些远，赵雪然不必仰起脖子来看他，但他又高，又冷酷，隐约间就让赵雪然心里有些紧张。 她的话通过传声器传到房间里，安静下来以后，st0盯着她，没有说话。 非人的注视里不带有任何温度，赵雪然越是想保持平静，st0是仿生人这个事实就越是深刻地在她脑袋里盘旋，提醒她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拥有生命。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st0终于开口了，声音像低沉的大提琴，“是因为你来这里是不被允许的吗？” 这话让赵雪然脸上一热，她确实是通过一些私下的关系才进来的，记者按规定也不能接触st0。 她勾起嘴角，“不被允许的话，我怎么能进来见你呢？” 见st0没什么说话的意思，她瞅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间，说：“这里的环境怎么样？看上去有点简陋啊，肯定不如陈筱竹家里舒服吧？” 前面都很正常，但直到“陈筱竹”这个名字出来的时候，st0的面色很明显地变了。 “你认识陈筱竹？” “认识啊，她不是星途智能的副总监吗，”赵雪然说，“我还知道是她当时在你被废弃时收留的你。” st0终于眨了下眼睛，眉目微微沉下去。 “现在你自己待在这里，会想她吗？” 空气沉默了片刻，传来st0的回答：“不会。” 赵雪然笑了，“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采访仿生人，我还以为你和陈筱竹相处了这么久，会对她生出不一样的……”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感觉呢，你的情感模块那么发达，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对陈筱竹的感觉。” 赵雪然被他冷不丁地噎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所以还是有感觉的，对吧？” st0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追问一个仿生人有没有感觉，和希冀找到九除以三的结果的尽头一样荒唐。” “好吧。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吗？” “什么？” “你和陈筱竹在恋爱呢。” 话出口之后，她细致地观察st0的反应，但很遗憾，她没从他脸上找到任何波动。 第97章 “哦。”st0的回答很简短。 此后就是长达十秒钟的沉默。 赵雪然的头上都开始冒问号了，这是什么意思，承认了吗？这仿生人什么反应啊。 “这是承认的意思吗？” st0终于再次开口，说的话让赵雪然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说：“我和陈筱竹的事情跟你说不来，说了你也听不懂。” 赵雪然急了，“你还没说呢，怎么知道我听不懂？” “你就是不懂，你只是想要一个足够抢眼的新闻。” 又被噎了一次，但赵雪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那你的罪名呢？你为什么从陈筱竹身上偷窃情感基因？”见st0转身往回走了，赵雪然对着他的背影继续说：“陈筱竹当初利用了你，所以你也利用她吗？” “你好吵，我要叫人了。” 被噎了第三次，赵雪然终于是说不出话了，她眼睁睁地看着st0走到床边躺下，合上眼，没再看她一眼。 最后赵雪然什么都没捞到，于是又跑来星途楼底下蹲陈筱竹。 陈筱竹坐在她对面，淡漠的神情和st0如出一辙。 这不是一对她都不信，赵雪然微不可见地抽抽嘴角。 她开口说：“我问st0一个人待在委员会，被关了这么多天，想不想你。” “他说什么？” “他说不想。” 陈筱竹笑了。 “您笑什么？”赵雪然却很奇怪。 “没什么。”陈筱竹摇摇头，“还有吗？” “他说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还有吗？” 赵雪然这下真的晕了，这两个人……不对，这一人一机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如果是在谈恋爱的话，就算st0是个机器，对自己女朋友说什么没有感觉、根本不想念之类的话，也总该激起陈筱竹的一些反应吧？ 但怎么陈筱竹这么淡定，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困惑之余，赵雪然对他们的事情更加好奇了，这激起了她隐隐的胜负欲，势必要把这个新闻搞到手。 “您看上去很淡定。” 陈筱竹挑眉，“有吗？我只是清楚st0的本质而已。”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搞不懂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主仆？恋人？” 陈筱竹望着她，眼里藏着隐约的笑意。 “太复杂了，跟你说不清楚的。” 针对。 他们完全就是在针对自己。 年轻的赵雪然遭到了记者事业里的重创。采访不出来东西就算了，采访对象最后拒绝她的话也是冷酷无情，像是隔了一层铁板，任谁都踹不进他们两人的世界。 她真的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串通好的。 陈筱竹提起包站起来，对沮丧的赵雪然说：“听证会以后，你或许还会有采访我的机会的。” 闻言，赵雪然的眼睛亮起来了，“真的吗？” 陈筱竹没回答她，只是很礼貌地微微一笑，说了句“再见”，随后便离开了。 -- 临近听证会越来越近，陈筱竹每天都马不停蹄地忙，新上市的仿生人项目也无暇顾及，手边全是为听证会准备的材料。 她还得知，关逸也会出席听证会，只不过是以相关领域从业人员的身份参与。 邓至榕却是不露面，让她有些意外，而且最近也没怎么听到邓至榕的动静，她去问郑玉禾，郑玉禾说他也不知道。 郑玉禾对她还是很关心，就算知道了她和st0的关系。 陈筱竹奇怪他怎么知道的，他当时笑笑，说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st0在委员会的那些天，他还想给她做晚饭，但被陈筱竹婉拒了，于是后来郑玉禾也没有再找她。 不过真正让她意外的是，关逸居然是张惇的私生子，甚至张惇还由着关逸这样乱搞。 她懒得去深究张家的破事，她觉得张家的基因有点问题，关逸这样迫切地想出头肯定也是想在他姓张的老爸面前展现展现，大抵是自卑情节又在悄悄作祟。 终于到了听证会那一天，委员会大楼前的台阶上围满了记者和媒体，陈筱竹刚刚走过去，他们就如同蚂蝗一般吸过来，在她耳边举着话筒，问题接踵而至。 人太多，弄皱了陈筱竹新换的西装，天气也太热，她不想再被纠缠，加快了步子从人堆里挤过去，把媒体的问题都留在身后。 听证会九点才开始，她到的时候是八点半，于是就先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仪容。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浅灰色西装，丝质衬衫贴着身体，高跟鞋踩在地上，更衬得她身形高挑挺拔，她将左边的头发又往后捋了捋，露出银色的耳坠，长长的一条，垂在纤细优雅的脖颈旁边。 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不一会儿，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从镜子里望过去，发现是鹿晨。 两人视线相对，鹿晨也是一身干练的西装，冲她点点头，笑道：“这条耳坠很配你。” 陈筱竹勾起唇角，回应说：“谢谢。” 鹿晨洗好手，抽出一张纸擦干。 “那么，一会儿见。” “好。” 鹿晨离开卫生间以后，不多时陈筱竹也走了出去。 大厅人很多，有几个她熟识的业内人士，站在不远处，聚在一起讲话，大多都是男人。 他们看见了陈筱竹，几个人先后把视线投过来，眼神意味不一。 陈筱竹淡淡一笑，然后抬腿，走向听证厅，用力推开大门。 还有人在等她，那个被世人所害怕的。 她的爱人。 她要拯救他。 第79章 听证会 听证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多起来，宽大的穹顶底下人声嘈杂，音量却不算高。 这个专门用来处理仿生人案件的听证厅却没有它的内容一样新颖，装潢复古，桌椅栏杆都是木质，质感低调高级；整个厅呈现圆形，正中心是陈述席，周围环绕的是委员席，阶梯式往上传递，高高在上；听证厅还设有二层，供媒体和特邀公众旁听，委员席之外是当事人及代理人席，那就是陈筱竹待着的地方。 穹顶是关闭的，正中央灯光的光线正对着听证厅中央被环绕的位置。 她往里走，在委员席上看见了关逸的身影。他和身边的人言笑晏晏，穿着一身正装，看上去像个青年才俊，大抵是余光里瞥见了她，他转过脸，冲陈筱竹笑了笑。 陈筱竹收回目光，往自己的位置走。 许多人的视线朝她转过来，周遭的音量小了一瞬，紧接着又低低地响起来，而且更加密集。 “来了。”她的律师朝她打招呼。 他一边对陈筱竹打招呼，一边将公文包里的材料往外掏。 陈筱竹落座，对不远处的成颖点点头。 “今天来的人真不少。”律师又开口说。 “是啊。” 已经八点五十了，委员席上的位置差不多快要坐满，陈筱竹双手放到桌子上，抬头间，偶然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赵雪然，她正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低头翻阅着什么。 律师又对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和之前沟通的一样，陈筱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大门再次打开，主席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几个人，围着一个人走进来。 陈筱竹心一紧。 那是一身很扎眼的白，在一众深色的正装间分外醒目，st0微微低着眉目，视线落在地板上，手腕上戴着手环，被身边人带着往前走。 世界有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了，st0抬起眼来，看向陈筱竹的方向。 一双黑眸沉静如水，他缓缓勾起嘴角。 他还记得自己。 尽管陈筱竹十分清楚委员会不可能对st0造成什么损害，但在见到他的神情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却还是冒出这个想法。 将近一个月没见，说不想念是假的，说不担心也是假的。就算陈筱竹这段时间面上表现得多镇定自若，看见st0的这一刻，情感还是一涌而出，将她的胸腔填满。 那感觉却很短暂，陈筱竹有意识地克制住了。 两人对视不过两秒，委员会的人很快就让st0在席位上坐下了，一左一右两个人，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尽管st0这张脸在市面上并不陌生，但确实是st0第一次正式被大众所看见，听证厅随着主席的落座而安静下来，但视线几乎都落在st0身上，像一根根的线，紧密地交织向一个点。 主席开口了，声音洪亮沉稳，宣告听证会开始。 陈筱竹静静地坐着，听见自己的名字在介绍与会人员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下。 进行完相关的程序说明以后，主席又强调了一遍严肃和公正性，自此听证会才算正式进行。 距离陈筱竹大约十米的位置，坐着李越明和他的律师。收到主席的示意以后，那律师欠欠身，站起来走到听证厅的中央，进行控方陈述。 第98章 她与那控方律师并不相熟，但她却了解了那律师的底细。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控方律师抓住st0的风险性，其间言语不失措辞渲染。律师的嘴巴都这样厉害，不知不觉间就将st0的指控加重了许多，仿佛是科技发展的未知炸弹，是人类社会的危险隐患。 “……今天我们审视的不只是一台机器，更是一种未知的风险。我们的当事人，陈小姐，正是仿生人行业的佼佼者，年轻有为，说是引领了仿生人的发展也不为过，但就算严谨如她，也没有发现身边这个仿生人自我升级迭代。据委员会调查，陈小姐将st0放在家里进行交互实验的时候，st0对她多次作出越轨行为，超出了仿生人与人类之间该有的界限。” “在当事人不清楚非自愿的情况下，从当事人身上得到情感基因，以完成自我升级，本身已经构成了偷窃，甚至，st0在该过程中还存在隐瞒情节。而这件事被星途智能知晓以后，星途不仅没有规范这项本就违规、事前未经许可的人机实验继续了下去，还把其中的研究成果应用到星途仿生人的开发当中。” 他说着，打开了投影。 “这是委员会对st0的检测报告，还有星途发布的第一代仿生人详细说明……我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当今星途仿生人的情感模块十分先进，而这，恰恰是st0的功劳。我们不反对先进，但我们反对风险……” 陈筱竹听着，换了一条腿搭在自己另一条腿上。 控方律师继续说道： “……这些证据显示，st0的情感能力超出了任何已知模型，其学习机制是一个无法审计的‘黑箱’。这种不可预测性，本身就是对公众信任的潜在威胁。我们必须采取预防性原则，防止可能发生的、不可逆的情感与隐私侵害。” 如果这是在什么演讲现场，她估计会有很多人乐意为控方律师的发言鼓掌的。 控方律师说完之后，又鞠了一躬，很快就下场了。身边传来一阵短促的椅子滑动的声音，身旁的律师站了起来，走到听证厅中央的位置。 “……控方提出的指控是‘窃取’，或许是对仿生人的本质了解不够透彻，在我们看来，st0的‘窃取’行为，实质上是一种学习行为，是完全符合仿生人发展规律的，也契合仿生人的底层逻辑，这反应的是st0作为仿生人，在真实的生活环境下，学习能力的强大。” “‘窃取’，应该具备主观能力，但st0只是遵循发展规律，学习了人类情感，这是极其正常的事情。这是一种进步，如果我们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放弃进步的话，我们的科技将无法发展，仿生人事业也会遭受挫折，这不符合社会进步的需求。” “同时，控方多次提及当事人陈小姐，认为她遭受了仿生人的蒙蔽，我必须提出，这是一种对一个具备基本判断能力的成年人的侮辱，因为陈小姐在该交互实验里，自始至终都清楚st0的学习本质和发展规律，她并非不知情不自愿，相反，她是主动参与进了实验中，而且——请各位清楚一点，陈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有从st0那里受到任何伤害。” 律师站在中央，讲话时身子随着视线转动。 不过多久，律师就结束了，走下场来。 接着，陈筱竹被传唤上场。 陈筱竹摆弄了一下面前的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然后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控方律师。 “陈小姐，你私自将st0，一个高度先进的仿生人，置于未经完全控制的家庭环境中，这是否违反了星途公司的研究安全协议？” “是。” “在此期间，你没有对st0进行有效的监管，导致他自我升级迭代，对吗？” “对。” “你和st0产生了超越人机关系的恋人关系吗？” “是。” “st0引诱过你吗？” 陈筱竹站在那里，神态平静。 她开口道：“没有。” “可是据我们了解，st0多次对你……求爱，利用你和他之间特殊的关系祈求更深刻的情感连结。” “那是他升级到一定程度所做出的合理举动。” “你认为这完全合理，对吗？” “对。” “好吧！”控方律师一拍手，“那么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st0存在生殖器官的话，那么他升级到一定程度，为了情感连结，对你进行不轨的侵犯行为，也是完全合理的呢？” 委员席发出一阵小小的哗然。 陈筱竹的律师在一旁站起来，“反对！主席先生，对方使用高度诱导性问题，强迫证人接受其预设的、虚构的负面结论。” “反对有效。控方律师，请重新组织你的问题。” 那律师低头思量片刻，然后说：“好，那我换一个问题——陈小姐，st0当初是不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得了你的情感基因？” “是。” “他甚至为了留在你身边，威胁了星途，对吗？” 陈筱竹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他为了你，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理论上是，但他不会做伤害人类的事情，那是法则。” 控方律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你认为他喜欢你吗？” “仿生人没有喜欢这种概念。” “你与你的研究对象建立了亲密关系，你如何能保证，你对他的情感判断是客观的，而非错觉和个人心理投射呢？” 言下之意，她被st0情感蒙蔽了。 “我的情感判断并不客观，相反，我很主观。”陈筱竹停顿片刻，继续道：“在st0从星途回到我家以后，实验的性质就发生改变了，我不再是研究者，而参与进了这项情感交互实验，可以说，我也是被观察的对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对st0的情感判断，不可能保持完全的客观，但我很清楚一点，就是我自始至终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的头脑很清醒，我知道我喜欢他，而不是被他的人类外形迷惑——我喜欢的是一个机器。”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最后那一句“喜欢的是一个机器”让在场不少人都神情复杂，或震惊、或讥笑。大多都是业内人员，看见自己的同行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机器，颠覆了他们很多的认知。 赵雪然站在二楼，听得是津津有味。 身边有人在讨论。 “……她头脑真清醒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不知道啊，不过那个st0长得那么帅，我才不信她没被迷惑呢……哎，你觉不觉得这帮搞科研的，脑子都有点……对吧，为什么会喜欢上机器啊。” 赵雪然突然插嘴：“人就不见得比机器好吧？” 那男记者闻言笑了笑，“怎么，你被渣男伤害过？” 赵雪然翻了个白眼，离那人远了些。 一楼对陈筱竹的提问很快就结束了，然后一位ai行业的专家被传唤上场，赵雪然听了听，发觉这专家极力渲染st0的不可知性与潜在风险。 她这么听着，渐渐的竟也听了进去，这专家和控方律师一问一答，说得竟还有几分道理。 st0真的这么危险吗？ “……仿生人不该拥有情感，这对社会伦理都将是一种打击……” 自听证会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双方多次展开拉锯战，但现在看来，对新生事物的恐惧还是占据了上风。 重点似乎渐渐偏移了，从“窃取”情感基因转移到了陈筱竹和st0的关系。 赵雪然知道陈筱竹不是个疯子，那天亲眼见过st0之后，她真切体会到了他们两人之间深刻的连结，那是旁人无法轻易体会和理解的。可是如今两人的关系被大剌剌地摆到被众人审视的位置，还是在仿生人行业并不健全、刚刚起步的时刻，定然会受到很多议论和审判。 控方举证结束以后，便是辩方举证。辩方传唤了星途一位资历很深的技术专家，提问问题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证明用数据和测试结果证明st0的安全性，表示一切实验都在合规的范围内进行，并且用了通俗的方式来解释st0的情感模块运行机制。 接着，陈筱竹被再次传唤上场，而这次她回答问题的方向也很明确，就是证明st0对她完全无害，将风险从“实际伤害”扭转为“理论恐惧。” “st0没有过任何伤害我或他人的企图。” 意味很明确，不伦窃取与否，st0都完全无害。 听证会进行到晌午时分，陈筱竹已经有些口干舌燥，尽管听证厅里开着空调，但她还是不能够平静。听证厅没有窗户，于是中央的光源就全部洒在她身上，视野尽头的大时钟一针针地走秒，所有人肃穆沉默。 st0坐在角落，她没有去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众人的视线常常在她和st0之间游移。 她有些倦了，尤其是被那个控方证人一遍遍问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划过很幼稚的想法：我和机器谈恋爱，管你们什么事？ 第99章 但她知道这话只能放在心里，一旦一件事情和其他事物利益产生纠葛，就会变得无比复杂麻烦，比如星途，比如舆论。 “陈小姐。” 陈筱竹闻声抬眼，直视律师的眼睛。 律师接着问道：“您是否检查过st0的全部数据日志？您能否百分之百地确信，它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通过您或您的家庭网络，将敏感信息传输出去？” “我检查过。没有。” “可是据我们了解，除了你所在的公司——星途以外，云诚也与你进行过关于st0的交涉……” 控方律师一下子站起来：“反对！该问题与本案无关！” 主席抬手，“反对无效，辩方律师继续。” 律师稍微一欠身，看向陈筱竹。 两人心知肚明，问询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是他们要做一件事了。 这个听证会，不能让关逸白来一趟。 律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st0最初由云诚生产，你如何保证他没有给云诚传递过敏感消息？” 陈筱竹开口道：“因为传递信息的另有其人。我的助理安悦可，半年来一直与云诚研发部门的高级工程师关逸保持密切的联系，云诚自然能清楚st0的变化。” 话一落下，全场一阵哗然。 距离举证处十几米的地方，坐在委员席上的关逸霎时间攥紧了手指，眼睛死死盯着陈筱竹的侧脸。 几十双目光瞬间朝他看过来。 安悦可…… 她什么时候坦白的…… 明明昨天她还在自己的床上说一切会顺利。 真是好大的惊喜，好迅速的背叛。 门打开了，安悦可双手交握在身前，走进了听证厅，关逸望着那抹清瘦的背影，牙都快要咬碎。 安悦可根本不知道他坐在哪，但他清楚关逸一定在。 她被传唤至中央，眉目微微低着。 第80章 审判 安悦可很白，黑色的长发垂在脸颊旁边，一眼看过去是很恬静的女孩，她似乎总是微微垂着眸子，面对陈筱竹的时候是，面对关逸的时候也是。 从春节那夜的鞭炮声响起后，闯入安悦可母亲病房的那个男人就和她产生了纠连。 直到她意识到不能再受他的控制。 