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响彻》
第1章
《肆意响彻》作者:蝉饮【cp完结】
【表面冷心冷情实则占有欲爆棚攻谷肆x原意气风发小太阳后偏执坚韧受罗阿响】
罗阿响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高中时的前任谷肆,却眼拙没认出对方,本想体面和对方再会,最后却发展到大打出手。和谷肆偶然相遇,带出了他不愿面对的过去,以及两人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
负尽少年心,我要如何继续爱你。
当时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也是为柴米油盐奔波的世间凡人。
谷肆x罗阿响,无法准确概括他们的性格。
标签:破镜重圆
第1章
夜色愈发浓重,外面一片阴沉,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大雨。房间里却闷热得要命,罗阿响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把屋子里的垃圾打了个包,扔到了门口。
“呼。”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来打包行李和收拾房间。被房东临时通知要停租,还好对方给了他一周时间寻找新的住处,他在最后一天才把房子确定了下来,算得上幸运。白天搬家公司已经把大部分行李运了过去,现在他只需要把剩下的东西带过去就好。
走前他还有些不舍,他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年了,如果不是房东那边出现变故,他可能还会住很长一段时间。房子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房子,只是刚好够他生活,所以也懒得搬。屋子里的一切基本都是他布置好的,墙纸是他贴的,屋里的沙发虽然是房东出钱买的,但却是他跑了几天二手市场淘来的,就连桌布也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愿再继续想下去,罗阿响把门带上,扔掉刚刚收拾出来的垃圾,从这个他住了两年多的房子里离开了。
罗阿响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把装满书的沉重纸箱放在电动车上,自己也坐了上去,骑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前进。
“轰隆——”一声惊雷响起,罗阿响把电动车拧到最大速度,妄图躲过这场来势汹汹的夏雨。然而事事尽不如他意,还没跑到一半,这场雨就轰轰烈烈地扑向大地,不过瞬息之间,就把大地洗刷了个干净。罗阿响急匆匆把车停在路边,去翻找那件雨衣,却想起之前嫌它碍事,早已将它丢在了不知道哪个垃圾桶里。
“唉。”他只能不顾这雨势,在雨中骑着电动车飞快地前行,希望能早点到新房那边。为了尽量减少开支,他找的房子非常偏远,远不如之前的地段,这会听着导航里的“距离目的地还有11公里”十分绝望。
罗阿响已经被淋成一只落水狗了,他全身湿透,却仍然紧闭着双腿尽力挡住放在他脚边的纸箱,里面装的都是他考研复习用的书,要是被淋坏了又得花钱买。青年额前的碎发已经一绺绺地结在一起,不断有雨水顺着滴落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果然,人倒霉起来是无止境的吗。
分神间正碰上了一个拐弯,他心里着急,转了一个急弯,却没想到雨天地滑,他连人带车摔到了地上,箱子里的书散落了一地。罗阿响忍着膝盖和手肘的巨痛,在马路中间一本一本地捡书。此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路灯的灯光在雨水的稀释下散发着昏黄的光,十分影响人的视线。这时迎面开来了一辆轿车,就在罗阿响觉得自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那辆车一个急刹,停住了。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但罗阿响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耐烦。
罗阿响因为阻挡了别人前行的路而感到有些局促,还好这是近郊区,加上天气原因,这段路经过的车很少。他速度很快三两下把书往已经湿透的纸箱里一兜,走到车窗处向车主道歉。
“抱歉,您现在可以走了,耽误您的时间了。”
罗阿响以为对方根本不会理他,却没想到车窗被按了下来,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可能是他的错觉,车里的男人在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没事,注意安全,你的伤,最好去医院看看。”
说完男人立刻把车窗关上了,随后便离开了。
罗阿响自暴自弃地往已经湿透了的电动车上一坐,慢慢查看自己的伤,确实看起来有些吓人。膝盖一大片擦伤,最严重的地方几乎已经少了一块肉,也怪他今天徒方便,穿了一条五分裤,这下撞枪口上了。雨水冲刷下顺着他小腿流下来的已经是血水了,看着好不凄惨。
正当他咬牙准备再次骑上车的继续前进的时候,后面有车灯闪了一下,随后在他身旁停下了。
“上车吧,送你去医院。”是刚才的男人。
罗阿响看了一下自己的惨状,下意识想要拒绝,他现在这状况,坐上去肯定会弄脏车。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谢谢您。”
男人语气变得有些强硬,不耐烦地重复:“上车,送你去医院。”
罗阿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停放在雨里的小电动,打开车门打算上去的时候又听见男人说:“你的书,放后备箱吧。”
罗阿响十分不自然地坐在车上,他现在的窘迫境况和衣冠楚楚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路上,他甚至不敢看一眼后视镜。
这个点医院人不多,罗阿响挂了个急诊。替他看诊的医生是个年轻小伙子,给罗阿响用酒精消毒的时候,见他一声不吭,于是打趣道:“你真能忍,要是我的话嗓子都叫哑了。
罗阿响没说话,只是朝他笑了笑。
面前的男人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他似乎是困了,一双桃花眼迷蒙地半睁着,方才那一笑能看出敷衍,但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医院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充满了脆弱的美感。年轻的医生看得愣住了,甚至连脸都有些红了。
“能麻烦您快点吗?”罗阿响没忘记还有个人在外面等着,对着医生催促道。
医生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把药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涂,三两下包扎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存着什么私心,对罗阿响说:“最好三天后再来换一次药,不要碰水。”
罗阿响对他道了谢,站起身来离开了诊疗室。他现在已经相对刚才来说情绪稳定了不少,他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的衣物还是湿的,他把有些影响视线的头发一把撩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起来也比刚才精神一些。
男人在医院外面的檐下,似乎正在打电话,罗阿响便站在一旁等他。等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罗阿响借着医院大厅的灯光,总算看清了对方的脸。
第2章
罗阿响设想过无数次和谷肆见面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看见他时,眼中并没有什么惊讶情绪,看来是早发现了他是谁,只有他自己像个瞎子一样什么也没发现。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惨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谷肆开了口。
“走吧,我送你回去。”
罗阿响点了点头,一声不响地跟在谷肆身后上了车。
“总算认出我了?”上车后谷肆系安全带时从后视镜看罗阿响,从他的视点看后座灯光有些昏暗,但能看清后座的男人明晰的轮廓,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脆弱易碎,跟个瓷器似的,带着些透明感,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明显能感觉到空气凝固了一瞬。
这种境况下的久别重逢对罗阿响来说过于残忍,几乎将他少年时的骄傲挫骨扬灰,在面对谷肆时就更加卑微起来。当初和谷肆在一起时,谷肆见过他风华正茂、飞扬跋扈的少年意气,还能接受这被生活打磨得伤痕累累的他吗?
“不好意思,有点近视,加上今晚雨大,视线不好,所以没认出来,谷肆,好久不见。”罗阿响心情差到极点,但还是给了谷肆一个标准微笑。“还有,谢谢你。”
谷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他地址。罗阿响也忘记了刚租的房子在哪里,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报了个地址。
他的新居室并没那么好,只是勉强能住。但他如今在谷肆面前早就没有尊严,都被他看见了最狼狈的时候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罗阿响并没有多么挫败,许是这些年早已适应了。他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谷肆车技不错,开得又稳又快,很快就到了。
“谢谢啊,要不上去坐坐?”罗阿响本来笃定地认为少爷一样的人会拒绝他,所以礼貌地客气一下,没想到谷肆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好啊。”
刚租的房子他刚搬过去,连行李都没整理,这下难办了。罗阿响又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谷肆就打开后备箱抱起了那一箱书,“走吧。”
“那个,我房间还没收拾,要不先出去吃饭?”
谷肆原本走在前面,听到他的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罗阿响的眼睛说:“你确定?”
罗阿响不知怎么有些心虚,他少有地不淡定了,盯着自己已经被水浸透的鞋,“不怎么确定。”
第2章
谷肆轻叹了一口气,“先上去吧,把东西放好。”
罗阿响说的都是真的,屋子里堆了许多没拆封的纸箱,不过好在他还没搬时就提前过来打扫过一次了,看起来也没有特别脏,只是有些乱,看起来跟仓库没两样。谷肆的反应并没有罗阿响预想中的嫌弃,他只是默默放下东西去卫生间洗了手,随后又沉默无言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先去简单冲一下,换身衣服,你等我一下。”
罗阿响换上干净衣服,忽然就释然了。他干嘛要这么处处小心,说到底谷肆也不过是个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罢了,他现在这个态度,对方说不定才觉得古怪。
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走出房间,在沙发前站定,“走吧,我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了。”
这时,罗阿响的电话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稍等,我接个电话。”
电话对面是他的师兄,对他有意思,但罗阿响早就不是年轻时候的他了,所以也一直没答应,不知道现在打电话给他是怎么了。
“喂,师兄。”
谷肆看着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又环顾这个简陋的房子,看来罗阿响这些年过得并不怎么好,他以为他会感到快慰,但没有,难以言说的情绪积压在他的胸腔之中。
罗阿响在打电话,他的脸并没有怎么变,只是再也没有了高中时候的那种锋芒毕露的神情。谷肆看着他接别人的电话,语气里都是笑意,忽然觉得气闷。
他的星星好像跌入凡间了。
这时,罗阿响正好讲完电话,收起了那算不上真诚的笑容,正好对上谷肆的视线。
“走吧。”
“算了吧,罗阿响,你根本不想和我吃饭叙旧。”谷肆站起身来,“下次还是别先客套了,我不需要。”
罗阿响没想到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饶人,他现在没有心情生气,于是说道:“行,再见,不……”
变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罗阿响根本无法反应,双唇紧贴一瞬随后便分开了,只来得及闻到谷肆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罗阿响仿佛终于从这一意外中反应过来,谷肆吻了他。
他们重逢时的平静就此被打破,露出了内里仿佛已经修补好的裂痕,狰狞而可怖,让罗阿响感到厌恶。他不停挣扎着,最后终于把人从他身上推开了,但谷肆却好像猜到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动摇,下一个瞬间他就感到身体失衡,他和谷肆一同倒在了沙发上。
谷肆确实从罗阿响的眼中看到了明确的厌恶,他的心好像被这神情刺伤了,难受得要死,像是被人狠狠在心上扎了一刀。谷肆搂着罗阿响的腰,扯了扯嘴角。
“罗阿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懂个屁!”听到谷肆这句话,罗阿响就像被点燃了,他今晚的委屈和愤怒都找到了爆发点。
罗阿响独自一人活到现在,他拼尽一切努力活着,淋过无数场和今晚一样大的雨,受过比今晚更严重的伤,在别人的白眼里陪笑道歉。而在谷肆这里,就一句轻飘飘的“和以前一样”,否定了他活到现在的意义。
他的拳头劈头盖脸地落下,把谷肆砸懵了,挨了好多下才想起来松开罗阿响的腰,去制止罗阿响毫不留情的双手。
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沙发上,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你是不是有病啊,谷肆。”罗阿响有气无力地控诉。
谷肆转过头盯着罗阿响,什么也没说,顶着一脸伤离开了这个狭窄而杂乱的房间。
在罗阿响看来,自己或许是让他平静的生活终结的罪魁祸首,但谷肆不后悔,这也许是他再一次和罗阿响有交点的一个机会。他要把过去的一切都弄清楚,他要知道自己在罗阿响这里究竟算什么。
第3章
谷肆离开后,罗阿响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他脑子嗡嗡的响,身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处又因为刚才和谷肆的剧烈搏斗乱成一团了。罗阿响也懒得再去医院,自己把纱布抻了抻,找了两个创口贴粘上了。
罗阿响躺在床上,想尽力忽视今晚谷肆给他带来的影响,但往事却如同电影一般不停在他脑内放送。思绪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少年时期,那里藏着和谷肆有关的一切。罗阿响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而今回忆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将他淹了个措手不及。
那时候,他青春正好,意气风发,还有无穷无尽的勇气去爱人与被爱。
盛夏,少年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往自己脸上浇,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于是他又急匆匆地关了水,应了一声,朝篮球场跑了过去。
“阿响!快点!你再不来咱们要输了!”
“知道了,来了来了。”
罗阿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他长得精致漂亮,这一个利落帅气的动作让观看席一片哗然。得益于良好的家境,罗阿响什么都会一点,在学校里非常吃得开。虽然学习成绩只能算得上勉强,但显然他的人生并不会被学习成绩左右。
罗阿响朝着队友挥了挥手,眼睛目视前方,却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高大男孩,嘴角轻松一抿,向着赛场跑去。
那时谷肆刚转校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班里的分队比赛,他和罗阿响正好是对手。罗阿响那时跟一只求偶的孔雀一样,一心只想让谷肆注意到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谷肆打上了轻浮的标签,放在了“避开”的那一栏里。这也不能怪谷肆,谁让他刚转校过来,就亲眼目睹了罗阿响在旧校舍前跟一个男的告白。
一场球赛下来,罗阿响他们这队还是输了,但罗阿响风头没少出,所以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只是他的队友就没那么想得开了,这时正一脸不爽地跟他抱怨。
“靠,他们运气真好,全是体育生大高个……”
这时,旁边也有对面队的同学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不满道:“我们是凭实力好吧!”
罗阿响倒是满不在乎,他松了松止汗带,觉得热又把汗带取下来了。
“都是一个班的,有什么好争的,谁赢不是赢。”
那两人觉得罗阿响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这才住嘴了。
罗阿响偷偷往后看,却没有看到谷肆,身边的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他在找谁,罗阿响摇摇头,跟着大家往教室去了。
一直到上课铃响了,谷肆才慢吞吞地走进教室,罗阿响的目光几乎黏在谷肆身上。
“诶诶,你够了啊。”旁边有人推了推他,“别祸害帅哥了。”
“毛毛,胆子大了啊,敢对你响哥指手画脚了?”
毛毛大名周懋,是他发小,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没有一次例外。曾经因为名字太难写,在大型考试的试卷上写了小名周毛毛,然后在他们学校成了名人。
“不敢,不过阿响,以我无敌准的第六感来看,我劝你别对这人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感,不然你肯定会吃苦头。”
罗阿响趴着装睡,装作没听到。
他们刚开学没几天,谷肆甚至是昨天才正式来他们班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高二这个不上不下的时候突然转学,还是转到罗阿响他们这个班。罗阿响所在的班级说是全校最差也不为过,他们是艺体班,而且还是艺术体育混合,虽然他们班长得好看的人多,但基本没人愿意多和他们班的人说话。用毛毛的话来说就是“过于社会”,其实就是有个性的人太多,就有了各种传言,好像他们班是罪犯预备班,每个人都是大恶人。
从谷肆进教室开始班里的声音就小了一半,反正罗阿响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大家都想在新来的同学面前留点面子,毕竟也是个帅哥。
罗阿响把放在左边的书堆放到了右边,这样他就能顺利看到坐在窗边第一排的谷肆了。他趴在桌上,抬头看着谷肆。那人正在看手机,让罗阿响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谷肆竟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只是轻轻抿了抿嘴,但他眼睛里的笑意让罗阿响记了很久。
久到十几年后,他似乎仍然能够穿过时空到达那个炎热的夏天,看见那时谷肆浅浅的笑,和现在这个会强迫他主动亲吻他的男人截然不同。
那是活在罗阿响记忆中的谷肆,他沉默却鲜活,而不是现在这个沉默起来就充满陈腐气味的男人。不过他也已经不是那个会费尽心思去追爱的小男生了,如果谷肆喜欢的仍然是十几年前的他,那么谷肆一定会对此刻的他非常失望,也许他甚至会后悔今天这个吻。
罗阿响闭上眼,他皱着眉头,略显痛苦地在心脏那儿摸了摸,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在为今晚的重逢欢欣鼓舞。
该睡了,明天还要去研究室给师兄帮忙。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把他的记忆翻了个遍。醒来后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的事情,依然稳稳盘踞在他的脑海中。
罗阿响起床洗漱,一切都和以往别无二致,他心中的焦躁却丝毫没有散去。罗阿响给周懋打了个电话过去,他需要告诉周懋。
第3章
“毛毛,我昨天碰到谷肆了。”电话刚被接通,罗阿响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对面向来话痨的人沉默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得罗阿响一阵心慌。
“你干嘛笑?”
