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的自我修养》 第1章 [穿越重生] 《奸夫的自我修养》作者:半个水瓶【完结】 简介: 阴狠善妒小三皇帝x文艺爱娇美人夫人 有一个皇帝做外室是一种什么感觉? 沈熙真只能评,玉米八八,腰细腿长,八块腹肌,每月二两,物美价廉,不说了,他又降价了。 新帝李承佑,看似一副莽撞之态,实则早就磨刀霍霍,收拢大权。 偏偏有人胆大包天让他做一个外室! 荒唐!大胆!不知廉耻! 李承佑:姐姐,开门。 后来…… 还没下堂的沈熙真窝在塌上伸手推开缠上来的皇帝,“快点走,一会我夫君就回来了。” 李承佑亲亲她纤细的脖颈,又茶茶的撒娇“姐姐什么时候休了他。” 泛着潮红的手臂无力的撑着胸前,懒懒道:说了多少次,奸夫要自觉一点。” ps. 女非男c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打脸复仇虐渣 朝堂 主角:李承佑 配角:沈熙真、蒋云峥 一句话简介:小三的身份正室的做派 立意:珍惜生活 第1章 人的一生中发生怎样的事情才能称之为变故? 沈熙真在思考,眼前的‘抄家’或许是她不长的人生中遇见的最大变故。 但荒唐的是脑海中出现的记忆告诉她,抄家这件踏天祸事却又算不得什么,比起穿越这件事来说,抄家的确算不得什么。 瞳孔缓缓聚焦,沈熙真眼前模糊的场景仿佛一块玻璃上的雾气散尽,脑海中的记忆缩回在深处,唯有面前才是真实。 “劳烦您了,实在是消息来的急,家中来不及拾掇,给您添麻烦了。” 约莫四十岁的短须中年男子躬身赔笑,他手上一块银子往那领头军爷手里塞去,嘴上不断寒暄着又不着痕迹的奉承着。 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认为这姿态是求人办事,谁又能想到这是抄家现场呢? 说是抄家也不准确,这处宅子本就不是沈家的。 沈希真的父亲官至太仆寺卿,乃是从三品的文官,此处宅子本是先帝在时令工部挑选后赐给沈家居住的。 是居住,而非赐给沈家。 当沈大人因事获罪后,这宅子自然也不再属于沈家。 只不过如今的沈大人还在吏部接受审查,沈家人还不清楚情况,只能战战兢兢的瞧着眼前这些兵丁收回宅子。 沈二叔已经是强撑着勇气与人寒暄,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女眷和小辈们。 沈熙真还沉浸在震撼中,但记忆是没有实感的,仿佛只是睡了一场很长的觉,抄家却有实感。 眼前热火朝天‘搬家’的场景,杂乱的呼吸声,她身后隐约的啜泣和衣角处的拉扯感。 不经意的一瞥,领头的军爷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他扭头:“那是你家哪个女子,好生镇定。” 沈二叔扭头一看,只见沈熙真双手合在身前,神情镇定而冷肃,将一家子护在身后。 沈二叔一顿,随即他谨慎开口,“那是我家出嫁的姑奶奶,南安侯夫人,前几日回家探望,今日不巧撞见了。” 军爷手腕一抖,瞪一眼沈二叔,心道有这等人在也不早说。 随后向前走了几步,他马马虎虎的抱拳行了个礼,“见过侯夫人,方才失礼了。” 沈希真眼神都未来得及投过去,她口中已经直觉般率先开口,“无妨,大人客气了。” 话音落下,她眼神也转了过去,神色镇定如常,眼眸黑沉沉的放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让人只能将视线落在她眼睛上。 军爷想要寒暄的话咽回肚子里,他含糊着又说了一句什么,旁人听不清,他自己也记不得,转身过去清点物品。 这样的情景,人家万分镇定,反倒叫他这个来抄家的无所适从。 有些兵丁也转身趁着动作的机会偷偷瞄一眼,是绝不敢光明正大瞧的,沈家虽遭了难,但侯夫人乃是出嫁女,此事自然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只不过那领头的军爷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到底是大家夫人,此时也能做到平静如常。 这宅子上上下下所有的摆件都是属于官家的,即使是那厨房里的一个水瓢也必须完完整整的留在这宅子里等待下一个主人。 表现的格外镇定的沈熙真成了沈二叔之外沈家的另一个支柱。 沈二郎也伸手护着母亲,在这位军爷的声音响起后仿佛才回过神来。 和和气气的清点结束,沈家人带着自己的行李从这座大宅子中退出,门外早有马车等候。 沈二叔顾不得旁的,将女眷们胡乱塞进车里,能坐几个坐几个。 小孩都被大人抱在腿上,手里都抱着一个小包袱,年仅五岁的小侄子手里紧紧抓着两个砚台抱在怀里,兜里揣了些糕点,这是他能负担的全部东西。 沈熙真没和女眷们挤在一起,沈二叔亲自过来替她驾车,沈二哥坐在最前头一辆车上领路,要先带着女眷们安置好。 沈二叔驾车跟在车队最后面,一边赶车一边小声对着沈希真说情况。 他让沈希真独坐马车又亲自驾车,一来是沈家如此境况,能撑起面子的唯有沈熙真这个侯夫人,她的体面万分重要。 二来,他也急需找时机单独同这个侄女说些话。 沈熙真坐在马车里,外面是沈二叔紧绷的声音,她伸出手来,看向手腕侧面的小痣,一模一样.... 脑海中的记忆翻涌而出.... 沈大人出身不显,自中进士后便被吏部外放为官,八年前才从西北调入京中,在太仆寺不过三年就升了太仆寺卿,在这位置上坐了五年,如今一朝获罪,还不知情况如何。 沈家人口简单,沈老夫人有两个儿子,沈二叔白身一个也就未曾分家,平日除了念书也帮着做些杂事,还在城外书院挂了一个职。 沈大人有一妻一妾,妻冯氏育有两子两女,沈大娘年纪较长,沈大人外放西北金州做官时,沈大娘就嫁在了当地,后随沈大人进京安家,沈二郎在京城娶妻,妻子霍氏,如今膝下有一女一子。 再加上一个沈熙真,沈家全家就齐了。 沈大娘婚配时沈大人不过是金州的五品官,婚配即使往上找也高不到哪里去。 沈二郎成婚时沈大人已调进太仆寺,加上沈二郎不错的容貌,妻子的家世品性已是极好。 待到沈熙真相看人家时,沈大人已经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南安侯府上门求娶,沈家自然欣然允诺。 沈熙真十六岁嫁入侯府,今年也不过桃李年华。 沈家最盛时沈希真出嫁,她自然嫁的最好,而如今沈家遭难,剩下的弟弟若是不上进,那婚事可就差不只一筹。 算来算去,竟只有沈熙真一个吃到了父亲升官的最大福利。 可如今沈大人还在吏部接受审查,以侯府的势利眼,沈熙真的未来也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一行马车缓缓驶出,自京城西南处一路向东去,临到巷子口便见有五六人焦急等待。 沈大娘被丈夫推了一把,她扭头一看,手脚忙乱,急上车开门,“祖母可好?” 沈老夫人点点头,她面上还留着仓皇之色,道:“都好都好,麻烦你和孙女婿了。” “害!”沈大娘嗔怪一声,急忙又打发家仆上前来帮忙。 若非沈父调入京城,她夫君怎有机会跟着一同进京还置办下家业,还不是靠她娘家帮衬,如今沈家遇事,正是用到他们夫妻的时候, 沈大娘家隔壁一进的院子被临时赁下,还没收拾干净,沈家人也顾不得什么,急忙进了院子修整。 沈二叔说了一道,他口干舌燥,沈熙真听的半懂。 至于沈二叔催她回侯府免得牵连的话更是当作耳旁风,沈家情况摆在这,岂是她能撇干净的。 沈二叔瞧她面上神色,心中一片慌乱,又急又恨。 急的是沈家境遇,恨的是那侯府磋磨人,他好好的侄女嫁过去不到三年多竟成了个泥塑的菩萨,从前三娘可不是这模样。 沈熙真自然不知二叔心中这般多的想法,她进了院门便听见阵阵嚎啕哭声,一个亲弟两个堂弟扯着嗓子哭泣不止。 母亲被丫鬟扶着也是泪流不止,二哥忙着梳理人手。 沈熙真蹙眉啧了一声,动作比想法快,她伸手啪啪啪三下,三个弟弟一人挨了一嘴巴。 “哭什么哭,憋回去,收拾你们自己东西去。” 她环顾一周看看这院子,“你们仨住一个屋子去,谁再哭我给他一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三个弟弟终于闭嘴,挨了一巴掌后反倒不害怕了,纷纷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溜烟跑去侧边厢房收拾了。 沈二郎杂乱的心也安定下来,他抬腿踢踢儿子的屁股,“去,跟着你姐姐收拾去。” 沈二叔愣了一下…… 最后留下商量事的不过五个人,沈熙真,沈二叔,沈二郎,沈大娘以及姐夫赵进。 第2章 赵进瞄一眼沈希真,道:“三姨,不如你先回侯府,待到丈人回来后再遣人去侯府报平安。” 沈熙真蹙眉,“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置身事外,”扭头看二叔,“二叔,父亲那里的事,可还知道其他的?” 沈二叔在家也给大哥当幕僚,若是有什么朝堂上的事也就只有他才最清楚。 熟料沈二叔一苦脸,方才劝沈希真回侯府还说的头头是道,真被问到点子上他也一问三不知。 “也不见什么情况,打从去年官家登基后,也不曾有什么事,大哥在太仆寺也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获罪了呢!” 沈熙真刚过来时记忆还不算清楚,坐在马车上走了一路,该记得的都记得,真真就是她本人,这个沈熙真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忆都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无论怎样,她现在还是沈熙真,顶多是换个环境。 方才记忆里搜寻片刻,她已经有了疑问,“是谁来报父亲在吏部审查的。” 沈二叔答,“是太仆寺的小吏。” 沈二郎一听也松了一口气,便道:“那估摸着问题不会太大,三妹你先回侯府去,我和二叔去吏部门口等着接人。” 沈熙真直接否定,“二叔在家看顾着,我和你一起去接父亲。” 沈二郎一急,开口就要斥她不懂事,这种时候旁人跑的来不及呢,她倒要往前凑,要是被侯府那边知道了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了。 见弟弟妹妹又要顶上,沈大娘熟练的打圆场,“二郎你便同三妹一起去吧,她有主意也能帮衬上一些。” 二郎和三娘这对弟妹是从小打到大的,亲爹娘都没法子,只能随他们去,到现在沈二郎下巴都有个小坑,就是被沈熙真抠的。 有大姐调和,沈二郎总算答应了。 兄妹俩便先坐车往吏部门口去等。 马车摇摇晃晃,沈二郎心中惴惴,他嘴上安慰妹妹,道父亲定然平安无事,但心中也实在拿不准。 吏部审查,说的好听是审查,仿佛也没什么危险,但这六部衙门都有自己的大牢,父亲年事已高,真要是从大牢走一遭,少不得脱层皮减寿十年。 真要是犯了什么不得了错,叫人磋磨几日,回家一命呜呼也不是没可能。 越想他越害怕,手也不稳起来。 沈熙真道:“放心吧,父亲不会有事的,那些兵丁还有那个领头的将军,对咱们家态度可谓是有礼有度,可见是提前得了消息的,必不会叫咱们家过于难堪,由此可见吏部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将记忆整理好后,沈熙真几乎很快就有了想法。 此事还要从沈大人的官职来看,太仆寺卿,太仆寺主要负责马匹的牧养、征调,采办和使用,这里面不仅包括皇帝以及各王公贵族的车马还包括全国的战马等。 也就是说,沈大人听起来是个文官,但他其实主要管理军政方面的事情,太仆寺本归兵部管,先帝末年,诸皇子乱斗,便划出去独立。 沈大人这个在西北养马颇有名声的文官也是因此才会被召进京城为官。 沈熙真夫家南安侯府也正是因为沈大人管的是太仆寺这才上门求娶,南安侯府这等勋贵想要跻身朝堂,就必须要有实打实的军功,不然就必须和那些清流去拼科举。 而南安侯世子太需要沈大人这样一位管军政的丈人支持了,在有意提亲的人家中,南安侯世子年纪轻人也俊朗,家底还丰厚,没理由不选他。 沈熙真两边结合一分析 ,隐约摸出了风向,只是心中猜测不做准,具体如何还要看父亲是如何想的。 沈熙真思绪纷杂,在到达吏部时已收回那些杂乱的想法,她扶着二哥的手下车。 手掌递出去,握的还不算实,脚已先一步踏下去。 可巧沈二郎还没准备好,手臂扶的不稳,沈熙真鞋子落在地上一个踉跄,要不是沈二郎及时用了力,只怕要崴脚。 沈熙真瞪了她二哥一眼,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胸前。 沈二郎讪笑一声,没扶好差点把妹妹摔了,他自然也是心虚不敢去对视。 兄妹俩在吏部大门口焦急的等着,浑然不知自己被他人看在眼里... 吏部大门口宽阔平整,车马有序,来往均是朝廷官员,这对兄妹将马车停在不远处,自然也引了人注意。 沈熙真心里的主意沈二郎也清楚,父亲如今在吏部受审,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单从沈家来看吏部未必会给面子,但沈熙真好歹是南安侯夫人,即使南安侯如今还未得官职,但品级摆在这里。 沈熙真是朝廷敕封的一品诰命,等闲官员都要保持明面上的尊敬,有她在好歹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为父亲保持体面。 这一对兄妹心中焦急,面上还是努力沉住气,叫人看了难以小瞧。 只是抵不住那阴暗心思的人揣度。 吏部左边小门处有一行人,当中一个青涩年轻人神色阴郁,他极刺耳的讥笑一声,“连自己夫人都扶不住,真是废物。” 身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答,其中一老者蹙眉,这般讥讽实在毫无风度。 虽念在周边还有人不曾出言教导,但投过去的眼神实在明显。 青年肉眼可见的面上又添了几分烦躁。 老者终于没忍住,道:“官家,闲谈莫论是非。” 李承佑又一声冷冷的笑,“我说的是实话。” 老者抬眼瞧去,只见李承佑面上讥讽之色更浓,着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物。 心下叹气之余,又含着一丝傲慢的怜悯,到底是少了教导,从前过的多有不如意,如今竟也瞧不得旁人过的好,可见是歪了心性。 这种人,怎就做了大楚的帝王。 他这个做舅舅的还要多加教导才是。 李承佑收了话语,一行人从这对兄妹不远处走过。 离得近处瞧的更清楚,这一男一女均是好容貌。 女子立在一侧,含着几分忧色,眸色朦胧,像是湿漉漉的雾气,即使浑身干爽,却有一种潮湿的美,像是缀着水珠的花。 那男子,一般。 李承佑心道,很一般。 有人经过自然也会吸引沈熙真的注意力,她眼角余光扫过,见是一群人,中心是个普通的青年,便未曾注意。 “爹!” 沈大人从吏部小门走出,他神色萎靡但强打精神,一眼就瞧见自己的儿女。 他嘴角一苦,“唉,三娘,你怎么也来了。” 容不得老父再唠叨什么,兄妹俩合力将人搀进马车,沈二郎叮嘱妹妹照顾好父亲,随即便出去赶车。 沈熙真忙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父叹口气,掩饰掉眼中精光,“回家再说。” 第2章 马车摇晃,赶车的沈二郎心神不定,车内刚被革职的沈松庭却老神在在。 他瞥了一眼小女儿,低声问道:“你怎跟来了,怎么不回侯府去。” 沈熙真心中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感觉到一种紧绷,只是眼前父亲在,她来不及细想这种感觉。 道:“爹,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回去。” 沈松庭又问,“女婿近来如何?” 沈熙真眉头微蹙,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的表情是那么奇怪,脑海中回忆转瞬即逝,“他一切都好。” 沈松庭心下叹气,沈熙真自嫁入侯府后,短暂的几次回娘家,性格变化极大。 夫人问了几次,沈熙真说的都是真话,但偏偏那些都是真话才是最大的问题。 要是侯府半点问题也无,怎么他好好一个火苗似的女儿变化这么大呢。 总不可能是那侯府有什么说头,只肖迈进门就将媳妇变成温柔贤惠的女子了? 沈松庭自然不信,嘴边将要吐出的话转了个弯又咽回肚子里。 他轻捋胡须,叹一声:“为父时运不济,官家有意换一位听话的太仆寺卿,陈相看中的却是另一人,两相争夺之下,自然只有为父倒霉。” 他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女儿,又道:“也不必太过担心,待时局稳定,为父再谋一个官职起复。” 沈松庭犹豫道:“只是委屈女婿,刚出了孝期,我这个岳父却帮不上什么忙,可惜了女婿一身本事。” 沈熙真神色稍松,爹没事就好,不怕丢官,就怕获罪。 “爹,你别多想,云铮那里不会有事的。” 她心想,可没见云铮真有什么可惜的不得了的本事。 沈家人虽惶惶不安,但见沈松庭回来后神色安稳,心中也安定不少。 又令管家出门去瞧在售的宅子,这处临时的宅邸还是太小了些,一家人住着难免逼仄。 管家明白,立刻出去办事。 这边沈熙真却被母亲催着回侯府,家中境况不明,还是回侯府安全些,万一后面还有什么麻烦,也牵扯不到沈熙真这个出嫁女身上。 沈熙真无奈,只好听母亲的话。 第3章 何况从前沈家住的是御赐的宅子,沈熙真的几间房也保存的好,但如今宅子被收了回去,这一进的院落还是小了些,她在娘家待着反倒添麻烦。 回侯府的路上,沈熙真掀开帘子看向车外,心中有种奇怪的抗拒情绪。 眼眸中透露几分迷茫,一边是脑海中那个自由却孤独的沈熙真,一边这个有父母兄姐关爱的沈熙真,但总归都是她。 随着离侯府越来越近,情绪缓缓低沉,沈熙真抬手捂住胸口,好奇怪…… 明明记忆里侯府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就算婆母有些为难之处,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吱呀一声,侯府侧门打开,丫鬟仆妇们围了过来,殷勤的扶着沈熙真下车。 沈熙真任由她们整理好裙摆,一路去了正房后面的福庆堂。 一进门就瞧见一中年妇人端坐中间,沈熙真福身,“母亲,我回来了。” 蒋老夫人眼睛一眯,声音柔和道:“听说亲家出了事?” 沈熙真道:“父亲被革职,如今已回家修养。” 蒋老夫人哎呦一声,面上也浮现难过之色,“官场无常,倒叫亲家受罪了。” 又依次哎呦、惊呼、抹泪、回忆等等,从各个层次表达自己对亲家被革职的惋惜。 最后似是不经意,“亲家如今遭难,家中相必也是一片慌乱,你就别回家添乱了,明日我叫丫鬟送些东西去也就是了。” 沈熙真抬眼,奇怪的看了一眼蒋老夫人,还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蒋老夫人似是满意这态度,又接连说了几句。 “亲家是文官,人人都道一声清贵,可到了这时候可见清贵没什么用,还是爵位顶事,只是可怜我云铮,刚出了孝要大展拳脚就遇到这种事。” “但谁叫那是岳父呢,唉!” “熙真啊,你要懂得我们家待你的心,换了旁人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可云铮爱你护你,我这个做婆母的也不好说什么。” 蒋老夫人口口声声是关切,但满是对沈家的嘲讽,甚至还规劝沈熙真要懂得珍惜现在的生活。 沈熙没忍住,“母亲多虑了,我在侯府一向很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铮也实在不必分心护我。” 除了这老死太太,侯府也没什么让她难受的地方啊,蒋云铮又护什么了? 怎么就开始虚构剧情了。 蒋老夫人脸色一变,“也是你做儿媳做的好,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又道:“我这个做婆母的旁的也不要求你,好好养身子早日给咱们侯府添丁才是大事,其他事就别烦忧了。” “你嫁过来三年多了,也没个一儿半女,我心里也是着急。” 沈熙受不了了,她以前还能忍,毕竟这老不死的说话阴阳怪气旁人听了不出差错,她要是激动反显的她气急败坏。 但如今她大半的情绪都在担心父亲身上,自然忍耐力下降。 “母亲说笑了,我与云铮成婚三年多,里面二十七个月都是老侯爷的孝期,我敢怀,云铮也得敢要才是啊。” 她成婚不久老侯爷就死了,守孝二十七个月,她要是怀孕了,那蒋云铮也不用承袭爵位,他可以直接吃上朝廷饭,进大牢去。 蒋老夫人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家里遭难的儿媳妇竟然疯了,敢和她顶嘴起来。 气愤的起身拍桌指向沈熙真,“你!” 沈熙真憋着一口气,等着老死太太出招,她两手握拳准备好。 “母亲!” 一道清润的男声传来,沈熙真扭头,瞬间泄气,来人正是她夫君蒋云铮。 蒋云铮快步进门,他急忙扶着蒋老夫人坐下,“母亲怎么这般激动,是被消息惊的吧,我听了也是一惊,岳父那里还有不少事,我回去同熙真一起参谋参谋。” 他一进门就是一大串的话砸过来,直砸的蒋老夫人头晕目眩,又迅速把蒋老夫人交给了丫鬟,细细叮嘱照看。 随后脚步一转,拉着沈熙真的手快步出门。 从院子出来,他才埋怨道:“你同母亲顶什么嘴,等我回来安抚她就是了,我要是不在你可要吃亏的。” 沈熙真激烈的情绪仿佛又被抚平,她奇怪的看向蒋云铮,一言不发。 蒋云铮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轻轻捏了捏沈熙的手,他关切道:“怎么了?” 沈熙真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蒋云铮。 记忆没有恢复之前,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一旦记忆恢复了,她便察觉出十二万分的不对劲。 蒋云铮笑眯眯道:“可是心情不好?” 沈熙真顺着点点头,扭头看向前方,蒋云铮神色阴沉一瞬,很快又恢复,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回正院。 那个在现代的沈熙真,谈过好多恋爱,没什么奇怪的原因,首先她是个异性恋,其次她对恋爱感兴趣。 而这个沈熙真是没有任何感情经验的,十六岁嫁给了蒋云铮,少年夫妻自然是恩爱万分,蒋云铮又是沈父精心才挑选出来的好女婿。 既有出众的家世,又有丰厚的家底,人也年轻俊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两人称的上郎才女貌。 勋贵人家少与文官结亲,并不是瞧不起文官穷酸,实则是人家文官不乐意,或者说是勋贵们瞧得起的文官,人家不乐意结亲。 勋贵们有世代承袭的爵位,有钱有人脉,但真论起在朝堂上的职位,那可就屈指可数了,要么就是苦读书拼科举,要么就等着上战场立功。 大楚建国六十余年,天下太平,哪有什么战场给他们立功,少数几个在京的武职他们都得打破脑子去抢。 沈松庭身为太仆寺卿,沈熙真作为唯一未出嫁的女儿含金量可想而知。 大楚有大九卿和小九卿的说法,大九卿便是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小九卿为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寺卿。 太仆寺卿作为小九卿之一,权力范围虽窄,但管的是全国马政,恰好能对上这帮靠军功起家的勋贵。 可以说要不是蒋云铮卖相够好,他是绝对娶不到沈熙真的。 沈松庭虽有看好的学生,但无奈文官起家艰难,少不得三四十岁才能坐上好位置,他心知家中女儿养的娇,又是个火苗一样的脾气,真要是生活简朴,夫妻俩的矛盾才多。 倒不如选蒋云铮,人年轻,家底厚实,武官起来的也快,沈熙真不会吃什么苦,何况他这个岳父还能节制女婿。 只是可惜沈熙真成不久后南安侯便因病去世,蒋云铮年纪轻轻承袭爵位,随后夫妻俩扶灵回了老家,去年才归京。 一归京沈家夫妻就察觉到不对劲,这好好的女儿嫁过去才几年啊,看着神色都不如以往活泛了,但细细一问好似什么事都没有。 蒋云铮就更是对女儿好的不得了,这下子古怪可就大了。 从前的沈熙真看不明白,但如今多了前世记忆的沈熙真却隐约摸到了头绪。 蒋老夫人最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但真的磋磨却并没有,蒋云铮总是护的及时,她也未曾吃什么身体苦头。 只是长久下来,难免人精神疲累,温水煮青蛙一般把人磨的没了脾气。 沈熙真有心再探究一番蒋云铮是怎么回事,但她精力有限,既要研究记忆又要操心父亲那边的情况。 回了正房,她瞄了一眼蒋云铮,见他神色还如往常一样,便将人抛在脑后专心回忆起来。 父亲的事她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可以先往后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把记忆的事情弄清楚。 沈熙真进了里屋便坐在榻上,专心回忆起来。 眼眸轻轻落在窗外,院子里的睡莲在夕阳下舒展身体,叶片的边缘泛着微光,她不由自主的看了进去,脑海中想着自己的事。 蒋云铮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眼神黯了一瞬,随后嘴角弯起,伸手顺着她衣领滑落,“在外奔波那么久回来没换衣裳。” 沈熙真的思绪又被打断了,她看蒋云铮,顺着他的手将外衣褪下。 蒋云铮拎着外衣随手扔在地上,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想云铮其实不喜欢帮她脱衣裳。 这是在嫌弃。 她很快开口,“小环,我要换衣裳。” 丫鬟很快进来伺候。 蒋云铮眼神慢慢恢复平静,一看到沈熙真全副身心在他身上他便安心了许多,又笑道:“看来还是我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你,还是小环得你心意。” 小环笑着接话道:“侯爷就算笨手笨脚,夫人也欢喜啊,奴婢们可就不行了,本就长的不好,若是手脚再笨可真就入不了夫人的眼了。” 蒋云铮喉间发出愉悦的笑声。 沈熙真背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换衣裳,嘴角下意识的勾起,只是...... 她眨眨眼,云铮怎么知道她在外奔波的..... 第4章 手指轻轻一颤,她眼睫低垂,声音幽幽的飘起,“也不知父亲那里如何。” 蒋云铮耐心安抚道:“放心吧,岳父是进士出身,即使如今革职了,将来起复也不难。” 沈熙真掩饰好探究的眼神,她轻轻道:“父亲还说可惜没法现在帮你一把。” 蒋云铮一顿,“无妨,我靠自己本事也能跻身朝堂,莫叫岳父忧心。” 沈熙真手腕抬起,看看自己的手心,有一瞬古怪的感觉从心中滑过,她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蒋云铮:“是在外听友人说的,这才急忙赶回来,母亲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熙真低头应了一声。 “今日事情实在多,我也累的很,先休息休息。” 蒋云铮露出心疼的神色,他急忙催着丫鬟们伺候沈熙真歇下。 厚厚的帐子撒下,沈熙真窝在床上,此时才终于从那种古怪的窒息中缓过来。 她先梳理了脑海中的记忆,她确定了不论是穿越还是恢复记忆,反正这些记忆对她很有用。 其次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父亲被革职的事,但明显她帮不上什么忙,过。 最后,是侯府的事。 侯府人口复杂,老侯爷妾室多,生的孩子也多,但蒋云铮是嫡子,且手段严厉,侯府上下没人敢反对他。 只有沈熙真这个侯夫人偶尔会承受一些来自于那些姨太太的几句暗讽。 蒋云铮虽有一个侍妾,也是老夫人送的,碍于之前一直在守孝,蒋云铮自述是从来没碰过,不过是去做做样子以安抚蒋老夫人。 沈熙真很快也把这一块滑过。 唯一奇怪的人,蒋云铮,她的夫君。 从前没有关注过那些古怪不过是因为她一叶障目,如今猛然恢复了记忆,再看蒋云铮,那些古怪的地方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蒋云铮说从友人那里知道了沈家的事,于是急忙赶回侯府,他怎么就那么确定她已经回侯府了。 她两日前回娘家小住,正好遇到父亲被革职,蒋云铮也是知道她回娘家小住的。 要是真有心的话,应该去沈家接她并帮忙才对,而他的第一选择是回侯府。 那就说明,蒋云铮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也没那么紧张,其次,他安排了人手在她身边,能知道她的踪迹。 那就很奇怪了,他们是夫妻,蒋云铮要是想知道她在哪里可以直接问下人,为何非要安排人手呢。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掌控着她的踪迹。 再一想想往日里蒋云铮的表现,可真是奇怪极了。 他一面护着她,一面又一次没护住,护来护去,她是既被婆母挤兑了,又要感激蒋云铮的维护。 桩桩件件都是叫人难受却不少说出来的事,即使出去说旁人也会觉得她矫情。 蒋云铮的表现太奇怪,但她也不是很能确定。 蒋云铮真的爱她吗?真的在护着她吗? 翌日。 沈熙真醒的很早,或者说她一夜未眠,想不通的事实在太多。 但相比起她居然是个穿越者这件大事,侯府里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真的需要在乎蒋云铮真的爱不爱她吗?好奇怪,她之前为何会那么执着。 清晨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洗漱之后,丫鬟们很快端上早饭。 沈熙真坐好后,她刚拿起筷子,蒋云铮进来了。 她屁股黏在凳子上,一点不想起来,于是真的没起身迎接。 蒋云铮背着手看她,两人姿态自然,但仿若对峙。 沈熙真抬眼去看,蒋云铮卖相很好,容貌清俊,眼皮薄薄一层,鼻梁高挺,唇角柔和,看人时的眼神像是拉拉扯扯的缠着人。 旁人看一眼就知道,蒋云铮一定很喜欢沈熙真。 沈熙真看着他,自然道:“坐啊。” 蒋云铮嘴角扯平,问:“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沈熙真懂了,这是没有站起来迎接他,他心里不舒服。 她道:“没有,身体很好。” 蒋云铮坐下,抬手拿起汤匙,他亲手给沈熙真盛了一碗粥,“趁热喝些粥吧,对胃好。” 身后的丫鬟小环蹙眉,三娘她不爱喝粥啊。 沈熙真之前从未拒绝,但今日,“我不爱喝粥。” 蒋云铮脸上瞬间浮现愧疚,甚至难堪,“熙真,你怎么不早说,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爱喝粥,是我的错,没有注意到。” 他拉住沈熙真的手,眼中满是愧疚和难过,再一次道歉,仿佛沈熙真是那种无理取闹到极点的泼妇,因为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 下人们的眼神更是让沈熙真难受的不行。 她心里的别扭感再次冒出来了,眼神古怪的看向蒋云铮。 沈熙真心里窝着一口气,吐不出也咽不下。 吃过早饭后,蒋云铮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熙真问他怎么不出门去交际,好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蒋云铮却道:“岳父出了这种大事,你心里定然不好受,我怎能不在家里陪着你。” 他主动开启闲话,沈熙真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突然间,蒋云铮似乎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于是道:“前些日子在外倒是听了件趣事。” “陈五郎他家生了个儿子,可手头紧的很,给了稳婆接生银子后竟肉疼的很,旁人见了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他眼神一晃,好似想起什么事来,他眼睛笑眯眯的弯起,似觉得这事情好笑极了。 “说起接生银子我倒是想起一件和你有关的事情,西北那边是接生银给十两,当年岳父家底简薄,你出生后稳婆一说是个女孩,岳父大人就给了五两。” “我这个知道内情的自然不觉得如何,但竟听有些个人胡乱消遣岳父呢,实在可恶,下次可要好生教训他们。” 他笑眯眯的看向沈熙真。 沈熙真明白,他不会说谎,或许细节有出入,但定然真有此事。 她脸上没了表情,那种窒息感又一次爬上心头。 蒋云铮既不爱她也不恨她。 她盯着蒋云铮的眼睛看,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还含着笑意,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从她的纠结痛苦种获取他想要的东西。 她扭头看向窗外,深呼吸一次,仿佛这样才能摆脱窒息的感觉。 