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始皇亲妈后,每天种地养崽》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成始皇亲妈后,每天种地养崽》作者:红油干拌饺子【完结+番外】 简介: 赵元溪猝死后,穿成了始皇他亲娘赵姬。 开局就被便宜儿子软禁,正准备在这混吃等死的时候,她绑定了种田系统。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她开荒种地。种地人太少怎么办?她四处挖人。 儿子叛逆了怎么办?那她手里的擀面杖也挺好使! 啥,儿子天下要亡?别怕,老娘来助你! 粮食,人才,声望咱都有!够不够,够不够,孩子! 总之,老娘种地养家,儿子去打天下,顺带再撸两胖娃! 第1章 穿成赵姬 秦王政九年四月,上宿雍,长信侯反。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长信侯嫪毐犯上作乱,已于昨日伏诛,太后协其行悖乱之事,勒令永居澧阳宫,无诏不得离宫半步。” 赵元溪掐了把自己的脸,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穿越了,还穿成了秦始皇他妈。 我了个娘嘞! 谁不知道秦始皇嬴政他妈赵姬又蠢又坏,养男宠就算了,还给男宠生了两孩子,后面甚至倒戈帮助嫪毐谋夺秦始皇的江山,最后嫪毐被杀,自己也被软禁。 但凡早来个把月,赵元溪都有信心让嬴政感受来自两千年后的人的爱,可现在赵姬把该作的死都作完了,赵元溪只能表示,呵呵! 送诏的太监把诏书撂下后就走了,没多看赵元溪一眼,敷衍的姿态让赵元溪很惆怅。 内监的态度就代表着嬴政的态度。 嬴政是真恨毒了这个娘,若非不想担不孝名声,依他的性格直接砍了赵姬也不奇怪。 可现在要被这么对待的是赵元溪,她觉得自己还能救一救。 雍城离咸阳约300里地,开车大概两小时就到了,但这是两千多年,也算是天高皇帝远。 她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嬴政不会要了她小命,毕竟赵姬这么作死,不也只是把她圈禁么? 她不信自己还能比赵姬还招人恨。 “唉,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就不去学理科,多背点秦朝的历史多好啊!现在只知道秦二世而亡,这不跟衣服都脱了,结果只能看到马赛克一样么!” 赵元溪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嘀嘀咕咕。 门口守着的两侍卫骇然,对视一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太后疯了。 不过疯了也好,之前不疯的时候还不如疯了。 咸阳宫里,烛火闪烁,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如同黑暗中的猛兽。 “秦二世而亡?”嬴政手中竹简啪地砸在案几上,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大秦龙兴之地,有百万秦军,沃土千里,贤臣武将不计其数,统一六国更是指日可待,怎会二世而亡! 即便如此,“二世而亡”四个字依旧让他耿耿于怀。 他统一六国成了天下唯一的王,结果等他死了,秦国就不在了? 嬴政现在更愿意相信这是太后在对自己发泄心中不满,故意在诅咒自己,不诅咒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秦国。 思及此,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不知道自己随口一言差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赵元溪,此刻正呼呼大睡。 她本来就不是内耗的人,知道自己不会死,那就该吃吃,该睡睡好了! 【系统绑定成功,种田系统已激活。 发布任务一:种植良田百亩,收获十万斤以上粮食 任务时间:四个月 任务道具:玉米种子一袋 任务奖励:力拔山兮气盖世丸一枚】 ??? 这就是穿越给的金手指吗? 好厉害的任务道具,好没用的任务奖励! 赵元溪自己就是搞农业的,知道粮食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玉米产量高,一亩地平均能种出约800斤的粮食,管理得当甚至能有千斤之多,许多国家都会大面积种植,以保证粮食供应。 这任务不是白给吗? 不过—— 赵元溪紧盯着白色空间中间的那块屏幕,“是你带我来这两千多年前的?” 【这里并非宿主时空的两千年前,只是相似的平行时空,你熬夜猝死后,灵魂飘到这里,被系统捕捉到,任务种地是因为检测到宿主目前只会种地。】 熬夜猝死?赵元溪嘴角抽了抽,难怪那天晚上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再想到还没完成的论文,赵元溪心里悔啊! “那原来的赵姬呢?” 【太后祁年宫之变那日,便随着她的两个孩儿去了,这具身体位置空缺下来,便将宿主安排进去,宿主若不愿意,可与太后一样离开。】 离开?那不就是去死吗? 赵元溪沉默,那其实自己还不是很想死—— “那要是我不做这个任务呢?” 【过了任务时间,任务未完成,宿主将被强制离开。】 “你这是在威胁我!” 屏幕之上又多了一行字,【宿主若能使秦王嬴政好感度达100,也可以不受任务限制。】 要么好好种地,要么去和便宜儿子拉好关系,两个选择好像还是前者更简单一点,至于攻略她便宜儿子,那也得见到他人才行。 赵元溪选择接下这个任务。 两千年前的战国时期,这对农业人来说就是一片蓝海!她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睡醒后的赵元溪,看着榻上多出的一小袋玉米种子,已经开始适应这种超自然现象。 她准备先逛逛这里,可刚到宫门口就被人给拦下。 “太后,您不能出去。”侍卫低头不敢直视赵元溪,却没有退后一步。 “让开!” “请太后莫要为难臣。”侍卫跪伏在地。 赵元溪有些头疼,若是这些人态度不好,自己还能借口训斥几句,可他们现在跪在这里,反倒像是自己在胡搅蛮缠。 “好,我不出去!”赵元溪声音放缓,“替我带话给他,若不想看到我吊死在这,就让我出去,我就在周围逛逛,不会回咸阳碍他眼。” 侍卫战战兢兢,“臣这就去禀告大王。” 赵元溪不再看趴在地上的人,转而对伺候在身边的女史道,“我饿了。”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嬴政气笑了,闹完自杀就喊饿,想死的人还会想着吃? 嬴政明白太后不过是在逼自己,可她有何资格逼自己? 嬴政冷笑,“她想死,那就让她去死!” “大王!不可!”老太监立马跪地,“大王,太后无论如何都是您母亲,若太后自缢于雍城,到时候天下人该如何议论您。” 嬴政额头青筋冒起,恨不得杀了太后泄愤。 他才刚及冠,还不是统一六国后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面对亲母的背叛,和如今的威逼,此刻只有满腔怒火! “寡人乃秦王,何人敢议论寡人。” “昔日周厉王亦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大王何以冒这大不韪,更何况依奴之见,太后此举并非冒犯大王,而是在向您服软。” 第2章 来顿饺子 嬴政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太监松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后柔善,无识人之能,所以才受贼人蒙蔽,轻于大王,可如今贼人伏诛,两小儿皆毙,太后愿意找您,想必也是后悔了。” “她已说不会回咸阳!”赢政微眯着眼,手指轻轻落在案几之上,眼中冷漠稍稍褪去。 嬴政不想见太后没错,但若是太后苦求着来见他,不得不说的确能取悦到他。 “太后知您现在不想见她,自然不敢提过分要求,待太后觉得大王气消了,自然会请回咸阳。”老太监再俯首叩拜。 “她想回,寡人便会让她回吗?痴心妄想!” 老太监心中苦笑,他是昔日秦庄襄王派来照顾这位大王,是看着秦王政长大的,自然听出这话中的意思。 太后总归是太后,即便大王再恨,那也是大王唯一的母亲。 昔日在赵国相依为命那九年不是假的,那时的太后也是真心待大王的,只是时人易变,太后忘了大王才是她该珍重的孩子。 老太监只希望太后回来后,不会再次激怒大王,逼得大王砍了她。 “行了,下去吧!太后那边就让她在雍城待着,再挑些宫女太监过去看着她。” 这便是答应了太后的要求。 “诺!” 老太监躬身退出大殿,外面是大晴天,可被风一吹,他这才警觉自己惊出一身的冷汗。 今日是他痴了,若非大王心里还对太后有一丝情,自己定然得死在这里。 老太监朝一旁擦地的小太监招手,“去唤些宫人来,大王要选宫人送至澧阳宫伺候太后。” 那小太监应声后,并未起身,而是连叩三个响头,“奴请往澧阳宫伺候太后。” 老太监有些惊讶。 第2章 他认识面前这人,有点小聪明,却是个媚上欺下的,不适合在国君身边伺候,为此他从未向秦王举荐过他。 今日倒没想到此人会做这样的选择。 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高昇头压得更低,察觉到对方不喜自己时,他便知道自己在这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倒不如赌上一把,等秦王迎太后回宫,那他便是太后近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 “你愿意去,我自然不会拦你。” “谢宦者令!”高昇喜不自胜。 赵元溪还不知道她的好大儿给她送了什么礼物过来。 大早上闹这么一出,她早就饿得不行。 宫女将早膳呈上。 一碟腌梅子,一碗粟米肉糜粥,再配上一小碟不知是什么的肉干。 这吃得还不如日本人! 秦国太后平日里就吃这些? 赵元溪没怀疑宫女太监故意为难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姬再被软禁,那也是如今秦王的亲生母亲,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磋磨她。 “膳房在哪?” 宫女闻言吓得跪地,“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贵人若是对膳食不满,那他们这些宫人定然要挨罚。 “起来吧!我又没怪你,带我过去看看。”作为对生活有点要求的赵元溪,实在不想吃这些东西。 既然膳食达不到自己要求,那她就自己做! 澧阳宫作为曾经秦太后的住所,有自己的膳房,面积虽然不大,但也够用。 只可惜现在虽有铁器,但锻造工艺还不够成熟,厨具大多是用铜器或者陶器制成。 里面食材也非常简单,除了常见的猪羊等肉类,就是常见的五谷,韭葱之类的菜类。 赵元溪撸起袖子就打算给自己包顿饺子。 那宫人当即吓得面色苍白,“太后娘娘,万万不可,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若是让大王知道太后要亲自烹煮,那她这小命也没必要留下,下不能侍君者,毋宁逐! 赵元溪心里发愁,她低估了这个年代的尊卑制度。 “别哭了,我恕你无罪便是,再干扰我做事,我就真要罚你了,想当初我在赵国也要自己浆洗做饭,没什么事是不行的。” 宫人原本哭丧着的脸,露出懊悔又惊恐的表情,看赵元溪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明白了! 太后这是想让大王忆起母子两在赵国的日子,希望大王能宽恕她,她可真是太笨了,差点误了太后娘娘的大事。 赵元溪见她不仅阻止了,还一脸钦佩地看着她,脚趾尴尬扣地。 自己做饭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吗?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还是说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应该呀!她从赵姬的记忆中,的确看到了当年她和小赢政一起做饭洗衣的生活。 虽然更多时候都是小嬴政自己干活,但也的确是母子两个难得温情的一段日子。 没人拦着,赵元溪也行动起来。 太后的衣袖宽大,她干脆找了个绳子给绑起来,看着与宋代襟膊有些相似。 宫人惊讶地望着赵元溪,“太后娘娘,这衣袖的绑法甚是精妙。” “这有什么,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赵元溪扭过身子,朝着宫人笑道。 宫人眼中泛光,又朝赵元溪行了个大礼。 赵元溪心中长叹,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已经适应良好,对于这些人的跪拜已经习惯,封建思想果然荼毒人心啊! “你叫什么?”赵元溪问她。 原本伺候赵姬的太监宫女都被嬴政给砍了,现在派过来的这个的其实才上岗一天,赵姬不认识,赵元溪更不认识。 “奴婢柚。” 秦国黔首大都有名无姓,就连赵姬其实也不叫赵姬,只不过由于出自赵地,又曾是吕不韦的姬妾,便被人称为赵姬。 “柚?你是楚人?”赵元溪正嗒嗒嗒地剁肉馅。 “太后娘娘怎知奴婢是楚人。”或许是赵元溪亲和力强,柚对赵元溪没了之前的惧怕,反而好奇地问。 “柚树多长于楚地,秦国只有巴蜀有分布,而你的口音也不像是巴蜀人。” “娘娘知道的真多。” 赵元溪嘴角抽了抽,不敢再看小姑娘那炽热的目光,专心准备包饺子。 秦国有小麦,石磨也开始使用,可磨出的小麦粉却不尽如人意。 赵元溪抓了一把麦粉,不禁皱眉,混着麸皮的小麦粉显然包不了饺子。 她思衬片刻后,问柚,“会用石磨吗?” “会!” “那等会我教你该怎么去除这麸皮。” 麦不受秦地贵族的喜欢,就是因为这麸皮难以去除,若是太后娘娘真有办法,那就真的是有大智慧的人,比之那些士大夫也半点不差。 柚按捺住此刻的激动,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着赵元溪。 第3章 她成地主了 “把这麦粒碾一遍,让麸皮脱落下来,过筛几次后重新碾磨。”赵元溪示范了一遍后,便让柚操作。 柚是个聪明的,看了一遍后便能上手,很快就将麦粒碾成了小麦粉。 只不过这时候的小麦粉还掺杂了不少麦麸,赵元溪又让柚将麦粉倒入簸箕,迎风抛扬,麦麸比小麦粉轻,便能初步分离,最后再用绢筛筛上几遍,古人常说的精面就算好了。 赵元溪打算包猪肉大葱馅的饺子,把小葱切成碎末搅进肉馅,再放两个鸡蛋混匀,再进行简单的调味。 古代的葱比现代的葱香味更浓,赵元溪不禁露出满意的笑。 面和好了,馅也调好了,就剩下把饺子包起来。 赵元溪几个手指头轻轻一捏,一个皮薄馅大的饺子就包好了。 秦国现在虽然没有饺子,但秦国之外的地方已经有和饺子类似的东西出现,赵元溪倒也不担心会引人注意。 很快饺子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赵元溪闻着那味道,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一旁的柚也不停地咽口水。 饺子在沸水中上下翻腾,白胖胖的看着令人食欲大开。 赵元溪给自己装了一碗,又分了一碗给柚。 见柚又要下跪,赵元溪提前扶住她,“干了活就该有饭吃,更何况若是没你替我磨麦粉,这饺子我可做不出来。” “太后娘娘!”柚吸了吸鼻子,哭得梨花带雨。 多可爱的小姑娘,赵元溪忍不住手痒,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霎时间,柚的脸红透了,说话也结结巴巴,“太后——娘娘!” 赵元溪悻悻然收回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本想邀柚一起吃饭,可柚不同意,便也不再勉强。 与她太过亲近,对柚而言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更何况她也没想在这个时代宣扬人人平等的思想,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若脱离时代活着,那注定会是痛苦的。 赵元溪不觉得自己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她能做到的就是让周围的人过得好一点。 约莫日上中天,去咸阳的侍卫终于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八个人。 “这些人都归我了?”赵元溪又惊又喜,她才不介意这些人都是秦王的人,反正现在送过来的人越多,种地才更快! 高昇小心打量着这个被软禁的太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后眼中不仅没有半分消沉,反而像燃着熊熊烈火,如同欲要飞上高天的雄鹰。 他以前远远见过太后,那时太后眼里只有长信侯,就是个蠢而不自知的女人。 那时的高昇心中不屑,堂堂秦国太后,竟然不过是被情爱迷惑眼睛的女人,想必那秦国的王也是目光短浅之辈,只不过当他真的见到秦王,才知道什么叫巍巍高山,令人仰止,让人生不出半点僭越之心。 可如今他竟从太后身上看到了秦王的气魄。 赵元溪琢磨着这些人该怎么用,不知道有人正在心里蛐蛐自己。 “你们可有会识字的?” 一排八个人,只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一男一女,年岁都不大,长得也都令人舒心。 赵元溪问穿着棕色深衣的宦人,“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奴名高昇,年十八。”高昇强忍心中的激动,双手在衣袍下紧紧攥着,低垂的眉眼掩盖住心中的野心。 “那你呢?”赵元溪又问一旁的宫女。 “奴婢唤长今,年十五。” 大长今? 赵元溪微窘,轻咳一声,“自今日起,你们两个便在我身边伺候。” “诺!” “诺——” 得了秦王的准许,侍卫没再阻拦赵元溪出宫门,只派了一队人跟在她后面。 秦宫内部奢华,走出那宫墙,过了那城楼,却只见一片荒芜的景象。 正是春耕时节,田中的人都忙着劳作,可地里的青苗长得稀稀拉拉。 赵元溪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弯着腰翻地,许是因为常年劳作,他的身体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佝偻着,而他身后稚童正晃悠悠地迈着小步子,将手里的种子一颗一颗埋进地里。 第3章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句话仿佛具象化在赵元溪面前。 秦国人少地多,普通一等公士能分得百亩秦地,折合约现在的三十市亩。 地多不代表秦人就富足,恰恰相反,由于耕种技术限制和种子质量问题,一市亩地通常只能产粮百斤,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秦国赋税又极高,需上缴三分之一的收成,特殊时候甚至要交半数。 五口之家,若有百亩秦地,一年却只得两千斤余粮,要想吃饱饭,只能想办法种更多的地来养活自己。 这不单单是秦国的问题,其余六国的黔首,除了贵族豪绅,都是这么活的。 赵元溪感觉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若是之前她只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到这里的话,现在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 她想做些什么,她亟需去做些什么! “太后娘娘,已经到了。”高昇掀开帘子,扶着赵元溪下了马车。 “在外面别叫我太后,叫我夫人!” “诺。” 雍城周围的土地大都在秦宗室手里,赵元溪现在拥有的地还是她便宜儿子当初划给她的。 只是她好像低估了这块地的大小! 这块地方别说百亩,就是万亩也有了。 赵元溪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她的便宜儿子人虽然暴躁,但真大方啊! 感觉自己好像也成了大地主了。 呸呸呸——什么大地主,一听就不是啥好东西。 更何况她只是拥有这片土地的使用权,地主什么的是她那个便宜儿子。 赵元溪抓了把地上的褐土,一捏便成团—— 土质不错,只可惜由于耕种次数太多,土壤已经开始有退化的迹象,若是今年还是用同样的种植方法,估计得欠收。 哪怕她种下玉米,收成也铁定达不到亩产千斤,果然没有那么好完成的任务啊! 不过,她可是来自两千年后的农学博士,要改良这万亩田地并不难。 等她把玉米种出来,拿去哄便宜儿子,依他的赏罚分明的性格,估计她的土地又能翻上几翻。 第4章 她的良种 侣葛坞的里正褚听说有贵人来访,连脚上的泥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就从田间地里头跑过来。 见来的是个女人,褚心中不禁诧异。 他们这些种地的,一辈子估计都见不到雇主,也就每年交租子的时候,能见到收租人过来。 好端端的,这些贵人来这干什么? 有贵客到访按理应该开心,可此时褚脸色并不好。 贵族子弟最会折腾他们,若只是被羞辱戏弄一番,倒是没什么,但要是误了农时,那他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他曾听闻有人为了养自己喜欢的花草,不准农人在地上种粮食。那年,那块地的黔首差点全部饿死。 眼前这位小夫人一看就是享尽富贵的人,跟她相比自己像是地上的泥,连沾她身都是冒犯,若是她真提出些糊涂的要求,他们拒是死,不拒也是死。 赵元溪问,“这片田是你在种?” 贵族豪绅的地自然都不是他们自己在种,通常会雇佣一些当地的黔首帮他们种地,那些贵族豪绅只需要每年收租子就行。 “是,小人名褚,是侣葛坞的里正。”褚心里咯噔一下,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不要紧张。”赵元溪无奈,“我带来了一些种子,得劳烦你种下去。” 心中的猜测成了真,褚满脸绝望,他趴在地上就哭了起来,“贵人,这地是用来种粮的,若是种些不能吃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就要饿死了啊!” ??? 良久后赵元溪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笑着解释,“我带来的就是粮食的种子,若种得好的话,亩产能有十石。” 现在秦国每亩地的产量也就一石左右,十石的说法一出,别说常年耕作的老农,就连跟在赵元溪身后的那些侍卫和宫人都不相信。 若是真有亩产十石的良种,他们大秦每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褚哭笑不得,只觉得贵人是被哪个无良商人给骗了。 “你不信我没关系,这地我是一定要种的!不过你放心,该给的粮食和钱我都会给你,哪怕颗粒无收,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赵元溪不知该如何向这些人解释这种子的来历,现在也无法论证它真能亩产十石,只能用另一种方法安抚人心。 话说到这地步,褚没了再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即便他拒绝了,这些贵人也不会听他的话。 他只能期盼这贵人说话算数,若真的颗粒无收,别恼羞成怒,不兑现这时的承诺。 赵元溪交代了一些玉米的种植注意事项,边说边带着褚和他的儿子们往地里钻。 “本来这地最好是能在秋天的时候进行翻种,这样能减少病虫害的发生,不过现在是来不及了,你们得把这地整一遍,深度至少要过5寸,把土块打散,再施些肥料——” 说到肥料,赵元溪这才想起两千多年前可没有什么化肥,虽然有些农家肥,但也只是简单将那些粪肥直接用在地上,并没有进行熟化。 赵元溪只能又把粪肥熟化的方法简单说一遍。 褚听得一愣一愣,本来他以为这个贵人是个不懂农事的,可一番交谈后,他才反应过来贵人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太懂了。 “贵人,你说的沤肥之法和我直接用粪肥,真的有那么大差别吗?” “你若不信,姑且用块地试试,看是你直接用粪肥长得好,还是用沤肥长的好,沤肥不仅能让粮食长得更好,而且还能减少粪肥带来的病害。” 褚心中盘算,已经信了大半,看赵元溪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敬重。 并非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赵元溪真的在帮他们。 他们这些农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多种些粮食,今天贵人同他说的这些,若真能达到效果,那他们手中的粮食至少能翻一倍。 褚忍不住朝赵元溪郑重一拜,“不知贵人该如何称呼?” “我姓赵,唤我赵夫人便好。”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村落附近。 夕阳西下,袅袅炊烟升起,大雁朝着远处的林子里飞去,到了要归家的时间。 或许两人相谈甚欢,褚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夫人要不留在吃个饭再走?” 赵元溪随口应下,“好啊!” 以前她去乡下指点农耕的时候,也会有村民邀请她一起吃饭,甚至跟他们在田间啃馒头也是常事,她这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一直跟在后面的高昇,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后。 要知道,但凡有些身份的贵族都羞与庶卒为伍,更何况这可是当今太后啊! 除了大王外,秦国最尊贵的人! 她和那些庶民聊得如此开心就算了,可现在还答应去那庶民家用膳! 高昇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太后疯了? 赵元溪也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现在不是跟着村民一起上山下乡的技术员,而是秦国的太后。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还有八个护卫,这十一张嘴,一顿下来,怕不是要吃掉褚家半个月的口粮。 赵元溪懊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只能另外去吩咐高昇去附近的农户家买些粮食回来。 蹭饭可以,饭也不能把人给吃穷了! 褚带着赵元溪等人进院后,乌泱泱的一群人把褚的妻子和孩子都吓了一跳。 褚的妻子名叫荷,个子小小的,但十分精神,身后几个孩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那几个半大的小豆丁躲在褚妻荷的身后,紧张又害怕的看着赵元溪等人。 褚低头向妻子荷解释原因。 荷紧张地点头,并未有任何不满,只是看向她身后的孩子时,眼中满是心疼。 褚家其实在侣葛坞日子算是过得不错,不然褚也当不了里正,可即便如此,他要养活几个孩子依旧十分困难。 荷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除了农人常吃的菽饭豆羹,赵元溪面前还多了一只鸡和几个鸡蛋。 没加调味料的鸡其实味道很一般,赵元溪没啥胃口,抬头却看到荷身后的那几个孩子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一时胡言,给人带了这么多麻烦,赵元溪有点不好意思。 她朝那几个孩子招手,将那些肉和蛋都分给了他们。 褚想要阻止,赵元溪先拦住他,“我已经吃好了,让他们吃便是。” “竖子无礼,望夫人恕罪!” “我给他们的,这算什么无礼。”赵元溪笑着摆手,视线落在院中的石磨上。 她倒是有了个主意,兴许能让这家人过得好一些。 “这个石磨是你做的?” “是我兄长做的,兄长善些手上活计,会做些小玩意用于家用。” 赵元溪这才注意到,褚的院子里不仅有石磨,甚至还有与近现代农村用的辘轳极为相似的取水器。 第4章 秦国地处西北部,地下水位较深,一般是用桔槔取水,辘轳是南方地区常用取水工具。 可褚院子里的辘轳增加了曲柄和滑轮,不仅能深井取水,还更省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赵元溪本来就打算改良一下耕地用的农具,加快耕种效率,现在有这种专业技术人才送上门,她哪有不要的道理? 第5章 子婴我孙子 “汝兄现在在何处,方便与我见一面吗?” “不敢,夫人想见兄长是兄长的福气,只是兄长接了活计,现在不在村子。” 赵元溪有些失望,不过来日方长。 送别赵夫人后,褚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这个贵人看着和善,但周身的气势实在太有压迫感,怕是连这里的县老爷也比不过她。 荷拽了拽褚的衣服,指着墙角多出的一袋东西,“良人,这是那位夫人留下的。” 孩子中最大的那个一蹦三跳地跑过去,拉开袋口,惊喜道,“阿父阿娘,是粟米。” “真是粟米!良人,那夫人可真是好人。”荷虽对褚贸然带人上门吃饭没反对,但并不代表她就不心疼这些粮食。 可现在,她有些愧疚没能更好招待那位夫人。 想起那位夫人交给自己的任务,褚喃喃道,“是啊!她真是个好人。” 赵元溪回了澧阳宫,下马车时,一轮满月正好悬于高空之上,都说明月寄相思,没了现代的那些娱乐活动,大晚上看到这月亮,还真容易让人emo。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在现代没啥亲人,父母早早就去世,又没兄弟姐妹,长到三十多岁,也没个对象,和孤家寡人差不多,除了没完成的研究项目,能让她惦记的还真没有。 不过,这世界她倒是还有个便宜儿子!想到自己儿子是谁,赵元溪又不禁乐了。 不亏不亏! 若能听到她好大儿喊声娘,她这会估计能直接上天。 “啊啾——”嬴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手中的竹简差点掉在地上。 伺候在旁的老太监端上一杯热茶,忧心道,“大王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奴去传太医?” “无碍,今日寡人送过去的人,太后可收下了?” “确实收下了,只是——” 嬴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冷笑道,“那女人又做了什么?” 老太监跪在地上,“太后今日带着他们去地里了,说是要去种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语气透着几分迷茫。 “种地?”嬴政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可依旧很难将种地和那女人扯上关系。 嬴政讥笑,别说种地,就是让那女人自己洗衣物,做些吃食都不容易。 他不认为那女人是真心要去种地,只觉得她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似是想到了什么,嬴政面色一沉。 “吕相那边有什么异样?” 老太监兼吕不韦曾经的心腹,吕乐身体一颤,“相国近日身体抱恙,未出门半步。” 自从秦王除去嫪毐,正式掌管秦国大政后,吕不韦行事越发收敛,最近更是连朝会也不再参与。 “相国既然老了,那就让他回家好生休息,封为文信侯,居河间,赐食邑十万。”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蝴蝶翅膀轻轻一扇,让吕不韦提前被赶出了咸阳。 不过即便她知道了,估计也只会大喊冤枉,那都是赵姬干的事,和她赵元溪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本本分分在种地。 时间已经不早,但赵元溪这会还没休息,正拿着碳笔在丝绢上写写画画。 秦国现在还没有纸,文字通常写在布匹或竹简之上。 赵元溪在画曲辕犁和水车的构造图,凭着她的记忆勉强将图画了出来。 虽然粗糙,但大致意思已经清楚,反正她已经尽力,后面的事只能交给匠人来解决。 画好之后,她将手中的碳笔一丢,瘫倒在席上,看着自己黝黑的手和桌上那团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布,仰天长叹,“真是只要干活,就有干不完的活啊!” 不仅得操心种地,这笔和纸也必须得提上日程! 她实在忍不了拿个碳棒在布上写写画画,而且——如厕的时候,赵元溪都不想说,那简直是她的噩梦! 第二天,赵元溪早早就让高昇备好车,再去一趟侣葛坞。 可刚出门,一个小豆丁突然撞到她腿上。 赵元溪没想到会有个孩子从旁边蹿出来,腿上的力道没收住,直接把小孩摔飞出去。 小孩在地上滚了几圈,好在衣服穿得够厚实,他摸了摸脑袋,有些委屈地瘪嘴,两眼泛红,眼看就要掉眼泪。 赵元溪打断施法,先发制人地指着自己的膝盖,“小家伙,跑这么快是来故意撞我的吗?” 被猜中想法的小孩有点懵。 这怎么和仲父说得不对,大母看见自己摔倒,不应该先扶自己起来,问自己受没受伤,然后再安慰自己一通吗? 子婴无措地望着赵元溪,有些害怕,便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的仲父。 可他身后除了跟着的两个宫人,仲父并没有出现。 “大——大母!”小孩吓得竟打起了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大母?她孙子? 赵元溪虽然有赵姬的记忆,但她得到的只是赵姬视角的故事。 事情具体怎么发生,发生的场景是怎样,她并不清楚。 正如现在,赵元溪知道自己有孙子,但不确定这个小豆丁是自己哪个孙子。 作为秦国的太后,目前有资格喊自己为大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便宜儿子的长子扶苏,另一个是她早死老公的小儿子成嬌的儿子子婴。 扶苏跟在便宜儿子身边,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他大概就是成嬌的儿子子婴。 长安君成嬌前两年造反,死在了屯留,留下的幼子子婴虽然被秦王嬴政赦免,但还是被牵连,赶出了咸阳。 “你是子婴?” 子婴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 于是,作为第一个赵元溪在这个世界见到的历史人物,小小的子婴承受了她最大的热情。 赵元溪半蹲下来,捏着小子婴软乎乎的小脸,难掩此刻的激动。 活的小老祖宗诶! 虽然不是赵元溪那个世界的祖宗,但谁说这个就不是小老祖宗呢? 赵元溪历史不好,但她还记得《鸿门宴》那段,“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 秦王子婴,也是秦国最后的王。 秦国风雨飘摇之际,子婴站出来杀掉了赵高。 只可惜大厦将倾,那时的秦国已经不是他小小一个秦王可以挽救的。 太史公司马迁对子婴评价,“婴死生之义备矣。”这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 一个又努力又惨兮兮的小孩, 赵元溪揉着小孩脑袋,眼神变得温和,“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子婴不知道为何大母喊了自己名字,就好像变得容易亲近起来,原本的害怕也消散了几分,嘴巴张了张,最后嚅嗫道,“子婴想见大母。” 赵元溪笑了笑,没再追问,缓缓起身,目光看向远处时,却神色冰冷。 她都被秦王软禁了,居然还有人想利用孩子接近自己,难不成在旁人眼里自己还有什么剩余价值? 若是他自己出现,赵元溪兴许还会高看他一眼,但利用孩子那就是无耻。 第6章 她的跟屁虫 “大母。”小子婴抓住赵元溪的衣角,弱弱地喊了一声。 刚刚大母好像又变凶了,让他有些害怕,是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还是大母不喜欢自己? 子婴眼眶中又蓄起泪来,可他不敢再哭出声,生怕被大母更加讨厌。 “怎么又哭了?”赵元溪将小孩搂进怀里,替他擦干了泪,哄着他道,“我等会要出宫一趟,子婴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小子婴止住了泪,收紧抓着衣角的手,有些含糊不清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只能跟我出去,其他人若是想带你出去,你得过来跟我说才行。” 赵元溪虽然不是子婴的亲祖母,但法理上这小豆丁还真就是她孙子,他实际的监护人。 年纪轻轻,无痛当奶,赵元溪心情十分微妙。 不过,看在小豆丁这么可爱的份上,姑且接受这个便宜大孙子吧!反正一个已经成年的便宜儿子她都坦然接受了! 赵元溪又揉了揉子婴的小脑袋。 嘿嘿,手感不错! 马车里,子婴被赵元溪半抱在怀中,好奇地东张西望。 他现在不过三岁,自他记事就在雍城待着,周围的人都不喜他,只有仲父会关心他。 其他人都说自己父亲犯了大错,按照秦国律法,他是要贬为庶民的,可大王仁慈放过了他。 可仲父也说,父亲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是大王把他父亲逼上那条路的。 第5章 子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说的东西不一样,所以他想去找大王问清楚,到底是他父亲犯了错,还是父亲是被大王逼的。 当仲父说只要讨好这个大母,他就能见到大王的时候,子婴转动自己的小脑瓜后,就答应下来。 只不过小孩有点脑子,但不多,被赵元溪一阵忽悠后,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交代清楚了。 “大母,我父真的做错事了吗?”小子婴眨着眼睛,哽咽发问。 赵元溪拍着小孩后背,“我不知道,不过你想的没错,若要知道答案的话,你可以去问你的伯父,嗯——就是大王。” 赵元溪是真的不知道。 成嬌这人是谁,还是她从赵姬的记忆中翻找出来的。 可惜,赵姬对他也不了解,成嬌叛乱的时候,她忙着跟男宠厮混,哪里会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等她回过神,成嬌已经死了。 子婴点头,表情有些惊恐,突然大哭起来,“仲父说这些不能和其他人说,我跟大母说了!呜呜呜,我对不起仲父!” 他挣扎着离开赵元溪的怀抱,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嚎得极为凄惨,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仲父——仲父你在哪?” 赵元溪吓得脸都差点白了,连忙把小孩捞回来,两只手牢牢抓着子婴的身子,不让他再乱跑,“不哭不哭,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是你大母,你和仲父有秘密,那这就当是和大母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子婴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听到这话,终于止住泪,“真的吗?大母不会告诉其他人?” 嗯?若是忽略那个鼻涕泡,还是个可爱的小孩,赵元溪拿帕子给子婴擦掉鼻涕眼泪,“当然,你只相信仲父,不信大母吗?” 子婴慌了,手紧紧抓着赵元溪的衣袖,解释道,“子婴信大母,仲父是好人,大母也是好人。” 赵元溪笑笑不语,但是对子婴这个仲父越发好奇。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见见这位子婴的仲父。 褚正在田间锄地,远远就瞧见昨日那位赵夫人的马车驶过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上前相迎,“见过夫人。” 赵元溪抱着子婴下马车,将他放地上后,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大概是鲜少被人这么抱过,子婴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手不自觉地抓着赵元溪的衣角。 赵元溪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褚见到赵元溪身边多了个小孩,笑问,“这是夫人家的孩子?” “我的小孙子子婴,我今日带他出来逛逛。” “我见公子不似凡童,倒跟庙里的小仙童似的。” 赵元溪哈哈大笑,要不说孩子家长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这样的话听着确实让人高兴。 她撸着小子婴的脑袋,肯定了褚的夸赞,“子婴的确非常可爱。” 子婴当即红了脸,抱着赵元溪的腿,躲在她身后。 赵元溪忍不住又笑出声,打趣道,“子婴抱着我的腿,我可就不能牵着你走路了。” 子婴探出脑袋,大手便放在自己面前,而大母此刻正温柔的看着他。 他深呼吸,牢牢抓住了赵元溪的手。 这里离侣葛坞并不远,赵元溪选择徒步进去,路上正好看看褚今早的劳动成果。 不得不说专业的事的确得给专业的人干,不说两个时辰,褚已经翻好了一大片的地,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褚的两个儿子,正将种子埋进土里。 褚的大儿子叫杵、二儿子枢,大概意思就是捣药棍和门转轴。 两人见赵元溪过来,皆低头不敢看她,倒是小子婴好奇宝宝似的望着他们。 周围都是自己人,赵元溪也就放开手,让他自己去玩。 子婴仰头看着正说着他听不懂话的大母,脑袋有点晕,一只蟋蟀跳过去,立马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撅着屁股就去抓。 褚道:“夫人说的堆肥、沤肥之法虽好,但可能满足不了这片地的需求。” 草木秸秆和粪便虽然不值钱,但要想收集足够量却不容易。 这里可是有将近一万秦亩的土地,哪怕赵夫人只要求先施玉米地的那部分,凭他家里那点肥,那也是完全不够的。 赵元溪道:“无妨,我会派人给你送来那些肥料的。” 雍城内城人虽比不了秦王宫,但也有近千人,加上里面养的猪鸭牛羊,每天产出的生活垃圾足够这片地用了。 褚心里泛起嘀咕,什么样的人家能产出这么多肥?对赵夫人的身份也有了疑问。 催甲来收租的时候,只说这块地属于咸阳城里最尊贵的人。 褚的认知里,咸阳最尊贵的是他们大王,那时他只觉得催甲是在跟他吹牛。 可现在看来,催甲的话也不尽是假的。 赵夫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心思百转,褚对赵元溪越发恭敬,“夫人昨日问我兄长,昨晚我兄长已归家,若夫人还想见他,我这就让他过来。” 赵元溪点头,“我与荷有约,正好和你一起去。” 褚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妻子忙着清理院子,又在厨房折腾许久,恍然大悟,赶忙让出路来。 赵元溪低头去找子婴的身影,正好见他从枢的腰间取下一只草马。 枢下意识想躲,可见子婴看过来,护着草马的手又害怕地松开了。 见此情形,赵元溪忍不住皱眉,“子婴,过来!” 听到大母带着怒气的声音,子婴不由茫然。 他看了看大母,见她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草马,犹豫片刻后将草马丢在地上,乖巧道,“大母不要生气,我不玩了。” 赵元溪无奈,她不是这个意思。 “子婴喜欢这个草马?” “喜欢。” “那子婴拿它的时候,有经过它主人的同意吗?” 子婴小眉毛皱起,他不能要吗?身为秦王孙,他愿意要这些庶民的东西,那是他们的荣幸。 “可他也没有反对。” 赵元溪眼皮狠狠一跳,果然从古至今都有熊孩子这种东西。 第7章 教孩子要趁早 “道歉!”赵元溪语气十分严厉。 子婴委屈地瘪嘴,可他不敢违背大母的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枢道歉。 枢害怕地连连摆手,不敢发一言,褚上前几步,拉着枢的衣领,“夫人不要生气,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小公子喜欢就拿着。” 所有人都在此刻都在看着赵元溪,不理解她为何发怒。 赵元溪阴沉着脸,一个草马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子婴小小年纪就知道抢人东西,让她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已经长大成人的子婴,仗着自己的身份恃强凌弱的模样。 尽管子婴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却也让赵元溪更加生气,甚至让她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厌恶。 那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厌恶。 可看到子婴害怕的模样时,赵元溪还是收敛了怒气。 她捡起地上的草马还给枢,缓声道,“东西虽不值钱,但那也是枢的东西,子婴有点被惯坏了,若是下次他还抢你东西,你尽管告诉我,我会罚他。” 教孩子要趁早,不然等他长歪了就麻烦了。 子婴感觉浑身一凉,缩了缩脖子,怕怕地揪着大母的衣角,仿佛在祈求着大母的原谅。 赵元溪却没再看他,只是走的时候还是牵住他的手。 自己家的熊孩子,总归不能丢了。 子婴感觉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又哭不出来,可手被大母牵着,心底的害怕渐渐平息,他终于能腾出脑子,分析这件事。 他一直在雍城内城住着,在那里他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宫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反对。 可现在他不在雍城里,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奴隶。 “大母,我知道错了!”他转头又对枢郑重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抢你东西。” 赵元溪神色缓和了些,拍了拍子婴脑袋。 “没,没关系的,你喜欢这个草马,我可以送你。”枢涨红着脸,这个草马是他准备拿回家送给弟弟妹妹的,这也是为何他刚刚舍不得。 可看见小孩因为抢了自己的草马被大母训斥,枢其实是后悔刚刚小孩眼巴巴看着草马的时候,他没能主动送给他。 子婴没敢接,转而看着自己的大母。 赵元溪长叹一声,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格,子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她忍不住扶额,感觉自己有成为熊孩子家长的潜质了。 “喜欢的话,就收着,现在这是枢给你的礼物,你可以收下。” 子婴这才接过那草马,犹豫片刻后,朝枢拱手行礼道,“多谢。” 赵元溪被子婴这副样子给逗笑了,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听到大母的笑声,子婴不理解,歪头疑惑地看着大母。 于是,赵元溪再一次被可爱暴击。 第6章 小小的教育危机暂时就这么解除了。 褚家。 结束完地里的指导工作,赵元溪便跟着褚回了褚家,刚进门就看到立在院中的荷,院子的另一边则多了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四十岁,留着一圈大胡子,身体格外强壮,浑身肌肉虬结,不像是木匠,倒像个屠夫。 褚介绍道,“这就是我阿兄栎,阿兄这是我昨日同你说的那位赵夫人。” “昨日想见你没见到,本以为还得等几天,好在我运气还不错。”赵元溪笑道。 栎脸上没半分喜色,只一脸严肃地问,“不敢,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辘轳是你亲手做的?”赵元溪直接问。 “是。” “有谁教你吗?据我所知这是楚地常见的东西,你在秦国应该见不到。” 栎神色冷了些,眉头紧皱,“我曾去过楚地,觉得这东西方便取水,便给家里做了一个。” “也是你自己亲手改造的?” “是!” 大才呀!这不就是民间隐藏的手工艺人吗? “高昇,去将马车中匣子里装着的绢布拿过来。”赵元溪藏起心中的雀跃,立马吩咐高昇。 拿到昨晚自己辛辛苦苦画的图纸,赵元溪将它展开,“我有两样东西需要你做,若是能做出来的话,我重重有赏。” 听到有重赏,栎表情不变,低头看手里的图时,却满眼震惊。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巴,艰难发问,“夫人要做这个是为什么?” “你常年在这地里头干活,应该能看出这两样东西的用途,这个是曲辕犁,方便耕种用的,比直辕犁更轻便,操作起来也更省力,另一个是水车,可用于田地的灌溉。” “夫人从何人手中得到的此物?”栎十分激动,若非男女有别,他怕是得抓着赵元溪的手,来问出想要的答案。 赵元溪轻咳,“这是我画的,不过这东西是我从古籍上看到的。” 谁能说秦朝之后的书,对于21世纪来说不是古籍呢? “夫人可否告知,那古籍现在何处?” “被烧了!”赵元溪直接睁眼说瞎话。 画这图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反正这时代被烧掉的书籍不知道多少,那些书上记了些奇思妙想很正常。 高昇闻言却有些讶异,秦王宫珍藏的古籍的确有很多,但太后连朝政都不管,怎么会去看与农桑有关的书。 他曾在书库打扫过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那宫中掌事,可以说没人比他更了解秦王宫里的书,他可以保证秦宫内绝对没有这些图。 高昇不解,太后为何要说谎? 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正色道,“夫人放心,我会尽快将东西造出来的。” 赵元溪点头。 栎忙着研究新东西,进了后院。 这下,赵元溪终于有时间做另外一件事,她朝荷眨了眨眼睛。 荷心领神会,从屋里抱出个木盆,盆里是已经泡发好的豆子。 “昨日,我见你院中石磨,想起曾在北地吃过的一种食物,将这泡好的豆子研磨成浆后,加上我带来的小东西,就可以做出来好吃的豆腐。” 豆腐的制作工艺并不难,赵元溪有个食品学院的朋友就是研究食品的,豆制品就是他的重要研究方向,从他那里,赵元溪知道了豆子的各种吃法。 现在食用豆子的方法主要是将它蒸熟后,拌些其他的食物一起吃,菽饭藿羹便是这么来的。 菽饭虽然能果腹,但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胀气等不良反应。 赵元溪甚至严重怀疑,就是因为豆子吃多了容易胀气,那些贵族才没将菽饭当做贵族食物。 赵元溪详细描述了豆腐的制作过程。 依着她的法子,褚和荷将豆子研磨成浆,随着石磨转动,乳白色的浆液流下来。 子婴和褚家的其他两个小孩,蹲在一起,看着木盆里不断增多的豆浆。 “大母,这个很像羊乳,可以喝吗?”子婴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馋猫的模样,哪里还有秦国公子的架势。 “当然可以,等会我就给你做!” 等豆浆熬好,过了几遍纱布后,便拿到厨房慢火煮沸。 赵元溪取了几个木碗,在碗中各自放了几块饴糖,将煮沸后的豆浆倒入碗中。 当她把豆浆端出去,准备给几个小家伙喝的时,却见原本乖乖蹲在一旁的三个娃娃,学着刚刚褚的模样正在拉磨。 开始子婴只是在旁边指挥,后面看两个人实在推不动,他终于忍不住上手。 一个在前面拉,另外两个在后面推,石磨终于勉强转动,三个孩子兴奋得跟打了场胜仗一样,高声欢呼。 稚童的笑声太过明媚,周围的大人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第8章 分饮豆浆 赵元溪也在笑,此前草马带来的不悦消失不见。 说到底,子婴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很多想法并非源自他自己,而是因为周围环境的耳濡目染。 这次带他过来是个意外,但赵元溪现在觉得这种经历多一些也挺好。 子婴见大母出来,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兴奋地指着石磨,颇为自豪,“大母,我可以推动它。” “嗯,不过你们是三个人,可穗和葵的阿父一人就可以。”赵元溪促狭地笑着。 子婴耷拉着眉毛,撅着嘴反驳,“他们的阿父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小孩怎么可以和大人比呢?” “你觉得大人和小孩是在欺负小孩,是因为觉得大人比小孩强大,对不对?” 子婴点头。 “那刚刚你是不是在欺负枢?哪怕你并不算有心,但你的确用你的身份欺负他!” 子婴陷入了迷茫,他低着头,眼眶渐渐泛红,“对不起,子婴知道错了。” “大母——” “嗯?” “那我还可以喝这个吗?”子婴眼巴巴地看着赵元溪手上端着的那几碗豆浆。 赵元溪拍了拍他后脑勺,也不知他是真的认识到错误而认错,还是因为馋这豆浆的味道而认的错。 不管原因是什么,这豆浆还是分给了三个小孩。 赵元溪又问高昇和长今,“你们要不要尝尝?要喝的话,自己去厨房盛一碗。” 长今表情严肃,应该说从她跟着赵元溪开始,表情就一直都很严肃,反观高昇笑得谄媚,同赵元溪道谢后,就自觉地去厨房了。 短短两天的时间,高昇已经看出了太后的不平凡,心中要依附太后的想法越发强烈,现在太后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更何况这可是太后亲自做的东西,连大王都没机会尝到的东西,他怎么能错过机会。 长今见高昇进屋,犹豫片刻后也跟了进去。 高昇端着碗,嗅了嗅味道,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露出几分异色。 这豆子浆刚磨出来时,有一股豆腥味,但经过煮制后,只剩下淡淡的豆香,喝起来甚是爽口,就是味道寡淡了些,若是能加些调味的东西味道应该会更佳。 喝着赵元溪特制豆浆的三小孩,却不觉得味道寡淡。 子婴太小,端不住那土陶做的大碗,赵元溪只能将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护着他身体,另一只手给他托着碗底。 子婴喝了一小口,眼睛发亮,将头整个埋入碗中,咕咚咕咚喝起来。 一碗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摸摸肚子,钻回赵元溪怀里,“大母,这个甜甜的!真好喝!” “甜是因为我加了糖,你这个馋猫,是还想喝?”赵元溪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故意为难道,“可是等会还会有其他好吃的,子婴若是现在吃饱了,等会吃不进去其他东西怎么办?” 子婴嘴巴垮下来,一脸为难,“那好吧!” 大母说还有其他好吃的,那肯定还有其他好吃的。 高昇盯着自己手里的碗,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些糖出来,不然现在就能尝到子婴公子手中的味道了。 不过菽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东西做起来也不复杂,要是想再喝,倒也不难。 余光中,高昇瞥见长今往自己的碗里丢了几颗东西,他伸长脑袋,好奇地问,“长今女史,你往碗里放了什么?” 长今面无表情,将自己碗中的豆浆一饮而尽,“饴糖。” 高昇感觉自己在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了几分餍足,加了糖真的就那么好喝吗? 他更好奇了—— “女史,你身上还有饴糖吗?” “吃光了!” 高昇嘴角抽了抽,他明明看到长今袋子里还装了好几块糖。 想到饴糖本来就是个稀罕东西,他能理解别人不愿分享。 只不过这女史在他眼里一直都不苟言笑,以为什么东西都不能打动她,没想到还是个护食的。 一直在屋外的几个护卫也被分了碗热腾腾的豆浆,只不过他们就是褚和荷给他们端出去的。 第7章 褚院子不大,八个大男人站在这里,赵元溪嫌他们碍眼,干脆让他们要么跟着杵和枢去替她种地,要么就站门口去。 八个侍卫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在门口站岗。 侍卫都穿着禁卫军的统一黑色制服,黑压压地站在门口,看着挺能吓唬人。 其他村民看见里正家门口站了那么多黑煞星,还以为里正家得罪了某个大人物,现在人家找上门算帐了。 直到褚带着荷出门,提着木桶,一人给他们盛了碗豆浆。 村民这才解除了心中的害怕,靠近过来,拉着褚问,“褚里正,你家这是来了什么人啊!” “是咱主家。”褚颇为自豪,能让主家人来他们这里,大概也只有他了。 侣葛坞的人种的田地大部分都是赵元溪的,说她是这个村里人的主家并不为过。 村民对主家的印象,只有那个尾巴翘上天的催甲,现在听是主家人不禁有些好奇来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有胆子大些的人,想进门看看。 侍卫当即将他给拦下。 泛着寒光的大刀挡在门口,把这些人吓得一激灵。 “好了,别围在这,都回去吧!”褚也被吓到了,忙打圆场。 褚和荷迟迟不归,赵元溪有些奇怪,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出门看看情况。 见院门外站着不少人,她面色不变,笑着问来的那些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刚刚想进门看看的村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鼓起勇气道,“贵人来我们这里是做什么?” “我来这是为了农事,具体的事情你们可以问褚。” 玉米现在只种了一百亩,剩下的地以后肯定也会种产量更高的粮食,这些事情都需要他们去做,赵元溪可没打算单打独斗。 褚和他们简单讲了一下这件事,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有人小声提出反对意见,觉得赵元溪这是在戏弄他们。 赵元溪没找到说话的人是谁,淡笑道,“不信的人,可以选择不种。” 反正现在玉米种子也就够一百亩地用,她不需要所有人都信自己,等到了丰收的时候,事实会证明一切。 第9章 豆腐初成 听到可以不种新种子,村民赶紧离开,生怕赵元溪会后悔。 褚有些尴尬,没想到他们如此下主家的面子,不过想到自己也是不信的,又理解了他们的心思。 许是看出他想说什么,赵元溪先开口,“不用解释什么。” “我信夫人!”褚坚定地道,这并不是哄人的话。 赵元溪愣住,眼光微闪,不由戏谑道,“你不怕颗粒无收了?” 褚黝黑的脸此刻越发得黑了,他尴尬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夫人不是说没收成也不会饿死我们吗?” 赵元溪失笑。 也是—— “大母、大母快看那个豆浆,好像坏掉了!”子婴着急跑来,那紧张的样子就跟鸡腿要飞了一样。 赵元溪这才想起自己刚点的豆腐。 守在桶旁边的高昇,脸上的惊诧已经收不住,刚刚他看见太后往豆浆里倒了些白色的东西。 原本还是水一样的豆浆,现在竟然变成了固体。 他刚用勺子试了试,虽然没冰块坚硬,但的确凝固了! 太后原来也懂那些术士之道吗? 豆腐凝固得很成功,赵元溪让栎做了个简易的豆腐箱,将凝固的豆花倒入垫好纱布的箱中,在箱子上层的木板上压上重石。 “等一个时辰,把多余的水分给压出来,豆腐就算成型了。” “夫人,你也会术法吗?”高昇忍不住发问。 其他人也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箱子里的原本还是液体,现在成了固体,不就和那些术士的点石成金之术一样么! 术法? 感觉到周围人看神人一样的眼神,赵元溪嘴角抽了抽,“我不是术士,更不会什么术法,这只是简单的化学反应,刚刚我往桶里倒的是石膏,豆浆遇到石膏凝结了而已。” 石膏获取并不难,生石膏本就是常见的矿物,随处可见,将生石膏用火加热,煅烧一个时辰左右就成了可以用的熟石膏。 即便说清楚了原理,众人的惊诧依旧没有消失。 “大母,什么是化学反应?”子婴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化学反应就是——”赵元溪灵机一动,“化学反应就是那些术法的原理。” 赵元溪又科普了一些常见的化学反应,就比如说点石成金。 褚他们听不懂,但大致意思倒是明白了,夫人果然是神人,而且是更容易让人亲近的神人。 至于高昇,读的书比其他人多一些,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几分奥妙,“依夫人所说,咸阳城里的那些术士都是骗子?” 赵元溪猛然想起,自己那便宜儿子对这些东西迷信的很,历史上就记载他磕过不少术士炼制的丹药。 虽说皇帝的寿命普遍都不是很长,但始皇四十九岁驾崩还是有些早了,保不齐就是磕药磕死的。 要不传信过去,提醒一下让他别嗑药了? 赵元溪觉得即便自己现在传信过去,便宜儿子也不会听,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想让他早点死。 算了,反正现在便宜儿子还年轻,对长生之事并不执着,即便偶尔吃下些含重金属的丹药,那也是他的命。 木得感情的赵元溪,此刻表情冷漠。 秦国时期的普通百姓一般日食两餐,只有朝食和脯食,只有贵族有吃三顿或者更多的习惯,但因为赵元溪的原因,今日褚家中午多了一顿全豆腐宴。 荷的手艺很好,赵元溪点拨几次后,她竟将豆腐玩出花来。 不仅有豆腐汤、炖豆腐、煎豆腐、小葱拌豆腐等等,甚至还有一份豆腐酿肉。 豆腐炸得外焦里嫩,一咬开满口的肉汁,鲜香酥脆,简直是人间美味。 