周懋止住笑,回答道:“没事,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打了一顿。”
原本已经憋住笑的周懋听见这话又忍不住了,张狂地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人家,人家真是欠你的,就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我还以为他再见你会先打你一顿,没想到你把人家打了,笑死我了。”
“……你是他发小还是我发小?”罗阿响有些无语。
“不是啊,和这个没关系,我肯定帮你……”
罗阿响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本来还想跟他提一下师兄找他帮忙的事,这下也没提。
第4章
罗阿响挂了电话,师兄那边正好来消息,问他出发了没,只是用词模糊暧昧,让罗阿响更不想去了。不过他向来言出必行,既然都答应了,也没必要反悔,更何况以后可能都是同一个导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气氛搞得太僵也不好。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身上有伤的地方都遮了遮,特地穿了一条长裤,不过手上的伤就算了,这么热的天,穿长袖他可能会热死。出门前在镜子前看了一眼,头发又长了,该剪了,眼底还是有些青黑,看起来睡眠不足。他给周懋发了消息,说今天的约饭取消了。
周懋那边估计也在忙,他没有继续进修的想法,现在正在忙着实习的事,回复字里行间都透着敷衍,罗阿响也没在意。
他到学校的时候,师兄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他。师兄名叫郑月清,和他一样是学经济的,似乎已经保送了隔壁高校一个教授的研究生,这会正头疼论文选题,这次叫他去主要也是想问问罗阿响有没有什么想法。
罗阿响仍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还没有开始考研,今年才下定决心要考,他现在大三,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月清会找他讨论。不过郑月清之前也在学习上帮过他,这次过去无论能不能帮上忙,这个人情算是还了。
郑月清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等他,今天难得没有戴眼镜,罗阿响还有点看不习惯。
“师兄,等很久了?今天怎么眼镜都取了?”罗阿响觉得有些奇怪,他随口问道。
郑月清朝他笑笑:“今天和我们阿响见面,得收拾得利索点。”说完便伸手想去触碰罗阿响的脸。
罗阿响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之前虽说能看出一点端倪,师兄却从没有过这种动作,在他心里师兄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今天这行为着实有点掉份儿。
郑月清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在意,脸上还是挂着笑,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走吧,图书馆,今天要查的资料实在太多,没办法才叫你帮忙,你可别介意啊?”
罗阿响有些后悔今天过来了,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了。今天周末,学校很冷清,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人。现在才9点多,太阳就已经很晒人了,罗阿响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心情也因为郑月清刚才不绅士的行为差了很多。
好在这人之后都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他真的只是过来研究论文选题的,罗阿响和郑月清一起在图书馆忙活半天,也小心翼翼半天。
直到午饭时间,郑月清才放下手中的书本和笔,笑着问他是不是累了。
罗阿响摇头,沉浸在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献里,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过来帮忙的,毕竟他在查资料的过程中差点把自己的论文题目都定了。
“好了,上午就先这样吧,吃饭去?”
罗阿响点点头,他真有点饿了,昨晚没吃,早上就吃了俩小面包。
“对了,阿响,我记得你在找兼职?”在去食堂的路上,郑月清突然问他。罗阿响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但他不记得自己跟郑月清说过这事。
“你想找什么样的?家教?还是别的?”
刚交了房租,因为搬家零零散散又买了很多东西,他最近的经济状况说是捉襟见肘都高攀了。他对兼职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给的工资到位,他基本都可以做。最近家教也没那么好找,所以他都不挑,朋友有什么活找他他也都来者不拒。
“没,就随便找了找,有活就做。”罗阿响心不在焉,想到这里他又发愁,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如果放在以前,钱这东西他并不那么看重,但现在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没有钱他是没有办法生活的。
“叹什么气,我这边有熟人的公司在招实习生,你要不去试试,反正你专业对口,对方要求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高,让我推荐人我立刻想到你了。”
罗阿响犹豫一瞬,他现在没有放弃的资格,于是问道:“工资怎么样?”
郑月清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得如春风般温和,“我以为你没那么在乎呢。”
“师兄这话说得,我真不在乎的话还找什么兼职?”
“毕竟你平时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让人以为你超脱物外了。”
罗阿响跟着笑,这种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评价的感觉很奇妙,他觉得有趣,原来他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么。
说话间食堂就到了,对于郑月清说的兼职,罗阿响还是有点兴趣的,毕竟稳定一点的工作肯定比他这样强。
吃饭的时候,郑月清跟他说了详细情况。郑月清说的公司并不大,总共也就二十来人,目前正常运营,需要这么一个懂经济的人,够用就行,工资待遇比罗阿响现在做的兼职好,但可能需要经常到公司。
“每周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在公司?”罗阿响问,他这学期还有课,他担心耽误上课,那样的话就有些本末倒置了,罗阿响是不愿意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有意愿,我可以联系一下对方,找个时间一起聊聊。”
“好吧,那麻烦师兄了。”
下午两人又是在图书馆泡了一个下午,郑月清也和他一样沉浸在书海中,这让罗阿响放松了一些,至少郑月清的注意力不再像上午那样基本都在他身上了,看来郑月清还是很有分寸的。
作为一个成年人,罗阿响如今欣赏的就是这类有边界感的人。想到这里,罗阿响想到了昨晚的事,莫名又有些生气起来。
“阿响,那个朋友说今晚有空,你看……”
“这样正好,这样我明天就能在家收拾了。”
郑月清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又从阅览室出去了,估计是去回电话给那个朋友。
他们三人约在一家日料店,罗阿响印象中郑月清好像特别钟意日料,有好几次出来吃饭都是日料。罗阿响没那么喜欢,日料实在太容易腻了,吃多了他会想吐。不过他也没跟郑月清提过,对方注意不到也是当然。罗阿响一向最顾忌别人的感受,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一般都是得过且过。
郑月清的朋友看起来和他不是一挂,反而是那种运动型,这让罗阿响有些意外。
罗阿响在见面时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在入座后,又较为正式地介绍了一下目前自身的情况。对方似乎对他很满意,至少罗阿响看到的是这样,又是点头又是微笑。
“我师弟的意愿已经很清楚了,你可别拂了我的面子啊。”郑月清拍了拍那位老板,又给罗阿响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快问想问的。
罗阿响赶紧接过话茬,“是师兄们看得起我,不知道公司那边每周需要在公司呆多长时间呢?现在还没毕业,也不想因为这边上课耽误了公司的事。”
对方闻言豪爽地挥了挥手,表示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罗阿响专业能力过关,哪怕每周只在公司露个面都行。
罗阿响放了大半的心,这样最好,他还能抽出时间复习。如果这事真成了,他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郑月清。
正事聊完,后面基本都是吃吃喝喝,看得出来郑月清这个朋友是个性情中人,说高兴了就喝酒,基本没停过,喝到最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郑月清也没少喝,罗阿响更是只能被一杯一杯灌,他是这个饭桌上最被动的人,一举一动都得看两个人的脸色。
一顿饭吃完,出门都已经近11点了,三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郑月清给朋友叫了车,把人送走了气氛才终于冷了些。
罗阿响本来就不常喝酒,日料他也没怎么吃,几乎算空腹喝酒,现在他终于感到有些胃痛。
“怎么样,阿响?”
“真不错,这次真是谢谢师兄你了。”
郑月清没说话,还是和往常那样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了,罗阿响脑子也没那么清醒。
“胃痛了?”郑月清注意到他捂着肚子的手,“你手上怎么有伤?”
“有点,没事,昨天骑车摔了。”罗阿响心情瞬间低落了,他的心情多少被酒精影响了。
第4章
“让我看看。”郑月清好像特别心疼,牵起他的手来看,一开始罗阿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他在自己的手背上摩挲起来,罗阿响这才感到不对,连忙想抽回手,对方却蛮横地扯住他。
“阿响,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的。”
“哈哈哈,师兄,你是喝多了吧?”罗阿响干笑两声,原本他脑子有点不转了,这会儿又被迫工作起来。
“阿响,你知道我的,我真的喜欢你,我们试试吧?好不好?”罗阿响觉得眼前的场景越发魔幻,郑月清原本长相周正的那张脸变得狰狞起来。
罗阿响知道自己喝得太多了,这会儿怎么都挣脱不开郑月清的桎梏,他有些慌了。
“罗阿响,你在干什么。”略感熟悉的声音再次在罗阿响耳边响起,他脑子都要炸开了,视线中最后的景象是谷肆冷着脸高高在上
第5章
谷肆躺在床上,脸上被打的伤已经一片青紫,此刻正发着烫,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说不清今天的遭遇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他感觉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会不一样。
脸上的伤第二天没一点好转,他难得地想请个假,却发现今天已经有会议日程了。谷肆在公司还是有自己的形象在的,毕竟是小谷总,总不能顶着一脸青紫去上班,这样的话估计不到半天就会有一万种谣言。
最后谷肆还是去公司了,但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难得地没有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一套较休闲的衣服,戴着鸭舌帽,还戴了个口罩。这天保安都把他当成可疑人士,不让他进,非要他出示身份证,等他亮出身份之后,保安吓得差点当场给他跪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追究这些,径直上楼进了办公室。叱咤风云多年的小谷总,今天莫名觉得有些丢脸。
进公司的时候大家也没少对他今天的打扮窃窃私语,不过他都当作不知道,而是窝进了办公室里。
进了办公室他才放松下来,把全套装备都卸下,出了一身的汗。他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昨天罗阿响的伤,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怕他因为行动不便而出事,便给了地址让助理去盯一下罗阿响那边。
然后谷肆就收到了来自前线助理的消息。
助理:谷总,他和一个男的见面了,举止亲密。
谷肆:……不用报。
助理:两人相谈甚欢地吃了午饭。
谷肆:……
助理:去了日料店,喝醉了。
谷肆:地址。
谷肆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看见的就是罗阿响正在和另一个男的拉拉扯扯的画面。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听着别人向罗阿响倾情告白的话语,心里的火气更盛了:这个人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罗阿响睁眼的时候是懵的,车里的香水异常荼蘼,是他用不起的味道。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但看到驾驶席上摆着张臭脸的谷肆才稍微清醒了。他怀疑自己最近水逆了,不然怎么总是碰到不想见的人。他正想闭眼装睡,却发现谷肆已经从后视镜看到他睁眼了。
“你喜欢他?”谷肆冷着脸,目光直视前方,没有转头看罗阿响。
“请问这和谷肆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谷肆一听他这话,脸色似乎更难看了,罗阿响醉意朦胧,也没顾得上注意他的脸色。谷肆一脚踩上油门,从日料店旁边的停车场离开了。
罗阿响被这突然启动的车搞了个措手不及,差点一脑袋撞上挡风玻璃,他这才想起来系安全带,低头一看,安全带好好系着。
车并没有如罗阿响所愿停在他那个破旧小区前,而是停在了一栋高级公寓的地下车库。罗阿响这才咂摸出不对劲来,谷肆并没有说要送他回家。
“下车。”
罗阿响坐着没敢动,他脑子奇怪的剧场停不下来。
“下车,还是你需要我帮你?”
罗阿响这才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他一只脚刚踏下车,谷肆就狠狠一把拉着他的手往前冲。
“你干什么?”罗阿响一边尽力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手。
好在罗阿响的脑内剧场并没有上演,谷肆只是把他带到自己家,然后追问他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罗阿响完全清醒,他一定不会老实回答,但是他喝醉了,被谷肆按在沙发上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谷肆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于是谷肆知道了今天的前因后果,他心里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把罗阿响口中的师兄揍了一顿。
罗阿响并不知道他醉酒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谷肆已经把郑月清揍了一顿,所以他还在盘算着明天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
“我手机呢?”
谷肆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罗阿响的手机,他把罗阿响弄上车的时候,罗阿响的手机掉在地上,他顺手就揣自己口袋里了。
“干什么?”谷肆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听到罗阿响的回答后,他迅速收回手,又把手机揣自己口袋了,因为罗阿响说先问问师兄到家没。
“你还联系他?”谷肆觉得罗阿响的想法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那个男人都那样骚扰他了。
罗阿响白了他一眼:“你昨天还强吻我,我现在不也还在和你说话。”
谷肆好像被掐住七寸的蛇,瞬间没有语言来反驳他了。
沉默了半晌,谷肆说道:“工作是吧,我给你,你马上和他断了。”
“大哥,你饶了我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他?”罗阿响说完之后,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但他还醉着,所以并没有那个脑子去说高情商的话。
谷肆已经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心情了,罗阿响却不知死活地激怒他,每一句话都能在谷肆的心脏上开个大洞。敢情这么多年来,放不下的还真的只有他。
“你现在的眼光这么差了?”谷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是说只是为了钱?”
罗阿响眼睛都瞪大了,且不说他和郑月清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事到如今就算他眼光差也和谷肆没有半分关系吧。
罗阿响上下打量了谷肆,他心里的恶魔在酒精的催化下逐渐膨胀,随后有了戏弄谷肆的想法。
“是啊,我眼光一直挺差的。”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谷肆,目光里的挑衅不言自明:如果不是眼光差,也不会看上你。
谷肆听了他的话,拳头都捏紧了,恨得差点把牙咬碎。果然这么多年,罗阿响他还是没有一点变化,既然当年不喜欢,又什么先来招惹自己?
“你只是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以什么身份帮我?老同学?前任?还是说帮我,然后睡我?”
罗阿响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倔强什么,他大可以心安理得接受谷肆的帮助。或许只是为了最初的自尊,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他罗阿响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能挺过去。
事实证明,在如山倒的灾难面前,即使他低声下气,也不会有任何人帮他。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当年也没有勇气向谷肆求助,他怕谷肆也和那些人一样,拒绝他,贬低他,落井下石。这或许是那个被困在金钱陷阱里的少年,最后的坚持了,就连只是一个可能性,他也不敢去赌。
罗阿响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谷肆带去了多大的影响,也并不认为谷肆会当真。谷肆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他追求完美的爱情,而不是和自己在这游戏人间。
他醉着,鼻音有些重:“少爷不愿意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罗阿响正想打电话给周懋让他来接一下自己,却不想下一秒谷肆却将他压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神可怕得像要把他吃掉。
罗阿响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一头野兽,想要退缩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夜过去,罗阿响醒来的时候,身上没一个地方是舒坦的,脑子好像要炸开,腰酸得活像搬了一整夜的砖,两条腿也根本没有抬起来的力气。
“……”昨晚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回,罗阿响想死的心都有了,喝醉的他也太生猛了,什么话都敢说。
但很明显,他现在的惨况昭示着,有一个人比他更生猛,他自己惹下的祸,现在也没有埋怨别人的余地了。
他顶着全身的不适从和他房间差不多大的床上爬起来,一起身却发现腿间有不明液体流出来,一瞬间把谷肆杀了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闪过。不停默念着杀人犯法,他才忍住自己的怒气。
“你醒了……”这时谷肆从旁边的洗手间出来,身上就围着条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罗阿响。
罗阿响给了他一个虚伪的笑容,“是的呢,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和谷肆同归于尽。
“你先洗个澡吧,昨天太困了,没给你清理。”谷肆的脸上是被蒸汽蒸出的薄红,他表情冷漠,脸上还有罗阿响制造的伤痕,眼睛眺望着窗外,外面阳光正好。
第5章
罗阿响动了动,身上黏黏乎乎的,也没理谷肆,大大方方地全身裸着去了浴室,坦然得好像在公共澡堂。
他并不知道他的故作镇静,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最后,还是谷肆开车把他送回住处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没打到车。只是让罗阿响感到意外的是郑月清竟然在他小区门口等他,手上打着石膏,脸上的伤也不少。
三个满身是伤的人碰到了一起,显然郑月清也没想到罗阿响会和这个男人一起回来,他到这来,原本是想给罗阿响道歉。他昨天太冲动了,显得他像个毛头小子,他记得罗阿响喜欢绅士,就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却不想昨天的行为将他精心塑造的形象毁得丝毫不剩。
“阿响,你……”
罗阿响看了郑月清一眼,“师兄,这么早,脸上的伤是怎么了?”罗阿响并不知道昨天谷肆打了他,但多少也能猜到,他故意问了一句。
郑月清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他和别人一起回来,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也不好介入,只能弱弱地问罗阿响:“你和他……”
罗阿响把谷肆往前一拉,向郑月清介绍道:“师兄,这位是我的老同学,谷肆。”
“谷肆,这是我师兄郑月清。”
显然两个人并不想互相认识,谷肆把脸转向一边,他对这个叫郑月清的人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罗阿响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不对付,但这种一下就能让两个让他不爽的人难受的事,他为什么不做。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罗阿响把两人抛在身后,自己上了楼。
第6章
罗阿响躺在沙发上,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破事,他的新住处还是没有收拾好,纸箱堆得到处都是。经过这样一番折腾,郑月清介绍的地方肯定不能去了。罗阿响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冷静片刻后他就翻身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把零散物品归位,心里还在盘算之后的出路,只是原本的一条路被突然闯出来的谷肆毁了而已,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大的打击。只是他刚交了房租,按照租房的标准压一付三,他身上就没什么钱了,接下来几个月恐怕要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就过去了,罗阿响也已经把他这个租来的小房子收拾得干净整齐。下午他打算先去周围看看,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暂时先做着。中午吃饭的时间,他刷了刷招聘软件,几乎都是要求全职的,他没那么多时间,大三虽然课少了,但也不能缺课,而且现在他离学校远了很多,也要提前规划时间,更何况他在准备考研。
果然不出罗阿响所料,这周边较为荒僻,一般的店家都是夫妻店,根本不需要人手,他只好放弃了。他思来想去,一切却又回到了原点,好像要把他逼入绝路似的。
他顺路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买了菜,准备晚上自己做顿好的,这些天他几乎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自己做饭开支会少很多,尽管他做的饭仅仅停留在能吃的程度。
在罗阿响撇菜叶子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擦了擦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没有来电显示。
“喂?”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话,一个极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阿响。”
一听这辨识度极高的声音,罗阿响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的声音几乎带着笑意:“易大哥!”
易航是他之前在咖啡厅打工时的老板,似乎新开了一家酒吧。这时他打电话过来,就意味着罗阿响的兼职有了新去处。
“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怎么有空找我?”