可下一瞬,一只手抬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 他要她的眼睛看着她。 那双朦胧含着雾气的眼睛中的水光被捕捉,于是蒋云铮‘大惊失色’,迅速的道歉认错。 满脸懊恼悔恨,他甚至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的错,让你不高兴了。” 同她想的一样。 没有人能不爱上一个温柔体贴保护自己又忠贞不二的少年夫君,沈熙真也一样。 泪珠大颗大颗的滑落,从眼睛到下巴,再顺着蒋云铮的手滑落到他手臂。 如果蒋云铮真的对她有一分的心意,那为何她和他在一起时总是这么难过呢。 她嚎啕大哭,没了任何姿态可言,蒋云铮惊慌失措的搂住她,轻声的安慰着。 揽着她单薄的肩膀,手掌轻轻的拍着后背,他仿佛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沈熙真哭到嗓子发干,终于停了,“水。” 蒋云铮亲手端着一杯水喂给她喝。 咕咚咚喝完,沈熙真不渴了。 她看向蒋云铮满是疼惜的眼睛,她遗憾开口:“我应该学一些厨艺的。” 蒋云铮还抱着她,彼此呼吸都能触摸,他笑着问:“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熙真摸摸他的脸,认真道:“那样我就会剁肉臊子了。” 蒋云真脊背一寒,蹙眉,他不以为意,“你是想吃面?等下吩咐厨房做就是了。” 沈熙真点头,她笑着赞同,“好,晚上吃面。” 她又道:“等我娘家那边找好新宅子,我要回去住一段时日,好照顾母亲。” 蒋云铮把玩着她鬓角的碎发,可有可无的同意了。 沈熙真在此刻下定决心,她要走。 蒋云铮很不一样,他们年少夫妻,彼此有感情,他不一定有,但她有。 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对蒋云铮永远冷着脸,但不会有任何用处,蒋云铮会流泪会认错,他会跪下来打自己的脸。 而她,会心软,会去想他其实是爱她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真的会心软。 根据一些比较广为流传的理论,她因为没有一个有爱的家庭所以很缺爱。 她本来并没下定决心,只是在怀疑,直到蒋云铮故意用父母来戳她的心。 他要打压她,让她感觉自己孤立无援只能依靠他。 在那一刻,恨与愤怒压过了那些怀疑的爱和依恋。 沈熙真想,一定要走,最好换一个人,不然她很难摆脱蒋云铮的影响。 第5章 她笑着看向蒋云铮,突然间,他也没那么俊俏了,眼睛太单薄,鼻翼有点丑,下颚线条也不够好看。 “我叫小环回家里问问宅子找的怎样了。” 蒋云铮点点头,又温柔似的将她揽在怀里。 他忍不住道:“熙真,你有时候太坚强了,倒让我有点失落,没能让你更依赖。” 虽然他最喜欢的就是沈熙真仿佛永远充满活力,眼睛亮晶晶的,那么动人…… 他抱着自己的妻子,满是爱意。 沈熙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哦。” . 第3章 岳父被革职,沈家的宅子被工部收回,熙真似乎很心烦。 蒋云铮如此想着,他视线凝在沈熙真的脸颊上,从鼻尖的小痣看到那双眼。 要不要去沈家看看呢? 他还在犹豫中,岳父如今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去添乱了,何况若是影响了他的事反倒不美。 只是犹豫了两日,沈家已经找好了宅子,并安排了仆妇接沈熙真回沈家。 来的婆子道,家中夫人这几日实在没精神,请侯夫人回去陪伴两日。 蒋老夫人说了些阴阳怪气的难听话,沈熙真没放在心上,她自顾自的安排丫鬟收拾东西。 蒋云铮眼神扫过那婆子,他扯着嘴角道:“岳家事忙,熙真此时回去只怕添乱。” 他既不说同意沈熙真归家,也不明确的反对,但话中意思明显。 似乎全然忘了两日前,他还答应了这件事。 沈熙真仿佛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哪里会添乱,家里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眼神期盼的看向蒋云铮,她知道,蒋云铮不会去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沈熙真的邀请,蒋云铮便立刻换了态度,也不再对她回沈家的事过多置喙。 只是在车架前依依不舍好久,叮嘱丫鬟婆子伺候好沈熙真。 沈熙真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她此时才发现蒋云铮真是唱的一出好戏,他要真是如他嘴上说的那般在意她,可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了。 蒋云铮站在车边,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清俊温和,真是个好夫婿一般。 沈熙真关上车窗,脸上笑容瞬间撤下,她无声的撇嘴,丑东西。 车门外远远传来一声呼喊,“慢些!” 沈熙真一下子又要心软,难道人真的能演戏到这种程度吗? 幸好沈家新置办的宅子离侯府并不算远,容不得沈熙真想太多。 沈家,书房。 “爹,就是这样了,蒋云铮似乎不太对劲,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沈熙真看向父亲,按理来说,蒋云铮刚出孝,正是要谋一个职的时候,最能帮衬的岳父出了事情,他即使只关心自己也会着急起来。 何况他作为女婿,沈松庭要是真在朝上惹了陈相不满,他是无论如何也难撇清自己的。 可他却半点不见急躁,沈熙真怀疑蒋云铮定然是有另外的出路,亦或者父亲被革职也有蒋云铮的贡献。 “谁知道是不是他同旁人一起算计了父亲呢。”沈熙真怀疑道。 沈松庭欲言又止。 沈熙真眼睛一眯,“说不定是他在咱们家书房偷了情报给旁人。” 沈松庭抬手试图安抚。 沈熙真恨恨的拍着桌子,“说不定就是他卖了你来求职。” 沈松庭无奈,他总算能插一句,“熙真,蒋云铮大概对爹没办法造成什么威胁的。” “是吗?” “是的。” “没有这种可能吗?” “十之八九,不会。” “那十分之一呢?” “你大姐来了你陪着说话去吧。”沈松庭放弃了。 沈熙真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书房。 沈松庭看着女儿的背影叹口气。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似乎熙真很是厌恶蒋云铮。 不过熙真虽情绪不好,但思路清晰,蒋云铮的古怪的确是有些问题。 沈松庭也清楚,既然熙真能信誓旦旦的说了,那蒋云铮必然是有如此表现的。 他想,蒋云铮另有出路是真的,但陷害他却绝无此种可能。 他被革职,暗地里的原因谁都清楚,那便是新帝想要换上自己人,而陈相却不看好,最后是陈相是压过了皇帝,换上了自己人。 而沈松庭这个两边不靠的老臣自然只能乖乖让位。 明面上找出的理由是去年的宫廷御马出了问题,其中四匹马得了马瘟导致御马苑的十几匹马病死。 理由虽小,够用就好。 这些事都不是蒋云铮这个刚刚守孝回京的南安侯能插手的。 他就算是想要卖岳父也得有这个能耐才成。 沈松庭起身在书房内走了几圈,他揣摩片刻后叹口气。 儿女都是冤家,熙真尤其是,最不省心。 原本见熙真随着侯府守孝回来,人变了模样,夫人是准备多问问的。 他也打算借着自己对蒋云铮前途的拿捏让他对熙真好一些。 但如今看来,蒋家可谓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从前还需要仰仗他的时候便暗地里做些动作,让熙真改了性情。 如今他猛然遭难,竟是装也不装了,连明面上的关切都没有。 蒋家前两日送来那些东西,他看了眼睛都疼,送些个布匹吃食是给人难堪呢,还包了一百两银子,当沈家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沈家的婆子说夫人心情不好倒也没说谎,见了亲家送来的那些东西能心情好才奇怪呢。 沈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 不过最后还是忍了又忍,再是血脉至亲,如今几个孩子成家后也分亲疏远近。 沈夫人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免得叫熙真难堪。 她做母亲的最是了解自己女儿。 沈熙真从小就是个歪性子,发脾气时就像跳跃的小火苗一般。 那时家中孩子少,沈大娘出生五年后才有了二郎和熙真。 两孩子只差了一岁,能说会走时就少不了吵闹。 连谁脑袋上被多摸了一下都要大叫,必须绝对公平。 沈二郎调皮捣蛋,屁股上被大姐拍了一下,熙真绝对不服,也要大姐打她一下。 她这样的性子,又怎么能忍那种难堪,要是叫家中上下怜悯可怜她,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沈夫人就是考虑到此处,才悄悄瞒下蒋老夫人送东西这件事。 沈松庭只是被革职了,他又不是死了,同年友人皆在朝堂,姻亲故旧也不少,轮不到他南安侯府拿一百两银子羞辱。 沈夫人憋着一口气,只不过蒋云铮的确又是个好女婿,看起来对熙真也颇为上心,她即使生气,也不想影响女儿的生活。 见沈熙真回也只是说些家中近况,问一问她在侯府过的如何,旁的绝口不提。 沈熙真低着头 ,不敢看母亲,“一切都好,没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沈夫人心酸的厉害,亲家夫人既敢如此给沈家难堪,想必在侯府也不会消停了,熙真到底还是受了委屈,还好女婿是个好人,能护住熙真。 “没什么就好,娘就怕你在侯府过的不好,那真是剜我的心了。” “娘,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好。” 沈熙真心中诸多复杂情绪翻滚,想翻身倒在榻上哭天抢地的闹,但视线落在母亲脸上。 她抿唇收了那些情绪,娘老了许多,还是别叫她担心了。 可那些情绪着实不是她一个人能消化好的。 于是..... 沈熙真扑在大姐怀里嚎啕大哭,沈熙宁心疼的搂住妹妹,她手心不停的摸着妹妹的头,哄小孩一般的心疼着。 沈熙真抬起头,她满脸眼泪的控诉:“蒋云铮那个王八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丑八怪,整日就是控制我,他对我特别特别坏,他好挑拨我和爹娘的关系。” 她大叫一声,又扑到大姐怀里,呜咽个不停。 眼泪像一场大雨洒在沈熙宁的怀里,惹得她也心疼的抹眼泪。 但待沈熙真哭了一炷香后,沈熙宁真的有点累了。 沈熙真中间停了哭声,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糕点,然后继续嚎。 沈熙宁一边安慰妹妹,一边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熙真身体真好,哭这么久声音都响亮。 她像是抱小孩一样,亲昵的搂着妹妹哄道:“那就不同他过了,回头咱们就和离。” 大楚风气开放,再嫁不是稀罕事,虽说突然和离难免叫人说嘴,但熙真可是给老南安侯守过孝的,即使有些风言风语,也不会挑拣到她身上。 沈熙真立刻点点头,随后她想到了什么又犹豫道:“不行,爹现在被革职,家里正是艰难的时候,要是我和离,岂不是叫人家以为咱们家败落了。” “旁人不会觉得是我要和离,只会以为我是被侯府休弃的。” 第6章 她自己如何倒不要紧,就怕影响了家里人。 她总不能帮不上忙还扯后腿吧。 沈熙宁忍俊不禁,她指尖点点妹妹鼻头,“难得听到你说这种话,倒也有理。” 与沈熙真相似又不同的一张脸上浮现些许感慨,“不过啊,此事还是要爹拿主意,日子长着呢,谁也说不准。” 虽说如今熙真哭天抹泪的控诉蒋云铮,但谁知道过几日会不会又原谅了呢。 要是爹一直赋闲在家,那和离的事便是板上钉钉。 即使不考虑熙真的心情也要考虑熙真的安全,侯府既有前倨后恭之举,便不是个仁义的人家,熙真这个没什么帮助的儿媳碍了眼,谁知会做出些什么。 若是熙真出了什么事,沈熙宁都没法原谅自己。 但要是爹还有后手,那熙真这桩婚事还真拆不了,蒋家恢复态度,熙真若是原谅了,那还是一桩好婚事。 从前未出嫁时沈熙宁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成婚后见识的多了便知晓,这世间大多夫妻只要互不讨厌就够了,真要一个十全十美的,反倒是误了自己终生。 不过这些,不适合同熙真讲,她恐怕还不能明白,沈熙宁心中如此想到。 傍晚,哄妹妹哄累了的沈熙宁已经提早入睡。 而沈熙真还精神百倍,又是自己一个人往正房去看她娘。 新宅子有些旧,好多地方也没来得及修缮,树影昏暗,灯火点点。 微风吹来,发丝轻轻一动,嗯? 沈熙真扭头,怎么感觉有动静,就在此时簌簌一声传来。 睫翼轻颤,她瑟缩一下,手里的灯笼握的更近一些。 咽一下口水,她看向树丛,是小动物吧? “喵?” “汪?” 没有回应。 她死死盯住树丛,脚步往后挪。 脚底滑过石阶发出细微的声响…… 簌簌! 有东西又动了一下,再次向沈熙真靠近。 冷汗滑落,沈熙真屏住呼吸。 簌簌!隐约一道影子快速又靠近了一点。 “啊!”沈熙真大叫一声,灯笼甩出去砸到树丛,顺手从廊下胡乱抄起什么东西砸过去。 随后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走,她边跑边叫! 砰! 沈熙真满脸惊慌,大喊:“娘!这宅子闹鬼!” 沈夫人:“啊?” …… 沈家书房。 沈松庭疑惑,“官家头上怎么受伤了?” 李承佑捂住脸,他含糊道;“哦,是陈若冲找我切磋时失手了。” 沈松庭大怒,“陈家欺人太甚!” 陈介甫以太后亲弟身份压制皇帝已是十分可无耻,如今连陈家子竟然都敢在与皇帝切磋中伤皇帝颜面! “逆臣贼子,可恨!可恨!” 李承佑全没了那副在陈介甫面前的古怪性子,有些心虚的安抚沈松庭,“沈大人莫气,早晚收拾他们。” 沈松庭更动容了,昔年有韩信受胯下之辱,如今官家也能忍陈家伤面之羞,将来必成大事,陈家,等死吧! “臣定鼎力相助!” 李承佑轻咳一声,“有劳沈大人了。” 第4章 一个是莽撞试探却被权臣压制的新帝,一个是被风波波及的前太仆寺卿。 李承佑与沈松庭在朝廷众臣看来都是没什么交集的,沈松庭倒向皇帝更是无稽之谈。 若是沈松庭当真倒向了皇帝,那为何皇帝想要换掉太仆寺卿呢? 外人又怎会知晓,这原本就是由沈松庭本人策划的一场大戏。 朝局的复杂还要从先帝在时讲起。 先帝膝下有五位皇子,其中长子为皇后所出,嫡长子为太子是人心所归。 即使皇帝本人没有能说服天下人的理由轻易也不能动摇嫡长子的地位。 但这位嫡长子有些特殊,出生起便体弱,直到成年为止更是耗费了太医院无数太医的心力,能够留到成年都是太医院医术高超。 皇帝本人对嫡长子的英年早逝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太子人选自然要从剩下的五位皇子中出,其中第三子李承佑继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二皇子内有淑妃母亲周旋,外有外祖父支持,实力最强。 四皇子文采出众,颇得文臣看好。 五皇子的母亲则是出身理国公府,勋贵世家大多看好这位五皇子。 唯独三皇子李承佑少了些运气,母亲早逝,外祖家又早早败落,提供不了什么助力。 在大皇子英年早逝那一年,其余三位皇子的支持者就闹了场大的,最后皇帝左瞧瞧右看看,背锅的就成了年仅十四岁的李承佑。 名义上是替皇帝往北疆劳军,其实就是发配边疆了。 有些人的发配边疆是手握军权得大将军支持,有些人的发配边疆则是带着一万两银子去边疆安家。 军权?压根不可能。 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一万两银子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一个皇子来说,也不过是亲王一年的俸禄。 李承佑在边疆,军营都进不去,政事更是痴心妄想。 他自然只能找点自己能做的事情做,练武念书。 机会很快就来了,二皇子与四皇子先后出事丧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唯独五皇子在勋贵的保驾护航之下成功突出重围。 李承佑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拿出自己攒的银子往京城陈家递了一个消息。 陈家乃是先皇后的母家,大皇子的外家,陈介甫不仅是内阁重臣更是承恩公,备受先帝信任。 先帝与内阁都有一个共识,勋贵之家是要逐渐没落的,有个别出众的子弟仍然可以在朝为官,但想要如同以前那样煊赫却是不能了。 但硕果仅存的五皇子外家正是勋贵中的领头羊,理国公府。 这就完全背离了先帝的政治主张,五皇子上位后有两种可能,要么打压勋贵,要么扶持这些旧亲。 根据先帝的试探,五皇子不类他。 不类朕,这简直是皇帝的魔咒。 恰在此事,也在为此事心烦的陈介甫收到了底下人递过来的消息。 远在边疆的三皇子莽撞来信,信中恭敬称陈介甫的夫人为舅母,附三千两银子的资物,道是年岁已至,应当娶妻生子延续为皇室开枝散叶,请求舅母帮忙提上一句。 不论李承佑到底耍没耍小心思,陈介甫需要这样一个皇子是真,先帝需要两一个选择也是真。 紧接着在陈介甫的帮助下,五皇子承受了巨大压力,他既有勋贵人家的支持,京城的武备力量他自然能调动一二,逼宫失败后自尽。 先帝先后丧子,打击之下缠绵病榻,李承佑便在灵前继位成了新帝。 登基之前感谢舅舅,登基之后...... 别说陈介甫不是亲舅舅,就算是亲舅舅那也得收拾啊。 汉文帝令人哭灵逼的舅舅上吊,唐高宗逼舅舅自缢,皇帝与外戚的冲突自古有之,不是多么意外的事。 李承佑本也不打算对陈介甫如何,但这老头在他继位后迟迟不允他亲政。 一个不能亲政的皇帝,何时会死,谁也不清楚。 李承佑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于是他快速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从边疆带过来的兄弟,求娶了工部左侍郎窦大人守寡的独女。 窦大人以治水闻名,本就与陈家有些不睦之处,自然倒向李承佑。 但他自知自己不是个能搅弄风云的,可他却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与沈松庭为同年进士。 很快就为新帝牵线,沈松庭只是思虑了几日,便欣然接过了新帝的橄榄枝。 打动沈松庭的不是旁的,而是李承佑的武艺! 一个文官竟会被新帝的武艺打动,说出口都觉蹊跷。 但沈松庭有自己的判断。 其一,官家昔年被先帝赶去边疆,稚嫩年纪却没有放浪形骸也不曾自怨自艾,而是坚韧不拔的习武念书充实自己,绝对是心有成算的人。 其二,名分大义,不论官家是如何上位的,陈家又出了多少力,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李承佑,他便是天子。 名分在此,李承佑又有武艺在身,他哪天若是下棋时候抄起棋盘砸死了陈介甫,谁难道还能为皇帝杀人而审判他吗? 换言之,李承佑只要坐在龙椅上,他就有掀桌的机会。 而陈介甫则无法无责弑君。 皇帝如今被权臣压制,本人又是坚韧有成算的人,这等的潜力股,要是不上船岂不是傻子。 当然,沈松庭能这般安然的上船也是有他自己的优势在,他自入京后从未支持后任何皇子是妥妥的保皇派。 即使嫁女南安侯府,那也是因为南安侯本身也是保皇派。 他一无姻亲牵制,二无党派裹挟。 沈松庭科举出身,二甲进士,又曾在地方为官熟悉政务,提拔入京后,在太仆寺周旋多年,即使是五皇子逼宫时也不曾牵连太仆寺分毫。 第7章 沈大人这般人才,可谓是文能提笔挥墨,武能监理军务。 沈松庭的革职便是他自己一手操控。 第一,让皇帝动一个位置,试探陈介甫,若是有意还政自然皆大欢喜。 第二,利用革职的事情撇清自己,让全朝堂的人都知道他不曾倒向任何一方。 第三,利用自己的声望在其中周旋,推荐自己人上任太仆寺卿。 第四,兵部尚书即将致仕,他正好筹谋一二。 而对于李承佑而言,太仆寺卿的位置还是自己人,沈松庭又能往兵部去稳住局面,即使陈介甫给了压力再大,他仍然能有翻盘的机会。 最差最差的情况,他一定比陈介甫活的久,等陈介甫死了再清算陈家也来得及。 李承佑深夜往沈家来,自然是等沈松庭的下一步。 没想到遇见了.... 李承佑抬手摸摸额角,他有些犹豫的开口,“来时曾被沈师的女儿碰见,不知是否受到了惊吓,是我莽撞了。” 沈松庭一楞,随即笑道:“无事,官家多心了,待我回去问问便是。” “只是....”沈松庭犹豫的皱起眉头,“若是传了出去被人得知官家与臣有联系就麻烦了。” 李承佑脸上浮现一丝窘迫,他耳根泛红,“我躲在草丛里,没出去。” 沈松庭忍俊不禁,官家虽已有帝王风姿,却还有少年人的可爱模样,哪里有陈家人那些传言里的阴郁。 沈松庭从容的送走了皇帝,在书房又再次捋了一遍后面能做的事,随后才回了正房。 “啊!” “啊!” 来自老妻和小女的大叫打破了沈大人的岁月静好。 沈熙真眼泪汪汪的,“爹,真的闹鬼啊!便宜没好货,怪不得这宅子那么好买。” 沈松庭:“......” 原来官家撞见的是熙真啊! 忆起官家耳根泛红的窘状,沈松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但还撑着面上的平静。 颤抖的捋一捋胡须,他清清嗓子,“熙真,莫要胡言,那是我的弟子,来找我请教学问,只是不熟悉新宅布局走错了路。” “他撞见女眷不敢动,这才躲在那不敢出来,不是闹鬼。” 冯氏瞬间松了口气,她伸手把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拔出来,“熙真,快起来,不是闹鬼。” “不是闹鬼?”沈熙真一呆,随后她咬牙切齿,“什么混东西,躲那也不出声分明是故意吓我!” 沈松庭未曾作声,他瞥一眼女儿,心道,分明是胆子小。 官家怎么会故意吓熙真……? 官家应该不会吧…… 第5章 昏黄的灯光下,沈松庭坐在圆桌旁,他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女儿赖在夫人怀里撒娇。 最后只是无奈,这孩子从小就不叫人省心,与其说闹腾,倒不如说是太粘人,又护怀。 真像个耍赖的小狗崽子,谁也拿她没办法。 至于沈熙真信誓旦旦的讲那‘学生’躲在草丛里故意吓唬她之事,沈松庭不信。 只以为是沈熙真受了惊吓,这才说了胡话。 官家虽年少,但却是老成之人,断不是那种会故意吓唬女眷的人。 沈松庭此人曾被评‘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便是说他这个人遇到事情时总是冷静观察,再靠深谋达成目标。 李承佑以为自己是靠着窦大人的说服才拉拢到这一员猛将,却不知沈松庭在先帝殡天那日就断定这位新帝必然能成事。 至于陈家等外戚不过是时间问题。 究其原因,只在李承佑的一个举动。 先帝病榻前,最先嘱咐了几位实权武将,又安抚宗室亲老,最后才是承恩公陈介甫。 沈松庭肃立一旁,他很快瞧见李承佑惶恐如羔羊,跌跌撞撞从门外奔来,踉跄着进门又扑通跪倒在地,哭着握住先帝的手。 先帝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 沈松庭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道,陈介甫有的苦头吃了。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在先帝临终前还记得演戏的三皇子,纵使手段稚嫩,但他只要继位后能分清一样东西就足够了。 那就是,谁是敌人,谁又是盟友? 此刻还能沉下心展示自己的孝顺,哭诉中让先帝确认继位正统性,他在防着谁呢? 不是陈介甫还能是谁? 这等人物定然不是一个会躲在草丛里吓唬女眷的人,官家哪里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沈松庭不过无奈一笑,便道:“熙真,既受了惊吓,明日便叫大夫来府里瞧瞧,开上几包安神汤,喝上几天才是。” 还被母亲搂在怀里的沈熙真身体一僵,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她爹,抿唇坐起,从容的自己圆场,“其实也没受太多惊吓,父亲不必为我担心,我先回去了。” 冯氏嗔怪道:“这可不成,你父亲说是,得喝几包安神汤才是,受了惊吓可不是小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沈熙真:...... ...... 翌日,沈熙真在母亲的注视下还是喝下了安神汤。 平日在侯府她的日程安排的很满。 早起后要去给蒋老夫人请安,听那些老侯爷的姨娘以及蒋云峥的弟妹叙话。 上午回正房处理侯府琐事,午时同蒋云峥一同用膳,午睡后看看书打发时间。 晚间有时同蒋云峥一起吃,有时一起去陪蒋老夫人吃。 离了那个环境,沈熙真才反应过来,其实每次去和蒋老夫人一起吃的时候都是蒋云峥对她不满的时候。 故意同老夫人一起用饭,让她难受。 但他惯爱做好人,即使好多次他笑眯眯说出令她难受的话来,但只要有蒋老夫人在旁边对比,他立刻又成了一个天大的好人。 “唉,”沈熙真叹口气,面露愁容,她之前怎么会那么蠢呢,蒋云峥愈来愈过分,她居然都没发现。 细细一想,其实早有预兆,只不过每次她发脾气都被蒋云峥温和的压下来,仿佛她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回沈府后,倒没有什么事情来做,但闲下来,反倒更容易胡思乱想。 一时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错,一时她又觉得蒋云峥真不是个东西。 她的胡思乱想没有多久,就被母亲打破了。 冯氏脸色铁青,狠狠一拍桌子,“和离!” 坐在冯氏身旁的大姐沈熙宁避开妹妹控诉的眼神,这也怪不得她,她嘴松啊。 尤其母亲一问,她哪里忍得住。 沈熙真的控诉辗转一番还是被母亲知晓了。 冯氏自然忍不了女儿再婆家受如此委屈。 或者说因为现下的境况,她才更不能让女儿继续留在南安侯府。 冯氏脸色难看,但还是耐下心拉着熙真的手,道:“熙真,你这次要听娘的。” “若是你父亲还在朝中,我也不说这些,我知你与蒋云峥感情深厚,但他分明是那前倨后恭之辈,你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你父亲在朝中,自然有的是法子节制他,看在咱们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你如何,纵使有些磕碰也无碍,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如今家中如此情况,蒋云峥又是这样的态度,你若留在侯府,受些冷待是小事,娘担心的是你有性命之忧啊!” 沈熙真倒吸一口冷气,她眼睛瞪的圆圆的,“娘,你怎么越说越严重了。” 冯氏叹口气,她抬手摸摸女儿的脸,“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了些,好了,此事就听娘的,你安心等着就是。” 沈熙真心头一跳,她犹豫道:“娘,如今家中情况不好,不如等父亲起复或二哥入朝后再谈呢。” 冯氏敏锐的察觉孩子有些不对劲,眯眼看向沈熙真。 沈熙真哂笑一声。 倒不是舍不得蒋云峥,只是,她的家底都在侯府呢,不拿回来,和离都不安心啊! 冯氏拍拍女儿的手,“娘也不多说你,你心中有数就好。” “不必惧了他侯府,破船还有三根钉,你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做官等。” 沈熙真点点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母亲和大姐。 冯氏与沈熙宁的想法一样,夫妻之间有些磕绊是正常的,若说蒋云峥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满朝堂看一看,又有几个好人,好人能高官厚禄吗? 找夫婿不能什么都想要,既要人家家底厚实不吃苦,又期盼人家有能耐会钻营,蒋云峥两样都占了,又怎么能期盼他还是个温和的好夫婿呢? 他能装一辈子也是他的能耐。 只不过是沈家遇了事,孩子受些委屈是一回事,可能有性命之忧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熙真琢磨着要回侯府将自己的家底拿回来,然后再提起和离的事,但东西实在多,可不是一次能拿干净的。 从陪嫁的金银首饰各色摆设到管家理事存下的银钱…… 她的嫁妆侯府肯定会归还,但有些东西,以蒋云峥这狗东西的性格一定不会给。 第8章 沈熙真管家理事存下的那些银钱,说的好听是存,其实就是她贪的,只不过是在蒋云峥的支持下贪的。 蒋云峥这个人,在银钱上倒是能分得清,蒋老夫人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母亲,他只是嫡长子又不是唯一的嫡子,但媳妇肯定是只有他一个夫君。 他让沈熙真贪钱,就是为了日后可以少分一些给几个弟弟。 沈熙真虽说恢复了记忆,可...什么也不会。 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能拿出东西来,她琢磨了好几天,也琢磨不出自己能干些什么赚钱的生意,还是把贪污的银钱偷偷转移了吧。 九月末,蒋云峥来接人了。 青年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他头戴银冠,高坐马上,“夫人,咱们走吧。” 沈熙真愣住,垂下头轻应了一声。 人会变的这么快吗? 隔着一层帘子,沈熙真忍不住抬手撩开一条缝隙,偷偷的去瞧蒋云峥。 十四岁订婚,十六岁成婚,守孝三年……人会变的这么快吗? 蒋云峥的背影,挺拔坚韧,牵着缰绳的左臂向前伸直,他轻抬下颚,扫了一眼侧面的店家。 沈熙真沉默的看着,看见的是她十五岁的未婚夫...... 喧闹声萦绕在马车周围,慕然回首,有人凭栏倚望。 李承佑垂眼看过去,身旁有人出声,“那就是南安侯,他在勋贵中年轻一辈里是最说得上话的。” 他嘴角微勾,“第三次。” 身后人愣住,“什么三次?” 李承佑笑着转身,“没什么,咱们继续来说说南安侯吧。” ...... 侯府。 沈熙真窝在榻上点账本,她得瞧瞧什么东西是她能拿走的。 蒋云峥在身后笑着,附身将下巴放在她颈侧,亲昵的用长臂将人揽在怀里。 心中有些排斥的沈熙真不自觉的瑟缩一下想要躲开。 根本没想到沈熙真会躲的蒋云峥愣住了,下一刻眸色深沉,握住手腕把人锢回怀中。 他笑道:“是我,怕什么。” 沈熙真手腕动了动,哦,动不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我以为是鬼呢。” 蒋云峥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手臂用力直接将人扯的更深了一些,他身量极高,又精通武艺,身宽背阔,几乎能将沈熙真完全拢在怀里。 沈熙真只觉他神经。 “我还要看账本。” 蒋云峥委屈道:“分别这么多天,熙真怎么不想我。” 沈熙真心道,想什么想。 手掌从肋骨一路滑上来,拇指与食指捏住白皙的小巧的下巴。 她感受到背后那胸膛震动着,蒋云峥在笑。 “是不是在骂我?” 沈熙真仗着蒋云峥看不见翻个白眼,她心里又骂了几句。 蒋云峥笑眯眯的将人翻过来,令沈熙真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只是两只手依然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 长长的裙摆飘下,又被他有意拢在一处。 视线像一条蛇从她的脸上滑过,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这视线下战栗,柔软的唇瓣紧紧闭合,他盯着她的眼睛看。 沈熙真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哪怕姿势有些弱,她也不认输。 蒋云峥慢条斯理的松开她手腕……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熙真的巴掌已经到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 蒋云峥毫不在意的继续收紧手臂,长臂缠住她细细的腰身。 沈熙真没作声,仿佛她刚才只是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 蒋云峥叹口气,怎么办呢,想要和离竟然一点心虚都没有吗,真是被他惯坏了…… 沈熙真的手扶在他肩膀上,在蒋云峥纵容的目光中只觉无力。 