子婴吃过很多好吃的,但这份豆腐酿肉绝对是他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吃得满嘴流油,完全忘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秦王孙的身份,大口大口地吃着。 本来就肚子里就装了碗豆浆,现在又吃了这么多的豆腐做的食物,子婴果然吃撑了。 回去的路上,他躺在赵元溪的腿上,嘴里哼哼唧唧的,小手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赵元溪给他脑袋直接来了螺蛳,“下次还敢这么吃吗?” 子婴吸了吸鼻子,“下次我少吃一点。” 放弃吃是不可能的,他顶多就少吃一点点。 可是真的好好吃,炸豆腐丸子很好吃,豆腐酿肉也很好吃,就连那个豆腐汤也很好喝。 “大母,我们下次还能来吃吗?” “敢情你光惦记吃了,可子婴那么能吃,把褚家吃穷怎么办?” 子婴想说褚家本来就很穷,不过他想要万一褚家变得更穷了,那肯定不能再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可以给他钱买吃的。” “子婴有钱?”赵元溪挑眉。 子婴抠着小手指,作为秦王孙,他当然有钱,只不过钱都是由仲父管着,他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我会有钱的!”子婴决定晚上就问仲父拿钱。 赵元溪揉着小孩脸,说他是馋猫还真一点没错,甚至她都怀疑用吃的是不是就能将子婴给直接拐跑。 子婴嘴撅得老高,身体强烈抗议赵元溪的撸娃行为。 “答——姆,不要揉窝了!” 赵元溪正要继续逗自己的大孙子,马车突然急刹,她身体整个前倾,怀里的子婴也差点滚了出去。 好在坐在对面的长今反应快,将她们护住,小心地将子婴放回赵元溪怀里,“夫人小心,奴看看怎么回事。” 子婴吓得脸都白了几分,手紧紧抓着赵元溪的衣领,“大母!” “没事,没事!”赵元溪拍着子婴的后背。 长今推开一条缝隙,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见此情形,赵元溪也皱起眉来。 前面的路上被大树挡住,周围的山地里冒出了不少人,将他们直接给包围了起来。 那些人个个手上拿着武器,脸上挂块黑布,一看就是不什么好人。 她这是遇到土匪了? 这里虽然偏僻,但也在雍城范围,作为秦国的故都,有人敢在这里找事,赵元溪是没想到的。 那群人目标明确,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刀就朝马车袭来。 第10章 受伤了 八个侍卫将马车护在身后,与那些匪徒厮杀起来。 周围不断传来金属的碰撞声,空气中也隐隐带着血腥味。 赵元溪搂着子婴发颤的身子,手心冒出冷汗,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群盗。 秦国律法严苛,对群盗的处罚十分严厉,参与者无论主犯从犯,一律判处死刑,情节严重则会被车裂,若是知盗不告者,还会被连坐。 但凡还能好好活下去,都没人敢当群盗,哪怕真的有人胆大包天,要抢也是抢劫商贾,不敢对带着贵族的人下手。 第8章 他们是故意朝她来的! 赵元溪不明白,一个被软禁的太后,有什么好刺杀的?还是说想把她给绑走,用来威胁秦王? 赵元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保护夫人。” 车门突然被人劈开,木头四溅开来,赵元溪连忙将子婴护在身下。 子婴的眼泪浸透了她的前襟,“大母,我害怕。” 赵元溪也很害怕。 耳边此时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赵元溪抬头看见,守在门边的长今夺了那匪徒的刀,抽出身上的匕首,划断了匪徒的咽喉。 血溅在她半边脸上,如半神半魔,却让赵元溪感觉到了十分的安心。 她将那长刀握在手上,整个人杵在门口,谁敢上来,就拎着刀砍谁。 赵元溪瞪大眼睛,眼神发亮,哇呜——好帅! 长今不是医女,她是女将军啊! 长今的出现显然让那些刺客猝不及防,接连几个人被砍死后,没人敢再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传来高昇的声音,“夫人,您没事吧!” 长今从门边让开,赵元溪这才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高昇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抢来的短刀,沾满着血,衣服乱糟糟的,头上的发冠也不知掉到了哪里,想必也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我没事。”赵元溪拍着子婴的后背,缓声道。 侍卫长捂着胳膊走到赵元溪跟前跪下,“卑职护驾不力,请太后娘娘恕罪!” 赵元溪想说他们做得很好了,可环顾周围惨烈的模样,腹部不由抽痛起来,她捂住子婴的眼睛,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我们的人怎么样?” 侍卫长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一人身亡,三人重伤。” “他叫什么名字?” “阿羽,他叫阿羽。” ...... “回宫吧!” 马车缓缓继续向前。 高昇在前面御马,长今沉默地坐在赵元溪身侧,“夫人,您受伤了!” “大母受伤了吗?”子婴紧张地望着她。 “啊?”赵元溪后知后觉,这才感觉自己背上疼得厉害,扭过身子查看,这才发现有个尖锐的木头扎进了她左肩,血染红她的后背。 “大母是为了子婴受的伤吗?”子婴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 小手想要捂住赵元溪流血的伤口,可又不敢去碰,生怕弄疼了她。 “没事。”赵元溪龇着牙动了动自己的肩膀。 子婴的哭声,外面的人也听到了。 章邯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脸顿时白了几分,想到咸阳宫那位的脾气,长叹一声。 赵元溪的伤并不严重,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皮外伤,太医过来替她清理的伤口时,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那木刺一拔出来,血又哗啦哗啦往外流,吓得子婴害怕极了,哭着喊着让大母不要死。 等伤口包扎好,他小心翼翼地拍着赵元溪的后背,“大母还疼吗?子婴给你吹吹!” 赵元溪笑着揉了揉子婴的脑袋,“我没事了。” 她又朝太医道,“劳烦孙太医去看看我的那些护卫,务必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诺。” 屋里剩下长今和柚两人。 赵元溪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长今,可见她浑身是血,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便道,“今日就让柚在这伺候,长今你回去休息吧!” 长今一愣,她刚刚已经做好的被太后责问的准备,现在反倒让她有种话刚要说出口,又给憋回去的感觉。 柚给赵元溪盖好被子,看着在太后身侧已经睡过去的小王孙,小声道,“娘娘,章侍卫他们在门口跪着。” “跪着?跪着做什么?” “他们护主不力,自然要受罚,娘娘没说罚什么,他们便只能在外面先跪着。” 赵元溪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就往外走,柚赶忙追上去替她披上了外套。 宫门口,五个人齐刷刷地跪成一排,其中一个胳膊断了,断口包扎的地方还隐隐在渗血。 “你们都起来吧!我没事,你们今天做得很好,如果没你们的话,我估计就真死在那了。” 为首的那个侍卫朝太后行大礼,“请太后责罚。” 赵元溪心口一跳,无奈道,“我真不怪你们,都回去吧!不是还有两个受伤的人吗?你们快回去照顾他们,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中任何人再出事。” “谢太后!”五人眼眶立马就红了,却并没有起身。 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人互相对视,眼中只剩下颓丧和无奈。 赵元溪看向脚步声的方向,是一群穿着甲衣的士兵,为首的是个拿着长戟的校尉。 “大王有令,汝等护驾不力,先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你是谁?”赵元溪挡在侍卫前面。 那校尉冷着脸,手中长戟震地,铁器的寒光映射在赵元溪脸上,“太后娘娘,这是大王的命令。” 赵元溪声音冷静,“所以,大王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自然是先调查他们和那些刺客有没有关系,若是有,那就是灭族之罪,若是没有,护主不力,那他们也应当被处死。” 七条人命,被他说得好像跟跟杀只鸡一样。 赵元溪心里难受极了,“我并没有事,他们也不可能和那些刺客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太后您说的算,来人,把他们全都带走!” “我看谁敢!”赵元溪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刀太重,她拿着手有些发抖,可她就那么提着刀挡在侍卫们前面。 黑甲兵忌惮赵元溪的身份,犹豫着不敢上前。 校尉却半点不惧,朝赵元溪一步一步靠近。 赵元溪身高一米七左右,在这个年代已经算高的,可面前的将领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整个人将近有两米,只是一条腿就比她的腰还粗。 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赵元溪将刀口一转,将刀扛在肩上,抵住自己的脖子,“你再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校尉果然止步,脸直接黑了几个度,厉声道,“太后娘娘!” “你别这么大声,吓到我怎么办?”赵元溪手一抖,差点划伤自己。 第11章 太后的庇护 校尉深呼吸,他本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太后居然会来横插一脚。 他自然是不惧太后的,但若是真的让太后在自己面前受伤,那他的下场估计还不如现在跪在底下的侍卫。 他感觉自己的头已经开始疼了,这群侍卫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让太后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 王贲扫了一眼那些侍卫,视线落在中间的小白脸身上,表情十分微妙,难不成太后看上他了? 想到太后为何来这里的原因,王贲感觉自己猜得不错,眼皮不由跳了跳。 赵元溪见他表情扭曲,以为是因为自己说中了,冷笑道,“人,我是不可能让你带走的,要查你就查,若是要严刑逼供,那绝对不行!还有,你给我传信给大王,他们不能死,若大王还是要他们的命,就先杀了我,反正今天没他们,我已经死了。” 王贲无奈,“太后娘娘你先把刀放下。” 他真担心这个太后不小心把自己给弄死了! “你先去传信!”赵元溪固执地道,虽然刀很重,但她还能抗一会。 王贲示意后面的黑甲兵,小兵得了命令,立马骑着马往咸阳方向赶。 见人已经去了,赵元溪这才将刀放下,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王贲嘴角抽了抽,太后还真就半点不让自己吃亏。 嬴政收到传信的时,并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太后身体如何?” 小兵想着刚刚太后拿着刀的模样,肯定道,“太后身体无恙,还能拎着刀同将军对峙。” 嬴政表情有些古怪,拿刀和王贲对峙?那女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胆量了? “且和寡人细说。” 小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嬴政起初和王贲想的一样,可转念一想,太后即便再荒唐,也不可能带着子婴和那侍卫厮混。 吕乐这时走了进来,“大王,奴已经查出来了,刺杀太后的人是曾经长安王手底下的门客鱼傩,他本来是想将太后和公子子婴一起带走,奉公子子婴为主,再用太后威胁您。” “人抓到没?” “其他人皆已擒获,但鱼傩跑了。”吕乐伏地叩拜。 “好,很好!那群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当初哄骗成嬌背叛寡人,如今又盯上了子婴!”嬴政勃然大怒,“来人,传令全国,务必将长安王残党尽数捉拿归案,生死不论。” “诺。” 嬴政揉着眉心,心情十分烦躁,看了眼底下瑟瑟发抖的小兵,摆摆手,“你先回去,让王贲继续查,若真和他们无关,且没有逾矩的行为,那就将他们交给太后自己处理。” 第9章 澧阳宫这边,赵元溪原本还在同王贲对峙,可她看见太医匆匆归来,拉住他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太医被周围的黑甲兵吓了一跳,擦了擦额头的汗,哆哆嗦嗦道,“太后娘娘,有个侍卫伤得太重,臣实在救不了。” “用最好的药都不行吗?” 太医摇头,眼中露出一丝无可奈何,“伤口太深,流血过多,恕臣无能。” 赵元溪沉默了会,声音带着些沙哑,“带我过去看看他,你们跟我一起去。” 她指的是还跪在地上的五个侍卫。 王贲疑惑,他以为太后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才想救下他的命,可现在倒让他有些看不懂。 而且,他严重怀疑,太后把人带走,是怕自己趁这个时候抓人。 王贲心中觉得好笑,自己在太后眼里原来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出于好奇,同样也有看管犯人的责任,王贲也跟了上去。 两个受伤的侍卫躺在木板床上, 一个小腿被砍断,伤口虽已经包扎好,但血还是将绷带浸透,疼得他在床上不停哀嚎。 另一个情况更糟糕,脸灰白一片,胸前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从锁骨直接延伸到他的腹部,皮肉翻卷,长长的一条,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乍一看与死人无异。 赵元溪鼻子有些发酸,她忍不住问,“为何不将这伤口缝合?” “缝合?”太医迷茫。 赵元溪微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希望,“余太医,如果现在能止住他的血,是不是他就还有救?” 太医呆愣愣地点头,若是能止血,自然还有生还的机会,可是这么大的伤口,止血药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啊! “若用针线将这伤口缝上呢?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回答可不可以!” “或可一试!”太医硬着头皮道,心里却一直在打鼓,衣服缝合他倒是知道,但这可是人肉啊! 赵元溪让人备了热水,又烧了许多艾草对周围环境进行简单消毒。 “柚,再去煮些黄连水过来。” 这个时代没有酒精之类能消毒的东西,只能用黄连水代替一下。 见围着这么多人,赵元溪顿时又觉得这些人碍事,“你们都先出去。” “太后娘娘!”章邯目光中满是祈求,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赵元溪没给他肯定的答案,事实上她也不确定这方法有效,但都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试一试。 她将绣花针用火煅烧后,弄成弯钩状,将麻线穿进去。 太医看着太后一阵操作后,心中隐隐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余太医,劳烦你了。”赵元溪将针线放在他面前。 太医抿着嘴,表情严肃,那只会用针灸的手,如今捏着绣花针也十分的稳。 一针下去,侍卫身体抽搐,吓得赵元溪忙将他按住,“柚,你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没止疼药,只能这么硬缝,好在这人晕得厉害,除了一开始身体抽搐,后面倒也没有太折腾。 太医看着这一幕,嘴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除了一开始有些手涩,太医缝合的后面动作简直飞快,最后打结,剪断线,一气呵成。 伤口缝好了,虽然有些歪七扭八,但血真的止住了。 赵元溪吸了吸鼻子,激动得差点落泪。 太医在伤口上又撒了层止血药,将伤口包扎好,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长舒一口气道,“太后娘娘,接下来就得看他自己了。” 第12章 汝当为扁鹊 血虽已经止住,但接下来的伤口感染问题,更加麻烦。 古代可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出现细菌感染,那将会是致命的。 赵元溪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侍卫,年纪不大,估计才十七八岁,心中不免更加怜惜。 “虽然伤口已经简单消毒,但这两天估计会发热,劳烦太医继续照料他,若是需要什么药物,只管去取。” 太医余郊伏身,“不敢,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还有什么问题吗?”赵元溪见他欲言又止,替他发问。 余郊这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太后如此确定这缝合之法有效,可知道这方法源于何处?还有这消毒,臣更是闻所未闻,太后可否赐教。” 他能成为雍城的太医,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读过的医经也不少,但也从未见过这样治伤的法子,想到太后来自秦王宫,便猜是哪位圣手在太后面前露过手。 若是真有此人,他哪怕丢掉这老脸,也要上门求教一番。 “这个啊!我是个女人,平日里就喜欢做些针线活,政儿小时候调皮,他穿破的衣服都是我缝的,刚刚我见此人伤口开裂,觉得和破了的衣服差不多,缝起来就好。” 赵元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反正便宜儿子不会过来质问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缝过衣服,其他宫人更不敢让她亲手制衣。 “至于这消毒之法,我听人说在我们生活的周围,有许多我们看不见的脏东西,这些东西进入人体后会让人生病,类似于你们医者所说的风邪,消毒就是把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清理干净。” 余郊惊叹不已,夸赞道,“太后娘娘之智,臣受益匪浅。” “既然证明这方法有用,余太医可有兴趣让它成为真正能救人的法子?”赵元溪提醒,“若让此法能用于万民,那余太医你可就成当世扁鹊,医家第一人。” 现在的秦国还没有外科这个概念,华佗刮骨疗毒那也是三国时候的事,若能现在推动外科技术的发展,那死于外伤不治的人或许能减少许多。 尤其是这个战乱频发的年代,真正在战场死去的人其实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在战后,伤口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去世的。 余郊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当世扁鹊,医家第一人!这可是青史留名的事! 试问哪个医者不想被人这么称呼,尤其是说话这人还是秦国的太后。 “郊,定不辱太后所望。”他激动得脸微微发红。 赵元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相信你。” 人一旦有了理想,整个人便充满干劲。 余郊快五十多岁了,放这个时代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可现在散发出来的精气神倒像是年轻人。 赵元溪走出房门的时,已经月上中天。 侍卫长章邯带着人守在门口,王贲等人也还没有离开,见她出来,皆用希冀的目光望着她。 “太后娘娘,阿疾他怎么样?”章邯忍不住问。 阿疾是那个小侍卫的名字,还是章邯的同乡。 当初,是章邯把他带到雍城驻守,若是阿疾死了,章邯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同他父母交代。 赵元溪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章邯急得差点以头抢地,悲痛不已,“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对不住他啊!” 戏演过头,把人吓着了,赵元溪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连忙解释,“他现在没事,余太医在里面看着他,不过你们现在还不能进去,等太医叫你们再说。” 章邯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人看着有些好笑。 王贲是先笑出来的那个,他此前未曾和太后接触过,对太后的了解只来自于父亲和大王口中,还有咸阳城里关于太后的各种流言。 今日得见,他觉得流言不可全信。 太后明明胆识过人,对属下仁善亲切,甚至还有些幽默风趣?咳咳—— 总之,他对赵元溪的初印象十分不错。 “你笑什么?”赵元溪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王贲,她可还记得这人是过来准备杀掉自己侍卫的。 王贲收回脸上的笑,表情严肃,“臣在为那侍卫高兴。” 算他说了句人话。 赵元溪轻哼,转而又问自己的侍卫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今日之后,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总不能还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属下章邯。”章邯抱拳。 “歌所止的章,邯郸的邯?”赵元溪猛地抬头,神情愕然。 “是。” 章邯不解,自己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何太后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赵元溪观察着眼前的小侍卫,虽然尚且稚嫩,但难掩大将风范,不愧是秦国最后的大将。 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在我这当个侍卫,真是屈才了。” 章邯身子一僵,脸上没有半分喜色,下跪伏地恳请道,“未能保护好太后,是属下的失职,请太后再给属下一次机会,继续保护您。” “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在其他人面前你们怎么样我不管,在我这不兴这套,而且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你们的命是我保下的,那今后你们的命就是我的!想走,我还不同意呢!” 秦国未来的将军给自己当护卫,那可太有面子了,若非顾忌形象,赵元溪高低得叉着腰,大笑两声。 第10章 章邯眼角微红,哽咽道,“诺!吾等定当誓死保护太后。” 其他四人齐声,“誓死保护太后。”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王贲神色复杂,作为带兵打过仗的将军,他最懂得要获得士兵的忠诚有多么重要,又有多么困难,可太后现在就做到了。 王贲心想,若是哪天太后下令造反,这几个人估计真敢对王持剑相向。 区区几人,王贲没觉得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但这股精气神还是让他不由侧目,若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 思及此,他心中长叹,自己都做不到如太后那般对他们以身相护,怎么能奢求他们能以身相报。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政儿那边传信过来没?”赵元溪觉得这大胡子将军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从一开始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喊打喊杀,到现在看着他们发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王贲回神,拱手道,“大王说若此案与他们无关,他们可交与太后处置。” 赵元溪满意点头,心中对她便宜儿子好感度又高了几分,“你看看,政儿都比你讲道理,你应该向他多学学!” 被迁怒的王贲苦笑,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真不愧是母子,一个比一个霸道! 第13章 前去探病 王贲老实低头。 赵元溪声音缓和了些,“你要查案可以,但不准对他们动刑,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诺!”王贲被大胡子挡住的脸透着些无奈。 柚突然惊呼,“太后,您的伤!” 赵元溪的后肩此刻正在渗血,之前因为形势太过紧张,她没感觉自己身体疼,现在还真是哪里都疼,胳膊疼,后背疼,脑袋也疼。 疼归疼,但面子不能丢。 “没事,等会上点药就行。” 赵元溪摆手,对着章邯道,“受伤的三人就交给你了,另外还有阿羽的后事,你且问高昇拿十金,将他葬了,剩下的钱送去给他的家人。” “谢太后!”五人眼含热泪,齐声拜谢。 安排妥当后,赵元溪面露倦色,跟着柚回寝宫。 寝宫里的灯还亮着。 赵元溪打个哈欠,抬眸却见床上的小家伙不见了,她问,“子婴哪去了?” 大晚上的,小孩难不成还跑了不成? 门口看守的宫女吓得身体发抖,“子婴公子的老师过来寻他,子婴公子跟着他回去了。” 赵元溪点头,既然人老师过来,她这个家长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过明天得和这个老师好好交流一下子婴的教育问题。 ...... 柚小心翼翼地替太后重新上好药,见太后已经睡过去,便替她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这晚,赵元溪做了很多噩梦,梦到有个男人在追杀自己,还有人抢走了子婴,而她那便宜儿子也嗑药磕疯了,跟着她后面对自己喊打喊杀。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赵元溪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嘶—— 冷风一吹,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这梦太真实了,赵元溪感觉自己在梦里跑了不下一万米,整个人腰酸背痛的。 柚端了杯温水过来,细细替她擦去额角的汗,心疼道,“太后昨晚可是做噩梦了?” 赵元溪喝了一大口顺了顺气,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是啊!吓死我了!” 太后哭丧着脸的模样,让柚既心疼又有些好笑。 平日里的太后看着温和如长辈,没想到也有小孩子气的一面。 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赵元溪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随口问道,“子婴起了没?” 柚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道,“兰台那边还没有来人,奴婢等会差人问问子婴公子的情况,倒是侧殿那边今早传来消息,说是昨晚那个叫阿疾的侍卫醒了,他说想见娘娘,不过余太医拦着没让他出来。” “拦的好,既然受伤了,就该好好养伤,我有什么好见的。”赵元溪扒拉着自己的长头发,有些发愁。 若非这里不能随便断发,她早就将这齐腰的头发剪了,而不是每天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里折腾。 柚将赵元溪的头发轻轻梳开,“娘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也难怪他想见娘娘。” “没事,我等会可以过去一趟。”赵元溪看着镜子里整齐的人,真心夸赞道,“柚,你手真巧,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娘娘若喜欢,奴婢愿意为您梳一辈子头发。”柚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赵元溪摸着柚的头发,“那可不行,天天给我梳头有什么意思,柚你手艺这么好,应该去开家发型店,让全天下的贵女见识你的手艺,再卖些你自己做的胭脂水粉,你就成这世上第一个美妆店老板了!” 柚微微张嘴,见太后在笑,也跟着笑起来。 “傻柚子,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赵元溪是在胡咧咧,见柚笑得这般憨傻,打趣道。 “奴婢愚笨,不懂这美妆为何意,但若是女子束发点妆傅粉之事,奴婢确实略知一二,只是开铺子,奴婢可没这个能耐。” “人各有长,柚已经很厉害了,若是你哪天有这想法,我倒是能助你一把。” 赵元溪别的东西没有,但就是有点小钱。 赵姬虽被赶出咸阳宫,但她享受的待遇还和之前一样,更何况赵姬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手里的积蓄还真不少,这还不包括她给男宠花的钱。 柚没有一丝犹豫,“奴婢现在只想在太后身边伺候。”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赵元溪也不再勉强,不过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她虽然有钱,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尤其是她准备大搞自己的种植业,现有的种子根本不能满足她的要求。 系统给的虽好,但不能只依靠系统,她正准备组建一个自己的种子资源搜寻小队,替她收集各地的种子,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可惜她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能帮她赚钱的人,最好是个大商人,能满世界跑的那种! 要不问便宜儿子借个人? 可想到赵姬的经历,赵元溪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便宜儿子要是听到自己要找个大商人,肯定会想到吕不韦,万一他头脑一热—— 赵元溪甩了甩头,努力将便宜儿子在梦里砍人的样子给忘掉,深呼吸,“走吧,去看看他们。” 阿疾今早醒来的时候,就听到章邯大哥同他讲述昨晚的事。 他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更没想到救下自己的是太后娘娘。 他对太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 这两天下来,除了惊讶太后居然善于农桑之事,便也没有多余的感情,保护太后也只是职责所在。 阿疾看着顶上的天花板发呆,他想再见见太后,想知道她花这么大代价救自己的原因。 “你身体真不错,还以为你会昏迷几天呢!”赵元溪瞧着床上恢复了些血色的少年,脸上难掩喜色。 这声音——阿疾转头,昏迷的时候,他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赵元溪逆着光走进来,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是看到了神仙,嘴巴一张一合,哆嗦半天才喊出四个字,“太后娘娘!” 真的是她。 “怎么哭了?是屋子里熏艾熏得太过了吗?”赵元溪替他扇了扇风,“虽然味道有些不好闻,但为了你身体着想,姑且忍一忍。” 没办法,条件就这样,赵元溪也不能凭空给他整出个消毒过的病房。 第14章 子婴失踪 这间屋正常是住八个人,但为了方便他们几个养伤,章邯带着其他几人搬去了隔壁。 余太医去给他们备药去了,屋里这会只剩下床上躺着的两人。 见赵元溪过来,两人就要坐起来,被赵元溪给摁了回去。 “好好养伤,不必多礼,看到你们恢复的不错,我也放心了。” 阿疾犹豫了一下,问道,“太后娘娘为何要亲自救我?” 他既比不过章大哥聪明,也不如其他几人勇猛,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太后这样重视。 “救你的可不是我,是余太医,我只不过在旁边出了点主意,更何况难道你觉得你的命不重要,不值得别人去救吗?” 阿疾垂眸,他的命对自己而言当然重要,但那也只是对自己而言。 “那太后也觉得我们这样的命重要?”阿疾不解。 那些贵族不是最看不上的就是他们这些黔首的命吗? 阿疾生于赵国,后随父母从赵地来到了秦国,他的父亲是长平之战中幸存的赵国士卒,见过人命如草芥的样子,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是这样,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小侍卫。 “当然。” 从太后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阿疾却还是不甘心,“如果人的生命很重要,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杀戮?为什么还要打仗?为什么不能各自安好?” 第11章 他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他在质问这个曾是秦国统治者的太后,为什么既然觉得人命可贵,为何诸国战争却依旧不断。 一旁的杜瞪大眼睛,连忙制止,“阿疾,你快别说了!” 赵元溪也是一愣,她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倏地笑了,“并非我想推卸责任,很多事情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就连秦王也有很多事阻止不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华夏千百年来的历史规律,如今历史已经走到的这个节点,没有秦国统一六国,那后面也会出现其他国家。 作为秦国的太后,赵元溪的情感自然倾向于秦国一统六国,而且历史也的确如此。 “你讨厌战争?”赵元溪问。 阿疾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黯淡下去,“是。” “那很可惜,战争并不会被你的意志所左右。” “太后娘娘也不行吗?”阿疾神色颓丧。 “谁的意志都不行,这片土地上还有不同的国家,那战争就不会停止,除非——” “除非什么?” 赵元溪怅然,“除非能出现那么一个国家,统一这片土地上,让生活在这里的人安居乐业,才有可能天下安定。” “娘娘说的是秦国吗?” 赵元溪没回答,历史上的秦国显然给了否定的答案。 尽管它是华夏第一个完成大一统的国家,但它显然没做到后面一点,仅仅维持了十四年就被人给推翻。 可赵元溪的沉默,在阿疾看来就是默认,他心中尽管有太多的不确信,但他想抓住这个希望。 “卑职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赵元溪此刻心里如同那张《呐喊》名画。 完了,感觉自己带坏小朋友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柚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 “子婴公子不见了!” 柚急得差点都要落泪,“今早娘娘问子婴公子,奴婢便去了一趟兰宫,结果兰宫人说子婴公子昨晚并未回去,公子的老师季先生也不在宫内。” 赵元溪面色一沉,让柚把章邯他们叫过来。 阿疾他们倒是想帮忙,但被回来的余太医给赶了回去,“别添乱,不是我说,你们走到门口就得晕过去,到时候我可懒得再救你们了。” 想起那个还没有他弟弟大的小孩,阿疾满脸忧色望着外面,心中祈祷他能安然无恙。 兰宫门口跪了一地的人,伺候子婴的宫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赵元溪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只知道求饶,根本说不出子婴的半点消息。 “你们之中就没人看到过他们?” “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季先生带着子婴公子,昨日——昨日子婴公子跟着太后您一起出了宫,季先生说他也要回家一趟,便再也没出现。” 赵元溪眉头紧锁,现在所有人都指向了那个季先生。 可他作为子婴的老师,他带走子婴想做什么? 一直没离开的王贲解答了赵元溪的困惑。 她咬着牙道,“季胜是成嬌的人,你为何不早说?” “卑职刚知道这件事,我已经下令,全城搜捕他们的行踪,雍城其他通道也都派了人堵截,一旦有子婴公子的消息,立刻回禀太后。” 赵元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昨晚在她门口值夜的宫女,“昨晚季胜带走子婴是什么时辰?” 宫女吓得手脚发软,伏地连声道,“约是丑时,比娘娘回来的时候早半个时辰的样子。” 这个时间还真是不早不晚,季胜既有机会趁着城门打开的时候,带着子婴离开,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在城中藏起来。 整整一天,都没有子婴的任何消息。 城内没有任何人看见季胜的行踪,那些出城寻找的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难道他还能上天入地不成?”王贲气得不行,手里的长戟被他挥得呼呼作响。 他本是为了查案来的,可现在不仅案子没查清楚,还让犯人把秦王孙给带走了! 当真是奇耻大辱。 “你刚刚说什么?”赵元溪脑中灵光一闪,上天入地! 想上天,季胜做不到,但要入地,却很简单。 这里可是雍城啊!埋葬了秦国十三位国君的地方,一铲子下去大小就是块墓地。 赵元溪这一声,让王贲呆愣住,喃喃道,“卑职说他难不成会上天入地......” “太后娘娘,你是说!”王贲眼中聚起了光,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开始分析,“雍城陵墓虽然众多,但适合藏人的却没几个,陵墓之上都有厚厚的封土,能藏人的地方只能是附近的享殿。” “先王的陵墓大都位于雍城内,人员流动复杂,季胜绝对不会选择那里,只有一些王孙的陵墓,既无人看守,又地处偏僻。” 王贲握紧拳头,“有一个地方,季胜一定会想去!” 第15章 她骂人挺厉害 那就是长安侯成嬌的墓。 原本长安侯应该葬在咸阳,和秦庄襄王埋一块,但秦王嬴政却故意将他葬在了这里。 季胜既然是成嬌曾经的下属,定然会去寻找他先主的墓。 王贲调动自己的黑甲兵,朝成嬌的墓地赶,赵元溪带着人也跟了上去。 黑夜中,子婴抓着季胜的衣服,小声抽泣,“仲父,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看阿父了,子婴想回家,子婴要找大母。” 他害怕极了,明明睡觉前自己还在大母身边,结果醒来周围就剩下仲父。 仲父说要带他找阿父,他一开始是欢喜的。 可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除了石头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偏偏仲父变得好凶,不让他回去就算了,还让他跪在这,他感觉好累,腿好疼,他好想大母。 子婴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声音也有些哑了,但季胜却没有半点心软,自顾自地往火盆里烧纸。 “君上,属下无能,鱼傩跑了,咱们留下的人也暴露了,属下得带着小主子离开,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季胜止不住垂泪。 子婴茫然,“仲父,我们要去哪?我们不待在雍城了吗?” 季胜抹了一把眼泪,“公子,这里不是你的,看见远处的咸阳了吗?那里才是属于你的,迟早有一天,属下会带你夺回那一切。” 子婴沉默,他只看见远处黑黝黝的一片,更何况咸阳不是秦王的吗?自己又不是秦王! 他难道想从秦王伯父手中将咸阳抢过来? 子婴抠手手,大母说抢人东西不对,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抢不过伯父。 仲父大概是疯掉了。 子婴又想哭了,如果大母在这里的话,肯定知道怎么阻止仲父。 “夺咸阳?凭你吗?” 原本漆黑的四周,突然被火光围绕。 季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抓住子婴,挡在自己身前,不甘道,“成嬌公子才是先王的孩子,嬴政他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有什么资格继承王位,我不过是在拨乱反正!” 他大喊大叫,“历代先王都在这看着呢!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那野种玷污秦王室的血脉的!” 王贲紧张地看着身后,赵元溪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子婴涨红着的脸,瞬间拳头硬了,“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先给我把孩子放下来。” 这人喜欢自我感动就算了,抓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玩意。 “你——”季胜愣了愣,“你怎么会过来?” “你把我大孙子给抓走了,我当然是过来找人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子婴放下,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季胜退后一步,没有松手的意思。 看来是谈不拢了,赵元溪无奈,转过头看王贲。 王贲心领神会,上前走了两步,长戟一挥,激起破空之声。 季胜脸色难看,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依旧不甘心,“子婴公子我可以让你们带走,但前提是必须放我离开。” 只要他能顺利离开,那就还有机会,等他找到鱼傩,未尝没有让子婴公子称王的机会。 而且子婴公子是秦王孙,嬴政不会杀他的。 季胜一点点地说服自己。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怀中的子婴,双脚悬空,整个人被季胜的一只胳膊夹着,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 “你的要求——” 一只冷箭从季胜背后飞出,直插他的胸口。 “我不能答应。”赵元溪的声音幽幽传来。 季胜不可置信地倒地,子婴也被他摔在地上。 赵元溪走到他跟前,连忙将子婴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不哭不哭,大母找到你啦!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 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子婴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他的脸,他死死抓着赵元溪的胳膊,将头整个埋在她怀里。 第12章 赵元溪轻声安慰着,小孩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时不时的抽噎声。 赵元溪想带着子婴离开,脚脖子却被人突然抓住,那种被鬼抓住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将那人踹开,季胜却死都不肯放手,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怀中的子婴,嘴角流出血,“公——公子,不要忘了你阿父——记得要回——” 老东西,都要死了,心思还这么歹毒! 赵元溪气得狠狠朝他心窝子踹了一脚,边骂边踹。 “你是不是觉很忠心?长安侯就在这里看着你拿他儿子当人质呢!哪个忠心的下属会这样做,你个老贼奴,没良心的烂货!” “还在这自我感动什么?你们害死了自己的主子,还连他孩子都不打算放过!” “还有,你眼睛耳朵也是瞎的,谁告诉你我政儿父不详了,我生的儿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儿子的父亲是谁?子楚难道还不知道他儿子长什么样?秦国宗亲难道也都是眼瞎的?” “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天天就知道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你这种人就是道德败坏,人品低劣,自以为是,蠢上天的贱人!” 赵元溪大概气极了,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还顺带送了季胜几个窝心脚。 直接将季胜气得吐血,指着赵元溪颤颤巍巍道,“你个毒妇!” 赵元溪见他大口大口吐血,也被吓到了,抱着子婴就往后跑,让王贲挡在前面。 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死也别瞪着她,多吓人啊! 王贲一时无言,他都不知道该说太后是胆子太小,还是胆子太大了。 还有刚刚骂人的架势—— 王贲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深呼吸,挥挥手,命人将就剩一口气的季胜给带回去。 章邯从屋顶上跳下来,手上拿着一柄长弓,赵元溪这才知道原来那支箭是章邯放的。 她朝章邯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回去让高昇给你多发三个月的俸禄。” 这下,不仅是雍城来的人心中羡慕,就连王贲底下的黑甲兵也羡慕不已。 大部分人入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们黑甲兵作为大王的亲卫,待遇自然是最好的,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好像还不如太后身边的一个侍卫。 第16章 他的殉葬 章邯自然也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余却又生了些惶恐,“是王小将军令属下绕后,乘其不备偷袭季胜,属下当不得太后如此夸赞。” 王大将军是王贲的父亲王翦,王贲现在只能称作小将军。 知道这个黑脸将军是王贲的时候,赵元溪心情反而十分平静,不就是会跟着他爹王翦灭六国...... 她儿子还是始皇帝呢!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怂了。 难怪长得凶神恶煞的,还真杀过不少人。 赵元溪努力不去想王贲的那柄长戟上,沾过多少血,“他又不是我的属下,奖赏那是秦王要给他的。” 前面开路的王贲感觉自己又被太后给针对了,感觉自从之前得罪了太后,太后对自己意见很大啊! 虽然太后现在不管朝政,但好歹还是大王的母后,万一哪天太后在大王跟前参他,大王生性多疑,到时候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王贲觉得自己得想想办法,讨好这位个性独特的太后。 季胜被抓后,太后遇刺的案子很快有了结果。 “子婴公子身边有两位长安侯的旧人,一个是赵国来的季胜,他成了子婴公子的老师,子婴公子平时称他为仲父。” “另一个是常年在雍城保护子婴公子的鱼傩,鱼傩同季胜意见不合,他一直想将子婴公子偷偷带走,召集长安侯旧部,再行叛乱之事,季胜则觉得应该让子婴公子回咸阳,徐徐图之” “鱼傩知道太后将子婴公子带出了雍城,心生歹意,想将太后和子婴公子一并带走。” “幸亏太后娘娘身边的几个护卫武艺不错,拦住了他们,这才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王贲将案件的前因后果梳理成册,交给了嬴政。 嬴政合上竹简,淡淡道,“既如此,那便依秦法处置。” 反逆者,必遭极刑(腰斩或车裂),并夷三族。 “你还有什么事吗?”嬴政目光冷冽,平日王贲都是直言不讳,怎么今日支支吾吾起来,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王贲低头,从怀中掏出另一份竹简,“这是子婴公子托臣呈于大王的。” 嬴政先是一愣,想起自己曾见过几面的孩子,但他对那个孩子没有半分感情,甚至因为成嬌的事,一度不想看见他。 他怎么会想着给自己写信? 竹简里的字只有了了几行,字迹也是七扭八歪,不堪入目,甚至还有几处错字,但看得出写字之人已经是用心了。 嬴政嗤笑道,“典何时也会妇人之仁?你可知子婴托你带信是为何事?” 典是王贲的字。 王贲立刻跪地。 见状,赢政便知晓他是知道这事的,“你觉得寡人应当饶过季胜?” “臣只听大王的。” “罢了,季胜既是子婴的老师,想为老师求个情倒也情有可原,可我大秦的律法更不容僭越,季胜既然这么忠于成嬌,那就赐他给成嬌殉葬!” 这在嬴政看来,已经是给了季胜极大的哀荣。 前不久,听太后在长安侯墓前骂季胜不忠的王贲,此刻表情极为微妙,他甚至觉得这是母子两个心有灵犀,想办法给季胜找不痛快。 “你有意见?”嬴政微眯着眼,神色不悦。 “不敢。”王贲吓得又跪在地上,老实将在长安侯墓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嬴政交代。 听到太后对自己身份的维护,赢政脸上的冰冷终于有融化的迹象。 这些谣言,他在咸阳城中也曾听闻过,但并未在意。 谁敢质疑他的身份,杀了便是。 可太后的话,直接驳斥了那些质疑他身份的人,并且给他们狠狠来了一巴掌,这显然更让他高兴。 还有那季胜—— 嬴政忽地笑了,“季胜留着吧!看着他,让他去给成嬌守陵,死了再埋成嬌旁边。” 王贲背后一凉,“诺。” 澧阳宫里,赵元溪给子婴喂了安神药,哄着他睡过去。 柚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季胜被送回来了。” 赵元溪面露惊讶,王贲要回咸阳复命的时候,子婴问他可不可以饶季胜一命。 他拒绝了,并说如何处置要看秦王的决定。 于是,子婴便自己写了封求情信。 赵元溪对此没抱什么希望,季胜往轻了说那叫拐卖孩童,往重了说那就是造反,秦国律法严苛,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死路一条。 便宜儿子难道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赵元溪不信。 可想到这些天自己天天麻烦便宜儿子,便宜儿子还都答应,赵元溪又有些不确定了。 “人被送去哪了?” 柚神色复杂,“他被送去给长安侯守陵。” “守陵?”赵元溪瞪大眼睛,“就这样?” 这算什么惩罚啊!难不成季胜还能在成嬌墓前哭死不成? 事实证明,还真可以。 赵元溪现在还不懂自己那些话的杀伤力,等她听闻季胜在成嬌墓前撞死的时候,才惊觉嬴政这个命令,有多么可怕。 一个自以为忠心耿耿的人,被人质疑忠诚,他内心的自我怀疑就能将他摧毁。 季胜被送回成嬌的陵墓旁,看着碑石上先主的名字,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记起子婴尚不会走路时,喊自己仲父的模样,不禁十指紧抓地面,磨出血来,也恍若不觉。 “仲父,我们回家好不好?” 耳边仿佛突然响起子婴的呼喊声,季胜回过神,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他放肆大笑,“哈哈哈哈,此生有负公子所托,主公,我来见你了!” 头碰在那碑石上,血花四溅,看守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人已经倒在血泊当中。 季胜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泪,手牢牢抓住了碑石一角。 季胜死了。 嬴政听说这事后,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十分不错,反倒是赵元溪,郁闷了好一阵子。 赵元溪带着子婴去看他。 死亡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事。 子婴眼睛红红的,指着那一高一矮的两块碑道,“大母,仲父现在和阿父在一块了。” “仲父现在应该很高兴吧!”子婴吸了吸鼻子,将头整个埋入赵元溪的衣袖中,无声哭泣。 第17章 三人的归宿 季胜高不高兴,赵元溪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从那次回来后,子婴更黏自己了。 “大母,你做的面真好吃,我还要再来一碗!”子婴抱着比他脸还大的碗,软乎乎地撒娇,脸上还沾着褐色的酱汁。 第13章 今日,赵元溪亲手做了炸酱面。 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元溪感觉子婴好像胖了许多,原本她能轻松抱起来的小孩,现在掂在手里有点发沉。 赵元溪提醒,“你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再吃下去,你要成小胖猪了。” 奶奶辈大概都有养猪崽的技能,赵元溪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但在这个世界也激活了这个被动,看着子婴越发圆润的脸,她不禁有些发愁。 小孩胖点那叫可爱,可长大还这样的话,不好看是其次,对健康也不好。 “我只再吃一点点!”子婴用小手比划着,赵元溪无奈给他再加了一小筷子。 高昇上前提醒,“太后娘娘,章侍卫他们求见。” “让他进来吧!”赵元溪放下手里的筷子,又擦了擦嘴。 章邯身后跟着三人,赵元溪注意到就是曾受伤的三人,一人腿脚不便,是拄着拐杖进来的,另外两个看着倒是恢复的都挺不错。 可细看,一人的手却断了半截。 一场意外,让他们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断了腿,还有一个差点没命。 赵元溪心里有些难受,如果不是为她,他们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赵元溪问,“你们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章邯拱手道,“属下带杜和杉过来,是来同太后娘娘告辞的。” 三人一同朝赵元溪行礼。 “告辞,你们要去哪?”赵元溪抓住重点,微微蹙眉。 杜和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我们如今已经保护不了太后娘娘,自然该回家。” 幸亏他们都是有爵位的人,名下的地,虽然不能让他们大富大贵,但也能让他们不被饿死,而且太后是个很大方的人,这些天他们分得的钱比他们往年存一年的还要多。 赵元溪听明白了,并不是他们想走,而是秦国官吏制度不养闲人,无法继续担任工作的人将不得不卸下职位。 可一个没了手,一个断了腿,即便回家,又能过得多好呢? “我这边倒是还缺人,不知道你们愿不愿被我雇佣?”赵元溪本来就计划发展一些赚钱的小门路。 这些天正和高昇筹划着,一直没和其他人透露,现在准备得差不多,正要多招些人,扩大生产。 “我等自然是愿意留在太后身边,只是我们这样,真的能帮到太后娘娘吗?”杜小心翼翼地问。 没保护好太后是大错,太后愿意饶恕他们已经是对他们天大的恩赐,他们不能反而赖着不走,不知好歹。 “当然,我可不是做亏本买卖的。” “大母经常做亏本买卖!”吃完面条的子婴笑嘻嘻地来了一句,赵元溪瞪了他一眼,敲着他脑袋,又给他加了几筷子的面,“吃你的,谁让你说话了!” 子婴撅嘴不服,眼睛却笑成花,继续乖乖干饭。 赵元溪握拳轻咳,“总之,等你们要离开澧阳宫后,去找高昇,他会安排你们工作的。” 高昇朝他们点头。 杜和杉皆大喜,“谢太后娘娘!” “那你呢?”赵元溪又问立在一旁的阿疾,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三人中就他全须全尾的,按道理应该不需要离开。 阿疾扑通跪在地上,对着赵元溪连磕三个响头。 “我不是说了吗,在我这里不兴这样!”赵元溪无奈,可看到阿疾满脸泪痕,又是一怔。 “太后娘娘救命之恩,阿疾没齿难忘,阿疾对不起您,我今日是来同太后娘娘告别的!”阿疾羞愧地低下头,不敢抬头看赵元溪。 “所以,你是打算去哪?” “王贲小将军看中属下,愿意招属下为黑甲兵。” 王贲那家伙,好端端得过来抢她的人!赵元溪再次把他记上了小本本。 面对阿疾时,她眼中却满是担忧,“你可知王贲带的黑甲兵是需要跟着他出去打仗的,你不是不喜欢战争吗?” “太后娘娘说若想让国家和平安定,那便要六国都不存在,那时候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我觉得娘娘说得对!” 我不是,我没有!赵元溪瞪大眼睛,她当时是这个意思吗? 好吧!的确有这个意思,但她说的不是秦国啊! 赵元溪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有可能会死。” “没有娘娘,我已经死了,能在战场上活多久,那便是属下对您的报答!”阿疾俯身一拜。 赵元溪心中泛起酸涩,忙将阿疾扶起来,看着他那张青涩的脸,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愿意去,我不阻止你,但阿疾这个名字,我想给你换一个?就叫去疾,好不好。” 阿疾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欣然接受。 “万事当心,遇到危险,该跑的时候就要跑。”赵元溪顿了顿,“但不要当逃兵,往王贲那里跑,跟着他安全。” 秦国对逃兵极为严苛,被抓到会被直接处死,所以还是跟着王贲好,反正他绝对能活到最后,跟他身边还能混口汤喝。 赵元溪的确有当熊孩子家长的潜质,不教人如何建功立业,光想着让人怎么跑。 阿疾——不现在应该叫他为去疾,他哭笑不得,心底涌起一丝暖意,看着赵元溪的眼神满是孺慕。 “高昇,替去疾准备一匹好马,再备些银钱衣物。”赵元溪吩咐,接着她又不放心地对着去疾道,“若是在军中缺什么东西,传信过来,我让人给你送去。” “谢太后娘娘。”去疾此刻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章邯原本担心去疾一人前往黑甲军中,会吃大苦头,可现在他心底只剩下满满的酸意,能得太后这般相待,哪怕是让他只身对上敌军的千军万马,那也是值得的。 酸归酸,但他同样也为去疾高兴,太后已经为他做到了极致,能走多远,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18章 开办造纸坊 五日后,迎着初夏的朝阳,去疾翻身上马,望着身后的雍城城楼,眼中带着不舍,转身后眼神却变得坚定,他挥舞着马鞭,没再回头。 出了雍城不到十里,雍水边的长亭中,站着几个人。 去疾远远就看见他们,他下了马。 章邯朝他招手,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他,笑道,“太后准了我们一天假,我们来送送你,喏!这是你嫂子给你准备的饼子,你说你最喜欢这一口,她大早上就给你做好了,现在还热乎着。” “章大哥。”去疾接过包袱,肩膀微微的颤抖透露着他此刻的心情。 章邯拍了拍他的肩,“去了黑甲军中,可千万不能给太后丢脸,封侯拜相对你来说是难了点,但你好歹也是我教出来的,先简单定个目标,一年内好歹当个五百主。” 秦国军队的编制,五人为伍,统辖者为伍长,是最基础的职位,上面还有什长,管十人,屯长掌管五十人,百夫长掌管百人,五百主掌管五百人,五百主之上还有二五百主、校尉、都尉、将军、上将军。 若能成为五百主,已经是普通人的巅峰。 章邯定下的这个目标够高,但却也是能看见的。 去疾点头,“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杜和杉也来了,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脱去了秦国侍卫的衣服,换上了平日里穿的短褐。 杜取下腰间的短刀,“我没有媳妇,只能拿这刀送你了。” 去疾慌忙道,“杜大哥,你不是说这你是你父留给你的吗?这是你最心爱的东西,我不能要!” 杜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刀,上战场才能称之为兵器,跟着我它只能被当做一块废铁,父亲留给我,是想让我上阵杀敌,可现在——” 他连站起来都困难,别说上阵杀敌。 “所以,这把刀送你,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杜大哥......” 杜将刀往去疾怀中一塞,“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带着它给我大秦多赢一些胜仗,来年兄弟几个在这里给你庆祝。” “好!”去疾眼中含泪。 最后,杉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的书,“这是本兵书,算是半部家传,也有我的一些粗浅想法,前几日太后送了我们一些纸,我誊写出来的,希望对你有点用。” 去疾不知道什么叫纸。 他翻开书页,白纸黑字映入他眼底,不禁瞪大眼睛,“这——” 杜和杉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 去疾急问:“这就是太后让你们做的东西?” 两人点头,杉解释道,“我们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也不敢置信,太后说这东西叫纸,可以用来写字,比竹简方便点。” 这岂止是方便了一点! 去疾隐隐觉得太后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手中一卷书册宛如千金重。 “我会保护好它的。”去疾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怀中,把杜和杉两人又逗得大笑起来。 杉道:“纸并非十分珍贵之物,太后娘娘已经打算将它销售到秦国各处,到时候你在咸阳,或者在其他地方,都有可能看到它。” 第14章 即便如此,去疾还是将书妥善放好,对着三人作揖,“诸位兄长的关照,去疾今生没齿难忘。” 三人回礼,相互告别。 直到那个骑着马的少年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三人这才收回目光。 杉是最多愁善感的那个,感叹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近些年,秦国对外用兵不断,很多人都是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们嘴上虽然没说担心,可心里早就将好的坏的,都设想了一遍。 最了解去疾的杜神色坚定,“他会回来的!” 去疾是他们之中最为刻苦,最为勤勉,也是最为聪慧的,只不过他之前想太多,心里的疑问也太多,让他哪怕用尽全力,似乎也找不到方向,如今他已经找到自己的路。 “诶,你们跟我说说那纸是怎么回事呗!太后娘娘怎么做出这么个好东西的。”章邯打断了两人惆怅的氛围,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一只手搭着一人的肩,三人相拥着往回走。 杜和杉则又开始同他讲述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雍城城南某处老宅内,赵元溪穿过一面面晒纸的木墙,笑容灿烂,这可都是钱呀! 高昇命人将一捆又一捆的纸放入库房,清点完毕后,“夫人,目前制出的纸总共有三百六十一捆,每捆千张,若按每张纸十钱售卖,能有361金,除去成本,那至少也有三百金。” 在认识太后之前,高昇还从未做过这样赚钱的生意,这还只是他们这个小院,不到半个月的产量。 若是将这生意发展到全国,还有其余六国,他都不敢想他能赚多少钱。 赵元溪没有他这么乐观。 这造纸的生意也就刚开始能赚些贵族的钱,等真正推广开来,那这纸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利润自然也就下来了。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一直靠卖纸赚钱,现在只是趁贵族没反应过来,能多捞一些贵族的钱,就多捞一点。 “你用这些纸,画些鸟雀花草,在旁边提几个字,先给咸阳的那些王公大臣给送过去。” 秦国的画以帛画和漆画为主,此前还从未有人在纸上作过画。 高昇能想象到这批纸画出现在咸阳会造成什么样的轰动。 可赵元溪显然也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可奴不善作画。”高昇为难道,他只是个太监,能认字还得亏自己父亲和他在咸阳宫中的经历,作画这种事哪里是他能会的? 赵元溪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不会画,难不成要我画吗?” 高昇吓得冷汗直流,忙道,“奴这就去请些善于作画的巧手过来,定让夫人满意。” 合格的打工人是要替老板解决问题,而不是对老板提出问题。 赵元溪这才满意点头,虽然她这个属下谄媚了些,但工作能力还是相当不错。 很多事情,不用她讲明白,他就已经办妥了。 若是在现代的话,他高低能当个执行总裁。 “夫人,你让我做的笔,我做好了。”栎粗粝的大手,此刻正捏着一根小小的笔。 第19章 卖纸啦!卖纸啦! 自从那日从褚家回来后,赵元溪便没有再频繁前往侣葛坞。 曲辕犁做好后,赵元溪便让栎将东西送到雍城来,让雍县的县令和工师对接这事,将东西推广下去,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自然要物尽其用。 有赵元溪这个太后在,雍县的县令不敢怠慢,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曲辕犁的妙用。 之后的事,赵元溪让他们自己去折腾了。 因为造纸厂初建,需要很多人,赵元溪便将栎给留了下来,毕竟一个好的木匠太重要了。 她有很多东西还需要栎来帮忙完成。 这只笔是赵元溪让栎随手做的,样子和古人画眉的东西差不多,只不过更长,和现代的铅笔比较类似。 赵元溪随手取了一张纸,拿着炭笔在纸上描摹几下,“很好用,麻烦你了。” 栎被晒得黑红的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还有什么问题吗?”赵元溪见他还没有离开,疑惑地问。 “夫人之前交给我两张图纸,那曲辕犁我虽已经完成,但那水车,我尚有许多疑问。” 赵元溪放下手中的笔,轻笑道,“那你先问问看,我若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栎原本忐忑的心,在触碰到赵元溪平和的眼神时,放松下来,“请夫人随我来。” 后院是工人们休息的地方,因为栎要做手工活,所以给他单独辟了一块地,上面放了各式各样的木头石块。 院中中央则放着水车最基础的模样。 中间的大型木轮上挂着竹筒,旁边还有接引槽,看上去和赵元溪见过的水转筒车几乎没什么区别。 栎一脸苦恼,“我是按夫人给的图做的,可把水车放在水里试用的时候,虽转动起来,却不能稳定取水。” 赵元溪轻轻推动水车的转轮,上面的竹筒跟着她的动作一起转,很快她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问题倒不是出在你身上。”她画的图本来就不够精细,栎能把东西做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一些细节上的误差也是正常。 “你将竹筒筒口朝向调整一下,呈这个角度。”赵元溪比划着,“这样方便取水倒水,另外也可以将竹筒换成同样大小规格的木桶,这样水车的转速能稳定下来,耐久性也会更好。” 这个时代还没有标准化的概念,虽然栎为了美观下意识地选择了大小差不多的竹筒,但竹筒和竹筒的大小还是有差距,这点差距也会对水车的运转造成影响。 “你可以做一个等比例的小水车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再调整现在这个大家伙。” 做一个这么大的水车,实在不容易,赵元溪不忍心看他再走弯路。 栎连连点头,十分感激赵元溪。 赵元溪突然问,“栎你认识墨家人吗?” 自从准备开始全面提升生产力后,赵元溪心心念念的便是招到一些专业技术人才。 她第一个盯上的就是墨家,可惜历代秦王重视法家,对墨家并不看重,虽然秦国的少府养了一些墨家的人,但也只是帮秦王修建宫殿,根本就没有将那些技术用于万民。 赵元溪第一次见到栎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他是墨家人。 一个秦国的小小工匠,可学不到遥远楚国的技艺,除非他楚国有人脉。 栎想否认,尤其是他怀疑赵夫人的身份后,更不想暴露自己。 可他又不想骗这位夫人。 “夫人找墨家人做什么?” “我想找他们帮忙做一些东西。” “夫人想做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栎十分肯定。 赵元溪笑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像我今天想要一只笔,栎你明明在忙着水车的事,却还是不得不抽空帮我做。” “夫人猜出了我是墨家人?” “挺明显的,毕竟你也没有刻意隐藏。”赵元溪点头。 栎有些不好意思,“可我却不知夫人是谁?” “你没看出来吗?我以为自己也挺明显的。” 虽然她没穿太后的华服,可她用的都是秦国王室的东西,手底下的人也都是秦宫的侍卫,很难猜吗? 她的身份的确不能猜,只是正常人都不敢往那方向去猜,毕竟谁会相信一国的太后,不好好在秦王宫待着,反而跑出来和农夫混在一起。 “您真的是太后?” “如假包换!” “那您为何......” 赵元溪接着他的话自问自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种地?我记得你们墨家讲究兼爱,你可以将我的行为也视作是兼爱,我想试着让天下人吃饱。” “要想让天下人吃饱饭,那就得提高粮食产量,可光是种良种还不够,我需要制造出能提高耕种效率的工具,就是你正在做的事!” “你若不信——” “我信,兄长愿意信您,我也愿意信您,我会给我师兄弟们传信,只是他们愿不愿来,我并不能保证。”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赵元溪发自真心的笑着。 她真的很缺人,尤其是她扩大自己的产业后,她手里的人就更不够用了。 现在只是一家造纸厂就把她手底下的人给掏空了。 高昇得在咸阳和雍城两地跑,她的那几个侍卫虽然都听她的话,但他们名义上毕竟还是秦王宫的侍卫,她老是把他们调过来用对他们不太好。 最后就剩下便宜儿子给的几个人—— 不得不说很好用,甚至她还想再问便宜儿子要点人过来。 或者,她可以考虑和便宜儿子合作一下,把造纸厂改编成国企,到时候利润分他一点? 赵元溪正在犹豫要不要联系便宜儿子的时候,嬴政那边早就收到了消息。 嬴政看着手里的纸,纸上墨迹还未干,他已想了许多,“此物当真是太后所制?” 第15章 吕乐道:“太后娘娘带着秦宫的几个太监宫女秘密所做,娘娘她似乎打算将东西卖给咸阳的官吏。” “卖?”嬴政愕然,秦国的太后很缺钱吗?为什么会想着行商贾之事? 秦国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政策,商贾的地位极低,商贾及其后代甚至不得担任官吏,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与商贾为伍。 嬴政不明白为何自从搬到雍城之后,太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第20章 她不记得他了? 一个只知道耽于享乐的人,真的能突然变得勤勉聪慧吗? 翻看完太后的起居记录,嬴政心中的疑惑非但没能解开,反而越发困惑。 他绝不信太后能一改往日恶习,更不觉得她真的能有什么大智慧,除非她不是太后。 若她不是太后,谁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呢? 赢政想到了吕不韦,可文信侯已经被他逐出咸阳。 更何况一个被软禁,年老色衰的太后,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太后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吕不韦就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既然问题不在别人身上,那他只能从太后那里找答案。 “备车,寡人要去雍城。” 他倒要去看看雍城住着的到底是何人! 赵元溪从造纸厂回来,已经快到饭点时间。 自从子婴吃过她做的饭后,就不爱吃其他人做的膳食,赵元溪撸起袖子,打算今天给他做个鲜笋排骨汤,主食就简单做碗油泼面。 相比于春笋的鲜嫩,六月笋味道更为清甜,更适合炖汤,还增加汤底的层次感。 赵元溪将焯过水的猪小排,和改刀过的笋块一起放入砂锅中,倒入山泉水,加上姜片、葱段炖煮。 等她准备擀面的时候,子婴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小凳子,蹦了出来。 他站在赵元溪旁边,满脸期待,“大母,我可以试试吗?” 赵元溪瞧着小脸沾着面粉的子婴,有点被可爱到了,“你洗过手了吗?” 子婴亮出自己的十根手指,笑得天真烂漫,“洗过了!” 赵元溪宠溺一笑,揪了一个小面团给他。 子婴在一旁学着赵元溪的动作,拿着比他胳膊还粗的擀面杖,一点点地将面擀开,然后开扯—— 赵元溪手里的面已经下锅,子婴看着自己扯破的面团子,陷入深深的疑惑。 他只能向赵元溪求助,“大母。” 赵元溪憋不住笑,接过子婴手中那不成样子的面团,重新揉成团,再擀成牛舌状,抓着他的手扯着面团两端,“慢慢来,手上的动作轻一些。” 随着她手上下晃动,面片越来越细,也越来越薄,直到被扯成宽面状。 “好啦!接下来要看我的了。”赵元溪将面条丢进沸水中,拍拍子婴的屁股,示意他先下去。 子婴乖乖拖着自己的小凳子,挪到门口,双手托腮,看着赵元溪继续忙碌。 嬴政设想过无数种见到她的场景,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树底下,望着里面忙碌的人,儿时的记忆与此刻的场景交织在一起,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里面的人绝对不是他母后,嬴政握紧了拳头,可那张脸,世界上真的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他眼底翻涌着怒火,恨不得现在就剥开那女人皮,看看这张脸下的真面目。 “你是来找大母的吗?”子婴趴在门槛上,好奇地歪头。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嬴政心中滋生的想法。 嬴政冷着脸道,“你喊她大母?” 子婴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这人好凶,比之前那个大黑脸还凶! 他没回答,扭头就往赵元溪那边跑,边跑还边哇哇大叫,“大母,大母,快关门,坏人来了!” 子婴抱着赵元溪大腿,躲在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望着外面。 赵元溪不明所以,循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位穿着玄衣的年轻人站在树下。 来人约莫二十岁左右,身姿如雪山孤松般挺拔,乌发用玄色玉冠高束,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眉骨投下的阴影使得那双丹凤眼添了几分冷峻,微风掀起他的衣角,整个人仿佛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四目相对,赵元溪莫名有些心虚。 她定了定神,上前发问,“你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这人衣着考究,配饰精致,身上带的那柄长剑更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一看就不好惹。 赵元溪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态度十分和善,忽略她将子婴牢牢护在后面的话,其实跟和别人闲聊没什么区别。 可这在嬴政看来,完全就是在挑衅自己了。 太后还在记恨他当初命人杀了她两个孩子的事,这才对自己严防死守。 嬴政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子婴身上,面色冰冷,“只是想来看看太后而已,太后在担心什么?” 赵元溪寒毛都竖起来了,更加肯定来者不善。 这人不仅认识自己,而且还和太后有恩怨,这仿佛抓奸一样的小眼神——难不成是赵姬以前养的男宠? 没办法,赵元溪从赵姬的记忆中能找到关于男人的记忆,除了她的大男宠嫪毐,就只剩下几个平日里哄她玩的小男宠。 大男宠被便宜儿子砍了,其他几个小男宠她压根就不在意,是生是死,赵姬也不清楚。 若他们真的是这种关系,赵元溪不免有些愧疚,人家为了自己,差点被便宜儿子给砍了,而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赵元溪轻咳,“你愿意来看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以前的事你也都忘了吧!” “忘了?”嬴政铁青着脸,咬着牙道,“你说你把我给忘了?” 赵元溪安抚道,“我知道之前对不起你,我会让高昇给你一笔钱,你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置办些良田家宅,再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比在我这强。” ??? 嬴政皱着眉,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这女人以为他是谁? 他现在能确定面前的女人不是他母后,不是外貌的不同,而是眼神—— 他母后看他的眼神是怨恨的,哪怕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太后已经将那件事淡忘,看自己的眼神也不该是无动于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对这个人来说,自己的确是陌生人。 嬴政重新审视面前的人,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水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样的人,真的有胆子来顶替太后吗? “你怎么不说话,是觉得不满意吗?”赵元溪被他盯着,心里有点慌。 第21章 一块吃饭 嬴政神色平静下来,嘲笑道,“太后知道我是谁吗?” 赵元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娘嘞!问这种要命的问题!真答了,你又得不高兴。 见她不回答,嬴政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挑眉道,“我是昌平君芈启。” “知道,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哈哈哈哈——”赵元溪尬笑,这会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自己。 芈启是秦国公主与楚考烈王之子,是秦庄襄王的外甥,秦王嬴政的表哥。 赵元溪嘴角抽搐,她大概是被赵太后的记忆给影响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一个男人就怀疑他是赵太后的姘头? 大外甥,真不好意思啊! “启儿,你怎么来了?是政儿有事让你来找我吗?”赵元溪努力让刚刚的话题忽略过去,态度变得十分热情。 赵元溪心中哀嚎,她的一世英明啊! “太后刚刚说——” 赵元溪忙岔开话题,“打住!我记性不好,有时候会胡言乱语,启儿不必放心上,启儿吃饭没有,要不先吃饭?” 嬴政轻笑。 不多时,饭桌上便摆上了赵元溪刚做的午饭。 一锅鲜笋排骨汤,三大碗油泼面,因为加了一个人,赵元溪便再加了一份小炒肉和韭菜炒鸡蛋。 秦国采用的是分餐制,嬴政还是第一次和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的还都是他未曾吃过的食物。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元溪见他拿着筷子不动,以为他是不喜欢,“这是油泼面,是用小麦粉擀制而成,你尝尝看,如果不爱吃,我让人给你上碗粟米饭。” “油泼面很好吃,芈伯父你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子婴自己扒拉着碗里的面条,眼睛还盯着嬴政的碗,嘴巴塞得鼓鼓的。 “人家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倒好,吃着自己碗里,又看着别人碗里,是我没让你吃饱吗?”赵元溪无奈,给他盛了碗排骨汤,顺带给嬴政也盛了一碗。 赵元溪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安抚地笑笑,“不用拘束,就当是一家人吃个便饭。” 嬴政并没有说话,视线落在赵元溪的右手上。 女人左手食指的那个疤,嬴政记得十分清楚,那是自己生病时,太后煎药,不小心伤到手导致的。 第16章 身体没有改变吗? 他低头沉思,学着子婴的样子,将面给拌匀后,夹起尝了一口。 浓烈的葱香味伴着芥子的辛辣,瞬间传入他的四肢百骸,他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 秦国调味品不多,赵元溪把能用的调味都整上去了,油是经过花椒提香过的,面上面还该了一层葱碎和芥子沫,味道是咸香辛辣,对于吃惯了水煮菜的秦国人来说,这味道的确一下子接受不了。 嬴政微眯着眼,看到她低着头偷笑,她在看自己的笑话? 赵元溪见他不高兴了,忙道,“觉得辣的话,就喝口汤,这汤我没加什么东西,保证是原汁原味。” 乳白色的汤汁,散发淡淡的鲜香,的确看上去无害。 嬴政这次只浅尝,舌尖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眸子闪过亮光。 确实不错—— 嬴政平日里对食物并没有太多要求,但这并不代表他没吃过好吃的东西,只是觉得没必要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可今日这顿饭,他觉得让膳房的人提高厨艺,或许真能让他心情更加愉快。 喝过汤之后,再尝那碗面,他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还越吃越好吃。 嬴政头一回感觉因为吃太多,隐隐有些腹胀。 子婴吃饱后,直接躺在席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 赵元溪给他擦了擦脸,拍着他屁股,“起来,等会还要带你去散步。” “芈伯父也去吗?”子婴打了个滚,直接滚到了嬴政旁边。 小孩离他太近,嬴政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望向赵元溪。 一大一小,明明不是亲生的,看着倒有些像,赵元溪噗嗤一笑,直接拎着子婴的后脖颈,“你以为你伯父和你一样,吃饭还能把自己吃撑?” ...... 最后,赵元溪还是带着子婴,还有多出来的“昌平君”一起在澧阳宫中闲逛。 “是政儿让你过来看我的吗?”赵元溪右手牵着子婴,左手边则跟着嬴政。 嬴政脸不红,气不喘,张口就来,“大王说他挂念太后,所以让我来看看。” 赵元溪撇嘴,拍了拍嬴政的肩,“难为你帮他遮掩,他不念着我死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挂念我!” 嬴政微微侧过头来,看着神情平静的赵元溪,讥讽道,“太后不也是没有挂念过大王?” 话一说出口,嬴政便有些懊恼,且不说这人不是太后,就算真的太后在这,不对自己喊打喊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挂念自己。 只怪这张脸,让自己一时间忘了眼前这人不是太后,也幸亏她不是太后。 赵元溪眨眨眼,“你在为政儿不平吗?我和政儿之间有很多矛盾,你应该也清楚,很多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不过政儿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我也就更放心了。” 赵元溪当然挂念嬴政,只不过她更挂念她便宜儿子能给自己多少地,分多少人给她。 她没养过孩子,更没养过那么大的孩子,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她并不打算和嬴政关系太过密切。 万一被嬴政看穿了自己不是他亲娘,他要拿刀砍了自己,那她岂不是白活这一回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的赵元溪,自以为身上的马甲还穿的好好的。 “太后不恨大王?” 赵元溪轻叹,“政儿是我的孩子,当娘的怎么可能恨自己的孩子呢?” 虚伪!嬴政冷笑,“可大王将太后的两个孩子处死了,还将您迁至这雍城,严令禁止您回咸阳,您当真不怨?” 赵元溪反驳,“那也是我有错在先,若非我被男色迷了眼,干出糊涂事,政儿当时也不会深陷险境。” 政治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不是嬴政技高一筹,镇压了嫪毐引发的叛乱,那当初死的就是他。 第22章 相看两厌 赵姬看不出嫪毐的狼子野心,不代表赵元溪看不懂。 易地而处,赵元溪不觉得自己会做得比赢政更好,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想抢她的东西,她也会去跟人拼命。 嬴政:“......” 他本以为这女人会跟太后一样,没想到她却是站他这边的。 这反倒让他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态度极为恶劣道,“你以为你说这些,大王就会原谅你吗?” 赵元溪十分淡定,“大王原不原谅那是他的事,我只是说出我内心的想法,当然,如果政儿愿意原谅我,再喊我声母后的话,那我会更开心。” “你休想!”嬴政不带一丝犹豫地道。 这个占据他母后身体的女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真的想当他娘! 他嬴政才不需要什么娘,从前是,以后更是。 “我又没让你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小辈就该有小辈的样子,不许没大没小的,再怎么样我也是你舅母。”赵元溪自以为是长辈,对他好一通教训。 “你——”嬴政很气,早知道他就不该说自己是昌平君,可现在他若真承认了自己是嬴政,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说不定还会拉着自己,逼他喊母后! 这样一想,他更生气了! 他就该直接杀了她才对。 “刚还夸有你在政儿身边,我能更放心,现在觉得你脾气太暴躁,万一教坏政儿就不好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便宜儿子那暴脾气是不是他们给带坏的! 赵元溪嫌弃地摇头,拍着子婴的脑袋,“你长大可不能学你芈伯父。” 子婴咯咯直笑。 呵,小屁孩! 子婴吓得往后缩了缩,将自己藏在赵元溪的身后。 大母说得没错,芈伯父脾气太暴躁了,唉!大人看来也不让人省心。 子婴挺了挺背,感觉自己已经比大人还要成熟稳重。 三人继续聊着,听到附近传来嘈杂的声音,便循声望去。 一只小半人高的花猪突然从门里蹿了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 花猪癫狂地朝他们冲过来。 赵元溪连忙将子婴抱起来,嬴政反应更快,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猪身上刺了一剑。 小猪疼得嗷嗷叫唤,调转方向逃跑,直接钻到余太医布好的陷阱中。 余太医心有余悸,将手中的口袋扎紧,正准备道歉,抬头却见一柄长剑横在他脖子前,吓得他瘫倒在地。 “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袭击——太后的?”嬴政斜睨着此人,只要他轻轻用力,能轻而易举解决对方的小命。 余郊这才发现太后也在,赶忙求救,“太后娘娘,我是余郊啊!” 赵元溪表情一言难尽,好好的余太医咋干起抓猪的活了?再看这满身的猪蹄印,他这是和猪打了一架吗? “把剑放下来吧!这是雍城的太医。” 嬴政脸色稍缓,蹙眉呵斥道,“既是太医,不好好在太医署待着弄药,跑出来抓猪,成何体统!” “臣是受太后娘娘之命,养这些猪治病救人,汝可是在质疑太后?”余郊得了赵元溪的庇护,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袍,已然不惧。 太后让他养猪?嬴政陷入深深的困惑。 赵元溪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眼角跳了跳,她只是让他拿小动物先做实验,没让他在太医署养猪吧! 见余郊袋子里的猪仔还在挣扎,袋子的一角也沾染上血迹,她打断两人的争吵,“余太医,这猪受伤不轻,还是赶紧放回去吧!” 余郊心疼地看着滴血的麻袋,“臣会治好它的,太后娘娘有没有兴趣一观?” 太医署就在附近,来都来了,赵元溪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她也好奇余郊的研究有什么新的进展。 原本摆满草药的院子,如今被分割成了两块,一边还保持着原样,另一边放着几个小笼子,笼子里养着不少兔子。 其中一个笼子门被打开了,想来就是这只逃跑的花猪之前住的地方。 余郊招来两个小药童,让他们将小猪固定住。 赵元溪挑眉,这就搞出约束带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动物不是人,不可能乖乖躺在床上任由人折腾。 再看余郊眼底下的青黑,越发稀疏的斑白头发,赵元溪不禁有些同情,还有一丝丝愧疚。 让快要退休的老年人出来干活,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 小猪嗷嗷叫唤,子婴捂住耳朵,眼中满是好奇。 所有人都在看猪,反衬的在看赵元溪的嬴政有些奇怪。 赵元溪扭过头,正要招呼她便宜外甥过来一起看,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她微微一怔,正想说些什么,便宜外甥已经移开了目光。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这个便宜外甥眼神怎么感觉怪怪的? 可惜,赵姬与昌平君鲜少接触,赵元溪想从赵姬的记忆中找到些关于他的事,也找不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余郊此时正将一碗药灌入猪仔口中。 第17章 “这是何物?”赵元溪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紧盯着那碗棕褐色的药汁。 余郊微仰起下巴,颇为自得,“这是臣苦心研制出来的秘药,具有镇痛的奇效,太后娘娘之前说的缝合之法虽好,但活物一般难以忍受这样的疼痛,服下这药之后,便感觉不到疼痛。”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麻沸散么! 赵元溪瞳孔微缩,乖乖!此人还真有扁鹊之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猪已经老实下来。 余郊边解释,边拿出一整套刀具,旁边还摆着银针,。 银针刺穴,减缓了伤口流出的血,余郊将猪伤口周边的毛刮干净,再用褐色的药汁冲洗,接着开始缝合伤口。 等伤口完美处理好,赵元溪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她将子婴往旁边的嬴政怀里一塞,激动地拍手叫好,热切地抓着余郊的手,“昔日我言先生能成在世扁鹊,今日一见,先生已胜扁鹊远矣!可堪为古今医学第一人!” 余郊被夸得脑袋发蒙,倒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臣当不得太后娘娘如此夸赞,若非娘娘指点,臣如何能研习此道?” “余太医不仅医术了得,还如此谦虚,我大秦能得汝等人才,实乃大幸!”赵远溪夸人都跟不要钱似的,直接把人哄成了傻子。 余郊激动地拉着赵元溪就开始介绍自己这些天的研究,从医疗工具,到各种药物,还有他拿来做实验用的小动物,一个个跟献宝似的摆到她跟前。 偏偏赵元溪来者不拒,啥东西都能跟他聊上几句,这让余郊更觉得遇上了知音。 至于旁边被冷落的两人,嬴政低头盯着怀中的子婴,有点嫌弃,子婴仰头看着他,也撇了撇嘴。 第23章 想要什么? “你大母会医术?”嬴政低声问子婴。 子婴脸上露出自豪之色,“大母会的东西可多了!区区医术而已,这算什么?” 嬴政想起在咸阳宫里见过的纸。 这占据了他母后身体的东西,莫非是千年的精怪,习得了一身本事? 嬴政来了兴趣,他想知道这人到底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他的确是个暴君,但更有一颗爱才之心,若此人真有能力,留她一命也并无不可。 哪怕是神魔鬼怪,只要能为他所用,那又何妨? “你这是什么眼神?大母是我的!”子婴不满地拍着嬴政的胳膊。 嬴政半点耐心也没有,直接将人放开。 呵,不识好歹的小孩。 他掐着小孩的脸,威胁道,“你以为喊她一声大母,她就真是你大母吗?” 且不说此女来历不明的身份,就算是真的赵太后在这里,子婴也不该称呼她为大母,而是应该同其他臣子一样,尊称她为太后。 子婴气得小脸通红,对着嬴政就是一记头锤,“你胡说!她就是我大母,她就是我大母,你这个大坏蛋。” 嬴政一只手将按着他脑袋,给他直接固定在原地,小家伙手短脚短,反击不成,扯着嗓子就开始干嚎。 嬴政顿感背后一阵凉意,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有些被打懵了。 赵元溪从他手中夺过孩子,没好气道,“让你带小孩,你怎么能欺负他?” 子婴委屈地扑到大母怀中,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大母,他坏!” 赵元溪问他怎么回事? 子婴却不肯回答。 他其实感觉这个坏家伙说得没错,但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如果大母不是他大母的话,那他就不能留在大母身边了。 想到这里,子婴哭得更凶。 见状,赵元溪只能转头问嬴政。 嬴政双手抱臂,眸色冷冽地盯着子婴,冷笑道,“实话实说罢了!子婴本就不该称呼你为大母,秦国的太后娘娘——” 赵元溪白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和小孩计较什么,子婴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我本就是他嫡祖母,从亲缘关系来说的话,他就该喊我大母,至于这太后的身份,出了这雍城,谁还会认我这个太后?” 若非没有废除太后的先例,赵元溪觉得赵姬太后这位置早就不保了。 她自己都不在乎这太后的身份,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 “那也不能不分尊卑。”嬴政态度强硬。 “既然你要分尊卑,行啊!你先给我磕一个,再来跟我谈尊卑贵贱之事!”赵元溪不耐烦了,她家孩子,轮得到一个外姓人来批评吗? 嬴政恼了,自他当上秦王后,何时被人这样顶撞过,心中杀意渐生。 赵元溪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气势的改变,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吧!不会吧!这就急了?年纪不大,脾气还挺暴躁! 她轻咳一声,充满亲和力地温声道,“尊卑贵贱那是同外人讲究的,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你若愿意,喊我声舅母也是可以的!我就更喜欢听政儿喊我阿母!” 听到此人依旧贼心不死想当他娘,赢政气笑了。 罢了,他跟一个精怪讲什么纲常伦理。 他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赵元溪见他跟个河豚似的,也不禁觉得好笑,脾气虽然不好,但哄起来也挺简单的。 “行了,别生气了!过来再拜托你个事!”赵元溪朝他招手,“政儿既然派你过来看我,对你应该是十分信任,这里有几个药方你带回去交给他,这药效你应该也听清楚了,该怎么用不需要我再解释一遍吧!” 科学技术得应用到实际生活当中,才能充分发挥它的价值。 哪个地方最缺这种救命的法子,当然是军队。 “有了这些,我大秦的士卒也能多活一些。”赵元溪露出真切的笑。 赢政一直抿着的嘴唇放松下来,神色复杂地望着赵元溪,问,“你想要大王给你什么?” 这种能救无数将士的法子,嬴政觉得可以满足她的一些要求。 当然,除了要给他当娘外! 赵元溪摸摸子婴哭惨了的小脸,替他擦掉眼泪,“我想要的,大王可给不了。”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大王给不了的?”嬴政皱眉。 “他做不到的事情多着呢!”赵元溪轻笑,“算了,若真要想给我些什么,你就让他多送些人给我吧!” “只是这样就够了?” 嬴政不满她对自己的看轻,六国都将是他囊中之物,她想要什么,自己早晚都能送她。 赵元溪其实也想多要一些,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功臣,请赏那是余太医的事,她太过分的话,余太医可就不好收场。 “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够了,真正需奖赏的是余郊,而且药虽好,但治疗的方法同样重要,余太医愿意随军,将这治疗外伤的法子交给军中的医士。” 嬴政有些看不懂此人,不为自己求赏,那为何要做这些? 除了让人贩卖给贵族纸之外,嬴政惊讶地发现,她做的一切好像都不是为了自己。 明明即便不做任何事,凭借太后的身份,在这雍城中,她完全能过上富足舒适的生活。 她到底目的何在? 嬴政想问便直接发问。 赵元溪眨眨眼,“我的目的?你真想知道?” 嬴政点头。 “那当然是,让天下人吃饱穿暖,生活安定!” ...... ...... 周围一片寂静,赵元溪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切实际,轻咳一声,“别这样看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人还不能有点梦想么?” “太后娘娘仁善,乃万民之幸。”余郊率先反应过来,连声高呼。 他本以为自己治病救人是大功德,定能扬名立万,可和太后娘娘相比,自己的理想太狭隘了。 嬴政眉头皱得更深了,做为秦国的君主,他自然珍视自己的子民,但那是为了维护秦国的统治,若无黔首何人给他耕种,若无士卒何人替他南征北战。 可现在有人站在他面前,说自己不为其他目的,只是想让天下人好好活着。 嬴政不解,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第24章 另类算账 难不成她想当圣人? 从古至今,能称之为圣人的,只有那位儒家先贤孔夫子。 可嬴政学的是法家之术,对于孔子的为政以德,“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那套并不接受。 若是下位者以德行反约束君主,那他的命令如何能推行下去,大秦何时能一统天下? 在他看来,以德治国不过空谈,若是人人都能遵守周礼,那周王朝也不会被灭,更不会有现在诸侯国的连年征战? 所谓圣人,不过是活在自己心中的理想国中,看不清现实的人罢了! 嬴政同样觉得赵元溪的想法天真可笑,她难道以为凭她一人能供养这天下万民? 若是真有这样的方法,秦国何以因负担不起连年征战的消耗,而不得不暂缓讨伐六国。 第18章 倘若有足够的粮食,他大秦就能养更多的兵,别说是六国,就是整个天下他都能打下来。 “太后的想法确实只能在梦里想想。”嬴政毫不留情地戳破在场的人的幻想。 “才不是!”子婴搂着自己大母的脖子,奶乎乎地反驳,“大母会种好吃的,会做各种好吃的,她还教会了别人做好吃的豆腐、好喝的豆浆,大母还说等到玉米收获,他们就能拥有很多食物,就不用再挨饿了!” 哪怕现在只有褚家,那便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孩童质朴的话,让嬴政脸色有些难看。 赵元溪反而乐了,不愧是她养的孩子,果然向着她,真想直接亲一口。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贴着子婴的小脑门,啪叽就是一下。 “子婴说的真好!不愧是大母的乖孙子!” 子婴脸唰得一下红了,小手捂脸,将脑袋给藏起来,看上去可爱极了。 可这一幕在嬴政看来却十分刺眼,他的脸更臭了! 赵元溪对他的表情极为不满,语气不善,“你就这么断定不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做不到,不代表她以后做不到。 她有系统,她还有千年积攒下来的知识,一切皆有可能。 嬴政却讥笑道,“太后是觉得自己种的那百来亩的杂草,就能养活大秦数百万人?” 杂草?他居然说她种的东西是杂草? 赵元溪气恼,“谁说那是杂草!”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种了什么?你去看了?还是你让人动我苗了?”她瞬间炸毛。 敢动她的苗,他完蛋了! 嬴政莫名打了个冷战,他的确让人拔了几株苗木送到咸阳。 区区几根不知名的杂草而已,他让农家的人看过,虽和蜀黍长得相似,但并非同一种东西,哪怕是真是另一种蜀黍,那也只能救荒补种时用,产量不会比秦国现在种的菽、麦和栗高多少。 “你说啊!你胆子拔我苗,没胆子承认?” 赵元溪恨不得现在找家伙抽他一顿。 “不过几根苗而已,多少钱我赔你便是。”嬴政抿着嘴,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整个秦国都是他的,他让人拔几根苗怎么了? 赵元溪拳头硬了,“这是钱能衡量的吗?我一株玉米能长两个以上的棒子,一个棒子五百粒种子,十株就能有一石粮食,若我将这些种子留着,来年又能收获千倍,这你怎么赔!” ...... 嬴政嘴角抽搐,按她这么算,拔了她几株苗,这是要他赔上秦国的整个国库吗?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东西,我看上去很好骗吗?” 赵元溪双手抱胸,“你不信?” 他当然不信,若真有这样的奇物,别说给她金银财宝,就是真认她当娘都行! 最喜欢这里的人没见识的样子,赵元溪眼珠子一转,“那我们打个赌,若我那苗能结出千粒种子,你就给我百亩良田,怎么样?” “若它产量当真如此,给你千亩那又何妨?” 大财主啊! 赵元溪眼冒绿光,看嬴政的眼神不再是像看败家子。 这妥妥的大金猪!能稳定爆金币的那种! “你真是太客气了!”赵元溪笑得合不拢嘴。 嬴政嘴角扯了扯,对她态度突然的转变,不免觉得好笑,“若你输了呢?” “我怎么可能输?”赵元溪想也不想地反驳,对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眼神,撇嘴道,“行吧!你说你想要什么?” “若你输了,你那造纸作坊和造纸法便归我!” 赵元溪啧了一声,好小子,原来在这等着自己。 她说怎么好端端的,便宜儿子怎么会派大外甥过来看自己,原来是盯上了自己手里的纸。 且不说她不会输,赵元溪本来也打算等雍城生产的纸传遍咸阳城后,等着秦王的人来跟自己谈合作。 虽然大外甥此举贪心了些,但显然合作还是可以照样谈,而且时间直接提前了个月。 赵元溪眼中带光,能这么快发现纸的价值,这大外甥看来也不是个傻的,至少眼光十分不错。 “可以!”赵元溪点头。 她又拍拍子婴脑袋,“子婴乖,跟余太医去一边玩,大母和你芈伯父有事情商量,晚上给你做鲜奶红豆包,好不好。” 子婴闷闷应声,“嗯,不过大母要当心,不要被他骗了。” “放心吧!谁能骗得了我!” 余太医上前,牵起子婴的手,带着他去玩小兔子。 赵元溪走到嬴政跟前,“苗子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不过既然你知道造纸坊的事,就应该知道我有意将纸卖到咸阳,甚至推广至整个秦国,怎么样?有没有打算参与进来?” “你在咸阳帮我站台,无论卖出去多少,我都分你一成。” 卖纸这事,的确是笔不错的生意。 “只一成?” 赵元溪不满意了,“我既不要你的人,又不要你出东西,只借借你昌平君的名声,你还想要多少?” 嬴政挑眉,“太后名声不比我的更好用?” “你明知故问!最多一成半,不能再多!”赵元溪有些肉疼。 她心里苦呀!若是赵太后的名声在咸阳城好使的话,赵元溪也不用让高昇带着画去拜访咸阳的达官显贵。 ...... 嬴政这才想起,因为他的命令,咸阳城中甚至没人敢谈论赵太后的事,若是打着赵太后的旗号,东西卖出去别说卖出去,被人赶出来都是有可能的。 他轻咳一声,“你打算让谁负责?” “那你是同意了?” 第25章 这次嬴政赢了 嬴政表情看似毫无变化,声音却缓和不少,“太后既然开口,我自然不会拒绝。” 切——赵元溪一脸不信,这个大外甥脾气臭得很,哪怕她真的摆出太后的架势,估计也不能说服他。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给得太多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派去的人叫高昇,虽是个太监,但却是个聪明的,办事也稳妥。” 太监?据他所知,赵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他派过去的,那就是秦王宫的人了。 嬴政心情有些微妙,此人明明并非蠢笨之人,更是身怀大才,但似乎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秦王宫出来的人,那就是他的人,她难道对自己没半点设防吗? 想到她行事丝毫不加掩饰的样子,嬴政忽得笑了。 此人胆大包天,或许还真就不怕他发现不对劲。 嬴政这就有些冤枉赵元溪了。 这些天,她虽然行事出格了些,但做的所有事没损害过秦国的利益。 一个退休的老太后,种种地,做点小生意,谁会在意呢? 谁能想到好好的秦王不去忙着灭六国,特地跑来雍城,还用个假身份接近她。 “高昇,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让他去昌平君府上,后面的事其他人会处理。” “痛快!” 赵元溪虽然奇怪怎么会有人喊自己的府邸全名,但谈成合作的喜悦让她忽视了这点不对劲。 天色渐晚,赵元溪本想送客,却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假意客气,“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要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吗?”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嬴政朝她拱手。 赵元溪腹诽,那你还不如恭敬一些! 晚膳主要是柚做的,赵元溪只做了答应给子婴的鲜奶红豆包。 子婴喜欢吃甜的,赵元溪将包子里的红豆馅塞得满满的。 包子外皮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味,里面是香甜绵密的红豆沙,一口下去,让人心满意足。 子婴一连吃了两个,就连赵元溪也跟着多吃了一个。 嬴政也被分到两个大包子。 太甜了!嬴政微微蹙眉,他还是更喜欢之前的油泼面。 可惜,她不肯再做。 即便如此,嬴政依旧将它吃了个干净,别以为他没看见,那小屁孩吃完自己手上的,又盯上他手上的。 他的东西,即便他不要,也不可能给别人。 最后桌上还剩一个包子,子婴挺直身子,伸着手去拿,却被赵元溪按住胳膊,戳了戳鼻子,“你今天已经吃得够多了,再吃下去,晚上又该让我帮你揉肚子。” “可我还能再吃一个!” 若是他不吃,那就要被那大坏蛋给吃掉了! 两人说话之际,子婴果然见到包子被人给拿走了,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大母。 嬴政心情不错地开口,“我家中尚有一幼子,与子婴年岁相近,想来也会喜欢这点心,我想带回去给他尝尝,太后娘娘不介意吧!” 赵元溪能说介意吗?显然是不能! 更何况子婴吃的也的确够多了。 “无妨,膳房还有一些,你可以给孩子多带些回去。” 这一局,嬴政完胜! 第19章 临别之际,嬴政手里多了个食盒,盒子里除了赵元溪做的大包子,还有装了一些子婴平日喜欢的小零食。 子婴垮着小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食盒,恨不得把它抢回来。 听到坏家伙要走了,他又高兴起来,快些走快些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至于那些好吃的,哼!大母已经答应明天给他做新口味! 小家伙自以为将情绪隐藏的很好,可嬴政却看得十分清楚。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子婴应该有三岁了吧!这个年纪也到了该启蒙的时候,太后可为他寻了老师?” 之前倒有一个,只不过死掉了! 赵元溪不愿再说这件事,不管有什么样的内情,季胜乱党这个帽子是摘不掉的,子婴不该和他再有牵连。 她确实应该给子婴重新找一位启蒙老师了。 “暂时还没有,昌平君有合适的人选?” “确实有几个,咸阳有不少儒学、法学的大才,改日我拟个名单给太后,太后若有看顺眼的,我便去信给他们,请他们过来好好教教子婴。” 子婴脖子一缩,拉着赵元溪的衣角,弱弱祈求,“我有大母教就好,不需要别人来教我!” “大母当然也会教你,但子婴也要跟着其他老师一起学习。” 孩子的教育问题,赵元溪不想马虎。 她对自己专业能力十分自信,却也明白自己其实只会种地,对教孩子根本一窍不通,子婴应该跟着这个时代的老师一起学习,才更加合适。 “那便劳烦你了。”赵元溪发自内心地表示感谢。 嬴政是存着戏弄小孩的心思才提出建议的,闻言他心里倒有些不太自然,瞥见小孩委屈的小脸,他轻笑道,“不妨事,好歹子婴也喊我声伯父。” 不管怎样都是秦国的王孙,总不能看着他变成大字不识,不知礼数的纨绔子弟。 澧阳宫门口,吕乐正在候着。 “大王!”他赶忙接过嬴政手中的食盒,闻到隐隐传来的香甜味,吕乐心中疑惑。 大王进去大半天,不仅没和太后吵起来,太后还送了他吃食? 这是原谅太后了? “回宫!”嬴政命令道。 与此同时,刚回来的高昇与秦王的车驾擦肩而过,人群中他似乎看见吕公公的身影。 高昇面露异色,吕公公不是一直跟在秦王身边的吗?怎么会出现在雍城? 等他匆匆回到澧阳宫,一番打听过后,却听说只有昌平君来过。 难不成真的是他看错了?高昇心里泛起了嘀咕。 马车中的吕乐,闻着食盒传来的味道,咽了咽口水,替嬴政倒了杯热茶,“大王,这是太后娘娘给您准备的点心?” 嬴政轻嗯一声,倚在软座上闭目养神。 吕乐心中越发疑惑,这平静的模样也不像是母子俩和解了。 不过他能看出大王此刻心情不错,想来他们也没有发生新的冲突,总归是件好事。 “回宫后,让扶苏来见寡人。”嬴政睁眼,视线落在食盒上。 第26章 父王不要他了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因是第一个孩子,嬴政对他很是看重,从小就养在身边。 宫人来传信时,扶苏正跟着博士淳于越习字。 小小的身体跪坐着,脊背挺得很直,端正地握着毛笔,认真誊抄典籍。 听到父王要见自己,扶苏放下手中的笔,望向淳于越,“先生,容我先去拜见父王。” 淳于越摸着胡须点头,“既是大王要见公子,公子去便是,只是这课业万不可就此落下。” 扶苏起身朝他行礼,“先生放心。” 小扶苏跟着宫人走到了宫门口。 吕乐笑着上前相迎,替他推开正阳殿的大门,“扶苏公子,大王已经在等你了。” 宫殿的门槛很高。 扶苏深呼吸,右手捏着衣角,扶着门框跨了进去。 他小小一团站在殿中,仰头看了一眼高坐在上面的父王,又立马低下头,“儿臣拜见父王。” 稚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嬴政放下手中竹简,看着阶下的儿子,眼神中带着些满意,这看着不比雍城那个毛小子好? 这才不愧为秦国公子。 “过来!”嬴政声音难得温和。 扶苏起身,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面虽有惧色,但更多的还是濡慕,他拎着衣角,小步上前,乖乖立在案几侧边,等着父王的问话。 他虽住的与父王只隔了一个宫殿,可父王整日都在忙,他已许久没见过父王。 扶苏衣袖下的小拳头握紧,心中紧张而又期待。 昨日他已经能将《尚书虞书》背下来,先生说他学的很好,没事的!扶苏深吸一口气,悄悄挺起了胸膛。 嬴政习惯性地问,“最近都学了什么?” “儿臣学了《尚书》。” “背来听听。” 扶苏心跳快了半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皋陶矢厥谟......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嬴政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揉了揉眉心,儒家的思想对于教化万民的确有帮助,但治理国家,不能靠儒家的以德服人。 “秦律可有学?” 扶苏身体轻颤,声音有些发抖,“还未曾学。” “你在怕我?”嬴政不解,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为何他如此紧张害怕? “儿臣——儿臣——没有。”扶苏不过才三岁,哪怕再早熟,这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说掉就掉。 即便如此,小家伙也只悄悄抹泪,不敢发出声音。 嬴政有些烦躁,他从来没有哄过小孩,更没有小孩敢要他哄,可现在面前的是自己儿子。 好歹也是自己儿子,哭成这样他再当看不见就不太好了。 “不问你了,别哭了!今日让你过来并非为了考究你学问,是太后让寡人带了点心给你。” 他对扶苏虽怀有很高期待,却也不是揠苗助长之人,扶苏年纪还小,他也有时间等着扶苏成长。 “点心?”扶苏打了个哭嗝,睫毛还沾着泪花,表情有些呆呆的。 点心,还是太后给的? 父王不是生气,将太后赶走了吗? 扶苏歪头,眼神迷茫,太后与他关系并不密切,自他记事起,他只在年节的时候见过太后,那时候太后会坐在父王身边,而他则被宫人抱着坐在下面。 嬴政见他惊讶张嘴,笑着揉了揉他脑袋,忽而明白了那女人为何喜欢揉子婴的脑袋。 第一次同父王如此亲近,扶苏直接脸红到了脖子,微不可察地叫着,“父——父王。” 嬴政不习惯这种氛围,神色平静地收回手,将一旁的食盒打开。 盒子里的点心虽然已经凉了,但看上去依旧精致可口,尤其是那几只小兔子形状的糖糕,瞬间便吸引了扶苏的注意。 嬴政轻哼一声,花里胡哨! 可见扶苏露出小儿神态,心情又有几分复杂,“想吃便吃。” 得了准许,扶苏这才敢伸手,小心拿了一只白兔子。 软的,甜的,带着点米香!好吃! 他捧着米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嬴政。 有那么好吃吗?嬴政心里嘀咕,他捏了一只塞进嘴里,对他而言依旧是甜的发腻。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等会都带回去吧!不过晚上不要吃太多。”嬴政提醒了一句。 “儿臣谢父王。” “你的老师现在是淳于越?”嬴政突然问,刚刚他在给子婴选老师,现在感觉应该给扶苏也换个老师。 秦国需要的是一位赏罚分明、精明强干的储君,不需要一个仁义良善的贤者。 嬴政本想让李斯教导扶苏,只是李斯忙着修订秦律,他身边也还需要李斯,至于法家的其他人,还不如现在的淳于越。 思来想去,他竟发现,朝中有能力者虽多,适合当扶苏的老师却了了无几。 “寡人想给你换个老师。” 扶苏有些急了,“淳于先生很好,而且很厉害!儿臣,儿臣——” 嬴政当然知道淳于越有大才,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让淳于越去教导扶苏。 事实上,他也的确将扶苏教得很好,只是这种好是儒家那群酸儒喜欢的模样,跟嬴政想要的却有些差距。 嬴政忽然想起子婴同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恍惚。 那人教孩子似乎就挺不错!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唇角微微上扬。 既然占了他母后的身体,那帮他养养孩子应该没啥问题吧!成嬌的孩子她都能养,凭什么他的孩子不行? 他也想知道那个太后会如何对待儒家,只是一个礼喊出来,那个视礼于无物的人估计就能气炸吧! “不想换就不换!”嬴政微笑,“淳于越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但寡人会将你送到太后那边。” 第20章 扶苏不知自己父王的小心思,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父王不要他了? 扶苏低着头,眼眶通红,他又做错事了! 明明知道父王最讨厌的就是不遵命令,可他还是惹得父王生气。 扶苏吸吸鼻子,犯了错,那便该受罚! 他朝嬴政行了个大礼,恳求道,“父王,儿臣不听话是儿臣的错,淳于先生却是无辜的,儿臣会自己去雍城,不必淳于先生跟随!” ??? “你——”嬴政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寡人何时说你错了,再者你替他求什么情?没将你教好那就是他自己的责任!让你去雍城,那也是想让太后教导你!” “淳于越虽有才干,但为人古板,又喜欢学酸儒那套,你是秦国公子,要学的是如何治国,而不是只知道讲礼守义。” 第27章 人留下,你走吧 嬴政的叱责,让扶苏委屈低头,眼神也暗淡了几分。 “回去吧!明日寡人会派人送你过去。”嬴政叹道。 扶苏鼻子酸酸的,刚迈出宫门,眼泪便落了下来,两只手使劲地擦,却还是止不住眼泪。 吕乐看着心疼,宽慰道,“公子,大王心里是在乎你的,让您去太后那边,想必另有深意,或许这会是您的新机遇。” 扶苏垂首不语,朝吕乐拱手后,便神情落魄地离开。 他只是年幼,不代表他不懂事,大母是犯了错才被父王赶去雍城的,如今父王不喜他,自然也就不想看到他了。 夜间,扶苏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哭的身下被褥都湿了。 直到哭累了,他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淳于越沉着脸来寻他。 见他双眼红肿,精神萎靡的模样,心中诸多疑问又被他暂时给按了回去。 他不知道扶苏公子是犯了什么错,竟让大王将他放逐至雍城。 哪怕雍城离咸阳只有三百里,可年仅三岁的秦国公子,被君王赶离身边,那便意味着他被放弃了! 淳于越跟着扶苏,就是希望扶苏有朝一日成为秦王,一改秦国法家大行其道的现状,让儒学能再次兴盛。 尽管淳于越心中有颇多抱怨,可看见扶苏这幅样子,又不免有些心疼。 扶苏公子虽然才三岁,却十分勤奋聪慧,其他孩童还在父母身边,享受宠爱的时候,扶苏已经能沉下心来,跟着他学那些他看不懂的诗文。 成年人练字都很难坚持一天,可扶苏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每日习字。 他是个很好的学生,也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淳于越长叹,这难道真的就是儒学的命吗? 扶苏声音已经哑了,见了淳于越,眼睛又开始发酸,只是他已经有些哭不出来了,他拉着淳于越的衣服,“先生,连累你同我一起去雍城了。” “我既是公子老师,自然公子去哪,我便去哪!公子放心,我必定会助您早日回咸阳!” 扶苏吸了一下鼻子,轻轻点头。 扶苏离开的时候,还想与父王拜别,可嬴政正在召见王翦,他在外面等了许久,始终没能等到与父王再见一面。 他耷拉着脑袋,心如死灰地上了马车。 护送扶苏去雍城的王贲,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免大惊。 他现在估计是整个咸阳中,最了解太后的人了,虽然不理解大王为何要将扶苏公子送去给太后照料,但他能肯定的是,大王绝没有舍弃公子的意思。 他此次的任务不仅是护送扶苏公子,还另外给太后送了一批人,那些人可都是大王亲选出来的,都是秦国宫学中的人才。 若无意外,这些人将会是秦国未来的官吏。 公子身边有这些人,哪里是被放逐,分明是给他积攒力量。 况且还有太后—— “公子,不必沮丧,太后她会喜欢您的。”王贲凑到马车边,小声道,太后不仅对子婴公子关怀备至,就连对下属也同样温和,想必对扶苏公子也不会吝于关心。 扶苏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颓丧,“谢谢王将军,我不会惹太后不高兴的。” 欸?王贲微愣,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王贲正色道,“太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您见了便知。” 穿过一道道的门,扶苏终于到了澧阳宫。 走到门口时,章邯却拦住了他们,“太后娘娘正在忙,现在可能不方便见你们。” 王贲道:“我是奉大王之命过来的,今日必须见到太后。” 章邯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们最近没犯事啊! 上次王小将军过来是抓人的,这次带个小孩过来是什么意思。 “容我等进去通报一声。” 察觉到那个侍卫看向自己疑惑的目光,扶苏抿起嘴,心中越发忐忑。 没过一会,那侍卫匆匆返回,“太后娘娘让你们过去,她在后院等你们。” 