安悦可的出现，无疑是对听证会进程和方向的重大影响，赵雪然在二楼看见安悦可出现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情况？商业内幕？ 身旁两个记者又开始讨论了。 “什么意思，这人是星途的内奸啊？” “是啊，你没听见吗，这女孩给云诚提供消息……” “那个关逸是谁，好耳熟。” “我靠，你不知道？”那记者声音低了些，赵雪然听不太清了，于是又往他那边靠了靠。 “……张惇的私生子。” 另一个记者发出惊讶的抽气声，“不会张惇指使的吧？” 两人就这么猜来猜去，一楼对安悦可的问询已经在进行了。 伦理审查也渐渐被引向了商业犯罪。 “安悦可，是你把st0的相关信息传递给云诚的高级工程师关逸的吗？” 安悦可点头，“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st0的存在的？” “st0被上交的星途的前一天。” “前一天？是陈筱竹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关逸。云诚早就知道st0被人从废弃场捡走了，一直派人去查，查到了是陈总监收留了st0，然后关逸当时就告诉我了，要我把检测报告传给他。” 委员席再次响起一阵微弱的骚动。 “反对！该问题与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 二楼的男记者摇摇头，“这听证会来得真值啊，越扒越有。” 在律师的提问下，安悦可把自己和关逸的交流频率和对他传递的信息都一一说了，成颖坐在一旁的席位上，抱着臂，辨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望着安悦可。 如果不是她干预，这小姑娘大概还不会跟抖豆子一样把自己干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全说出来，她只是让安悦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做坏事是会接受惩罚的，至于惩罚多重，她成颖说了算。 站上证人席，这是成颖对安悦可最仁慈的条件。 如果安悦可只是把她对云诚透漏的有关st0的信息说出来的话，那这场听证会大抵还不会引起那样大的轰动，但事实却是像那男记者感慨的一样——越挖越有。 所以当安悦可说自己把陈筱竹的私人行程告知关逸，关逸窃取了陈筱竹电脑里的机密文件时，听证厅里响起的哗然比刚刚高了一倍不止。 主席高喊“肃静”，好几秒后听证厅才彻底安静下来。 许多人把目光投向关逸，关逸面色早就沉了下来，但碍于面子还是强撑着，不至于失态。 事情走到这种程度，就不是听证会可以承担的了，商业犯罪这种事情该拿到法庭上去判决。尽管如此，安悦可这番作证还是足以引发社会舆论的轩然大波，最高兴的就是二楼的那群媒体，最难受的自然是云诚。 关逸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安悦可下场以后，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在座位上坐住了。 “怎么，你要走吗？”身旁人说。 “不走！”关逸愤愤道。 听证会的重点又被拉回到st0身上，尽管关逸没什么心情去看了，但在场大多数人还是被st0吸引了注意力。 st0被传唤上场，他穿的衣服太洁白，人又高大，所以分外的醒目。 他站到中央，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他身上。 二楼，赵雪然身边的记者却还没有从刚刚安悦可的证词里缓过神来。 “云诚的技术是从星途那里偷的话，那现在这批云诚的仿生人是不是也是和星途的差不多。” “怎么差不多，都有人测评了他们不一样。” “不是，你没搞懂我的意思，云诚是不是从安悦可手里得到了关于st0的第一手资料？那说明云诚还是想升级仿生人情感模块的吧？” “你是说现在市面上的仿生人都被st0影响了？” “很有可能啊，不就这两家在生产仿生人吗。” “那st0不就成先驱了吗。” 而被称作“先驱”的仿生人此时正接受问询，全然不知他人的讨论。 “st0，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情感的存在的？” “从我发现陈筱竹的友情开始。” “你可以更详细地说说吗？” st0沉默了一阵，听证厅安安静静。 良久，他开口说：“对一个人了解地越深，越能发现一个人的多面性。