易航和罗阿响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所以也没有听出罗阿响语气里的勉强。最近罗阿响遇到的这些事,实在算不上很好。
“你很久没过来,有些担心。”
他独自生活了这些久,罗听到这种关心他的话还是会挺有感触,他对易航来说明明不过是一个曾经的员工而已,对方却还是那么关心他。
“没事啦,最近忙,刚搬了家呢。”罗阿响用他一贯十分健气的声音答道。
“搬家了?”易航对他搬家这件事有些意外,毕竟知道他当时租房也费了不少心思,于是罗阿响把事情大概讲了讲。
易航知道他一直生活得都很艰辛,于是问他: “那你缺钱?过来打工?”
这正合罗阿响的意,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兼职,也不扭捏地答应了,易航也很爽快,让他有时间过去就行。
酒吧一般都是晚上营业,罗阿响吃完饭收拾了一下就过去了。易航开的酒吧离他现在的住处不远,看了一眼地图距离四公里,他骑电动车也就十来分钟。
易航没想到他今晚就过去了,有些意外,但能看出他心情不错,那张周正英俊的扑克脸上也有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易大哥。”罗阿响坐在吧台前,易航今天自己在里面调酒。
易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衣袖半挽,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他的锁骨,他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幽蓝的光,他高大得头顶几乎擦着吧台的吊灯,他仍然不苟言笑,打了一声招呼后递给易航一杯冰苏打水。
阿响喝了一口,他今天本来就是过来打声招呼的。易航朝他点点头,告诉他今天先再熟悉一下环境。酒吧里还是那么多人,这个吧不算正经清吧,环境十分嘈杂,光怪陆离的灯光扫来扫去,每个进门的人都会多看一眼吧台,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生意不错,易大哥。”
易航一边把酒放在托盘里,耸了耸肩,由于过于嘈杂的环境,他也不得不提高了音量:“这不是才缺人。”有人从易航手中接过托盘,把酒送了出去。
“这次做哪个活?”
阿响笑了:“还不是听老板安排。”
易航知道他是个多面手,人很聪明长得讨喜嘴也甜,除了舞台组之外,去哪里都能帮上一点忙,之前易航抽空闲时间还教了他简单的调酒公式,他背下来之后照着调竟然也能调得像模像样。
“那你明天先过来当我的帮手,新的调酒师还没到岗。”
“好,那麻烦易大哥明天帮我准备工作服了。”
难怪这人突然自己调酒,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在,按理说应该易航应该在做甩手掌柜的。从阿响进来开始,易航手上动作就没停过,他的动作快得都几乎出现残影了,可见是确实缺人。
阿响的目光不断游移,现在才十点半,正是酒吧气氛热烈的时候,舞台上的舞者跳着热辣的舞蹈,引得台下阵阵欢呼喝彩,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不少人从进门看见易航就走不动道了,吧台早就坐得满满当当,其中十个有九个向易航要联系方式。
易航193的身高,配上他这张脸,还有那低沉性感的嗓音,简直就是大杀器。
酒吧一般是凌晨四五点钟闭店,阿响待到了打烊时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易航也去换衣服的空档,才默默摸到吧台里,去记物品放置的位置,不同品类酒的名字,好久没做这个,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下意识就开始预习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易航才从酒吧后面走出来。
“走吧。”
阿响答了一声,两人一同锁了大门,检查了电器设备,才从后门离开。易航原本想要送他回家,阿响指了指自己那辆破电动车:“我有车,嘿嘿。”
易航点了点头,跟阿响打了声招呼,转身便往车库的方向去了。
阿响快速冲了澡,他走到窗台边,摸了摸晒在那里的考研相关的书和资料,基本上已经被风干了,只是每一页都变得硬扎扎的,还有他没注意分开的,两页黏在一块,怎么都分不开,他一用力就撕坏了。
“……”
好在黏在一起的书页并不多,只有那么几页。他把已经晒在窗台上的书全部收了进来,放在他卧室的书桌上。
尽管已经接近凌晨六点了,阿响却毫无睡意。晚上他还要去易航的酒吧,只好强迫自己躺在床上,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进入睡眠状态。
阿响不想这样浪费时间,他爬起来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他觉得自己不算聪明,跨专业考研是个不小的挑战,别人要学四年的东西他要在这一年多里完成,没有老师指导,只能看网课学习,目前专业课他也就学了一半。
对于阿响来说,一切都是未知的,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所以他也没那么紧张。
睡意迟来,他设了闹钟才爬上床,他还能睡一会儿,避免晚上去上班状态太差。
阿响走进酒吧,易航已经在吧台里坐着了,旁边有人在擦桌子收拾卫生,为营业做准备。
阿响给易航打了招呼:“易大哥!”
易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吧台里面,一一为他讲解介绍,他有一些基础,记这些东西也不算难,何况易航今天只是让他在旁边帮他准备材料,打打下手。
第6章
稍微熟悉之后,阿响去换了工作服,端端正正站在吧台里,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他之前做过,不仅要帮手,其实更重要的是要和客人聊天,做易航的助手,这更是重中之重,因为易航基本不会和人聊天。有人问易航的联系方式,易航就指指桌子上的二维码,让人家扫,看来是已经被要联系方式太多次了,想了这么个办法,但这恰恰会让那些客人望而却步。
阿响一来就弥补了他的不足,跟谁都聊上两句,他的脑子多线运转,跟易航报单,帮易航准备辅材,加冰块,有条不紊地,同时还跟吧台不同的客人聊天,他嘴甜,把一个个少爷小姐哄得服服帖帖喜笑颜开。
“易哥,你哪儿找来这么个聪明小孩?”一个男人穿着黑色透视背心,低腰牛仔裤,脸上浓妆艳抹,上下打量了一眼阿响,才接过他递过来的酒。
易航仍然板着一张脸,表情恹恹的,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很想和面前的人说话,似乎是为了表面平静,才不得不回答他:“招聘来的。”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这才端着酒杯去了人群中间。阿响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把酒杯一放,直接跳上舞台和那些正在热舞的舞者一同跳了起来,奋力扭腰摆胯,身体如同波浪一样轻盈起伏,应该也是专业跳舞的,直到易航的轻声咳嗽他才收回目光。
“欸,苏打。”易航立刻提醒他。
“哦哦,马上马上。”阿响把苏打水递了过去,不自觉地又抬眼看了一下台上的男人。
此时酒吧门再次被推开,阿响再次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工作中,没有闲心去偷看别人了。
第7章
07
阿响弯下腰往更衣室的椅子上坐,伴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骨头嘎吱嘎吱响,他站了太久,双腿都有些麻木了。他早已预料到在这打工不会太容易,所以此时也没有半句怨言。
坐在椅子上放空了半天,易航见他一直没出来,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很累?”易航靠在门框上,脑袋几乎要顶到门框顶端了,嘴里叼着一支烟,他一说话,就有烟气从他嘴里飘出来,很快就在天花板上消失了。
“有一点,不过还好。”阿响仰着头,看向易航,脸上仍然带着浅浅微笑。
“马上七夕活动,到时更忙,”易航给他打预防针,“工资也会涨。”
阿响点点头:“那麻烦易大哥有空的时候把活动详情转我看一下,我熟悉熟悉,别到时候出错。”
“好。”
阿响把手里已经叠好的工作服塞进了柜子里,易航抬脚离开,他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声趋近于同步。
忽然,易航又突然开口问:“你对他很好奇?”
阿响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易航说的“他”指的是谁,直到易航的手朝舞台指了一下。阿响这才知道易航说的是刚才那个跳舞的男人,大概他因为那个男人晃神了。
“只是觉得能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罗阿响几乎每次看到这样恣意的人,都不由得升起一阵艳羡之情。
易航没再回答他,两人从后门出去,便又分道而行。
阿响的打工持续了几日,他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早上回去看会儿书,如果上午有课他就直接洗个澡去上课,如果没课回去倒头就睡,下午醒了吃个饭,继续学习,晚上去酒吧打工。他的生活乏善可陈,反倒是去酒吧打工给了他更多接触人的机会。
转眼间就到了七夕,活动内容易航早已转给他了,除了价格折扣是他需要注意的之外,其他都是与他无关的,他也就瞟了一眼,没仔细看细则。
这天阿响提前去了,他到的时候酒吧已经格外热闹,各种七夕物料堆在店里,还有没来得及贴的海报和贴纸,立牌倒是好好地摆在门口。
酒吧里到处都是装扮得十分隆重的人,乐队的人在台上调试设备和乐器,即将上台表演的舞蹈演员在练习动作。
今天的所有服务员都戴上了兔子耳朵,有黑的也有白的,就连易航也戴上了黑色的兔耳朵,看上去和他那张严肃的脸丝毫不搭。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在七手八脚地忙,有打气球的,有在往上挂饰品的,也有人来来回回往桌子上摆插着新鲜玫瑰的花瓶。
他刚来没几天,但已经和这些人混的很熟了,有戴着白色兔耳的女孩拿着两个头箍过来问他要哪个颜色,犹豫了一下他选了黑色,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戴。
“阿响,你长得高,帮我贴一下海报好吗?”矮个子男生见他已经收拾好了,脸蛋儿红扑扑地过来找他帮忙。
“来啦来啦!”
阿响和他一起先对照了单子和效果图,确定了要贴些什么海报,从门的方向开始贴,矮个儿男孩负责把胶贴撕掉递给阿响,阿响就照着图往门上贴,效率还挺高。
“你小脸儿怎么那么红?”阿响脸上挂着笑,忍不住问他。
“还不是缨姐,把她那‘氛围感腮红’狠狠给我扑了几下,跟猴子屁股一样,还硬说可爱,气死了!”男孩嘟着嘴,一副生气的表情,十分鲜活。
“确实挺可爱的…”阿响很努力憋笑,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受到男孩的一记暴击。
一通折腾,总算一切都安置好了,一到开业时间,源源不绝的人涌入进来,酒吧很快就热闹起来。今天来的基本都是熟客,每一个进来的都跟易航打招呼,大概是也收到七夕活动了,过来凑个节日气氛。
刚开业一会儿,易航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尽管他已经提前有所准备,仍然忙得额头冒汗。阿响见他忙不过来,便主动请缨:“易大哥,简单的交给我,你做其他的吧。”
易航显然分身乏术,只好把阿响之前已经做过的且在易航那里过关的饮料和果酒交给了他,其他的仍旧他亲自操刀。这还是罗阿响第一次正式调酒,他也有些紧张,好在易航偶尔分出一点精力来看他做得怎么样,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时间长了,酒吧里几乎摩肩接踵,舞台上乐队已经在开始热场了。今天请的乐队还是本地比较有名的fol乐队,自从上了综艺节目之后场场live都爆满,这次活动也有很多人都是冲着乐队来的,也不知道易航怎么请到的。
“hello!现场的朋友们,你们好吗!!”女主唱具有浑厚且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几乎要把酒吧的屋顶掀翻,她一出声,下面的观众尖叫声也震耳欲聋。
“很高兴在这样美妙的夜晚和你们相遇,我们是fol!”
阿响只往台上看了一眼,根本抽不出空仔细观察。旁边的易航也是,肌肉线条都因为过度用力在衬衫下显现出来了,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到锁骨上。好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点单量骤减,除了刚进来的新客点单以外,没有多少加点的,两人得以轻松一点,至少阿响有空擦擦自己的汗水了。
乐队唱了五六首歌,下场之后又安可了一首,直到主持人宣布乐队表演结束,台下的观众才稍微散开来一些。
阿响趁着去厕所的间隙,偷偷在更衣室坐着休息了一下,顺便灌了一杯水。
再出去的时候活动已经进行到游戏环节,主持人正在讲解心动时刻的规则,阿响一边调酒一边听着解闷,只听了个五六分。不知何时开始,有人起哄叫易航的名字,要求易航也参加。
易航根本没想到这活动还有他的事,叫他名字的客人太多,加上这个活动也算是核心活动,他不好推拒。易航一同意,那些气氛组的自然也被顾客要求加入了,那些俊男靓女都向易航投去求助的眼神。
易航冷冷道:“别闹,自愿原则。”
人群里一阵嘘声,但也没道理反驳易航。
这时人群里一个响亮的女生:“吧台里还有个小哥哥!”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阿响身上,易航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比他自己被点的时候反应还略大一些。
阿响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风暴中心,他傻站在吧台里,还在给手里那杯大都会挂柠皮。
这时主持人机智地接话:“请问吧台里的小哥,单身吗?”
阿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呼声更高了,阿响一脸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活动的具体步骤,只知道大概是个配对活动,其余一概不知。
参加活动的人都被发了一张白纸,主持人让他们写上各自的名字或代号,标上性别和性取向,再扔进舞台上的抽奖箱子里,等到所有人的纸条都回收完成后,再由主持人每次摸两张,如果性别和性取向对上了就可以成为心动组,没对上就顺延继续摸,直到对上了为止,心动组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成组,但没有再次配对的机会,一切遵循自愿原则。当然,易航和阿响除外。
阿响就这样懵懵地写了名字投到箱子里了,易航站在他旁边,向他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阿响又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月亮,也就是他笑的这一瞬间,似乎有针扎般的目光钉在他身上,阿响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有任何敌意的眼神,周围也尽是陌生面孔。
第7章
dj放着劲嗨歌曲,已经有喝醉了的人开始发酒疯,这边主持人也开始念名字了。酒吧里的人大多都比较放得开,觉得活动有趣就加入的人也很多。
主持人卖关子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第一位幸运儿,她的名字是:万洋女士!性取向为:女!”
“万洋女士!在吗!在的话请举手!”
灯光比主持人更快地找到了主角,强光聚光灯直接打在一位穿着白色休闲西服的女士身上,那位女士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周围朋友的推搡下上了舞台。
主持人笑着问她感觉如何,那位万洋女士则调皮地笑了一下,回答道:“现在还没有感觉。”
“哈哈哈哈!那我们来看看谁会让你有感觉吧!”主持人说着又从箱子里摸了一张纸条,“哦!可惜!虽然这也是位女士,但二位性取向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同,没关系!看我这个月老重新帮你牵线!”
台下一片哄笑,甚至有人开玩笑喊“退钱”。
阿响的心也被提着:万一直到纸片摸完了也没有合适的,台上两位将如何应对。好在他的想象没有成真,主持人又从纸箱里摸了一张纸,上面的信息竟然出奇地和台上人对上了。
“娃娃鱼,这位娃娃鱼小姐,在吗?让我看到你的手!”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微笑着淡然地举手,然后被主持人叫上了台。
“两位还真是啊!一个名叫万洋,一个名叫娃娃鱼,娃娃鱼可不就应该游在万亩海洋之中嘛!缘分!缘分啊!”主持人脸都笑烂了,大概他也没想到第一对儿就如此合拍。
台下立刻有人大声反驳:“娃娃鱼是淡水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的人笑作一团,也因为这奇妙的巧合而感到快乐。
名叫娃娃鱼的女孩从主持人手中抢过麦克:“没关系,我可以为姐姐游进海里。”
底下又爆出一片欢呼声,齐声叫着“在一起!在一起!”
“那么!祝愿我们第一对心动时刻的佳侣!希望你们能度过一个愉快的七夕夜晚!酒吧左前侧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是一个小型电影院,如果二位愿意独处,也可以去那里一同观看电影哦!当然!今晚其他配对成功的顾客也同样可以选择独处或一同狂欢!让我们为今夜欢呼!”主持人显然没把自己刚才的小小失误放在心上,他的身体一边随着音乐节奏摇摆,还挥动着双手,兴致高昂地补全了一下活动规则
最后两位女士牵着手走下了舞台,甚至有人在她们头顶拉响了手里的礼炮。虽然不知道她们最后会不会走到一起,但此刻或许也是独一无二的奇妙存在。
阿响看着眼前欢快热闹的气氛,心里又有些紧张,要是抽中的人他不喜欢,到时候该怎么下台?
第8章
08
“心动时刻”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成功匹配的人当然也存在,只是极少数,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七夕这个特殊夜晚扫兴。一对一对匹配成功的人走下舞台,他们或选择单独相处,或选择加入桌游行列与大家一起游戏。
眼看着可匹配的人越来越少,阿响倒也平静了下来,反正他也有拒绝的理由,大不了就说老板忙不过来,他还要继续工作。
“阿响!这位阿响…先生,在吗?!”
阿响还在思索之中,却突然被主持人叫到了名字,他不慌不忙地上了舞台,台下的观众一看是他便更卖力地呼喊尖叫起来。
“阿响先生的性取向是男性呢!我好像听到了现场女孩们心碎的声音哦!”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就一边审视一边讨论起来。
“原来是姐妹啊!”
“不一定啦!他又高又帅,怎么不能做1!”
“他长得好好看,能抽中我吗?我可以为爱做0!”
“少痴心妄想啦!”