蒋云峥太了解她了,以至于她有了和离的想法他都能立刻察觉,于是瞬间又给了纵容的态度。 “蒋云峥,是不是每次我想要走,你才会表现的这么……这么在乎……” 而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的时候,他就一定要她痛苦。 蒋云峥冷下脸,他眼底压抑着烦躁,“熙真,你在说什么?” 沈熙真垂眸,好悲哀啊…… 侯府下人近来都小心翼翼,连一向看沈熙真不顺眼的蒋老夫人都消停了不少。 下人们都清楚,侯爷与夫人之间,似乎气氛不太对。 十月初,侯夫人又回了娘家。 第6章 沈家刚搬入的宅子不大不小,三进共四十六间房,但算一算去掉门房、厨房、茶房、车马房以及下人们住的屋子,剩下的齐整屋子就不多了。 沈熙真的房间就安置在后门连廊北侧,后身正好是两个弟弟的住处,他们年纪小索性就住在了一起。 若说在侯府时常有憋闷之感,那回沈府后,沈熙真却整日惦记着侯府……惦记着她还没拿回来的银子。 她细细一数,与蒋云峥成婚四载,最快乐的日子便是两个人偷摸做假账从侯府公账上贪污的时候。 如果可能她也想大手一挥,潇洒的表示不要任何银子,宁愿净身出户也要和离。 但那可是四十二万两!那可都是她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贪的,就算不能全拿,蒋云峥至少也要给她一半吧! 旁的不提,这桩婚事她的嫁妆也不简薄,除开嫁妆中常有的布匹衣物各色用具等,卧房那些床具、屏风、柜子都是她的陪嫁,偏偏那是按照侯府的尺寸做的,就算她和离后都搬回来也不得用。 更有当初她家在西北马场的那份子都直接转给了蒋云峥。 她爹当初想的倒好,不在其位不受其禄。 既从西北调回京城,此生恐怕再无机会回西北,那不如将马场的份子转给女婿,反倒是有用。 沈熙真私心里觉得她就算是将俩人攒的私房钱都拿走了,蒋云峥也绝对不亏。 不过是怕那王八蛋发疯,她才只打算拿一半。 沈熙真现在专心琢磨银子的事,半点不操心沈松庭革职的事,这可不是她心大。 而是她已看出父亲此次是安然无忧,若是运道好些,保不齐还能更上一层楼。 沈熙真不懂朝政不懂政治,但她懂她爹。 虽说还没和离只是透露了一二意思,但今日回家后就被母亲拉着看几张纸。 那上面几个人名,各个不简单,下到十六上到二十一,死死的卡住头婚这条线,辅以才华与容貌,沈大人已经美滋滋的开始选下一任女婿了。 沈熙真:...... “娘?我爹对自己太好了。” 冯氏疑惑扭头。 沈熙真一针见血:“他选的都是自己喜欢的。” 冯氏愣住片刻随即笑的前仰后翻,她拍着炕桌乐的不行。 “你呀!”冯氏嗔怪道:“你爹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是按照家世资财选的,可眼看着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爹革职有小一月了,你大姐夫见天的上门探望,再瞧瞧蒋云峥,连句话都不曾递。” 冯氏心中也是感叹,这般冷清冷性的女婿他们家可是不敢要了。 要是熙真还念着蒋云峥,那她和官人是捏着鼻子也得认这个女婿,将来就算官人重新起来了,也得扶持着女婿。 如今可好,是熙真自己不乐意了,正好换个女婿。 大楚风气宽松,女子再嫁也是常事,先帝时期有位公主就是和离后再嫁的。 “这次可是爹娘一起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好生瞧瞧。” 沈熙真一瞧这几张纸就忍不住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抖抖纸张,“您瞧瞧,真是在意什么就把什么写上面,先是名字再是科考名次和籍贯,知道的是选女婿,不知道是还以为是选官呢。” 冯氏被逗的抬手要打人,这孩子太促狭了! 沈熙真熟练一躲,“当初选蒋云峥时,先写名字再是家世,紧接着就是身高样貌,生怕人不知道他家世好家底厚。” 冯氏道:“可不就是如此,选夫婿自然是要选有长处的,家世资财本领相貌总要占一样的。” 抬眼瞟一眼沈熙真,见她看着纸上的字还在笑呢,便知她没往心里去。 冯氏随即劝道:“你好歹也听爹娘一次,你爹虽选的都是家底简薄的书生,但这种才最适合你。” “高门大户自然有它的好,但你是二嫁,即使夫君不说什么,婆母妯娌总不会好相处,他身边若有狐朋狗友言语几句,叫他心怀芥蒂,与你就更是祸事一件。” 沈熙真嘴角缓缓落下,心中有些烦闷,她抬眼,眼眸湿漉漉的有些难堪,“难道我就不能不嫁人吗?” 冯氏愣了一下,她叹口气道:“不嫁人也成,留在家中也不会差一口饭,可爹娘年纪大了,你就要跟着哥嫂生活,你嫂子是个好性,可将来你年纪大了,难道还要你看着侄子的脸色吗?” 如果可以,冯氏也想把两个女儿都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可世事如此。 家中情况好时自然不差这一口饭,但沈家能一直好吗? 第9章 沈松庭有本事,他能养女儿一辈子,但他死了之后,沈二郎还能依然这么厉害吗? 等到熙真的侄子掌家,万一境况不好,沈熙真这个白吃饭的姑姑就是问题了。 沈熙真抿着嘴,没再说什么。 冯氏见女儿情绪低落,她忙道:“那些也不必想太多,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再嫁就不嫁吧,叫你爹找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认在你膝下,趁着你爹身子骨还硬实,教个几年令他们科考去。” “这样,你将来也有个靠山。” 沈熙真眼睛一亮,倒觉得这也不错。 她其实没有太灰心,虽然蒋云峥不是个好东西,但不代表下一个不是个好东西。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只不过是她迫切想要离开蒋云峥而已。 一直跟这个狗东西生活,耗她命! 全天下不是只有蒋云峥这种人,她爹她二叔她二哥,姐夫不算,虽然算不上完美,但都是很好的人,对妻子也都很好。 当务之急,还是钱! 如此想着的沈熙真,没仔细看那几张纸,只是将科考名次记住个大概。 傍晚。 沈熙真穿过连廊,坐在亭子中拿出纸笔算盘开始计算她能留下多少东西。 夕阳的暖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长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小半发丝顺着身体流下,细细一瞧,挽头发竟是一根毛笔。 “三千二,不对不对,这个折价多.....” “加在一起是一万六千四百七十.....” 簌簌! 沈熙真手腕一顿。 簌簌! 沈熙真目露警惕,她起身看向树丛处,高声道:“谁在那儿?还不快出来!” 树丛里没了动静。 沈熙真心中冷笑,树丛里、发出声响,不会又是她爹那个弟子吧。 “再不出来我就过去了,要是被我抓住...”她话语未尽。 一声轻咳传来,有人从树丛中走出。 窄袖宽袍,头佩方巾,脸上泛着一层蜜色的光泽,身量极高,他一出来,沈熙真都觉得他挡光。 青年面露窘色,拱手问好,“师姐安,在下李佑,今日被沈老留下做文章,写的晚了些。” “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师姐见谅。” 青年迈步走到亭下两步远的地方,刚刚好能叫沈熙真瞧见面容。 沈熙真一楞,年纪这么大?该不会是她爹看好的下一任女婿吧? 她本来以为她爹的弟子是十岁左右的小孩,这才气势汹汹,可怎么是个年纪这么大的...人? 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沈熙真尴尬的勾起嘴角,尽量平淡道:“无妨,师弟做学问专注,晚了一些也正常。” 李佑面露愧色,“师姐过誉了,我学问不好,只会惹沈老生气。” 师姐?沈熙真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就叫的这么亲热? 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洒进亭子,沈熙真迈了一步自暗处走出,她站在台阶上瞧这青年。 蜜色不是夕阳照的,是本身就有点黑,眉骨极高,压的眼睛在阴影处瞧不清,生了一个略有些粗犷的鼻子,嘴唇却柔和,矛盾又和谐。 察觉视线落在身上,李承佑抬起头,语气疑惑,“师姐?” 他借着抬头的动作,终于仔细看清了人。 女子站在台阶上,衣袖松垮背部挺直,面颊从额头到下巴都是柔和的,鼻尖秀气,远看是朦胧的雾气,近看却带着露珠的花朵。 像什么花呢?李承佑不太懂,但他能想象出,是那种花瓣不多但很美的花,薄薄的花瓣却有各种姿态。 沈熙真是一个只需要看脸就知道是好人的女子。 ‘好人’上下打量‘师弟’,啧! 沈熙真:“师弟年方几何?” 李承佑老实作答,“二十。” 沈熙真:“可曾参加科考?” 李承佑心虚,“参加过一次。” 沈熙真:“过了没?” 李承佑咽口水,“已有秀才功名。” 沈熙峥:“听你口音是京城人,那一年的?第几名?” 李承佑汗流浃背,“今年的恩科,七十名。” 沈熙真玩味的笑笑,“哦?师弟是当了次孙山,真是幸运。” 李承佑连忙道:“都是沈老教导有方。” 沈熙真笑笑没说什么,她抬头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师弟早些归家去吧。” 李承佑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又想留下再说几句话又想快点跑。 “师姐,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熙真笑着点头。 她看着‘李佑’的背影,心中嗤笑一声。 李佑?她还沈左呢! 李佑要是个秀才,她沈熙真三个字倒过来念! 甭说其他,她近了搭眼一瞧就知道这人绝不是文人。 蒋云峥什么都不好,唯独一点,身体好。 习武的和读书的人,身体一看就不一样。 更别说那几句问答。 今年恩科直隶乡试最后一名年纪的确很轻,年仅十一岁中了秀才。 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那李佑有十一岁! 第7章 人的好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有些迟钝或者没什么经验的人可能看不出来。 但不巧,沈熙真并不迟钝,她恢复记忆后,经验也有了。 ‘李佑’对她有感觉,她姑且认为不是见色起意,毕竟色迷迷的眼神和喜欢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两人面对面时并没有旁人在侧,若是真有人再旁边看见了就会发现一件事,不论是色迷迷还是欣赏,李佑都没有。 他都看蒙了,更是被一连串的问问的汗流浃背,只顾着完善自己身份了。 沈大人虽被革职了,但文官内部其实早有定论,沈大人被革职正是因为他既没有倒向皇帝也没有偏向陈家啊! 他要是愿意立刻加入某一方定能受到极高的礼遇。 沈松庭官场上多年经营可不是浪得虚名,何况他多年来一直善待西北地区出来的官员,即使西北并不是科考大省,但出来的官员也不少,这些人都领沈松庭的情。 敢在前太仆寺卿的家中‘勾搭’他已经嫁人的女儿,这人胆子不小,来头更不会小。 沈熙真几乎是很快就能猜到此人身份,‘李佑’,呵!分明也没藏着掖着啊。 她心中很快生出一股忧虑,这种时候此人能出现在她家,她爹的立场清晰可见。 但此人居然如此浪荡行事,此等作风万一要是不成事岂不是连累她爹。 什么事情更重要她才是分得清的,什么和离、银子、小狼狗都是针鼻大小的事,最重要的是她老爹的前途。 她恨不得半夜给她爹叫起来,沈松庭啊沈松庭,你才五十五,怎么睡得着觉呢,不努力在官场上拼搏,你女儿哪来的好日子过! 这边暂且不提,另一边却是截然相反的氛围。 …… 李承佑哀嚎一声扑到桌案上,牙齿痒痒的想去啃砚台,“老天爷啊,栽了栽了真是栽了。” 这沈三娘子怎么回事啊!长那么好看还那么聪明! 李承佑还在挣扎…… 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本是偷偷出去见沈松庭,穿一身青布衣裳就是。 偏偏王保保给他准备的是一身颇有文气的衣裳,也不知是被鬼附身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包了块方巾,看起来更像读书人了。 李承佑除了与沈松庭商议夺权之事外,也会聊很多从前的经历、身边的情况等等。 毕竟沈大人是朝廷肱骨,将来也必是要重返朝堂的,君臣之间不能只有高低上下利益之分,联络感情同样也是皇帝的日常工作。 这还是沈大人旁敲侧击暗示的。 想要做个胡吃海塞的傀儡皇帝自然无妨,但要想掌握权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会真有皇帝认为自己是真龙天子吧,振臂一挥臣子就高呼万岁吧。 都是从皇子身份一路斗上来的,反正李承佑是不相信自己是真龙,他有手有脚,是个人。 同沈大人联络感情时难免就会知道些沈家的内部情况、家庭成员等等,李承佑在这方面表现的很克制,表面看不是很感兴趣。 听到沈二郎... 哦,是兄妹啊,不是夫妻。 听到三娘...... !!!成婚了.... 事实就是这么巧,沈家的新宅子只有一个后门,该见到的人总会见到。 李承佑一边怪是不是老天非要给这个缘分,一边又暗怪自己走的慢了些。 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只是每次去沈家时候离开的步伐总是格外缓慢,三次里有两次能见到人。 只是每次沈三娘子都要问他些学问上的问题,实在叫人紧张,李承佑为了不暴露只好反客为主。 提前一日在宫里召大儒讲学,一定准备好一个很广泛但又能深刻的问题,问好答案之后加以修饰就成了他自己的观点。 第10章 紧接着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复述给沈熙真,询问她的看法。 沈熙真学问算不得多好,但她爹毕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同李承佑这个知识的搬运工走上两个回合不成问题。 沈熙真心中也是感叹,不管这人是不是浪荡作风,单凭这手快速将学问融会贯通的本领就能看出不是笨蛋。 对一个皇帝来说,会武艺、有野心、脑子不差,素质已经超过了一半的皇帝。 沈熙真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没有去确定‘李佑’的真实身份,她爹不会说的。 关系是秘密进行的,她还是蒋云峥的妻子,而蒋云峥立场不明,她爹不会告诉她增加此事的风险。 这甚至与信任与否无关,沈松庭只是具备政治斗争的基本素养。 沈熙真了解蒋云峥,就像蒋云峥了解她一样,她手书一封回侯府,言明身体不适待修养好再回去。 她不想蒋云峥从她的任何情绪中察觉父亲的立场。 …… “小环,你在做什么?”沈熙真幽幽道。 小环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夫人,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 沈熙真翻开小环的包裹,里面有一个本子,指尖翻动,上面清晰记载了她在沈家每日的言行,只要是小环在身边的时候都一一记下。 小环认得的字不多,好多还是用了符号来代指。 连沈熙真每日什么时辰洗澡什么时候更衣都一清二楚,连吃了什么零嘴都要记上。 沈熙真垂眼看向缩成一团的小环,“你记这些还要拿回去,是要给谁看,是要给谁讲。” 她声音冷的可怕,左手在轻轻颤抖,她已经愤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轻声:“是蒋云峥?” 小环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声音大的很,只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熙真闭眼,深吸一口气,她嘴角弯起温声道:“你说实话就是,我又不会怪你,侯爷当真如此惦记我?” 小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泪,哽咽出声:“是侯爷要奴婢记下的,侯爷心里念着夫人,吩咐奴婢将所有走记下来,侯爷心里才安稳。” 小环仰着脑袋:“夫人,您就原谅侯爷吧,侯爷待您情深,只是老夫人实在刁钻才没办法回护您。” “全天下哪还有侯爷这样的男子呢?连您的一言一行都想知道的清清楚楚才安心,您要是生气就回去打侯爷几下,他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啊!” 那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恶心感再度袭来,沈熙真看见小环脸上带着真诚,小环是真心的认为蒋云峥是个痴情人。 小环滔滔不绝的说起蒋云峥各种好处,眼睛里满是羡慕期许。 不过她说的也不全是好话,“夫人,侯爷有时候是有些粗心,嘴也笨有时说话不好听......” 沈熙真脸上努力装出来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小环,低垂的睫翼掩盖了眼眸中的情绪。 “小环,你是我的丫鬟,站在中立就是偏向对方。” 她抬眼,长久的凝视,道:“你留在家里,青雀去送信就好。” 走出房间,太阳正烈,灼热的射向人的双眼,沈熙真心中的愤怒就像太阳这巨大的火球,几乎要把她自己烧成灰烬的。 蒋云峥,蒋云峥,她细细嚼着这三个字,嘴角溢出冷笑。 蒋云峥的情深似海完全不需要她沈熙真本人的参与,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演出一场大戏。 他总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的男子,只是迫于无奈没有维护妻子,而她沈熙真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一个矫情跋扈无理取闹的疯婆子。 沈熙真抬手捂住胸口,只觉胸腔内憋闷的很,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小环只是一缩影,在侯府、在蒋云峥和她身边有太多这样的人,每个人的眼神里她都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娇气女子。 这个充满暖阳的秋日,沈熙真第一次知道怨恨的感觉,她宁愿在心里说自己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坏女人,也不愿意再去感受蒋云峥的‘深情’。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她真的那么矫情,还是蒋云峥就是这样一个王八蛋。 她只知道再不喘气她就要死了!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微蹙的眉头,捂住胸口的手…… 李承佑陡然变了神色,他急忙伸手搀扶。 沈熙真没有拒绝,“我有些乏累,师弟能否搀我去廊下坐坐。” 李承佑小心的扶着她手臂,“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可是心口不舒服?” 沈熙真舒出一口气,叹道:“老毛病,麻烦师弟了。” 李承佑皱眉,“还是得叫大夫来看看。” 沈熙真抬头看他,指指对面的位置,“坐。” 李承佑半个屁股坐下,身体探出大半,两只手伸的老长,时刻护着沈熙真,怕她坐不稳摔倒。 沈熙真轻飘飘问了几句学业,李承佑心不在焉的答,几乎都要露馅。 片刻后,她叹口气道:“不瞒师弟,我生了个怪病,遍寻名医治不得来了个乡间野大夫,给了一个土方子。” 李承佑蹭的一下站起来,皱眉:“野大夫说的话怎能信,师姐若是信的过我,我立刻叫最好的大夫来你看。” 沈熙真的身体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她却不紧不慢的抬头仰起脸,笑咪咪道:“那大夫说须得男子阳气方能治我,可惜我官人力不从心。” 李承佑气的开口要骂人,什么野大夫也敢来骗人,哪有什么男子阳气治病的说法!立刻叫人找到野大夫,送入大牢! 沈熙真语调轻快,带着蛊惑的意味:“我观师弟身体极好,不知可否为师姐抚慰病痛。” 李承佑僵住了,全身上下都成了石头一般,脑子一团浆糊,辨明沈熙真说的话后,他完全呆了。 那是个神医啊! 沈熙真轻轻抬手指尖勾住他腰间佩戴的香囊,“师弟家贫读书困苦,我瞧着也心疼,愿每月以二两银子为俸,师弟可愿?” 李承佑低下头看向她,脑子里闪过几个字,胆大包天! 竟敢要他堂堂皇帝做这种勾当! ...... 隔日。 李承佑对着好兄弟道:“我心爱之人嫁给他人为妻,我心难安。” 兄弟急忙安慰,李承佑只是一味摇头,怎么也不说话。 好兄弟只能小心劝解,“有缘无份,官家不要太过伤心,将来定有好女子。” 李承佑只是一味摇头。 第8章 李承佑周身萦绕着一股忧郁的氛围,心上人嫁给他人为妻,这是多么叫人伤心的一件事啊。 齐远心有戚戚,只是拍着他的背安慰。 这是个老实人,对好兄弟的难过感同身受,即使嘴笨也认真安慰。 但可惜就是认真了,才瞧出不对劲来。 身上是忧郁了,可嘴角怎么挂笑呢? 齐远越看越觉得这笑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滋滋的味,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官家,你与我年少相识,有心上人想必也是在...边疆吧...”齐远喃喃道。 李承佑脸皮厚的很,当即摇摇头,“不是,我的心上人就在京城。” 齐远心跳的厉害,他急忙问:“那是哪家闺秀?” 李承佑脸色羞红,“是沈松庭的女儿。” 齐远是武将,对文官里面的弯弯绕绕或许不太清楚,但作为皇帝的嫡系,武将勋贵人家的那些事他背的滚瓜烂熟,如果没记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老的两个女儿都已为人妇。” 李承佑羞涩的点点头,“是沈家二娘。”他扭过脸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齐远:“......” “官家,您是何时有这个心上人的?” 李承酉望天望地,哎呦这天真蓝,这树真黄,这....... 齐远有些生气,立即起身。 “官家可是与南安侯夫人有了联系?” 李承佑轻咳一声,“算是吧。” 齐远怒道:“官家怎能做出如此不顾体面的事,即使您不在乎,可那位夫人呢?” “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您叫那位夫人如何活!” 齐远年方二十七,是个十分正派的人,孤儿出身,被一位老将军收养后便一直在边疆为将,兢兢业业做事。 之后娶了老将军的女儿为妻,夫妻二人成婚后陆陆续续生了三个孩子,感情十分好。 齐远此人耿直、忠诚、讲义气,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只是头脑不那么灵活。 但这正是李承佑看好这个兄弟的原因,即使是坏人也愿意和一个好人相处,尤其是齐远这样的好人。 两人是把兄弟一样的感情,若不是身为皇子不能随意结拜,恐怕二人早就成了义兄弟了。 正因齐远是个正派的人,才立即出言反对。 齐远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他对李承佑的出格行为十分不满。 第11章 客观来说,李承佑是个还没有掌权的皇帝,连今年的中秋宫宴都被陈介甫以内库空虚为由阻拦举办。 因李承佑还没掌权,所以反而存在一些权力的灰色地带,李承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就算他荒唐到在朝会上脱裤子拉屎,陈介甫都得捏着鼻子给他擦。 但那位南安侯夫人可就不同了,世人对女子更严苛些。 齐远叹口气,心里琢磨了一下南安侯这个人,蒋云铮。 “蒋云铮带着一票勋贵子弟同陈家人走的更近些,想必是恨着敦王的事。” “沈大人忠于官家,这对翁婿立场不同,早晚分道扬镳。” 到底是兄弟,即使做了错事,他即使看不过也要帮着填补。 齐远道:“既然官家对那位夫人有意,就克制情意,待来日掌权后收拾了陈家,再令其归家,官家召进宫就是了。” “如此时机,万万不能将儿女私情放在前面,即使官家能够毫发无损,可也要为那位夫人考虑。” 齐远抬眼看看官家神态,只见李承佑尴尬的摸着鼻子。 他心底叹口气,承佑年少又俊美,恐怕是勾了那位夫人,作孽啊! 李承佑轻咳一声,“远哥,你想多了,我不会做出格的事。” 出格的明明是沈熙真啊! 他这个皇帝成了外室,他到哪说理去! 要是那日不是他呢?难道真有个书生出现,沈熙真也会瞧的上眼,李承佑只要想想就恨的牙痒痒。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沈熙真突然如此作态必有古怪,不然怎么会忽然养‘师弟’。 她说话时情绪复杂,但他辨的明,那里面分明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他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对她那夫君没感情就好。 齐远见李承佑不说话,他犹豫片刻道:“官家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叫我夫人时常去陪伴一二,开导那位夫人,让她静待来日。” 齐远只认为是这二人情难自抑才有了联系,不论那位夫人是惶恐不安还是野心勃勃,让人去安抚一下总是必要的,免得闹出事情来,影响官家的声名。 李承佑大惊失色,他急忙抬手阻拦,“别!” 齐远疑惑:“怎么了?” 李承佑支支吾吾,最后在好兄弟正义的目光里还是说了实话,扭捏道:“夫人不知我是皇帝。” 齐远眼前一黑,隐藏身份勾搭已婚妇人,人渣啊!人渣! “李承佑!” 李承佑耳朵一震,到底没好意思说出他其实被人包了,一个月二两银子。 脑子里想一想都羞耻的很,他堂堂一个皇帝勾搭已婚妇人也就算了,连庄子田地都没给,还从人家那里赚二两。 齐远气的心口疼,他语重心长:“官家,恕臣僭越。” “您叫我一声远哥,我也有个哥哥样,事不能这么做啊!” 李承佑既不敢说具体怎么回事,又不想被齐远抓着讲道理,于是他一抬眼,“远哥,我情难自抑啊!” 齐远,一个正派到极点的好将军,同青梅竹马的妻子举案齐眉十余年,他第一次对‘情’这个字过敏,耳朵一点听不得。 他只有一个期望! “官家万万不可耽误大业啊!” 李承佑点点头,那是肯定,输了什么都没有了。 回家后的齐远看见媳妇在喝燕窝,随口问一句这东西有什么用。 齐夫人:“能滋补身体,补气益血。” 补气? 齐远伸手,“给我也喝一口,我胸口疼。” ...... 几日后,李承佑有了新麻烦。 看着眼前的五岁小女孩,李承佑皮笑肉不笑道:“舅舅这是?” 陈介甫一脸慈爱,“官家,这是臣的小女,也是为您选的皇后。” 一旁还有人附和,“官家,陈氏家教极好,先皇后就是其中表率,能得陈氏女为皇后,这是官家之幸啊!” 李承佑看向陈介甫那张老脸,心头杀意蔓延。 第9章 十月,秋意盎然,今年的秋景格外美丽,但沈熙真却无心观赏。 一面同蒋云铮的夫妻关乱糟糟,一面又是刺激之下发神经给自己找了个‘外室’。 蒋云铮那边自不必说,嫁了个王八蛋,政治立场与她父亲还不一致,她要和离,却还惦记着把银子拿回来。 外室那边更复杂,身份就是个最大的问题。 朝堂上的君臣之间比她的感情问题还要复杂,父亲每日至少喝四壶浓茶提神,为‘外女婿’的地位筹谋,同正女婿那方的势力周旋,拉拢又警惕。 女儿的外室,简称为‘外女婿’。 这是沈熙真新造的词儿,关系有点复杂,想多了她脑袋疼。 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了,还不如直接白兰,她总觉得事情不会更坏了。 而这个世界告诉她,能,一定能。 陈介甫,先皇后的父亲,内阁重臣之一,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 他将自己的五岁的小女儿选为了皇后嫁给皇帝,并且陪嫁八个陈氏同姓女子。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沈熙真感觉大脑皮层瞬间变的光滑。 沈熙真:...... 如果换做只有前世的记忆,那她一定破口大骂,无耻!荒唐!悖逆人伦! 但两辈子记忆融合后,沈熙真几乎在二哥的惊叹中瞬间就感受到了陈介甫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李承佑不是个笨蛋皇帝,亲皇派中也有不少能人,她爹沈松庭就是其中之一,可陈介甫也并非庸人。 这位陈相可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不然不会在先帝年间就备受重用,实际上算上李承佑,他已经历经三朝。 没有政治头脑的眼中会认为姐妹共事一夫是什么男人的艳福。 草民们以为的,你们姐妹二人必须一起侍奉皇帝,威逼利诱等等等。 实际上则是,想要成婚可以,妹妹也必须带着。 在传统联姻中,如果嫁出去的女儿死了,而两家联盟仍在,大概率会再次嫁一个妹妹过去。 一方面是照看姐姐留下的孩子平安长大,另一方面则是两家的政治联盟不会因为婚姻的意外而波动。 而陈介甫做的就更绝了,一连嫁了九个陈氏女给皇帝。 皇后是他五岁的女儿,其他八个陈氏女子只要有一个能生下皇室血脉,李承佑这辈子就别想真正意义上的亲政。 陈介甫要从实际上垄断皇帝所有的血脉,确保皇帝膝下的血脉全部是陈氏女所出。 而那八个陪嫁的陈氏女,都出自陈氏一族官位较低的一些人家,全部被陈介甫攥在掌心里。 甚至为了避免女儿成婚后生下孩子同自己不是一条心,他直接选择年纪最小的女儿,使自己的计划无人干扰。 沈家,书房。 沈熙真抬眼看向父亲,她问道:“陈相此举图穷匕见,岂不是叫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的谋划,官家又怎会从他。” 沈松庭叹口气,他看向两个孩子,“陈相又岂是如此蛮横的人,他自然也有旁的手段。” 沈二郎犹豫道:“是要用手段逼迫官家...同陈氏女生孩子?” 沈松庭放下手串,他无奈道:“非也,而是陈相要还政了。” 沈熙真:“啊?” 沈松庭面上浮现一种复杂的情绪:“今日起通政司会将每日的奏折送至文渊阁。” 文渊阁便是大楚皇帝的书房所在,通政司负责上下传达奏折,从前都是统一送到内阁由五位阁□□同处置,而内阁又几乎是陈介甫的一言堂。 陈介甫此举便意为向皇帝表明,只要娶了我陈家女儿就能亲政。 陈家只是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而并非要做逆臣贼子,官家大可放心。 沈熙真皱眉,“那陈相的意思就是愿意叫官家亲政?” “他真有那么好,难道不是包藏祸心?” 沈二郎嘶嘶的吸了两口气,他道:“那他之前死活不让官家亲政图的是什么,好玩?” “他们陈家是当皇子外家当上瘾了?非要皇后是他们家的,太子是他们外孙?” 沈熙真和二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可能!” 沈熙真啧了一声,“我不信,吃进嘴里的东西还能吐出去?不信。” 沈松庭在此刻烦恼的情绪中感到一阵欣慰,好歹儿女不是笨蛋。 他抬手捋着胡须,“是啊,为父也不相信,但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官家能否看得清楚呢。” “猜测只是猜测,陈家嫁女达成目的,陛下亲政得偿所愿,其他人呢,又该如何。” 沈熙真欲言又止,难道父亲就不能将这些讲给官家听吗? 沈宋松庭似乎看出女儿脸上的困扰,解释道:“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们为父本激就是支持官家亲政,但陈家嫁女后被动的就成了为父。” “事君者,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进谏君主太过频繁就会受到侮辱,劝告朋友太过频繁就会受到疏远。 第12章 如果皇帝是满足于亲政的,那为人臣者的劝谏必然招致不快。 谁又能知道这位皇帝是雄心大业,还是愿意接受陈相给出的馅饼。 这些都不是一个臣子能劝的。 于是沈松庭道:“二郎,若帝后如期大婚,那我便为你活动一个外放的名额,你带着妻儿与你娘一道上任去,等闲不要回京。” 他又看向熙真,“熙真,你是外嫁女,事牵连不到你身上,有...”有东西留给你... “爹!”沈熙真打断,她嘴角微微勾起,“您也太悲观了些,我倒是以为,咱们官家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呢。” 沈松庭蹙眉,“何出此言?” 沈熙真笑而不语。 