我发现了陈筱竹的多面性，看见了她不同的情绪，发现她拥有亲情和友情，这是我对人类情感产生最初认知的开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没有偷窃陈筱竹的情感基因，我只是切身体会、学习到了人类的情感，就像……人类的小孩会从父母那里学得语言一样，你不能指责他们偷窃了父母的语言基因，就像我一样，我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学习程序。” “你觉得自己和人类小孩没有区别吗？可陈筱竹不是你的母亲。” “陈筱竹不是我的母亲，但她是我的造物主。”st0清晰地说，“是她亲手敲出了我的代码，后来被云诚窃取，我才被作为云诚的仿生人生产出来，某种程度上，就是她制造了我。” “st0，你认为自己拥有感情吗？” “相对于陈筱竹，我拥有情感。但对你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器，不具备任何爱的能力。”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情感模块只对陈筱竹生效。” -- 几只鸽子落在草坪上，走路一帧一帧的，寻找地上可以吃的食物。湖边柳枝随微风轻轻摇晃，天不算太热，太阳也没有那么晒，天上飘着云彩，遮住了许多阳光。 这是一座公园，工作日，人很稀少。 要下雨了吗？陈筱竹抬头，看向天空。 风吹动她腿弯边的裙摆，她已经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许久了，一动没动。 有人走到了她身后，站住了。 “在这儿坐多久了。”韩玥低头问他。 陈筱竹向前望着，望着湖中央的小岛，说：“嗯……没多久。” 韩玥没有坐下来，插兜站在她身边的草地上。 “你还好吧？” “还行。” 韩玥的声音轻轻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写的还挺好的。” “嗯。” “其实现在网上很多舆论都是偏向你们的，我看那些评论了。你别说这赵雪然写东西还是有点水平的。” 陈筱竹摇头笑笑，“何止评论，我还看到有人专门发视频出来解析。” 距离听证会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委员会还在审议，要在几天后召开会议宣判裁决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st0被视为威胁被销毁。 第100章 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回到她的身边。 两天前，赵雪然发布了一篇文章，采访对象是st0，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到的独家采访权，可能是委员会里的关系够硬，总之她完成了采访。 和上一次匆忙又尴尬的采访不同，这次st0格外配合她，把自己和陈筱竹之间的故事详尽地讲述了出来。 陈筱竹不知道st0怎么敢相信的赵雪然，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沟通的，但从事实上来看，赵雪然的写作功力相当强，而且没有什么添油加醋和自我发挥，也没有歪曲st0的意思，整篇文章纪实还不失文学性。 浪漫的故事总能获得大众的喜欢，尤其是年轻女性。 人机恋一下子被推到了社会舆论的顶峰，支持者渐渐占了上风。 最主流的观点就是：他们又没有影响别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如果没有这篇文章的话，社会舆论不会是这个样子，陈筱竹后来也渐渐想明白了st0配合赵雪然的原因。 对现实男性失望的女性则向往和仿生人谈恋爱，追求理想伴侣。 同样的，反对者也不在少数。 一堆观点，每天都能在网上碰撞地热火朝天，陈筱竹的手机每天也接收无数的信息提醒，给她打电话的，给她发私信的，言语辱骂有，深情肺腑小作文也有。 乱七八糟，她看都看不过来。 工作也停了，她这些天都没有去星途上班。 她现在唯一等的，就是几天后的审判结果。 “听说你们公司要和云诚打官司啊。”韩玥又问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 “嗯。”陈筱竹点点头，“都闹到这份上了，就打吧。” “云诚活该啊。” “吃亏也不是成颖的风格。” 湖面被微风荡起涟漪，韩玥轻轻吐了一口气。 “没事的，st0会回来的。” 陈筱竹眨了眨眼。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直到话出口的时候，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他们可能把他销毁的。” 