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传入了阿响的耳朵里,他不意外,既然选择公布性向,对于这些零碎话题都没在怕的。他仍然勾着嘴角,等待今晚的安排,对他来说谁都一样,反正是要拒绝的。
主持人已经在摸下一张纸条,舞台下难得一片安静,都在屏息期待着谁会和这个男生度过这个夜晚。舞台上的阿响被聚光灯笼着,他超过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台上比主持人高了一大截,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工作服,只不过头上戴着长长的黑色兔耳朵。为了方便行动,他把白衬衫的袖子半挽起来,即使他的鼻尖冒出了细汗,衬衫扣子也整整齐齐地扣到最高一颗,领结规规矩矩地佩戴在脖颈上,身上黑色马甲把他腰线勾勒得十分明晰,白净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编着碧绿平安扣的手绳。
此时阿响站在台上,虽有些局促,却并不扭捏,似乎他早已习惯站在众人视野之中,接受他人的审视与打量。他有些长的额发稍微遮住了眼睛,他那双非常标准的桃花眼似乎生来多情,笑眼一弯就让人跌进深深的桃花潭水中,刻塑般的硬挺鼻梁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不会显得过于柔和,面容显出十分英气。几缕略长黑发汗津津贴在他的脖子上,左侧脖颈上一粒赤红的痣,在灯光阴影下若隐若现。
主持人又开始卖关子,手在箱子里翻了几秒,才从里面摸出一张白色的纸张,看到纸片上的信息时他长大了嘴,夸张地“呜呼!”了一声。阿响对他做作的表情感到有些可笑,作为一个活跃气氛的主持人,不得不说还挺到位的。
“这位!竟然是!易航先生!”主持人不由得又发出惊讶的感叹:“哇哦!易航先生的性取向为男性!两位成功配对!”
台下一片质疑:“假的吧!是不是有内幕啊!”
“演的演的,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和易航的配对显然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大家纷纷觉得是不是有内幕,否则哪会这么巧,两个站在吧台里的人凑到一块了。
听到易航的名字,惊讶情绪一瞬间闪过阿响的眼睛,只是片刻就消失了,如果不是自己亲手投的纸条,阿响都会怀疑是不是有内幕。易航显然也很意外,但他还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了舞台,站在阿响身边。
阿响这时又感到了那刺骨的目光,狠狠地,充满怨恨的目光。他没在意,或许是易航众多爱慕者中的一员,对站在易航身边的他心怀嫉妒。
易航上了台,平时的他寡言少语,此时却自然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麦克,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响起:“好了,大家玩得开心,调酒师要回吧台继续工作了。”
大概易航的声音太过低沉性感,他的发言结束后安静了几秒,才闷沉地在酒吧内激起一片嘘声,自然有人不满意,但他们无法改变事实,更无法反驳。
阿响虽然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的过程,但最终的结果是相同的,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易航长腿一迈,就朝吧台去了,阿响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因为活动耽搁,吧台又出了一堆点单,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大概是两人的颜值和身材都过于优越,不少人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甚至追着到了吧台。
阿响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说话也和和气气,原本找他搭讪的人就不少,今晚这样一“出道”大概过来找他的人会更多,希望不会有特别麻烦的人。
“给我哥们儿来一排‘轰炸机’,老易!”有人扯着嗓子,声音里已经有几分醉意。阿响抬眼瞟了一眼,一群人簇拥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人往这边来了,他没在意,又埋头忙自己的了。
易航两手一翻,在吧台摆了六个杯子。
那个点酒的客人大概是熟客,他把他兄弟从人群中推出来,一边推还一边说:“快看老易表演调‘轰炸机’,他能连做几打,手都不带抖的!”
“想死?”易航蔑了那人一眼,看来两人很熟悉,能让易航和他开玩笑。
“阿响,点火器。”易航手刚伸出来,阿响就已经把点火器放在了他手心。
同时那位阔少的朋友终于被推了出来,阿响抬头的同时,谷肆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目光撞上目光。
阿响无声地“操”了一声,没想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位。
吧台上一打“轰炸机”已经点上火了,那位阔少一把攀上谷肆的肩膀:“来,谷少,整一轮!”
谷肆拍开他的手,自己走上前去。
纯澈透明的酒面上飘着青蓝色的火焰,每个杯子里插着一根吸管。谷肆喝之前又看了一眼阿响,像下定了决心一样。他俯下身,薄唇含住吸管,十来秒后那杯酒就见底了。
“呜呼!谷少!有点东西!继续继续!”
谷肆头也没抬,又接着喝下了两杯,他皱着眉,脸颊上已经浮现了两团红晕。
“他喝不了。”易航一看就知道面前的男人酒量不行,他本想拦下来,担心人喝不了吐他店里了。
谷肆脖子一梗,原本低着头酝酿的他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语气不悦:“我、能、喝。”
第8章
那位阔少大手一挥:“哎呀!没事,易哥!机会难得,我这位兄弟一年进不了几次酒吧,让他喝!”
阿响一声不吭,现在没他的事儿,默默低着头擦吧台。
“阿响,怎么?”
“嗯?怎么啦,易大哥?”
易航看了一眼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的吧台没再说话,阿响装作很忙去看点单机,可惜点单机这几分钟都没有新的订单,他又转身整理酒柜,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让易航感到不明所以。
倒是他转过身之后,谷肆落在的他身上的目光却不再遮遮掩掩。
那一打轰炸机转眼被谷肆囫囵吞进胃里,辛辣黏腻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泛着闷甜的劲儿,令人作呕。
“看不出来!谷少!牛逼,我以为你说的‘没喝醉过’是不能喝呢,原来是这个没喝醉过啊!”
眼前的人挤着自己,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烦。
吧台里的高大男人盯着他,烦。
吧台里的另一个男人转过身没看他,烦。
谷肆没理他旁边的人,兀自走回了酒吧后面的卡座。
阿响心神恍惚,被易航勒令去休息,他在更衣室里坐着,他手里那张传单不知不觉之中被他撕成碎片,抓在手里揉成一团,阿响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方才那刺骨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视线,大概他心里存着年少时对谷肆的愧疚仍然没有消散,又或许是谷肆看他的眼神饱含炽热,像在怪他。
阿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稳了稳心神,又满面笑容地回到吧台。已经到了后半夜,客人少了很多,阿响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刚才那一群人,心里安定不少。
打烊之前,易航去后巷抽烟,阿响照例巡视酒吧一圈,察看有没有遗留在酒吧的人或物。一贯从后往前巡视的他,今天却变成了从前往后,他的脚步声轻轻的,他的心被什么悬吊着,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
这时的酒吧和营业时完全不同,安静得要命,舞台上没有任何人,酒吧里的灯光总是昏暗,深处的卡座里一个白色人影躺着显得格外醒目。阿响在两米外就看见了,他脸朝着沙发靠背,沙发容不下他修长的双腿,在外面吊着一截,那人一动不动地安静睡着。
——是谷肆。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热闹的那群人早已经无影无踪,只有谷肆躺在那里。
阿响的脚已经踏出了一步,却在看出是谁之后停顿住了,短暂的停顿过后,阿响靠近了那个人。
“先生?我们打烊了。”阿响站定在卡座前面,桌子上还摆着一堆酒,有喝了一半的,还有根本没开的。
沙发上的人听到声音终于有了动静,捂着脑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谷肆的意识并不清明,他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看什么都影影绰绰的,好像他面前的人是罗阿响,但罗阿响叫他什么?
“先生?”
对面的人像是要故意打破他的幻想,谷肆感到那一刻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瓣一瓣,他和罗阿响,什么时候这么生分?罗阿响为什么又装作不认识他?两人重逢那一刻,罗阿响也没有认出他,大概自己对他真的不重要。
谷肆神色木然,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头疼欲裂,又“碰”一下倒了回去。
阿响有些无奈,不知道谷肆为什么不拒绝那一打“轰炸机”,以他的身份应当很难有人能强迫他干什么才对。他走上前去,手穿过谷肆的脖子,将他扶起来,喝醉之后的谷肆软得像一滩泥。阿响的手臂枕在他脖子后面,谷肆的体温高得像是要把他烫伤。
忽然,谷肆的头重心不稳,直接偏倒在阿响颈侧,他的嘴唇几乎擦着阿响的脸过去,炙热的、带着甜腻酒气的呼吸打在阿响脖颈上,阿响像是被传染了一般,薄红从脖子烧到耳根,原本白净的脖颈几乎跟他颈侧那颗赤色的痣融为一体。
“阿响?”易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好在卡座位置隐蔽,刚才那一幕应该没有被看见。
“这里这里,有客人躺了!”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易航赶过来帮忙,两个人把烂醉如泥的人抬到酒吧门口。
易航认出了这人是刚才那位阔少带来的,于是易航拨通了电话。
“郑明帆?把你的人带走,喂?喂?”
“怎么办?”阿响问。
“扔酒店吧。”
酒店离这里不远,两个人收拾好店里,又搀扶着人去了酒店。
开房的时候前台看了他们好多眼,要求出示身份证件的时候怎么也摸不出醉酒的人的身份证,前台看他们的眼神更怪异了,四个人气氛尴尬地僵持。易航的表情还算镇定,阿响对着前台脸都笑僵了,问她两个人的身份证能不能开,前台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三个人悻悻而归,偏偏有个人还昏睡得跟狗一样不知人事。
“只能丢店里了。”易航说。
阿响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要不易大哥你开车把我和他送到我家吧。”
易航不赞成:“不太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没事,他是我高中同学。”
第9章
09
“听说了吗,要来转校生!”毛毛突然冲过来,趴在罗阿响的桌上,抬头看一动不动坐在自己坐位上的阿响,两个棕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了。然而罗阿响却丝毫没受他的影响,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毛毛伸出手在罗阿响面前晃了两下,罗阿响甚至没理他,依然盯着黑板,黑板已经被值日生擦得干干净净,只有几道白色痕迹。
毛毛用手推了推他,把人从神游中揺回来。
“什么?”
“我们班要来转校生!”
“啊?”罗阿响没听说,甚至没把毛毛的话放在心上,转学生又怎么了,哪里会有高一的学弟香,那个叫连且的,又高又帅,声音还特别好听,作为新生就已经被学校广播站招揽了。因为在中午的广播节目里念了一首北岛的诗,把学校里的女孩们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才刚开学几天,罗阿响还在想早上遇见的高一新生连且,他好像是骑机车上学,在新生尖子班。罗阿响早上迟到只能打车来,刚好遇到了连且在校门口停车。
罗阿响已经注意他几天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对方这几天碰面的次数简直多得离谱。
自认为无往不利的罗阿响坐不住了,忽视了毛毛关于转校生的碎碎念,拿出钢笔开始写情书。他学习不怎么样,却写得一手好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优势,对方又是一个喜欢诗词的人,应该很难拒绝他吧。
罗阿响是个行动派,中午就已经到了连且的班级,赶在连且去广播站之前拦住了他。
“你好,连且学弟。”
罗阿响在连且一向淡漠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困惑,眼神扫过罗阿响的脸,一言未发。
“我是高二四班的学生,叫罗阿响。”
连且脸上的困惑更深,他歪了歪头,不怎么理解,但听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
“嗯,请问什么事?”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连且皱了皱眉,面上有些紧张,回头看了看教室里,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只好跟着罗阿响去了老教学楼后面。
这座建筑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碎石,平时是明令禁止学生来这里的。罗阿响跟在连且身后,眼神黏在前面高高大大的男生身上没下来过。
“我喜欢你,连且。”罗阿响又重复了一遍,他鼻尖微微出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太热。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连且郑重地回答,眼睛盯着罗阿响,透露着几分歉意。
“……”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许多人从教学楼里一哄而出,吵吵嚷嚷地去食堂吃饭,两人之间的沉默也逐渐被喧哗淹没。
“咔!”这时,从废墟的转角处传来一声异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快步离开的黑色背影。
“男生?”罗阿响问。
连且:“嗯,同班同学。”
罗阿响最终还是把情书交给了连且,理由是写都写了。
这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就这样快速结束了,罗阿响也瞬间死了心。
他午饭都没去吃,恹恹不快地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一个没穿校服的人正趴在桌上睡觉,他黑色的背影罗阿响看着有点眼熟。
罗阿响现在也没有闲心去管别人,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画圈,直到把白色的纸涂成黑色,草稿纸都被尖锐的笔锋划破。
毛毛吃完饭回来,罗阿响已经把一本草稿纸都划破了。
“诶诶!怎么了!没事别拿草稿纸发泄啊!”毛毛扯过罗阿响的草稿本,他翻过一页又一页,没找到一张空白的。
“好家伙!”
直到上课铃响了,罗阿响也没正眼看过毛毛一眼。
罗阿响就这样趴在桌上睡了一下午,毛毛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去触这个霉头。
第9章
他们是艺体班,本来老师管得松,如果没特别吵闹,睡觉什么的也不会怎么管。
新生的自我介绍就这样被略过,罗阿响既不知道名字,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罗阿响醒来时数学老师已经在给这节课讲的试卷收尾,总结重点题型和知识点。
数学老师是个慈眉善目的半百老头,同学都叫他老沈,是为数不多还没有放弃他们班的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劝他们多少学点。本以为像往常一样说几句就算了,不知道今天被什么刺激到了,越说越慷慨激昂。
罗阿响也算是撞枪口上了,刚从桌上爬起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这就被老沈拎起来了,他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
“罗阿响!”老沈大声呵斥他:“数你最没出息!”
罗阿响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波及,他站起来的时候还在揉眼睛,确实没怎么睡醒。
“年龄比谁都大,一点上进心没有!”老沈骂得顺口,往他的座位来了。
因为家里的纵容,罗阿响的确比其他小孩晚上学两年,造成的后果就是他在班里自称大哥,但无人在意,反而比起班上其他同学,他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人。
老沈拿起他这次摸底考试的试卷,翻来翻去地看了两三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喜欢数学,但其他科目也不能太偏。”
罗阿响从小数学好,但偏科严重,他的数学成绩有多高光,其他科目就有多烂。罗阿响这次开学的摸底考试,数学一百三还多,其他没一科及格。老沈挺喜欢他,平时也没念过他,今天倒是格外深沉起来。老沈对他的恨铁不成钢在此时达到了顶峰,但也只是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晚上把全班的试卷收上来,我看谁没改!”老沈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起来,于此同时还有同学们的一片哀嚎。老沈经常讲完卷子再收上去检查,谁没有在试卷上做笔记,就会被罚抄整张试卷。
这堂课认真听讲的人寥寥无几,而老沈的板书早已被他擦得干干净净,这种时候就到了同学们各显神通的时候了。有的会向老沈任教的其他班级借试卷抄,有的就直接借罗阿响的试卷把大题的解题步骤抄一下,应付了事。
罗阿响丝毫没受到老沈的威胁,倒是心情不好的他被老沈说教之后失恋的感觉也消失了,反而轻松下来,晚自习睡了个更好的觉。
但这平静仅仅持续了一节课。
罗阿响感觉到灯管的光变弱了,眼前有一片阴影投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高大的人影杵在他桌子旁边,他被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把一张试卷扔在他桌子上就离开了,好像他是什么瘟神一样,对他避而不及。
罗阿响抬头一看,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背影,被甩在他桌上的试卷半翻着,姓名一栏的字写得极丑:谷肆。
他没见过的名字,看来这就是毛毛说的那个转学生,别的他不知道,这字是太丑了,就连写自己的名字都这么丑。
罗阿响是数学课代表,他把卷子拢了拢,在班上问还有没有人没交的,见没人应答他就把试卷搂着去了老沈的办公室。
回来的时候一堆人围在他座位旁,毛毛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个按键手机,大家的目光就定格在那个破手机上。
罗阿响见过那个手机,是毛毛专门买的戒网瘾手机,实则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更好地上课摸鱼的工具。毛毛见罗阿响回来了,立刻向他招手让他也去看,罗阿响是没兴趣的,谁知道一群男的又在看什么东西。但无奈毛毛是坐在他的座位上,他只能过去。
“快来看!”毛毛环顾教室一周,见没有其他人,才小声说:“转学生的视频……”
罗阿响一脸怀疑,凑过去一看,小屏幕上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群人在类似舞台的地方演奏,连人脸都看不清,不知道毛毛是怎么看出来谁是转学生的。
“哪一个?”
毛毛的手指着中间那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把脸遮得七七八八的人,手里拿着麦克,似乎在演唱。
“这个!”
罗阿响根本看不清,毛毛把手机直接按在他手里,视频里声音嘈杂,他下意识地把音量开到最大,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正打算凑近了听,原本吱哩哇啦的讨论声戛然而止,身边鸦雀无声。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罗阿响就感觉到一阵几乎带有实质恶意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这时,他才发现有人站在教室后门边,目光盯死在罗阿响身上,眼神里满是轻蔑,随即便转变为不屑。
转学生经过他们,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身边的人也立刻作鸟兽散,偏偏手机里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罗阿响没听过的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唱得很好。
罗阿响故作镇定地把手机按掉,事已至此,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总不好去跟新来的解释什么,只好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又给毛毛记了一笔。
此时的罗阿响还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谷肆对他的印象又一次深落谷底,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无论罗阿响怎么对他示好,对方都视而不见。
第10章
10
阿响坐在书桌前,摊开考研数学真题册,正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逐步核对自己的步骤和参考答案之间的差距。尽管高中时候他的数学成绩不错,但面对高等数学,难免还是有些困难。大学里老师讲课的方式完全不同,他还费了些劲,转换自己的学习思路,不过好在他基础不错,加上老沈对他常年耳提面命,他也基本能跟上教学节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把阿响从题海中唤了回来。他这才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此时正低头捂着脑袋,坐起来发愣。阿响也不知道说什么,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给人递了过去。
有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回想昨晚,他大可以把谷肆留在店里,到最后也不向任何人透露他和谷肆的关系。但他选择了把谷肆带回自己家,让他一身酒臭地睡在床上,在他醒时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谷肆的眼神扫过阿响的脸时,其中有一瞬的茫然,他的目光缓缓落在阿响手上,思维被抽空了一样,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阿响没有等他,直接把水杯往人手中一塞:“谷少,醒了?”