扶苏深呼吸,跟着王贲一起进去。 到了后院,扶苏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澧阳宫后面有块池塘,池塘旁边本该有大片的绿植,可如今绿植都被清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翻好的地。 他的大母,秦国的太后,头发用一块布条绑起,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身短褐。 大母来到这里后,日子竟过得如此艰苦吗? 扶苏满脸问号,心中更是为大母而难过,同时也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迷茫。 王贲同样也是一脸震惊,知道太后种过地,但亲眼看到太后穿着粗布衣服,在地里刨土,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这未免太过接地气了! 赵元溪见他们过来了,将手里的锄头搁在一边,蹲在池塘边洗了个手,瞥见王贲身侧的孩子,没太在意,笑着打趣,“王小将军这么急着过来领人?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余太医呢!” 王贲干笑,“臣并非为此事前来。” 他侧身,让扶苏整个人暴露在赵元溪面前。 他谁啊!赵元溪蹙眉! 扶苏见太后一脸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脸瞬间就白了,他咬着下唇,低头朝赵元溪行礼,哑着声音道,“扶苏见过太后。” ? 赵元溪一愣,嬴政的儿子扶苏? 她没听错吧! 良久后,她才回过神来,强压心中的激动,声音放缓,“你怎么来了?你父王让你来的?” 听到父王二字,扶苏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给逼回去,低头应声,“嗯。” “大王让他来这里做什么?”赵元溪问一旁的王贲,这么小的孩子,不在秦王宫好好待着,来她这个山嘎嘎干嘛? 总不可能让扶苏来这里守孝吧! 王贲握拳轻咳,“大王说把扶苏公子放您这边。” “他认真的?他自己儿子自己不养?还当什么父亲?” 王贲擦了擦手心的汗,全当没听见太后的骂声,补充道,“大王派了人照顾扶苏公子,另外他还给您送了十五个宫学学子。” “人是他应当给我的,难不成还要我感恩戴德?”赵元溪白了他一眼,朝他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第28章 两个跟屁虫了 王贲如蒙特赦,“那公子便交给太后了,臣等告退。” 他走的急,没注意到扶苏朝他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 小小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看着格外可怜。 赵元溪心中虽有不满,但见小孩惹人怜爱的模样,心又软了几分。 这个娘不要就算了,小孩才多大,也不打算要了?真不知道他是抽哪门子风! 赵元溪低头看着小扶苏,激动地苍蝇搓手手。 扶苏崽诶!可爱! 扶苏年纪小小,却板着一张脸,看得赵元溪忍不住想揉他脑袋,不知道把他头发弄乱,小家伙会不会跳起来打她。 察觉到太后正在打量自己,扶苏抿着嘴唇,将头压得更低,结果就撞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他被吓得退后两步,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子婴见他被吓到,咯咯直笑。 赵元溪拍拍子婴脑袋,半蹲下来,与他们对视,笑着同扶苏介绍,“他叫子婴,长安侯的孩子,是你从弟。” “扶苏是你兄长,子婴不可无礼。” 子婴睁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长,满脸天真,“你也是因为秦王伯父讨厌,所以被赶过来的吗?” 子婴发动他简单粗暴的推理能力—— 伯父不喜欢大母,所以大母来了这里,不喜欢他父亲,所以他也来了这里,那兄长既然来了这,肯定也是因为伯父不喜欢他。 唉! 伯父不喜欢的人真多! 子婴不解,大母是个好人,他自己也是个好人,这个兄长瞧着更是个好人,不喜欢他们,那肯定是伯父的错! 还没正式见面,嬴政在子婴心中已经有了大坏蛋的形象。 第21章 一句无心之言,在扶苏听来却是锥心之痛。 他红着眼辩驳,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父王没有讨厌我,他只是——” 只是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子婴见他哭了,慌张地给他擦眼泪,“你别哭啊!我也被秦王伯父讨厌,大母也是,咱们都一样,伯父不喜欢你,我们喜欢你就行呀!” 一个人被抛弃,那是孤苦无依,可三个被抛弃的人凑一堆,那叫另外成了一个家。 扶苏本来心里难受极了,听到这话,眼泪又被逼了回去。 赵元溪看着这幅兄弟和睦的画面,不忍打扰。 原本她还担心子婴会对扶苏心有不满,哪成想小家伙自己就将自己开解好了。 也是,没有什么比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更能让人迅速统一战线。 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秦王,知不知道他儿子将不要他这个爹咯! 赵元溪对子婴的话十分赞同,不嫌事大地表示,“对,你还有我们,大母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左手摸子婴脑袋,右手揉扶苏的头发,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两个乖小孩,都是她的了! 扶苏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手指不自在地摆弄衣角。 他从小就离开阿母身边,自他记事起,除了父王,从未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 明明大母还和之前长得一样,可这样温柔的模样,他却是从未见过的,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你是要和子婴一样陪着我,还是让宫人带你先去安置?”赵元溪看出小孩有些害羞,收回了捣乱的手。 扶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身侧的宫人,犹豫再三后,小声道,“我可以陪着您吗?” “当然可以,柚,扶苏今后便住在澧阳宫侧殿,你把跟着扶苏一起来的人先带过去,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一并给添上。”赵元溪起身,朝着一旁的柚道。 柚带着那群宫人退下。 赵元溪换了把铁锹,笑着对俩孩子道,“那等我把这些种子种完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种子并不是系统给的,而是高昇知道她在找新奇的种子,特地从西域行商手中买来的。 赵元溪拿到这种子,第一眼便觉得它是西瓜的种子,西域行商称它为塔拉布兹,说是能结甘甜的果子,打听了果子的模样后,她越发肯定这就是西瓜种子。 于是,她便让人将这块地给清理出来,准备种点西瓜。 她边刨坑,边将种子给埋进去,子婴也学着她的样子,拿着小铲子蹲在她旁边,扶苏也跟了上来。 赵元溪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小豆丁跟在她后面。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干脆也分了他们一小把的种子,蹲下来教他们如何刨坑、放种、填土。 三人一起忙碌,把原本赵元溪半时辰能干完的活,干到了一个时辰。 将最后一粒种子埋进土里后,两小只累得满头大汗,子婴直接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扶苏虽然还站着,但魂显然已经飘走了。 赵元溪将子婴给提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泥,“等结了果,你们就能吃到西瓜了。” “西瓜好吃吗?”子婴迫不及待地问,扶苏也看了过来。 这个她还真不确定,现代大众吃的西瓜都是经过人工培育筛选过的优良种,味道自然好,可这是两千多年前的西瓜,赵元溪其实不太抱希望,能是甜的,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应该比你们现在吃过的水果好吃些。”赵元溪一只手拉一个,带着他们去池塘边洗手。 子婴洗干净了手,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片地,仿佛已经看到了丰收的样子,眼睛笑成月牙状。 赵元溪又掬了捧水给扶苏洗手,发现他右手的手指上竟有薄薄的一层茧。 ...... 尽管赵元溪想努力装作没看见,可还是忍不住问,“你父王天天逼着你写字吗?” 赵元溪没养过孩子,却也知道三岁的孩子放现代也就刚上幼儿园。 哪家幼儿园小朋友写字能写出茧子来啊! “父王没有逼我,我是秦国的公子,应当每日学习功课。” 卷王父亲,和他的卷王儿子!也对,谁让他家真有皇位继承,赵元溪心中默默吐槽! 想到秦二世而亡的结局,她又微笑地摸了摸扶苏的头,崽啊!你这些苦都白吃了! 第29章 人之所以为人 扶苏不懂大母为何对自己笑得如此奇怪,是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那你知道你父王三岁的时候在干嘛吗?”赵元溪微笑。 扶苏摇头,他父王贵为秦王,自然没人敢议论他的过去。 不过,现在他面前的是太后,他父王的阿母,与父王最亲近的人。 扶苏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等着赵元溪继续说下去。 赵元溪轻声道,“那时候你大父尚未回到秦国,你阿父在他膝下长大,与其他孩童一样,你阿父也喜欢拉着你大父带他去玩。” 子楚在赵国那几年,和赵姬曾过了一段相对平静和谐的夫妻生活,尤其是当赢政出生后,更是如同寻常富贵人家一样幸福欢乐。 直到子楚偷偷回了秦国,抛下了他们母子,他们的生活便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 “你阿父那样的人,也会有孩童天真烂漫的时候,所以扶苏不必觉得自己是秦国公子,便不能像寻常孩童那样,你要先学着做好一个人,再来学着如何当好秦国公子。” 人不是机器,应当有喜怒哀乐,这并非错误,而恰恰是身为人最为可爱的地方。 赵元溪当然不会责怪扶苏,她只会怪便宜儿子不当人!( ̄︶ ̄) 扶苏的手被牵着,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他眷恋,他抿了抿嘴,低头沉思大母话中的意思。 先生告诉他,他要当一个仁善的君主,父王则想让他成为合格的秦国公子,只有大母告诉他,他应该先做好一个人。 这个问题太深奥,扶苏无法理解,便迷茫发问,“那怎样才算做好一个人?” 他现在难道不是人吗? 赵元溪反问,“你喜欢读书习字吗?” 扶苏点头,“书中有许多我不懂的道理,我很喜欢。” 不愧是始皇的崽,还真是不同于常人,赵元溪不免心中感慨。 “那你读书时可会觉得累?” 扶苏犹豫了一下,红着脸道,“有时候会。” “你在羞耻?为何要羞耻?肉体凡躯,本来就会疲劳,还是因为你觉得你是秦国公子,所以也应该像你父王那样不知疲倦?” 赵元溪俯下身,与扶苏对视,“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正视自己的一切,你的疲惫,你的快乐,你的悲伤,这都是你的样子,不要为了这些而感到羞耻!” 扶苏听着晕乎乎的,但大概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我知道了!”扶苏仰着看着自己的大母,眼中闪着微光。不要畏惧自己的眼泪,也不要吝啬自己的微笑,人该是如此。 子婴也听得脑袋发懵,抓着赵元溪的手晃呀晃,迫切地问,“大母,大母,那我算当好一个人了吗?” 赵元溪忍俊不禁,“你可当的太好了!” 想当初子婴还会收着点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大概是被她宠坏了,有些过于放纵。 这两个小孩简直是两个极端,赵元溪不免感觉自己压力有点大。 听到大母的夸赞,子婴乐了,微微仰着下巴。 那嘚瑟的小模样,让赵元溪忍不住想敲他脑袋。 “那我今天可以吃到大母做的饭吗?”子婴继续蹦蹦跳跳,满脸期待。 赵元溪无奈道,“柚的手艺都是跟我学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尝出味道不同的?” “本来就不一样!大母做得就是更好吃!” 这话把赵元溪逗乐了。 赵元溪问另一边的扶苏,“扶苏应该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吧!今天我多做一些,让你们吃个够!” 扶苏想说自己吃过大母做的点心,他甚至还将那点心带过来了,可听到后面半句,他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他想尝尝大母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大母说他应该学着先做一个人,那人贪吃一些,应该也没问题吧! 赵元溪去做饭了。 两个小孩坐在门口玩三子棋,棋是赵元溪让人做的,下棋的规则也是她教给子婴的。 现在子婴教会了扶苏,两人你来我往,时间过得很快。 等赵元溪喊他们俩过来吃饭的时候,子婴满脸不服地表示,“下次我一定会赢你!” 扶苏低头轻笑,“好,我等你下次赢我。” 哼—— 子婴哼哼唧唧,哒哒哒地跑到赵元溪跟前,扯着她衣摆,“大母,你教我更厉害的棋,我下次一定要赢长兄。” “好啊!下次教你们五子棋!不过能不能赢,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22章 她房间里有围棋,还不用特地做棋盘和棋子了。 子婴握紧了拳头,“我才不会输!” 闻到食物的香味,他的注意力立马又被吸引,“好香,今天大母做了什么?我好像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赵元溪和扶苏慢了几步,等他们走过去,便看到子婴趴在桌子边,眼睛发亮地盯着桌上的菜肴。 没等赵元溪帮忙,子婴自己就爬到了座位上,眼巴巴地等着她分配食物。 赵元溪回过头看扶苏,扶苏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立马红着脸自己坐上了另一个位置。 两个孩子好像都不太需要她,这让赵元溪心情有些惆怅。 她只能开始介绍食物,“今天褚送来了些豆腐,我做了份肉沫豆腐煲,你们应该都没吃过。” 赵元溪给他们一人盛了半碗。 “这里还有葱炒鸡、红烧排骨、姜母鸭!” 子婴见是豆腐,立马胃口大开,顾不得那豆腐还冒着热气,直接往嘴里塞,烫得他嘟着嘴吹气,还不舍得将豆腐给吐出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赵元溪无奈。 “褚伯伯家的豆腐味道最好了,我想每天都能吃到,可大母你又不总给我做。” 这倒成她的不是了? 褚家离雍城马车也得花一个时辰,褚家又没马车牛车,来一趟就得花小半天的时间,她怎么好意思为了个豆腐让褚特意过来一趟? 更何况澧阳宫中又不是没做过豆腐,是他自己嫌没有褚家的好吃。 一旁的扶苏,看着自己碗里沾着酱汁的白色块状物,好奇地戳了戳。 软的! 他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眼睛不自觉的弯了弯。 第30章 乖崽小扶苏 扶苏很乖,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 赵元溪一直在关注着他,看到扶苏微笑时,露出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都快化了。 赵元溪给他夹了块排骨,“再尝尝这个,里面我多放了点糖,应该更合你们口味。” 排骨被炖得骨肉将离未离,上面裹着一层琥珀色的酱汁,酱香味混着甜香味钻入扶苏的鼻子。 他舔了舔嘴角,咬了一口那肉,入口那瞬间,绵软的肉混着甜香的酱汁在嘴中化开,让人舌头都有些停不下来。 赵元溪又看到两个小酒窝悄悄冒了出来,心中比了个耶。 她忍着摸小家伙脑袋的冲动,又给他们一人添了碗饭。 子婴对吃十分在行,拿到碗里的饭后,便央求着大母给他碗里拌上红烧肉的酱汁。 赵元溪不得不承认,吃货果然有吃货的天赋,子婴无师自通,便发掘出了它最佳吃法。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垂下眼睑低头继续吃饭时,一勺赤色的酱汁也倒入了他碗里。 “想吃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仅是子婴的大母,也是你的大母,在我这也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大母虽然没有别的能耐,但把你们两个养壮壮的,还是没啥问题!”赵元溪笑地温柔。 扶苏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大母这是看到了? 他只是有点羡慕子婴能和大母如此亲近。 不过—— 扶苏仰头看着自己的大母,手紧张地冒出细汗,他小心地拉了拉大母的衣角,鼓起勇气道,“大母,那我能再来一碗吗?” 《礼记》说食无求饱,贵族需食不过三匙,扶苏受儒家大儒教导,自然也一直遵循着这种规矩。 可眼前的食物真的很好吃,他真的很想再吃一点,老师一定是不会允许他这样失礼的,但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大母! 赵元溪失笑,捏了捏扶苏白嫩的小脸,笑道,“当然可以,喜欢就多吃些,不过不可像子婴那样,回回将自己吃撑。” “大母胡说,我没有!”子婴不乐意了,他那只是吃饱,哪有吃撑!大母这是在污蔑他! 赵元溪耸耸肩,一副你说是就是的样子。 见状,扶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子婴羞恼,将手中的碗一推,小脸一撇,“我吃饱了!不吃了!” “是吗!那剩下的都归我咯!来,扶苏,既然你弟吃饱了,我们就多吃一点,所谓粒粒皆辛苦,可不能浪费食物。” 扶苏眨巴着大眼睛,见大母朝他挤眉弄眼,立马就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继续吃起来。 子婴瘪着嘴,盯着桌上的菜直冒口水,可他又不好意思再吃,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又别扭。 直到一小块红烧悄悄放在他碗里,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 子婴嘴里嘟囔着,“我吃是为了不浪费,不是因为我想吃。” 随即,子婴看向哪个菜,扶苏便给他夹碗里,小家伙一边抱怨他不想吃,一边又吃得格外欢。 赵元溪将他们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一顿饭,三人吃得格外热闹。 扶苏虽曾跟着秦王来这边祭祀过,但对这里并不熟悉,吃过饭后,赵元溪便提议带他去参观一下他住的地方。 澧阳宫有主殿鸾仪殿,西侧殿为延仪殿,东侧殿为文熙殿,后面为兰庭,也就是赵元溪拿来种西瓜的地方。 子婴平时同赵元溪一起住,但实际上他住的是西侧殿,现在扶苏要住进来,自然被安排在尚无人住的东侧殿。 文熙殿离中间主殿约百米,走个一两分钟也就到了,里面已经布置妥当。 中间的主厅与延仪殿并无区别,他们先进了左边的侧室。 原本空荡荡的侧室,已然被扶苏带来的竹简给全部填满。 “这都是你的书?”赵元溪惊叹。 这要是考古学家来了,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吧!不过想到自己手里的哪样东西都是古董,连自己都是个老古董,赵元溪又乐了。 扶苏摇头,“有我的,还有许多是淳于老师的!” 赵元溪好奇,“你老师也跟过来了?” 柚这时候站出来解释,“扶苏公子带来了四名宫女,八名内监,另外还有位淳于博士,以及他的三个仆从,他们暂时被安排在鸿文馆。” 鸿文馆是雍城用来藏书的地方,让扶苏的老师住在那里倒也合适。 赵元溪揉揉扶苏的头发,满脸怜惜,看来哪怕是到了这,这孩子还是逃不开功课。 不过,这对扶苏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代表着嬴政并没有完全放弃他。 “你老师叫什么名字?”能当上秦王长子的老师,自然是个能人,赵元溪不免有些好奇是他是谁。 “老师复姓淳于,名越。” 赵元溪从赵姬的记忆中得知他是儒家人。 她对儒家倒没有像嬴政那样轻视,毕竟经历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人,谁还没背过几句《论语》。 儒家思想贯穿华夏两千多年的历史,哪怕放在现代也有可取之处,她对两千多年前的儒家也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另外,她正愁给子婴选老师呢! 嬴政让王贲带来的名单,她还没来得及看,若没合适的,把子婴塞到淳于越这里也不是不行。 子婴感觉后背发凉,回头看去,只见那满墙的书,他咽了咽口水,急切地拉着赵元溪的手,“大母,我们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赵元溪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正这里也看得差不多,便被子婴牵着走到了另一侧,扶苏的卧房。 除了那些堆积成山的书,扶苏其他东西朴素的同样令人吃惊。 赵元溪眉头紧皱,“柚,你去我房间把我新制的荞麦枕头拿过来,再把这里的帐子换成软纱,屋里的灯也换了,换成两对牛角灯。” 哪家三岁小朋友睡觉用玉枕,她光看着脖子就疼,再加上屋里本来就光线不好,那沉重的帐子更让人感觉憋得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虐待小孩! 换掉,换掉,统统换掉! 赵元溪指挥着,把屋里的东西换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角落里的那个食盒,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第31章 上门要人 她上前几步,把那盒子拎起来,食盒上花纹的确同澧阳宫的一模一样。 赵元溪好奇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笑了,“是我考虑不周,还好有柚在,给你准备了些点心!” 她今日没做糖糕,便下意识地觉得是柚做来给扶苏当零嘴的。 子婴听到点心二字,立马凑了过来。 赵元溪无奈,“你不是已经吃饱了吗?” “大母说自己有两个胃,里面可以装不一样的东西,我当然也有两个胃。”子婴拍拍自己的肚子,表示里面还有余量。 赵元溪哑然,果然是学坏容易,学好难,自己贪吃时的戏言,就这么被子婴给学去了。 “想吃,那你得先问这里的主人。”赵元溪把盒子一盖,不带感情的拒绝。 见从大母这里讨不到好,子婴回头拉着扶苏的手,眼巴巴地望着他,“大兄,我可以尝尝吗?” 第23章 扶苏看到大母拿起那盒点心时,想起自己隐瞒吃过点心的事,心跳都快了半分,他倒不是害怕大母责备自己,只是害怕看到她失望的样子。 子婴还在抓着他手撒娇,扶苏抿了抿嘴,解释道,“子婴想吃便吃,这本来就是大母给的!” “大兄同意了!”子婴朝赵元溪扑过去,眼睛笑成弯弯的小月牙。 被子婴这么一闹,赵元溪哪里还能注意到扶苏话中不同的含义,更何况在她看来,柚给的那就约等于是她给的。 一时的疏忽,让赵元溪失去了直接发现真相的机会。 糖糕虽然好吃,但子婴到底还是吃饱了,吃了两个后,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那些糕点,握紧小拳头恨恨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全都把它们吃掉!” “出息!”赵元溪忍不住笑起来。 扶苏也在笑,虽只与大母和子婴待在一起不到半天,可他笑的次数比在咸阳宫里一个月都多。 他好像的确来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淳于越入了雍城之后,便和扶苏分开,他是外臣,自然不能住在雍城内宫。 鸿文馆作为秦国曾经存放典籍的地方,自然还保留了不少珍贵书籍,淳于越虽行事迂腐了些,但他亦有一颗好学之心。 进了这里,他宛若如鱼得水,沉醉在这些书本当中。 等他从学海中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未时。 他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问门口的仆人,“膳食可有送来?” “主君,此处不提供午膳,需要我们自己准备。” 雍城的官吏除了内宫的,由少府那边直接负责,其他官吏大都会选择归家,或者几人一起请个厨娘,解决吃饭的问题。 淳于越初来乍到,刚来就钻书室里去了,自然没人请他一起用饭,再加上现在还过了饭点,更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吃饭。 “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仆从战战兢兢,“主君曾说您读书的时候,不许我们打扰。” 淳于越脸黑了些,腹中空空,他哪有还有读书的心思。 他尚在咸阳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事。 若在教导扶苏时,宫人会给他随时准备好食物,若在其他地方,那家中人自然也会给他备好一切。 “主君,不如小人去外面买些食物回来?” 淳于越微微颔首,等仆人将食物买回来时,他已经是饥肠辘辘。 事实证明,人饿的时候,那些规矩都可以抛到脑后,整整三碗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腹中的不适感消失,淳于越这才得空问扶苏的情况。 仆从低头答:“听里面的人说,扶苏公子现在住在太后宫中,日常的生活都由太后娘娘那边负责。” 淳于越面色难看,他作为秦国公子的老师,自然知道秦国王室更多的秘密。 咸阳城中那些关于太后的传闻,虽然有些夸张了些,但却都是真的。 在他看来,太后就是一个被欲望支配的无知女人,让她来照顾扶苏,那等于是将扶苏推入粪坑当中。 不行!淳于越猛地站起来,他必须将扶苏公子接回来,若是跟在太后跟前,扶苏公子怕是永不能回咸阳了。 “主君,您要去哪?” “澧阳宫!” 淳于越匆匆赶到澧阳宫门口。 见又有人来了? 守在门口的章邯呵斥道,“站住,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澧阳宫!” 淳于越拱手作揖,“我是扶苏公子的老师淳于越,特来拜见公子。” 几番交涉后,淳于越才跟着章邯进了澧阳宫,越走越偏僻,他心也跟着沉下去。 随即,淳于越看到让他此生难闻的一幕! 那个被他教成谦谦君子模样的秦国公子,此刻穿着一身短褐,拿着水瓢给地浇水,而他旁边还有一个赤着足,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无知幼儿。 不远处,同样衣着朴素的女人,正拿着钓鱼竿悠闲地钓鱼。 淳于越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的公子呢?这个在泥地里捣鼓的人是谁? 淳于越扭头看向带自己过来的章邯,似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章邯已经见怪不怪,远远就朝赵元溪行礼,“太后娘娘,扶苏公子的老师过来了。” 闻言,反应最大的不是赵元溪,而是扶苏。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将手里的水瓢藏在身后,一副准备听训的模样。 赵元溪手里的鱼竿正好动了,忙道,“先生暂且等等!扶苏快给我把网拿过来。” 扶苏急得跺脚,顾不得先生会骂自己,赶忙颠颠地去给赵元溪拿抄网。 上午只是将种子种下去了,还没来得及浇水,下午赵元溪带着两个小孩休息好后,便打算把活继续干完。 因为地被翻了一遍,土里不少蚯蚓钻了出来,赵元溪被勾起了钓鱼的想法。 同两个小孩商量后,她就开始钓鱼,至于浇地的活,暂时交给了两个孩子负责。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赵元溪只钓上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可这次她明显感觉鱼很大,便也顾不得其他。 淳于越眼皮跳了跳,走上前按住扶苏的肩,正要开口,那带着土腥味的“巴掌”突然朝着他的脸袭来。 脸被鱼尾结结实实地抽了两下,淳于越整个人立马呆住,眼睛瞪得跟对铜铃似的。 第32章 差点气死 一条大青鱼在空中翻滚后,掉在地上蹦跶,子婴急得整个人直接压上去,扶苏趁着这机会,连忙将鱼用网给兜住。 见鱼跑不了了,子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沾的泥,兴奋道,“大母,大母,好大一条鱼!” 赵元溪也咧着嘴笑,还真是一条好大的鱼,看着至少有二十多斤,够他们几人好好吃上一顿了。 “咳咳——”淳于越黑着脸,轻咳一声。 赵元溪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对了,章邯说这人是扶苏的老师! 她立马恢复了身为秦国太后的端庄,温柔地笑着,“刚刚真是失礼,连累淳于先生了,你跟着扶苏一起过来,我没先去见你,反倒劳烦让你先来见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淳于越脸色稍缓,“臣既为秦国官吏,自当应来拜见太后,只是臣亦是扶苏公子的老师,有传道受业之责,今日来此,亦是恳请太后允臣将公子带在身边教导。” 这个要求搁常人身上,长辈应当感激涕零,可扶苏是秦国公子,甚至会是秦国的继承人,从古至今,哪有王孙自己家不待,跑到老师家的? 赵元溪以为他是担心来了雍城后,不能像在咸阳那样教导扶苏,宽慰道,“先生关心扶苏的心我明白,但大王将扶苏交给了我,那我自然不能辜负大王的信任,若是先生觉得授课不方便,我可以把澧阳宫旁边的沧浪阁腾出来,先生就此住下,如何?” 淳于越眼睛猛地瞪圆,“这如何使得!” 他是要把扶苏公子带出去,可没打算把自己赔进来。 赵元溪看出他眼中的不喜,算是明白了淳于越的来意,他这是瞧不上自己呢! “先生是认为我照顾不好扶苏,还是觉得我会带坏他?”赵元溪直言。 淳于越哪里会想到太后会这般不留情面的直接发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思衬半天,才定色道,“扶苏贵为秦国公子,学的应是治国理政,仁义礼信的君子之道,如何能亲侍农桑?” 他是要培养出国君,不是要一个种地的黔首,在淳于越看来,扶苏在这种地,就是在不务正业,违背了士大夫的德行。 赵元溪听到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先生瞧不起种地?” “农桑之事乃庶民所责,为上者行的是君子之道。” 儒家讲究各司其职,士人的职责是学习仁义礼信的治国之道,通过德行引导万民,而非亲侍农桑。 赵元溪气笑了,“你难道认为君子之道能养活你吗?你可知你吃的每一粒米,身上穿的每一片布,都是农人辛苦种出来的,你拿的秦国的俸禄,也是那些庶民缴纳的税。既然你们儒家讲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享受天下人供养的你,可否为万民做过什么?” 她呵斥,“还是说你觉得庶民就低贱,理应被你们一直驱使?种地的那子子孙孙都该种地,当官的就一直当官?” 赵元溪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学的是人人平等,学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是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套。 君王暴戾,那就该被推翻,官吏不仁,那就该被革职,正所谓能者居之。 淳于越也被气得不轻,“若无士人管理天下,如何能有国家兴盛?” “士人是谁?你不会说的是你吧?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世道享乐的终究只有你们这些光说不做的伪君子。”赵元溪大骂,若非还顾忌对面的人是扶苏的老师,她现在已经忍不住想动手了。 第24章 “无知妇人!”淳于越气得手抖,涨红着脸,身体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他两眼一翻,捂着胸口倒地。 赵元溪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情况,“快去叫太医!” “你别死啊!我没想把你气死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好好说!”赵元溪急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她只是和这人友好交流一下观点,哪里能想到这人气度如此的小,竟然能气到昏厥。 “冷静——深呼吸——” 淳于越大口喘气,却依旧没有转好的架势。 “你之前有没有什么病,比如心疾?哮喘之类的?” 淳于越微微摇头。 赵元溪想到以前学过的急救法子,伸手盖住他的嘴,“听我的,冷静一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你的命重要,放缓呼吸,用鼻子吸气,再慢慢用嘴呼气,慢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淳于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余太医姗姗来迟,替淳于越把脉后,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 “淳于博士这是肝郁气滞,气机逆乱所致,索性现在并无大碍,等臣开些药调理一番便能彻底康复,只是今后为了身体着想,还请淳于博士少要动怒。” 赵元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辛苦余太医跑一趟了!” “不敢,臣这就下去备药!” 余郊已经收到了大王的命令,三日后便要动身前往军营,不曾想临走之时还能接到活。 听到太后要传太医,他还以为太后生病了,还好! 赵元溪微微点头。 淳于越病恹恹地靠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刚刚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若不是—— 他虽自诩甚高,但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如果刚刚不是太后帮了他一把,他估计真的已经见到先王。 他觉得不好意思,赵元溪也觉得不好意思。 和人争论,差点把人气死,不仅淳于越心有余悸,她这会也有些后怕。 “淳于先生,刚刚的事还请你不要计较,我只是在说我的观点,并没有——” 好吧!确实有,赵元溪就是瞧不上那些不干活,天天在那瞎逼逼,眼高于鼎的人。 原本还有些气恼的淳于越,此刻竟羞红了脸,他自诩为世间君子,现在还不如一介妇人心胸宽大。 赵太后说的话,他虽不认可,但现在想想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更何况圣人有言,“君子和而不同”,哪怕真的有意见分歧,也不该与人吵闹。 淳于越低着头,余光却在偷偷看赵元溪。 第33章 选择低头 赵元溪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古板的臭老头,还知道不好意思。 “淳于先生既然身体不适,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吧!至于扶苏的事,我不会同意的。” 现在哪怕是嬴政过来,命令让她把扶苏交给淳于越教育,赵元溪也不会同意。 三观不合,万一扶苏也被他教成这样子,赵元溪估计会觉得这大孙子不要也罢! 尽管她知道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是自己。 淳于越起身,朝赵元溪行大礼,脸上满是羞愧,“是臣失礼在先,谢太后不与臣计较,之前您说让臣在沧浪阁教导扶苏公子,不知可还作数?” 赵元溪心中嘻嘻。 她现在不是很想让这个臭老头住自己隔壁了呢! 可想到他年纪不小,刚刚还差点被气死,赵元溪只能委婉拒绝道,“淳于先生身体欠佳,若还让你为扶苏的事操心,我心有不忍,不如你先在家中修养,等身体好些了再来谈此事?” 到时候,她都给扶苏和子婴找到新老师了,那就更用不着他了。 淳于越虽迂腐了些,可也是儒学大家,脑子还是够用的,哪里听不出太后话中的意思,想到自己刚刚拒绝的事情,如今竟要求着才能得到,淳于越脸一阵白,一阵红。 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在一起,淳于越自嘲一笑,太后其他的话暂且不论对错,但有句话她说得不错,自己的确称不上君子,被称为伪君子倒也恰当。 淳于越回神,俯首道,“臣为公子的老师,自当全心教导公子,我知太后与我想法不同,今后若有和太后意见相左的地方,臣愿意与太后先商议,再教与公子。” 儒家兴盛的希望就在他手上,淳于越实在不忍儒家最后葬送在自己手里。 为此,他愿意后退一步。 赵元溪表情有些微妙,说愿意吧!她实在不想天天和臭老头吵架,说不愿意吧!难得有这样的人才愿意配合自己。 她转头问扶苏,“你想让淳于先生继续教你,还是让我给你换个老师?” 扶苏才被淳于越吓得不轻,想到老师对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导,他自然是不舍得他离开的。 “大母,我想让老师留下。”扶苏眼中带着祈求。 “好,我让柚把沧浪阁收拾出来,以后你就跟着淳于先生继续学习。”赵元溪看着萌萌的扶苏,眼中带着些宠溺。 只是看向淳于越时,她神情又严肃起来,“既然淳于先生愿意与我商议,那还请先生在上课前一天,准备好教案给我先看看。” 淳于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迷茫,“臣不知教案为何物?” 赵元溪解释道,“教案就是你的课程安排,授课时间、授课内容、教学目的、布置的课业,这些都要写清楚。” 淳于越嘴唇抖了抖,嚅嗫道,“从未有人这么授课过。” 若是每天都要写这些教案,那他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虽说之前授课前,他都会有一个目标,但那也只要在心里做大致规划就好,哪里会这么麻烦。 “淳于先生这是不愿意?” “臣愿意。”淳于越无奈。 赵元溪满意点点头,继续提要求,“我还有一个小孙子,只习得几个字,也得劳烦淳于先生一同教导。” 淳于越瞥了一眼站在太后身后,满身是泥的孩童,嘴角抽了抽,心中实在想拒绝,可想到扶苏,又只能咬着牙给应下来。 “哦!儒家不是讲究因材施教嘛!我这个小孙子的教学,劳烦淳于先生另外备一份教案,应该没啥问题吧!” “没问题。”淳于越麻木应下,他甚至觉得如果太后要求给她另外备一份教案,他也会答应下来。 赵元溪十分满意,“那便劳烦先生了。” 他愿意,子婴却不愿意。 子婴委屈极了,这个老头一来就和大母吵架,还要死要活的,怎么能当自己的老师,而且他才三岁,为什么要学习! “大母,我想跟着你种地,我不想跟着他。” “子婴是喜欢种地,还是因为不想学习?”赵元溪直接戳破了他的小心思。 子婴扭过身子,整个人躲在扶苏身后,“反正我不想学!” “行啊!不学就不学,那你就跟着我种地吧!”赵元溪双手抱胸,冷哼道。 子婴眼珠子打转,似乎在思考赵元溪这话的真实性。 不过,等到后面赵元溪真的让他扛着锄头去锄地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赵元溪示意淳于越可以回去了。 还剩下小半块地的水还没有浇完,她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自己拿着桶去浇水。 早点干完,早点回去吃饭。 淳于越还想说什么,可想到和太后争吵的原因,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想离开,但又有些不好意思离开,只能局促不安地站在那。 “大母说这片地种的是西瓜,是一种甜果,等三个月后就能收获,她答应多给我一个,到时候我可以送老师。”扶苏笑得灿烂,夕阳正巧落在在眼中,似为他染上了一层光彩。 淳于越眸光闪了闪,抿着嘴从他手中接过水瓢,“我既要收你一个瓜,断没有让你一个三岁的孩童劳作的道理。” 扶苏似有所惑,他感觉先生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子婴拉了拉扶苏,凑在他耳边道,“大兄,我觉得你这个老师有点笨。” 扶苏歪头,不解子婴为何要这么说。 即便发生这么多事,他对淳于先生还是很尊敬,听到这话不禁想为他反驳。 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无法辩驳。 “我们都知道下地不要弄脏衣服,但你这个老师,衣服弄脏都没有发现。” 子婴虽然有压低声音,但孩童的窃窃私语,只是他以为的窃窃私语。 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元溪回头便看到淳于越身着长袍,脚踩丝履在泥地里走着。 ...... 许是也听到了子婴的话,淳于越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注意到衣摆上沾着的泥,眉头紧皱。 赵元溪挑眉,虽然样子有些不伦不类,但却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不怕犯错,就怕知错不改,这人虽然迂腐了些,但还是能救一救的。 第25章 好歹是个人才,不能浪费! 第34章 小儿疑惑 赵元溪没多说什么,把地浇完后,便招呼着两个小家伙回去。 “淳于先生早点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吧!” “诺。”淳于越拱手应声,抬头便见太后拎着那条大鱼离开的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淳于越刚来雍城,行李收拾起来简单,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又来到了澧阳宫。 章邯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淳于博士,太后让我等带你们过去。” “劳烦了。” 章邯在前面领路,边笑边解释,“沧浪阁原是先王给诸位王孙用来读书习字的地方,只不过这么些年过去此处荒废不少,幸得先生来了,这里才能见往日的模样。” 沧浪阁不比鸿文馆小,甚至因为是给秦国王孙学习的地方,里面的设备一应俱全,讲堂的面积甚至比咸阳宫的还大一些。 淳于越注意到沧浪阁旁边还有一个院子,里面似乎住了不少人。 章邯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些学子都是大王送过来的,先生与他们一起过来没见到他们吗?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儒学的学生,听闻先生要住进沧浪阁,都高兴得不行。” 淳于越这才记起来雍城的车队里,除了他和扶苏的人,的确还有一群他不曾见过的面孔。 他愈发疑惑,“大王为何送这些学子来?” “那当然是我们太后娘娘厉害,大王赏的。”章邯与有荣焉,十分自得。 淳于越沉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王不是对太后不喜,已经将她软禁了吗? 虽说淳于越已经对太后有所改观,但从前赵太后的所作所为,他都还未曾忘记,太后究竟做了什么,让大王能抛下往日恩怨? “到了,前面这排房间是主讲堂,后面是您住的地方,宫人已经将房间打扫干净。” 淳于越诚心致谢,“多谢。” “您客气了。”章邯推开门,屋内布设简单,但胜在干净宽敞。 “若还有什么需要,您尽可吩咐我,尤其是笔墨纸砚,您需要多少,下官都会替你备齐。” 笔墨砚淳于越都知道是什么,可这纸? 淳于越的视线落在案几上的那抹白色上,“这为何物?” 章邯自从被科普纸的用处后,对太后的崇拜之情便如滔滔江水,他忍不住炫耀,“这是太后娘娘研制的纸,可以代替竹简和绢帛,今后无论是扶苏公子的功课,还是您的教案,都可以写在纸上。” “这——这是用什么做的?”淳于越拿起一张纸,轻飘飘的,如丝绢一般,却比丝绢更坚韧,惊诧不已。 “是用树皮、苎麻之类的东西制成,造价比竹简更低,只是制作繁琐了些。”看到淳于越的失态,章邯心中不免感到自豪。 “当真!”淳于越又惊又喜,拿着纸的手似乎都在抖,“我,我要见太后!” 儒家推崇有教无类,主张教育普及化,但读书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光是一车又一车的竹简,就让人望尘莫及。 若是将这纸推广至全国,那必然能有更多的人能读得起书。 淳于越如何不激动。 “且慢,若是淳于博士是要问纸的事,太后娘娘已经有打算,您不必操心。”章邯赶忙制止。 “是了,是了!”淳于越冷静下来,太后既能造出这纸,如何不懂它的妙用。 是他痴了! “柚女使,你怎么来了?”章邯的声音打断了淳于越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便见一女使缓步走来。 柚手里拎着食盒,温婉地笑着,“太后说今日这条鱼同淳于博士有缘,见者有份,吩咐奴婢给您送来尝尝。” 淳于越想起之前的经历,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替我多谢太后。” 柚微微欠身,“您请慢用,奴婢告退。” 章邯见状连忙同淳于越告别,也跟上去。 人都离开了,只留下的食盒还在散发着香味。 食盒打开,里面的鱼还冒着热气,鱼皮被煎得微焦,浓稠的赤色酱汁裹满鱼身,上面点缀着一些葱花和紫苏叶,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良久,淳于越忽得轻叹,望着不远处的澧阳宫,似有所感。 赵元溪同两个孩子美美吃了一顿鱼。 吃完饭,洗完澡,两个小孩正围在一起下五子棋。 子婴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后面便打起了哈欠,直到再也撑不住,靠在赵元溪怀里打起了瞌睡。 赵元溪见他窝在自己怀里,眼皮微微下垂,只露出半个小脑袋的样子,忍不住唇角上扬。 扶苏也看到了,手中的棋子安静放下。 赵元溪将子婴抱到床榻上休息,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抓着她衣服有些不安。 “睡吧!”赵元溪拍了拍他的背,子婴这才彻底放心地睡了过去。 “扶苏要在这和子婴一起睡吗?”赵元溪扭过头轻声问。 扶苏紧张地摇头,并非他不喜欢子婴,他只是不习惯。 赵元溪也不勉强,替子婴盖好被子,便牵着扶苏的手温声开口,“那我送你回去。” 扶苏任由大母牵着自己。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拿着灯的大母身上是亮的。 扶苏悄悄离赵远溪贴近了一些,便心满意足般,微微扬唇,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等赵元溪替他盖好被子,扶苏的眼睛依旧明亮。 “还不困么?”赵元溪揉了揉他头发。 扶苏微微点头,问出心中疑问,“大母,老师今天说的是错的吗?” 赵元溪笑道,“怎么还在想白天的事!” 她坐在床榻边,慢慢解释,“你老师说的其实也不全错,种地的人负责种地,治理国家的人去治理国家,人各司其职,国家才能安定。” “但没有哪条规定士人就不能种地,种地的就不能当士人,几百年前秦国的君主还是替周王养马的,难道现在赢氏子弟还在养马吗?” “孟子亦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这些人都生于微末,可见这世间并不是非得按出生地位,去规定人应该干什么,而是应该能者居其位,让适合种地的人去种地,让能治理国家的人去治理国家。” 第35章 幼儿启蒙 扶苏眨着眼睛,“大母的意思是说要知人善用,招纳人才不应拘泥于他们出身。” 赵元溪眉眼一弯,“扶苏真聪明。” 扶苏害羞地抿着嘴笑,手偷偷揪着他的被子。 “你老师的想法是这个时代士人的普遍想法,但你要记着,这个世界上庶民才是绝大多数,秦国五百万人,能称为士的不过万余,庶民才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扶苏迷迷糊糊点头。 赵元溪轻笑,“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以后再聊,好不好?” “大母,谢谢您。”扶苏眨着眼睛,小声道。 赵元溪心都化了,忍不住亲了亲扶苏的额头,“不客气,我是你大母呀!好了!睡吧!” 扶苏羞得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耳朵红红的,瓮声瓮气地应声,“嗯。” 第二天一早赵元溪才洗漱好,淳于越便上门求见。 “让他进来吧!” 再次登门,淳于越眼中已没了之前的轻视,神情郑重,“太后娘娘,您昨日吩咐我做的教案,我已经写好了,还请太后娘娘一观。” 这么快? 哪怕赵元溪瞧他不得劲,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先生的工作效率。 赵元溪接过那沓纸,才看了几页,眉头已皱成一团。 淳于越见状心跟着沉了下去,直言道,“若是有问题,太后只管说便是。” 赵元溪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倒不是他写的不好,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之前需要用字的地方不多,赵元溪凭着赵姬的那点记忆,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影响。 可对上专业的文学大家写的文章,她肚子里的墨水显然就不够了。 好歹她现代也是个农学博士,结果搁这成半个文盲! 赵元溪心中不免哀叹,只能看向长今,“你来读给我听听。” 长今上前几步,接过赵元溪手中的教案,眼中闪过一丝笑,缓缓开始读起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雪山融化的水,流淌在山中青草之间,冷冽中带着几分勃勃生机。 赵元溪鲜少听见她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她说什么,长今便去做什么。 今日有机会细品这声音,赵元溪有种自己是昏君的既视感。 扶苏的教案读完,赵元溪听着没什么大问题,便直接让长今读子婴的那本。 才刚开始,赵元溪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拿回教案,仔细阅读。 良久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这些东西很好,但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说过子婴不识几个字,教案应从幼儿启蒙开始,从学习字音、字形、书写一步一步来,秦国文字约有万余,常用的字不到三千,我希望先生能先从简单的字开始教,而不要一开始就研习那些圣贤文章。” 第26章 “先生既然继承了孔子的思想,自然也应该清楚教化万民的困难,若想让人人都能读书识礼,必须得把教学流程标准化、简单化。” 赵元溪让淳于越特地给子婴编写一套启蒙用的教案,就是希望能制定一个能为大众所接受的教育方式。 淳于越听得心跳快了几分。 当下教授学生,大多以讲学的方式,能学到多少,不仅看学生的天赋,也得看老师的水平。 可太后要他做得,那等于极大消除了老师能力的差异,只要学生愿意学,便达到能识字的水平。 “太后所要求的,我一人恐难做得。” 淳于越虽然心动,但深知自己能力有限,若要编纂出一套适合给幼儿启蒙的书,根本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无妨,淳于先生应该见过你隔壁的那些学子,他们都可以跟着你一起做,鸿文馆的书籍也都可随时借阅,若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量去做。” 赵元溪一开始的确是只想着给子婴启蒙,可做都做了,子婴能照着教案学,那天下的孩童为何不能学。 既然干了,那就得干好! 淳于越心跳得厉害,“可这恐会耽搁扶苏和子婴公子的学业。” “扶苏你上午照常给他上课,下午的时间交给我。” “至于子婴,启蒙之事暂且我自己来,他愿意跟你一起上课,你就教教他,不过我只给你半年时间,若半年内完不成,我便让其他人负责。”赵元溪不紧不慢道。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淳于越心里虽然没底,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回了沧浪阁之后,淳于越一会大笑,一会又愁眉苦脸,看得他三个仆从还以为自家主君被太后气疯了。 “去把临院的那些学子叫过来,就说我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这一天,沧浪阁格外热闹。 赵元溪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经到巳时了,因早上一直在和淳于越议事,她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摸着肚子,打算去膳房里找些吃的。 才到门口,她便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元溪瞪大眼睛,青天白日的,屋里不会有老鼠吧!想到古代的卫生情况,她脸黑了又黑。 长今看着太后狗狗祟祟的背影,淡漠的脸上此刻竟露出无奈,“太后娘娘,里面是两位小公子。” 赵元溪这才惊觉自己反应过激了些,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发现露出来的两个圆溜溜的小发髻。 还真是他们! 赵元溪回过头,好奇地问,“长今怎么知道里面是他们的?” 她现在的这个位置,按理应该看不到两个小家伙。 长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十分淡定,“奴婢天生耳朵比常人敏锐一些,能听到很多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声音。” 顺风耳转世? 赵元溪看长今的眼神如看神人,真神人的那种! 一个身手好,会认字,耳朵还特别灵敏的宫女?赵元溪试探发问,“长今,你之前不会是个杀手吧?” “不是。”长今忙解释,“奴婢入宫前跟着阿父学过一招半式,学问也是阿父教的,只是他去世的早,奴婢才学到他不到三成的本领。” 只是三成就已经这么厉害,赵元溪不免好奇她父亲是谁? 第36章 她的来历 宫女有些是因为被家族连累,被收为官婢,有些则是战争虏获,还有一些则是从民间征调。 长今能有这样的本事,想来他父亲也不是无名之辈。 “你阿父叫什么?” 长今长睫轻颤,垂下眼睑,轻声道,“阿父名为白仲,是秦国罪臣白起之子。” 赵元溪不知道白仲是谁,但却听过白起的大名,那个把纸上谈兵的赵括击溃,坑杀四十多万赵军的秦国大将军。 史书上记载白起最后因拒绝攻打邯郸,惹恼了秦昭襄王,被秦昭襄王赐死。 有这样的家庭背景,长今能有这番本事,倒也不奇怪了。 “那长今你是为何入宫的?” 秦昭襄王当初虽赐死了白起,但并未株连白起的子嗣,只是将他们贬为了庶民,按理长今不该成为宫女。 “阿父身体不好,急需钱来治病,恰逢宫中征收宫人,奴婢便把自己卖了。” ...... 她说的轻松,可赵元溪听了却喉头微哽,眼中难掩心疼。 长今才不到二十岁,搁现代还是在上大学的学生。赵元溪曾带过许多的学生,也都和她都差不多的年纪,两相对比,不免让她心里愈发难受。 “太后不必介怀,当初奴婢拿了那钱,把救活阿父了,只不过阿父终究是命中有一劫。” 赵元溪道,“你阿父知道你长这么大,也会很高兴的!” 长今微微上扬嘴角,“阿父若知道奴婢跟着太后您这样贤德的人,他会更加高兴。” 长今入宫后,过得并不好。 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所谓的规矩,宫人捧高踩低更是屡见不鲜,长今性子冷,长得又过于好看,自然招了不少小人。 当初吕乐公公通知说,大王要派些人去雍城伺候太后,众人都避之不及,可长今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与其待在秦王宫与那些小人纠缠不休,不如和太后永居雍城清净些。 令她没想到的是,太后并非传闻中那样难伺候,甚至为人过于和善,很多时候还让她没了表现的机会。 赵元溪乐了,“旁人都说你性情冷淡,说话不留情面,我看倒也不见得,这不是挺会说的嘛!” “这是奴婢肺腑之言。”长今依旧表情淡淡的,但赵元溪却觉得她在一本正经的卖萌。 赵元溪失笑,“你还真是——” 谁不喜欢听奉承话,赵元溪也是个俗人,知道有人这么稀罕自己,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走吧!先跟我逮小老鼠去。” 赵元溪和长今一前一后走进去,里面的人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躲得更隐蔽了。 赵元溪轻笑,“让我看看今天做什么比较好呢?包子,子婴估计吃腻了,要不算了,还是让柚来随便做点。” “不能随便!”灶台一角,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子婴巴巴地凑上来,“我没有吃腻,大母不能让柚来随便做吃的。” “终于肯出来了?”赵元溪双手抱胸,“说说吧!你们跑这里做什么?” 闻言,扶苏这才低着头站出来,子婴则是满脸心虚。 两个小家伙身上不知为何沾着面粉,一看就知道是已经作过妖了。 “不说吗?不说我就要走了!” 见赵元溪似乎生气了,扶苏忙道,“大母,是我错了,我不该带子婴来这里偷吃。” ? 赵元溪捏了一把扶苏的小脸,“崽啊!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若是说子婴带扶苏过来偷吃,赵元溪说不定还会相信,若说扶苏带子婴过来,赵元溪宁愿相信自己是秦始皇。 “我——”扶苏支支吾吾不敢言。 “是我带大兄过来的,大母和那个老头说话,都不理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来这里找吃的!”子婴委屈巴巴。 乍一听,小家伙还挺委屈,可仔细想想,难道这澧阳宫还会缺两个公子的吃的? 更何况有柚在,但凡赵元溪没能带着小家伙吃饭,柚都会给他准备好吃的,怎么可能会饿着他们。 “好,我这就去问柚,有没有给你准备早膳,竟需要你来这里偷吃!若是她真没准备,我这就将她赶出澧阳宫!” 子婴急了,抱着赵元溪的腿,“大母不要去,子婴错了,我不该撒谎!” 他抽抽噎噎道,“大母同那老头说了这么久,我觉得您肯定饿了,所以我就拉着大兄一起过来给您找吃的,大母吃饱了,说不定就答应不让我们跟着那老头上课了。” 搞了半天,小家伙就是不想上课。 赵元溪拍了拍他屁股,哭笑不得,“不许无礼,淳于先生不仅是你大兄的老师,也将会是你老师,他虽观念迂腐了些,但论学识却是数一数二,而且你既然知道我和淳于先生在谈话,难道没听我和他说了什么吗?” 子婴委屈低下头,他们说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全听完。 “淳于先生会继续教扶苏,至于你,暂且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我暂时也不勉强,但这字你必须得学,你不想淳于越来教,那就我来教!” “真的吗?”子婴眼睛亮了亮。 赵元溪弹了一下子婴脑袋,“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 赵元溪转而对扶苏解释,“淳于先生被我安排了一份新任务,最近半年,你上午跟着他学习,下午则得跟着我。” 扶苏点头。 “所以——”赵元溪拉开了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都拿啥吃的了?” 第27章 扶苏脸当即就红了,十根手指交错在一起,不敢抬头看大母。 子婴则将手藏在身后,一副他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嗯?”赵元溪一瞪眼。 子婴这才拿出了一团姑且算是面团的东西? “你不会想把这东西给我吃吧?”赵元溪表情实在有些憋不住。 子婴小声道,“我,我也想做面给大母吃!只是它不太听话——” 赵元溪在子婴面前做过很多次面,可从未想过这孩子能想着给自己做,虽然结果不近人意,目的也不太纯,但姑且算是心意到了。 “你们早上吃饱了没?” 扶苏老实点头,子婴拍着肚子说没有。 第37章 共同著书 赵元溪又被逗笑了,最后她给自己做了碗面,又给两个小家伙一人分了小半碗,三人都吃饱喝足。 回主殿后,赵元溪拿着笔,面前摊开一张白纸。 可持笔的手却久久不动,最后无奈朝长今招手,“长今,我还得请你帮个忙!” 