许是李承佑在亦师亦臣的沈大人面前表现的太过有礼,以至于沈大人还真以为李承佑是个温文尔雅的‘仁君’呢。 李承佑与沈大人聊过的东西比与沈熙真说过的话多出几倍,但论起对李承佑的了解,沈松庭反倒不如自己女儿了。 沈熙真柔婉的杏仁眼中亮起一点微光,李佑啊,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不知道旁人是如何看的,但以她来看,李承佑这个人很阴郁,只不过会伪装,心眼小的可怜,报复心也特别重。 一个被父皇舍弃扔出去平息其他儿子争端的弃子,汲汲营营的讨好陈介甫的夫人才得以回京,又依靠陈家坐上皇位的人,怎么会满足于只得到皇帝名义上的权力呢。 他这个人,分明是个恨之欲其死的人。 沈熙真起身,她笑意盈盈道:“爹,我先去画画,回头画好了,您帮我提个字。” 随即转身出门。 看着她的背影,沈二郎一捶桌子,他气的咬牙:“爹!你看小三儿被蒋云铮折腾成什么样了,都傻了!” 沉思中沈松庭被惊醒:“...” “爹,我外放去地方上,把小三儿带着吧,可别叫蒋家给磨死了。” 沈松庭:“二郎,你先去吃饭吧。” ...... 是夜,沈熙真睡的迷糊,朦胧间看到一个影子,瞬间惊醒,她张口欲叫。 下一刻嘴上多出一只手,“嘘。” 李承佑小声道:“师姐低声些,别叫人发现了。” 沈熙真瞪大了眼睛,她抬手撕开李承佑的手,怒斥:“你要死啊!” 黑暗中,李承佑笑的有些阴郁,“师姐别恼,我是想你了,可总也见不到,心里难受。” 还以为沈熙真是害怕被人发现,于是他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人发...” “你就不能睡前来,吓着我了,扣你五百文。”沈熙真抱怨。 “不会有人发现..呃?” 李承佑卡壳了。 第10章 深夜静静,树叶被风吹的微微作响,黑暗中瞧不清人的神情。 沈熙真不知道李承佑为何来,她只是在醒来那一刻娇气的开始抱怨,展示她被打扰睡眠的不满。 她左手撑在床上,低头去看,这个人仿佛在做什么决斗,盘腿坐在脚踏上,只是两只手放在床边上,仿佛在细细的端详。 沈熙真嘴角勾起,颇觉好笑,“你不会是来偷钱的吧。” 她只是玩笑,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看不清也摸不见,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李佑这‘奸夫’做的很是自觉嘛,晚上都敢偷跑来。 沈熙真抬手,推在他胸口,“你怎么不说话?” 得到的还是一片沉默,恰此时乌云散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 还是看不清,模糊间却能看见人的脸,暗色的泛着冷光的神情。 沈熙真收回了手,却在路上被李承佑截住,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热,察觉她指尖微凉,将她手团起来包住。 沈熙真垂眸,胸口在急速的起伏,她看向李承佑又好像在看什么别人。 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 启丰十三年夏,沈熙真睡梦中被轻轻唤醒。 蒋云峥脸上憋不住的得意,“熙真,快醒醒。” “来,同我出去。” 她披着蒋云峥宽大的外袍,里面只有一身薄衣,迈出门口,只见园中一盆花正在月光下摇曳。 洁白的花瓣,轻柔的像雾气…… “是昙花!” 蒋云峥骄傲的不得了,这可是他磨了兄弟好久人家才肯借给他的。 只因为沈熙真喜欢作画,他就准备了这份礼物。 他如愿以偿的收获的妻子的惊喜神情。 沈熙真小声惊呼着扑到蒋云峥怀里,手掌激动的像两个树叶劈里啪啦拍在他胸膛。 蒋云峥得意的不得了,他胸口挺的老高。 最难得是少年夫妻…… ..... 眼角湿润,沈熙真安安静静的抿唇。 人的难过溢出来反倒成了安静与温柔,李承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难过水一般漾出,无形的东西流下,直到落在李承佑身上。 “你来是做什么呢?”沈熙真平静的问。 李承佑:“不知道。” 他没有难过没有痛苦,只是难堪,整个京城上下还有人不知道陈介甫在做什么吗? 他算什么呢?一个偷奸耍滑靠着手段上位的新帝,又有多少人承认他呢? 即使心中颇多筹谋,即使告诉自己这些只是应有的蛰伏。 可他也不是天生就没脸没皮的人,羞辱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那些大臣时刻提醒他,他不过是一个连皇子基本素养都没有的新帝,他不懂民生、经济,以前更不敢懂军事,如今才补上一点。 直到今日,陈介甫的举动撕碎了他的遮羞布,原来他只是一个能配种的皇帝啊,留下皇室血脉才是他李承佑最大的重任。 沈熙真不算什么,喜欢不算什么,不过是一次出格的举动,因为他还太年轻,还会被情爱迷惑。 情爱是人之长情不是吗? 李承佑在心中将自己的感情贬低的一文不值,行为上还是无法自控的将沈熙真当成很重要的人。 他来寻求安慰,他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说,就说家中舅舅想夺家产? 他可以装成无助的少年,躲在沈熙真柔软的怀中寻求片刻安宁。 李承佑抬眼看向沈熙真,看清她蒙上一层水雾的双眼。 他嘴角讽刺的勾起,心中嘲笑,李承佑啊,李承佑你真是下贱。 在沈熙真为其他人而难过的刹那,李承佑爱上了沈熙真。 兴趣是来自身体与脑袋,而爱来自满是红血的心脏。 人一旦有了爱,就有了高到可耻的自尊心。 于是那些装呆卖傻的话一个都说不出来,没有人会在心爱之人面前示弱。 “师姐,我只是想你了。” 他松开手,调整了一下姿势,直起身。 李承佑身量高挑,跪坐在脚踏上又直起身,将沈熙真的身影挡个严实。 长臂抬起,将人紧紧拥住,肩膀抵着肩膀,脖颈贴着脖颈,能从肌肤相贴间感受到血液在流动。 “不要哭。”他轻声道。 沈熙真陷在他的怀抱,却在这一句话后眼泪低落,落在他的后背。 被蒋云铮刺激到敏感脆弱的沈熙真理智回归,巨大的愧疚瞬间将人淹没。 她瞬间明白了,其实李承佑一直都看得清她那些针扎一般的恶意,羞耻感涌上心头。 “抱歉,我...” “师姐是在为没开门道歉吗?不必了,我自己能打开。” 沈熙真反倒成了笨嘴拙舌的哪一个,被李承佑堵的说不出话来。 李承佑笑眯眯的将脸颊贴在她脸侧,居然还会愧疚呢,真是可爱。 沈熙真自然不知他心中想法,努力偏头躲开,想与李承佑说个清楚。 李承佑却先一步道:“我与师姐是天生一对,可别想抛下我。” 沈熙真愣住,下一刻就被抱的更紧,随着李承佑的动作向后倒去落在柔软的羊绒毯上。 呼吸纠缠在一处,舌尖扫过敏感的侧面,在每次沈熙真走神或想要推拒时都被李承佑温和却强硬的拒绝。 他要沈熙真的脑子里只有,他要她的手臂伏在他肩膀,心脏只能紧贴在他的胸口。 甚至遗憾为何心脏都在左侧,做不到完全相贴。 碎珠般的眼泪从眼角滚出落在另一人的鼻尖、腮侧,一只手就能完全环住的腰身被迫贴着紧实的腹部。 “唔...”含糊的声音溢出,她闭紧唇关,摇头。 又被捏着两腮张开嘴...... “再亲一下,就一下。” 沈熙真信他的鬼话,说好的亲一下又变成了亲好几次。 直到她捂着嘴躲开,腮边传来微微刺痛。 李承佑咬她! 沈熙真的确没功夫难过回想往事了,“你咬我!” 李承佑尴尬的扭头,就是....实在太喜欢了嘛...没忍住..... 第13章 沈熙真瞪圆了眼睛,她气的狠拍他两下,“扣钱!” 李承佑竟然松了口气,扣钱没关系,只要不结束就成。 沈熙真说完话后脸色有些微妙,两人紧贴在一处,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某些地方的不对劲。 于是她急忙转移了话题,很快又起身,她伸出手要拉李承佑起身。 李承佑就这样坐在地上,撑起上半身,歪着脑袋看她,“师姐害怕我吗?” 沈熙真含糊过去,又道:“今日作了一幅画,你来瞧瞧。” 李承佑顺着她伸手的力道起身,沈熙真几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因为起身靠的全是他自己用力。 沈熙真只是找了个借口,却真的带他看画。 呲一声,火折子被打开,点燃了灯盏,沈熙真捧着灯盏凑近了桌子,“你瞧。”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相撒了一层蜜糖,里衣松垮的挂在身上,长发蜿蜒至背,脸侧的发丝还没理顺。 李承佑莫名笑了一下,很快又抬手抵住唇边掩饰,专心去看画。 这幅画很简单,画的两只燕雀落在树枝上,这树是柿子树,红彤彤的惹人喜爱。 他疑惑,“这鸟是一对姐妹或兄弟?” 沈熙真捧着灯盏的手一顿,她诧异的看向李承佑,“你怎么能看出来?” 两只鸟落在枝头,同一个角度歪着脑袋,左边那只伸出细腿踢在另一只身上。 李承佑有些得意,“你看,得是姐妹或兄弟才能这么打闹。” 沈熙真愣住,“他们看了都以为我画的是一对夫妻。” 李承佑不着痕迹的挺起胸膛,“看来我与师姐心有灵犀。” 沈熙真觑他一眼,“我看你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李承佑:“我是瞎猫,那你...” 沈熙真:“......” 李承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着昏黄的灯光,他瞧见了沈熙真嗔怒的神情,她握着拳头挥了一下。 好奇怪,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却觉得离的很远很远,此刻隔着一张桌一幅画却仿佛距离最近。 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两人开始聊起其他琐事,坐在榻上,摆弄着棋子却不下。 李承佑讲自己边疆的景色,将风沙落在嘴里,将水井是涩的。 沈熙真将自己的画,讲那些苦恼与纠结。 李承佑手藏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尽量平静的问:“那蒋云峥呢?” 沈熙真手里摆弄着棋子,睫翼长长,阴影盖住眼眸。 “他嘛?” “你有点讨厌。” 李承佑接受了这个评价,“所以,他呢?” 沈熙真垂眸去看那油灯,火苗在跳动,灯油起波纹,火光映在她脸上。 灯油的气味很特别,特别到她能想起成婚那一日的龙凤烛,她记得蒋云峥紧张的同手同脚,记得他亮亮的眼睛,记得他眼中的自己..... 她吃过苦的,在父母不知道的三年里,她跟着蒋云峥回祖籍守孝,在祖坟旁结草庐住了一年。 她会烧火会做饭,知道什么柴火能点的燃,蒋云铮会种菜,会编草帽,她会在烈日下带着草帽去给翻地的蒋云峥送井水。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十六岁成婚....” 她坐在这里,落泪,又抿着泪水笑了,她没有说太多,“夫妻四载,我对得起他。” 眼神逐渐恢复了冷漠,仿佛在这短短片刻她已经将四年都品完,而最后消散的只有沈熙真,那是十六岁的沈熙真。 有爱时想起的都是那些蒋云铮的坏,没有爱了,反而能回忆起来他也有好的地方。 她说的不多,李承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能感受到只有浓烈的情感,于是心中的妒恨快要溢出来。 抬手遮住自己眼睛,害怕其中扭曲的嫉妒被发现。 “师姐不会还在意蒋云峥吧?” 沈熙真觑他一眼,装的还挺好,“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其实在开口的刹那,她才意识到她已经不在意蒋云铮了,不然她现在就会用尽一些言语去描述,可她没有。 李承佑低声道:“最好是真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师姐,我最近要去做点事,恐怕有日子见不到了。” 沈熙真疑惑,他要做什么事? 明德二年三月,宫变。 第11章 纵观历史,其实很多计谋都简单到可笑,最重要的就在于出其不意。 身为臣子想要夺权自然需要细细谋划,谋划失败就会死,谋划成功海牙考虑名声问题。 若是泄露了风声,岂不是全天下都都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 而身为皇帝,想要夺权就简单的多了。 李承佑只需要做到一件事...... 二月初三,皇帝生辰,群臣进宫赴宴。 沈松庭携女沈熙真共同赴宴,其妻偶感风寒难以起身。 沈熙真预感不妙,她想规劝父亲不要进宫,毕竟此时京中氛围紧张,似乎人人都在等皇帝的反应,看他如何应对陈介甫的手段。 她比旁人略多了解些,她感觉李承佑要的做的事不会那么温和,她爹年事已高,若是受了波及可就难说了。 虽是忠于皇帝,但作为一介文臣,实在不必在此时凑上去。 “爹!你为何非要进宫呢!” 沈松庭手里盘着核桃,他抬抬眼皮看向女儿,“熙真,你又为何要阻拦爹进宫赴宴呢。” 沈熙真看向父亲,父女俩心知肚明,沈松庭在谋划什么事,沈熙真又是哪里得到的风声。 沈松庭能够接受女儿有其他消息渠道,甚至于在被女儿阻拦时,他还颇感欣慰,要不是时机不对恐怕要老泪纵横的感叹‘这孩子没白养!’ 沈熙真抿着唇,她不知如何解释。 沈松庭却笑道:“熙真,按理来说你已是出嫁女,为父不该多教什么,但今日也不得不说。” 沈松庭是个很传统的文臣,在家中也是个很传统的父亲,他其实与女儿的交流并不多,甚至秉承着一些理念,即沈熙真嫁人后,教导她的职责就落在了夫家头上。 但今时今日较为特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时为父若是不进宫,那何谈忠君之事呢。” 不能与君主共担风险之人是不值得君主信任的。 沈松庭前面已经做了那么多的事,又怎么能在这最重要的时刻缺席呢? 沈熙真咬牙,“叫娘报病吧,我跟着去。” 沈松庭一人赴宴显然不够,此次宫宴可是妻儿都要去的。 官家的意思是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万寿,要好好热闹热闹。 刚刚确定了皇后人选的陈介甫也‘明事理’的宽容一步给官家做做面子。 沈松庭蹙眉,“你就不必了,还是叫二郎跟着我去。” 沈熙真斩钉截铁道:“爹,二嫂胆子小,二哥跟您去若是有什么意外只怕家中难以安宁,倒不如我跟着您去。” 沈松庭冷下脸,“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沈熙真急了,“爹,您相信我,我去了比您还安全呢。” 毕竟有‘李佑’在,蒋云峥也在场,不论是谁胜一筹,她总不会死的。 沈松庭陡然恼火起来,他这么大年纪出了意外死就死了,熙真这般年纪还是大好年华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就在沈松庭难得要拿出严父姿态斥责时。 被逼的没招的沈熙真一跺脚,凑到她爹耳朵旁,“......” 沈松庭:“!” 瞬间抬手指着沈熙真,“你!” “我!” “唉!” 沈熙真略感尴尬,她面露羞褚,辩解道:“那也不能怪我...” 这次轮到沈老爹跺脚了。 ...... 宫宴。 沈熙真随女眷一道坐在太极殿西南侧,离文臣的位置不远,远远能听见前方太监的唱号声。 御座上的皇帝站起身,全场起立致谢,随后由礼官宣布开宴,乐师奏响《正安之乐》,此为雅乐。 氛围庄严喜悦,每轮饮酒前都有献乐。 先有殿前司副指挥使齐远上前为陛下献词,又高声道:“官家令臣精研武备,今已略有小成,适逢陛下诞辰,臣恳请御前演武,以效祝寿之诚。” 李承佑神情端肃,他轻轻颔首,“准。” 一队披甲士兵从太极殿前门整齐进入,不少文官暗自皱眉,但见众人只是拿着一根粗竹棍便未曾说什么。 而少数武将则浑身肌肉紧绷,眼神锐利的盯着这些士兵,手掌不着痕迹的按在桌沿上。 沈熙真在西南角坐着,看不算真切,只是听见盔甲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大殿中央这队士兵整齐划一的摆出各种‘花架子’阵型,齐远在旁解说。 “官家请看,此乃合围阵型...” “此为冲锋阵型...” 第14章 陈介甫面色平静,端起杯子淡淡饮酒,但他下首的陈家子弟已面露嘲讽之色。 更有人低声嬉笑,“这什么东西,都是花架子骗人的吧。” “那齐远不是官家从边疆带回来的吗,据说还是什么把兄弟,就这玩意?” “哈哈哈哈你懂什么那是兄弟情深~”说话者挤眉弄眼,眼神已往下三路去。 几个陈家子弟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 陈介甫不过是淡淡一笑。 少顷,演示结束,齐远一声令下,士兵分列两侧从侧面退出。 齐远立于中间,君臣一对一答间又得了不少赏赐。 太监一声唱号,乐师做好准备,将要作第二曲。 “启禀官家!臣有事要奏!” 只见席间一人起身,赫然是兵部尚书张大人。 张大人起身迈步至殿前,陈介甫顿觉不妙,立即放下酒杯开口阻止:“张大人太急了些,今日是陛下圣寿,有何事也该明日再说。” 然而张大人就仿佛一个被植入程序的机器人,理都没理陈介甫说了什么,自顾自道:“臣有要事奏与官家。” 李承佑俯身以手臂撑桌,饶有兴趣的问:“哦?爱卿有何事啊。” 此刻连笨蛋都能察觉出气氛的微妙。 沈松庭终于抬眼看向殿前,仔细观察着时机。 张大人满脸气愤,他老人家怒道:“臣昨日听见一骇人听闻之事,进宫侍奉官家的陈氏女有一人已身怀有孕,此举无疑是玷污皇室血脉,为大楚江山永固,还请官家严惩。” 陈介甫瞬间起身,脸色阴沉的扫向张大人,又猛然抬头看向李承佑。 “张秉礼,休得胡言乱语,我们陈家出了两任皇后,陈氏女的品行毋庸置疑!” 他拱手面向李承佑,“官家,张秉礼与我有私仇,这才污蔑我们陈家,还请陛下容臣自辩。” 李承佑这时候装起了无辜,“怎么会呢?” “哎呀!” “真是!” 老实坐着的沈熙真瞬间全身通红,这死人!学的是她的口吻啊! 就在此时,看见父亲冲自己伸手的沈熙真急忙起身佝偻着腰跑过去,场中站着的人足够多,她一点不显眼。 李承佑正装着呢,他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人,“!” 心中暗骂一句脏话,他急忙清清嗓子,“张大人有何证据立刻呈上。” 张秉礼伸手指向门口,只见年轻妇人以帕遮面,一手扶肚进门。 不过几步就到了御前,哭啼一声跪倒,“都是陈相逼迫妾身啊!妾身不得不从!” 艹啊! 陈介甫已经瞄见了这年轻妇人的脸,黑黄黑黄的,他们陈家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女子! 李承佑他纯陷害! 李承佑‘怒’而起身,“好一个忠君爱国的陈家,好一个后族典范,朕看你分明是个逆臣贼子,陈家有尔等,岂不是叫祖宗蒙羞!” 此处本来还应该有一大片长篇大论以指责陈家的罪责。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眼看着沈熙真居然也在这,李承佑也担心出变故,只好快速说了几项陈家的罪名。 “来人!拿下陈介甫!斩立决!”李承佑一声厉喝。 陈介甫怒极,这小儿居然也该如此!随即迅速扭头看向东北角,勋贵人家均在那处。 他视线扫过,有十几人已起身,只不过.... 蒋云峥抬眼扫过自献艺后就退到殿两侧的殿前军。 他低声笑了两下。 身旁有人急躁唤道:“云峥哥!怎么办?” 蒋云峥抬头评估一下他与御座的距离,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扭头看向几个‘兄弟’,“一会有人动手咱们就起!” 陈介甫还一个劲的使眼色,却见那些人一动不动,而来拿他的殿前军却越来越近,他眼中狠色闪过,见死不救就别怪他了! 就在陈介甫高呼前一刻,十几人跳出,顺手抢了些趁手的东西做武器。 蒋云峥故意慢了一步,他走在左侧,面色冷凝。 李承佑冷面拍掌,随即一片声响,退至两侧的殿前军手腕一动,只听咔嚓一声,他们手中粗主竹杆被拧开,长刀出鞘,在灯火下闪出一片刀光。 陈家人率先受不了这死亡逼近的恐惧,抄起盘子就冲了上来。 齐远护卫在一侧,正待开口,却见压住陈介甫的侍卫被人夺了手中长刀。 “啊!”刀影闪过,血色喷溅! 蒋云峥握紧长刀,他用力甩干血珠,凝视着倒下的陈家人,高声道:“官家莫忧,臣等一定护陛下周全!” 陈介甫猛然扭头看向那青年,蒋云峥反水了! 蒋云峥忽视陈介甫的目光,他冷白脸上有几滴血,眼神锐利狠辣,骤然的背叛惊呆了不少人。 李承佑盯着蒋云峥,他垂下的手指舒展又收紧,“陈家混淆皇室血脉,殿前刺杀视为谋大逆,杀!” 只有一部分勋贵人家的子弟会听蒋云峥的,大多数还是各自为政,既有早与陈家联合的,也有夺嫡时期受了牵连与李承佑有仇的,还有少部分是被齐远拉拢过来的。 在皇帝一声令下,有人引颈受戮也有人看见了蒋云峥的夺兵器行为要为自己拼一把。 政斗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将对手阵营的所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全部杀死。 陈家为外戚出身,家中多为文官,不过三两下就被杀个干净,剩下的则是勋贵人家的老少们。 蒋云峥正是临时瞧见了殿前军的手中竹杆,猜到了里面恐怕有长刀,这才临时反水,保全自己。 他是聪明,却也别把其他人斗当作傻子,这朝堂上的每个人都有千八百个心眼子。 沈熙真此时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在走到父亲身边时就被藏在了桌子底下。 沈松庭带着女儿躲在御座左侧,父女俩抱头躲着,谁也不敢看,只能听见动静。 此处恰好在齐远保护范围内,诸多早已归顺官家的官员都在这躲着,文官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李承佑扫向场中还站立的十几人,这些人中一部分分明是跟着蒋云峥临时反水,另一部分则是原本就与他有仇的人家,夺嫡时可没少给他下阴招。 而事到如此地步,反而不能收拾了他们,真是叫人难受! 蒋云峥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手中长刀已挂满鲜血,他头脸上也带着血色,身后几人看向他的神色震惊又钦佩。 钦佩于蒋云峥当机立断踹了陈家,震惊于这蒋云峥居然是有真本事的,连杀六人毫发无伤,其中有三人昨日还与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李承佑抬手,殿前军整齐的后退将大殿中央围住。 他扫向侧面,见沈熙真埋着脑袋没抬头,便立刻走下御座。 拨开殿前军,在齐远警惕的目光下,他伸出手握住镇远侯的手,“爱卿可愿...” 镇远侯紧张的眼泛血丝,终于在官家开口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在夺嫡时与官家作对,今日又率先起身,但他真的只是怕官家杀他,没有要造反的意思,若是能归顺... 李承佑猛然脸色一变,他手上用力攥紧镇远侯的手,左脚轻点右腿发力,砰! 镇远侯被踹飞了两米,倒在地上哀嚎一声口吐鲜血,脾脏破裂! 李承佑震惊的捂嘴,“镇远侯行刺朕!诸爱卿快快救驾!” 蒋云峥咬牙看向李承佑,他满眼狠色,已然明白了其中意思。 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已经目露绝望。 而蒋云峥抬手一刀劈向兄弟,心中念道别怪我,兄弟,来世再给你说声抱歉。 其他人也很快回神,这世上那来的那么多好事,他们本就在皇帝的名单上。 只不过是临场反水,作为皇帝的李承佑没办法令人再动手而已。 诛灭造反的陈家是一回事,连带着杀死没什么动静的勋贵人家又另一回事。 勋贵人家也有不同,有人在齐远的劝说下早就倒向皇帝,有人虽然没参与但老实关门过自己的日子。 还有人本就是家中还煊赫着,他们手握重权,即使是陈介甫也要拉拢。 只有这些站出来的人,名义上挂着勋贵的名头,家中实权早就没有,是能靠自己想办法,走了陈介甫这条路。 如果不是蒋云峥临场反水,他们应该死在第一波的。 而如今很显然,镇远侯的不老实让他们只能自相残杀。 李承佑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原本就是逆臣贼子的人,其次则是蒋云峥在这种境况下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要是轻易叫他投诚了,那么蒋云峥岂不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勋贵的领头羊。 如此资敌之事,李承佑绝不会做。 最早夺刀的蒋云峥战力最强,或者说他的心最狠。 待一切平静后,场中只留下四人,其中三人被齐远辨认出,三人齐齐下跪。 蒋云峥的呼吸间都带着血气,血滴从他鬓角发丝落下,手腕颤颤,刀柄已经沾满鲜血,滑的快要握不住。 第15章 声音渐歇,沈家父女也终于抬头,被血腥味熏的一阵恶心,纷纷捂住口鼻。 沈熙真抬眼,恰好于浑身浴血的蒋云峥对视,察觉到什么的李承佑一个迈步,挡住沈熙真的视线。 沈熙真心中竟莫名生起一种欣慰,她还是很有眼光的嘛,你瞧,蒋云峥也很厉害。 要是现在蒋云峥是窝囊废一般的跪地痛哭求饶,她一定会感觉非常丢脸。 不过此时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将蒋云峥这个人放下了,因为她没有任何担心的情绪。 李承佑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干净,他心中大恨,咬牙道:“女眷们都受惊了,令太医院为老弱妇孺诊脉,喝上一碗安神汤再出宫。” 齐远:“是!” 第12章 蒋云峥扔掉手里卷刃的长刀,手指松松和和舒展着骨节,他虽从小练武,但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实战还是第一次,也是刚知道,原来肩胛骨这么硬,不过砍了两次就能把刀刃弄卷。 喉咙间泛着腥甜的血气,蒋云峥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皇帝身上,将身后好兄弟怨恨的眼神抛开。 没有用的人就是要被舍弃,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沈熙真远远看着,随着这人一步步向前,她胃部一阵翻涌,后知后觉中满堂的血腥气冲进大脑。 她脸上煞白一片,是脂粉都遮不住的惊吓与恶心。 即使是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也没见过如今这场景,在满脑子的弯弯绕绕开动之前,终于意识到这位皇帝的大决心大毅力,于是满腹算计咽回肚子里。 蒋云峥只是扔刀之后向前走了几步,他还未曾注意到沈熙真的身影,毕竟这父女俩人都很会躲,正藏在一群文臣当中。 只是片刻后,殿前军就将尸体搬出去,将殿内收拾干净。 眼神一扫看见了沈松庭的蒋云峥眼神一凝,岳父也在? 他心道,原本沈家有些中立在外的清高派头,他也不认为沈家能其中有什么作用,论起清流中的号召力,比沈松庭有威望的大有人在,以窦大人为首的南方籍贯官员们威势更大。 而真刀真枪打起来了,沈松庭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更是没什么用。 如今不就是嘛,皇帝的亲信齐将军亲自拿下陈介甫,其余人等也有些眼熟。 蒋云峥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即使岳父沈松庭能在官场上帮他一把,但文武有别,沈家能帮的有限。 他需要的是兵权,是人,而不是沈松庭没什么用的教导。 但如今摆在眼前的局面容不得蒋云峥去考虑太多,他本身就是临时反水在上了皇帝的船,亲朋故旧中恨他者甚多,但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消失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很难得到皇帝的信任,更无长辈举荐。 还好他有沈熙真,蒋云峥心中暗道。 很快就看到了躲在一处的父女俩,瞧见了那处位置,蒋云峥眼神一冷。 他虽还不熟悉朝堂上的事,但他懂得兵法,懂得练兵,懂得布置兵力。 很明显,那群文臣躲的位置刚好在皇帝身侧,被殿前军牢牢护着,想必都是早就投靠了皇帝的人。 发起宫变时候,武将谁不上谁就不是自己人,而文臣,谁上谁就是大傻子。 李承佑都怕给这帮老大人吓病了,这群老头嘴巴比刀利,身子比糖脆,他真怕一个不小心,殿前军还没怎么样呢,老臣们躺倒了。 正因早有安排,此时才会被蒋云峥看出端倪,或许说看出端倪的不只是他,许多人低头懊恼,没有早点上皇帝的船,如今是连口汤没有了。 蒋云峥心想,岳父此时站的位置隐隐在文臣中心圈里,何况还能携熙真一道,恐怕地位不低,只怕是不到明日就能收到岳父升职的圣旨。 心知自己处境不好的蒋云峥立即又将心思放在了沈家身上。 他为沈家女婿,岳父飞升了没道理不带他一把。 蒋云峥缓步上前,躬身作揖,问侯道:“岳父可还安好?” 沈松庭闻声转身,他蹙眉看向蒋云峥,心中厌烦更盛,若是蒋云峥真是自己人,那他恐怕还要赞叹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他是那个被‘成大事者’先舍弃又奉承的人,此时只能是心中感叹。 面上不过冷淡道:“安好,你自去处理事情,不必在此。” 赶人之意明显。 蒋云峥似浑然不觉,脸上扬起笑容,眼眸中惊喜闪过,“夫人!” 随即蹙眉忧心忡忡,“你怎么也进宫了,方才可受到了惊吓,要不要i快些回去喝完安神汤。” 沈熙真一脸惊悚跟见了鬼一样看蒋云峥,这种态度就足够恶心了,更别说此时他浑身腥红血液,说是修罗在世也不为过,过个几十年就能当成父母吓唬小孩的鬼怪传说。 沈熙真咽了一口口水,后颈汗毛一寸寸升起。 还不待沈熙真回答,蒋云铮满脸鲜血温柔和善的笑了,抬手想要摸一摸沈熙真的脸。 沈熙真:“!”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睫翼颤抖,眸色一凝,眼前这只带着半凝固鲜血的手停在半空中。 一只手攥住了蒋云峥的手臂! 明暗的光从脸划过,李承佑扯一扯嘴角:“朕还有事吩咐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随后抓住蒋云峥手臂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他拽着人转身,声音中带着一种诡异的亲和,“爱卿可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沈熙真:“!” 沈松庭:“!” 父女俩对视一眼,再度缩了回去。 于是沈熙真自然没瞧见蒋云峥骤然变化的眼神。 皇帝安排了安神汤,可没人想喝,赶快回家躲在被子里才是真的能安神。 而留在还充斥着血腥气的太极殿喝安神汤? 呵呵。 但皇帝既有如此吩咐,此时此刻又有谁敢不喝呢? 此时的诰命夫人们反倒是心平静期的喝下安神汤,而大臣们却是惴惴不安,毕竟官家能做出此事,万一还不满足在安神汤里下毒怎么办。 事实证明只是小人之度君子之腹了,李承佑只是单纯想要安抚一二,并将沈熙真留下质问。 李承佑根本没想过该怎么跟沈熙真解释,他到底是怎么从贫困貌美小师弟变成冷血残忍大皇帝的。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竟然和姓蒋的对视? 他们在对视! 像蒋的都差点摸到她的脸了!她还没躲! 今日摸脸,明日岂不是要亲了! 砰的一声,雕花描金的房门被打开,皂靴狠狠踏在羊绒毯上。 “沈熙真!姓蒋的都要碰到你了!你怎么不躲开?”李承佑气的不行。 难道是还对蒋云峥有留恋? 沈熙真一脸莫名其妙,“我躲了啊。” “啊,不对....” 李承佑气的狠狠握拳,双目泛红看向沈熙真,“你还跟他对视!” 沈熙真脑袋彻底转不动了,半晌后,“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我丈夫。” 她伸手指尖点着自己胸膛,随即调转方向指向李承佑,“你是奸夫....” 李承佑轻咳一声,抬头望着房梁,“是嘛...” 沈熙真抬脚站在脚踏上,她叉着腰,盯着他:“不.然.呢.?” “呵!” 没质问这一出,她还没想起来,说来,李承佑在她面前可是自称穷苦念书的学子啊! “我也想知道‘师弟’怎么不在家苦读呢?” 李承佑不敢看她,伸手握住纤细的腰肢,试图以耍赖换取原谅。 沈熙真:“呵!” 第13章 沈熙真认为,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亲吻的风格也不同。 人真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若一生忠于一人,只亲吻过一人,那么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事的。 可沈熙真不同,除了蒋云峥,她前世的记忆中,男人...