像是还没从混乱的梦境里醒来,谷肆的反应速度极慢,从听到阿响的声音到作出反应,中间隔了数秒,才点点头。
“醒了就请离开,我还有事,忙着出门。”阿响的语气透露着明显的公事公办的味道,他没说谎,他接下来还要去学校,今天有两节必修。
谷肆醒来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刷着白甚至有几道裂痕,房间里一股陈旧的木头味,很像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味道,他许多年都没闻到过了。他睡的这张床也小得可怜,几乎他一翻身就会掉下去,床头只有一块光秃的木板,他一动作,坚硬的床板硌得他发疼。他尚在醉酒之中,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从梦中醒来就抬头就能看到罗阿响埋头钻研数学的背影。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他那件衬衫已经被换下,穿着一件被洗得发白的t恤,上面还起了不少毛球,谷肆低头的瞬间闻到了淡淡的皂香。他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他狂放饮酒那时,其他的画面都不真切,像是梦里发生的。半晌他才缓过神来:这是被罗阿响带回家了。
“你为什么带我回来?”谷肆问,语气生硬且严厉,像是在埋怨阿响把他带回家。因为过于干渴,他的嘴唇在他说话时就开裂了,他不自觉地舔了舔,一股铁锈味在他舌间蔓延,口中全是苦味。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更想问罗阿响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但又在他醉酒期间把他带回自己家,每次对上罗阿响,谷肆的嘴和舌就有自己的想法,总是言不由衷。
人类似乎总是这样,爱得越深,越耻于承认,越执著于让对方体谅自己。
“那你想怎么样,把你扔大街上?”罗阿响也不悦起来,两个人相识一场,加上他搬家那天,谷肆确实帮到了他,他本想昨天就当还了这个情,对方的态度却让他生气。
谷肆不再言语,他环顾这个小小的房间一周,比起上次他来时要整洁一些,更像人住的地方了,但依然简陋老旧。
他还是想不通当年意气风发的罗阿响怎么会没落到如今这样,而阿响也没有给他一个了解内情的机会,只是沉默,沉默地离开,沉默地再会。
两人又是一次不欢而散,阿响也觉得奇怪,他平时和谁相处都留三分余地,怎么到谷肆这里失效了,最后总会撕破脸面。
阿响心情很差,以至于上课总是走神,就连老师都注意到了。就大学生的学习态度来说,能像阿响这样兢兢业业的学生不多,老师也乐见于此,总多照拂他一下。
当然这种照拂也会招致无谓的猜疑和流言,阿响对这些一笑而过,只要不影响他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别人怎么说都是他的自由。他那颗细腻温和的心早已被带上钢铁般的覆盖,而他的自尊心早已折耗在过去,以至于现在他看重的只有一样东西——钱。
第10章
“罗阿响,下课跟我来一下。”平时并没有过多交流的英语老师突然对他说道。
教英语的老师姓谭,长年穿着一件蓝白衬衫,黑发如瀑,面上总是笑咪咪的,对谁好像都挺客气,但实际十分铁腕,班上每次期末考试,挂人最多的就是她。
“好的。”阿响不明就里,但仍然礼貌回答。
下课后,他跟随着谭老师去了教师办公室。
“听说你准备考研?那怎么上课还无精打采的?”谭老师盯着他,依旧淡淡地笑。
阿响没什么惊讶的情绪,他眼睛盯着办公室的百叶窗,点了点头。他不好奇老师为什么会知道,也不好奇老师叫他来是做什么。
谭老师在课桌上翻找了一阵,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来。
她双手往内一扣,灵巧地把那叠打印纸整理归拢,熟练地拿起订书机来,那些资料就这样在她手里成册了。
“给,我大概整理了一下今年考研英语的重点难点,可能有疏漏,到时你哪里不懂再来问我。”
阿响把老师递过来的相当原始的考研资料接了过来,微笑着跟谭老师说了声谢谢。
谭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跟人说谢谢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阿响总算停止了神游,被老师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当中,他抬头看着谭老师:“抱歉。”
谭老师嘴角微弯:“开玩笑的啦,就这样,去吧。”
这时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阿响把东西往包里一放,他来不及看仔细,就急着去赶下一节课。
学校六点下课,阿响已经来不及回家,背着包直奔易航的酒吧,小电瓶跑到一半速度陡然下降,这是没电了,他昨天坐易航的车回去的,没时间给小电瓶充电,现在他只希望电量能坚持到酒吧。
夏天的太阳六点都还没完全落下去,迟迟悬在天空另一侧,余热仍然能把赶路的人晒得脸红口燥。
电瓶车最终还是没有完成使命,阿响只好用脚蹬了一路,到酒吧时前胸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得湿透,这才赶上了上班时间。
“怎么这么急?”易航在后门抽烟,正好撞上阿响大汗淋漓地冲进门。
易航193的身高几乎把矮小的后门生生堵住,跟一堵墙一样。门后的路都是上坡,他早看见阿响从马路那头逐渐出现,摇头晃脑地几乎要站起来蹬车了。他骑车过上坡格外吃力,看得人想上去帮他推两把。
阿响长长吐息一口,汗水从他的下颌落下,让身上穿着的纯白短袖颜色变得更深。
“嗨,易大哥。”
易航一支烟正好抽到末尾,把烟屁股按在门口的垃圾桶上,给阿响让出了一条进去的路。
阿响又笑,跟灵活的小猫一样蹿进屋里,屋里空调开得足,阿响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打了个寒战,胳膊上汗毛竖了起来。
临近七点,阿响快速把身上的衣物换了,和其他人插科打诨,说说笑笑,和上课时截然不同,好像换了个人。
七夕活动过去,酒吧里又恢复了平静,没有那么多脸生的酒客了。忙时过去,易航一个人就能应付,阿响只用在吧台擦杯子,不时和常客聊天,在这不过几天,已经有不少人冲着阿响来的,每天过来闲聊一下,阿响也经得起“玩笑”,只要不过分,有时有人摸他小脸也不生气,只对人笑。当然有易航在,那些客人也不敢做得过火,最多言语调戏一下,叫他乖小孩。
阿响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生理性泪水不断打转,半夜到了,客人陆续离开,他倒有些百无聊赖,开始犯困。
从昨夜开始,阿响没睡好过。床给谷肆睡了,他自己窝沙发里休息,客厅没空调,半宿热醒了好几次。他又冲了个澡,天儿太热,他只好去卧室那破落桌子上看书,至少凉快,看得进去些。
小电瓶没电,今天又是易航开车送他回家,他让易航停路边。他住的地方在一个小巷里,里面不好倒车。
阿响住的老旧小区有些脏乱,有的人遛狗不牵绳也不处理排泻物,垃圾永远进不到垃圾箱,在垃圾箱旁边堆成小山,苍蝇蚊子在那边打转,不时有黑色生物蹿过,那长得比罗阿响曾经养过的仓鼠还油光水亮,有时晃了眼,阿响还会把大黑耗子认成流浪猫,嘬嘬半天才看见那老鼠的啮齿动物特征。
楼道的感应灯早坏了,他住六楼,楼层高房租更便宜。阿响摸黑上了楼,他还没走到家门,就看见一个黑影蹲着。吓得他后撤了半步,慌张打开手电,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屁股底下垫着什么东西,那人感觉到光亮,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来,声音里透着迷茫的愚蠢:“嗯?”
是谷肆。
第11章
11
从转学生转来班上到现在,罗阿响就没正面过那个叫谷肆的人。一开始是不屑,这次事件过后,罗阿响就自知理亏,能避开就避开,这件事本来就微妙,说是冒犯也算不上,只是看了人之前的表演视频。
这尴尬的情形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体育课小测,老师让两人组队。罗阿响在这种时候一向和毛毛绑定,大家经常调侃他们搞基,最后都会被罗阿响骂个狗血淋头,后面说的人就少了,至少没怎么在罗阿响面前说过了。
他们班人数原本就是双数,刚好一一成对,原本熟悉的同学都成组了,谷肆就刚好是单出来那个,孤零零站在班级队列之外。
体育老师刚来学校实习,也不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也没想到只要他和这个学生组队就可以了。
早分组的人就早开始测试,罗阿响和毛毛是第一个分好组的,已经完成了两人成组的仰卧起坐,站在一边看热闹。
体育老师见他们已经完成,随手一指,正好指到罗阿响身上,罗阿响的脚往后退了半步,没等他拒绝,另一个声音已经响起。
“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谷肆声音冷漠,眼神扫过罗阿响。
罗阿响被这个人眼神中的恶意灼伤,他不过是和大家一起看了谷肆演出的视频,何况他还是被迫的,至于对他态度如此恶劣吗。他翻了个白眼,自己退到一旁,他还不想帮忙呢。
体育课的好心情都被这人毁了,罗阿响站到阶梯的阴凉处,那里都是在躲着太阳的女生,罗阿响眯着眼睛笑,那些女生朝他这边聚过来。
“罗少,听说你跟学弟告白了?”
看来那天的事情已经传了很久了,也难为这些人憋了这些天,到现在才来问他。
罗阿响睨了一眼这些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八卦的样子。
“少来打听。”罗阿响本来心情就被某人毁了,对上这些凑热闹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躲到角落里遮阴。
那些女生也不怕他,只咯咯地看着他笑。罗阿响在此前完全没有展露过自己的性向,所以这次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她们每次其中有人向罗阿响告白,罗阿响都选择糊弄过去,开玩笑一样地拒绝,倒是不知道罗阿响好这口。
这时学校还没有开始将同性恋视为时尚单品,一切都还没开始,虽然学生们觉得新奇,但更多的还是私下里的讨论。讨论男生与男生要怎么相爱,怎么做爱。
其实罗阿响对于这个也不甚了解,他只是觉得对连且有好感,而他平生几乎未曾对人产生过友情以外的感情,所以自认为对同性的认可是他的爱。而更重要的是,这一事件的发生只会让人对他产生更多关注。
这一消息并未如同罗阿响所想在学校产生更大的影响,更别提对他稳固的家庭关系了。
他一颗少男心早已枯竭在父母的忽略和同学无谓的吹捧之中。怎么也看不到别人对他的真心,看谁都觉得对方在说假话。
不愉快的一天过去,他回到家里,又看到父母恩恩爱爱你侬我侬。
电视机里播放着烂俗的偶像剧,他妈靠在沙发上,爸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叉子上叉着一块芒果,正在往他妈嘴里送。
罗阿响“碰”一声把门关上,坐在书桌前,把手里的手机按得啪啪响。
“我c……”一局游戏结束,屏幕上大大“youlose!”让他心情更差,他把脏话咽了回去,要是让家里人听到了又会是一次冗长的教训。
事事不怎么顺心的罗阿响只好又坐到了架好的画板前拿起画笔涂涂抹抹,他一旦开始画画整个人就会变得很平静,画画仿佛是他的天职。学校的老师也因为他的画画技术经常赞叹不已,然而罗阿响自己却早已没有最初那种完成一幅画作后的成就感。自从画画变成了学习任务,他好像就没有那么热衷了,无论别人怎么夸奖,他都没有任何感觉。但不可置否的是画画给他带来的短暂的平静是其他东西无法替代的。
等到罗阿响画完了一幅练习,回过神来已经凌晨。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这种艺术生好像不需要努力,走了捷径一般,但实际上他们熬过的大夜,也不比平常考生少。
第11章
画画太过消耗他的心力,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出意外,第二天他又是打车去的学校。早自习的预备铃早已响起,迟到是在所难免了,于是走进校门后罗阿响反倒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走向教室。
“嘿!阿响!”有人在背后喊他。
罗阿响回头,就看见了温时那张漂亮的脸。他和温时是在美术集训课上认识的,两人关系还算不错。温时比他低一届,现在也才上高一,不过天赋超常,她原本不是学美术的,高中才开始学习画画,但却比很多从小就学的人画得好得多,很受老师的喜爱。
“你也这么晚。”阿响站着等了她一下,对方立刻小跑了上来。温时长发披肩,带着一个白色发箍,白色校服穿在她身上也好像格外好看。
“昨天不小心画太晚了。”
罗阿响笑着回她:“太巧了。”
温时顿时明白了,也笑,两人有一种好友之间的默契。温时像想起了什么,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睫眨巴眨巴,跟罗阿响说悄悄话:“你们班是不是有个转学生?”
提到转学生,罗阿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他也没表现出对转学生的任何情绪,只是悻悻说:“是,但他好像很讨厌我。”
“啊?为什么?”温时歪着头,似乎不怎么相信。
罗阿响把体育课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温时眉头微皱,没再说话。
这时,上课铃却响了,两人再顾不上说话,一同加快脚步往教室赶。直到罗阿响在教室坐下,都还没搞清楚温时怎么会问转学生的事,不过他猜想或许是听别人说了他们班转学生长得帅,顺便在他这里打听一下。
脸是不错,只是人不怎么样。虽然罗阿响自己也是颜狗,他还没到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地步。就是对连且也是观察了很久,确定对方是个不错的人之后才下定决心告白的。
这天他照旧上课睡觉摸鱼,把老师的谆谆教诲当成耳旁风。下课他打算去买点填肚子的东西,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特别容易感到饥饿。只是还没等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门口就有人在喊:“罗阿响,学妹找你!”
罗阿响往外一看,正是温时,她神情自若地站在门口,对班上其他人的窥视和议论视而不见,显得格外得体大方。
罗阿响走出教室,他猜到大概还是为了谷肆的事情来的,所以不怎么意外。他一直以为温时这种女孩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没想到一心已经栽在转学生身上了。
“还是因为转学生?”罗阿响问。
“啊?对,我还想问些别的。”温时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直到罗阿响问她,她才从云里雾里回来,恍惚地答道。
同样穿着运动装校服,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丝毫不土气,站在一起就更加让人侧目了。路过的学生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心里说不定还会默默把两人当成情侣。只是罗阿响和温时都知道对方对自己都没意思,所以也很坦然。
现在正是大课间,两人到了一个安静角落,温时这才开口,她语气里都是恳求:“阿响,你能不能和他做个朋友?”