长今不明所以,“太后娘娘尽管吩咐。” “我这有两篇文章,我来背,你来写。” 赵元溪无奈,她也想自己把《三字经》、《千字文》给写出来,但实力不允许啊! 好在她记性好!她不会写,但背还是没问题的。 长今接过赵元溪手中的笔,“娘娘请说!” 依着前世的记忆,赵元溪将《三字经》和《千字文》通篇背诵。 总共两千多个字,满满写了十页纸。 一开始两个小孩还在玩闹,听到大母背的东西,手里的棋子都不好玩了! 扶苏比子婴读的书多,可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文章,脸上满是好奇,“大母,这是你写的吗?” 赵元溪灌了一大口水,摇摇头,“这是两位厉害的先生写出来的。” 扶苏赞同点头,“他们很厉害,大母可以将他们召来吗?” 小小年纪的扶苏,已经有了爱才之心。 赵元溪摸摸他的头,笑道,“他们不在这世上,我可请不过来。” 等他们出现,那都是千年后的事情了。 扶苏肩膀当即垮了下去,“可惜我不能见到他们,若是父王知道他们,定会将他们召入秦国。” 赵元溪想到历史上,嬴政如何对韩非巧取豪夺,赞同点头,遇到喜欢的大才,凭便宜儿子的性格,还真会不管不顾都要将他收入囊中。 不过嬴政目前只对这天下感兴趣,对能教化万民的教育家,态度估计也只会不冷不热。 这样说来,嬴政仿佛就跟挑食的小孩一样,只会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全然不顾秦国这个大一统国家健不健康。 不过赵元溪不会治国,自然也无法点评嬴政施政的好坏,她只是用历史反推,秦国能秦二世而亡,除了是因为胡亥和赵高的瞎折腾,要真说嬴政没半点责任,赵元溪是不信的。 赵元溪不再多想,拿着长今写的两篇文章,又亲自抄了一遍。 抄着抄着,她的思维再度发散。 抄书真的很没意思! 抄哪有打印来得快? 她抄一份是为了认字,但真要将这些东西推广,还得靠印刷! 赵元溪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人无数次试错得到的答案,自己轻而易举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是的,活字印刷术! 果然,懒惰是人类进步的重大动力,赵元溪傻乐起来。 想归想,该抄的还得抄,抄完之后,她对秦国的文字也算是有了初步的掌握,至少不再是半文盲的状态。 “柚,你将这两篇文章送去给淳于先生,就说是给他参考用的。” 赵元溪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见俩小孩悠闲地坐在那,一把将子婴给捞过来,笑得不怀好意,“子婴,大母亲自给你抄的书,你喜欢吗?” 子婴瞪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惊吓,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赵元溪恶作剧般哈哈大笑,看到站一旁的扶苏,一手抱一个,左右亲了亲,“你们难道不开心吗?” 子婴满脸问号,他感觉大母好可怕,又看到同样在笑的扶苏,大母和大兄都好可怕! 接下来的时间,子婴将见识到他大母更为可怕的一面。 好不容易两本书都写出来了,下午赵元溪便给两个小孩布置了任务,自己将这两篇文章抄一遍! 扶苏抄书抄习惯了,这点东西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可子婴就不一样了,抄了才百来个字,他就闹着手酸脚酸眼睛酸! 赵元溪看了一眼时间,淡淡道,“你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两个时辰后还没有抄完的话,今天的晚饭你就赶不上了!还有,不许求你大兄,我在这看着呢!” “大母——”子婴差点委屈落泪。 赵元溪毫不留情,“是你自己答应让我来教你的,子婴难道忘了吗?” 子婴吸了吸鼻子,心中不免开始后悔。 小孩子怎么可以不做作业呢?已经是大人的赵元溪此刻心中木得一丝感情。 沧浪阁里,正在整理儒家典籍的淳于越,收到太后送来的两篇文章。 从一开始的随意翻阅,到后面啧啧称奇,不过才过了几息时间。 身侧跪坐的学子见淳于先生如获至宝的模样,满脸好奇,“先生,太后送来的是什么书,竟让先生如此高兴?” “你们都看看吧!”淳于越将书分给众人传阅。 这些学子在秦国宫学中均是佼佼者,被秦王骤然派到雍城,说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哪怕澧阳宫那边对他们再客气,给得再多,也依旧不能消除他们对于回咸阳的渴望,直到淳于越的到来—— 他们本想能跟着他继续学习,没想到淳于先生这样的大儒,竟邀请他们一起著书。 这对他们是何等惊喜! 至于淳于越之前说著书一事,是太后吩咐的,他们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太后若是有著书的大志,又岂会被大王迁至雍城住着。 他们之前觉得是淳于先生因为暂住在这,不得不给太后一个面子。 可这两篇文章! 众人心中都升起一丝不可置信的念头,不仅是太后让淳于先生著书,甚至她自己也参与其中! “太后娘娘要的书,是能教育万民的书,这两篇文章便是范例,我们要著的就是这样的书。” 淳于越见他们一个个的都面露难色,冷哼道,“难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还比不过太后吗?” 在场的哪个不都是自诩才华过人,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刺激。 有个面冠如玉的少年站起身来,“学生愿随先生,共著此书。” 淳于越这才满意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张苍,见过先生。” 见状众人也都纷纷起身立誓。 淳于越抚掌大笑,“吾有汝等人才相助,想必定不会让太后失望,让秦国万民失望。” 第38章 千姿百态 送来的学子有十五人,七位是儒家学子,五位是法家学子,另外三个分别是农家的许义,阴阳家的邹恒,还有一位小说家令尹。 淳于越这边来的人自然都是儒家弟子,众人甚谈甚欢,好不热闹。 一墙之隔的临院。 法家的几人却神色严肃。 “我打听过了,淳于越让他们过去说是为太后著书。” 一人嘲讽道:“他们能著什么书?除了那些之乎者也的酸话,能憋出啥好东西出来!” “......” 祝游道,“你们别忘了,淳于越不仅是儒家人,还是公子扶苏的老师,他做的一切都会是为了儒家和公子扶苏!既然太后插手,那必然是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合作!” “到时候他们跟着太后和公子扶苏回了咸阳,那我们几人又该如何?”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几人达成默契,儒生要有的,他们也得有,不就是替太后著书嘛!他们法家一样可以! 第二日,赵元溪来送扶苏来上课。 她牵着扶苏的手,带着他来了沧浪阁。 淳于越正在门里等着,见是赵元溪送人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太后娘娘。” “劳烦先生了。”赵元溪笑着将人交到他手上。 淳于越微微拱手,在赵元溪的注视下,将人领了进去。 “看这么久,你们看出了什么名堂吗?”赵元溪扭头,笑着看向对面的矮墙。 被发现了—— 矮墙里躲着的几个人低着头走了出来。 “学生拜见太后!” 一张张尚且年轻的脸,让赵元溪心情格外舒畅。 这群学子来这里两天了,赵元溪还没能好好见见他们,今日倒是得了机会。 “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站得最前的那个学子祝游,硬着头皮道,“我们几个想求见太后!” “所为何事?” 第28章 “太后娘娘欲让淳于越带着儒家人著书,我们既受娘娘厚待,自然也该为您分忧,今日我们便是来自荐的。” “你们也想著书?”赵元溪挑眉。 “娘娘让我们几人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甚至能做得比他们儒家更好!”祝游抬眸,神色严肃。 “你们是法家人?” 早就听说过法家儒家不和,今日倒是让赵元溪长见识了。 她莫名有种两拨人在底下吵架,争着让她站队的既视感。 “是。” “可著书不需要这么多人。”赵元溪直接拒绝,虽说小学教材很重要,但也不能用她这么多人吧! 这可都是她从秦王那里好不容易要过来的。 几人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不甘,“太后这是不信任我等的能力?” 不让他们干活,咋还急眼了呢?咋都这么喜欢卷吗? 赵元溪笑道,“淳于越那边暂时用不上你们,不过你们的确也有其他任务” 祝游等人眼中又燃起希望。 “你们既是法家的人,对于秦律想来应是十分熟悉,你们可否整理出一本能让世人通识的律法。” 秦国律法不仅严苛,更是十分繁杂,从农业生产到市场交易,甚至连乱丢垃圾,都有严格规定。 赵元溪自认为是个遵纪守法的人的,但其实日常生活中也会违反秦律,当然因为她是太后,自然没人管得了她。 可其他人不一样,平民犯法被抓,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法。 儒家想要教化万民,法家想要依法治国,赵元溪觉得两者其实并不冲突,有时间给对方使绊子,找麻烦,不如各自找点活干,也算是为百姓干实事了。 祝游不解,“律法皆是廷尉制定,施行则靠秦国官吏,我等著这书有何用处?” “自然是用来科普的,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通篇记住《秦律》,但你可以让所有人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 现代也没人知道那些法律条款,但是不能偷、不能抢、不能伤害别人等等日常行为规范,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秦国律法规定的更多,要让所有人都达成同样的法律共识,自然也更加困难。 “淳于越我给了他们半年的时间,我也你们同样的时间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赵元溪微笑着。 五人皆无言。 赵元溪拍拍祝游的肩道,“你们好好干,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对吗?” 这对吗?祝游感觉不是很妙! 赵元溪笑得越发灿烂,果然还是年轻人,见识少了,该好好锻炼一下! “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也可以问淳于越,或者其他学派的学子,集思广益或许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赵元溪临走之时提醒了一句。 她还得去看看其他人,不打算和他们一直在这耗着。 赵元溪听说这批人里,还有一位农家学子,今日哪怕其他人不见,这个同行她也必须得见一见。 院子里面很空,只有一个年轻人半躺在树底下的石头上看书,姿态放荡不羁。 赵元溪刚想感叹这里的人果然个个都好学,余光却扫竹简之上的一行字—— 铺床侍寝,始是承欢,旦为朝云,暮为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眼睛出现幻觉了?这人是在看男女之间探讨人生和谐的书? 男子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麻溜坐起身,见是个女人,讪笑着将书收入袖中,佯装无事发生,“你是哪个,来这儿做么事?” ??? 赵元溪表情微妙,“我是秦国太后,路过正好来看看你们。” 男子吓得立马站直,后知后觉地慌张行礼,声音几乎扭曲,“太后娘娘!学生令尹拜见太后娘娘。” 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刚刚看的书,我能看看吗?”赵元溪指了指他袖中藏着的书。 两千多年的不良书籍,赵元溪想要看看它写的是什么。 令尹感觉天都要塌了,在太后面前看这种书,不是藐视君上的重罪,那也是冒犯太后死罪。 他白着脸哀求,“是学生失礼,求太后娘娘恕罪!” 第39章 小说家 “把书给我,不然,我不介意让侍卫将你交给县尉处理。”赵元溪冷着脸。 令尹想起今早邹恒告诉他“今日必有一灾”,他还不以为意,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可恶,邹恒那家伙既然算出来了,为何没能告诉他到底是什么事! 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因为看点风月笔墨,就要被处死,令尹感觉自己真的太倒霉了! 他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赵元溪的衣角,“太后娘娘,我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这书给你可以,但请您饶我一命啊!” 他哭得实在凄惨,原本在隔壁的法家五人组,以及儒家忙着著书的七人组,还有打酱油路过的两闲人,一个个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没不好意思,赵元溪倒先不好意思了。 她抬脚将人踹开,岂料令尹不依不饶,神情哀怨,“太后娘娘不答应,我就哭死在这。” 赵元溪深呼吸,“我数三个数,起来!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起来了!” 令尹缩了缩脖子,火速爬起来,低头擦着眼泪,却还在偷偷观察着赵元溪的表情,见她并未动怒,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期期艾艾道,“太后娘娘,您就原谅我这次!” 这么多人看着,赵元溪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要看那书,只能黑着脸道,“下不为例!” “多谢太后娘娘!”令尹笑得谄媚,偏偏他长了一张好脸,倒是让人看了也不讨厌。 “你——”赵元溪被他气笑了,“你怎么会到我这?” 本以为便宜儿子给她送来的都是能人,哪成想还会有这么一个泼皮无赖! 赵元溪这就误会嬴政了,从秦国学宫调来的十五人,的确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令尹虽放浪形骸了些,但他写文章的本事的确是一流。 当然,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令尹是自愿过来的。 他父亲乃咸阳令,若不出意外等他从学宫学成,便能入朝议事,可偏偏令尹长了一身反骨。 既不愿意学秦国推崇的法家,亦不愿拜入人人称颂的儒家,反而另辟蹊径,成了一名小说家。 他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志怪类的小说,唯独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放松,竟将压箱底的宝贝给拿了出来,还被太后正巧遇见—— 令尹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学生自然是被老师举荐来的。” 赵元溪不信,这家伙真的不是滥竽充数么? “太后娘娘不信我?”令尹委屈。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赵元溪也不是啥封建老古板,她只是觉得什么地方就应该干什么样的事。 今日令尹是碰上了她,倘若碰上的是秦王,或者其他后妃,他今日的行为必然会让他吃很大的苦头。 令尹脸色煞白,“太后娘娘要将我赶走?我不能走!要杀要剐,听太后娘娘的,但要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能?”赵元溪挑眉,难道将他赶走,比将他打上几十杖还要可怕? 令尹哭得稀里哗啦,开始诉说自己凄惨的身世,父母的苛待,以及族中的逼迫,以及他自己的理想,他言辞恳切,“娘娘若是将我赶走,那就是逼我跳下火坑,既如此不如太后娘娘现在就要了小人的性命!” 赵元溪眼皮子抽了抽,“你的理想难道就是看这些风月笔墨?” 令尹脸红了,嘴哆哆嗦嗦道,“自然不是,太后娘娘怎么能我小人当成这样的浪荡子,我只是喜欢各种奇闻轶事。” “那你怎么不自己写,我看你这人就挺神的!”赵元溪笑道。 令尹眼睛似在发光,“太后娘娘也认为小人有这天赋吗?” “还有谁认为你有天赋?” “当然是我自己了!”令尹毫不谦虚。 赵元溪揉了揉眉心,不欲继续和他聊这个话题,“今日姑且不计较你犯的错,但罚还是该有的,既然你这么爱那些奇书,我就罚你每天给我编个小故事。” “谢娘娘!” 赵元溪笑笑不语,希望他过个几天后,还能如此乐观。 正巧现在所有人都在,赵元溪将他们挨个认了一遍。 听到张苍这个名字的时候,赵元溪忍不住多看了他屁股一眼,长袍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什么。 没办法,张苍除了因编定《九章算数》而青史留名,他屁股故事也在街头巷间广为流传。 她清了清嗓子,视线转移至许义身上,“许先生可否与我另去一处详谈?” 好不容易在这遇到同行,赵元溪高低得跟他交流交流。 第29章 许义有些诧异,秦国虽重视农业,但对于农家学子并不在意,朝中也鲜少有农家人,只有治粟内史和少府手底下有少部分农家的人。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是因为在咸阳得不到重视,便想着来雍城寻找发展的机遇,可他从未想过在太后身上得到什么。 许义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下,跟着赵元溪离开。 令尹见太后走了,长舒一口气,刚刚真的是太可怕了。 “既然害怕,为何还要胡诌?你不怕太后知道你在说假话,真将你赶出去?”邹恒双手抱臂,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狼狈不已的令尹。 “你说得轻巧,太后刚刚是真的想赶我走,我若不说得可怜一点,她怎么可能愿意将我留下!”令尹嘟嘟囔囔,捶了捶自己的腿,发现还是站不起来,只能朝邹恒伸手,“快快快,拉我一把,我腿都要断了!” 他跪地的时候,可没有收一点力气,加上跪了这么久,现在腿又疼又酸。 邹恒将他拉起来,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他以前跟着父亲见过太后,那时的太后明明是一副衰败之像,可现在脸还是那张脸,眉眼中却又透着生机,让那面相由死转生! 人的面相并非不会改变,但变化也是会有规律的,就像一颗草再长也只是一颗大一点的草。 他还从未见过面相能如此大变的人。 太后如今的面相,像是萤火之光变为日月。 第40章 农家许义 “喂喂喂——想啥呢!”令尹整个人半挂在邹恒身上,“快扶我过去坐会。” 邹恒幽幽瞥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你最近还是老实一点吧!” 令尹踉跄几步,扶着旁边的树杈子站稳,正要骂骂咧咧,想到邹恒的本事,又将脏话给憋了回去,舔着脸笑着,“邹兄,你看我最近是还有什么倒霉事吗?” “先把你那书给烧了,想好好活着,先去戒色。” “啊——”令尹仰天哀嚎。 周围的学子纷纷笑出声来。 令尹看着那些嘲笑自己的学子,脸臭臭的,面带不屑道,“很好笑吗?你们没看过?你们不好色?最烦你们这样的装货。” “......” “......” 早就见识过令尹战斗力的邹恒挪开步子。 令尹不仅放荡不羁,他嘴皮子还特会说,和人吵架就从未输过,也就是遇上太后,还被她逮个正着,不然还真没人能让他轻易吃亏。 其他人大概曾深受其害,竟未同他争辩一句,便默默离开。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单纯不想和令尹掰扯。 令尹边揉自己膝盖,边嘀咕道,“你说太后让我给她写故事是为啥?难不成她看上我了?” 邹恒表情一言难尽,有些人喜欢作死,当真是拦都拦不住。 “邹兄,邹兄,你别走啊!你不是最擅长识人的吗!要不你跟我分析一下,太后到底想干嘛!” 邹恒止步,蹙着眉道,“刚刚我忘了加一句,你最好先把你这个嘴给闭上。” 长信侯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若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再诱引太后,秦王估计能杀了他全家。 令尹委屈住嘴。 唉!没人愿意帮他,令尹只能自己想办法,他真会写故事,就是琢磨不清楚太后想看什么样的。 想到太后的过去,他眼珠子一转,顿觉思如泉涌。 赵元溪还不知道属于她的第一篇同人文即将诞生,这会正带许义去自己的菜地。 一路上两人相互交谈。 赵元溪虽懂许多农业方面的知识,但很多想法往往是太过超前,对于现在的秦国并不适用。 许义虽然年轻,但从事农业工作已经有十来年,实践能力比赵元溪显然要丰富许多。 两人从一开始的泛泛而谈,到后面直接相见恨晚。 “这里便是我用来做实验的地方,许义先生既师从农家,对于选种育种可有想法?” 但凡现代常见的农作物,都经历了人类漫长的驯化过程,只是在基因技术和细胞技术并未发展出来的古代,这个育种过程格外漫长。 赵元溪没法利用现代科技搞育种,只能采用最传统的杂交育种方法。 “有良种,收成才能提高,只是不知太后娘娘是打算培育什么呢?”许义现在已经对太后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太后不愿收弟子,他现在已经要拜入太后门下。 赵元溪打开面前的布袋中的一个,“就种这菽豆如何?” 秦国关中地区常吃的主食粟、麦、豆,粟米都是供给贵族的,小麦只能在北方地区推广,只有菽豆,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适合种植。 大豆的用途比其他主食还更广,除了能当主食,还能做出各种豆制品,能当饭能做菜,还能榨油,榨油后的副产品还能作为动物的优质饲料。 更关键的是,七国都有十分完善的种植菽豆的技术,只要将良种推广开来,便能迅速提高这片土地的粮食产量。 赵元溪同许义简单讲述了杂交育种的方法,许义大受震撼。 “这件事情十分困难,但也只能是我们来做了,若能培育出良种,我定当向大王举荐,拜你为上卿。” 许义几乎感动地快要落泪,不仅是太后对自己许诺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他预见了自己将会有一场何等珍贵的经历。 这已经是超脱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必然能让他受益匪浅。 等许义回了学子住的院落,天已经黑了。 其他人都十分好奇太后将他叫过去是做什么,见他抱了一堆的书回来,忍不住凑上前打听。 “许义,你这带回来的都是什么?”张苍好奇地问。 他们这两日已经见过用纸写的书,但还没见过这么厚的一本。 “太后娘娘给我的种地法子!”许义憨笑,直接将书摊开给他们看,里面的字张苍他们都认识,但具体是什么他们还真不知道。 不过知道只是种地的方法,大部分人都兴趣缺缺。 他们又不需要种地,学这些有什么用? 唯独张苍和邹恒留了下来。 张苍痴迷于里面样本统计的办法,而邹恒则是好奇所谓的遗传性状是什么东西。 宇宙万物有自己运行的规律,邹恒对于四季更替,阴阳运转很感兴趣,却很少关注植物的变化。 未曾想这些渺小之物,变化过程也同样如此精彩。 “许兄,不知我可否同你一道研究?” 十五人里,儒家、法家的那些人都有事忙了,令尹那家伙还在忙着给太后写故事,反倒是他,一直也没什么事。 好不容易来了点自己感兴趣的事,他不想放过。 许义巴不得有人能来帮他,自然满口答应。 张苍对书上的算法正心痒难耐,听到邹恒这话,当即开口,“我虽不善农事,但擅长筹算,若是有需要,许兄亦可来找我。” “大善!” 等到雍城来信的嬴政,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就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有办法对付那些儒家子弟,只可惜淳于越战斗力太低,不仅没能对那人造成丁点伤害,还被气晕过去。 嬴政又高兴,又有些不满,那些儒生怼自己的时候张口就来,怎么被她骂几句就受不了? 对此,嬴政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太仁慈了! 看到儒生被忽悠去著书,嬴政赞同点头,让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著书的确十分合适,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看中的法家弟子也被安排着去著书的时候—— ...... 嬴政暗骂:“一群憨货!” 不过,嬴政不关心儒家要写的启蒙书,但对法家那些人准备写的律法科普书倒来了些兴趣。 《秦律》的确复杂,哪怕是他,要通篇背诵也没那么简单。 立法的目的是为了立规矩,并非为了惩罚万民,若是真的能让所有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第41章 初见端倪 嬴政召来李斯商议此事。 “这的确能有助于秦律的推行,不知是哪个能人向大王提议的?”李斯如今已经是廷尉,掌管秦国的司法。 自从商鞅变法,制定了秦国以法治国的根基,之后经历秦国历代君主对秦法不断修订细化,如今的秦律已经繁杂到了可怕的程度,除了法家的人特地研习过秦律,哪怕是氏族子弟,也不见得能通识这些律法。 这也是为何秦律明明极为严苛,每年依旧有许多人不知法,但又犯法。 李斯曾下令让各郡县的秦吏对底下的人普法,可惜收效甚微。 若是能精简律法,只言不能做的事,不失为让秦律推广开来的好办法。 “她?”嬴政轻笑,“寡人也不知道她是谁,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对我大秦有利便可,既然李卿觉得可行,那便让她继续做吧!” “大王不知此人是谁?这如何能让人相信,万一他要对秦国不利——” 第30章 “放心吧!她不会,只要她还在秦国,便没有机会背叛寡人。”嬴政眼神笃定。 李斯蹙眉,立法之事,大王不交给他来,竟要让一个不知名的人去做吗?大王竟对此人如此信任?难不成对方比自己还要厉害? 嬴政挥手,让其退下。 李斯只能满肚子疑问离开。 嬴政看完了信的后半段,关于赵元溪和农家人要育良种的事,对让他赵元溪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农事一事他并不十分了解,若是真能育出良种,对他大秦自然是件好事。 嬴政想起在雍城外种的那片名为玉米的东西,莫名有些期待。 哪怕达不到亩产十石,只要能有一半,他都愿意对其进行封赏。 每个人仿佛都在忙,独独令尹在为自己编纂出来的故事拍案叫绝,感叹自己的才华过人。 第二天,赵元溪收到他写好的故事时,嘴角不断地抽搐。 不得不说,令尹想象力极为丰富,好一篇公主爱上敌国王子的狗血戏码! 令尹给赵姬编了个赵国公主的身份,故事里对公子子楚一见钟情。 先是对其不断示好,后面更是巧取豪夺。 最后两人的奸情被赵王发现,赵王不同意二人的婚事,棒打鸳鸯,赵姬以死相逼,惹恼了赵王,将其赐给了吕不韦。 之后,赵姬与子楚便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怀上嬴政的时候,赵姬更是梦到了一条真龙盘踞在她身上。 ...... 赵元溪久久不语,原来给皇帝编些神话故事,是华夏人的天赋么?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赵元溪,舆论这块高地,你不去占,就会有人去占! 一句“大楚兴,陈胜王!”,不就让陈胜利用这一点占据了先机么? “写得挺好的,只不过下次别写我了!”赵元溪微笑,“可以给大王多编一些天命所归的故事。” 令尹也是读过尧舜的故事的,他写大王是真龙转世也存着拍马屁的意思,听太后这么一说,他当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那要不要另外加些其他诸侯国的故事?”多夸夸自己,多辱骂别人,令尹觉得这十分合理。 “你写了难道其他国家的人能看到?”赵元溪翻了个白眼。 令尹低头不敢反驳。 赵元溪却幽幽道,“即便要写,那也是写些能口口相传的故事,让人能通俗易懂,不能太过脱离现实,半真半假才能更让人相信!” 她组建的寻种小分队,人已经快聚集齐了,去六国收集种子的过程中,顺带散播一些这样的趣事倒也不难。 这些流言伤不了六国根基,但可以给那些统治者添些堵。 那些诸侯国明明都是半斤八两,非得搞点歧视,把秦国称呼为蛮夷。 对此,赵元溪只想说,菜就多练,别瞎哔哔! 人要做起坏事来,当真是不怕苦,不怕累。 令尹得了赵元溪的批准,立马就开始他作为野史第一人的创作,创作激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好在赵元溪做出了纸,不然还真经不起他造的。 他写得太多,流传的太广,以至于后世学者将他的胡编乱造,差点当成了正史。 比如说某国的王为了笼络朝臣,不惜以身相诱,君臣关系十分和谐,白天晚上都在一起,如胶似漆;又比如说某国的贵族为了让保住自己的荣华,不惜让自己的儿子去侍奉君上—— 内容半真半假,让人浮想联翩。 古代为了能体现君主对于臣子的重视,君主往往愿意和臣子抵足而眠,可自从这些段子传开后,君王看宠臣的表情怪怪,臣子也对要陪睡的事情战战兢兢。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许久没有去侣葛坞,赵元溪打算去看看自己的玉米长咋样了。 扶苏正好也从淳于越那边回来,这次赵元溪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出发。 子婴十分兴奋,趴在马车边看着外面一片片的田地,“大母,那些麦苗长得都快比我还高了!” 扶苏从未离过王宫,来雍城的路上也因心事重重,没能仔细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倒是长了见识。 他跟着子婴趴在一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充满生机的世界。 赵元溪跟着他们一起看过去,的确长得挺高的! 现在正值小麦的分蘖期,决定麦穗数量的时候,水肥都必须保证充足。 可赵元溪却看见田地里已经出现了轻微干裂,明显是土壤水分不够。 来这么久,赵元溪鲜少看见下雨。 她眉头紧皱,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不会出现旱情吧!” 对于农民来说,出现旱情,就意味着很可能今年会绝收,那是会饿死人的。 等赵元溪下了马车,看到地上晒得发灰的土,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样的含水量,若是还不下雨,今年定然会收成大减。 雍城三水绕城,并不缺水,只要重修水渠,将雍水的水引入田地中,就能缓解的现状。 赵元溪暂时并不担心这里,她更担心的是整个秦国,若是秦国大面积遭遇旱灾,那将有数百万人都将面临吃不饱的困境。 可惜她身边也没有知道秦国天气情况的人,无法准确把握秦国全境的情况,但既然雍城都出现了缺水的情况,其他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褚满身是泥的赶来,赵元溪微微叹息,“你这是挖水渠去了?” “附近的几条溪水都断流了,我们只能将更远的河水引过来。”褚擦着额头的汗,点着头道。 第42章 两人斗殴 “带我去水源那边看看。” 雍城周围有三条主要的河流,分别是雍水河、韦河,以及渭河,渭河距雍城较远,对雍城的影响也最小。 赵元溪要去的就是离这片地最近的雍水河。 沿着田间的小路,一行人一路向前。 赵元溪注意到,凡是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经无法通过水渠灌溉,田间有不少担着水的农夫正来回奔走。 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好你个老六,额这地还没浇,你就把额水给截了去,你什么意思。” 约莫十几丈的距离,两个农夫正推搡着。 “这水又不是你家的,你能浇地,额不能,刘老三你别以为额是好欺负的!” “你个瓜皮哩,额家的地比你家离水近,不先浇额家的,难不成先浇你家滴?” “额才不管那么多,今天这地额必须先浇咯!”老六坐在田埂,手里的锄头杵在地上,不肯退让半步。 那个叫刘老三农夫立马就急了,气得将人按在地上,沙包大的拳头对着老六邦邦就是两拳。 老六被打得眼冒金星,脑袋晕乎乎的,鼻子还在不断流血,他双手扑腾,摸到个东西就朝刘老三脑门上砸去。 一声惨叫后,刘老三倒在地上,血从他脑门汩汩流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赵元溪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见伤了人,老六也傻了,慌张地将手里的石头丢掉,转身就要跑,结果被章邯直接按倒在地上。 褚上前将刘老三给扶起来,怒道,“你们两个为了这点水,不要命了么?” 刘老三哎呦哎呦地捂着脑袋,指控道,“褚里正,你来得正好,这事可不是额的错啊!分明是这老六截额家的水,额气不过才来和他理论的。” 吃了一嘴泥的老六,呸呸呸地将泥土出来,挣扎道,“水怎么成他家的了?难不成就因为他家的地比额家的地位置好些,额家的地就不配得到水了?等他家地浇完了,额家那还有水吗?” 老六继续哀嚎,“刘老三,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怎么不说是你截断了水在先,额才把这水渠给挖开的?” 刘老三涨红了脸,辩解道,“渠里就那点水,也就够浇额家的地,等能流到你家,早就没了。” 赵元溪听明白了,河水水位下降,导致沟渠里的水大部分已经断流,刘老三和老六这边地势相对低一些,水渠里还有一些水,两人便是为这点水争执起来的。 赵元溪问章邯,“秦律里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章邯答:“若互殴相伤,通常处以笞刑或赀刑,若斗以箴、鉥、锥相伤,各赀二甲。” 两人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元溪看着已经两个安静下来的人,笑道,“不吵了?” “这位夫人,额们只是在开玩笑,没打架!”老六连忙解释,眼神示意刘老三快说几句。 刘老三手还捂着脑袋,脸上依旧愤愤,却还是同意了老六的说法,“不是打架,只是切磋一下。” 刘老三本来就是先动手的,若要挨罚,他也逃不了。 打都已经被打了,还要再被官吏再罚一顿,他当然不会愿意。 赵元溪视线扫过两人,温声道,“打斗一事暂且不究,不过你到底是把人伤了,刘老三家的地,在他伤好之前,这水你都替他浇了,你可有异议?” 第31章 老六瞧着都快哭出来了,“行,额替他浇就是了。” 赵元溪示意章邯将人放开。 两人哆哆嗦嗦地躲在褚的身后,瞧着十分老实。 褚向赵元溪投去感激的目光,若是让两人将事情闹大,不仅是他们两个将被严惩,他这个里正也会受到牵连,能大事化小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刘老三和老六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但老早就听说褚里正家受到上面大人物的看中,见褚跟着她旁边,便知晓了来人身份不简单,自然不敢得罪。 秦国女子地位并不低,女子可以独立拥有财产,甚至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收入,也未受后来“三从四德”的束缚,甚至还允许女子在特定条件下离婚,再婚也不会受到社会道德的指责。 正因为如此,女子来往于市间阡陌并不奇怪,但他们可从未见过贵族女子会来出入这些地方,心中又不免有些好奇她的来意。 赵元溪无视两人害怕又疑惑的目光,带着人继续向前走,终于到了地方。 好奇跟上来刘老三和老六不敢问赵元溪带来的人,只能拉着跟在后面的褚问,“里正,你们来这是要去干嘛?” “当然是为了这地的事。”褚摆摆手,不肯多言,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现在也摸不透夫人来这里的目的。 褚见他满脸是血,“你受伤了,不先去处理伤口吗?” 刘老三摸了摸脑壳上的那道口子,还有些疼,“没事,额老三皮糙肉厚,这点伤不妨事。” 一张小小的丝绢突然递到他跟前,刘老三低头,便见刚刚那夫人身边的小孩手里拿着丝绢,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 “给额滴?”刘老三小心翼翼地问,那张浸染了岁月的脸上满是局促不安。 扶苏点头,手举得更高了些,声音软糯,“你还在流血,用这个止血。” 刘老三用衣服擦了擦手心的汗和血水,不敢抬手,“谢谢小公子,额没事,用不着这个。” 这么金贵的东西,他怎么敢收,又怎么敢用,等回去弄把炉灰撒在伤口上就行。 “你是觉得丝绢没用吗?”子婴凑过来,“那我这里还有包袱皮你要不要用?” 包袱皮是子婴用来包点心的,只不过里面的点心已经被他和大兄吃掉了。 子婴见过余太医给别人治伤,流血了就要止血,这是余太医跟他说的。 两个小孩认为刘老三需要治疗,而刘老三觉得自己不需要,但见周围人都没站出来反对,禁不住他们的威逼利诱。 心中虽然舍不得这丝帛,但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将伤口给扎上了。 第43章 旱情防范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子婴想着余太医包扎伤口的手法,示意他先蹲下来。 他学着余太医的方法,给刘老三重新包扎。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打完最后一个结,子婴蹦蹦跳跳地来到扶苏身边,得意地仰起下巴。 扶苏虽然挺喜欢这个从弟,但因为子婴平日眼里除了大母,就是吃,他一直以为子婴和其他贵族小孩没什么两样,今日倒是让他长了见识。 两个小家伙凑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赵元溪靠近些,便听到扶苏赞叹似的哇了一声。 ? “你们在聊什么?” 两人齐齐回头,便见刚刚还在河岸边的大母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大母,子婴好厉害,他会给人治伤!” 赵元溪看了眼一旁满面愁容,欲言又止的刘老三,视线落在他头顶的那块布上,轻笑,“还不错!” 虽然简单了些,但的确已经是有模有样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个天赋。 “下次余太医回来,让他多教你一些。” 子婴脸立马垮下来,一副学不了一点的样子,赵元溪无奈,拍拍他脑袋。 褚见赵夫人终于得了空,忍不住发问,“夫人,来这是看出了什么吗?” 赵元溪转过头来,“放心吧!田地灌溉的事没什么问题,晚些我会让栎回来一趟,他会教你们怎么做。” 目前来看,水至少还是够的,只是田地灌溉困难。 这么些天,栎的水车已经实验完成,完全可以投用,只是时间太紧,要想大规模使用,还是不太可能。 除非能有更多的人一起来帮忙。 既然是为了秦国的事,赵元溪自然想到了秦王。 这事关秦国的粮食收成,秦王不出点力怎么行? 褚知道栎在帮赵夫人干活,可没想到他竟有了这样的本事,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喜色。 送走赵元溪后,一直在旁边的刘老三和老六两人凑了过来。 “褚里正,你还没跟额们说说这来的夫人是谁呢?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对啊!哪个人有这大的本事,这一片地可是有几百亩,他说能浇就能浇?” 刘老三和老六都是侣葛坞,与栎也是老相识,他们虽知道栎有些本事,但对于栎能解决他们的问题这事依旧是十分怀疑。 “她可是从咸阳来的贵人,手底下的人都个顶个的聪明,说的话难道还能是假?”褚自信满满,不仅是相信赵元溪,同样对栎也十分信任。 刘老三想反驳,可触摸到头顶的那片柔软,又好似信了几分,没再说话。 “闹呢!她手底下的聪明人多,又不代表她就是个聪明人,那些愚蠢的贵人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老六不服,他还记得那夫人让他给刘老三浇地的事,哪里会觉得赵元溪会真的帮他们。 褚冷哼,“不信就算了,大不了等栎过来,你别用他那法子。” “不用就不用,当谁稀罕!”老六呸了一句,扛着锄头就跑了。 回了澧阳宫,赵元溪便去信给嬴政,告诉了他秦国有可能发生旱灾一事,另外还附上了一副龙骨水车的制作图纸。 嬴政召来太史令询问情况,被告知秦国上半年的确雨量减少,有发生旱灾的风险。 “那你可有解决办法?” 太史令面色愁苦,他又不是神,不会兴云布雨,哪里有什么解决办法。 “大王,天时不和,想必天意有所不满,不如进行祭祀,祈求社稷保佑。”太史令按着以前的法子建议。 “祭祀后就能有雨了?”嬴政冷冷发问。 太史令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大王,吓得他匍匐在地,支支吾吾道,“若令上天满意,自然,自然——” 见他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嬴政十分不耐,“行了,滚出去!” 若放在以前,嬴政或许就真听了太史令的建议,可现在已经有了更实际的办法,他怎么可能再将一切寄托给神明。 嬴政看着手中的图纸,他对于墨家的机关术并不在意,但他手中的确还养着几个墨家人。 这东西若真的如她所说,单机灌溉上百亩良田,那或许墨家的那些东西,除了给他兴建宫殿和陵墓,或许还能有其他用处。 留在秦国朝堂的墨家人并不多,或者说他们从未进入过秦国的朝堂,只是在边缘徘徊。 孟喜以为自己一辈子大概就只能默默为秦王修建宫殿,未曾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有面见秦王的机会。 他以为秦王是对修建的宫殿有意见,甚至想好了好几种说辞,希望能劝说秦王减少宫殿的规模。 不曾想,来了秦王宫,秦王未提宫殿一个字,反而交给了自己一张奇怪的图纸。 作为秦墨巨子,孟喜一眼便看出了图纸的妙处。 “此物雍城那边已经有人造出来了,寡人要你在半个月之内造出千台,让汉中和关中地区能尽快用上,若是不能做到,你便提头来见寡人。” 孟喜吓得浑身一激灵,双腿打颤,连声应和道,“臣定不辱命。” 出了秦王宫,孟喜连家都没回,驱车直奔雍城。 内城门已经落了锁,他正好与出城的栎擦肩而过,等到第二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后,却得知那人已经离了雍城,去到远处的村子里去了。 赵元溪见他这么快就要离开,替他倒了杯茶,“孟巨子不必如此心急,栎虽然不在这,但我可以带你去看那水车。” 孟喜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天刚刚亮,就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哪里有时间和太后在这里开玩笑,嘴唇发白,“太后娘娘,臣真的有事要找画这张图的人,还请告知臣他的去向吧!” “你不知道吗?这图就是我画的啊!”赵元溪一脸无辜。 孟喜:??? 赵元溪看着孟喜憔悴的脸,笑着将茶水推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快四十了,精力不太够了,赵元溪也开始学着养生,这茶水还是余太医走的时候特地给她调制的药茶,据说有滋阴补阳,美容养颜的功效。 赵元溪喝了一阵子,没感觉自己有变漂亮,身体的沉重感的确减轻不少,目前看来对身体还是挺有帮助的。 第32章 孟喜心中焦急,端起茶杯便如饮酒那般一饮而尽。 第44章 发财了 一杯茶水下肚,滋润了身体的五脏六腑,孟喜长舒一口气,原本不安的内心,此刻渐渐平静下来。 “走吧!”赵元溪知道他此刻的焦急,见他脸色好转了些,便也不打算耽搁。 造纸坊离澧阳宫并不算远,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孟喜跟在赵元溪身后,穿过造纸坊的前院,途径那些一排排的晾纸架,眼中满是震惊。 他在咸阳见过画着花鸟图案的纸,那些纸被咸阳城中的贵人追捧,以至于一张难求,可这里的纸就跟不值钱一样,随意堆叠在一起。 孟喜欲言又止,想问太后这里是什么地方,可现下他又有更要紧的事,只能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按下。 “到了!这便是已经做好的水车!”赵元溪往旁边挪了两步。 一架完整的水车出现在孟喜面前。 水车接连着溪流,将溪流中的水引上来,水顺着竹子制成的管道,流至院子中间的大水槽中,水槽里的水又分别流到远处巨大的池子里。 “水车是利用水流推动的,可将低处的水抬至高处,这里栎另外加了脚踏装置,若水无法驱动,也可以用人力!”赵元溪解释着。 哪怕孟喜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真看到水车工作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震惊,他的手掬起一捧水车转上来的水,带着凉意的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干,他收紧了拳头。 这水车不仅能让这次旱情能平稳度过,若将其推广至全国,能灌溉的土地也将能大大增加。 赵元溪问,“大王准备让你做多少架这样的水车?” “三千。” “所以,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赵元溪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孟喜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住,就那么僵在了脸上,他念着这水车的制作法子,的确没来得及召集更多的人过来。 大王让他半个月造三千架,显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臣这就写信,让工匠们过来。”孟喜有些羞赧。 赵元溪点头,“雍城的工室可以作为你们学习的地方,但若想在半个月内完成三千台,依旧十分困难,倒不如利用各郡县已有的木匠,你们在这里学成之后,直接前往各地传授水车的制作方法。” “大善,只是这制作这水车的匠人,不知臣何时能见到?”孟喜期待地看着赵元溪。 “栎不在这,但知道制作方法的人这里还有几个。” 赵元溪让人将几人唤过来。 这几人正是当初受栎相邀而来的墨家弟子,见了孟喜,几人皆是一惊。 “孟巨子!” 孟喜同样惊讶,秦国并不重视墨家,留在秦国的墨家人极少,甚至他之所以会在这,还是因为不小心被秦王给抓住,不得不留下来给秦王修宫殿。 “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栎师弟来信相邀,楚国上下动乱,吾等几人只好来此谋出路。” 实际情况比他们说得更复杂,楚考烈王宠幸奸佞李园,李园之妹入宫干政,搅得楚国上下不得安宁,楚考烈王已经病逝,十岁的楚幽王继位,辅政大臣春申君被李园杀害,朝政被李园垄断。 楚国贵族自然不服李园,与他互相对抗,他们不少亲朋好友卷入了这场斗争中,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赵元溪给得太多。 与其他地方相比,秦国竟成了一个不错的去处。 听到相熟的人去世,孟喜见到墨家弟子的喜悦冲淡了些,握着他们的手感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世道,不求能富贵荣华,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栎跟我说你们都已经学会了制水车的法子,那教孟喜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几人拱手道,“吾等领命。” 孟喜也感谢道,“谢太后娘娘!” 赵元溪微微颔首,不再打扰,起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高昇正从外面赶回来。 几日不见,他眉宇间的气质倒是转变不少,以前唯唯诺诺的小人模样,如今瞧着倒有几分士大夫的风流之态。 “夫人!”高昇远远见到太后,脸上一喜,怀里的金子都好像在发烫,他迫不及待地同赵元溪分享好消息。 没等马车停稳,便从马车上跳下来,高昇问,“夫人,您怎么来这了?可是工坊有什么事情?” 自从造纸坊交给高昇负责后,赵元溪就鲜少来这里,上一次过来还是为了将纸卖到咸阳的事。 赵元溪笑道,“不是为了造纸坊的事情来的,是为了其他事,你这是刚从咸阳回来?” 高昇朝赵元溪行了个大礼,压抑不住兴奋道,“正是,上次送往咸阳的雍纸已经全部售罄,除去分给昌平君的那份,净得千金之多!” 几人移至屋内,高昇打开随身携带的匣子,里面沉甸甸地装满了金子。 赵元溪匆匆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情澎湃,整个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金子,好多金子!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多的金子了,而且还都是她的。() 前世,赵元溪忙着做研究,她还真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尤其是数字货币流行之后,更是从未碰过钱了。 可现在一大堆的金子,就摆放在她面前!赵元溪深呼吸,才将此刻的激动给按压回去。 赵元溪道,“干得不错,能得千金之多,想必你也辛苦了,这里的一百金且作为你的赏钱!” 高昇又惊又喜,他拿到这些钱的时候,说不动心是假的,可这是太后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他不敢动分毫,生怕出什么问题。 太后愿意赐他百金,那便意味着他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谢太后!” “昌平君那边怎么样?他可有为难你?”赵元溪问。 大外甥脾气不太好,赵元溪虽然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是就他那臭脾气,高昇想来也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高昇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奴听从太后的命令,前往昌平君府议事,昌平君并未与奴相见,所有的事情都是昌平君的门客代为处理的。” 第45章 上门闹事 见都没见一眼?赵元溪蹙眉。 好歹收了她那么多的钱,大外甥连高昇见都没见一面? 不过作为朝廷重臣,还是君王的宠臣,懒得见小小的宦官,似乎也能理解。 “太后娘娘,奴近些日子,又找到了些稀奇种子,您要不要看一看?”高昇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布袋,谄媚地献上。 布袋里面用不同的香囊装着各式各样的种子。 赵元溪翻看这些种子,发现了芝麻、小茴香,其他种类暂且分辨不出来,但瞧着有些像萝卜的种子。 芝麻可以榨油,能用来做甜品糕点,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小茴香可以作为调料、香料用途同样不少。 赵元溪开始想念晚上能去撸串的日子,烤羊肉串,烤牛肉串,烤鸡腿,她已经很久没吃了! 等芝麻、小茴香种出来,或许能尝尝古代的烤肉和现在的烤肉有什么区别。 高昇小心留意着赵元溪的表情,见她脸上按捺不住的喜色,便知自己没有送错。 “你倒是费心了,有想要什么吗?”赵元溪收下了那袋种子,笑眯眯地问。 “能博太后欢心,那便是奴的福气——” 赵元溪轻笑,“不必推辞,这样好了,凡是寻来稀奇的新种子,便奖你十金。” 高昇应声感谢。 来到雍城不到两个月,高昇已经攒了快两百金,已经能在咸阳城里置办一间不错的房产,这搁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心中追随太后的信念越来越强烈。 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是这里的东家?”粗犷的男声打破了此地的宁静,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高昇连忙起身,出去查看情况。 院子里闯进来一名满脸横肉的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仆从,看到院子里都是一群弱鸡,他满脸不屑,“怎么,不敢出来?” 他抬腿直接踹翻了旁边的晾纸架,一整排的架子如同多米诺骨牌般齐齐倒下,尚未晾干的纸直接碎了一地。 高昇扬声阻止,“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来此闹事?” 那满脸横肉的男子见高昇出来,嗤笑一声,“你就是东家?很好,老子今天过来是来跟你做笔生意的!” “做生意?有你这么做生意的?”高昇强压怒气。 男子半点不觉心虚,“这里都要归老子了,老子想干嘛干嘛!这是十金,拿去,给我快点离开。” 高昇最近赚了那么一大笔的钱,刚刚更是直接被赏赐了百金,哪里看得上这小小的十金,更何况对方明显是来搞事情的,他自然也不会客气,“滚出去,不然我叫官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上,把这里给我砸干净!” 第33章 他身后的仆从,得了命令便开始在院里到处乱砸,高昇想阻止,结果被男人突然打翻在地,鼻口处都是血。 男人把高昇按在地上,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继续砸。 “住手!”赵元溪厉声呵斥。 男人抬眸望向她,目光阴鸷狠辣,“你就是这里的东家?” 他松开了高昇,上下打量着赵元溪,“老太婆,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赵元溪眼皮子猛跳,拳头瞬间就捏紧了,这还是第一次她被人称为老太婆! 现代的她可是最年轻的教授!三十多岁就拿下了不少奖项!谁遇到她,不夸她一句年轻有为! 没礼貌的臭狗熊,居然说她是老太婆! 赵姬这具身体虽快到四十,但好歹也曾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又是在富贵堆里娇养出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被称为老太婆吧! 赵元溪真的生气了,“章邯,给我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打!” 男人这才注意到老太婆身后还有个黑脸大汉,心中不由生了些怯意,想到自己上头的人,他又挺了挺胸,“行啊!让小爷瞧瞧你的厉害。” 男人同章邯缠斗在一起,他的那些仆人也和侍卫们打作一团。 那男人虽然长得高大雄壮,实际只是个绣花枕头,没两下就被章邯擒拿住,抓着他脑袋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下,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那些仆从也被侍卫降服住,令人意外的是在这里工作的杜和杉也共同擒获了一名闹事的仆从。 高昇从地上爬起来,见那男人被按倒在地上,怒上心头,朝他的脸狠狠踹了一脚,把他的一颗牙都给打出来了。 赵元溪看着在地上挣扎,鼻青脸肿的男人,“说吧!你谁派来的?” 男人吐出一口血水,凶恶地瞪着赵元溪等人,“你给我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们滴!有本事把老子放开!老子上头可有人!” “章邯,继续!” 章邯抡起拳头又揍了他一顿,直把男人打的哇哇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把我打死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男人哭得不成样子,鼻涕眼泪混着血淌满了脸。 “老子——我可是渭阳君的人,得罪了我,那就是得罪了渭阳君,还不快放开我!” 赵元溪记得秦国的渭阳君是嬴礼!嬴政的叔父!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竟让他派人过来为难自己? 秦国的中央集权制,导致秦国的宗亲其实在秦国并没有多少实质的权利,嬴礼虽然是秦王嬴政名义上的叔父,但并无实权,只担了个渭阳君的虚名而已。 赵元溪有些好笑的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眼神闪躲,他只是个听从他人命令的小卒而已,知道这里的人是昌平君有点关系,可昌平君不过是楚人留下的血脉,身份等同质子,难道还能比得过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想要这家造纸坊,那就必须得拿下。 即便是昌平君知道了,那又如何?难不成昌平君还敢为了这点小事,去叨扰大王不成? 赵元溪见他依旧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对着章邯淡淡道,“把他送到官府去。” 听到自己要被送去官府,男人立马就急了,“你敢!我家主子可是渭阳君!” “别说只是个渭阳君的奴才,就算是渭阳君今日亲自来了,我也照送不误!”赵元溪微笑脸,难道她看上去难道很好欺负吗? 第46章 认罪领罚 男子心下一惊,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得罪了不得了的人。 这妇人的护卫个顶个的身手矫健,比他曾见过的黑甲兵也毫不逊色,甚至那个领头的,更是勇猛非常,他咽了咽口水,越发忐忑不安。 雍县作为秦国的故都,重要程度虽不比咸阳,但也是关中重镇,还兼具祭祀之责,县令通常都是由秦王信任的官员所担任。 赵元溪来了雍城之后,虽行事低调,但作为此地的县令,不可能不关注太后的情况,尤其是雍纸开始在雍城出售,县令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太后同这家造纸坊之间的关系。 这纸售卖出去可是暴利,不可能没人盯上,县令为此敲打了不少人,才能让这造纸坊这么些天都相安无事。 可防来防去,防不了外地人动了心思。 听到城中造纸坊押送了一伙人过来,县令的天都要塌了,还以为自己辖区哪个不长眼的去招惹了太后。 秦国施行郡县制,县令全面管理县内的各项政务,县丞作为协助县令处理文书、刑狱等事务。 正常的案件,一般交给县丞手下的狱掾处理即可,可此事可能涉及太后,那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县令整了整衣冠,惴惴不安地将人迎了进来,一听闹事的人是从咸阳来的,不安的心稍稍放了下。 长阶下左右站着两拨人,左边的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横肉男,右边则是高昇带着的一群人。 横肉男刚进来就直呼自己冤枉,“小人名成宽,来雍城是为了同他做生意,他不愿意也就罢了,还让他东家带人将小人暴打一顿,求县令明鉴啊!” 县令看向高昇,“你且说清事情原委。” 高昇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着重描述了横肉男先动的手,以及当时太后也在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县令扶额,本以为这人闹事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是当着太后的面去做的,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即便是有心饶他,那也留不住他。 听到太后二字,成宽也傻眼了,渭阳君可没对他说那造纸坊的东家是太后。 若是知道那女人是太后,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啊! 成宽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小人只是一时冲动,小人真的只是想做生意啊!” 高昇不依不饶,将他说的那些嚣张话又给复述了一遍,“我那院子现在还是那砸坏的样子!我脸上的伤就是证据,这些人也都是证据,若您还不信,太后娘娘还可以为我作证。” 县令心中长叹一口气,声音变得严厉,“成宽,你还不认罪吗?” 成宽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两股战战,“小人,小人认罪!小人被钱财迷了眼,想将那造纸坊强行夺来,此事皆小人一人所为,小人愿意认罪!” 见他宁愿一人承担罪责,也没有供出渭阳君,县令轻叹,“你当真没有其他话说的?” 强买强卖,若情节严重,造成恶劣影响,主犯甚至可能会判处死刑,他难道不怕死吗? 成宽心如死灰,不再辩驳,“小人无话可说。” 高昇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鼻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还当众辱骂太后娘娘,这事县令您又打算怎么处理。” 秦国禁止非议朝政以及君王,虽是为了限制儒生,但庶民羞辱君王的母亲亦是不能容忍的行为。 高昇强调这件事,就是要致他于死地。 若是渭阳君愿意出现在这里,替成宽辩驳,或者成宽愿意供出渭阳君,或许他能免除一死。 可成宽不愿说,高昇也没有提及此事,县令哪怕心知肚明,也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事实上,渭阳君的确来了雍城,但并没有出现在县衙,而是直接前往澧阳宫去见太后。 