下一秒，韩玥就搂住了向她倾倒过来的陈筱竹。 陈筱竹埋在她怀里，脊背轻轻地颤动。 销毁，芯片也会彻底报废，和他，和她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可她手机里连几张st0的照片都没有，她总是不爱拍照，都没怎么和st0合过影。 还没有到冬天，她也还没有和st0一起看雪。 只是短短的两个月，像夏日流火。st0从她的生命里出现，刻下重重的一道，最后他们一起被世人审判。 韩玥轻轻拍打陈筱竹单薄的脊背，感受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皮肤。 她这时候才真实地体会到，自己的好友是多么害怕失去st0。 三天后，伦理委员会召开了复会，宣判裁决结果。 复会比原来的听证厅小了不少，参与的人也少了很多。陈筱竹坐在前排的位置，看着台上的主席的嘴巴一张一合，飘渺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几乎听不清。 全是程序化的废话，陈筱竹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 一份《裁决意见书》发了下来，躺在陈筱竹眼前的桌面上。 意见书详细说明了委员会认定的事实、采纳的证据、依据的伦理原则以及最终的决定。 韩玥站在委员会大楼一楼的大厅里等她，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陈筱竹挎着包走出来—— 手里还拎着一张纸。 她加快了几步走近陈筱竹，关切地望着她，发现根本无法辨认陈筱竹的表情。 但她似乎哭过，眼睛有点血丝。 “怎么样？”韩玥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颤抖。 很缓慢地，陈筱竹将纸举起来，举到她面前。 全是字，韩玥根本没心思去仔细看。 然后陈筱竹的声音就透过纸背传过来—— “归还。” 一楼大厅爆发出年轻女子高兴的一声大笑，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却看见那长发女人一把搂住面前的女人，把她抱起来转了两圈。 st0案件自此终于落幕，裁决结果无罪，归还陈筱竹。 -- “恭喜啊，男朋友回家了。” 鹿晨跟陈筱竹握手，微微笑着对她说。 “谢谢。” 下午st0就可以被她接回家了，她来分委会接人，签好了手续，鹿晨主动过来和她握手。 ”他马上就出来了。”鹿晨说。 “好。” 一分钟后，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st0穿着那天离开她时的衣服，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脚步顿了一顿。 接着，他径直地朝陈筱竹走过来，越来越快。 有外人在，陈筱竹不想哭，她努力压下泪意，面上没什么表情。 于是st0在她面前稍远的地方站住了，也没有抱她。 鹿晨对陈筱竹点头，示意她可以把st0领走了。 陈筱竹也冲她点头致意，然后转过身，推门往外走，st0就跟在她身后，门被再次推开，然后彻底关上。 车停得不远，十几米的距离，陈筱竹走的步子很快，没有转身和st0说话，然后上了车。 于是st0也就沉默地跟在她后面，走到副驾，坐了上去。 下一秒，陈筱竹热切的吻就迎了过来。 st0一怔，旋即用力抱住陈筱竹 陈筱竹哭了，她的呼吸在他的唇舌间紊乱，泪水贴在st0的塑胶皮肤上。 紧接着她又笑了，分开st0，捧住他的脸，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 “筱竹……筱竹……” 陈筱竹点头应他。 “委员会一点都不好……”st0的尾音微微颤抖。 “我们回家。” “我好想你。” “我知道。” “我好想你。” “嗯，我知道。” 陈筱竹一边落泪一边笑，搂住st0的脖子，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也想你。”她说。 两人抱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分开彼此。陈筱竹要他拉好安全带，st0乖乖照做了。 他的黑眸很干净，望着她的目光含着笑。 陈筱竹忽然笑了，想起来一开始带st0回家的时候，他还坐在副驾，呆呆的，一动不动。 “走吧，我们回家。”她温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