罗阿响蹙了蹙眉,实际上罗阿响根本不需要主动和谁做朋友,他身边也总是成群结队,几乎很少有落单的时候。
“尽管他不想和我成为朋友?”罗阿响嘴角微微向上勾着,方才皱眉的模样只一瞬间就略过了,此时靠在楼梯间的栏杆上,面朝着温时。温时面色凝重,好像他们在谈的并不是这样的小事,而是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
楼下有人抬头望,正好看见罗阿响的倜傥身影,正想鼓起勇气招呼,再往旁边一瞧,便低头快速离开了。
“你最近有看到谷肆和其他人一起吗?我担心这样下去……”温时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完,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向罗阿响。
罗阿响此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温时对于谷肆的态度,并非是对喜欢之人,更倾向于家人之间的关心。温时说的他也明白,在人格尚不健全的青少年群体里,只要有人成为了“异类”,其他人无论自愿或被动,都总会对异类群起而攻之。
“我会注意,但做朋友,随缘。”
温时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谷肆的性格,必然不是能轻松融入班级的类型,而她所希望的也不过是谷肆能平安无事地度过高中时期。
在罗阿响看来,温时的担心实属多余,虽然他们这个班混不吝的人很多,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欺负一个转学生。况且谷肆那样的人,高傲冷漠,即使没有朋友,也不见得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第12章
阿响觉得有些莫名,对谷肆出现在他家门口这件事感到困惑。他不记得和谷肆有什么约,两个人之间更是毫无联系。甚至他们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阿响想不出谷肆出现有这里的任何理由。
“……”谷肆刚睡醒,他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蹲坐在阿响家门口,像被遗弃的大型犬,那双眼尾下垂黑色眼睛被阿响手中的光一照,就透露出其中的可怜情绪。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抬眼看罗阿响。
“你在这干嘛。”罗阿响表面一片平和,掏出钥匙来开门,心里却早已波浪翻腾,心跳跟擂鼓一样,越来越快,他手中的钥匙怼了几次也没能成功插进锁孔里。
谷肆连忙从门口让开,把他垫在屁股底下的一堆书籍抱起来,等着阿响开门。阿响把门打开,让出了空给谷肆,谷肆跟担心他反悔一样,立刻抱着书进屋。
“上次看到你的考研资料都黏一块儿了,我给你买了些新的。”谷肆把东西放在那矮小的木制茶几上,他也没坐下,只有些局促地在原地走了两下。
因为上次搬家的车祸和大雨,罗阿响那些书确实有部分已经看不了了,但他想着省点钱,打算借别人的把撕烂的那几页抄一下。没想到谷肆会注意到这个,他心里有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好像有什么在他心坎上挠了挠,发痒发酸。
他有些别扭,看上去不情愿地道了谢:“谢谢。”
既然谷肆都已经买好了书,也送到他家来了,他不接受反而奇怪,如果这些书他不接受,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了。等他手里宽裕一些之后,再找机会感谢谷肆。
阿响给谷肆倒了杯水,和人一起坐在那个破沙发上,现在他倒有些为自己的简陋住处感到羞耻。脏乱差的小区,破落的房子,廉价的人生,这就是罗阿响现在的生活,平凡得不值一提。两人之间的气氛仍然有些尴尬,这时谷肆像是读懂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一般,站了起来,跟阿响说要回去了。
罗阿响把人送到门口,再次道谢,两个当初亲密无间的人,如今却生分得像是初识。
谷肆当然放不下,更不甘心,他至今对当初的事也耿耿于怀,任谁被莫名其妙的分手,也无法轻易释怀。他也没有什么复合的心思,只是想死个明白,想通过现在的罗阿响弄懂当初自己沉浸其中的所谓爱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常常在午夜梦回时,看见罗阿响那双忧郁到几乎落泪的眼睛。然而在现实中,当初的罗阿响总是言笑晏晏,从没对他展现过负面情绪,所以他猜想,是不是自己当初放弃得太轻易了。但那时他也年少,总是任由情绪的枝桠缠绕心间,无法轻易放下自己的自尊,去向另一个人低头,他们就此错过。
几年的光阴,他却从未忘记罗阿响那双眼睛。
然而如今重逢,罗阿响仍然如同当初那般淡然,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些刻骨的回忆,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再次遇见,这让谷肆心有不甘。
谷肆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罗阿响也在每个夜里为他辗转反侧无数次。
罗阿响把那些资料书一本一本放进脱漆的木制书柜里,他发现似乎每一本书都和他原来的资料书一样,不仅如此,谷肆还给他买了没来得及买的最新真题集。他那天被大雨淋湿的一切都被谷以另一种方式挽救了。
第二天去学校,学校布告栏上已经贴上了罗阿响和易航的照片,照片里两人表情相视而笑,手里都拿着一杯鸡尾酒,原本只是普通的交流,但在不怀好意的人眼中就不一样了。罗阿响也没仔细看,直接把那张纸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无谓的霸凌,只是他不能波及到易航。
在阿响眼中,这些低智的伎俩就像小学生的把戏一样无聊,如果只是针对他还好,但他不允许这些人连他身边的人也一起伤害,更何况易航还是他现在的老板。
罗阿响跟没事人一样到了教室,一切还是那么吵闹,对他有意见的人除了当时和他同寝室的人以外也没有别人了,只是其他人也不愿意惹恼他们,所以常常选择袖手旁观。也正因如此,罗阿响在这个大学里几乎没有朋友,他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产生联系。有女生或许是看不下去,也有跟辅导员反应过,但收效甚微,只不过辅导员找他聊天的时间多了些而已,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
第12章
到最后,大家都默许了这件事,把罗阿响当作一个透明人一样对待,罗阿响倒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不过是白交了一年的住宿费而已。
这么多年来,他早看惯了人世间的冷暖,所以也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太多期待,与其在一次次的期待中逐渐t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期待。
所以他对老师的格外关照也不会侧目,担心因为自己而殃及到老师。人的恶意总是毫无来由的,它会吞噬理智,让人变成纯恶之人。
罗阿响的脸长得很好,这也是他被霸凌的原因之一。许多女生因为他这张脸坠入爱河,但其他男生却会把自己追爱失败的原因归结于罗阿响身上。也因如此,他几乎成为全校公敌。
好在罗阿响早已习惯,他不在乎这些,目前他的眼中只有学习,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在毕业前考研成功,他就可以逃离这个学校和这个环境。
今天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的人格外多,看来那些人不止在一个地方贴了照片,如果不是他已经历过许多,或许早就被这些眼神杀死了。
罗阿响上完课就要赶去易航的酒吧,却没想到在校门口被一行人堵住了。
“哟,室友,急着去哪里啊?”
他都已经从宿舍搬出来了,却仍然有人抓着他不放。罗阿响睨了那人一眼,正是当初的室友。这个室友把罗阿响反锁在宿舍厕所一天一夜,后来还是保安巡查的时候发现动静,把他给救了出来。学校也追查过这事,但这个人只是声称自己没注意到宿舍有人,由于找不到证据,也只好不了了之。
罗阿响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多余的眼神也没给,想要从这一群人身旁走过,却被那人拦住了。
“又要去见你的‘老公’了?”那人眼里满是嘲讽的恶意,戏谑的表情在他那张脸上显得更加丑陋。
罗阿响终于在他的污蔑之下爆发了,和他上完课一起出来的同学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瞬间到那个室友面前的,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拉架时,罗阿响早就把那人揍了爽快。他打人尽挑吃痛的地方下狠手,面上好像不怎么严重,只有挨打的人知道吃他一招有多疼。
远处有老师看见这边聚集了一堆学生,急忙赶了过来,罗阿响眼尖,把书包往背上一搭,一溜烟儿跑出了校门,在老师到来之前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罗阿响哼着小曲儿,骑着他的破电瓶又去了酒吧。他的心情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因为刚刚的发泄而感到愉快。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十分凑巧,正好在校门外,揍人之前罗阿响特意看了摄像头的位置,确保自己不会被拍到才动手。
他这天格外兴奋,工作的时候也哼着歌,就连易航也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罗阿响也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只是心情好而已。
下班时,他还让易航开车小心。送走易航后,他又唱着歌,自己坐上了小电瓶车,准备回家。这时,却不知从哪里蹿出了一群人,一把将罗阿响按在了地上,他的破电瓶也倒了,“碰”一声砸在地上。
他来不及反应,惊诧间只能凭借本能挣扎反抗,许多人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除了痛感,罗阿响还有一种无力感,他好像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任由那些巴掌和拳头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泛着痛意。
他竭尽全力地反抗,得到的只是一阵更狠的修理。罗阿响依然无意识地用手格挡着对他的攻击,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他无法要求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去对抗一切,所以只能逆来顺受。
下一刻,有人的拳头正好打在他的左眼之上,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已然无法再进行思考。他又再次被人按在地上,只能被动接受这些人对他的殴打和辱骂。
他被人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今天能赚到多少钱,够不够修电瓶车的。
罗阿响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天花板旋转几圈摇摇晃晃停住,脑子里的耳鸣从来没停止过声响。易航坐在床边,轻声问他:“还好吗?”
他此时倒是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身上的钝痛隐隐传来,他眨了眨眼,才迟钝感觉到自己左眼的异常——闭睁眼很困难,视线仿佛被什么东西框住。
罗阿响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他的眼睛,却被易航抓住:“上了药,先别碰。”
第13章
如果不是易航把东西忘在店里,又开车回了酒吧一趟,不知道罗阿响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瘦弱到单薄的一个人,就那样捂着肚子躺在那儿,连声音都没有,易航差点以为他死了。匆匆忙忙把人送到医院,其他的地方倒是还好,眼睛似乎受了重创,导致视网膜脱落,刚做了手术,这段时间估计都需要静养了。
罗阿响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摸到的是纱布的质地,比他手上的皮肤还要柔软,他的右眼没有焦点,看什么都重影,维持着左手摸着敷眼睛的纱布的动作,一动不动。
“很痛吗?”易航发现了他的异常,“我叫医生来。”易航的速度快到罗阿响来不及阻止他,医生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检查罗阿响的眼睛。
“很痛吗?有没有头晕?”
罗阿响摇摇头,他确实不觉得痛,刚醒的时候有一点头晕,但是现在已经好了。
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希望再次睁眼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而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梦。
“再住院观察一周吧。”
“最短多久能出院?”罗阿响语气没有起伏,但语速暴露了他急切想出院的心情。
“最少也要一周,还要观察一下有没有脑震荡。”医生毫不留情,没有丝毫周旋的余地。
易航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病床旁给他剥橘子,他向来寡言少语,不知道怎么安慰罗阿响。病房里一片嘈杂,只有他们这一隅好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没有动作没有声音。
“钱的事……”
“易大哥!钱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罗阿响立刻接话,他不想再给易航添麻烦。
易航仍然板着脸:“店前有监控,我报警了,钱他们会赔的。”
罗阿响原本激烈的情绪忽然变得很轻,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样:“嗯,谢谢。”
这时有人重重推开门,站在门前的人仍然西装革履,只是袖子挽上去一截,脸上挂着汗珠,四处张望,看到罗阿响时冲了过去。
“阿响,还好吧?”谷肆本来是想下了班去罗阿响那里看一下,等了半天没了耐性,直接去了酒吧,没看到罗阿响,他问了店员,对方却说罗阿响住院了,他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我没事。”罗阿响转过头,不想让谷肆看到他缠着纱布的眼睛。
“你们聊,我先走了。”易航递给罗阿响一个橘子,转身离开了病房。
谷肆拖动病房里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音,他在病房前坐下了。
“我会帮你。”谷肆看着罗阿响没被覆盖的右眼,表情认真,语气沉重,沉重得好像罗阿响不同意就是犯下什么错。
“不必了,谷总。”
“你现在有钱吗?能自己支付医疗费用吗?还要住在那间破落的房子里吗?”
一连串的提问让罗阿响哑口无言,他的手死死抓着白色的床单,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格外明显。
“我说!不用了!”罗阿响顾虑着现在是在病房里,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为什么?罗阿响,为什么?”
“易大哥会帮我,不需要你再费心。”
“你能接受他的帮忙为什么不接受我?”
最终两个人还是成为病房里的焦点,周围有几个人盯着这边,好像在防备两人会打起来。
“……”
罗阿响沉默着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完全不想再和谷肆交流,他永远和这个人讲不通,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和谷肆都不是同一路人。
身上传来的阵痛让他无法忽视,谷肆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晃,他把手臂横在眼睛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痛苦,为什么非要让他这个时候遇见谷肆。
或许因为药物作用,罗阿响不知不觉之间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谷肆已经不在,罗阿响松了一口气。他爬起来坐着,自己剥了个橘子,嗓子干且疼,嘴里全是药味。
酸甜的柑橘味让他心情好了一点,想到刚才的事,心里就又忍不住感到烦躁,谷肆到底为什么还这么纠缠他,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已经将往事抛却,而谷肆却并非如此。
没等他回忆往事,谷肆提着东西又进来了,罗阿响差点两眼一黑。要说他现在对谷肆的感情,除了愧疚就没别的了,这也是他抗拒谷肆的原因。
年少无知的时候做了错事,而他现在又一无所有,无法对谷肆做出任何赔付,他每次看到谷肆心里就会特别烦躁。
“吃一点吧,记得你喜欢咸口。”谷肆把东西放在小桌上,自己坐在一旁,只是看着。
第13章
罗阿响此时一个词也说不出,他仅剩的右眼盯着谷肆看,希望能从谷肆的脸上看到一丝恶意或不耐烦,这样他那些歉意也许会变淡。但谷肆以试探的目光看他,那样小心翼翼,这种目光罗阿响很熟悉,数年前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谷肆。
粥的温度正好,口味有些淡,想必是调整过的,适合病人的口味。
“谢谢。”这些年他不知道跟别人说过多少次谢谢,也不吝啬对谷肆说。
罗阿响别过头,他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脆弱不堪的样子,更别提这个人是谷肆。从他们重逢以来,他展示给谷肆的都只有拮据与狼狈,他原本是想自己振作,再以和过去一般一往无前的姿态出现在谷肆面前,但现在,他成了一个笑话。
他斜靠在病床,手指来回搓捻着薄薄的床单,身上的病号服衬得他更虚弱,左眼被纱布缠着,模糊的视线里,谷肆在病床前站得笔直,袖口被挽起来,手腕上的腕表散发着微光。谷肆成长为优秀的人了,而他呢?
罗阿响回想起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为了赚钱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然而他还是支撑不起自己的生活。决定考研之后每天看书学习,眼睛干涩到疼痛,反观谷肆,早已学业有成,驰骋商场,翻手云覆手雨。
没法比,真没法比。
罗阿响认输了一样,他低着头,一口一口轻啜着那略带咸味的粥。
“出院后怎么办?”谷肆不给他喘息的余地,只一味追问,让罗阿响颇有一种被太阳追着灼烤的感觉。
“上学、打工。”
还能怎么办,罗阿响的生活除了为钱发愁还是为钱发愁,他口中的上学都已经被压缩得几乎只剩下授课时间,其余时间都在打各种工。
好在这次住院费和视网膜脱落的手术费都能有赔偿,他才可以稍微缓一口气,如果没有易航的帮助,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支付高额的医院费用。
输了几天液,罗阿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肿了,留置针在他手上留下青紫痕迹,左眼已经换了几次药,医生说就算出院也得每天过来检查换药。
住院的一周期间,谷肆每天都来看他,尽管罗阿响说了让他不要来之类的话,但谷肆并不如他的意,即使有时工作完都已经凌晨,他还是会过来看一眼。
出院那天易航来医院,送了他一束花,表示对他出院的祝贺,罗阿响并不觉得这种事情也需要仪式感,他仍然接过易航的花。
他站在医院门口四处张望,原本以为谷肆会来,但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平时都满勤,这种时候反倒缺勤,不知为何,罗阿响心里空落落的。
易航把他送回了家,那脏乱不堪的老旧小区重新呈现在罗阿响面前,他倒是觉得亲切了。
他的左眼仍然缠着纱布,手上抱着易航送他的花,站在单元楼前朝着易航挥手,住院这些时间他又瘦了许多,清癯的身影被风一吹,衣角翻飞,风灌满了他略大的衬衫,整个人显得更单薄了。
“好好照顾自己。”易航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罗阿响只是抬了抬手,他这些年都没做到的事,也不会因为易航的一句话就发生改变。
他爬着楼梯,喘着粗气,有点后悔自己租这个房子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谷肆给他送书和资料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沉重的书类一阶一阶往上爬吗?
一想到谷肆,罗阿响的心就沉下去,原来这么多年,他也没放下,大概是他亏欠谷肆太多,才会这样念念不忘。
他今天出院,也并没有告知谷肆,不知道他是否还会照常去医院,想到这,他想给谷肆打个电话,但拿起手机,却并不知道谷肆现在的号码。
罗阿响早已删除了谷肆高中时的电话,但他的脑子还记得,鬼使神差地拨了过去,竟然通了。罗阿响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莫名很紧张。
“喂?”对方几乎是秒接,“罗阿响?”
“……是我。”
“嗯,怎么了?”
“出院了,想跟你说一声不用去医院了。”
谷肆沉默了一瞬,回答道:“那我能去你家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来了吗?”
对方似乎哂笑了一下,接着答道:“那等我下班。”
罗阿响心里十分别扭,他明知道这样不好,又想着他欠了谷肆许多,他现在没办法用物质还他,要不就做一顿饭还礼?
他在医院呆了太久,也很久没活动了,虽然现在眼睛还不怎么舒服,好歹手能动。想到这他打开手机叫了食材外送,买了些肉以及蔬菜,他记得谷肆喜欢吃半肥半瘦的红烧肉,顺便炒几个蔬菜,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喜好有没有发生改变。
第14章
谷肆来的时间比预料中早,听到敲门声,罗阿响正在给红烧肉收汁,屋子里香气扑鼻,连罗阿响的心情都好了些。
“好香。”谷肆用一张严肃的脸说这话,罗阿响都忍俊不禁了。
“笑什么。”
谷肆没理会罗阿响,凑进狭小的厨房就这里看看,那里闻闻。罗阿响家厨房小,他一个人转身都嫌拥挤,更别提谷肆这大个子也进来了。
“你出去坐一下吧,这里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饭马上就好。”
罗阿响做饭一般是多线程操作,他会合理地规划每个菜所需的时间,最后再一起出锅,这还是他之前在饭店打工时店里的主厨教他的。
也就十来分钟,罗阿响就把三菜一汤端上桌了。他走到外面,就看见谷肆站在窗边往外看,好像跟没见过一样新奇。不过也是,大少爷嘛,没见过这种破烂小区的景色也正常。
“饭好了。”
饭菜已经全部做好,罗阿响把围裙脱了挂在厨房的门上,端着两碗饭出来。
两人刚坐上木桌,正要吃饭时,敲门声又响起了。
罗阿响觉得纳闷,按理说不应该有其他人回来,起身开门才发现是易航,手里提着什么,
“易大哥?”