赵元溪将事情托付给了高昇就回了澧阳宫,听到渭阳君求见,不禁挑眉,“让他进来吧!” 已经快五十多岁的渭阳君,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朝门口的侍卫冷哼一声,扶着自己硕大的肥肚,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 “渭阳君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赵元溪泰然自若。 渭阳君作为秦国宗室,眼高于顶习惯了,对于赵元溪这个已经失了权的太后并不在意,甚至眼神还带着几分轻蔑,“太后娘娘,我为何来此,你难道不知?” “到底是我管教下人不力,冲撞了太后,太后要怎么处置那小儿都可以,只望不要伤了我与太后的情分。” 这话听着像是示弱,可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威胁。 赵元溪嗤笑,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威胁过呢!难不成若是她揪着不放,他就要去跟秦王告状? 不好意思,她还真不怕呢!她都被迁到雍城了,难道还会怕被送到更远的地方,还是说嬴政会赐死自己? 赵元溪现在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总归她死不了,有本事他就来啊! “此事我已经交给县衙那边处理了,渭阳君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去同县令解释!” “你——”渭阳君没想到赵太后如此不知好歹,“太后娘娘当真不怕得罪秦国宗室吗?” 赵元溪笑得灿烂,“渭阳君真会开玩笑,你觉得你一个人能代表的了秦国宗室?” 动不动就用秦国宗室压人,怎么?欺负她背后没人? 有本事把她便宜儿子搞下去,那再来同她耀武扬威吧! 渭阳君气得脸红脖子粗,眼中难掩愤怒,见和赵元溪谈不妥,正要拂袖走人。 第34章 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人,那人见了他,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朝赵元溪行礼,“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高昇此刻神清气爽,不急不慢地继续道,“那蛮人已经认下了罪责,县令判处他死刑,其余的从犯皆被罚城旦,并加以肉刑。” 赵元溪脸色沉了下去,“只是这样?他难道没有再多说什么?” 察觉到太后的不悦,高昇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额头的汗也跟着冒了出来,“他不肯多言,愿意自己承担所有罪责。 第47章 准备重审 这并不是赵元溪想要的结果。 那个男子虽然态度嚣张,极为蛮横无礼,但他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小卒而已,真正行恶事的是眼前这个渭阳君。 渭阳君听说成宽认了罪,那张老脸笑得极为嚣张,“我早就说过了,就是那无知小人,擅自行事,未成想竟惊扰了太后,当真是无礼至极,如今被处以极刑,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太后娘娘,今日臣此次前来,就是要向您解释,若您不愿听,依旧想迁怒于臣,那臣也无可奈何!”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对于人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知。 “渭阳君当真以为此事就过去了吗”赵元溪冷声道。 渭阳君脸上的笑容一滞,目光狐疑,可想到赵太后如今的处境与囚徒无异,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麻烦,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是掌控整个秦国朝政的太后? 想到这里,渭阳君心中更无半点惧意,轻蔑道,“臣问心无愧,太后娘娘若非要追究,那就要看您有多大本事了!” 说话,他便扬长而去。 赵元溪气得狠拍桌面,吓得高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无比后悔。 若他没有为了报仇,只盯着成宽那蛮人,不想多生事端,太后哪里会受渭阳君这般羞辱。 他心中万般惊恐,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昇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当然他还是故意隐去了自己并未在审案时,提及渭阳君的事情。 对于高昇此次办事不力,赵元溪有些失望,她不是在质疑高昇的能力,而是在怀疑他的人品。 平日里高昇喜欢溜须拍马,赵元溪不介意,甚至也乐意听些好话,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下属的阳奉阴违。 此事的前因后果明明十分清楚,可高昇还是忽略了去追究罪魁祸首的罪责,到底是为了给她出气,还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赵元溪挥挥手,不再看高昇。 高昇抬眸,欲言又止,可正对上赵元溪冰冷的眸子时,他又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俯身离开。 赵元溪看向章邯,“你再去一趟县衙,替我带句话,我并不打算追究成宽失言之举,让县令留他一条命,按正常的处理即可。” “那太后是还想追究渭阳君的责任?”章邯问。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狗咬了人,狗得挨打,人也逃不开关系!” 章邯道:“可是成宽既然愿意认罪,那就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即便太后娘娘留下他一命,他也不会去指认渭阳君的。” “不去指认,是不敢指认,还是不想指认?”赵元溪淡淡道。 没有人甘心当一颗弃子,除非他已经是无路可走。 “救下成宽后,你去咸阳一趟,将他的家人给接过来,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赵元溪不喜欢算计人,但人非撞她手上,她若是不做点什么,那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章邯颔首领命。 一直守在门口的高昇,看到章邯出来,忍不住拦下他问,“章侍卫,太后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章邯看了他一眼,眉目间染上冷色,“娘娘吩咐我做事,高公公若想知道,还是直接去问娘娘吧!” 若非高昇没有把事情办妥,也不需要太后娘娘再操心,之前章邯对这个总是笑眯眯,油头粉面的小太监印象还不错,可经此一事,他才惊觉此人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纯善。 章邯的话,毫不客气。 高昇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已经是悔不当初,“章侍卫,太后可是让你去处理渭阳君的事” 他咬着牙,“今日是奴才疏忽,差点酿成大错,章侍卫可否看在我们同为太后尽力的份上,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奴才保证,这次定然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高昇差点就要举起手来发誓了。 章邯见他这般诚恳的态度,话语间也软化了许多,“此事我不能应下,若是高公公还有心,可以去求见太后娘娘。” 高昇朝章邯拱手行礼,抬步便往大殿内走去。 不多时,高昇走了出来,如释负重般长舒一口气,见章邯还未走远,连忙跟了上去。 赵元溪确实想敲打一番高昇,可想到章邯那刚正的性子,又怕他把成宽不小心给逼急了。 高昇虽然心眼小了些,但做事确实妥帖,好人坏人都能当好,就让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好了。 案子判定后,狱掾正在写此案的卷宗,听闻澧阳宫来了人。 “这案子不是已经定下了吗?太后这是不满我的判决?”县令摸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头发,不免犯起愁来。 狱掾停下笔,“此事本就没这么简单,您想大事化小,那也得太后愿意!” “那也不怪我,她对渭阳君有所不满,那应该去找渭阳君要赔偿,找我来有什么用?”县令在屋内来回踱步,心情十分烦躁。 雍城住了不少的秦国宗室,每次遇到这种案子,他都十分头大,自己不过是个县令而已,难不成还能对那些王子皇孙喊打喊杀不成? 秦律虽然规定刑无等级,有法不之行,自上犯之的说法,但也同样规定能用爵位抵罪、赎刑等方式免除刑法。 最后渭阳君不会怎么样,为难的只有他而已。 “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去看看来人是想做什么。”狱掾起身抬手示意。 县令叹了口气,认命般推开了门。 “你们来此还有什么事吗?” 章邯将太后的意思带到,县令有些意外,一个庶卒的性命,还能让太后惦记。 太后既然赦免了他的失言,那这死罪自然能免除,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概也多活不了多久。 “太后娘娘认为此案有疑点,还请县令重新审理此案!” 县令两眼一黑,强撑着问,“是对何处有疑?” 第48章 李斯到访 章邯朝他行了一礼,大声道:“成宽不过咸阳城中一名庶卒,如何能行此等强盗行径?此前,成宽曾言,他受渭阳君驱使,故此恳请县令重审此案!” 县令心中长叹,好在此案尚在处理阶段,开口道,“既如此,那本官会查明此事的原委,还请太后放心。” 两日后,案件重新审理。 成宽依旧死都不肯松口,只承认是自己鬼迷心窍,动了贪心,才带人对造纸坊动手。 秦国的审讯遵循按供词定罪,若是反复问询后,犯人还是不肯说实话,那就可以动用刑讯。 “来人,将他带下去笞二十。” 成宽被按在地上,竹板抽打着他的臀部,虽然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可板子打在身上,还是疼得他直嚷嚷。 等打完,成宽撅着屁股就那么趴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人——”轻柔且带着哭腔的女声,让成宽恢复了神智,他抬头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却见本应该在咸阳的妻儿都来了这里。 他大骂,“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怀中七八岁的稚童见阿父被人打了,同样也在哭泣。 女子擦干眼角的泪,哽咽道“良人,你老实交代吧!若你不在了,留我们母子两个,该如何是好?”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成宽有些恼了,可见到妻儿孤苦的模样,眼中也含起了热泪。 他之所以给渭阳君办事,也是为了能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可如今他非但庇佑到家人,还连累他们。 成宽懊悔不已,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哪里还有回头路。 只希望渭阳君看在主仆情谊,自己为他牺牲了一条命的份上,能善待他妻儿。 “良人,你说的那些妾身的确不懂,可佑儿才七岁,你怎可忍心看他丧父?” 女子来的路上便已经听人说了情况,她才不在乎什么渭阳君,她只希望她的夫君能好好活下去。 县令见成宽表情有所松动,“若你并非主犯,可免除一死,如此你还不愿意交代吗?” 成宽脸上挣扎着,臀部的疼痛仿佛也被忘却,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儿,又看向上面的县令,脸上依旧是犹豫。 高昇道:“此事非你与我之间的恩怨,实乃渭阳君之错,你何必替他隐瞒,还是说你确信你死了之后,渭阳君能感谢你没供出他,能给你妻儿一笔封赏?” 第35章 “你确定他会这么做吗?” 章邯直接道,“我去接他们时,正好遇到有人上门找他们麻烦,你若不在了,你说他们无人护着,当真能在这世道活下去吗?还是说,你想让他们跟着你一块死?” “不——”成宽眼中仿佛燃起一丝火焰,“我说,我都说!” 成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阐述。 雍纸送到咸阳之后,受到贵族的追捧,其中便有渭阳君,渭阳君仗着秦王叔父的名头,在咸阳亦是嚣张惯了,听说雍纸背后的人虽是昌平君,但实际上昌平君根本就不在意,只是雍城的行商,借由昌平君的名声而已。 那他自然没了任何顾忌,直接派成宽过来将这造纸坊给拿下,岂料竟踢到了铁板。 章邯和高昇也都同意了这个说法。 县令无权去咸阳拿人,只能将此案上报给郡守,郡守再将此案交托给廷尉处理。 李斯收到这案子时,已经是三日后。 一边是太后,另外一边是渭阳君,李斯也犯起了难。 他只能再往上,呈递给秦王嬴政。 嬴政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昌平君的活还是他给揽下的,没想到有人竟然不知死活,敢动他看上的东西。 嬴政冷哼,将手中的奏折扣在案几上,“《秦律》如何规定的,那便如何处理,此事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诺,臣这就去处理。” 李斯回去后,详细查阅了此案,甚至拜访了昌平君询问此事。 昌平君芈启听闻此事,表情复杂。 他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自己干起了卖纸的生意。 可他忙活半天,钱都给大王拿去了,自己分毫没有,还得去负责处理各种麻烦事。 芈启不明白,大王和太后是亲生母子,有事难道不能直接商量,为何要多此一举? 但他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大王并没有置太后于不顾,至于为何要让自己出面,芈启只能自己猜测,大王这是放不下身段,不想先向太后低头。 “李廷尉,此事我已知晓,渭阳君的事情你秉公办理便是,我并无意见,只是对于太后,我姑且提醒一句,太后仍是大王的母后。” 李斯正色道,“多谢昌平君,本官知晓该怎么做了!” 渭阳君从雍城回来之后,便没再花心思放在雍城,正如他所认为的,太后如今完全失了权,若非还有大王,她现在连普通的村妇都不如,如何能和他斗。 成宽已经全部担下了罪责,难不成雍城那小小的县令,还敢再寻他的事? 县令的确不敢,但廷尉却敢。 被李斯拿下的时候,渭阳君整个人都还处于懵圈状态。 “大胆李斯,我可是大王的叔父,你想干什么?” 李斯负手而立,眸色冷淡,“渭阳君,你派人在雍城犯下罪行,本官是来问责的。” 听到雍城二字,渭阳君不敢再挣扎,只辩解道,“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和太后言明,不过是手底下的人借着我的名号行事,怎么能怪在我头上。” “是不是与你无关,待本官查清楚便知,把人带走。” 李斯带着人去了雍城,他并未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前往了澧阳宫。 “见过太后娘娘。”李斯微微垂眼,收敛了眸中的冷色,拱手行礼道。 赵元溪看着眼前额角已染霜色,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这就是辅助秦王一统六国,推行郡县制,促进文化统一的秦国未来的丞相吗? 的确看上去不太好惹。 赵元溪微微颔首,笑容温和道,“李卿快快免礼,此事能由李卿处理,我也就放心了。” 第49章 拍板定案 “臣定当秉公办理。”李斯并未给出承诺。 赵元溪也不在意,追问道,“李卿来此,是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臣希望太后将那犯人的妻儿,让臣带走。” 李斯虽然已经倾向于太后,但不可能接受所告的妻儿被告者控制着,这会严重影响所告的证词。 “可以,章邯会带他们过来,只是我有必要说一句,人我交给你了,李卿得给我全须全尾的将人送回来才行。” “诺!”李斯拱手应声。 女人带着她的孩子走了过来,见了赵元溪,开始呜呜哭泣,替她男人求情。 赵元溪淡淡道,“他能不能活着,那得看他自己。” “是,妾身定当会说服他的!” 这些天,他们一直待在雍城,吃住都是太后的人负责的,女人虽事事以她夫君为先,可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在咸阳之时,成宽替渭阳君干了不少事,可到了现在不也是说弃了他便直接弃了,徒留他们母子两人在咸阳受人的欺凌。 女人已然看明白,若跟着太后,他们还有一条活路,若是还指望渭阳君,那只能等死了。 赵元溪点了点头,示意李斯可以将人带走了。 李斯眼中充满困惑,他并非雍城这些不曾与太后打交道的人,在大王未亲政之前,他要做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太后批准。 这么些年的接触,他对太后已经是十分了解,可现在他有些怀疑,眼前之人当真是太后吗? 李斯暂且压住心中的困惑,带着人去处理这案子。 雍城的县令听说廷尉来了,又惊又喜,县令也是法家人,对于如今法家第一人的李斯,十分敬仰。 他激动地猛拍自己的大腿,思考着等会见到廷尉该说些什么,或者他应该冷静一点,让廷尉看到他行事有条不紊的样子。 县丞见县令在屋里兴奋的打转,眼神中充满无奈,“李廷尉并非是来见您的,他只是来办案,您且不必如此激动。” 县令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那可是李斯! 李斯到后,由于案子已经调查过,他便让成宽再说一遍证词。 渭阳君心中忐忑,听到成宽的供词,又是怒火中烧,抽出腰间的佩剑就朝成宽砍去,“好你个成宽,亏我还拿你当我的亲信,如今怎敢构陷于我!” 那长剑离成宽的面门就差半尺的距离,幸得狱掾反应快,将那剑打飞了出去。 渭阳君年纪本来就挺大的,习得的武艺也只是花架子,没多少力气,反倒被狱掾突然这么来一下,身体没站稳,踉跄后退两步,手也被震得发麻! 看到渭阳君竟敢在这里行凶,李斯面色阴沉的可怕,“大胆,汝可是视秦法于无物吗?” 渭阳君似是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道,“我只是一时冲动,并未想伤人。” 李斯现在只觉渭阳君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哪怕今日没有太后,来日他也会招惹其他祸事! 李斯对着成宽道,“你继续说,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成宽跪在地上,将之前的事情再复述了一遍,扬声道,“渭阳君答应小人,若是能拿下那造纸坊,便赏小人百金,赏其他人十金,另外当初渭阳君还给小人一笔买酒钱。” 成宽将钱袋递上去,钱袋之上赫然绣着“礼”字,那正是渭阳君的钱袋无疑。 “这能证明什么?这钱袋分明是他自己偷去的!”渭阳君打定主意不认罪。 李斯追问,“你们一起喝酒了?所以钱袋是他趁你喝酒时拿的?” “当然!”渭阳君冷哼。 “那你可还记得钱袋中有多少钱?身上可有多余的钱袋?” “这我如何记得,反正就是这贼人偷拿的!我就这一个钱袋。” “当时你身边只有他一人?” 渭阳君拧眉,“自然。” “那你这酒钱是如何付的?”李斯冷声道。 渭阳君额间冒出了冷汗,“这,我记错了,这钱袋是之后不见的!喝酒的时候还在。” “此钱袋是渭阳君付了酒钱之后,赏给小人的,当时的酒肆小厮也看见了。”成宽大喊。 渭阳君终于害怕了,嚷嚷道,“我不听审了!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只要太后原谅他,那他就可以没事,他现在恨不得把当时放狠话的自己嘴巴给缝起来,明明当时只要自己乖乖认个错就行! “肃静!即便太后在这里,也免不了你的处罚!” 李斯开始给众人定罪,“渭阳君赢礼,盖为王室宗亲,宜作黎民之范,食俸禄而不足,逞豺狼之念,派鹰犬之属,欲强夺他人财物,威逼下属定罪,丧宗室之德行,更有蔑视秦律之嫌,数罪并罚,阁去宗室米禄,除爵三级抵罪。” “胁从人等,仗责三十,皆黥为城旦五年。” “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皆不敢言。 渭阳君瘫软在地,他自出生起,便是秦国的王孙,享受着荣华富贵,可现在不仅是俸禄没了,连他的爵位也连降三等,从侯爵降到了卿级爵,这将让他如何在咸阳立足。 赢礼悔啊! 他只想着自己能多捞些银钱,却不想竟会落到这个田地。 第36章 他觉得自己的很惨,可更惨的是成宽等人。 城旦是被判处修建城墙或戍守城池的苦役,能活过这五年的屈指可数,成宽等人现在虽然还活着,那也等同于慢慢送他们去死。 即便如此,能得这样的结果,也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拉着妻子的手,鼻涕眼泪一块流,“若我没能回来,你且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女子哭得悲戚,摇头道,“妾与孩儿都会在这等你,良人务必坚持下去。” 成宽眼含热泪,连连点头,眼中尽是不舍。 案子就这么判完了,李斯准备回去向秦王复命,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想到太后临行前的吩咐,带着人又将他送回了澧阳宫。 赵元溪听完章邯讲述事情的经过,对于渭阳君以爵代罚逃脱了惩罚,不免有些不满,还有那些被罚去修城墙的庶卒—— 但秦律就是如此,她改变不了,甚至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李斯也同样没有那个能力。 可真的不能改变吗? 赵元溪看向远处,陷入沉思。 第50章 请他指教 不,完全可以! 只不过那要看是秦国选择自己变革,还是让人用武力来改变。 她选择种植玉米、培育大豆,说到底其实只是希望百姓能过得好一些。 粮食不够让百姓长期处于饥饿中,这不过是百姓生活困苦的表象,苛役重赋、严刑峻法才是压迫百姓真正的元凶。 赵元溪现在甚至想把嬴政拉过来,揪着他耳朵喊,你不让百姓好过,百姓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大秦亡得不冤。 这下赵元溪看李斯也不得劲了! 这些严苛的秦律可都是经由他手给整出来的。 还有那些封建余孽,他喵的!现在她自己就是最大的封建余孽! 李斯不明白一切已经如太后要求的那样,渭阳君也受到了惩罚,太后为何还要瞪自己。 难不成是自己给那些人的惩罚还不够? 那些庶卒确实轻了些,但渭阳君可是原原本本按照律法处置的,甚至因为渭阳君提剑欲伤人,他还加重了些。 如今已经定案,哪怕是重审也加不了多少刑。 李斯蹙眉提醒,“太后娘娘,臣已经将人给带回来了。” 赵元溪平缓了一下此刻的心情,这才将视线挪到那对母子身上,女子身着荆钗布裙,身形瘦弱,并非是富贵人家。 她问那女子,“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女子将她儿子护在怀中,声音细弱,“公婆皆已去世,家中并无亲人。” 赵元溪思考片刻,“若你愿意,可以留在我这边寻个活计,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姑且能让你二人好好活下去。” 人是她派人接过来的,总不能用完就丢。 女子微愣,喜极而泣,“妾愿意,多谢太后娘娘!” “高昇,你带她去造纸坊那边给她安排个活,另外给她再寻个住处。” “诺!”高昇偷偷瞥了一眼这女人,心中感叹这人运气可真好! 如今造纸坊的人,除了从澧阳宫派出去的两人,其他的人要么是墨家弟子,要么就是他亲自选出来的能人。 明明这妇人的丈夫犯下大错,太后竟还愿意收下她,唉!太后果然还是太仁善了! 如果是他—— 哼! 李斯也有些意外,他以为太后最多就是宽恕他们母子,让人送她回原籍,不曾想太后竟留下她了。 眼前的妇人平平无奇,也不知太后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李斯拱手道:“既如此,臣还需向大王回禀此事,容臣先行告退。” “李廷尉,且慢!”赵元溪起身,走到他跟前。 李斯脸上满是困惑,猜不出太后想做什么,见她走了过来,立马低下头,不敢多看她一眼。 “难得廷尉今日过来一趟,我倒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太后请讲。”顶着太后看案板上的肉一样的眼神,李斯顿感觉头皮发麻。 以前他怎么没觉得太后的眼神如此让人害怕? 赵元溪笑得眼睛弯弯,却带着些不怀好意,“我这里有几个年轻人,最近在编写秦律简述,他们虽都是法家人,但到底不如李廷尉对律法的研究,不如你替我去指点指点他们如何?”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需要你花太多时间,姑且回答他们些问题便可。” 本来只是想利用那些学子进行普法,可现在赵元溪觉得他们还有更大的用处。 可惜她手底下法家的人就那么几个,还都是刚初出茅庐的学子,虽能背出些秦律,但对于律法的理解还不够。 现在,法家代表人物就在这,这倒是个机会。 李斯闻言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只是给人回答几个问题而已,倒也不妨事,“臣定当知无不言。” “走吧!我带你过去!”赵元溪声音轻快,径直越过他,走了出去。 李斯看着太后的背影,眼神颇为复杂,立马也跟了上去。 之前入澧阳宫,李斯没时间仔细看看周围,现在得了空,这才发现这里的人个个都挺不简单。 不说太后,就连她身边的宫女,都满脸肃意,让人看着不像是个宫女,倒有点像武将。 门口那几个侍卫,同样也是杀气凛凛,活像几个门神。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对太后十分恭敬,比之大臣看到秦王还要尊敬。 李斯眸中满是不解。 赵元溪带着人到了沧浪阁,法家、儒家的学子都各自占了一间房间,所有人都在忙碌。 法家那边十分安静,倒是儒家那群儒生正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赵元溪给这些学子都提供了纸张,但是还是有大批现存的书籍还是用竹简。 双方吵着吵着,就抄起竹简干起架来,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会停下手中的事,给他们叫几声好。 先秦时代的儒家还并如后世那般压抑人性,有仇那是当场就报,讲究以理服人的同时,也懂一些拳脚功夫。 李斯看着快要大打出手的几人,眼皮抽动,若他没看错的话,他师弟张苍是不是也在里面? 张苍和李斯同样拜于荀子门下,只不过李斯年纪比张苍大,入仕时间也比张苍早许多。 张苍的才华即便是李斯也不免有些嫉妒,可现在这位天才小师弟在干嘛?拿着竹简和人掐架? 李斯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情不免微妙。 赵元溪轻咳一声,里面的人这才停了下来,局促不安地站那朝她行礼。 张苍看到太后时,脸上还挂着笑,可看到太后身后的李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丢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熟人面前丢脸,尤其是他还知道自己以前那副死装样,那就更丢脸了。 赵元溪笑问,“你们在吵什么呢?” 只是编些启蒙教材,怎么就让这些天之骄子干起来了。 张苍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我认为在书本上应该增加音注,这样哪怕不识字也能通过音注知晓字音,进而理解字词的意思。” 另一人站出来反驳,“音注复杂多变,哪能统一,不同地域不同发音,汝等擅自注音,不会误人子弟吗?” 秦国现在连字都没能完全统一,除了官方文书讲究要用小篆,其他的文字那真是想用哪种的都行,如今却想统一发音,的确是个不小的难题。 第51章 君子生于义 事虽然难办,但赵元溪却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秦国是在统一六国后,才正式车同轨,书同文。 如今秦国常用的字体一般有三种,一种是更为古老的大篆,一种是更为规范的小篆,另外还有一种是秦国官吏在日常文书使用的秦隶。 小篆虽更为官方,但这几种字体其实都有使用。 只是字就已经如此复杂,更不用说字的发音。 现代都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两千多年前的秦国更是如此。 赵元溪挑眉,看向一旁的李斯,“李卿,有何高见?” 李斯静静地听了一阵,便觉醍醐灌顶,“斯以为写上音注更佳,多地虽口音不同,但终究还是得以官话为准,既然是要让人通识秦国的文字,自然也应遵循秦国官方的口音。” 一个字有上百种写法,那是麻烦,一个字有上百种发音又何尝不是? 李斯一直在想如何能让上面的命令,准确地传递到下面。 官方统一文字可以达到这个目标,但这还不够。 文字弥补不同发音带来的麻烦,在不同时空传递信息的能力,但是在相同时空若要传递信息总归是需要用口来说,为此才亟需推行官话。 但是人的语言习惯并非一下子就能改变的,若想将准确的官话完整的传递下去太困难。 现在他却找到了答案。 官话之所以难推行,就是因为那些学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口音,积重难改,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 第37章 可若是能在全国推行同一套启蒙书,所有的人学同样的语言,所有的人读同样的发音,那一切问题就顺其自然的解决了! 李斯心动了,他想将这些儒生都带回咸阳交给大王,大王若是知道此书有这等妙用,定然会大喜。 “汝等行此大善之事,汝等可愿意同我回咸阳,为我秦国效力。” ??? 赵元溪满头问号,当着她面挖她墙角,你礼貌吗? “李廷尉,这些是大王派来给我的。” 她着重强调了我的二字,咬牙切齿! 被泼了一盆冷水,李斯瞪着眼睛,可看到眼前之人是太后,气势又弱了下去,不甘心地辩解,“他们去咸阳才是更好的去处。” 好家伙,给人上眼药呢! 赵元溪退后两步,神色不变,“你将他们带到咸阳,打算给他们什么官职?” 李斯拧眉,“自然是去我府中当门客,继续著书,若是书成,臣自然会向大王举荐他们。” 没有做出成果,他如何能为他们请赏,他府中藏书无数,更有美酒佳肴,再怎么样也比留在这个无人问津的雍城来得痛快。 众人面面相觑,若是在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廷尉如此相邀,他们自然会欣然前往。 可是来了这里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学术环境! 之前在秦国宫学,虽然能与不少良师益友相交谈,但规矩也同样多,而且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争吵。 不是为了那个学术问题,而是对于学派之间的争执。 比如说儒家和法家,每日必然一吵,当然这美其名曰为论道。 这里虽然没秦国宫学热闹,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静下心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更何况,太后给的实在太多。 除了每个月的例钱,太后时不时还会送来赏赐,遇到些新奇的玩意,也会让他们一起分享。 他们需要什么,只需要招呼一声,澧阳宫那边便会将东西送过来。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不好意思,可太后却说他们是在为秦国效力,自然不能薄待了他们。 他们并无官身,虽是为秦国效力,可他们用的、吃的、喝的,现在都是太后给的,他们如何不对太后敬重。 君子生于义,他们受太后的恩惠,自然不能忘恩负义。 众人齐齐拒绝了李斯的邀请。 “李廷尉看重我等,是我等的荣幸,只是我们答应要替太后将此书著成,恕我们不能答应。” 李斯蹙眉,不明白他们为何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选择龟缩在这个小小的地方。 “汝等大才,何止荒废在此?” 赵元溪这就不乐意了,难道她这里是什么很差的地方吗怎么就会让他们荒废? “李廷尉,他们都是跟着淳于越的,淳于越著书是我让他去干的,你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李斯不敢置信,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以为他们著书是自发的行为,哪里知道这后面有太后的手笔,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老脸一红。 “是臣失礼了,还请太后恕罪!” 赵元溪轻哼。 隔壁的动静传到法家那群学子耳中,他们一个个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廷尉被太后叱责的场面。 不同于儒家这些对李斯不感冒的人,这些法家弟子个个都是李斯的迷弟,看到偶像做出这种有失风度的事,心中的滤镜不免碎了些。 他们甚至感觉淳于越那老头都比他们的廷尉厚道,至少淳于越做不出当着他人面抢人的事。 周遭的目光让李斯如芒在背,他本身就是个爱面子的人,如今失了这么大的脸,自然想尽快离开。 “此事就此作罢!太后娘娘,您之前说的有问题的年轻人在哪?” 赵元溪这才想起这人是自己请来给那些学生回答问题的,表情稍微好转了些,眼神示意那几个站在门口的法家弟子过来。 “你们之前不是心中有许多疑问吗?我把李廷尉请来了,有什么问题尽管去问。” 众人大喜,对太后露出感激之色。 李斯心中憋屈,明明是他来帮忙,结果不仅没有分毫好处,连这些人都不感激自己。 他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法家弟子将李斯迎进了他们的课室,如小山高的书堆就那么摆放在李斯跟前。 对上这群人渴求的目光,李斯虽有些不满,可念在同门情谊,还是替他们一一解答了那些问题。 这时的李斯才知道,当初向大王提出要编纂出一本秦律通识的人,原来是太后。 第52章 摆酒设宴 李斯心情复杂,他调查过大王身边的人,想知道提出此等建议的大才到底是谁,不曾想那人竟是太后。 虽有些失望,但他又觉得安心。 太后虽有智慧,现在也不过是个彻底失去权势的女人,并不会对他如今秦国的朝堂造成影响。 甚至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法家学子,未来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官吏,真正会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不在咸阳,也不在秦国。 李斯眼中晦暗不定,想起了那个被大王屡次称赞的韩非。 只可惜韩非忠于韩国,绝不可能来秦国入仕,李斯冷笑。 赵元溪见他们交谈甚欢,不再打扰,转头看向另一边屋内的儒生,笑道,“关于注音之事,便听李廷尉的,一切以秦国官话的发音为准。” 秦国语言的语调与现代的并不相同,赵元溪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让这些儒生自己处理。 好在这里还有一位儒学大师,有淳于越盯着,不至于出现什么差错。 淳于越替扶苏上了一上午的课,到了时间,敲敲桌案,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子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大兄,下课了吗?” “子婴公子,若您实在不想在我这,您应该去找太后。” 子婴撅着嘴,“大母今天很忙,没空陪我!我是来找大兄的,又不是来找先生你的。” 淳于越已经被子婴磨的没脾气了,两相对比之下,他才深知扶苏有多么好管教。 恰是时,张苍过来提醒,“先生,李廷尉过来了,太后说难得儒法两大家齐聚,想请你们一同去兰庭用膳。” 淳于越听到李斯这个名字,脸色倏地一沉,若说打压儒家最狠的人,除了秦王还有谁的话,那就只有李斯! 淳于越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李斯的严法,两人关系可谓势同水火! 太后让他和李斯一起用膳,淳于越不免有些怀疑太后这是打算看他的热闹。 赵元溪知道儒法两家关系并不和谐,但正是因为不和谐,她才想要让双方能多多交流交流。 人嘛!思维不能太极端,取长补短,才能均衡发展,国家亦是如此。 兰庭之中已经布好了膳食。 池水边的亭中和外面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食案,等着众人落座。 赵元溪坐上首,扶苏、子婴坐在她下面,李斯居她右手边,淳于越居左手边,其他学子则坐在亭子外。 李斯见了淳于越,额间的皱纹更深了些,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这人次次见他,都将自己好一顿痛批,李斯实在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若非他早早被秦王指派给了扶苏公子,可能那天李斯已经把他给弄死了。 李斯等着淳于越对自己放狠话,可直到落座,那儒生也没对他横眉冷对,反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李廷尉,好久不见。”淳于越笑得谦逊,反衬的李斯冷着脸的模样,有些刻薄无礼。 李斯只得拱手回礼,两人气氛看似倒也和谐。 亭中的暗潮涌动没有影响外面的学子。 他们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同太后娘娘一起用午膳,还怪让人激动的。 案上一人一鼎,鼎中放着一条青鱼混着豆腐炖煮,加上其他的配菜,诸如肉片、蔬菜。 鱼肉在乳白色的汤汁中上下翻滚,鱼肉的鲜香混着紫苏叶淡淡的清香,让人不禁食欲大开。 淳于越忽然想起自己刚到雍城那天吃的那条鱼,那鱼的做法他从未见过,不知是出自谁的手艺。 赵元溪见他在发呆,好奇地问,“淳于先生在想什么?” 淳于越:“臣只是想起太后那日送来的鱼,滋味甚妙,有些好奇今日的鱼如何。” “之前的是红烧,酱汁味会更浓厚一些,这次是清炖,更能尝出这鱼肉的鲜美,而且这汤更是不错,里面放了新鲜的豆腐,口感也更为丰富。”赵元溪笑着解释。 众人这才发现汤里不仅有鱼,还有一种白色的块状物。 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这奇异的口感,鲜甜的滋味,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淳于越细品之后,面露不解,“太后娘娘,此物可是用菽豆所制?” 赵元溪挑眉,这人没想到舌头倒是挺灵的。 第38章 若是单吃这豆腐,的确还能吃出豆子味,可是放在这鱼汤里炖煮了许久,豆味没了,只剩下这汤中的鱼味。 “的确是用菽豆做成的,淳于先生若是喜欢,我可让人在日常的膳食中加上这道菜。” 淳于越连忙道谢。 赵元溪淡笑,“淳于先生既要教导扶苏,还得负责著书事宜,只是一道菜而已,这是你当得的。” 令尹迫不及待地举手,“太后娘娘,我们也有在帮忙,那我们能加菜吗?” 其余几人虽不敢言,但也齐齐看向赵元溪。 赵元溪乐了,这些人虽然自诩不凡,但哄起来还真就挺好哄的。 “难道膳房还会差你们几个的?” 令尹摸摸后脑勺,笑道,“太后娘娘自是慷慨,倒是小人多虑了。” 众人欢笑一堂。 李斯看着这一派和谐的场面,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太后这般礼贤下士的行为,倒是和大王有些相似,大王宴请宾客,情绪正酣时,众人也是欢声笑语,只不过君臣之礼在先,无人敢同大王耍笑。 李斯端起一杯酒水,挡住自己的脸,喝了一大口。 “咳咳——”李斯被呛的剧烈咳嗽,辛辣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一直往下,弄得他的脸都给憋了红。 赵元溪看过去,笑道,“忘记提醒李卿,我这里的酒水要醇厚许多,刚喝的人会有些不习惯,李卿且慢慢喝。” 这酒水可是经过她改造过的。 秦国的酒常是短时间发酵的甜酒,酒水浊而味甜,酒味很淡,哪怕是经过多次酿造,再过滤之后的酒,也依旧达不到现代白酒的浓度。 赵元溪不爱饮酒,但是她知道酒精的重要性。 自从上次遇到刺杀之后,她便让人想办法弄出高浓度的酒精,这样余太医要对伤口进行上消毒时,就不用熬药,伤口感染的风险也会降低。 不过今日拿出来的,并非高度提纯白酒,还只是半成品。 即便如此,也够李斯喝一壶的。 第53章 以酒方换人 李斯缓过神来,看着杯中尚未饮尽的酒水,又细细品了一口,入口醇香辛辣,倒是不同往常喝过的那些。 赵元溪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忍不住提醒,“喝酒伤身误事,李卿还是不要贪杯为好。” 李斯讪讪地放下酒杯。 “李卿若是喜欢,我可送你几坛,你可带回去细细品尝。” 李斯这会终于有些懂为何这些人对太后如此敬重,他不过是多饮了几杯,太后便注意到了他的喜欢,这种感觉的确让他心中十分奇妙。 并非由于酒水贵重,而是那种被人所看重的感觉,如春风拂面,让人自得舒适。 李斯不懂,为何不过几月未见,太后就能有如此大的改变。 若说当初宣太后有识人善任之能,如今的赵太后或许不比昔日的宣太后差。 只可惜—— 李斯轻叹,如今的秦国不需要一位贤后,只需要精明强干的国君。 他抬手道谢,“多谢太后。” “不用客气,今日多亏了李卿愿意帮忙,不然他们几个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解决问题。”赵元溪笑道,看向众人的目光也是寄予厚望。 李斯闻言便道,“这些学子亦都是有才干之人,假以时日定然能担一方官吏,若是太后不嫌弃,臣愿意送一人过来,为他们传道受业解惑。” 此话一出口,不仅是赵元溪听懵了,李斯也有点懵。 他何时会为除秦王之外的人这般尽心了? 可现在,显然没了他后悔的余地。 “大善!那便拜托李卿了。”赵元溪拍手大笑。 李斯面色复杂的应下。 赵元溪才不管他会不会后悔,哪怕是后悔了,也得给她把人送过来。 君子一诺千金,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又能得一人才,赵元溪心情十分舒畅,高兴起来又接连赏赐了李斯不少的东西,其中还包括酿酒的法子。 赵元溪道,“秦国虽禁止私人酿酒,但是李卿府中想必还是有酿酒的地方的,这方子给李卿,倒也算得上合适。” 秦国对于酒水的管控,十分严格,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普通人家不准私自酿酒,士大夫公卿贵族之家不受限制,但也需要获得官方的许可。 李斯这下是真的没了半点不愿,酒分三六九等,喝酒的人也分三六九等,能喝上最好的酒,那便是对他上卿的位置赞赏。 只可惜,秦国酒水不能私自售卖,不然他手里的方子,那便是千金之宝。 临别之际,赵元溪特意送人到门口,“李卿路上且珍重,秦国可还要靠你呢!” 李斯心情甚佳,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拱手行礼,“不敢,臣告退,还请太后娘娘请保重。” 赵元溪微微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扶苏一直观察着大母的操作。 李廷尉他自然是认识的,可他从未见过李廷尉笑得如此真切,比之见到他父王还要开心些。 也不对,若是父王给了他赏赐,他也很开心。 可是大母除了给他酿酒的法子,几壶酒,再加上一些纸,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哪里比得上父王赏赐他的珍宝爵位? 更何况他还答应送人过来给大母,这怎么看他都算是吃亏了吧! 扶苏仰头发问,“大母,那酿酒法子很值钱吗?” 赵元溪愣了愣,思索了片刻后,“不算值钱。” 非官方酿造的酒水又不能进行贩卖,这东西落到贵族手里,只不过是为平时无聊的生活加点可以调剂的东西而已。 李斯作为廷尉,不太可能知法犯法去贩酒,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冒风险。 这酒方,只能说是个不能变现的好东西。 “那为何李廷尉还如此高兴?” 赵元溪笑道,“让当然是我给他想要的!想要让人听你的话,那你就要投其所好,并且给与他最大的情绪价值。” “有时候情绪价值有时候比那些物质更重要,这其实就是个不需要成本就能笼络人心的办法。” 似是想到了什么,赵元溪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能光给情绪,物质上也要给予满足,这样大家才会信任你。” 扶苏陷入沉思,良久后幽幽道,“所以,大母就是靠这个让淳于老师替你干活的?” 赵元溪敲了敲扶苏的脑袋,“你淳于老师那是自愿的,我可没逼他。” 更何况,淳于越哪里是替她干活,分明是拿着她的钱,替他自己干活,只不过最终受益的人还是秦国的百姓。 扶苏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大母没有否认,那就是事实。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学到了什么。 子婴见大兄挨揍了,咯咯直笑,结果赵元溪一视同仁,也给他来了一下。 “不公平,我没有说错话,大母为何也要打我?” 赵元溪轻哼,“他失言该罚,你嘲笑别人受罚,同样也该罚。” 子婴挪到扶苏身后,哼哼道,“大母都做出来了,还不让人说,同样也该罚。” 赵元溪气得直接将他拎起来,他急得四肢扑腾,吓得哇哇大叫。 “不许哭,我是你大母,所以我做的事情都不许质疑!”赵元溪不讲一点道理。 “可是大人也会犯错!”子婴不服。 赵元溪不容反驳,“大人会犯错,但大母不会!” 长今看到太后又在跟两小孩较劲,心中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太后平日里行事十分稳重,可是遇到两个小公子,总喜欢干些幼稚事。 最后结果,自然是以子婴投降而结束。 回去的路上,赵元溪一手牵一个,随口问,“今天你们都从淳于越学到了什么?” 淳于越教的东西,她在那教案里已经看过,多此一问只是想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学到了什么。 扶苏对答入流,甚至还能提出自己的想法。 可问到子婴的时候,小家伙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你的确是不想学,既如此,明日跟着我一起去学种地吧!” 子婴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赵元溪,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 “不愿意?” 子婴面色纠结,求生欲爆棚地提醒,“大母,我还是个孩子。” 第54章 子婴的心结 孩子咋啦! 赵元溪勾唇道:“当初是你自己答应,要跟我一起种地的。” 子婴耷拉着脑袋,嚅嗫道,“那我要是种地也种不好呢?” “这没关系,大母最会种地,若是连你也教不好的话,那我也太没用了。” “不是大母没用,是我没用!”子婴仰头,眼眶微微发红。 赵元溪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能在他眼中看出自我厌弃的感觉。 她半蹲下来,揉着子婴的脑袋,“子婴不会没用,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长大后一定也会是个很厉害的人。” 第39章 这并非仅仅是赵元溪安慰孩子的话,子婴长大的确成了很有才干的人。 嬴政去世后,胡亥继位,子婴是为数不多站出来劝告胡亥不要诛杀忠臣,并且还能活下来的人,胡亥被赵高给杀了,他成了秦王,最后反杀了赵高。 无论是当官,还是当秦王,他都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怎么可能是没用的小孩呢? 当然,历史只能用来参考,赵元溪她是用她的眼睛和耳朵去认识子婴的,对他的聪慧有更清晰的认知。 “不要担心事情做不好就不去做,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呢?”赵元溪柔声道。 子婴低头,泪顺着脸颊滑落,发出呜咽的哭声。 赵元溪慌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怎么了?”赵元溪小心地替他擦掉眼泪。 子婴扑到她怀中,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赵元溪轻轻抱住他,拍着他后背问,“所以你是为什么不想学呢?” 子婴并非顽劣,虽然耐心略不足了些,也过于活泼了些,但这些并不能构成他厌学的条件。 赵元溪感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可子婴不说,她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 他哭得太伤心,旁边的扶苏一开始还能忍着,后面再也忍不住,被带着一起抱头痛哭。 ...... 虽然两人哭得挺惨,但赵元溪此刻真的很无辜。 感受到了那些幼师的痛苦! 她干啥了,怎么就两小崽子就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直到子婴哭累了,不好意思地从赵元溪怀里钻出来,吸了吸鼻子,“大母,我听你的,跟你一起学种地。” 赵元溪不是想强迫小孩跟自己学种地,她更想搞清楚小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你先回答我,为何你不愿学那些经史子集?” 子婴揪着自己的衣角,犹犹豫豫道,“仲父曾告诉说,在我羽翼未丰之前,不可以让人知道我的能力。” 这还能有季胜的事? 赵元溪眼皮跳了跳,季胜一门心思要扶持子婴上位,可不得先教他一些自保的法子。 若按季胜的想法,选择先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的确是条出路。 历史上子婴不就是因为看似毫无威胁,让胡亥没有动他,甚至后面还让赵高推举他为秦王。 可惜,季胜死了! 子婴现在也没必要在她跟前藏拙。 赵元溪道:“你仲父那时候是因为要保护你,才让你这么做的,但现在大母就可以保护你,不需要你掩藏自己,你想做,想学什么都可以。” 更何况,即便赵元溪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子婴若能在嬴政面前彰显出自己的本事,她相信嬴政不会因为他父亲的事,而将他放逐于秦国朝堂之外。 嬴政或许是个暴君,但绝对不是昏君。 “真的么?”子婴喃喃道。 “当然!只要大母在这,子婴就不必害怕。” 一旁的扶苏拉起子婴的手,“我也在,子婴不要害怕,大兄会保护你。” 子婴小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她们,声音让人几乎听不见地说,“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赵元溪眼中溢满柔色,她真的养了两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 “那你们要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在哪里,彼此之间都要互相信任,互相扶持。” 两个小家伙齐齐点头,惹得赵元溪笑出声来,忍不住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她看向子婴,笑着问,“那你现在还要继续跟我学种地吗?你若是想跟你大兄一起学,也可以。” 子婴抠着手手,“我可以两个都学吗?” “你倒还挺贪心!”赵元溪戳了戳他额头,笑着提醒,“可以,但你会吃很多苦哦。” 读书的苦,种地的苦,两个都尝了可还行。 赵元溪想到了自己,她不也是读书种地的苦都吃了个遍么! 读书的时候没日没夜,毕业之后天天搞实验,在田地里待着,同样也是没日没夜。 人果然是只要愿意吃苦,那就有永远吃不完的苦。 赵元溪心中碎碎念,面色却依旧如常。 子婴眉头紧锁,表情严肃,“那我也不怕。” 大母都会的,他也可以,他想变成和大母一样厉害的人。 赵元溪笑了笑,“行啊!以后子婴学成了,就去当治粟内史,管理全天下的农桑。” “我呢?我呢?大母,我可以当什么?”扶苏伸手。 赵元溪眨眨眼睛,这个问题倒是让她有些苦恼。 公子扶苏是给嬴政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虽然不知道嬴政脑子抽什么风,居然把他送到了这,但秦王长子这个身份,就注定扶苏会与秦王这个位置纠缠不休。 “那得看你本事了!”赵元溪轻叹。 若是扶苏有能耐,那自然可以坐上秦王,甚至皇帝的位置;若是没能耐,自己那时候还在的话,她也会尽力保住他一命。 至少不会让他如史书上那样,自尽身亡。 想到扶苏的结局,赵元溪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十分严肃地对他道,“扶苏,最重要的是你要记着,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若是任何人想伤害你,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再想办法弄死他!” 扶苏不解地挠头,他是秦王长子,谁敢伤害他? 可既然大母发话了,他当然得应下。 “大母放心,我也是很厉害的!”扶苏拍拍自己的胸脯,十分神气。 赵元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若有人想伤她身边的人,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哪怕那人秦王也不行! 第55章 嬴政欲取韩国 等李斯回到咸阳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 府中两排小厮鱼贯而出,准备迎接他。 轿帘掀开,李斯踏着人凳而下,眉间多了些倦色。 府中的主事忙道,“主君回来了,可需现在传膳?” “不必,本官等会需进宫一趟,你先让人将车上的东西给搬下来,然后再把马给喂了。” 李斯径直入府,换上新的衣袍,拿着已经写好的文书,进了宫。 正阳殿内,嬴政正在会见尉缭,听到李斯求见,便让他先进来。 尉缭原是魏国人,因为在魏国得不到重用,选择来秦国,嬴政很欣赏他的才干,将他封为国尉。 这次召尉缭过来议事,自然是为了攻打六国的事宜。 秦国一直采用的是远交近攻的策略。 嬴政现在就是要在六国之中选一个出来,作为首个攻打对象。 尉缭道,“韩国地处六国中心,先韩最容易,还震慑魏国和赵国,同时切断六国合纵抗秦之路。” 嬴政深表赞同,不仅如此,韩国也是六国中最弱小的,先取韩,再图赵魏等地。 “依国尉看,寡人何时兴兵为宜?” 李斯进来之时,便听到他们正在商量攻打韩国一事,他微微蹙眉,安静地站在一旁。 “韩国虽弱,可也有十几万大军,大王不妨先以重金贿赂韩国的重臣,搅动韩国局势使其内乱,到时候拿下它便不费吹灰之力。” “一切便如国尉所言。” …… 嬴政与尉缭议完事,这才转头看向李斯,“事情办完了?” 李斯拱手行礼,“臣一切都已按秦律处置,这是案子的卷宗,还请大王查阅。” 吕乐从李斯手中接过卷宗,呈递给嬴政。 嬴政看着案几上翻开的纸,微微挑眉,虽然他已经让朝中的人开始用纸抄写奏本,但一时间那些纸还供应不上整个秦国朝廷的使用。 大臣如今大部分依旧采用的还是竹简,明明李斯今天的奏本同样也是竹简,可从雍城回来之后,就换做了这雍纸! 想来估计是那女人送他的。 嬴政略有不满,他当时回去的时候,那人可没有送自己,只是给了自己一个优惠价? 他堂堂秦王,居然还需要自己去购买用纸。 嬴政轻哼,大致看完了卷宗的内容。 李斯听到嬴政不满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做好,眉头也跟着紧皱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眸,见大王脸上并未有不快,这才松了口气。 “她都送你什么了?”嬴政合上卷宗,淡淡道。 李斯一愣,对上嬴政的视线,反应过来大王说的她,是太后。 大王不是与太后心生嫌隙了么?怎么大王还会关心太后那边的事,而且太后送了自己什么,这很重要吗?比这个案子还要重要吗? 李斯想到了太后身边的公子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或许太后比自己想象要更加重要。 于是,他只能老实交代,“太后送了臣十捆雍纸,三壶美酒,另还有一张酒方,臣亦答应了太后,不日送个人过去,指导那些法家学子著书。” 嬴政乐了,打趣道,“十捆纸,三壶酒,再加一张酒方,就能从李卿手中要个人?” 第40章 他好歹都是自己主动赏的,这李斯不会做生意啊! 李斯尴尬笑笑,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后让人著关于秦律的书,能使我大秦法学更甚,这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我自然舍得。” “李卿不愧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听闻你师从荀子,你可知韩非?”嬴政话锋一转问到了自己最近感兴趣的事。 他最近读了韩非的《五蠹》、《孤愤》等书,受益良多,对书的作者自然也起了爱才之心。 韩非师从荀子,他的李卿同为荀子的徒弟,想来两人也是相识的,所以他想问问李斯,韩非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韩非二字,李斯眼中既有惊,亦有不喜。 同为荀子的学生,他们曾在稷下学宫一起研学,韩非出身韩王室,身份贵重,更能得他人青睐,反观他明明才智不逊于韩非,只不过因为出身低贱,便得不到重视。 正因为此,他才来了秦国,好不容易得到了秦王的重用,坐上了廷尉的位置。 如何能让韩非来这里,轻易夺取。 李斯垂眸,“韩非是臣的师兄,才华出众,很是得老师的喜爱,只不过他是韩国王室子弟,实乃我大秦的敌人。” 嬴政倒不在乎,他看上的人,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韩国王室算什么,韩国都要被他给灭掉,到时候韩国没了,他自然得过来俯首称臣。 “你既认识他,那便替寡人去信给他,若能将他邀至秦国,那便是李卿大功一件。” 李斯心中颇为不满,又十分无奈。 秦王对法家十分尊从,对他而言是好事,可秦王看重的只是法家,并非是自己,这就让李斯体会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可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应下这桩哪里都不讨好的差事。 “寡人这里有些韩非的著作,李卿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带一份回去。” 嬴政觉得自己十分贴心,既然是师兄弟,两人的思想大概也有相通之处。 韩非的思想很符合嬴政的想法。 李斯作为他现在最看重的法家人,自然也应该跟着他的思想来,才能更好的帮助自己治理好秦国。 “多谢大王。”李斯拱手称谢。 回到自己的府邸,李斯看着案几上摆放整齐的书卷,眸中满是嘲讽,他再讨厌韩非又如何,只要大王看重他,自己还不是得学习他的思想道理。 李斯攥紧了拳头,心中燃起熊熊大火。 主事前来提醒,“主君,魏夫子到了。” 李斯这才收敛了眸中的冷色,恢复如常。 魏夫子是李斯收下的门客,平日里替他整理那些繁杂的卷宗,是个十项全能之才。 李斯本打算找个擅长秦律的送给太后也就够了,可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太后既然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并未下降,自己与太后多亲近些,自然是有益无害。 若是他手中的人能助太后将书著成,那太后便就算与他有了些交情。 第56章 韩非和张良 此时,距咸阳千里之外的韩国都城——新郑。 某个宅院。 少年意气风发,眉宇间透着股傲意,手持长剑挽出几朵剑花,手腕轻颤,带起如裂帛般的剑鸣声,那原本飘落的竹叶随着他剑锋划过,竟被直接斩断。 “良儿。”妇人轻唤。 少年将剑收回鞘中,应声道,“阿母,你怎么来了?” 妇人笑道:“瞧你,弄得这一身的汗,你叔父来了,还不快来拜见。” 张良接过侍从递来的绢帕,忽乱地擦了擦,问道,“见过叔父,不知叔父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张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张良,“你总说良师难寻,今日叔父可就为你寻了个老师。” 他这个侄子自小便才华过人,韩国那些公卿大夫能做他老师的寥寥无几,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了那人。 张良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笑问,“叔父可是寻了公子非?” “你消息倒是灵通。”