不缺…… 蒋云峥这方面倒算得上朴素,他只是爱在情绪上打压她,但身体上并不会故意做什么。 从两人身体靠近,呼吸纠缠,他就要牢牢控制着一切,但他又并不喜欢完全主动,他喜欢若有若无的主动,一旦感受到她的投入,又会恐惧般的避开。 李承佑则不同,虽然他自称年方二十,但实际上他六月刚过了十九岁的生辰,他其实比沈熙真小了一整岁。 他下意识叫了‘师姐’套近乎,但又不愿沈熙真将他当成什么年幼的师弟看。 于是别别扭扭谎报了年纪,说自己与沈熙真同岁。 沈熙真感受到的李承佑的吻是截然不同的,难耐的、急躁的、贪婪的.......甚至是…… 他很年轻也很冲动,矫健的身体中充满了活力和莽撞,亲吻时手不知道放在那里,只是呆呆的按住人肩膀,试探的张口,急切的像是小狗在舔食。 她故意去逗弄,舌尖扫过齿侧,唇瓣轻柔的吻着。 李承佑的手还是呆呆的按着肩膀,一点要动的意思也没有,他脖颈红成一片,在柔软的舌尖相触的刹那,脑中一片空白,从后颈到头顶传来一阵颤栗…… 第16章 腹部的肌肉酸的要命,浑身因激动而轻轻的颤栗,下一刻,野兽的狩猎欲勃然升起。 沈熙真挨不住的后仰,手臂撑着他胸前,她难耐的蹙眉…… 李承佑此时才笨手笨脚的将手挪到她腰后揽着,这一揽可叫他觉出些味道来,他手臂收紧,怀中的人就只能靠近。 他手臂抬起按住她单薄的背,炙热的手掌在光滑的织花缎上滑过,按在后颈处,无师自通的般的已经学会用外力将人按在怀里。 生瓜蛋子就是没轻没重,沈熙真额头泛着一层薄汗,她想要后退也退不动,脖颈想要动一动也没法子,舌尖要缩又被追着…… 先出兵的沈熙真不仅没成功反倒被人打入己方阵地,气的她睁开眼,手臂恰好隔在胸口。 纤细的两指轻轻一缠,她照着李承佑胸口最肥厚的地方揪起一块肉狠狠拧了个半圆。 李承佑:“!” 满面的沉迷瞬间消散,眼里有水光闪过,疼的李承佑人都精神了。 他急忙按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不敢放,“太狠心了!” 沈熙真气的瞪他,这混蛋亲了多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李承佑心虚的松开手,又低下头额头抵在她颈侧,亲昵的蹭一蹭,“我没试过,就饶我一次吧。” 上次亲了一点点,那只是沈熙真主动,又短又浅。 他哪里还记得是什么滋味,这会子有了机会可要赶快满足自己一下。 头一回只是震惊,何况沈熙真还在惆怅难过中,他就顾着恨那姓蒋的,还没想到这。 李承佑恰如那猪八戒吃人参果,吃的忙了些,不像旁人细嚼慢咽,尝出些滋味,他也不知道有籽没籽有核没核。 “头一次难免控制不住,姐姐就饶我一次。” 他倒是想哼哼唧唧撒娇博同情,只可惜他声音本就低沉,此刻又抵在沈熙真耳根说话,这一句话让他说的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沈熙真抬手‘轻’拍他胸口,她眯眼去打量他,“头一次?上次不是亲过了?” 李承佑大呼愿望,他一脸震惊:“头一次那是你主动,我都没进去!” 沈熙真浑身红了个彻底,被这没轻没重的话臊的不行。 咬牙又给了他两下,不过这人皮糙肉厚,半点不顶事。 李承佑是骂也挨了,打也受了,胸口被拧了半圈现在还麻着,但心里还饿的很,犬齿磨着下唇…… 心道,只亲了这一会儿顶什么用。 但他又知沈熙真的性子,于是脸上挂起笑来,眼睛弯弯笑的极憨厚,“熙真姐姐,为人为彻,都吊起我难受的劲儿来,就再允我一次,让我细细来。” 沈熙真大吃一惊,李承佑脸皮之厚超出她想象,这种话都能宣之于口。 可不待她回答,炙热的吻已再度袭来,这次的李承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顾虑她站不住,于是他转个圈坐在榻上,右臂往下一捞把人抱在怀里,两腿并在一处被一只大掌按着。 李承佑高大又健壮,红色的朝服下是热腾腾的身体,将沈熙真抱在怀里时仿佛抱了个大号的娃娃。 他头一低,沈熙真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房梁都瞧不见了。 他进步的极快,头一回只能被沈熙真按住亲,第二回学会揽着人紧贴在身前,这第三回就恨不得将人团在怀里了。 沈熙真手臂颤巍巍的落在他胸前,察觉动作的李承佑眼睛都没睁,利索的将右手从她小腿收回转而按住她两只手。 再被拧半圈,他可就控制不住了…… 不过也是手的动作一变化,李承佑噔的一下睁开眼睛,里面满是贪婪与难耐,他察觉到了一件事…… 原本大手按在小腿上牢牢控制着,人就坐在他怀里也算满足,但手的动作一变就察觉到沈熙真两条腿软软落在他身侧,她脚尖斜斜的抵在榻上。 他脑海中霎时间冒出一个点子来,于是毫不犹豫掐着纤细的腰肢将人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罩住他整个下半身,朝服与外命妇蜜黄的裙摆碰撞在一处。 沈熙真急促的呼吸着空气,猝不及防间已经变化了姿势,两条腿被强硬的的分开,坐的还是原来的位置,可触感却大不相同。 她眼中一慌,抬臀要起,却被牢牢按住。 难言的羞耻弥漫在心中,外命妇被皇帝留在宫中,荒唐又禁忌,沈熙真心中更有种难以言说的失望…… 眼眸沉下来,睫翼遮住了情绪,低头抵在李承佑胸口…… 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她心中如此想到…… 她额头抵在李承胸口,只能感受到他急躁的呼吸。 炙热的掌心抚在她后背一下一下顺着,似乎在安抚她,但好像是在给自己顺气。 李承佑努力平复着呼吸,呼吸能平复有些东西不好平复,但不平也没法子,总不能就这样.... “先喝安神汤。”李承佑嗓音喑哑。 “什么?”沈熙真惊讶的抬起头,“你...” 李承佑青涩的脸上还充斥着难耐之色,他蹙眉忍住了,又道:“别怕,我吩咐太医院准备了不太苦的安神汤。” 说罢,他努力深呼吸两次,又抱着人起身,将沈熙真放在榻上坐好,转身去旁边桌子上端了一碗安神汤来。 沈熙真一脸蒙的接过安神汤。 汤药嘛,就算不那么苦,也有一种莫名的恶心味,她拧着眉头一鼓作气全部喝下去。 温热的安神汤顺着喉咙缓缓滑进,唉?她惊讶了一下,确实没那么苦,但还是很难喝。 咽下后,小口微张,仿佛这样就能散开那股子恶心的味道。 李承佑立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红艳的唇瓣轻轻打开,隐约可见洁白的贝齿红嫩的舌尖...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喉结滚动..冷静! “我派人送你先回去,有两个丫鬟是得用的人,一并带回去,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 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印章塞到沈熙真的荷包里,“这是我的私印,要是想进宫找我的时候就拿着这个到宫门口。” 沈熙真懵了一瞬,她以为... 结果....喝了安神汤... 其实最开始只是想看着沈熙真将安神汤喝下,后来的一切纯粹是没控制住。 沈熙真嘴挑,厌苦,安神汤她是绝对不愿意喝的。 但李承佑认为不喝不行,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即使沈熙真胆子再大,午夜梦回想起来了什么片段也是巨大的惊吓。 人受了惊可不是小事。 李承佑是宁愿抽出时间看着她喝下安神汤的,在这点上,满足自己倒是退了一步。 沈熙真的需求是在他的需求之上。 他也想留沈熙真在宫中住下,可问题是宫中如今并不算太平,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又有那些人还在暗处没有出来也未可知。 还是沈家比较安全。 临走前,伺候的内侍拿出一件厚重的披风递给李承佑。 他抖开披风,披在沈熙真身上,又将兜帽盖好,“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沈熙真被厚重的披风差点压个踉跄,下一刻又看李承佑拿着系带牢牢在她下巴处系紧。 沈熙真:“....有点紧...” …… 马车旁跟着八名黑衣小厮,个个体格矫健,眼中精光四射,警惕的看着马车周围。 两名丫鬟体态粗壮,手脚有力,面上憨厚不起眼,但脚步轻快紧跟着马车两侧。 坐在马车里的沈熙真昏昏欲睡,压根没心思想别的事情,脚下燃着炭炉,暖和的让人想要立刻闭眼。 “夫人,夫人,可要喝口水。” 她一困,车外的丫鬟就要低声提醒两句,免得在车上睡了着凉。 打开大门的沈家夫妻面色复杂,看着昏昏欲睡的沈熙真被健壮的丫鬟抱下车,很快转移到小轿上。 四个黑衣侍卫迅速抬起小轿,熟门熟路到抬到房门口,沈熙真又被抱出来直接送到床上,再由青雀轻手轻脚替主子收拾好衣衫发髻。 沈松庭扭头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 …… 这一夜,沈熙真睡的非常沉,安神汤的效果太好了。 第14章 沈家夫妻一夜未睡,两人翻来覆去,瞪着眼珠子直到天亮。 沈松庭都不知自己到底能说些什么,冯玉枝也叹气连连。 要是沈二郎做了什么荒唐事情来,夫妻俩定然是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再想法子给儿子收拾残局。 儿子的荒唐事总是能说的出口的除了名声上不好听,心中也不觉如何羞耻。 到了女儿却是不同,父也难开口母也难张嘴,冯玉枝更是心情复杂。 已为人妇的女儿被皇帝留在宫里直至晚上才回,沈松庭明显是知道些内情,可冯玉枝却难以启齿,仿佛开口就是要了她命一般。 沈松庭更是难挨,他这样的封建士大夫对女儿再嫁看的开,但女儿真做了违背女子贞德的事情,他又实在是接受不了。 第17章 想一股脑的甩给妻子来解决,但玉枝一介妇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日一早,沈家人聚到一处吃早饭。 沈熙真倒是心情恬淡愉悦,那安神汤效果实在不错,这一晚睡的好的极了,她晨起精神百倍。 她甚至还有心思点了两道爱吃的酱菜。 沈二郎一脸急躁,他想从父亲这里知道昨日的情况,可惜的是沈松庭对此三缄其口。 昨日归来就一脸缄默,唬的沈二郎与沈二老爷不敢开口,可见沈松庭这个老油条装聋作哑的本事有多强。 冯玉枝也不逞多让,此刻在桌上,夫妻俩一个喝粥一个吃面,不是装聋作哑是真聋真哑呀! 熬了一夜的沈二郎上火起了一嘴泡,疼的呲牙咧嘴。 他瞄一眼沉默的爹娘,将目光移动到妹妹身上。 “熙真,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可看见了?” 沈熙真慢条斯理的夹着酱菜,还有心思沾点醋,吃了这一口才接过帕子按按嘴角。 “二哥,你不是知道嘛,陈家混淆皇室血脉勾结肃国公府刺杀官家,被殿前军当场处死。”沈熙真说出所有人都听过的那个版本。 沈二郎急的不行,谁要听大众版啊,他在家问就是为了听内情的! “小三儿,爹娘不说就算了,你怎么还糊弄我呢!” 沈熙真斜眼瞥猴子一样的二哥,“笨蛋!旁人都不问就你问。” “发生了什么关你什么事,老实听爹的话就是了。” 沈二郎被妹妹怼的差点吐血,“我听着呢,谁也不告诉我发生什么,我出门在外如何交际啊,还要不要外放去地方?” 他两手一摊,烦的皱眉,“外面可乱的很,我也是怕不小心给家里惹了祸。” 沈熙真起身,她笑着拍拍二哥的肩膀,“小二,你就放心吧,你要是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就该改口叫我姐姐了。” 说罢她娉娉袅袅转身给爹娘行礼离开。 沈二郎:“......” 诧异的指着沈熙真背影,他真诚发问:“她现在这么嚣张吗?” 沈松庭放下碗筷,轻咳一声,他瞧一眼儿子,“你妹妹说的倒也没错。” 冯玉枝手抖的放下筷子,又是纠结又是愧疚还带着一点心虚,她斥道:“以后少给你妹妹惹麻烦。” 沈二郎:“?” 要是知道自己多出一个妹夫来,沈二郎一定比现在更焦躁…… ...... 沈熙真还兴致勃勃的同新来的两个丫鬟聊天。 大柳小柳,听口音不是京城人氏,身体又健壮结实,瞧着不似大家婢子也不似闺门小姐。 大柳长的方脸盘,憨厚可亲,道:“奴婢家在玉门关,爹娘都在官家手下做事,奴婢到了年纪也就进府做事。” 大柳小柳是亲姐妹,姐妹俩俩都是李承佑手下的婢女。 李承佑被兄弟陷害,又在父皇的默许下背了黑锅,被踢到边疆讨生活,要是给他立军功的机会倒也好说。 可问题是,他要是能有幸有那个机会,又怎么会被先帝舍弃去背黑锅呢。 先帝舍不得自己喜欢的儿子,自然要让李承佑这个不算喜欢的儿子滚出去平息事态了。 先帝啊,自己对李承佑没感情,也清楚自己对儿子无情了些,于是深怕李承佑会怨恨,就不能给他报复的机会。 李承佑在边疆,军、政、财,一样都沾不了手。 唯独人,他能沾。 可上位者就是如此傲慢,心里防备着儿子,但当李承佑伏地痛哭自己不孝请父皇原谅时,先帝又真心的相信这个儿子是爱戴自己的。 幸亏先帝死的早,死的晚了还不知李承佑会干出什么事来。 午后,就有消息传来,皇帝对陈家的处置结果。 圣旨曰,朕临御以来,以仁治世,凡属臣民,皆应恪守臣节....然陈氏包藏祸心,罔顾君恩,所犯罪状罄竹难书....陈氏作乱者尽数处死,其余人者三代不得举,家产尽数抄没,若有违抗圣旨、包庇陈氏者,与陈氏同罪论... 这个版本的圣旨其实与李承佑最开始的打算不同,他本打算将陈氏满门抄斩,其余人等流放没入奴籍。 但好在有沈松庭等老成之臣,老油条们深知陈家最大的罪在陈介甫身上,至于那些仰仗陈家权势作乱的陈氏子弟不过是小蚂蚁罢了。 官家还很年轻,观其身体康健,坐在龙椅上的时间一定比先帝还久,不必为了陈家而污了自己名声。 若是将陈家斩草除根,反倒易生野闻。 于是便有了对陈家其余人的宽松处置,有趣的是,被明明白白写在圣旨上的陈家死的人最少,那些个勋贵人家死的人反而更多。 毕竟在皇帝看来,陈家的犯上是因陈介甫的权力而起,本质上是君臣之间的权力争夺。 而勋贵人家就纯该死了,之前支持五皇子的事情暂且不提,他们可是一门心思盼着皇帝死的。 李承佑昨夜自离了沈熙真后一夜未睡,坐镇太极殿亲自分配人马,将在太极殿上炸刺的勋贵人家都点了名,一家家找过去,十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其余人等一律没入奴籍,发配岭南。 等到今日晨光乍现时,满城寂静。 沈松庭吃了一顿沉默的早饭,于午时之前接到圣旨,提为兵部尚书,即刻上任。 沈大人一走,蒋云峥就来接人了。 沈熙真都怀疑这人是蹲守在沈家门口,等着她爹走了才好上门。 蒋云峥负手而立,清俊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头发梳的整齐,银白发冠闪着冷光。 沈熙真着一身轻薄的软烟罗外罩鹅黄比甲懒散的倚在榻上,她懒洋洋的撑着下巴去瞧。 她眨眨眼,蒋云峥眼下的青黑太明显,想必昨夜辗转难眠吧。 “你怎么来了?”她问。 蒋云峥笑的温柔疏朗,“夫人久不归家,我心中惦念,自然要亲自来接。” 沈熙真笑着打量他,“意气风发想不起我,落魄了倒是惦记我呢。” 蒋云峥眼底闪过恼怒,又很快压下,“熙真,别玩笑了,侯府上下都等着你回去主持中馈。” 沈熙真嘴角勾起,扭头去看他,抬手摇一摇,五根手指伸出。 “五千两。” 蒋云峥愣住,“什么?” 沈熙真:“给我五千两,我就同你回去。” 毕竟少年夫妻,了解颇深,蒋云峥痛快道:“好,回去就立刻给你。” 沈熙真抬手一指,“你出去等着,我换身衣裳。” 蒋云峥出了门,脸上青青白白,难看的要死。 待人走了出去,沈熙真明亮的眼中闪过快意,她扭头问:“大柳,我要是回侯府,你们能护住我吗?” 大柳低头盯着自己鼻尖,老实回道:“夫人放心。” 沈熙真琢磨了一下,侯府还有她不少东西和人,得都拿回来才行,何况存的银子没有蒋云峥的同意,那是提不出来的。 有了大柳的回答她心里就更安心了。 门外的蒋云峥却浑然不知沈熙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一次……第一次,他在母亲面前回护了沈熙真。 沈熙真看着身旁的蒋云峥只是皱眉怒斥一声,蒋夫人立刻停了嘴。 她眉端微蹙,很快松开,嘴角扯起,眼中闪过讽刺的笑。 原来回护她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可那么多次蒋云峥却不愿意去做。 蒋夫人偃旗息鼓,只狠狠瞪了沈熙真一眼。 蒋云峥心中后悔,应该早叫人同母亲通气才是,也免了今日冲突。 “母亲,熙真嫁入侯府四年,主持中馈兢兢业业,照拂弟妹也耐心细致,母亲也待她多宽和一些,免得寒了人心。” 蒋夫人本停了嘴,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沈熙真,怎么?当婆婆的说你几句你就要寒心?” 沈熙真受够了,冷笑道:“你们母子俩爱唱戏就去西大门租个摊子,别成□□着我给戏钱。” 蒋夫人噔的一下被气的头昏脑胀,她捶胸摸泪,“侯爷啊!你看看你选的儿媳,对我这么冷厉,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去陪你啊!” 说罢哭闹着要回祖籍给老侯爷守灵去。 沈熙真翻个白眼,懒得理他们,她转身便走。 蒋云峥瞬间冷了脸,“母亲!” 他阴沉沉的看向蒋夫人,“从前是我和熙真多包容您,您也多体谅体谅我们,侯府处境不好,您再闹,谁也讨不了好。” 蒋夫人被蒋云峥捧坏了性子,她一心为自己孩子,虽对沈熙真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但对蒋云峥可从来没半个不字,如今被儿子冷言厉斥,顿时接受不了。 中年妇人大声哭嚎起来,这次是真伤心了,“我的儿,你这剜我的心啊!” 蒋云峥皱眉转身离开,比沈熙真走的还痛快。 穿过夹道,回了正院,他见沈熙真背对着他翻着什么东西。 第18章 又听见沈熙真道;“青雀,给我拿杯水来。” 他扭头看向桌子,倒了一杯茶递到沈熙真手边。 沈熙真接过茶水一抬头才发现是蒋云峥,立时将茶杯放在一旁,冷笑道:“要杯茶都是冷的,你对我可是好的很。” 蒋云峥知她再故意找茬,但还是愿意配合,道:“那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等热茶来了,他坐在沈熙真对面,沉默半晌突然道:“熙真,前些日子是我犯浑,叫你受了委屈,咱们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是我昏了头才叫你冷了心。” 他看向沈熙真,眼神坚定真诚,剥开自己的内心给她看,“熙真,我们和好吧。” “我发誓,将来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比圣旨还重要,我一定尽心尽力去做,不论你说的是什么。” 沈熙真麻木的看着蒋云峥发誓承诺,人呐,发誓承诺的事只能做一次,做的多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清凌凌的眸子里含着一层雾气,嗤道:“让你倒杯茶的事还能称得上尽心尽力?那你的尽心尽力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蒋云峥蹙眉,眸子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语气更加温柔:“熙真,我说的是真话。” 他扭头看向窗外,秋日的暖阳落在他侧脸,锋利的眉眼被覆上一层暖光。 突然道:“熙真,其实我不信你会将我放在心上。” “父亲从小对我最为严厉,他总说我是侯府世子将要撑起整个蒋家,所以我要努力更努力,要习武念书要懂人情交往,可三弟却能被他抱在膝上哄着。” “母亲嘴上说着最爱我,可她最爱的是二弟。” “六岁那年,我得了先生夸赞,想要去告诉母亲,永远忘不了在二弟进门时她的目光转移到二弟身上,即使二弟什么也不做也能得到她的喜欢。” “我好像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一个世子...一个...传承蒋家的工具。” 他苦笑一声,眼中泛出柔软的情意,“我不相信会有人将我放在心上,总忍不住去试探你,是我自己偏激了些。” “熙真,你柔软又天真,即使结草庐守孝时你也开开心心,仿佛同我一起种地都快活的不得了....我……我不敢信...” “岳父岳母视你如珍宝,我又算什么能叫你全心全意放在心里。” 他声音渐低,“你打我骂我我都认,只要你心里还有我...” 沈熙真沉默许久,问:“你说错了,还有好多人把你放在心上,你的那些好兄弟。” 蒋云峥苦涩的低头,“可我却为了自保...我不能死,即使卑鄙的活着我也要活,我不想留下你一个人。” 沈熙真抬眼看向蒋云峥,看了他好久好久,直到蒋云峥抬起头与她对视。 她叹息一声,“你还真是没有任何朋友啊,什么好兄弟也不过是你的垫脚石,有句话你说的真对,不敢相信有人把你放在心上。” “谁才把你放在心上谁就过的越惨是不是?” 她眼带嘲讽,故意道:“你还真是走霉运。” 蒋云峥脸色一变,忍耐道:“熙真,你非要说这种伤人的话吗?” “那些只是嘴上的好兄弟,别说现在,要是我遭了难,他们也也会这样读对我。” 沈熙真摇摇头,“他们不会。” 清澈的眼眸倒映出蒋云峥的丑态,“小陶,你从前的好兄弟,你我结草庐时,他从京城跑到陈仓去看你,一千八百里路,帮你翻了两亩地,我煮了一锅菜粥,他吃了五大碗。” “十六年七月,他儿子调皮伤了腿,恐不能行,我重金从凉州请来最善治腿伤的大夫,小孩好了后,他叫孩子给我磕了三个头,见了我都是叫母亲。” 她冷静道:“他现在在大牢里。” “蒋云峥,我怎么觉得那是我的好兄弟呢?” 眼前这个人口口声声愧疚,将自己讲的凄惨无比,仿佛他缺爱缺的做什么都合理。 可小陶被扣在大牢里,在昨日蒋云峥的骤然背叛之下,他来不及反应起身后当场被压在地上。 蒋云峥扯开嘴角,盯着沈熙真,试图说服她又仿佛在说服自己,“熙真,勋贵人家都是老亲,一家连着一家,只是看上去亲密无间,其实感情未必深厚。” “你应该懂的,你幼年在西北长大,回京后不是也没什么手帕交。” “你也没什么友人,应该明白的。” “我有。”沈熙真突然道。 她深吸一口气,对蒋云峥道:“我有,以前有。” 蒋云峥抬手按在桌面上,要开口反驳。 “以前,我的友人叫蒋云峥。” 按在桌面上的手一顿…… 他们不只是少年夫妻,也是彼此亲密的友人,但蒋云峥或许就是这样一个虚伪功利又爱自欺欺人的人。 她一字一句道:“虚伪,冷血,自我,功利,你活该没兄弟!” 蒋云峥骤然被激怒,他瞬间起身,高大身体投下阴影将沈熙真盖的严严实实。 沈熙真毫不示弱的起身,从他的阴影下站起,站在秋日的暖阳下。 她大叫:“和离!” 蒋云峥胸口急速的起伏着,情绪瞬间失控,即使面对太极殿那样血腥的局面都不曾失控,可在沈熙真一句话下他便骤然难以自控。 “不可能!” 沈熙真看着他猩红的眼眶,心种升起快意,一口气终于吐出,报复似的说道:“我养了一个外室,自然要与你和离。” 蒋云峥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声,木头炸裂! “跟他断掉!” 沈熙真也学起他以前的口吻,她温柔安抚的开口。 熙真,你懂事些。 “云峥,你懂事些。” 不要让我难做。 “不要让我难做。” 那毕竟是我... “那毕竟是我的心上人。” 就当是为了我。 “就当是为了我。” 岳父岳母更爱舅兄也是应有之理,你就是太敏感了,总这样叫人不舒坦... “公婆不喜欢你也是应有之理,毕竟你情绪这么难自控,你就宽容一点,成全我们吧。” 蒋云峥咬牙,眼睛红的吓人,他齿间蹦出一句话:“熙真,别为了报复我,毁了你自己。” 沈熙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两手抬起,各比了一根手指,“跟你在一起我才会短命。” 砰!蒋云峥踹门而去。 守在门口的大柳将袖口匕首重新收了回去,吐出一口气,偷瞄沈熙真一眼。 咽了一口口水,沈夫人...好强啊...她心中默默为官家点了一炷香。 敢在夫君面前提起奸夫还理直气壮要和离,她大柳这辈子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种猛人啊! 心上人?唉?心上人? 小柳心想,要是官家听到这句话岂不是要乐疯了,不赏可说不过去。 第15章 沈熙真叉着腰站在原地,眼睁睁瞧着蒋云峥摔门而去,又气又急。 从前他满嘴的难听话,她忍了那么久,如今到她开口了,蒋云峥跑的倒是快。 在这一刻什么羞耻心什么名声都不在沈熙真考虑范围内,满心都是报复蒋云峥的想法。 她追到门口去,一手把着门边,对着蒋云峥的背影大叫:“你要是个男人就同我和离,以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蒋云峥被气的太阳穴疼,额头青筋暴起,脚下还没迈出院门就又被沈熙真挑衅,怒火腾的上来,转身又冲回去。 “侯爷!” “唉夫人!” “侯爷侯爷,您息怒!” 满院子男仆女婢惊恐的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拦着人,蒋云峥两条腿都被人抱住,气的他甩开腿就要进门。 但任凭他武艺如何高强,在一大堆人的纠缠下也是难以脱身。 干脆隔着人与对着沈熙真大喊起来,“你昏了头了!” 沈熙真大叫:“我嫁给你才是昏了头,早知道你是个王八蛋,我出家做姑子去我也不嫁给你!” 蒋云峥快被气疯,但偏偏他嘴皮子并不如沈熙真利索。 “沈熙真!我警告你再胡言乱语我就休了你!” 沈熙真瞪着他,像个跳跃的小火苗,“我求之不得,求你快休了我吧!” “我跟你是一日也过不下去!” “我呸!” 沈熙真把着门骂的倒是欢快,蒋云峥被丫鬟小厮拦着,气到发疯也冲不过去。 他干脆甩开人,转身就走。 沈熙真冷笑一声,她既回了侯府,蒋云峥要是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她沈熙真三个字就倒着写。 蒋云峥气的不行,过个半个时辰后又重回来,严厉要求沈熙真同外面那个断掉,只要及时悔过,他就会原谅。 沈熙真嗤笑一声,对着蒋云峥骂道;“你倒是个忍辱负重的好苗子,什么辱都能受,媳妇叫人拐跑了你都能不介意。” “那日落了难,你这王八蛋不将我献去才怪!” 第19章 蒋云峥心思被戳破,瞬间羞恼,斥骂:“无耻妇人,你还有没有半点羞耻心,□□!” 沈熙真哼一声,她杏眼眯起,“你既鄙夷我,你倒是同意和离啊?怎么?舍不得好处?” “蒋云峥啊蒋云峥,你娶的不是我,你娶的是我爹吧,你倒不如净了面上我家给我爹当小去,这多如了你的心!” 蒋云峥被气的脑袋一晕,险些昏死过去。 急忙叫小厮搀扶着走了。 留下大获全胜的沈熙真自顾自的清点财物。 她一边清点账本,心中怒火越来越盛,陡然甚至生出倦怠之意。 眼角湿润也不去理会,咬着牙收拾东西,人生在世不蒸馒头争口气。 蒋云峥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奸夫都出来了,他竟然还只是要求断掉。 这分明都不是蒋云峥的性子,更不是他能接受的了的事。 最重要的一点,沈熙真敏锐的察觉到,蒋云峥是问都没问奸夫是谁,也不理会旁的事,只是叫她断掉。 那王八蛋要猜不出李承佑的名字才怪! 红木箱子里是两批颜色庄重的金丝缎,华贵却老气了些,但却是值钱的东西,她跪在箱子旁,翻开缎子,从里面夹层拿出一个小箱子来。 打开箱子点了一边田地铺子奴婢的身契,猛然间整张脸被浸湿,睫毛湿润粘成一簇一簇,泪珠子滚落到脖颈,她抽出手抹了一把脖子。 她心中五味杂陈,及时早就知道蒋云峥不是个好东西,可当他冷血无耻的一面全暴露出来时,心中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憋着一口气不出声,只有泪珠滚落,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清点东西。 ...... 蒋云峥或许看不透李承佑的想法,但当日在太极殿,李承佑贸然阻了蒋云峥的行动,他定然也从官家不同寻常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 正如沈熙真所想的那样,蒋云峥已经很确定奸夫是谁。 甚至第一时间他除了被背叛的愤怒,生出阴冷的怨恨,原来岳父也是靠了这一层关系才倒向了官家... 蒋云峥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不能说出来,只是心中发怨恨已经溢出来,像一层浓密的雾缠在他身上。 他知道,熙真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那样不甘于寂寞的人,也不是利欲熏心到付出身体的人。 熙真,她天真,柔软,充斥着如暖阳般的爱意,她爱玩爱闹,但都有分寸,她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她只是看起来很厉害,其实只是个小女孩的性子。 若不是沈松庭从旁做了什么,沈熙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蒋云峥的拳头攥紧,他苦笑一声,此时才察觉出自己心中的情意。 他汲汲营营的想要站上朝堂,想要恢复侯府荣光,他以为他最爱的权力,但其实他最爱的是熙真。 人最容易自误,误了他人,也误了自己。 蒋云峥起身,他看向窗外,不远处是正院,沈熙真就在那里。 他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回忆,他还太年轻,不懂得珍惜,他可以原谅熙真的背叛,只要她从此以后安分待在侯府。 但...破镜还能重圆吗? 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他不知道…… 假如沈熙真知道了蒋云峥的想法,定然恶心的起鸡皮疙瘩。 打仗打输了,他想要和谈了? .... 深夜,沈熙真睡不着。 即使她嘴上骂的厉害,也狠狠的报复了回去了,但在那些激烈的骂声结束后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她。 胸口像是空了一个大洞,她眉头蹙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能只是情绪激烈过后的空虚。 没什么,没什么,她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她只是仅为白日情绪太激动了才会这样。 她张开小口努力的深吸一口气。 吱呀! ? 沈熙真面朝墙面侧躺着,她察觉到有动静后背汗毛竖起,难道是蒋云峥气不过来杀她了? !沈熙真闭眼抿住唇瓣,手悄悄伸到枕头下,那里有一把磨尖的金簪。 “是我。”一道气声响起。 沈熙真骤然松了一口气,她翻身要去瞧。 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却矫健的上了床,隔着被子将人搂在怀里,他炙热的胸膛与沈熙真单薄的后背之间只有一层锦被。 “师姐怎么还来这了,什么时候才和离?” 声音低低的从身后传来,随即耳垂处传来阵阵濡湿感,犬齿轻轻一咬... 嘶... “痛...”沈熙真软软道。 黑暗里,那双狼一样的眼眸中乍然间冒出兴奋和残忍之色,语调却还轻缓柔和。 含糊道:“又没用力。” 沈熙真扭头想要看,却被牢牢捏住脸颊,“唔。” “你怎么来了?” 李承佑喉结滚动,努力按耐住眼中那些粘腻阴沉的情绪,道:“师姐都走了,万一要是抛弃我,我可怎么办。” 他又问什么时候和离,呼吸打在沈熙真耳根后,大手隔着锦被抚在肚子上。 “师姐,我可是没名没份就跟了你~” 沈熙真瑟缩一下,只觉后颈汗毛都都立起来了 第16章 夜昏昏,月悄悄,微风拂过檐角,耳边低语切切... 沈熙真听的认真,并非对朝政多感兴趣,只是李承佑会讲,惊心动魄的皇帝夺权经历,谁听见了都要好奇驻足。 李承佑长臂展开,隔着一层锦被紧紧拥着她,嘴上没个正经,对那些老大人言语间颇多调侃。 沈熙真能听出一些隐晦的轻蔑与恶意,心道也怪不得他。 真正忠君爱国的少之又少,多半是看着风向的墙头草,但偏偏李承佑还不能表现出不屑。 沈松庭是个好先生,曾有大贤道,有治一县的本事就足以治一国,沈松庭曾在地方为主政长官,又能在并无靠山的情况下被先帝调回京中,凭的就是脑子里的真本事。 他会用简单易懂的言语让李承佑明白他该做什么。 事实上身为一个皇帝真的需要懂很多吗,不,懂得克制不荒唐就足够是个好皇帝了,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还能分辨出好坏并准确判断,那足以是个明君。 李承佑在沈熙真耳边低声笑起来,问:“沈大人待我这个女婿着实不薄,什么都教,连一点偏袒都不要。” “我要是将朝臣看作工具般,他们恐怕就要闹起来了。” 沈大人是既要教又不能教的太明显,也需要保留很多。 毕竟这是皇帝,是天子,是他的君上,但于此同时沈大人又盼着李承佑能成为一个明军。 教一半留一半的后果就是,李承佑认为沈大人希望他不要和朝臣太过亲近。 难道是顾及陈家的事再度发生? “大臣们追求的可不是做个工具。”