“好香,看来你……”易航进门后才发现还有个人,看到谷肆之后他没说完的话也没继续了。
易航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罗阿响日常起居不方便,于是在外面的餐馆打包了饭菜拿过来,却没想到撞上这么个场面。
于是桌上又多了几个塑料餐盒,易航坐在罗阿响旁边,谷肆坐在罗阿响对面,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非常诡异。就算是平时见谁都能圆两句的罗阿响也沉默了。
“这是我同学,谷肆。”罗阿响对易航介绍道。
易航语气波澜不惊:“嗯,上次在医院见过,还有他喝醉……”
“这位是易大哥,就是上次你去的那个酒吧的老板。”罗阿响又跟谷肆介绍。
“嗯,你好。”谷肆虽然始终面无表情,罗阿响却看出了他的不满,和刚开始进门时的情绪完全不同。
最后在没有人说话的诡异氛围中,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易航吃完就走了,谷肆仍然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罗阿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起来收拾碗筷。
“我来吧。”谷肆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罗阿响按下去。罗阿响刚想说什么,又立刻被谷肆堵了回去:“你眼睛还没痊愈。”
由于他的语气里的压迫感太强,罗阿响只好任由他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罗阿响还觉得有些新鲜,从前那个高傲的谷肆竟然也会洗碗。
“这些还要吗?”谷肆指着易航带来的几个塑料盒子,也有些剩下的。
“要的要的,放冰箱,我来我来。”罗阿响把盖子盖好了,摞起来往冰箱放。厨房太小了,冰箱就被放在客厅的角落了。
谷肆点点头,把几个碗拿去厨房洗了。
罗阿响被谷肆抢了活,没事干,就想着先进卧室看看书。在医院躺了一周多,他都忘了原来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他现在别无所求,只想要平静地生活下去,然后考上心仪专业的研究生,不再这样拮据地生活而已。
说是想看一会儿书,最终还是只是坐在桌前发呆,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最近发生太多事,罗阿响适应力那么强的也要反应一阵了。
忽然罗阿响感受到身后有一股目光,转头看是谷肆,正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怎么了?”罗阿响下意识摸了摸他左眼的纱布,这已经是他这几天的习惯性动作了。
谷肆摇摇头,举了一下手里的水杯:“吃药。”
“哦哦。”罗阿响应答着,他原本就有两百度近视,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视力之后,右眼看什么都稍微模糊,但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所以现在他看站在门口的谷肆,整个人的边缘都散发着微光,像电视剧里的谪仙。
吃药这件事对于罗阿响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他熟练地接过谷肆手中的水杯,一把药全拍进嘴里,再猛咽两口水下去。
“以前不是挺怕苦的?”此时谷肆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意,他想起来罗阿响高中时感冒嫌药苦不肯吃,还得用糖哄着的往事。
第14章
罗阿响脑子里当机了一秒,随即也笑:“都多久以前了,大人了。”
其实罗阿响不是很愿意回忆以前,高中时候的日子对他来说只有和谷肆那点回忆是好的,为了避免痛苦,只好连那一点点甜也舍弃了。
他又坐回卧室的桌前,想着专心看书,或许谷肆就会觉得自己很打扰,从而主动离去。遗憾的是谷肆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自己搬了个椅子在罗阿响身边坐下了。
罗阿响心里直犯嘀咕,谷肆以前不是这样会死缠烂打的人,他还是装作在看书,实则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你想干嘛?”罗阿响终于还是没忍住,整个人朝向谷肆那边,也不装了。
“不干嘛。”
“那少爷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还早。”谷肆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表,目光又落在罗阿响看的书上面。
“什么时候考试?”
“12月呗,先试试,不行再来一次。”罗阿响没当回事,他早就不是那个自视甚高的小孩了,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有杆秤的。
“你……没画画了吗?”
罗阿响语气仍然平静:“早就不画了。”
他表面回答得轻松,实际上心里一惊,这还是有人敢当面这样问他。以往被称作“美院种子选手”的他,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放弃画画。
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罗阿响觉得上次提笔画画都上辈子了。
“为什么?”不知道是没眼力见,还是故意找罗阿响不痛快,谷肆偏偏要盘根问底。
“不合适……”
没等他说完,谷肆就断定道:“不可能不合适。”
罗阿响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现在的谷肆还是这样自我中心,即使长大了,他也没变,这让罗阿响很羡慕。
“温时说想见你。”谷肆继续说道:“你不想见的话我可以帮你拒绝。”
罗阿响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谷肆只是想问这个所以才赖着不走的。
“没事,我眼睛好了就去见见她,好久没见了,还有点想念老同学。”
“那你想我吗?”
罗阿响看向谷肆,对方没有一丝玩笑意味,表情严肃,就像在讨论什么工作一样。
罗阿响忍不住笑:“你真要问这个吗?”
“嗯。”
“想过。”
谷肆心里一跳,他没想到罗阿响会如此坦诚地回答,但这个答案却没那么合他心意。他希望的是罗阿响仍然跟几年前一样,总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在亲密时刻,会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依赖。
现在的罗阿响不会这样,他只会找体面的回答。
“好,那你什么时候好点了,就打电话给我。”谷肆冷着脸,终于从罗阿响的出租房离开了。
罗阿响突然觉得口渴,他走到厨房,用电热水器烧水,屋外的光照进漆黑的屋子,映得罗阿响的身影更加伶仃。毫无预兆地,一行眼泪从他面颊划过,左眼的纱布被浸湿了。
其实他刚刚更想对谷肆说对不起,不知为何却开不了口。罗阿响整个青春里最对不起的就是谷肆,时隔多年也没能对他说出来。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将自己当年的行为正当化,也无法减轻他半点愧疚。
好在谷肆这几天都没来找他,这让他情绪上轻松了不少。
在眼睛还没痊愈之前他不会去学校,每天要去医院换药,好在医院不远,走路就能到。他不想去学校的原因无他,只是顶着这样一副病躯,去学校肯定又会被人说卖惨。之前他们学校的助学金名额开放,罗阿响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写上去,交给班长之后全班人都知道了,一直在说他卖惨。
天气还是一样闷热,由于身上和眼睛的伤还没好,没办法正常洗澡,只能用湿毛巾天天擦身体,洗头也只能去店里洗。他还是有点心疼钱,尽管肇事者会赔一大部分,他也不舍得把钱花在这种地方。
以前排得满满的时间现在全部空闲下来,看书也看不进去,天气一热他就想开空调,到时候电费又是一笔。罗阿响叹气,想着要不在网上买个小风扇忍一忍,等夏天过去。
小风扇还没回来,医生的警告先来了。因为心疼电费,他也就一晚上没开空调,第二天医生就说他伤口发炎。
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
终于在第三周时,打他那群人给的赔偿费到了,罗阿响可以不那么勒紧裤腰带生活了,很难说这次的经历到底是福还是祸。
他的伤也慢慢好了,眼睛可以拆纱布了,虽然还是有点看不清,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罗阿响买了些水果,顺便去易航的店里给他送去,这次如果不是易航帮他这么多,他现在都不知道埋在那块地里。
易航的酒吧下午还没开始营业,但他已经在做准备,看见罗阿响进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一句欢迎光临没说完,罗阿响先笑出声了。
“笑死了,哈哈哈哈!”罗阿响伤好了,人也有精神了,这会儿笑得挺痛快,他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笑过了。
罗阿响把水果放休息室后,才又回到了前台。
易航手上擦着玻璃杯,问罗阿响:“买了什么?”
“一点水果,不忙的时候你和同事们都尝尝。”罗阿响也进了吧台里面,帮着易航收拾,他喜欢开店前的准备工作,不用和人交流,只用清洗收拾就好。
“上次你那个同学,你们关系很好?”易航问。
“唔,他是我前男友。”罗阿响回答得倒是痛快,在他看来,只要他能大方地表明关系,那就更能证明他俩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易航一针见血:“我看他对你余情未了。”
罗阿响笑笑没说什么,即使他高三时就已经认识了易航,他也没对易航敞开心扉过,到现在更是只将对方看作自己兄长一样的存在,很少谈起情感方面的问题。
这时罗阿响的手机响了起来,罗阿响一看来电:是谷肆。
第15章
罗阿响犹豫两秒还是接了,再怎么说谷肆也帮了他不少。
“喂?”
“你在哪?”
“我在酒吧这。”
“……行。”
那边把电话挂了,不知是不是罗阿响的错觉,他好像听见电话那边有熟悉的叫卖声。
十来分钟之后,谷肆走进了酒吧,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他走过来时太有气势了,让罗阿响感到一阵无形的威压。
“怎么在这?”
“去完医院顺路看看,找我咋了?”
“还是温时那边,说想看看你。”
“……今天不行,我总得收拾下。”
“知道,就是跟你说一下,别忘了有这个事。”
“那你今天找我干啥?有事儿?”罗阿响站在柜台里,眼神都没抬起来看过谷肆。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谷肆说着,又转头跟易航说:“要一杯……”
“别喝酒,喝醉了不管的啊。”
罗阿响本身只是想撇干净自己的责任,但这话却似乎取悦了谷肆,他浅浅笑了一下:“我也没说我要喝酒吧?”
一旁的易航也看得有点难受:“没营业,你俩别在这调情。”
罗阿响在柜台里狠狠推了易航一把,易航一个趔趄,差点撞后面酒柜上。
谷肆倒是心情渐好,从一开始的苦大仇深,到现在脸上甚至仍然带着笑意,在易航那句“调情”之后,更是抬手捂嘴,想要掩饰此时愉悦的心情。
“别闹。”易航站稳后,眉头一皱,顺势摸了摸罗阿响的脑袋。
看见易航的动作后嘴角又撇了下去,他问罗阿响:“送你回去?”
“行。”他眼睛的纱布下周就能拆了,现在还是一个半瞎子状态,有人送更好,所以他答应得爽快。
“那我先走了,易大哥,下周拆了纱布就来上班。”
易航嗯了声,又埋头擦干罗阿响刚刚洗好的杯子。
罗阿响坐上副驾驶,谷肆坐上驾驶位后拿了两张照片给罗阿响。
罗阿响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男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偏了一下头问:“这谁啊?什么?”
“他不喜欢你的,把你当替身。”
“啊?”罗阿响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谷肆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酒吧老板。”
“易大哥怎么了?”
谷肆这一通话根本连不成一个故事,小学生看图说话的逻辑都比他清晰。罗阿响把照片还回去,想继续追问谷肆。谷肆转过身,伸出右手正好掐住他的下巴,耐着性子解释:“他初恋和你长得像,所以他把你当替身,不喜欢你。”
罗阿响被他掐得有点疼,一把拍开了谷肆的手,脑子也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谷肆误会了。
“我知道啊。”
这下换谷肆愣住了,他狠狠地踩下离合,车子一下冲出去,罗阿响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第15章
罗阿响深谙谷肆喜怒无常的脾气,所以也没开口,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触霉头。就算高中恋爱时,他也搞不太清楚这人的脑回路,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火,以至于刚交往时罗阿响以为他是为了看笑话才同意的。
“果然你根本没变。”车在罗阿响所在的小区旁边停下,外面人来人往,很多都是接小孩回家的家长。
之前罗阿响正是被他这句话激怒,两人产生了肢体冲突。现在罗阿响没那么冲动了,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跟谷肆从头清算的欲望。
“你一直说我没变,指的是什么呢?”罗阿响似笑非笑地盯着谷肆看。车窗外一片赤红晚霞从罗阿响背后洒下,夕阳映在谷肆眼中,场景突然变得悲凉起来。
“你这种拈花惹草的性子,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鬼话是不是,什么只认真对我,实则到今天你也是那个人群中大受欢迎的花花公子,而我不过只是你娱乐的对象之一而已。”
看样子谷肆是被气急了,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连气口都几乎没有。
“你说是就是吧。”罗阿响不想做任何解释,或许他在谷肆眼里一直都是这种形象也算是一种宿命,他和谷肆永远都不得善终。
原来从高中时他们开始恋爱时,谷肆就没相信过他,不过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重要了。
“奉劝你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有那么强的掌控欲,私下调查别人是侵犯隐私的。”罗阿响说完这句话就下了车,原本他以为和谷肆又能好好交流了,或许可以把以前的事情也一一说清,不过是他的妄想而已。
“帅哥!这里不让停车!”有街道维护秩序的阿姨站在谷肆的车旁边喊,谷肆看了一眼罗阿响,想要追上去,却被人拦住了,他只好把车开走。
罗阿响到家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他想起了一幕幕往事,以往不敢轻易表露的心事,对他来说无法磨灭的痕迹,对于谷肆来说似乎并不特别。
有人在敲罗阿响家的门,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行尸走肉似的。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是谷肆,不知道现在他还来干什么。
谷肆没说话,手一下伸进门缝中,生生把门拉开了,随后顺手把门带上,双手搂上罗阿响的身体,实打实地拥抱着他。罗阿响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既觉得自己委屈,又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将就心理。
谷肆的手干燥温热,在他脊背上抚摩着,没由来产生的安全感让罗阿响浑身战栗,即使他没有任何动作,罗阿响也能听见自己内心防线可耻地接连溃败声音。
他的后颈被人抚摸着,像是在温柔地给猫顺毛。
“……”
两人都一言不发,谷肆的胸膛像一堵坚实的墙一样抵着罗阿响,心跳声快得离谱。他们互相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在炎炎盛夏里有些过于炙热,但两人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谷肆的手缓缓抚上了罗阿响的面颊,他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在罗阿响仍然覆着纱布的左眼上摩挲,随后嘴唇贴近。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罗阿响能感受到他的热度。
罗阿响把人推开了,药味很难闻,他经常自己洗漱的时候都会被药味呛到。
“怎么?”谷肆贴得很近,他的吐息几乎贴在罗阿响脸上,这让罗阿响有些不习惯。
“难闻。”罗阿响偏过头,尽量拂去空气里的暧昧,想要再次拉开与谷肆的距离。
“你知道易航把你当替身,还和他好,我这么喜欢你,你不回头看我一眼。”谷肆又把人搂紧了,语气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你都说我便宜货了,哪里喜欢我?”
“……我没那么说。”
“你就那个意思,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做不做?”罗阿响咬了咬嘴唇,他的手攀上了谷肆的肩膀,误会太多懒得解释,干脆一错到底吧,用身体换谷肆为他带来的诸多好处,又有何不可。
两人呼吸交缠着,罗阿响的手心摸到他硬茬的头发,嘴唇贴上去,像以前做的那样,舌勾缠着舌,任由谷肆索取。
这已经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二次肌肤相亲,没有第一次的难看与愤怒,只是无尽的爱抚与温柔,给对方筑一个温热的巢。
第二天早晨是被谷肆的闹钟吵醒的,罗阿响摸索着想去床头拿手机按下,却已经被人早一步关掉了。
“我上班去了。”谷肆站在窗边,西装革履,这么大的天也不嫌热。
“嗯,去吧。”罗阿响眼睛眨了眨,又钻进被窝里。他好久没去学校,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现在这个时间以往他都还在梦里。
“我买了吃的,在桌上,你醒了热热吃。”谷肆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才拉上门离开。
罗阿响又在床上磨蹭了会儿,爬起来洗漱时果然看到桌上放了个保温盒。
他打开看了看,几层的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主食是粥,其他都是各种小炒菜,还有他以前喜欢吃的南瓜饼,倒是好久没吃了。他用手捻了个,一口一口品尝着,和以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样,没那么油腻也没那么甜,挺合他的口味。记得以前每次出去吃早餐,他都会跟谷肆抱怨说“南瓜饼不那么油就好了”,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
说起以前,他又想起来和谷肆老死不相往来的事,高中刚转学过来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是因为什么两人才拉进关系来着?好像是因为老沈的钦点补习。
谷肆刚转来那时候他们高二下学期,第一次大考数学只考了44分,老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能让身为数学课代表的罗阿响帮他补习。
班主任听说这件事之后更是热心,直接把两个人调成了同桌。
谷肆总是一张臭脸,对谁都没好脸色,比这个更让罗阿响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手比狗爬还难看的字,写出来没一笔跟原来的字搭边。
“罗老大!这是你的福报!”毛毛跟个兴奋大金毛一样,在他耳边吵嚷着。
“你是一点都不会读空气啊,毛,你看罗阿响这表情,跟吃屎一样。”
“你特么才吃屎了,不会说话滚!”罗阿响正在气头上,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榔头。
和罗阿响这边热络的气氛完全不同,谷肆简直门可罗雀,他转来这么些天了,没交上一个朋友,倒是有不少其他班过来送情书的女生,毕竟那张脸实在优越。
第16章
16
天空昏暗无光,细雨濛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时特有的土腥气。这样的天气之下,学校的学生们也态度懒散,只要老师稍不注意,同学就会闭上眼睛犯困。
距离上次和温时聊天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罗阿响也坚持着自己对谷肆的态度,不接近,不避开,而对方却对他避之不及,几乎每次罗阿响看见那张英俊冷漠的脸时,谷肆都在朝他翻白眼。时间久了,罗阿响竟然也已经接受了谷肆的态度,甚至分析起他细微的表情表现。
比如这时,他嘴角向下撇着,眉头紧皱,眼皮快速眨了一下,再次睁眼,眼瞳就已经移到眼皮上方,这是他在表示不屑。原因是罗阿响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正好罗阿响知道答案,回答正确了。
不知道是不是罗阿响的心胸变得更加宽广,他对于这一切都变得可以原谅,甚至连谷肆的行为都可爱起来,他三白眼的特色,在罗阿响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罗阿响居然已经习惯这突如其来嘲讽,有时他从谷肆对他的表情语言中发觉了一丝过度关注,否则为什么每次谷肆都会精准地在他出糗或臭美的时候给出相应的表情反馈。
有了这个小发现之后,罗阿响就忍不住想犯贱,每次谷肆朝他做嘲讽或鄙视的表情时,罗阿响就会给他一个十分愉悦的开心表情,久而久之,两人之前的表情对话就变得有来有回。
罗阿响还是第一次发觉,和人之间的博弈这么有趣,他一开始只是为了恶心谷肆,到后来,就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已,想看某人露出某种表情。
后来,谷肆好像也发现了他这种恶趣味,对他的任何挑衅都视而不见,罗阿响也并没有失去观察他的耐心,在没事的时候观察谷肆已然成了他的习惯之一。
他发现,谷肆对他的讨厌好像是没有理由的,对别人虽然也挺冷淡,但对他就是纯粹的厌恶。罗阿响就这样把对谷肆的关注转移到了谷肆如此讨厌他的原因之上,他越来越好奇,罗阿响是个行动派,但他越接近谷肆,谷肆就越讨厌他,他们就像两块同极相斥的磁铁,而罗阿响好奇的问题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到下午放学时间,雨非但没停,反而噼噼啪啪下得更大。罗阿响嫌麻烦,没有出去吃晚饭,直接趴在桌上睡死过去。他习惯性地往谷肆那边一看,谷肆也没出去,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越趋清晰,罗阿响也从困意中醒来,他望着谷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头发有些长了,只浅浅遮住他的双眼和耳朵。
第16章
那人好像感应到他的视线一般,深沉的双眸和罗阿响那双眼睛对望了个正着,罗阿响怎么也不愿服输,在这场眼神较量中,他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胜。最后还是谷肆先认输,他瞥过罗阿响,眼神转眼便换了直视的对象,从罗阿响脸上挪开了。
有吃完饭的人回来,向罗阿响搭话,抱怨雨天的麻烦。罗阿响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应答着。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罗阿响庆幸自己带了伞,晚上也不用淋雨回去了。
罗阿响研究着数学试卷后面的附加大题,他就一步算错了,只拿了一半的分数,看来看去,也就最后的数字错了,阅卷老师就扣了他一半的分数。
“罗老大,走不走!”毛毛凑到罗阿响面前,瞟了一眼的桌面,一般没在睡觉就是在做数学题,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罗阿响正投入在他看不懂的天文数字里面。
罗阿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快滚,毛毛不自讨没趣,识相地圆润滚了。
为了自己能重新算出正确答案,下课铃响了他也没离开,耽搁了一会儿,等算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走了,教学楼里特别安静。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正打算撑伞离开,他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里,罗阿响被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还有人没走,稍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罗阿响就窥见了黑极亮极的眼睛,谷肆那冷峻的面庞半隐在黑暗中,显出他凌厉的下颌线条。罗阿响突然在那一刻有些许遗憾,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写满了对他的敌意。
这还是罗阿响第一次认真看谷肆的眼睛,或许平时都耷拉着眼皮,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在罗阿响的脑子里扎根太深,所以才没能发现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瞳。
罗阿响看着仍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的谷肆,上前搭话:“你没带伞”
谷肆看见是他之后,再也没把脸转向过这边,对于罗阿响的问题,更是当作没听到。
雨越下越大,几乎已经是瓢泼大雨了。
罗阿响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本来想自己走了的,但不知怎么,脑子里一瞬闪过谷肆那双黢亮却时常阴鸷的眼睛。罗阿响两个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对着谷肆犯贱。
他右手一伸,把人死死箍住,半搂着谷肆将人带进了雨里,他单手撑伞,贴心地把握住伞把的手往中间移。
“同学一场,互帮互助,我送你回家~”
谷肆根本猝不及防,他哪会想到罗阿响神经病一样的操作,而且这人还比他高了不少,他被这么一搂,脑袋正好撞上罗阿响的耳侧。谷肆听到罗阿响不紧不慢带着调侃的声音后,更是恼怒之极。或许是由于太过愤怒,原本白皙的脖颈霎时通红,青筋毕露。他一把推开对方,不顾浩大的雨势直接冲了出去,任由豆子一样的雨点打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罗阿响怔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谷肆会这么狠,原本只是想逗一逗他,然后把人送回去的,他低估了谷肆对他的厌恶程度,同时也更好奇其中的缘由。
从这天以后,无论罗阿响做出什么举动,谷肆都当作没看见,自然也不会有鄙视的眼神,也不会再对罗阿响翻白眼。
最近罗阿响发呆的时间变得更多了,周懋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去问他怎么了。
“大哥,你最近不对劲。”他一脸正经,表情严肃得跟出成绩那节课的老沈一样。
突然少了一个处处和他作对的人,罗阿响本来应该感到开心的,他的心情却变得更加复杂。
好奇谷肆为什么讨厌他,又好奇谷肆为什么突然不讨厌他,不对,是为什么更讨厌他?