张安无奈,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他侄儿的敏锐。 公子非即是韩非,韩非为韩王室子弟,自然当得起这个名号。 最近,韩非才回韩国。 韩桓惠王时期,韩非曾试图劝说韩王变法。 可惜韩王昏庸无能,拒绝了韩非的提议,宁愿以弱事秦,也正因为此,韩非遭到了韩王的不喜,无奈之下,他近些年只得在其他国家游历。 此时韩安王才继位,韩非选择回到韩国,想来是有了打算。 张良早就听闻过韩非的大名,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现下得了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他跟随着叔父去了韩非府中。 韩非正当不惑之年,却青丝染霜,眼角也已刻下时光的痕迹,他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着精明的光。 “韩非公子。”张安道。 “郎中令,请坐!”韩非说话略有些结巴,吐出的话简短而直接。 张良站在他叔父身侧,好奇地观察着他未来的老师。 张安拱手坐下,“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张良,侄儿顽皮了些,还望公子今后担待。” 韩非点头,看了一眼张良,少年眉目清澈,风姿卓绝,不愧出自五世相韩的张家。 “不错!放心,把他,交给我便是。” 张安连忙道谢,张良跟在他身后一同行礼。 这老师便算是认完了。 张安见韩非面前摆放着舆图,便与他闲聊起来,“公子可是在思抗秦之计?” 自从先韩王将上党郡割让给了秦国,韩国如今国土只剩下新郑及其周边地带,若秦国攻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韩非作为韩王室,不得不替韩国找出一条生路。 “秦国,虎狼之狮,正窥探于韩国,可我韩国国弱,实在无力御敌。”韩非无奈长叹。 若是当年先王听从他的话,韩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韩非纵使心怀大志,可在这韩国根本没有出路,而他韩王孙的身份,也将注定他与韩国共存亡。 “秦国虽强,却并非毫无弱点,秦王实乃独夫,国家大权尽归秦王,只要将秦王除去,秦国必定大乱,到时候光是秦王室内部的争斗,就能让秦国安分十数载。”张良小声建议。 他们韩国的确打不过秦国,但只是刺杀秦王,却还是有机会的。 韩非微愣。 他还未说话,张安就直接踹了张良一脚,“胡言乱语,若是刺杀成功也就罢了,倘若失败,你可想过后果?” 即便成功了,秦国暂且不会对韩国动手,可一旦秦国恢复,那韩国同样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不过是现在死,和推迟几年死而已。 张良老实下来,心中却在嘀咕,虽说这是下下之策,可谁又能说他说得不对呢?若是等秦国对他们动手,那他们连反击的时间都没有了! “无妨,良的想法,虽然稚嫩,却也不失,一条计策。”韩非笑道,对眼前年轻人的胆量十分欣赏。 他继续道,“我本欲联合,其他诸国,共同抗秦,可诸王皆畏惧秦国的强大,不敢动手。” 张良蹙眉,嗤笑道,“难道他们以为秦国拿下韩国之后,就会罢休吗?只求一夕安寝,不思将来,那韩国如今面临的困境,不就是其他诸国未来要面临的局面吗?” 张安长叹,“理是这么个理,可世人皆是各扫门前雪,哪里会管他人,更何况如今诸侯国皆内斗不休,无暇顾及秦国的威胁。” 三人皆沉默,心中皆是无奈。 良久后,韩非才开口道,“韩王欲派我去秦国游说秦王。” 张安、张良不由大惊。 “秦王欲取这天下,哪里是你可以阻止的?”张安大声道,脸上不满。 韩非苦笑,他如何不知这一点,秦王的铁骑十万韩军都抵挡不了,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过是给韩国多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不必动怒,大王只是有这个想法,还并未下令。” 张安这才冷静下来,拧着眉道,“这样的主意想必是大王身边的那些佞臣建议的。” 韩非归国后,那些贵族铁定是坐不住了。 张安气恼,将那些不思进取的王宫大臣痛斥一番。 韩非道:“他们或许是不怀好意,但其实我也是想去的,我还想为韩国多尽些力,倘若真的能说服秦王,那我便是大功,到时候再向韩王提议变法之事,或许还有机会。” “秦人残暴无礼,这实在不是个稳妥的办法?”张安依旧不赞同。 韩非轻叹,“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为韩国王孙,秦王自然更不会对我动手,更何况,将来出使秦国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怎么能将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张安不再说话。 等张安离开,留下来的张良,眸色坚定道,“老师,我陪你一块去。” 第41章 韩非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去刺杀秦王的,你还是安心待在韩国,等我回来。” 张良解释,“我也没说自己要刺杀秦王,我陪你一块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也能帮忙。” 第57章 玉米该收获了 即便如此,韩非依旧没答应张良的请求。 这种冒险的事,有他去做就够了,何必搭上这个孩子,若是张良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向张家人交代。 张良被拒后,倒也不气馁。 他收了老师送的书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两天后—— 赵元溪终于收到了李斯送来的人。 魏夫子得了李斯的命令,让他务必要听从太后,最好是能得到太后的信任。 可他一来,就被直接送到了沧浪阁,同淳于越住在一起。 ...... 若想见太后一面,除了太后过来接两位公子回去时能碰上,其余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好在虽接近不了太后,这里的环境并不让他感到不适应。 尤其是那些学子,虽天资一般,但个个都十分勤奋,让他有了种为人师的快乐。 他有些理解淳于越为何如此热爱教导这些学生了。 两人从开始的相看两厌,到现在偶尔也会聊几句,交流一下互相的想法,虽伴有争吵,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赵元溪没空盯着他们每天在吵什么。 墨家那边的水车已经全部造好,并且投用下去。 这次的旱情并不算很严重,造成的损失也尚在可控范围内。 赵元溪再一次前往自己的玉米地时,发现玉米已经长到比她还高些,而且开花了,叶片中间小小的玉米已经成型。 她看着玉米顶上长出的花丝,脸上露出喜色。 她提醒身边的褚,“玉米长得这般高,得提前做好抗倒伏,这些玉米地都要起垄,加高到半尺左右,另外我会命人送些草木灰以及河泥过来,到时候还得劳烦你们将这些肥料施下去。” 褚连连点头,就差拿个小笔记本把事情全都记下了。 两人边走着,路上竟遇到了熟人。 “老六,你今天也去挑水去了?”有人打趣道。 老六不回答,只挑着水桶往前走。 那人又故意高声道,“让你喜欢打赌,现在输了,活该天天在这挑水!” 老六两眼一瞪,“老子愿意,关你什么事?” “哼!你乐意挑就挑呗!反正我又不用挑水了,你继续呗。” 老六涨红了脸,继续争辩,“我那是不稀罕,自己挑来的水那才是自己应得的,哪里像你们在这里偷懒。” 众人唏嘘,大笑出声。 赵元溪不解地看向褚,褚向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跟着笑出声来。 老六当真不愧于他老六这个名字。 一行人在田埂上走着,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大家都忙着干活,只好奇看了一眼,便继续劳作。 赵元溪看着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明明如此辛苦,可他们脸上却挂着笑,那是对于收获的喜悦。 水车咯吱咯吱转着,正不断地浇灌着这片土地。 赵元溪也不由开心地笑了。 耳边依稀听到幼童读书的声音,她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褚的孩子骑着老牛缓缓归来,嘴里念着之乎者也的话。 褚见了他,脸上亦有喜色。 那是他最小的孩子楝。 “他在读论语?”赵元溪问。 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稚子跟着村中的先生,识了几个字,听他说好像是什么圣人之言,小人不懂这些。” 这年头,要送孩子去上学,那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赵元溪虽然已经在准备给孩子们启蒙,但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现下想读书,还必须得交一大笔的束脩,而且得看先生愿不愿收,即便先生将人收下了,可之后的开销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难以承担。 赵元溪道,“多读些书挺好的。” “是嘞!栎也是这么说,多识点字,未来若能当个小吏那就是光宗耀祖了。”褚笑呵呵的。 秦国废除了诸侯国的世卿世禄制,人才选拔制度以军功爵制为主,在战场上获得战功即可封爵。 当然还有诸侯国还在用的客卿制,这主要针对的是高级人才。 楝若想当秦吏的话,这两条路都走不通,目前只能通过自己苦读,参加地方举办的考试,通过后才能当个地方的小吏。 这条路注定是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 赵元溪并没有打击褚,也笑着点点头,路就在那,总得试试不是么? 这时候赵元溪这才注意到,不仅那孩子变了样,褚也好像有了些变化。 怎么说呢?大概是胖了一点! 她不免好奇地问,“你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好事?遇到夫人之后,我每天都遇见好事呢!” 这还有她的事?赵元溪愈发好奇。 褚也不打算隐藏,笑着解释,“夫人忘了么?您教我们做的那豆腐,因为做太多,自家人也吃不完,我便带到县里卖了出去。” “一开始不太好卖,后面大家都尝过后,我这豆腐生意也就做起来了,如今这侣葛坞不少人都跟着我一起做豆腐,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我没啥本事,这么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能让小子去读书,那是靠这豆腐赚来的钱呢!” 褚笑着笑着便哭了。 赵元溪微抿着唇,当时教褚做豆腐的方法,她并未想那么多,只想着能多喂饱些人,那就已经很好了。 可褚做的比她想象的更加出色。 “瞧我,明明是高兴的事!咋还哭起来了!”褚胡乱地擦着眼泪,又哭又笑,转而又有些担心地问,“夫人可会怪我用着这法子赚钱?” 赵元溪压下心中的触动,笑道,“怎么会,你能靠这个寻得一条谋生的路,我自然是为你感到高兴的。” “不用担心,不妨将生意做大一些,将你的豆腐卖到整个雍城,甚至可以让秦国的人都能尝尝你做的豆腐。” 褚憨笑,“夫人把我想得太厉害了,这我怎么敢想,我不过是一农人。” “有何不敢想的,猗顿也是出身农户之家,后面向陶朱公范蠡学习经商,不也成了巨富。” 褚不知道猗顿是谁,也不知陶朱公范蠡是谁,但他听懂了赵夫人的意思,心也跟着痒痒起来。 他不免问自己,真的可以吗? 此刻,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可以的! 赵夫人都如此信任自己,他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呢? 第58章 先定个小目标 褚抿了抿干裂的唇,握紧拳头,低声道,“可小人其实并不懂怎么经商。” “你现在不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吗?” 若是褚自己做点小本生意,还是家庭作坊式的经营模式,赵元溪不会觉得他能干多大。 可褚是带着村里人一起做,这没点本事还真干不好,他多多少少是有点企业家的能力,甚至可以称之为有天赋也不为过。 赵元溪道,“不用紧张,你可以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拿下最近的雍城再说。” 褚这才松了口气,赵夫人想得也太大了,虽然他的确心动,但更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他怕辜负那些同乡,害怕连累家里人,也担心让赵夫人对自己失望。 只是雍城而已,这他倒是有些信心。 “阿父,你口渴了吗?我在路上摘了一些柘,你要不要吃一根。”楝从牛背上爬下来,注意到他父亲干裂唇,举着一根翠绿色干瘦的“竹竿”递到褚面前。 褚舔了舔唇,咽了咽口水,这才发现自己喉咙的确有些发干,可他若是在这里吃东西,那太无礼了。 “阿父不渴。”褚没接。 赵元溪倒是来了兴趣,笑眯眯地对那小家伙道,“可以给我一根吗?” 楝认识这个夫人,阿父阿母都很喜欢她,总是会在他面前称赞这位夫人。 他眨眨眼睛,小脸微红地从牛背上,挑了一根最大最粗的柘,送给赵元溪。 褚解释道,“这都是地里头长的,嚼着有些甜味,平日里我们这些种地的,会摘些这个来解渴。” 这不就是甘蔗么? 赵元溪折了小半截,也不嫌弃外面覆着的白粉,随意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古代也没个农药啥的,不干不净,不干不净! 她咬了一口,有些硬,味道也不算太甜! 这时的甘蔗叫柘,原产自楚国、百越地区,出汁率不高,甜度也远不如现代的甘蔗,至于制作蔗糖的技术,那更是几百年以后才出现。 秦国现在用的糖是蜂蜜和用谷物制成的饴糖,都是些平民吃不起的东西,反倒是田野间长出的柘,成了平民能得到的最便宜的甜味。 “你们也尝尝!”赵元溪将剩下的大半根,送给了身后的侍卫。 第42章 几人躲在树底下休息,边嚼甘蔗,边闲聊。 赵元溪嚼得腮帮子都有些发酸,这甘蔗做糖可以,直接吃的话,确实有些费牙口。 临走之时,她特地让人收集了一些甘蔗带回去,准备研究一下制糖的办法。 制糖第一步便是需要将甘蔗榨成汁,用石磨显然不太行,只能用石臼或者木槌压碎。 赵元溪力气不够,只能指挥章邯来干这活。 这时候她才想起系统许诺要给自己的大力丸,若是现在她就能得到,那倒是能省很多事。 很快,她就收集了一大桶过滤好的甘蔗汁,围在一旁的子婴看着那浑浊的汁水有些嫌弃,“大母,这东西真的能喝吗?” “你可以尝尝。” 赵元溪给他舀了一小勺,淡绿色还冒着泡泡的液体,让子婴咽了咽口水。 大母以前做的东西都是色香味俱全,可今天这个东西,实在让他害怕。 小家伙两眼一闭,捏紧了鼻子就把甘蔗汁往嘴里灌。 甜的! 他舔了舔嘴角,眼睛亮亮的,也不嫌弃这汁水难看,捧着那瓢就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好喝!” 赵元溪给扶苏也装了一小碗。 两个小家伙很少喝到这种带甜味的东西,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喜色,开心的仿佛在冒泡泡。 赵元溪笑了笑,继续她的制糖实验。 她将糖水倒入大锅当中,用小火慢煮,手上还拿着一根木棍不断地搅动,随着水分蒸发,浓郁的甜香味传了出来,锅中的糖也变得越来越浓稠。 最后利用锅底的余温,熬干了糖中的水分,冷却后便成了粗制的红糖。 红糖和饴糖相比,味道要更丰富许多,除了甜味还混有淡淡的焦香味。 等了许久的扶苏和子婴都快要睡着了,直到他们嘴里被塞了一块糖,两人这才清醒过来。 “两个馋猫,味道怎么样?” “好吃!” “好吃。” 两人异口同声。 验证了方法可行,赵元溪心里有了主意。 制糖是一笔大生意,秦国的甘蔗含糖量太低,她没打算在这里发展自己的制糖大业。 赵元溪将目标选到了楚国,楚国气候湿润,年均温度较高,本就是甘蔗的原产地,那里的甘蔗定然更适合制糖。 楚国虽然内斗不休,但平民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她可以借此机会,买下楚国的土地,种片甘蔗林,到时候她就有源源不断的糖了。 唉,若是嬴政能早点拿下楚国,她或许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还有齐国那块地—— 赵元溪看着都眼馋。 多适合种粮食的地方啊! 一个月后。 田间的玉米终于可以收获了。 赵元溪今日给两个小家伙请了假,准备带他们一起去掰玉米,体会一下丰收的喜悦。 两个小家伙戴着特制的小斗笠,穿着粗布衣服,胳膊上还套着两个长长的手套,防护得严严实实。 扶苏东扯扯,西拽拽,有些不习惯,小手努力藏在袖子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元溪见他窘迫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这才是能干活的衣服,习惯就好,大家都是这么穿的。” 扶苏侧过头,盯着子婴那身同样奇怪的打扮,抿着嘴偷笑。 到了地方,掀开马车的帘子,望着眼前一大片的玉米地,众人眼中满是赞叹。 哪怕是一直都波澜不惊的长今,此刻看着玉米结出的那些硕大的果子,都不禁有些诧异。 这就是太后所说的玉米吗? 赵元溪最先出来,看着眼前的玉米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感觉自己已经胜利在望。 褚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赵元溪出来,颇为兴奋道,“赵夫人,你这种子真的神了!” 与其他人不同,褚是亲眼看着这些玉米一点一点长成的。 本以为能有拳头大就已经很厉害,可现在那玉米都他半个胳膊那么长了,这得有多少粮食啊! 第59章 来都来了 褚想到自己曾经还质疑赵夫人的话,心中有些惭愧,可很快又被即将收获的喜悦所淹没。 赵元溪今日带了不少人过来,除了常陪在她身边的侍卫,还有许义、邹恒、张苍,还有一个准备来看热闹的令尹。 “来都来了,那你们就一起来帮忙吧!”赵元溪朝他们道。 许义最是主动,自从他从太后口中得知有这样神奇的作物,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 至于邹恒和张苍,完全是因为好奇,而令尹则是编段子编得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借口同他们一起出来,喘会气。 赵元溪先教他们如何掰玉米,随即众人一起奔向玉米地。 令尹本想偷个懒,可看到太后都下去掰玉米了,他尴尬挠挠头,只能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两个小孩身高不够,摘不到玉米,赵元溪便让他们守着箩筐,数一数总共多少根。 许义观察着手里的玉米,沉甸甸的,只要剥开外皮,就能露出里面金黄的种子。 这一秦亩地,至少能有三千根这么大的玉米。 许义只随意算了算,便得出了一个令他心惊的数字,与当下种的粮食相比,收成整整涨了十倍。 若是庶民都种这种粮食,即便交五成的秦税,留下的粮食也能够让那些庶民吃饱。 许义手心都在冒汗,仿佛已经窥见未来秦国人人不愁吃喝的景象。 邹恒本也是怀着好奇的心前来,不曾想竟眼前看到的东西比他想象的更让他震惊,他忍不住看向前方的太后。 淡淡的金色光晕仿佛在她身边打转,他晃了晃脑袋,刚才的奇象消失不见。 他眼中满是不解,是自己的幻觉吗?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邹恒侧身看去,令尹满脸是伤,那都是玉米叶子划伤的痕迹。 “你那帽子能给我戴会么,我感觉自己要废掉了。”令尹可怜兮兮道。 他就没干过农活,自然也没有做任何准备,不仅手套没有,连个帽子挡挡太阳都不行。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应该看看邹恒这家伙带了什么。 不仅是他,张苍其实也没带护具,不过许义准备得最是齐全,他跟着赵元溪学了不少的东西,那些防护用具自然也是备得最齐全的,便分给了张苍一些。 令尹是自己冒出来的,许义没来得及给他准备,他受的伤便是最多的。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个。”邹恒毫无留情地拒绝。 令尹的脸垮了下来,还想再争取一下,邹恒已经往旁边挪了五步之远。 “你也太不讲情面了,亏我还拿你当好兄弟!”令尹话刚说完,一顶帽子就落他脑袋上。 许义露出他一排大白牙,笑道,“我用这个,尹兄你带我的吧!” 许义头顶上顶着一个草帽,显然是刚刚编好的。 令尹感动万分,“你真是个好人。” 又阴阳怪气地朝着前面喊,“不像某人,小气鬼!” 邹恒凉凉地瞅了他一眼,吓得令尹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了嘴。 一伙人一块忙碌,倒是十分的热闹。 临近中午,大家终于可以休息。 赵元溪看着眼前已经堆成小山的玉米棒,高兴道,“今天中午我们就尝尝我们亲手掰的玉米,怎么样?” 众人欢呼。 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们实在好奇它的味道,又担心这东西太珍贵,不该开口。 回雍城吃饭不方便,赵元溪选择在了褚家。 几个月不见,褚家已经变了样子,原本破旧的小房子被修缮,屋顶也重新铺设了茅草。 赵元溪让人去买了些排骨,瘦肉。 第一道菜就是她最常吃的玉米排骨汤,排骨的油脂溶解在水中,乳白的汤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只需加上一点盐,就能调出汤底的鲜甜,足够让人垂涎三尺。 另一边的锅里还蒸了一些新鲜的玉米。 天气太热,需要多补些水分,赵元溪又熬了一大锅的玉米粥。 再添上一道玉米鸡丁,脆甜爽口,让人开胃。 褚的妻子荷担心这些不够吃,又再加了几道家常小菜。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原本身体的疲倦也消失不见。 令尹大概是饿狠了,一口气吃了两根玉米,又加了一碗玉米粥,配上那些菜,吃得他瘫在地上,摸着肚子打嗝。 许义也吃了不少,他嚼着手里的玉米棒,心里想的却是这东西很容易果腹,做起来也极为方便。 如菽豆之类的,还需要浸泡后才能做成饭食,那些小麦、稻谷之类更是还需要去皮,可这玉米,只需要放蒸锅里蒸熟即可,若是出远门的话,倒是适合做干粮。 许义提出了他的想法。 赵元溪笑道,“新鲜的玉米不耐储藏,并不太适合随身携带,不过若是晒干磨成粉,倒是可以。” 第43章 玉米不仅能直接吃,还能磨粉做成玉米面。 玉米面可以做饼子,还能做面条,但凡能想出来的面食,大部分都可以做。 赵元溪有些想念曾经吃过的玉米面了,或许等以后有机会了,她也可以做一回。 两人的闲聊被张苍听在耳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能方便携带,便于食用,那不就适合做军粮么? 张苍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了澧阳宫之后,赵元溪马上让人给昌平君带话,说她的玉米已经成熟了,让他过来愿赌服输,顺带还送了两根玉米过去。 昌平君收到太后的来信时,眼皮子微微抽搐,看着桌上两个奇怪的东西,不敢耽搁,立马进宫将这东西送给嬴政。 事实上,嬴政早就吃上了。 等芈启紧赶慢赶地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余光中看到大王案几边还放着半个没有吃完的玉米棒子。 ....... 他微抿着嘴,不敢多言,“大王,这是太后送来的。” 嬴政示意他放下。 芈启欲言又止道,“太后说您得愿赌服输,所以,大王您是和太后打了什么赌?” 大王和太后打了什么赌,芈启其实也不是很关心,但在太后眼里,和她打赌的是自己,这就让他有些头疼了。 第60章 新任务接取中 嬴政略有些尴尬。 收到自己派去的人带来的消息时,嬴政是高兴的。 可现在—— 一时兴起,弄得好像不太好收场了。 他轻咳一声,“此事寡人会处理妥当,昌平君不必忧心。” 芈启见大王不想回答此事,也不再多问,转而又道,“那不知太后送来的东西是为何物?” 路上,芈启仔细观察了这形同棒槌的东西,皮可以剥开,里面是黄色的果肉,带着股奇特的香味,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果子。 提到这玉米,嬴政刚刚的尴尬消失不见,颇为高兴地介绍起这玉米的用途。 接着又道,“此物能亩产十石,依你所见,若是我大秦的土地都种上这玉米,能多征调多少大军出来?” “十石?!”芈启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确定大王并非在拿自己取乐,这才回答,“若是真能如此,在不动摇国本的情况下,少说也能增加二十万大军。” 秦国能动用的军队,大概有五十万,如今秦国并未对外征战,粮草尚且充盈,倘若一旦动兵,一个士兵至少需要两到三人提供后勤补给,加上粮食路上的损耗,五十万大军日消耗至少八十万石的粮食。 正因为如此,嬴政哪怕迫切地想动兵,也得做好足够的准备。 他是要打下这天下,并不是要把自己的国家先毁了。 闻言,嬴政心中十分畅快,这一样东西就能抵二十万大军,那人哪里是什么精怪,分明是神人,来帮助他的神人。 等到粮食满仓,他要想拿下那些诸侯国,那就只是时间问题。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的玉米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此刻,她正处于系统空间中。 熟悉的白色屏幕,熟悉的简体字,让赵元溪恍若隔世,最近发生的一切实在让她像置身在梦中一般。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现奖励已发放。】 话音刚落,赵元溪的手心突然多了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枚屎黄色的药丸,上面用毛笔潦草写着“力拔山兮气盖世丸”。 赵元溪还没来得及高兴,系统音再次出现。 【新任务开启中—— 任务二:种植万亩冬小麦 任务时间:六个月 任务道具:改良种子一份 任务奖励:百病不侵丹。】 赵元溪眼睛亮了亮,生老病死,对人来说都是人生大事。 前世若她能有这药,估计也不会死那么早,有了这药,她感觉自己又能活了! 这次的种子比上次玉米的种子多得多,赵元溪拿不下,干脆直接放地上。 改良的冬小麦种子外表和其他种子没什么区别。 秦国有种植小麦,甚至也有冬小麦,只不过那些小麦和现在其他的农作物一样,产量都十分低,只能作为粮食的补充。 不知道这批种子有什么样的性状。 赵元溪希望它至少能达到现代冬小麦种子的一半产量,要是能抗病抗旱那就更好了。 系统出品,按道理应该不会太差。 “这个是什么?”赵元溪指着屏幕一边多出的进度条,上面赫然标注着1%的字样。 系统屏幕微微闪动,【攻略秦王嬴政任务已激活,当前好感度为1%,请宿主继续努力。】 ...... 赵元溪指了指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现在可是他娘诶!好感度才1%,你确定这正常吗?” 【系统数据不会出错,请宿主放心。】 赵元溪不知道的是,在今天之前,嬴政对她的好感度实际为0%,此前对赵姬的好感度更是为负数。 任务被动激活,赵元溪心情说不上多么高兴。 她在路上看见株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好感度估计都能达到百分之三四十!这百分之一,实在让她感觉到压力山大。 “光说任务,那攻略成功后的奖励呢?” 【攻略成功,宿主可向系统许一个愿望,只要不超出系统能力范围,都可以实现。】 赵元溪轻哼,这个不超出能力范围不就是流氓条款么!到时候她真许愿了,那还不是得看它愿不愿意。 “什么样的愿望?我想要星星可以吗?” 【......】 【本系统需要向宿主科普一下,星星实际是巨大星体,若是真送你,宿主会死。】 赵元溪撇撇嘴,又笑嘻嘻道,“那我要当秦始皇可不可以?” 【?】 系统cpu都快烧了,良久后才道,【若是宿主真想当,系统可以等嬴政死后,将你送他身上。】 啊!还真可以啊! 赵元溪乐了。 可转念一想,好好的娘不当,去当儿子做什么? 好好的女人不当,跑去当老男人,那也挺糟心的。 赵元溪略有些嫌弃,问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那送我回自己的世界也可以吗?” 虽然那个世界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可还有两三个朋友,而且比起这个尊卑分明的世界,赵元溪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世界。 系统良久后才道:【可以,但宿主的身体已经没了,若是要回去的话,只能借尸还魂。】 这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赵元溪两眼一弯,【多谢了,系统!你可真是个好系统。】 等赵元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这次东西倒没有直接送到她手上,而是只要她想,就能从系统空间里取出来。 不一会,赵元溪手里就多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平平无奇,她取出里面的丹药,浑圆的珠子,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配上那屎黄色的颜色,莫名让人毫无食欲。 赵元溪抿了抿唇,一脸的视死如归,将它给咽了下去。 丹药入口便直接化开,赵元溪突然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为什么会是榴莲口味的! 罪都受了,吐是不可能吐出来的,今天就算是屎味,她也得将它给咽下去。 不知道灌了多少茶水,赵元溪才将那股奇怪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她长舒一口气,坐在殿中的软塌上,整个人半瘫在上面,微微转头,看见外面的那正燃着香的大鼎。 某种dna仿佛被触发了。 要不试试?吃都吃了,不试试怎么能知道那药有多大用途!赵元溪心中嘀咕着。 第61章 太后来举鼎 既然都叫“力拔山兮气盖世丸”,不举一下鼎也太浪费了。 虽然,她也不明白一个太后为什么要去举鼎,可她就是想试一试。 赵元溪看那鼎的眼神仿佛在冒光。 为了防止吓到其他人,她将人全部遣散。 她搓搓手,敲了敲那鼎的边缘,铜鼎发出沉闷的声音。 很好,果然是实心的! 铜鼎约莫四尺高,也就比赵元溪稍微矮一点,鼎身直径也大概有四尺,大大的肚子里装满了香灰。 她左右手环抱住鼎身,双腿半蹲下来呈马步状,气沉丹田,双臂用力,许久没移动过的大鼎微微震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一二三——嘿!” 鼎身随着她起身,竟真的被举了起来,甚至她还有余力,能调整举鼎的姿势。 赵元溪震惊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鼎。 脚下的地砖发出咔嚓的声音,地砖竟碎掉了。 不仅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刚走到门口,准备来兑现自己承诺的嬴政也目瞪口呆。 向来泰然自若的他,表情有一丝崩塌,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 他母后,不,应该说那个奇怪的人!她在干什么! 第44章 霎时间,他心中仿佛掀起巨浪。 赵元溪还沉浸在自己如今也是名魁梧的女子了,转头就看见那个好久不见的便宜外甥,正呆愣地看着自己。 她吓得手一抖,大鼎重心不稳,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地砖碎片四溅,混着那扬起的炉灰,隔绝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灰烬散去,赵元溪已经整理好心情,神色淡定道,“昌平君怎么来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昨天送信去了咸阳,只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 嬴政的视线从赵元溪,移到大鼎腹部多出的指痕上,微微抿唇,或许他应该感激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和这人吵架,她没跳起来锤死自己。 这等蛮力,他手中暂且没有任何大将能做到。 嬴政轻咳道,“太后说要我愿赌服输,我自然得来一趟。” 赵元溪尴尬地扣脚趾,她刚刚太紧张,忘了这事了。 “呵呵,挺好!你还挺讲信用,我刚刚——”赵元溪伸出一只手胡乱指着,张口就来,“我刚刚在锻炼!对!锻炼,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嬴政沉默地看着她。 昔日,秦武烈王依仗着自己身材健壮,孔武有力,与人比赛举鼎,结果大鼎脱手,砸断胫骨,最后气绝身亡的事情,是秦国后代子孙都耳熟能详的。 拿大鼎来锻炼,也就她能编出这样拙劣的借口。 与其说是锻炼,嬴政觉得对方在威胁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倘若他不兑现承诺,那就也拿鼎砸死他—— 赵元溪若是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大呼冤枉。 谁说举鼎的只有秦武烈王了,二十多年后,有个叫项羽的少年可就举鼎成功了,她现在不过是模仿先人而已。 “既如此,不如我带你去实地看看?”赵元溪试图扯开话题。 嬴政点头。 见赵元溪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头去了沧浪阁。 ...... “太后这是还要去哪?”嬴政心口一跳。 若是之前,他对于自己身份暴露一事,只会觉些许尴尬,可现在他怀疑自己不仅会被她甩脸色,甚至这小命都可能有危险。 在他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不宜在她面前直接暴露。 赵元溪指了指前面,“我去接我两孙子,准备带他们一起去玩玩。” “可我时间不多。”嬴政十分严肃。 “这样啊!可是他们很乖的,不会耽误你多少事——” 见他实在坚持,赵元溪只当他是真的怕误事,无奈道,“行吧!不带他们去。” 两人本该各自坐自己的马车,可赵元溪嫌费事,见嬴政的马车足够大,便提议两人共乘。 嬴政并未提出反对。 “你这马车真精致!”赵元溪原以为自己那辆马车已经足够精致了,不曾想昌平君的比自己的远盛,果然落难的太后待遇就差了许多,连个大臣也比不过。 赵元溪盘算着多少金子才能做出这辆马车,细数过后,得出一个不小的数目,她不禁沉默。 还是等她更有钱一些再造吧! 嬴政见她眉头紧皱,便问,“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赵元溪长叹,“没啥,只是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嬴政思衬着她话中的意思,见她左摸摸,右看看,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太后若是喜欢这马车,可以送你一辆!” “真的么!那多谢了!你可真大方!”赵元溪两眼放光,笑容十分灿烂,果然是她的大金猪,一来就爆金币! 她可真的是太喜欢他了。 嬴政却有些笑不出来,他倒不是心疼一辆马车,只是觉得被人威胁的感觉有些让人恼火,可偏偏对方还浑然不觉,这是他更气的! 赵元溪眼睛眨了眨,心中又有了主意,“启儿,你想不想再做点新生意?” 嬴政扶额,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经商,难道一家造纸坊的钱还不够她用 她又不像他一样,需要供养整个国家的官吏士兵,就这么替他好好种地不好吗? “太后,我说过我不懂经商之道。” “放心,不用你负责,还是借借你名头就行。”赵元溪赶紧打包票。 她拿出自己出门前带的小罐子,擓了一小勺红糖往嬴政嘴里一塞。 嬴政神情错愕,刚想吐出来,那股甜味在他口中化开。 “味道如何,这个糖现在是红褐色的,若是经过脱色,还能变成白色的糖,可以用来酿酒,做调料,最最关键的是,这糖造价比饴糖和蜂蜜便宜许多。” 嬴政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甜味散去,只剩下淡淡的回甘,“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你不是和楚国有些关系么!这制糖的植物原产自楚国,我想让你替我买一大块地,专门用来种植甘蔗,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你一成利!” “可秦国并不缺糖。”嬴政淡淡道。 赵元溪哐当一下锤在案几上,案几当即从中间裂开。 嬴政不可置信!她又在威胁自己! 第62章 她姑且算好人 赵元溪心中发誓,她真的没有故意搞破坏。 她只是捶了一下,虽然稍稍多用了一点力,哪里能想到它这么脆弱。 “那个,要不然我赔你一个?”赵元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将碎成两半的案几往旁边挪了挪。 嬴政沉默了片刻,出声,“不必了。” “那楚国那边的地——”赵元溪搓手手,不死心地问。 “太后高看我了,昌平君虽是楚考烈王之子,可如今楚考烈王已经去世,在位的是其子楚幽王,若是借用昌平君的名号去楚国买地,你让楚国那些官吏如何想?到时候怕是会平白引来各种麻烦。”嬴政讥笑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 楚考烈王在世时,昌平君尚且在楚国毫无声望,如今楚幽王继位,昌平君贸然在楚国行事,必然会引得他人的猜忌。 更何况昌平君如今在他秦国,已经是秦国人,为了避嫌,不曾和楚国人联系,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赵元溪光想着昌平君是楚王的孩子,忘记如今的楚王已经不是昌平君他爹了,想到这她不禁有些沮丧。 “这制糖生意当真如此重要吗?” “民以食为天,这些吃的东西当然重要,你身份显赫,享受着荣华富贵,自然不知那些平民连吃上一口甜味都是奢侈。” 这也是赵元溪听到他说秦国不缺这些糖而生气的原因 不是不缺,秦国的百姓什么都缺,只有那些贵族觉得他们的日子什么都不缺。 嬴政并非没有体会过庶民生活的艰辛,在赵国当质子的那些年,他也曾食不果腹,还遭他人欺凌。 甜味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同样珍贵,所以他回了秦国后,也曾极度嗜甜,直到有人在他吃的糖块中下了毒,那时的他便知道,作为君王,不应让人知道自己的喜好,自此他便戒了。 这一刻,他仿佛又想起了在赵国时,那个极为艰难的自己,睫毛颤了颤,“若你真想要,我可让其他人帮你。” 昌平君的确不好帮她,但他秦王却可以,六国中遍布他的人,只是想在楚国找块地种东西,这并不难。 赵元溪开心道:“真的吗?那太谢谢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等我制糖庄子弄起来了,第一个就送你尝尝,放心!钱我也绝对不会少你的!” 大好人?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嬴政扯了扯嘴角,他若是好人的话,那全天下的人都是大善人了。 若真要说好人—— 嬴政视线落在赵元溪身上,这人姑且算是一位! 这世上估计还没有人什么都不图,就图能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为何要对这些庶民这么好?”嬴政忽而问道。 赵元溪毫不犹豫地答:“因为我老师就是这么教我的啊!” “老师?” 嬴政捕捉到了这个字眼,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人。 既然能有老师,那眼前的人大概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同于儒家的空谈,她的想法倒和墨家有些相似,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也喜欢搞一些奇怪的东西。 可她又和墨家不太一样,行事方式像农家,说话又有点像儒家,到底什么样的地方会养出她这样的人? 赵元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是政儿的老师,我跟着一起学了点。” 赵姬是舞姬出身,连认字都没认全,哪里有什么老师。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元溪,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找不出理由就拿自己来当借口。 “大王师承法家,太后这倒是触类旁通,学了些杂学,将那儒墨之道学了去。” “我这叫天赋异禀,你还是见识太少了。”赵元溪端出太后的样子,语重心长道。 嬴政静静看着她,淡笑不语。 经过一天的时间,玉米地已经被收了大半,褚这会正带着人在田间忙碌。 第45章 赵元溪和嬴政到的时候,他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虽说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嬴政看到眼前的玉米地,依旧难掩震惊,他仿佛已经看到他大秦的铁骑,毫无顾虑地踏碎六国边境的画面。 “笑得这么开心?说好的要给我的地呢?”赵元溪十分满意看到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给,当给!”嬴政真心的笑了! 区区千亩良田算什么,能得如此良种,赏万亩,十万亩都不为过。 赵元溪看到他那炽热的眼神,眨眨眼睛,她是不是要太少了,感觉自己这个便宜大外甥,还能爆出更多的金币啊! 褚看到赵夫人今日又来了,微微有些愣神,见那夫人身后还跟着位风姿不凡的年轻人,“夫人,还有这位?” “这是我外甥,今日我来带他来看看。” 褚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人是夫人的亲子,原来只是外甥么? 看见面前两张相似的脸,褚抓了抓脑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不仅是他,跟着他一起来的村里人,也有些奇怪,不过贵族之间通婚常以近亲,舅母和外甥长得相似,也不算奇怪吧!? “见过这位公子。” 褚转而又对赵元溪道,“夫人,大家有个请求。” 他身后的那些人,表情略有些讪讪。 “是这样的,大家想问一下,夫人今后还打算在我们这里种玉米吗?若是需要,可不可以也让他们一起种。” 玉米长成后,日日有人过来向褚打听这是什么东西,听说是一种新的粮食,大家一开始并不看好,可后面结出了棒子,侣葛坞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竟真是宝贝。 今年是错过了,他们只能将目标放在明年,期盼着明年自己能分得一些玉米种子,自己也来种种。 “当然需要。”赵元溪笑道,“不仅如此,过几日我还会再送一批冬小麦的种子过来,到时候还得劳烦你们都种上。” 有这玉米作为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信这位夫人手中真有良种,立马欣然答应。 嬴政听到有新的种子,耳朵都仿佛竖起来了,心也跟着痒痒的,有新种子怎么能不拿出来给他呢? 他直勾勾地盯着赵元溪,目光炽热。 第63章 母子俩都挺穷 嬴政呼吸略有些急促,“夫人既有良种,为何不献于大王?” 相比于给这些黔首种植,送给秦王不是更好吗? 她不是想让秦国人都能吃饱,若是她愿意将这些良种都献出来,嬴政保证能做到这一点。 他对于种地不感兴趣,但秦国太需要粮食了!他的大军若没有足够的粮食,如何能拿下其他诸国。 赵元溪微愣,解释道,“且不说我手上的种子只够种万亩,我现在对于这批种子的特性并不是十分确定,贸然送给大王,若是没能达到良种的效果,误事了反而不妙。” 她敢贸然使用系统给的种子大规模试种,那是她有这个资本承担起绝收的代价。 可若是整个秦国都用同一种种子,那一旦发生病害,或者出现天灾,再或者种子不适宜当地环境,那都是秦国承担不起的代价。 赵元溪向他解释这种子的风险,“在没有验证这种子可行之前,并不能大规模种植,而且种地讲究因地制宜,就像种水稻的地方,不适合种小麦,需要考察可行性后,才能把这些种子分发给民众。” “种地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它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你不用心急,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将这些种子献给大王。” 嬴政微抿着唇,他不懂农桑之事,但也听出对方是正确的。 他可以赌,但秦国的民众赌不起。 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嬴政依旧有些不甘心,“要测出这良种不能再快些吗?” “可以啊!可是我缺人啊!尤其缺农家人,若是有更多善于种地的农家人来帮忙,这自然能加快许多。” 农家人,这个嬴政从未重视过的一批人,如今却成了秦国能战胜其他诸国的关键。 不仅是秦国不重视农家,其他诸国也不重视。 这些人也大多都在田间地头,鲜少进入朝堂,名声不显,又不慕荣华,要想找到他们并不简单。 可嬴政是谁,他是秦国的王,不过是召集全国的农家人,他想要的人,必然会找到。 赢政提议:“我可以替你多找些农家人过来帮忙。” 赵元溪先是一喜,随即苦着脸摆手,“我现在没法养那么多人!” 如今她手底下已经有上百号,除了咸阳送来的那十五人,还有七八个墨家人,以及不少工人。 现在若不是一个造纸坊撑着,赵元溪早就破产了! 这也是为何她迫切地想办法赚钱的原因之一。 她不是不想要,而是她实在养不起,人才虽好,但养他们花的钱也多啊! 嬴政忽而感觉自己和她同病相怜起来。 秦国也缺钱,要养那些贵族还有军队,都需要花大量的钱。 大将军来问他要钱、要人、要粮,他常十分窘迫,总让大将军先等等自己,然后费老鼻子劲给他的大将军凑齐东西。 可有些事等不得,没钱也要干。 嬴政道,“此事你不必忧心,那些人的花销我会全权负责。” 只是养些农家人,难道还能比他的大军还贵吗? 赵元溪激动地握住嬴政的手,连连夸赞,“你果然是个好人,大王当真没看错你!” 嬴政表情略显僵硬,忽略手上传来的压迫感,淡定道,“应该的。” 等赵元溪松开手,嬴政盯着自己被掐地有些泛白的掌心,活动了一下手指,还好只是有些酸麻。 褚等人听到种子还是让他们种,自然是高兴的。 “今日我们收获的玉米,都送到粮仓那边晾晒起来了,夫人可要去看看?”褚这时候提议道。 赵元溪点头,这些玉米将会是来年的种子,自然得安置妥当。 昨日赵元溪已经将一部分运回了澧阳宫,剩下的这些,等褚都采收完了,再一起送过去。 与其说是粮仓,不如说是侣葛坞里空置的一栋房子,院子里面堆满了玉米,看着十分喜人。 嬴政虽然才被泼了盆冷水,可看到这满院子的粮食,心情又立马舒畅起来,不就是时间么!他等得起! 他们刚进院子,那层层叠叠的玉米后面突然传来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不同于他们的脚步声,这声音过于刺耳了一些。 几人对视一眼,章邯反应最快,立马挡在了赵元溪的前面,手里的剑也瞬间出鞘。 嬴政面色不变,略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太后身边的护卫。 他记得此人,那个护卫不力,差点被他砍了,但太后却要保下的人。 今日一见,倒瞧着有几分本事。 “去看看。”赵元溪道。 章邯得令,拿着剑挑开了那堆玉米。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蹿出来,章邯眼疾手快,立马将他给捞了回来。 小家伙挣扎着,哭闹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放开我,放开我!” 赵元溪定睛一看,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胸前鼓鼓囊囊的,挣扎中两根玉米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他想将玉米给捡回来,赵元溪先一步拿起了它。 偷东西的?还偷她头上了! 赵元溪挑眉,“先放开他。” 小孩落地一瞬间,就要逃跑,可周围都是赵元溪的人,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惊恐。 这时,褚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你糊涂啊!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认识他?” 褚满脸羞愧,腰也跟着弯了不少,“夫人,这是小人村里的一个孩子,他阿父死了,阿母改嫁离开了这里,家中就剩下他和他大父,最近他大父似是生病了,估计这孩子也是饿急了,才会过来偷东西!请夫人饶他一次吧!” 褚咬咬牙,“小人可以替他赔偿。” 盗窃罪,在秦国惩罚极重,虽然对孩童会适当减轻一些,但那也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能承受的。 褚作为里正,更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 赵元溪不稀罕他这三瓜两枣,问清楚事情缘由后,便直接让章邯将他放掉。 “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咯!”赵元溪提醒。 小孩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见她真的不打算为难自己,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一溜烟跑了。 第64章 那得全家蹲大牢 “你不该如此心软。”嬴政神色不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人人犯法后,皆言自己是走投无路,请求宽恕,那岂不是将他秦国的律法视做无物? 这玉米虽不值钱,但已经被他选定为秦国重要的粮食作物,偷盗留种的粮食,按律应当严惩。 第46章 即便他是小孩,也得轻罚,以示惩戒,这么简单就放走,嬴政实在有些不满。 赵元溪笑道,“他偷的是我的东西,我爱咋处理就咋处理,难道你忘了你也偷过我苗,当时我可没把你送官府。” 嬴政想说这怎么能一样。 他可是秦王! 可在这人眼里,或许还真就一样。 嬴政眉头皱得更深,“至少我们是一家人。” 赵元溪颇为赞同地点头,“是啊!这就糟糕了,不仅你犯了盗窃罪,我还犯了包庇罪,咱们这要一起去蹲大牢吗?” 嬴政被她的胡搅蛮缠弄得一时失语。 他不高兴了!轻哼一声,不再看赵元溪,也不再接她的话。 这人根本没有对秦律的尊从,也没有对王权的敬重。 她就是胆大妄为,若非占着这太后的身份,即便她是大才,嬴政必定也是会半点不客气的。 赵元溪见他脸色难看,心情颇好地上前哄道,“别生气嘛!你看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罪责了,那说明咱关系好啊!” 嬴政冷笑:“哼,你不也包庇了那小孩!怎么你和他也关系很好?” “这怎么能一样,我对他是同情,若是我饿疯了,估计比他做的好不了多少,但你不一样,你不仅是我外甥,还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若没了你,我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元溪拍拍胸脯,十分仗义地继续道:“别说区区包庇罪,就是你哪天干了掉脑袋的事,我也定然会替你向大王求情。” ...... “呵——”嬴政嗤笑,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一旁听得胆战心惊的褚,擦了擦额间冒出的细汗,心中不免对赵夫人感激万分,若是这个小公子非要追究此事,怕不是他也得跟着一起进去。 清点好此处的玉米后,赵元溪便让人先将这一批给带回去。 “对了,我给你带了罐糖过来。”赵元溪派人将马车里放着的那罐糖给拿过来。 之前采集柘的时候,多亏了褚给他们带路,赵元溪便也给他留了一小罐。 “你家中孩子多,想来会喜欢这个。” 嬴政脸色发黑,那不是送给他的吗?这人竟然要将它送给那庶人! 他刚才的那点好心情瞬间消失不见,果然不该轻信这人的花言巧语,什么跟他关系最好,谁都能跟她的关系都最好! 他不过是比其他人对她来说更好用罢了! 可恶! 嬴政臭着脸,直勾勾盯着赵元溪手中的那罐糖,那冰冷的视线,吓得褚不敢伸手。 褚不明白,赵夫人送他东西,这年轻人怎么跟要吃了他一样。 直觉告诉他,他不能接! 他硬着头皮道,“多谢夫人,只是此物贵重,小人不能要。” “能要,能要!只不过是一些柘浆浓缩后的红糖,不仅小孩能吃,对妇人也是不错的养品,你自己不要,但不能替荷拒绝。”赵元溪将糖罐往褚手里一塞。 褚接得心惊胆战,又怕罐子摔了,只得牢牢抱在怀里,低头连连道谢。 处理好这边的事后,赵元溪便要回去了。 马车刚驶出村口,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杂草中钻出来。 章邯勒马,腰间长剑摩擦出声,他厉声呵斥,“大胆!” 小孩吓得瘫软在地,怀中的一条巴掌大的小鱼掉在地上,不断地扑腾,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 赵元溪挑开车帘,见是刚才的小孩去而复返,便问,“怎么回事?” 小孩浑身是泥,连脸上也粘着泥点,瘦成麻杆一样的手将鱼抓起来,高高捧起。 “给我的?”赵元溪挑眉。 小孩点点头,许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没关系。” 赵元溪收下了那条小鱼,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低着头,小声道,“我没有名字,只有大父叫我丫头。” 竟是个女孩? 赵元溪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又黑又瘦,声音也分辨不出男女,也不怪他们没能分辨出来她的性别。 一番打听之下,赵元溪才知道原来丫头的父亲是秦兵,在替秦王征战时阵亡,而她阿母被他舅舅接回家中后,便强制要求改嫁,如今家中只剩下她和大父两人。 因为丫头是个女孩,并不能继承他阿父用军功换来的土地,于是乎爷孙两个只能靠租借别人的土地为生。 秦国赋税沉重,往年她大父身体好的时候,他们还能勉强赚些吃的,可如今他大父干不了活,自然就没了收成。 平日里丫头只能四处上山挖些野菜,去河里掏点鱼虾为生。 可她大父病了,已经要死了,她才想着让她大父吃口好点的。 “带吃的了吗?”赵元溪问章邯。 章邯上下摸索一番,啥也没找出来,只能摇头。 她又看向车里的嬴政,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嬴政眼皮微微抬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也没动。 这人莫不是真拿他当什么好人了,倘若凡是遇到一个饥饿的人,就要他施舍,那全天下的人岂不是都得跪在他跟前。 寡人就是不动,看她打算怎么办。 赵元溪心里嘀咕,他又在犯啥病,她笑眯眯地道,“启儿,你看这小姑娘可怜不?” “与我何干?” “虽与你无关,但和大王却有关系,他父亲是为了秦国死的,难道你不应该替大王做些什么吗?” 嬴政冷淡的视线这才移到那孩子身上。 秦国是军功爵制和名田制结合的制度,士兵通过军功获得爵位和土地,获得的土地可以继承,但前提是必须有儿子,若无男性继承人,土地自然会被没收。 嬴政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女子都是依附于夫家户籍,赋税都是由丈夫缴纳,个人不需要缴税,怎么能继承土地呢? 第65章 是神仙姐姐诶 话虽如此,那话却也有点道理。 她父到底也是为了秦国而去世,嬴政对于自己手中的将领向来偏爱,对于士兵也从不曾苛待。 “送过去。”赢政皱着的眉心放平,朝门口的侍从道。 赵元溪眉眼一弯,大外甥果然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侍从战战兢兢,取出马车内存放的食物,一盒又一盒的茶点,看得赵元溪眼花缭乱。 好家伙,这人是属仓鼠的吧!车里放这么多吃的,能吃的完吗? 她甚至暗戳戳地想,若是这些东西放久变质了,那会不会吃坏肚子?不过想到他如此奢侈,坏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吃! 这何尝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照进现实了呢? 赵元溪轻叹,将那些点心都塞到女孩怀中,替她擦去脸上的泥点,“这些东西应该够你们吃上几天了,不要不舍得吃,东西是会坏的!你回村以后,去找你们褚里正,让他给你安排个活计,多少也能得些吃的。” 褚既然能愿意替这女孩求情,想必也是会答应给这孩子口吃的。 丫头霎时间红了眼,跪在地上,眼泪不断落下,“神仙姐姐,谢谢您!” 赵元溪虎躯一震,将那孩子拉起来。 瞧瞧,这才是会说话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听人喊自己是神仙姐姐。 赵元溪心里美的冒泡,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说啥呢!我哪里是什么神仙啊!” 嬴政:....... 不忍直视! “你喜欢被人喊神仙?”嬴政侧过头,看着还在时不时傻乐的女人,嘴角微微抽搐。 赵元溪托腮,懒散地靠在软垫上,摇摇头道,“年轻人,果然还是不懂女人啊!” 嬴政沉默,他干嘛要懂女人,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有,反倒是她们需要弄懂自己。 可他现在的确搞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一直以为她不图名利,是想当个圣人,结果一句神仙姐姐就把她给哄得如此欢乐,恨不得把家底都给别人。 这比之前的太后还不可理喻! “你有意见?”赵元溪微眯着眼,见他一脸愁闷,不满道。 嬴政抿着唇,反问道,“太后拿我的东西送人,我不能有意见” 这让赵元溪反而开始心虚,尬笑道:“可以,当然可以!放心,等回去我就送你我亲手做的点心,保管比你的还好吃。” 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若不是她没坐自己的马车,怎么还需要求助这个便宜大外甥呢! “不过这不能只怪我,千错万错那都是秦王的错!”赵元溪双手一摊。 嬴政两眼一瞪,这怎么又成他的错处了! 赵元溪啧了一声,解释道,“他父为秦国牺牲,秦国按道理应该得照拂他的子女才对,可现在他们过得如此凄惨,还不是秦王没做到位么!” 嬴政压抑着怒火,冷哼,“阵亡的士兵能有赋税减免,士兵若靠军功得了土地,那便能给他们子嗣继承,这难道还不够?” 第47章 “可是对于那些没有子嗣,却有老父老母需要赡养、幼女需要照顾的人,这些便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赵元溪反驳。 之前的那个丫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女子本就不需拥有土地。” 从古至今,都是男耕女织,男子在外耕种,女子在家织布养蚕,哪里有女子需要种地的。 “是不需呢?还是不许?女子需要吃饭,当然也需要土地,没有土地她们就只能依附于男人。” 嬴政一脸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赵元溪忍不住敲了一下他脑袋,顾忌自己现在的力气,她还是很克制。 只不过就算这样嬴政也疼得捂脑袋,恶狠狠地瞪着赵元溪。 赵元溪又道:“万一男人死了,或者不给她们吃的,怎么办?难不成就不管她们了吗?男子身上的布是女子织的,怎么到吃的上面,她们就得靠男子的脸色?” 嬴政心中有万千种反驳的话,可顾忌赵元溪那牛一样力气,又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算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赵元溪又瘫了回去。 古代的那些女子,之所以不得不依附于男性生存,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她们被剥夺了土地。 离开土地的人,便只能如浮萍一样,随波漂流。 这不仅女子是这样,没了土地的男人也是这样,只不过千百年来女子一直都是如此罢了。 赵元溪神色恹恹,不再多语,这反而让嬴政有些不自在。 他拧着眉,思考着刚刚这人的话,可是无论是他自小学过的那些道理,还是他自己的想法,都不觉得她说得对。 可她的态度,让他感觉不舒服! 他想把那人摇起来继续说,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可这会赵元溪已经闭上了眼睛。 ...... 回了澧阳宫,赵元溪伸了个懒腰,这一路上真舒服呀!果然是贵马车有贵马车的道理! 嬴政按约定给了她一千亩的秦地,赵元溪笑得乐呵呵的,高高兴兴地给他塞了不少的吃食,“依依不舍”地同他告别。 “那楚地一事,就请拜托了!”