他道,指尖绕着沈熙真的发丝。 沈熙真:“啧!” 她撇嘴,他连她爹的意思都没懂,问:“那大臣们追求的是什么?” 李承佑肯定的答:“当然是权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黑沉沉的眼睛里缠绕着晦涩的情绪,权力,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他的梦魇。 沈熙真抬抬手,从锦被中挣扎出来,“才不是,追求是多点银子养家,要美食美酒美人,妻儿老小生活自在,再求一求儿子上进女儿婚事美满。” 她努力转个身,同李承佑面对面,娇气的抱怨道:“你都没听懂,我爹是让你克制点别偏私。” “你要是真把大臣当成工具看,有功赏有过罚,你铁定是千古明君了!” 李承佑的手一顿,“嗯?” 沈熙真哼道,骄傲感简直溢出来,在她进士老爹的教育下,她虽然没读什么诗,但史却读了不少。 “你瞧瞧以前的皇帝,要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可都是明君了。” 当一个皇帝把自己当成无情的政治机器,对大臣全以功过理智判断,明君,妥妥的明君! 李承佑哑然失笑,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蹙眉琢磨道:“当明君这么容易?” 他杀陈介甫之前也没掌权过,还没真正处理过奏折,顶多是看过见过,赏罚分明不是应该的吗? 沈熙真笑:“那才不容易,人都有自己喜好,怎么可能那么分明。” “假如我犯了法,论律当斩,你是判不判呢?还是法外开恩?” 黑暗中两人脸贴着脸,呼吸都能感受到,听见她这么问,李承佑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只是嘴欠没忍住想逗一下。 于是严肃道:“那定然是要斩的。” 沈熙真:“?” 霎时间脸色阴沉下来,她抬脚就要踹,“你滚!” “唉?唉?”李承佑急忙将人抱的更紧,他连忙道:“不杀不杀,杀我也不能杀你啊。” “我给你顶罪去!” 沈熙真哼一声,掌心推推他,“别同我讲话。” 第20章 他哂笑一声,道:“我明白的,只是...” 黑暗中即使靠再近也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但仿佛身体接触视线受阻时更能敞开心扉。 “只是我不知我能否做一个好皇帝...” 李承佑识字,四书五经也是学过,仅仅是学过,能争权夺利能冷血杀人,但是不代表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那些老臣教的越多,他越感觉自己懂得太少,心中情绪复杂…… 人见了太多血的兴奋感与即将承担重任的压力让他不知如何排解。 黑暗中他的神情模糊的看不清,声音也是那样的低沉,他还很年轻,又那样的赤忱真诚... 沈熙真的瞳孔在暗夜中散开,她伸出手却摸索,捧着他的脸,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点点。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已经是个好皇帝了。” “官家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是个好皇帝了。” 李承佑呆住了,脸侧的指尖轻柔,掌心柔软,鼻尖是暖暖的香气,他的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眼眶一酸。 他捉住一只手,扭头狠狠去吻她的掌心,像是要把自己陷入她暖暖的掌心中。 沈熙真:“呀.”惊叫很快被吞入唇齿间。 微凉的舌尖如同霸道的狂风,席卷整个口腔,将所有的津液全部卷走,越深入越不满足,鼻尖压着鼻尖,唇齿纠缠也难以满足他…… 于是泄愤般在她腮边咬了一口,又含着腮边软肉狠啄。 沈熙真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猛兽给扑倒,四周都被他的气息包围,前后左右没有可避之处。 锦被不知何时打开,李承佑如羞涩少女般两手揪住亵衣的下摆,如果揪的不是她的亵衣就好了... 偏偏他就停在这了! 她轻声道:“手凉。” 李承佑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难道她还念着那姓蒋的,狠狠闭眼…他缓缓松了手,伸手摸向被子,打算给她盖好被子。 沈熙真:“....”扶不起的阿斗! 她磨磨牙,深呼吸一次,紧接着娇声道:“我想伸到你衣服里暖暖。” 李承佑:“?” 他瞬间狂喜,衣带解开,腰带从床上扔下。 沈熙真的手贴在他紧绷的腹部,肌肉紧绷时最好摸,有点软又有点硬,还滑滑的…嘻嘻… 李承佑屏住呼吸,紧张的开始痛,伸手又摸到亵衣边上,却被沈熙真打掉。 沈熙真语调娇娇的,哼唧道:“等我暖一暖嘛。” 沈熙真心中嘻嘻,她又不傻,真开始了可轮不到她玩了。 玩够了再说…… 李承佑额头迸出细汗,沈熙真的掌心滑过之处都感受到那种潮意。 沈熙真从小就和二哥争宠,撒娇最有一手,她故意撒娇哼唧起来,谁听了都顶不住了。 李承佑喉结滚动...又问:“现在暖了吗?” 沈熙真亲亲他心口,“还没呢,还有点冷。” 李承佑一开始真信了,但身上这只柔软的手位置越来越不对,都暖了还不停手…… 他咬着犬齿,眼睛眯起试图看清沈熙真的神情,朦胧中看清她脸上的笑。 好啊,沈熙真,把我当臭狗玩呢... 他有样学样,“熙真姐姐,我也想暖暖。” 沈熙真煞有其事,“那你等等,等我暖好了。” 李承佑额间汗水低落,难耐的蹙眉,他低声道:“那我能提前暖吗?” “唔...”沈熙真故作思考,下一刻天旋地转... 第17章 夜色昏沉,偌大的侯府正院有细小的呜咽…… 沈熙真蹙眉,脸颊泛起湿润的红,身前是正兢兢业业履行外室责任的李承佑…… 他或许年轻莽撞无经验,但胜在好学肯学还有悟性,不肖片刻已掌握了主动…… 帐子里满是潮热之气,李承佑借着微光看清了她动作,喉间溢出低笑声,坏心眼道:“熙真姐姐要好好关照我啊。” 沈熙真受不住的抬手去推人,李承佑却再度低下头... 洁白的贝齿间溢出几声呜咽,沈熙真惊慌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声音传了出去。 侯府正院自然有小丫鬟守夜,何况还有大柳小柳在,李承佑能悄无声息的进门,那两人定然也在门外守着。 若叫人听见....沈熙真想一想便羞的浑身通红...贝齿咬着红润的唇瓣,小声道:“别叫人听见了。” 李承佑一顿,黑暗中脸色一沉,怕人听见?怕谁听见。 难道怕那姓蒋的听见? 他浑然没有奸夫的自觉,心里恨的要死,嘴角扯开,尖锐的牙齿磨着她的软肉,阴恻恻的开口:“是怕谁听见?怕蒋哥哥听见?” 沈熙真惊了一跳,后颈汗毛寸寸立起,仿佛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住。 掌心推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你混蛋!” 李承佑察觉阻力,心中更是烦躁不安,故意将肩膀压下,抵着腿弯不松,他道:“熙真姐姐才是混蛋,故意玩我呢。” 沈熙真有一瞬间心虚,随后又理直气壮道:“我给钱了的。” 李承佑都要被气笑了,他手掌用力,沈熙真惊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大柳她们还在外面呢!” 李承佑一顿,原来是担心下人们听见,晦涩阴暗的情绪消散了许多,笑眯眯道:“放心吧,她们离的远着呢。” 李承佑坏心眼的柔了声音:“来,我帮你。” 随即他伸手帮沈熙真捂住嘴巴,将她的手腾出来.... ...晕乎乎的沈熙真想,李承佑还挺好学,不懂的地方指点一下就懂,还能举一反三.... 笃笃!!笃笃! 门外的人用指节敲击着门框,既提醒了屋内的人,又不至于过于打扰。 帐子里一片旖旎之色,沈熙真没听见动静,李承佑却能听见,耳尖一动,郁卒不已,动作停住。 沈熙迷糊问道:“怎么了?” 李承佑低头抵在她肩上,郁闷道:“要上朝了。” 沈熙真:“上朝?” 大楚的朝会从卯时开始,寅时官员已陆陆续续在宫门口等候。 李承佑在三月十二日午时骤然发难,将陈家连根拔除,紧接着就是处理后续事宜,连下十九道令处置余党、安抚朝野上下、提拔自己人,至亥时初同沈熙真见了一面说几句话。 三月十三日一整日都在处理挤压的政务,已经后续事宜,例如一些陈介甫提出的政令撤回与否等。 三更天摸黑从宫里出来翻墙进了侯府,鬼里鬼气出现在沈熙真背后。 至此时,两人一共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但一个时辰后他就必须出现在宫里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沈熙真沉默了,问:“你有休息吗?” 李承佑心虚的移开眼睛,他这两日就没合眼.... 沈熙真沉默着竖起大拇指。 她抬手推推李承佑,“快走吧,还得上朝呢。” 李承佑气的咬牙,他低下头狠心咬了一口。 沈熙真:“啊!” 尖锐的痛和奇怪的感觉一起升起,她气的劈里啪啦给了他好几巴掌。 “混蛋!” 李承佑顶着巴掌印一脸郁闷,“我都这么惨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沈熙真:“你活该!” 虽说着话,但李承佑已经用惊人的毅力起身,又伸手扯来锦被,将沈熙真卷在被子里。 转身离开,一步,两步,沈熙真看着高大的背影猛的又转身,气鼓鼓的走回来! 盯着沈熙真惊讶的眼神,李承佑俯下身,咬一口她粉嫩的软腮。 沈熙真:“!” “你是属狗的吗,就爱咬人。” 李承佑呲牙笑笑,“你也是啊。” 两人同一年生,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都属狗。 沈熙真:“....” 她恼羞成怒:“快走吧你!” 李承佑自觉冤枉的很,他从宫里大晚上跑过来爬墙,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满心以为沈熙真回侯府是要和好。 来了一问,不打算扔掉他,于是愉快的抱着大美人闲聊。 聊着聊着就被勾住了....他真的没有那个打算啊! 可心爱之人都邀请了,他要是无动于衷那不是脑子进水了? 顺势而为的李承佑就遭遇了最大的玩弄,沈熙真好了,他还一口肉没吃上呢,纯粹来伺候人了...... ..... 需要上朝的不只有李承佑一人,还有诸多朝臣,包括蒋云峥。 如蒋家这种有爵位在身但无实职的人家是不需要上朝的,礼部规定,除元旦、冬至、皇帝诞辰等重大节日时召开的大朝会,无实职人员不必上朝。 虽说规定是不必上,但实际含义则是不准上。 每日的早朝是皇帝与做实事的官员进行交流,这些没有实职的贵族们去了反倒碍事,按照品级站在前但又什么事都没有,岂不是浪费了太极殿的空间。 第21章 此项规定是从先帝末年定下的,那时的勋贵之家已经显露颓势,皇帝顺理成章的剥夺了他们的一项权利,即同皇帝面对面说话的权利。 使得空有爵位的人家难以直接了解朝堂消息,消息的不流通,渐渐就会失去对朝堂风向的把握,最后导致整个家族没落。 而这条规矩的实行,着实是方便了李承佑,他为皇子时,五皇子的生母出自理国公府,得到了不少勋贵人家的支持。 这条规削弱了勋贵人家的影响力,不仅让那些理国公府的附庸无法直接给五皇子提供助力,更是摇身一变多出了不少累赘。 李承佑虽然不喜欢先帝,但对先帝政治主张还是认同的,并不打算改变。 只是今日是他亲政后第一次上朝,以大朝会的规定,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文官武将都要到场。 沈松庭穿上了新官袍,乌纱帽的硬翅向两侧平展,他身上的紫袍端方雅正,暗纹如流云浮动。 他在三品多年,一直着红色官袍,如今提拔为兵部尚书,换了一身紫色官袍,虽心中以为不如红色的好看,但紫色意义更重。 二十多年前,沈松庭考中进士时也是这般满腔抱负,那时以为自己能在朝堂一展拳脚,最后却只是外放西北吃了十几年沙子。 如今他竟然亲手帮助官家亲政,沈松庭心中很骄傲,但不显露于外。 只是心情激动,他抬眼看向御座之上的官家,气宇轩昂,龙章凤姿,自有一股明君气象! 沈松庭以新任兵部尚书的身份上前,拱手行礼,笑着开口道:“官家亲政实乃大楚之幸,万民之福....” 李承佑悄悄抬起手遮住脸.... “臣蒙官家恩擢...以效犬马...整饬均备...” 哈欠....李承佑打完哈欠很快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松庭声音越来越重,“...不负君恩!” 李承佑头脑一清,糟了! 下朝后,李承佑就迎来了‘岳父’的全方位劝谏.... .... 另一边的沈熙真则刚刚醒来,她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白皙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上面有三两红色痕迹,帐子虚掩着。 若是下人拉开了厚厚的帐子就能瞧见夫人身上布满了令人脸红的痕迹,胸前颈后甚至大腿内侧都有齿痕... 沈熙真撑着脑袋,一手拉开一条小缝,喊:“大柳!” 早已等候多时的大柳打开房门,端着热腾腾的水上前... 坐在梳妆台前,沈熙真还有些疲倦,昨日的确没休息好,“挽一个低髻就好,头发不必都梳上去。” 长发半披在身后,又挑了一身浅蓝色衣衫,上襦衣下着小簇花裙,腕间金玉镯,行走间碰撞声清脆悦耳。 半倚在小榻上,屋里烧了热热的炭炉,她摸着账本有些睁不开眼,心里犹豫要不再睡一会补补? 此时屋外传来声响,“夫人,罗娘子来了。” 沈熙真疑惑,小罗,她怎么来了? 罗娘子是蒋云峥唯一的一个妾室。 “叫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推开,自门口进来一个清秀女子,藕荷色长衫,外罩比甲,笑脸盈盈。 缓步上前,屈身一礼,“夫人,妾给您请安。” 罗娘子伸手在炭炉上烤了一下手,手不那么冷了,便熟练的坐在沈熙真脚边上,她伸手捏着沈熙真的腿。 “妾许久不见夫人,心里念的很。” 又道:“侯爷不知是抽的什么邪风,昨日还打断三爷的腿,说是再看见三爷出去同那些朋友吃酒就打死他呢!” 沈熙真酸痛的腿被一双手有力的按着,她杏眼亮晶晶的看向罗娘子。 这哪里是蒋云峥的小妾,这分明是她的小妾嘛! 第18章 罗娘子原是蒋老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好人家出身的女儿,念过书识字的。 老国公去了后,沈熙真同蒋云峥等人在祖籍守孝,罗娘子就是那时被蒋老夫人买回来的,二十两银子。 大楚律例规定,民人男子四十无子才能纳妾,而似蒋云峥这样的侯爷可纳两妾。 但素来男子纳妾并不受律法限制,全因这女子身份并不一定是盖章的妾,像罗娘子本身身份应当是婢女,是有卖身契在的。 罗娘子面容清秀,虽姿色不足但笑容温柔可亲,让人见之生喜。 如果是美人,二十两买不到的,蒋夫人也不敢在孝期花很多钱买女婢。 沈熙真很喜欢罗娘子,因为这实在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姑娘。 罗娘子一边给沈熙真揉按着酸痛的四肢,一边絮叨些府里最近的事。 她小心去瞧沈熙真的神情,只见沈熙真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旁的,只是在她提及侯爷时,面上隐有嘲讽之意。 罗娘子也是年轻女子,年少慕艾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蒋云峥又是那样的青年俊杰,身份上已然是一品的侯爵,且相貌身材均不俗,恋慕之情油然而生。 在蒋云峥出孝后,罗娘子的身份就过了名路,成了蒋云峥唯一的妾室。 她对蒋云峥既有畏惧又有痴恋,但可惜蒋云峥是个人渣,再多的恋慕知情也抵不住蒋云峥发神经,她又不是傻子。 “侯爷对三爷动辄打骂,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罗娘子有些疑惑。 沈熙真嗤笑一声,“他啊,在找借口呢。” 蒋云峥这个人惯用一种手法就是给自己找替身,找出一个背锅的人,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现下恐怕是想要将事情全部推到蒋三郎身上,说什么弟弟蛊惑他,他才迷了心智同她吵架。 必要时刻,亲弟弟的腿就不那么重要了,何况亲弟弟在他心里的分量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熙真虽如今对他没了感情了,但从前那些做不得假,她对蒋云峥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的很透彻。 在蒋云峥眼里,什么父母亲情不过都是他能利用的东西。 蒋云峥是南安侯府的嫡长子,他下面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其中一个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可他也不曾想过将弟弟拉扯起来与自己并肩作战,也不曾想过给弟弟什么帮助。 时人的观念如此,独木难支,在小家中或许有很多利益冲突,但在整个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来看,亲兄弟互相扶持可太重要了。 蒋云峥是继承了大头的长子,他本应撑起整个侯府,给弟弟们找一条出路。 这样,即使老侯爷去世了,南安侯府在京城仍有一席之地。 侯府只有蒋云峥一个得用的人与侯府有四个朝臣可是完全不同的挂念。 但偏偏,蒋云峥压根不愿意提拔弟弟,即使沈熙真提过给蒋三郎找个差事做他也没有同意。 更别提在两人成婚后,蒋云峥暗搓搓将公中财务挪回自己手里的事了。 沈熙真知道一些将云峥年幼时期的事,他是侯府的嫡长子,但南安侯畏于朝堂上诸皇子争斗于是不敢冒头,导致留下的政治资源也不算多。 在老侯爷看来,嫡长子是将来蒋家的全部希望,对这个儿子自然最严苛,而其他孩子看似宽松,其实根本没被老侯爷放在心里。 毕竟,若是吃了大头的蒋云峥都难以跻身朝堂,其他傻儿子还是别冒头了,冒头只会死的更快。 但他没料到的是,蒋云峥的确很‘优秀’,专注、自律,对权力的渴求,甚至于厚颜无耻的模样都是官员必备的素质。 可蒋云峥却心理扭曲。 别看他总是对沈熙真暗暗打压语言刺激,但在他心里这整个侯府只有他和沈熙真是人,蒋老夫人都只能算半个。 更别提罗娘子这种身份了。 罗娘子是女人,她又不是贱人,没有谁会被当成宠物看待还没有想法的,何况蒋云峥抠的要死。 他连公中的东西都往自己兜里搬,指望他给罗娘子什么贴补,还不如指望天降金元宝。 罗娘子是个较传统的女子,她温柔乖顺,知情识趣的同时还能体贴包容。 她传统在,甚至认为侍奉沈熙真也是她应做的。 她第一次为沈熙真做了一整套衣裳,针脚细密,裁剪得体,用手摸上去从里到外摸不到一点线头。 沈熙真又惊喜又惊讶,她犹豫后还是给罗娘子送了两件首饰。 收到首饰的罗娘子当晚就痛哭失声,将沈熙真当成了唯一的主子。 这也是沈熙真为何就算同将云峥吵架也从不拿罗娘子说事,因为这个小妾是她的! 至于讨好将云峥过好日子,罗娘子更是想都没想过。 在将云峥说沈熙真不好时,她还未曾见过沈熙真,也装作单纯附和的点了头,毕竟这是她的男主子,要是不给一点反应也不好。 得到的却是将云峥惊讶的注视,她很快跪地磕头认错.... 罗娘子为了讨好蒋云峥说沈熙真的坏话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她如果做了,在蒋云峥眼里只会有惊奇,惊奇于猴子怎么还能说话? 第22章 罗娘子看见沈熙真脸上毫不掩饰的讥笑,眼底由衷的散发出一种快乐之情。 沈熙真瞧她一眼,问:“我若同侯爷和离,你要不要同我走。” 罗娘子震惊停了手,她颤抖着问:“怎么...怎么就要和离?” 沈熙真不在意的笑笑,“世上本就没有长久之事。” 罗娘子犹豫的抬眼,她满脸困惑... 沈熙真在这一刻考虑了罗娘子的处境,她觉得自己还是比蒋云峥更像一个人的。 罗娘子在侯府是侯爷的小妾,虽然过的不一定如何,但至少吃穿不愁,蒋云峥虽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但也就不会故意去虐待,至少她还有人伺候着。 而要是跟她走可就不同了,身份是什么呢? 是婢女还是跟班? 侯府会给侯爷的小妾配侍女,但沈家不会给女儿身边的丫鬟配侍女吧.... 还不等罗娘子细想,沈熙真撑着脸笑着看她,“你跟我走就把身契还给你,你手里也攒了银子,我再给你贴补些买些田地,我爹有不少学生,到时候给你找个年轻稳重的嫁过去。” 罗娘子:“!” “夫人,我跟您走!” 沈熙真甚至考虑到了京城的买卖不好做,没有说给她开铺子,买些田地多好,那可就是有家有业了。 何况还要给她找个年轻稳重的读书人.... 罗娘子笑的开心极了,眼睛完成月牙状,她脆生生道:“我相信夫人。” 很快,罗娘子就知道她的选择没错,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她的选择是冒险。 给侯爷做妾,怎么都比嫁给穷酸学子要生活的好。 但那种对比是在只比较钱财的情况下,而蒋云峥这个人... 罗娘子附和他说沈熙真不好,他会觉得你是哪只猴子怎么敢说我妻子不好? 罗娘子反对他,说沈熙真很好,他会觉得你是什么东西敢不站在我这边说话? 罗娘子不说话,他会充满的恶意的看向她,问:我买回来的是个哑巴吗? 在他想发泄情绪时,哪怕是个死人都会被迁怒,何况对罗娘子做任何事他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沈熙真再次在心中感叹,果然,蒋云峥就该去她家给她爹做小,可能在他眼里,她爹才是人吧。 “哎呀!”沈熙真懊恼的捂住嘴,罗娘子忙问:“夫人,怎么了?” 沈熙真道了一句没事,随即她歉意的在心中给娘亲道歉。 娘亲对不起,擅自给您添麻烦了。 幸好她只是对着蒋云峥骂,要是在沈家骂,恐怕就会迎来爹娘的双打。 沈熙真说了缺德话没受到惩罚,与之平衡的,李承佑就倒大霉了。 太极殿。 李承佑正在接受老臣的口水洗礼中,偏偏他们说的都对! 领头劝谏的便是堂堂兵部尚书、官家亲政大功臣、稳定朝局的主要人物、皇帝的半个师父、皇帝的正牌岳父、沈熙真的父亲沈松庭是也! 太极殿略显拥挤…… 李承佑困倦难当…… 沈熙真开始收拾…… ... 翌日。 沈熙真准备妥当,沈二郎骑驴从家中赶来,带着沈熙真的嫁妆单子、蒋家的聘礼单子来了。 蒋云峥脸色铁青,咬牙:“我不同意。” 第19章 蒋云峥似乎并没想到沈熙真的动作如此之快,说要和离,这么快沈家人就上门了。 以至于沈熙言这个舅兄上门时,侯府的下人还以为夫人的哥哥是来做客的,把人迎进了门。 直到被叫到正厅来,蒋云峥才知道沈熙真竟然真的要和离,他本以为她只是在闹。 他像是在寒日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冻的浑身瑟瑟发抖,连骨头缝里都冒着一阵寒意。 蒋云峥立在厅中,宽阔的肩膀在成年后已覆盖上一层厚实的肌肉,他神情不再是那样的锐利冷静,反而充满了迷茫与惊慌。 沈熙言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顶着沈熙真催促的眼神很快开口,“云峥,你与熙真成婚近四载,我家熙真为老侯爷守孝守了三年,德言妇功没有可自认指摘之处,上孝顺公婆,下教养叔姑,我说这话你可认?” 沈熙真扭头找了个座坐下,她一脸平静的等着二哥冲锋陷阵。 蒋云峥满目仓皇眼神看向沈熙真,他抬手:“熙真,你...” 沈熙言扯开嘴角,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伸手挡在蒋云峥前面,道:“云峥,你们如今还没和离,我这个舅兄你总该认吧。” 蒋云峥自然认,他低声道一句:“二哥。” 他只是太聪明又太了解沈熙真,岳父岳母能做的了沈熙真的主,但舅兄沈熙言可做不了主,沈熙言不过是替沈熙真代口罢了。 蒋云峥想要先说服沈熙真,至于沈熙言,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的沈熙言眼神更冷了。 蒋云峥强打注意力应付,他抬手抹了把脸控制好情绪,道:“舅兄,您请讲。” 沈熙言一手背在身后,他已对蒋云峥起了警惕心。 “云峥,昔年老侯爷上门亲自为你求亲,成全了你与熙真这段姻缘,我们沈家上下对你这个女婿也是万分满意,我这个舅兄虽没帮什么,但我们沈家可曾有叫你不满之处?” 沈熙言含笑说出的只是客套话,蒋云峥自然点头应下:“岳父母视我如亲子,云峥心中感念。” 沈熙言抬手拍拍他肩膀,他叹息一声道:“只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少年夫妻感情再好,如今你们二人也是冷淡疏离,倒不如放彼此一马,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蒋云峥抬眼看向这位舅兄,眼底藏着晦暗的怒意,口中却道:“舅兄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扎我的心,你我都知其中实情。” “岳父心中主张未曾告知我,峥愚昧蠢钝,险些犯下大错,自知无颜求原谅,也不苛求岳父为我奔走。” “但....熙真与我少年夫妻,我们感情深厚,又怎能因一时之变就断了夫妻缘分...”他抬手指着自己胸口,“叫我如何能甘愿呢...” 沈熙言收回搭在他肩膀的手,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沈蒋两家实际上的利益联盟已经完全散掉,这段婚姻本就脆弱的不堪一击。 从前缔结婚约,对蒋家而言是收获颇丰,老侯爷希望沈松庭这个亲家能提拔自己儿子一把,没有比姻亲关系更亲近的了。 而那时两家的政治主张是差不多的,即保持中立不参与皇子之间的夺嫡争斗。 蒋云峥能拥有一个小九卿之一的岳父,不论是他外放做武官还是留在京城,既有蒋家的军中人脉,又有岳父在朝中在自己说话,他前途不可限量。 对沈家而言则是蒋家这个亲家财力雄厚姻亲关系遍布勋贵,沈熙言将来进入朝堂之后有有这样一个妹夫与他守望相助实在是好事一件。 何况在有意结亲的男子中,蒋云峥的确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不论是自身能耐还是相貌都是最好的。 而如今,老侯爷去世后,蒋云峥回京后太急了,他急的等不及岳父做什么,或者说他想要的就是快速占据一个武将职位。 蒋家的人脉就那些,早点用还能用得上,再晚上几年,谁又认得蒋家是谁呢? 于是一步走错步步错,沈蒋两家的政治主张完全岔开。 沈熙言那双与沈熙真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讽刺,很快又掩饰下去,“云峥,父亲从来没怪过你,都是各自为主没什么好说的。” 他对蒋云峥的不满一部分来自于妹妹的变化,熙真回京后的变化很容易就看得出来,人没那么精神,有好几次他还看见熙真托着下巴坐在窗边发呆,同她说话也是反应迟缓。 虽然熙真不同他讲,但他也清楚,熙真在蒋家必然不好过。 同为男人,对自己在家中的分量很清楚,蒋云峥已经是蒋家的当家人,能做到的事情一定比他更多,不可能护不住熙真。 另一部分不满自然是源于蒋云峥的态度,前倨后恭,鼠辈之态,这样的人连做朋友都不可,又怎能将姐妹托付。 沈熙言笑着道:“只是...熙真她一个女儿家也不了解那些事情,夫妻感情疏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破镜又怎样重圆呢?” 沈熙真抬手玩着自己的指甲,等着二哥同蒋云峥说话。 她在几日前已经同二哥沟通过这件事,二哥明白她的诉求。 沈熙言伸手从怀里掏出两张单子给蒋云峥看,“云峥,你瞧,这是当初的聘礼和嫁妆单子。” 蒋家聘礼给的丰厚,除开一些很明显孝敬给岳父岳父的东西之外,其他东西都给沈熙真做了嫁妆。 心照不宣的规矩,同男女双方定亲的规矩是一样的,若是因为男方的原因退亲了,聘礼是不返还的,男方也不会来要。 若是女方不满要退婚,那么就应当返还聘礼。 而沈熙真人嫁过来,还守了公公的孝,聘礼是不应返还的。 第23章 蒋云峥视线落下,他怔愣片刻,道:“舅兄,能让我和熙真单独说几句话吗?” 沈熙言扭头看向妹妹,沈熙真点点头,他也没将两张单子收回,而是轻轻放在桌子上,“那我先出去。” 吱呀一声,沈熙言推开门出去,他在院子里看着花草散步,偶尔同下人闲聊。 细碎的言语透过门缝传来,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蒋云峥沉默片刻,问:“你当真要同我和离?” 沈熙真再度点头,肯定道:“对。” 她抬眼看向蒋云峥,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已经是个身板厚实的成年男子,身体矫健且蕴含爆发力,可在第一次见面,他还不是这样……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她抿抿唇,那些回忆刹那间烟消云散,钱财很重要的,但在此刻似乎也不重要了。 “聘礼有很多都充进了我的嫁妆里,有些已经用的了东西就不用再说了。” 像是绸缎、茶叶、丝织品等消耗物品不用提。 “银子、首饰、摆件,还是我的,到底我作为蒋家媳妇给老侯爷守了三年孝,你也别挑我的理。” 沈熙真没了之前在蒋云峥面前的愤怒与攻击性,她神色甚至称的上温和,语调也轻声细语,仿佛面前蒋云峥只是一个普通的友人。 “最后...”沈熙真低头笑了一下,笑的很纯粹,没什么其他情绪,只是想起从前的一种简单的笑意。 “我嫁妆不多,里面的书画我拿走,你给我补的银子首饰,都还给你。”她笑着道。 蒋云峥瞳孔紧缩,全身上下被巨大的恐惧的笼罩,人似乎在失去之时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沈熙真抬眼看向僵在原地的蒋云峥,想起来了成婚前的事。 她的嫁妆并不多,沈家底子摆在这里,比起平头百姓自然是富裕自在,但比起蒋家这种勋贵人家却有很多不足。 沈大人只是文官,并不是什么大贪官,沈家的家底有限,能给沈熙真准备的嫁妆也有限。 总不可能拿半个身家嫁女儿,那沈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沈熙真的嫁妆里有成衣、绸缎、皮子、一顶蓝翡翠金丝缎头冠,五对耳环、金丝手镯、彩宝手镯、猩红宝石手镯,彩珠戒指,另有一个绣花项圈。 胭脂水粉十二盒,头纱十二个,鞋履六双,还有镶花灯笼、缎面抱坛、锦缎包,孔雀毛护腕等,各色绣品十二个,酒器茶具等不计数。 还有爹娘给压箱银子一千两,大姐给的添妆二百两,二嫂给的添妆二百两,同其他亲友给的添妆一起一共是两千两银子,嫁妆加在一起大概两千五百两。 看似很丰厚,但对于蒋家这种勋贵人家来说太简薄了。 蒋云峥很显然在父亲的指点下对沈家的家底很清楚,他从自己私房里拿出了四千五百两给沈熙真,让她自己置办一些嫁妆,如此以来,沈熙真就有将近七八千两的嫁妆,在大楚已经是十分丰厚的一笔嫁妆。 沈熙真道:“之前你给我的那些,我不要,都还给你,只是我爹在西北的马场份额给了你,你得折成银子给我。” 她眉眼含笑看向蒋云峥,眼波流转间有温柔的笑意,“还没认真同你讲过……” “谢谢你。” 谢谢那个在成婚之前给了她四千五百两银子做嫁妆的蒋云峥。 蒋云峥很难过很痛苦很焦灼,甚至很愤怒,但在沈熙真与沈熙言面前,这种情绪的一部分是伪装出来的。 他比谁都清楚沈熙真本性里的薄情自私不比他少,他越是狼狈邋遢出现,沈熙真只会厌恶刻薄。 所以今日,他甚至梳洗整齐,胡须剃的干净,浑身带着草木清香,清俊的面孔上浮现忧郁难堪之色总比一个邋遢的人脸上露出这种神情要好看的多。 可如今那些伪装的情绪在沈熙真清澈温和的眼睛中轰然崩塌。 清俊的脸上所有情绪霎时间全部褪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熙真,从温柔的杏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沈熙真在很认真的注视着他... 他嗤笑一声,仰起头抬手覆盖住面孔,喃喃道:“什么东西啊...” 沈熙真看着他,眨眨眼,她问:“其实想过要不要问你的,本来不想开口,但还是忍不住。” “你给我的嫁妆,想的是让我面子好看,还是你觉得反正嫁妆会带回来还在你手里。” 蒋云峥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看着她,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他扯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嘲讽道:“当然是觉得银子还会回来,还不如从你这过一遍,很感动吧?” 