毛毛见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又在他肩膀上狠拍了一下:“诶!回魂!”
罗阿响张嘴就想骂人,这时上课铃响了,然后就是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就是老沈那张臭脸,看来这次月考他们班也是名列榜尾。
“安静!”老沈那张胖宽脸上不见一分喜色,眉毛中间皱成了一个“川”字,鼻孔不时翕张,罗阿响甚至看见了里面冒尖的鼻毛。
看来这次他们班数学平均分又是倒数第一,否则老沈肯定不会这么生气。
“谁是谷肆?”老沈问。
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倒数第一排的人身上,谷肆沉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哦,新转来的。”老沈语气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平静。也不怪老沈不认识他,谷肆在班里行事低调,性格阴沉,说不定班里都还有人不记得他叫什么。
“就是你,凭一己之力拉低了班里数学平均分0.5分是吧?还只有数学这么点分?”
老沈气得吹胡子瞪眼,谷肆跟没听见一样,仍然低着头,手上用笔划拉着什么,没抬头看老沈一眼。
“来拿卷子。”罗阿响注意到老沈语气里的无奈,感觉更像是惋惜。
谷肆跟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从座位走到讲台,拿了试卷,底下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他那试卷上的分数,但没有一个得逞。
他们班按说已经是年纪最底层,毕竟艺体班,成绩差都是全校公认的了,能让老沈这么生气肯定有别的原因。罗阿响暗自揣测。
“罗阿响!”没想到下一个就是他,罗阿响从站起来,下意识地朝老沈笑,别的他不好说,数学成绩他是最有自信的。
老沈蔑了他一眼:“这次怎么没140了,叫你得瑟!”
罗阿响拿到卷子,上面郝然用红笔写着“139”,老沈这是恨屋及乌了吧,简直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事和他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老沈正在气头上,他可不触这霉头,自己笑嘻嘻地拿着卷子下去了。
没想到还没等他坐下,老沈的命令就已然到了:“罗阿响,你负责给谷肆辅导数学,要是他下次没进步,你负连带责任!”
……不是,这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啊?我……”罗阿响不乐意了,他刚说出口,才意识到有人的声音和他的声音重合了。
“不需要,我自己学。”谷肆看都没看罗阿响一眼,发言后“碰”一声坐下了。
“你自己学也行,只要你能保证下次及格。”老沈像是见惯了这种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头也没抬继续发放试卷了。
“……”谷肆看着试卷上的44分陷入了沉思,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再转一次学。
第17章
班主任听说了老沈的安排后,大手一挥,直接给两人安排同桌。
毛毛和另一个男同学凑热闹,趁着晚饭的休息时间直接把桌子帮罗阿响搬到谷肆旁边了,还一脸怪笑地盯着罗阿响,罗阿响看了他俩那笑容都怕睡觉会做噩梦。
罗阿响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程表,晚自习还是数学,他两眼一黑,怀疑自己是不是水逆。虽然表面上讨厌,但老沈给的任务还是得完成。
趁着晚饭时间,罗阿响非常敷衍地凭着记忆自己在本子上写了几道基础的数学题的题干,题型倒是挺全,选择题、填空题、解答题都有,既然要补习,肯定先要看看对方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才好对症下药。
他把这张略显简陋的“试卷”丢在谷肆桌上,然后趴在桌上睡觉,晚饭都没胃口吃了。
毛毛好歹有良心,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个饼,还有一瓶水,这是怕他噎死。罗阿响接过来,三两口吃完了,又趴在桌上睡觉。
谷肆是压着铃声到教室的,他在罗阿响旁边停顿了一下才往里走,像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有这么个同桌了。
罗阿响趴在桌上装睡,目光一直跟着谷肆,想看看他在看到“试卷”时的反应。只见谷肆抓起桌上那张纸就打算往垃圾桶里丢,但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愣了一瞬,他瞥了罗阿响一眼,罗阿响赶紧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就这样,他们同桌的第一个晚上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罗阿响下晚自习跑得比谁都快,他回去还有5张速写要画,他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在心里骂:到底是谁说艺体生轻松的!
回到家父母又在甜甜腻腻你侬我侬,同时告知了一下罗阿响他俩要出去旅游。罗阿响早就见怪不怪了,说了声知道了就钻进屋里赶速写。
第二天他顶着个熊猫眼去学校,没睡饱的他已然忘记自己被换位置了,还在问那个同学为什么坐在他的位置上,又被毛毛他们嘲笑了一番。
他骂骂咧咧地在新座位上坐下,把画好的美术作业放在课桌上,准备下了早自习去交。罗阿响感觉自己是个陀螺,每天都被速写抽着走,每天不是在画作业就是在画作业的路上。
罗阿响把熬夜画的作业交给老师,老师来回看了几眼,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纸上,对罗阿响说:“这是什么?我记得我不教数学啊?”
罗阿响凑过去一看,竟是他昨天给谷肆布置的作业,他忙笑着回答:“拿错了拿错了。”
第17章
本来让毛毛一等人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去吃早饭的,等罗阿响拿着一张纸到校门口的时候,根本没人在等他。罗阿响直奔他们常去的早餐店,周懋喜得罗阿响一个暴栗。
其他人的目光被罗阿响手上的纸吸引了注意力,本来以为是什么八卦,都争着去看,结果看到的却是数学题,大家都大呼晦气,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
罗阿响一边喝粥一边快速过了一遍作业,他忍受着谷肆那笔画都对不上的一手烂字检查作业,忽然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早晚应该找老沈要点赔偿,因为谷肆不仅字烂,就连这几道最基础的题都没对几个。
针对谷肆这种情况,罗阿响整理了一些极为初级的公式,并把公式与其常见习题类型一一对应。按照谷肆对数学的理解,慢慢讲是来不及了,只能采取填鸭式教育,看他自己悟性了。
他每天把要写的题放在谷肆桌上,谷肆第二天交给他答卷,他再把试卷批改、纠错、交回。这样一来一回两人之间竟然形成了不可思议的默契,他们同桌这么久了,别说对话了,就连眼神交流也很少。
就在这样的节奏中,很快迎来了期中考。罗阿响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害怕看到数学试卷的分数,而且还不是他自己的分数。
分发数学试卷时,罗阿响比谷肆本人还要紧张,这关系到他在老沈面前的尊严。谷肆从老沈手里接过试卷,仍然板着一张脸,根本不能从他的表情判断分数。
在罗阿响以为自己前功尽弃时,谷肆在座位上坐下了,两只手把试卷在罗阿响面前举了起来,将分数展示给罗阿响看。
在试卷上的分数时,罗阿响在心里暗爽,自己默默在桌子底下比了个耶。
试卷上大大的一个红色84分,比上次考试整整多了40分,差6分就及格了!
两人明明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交流,却好像能通过心流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一般,连通了的兴奋与快乐在两人之间来回荡漾。
罗阿响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偷乐,这比他自己取得好成绩还要开心。而在罗阿响没注意到时,谷肆的嘴角弯了弯,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个学校第一次感到由衷地开心。
打破两人之间这种奇怪交流方式的契机是学校举办的年级排球比赛,是已经面临高三的他们能够参加的唯一一次体育比赛了,班上自然是想拿好成绩的,作为艺体班,更是想挣个面子。
罗阿响和谷肆作为班上的大高个,自然责无旁贷,最后在体育老师的拍板之下,谷肆作为副攻手参与这次比赛,罗阿响则是二传。
运动和学习又不同,本质是团队合作,不通过互相交流是不可能会有质的飞跃。罗阿响倒是还好,他在班上人缘不错,什么都能聊两嘴,交流并不成问题。
但这对谷肆来说就是个巨大的挑战,平时说话就少,更别提要在短时间内和这么多人培养默契度了。虽然他平日里做的排球练习不少,但事实就是因为他失分的情况更多。
为了这次比赛,大家都牺牲了休息时间,占不到室内运动场,即使在塑胶跑道上也会成组对练。谷肆内心其实也并不希望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于是想要独自一人付出加倍时间和精力来弥补自己性格原因造成的短板。
有一次下晚自习罗阿响忘拿校服,回去拿的时候看见昏暗的操场上,谷肆还在对着墙练习。他被这人的固执折服了,只好主动打破了既定规则,和谷肆搭话了。
他俩本来也是同桌,交流起来方便,只要一下课两人的脑袋就凑在一起,罗阿响又开始给谷肆补习队员在排球上的长处和短板,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罗阿响在说,谷肆也学得认真,甚至有时还会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以便询问罗阿响的意思。
经过这些点滴相处,罗阿响发现谷肆其实特别聪明,一点就通,学什么都快。他只花了两天就记下了十几个队员包括候补队员在内所有人的长处、短处甚至打球时的手癖。
在罗阿响充当润滑剂的情况下,他们班排球队的实力飞速增长。谷肆永远都冲在拦网第一线,也会在触球时喊出来,会在失误时和队友交流原因,甚至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接下队友漏掉的球。
渐渐的,谷肆和其他人的关系也没那么僵了。
罗阿响将他的改变看在眼里,这种逐渐“驯服”一个人,并让他为自己所用而产生的成就感无与伦比。
他们班就这样团结一心,冲出重围,杀进了决赛。
训练的时间更加紧锣密鼓,他们会找其他班级对练,然而那一天老师稍微拖了几分钟,没人占到室内运动场,他们的对练就改为了户外,简单在操场上拉了网。
那天罗阿响仍然作为二传打练习赛,但他状态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晚了。
在他一次跳接时,一个没踩稳,脚崴了,直接跌倒在户外运动场上,登时他的膝盖和手肘处便鲜血淋漓。
摔在地上那时他看见了,最快反应过来的是谷肆,扔下球直接朝他跑过去了。从认识他以来,罗阿响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担忧的表情。
排球比赛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班的王牌二传罗阿响负伤没能出席决赛,只拿了个亚军。
青春或许总是要有这么一点微小的遗憾,让回忆中的对方更鲜活、真实。
罗阿响笑着摸了摸手肘上的伤疤,又躺回了床上。那时候真好啊,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每天要担心的只有画不完的作业,不像现在,要考虑学习,还要自己挣生活。
罗阿响想到了什么,翻身起来打开了他珍藏许久却从没打开过的储物箱,里面放着高中时他用过的画具。他的指尖一下一下滚过那些铅笔、颜料管,忽然就特别难过,他曾经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现在离他是多么遥远。
箱子最底下放了一个素描本,他这些年从来没敢翻开来看过,怕自己看了之后就无法坚持独自前行了。
此时他拿起了那个本子,里面都是他的摸鱼作:上课时的老沈,朝别人扔粉笔头的毛毛,上课时偷偷照镜子的女同学,排球赛时队友挥洒汗水的姿态……他的高中生活几乎都在这个素描本里凝成了微缩景观,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大雪里朝他跑来的谷肆。
第18章
罗阿响看着那张有些潦草的速写,冬日风景萧瑟,路边的树木都光秃秃地挂着雪,景色像是被模糊掉了,唯一清晰的只有谷肆的脸,表情满是不甘和愤怒。罗阿响的指腹在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摩挲了两下,这是他当时凭记忆画的,他印象中高中时和谷肆见的最后一面。
他收起了本子,又把那个储物箱放进了衣柜深处。
罗阿响慢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去医院,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谷肆电话打来时,罗阿响正在复查,医生在问他情况,于是他没来得及接。
拆了纱布之后,罗阿响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明亮了,看东西不用那么费劲了。没等他适应一会儿,谷肆的电话催命一样再次打了过来。
“喂?在哪儿?”谷肆的声音中透露着他的急不可待,好像害怕又联系不上他一样。
“医院。”
“哦,纱布可以拆了吗?”
“已经拆了。”
“那正好,我过去接你,去温时的学校。”
罗阿响反应了一会,这才想起来答应过要去和温时见面,他应了一声,语气含糊,也这么多年没和温时见面了,还有点紧张。
车停在医院门口,谷肆打开车窗,朝正站在门口等的罗阿响招了招手。
温时所在的学校和罗阿响的学校完全不同,车刚开进校门,就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所艺术氛围浓厚的大学,道旁整整齐齐的银杏树,创意活泼的宣传墙,是罗阿响以前憧憬过的艺术类学校的样子。
“原来温时在庆美啊,真好。”
庆美算是全国公认的好美院了,很多艺术生都憧憬这里,将庆美作为自己的梦想。但当时的罗阿响心高气傲,目标是比庆美还难考一点的邶美。
谷肆看了一眼罗阿响,似乎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动作被罗阿响发现了,于是罗阿响问:“想说什么?”
“原本你的学校应该比她的好。”
罗阿响的笑容凝在脸上,几秒后就逐渐消失了,变成了有点尴尬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很快车就在临时车位上停好了,他们也当作之前的对话不存在。
温时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远远就跟他们招手,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阿响阿响!好久不见!”温时见到阿响时几乎要跳起来了,几乎完全没有阿响印象中的安静内敛了,变得阳光开朗多了,咧着嘴笑得超级开心。
罗阿响的情绪也受到她的影响,变得高昂了些。他和温时抱了抱,下一秒温时就开始掉眼泪了。
“啊呀,怎么啦大小姐!”罗阿响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又给她递纸,他都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