沈熙真咬了咬唇边,“真坏啊你。” ....四年前…… “侯爷怎么选了沈家这么个人家,还亲自上门提亲,他们家哪里有这么大脸面。” “噗!嫂子,我听说沈家可穷酸的很,那位沈二娘子不会连嫁妆都要拿咱们家的聘礼填吧。” “小门小户是这样的了,也别苛求太多,他们家能陪几床被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婶,也别这么说,人家沈大人可是太仆寺卿呢。” “他们那种人家汲汲营营跻身官场,咱们倒不必和他们去争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若学他们苦读才是受罪。” “云峥啊,你别说婶子挑剔,将来你那媳妇若是节俭太过,可不好在咱们家过日子,你瞧瞧咱们家的媳妇,那都是出自几代勋贵之家。” 蒋云峥深夜翻出自己的私房钱,数一数三千八百两,他眼角余光扫到了另一边,祖父祖母给的一些摆件.... .... 沈熙真咬了咬唇边,“真坏啊你。” 蒋云峥哈哈大笑,他笑出泪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熙真:“人渣。” 蒋云峥点点头,一脸坦然,他两手撑着腰侧,“对,我是人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向沈熙真,眼中满满是恶意,“你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忠贞不二的好女子吗?” “要是没有那个奸夫,你又怎么会同我和离,不过是找到下家了,于是就着急换人罢了。” “攀高枝的感觉不错吧,早知道你能接受这个,从前有好多机会呢,把你送上去,你瞧,错过了...” 啪! 蒋云峥唾了一口,舌尖顶着腮,脸颊上火辣辣的,他抬手摸了一摸,笑道:“怎么了?敢做还怕我说?” “你以为那个人又是什么好人?” “不过是有夫之妇玩着新鲜!” ““熙真,我说的可是为你好,你若没了有夫之妇的身份,人家还嫌不够刺激呢。” 沈熙真攥一攥火辣辣的掌心,她冷笑一声,盯着蒋云峥:“你真把别人想象的和你一样恶心。” 蒋云峥无所谓的笑笑,“熙真,你不会想着自己能嫁给他吧?”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吗?” “年少登基的官家,想要的一定是一个出身高贵、品行温良的皇后吧。” “哦...不对,难不成你要去做妾?” 蒋云峥拍拍手,“那我这个前夫只能祝福你了。” 他紧盯着沈熙真,他说‘有夫之妇’很刺激,沈熙真反应很大,说他恶心,但他说起当皇后、做妾,沈熙真反而没什么反应,还沉浸在其他的愤怒中.... 原来...她根本没想过和李承佑成婚.... 蒋云峥瞬间大笑出声,仿佛是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笑的他几乎站不稳,扶着桌子看向沈熙真,“熙真...” “你别装作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你这个人最会把人给逼疯,你觉得我变了,觉得我薄情,可你才是最薄情的那个人。” “谁同你做夫妻都是要被你逼疯的,你有在意过...” “够了!”沈熙真直接打断,“没什么要说的,和离书在这。” “盖好印之后送到沈家来,以后不要再见了。” 说罢,她专转身离开,素色的衣裙在光下映出阴影覆在蒋云峥手指上…… 随着离开的动作,那道影子也跟随离开…… 蒋云峥手指抽动,他没有抬眼去看沈熙真的背影,只是低笑一声,“熙真,你会知道,你我才是最...” 沈熙真没听到后半句,但也根本不想听,砰的冲出房门,“二哥,我们回家!” “唉?”沈熙言忙应一声,“好好好。” 第20章 京城最近的新鲜事很多,官家亲政后局势变化极快,官宦人家都在适应,或保全自家,或者努力从缝隙中寻求机会。 蒋家在其中不算显眼,虽然蒋云峥卖了诸多勋贵人家来保全自己,但他们这一派本身就是亲皇派认为应当打压的势力。 蒋云峥虽招惹了两边的人,既被亲皇派警惕,又被一些勋贵人家厌恨。 但他实在是有那种在缝隙中求生的能力,当日在太极殿,他当面背叛,保全了自己,皇帝也要承认他是忠于自己的。 第24章 而被他背叛的人家原本就触犯了律法,多数被下狱,少数割舍的快的人家也不过是能保全其他人性命,是不敢在此时冒出头来报复蒋云峥的。 如此这般下去,加上他还有个如今为兵部尚书的岳父,蒋云峥未尝不能重新起复。 就算皇帝心有芥蒂,但有岳父沈松庭在其中周旋,寻求一个外放总不难,离京城远远的,十几年过去人们总会忘记这些的。 就算回不了京城,外放为官,加上他身上南安侯的爵位,日子过的也安稳,若是运道好生出个出息的儿子,回京重新跻身一等权贵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切的前提是,沈松庭这个岳父愿意为了女儿,捏着鼻子接受跟自己政治立场不同又前倨后恭的女婿。 沈松庭作为如今六部尚书中最年轻的一位,备受关注,沈家的这点事自然也被不少人悄然看在眼里,都等着看好戏呢。 大多数人认为沈松庭是绝不会管这个女婿死活的。 女儿又算得了什么,蒋云峥在沈松庭被革职之后的所作所为均被人看在眼里,甚至沈松庭因此被不少人在宴席上当作谈资。 沈松庭几十年攒下的清贵名声在人们口舌间成了一个笑话,不过是一个被女婿瞧不起的老匹夫罢了。 甚至有人玩笑,沈大人啊,被儿女所累。 而如今沈大人翻身成了正一品兵部尚书加大学士衔,实权中的实权。 没有谁再嘲笑。 只是风向再度变了,沈大人会捏着鼻子接受这个女婿? 不少人甚至假惺惺道:“倒是可怜了那位侯夫人,夹在父亲和丈夫中间,也是可怜。” 许多人甚至等着沈熙真哭哭啼啼回娘家求情那一天。 沈松庭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出身清贵是正经的科举出仕。 升迁之路稳健,从地方主政长官一路升上来的。 提拔的路清晰,那可是为先帝守好了军备的人。 儿女少却安分,大女儿贤惠得体,大女婿如今在工部下属做事,七品小官,听说是个厚道人。 儿子稳重,如今已经是举人,还差一步就能入仕。 甚至于这老东西还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弟弟都懂事的不行! 什么都有了,难道还要管一管旁人说闲话吗? 蒋云峥的存在可是被人抓到了谈资,面上唏嘘感叹,心中还不知如何期待沈家的笑话呢。 时人不喜生女,御史台的孟大人就曾说:“生女若生贼。” “好吃好喝养着十几年,一朝嫁去了婆家从此不见父母面,聘礼不见多少,嫁妆却要丰厚,若同女婿生了口角,还要被那不孝女指责,一嫁人就断了父母亲缘,生女若贼啊!” 又不知多少人等着沈熙真这个‘贼’回娘家给夫君求情的。 倒是有些好人,心里叹息沈熙真命苦,摊上那样的夫家,好在亲爹是沈松庭,总能兜底。 沈松庭大概率不会原谅这个女婿,这是大多数人的共识。 但万万没想到沈松庭竟能做的这么绝! 南安侯和离了! 消息在整个京城上下疯传! 痛哭着与夫君恩断义绝的沈三娘! 愤怒的沈熙真:“?” 威逼女儿和离的沈大人! 胆战心惊的沈松庭:“?” 哭求丈夫却被拒绝的冯夫人! 撺掇女儿和离的冯玉枝:“?” 带着几十人骑马上门将妹妹带回家中的沈熙言! 骑驴去蒋家的沈熙言:“?” 谣言固不可信,但和离已成事实。 官家亲政后,又将沈家原来的宅子赐给了沈家,这次是赐给沈家所有,划在沈大人名下,不再是之前只能居住。 李承佑想,父皇真是吝啬的可以,沈松庭在皇子夺嫡的漩涡里鉴定不动摇稳定了局面,但连一个宅子都不给,真是抠到家了,活该死的早。 他就不一样了,慷慨大方的好皇帝决定给臣子一个完整的府邸。 于是在沈松庭还在兵部忙碌时,沈家人已经被李承佑派的人接回了原来沈家的宅子,一应布局还如往常,隔壁紧挨着沈家的另一个二进的院子也被皇帝用私库的钱买下赐给沈家。 隔壁是二进的院子,修整后当作一家人居住都够用。 冯玉枝想着既然官家已经将隔壁院子赐给自家了,倒不如物尽其用。 沈家人不多,本身的这个宅子就足够居住。 沈松庭两兄弟还没分家,但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沈二叔的孩子也要娶妻生子,一直住在一处也不方便。 倒不如让沈二叔一家住过去,两家还是挨着的,互相有个照应。 沈二叔也很愿意,他自己跟着哥嫂不分家虽然很好,但孩子长大了,要是真在大伯家成婚也不是很好。 于是隔壁的宅子就归了沈二叔一家居住。 沈二叔本来还有些犹豫,问:“嫂子,那隔壁宅子也是官家赐下,是不是应该将中间打通合成一个院子才合适啊。” 万一官家的意思是给沈家扩大院子呢? 冯玉枝摆摆手,“无妨,我问过你大哥了,你大哥说官家没那么多意思,就是赐给咱们家了,你就安心住着就是。” 正好腾出来的院子能给沈熙真单独居住,比起将女儿放在后罩房那边,心疼女儿和离的冯玉枝更想让女儿单独一个院子。 熙真有不少财物在手里,有个单独院子也方便。 冯玉枝一腔爱女之心给便宜女婿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得知院子分给沈二叔居住的李承佑:“....” 他烦躁的伸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李承佑快被自己蠢笑了。 他本想着熙真和离之后回沈家居住,就算回了沈家总不能不见他吧! 他不能天天总爬墙吧! 虽然身体好,可爬岳父家总是很羞耻的啊…… 他拿自己私库的钱买下那宅子就是为了让沈熙真住进去的啊! 这样他就不用偷摸爬墙进去了。 但万万没想到.... “官家这是怎么了?” 齐远好奇的问:“官家何事如此烦恼?” 李承佑满脸忧愁捧着脸,他叹气:“唉!” “你不懂。” 齐远莫名其妙:“?” 李承佑道:“最近同我夫人见面比较困难。” 夫人?齐远瞬间明白过来,“是那位南安侯夫人?” 李承佑拍桌子不满,“什么南安侯夫人?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齐远瞬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各种有关沈家的传言,以及最大的事,南安侯夫妇和离。 试探问:“陛下是要去沈家见那位沈三娘子?” 李承佑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齐远一言难尽,即使是看着长大的好兄弟,如今效忠的官家,他还是忍不住... 勾引有夫之妇,令其夫妻和离,还要去岳父家中看人家女儿... 人渣啊! 在齐远控诉的眼神中,李承佑眼神诧异,随即摸着下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人渣吧?” 齐远心中大叫,但面上不显,道:“官家怎么会是人渣呢?” 李承佑昂起头,“就是啊,明明是那姓蒋的抢走了我的心上人才对,要是没有他横插一脚,如今我都儿女双全了!” 齐远:“......” 官家,你清醒一点,没有蒋云峥,如今沈三娘子早就儿女双全了,肯定不是跟你! 李承佑伸出一根手指,意味深长的摇动两下,道:“齐远哥,你不懂...” “我对她可是一见钟情,要是没有姓蒋的,我的孩子在边疆就出生了。” 齐远还是没忍住,他提醒道:“官家,您去边疆时刚十岁。” 沈大人是不会把十岁的女儿嫁人的! 李承佑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唉?没关系,少年夫妻嘛。” 幻想了一下,十岁的小熙真,嘿嘿...可爱,他养! 齐远无奈的放下折子告退,出了太极殿门口,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怎么也会认为没有蒋云峥,沈三娘会嫁给官家了啊! 满目沧桑的齐远苦中作乐,起码说明官家现在很擅长把人绕进去,也是....好事吧..... …… 夜,沈家。 细细簌簌的声音从外墙传来,李承佑一身黑衣,脚踏长靴,轻松抓着外墙翻身而上,坐在墙上观察了一下。 脑子里将沈家的布局过了一遍,沈家是很普通的官员府邸风格,前后院隔开,他在不开门的情况下需要翻过四座墙。 他干劲十足,眼睛里冒着绿光,在深夜里像是一头饿狼,躲开巡夜的下人,爬上高墙。 沈熙真的院子里还点着灯,朦胧的光透过窗户,一道人影映在窗上。 青衫素衣,袖子堆叠在雪白的腕子上,宽大的衣袍罩着那纤瘦的人,她伏案细细描绘,青丝从背部蜿蜒至脚边。 李承佑蹲在窗户下,脑袋伸出时能靠着窗户去瞧她。 第25章 里面隐约传来声响,“夫人,奶团好了。” 青雀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煮奶团走近,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熙真蹙眉扭扭酸痛脖子,很快就将案上的画卷整理好放至一旁的竹编盒子里。 拿起汤匙,舀起一块煮熟的奶团,鲜奶同糯米粉混合,里面放了玫瑰蜜酱。 咬一口奶香扑鼻还能拉出丝来,里面的是甜滋滋的玫瑰蜜酱,她爱吃的口味。 “唔!好吃。” 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她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吃的眯起眼睛,只觉得浑身都随着这股甜蜜的香气柔软下来,舒服的人精神松懈下来。 青雀笑着看主子吃的欢快,道:“奴婢的手艺还是最得您喜欢,小柳还有得学呢。” 小柳对做糕点感兴趣,跟着其他人学了不少,只是离青雀的水平还差得远呢。 沈熙真喟叹一声,“青雀,我真是离不开你,你这手手艺可是把我抓的死死的。” 青雀低头笑出声来,“那奴婢可要再精进精进,千万不能叫你吃厌了。” 主仆二人闲话家常,窗外的李承佑…… 抬手,敲敲... “嗯?”沈熙真疑惑的扭头,什么声音? “青雀你去看看。” 还在隔间里加炭的大柳耳朵立刻竖起来,立刻起身,道:“夫人,我去看看吧。” 大柳看着憨厚老实,其实姐妹里最沉静的一个,她走出了隔间,从腰间掏出匕首落在手里,警惕的开门。 莫非是那姓蒋的找来了? 大柳心里有些紧张,她虽然会武艺,但定然是打不过蒋云峥的…… 她警惕的没有靠近,只是借着灯笼的光打量,时刻准备高声喊人,官家安排的侍卫就在院外,随时能冲进来。 大柳脚下一转,抵住门,可不能叫人进了门.... 开口斥一声,“谁在那!” 黑暗中一张冷淡面孔隐出,低沉的声音响起,“去禀报一声。” 眉骨高耸将眼睛全部压在阴影中,熟悉的面孔.... 大柳:“......” “是......” 吱呀一声,大柳进门,她凑到沈熙真旁边低声道:“那位来了。” “哪位?”沈熙真突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哦!” 她看向青雀,“叫人进来吧,不必在外面守着,外面冷,你们俩回屋里歇着去吧。” 青雀:“夫人,可是奴婢还没伺候您...” 大柳拽拽她,低声:“有人伺候的,走吧走吧。” 迈出房门那一刻,旁边一道身影差点让青雀尖叫出声,好在她自己知道咽回去。 李承佑从黑暗中走出,鬓间还沾着薄雪,他对着青雀温和的点点头。 他对沈家向来态度很好。 青雀捂着自己的嘴巴跟着大柳回了房间。 这边的李承佑进了门。 昏黄的灯光下,美人如画卷般展开,她手臂撑在桌案上,坐在榻上,两腿放在一侧,不着鞋袜。 一手撑着下巴,眼波流转间似有愉悦之色闪过,“呦,这是谁啊?” 李承佑摸摸鼻子,走到卧房门口刚要进门就看见沈熙真瞬间变了脸色。 “不许进来!” 李承佑驻足,抬眼努力笑的可爱些,“熙真姐姐怎么了?” 从沈熙真和离后,六天过去了,他还没来过。 他心中有些心虚,这几日的确是太忙了,朝中事情太多,他需要接收的事情也太多,忙的睡觉都嘟囔朝政,实在是没时间。 他努力从眼神传达出真诚,希望熙真不要生气。 “你把鞋换了再进来。” 外面下了薄雪,他在外面蹲了好久,身上挂着雪花,鞋底自然也脏了。 李承佑松了一口气,连忙换鞋,踩着羊毛毯子进了卧房。 他身上还带着寒气,脱下外衣,放在一侧,这才走近了些,视线从头到尾一直放在沈熙真身上。 憨厚笑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近些日子太忙了,没来得及过来。” 沈熙真一脸莫名,“那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抬手指了指旁边小间,“你去洗洗手,过来吃碗奶团。” 李承佑听话的去了隔间,水流从指缝滑过,温水柔软轻盈,他脑中不合时宜的想,熙真怎么不生气呢? 沈熙真还在翻看画册,水汽缓缓靠近,一将她整个人紧紧包住。 李承佑在她身后,两臂环在她身前,低头抵在她颈侧,“熙真姐姐有没有想我。” 沈熙真不经思索道:“想了啊。”她将画册收起,放回箱子里。 李承佑:“是嘛。” “那怎么不来找我。” 沈熙真扭头要去看他却被捏住了手,李承佑将她整个人完全的按在了怀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也不能闯宫门吧。” 李承佑声音平静:“我给你私印了。” 沈熙真:“哈?还真能用吗?” 背后的笑声震动胸腔带动她身体颤抖,“当然能用啊,想我了就来找我。” 沈熙真:“哦。” 她还以为李承佑是说着玩的,不过就算是能用她也不打算用。 她可不能在京城再度出名。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面,李承佑神色晦暗难以琢磨。 只是听他低沉的笑声和做作的撒娇:“我好想你啊,熙真姐姐。” 沈熙真开心的笑笑,“我也想...唔..” 话语未尽,她蹙眉,舌尖被吮的发痛,手臂推拒,却又被按在他胸前…… 第21章 李承佑长的很高,他身量高手脚也长,能将沈熙真全身都包裹住。 脸颊被捏住,小口被迫张开,微凉的舌尖席卷她整个口腔,带来的窒息眩晕感令她浑身发软。 昏暗的火光下,高大的青年轻松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团团包围住,不允她的手脚有丝毫离开他怀抱的范围。、 纤浓合度的身体完美的镶嵌在那个宽阔的怀抱中,他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嫩,身体却早已进入青年的健壮时期,他的身体正在向着巅峰期发展。 鼻尖亲昵的剐蹭着脸颊,肌肤相贴的美好触感,温热的皮肉,血液在皮肤下流动,李承佑沉溺于这种感觉。 沈熙真蹙眉,努力往后缩了一下,可最后却只是缩进了他怀抱的更深处,大腿时不时能触碰到的东西并不陌生,脸颊泛起薄红。 舌尖被吮的发痛,沈熙真有些不高兴...... 手腕上若有似无的推拒消失,换成了真实的拒绝。 不存在感知不到推拒,沈熙真是一位成年女性,即使力气再小,她手上用力的劲头也很大,如果她想,一拳头打在李承佑鼻子上也能把他打的头晕。 胸口传来的推拒力道很快就被察觉,李承佑终于放过了那可怜的唇舌,睁开眼时黑亮的眼眸中还带着湿漉漉的爱欲。 沈熙真:“我不喜欢。” 语气平静坚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李承佑浑身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他脸色微变,扯开嘴角问:“怎么了?” 沈熙真古怪的看他一眼,他可真是莫名其妙,话都听不懂吗? “我说我不喜欢。” 李承佑眼底黑沉沉的压抑着情绪,“熙真姐姐,你不要作弄我?” 沈熙真开始烦了,一句话重复几句还是听不懂,很难不烦。 她手臂一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语调略带烦躁,“我说我不喜欢,你还要我说几次?” 空气黏着紧张,李承佑心脏跳动,紧紧的盯着沈熙真,“好端端的就说什么不喜欢,你把我当什么?” 沈熙真听了他的回答更烦了,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吵架,“我就是说不喜欢,怎么了?不可以吗?” 李承佑黑沉的瞳孔中看不见一丝光亮,伸手攥住沈熙真的手腕。 一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沈熙真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你抱着她仍然感觉抓不住她。 所谓的权势地位在沈熙真面前什么也不是,她不是会被这些影响的人。 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 沈熙真纤细的手腕被他攥住,她甩甩手,没能挣脱,目光冷淡的看向李承佑。 “你要做什么?” “不喜欢什么?”李承佑开口问,与此同时松开了攥住沈熙真手腕的手,将手垂在她腰身后,保持着距离,指节被攥的发白。 沈熙真眨眨眼看他,直白道:“不喜欢你那样亲。” “亲的不舒服。” 李承佑愣住,手指松开,他试探着再度揽住,“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熙真手臂伸开挂在他脖子上,红润的唇瓣凑上去,柔软的触碰……舌尖嬉戏,指尖也不闲着,抓着他的头发,唇舌用力,手指也在用力…… 唇舌被照顾的很好,脑后传来的刺痛加剧了快感,只是三两下,李承佑浑身已红的像番茄。 离开嘴角挂着暧昧的银丝,他低头胡乱在白皙的颈侧乱亲…… 第26章 沈熙真:“我喜欢这样的,你不要乱来。” 李承佑亲的并不舒服,感觉像是要被吃掉一样的危险感,只有酸痛的痛觉,而没有快感。 李承佑脑子迷糊的厉害,但还能分出一小半的脑子去思考沈熙真是怎么回事。 她直白的有些吓人,对自我感受的表达程度令李承佑感觉倒微妙的恐惧。 天皇贵胄,皇室血脉,从出生起学会就是隐藏自己情绪,克制自我,猜疑、推测才是常态。 而沈熙真,她方方面面都是完全不同的。 愈亲密愈要克制自己的喜恶,但沈熙真却是,愈亲密,愈表达自己的喜恶。 两人想法的不同让李承佑有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 沈熙真并不知道李承佑在几个呼吸间就能自己演场大戏,她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即使没想过同李承佑有什么结果,可目前也是亲密的情人关系,这样的关系都不能表达喜恶,那也太奇怪了。 她提出不喜欢的点,李承佑改正,继续亲热,完全没问题啊。 冯夫人曾对沈大人说过,熙真啊,是个很纯粹的孩子,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恶,也很能为自己争取。 并且,沈熙真心宽。 大概是从小和二哥吵闹着长大,很快又和好,沈熙真觉得吵架是吵架打架是打架,这又不影响兄妹感情。 可在蒋云峥这类人看来,几句口角就是天大的事,会去揣测彼此的感情,会疯狂的试探,当然了,蒋云峥的程度更严重一些。 李承佑也不逞多让,但或许是一开始并没有站在夫妻的角度,所以他能静静的观察沈熙真。 “这样呢?”李承佑问。 沈熙真喘息着:“嗯嗯。” 李承佑仿佛抓住了一些灵感,额角汗水滴落.... ... 沈熙真在天蒙蒙亮时才沉入梦乡,李承佑则披着晨露进宫继续当皇帝。 昏沉中醒来时,沈熙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感叹,纵欲伤身啊! 另一边的李承佑则在当吉祥物,他神游天外中。 原来是这样…… 沈熙真忠于自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时,牙齿尖利上嘴就咬,现在他耳朵上都还挂着一个带血丝的牙印呢,让李承佑吃了好大的苦头。 在内侍与一些眼尖大臣的复杂目光中,李承佑挺起胸膛。 与之相对的惊喜是,讨好对了地方得到的反应让人欣喜若狂,情到浓时一边趴在他身上哼哼一边索吻的情态现在想起都脸红耳热。 天朦朦亮离开时,沈熙真的头发睡的蓬松,长发肆意占据大半个床铺。 李承佑穿上衣裳后傻子一样蹲在床边看了好一会才艰难的迈动脚步。 眼前两个老头站在太极殿中间激情互骂,李承佑脑子已经转到了宫外,刚才吃到的一块茶糕不错,等会都送过去... 先皇留下的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 “尸位素餐,无耻至极!” 李承佑托着下巴,珍珠披帛... “你放屁!老夫节俭一辈子!” 李承佑眼神涣散,成婚定在紫宸殿还是福宁殿呢? 待两个老头吵完,李承佑轻咳一声,“此事容后再议。” 沈松庭赞叹,“官家如此两位同僚才说不出别的话来。” 登基不过几日,官家竟然已经能熟练处理大臣之间的口角了! 在‘岳父’的赞赏中,李承佑心虚的挪开眼睛。 “咳咳”他及时打断,在沈松庭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沈师,朕有一件事乃是当前最急的事。” 沈松庭:“哦?” 沈大人轻轻一笑,他潇洒作揖,欣慰又憧憬,“愿为官家分忧。” 快说,是梳理朝堂,还是收拢兵权,是改革田亩,还是变法求新? 李承佑羞涩:“朕应该有一位皇后的。” 沈松庭:“......” 半晌,“官家所言极是。” 第22章 新皇正当年龄,娶妻生子延绵子嗣也是理所应当。 李承佑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谁当皇后自然是由他这个皇帝说了算。 沈熙真乃是书香门第出身,虽曾有婚嫁,但大楚风气开放,再嫁也不算稀奇,何况沈熙真作为儿媳在老南安侯的祖籍结草庐一年之久,守孝满二十七个月,品行坚贞有口皆碑。 若说有不合规矩的行为,可那行为只有寥寥几人知晓,李承佑更是其中共犯加主犯,他不提,谁又会知道呢? 从表面看,沈熙真当皇后实在是没有任何问题。 即使以挑剔眼光来看,李承佑私心里也认为沈熙真完全够格。 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李承佑的‘挑剔眼光’若是作准,那才是见了鬼。 殿内熏香萦绕,龙涎香厚重的气味将这里的每一寸浸染,两侧坐满了文武百官,沈松庭坐在左侧第六位。 六部尚书并九门提督均在谦恭让位,屁股黏在最前面的是宗室两位王爷并辈分最高的一位郡王。 李承佑脸上挂着笑意,心中烦躁不已,只是立后一事就被文武百官逼到脸上来问,这些人还真是死盯着这块肥肉。 礼部尚书何大人清清嗓子,起身后拱手致意,“后宫空虚,陛下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合该早点为皇室延绵自私,老臣为礼部尚书,本应为陛下选拔妃嫔,只是陈氏作乱,以致如今未曾择选妃嫔,还请陛下恕臣之罪。” 何大人文臣领袖,礼部可是掌握朝廷最重要的选拔人才的渠道,科举,权势不容小觑,更有文官清流名声在,他站出来定调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松庭默默点头,他抬手捋一捋胡须,权当自己不知情。 什么官家要让他女儿当皇后?啊哈哈哈,不知情不知情…… 李承佑的嘴角扯平,笑不出来了。 何大人看似出来定调子,但实则已经把沈熙真排除在皇后人选之外。 秀女一般都是由各府选择适龄未婚少女确定身世清白后报上来,在礼部的统一主持下进京选秀,选中者为妃嫔,部分落选的也会留下当宫女。 不过此事也是有心照不宣的一些规则在,例如皇帝本人并不打算选秀女,那就不会有这个流程。 例如皇帝年纪很大,进宫没什么好处,官员们自然也不愿意送女儿进宫。 但如果皇帝年龄真正当,朝臣都很乐意将女儿送入宫中为妃嫔,至于落选当宫女亦或者在宫中受苦.... 他们膝下女儿多的是,从来都是不值钱的。 但像是李承佑这种后宫空虚未曾娶妻的皇帝,那可就是最顶尖的香饽饽了,是文武百官打破脑袋也要抢的。 皇后之位自不必说,就算当不了皇后,当个妃子也很不错啊,将来生下皇子,家中便多了一个皇子外孙,几代人都有人托底,若是运气好些外孙当了皇帝,那更是享不尽的富贵。 何大人自然听到一些风声,官家想要立沈松庭的女儿为后,沈家就那么两个女孩一打听便知道,均已成婚。 沈松庭这老头实在是可恶的很,为了自己当上国丈竟然把已经成婚的女儿逼的和离,狗贼! 迎着何大人警惕的眼神,沈松庭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抖,干脆闭目养神。 使劲给眼色得到了岳父闭眼的李承佑:“......” 他环顾四周,一之间还真找不到帮手,于是眼神看向了齐远。 齐远被看的浑身针扎一样,兄弟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上吗? 齐远站起来了,武官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眼神,暗自在心中猜测,难道齐将军家里有个适龄妹妹? 齐远抱拳,“臣有一言,官家,皇后为国母,应当慎之重之,臣以为应择品行坚贞之女子为后。” 他声音响亮浑,殿外的人都听见声音,殿内众人更是被震的七荤八素。 何大人皮笑肉不笑:“齐将军恐怕不知,选拔秀女的章程里便有考察品性一项,选出的女子一定是淑慎温恭、秀外慧中,必能以德辅君。” “齐将军,可还有疑惑之处?” 齐远僵硬在原地,文臣的嘴皮子实在厉害,他一时间想不到该说什么,胡乱点点头又退回去了。 李承佑:“……” 一人不成就再换一个人,李承佑看向窦大人,窦大人本来还乐呵着呢,被这么一看简直冷汗直冒。 这…… 窦大人实在顶不住,且他家也没有未出嫁的女儿,心态平和的很。 笑呵呵的拱手对着何大人道:“何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大人瞥了一眼,“老夫告诉你,不当讲!” 窦大人笑容一僵…… “那您听听当不当讲。” “笑话,你都说了出来还在乎当讲不当讲?” “何大人,您这样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窦大人,您这是威逼同僚?” “何大人,在下不敢担此诨号。” 第27章 “窦大人,老夫也不敢受你的礼!” 两人吵的激烈,话语间机锋满满。 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佑齿间溢出一声冷笑,眯眼看向两人,好啊,这是给他演戏呢? 沈松庭全程装死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李承佑并不知沈松庭早就知道他与沈熙真的事,还以为是沈大人并没有想要女儿当皇后的心思,所以才装作听不见。 沈熙真也是这般,对于同李承佑是否有个名分毫不在意。 父女俩是如出一辙的,对权势地位没有热切之心。 文官们吵成一团,不知情者义愤填膺,听到风声的人强烈反对。 新帝亲政大家都有一份功劳,到了该分配利益的时候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虽说之前已经分过一次,但那是前朝,这次是后宫。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叫他沈松庭吃了! 李承佑面无表情的瞧瞧这些大臣们,突然笑了,朗声道:“朕有一个人选,沈氏三娘,温柔贤淑,实为良选。” 还在互喷唾沫的大臣瞬间扭头,知情者默不作声,初闻者震惊难言,沈松庭继续装死。 空气仿若凝滞,大臣们仿佛没听见这一句话一般,没有给李承佑任何回应。 李承佑气笑了,起身甩袖离去。 …… 是夜,李承佑再次翻墙。 “你爹一个字都不说,沈大人这是耿直过了头?”李承佑喋喋不休的开始抱怨。 震惊的沈熙真:“你要立我为皇后?!” 李承佑表情呆住,僵硬的转头看向别处。 沈熙真伸手,捧脸,将他的脸扭过来看着他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李承佑心底一沉,幽深的眼眸里藏着许多扭曲的情绪,转瞬即逝。 问:“不愿意嫁给我?” 沈熙真还在懵比中,喃喃道:“也不是,就是...太突然了...” 李承佑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侧,盯着她的眼睛,“高兴坏了吧?” 他神色平淡,昏黄的灯影被帐子上的流苏割断,落在脸上,漆黑的瞳孔照不进灯光。 沈熙真嬉笑着拍他胸口,她软软撒娇道:“哪有!” 心想,李承佑这个人虽然偶尔阴沉沉的,但居然还挺爱开玩笑的,果然是被她影响了吧…… 她笑容毫无阴霾,开心道:“能当皇后当然很开心啊。” 话音一转:“不过还得看能不能成功,要是不能成功就算了,我可不想进宫当妃子。” 李承佑还在盯着她的脸看,黑沉沉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嘴角挂着笑,“要是只有你一个妃子呢?也不愿意?” 沈熙真琢磨一下,笑道:“那也不错!” 李承佑低笑一声,抓着她柔软白皙的手指在手心戳弄起来,“可是好多人不同意呢。” 沈熙真想了一下,她爹不同意,可能是压根不看好吧。 其实她当不当皇后都无所谓,有没有名分也无所谓。 她很清楚一件事,李承佑是皇帝,他想要做的事不一定都能做成,但想要她这个人一定能做到。 也不必矫情着非要他做到什么,要是他不想确定名分,或者想要他入宫为妃,那她就装作生气发脾气,几次下来人自然会怄气,李承佑也就会和她断掉。 她就可以再选...嘿嘿。 沈熙真也没想过会和李承佑长长久久。 作为一个皇帝,基本的宽容还是有的,就算再小心眼的皇帝面对那些对自己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女子都会宽容几分。 何况她手里有钱,父亲有权,哥哥功名也有了,将来日子肯定不错,还有个皇帝旧情的护身符,太完美了。 但现在,李承佑想要她当皇后。 沈熙真眼含笑意开开心心的像一只小鸟一般扑进他怀里,小嘴巴叭叭叭亲在他脸上,哼唧着撒娇:“你怎么这么好呀!” “我好喜欢你呀!” “快来再给我亲亲!” 人家都要让她当皇后了,当然不能泼冷水啊!这是情侣相处基本准则! 李承佑耳朵红通通,大手托住她屁股,他笑的也可爱,“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 另一边的冯夫人正在埋怨自己夫君,“你说你,熙真要当皇后,你怎么不帮上一把,你就干看着,那可是你亲闺女!” 沈松庭蹲在旁边,老神在在的倒茶,“你懂什么?这种时候啊,我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冯夫人气的要死,全天下的男子加起来那比得上一个年轻皇帝更好的,谁当女婿也比不上这个啊。 不必说什么夫妻恩爱与否,单是那位天天晚上爬墙就知道,也是有些真心的。 何况,熙真既与官家有私情,不进宫又能找谁呢。 若是被官家抛弃,冯夫人的眼泪蹭的一下冒出来,大颗大颗的滚落,“我心疼熙真啊。” 沈松庭:“哎呦哎呦你...”他急忙起身安慰老妻。 “你听我说,我这是故意为之,是为了熙真好。” 他意味深长道:“再年轻的皇帝他也是皇帝。” 官家虽然年轻但已经掌权,他既要立熙真为后,那就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考量朝政或有真情。 若是考量朝政,如今的朝上这么多人反对,皇帝只会更加坚持,立后这种事都不能做主,亲的是什么政,大楚还是他李家天下吗? 若是全为私情,那更难处理,情之一字,可怕的很。 沈松庭心想,他要是帮忙反倒是做了错事,更不能联络同僚支持。 皇帝啊,只是年轻,随着掌权时间变长,人也会变。 今日他若是在朝上拉着一大群人支持立熙真为后,看似是帮了官家又护了自己女儿,但来日这就是他的罪证。 官家忌惮他时,这就是他操纵朝政的证据,官家厌弃熙真时这就是她利欲熏心的表现。 倒不如如今这般,装聋作哑等着皇帝博弈的结果。 官家能进一步掌权,成功立熙真为皇后,也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熙真就是他的战利品,是过上几十年仍然能炫耀的一件事,他就不会对熙真太差。 当然,也可能在多年之后夫妻冷淡彼此仇恨又掀起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不过…… 沈松庭笑着给老妻抹眼泪,“咱们老了,能做的不多,将来就看他们自己了。” 父母爱子女,总想着为他们铺平以后所有的路,但人终有老的一天。 “还是说你不相信熙真?”他反问。 冯夫人又哭又笑:“就你说的好听!” 沈松庭哈哈大笑。 第23章 世上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就付出的人,即使他们本意并不是获得回报,但当回报摆在眼前他们仍然会为此感到万分惊喜并将这份回报看作继续努力的动力。 老一辈看人还是准,沈大人的未雨绸缪果然奏效。 他既觉得如此做对熙真才是真的好,又因为沈松庭很信任李承佑,甚至远比李承佑更加亲近的一些臣子还要信任他。 这种信任绝不是基于李承佑与熙真的情意更不是那点微薄的‘师生’之情。 沈大人在朝堂上几十年,最先学会的就是信任一个人的能力,尤其要信任上司的能力,即使你不信任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李承佑年轻稚嫩,亲政日短,看似毫无经验,但他已经是皇帝了,他的屁股牢牢的坐在那把龙椅上。 他绝不是毫无危险的小鹿,他才是那匹吃肉的狼。 若是毫无野心他又怎么会谦卑恭敬的给陈家的主母写信,句句恳切,称呼恭敬亲热。 若是沉溺于享受奢华的生活,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思除掉陈家掌握权力。 很多东西,作为皇帝的李承佑还不会,但那些只是时间上的积累,作为一个皇帝最本质的东西他已经具备了。 就如此时,在沈松庭的默不作声下,李承佑仍能找到为他代为的发生的‘舌头’,朝堂上佑太多缺少机会的人,而作为皇帝的李承佑能够提供机会,需要的仅仅是效忠,是臣子都应做到的忠诚。 沈松庭眼皮微抬起,眼瞧着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五品小官,翰林院的人。 此人年纪极轻未曾留胡须,面白且薄,一双眼睛射出勃勃生气。 沈松庭瞄了一眼,想起这人姓名,高钒溪,年二十七,丁丑年二甲二十四名,进士及第,丰州人氏。 高钒溪是以翰林院侍读学士身份调任礼部主客司。 沈松庭心中满意,有的瞧了。 过不起人,朝会一开始,何大人就当仁不让的占据中心位置,将选拔秀女的流程一一禀来。 整个流程严丝合缝,力求选出品行最好的皇后。 何大人躬身,抬头慷慨激:“官家,皇后乃一国之母,上承宗庙祭祀之仪,下统六宫教化之责,既是皇家体面的彰显,更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其德行情操关乎宫廷秩序与邦国安宁,意义至重!” 第28章 “是以,择立皇后必当遴选品行端方、温婉娴熟,兼具仁心与慧德之女子方能承此重任,不负天下所望。” 何大人不愧是礼部的老油条,他此言有理有据,措辞得当,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承佑眼睛一眯,笑道:“爱卿此言有所偏驳,既是选品行端方之女子为天下表率,从秀女中选,范围太小,又如何选出品行最好的女子呢?” “何况那些秀女年幼稚嫩,又怎么看出品行,难道只看家世出身外人吹捧?” “朕对此有些疑虑,不知爱卿能否解答。” 他语调落的重,慎之又慎,何大人抬眼一瞧,便知官家还是不死心。 何大人心中懊恼,也不知沈松庭那厮是如何说服官家的,竟是非要立沈氏为后,真是怪哉。 虽遭遇官家反驳,但何大人不屈不挠早有准备,“启禀官家,臣有一言不得不说,闺阁女子品行素来由父母决定,不知官家认不认同,血脉如此,其人可见。” 李承佑颔首。 何大人眼冒精光,“臣为了选出皇后的人选,必从秀女五服查起,其人品行足以验证。” 朝堂上瞬间炸开锅,有人面色不愉,底下大臣议论纷纷。 五服都要调查,开什么玩笑,方才还觉得何大人真是为大家着想的人此刻也不说话了,这老头可是半点不顾及同僚之情啊。 从哪里学来的歪招,竟把这种手段用到了秀女的身上! 满朝堂看一看,站出来敢说自己干干净净能有一半,但这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自家所有亲戚都是干净的。 人能管得了自己,难道还能管到亲戚头上不成? 何大人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了同皇帝对抗已然钻了牛角尖了,朗声道:“其秀女亲眷中伯母叔母姨母均在查验之列。” 沈松庭蹙眉,抬眼朝何大人看去,不对劲。 老何这可是说过头了,家里有个秀女能接受官府询问秀女品行,但谁家能接受自家女眷都被调查? 素来家中和谐的还好,要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被人趁机爆出来事情可就大了。 何大人脸上眼底还带着几分得意,他想出来的万全之策必无人能破解。 沈松庭心中叹口气,有意让他人开口,但又担心达不到效果。 他起身一拱手,“何大人,我有一言,适才你提起血脉见证,为何要查验其实女眷长辈,论起血脉,应该查其父系,看其叔伯舅父之品性才对。” “何大人,各家女眷名声贵重,哪是你能随便查验的?” 沈松庭声音一下比一下重,直至骂到了何大人脸上,“你莫不是昏了头!”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当即把何大人敲醒了,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错了错了!不该这么讲的! 可此时人已经架在半空中,何大人也没了落脚地,只能是强撑着面子道:“不论调查女眷还是家中男子,都是一样的,本意为观察秀女品性。” 在朝堂上最重要的就是找准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谁同自己站在一起。 沈松庭找到了,很显然,何大人已经被利益迷了眼,成为了吗,某些人的喉舌,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胜心。 李承佑眼底闪过一缕幽深的光芒,侧头看向一人,颔首示意。 高钒溪甩开袖子,碎步躬身上前,“臣高钒溪有事启奏。” 李承佑低沉的声音响在太极殿内,“准奏。” 高钒熙抬起头,朗声道:“有关立后一事,臣有不同的看法,还请官家听一听臣之见解。” “哦?”李承佑故作好奇,“你有何不同见解?” 高钒溪对着何大人恭敬一礼,随后道:“臣以为选拔秀女应为充实后宫,但立后一事实不该如此。” “皇后乃奉天地祖宗之命,承宗庙社稷之重,岂容臣下置喙遴选,古制昭然,立后从来是天子家事,更是宗庙所系之大典。” “历来少帝登基,皇后均由太后选定,只是圣母皇太后先去多年,因此臣以为理当由官家亲自圣裁,方能合天意,顺祖制,岂有臣子越俎代庖之理?” 高钒溪怒而跺脚,目光灼灼看向何大人。 何大人背后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此时便是说什么也不成了。 此诛心之言摆在这又有那个臣子敢站出来说话呢。 何大人身后已无多少人支持,官家的意志彰显无遗。 满殿寂静,片刻后,齐远率先站出,高呼圣意。 “请官家圣裁!” 李承佑笑了,笑意从嘴角带至眼中,不紧不慢的从桌下拿出一张纸。 “沈氏三女,毓秀名门,秉性温恭,淑慎端良,躬行节俭,足以仪范六宫,表率天下。承天地祖宗之命,立为皇后,正位中宫,辅朕以仁,弼朕以德,共承宗社之重,永固邦国之基。” 太极殿内大臣齐刷刷跪倒在地,以贺立后之喜。 圣旨甚至是早就写好的,从太极殿直接就送到了沈家。 除开知道些内情的冯夫人,沈家全家都是恍恍惚惚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立后的礼仪官按制是由两位大夫两位尚书为副使,宗室亲王为正使,延绵的队伍占满了整个西大街。 沈熙真贡献出毕生最佳演技,听闻圣旨到来的疑惑,跪下后的迷茫,听见消息的震惊恍惚。 她起身后惊讶的抬手遮住嘴,仪态优雅温和,眉眼间尽是贤淑之态。 衣裳是早就换好的素色袄裙,白玉珠钗温婉大方。 外人并不知晓,家里人却知道沈熙真同沈松庭父女俩有个如出一辙的毛病,那就是好面子。 不管在家中是个什么姿态,出了门一定是落落大方,面对任何话语都是轻轻一笑,端的是一副文人洒脱之气。 宣旨之时是沈熙真跪下听,宣旨之后呢,沈熙真起身,大臣们跪下。 “皇后千岁!” 沈熙真眼中漾出惊讶之色,她嘴角噙着笑意,素手轻抬示意,“诸位请起。” 沈熙言惊呆了,眼看着妹妹这副姿态。 他不了解皇帝,但他了解妹妹,这明显是早有准备吧! 待到大臣纷纷告退,冯夫人欣喜的拉着女儿的手叮嘱。 沈熙言震撼了,难道全家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吗? 待看到自己夫人也开心的上前半点没有震惊之情时,沈熙言:“......” ..... 按照传统来说,女子在家待嫁时间越长越显尊贵,礼部的想法是走六礼至少也要走个一年,紧接着筹备封后大典半年,一年半后沈熙真就可以进宫了。 李承佑欲言又止。 惨遭毒打的何大人温和的抬头,问:“陛下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君臣奏对,书房只有两人,李承佑也不装了。 立即问:“能不能缩短一些,朕想要皇后早点进宫。” 何大人眼神麻木,这又是什么意思,要死要活非要立沈氏为后,这个时候又着急? 李承佑轻咳一声,“朕后宫空虚,还是皇后早日进宫为好。” 重点也是他每天晚上爬墙实在是有点累,爬墙不累,只是从皇宫到沈家的路实在远。 何大人:“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承佑理直气壮道:“朕与皇后商议过了,半年内完成六礼,皇后进宫,封后大典皇后希望一切从简,不要太过耗费。” 何大人脑子快要炸开了,官家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和皇后商议的? 你还见过皇后了? 何大人的心脏岌岌可危。 “只是朕觉得封后大典是大事不应节俭,你去说服皇后。” 你.去.说.服.皇.后.... 何大人两眼一翻想要就此晕倒。 李承佑大步一迈,三两步就到了何大人身边,抬手就掐人中。 何大人:!!! “官家,不用了!老臣醒了!” 李承佑满意的点点头,“爱卿,说服皇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 沈熙真看着上门拜访的何大人简直哭笑不得。 她抬手请这位大人坐下,温声道:“官家待我甚厚,叫何大人为难了,您老人家不必多想,我只是想着官家登基不久,登基大典花费甚高,再来一次会给国库压力。” “您老在礼部多年,想必比我更清楚其中关窍,您若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我去说服官家。” 倔强固执的何大人抱着赴死的心前来,听了沈熙真两句话瞬间热泪盈眶 何大人:“皇后千岁!” 贤后,贤后啊! 跟李承佑这种皇帝比起来,沈熙真简直不能更通情达理。 沈熙真还有一个特点,在别人说好话的时候,她总是格外好说话。 何大人在沈熙真的温柔笑意中再度哽咽,贤后,贤后啊! 何大人不愧是礼部老臣,真用心了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 官家想要大婚盛大彰显皇后地位,皇后想要节俭流程不累。 第29章 中和一下,节俭是必须做到的,盛大更是必不可少。 于是,何大人熬夜写出一封折子。 登基大典的礼器还有很多存在礼部的库房里,拿出来就能直接用于立后大典,其他花费高的地方也有可替代之处。 何大人给出的方案堪称完美,虽然节俭花费不那么多,但因为用的礼器规格很高,以往立后大典的规格,皇后的地位得以彰显。 与此同时,大婚流程简化一部分,着重强调皇后的地位。 第二年五月初六,帝后大婚。 肃帝李承佑,帝性专重,与皇后沈氏,伉俪情深,终其一世,后宫唯后一人,未尝置嫔御,帝后相得,躬行教化,表率天下,时人称其圣德。 武帝李衡基,景帝独子,明德皇后所出,幼即慧聪,三岁立为太子,弱冠之年承皇帝位,雄才大略,内修政理,外整兵戈..... 明德皇后沈熙真,楚朝兵部尚书沈松庭之女,太常寺卿沈熙言之妹,楚太宗皇后,十六嫁南安侯,二十和离,承天地祖宗之命百官推举为后,启明三年立为皇后,在后位时厉行节俭,待人宽厚,常温言劝谏。 著有《算学》一册,推动女学盛行,女子读书蔚然成风,有楚一朝,女子以考功名为荣。 第24章 “熙真姐姐...” “熙真” “小三儿” “娘娘” 法式轻奢装修的大平层静谧温暖,主卧的大床上空调被下团着一团,当阳光通过落地窗洒下,被子里的一团终于钻了出来。 头发蓬松柔软,一只纤白的手掀开散乱的头发,脸颊微圆,娇俏可爱,杏眼还是圆溜溜的一圈,像只稚嫩的小鸭子。 “妈妈!” 小鸭子大声叫起来。 沈南柯急忙推开房门,看到自己的宝贝满眼都是爱意,“宝宝怎么了?” 沈熙真哭唧唧的撒娇:“妈妈,我做梦了,梦里有人骂我小三儿,还管我叫娘!” 溺爱女儿的沈南柯顾不得刚穿上的西装套裙,没形象的坐在床床边,抱着自己宝贝女儿安抚,“什么破梦啊,下次做梦你加上妈妈,妈妈看谁敢说你!” 沈熙真扑进妈妈怀里享受着妈妈的呵护。 但很快她就闻到什么味道,“妈妈,是阿姨在做饭吗?” 沈南柯淡淡一笑,不在意的说道:“是有个叔叔过来做饭,一会儿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熙真的心情霎时间跌落下来,妈妈好不容易回来陪她,怎么还有男人跟过来。 沈妈妈很忙,她有自己的纺织公司、服装品牌、广告公司,手里还有各种公司的股份。 她给沈熙真提供了优渥的生活和堪称溺爱的母爱,但她只是很忙。 沈熙真是很爱妈妈,也很骄傲于妈妈的成就,可是好多时候还是会感到孤独。 看着镜子里的人,沈熙真不高兴的撅嘴,打定主意出去找那个叔叔的麻烦。 客厅的阳光很好,白色餐桌上摆放着三份早餐。 沈熙真惊呆了,这叔叔还是个外国人! 沈南柯一点没有带男人给女儿看的心虚,反倒兴奋提醒,“熙真快用英语跟叔叔说话。” 沈熙真有种小学生在路上碰见外国人被妈妈压着用英语打招呼的尴尬。 “尼豪!”金发碧眼的叔叔围着围裙热情打招呼,“窝会中文,熙这尼豪!” 沈熙真:“...你好” 沈南柯撑着下巴看宝贝女儿吃早餐。 沈熙真长的很像她,才十六岁但已经能看出大美人的影子,现在还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孩。 临走前,沈南柯又塞给沈熙真一张卡,“换季了去买点衣服,上次不是说很喜欢宝格丽新款耳坠吗?去买吧。” 沈熙真低头看看手里的卡,那个蓝眼睛看着像厨师的叔叔从西装西装外套里拿出一个象牙色的盒子。 盒子上印有patek philippe geneve,沈熙真打开一看,是一块手表。 蓝眼睛的叔叔笑出一脸褶子,褶子里充满了讨好。 沈熙真没看他,缠着妈妈撒娇,母女俩亲亲密密好一会儿。 沈南柯抬手看了一下手表,随即歉意的看向沈熙真,“宝贝时间到了,妈妈要去赶飞机了,等会老刘送你无学校,记得把牛奶喝了。” 沈熙真撅着嘴,还是低头说好。 砰的一声,门关上,沈熙真将手里百达翡丽的手表随手扔在沙发上。 “烦人的厨子!” 她握着拳头对着沙发一顿拳打脚踢,成功帮自己热身,踩着拖鞋哒哒哒跑回房间。 不一会又哒哒哒的跑出来,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为了自己长高,忍辱负重喝牛奶。 老刘是沈熙真的司机,平时主要负责接送她上学,眼看着小孩上车时阴着一张脸,老刘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小熙,晚上陈阿姨就回来了,带了好多老家特产回来就做给你吃。” 沈熙真听了还有些开心,陈阿姨照顾她很久了,也很熟悉她的口味。 她趴在车窗前看着窗外的马路,她知道刘叔是在哄她... 老刘看小孩不说话了,心里哎呦一声。 在他看来,小熙已经是非常非常乖巧的孩子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叛逆期,小熙顶多是隔三岔五不开心,这都是顶级的乖孩子。 黑色的丰田埃尔法丝滑的停在wlsa门口,沈熙真走下车,“刘叔我走了。” 老刘笑着回应:“好,小熙好好学习哦。” “好哦。”沈熙真道。 沈熙真今年高中二年级,读的是国际学校,wlsa是‘哈耶普斯麻’大满贯学校,沈妈妈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了这里。 沈熙真不是很爱学习,不过她努力在学,毕竟她真的有好多家产等着继承。 虽然可以请职业经理人,但因为前两年出过职业经理人骗走产业的事,沈妈妈很警惕,又给沈熙真准备了信托。 不过前不久还有信托暴雷,沈妈妈实在没招了,只能是狠下心督促宝贝女儿学习。 沈熙真很享受妈妈的关注,对学习也有了很大的动力。 等到坐在教室里,沈熙真才开始琢磨,做梦怎么会梦到有人骂她小三,还叫她娘? 真是奇怪的梦…… “同学们,今天由一位转校生加入,让我们鼓掌欢迎他好吗?” 沈熙真回国神来,学校很少有插班生,每年名额很少。 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讲台,直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少年很高,比站在前面的老师高出一截,肤色略黑,身体上有户外运动的痕迹。 眉骨高耸,眼睛被阴影遮住,隐隐有股阴沉感,碎发散落在额前,唇珠圆润。 后面有小声的议论声。 沈熙真也没想到转校来的是个大帅哥,撑着下巴看着他。 恰好少年抬眼与沈熙真撞个正着。 “李承佑。” 沈熙真疑惑的扭头,又扭回来,不是错觉,这个人真的在看她。 整整一节课,沈熙真都感觉浑身不对劲,好像有人在一直看着她,好奇怪,她环顾四周。 “?” 下课后,沈熙真还在整理笔记,笔尖落在本上,划出一道墨水的痕迹,一片阴影笼罩了书桌。 她抬起头。 李承佑低头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婴儿肥还没有褪去,尖尖的下巴,可怜又可爱…… 沈熙真往后一仰,她抱着手臂不开心:“你站在我这里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溢出,“喜欢你。” 沈熙真:“嗯?” 她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只感觉眼前人的目光从她头顶向下看遍全身。 李承佑蹙眉,问:“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个子还这么小。 沈熙真:“嗯?” 圆溜溜的眼睛瞪成了葡萄一样,大叫:“变态!” 李承佑:“....”失策了。 他现在要是说前世他是皇帝熙真是皇后,她会信吗? 沈熙真是个勇敢的小女孩,她腾的站起身,鼓着脸颊低头,吃我头槌! 砰! 少年有运动痕迹的身体很结实,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将人抱在怀里。 沈熙真大叫:“变态啊!” 李承佑松开手,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老天爷,你玩我呢…… 沈熙真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欲哭无泪,妈妈,学校里有变态啊! 第25章 20xx年9月17日早上8点15分,李承佑作为插班生进入了沈熙真所在的班级。 8点45分,他站在沈熙真桌子前面。 8点45分51 秒,沈熙真给他一个头槌。 8点46分05秒,他展开手臂抱住沈熙真。 8点46分08秒,‘世界大战’爆发了。 插班生帅气的面孔还没有在女生们的心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好闺闺被欺负的事已经占据全部身心。 十六岁的女孩子们战力超群,作为‘变态’,李承佑深刻的感受到了。 第30章 8点50分,老师到达现场并带走两位当事人。 李承佑眼睁睁看着在聆听了‘证人证言’后,看他眼神突然变的诡异的女老师。 老师扫向李承佑,早恋?流氓?变态? 李承佑:“老师,我...” 老师抬手制止,“同学,咱们一起去办公室解决一下这个矛盾吧。” 沈熙真猫一样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和警惕。 突然来一个骚扰,即使是帅哥,也让人很恐惧。 她简直不敢想,要不是在教室里,这个‘变态’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到三十分钟,双方家长全部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坐下。 李承佑的爸爸妈妈面色尴尬,几乎要钻进地板下面去,老师眼神中透露的不赞同和由教导主任转述的事情经过,让这对夫妻震惊不已。 小佑平时明明是个很老实的孩子,甚至还有点冷漠不爱说话,怎么转学后,突然就骚扰女同学了? 李爸爸试探着开口:“老师,这里面是不是又什么误会?” 班主任脸色很不好,沈熙真学习成绩在班级中排在中游,小姑娘是个很乖的孩子,虽然有点娇气,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只是有点娇气已经是超级乖的孩子了。 尤其,沈熙真长的还十分漂亮,小脸精致又可爱,同女孩们关系都很好,在女同学中一呼百应。 李承佑今天被围攻也不冤。 李爸爸还在解释,“老师,李承佑平时很老实的,他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这位家长,你这么说不对了,难道我们熙真是什么会主动挑衅的坏孩子吗?” “全班同学都在那里看着,是你们家孩子先过来的,并且骚扰了熙真,难道不该听一听这位同学本人是怎么想的吗?” 咄咄逼人的口气瞬间令李爸爸尴尬,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是沈熙真的‘家长’。 这边是西装笔挺的李爸爸和一身针织长裙温婉得体的李妈妈,对面则是沈熙真的‘家长团队’。 助理松丽,陈阿姨以及司机叔叔。 沈南柯赚这么多钱可不是为了让女儿受委屈的,从保姆、司机、保镖到i生活助理,沈熙真全部都有。 松助理言辞尖锐,她快速的提出很多要求,包括让李承佑换班级、公开道歉、在学校内禁止接近沈熙真等。 李爸爸已经后悔,为什么今天要跟着老婆一起过来,早知道就该把公司法务叫上。 李妈妈也试图帮助老公,却被松助理以一敌二说的哑口无言。 李妈妈虚虚的张开嘴,扭头看向儿子,她忍不住催促:“儿子,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承佑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两方的对峙上,他只是靠着沙发后的白墙站着,静静的看着沈熙真。 从助理和保姆进来后,沈熙真原本跳跃着火苗的眼睛里很快失去了光亮。 小姑娘窝在沙发里,两只手缠在一起,手指不停拧动,散发出阵阵委屈的气息,只是在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李承佑黑沉沉的眼睛里瞬间被浓厚的愧疚包围,他要是早点找到熙真就好了,假如他能够早一点找到熙真,她如今也不会这样委屈。 他能看的出来,熙真的难过和委屈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来的是助理。 “老师,”他开口:“是我的错,我想要借笔记,不小心冒犯了沈熙真同学。” 老师愣住。 李家父母也呆住了。 李承佑忽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一个人,他扭头看向沈熙真,认真道:“对不起,沈熙真,给你添麻烦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个道歉,真诚、认真,李承佑撑着膝盖,他直视坐在沙发上的沈熙真。 沈熙真悄悄抬起头,又被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声音细细的从她口中传来,“没关系...” “而且...”她抬起头看向老师,诚实的说:“老师,是我没站稳,他才扶我一把,我又反应太大,同学们才会误会。” “对..”她想要道歉,但一个字刚说出口就被人打断。 李承佑干脆利索:“是我的错,吓到她了,同学们会误会很正常,对不起耽误老师们的时间了。” “爸,妈,对不起,还要你们来一趟。” 李妈妈像见了鬼一样惊悚,和老公对视一眼,夫妻俩磕磕巴巴的说了句‘没事’。 天啊,她儿子居然还会说人话了,还给爸妈道歉。 她都想上去摸摸额头,看儿子是不是发烧了。 老师陡然松了一口气,得知是误会后也好处理了许多,只是在回到班级后将事情解释一下就好了。 沈熙真还有点小愧疚,好朋友们是为她出头,到了办公室,李承佑一道歉,她就接受了,回去该怎么解释呢。 她打定主意,一定好好和朋友们道歉,从今以后绝对不要和李承佑讲任何一个字! ..... 回到教室后,老师很快召集同学们,将事情经过讲了一下,并且严肃告诫:“遇到事情不要冲动行事,知道吗?”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的应答声,老师点点头,又道:“但同学们保护朋友的心是很值得表扬的,老师希望你们以后也能这帮勇敢,但要更加谨慎,知道吗?” 学生们眼神放光,大声喊道:“知道啦!” 李承佑心情复杂,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沈熙真在纠结什么。 他挨个找到刚才对他出手的同学,认真的挨个解释,在对面同学窘迫的道歉声中,潇洒的挥挥手,“没关系。” 沈熙真看着他像一条带鱼一样在班级里如鱼得水,很快就和同学们熟悉起来,让她避免了尴尬。 这个人,好像...也不是很坏嘛.... .... 作为同学熟悉起来总是很快的,尤其在李承佑的刻意讨好下,沈熙真几乎很快就接受了李承佑这个经常出现在身边的同学。 在体育课上,男女生分开热身,沈熙真听见身边女生说:“听说昨天六班的xx过来加李承佑微信被拒绝了。” 沈熙真瞪大了眼睛:“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中午啊,你没看见?哦对,你当时去老师办公室了。” 好朋友坏笑着撞了沈熙真一下,悄悄问:“你吃醋了?” 沈熙真忽略心里的不舒服,她嘴硬道:“我吃醋?我吃什么醋?” 好朋友邪恶一笑:“你就嘴硬吧,反正啊,跑不了你的。” 沈熙真嘟囔:“什么什么,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腰间瞬间被人挠了一把,沈熙真瞬间被痒的笑开花。 “没事没事,你嘴硬你的,咱们走着瞧。” 班里同学都知道李承佑喜欢沈熙真,平时傲的跟什么似的。 上次开运动会,前面操场有人摔倒了,同学们都低头去看,就李承佑一个人 ,脑袋动都没动,只有眼神向下,还被摄影师拍下来了。 装的要死的一个人,居然在沈熙真面前那么乖巧,他不喜欢沈熙真才怪! 李承佑(前世是皇帝)自然不知道他刻在骨子里的一些习惯被一些...好吧是大部分同学蛐蛐很装。 一部分原因是他真的有点装又傲慢,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将整个年纪最漂亮的女生——沈熙真同学,圈在自己的圈里不让别人看,嫉妒他的男生太多了。 有关于李承佑的谣言也是层出不穷,对他转学的原因更是有很多恶意揣测。 同班同学自然没有相信那些恶意的谣言,也很有默契的不会告诉沈熙真。 某些事情外人不要有任何参与。 ……一节体育课结束,李承佑拎着网球包走向沈熙真。 从包里掏出纸巾给沈熙真擦擦额头的汗水,他又拿出一盒切好的水果。 用顶端有爱心和星星装饰的小叉子叉起一块芒果喂到嘴边。 沈熙真坐在地上啊呜一大口吃掉芒果,“好甜!” 李承佑将水果盒端到她眼前,他耐心的问:“下一个吃什么?” 沈熙真眼睛亮晶晶的,指尖指向角落,“葡萄。” ‘男仆’尽职尽责的伺候好大小姐。 待沈熙真吃了半盒,李承佑就立刻制止。 看看还剩下一半的水果,李承佑干脆像是喝粥一样,稀里哗啦都倒进自己嘴巴里。 沈熙真磨磨蹭蹭吃了快十分钟分钟的水果,他三秒钟就倒进嘴里。 嘴里还塞满了水果,腮帮子高高鼓起,李承佑拿起水给沈熙真打开,递过去。 水果下肚,嘴巴空出来,他看看沈熙真阳光下像水蜜桃一样的小脸,幸福的笑了。 “我找了一个很好的物理老师,明天去你家补课。” 沈熙真:“?” 她很不解,“去我家?” 李承佑安抚道:“我也和你一起。” 沈熙真更蒙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李承佑笑着伸手将她鬓角碎发别回耳后,“阿姨已经同意了。” 第31章 沈熙真惊呆了,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沈熙真呆住,涨红了脸,她大叫:“你果然是变态!” 李承佑在沈熙真的震惊中乐出了声。 她只要永远这样开朗快乐就足够了,至于他面对沈妈妈究竟受到了多少考验才得到认可,又在家中努力了多久才得到父母的支持,那些都不用再提。 他已经不再是皇帝,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听的富二代,只能努力不让熙真受委屈了。 沈熙真扑到他身上,大喊:“变态!受死吧!” 李承佑:“哈哈哈哈哈哈就不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