赵元溪扬眉浅笑。 嬴政蹙眉,“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对我说吗?” “一路保重?”赵元溪试探开口,生怕惹他不高兴。 “呵——” 嬴政走了,头也不回。 对于大外甥时不时抽风的行为,赵元溪已经习惯,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自然不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哼着小曲就往兰庭那边走去。 快要出内城的时候,嬴政突然叫住了车队。 嬴政淡淡道:“去沧浪阁。” 吕乐并不讶异,扶苏公子如今就在沧浪阁,他们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了,于情于理也该见上一见。 车队驶至沧浪阁附近停下。 过来给沧浪阁的那些学子送笔墨纸砚的高昇,恰好就撞上了嬴政的车队。 一开始他不确定这个是大王的车驾,可看到吕乐公公,立马吓得跪在地上参拜。 嬴政下了马车,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小太监,便对吕乐道,“让他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第66章 去看儿子了 高昇心下一惊,正欲辩解,吕乐就将他唤至身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高昇耳尖微动,心跳得极快,他就知道他没有赌错! 见大王已经往沧浪阁里走去,他赶忙追上去,半躬着身子,谨小慎微地道,“大王,奴才刚从扶苏公子那边回来,可要奴才为您引路?” 嬴政止步,淡淡道,“你是咸阳来的?” “奴才高昇,曾在正阳宫负责扫洗。”高昇连忙回答。 嬴政自然是记不住一个扫地的小太监长什么样,可他却听过高昇的名字,这不就是太后让和昌平君联系的人么? 嬴政盯着眼前的小太监,看他长得顺眼,且还算听话,便道,“前面带路。” 高昇脸上闪过喜色,“诺!” 高昇的确能言善辩,说的话都是嬴政爱听的,几句话之后,便让嬴政看他的目光带着些欣赏。 “你倒是个机灵的,不如跟寡人回咸阳如何?” 高昇心中大喜,泼天的富贵仿佛已经摆在他面前,一时间难掩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奴才愿听大王命令。” 吕乐拧眉,可他没有资格劝阻秦王,只能压下此刻的不喜。 “算了,寡人身边不缺人伺候,你还是继续跟着太后,莫要懈怠!”嬴政转念一想,太后如今正念叨着自己缺人,他若是还将她给赚钱的人给带走,那太后估计得上门来骂他了。 仿若一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高昇小脸煞白,不敢置信,“大王!” 嬴政撇过头,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懑,冷下脸来,“太后既然重用于你,你当尽心才是。” 高昇被嬴政的叱责吓得身体一颤,后背发凉,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正色道,“诺!奴才定然会为太后分忧,向大王尽忠。” 他还是太心急了,大王身边不缺他一个内侍,但太后身边却缺一个替他赚钱的人。 若是因为自己,让大王和太后生了嫌隙,他不仅不能成为大王的心腹,还可能被大王厌弃,同时将永远失去留在太后身边的资格。 高昇越想越后悔,不再图谋秦王身边的位置,而是打算先成为太后的心腹。 听到大王再问起沧浪阁的情况时,他定了定神色,开始夸赞起太后和扶苏。 “太后已经令人将雍城的竹简重新抄录成册,如今那些书全部都藏在沧浪阁中,供人研读。” “扶苏公子最为勤勉好学,已经将这里的书籍读了大半,连淳于博士都夸公子聪慧。” 嬴政脸上看不出喜怒,扶苏如何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勤勉好学只是作为一个人才基本的要求,并不算是能让他感到欣喜的事。 淳于越这会正在给扶苏和子婴上课,提到君主对于臣子的态度,“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君王应当以仁德之心对待臣子,臣子也应以忠心侍奉君主。” 两人点头,然后齐齐举手。 “两位公子,有何其他看法?”淳于越笑着问。 扶苏问:“可是先生,若是佞臣,君王该如何处置呢?” “对呀!这世上又不是都是好人,万一遇到坏人,那怎么办?”子婴附和。 “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当以教化为主,佞臣之所以出现,盖应君王失德,更应反省自身。” 路过的魏夫子冷哼道:“一派胡言,“释法术而任心治,尧不能正一国”,没有规矩法治,凭人的道德治国,哪怕是尧舜在世也不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两个小家伙见两位先生又吵起来了,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看好戏的意味。 淳于越眼角微微抽搐,“魏夫子,老夫看你是太后请来的人,这才不愿与你多加计较,你屡次三番打扰老夫的授课,到底意欲何为?” “太后也允许鄙人对于两位公子进行教导,我认为你说的不对,指出来而已,你急什么?”魏夫子轻哼。 李廷尉可说了,他得好好听太后的话,太后既然有意让他也教导两位公子,那他自然不能懈怠。 更何况淳于越这老匹夫,一天到晚张口就是仁义道德,扶苏公子可是秦王长子,若是尽学了儒家这些不切实际的道理,万一等扶苏公子继位,那他法家到时候该置于何地? 既然淳于越押注在扶苏公子身上,他跟着投一波咋啦!好事不能都他占了去! 听到太后允许他教导两位公子,淳于越气得咬牙切齿,“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干扰老夫的授课,你的课在明日。” “淳于先生这就不明白了,若是我明日再揪出你的不对,那便是我行小人之道,两位公子也会心生疑虑,不如现在说清楚,他们反而更能明白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那你是说我说错了?”淳于越不满道。 “不然呢?”魏夫子两手一摊。 “哼!那你说说我哪里错了?君王若是贤德,选贤任能,国家如何不能兴盛?” “可人性本恶,你如何能保证君王贤德,臣子尽忠,想当初三家分晋,是晋国国君不够贤德吗?不过是君王势弱,才滋长了臣子的野心,想来只有严格的法律,才能让臣子不敢枉动,社会才能安定。” 两人争执不休。 淳于越骂魏夫子不懂礼义廉耻,魏夫子骂他脑子不清醒,看不清实际情况。 子婴托腮,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大兄,你说今天两位夫子会吵多久?” 扶苏看了一眼焦灼的战况,偷笑道,“估计还得半个时辰。” 子婴小脸苦兮兮地皱成一团,“若他们再吵下去,咱们都赶不上和大母一起用午膳了。” 听到赶不上和大母一起吃饭,扶苏微抿着嘴,神色凝重地举手。 第48章 两个正吵地不可开交的两人,见扶苏有话要说,停下了互相攻讦的话,看向他,恢复了士人端方的姿态,神色缓和,“公子有何高见?” 扶苏起身,向两人行礼后,才缓缓开口,“学生以为,两位先生所言十分在理,却也尚有不足之处。” 第67章 端水达人扶苏 淳于越和魏夫子两人表情凝重。 淳于越问,“公子且说说我们哪里不对?” 魏夫子瞥了一眼淳于越,冷哼一声,同样等着扶苏的回答。 两位先生的视线让扶苏倍感压力,可想到大母曾经说的,要辩证地看待事物,既要看到它的好,也要看到它的劣势,取长补短,才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扶苏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若以德教化,以法约束,德法合用,天下才能更加安定。若臣子以忠事君,君当以仁德施于臣,可若臣子犯错,那也当给与相应的惩罚。” 魏夫子大笑,扶苏公子讲的这一赏一罚,可不就是倾向于他法家么! 魏夫子得意地瞅了一眼淳于越,这老匹夫辛辛苦苦这么久,终究还是给他们做嫁衣。 淳于越冷冷瞥了瞥魏夫子,目光短浅之辈! 太后欲让他们儒家教化万民,那法家不过是作为纠错的存在,如何能比得儒家更深入人心? 两人都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端水达人扶苏朝子婴眨了眨眼睛,子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听完全程的嬴政表情舒展开来,不过三个月不见,扶苏也算有了长进。 德法合治,这倒是有些新鲜。 不过,儒家的问题可不仅是想法不切实际,它之所以被秦国弃置,更重要的是挑战了秦国如今的制度。 嬴政绝对不可能让君权给儒家让路。 “大王?”吕乐小声喊了一句,这都到门口了,大王不让扶苏公子过来见见他吗? “回去吧!” 嬴政此刻心情颇为不错,将扶苏送过来,看来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那女人教小孩的确有些本事。 应该说不管是种地做人,还是教导小孩,她好像都做得不错。 高昇目送着秦王离开,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今日是他莽撞了,错失了这次机会,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得秦王另眼相看。 不过,秦王既然看重太后和扶苏公子,那他们回咸阳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让他意外的事,反而是太后对秦王的态度,他打听过了,太后今日是陪同昌平君一起出门的,可来的不是秦王么? 秦王又为何让自己隐瞒他的行踪? 高昇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太后忘了秦王,亦或是忘了秦王的长相,而秦王为了能接近太后,竟编造出一个假的身份。 这母子俩还真有意思! 所以售往咸阳的雍纸,太后找的也不是昌平君,而是秦王,高昇忍不住大笑,如若已经胜券在握!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被第三个人瞧出来了,这会正在和许义研究他们的杂交大豆。 大豆是自花授粉的作物,性状稳定,若想培育出性状优良的杂交豆,需得在花蕾期进行人工干预。 赵元溪看着伏在田间地头勤勤恳恳地给花授粉的许义,忍不住感叹,“卿实乃我大秦的孟德尔。” 许义有点懵,不明所以,“孟德尔也是农家人?小人怎从未听闻过?” 赵元溪嘿嘿一笑,“没听过正常,他不是咱大秦人。” 许义略有些遗憾,好奇地问,“太后教给小人的这些,莫不是从此人身上学来的?” “你学的第一部分就是他编纂的。”赵元溪点头,又补充道,“不过别想着见到他了,他不在这个世上。” 许义一脸可惜。 赵元溪耸耸肩,总不可能让她把千百年后那个外国人抓过来吧! 到了用膳的时候,赵元溪给两个小家伙加了一道鱼汤。 子婴盯着那条小鱼,略有些失望,“大母,你去钓鱼了?” 赵元溪轻哼,“不要质疑你大母钓鱼的水平,这鱼不是我钓的,是别人送我的。” “别人?” 两个小孩离赵元溪坐的很近,子婴鼻尖动了动,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撇撇嘴道,“那个讨厌鬼又来了?” “没大没小,他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本来就是讨厌鬼!”子婴不服。 他可还记得那人跑过来欺负自己,走的时候还让大母给自己找老师,可以说他现在受的苦,大部分都是他造成的,虽然子婴现在并不讨厌学习,可对他的愤恨却半点没有消失。 扶苏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他们在说谁,学着子婴的模样,也凑过来嗅了嗅大母身上的气味。 扶苏愣了愣,他闻不太出来,但感觉这味道有一点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子婴,你说的讨厌鬼是谁?”扶苏歪头轻问。 子婴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道,“就是那个——那个谁!” 赵元溪哭笑不得,敲了敲他脑袋,“什么谁?人家有名字,来人是昌平君,扶苏应该见过他。” 扶苏又仔细嗅了嗅,心中疑惑更甚。 芈启舅父不喜熏香,大母怎会沾染上这熏香的气味,若非说何人爱熏香的话,莫过于他父王。 咸阳宫中藏着父王各种喜欢的香味,甚至会根据要见不同的人,换不同的香。 不过既然大母说来人是芈启舅父,那便是没错了,可能舅父被父王给影响,也开始讲究起来了。 被亲儿子吐槽的嬴政刚回咸阳,便收到消息,韩国派遣使者来出使秦国。 “来人是谁?”嬴政问。 “公子韩非欲面见大王。” 嬴政听来人是韩非,大喜,他想见韩非很久了,如今终于得了机会。 看着手边韩非的著作,他忍不住感叹道:“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李斯心中愤懑,又满是无奈,俯身恭贺,“愿大王得偿所愿。” 嬴政大笑道,“寡人得李卿如虎添翼,得韩非亦是如鱼得水,盼你二人能共为我秦国效力,韩非入秦之事,便交于李卿负责。” “臣领命。”李斯跪拜。 韩非的马车行到函谷关,突然停下。 他正气得不行,指着一位少年叱责道,“我说过,不准你跟来,不敬师长,不听师言,我该如何罚你!” 张良任凭韩非责骂,见他消了气,才解释道,“我知老师是担心我,可学生亦担心老师的安危,老师怎舍得弃我独自前去呢?” 第68章 韩非被囚 韩非叹息,“你叔父,可知此事?” 张良表情微僵,那张面冠如玉的脸上升起一丝心虚,他既然是偷偷跟来的,自然是瞒着叔父。 韩非深吸了一口气,“想一起去,必须听我的话。” 人已经跟着他入秦,再送他回去,估计他也会偷偷跟上来,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安全一些。 听到这话,张良知老师这是同意了,心中一喜,果然这时候暴露老师不会将自己赶回去。 “老师放心,学生定当听从老师教诲,不会乱来的。” 这话也不知道韩非信了几分。 入秦国后,张良看到一路上时不时出现的大型木质机械工具,略有些吃惊,“听闻秦国今年鲜少降雨,本以为定然受灾,没想到他们这居然想出了这种灌溉方法,避开了此难。” 张良咋舌。 韩非却陷入沉思,秦国本就势强,若是有足够的粮食,那更将高枕无忧。 难道上天当真要亡他韩国吗?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咸阳而去,韩非目睹了秦国基层治理的高效,这个巨大的国家,如今便是秦王身下的战马,他一扬鞭,秦国便会朝其他国家倾轧过去。 韩非感到心惊的同时,更是深深的忌惮。 他身为法家的集大成者,十分明白其他诸国若不联合起来,根本挡住秦王的铁骑。 马车行至咸阳城门口,停了下来。 “本使受秦王之托,特来迎韩非子入秦。”李斯带着两队精兵,守在城门口。 城楼之上的玄鸟旌旗被风吹得烈烈作响,两边身着铁甲的黑甲卫手中的长枪泛着寒光。 明明尚是暑天,扑面而来的热浪,依旧吹不散此刻韩非心中的寒意。 他下了马车,见正前方站着的是李斯,拱手回礼,“劳烦李廷尉在此等候,我此次替韩王出使秦国,是为面见秦王,不知今日可否与秦王相见。”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韩非竟难得没有语塞。 李斯轻笑,“师兄太客气了,大王正在咸阳宫等你,你随我直接进去便可。” “多谢。”韩非松了口气,随着李斯便入了咸阳宫。 张良想跟上去,却被侍卫给拦下。 韩非安抚道,“你随他们去驿馆等待,我很快就回来。” 第49章 李斯瞥了一眼韩非身后的年轻人,虽对其容貌略有些惊讶,却也并未在意,一个才束发的小儿又能干什么呢? 张良点头,他说过不会乱来,在没有出现变故之前,那就真的不会乱来。 他在驿站等了许久,从日中等到黄昏,依旧没能等到老师回来。 他的心也跟着坠入谷底。 果然不应该相信那个喜怒无常的秦王,张良手中的剑抽出来又放回去,直到门口传来动静,他倏地起身,赶忙出门查看。 “老师!”张良上前,握住韩非的手,见他并未受伤,松了口气,“老师和秦王谈了什么,竟如此之久?” 韩非面色有些古怪,想到刚刚秦王求贤若渴的样子,对自己的著作还如数家珍,竟一时失语,若是韩王能如秦王这般,韩国何至于此啊! “老师?” “无事,秦王已经打定主意,要先取韩国,非人力可以改变,咱们需速速归韩,务必让韩王早做打算。” “师兄,这是打算去哪?”李斯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而他后面则站着数不清的黑甲卫。 “大王有令,韩使臣无故不得随意离开咸阳,大王尚有诸多疑虑欲请教师兄呢!师兄若是这么快离开,大王定然会大怒,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就不是我能说的了。” 这威胁的话语,让张良狠狠地磨了磨牙,正欲开口,却被韩非拉住,“秦王既要我留下,韩非不敢不从,只是我的这些仆人是随我一同来的,我不能立马归韩,还请师弟行个方便,让他们替我带个信回去。” 李斯轻笑,“师兄不必忧心,大王既有意许你丞相之位,你便是大王看中的人,这些人是你心腹,我们不会伤他们。” 丞相啊!他在吕相国身边待了多年,又跟在秦王身边多年,为秦国殚精竭虑,如今也不过是廷尉,而他韩非凭什么 李斯气得攥紧了拳头,脸上难掩嘲弄之色,他一直所渴求之物,却被韩非弃如敝履! 韩非被带走了。 张良等人被软禁在驿馆。 张良握紧了拳头,手心亦还有老师手指传来的温度,老师刚刚在叫他逃。 若是没有性命危险,老师不会让他行此险招。 夜深人静之时,张良趁着门口的守卫不注意,带着人准备翻墙离开,可还是引起了黑甲卫的注意。 为了掩护他逃离,不少护卫都被黑甲卫擒获,或者斩杀。 最后为了引开追兵,张良与他们分成了两路。 斩杀掉跟过来的黑甲卫后,张良已经身负重伤,他躺在草垛中,捂着腰间的伤口,大口喘息。 他在城中躲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他昼伏夜出,躲在无人的残垣断壁之中,直到咸阳城中解除了封锁,他这才打听到秦王已经将老师下狱,关押起来了。 张良心中懊恼,秦王暴戾,老师不愿在秦国任职,想必是惹恼了秦王,也不知秦王会如何处置老师。 他焦急万分,可偏偏现在手中既无人,也无钱财,身上的伤也没有来得及处理。 伤口红肿流脓,疼的厉害,张良感觉脑袋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这批货价格卖得不错嘛,走啦!走啦!咱该回雍城了!” 张良意识不清前,听到的便是这句。 等到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绑起来了,身上的伤口却得到了处理。 他挣扎一番,绑住他手脚的绳索用的是极为巧妙的绑法,越是挣扎,绑得便越紧。 他没了力气,倒在草垛中不再动弹。 门从外面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射在张良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与此同时,一个壮硕魁梧的大汉朝他走了过来。 大汉见他醒了,手中的药碗随手放在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年轻人,你怎么会跑到我家商队的车上?” 第69章 捡到逃犯 张良看清来人的模样,脸上带着戒备,此人没有自己送官,反而把自己囚禁在这,意欲何为?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想把你给绑起来的,可是老大说你来历不简单,怕你跑了,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男人端起药碗,“喏,先把药给喝了,不然你这高热估计退不下去。” 张良这才注意到男人只有一只手。 杉把药碗递到张良面前,张良犹豫一瞬,便将药喝完。 药汁又苦又涩,但却给张良补充了一些体力。 “可以松开我了吗?”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哑。 杉立马道:“不行!没弄清楚你的来历前,不能放开你,你若是饿了,或者想出恭,喊我一声就是!” 杉现在日常负责送纸去咸阳售卖,这几日黑甲卫在寻人的事,他也听说了。 回了雍城,准备重新装货的时候,看见车里躺了个年轻人,见他身上带着刀伤,便猜到这人估计就是黑甲卫寻的人。 他立马将此事告诉了章邯大哥,大哥让他先将人控制住,处理一下此人身上的伤,别让他死了。 赵元溪得知杉可能捡了个通缉犯,便想让章邯直接送到官府处理。 章邯将缴获的佩剑呈递给赵元溪,“太后娘娘,此剑并非我秦国所制,看这花纹,是韩国样式,且持剑人的身份应该不低,若是不问缘由送去官府,实在不妥。” 万一误伤了人,说不定还会引发秦韩两国之间的矛盾。 赵元溪咋舌,这不小心倒是有可能造成外交事故了。 “太后娘娘,杉派人传来消息说,那个晕倒的人已经醒过来了!” 赵元溪微微扬起下巴,朝着章邯道,“那咱去看看先?” 被困在库房里的张良,有些无奈道,“你不用这么一直看着我。” 他已经盯了自己快半个多时辰了,这人难道不累吗? 杉微微一笑,“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喜欢耍小聪明,老大既然将你交给了我,那我一定不能让你从我手心跑掉!” ...... “我不过是韩国来的商人,路上遇到土匪,才受的伤,你看我四肢无力的样子,像是会作奸犯科的人吗?”张良满脸的纯良,尤其是那张脸,极具蛊惑性。 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依旧不肯松口,“你这话等着跟我大哥说吧!你说再好听,我也不能把你放开。” 张良彻底笑不下去了,他这是遇到啥人了! 土匪不像土匪,好人也不像好人。 “大哥!太——夫人!”杉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行礼。 张良循声看过去,一男一女依次走了进来。 很显然,那个女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女人衣着精致又有些粗糙,玄色的曲裾深衣应当衣长曳地,宽袖长裙才对,可这个人却换成了窄袖,裙长也才到鞋跟处,更像是男子的穿着。 年纪约三十多岁,眼睛倒是十分和善,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盛气凌人的贵族妇人。 他在看赵元溪,赵元溪也在看他。 真漂亮的少年,只不过眼神过于桀骜了一些,不知是哪家养大的小炮仗! 赵元溪直接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这的?又是怎么受伤的?” 张良把刚刚对杉的措辞,又复述了一遍,只当自己是韩国来的行商,顺便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张留。 “那你家是卖什么的?”赵元溪颇感兴趣。 她也在做生意,若是他真不是啥大恶人,倒是能和他好好交流一番,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 张良睫毛颤了颤,“我家是来卖粮食的,粮食路上被匪徒给抢走了。” “好拙劣的借口!”赵元溪用那柄剑敲了一下这个不太老实的家伙,“从韩国运粮到这里赚的钱,估计连本钱都不够,你这家伙,没种过地,也没做过生意吧!” 各国之间的确有粮食交易,但那大多数发生在边关地区。 这里都地处秦国的核心了,粮食价格本来就不高,从韩国运粮食到秦国都城这边,这不是商人,反而是细作的可能性更大。 张良又羞又恼,他何曾被这般羞辱过,他虽聪慧,却也才十六岁,没经受过挫折,这些天遭遇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还有老师。 想到韩非,张良愈发伤心,他逃了又如何,老师如今还困在秦国的大狱中,不知生死。 赵元溪看他突然红了眼,心虚地放下手里的短剑,自己刚刚确实有点欺负小孩了! “你别哭啊!” 张良看向赵元溪,眼中闪过一流光,眼泪直接落了下来,“这位夫人,我的确不懂这些,我本同我家人来秦国游历,如今家人因为土匪和我失散,我害怕夫人将我视作是贼人,这才编出这样的借口。” 赵元溪也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见他伤得不轻,腰腹那处已然沁出血,便让章邯先给他松绑。 张良揉了揉手腕,俯身行礼道谢,刚弯下腰,他的手却动了,这是想夺回赵元溪手里的佩剑。 第50章 手抓住剑鞘一用力,他自己反而被扯了个踉跄。 “你想抢回去?”赵元溪抓着剑鞘甩了甩,笑容灿烂,她那大力丸可不是白吃的,想从她手上抢东西,那得看她愿不愿意。 张良看着自己的手,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他又恢复了冷静,这次他没有试图直接夺剑,而是抓住剑柄,将短剑抽出来,飞快抵在赵元溪的脖颈处。 不小心玩脱了,怎么办?赵元溪这下开心不起来了! “这位夫人,我并非想伤你,但我现在必须离开!还请你备好马车,与我方便,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你放开。”张良唇色发白,脸上也无半点血色,拿剑的手却十分稳当。 章邯同样持剑对着他,冷神道,“放开,不然你绝对走不出这里。” 张良知道这样会冒很大的风险,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和这位夫人耗了!他现在必须回去找人救老师! 赵元溪眨眨眼,“章邯,你就听他的,把东西准备好!放心,我没事!” 第70章 被劫持了 章邯得了命令,让杉去叫人备车,自己则留下依旧和张良对峙,眼中难掩杀意。 张良持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若等咸阳的追兵赶到,那他将更无离开的可能。 “失礼了。”他眉目坚定,正欲挟持着赵元溪离开。 “你真要带着我一起走吗?你带我走不出雍城的!”赵元溪无奈摊手,若是他自己跑或许还能安全回去,但带着她的话,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如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这人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竟能让黑甲卫追杀。 难不成他刺杀秦王了? 张良不语,押着赵元溪上了马车,杉在前面赶车,章邯带着人骑马跟在后面。 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手中有剑,张良并未对赵元溪多加设防,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外面赶车的人,以及身后的追兵。 赵元溪坐在角落里,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你是韩国人,那你认识韩非么?” 听到老师的名字,张良眼神瞬间警惕起来,一个在雍城的贵妇人,如何知道他老师的名字? 张良感觉有些不妙,“你到底是谁?” “现在才想起问我的身份吗?”赵元溪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笑道,“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是不是该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你到底叫张留还是张良呢?” 赵元溪并非第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张良,但张良这两个字在后世太有名了,那可是汉朝开国第一谋臣。 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自觉名声不显,虽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改称自己为张留,可他却忘了这剑身之上还刻着良字。 韩国人,名字里有良字,姓张,年纪也符合,还有这张脸—— “状貌如妇人好女”,太史公形容得还真准确,若是换上一身裙装,可不就像个漂亮的小姑娘嘛! 听到他自称张留时,赵元溪才确定他就是史书上的张良。 张良视线落在赵元溪身上,陷入沉思,这妇人明显身份不凡,她的那些下属也都不简单,比之秦王的黑甲卫估计也不输。 若不是秦国宗室,那家中至少也是上卿级别。 马车突然停下,雍城县令带着人挡在路口,躬身一拜,“太后娘娘,大王有令,你不能离开雍城境内。” “你!”张良瞳孔骤然放大,手中的剑也动了,“你竟是秦国的太后?” 县令听到里面传来响动,心中疑惑,上前几步道,“还请太后回澧阳宫。” 赵元溪这会已经将张良手里的剑夺了过来,知不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想要挟她,年轻人还是太嫩了点。 “别吵,不然我就把你送官府了!”赵元溪警告道。 被反杀了的张良一脸呆滞,似乎还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夺剑的,他咬着牙低声道,“你故意的!” “是你自己要绑架我的,别整得好像我绑了你一样!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赵元溪挑开帘子,笑着对雍城的县令道,“我只是出来逛逛,没打算离开,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张良自知被戏弄了一番,愤恨不已,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赵元溪估计已经被他大卸八块。 “要杀要剐随你,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赵元溪看着已经炸毛的张良,觉得有些好笑,“我没说要杀你啊!若真想杀你,你拿剑对着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不用这么生气,其实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离开这里,不算特意戏耍你。” 自从来了这秦国之后,赵元溪除了在雍城转悠,就没出去过,她也想知道嬴政会不会让她离开。 事实证明,还是不行! 嬴政虽允了她能自由出入澧阳宫,可若想离开雍城依旧不可能。 “别不高兴了!我看到你,其实还挺高兴的!”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张良瞪大眼睛,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连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些血色。 “你别欺人太甚!” 赵元溪挑眉,“欺负你又咋了?难道你打得过我?” 张良的手还在发麻,刚刚被她强行夺剑,手都差点断了,对于自己小看了此人有些后悔,只得愤愤转身,不再理会这个无耻的太后。 赵元溪戳了戳他,见他真的生气了,“你难道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难道太后会放我离开?” “不能,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再考虑一下如何处置你。” 张良冷哼,讥笑道:“太后问我做了什么,那你该问问秦王做了什么?” 这还有她便宜儿子的事? “你刺杀他了?”赵元溪好奇地问。 张良在秦始皇东巡的时候刺杀后逃亡这事,史书可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这事情还提前了? “谁刺杀他了!分明是秦王自己心虚,抓了我老师韩非子不说,还要连同韩国来的人一起除掉,到底是谁卑鄙无耻!” “那的确是他无耻了些!”赵元溪点头,十分赞同。 秦王与韩非子之间的爱恨情仇,赵元溪有所耳闻。 这立场问题,不是能轻易改变的,秦欲灭韩,韩非则是要存韩,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不过,也没必要直接把人杀了嘛! 若是赵元溪是秦王的话,估计会把韩非留着。 等秦国把韩国灭了,那等于是生米煮成了熟饭,韩非再不愿意,也得接受这个事实。 到时候他要么乖乖听话,要么选择殉国,就看韩非自己的选择了。 就像人家有丈夫时,你不能在这时候,问他愿不愿意跟你,不然等来的大概率只会是拒绝。 可若是人家已经离婚了,或者丈夫没了,这时候你再趁虚而入,才能提高成功率。 啥?人是她杀的?那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 张良被赵元溪给整不会了,想起这太后居于雍城的原因,若有所思,“秦王残暴无情,甚至将太后困于雍城,您难道真就甘心一直留在这吗?” 赵元溪幽幽看了他一眼,“不要挑拨离间,我虽对秦王有些不满,但也不会背叛于他。” 嬴政在,她才是秦国的太后,若秦国换了人,那她这身份可就更尴尬了。 赵元溪才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第71章 救救他们 被直接拆穿的张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很快又恢复如常,“太后既不想背叛秦王,又为何要救下我。” 将他交给秦王,不是更能取得秦王的欢心吗?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咳咳——”张良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红,看赵元溪的眼神全是警惕。 赵元溪爆锤他脑袋,没好气道,“收起你那肮脏的眼神,我再怎么样也不会瞧上你个毛头小子。” 闻言,张良揉了揉额头,也对!秦国太后喜欢的是嫪毐那样的,不至于看上他。 赵元溪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还得揍他一顿。 “我不仅可以救你,也能帮忙救下韩非。” 张良手一顿,再度审视眼前的人,“你想要我做什么?” 赵元溪笑道:“我有两个小孙子,若是他们以后有性命之忧,到时候你要是帮得上忙,就救一救他们吧!” 张良疑惑地看着赵元溪,心中不解,秦国太后的孙子不就是秦王孙,堂堂秦王孙怎么可能会需要他去救? 赵元溪没有解释,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蝴蝶能扇多大的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能留多久。 她尚且不知自己的未来,又如何能把握扶苏和子婴的未来? 在没有遇到张良之前,赵元溪想的是把他们教好,让他们以后能有足够自保的力量。 可事情怎么可能会尽如她所愿,万一她不在了,嬴政也不在了,到时候他们两个又该如何面对突然分崩离析的秦国呢? 第51章 既然上天让她在这里遇到了张良,那不就是提醒她,鸡蛋不该放在一个篮子里头么! 见她并非在开玩笑,张良这才郑重许诺,“若是赵太后能救下老师韩非,良在此发誓,来日两位公子有性命之忧,良定当竭力相救。” “很好!” 张良追问:“不知太后打算用什么方法救回老师?” “这就是我要思考的事了。”赵元溪微笑,“等会你随章邯把伤处理一下,暂且住在沧浪阁那边,韩非的事交给我就行。” 赵元溪安排好张良后,便直接回了澧阳宫。 只剩下张良和章邯面面相觑。 张良对上章邯带着杀意的目光,抿了抿唇,“劳烦章侍卫了。” “你应该庆幸太后看重你,不然你已经死了。”章邯冷声道。 若非太后示意他不要动手,他的弓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张良不置可否,可他虽能在赵太后面前受气,不代表他能接受一个侍卫的冷嘲热讽,他轻笑道,“确实如此,章侍卫也应该庆幸赵太后看重你,不然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在这了。” 张良暂且不管他们谋划了什么,自己能当着他面劫走了太后,那不就是他无能! “呵——伶牙俐齿,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不然你会后悔今天没有自己撞死在我刀下。”章邯面色冰冷。 从那次刺杀过后,章邯便发誓,不会再让太后陷入险地,如今却让一个少年钻了空子,他怎能不恨! 张良半点不惧,神色笃定,太后不会那么轻易让他死的,就是不知太后是从哪里听说过他的名字,又为何会如此信任自己? 张良下意识地想抚摸腰间的佩剑,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赵太后没有将剑还给自己。 赵元溪是故意没把剑还给他的,既然敢劫持她,那她收点利息也不过分吧! “长今,替我写两封信。” 赵元溪虽然有在练字,可那毛笔字依旧不堪入目,所以正式场合她都让长今来代笔。 “真漂亮。”赵元溪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真心夸赞,转而问柚,“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柚点头,捧上一个大盒子。 赵元溪看着里面的东西,唇角微微上扬,“派人将这盒子,还有这两封信送去昌平君府中。” 咸阳宫中,气氛极为凝重。 嬴政揉着眉心,不耐道,“韩非当真还是不愿归秦?” 李斯跪坐在下面,“韩非为韩国宗室,自是不肯背离秦国,即便大王许以重利,也不能打动他。” “他上奏的存韩书,表面是为秦国献计,实际不过是为了拖延秦国灭韩国的计划,还请大王三思!不可为了韩非,而影响我秦国一统天下的大计!” 嬴政视线落在手侧的存韩书上,眼神极为复杂,韩非是大才不错,可若是阻挠他统一天下,那这大才不用也罢! 他可以没有韩非,但其他人也绝无可能得到他。 嬴政眼中掠过一丝杀意,不能为他所用者,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李斯退下时,正好撞上赶过来的昌平君。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行礼后,便错身而过,并未多言。 秦国大狱中,韩非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四天。 虽然秦王并未苛待于他,但蹲牢狱哪有那么舒服,他身子本来就不好,狱中空气浑浊,让他的肺部极为不适。 地面湿气很重,此处的寝具只有一张三尺宽的木板,根本挡不住湿气入骨。 他咳嗽几声,手不断按揉着膝盖,企图缓解腿部的疼痛。 外面传来一阵铁链声,门从外面打开,这时李斯走了进来。 韩非抬头见是他,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来,“你来了!” 李斯让人布上矮桌,端上菜肴,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斟了一杯酒 韩非亦有所感,脸上的笑僵住,眼皮微微抖了抖,将那酒饮下,“秦王这是让你过来送我一程的?” “本不该我来,可师兄毕竟是我师兄。”李斯眼中微微发酸,也仰头喝下一整杯酒。 他淡淡道:“师兄你不该来秦国的!” 明明有那么多国家可以去,为何偏要来秦国!韩国,弹丸之地,早晚都会被秦国拿下,根本不值得他牺牲自己。 韩非苦笑,“我是韩国人,生于韩国,也亦当为韩国亡。” 啪—— 李斯将酒杯砸在地上,揪起韩非的衣领,怒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明明其他国家更有让你施展才华的机会。” “为何你非要守着那破韩国,为何你又非要入秦被秦王抓住,既被秦王抓住又为何不愿归顺!” 第72章 用西瓜换人 李斯松开了他,忽而又哈哈大笑,腰都快几乎伸不直。 死了好啊!这样他就不用担心秦国会出现第二个李斯。 秦国有他就够了! 李斯神色平静下来,拭去眼角的泪花,勾唇道,“师兄,请吧!” 他取出药粉,倒在酒中,推至韩非跟前。 韩非垂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领,轻咳几声,嘴唇没了血色,他抬头看着李斯,缓缓开口,“若师弟还念及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李斯眸光闪了闪,“你说。” “咳咳!随我一同入秦的人,他们是被我所累,不该同我一起命丧于此,若可以的话,烦请师弟替我向秦王求个情,放他们归韩。” “可以。” 韩非端起那杯毒酒,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看向窗户外投过来的日光,心中长叹,纵使他有万千抱负,如今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等等——”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高呼声,“等等!等等!” 昌平君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见韩非手中正端着毒酒,吓得赶紧夺了过去,砸在地上,慌乱道,“你没喝吧?” 他甚至捏着韩非的下巴,试图掰开他的嘴查看。 韩非神情错愕,不明所以地挣脱开他的束缚。 昌平君见他还有力气挣扎,脸上也没中毒的迹象,长舒一口气,“大王有令,召韩非觐见。” 李斯蹭地一下站起来,眼神带着寒光,质问道,“昌平君,大王为何改变主意?” 昌平君轻咳一声,笑道,“这事我不好解释,等见了大王你们便知晓了,总之韩非子,你现在不用死了!” 韩非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高兴,秦王即便现在不杀自己,早晚也都是要杀的,现在之所以留他一条性命,怕不是觉得自己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可他是绝对不可能归顺秦国的。 正阳殿内,嬴政的案几之上赫然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他所熟悉的玉米,另一个体型圆润,外皮呈现绿色的花纹,是被太后称为西瓜的东西。 这西瓜据说还是太后和扶苏他们亲手种的。 太后想用这两样东西换韩非。 嬴政冷哼,自己问她要,她不愿给,现在想问他要人了,倒知道把东西送过来了。 不过种出玉米是大功,问他要个人也并非不可以。 嬴政更好奇的是,太后为何会对韩非突然感兴趣。 信中虽说是要给扶苏找个新老师,可据他所知,扶苏的老师已经有两位了,其中一个魏夫子不就是法家人吗? 韩非虽在法学有极高建树,但仅活跃在贵族阶层,与太后想要兼济天下的理念并不相符,且他不善言辞,性格孤僻,不管怎么看都不会是合格的老师人选。 不过,太后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死了,那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世上大才甚多,可如韩非这样的人却寥寥无几,现在就杀了的确可惜。 一旁的吕乐,听命把西瓜给切开,看着里面红色的果肉,咽了咽口水,切下一小块,小心放入口中。 一炷香之后。 “大王,此瓜无毒,味甘,汁水充盈,滋味甚妙。” 嬴政看着手里的瓜,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那人真的很会吃,无论是她烹饪的食物,还是她种的食物,味道都很不错。 嬴政心情甚好。 韩非被带进来的时候,见秦王唇角上扬的模样,又惊又骇,忍不住开始想自己的各种死法了。 “韩非,你不愿追随寡人,寡人也不愿放你归韩,按道理你这条命留不住。” “可有人要保你一命,既如此,寡人便将你送给她,能活多久,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还有不想连累韩国人,就不要妄图回韩国,不然寡人不介意将韩国整个翻过来,再杀了你。” 嬴政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带着浓浓的杀意,目光寒冷如冰。 韩非眸光微滞,眼中涌起一丝讶异。 若还能活着,没有人想死。 韩非不知道秦王留自己的用意,更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但既然活着,那便还有希望。 第52章 韩非被人带了下去。 李斯忍不住发问,“大王,您欲将韩非送给谁?” “太后问寡人要人,寡人自然不好拒绝。” 嬴政轻笑,或者说,太后给了他留下韩非的理由。 太后? 李斯眼皮颤抖,瘦削的手在袖中攥紧,他将朝中大臣都考虑进去了,独独没想到这居然有太后的事? 他不甘心地道:“大王,韩非终是会选择回到韩国的,留下他只会徒生祸端。” 嬴政挑眉,“那时候韩国已经尽归寡人手,他又能如何?” 李斯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挣扎道:“他不会对大王尽忠的,更不会有助秦国。” 嬴政也学着赵元溪那流氓一样的态度,摆摆手道,“昔日寡人能留下郑国,今日便能留下韩非,他不忠心寡人没关系,只要能干活就行。” 难不成他还能逃脱自己的手掌心么? 迎着新一天的太阳,韩非在雍城门口停下,看着高大的城门不由陷入沉思。 “老师!” 尚处变声期少年的声音,让韩非一怔,远远地看到自己的那个学生朝他跑过来,他也不禁难掩激动。 “老师你受苦了!”张良眼角有些泛红,见韩非憔悴的模样,声音略带哽咽。 他却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瞧着并不比韩非好多少。 韩非问:“你为何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 赵元溪出现在张良身后,笑盈盈道,“既然说来话长,两位不如且随我先回宫再说。” “见过秦国太后。”韩非已经从押送他来的士兵口中得知,留下自己性命的人是太后,不管秦国太后救下自己的原因是什么,至少这恩情,他还是得认。 “韩非子多礼了。”赵元溪莞尔一笑,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不显,却气度不凡的瘦弱男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元溪将人迎进了澧阳宫。 大殿内,那些法家学子都来了,还有好些其他学子也过来凑热闹。 第73章 当然得干活(求月票) 魏夫子作为这些法家学子的老师,站在最前面迎接。 见赵元溪携韩非子回来了,众人纷纷行礼,脸上皆带着激动的笑。 韩非本做好了当囚徒的准备,见这些人如此热情,眉心微蹙,心中越发警惕。 韩非已经从张良口中得知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对这个秦国太后越发忌惮,她与自己无亲无故,为何要救下自己,她想干什么? “都坐下吧!”赵元溪挥手,“今日只为韩非子接风洗尘,无关的话咱不聊,无关的事咱不做,就开开心心吃上一顿。” 韩非注意到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份汤,但汤的样式却都不一样。 赵元溪见状,笑着解释,“韩非子这么些天受苦了,这红豆薏米茯苓汤可祛湿健脾,是我问太医要来的方子,对你的身体可能有些帮助。” “多谢太后。”韩非早就经历过秦王的先礼后兵,对于赵太后对自己的照顾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越发警惕。 赵元溪还不知道便宜儿子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依旧是十分热情。 张良见自己碗里的黄芪鲫鱼汤,微微垂下眼来,默默喝了一大口。 一开始大家还比较拘谨,后面大抵喝多了,兴致上来,开始觥筹交错,击节而歌,有擅于楚辞的人跟着吟唱起来。 这些人里,有人来自齐国,有人来自魏国,还有来自楚国的,他们操着不同的语调,却相处和睦。 韩非懂了太后此举的意思,虽然的确比秦王更高明一些,但他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张良突然问:“太后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赵元溪也有些喝多了,右手撑着脸,微熏道,“我虽救下你们,可要不要放你们走,那得秦王决定。” 张良拧眉,这不就是要将他们永远囚禁在这里吗? “不用担心,等秦国灭了韩国,你们肯定能回去!”赵元溪直言。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太后娘娘!”张良气恼。 赵元溪好声好气道,“不要生气,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你们也应该早点接受这个现实才对。” 那您可以不说!张良心中憋闷,尽管知道韩国挡不住秦国的大军,但被人这么直接说出来,还真是够气人的。 这顿饭之后,他们见到赵太后心里就有些发憷。 这天,张良同老师在沧浪院中下棋,听到隔壁又传来淳于越和魏夫子的争吵声,眼角抽了抽。 落下一子后,张良倏地笑了,“老师,你输了!” 韩非这才发现,自己的棋子已经被包围,无路可走。 “老师有些心不在焉。”张良将棋子收起来,直接点破道。 韩非轻笑,“老夫不善棋艺。” “老师胸有丘壑,心不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之所以在这陪我下棋,不过是怕我在这无聊罢了!” 这些天,张良将韩非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尽管对赵太后心怀芥蒂,可老师在看那些法家弟子时,眼中不仅是欣赏,还有一丝欣慰。 或许在老师心目中,他的理想王国就是像秦国这样的吧! 韩非看向远方,不发一言。 “吃西瓜啦!吃西瓜啦!”令尹招呼着众人。 他刚从太后那里回来,恰逢太后正采瓜,他厚着脸皮问太后要了一个,没想到太后直接给沧浪阁赏了几个瓜,让他们一起分着吃。 院子里就两张桌子,令尹一边放了两个瓜,其他的则被他藏进小厨房。 原本在屋里忙着的人一窝蜂地跑出来,把张良和韩非他们团团围住,等着一起吃瓜。 他们正欲离开,却被许义给拦住,“两位别走呀!这可是太后带着两位公子亲手种的瓜,万不能错过!” 有了吃瓜的交情,有些话也就直接说出来了。 许义问:“你们为何不愿为秦国效力?” 韩非嘴里的那口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士大夫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哪里会像这里的人一样。 韩非咳了两声,放下手里的瓜,淡淡道,“我是韩国人。” “我也不是秦国的啊!”许义指了指自己,憨厚一笑,“我原是齐国人,是来秦国学习的,后面被秦王派到这,太后说需要我种地,我就来帮她种地了。” “这不一样,我姓韩。”韩非蹙眉。 许义点头,看向张良,“这位小兄弟你呢?” “我家世代为韩国臣。”张良道。 令尹挤了过来,一只手搭在许义肩上,吊儿郎当地道,“许兄不必劝他们,他们都是贵族,怎么可能放弃韩国的一切来秦国呢?” “可是韩国不是要亡了吗?”人群中不知是谁,默默补上了这一句。 二人沉默...... 魏夫子皮笑肉不笑道,“为臣以忠,汝等当谨记才是。” 这话是在对这些学子说的,可张良莫名觉得这话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自己愿意为秦国效忠,难道以为他们会像他一样吗?可笑!若非雍城的守卫看得紧,他早就带着老师离开了。 两边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赵元溪笑着走了进来,见他们在吃瓜,带着点自夸地语调道,“怎么样!我种的瓜味道不错吧!” 这声音让凝重的氛围有所化解。 “好吃嘞!多谢太后让我等能一饱口福!”令尹竖了个大拇指。 赵元溪轻笑,目光落在韩非身上,“韩非子最近身体可好些了?不知这里是否让你住得舒心?” “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直身体不好,怕干不了什么活呢!” ??? 韩非茫然,张良讶异,两人的脸都有些呆呆的。 “这么吃惊做什么?你不会打算白在这吃饭吧!”赵元溪捂着嘴,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韩非羞恼地红了脸。 张良直接发问,“太后此话何意?” 他们现在都是秦国的囚犯了,她还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你们干活啊!我这里又不养闲人,之前看你们一个伤,一个在生病,所以才没有让你们工作的!”赵元溪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我与老师哪怕是死,也不可能为秦国效力的!” “谁说让你们替秦国效力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当然是替我干活。” 第74章 人在屋檐下(求月票) 赵元溪如愿看到了他们呆愣的模样,笑得越发得意。 小样!权谋她是玩不过,可训人她自有自己的法子。 韩非轻叹,上前两步,挡在张良身侧,“太后想让我们做什么?” 赵元溪很高兴他的识趣,“韩非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听说你曾师从荀子,与李斯同门,又都修法家,他为我秦国编修秦律,你可否也帮我编纂出一本新的律法!” 第53章 “我要求不高,只需要它兼具儒法两家各自的优点,既要体现律法的正义性,弘扬仁善之道,同时也得彰显律法的威严,对违法犯罪绝不姑息。” …… 这下不仅是韩非觉得赵元溪在天方夜谭,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她不切实际了。 若是真的有能让儒家和法家都能满意的律法,儒法两家也不会争斗这么久。 周围人都沉默了。 韩非皱眉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先生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这不可能?”赵元溪笑着反问。 “律法若想保证威严,就必须施之以严法,法不容情,亦不能讲仁善,儒家的思想只会削弱律法的权威,对律法百害而无一利。” 刚走过来的淳于越听到这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们法家这些蛮人,懂什么叫做教化,按你们这么搞,那些庶民都得被你们给嚯嚯完了,动不动就砍人脚指头,挖人鼻子,你们又不是没鼻子,天天和那些庶民的鼻子较什么劲!” 赵元溪忍不住握拳轻笑,虽然话过于直白了些,但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秦律对人的处罚大多是身体的处罚。 挨顿板子都是极为轻的处理方式,挖鼻子、砍脚、宫刑等等,这些刑法熬过去,犯人常常已经没了半条命,伴着这些刑法的往往还有劳役,很多犯人往往熬不过刑期结束,就已经病死了。 更何况秦国还喜欢搞连坐,一人犯罪,家中亲戚、街坊邻居很有可能都得受罚。 “若不严惩,怎么能震慑其他人不再犯罪?”魏夫子条件反射似地反驳淳于越。 可想到他现在是替太后说话,好像又感觉不太对,默默补上了一句,“当然若真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自然更好。” 淳于越瞥了他一眼,转而又怒目看向韩非。 韩非不为所动,坚定地道,“此事,我做不到,太后还是另请高明!” “不管做不做得到,你都得去做,我只提出我的要求,不管你要怎么样才能完成!” 总之,她是甲方,一切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要求,乙方都得想办法完成。 “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张良愤愤不平。 “因为这是在我的地盘啊!”赵元溪理直气壮。 “你!!!” 赵元溪轻叹,忽而严肃起来道,“不要这么轻言放弃,你们可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人才,做出一些跨越时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为秦国献力,这和让我投降于秦有何区别?”韩非冷静下来,拆穿了赵元溪的目的。 赵元溪也不恼,只淡淡道,“你没有拒绝的资格,若你当初撞死在秦王面前,或许现在就不需要被我逼迫!” “太后娘娘,你答应过我的!”张良急切地开口,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人我不是已经救下了么?”赵元溪反问,眼神十分平静。 张良咬牙,赵太后的确已经做到了她答应的事。 可她现在的行为和秦王又有何区别?他们无异于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赵元溪笃定韩非不会选择死,或许一开始他的确有赴死之心,可他活下来了!人很难有勇气第二次面对死亡。 他自己也需要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赵元溪继续道:“我刚刚已经说了,这律法是给我自己编写的,怎么用那是我的事,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更何况你怎么就笃定秦王看得上你写的?秦王任用法家,李斯并不逊色于你,还足够忠诚,他编写的秦律,怎么看都比我让你写的更得秦王喜爱。” 秦王偏爱法家,秦国太后如今看来反倒是偏爱儒家,秦王已经掌握秦国的大权,不可能会被太后影响倾向儒家。 赵太后说得不错,秦王看不上这沾染了儒家的律法。 可这也是韩非最为不解的地方,既然这个律法毫无利用价值,赵太后又为何这么做? “干还是不干,给个准话!”赵元溪毫不客气。 韩非眼皮微微抽搐,无奈道,“在下如今还能拒绝吗?” 人在屋檐下,总得低头不是? 围观全程的淳于越,突然感觉当初太后拉自己干活的时候,还是十分客气的,至少没说让他一头撞死的话,心情瞬间舒畅起来。 他完全忘了,哪里需要赵元溪让他去撞死,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气死了。 赵元溪见他同意了,立马客气起来,“先生这话说的,的确是我刚刚失礼了,若先生不愿,我也不会强逼于你,先生放心!我这定不会亏待你。” 众人对于太后变脸的速度又有了新的认知,刚刚太后您可不是这态度! 赵元溪才不管他们咋想,能收下韩非,那就是革命在成功的道路上迈了很大一步! “这里的人,想必先生已经认识了,不过我还是再介绍一下!这位是儒家大才淳于越,也是我两个孙儿老师,对于儒学颇有见地!先生若是对儒学有何疑问,可以多与他交流!” 赵元溪把淳于越拉过来,热情介绍。 随即又看向一旁站着的魏夫子。 她继续介绍:“这位也是我秦国法家大才,对我秦国的律法可以说倒背如流,有任何关于秦律的疑问都可以问他,先生与他定然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这些学子都是来自不同地方,擅长的东西也不相同,也还望先生能多多指导。” “还望诸位能多多交流,集思广益,你们或许将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淳于越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不禁陷入沉思。 第75章 那你得种地(求月票) 招儿不怕老,管用就行。 赵元溪对上淳于越质疑的小眼神,露出十分真挚的笑。 淳于越哑然,即便知道太后在套路自己那又怎么样?太后给的东西不是假的,她亦是真心实意想做这些。 士为知己者死,太后于他而言已然是知己。 淳于越的眼神太纯净,反让赵元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人虽迂腐了些,可哄起来当真好哄,比对付那两小孩还简单。 扶苏、子婴这两小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越来越精了,好在年纪还小,若是不听话,揍起来也方便。 张良对于老师屈服于赵太后的淫威,失望又无奈,见她看向了自己,他撇过脸去,不打算理会她。 反正有本事杀了他! 赵元溪虽然对张良十分欣赏,可对于现在这个叛逆期的少年,那依旧也是无情铁锤哐哐砸下,“你,去跟我种地。” ??? 张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啥叫种地?是他所理解的那个种地吗? “这么吃惊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吃了多少粮食?”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良如今尚在长身体,胃口的确过分大了些。 “不干活,光吃饭,你真的好意思吗?” 周围的目光,让张良脸上臊得慌,他辩驳道,“我可以给你钱!” “你有钱吗?” 他没有—— 从驿站逃出来后,他的行李都没了,唯一值钱的那把佩剑还被赵太后给拿走了。 “那是因为你不让我回去。” 赵元溪轻笑,“谁让你成逃犯了,你想出去我不拦你,只要你敢赌是你这两条腿跑得快,还是秦王的黑甲卫来得快!” 韩非见自己的学生,被太后步步紧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替他分辩道,“太后,张良并不会种地。” “不会可以学,没人天生就会种地,难不成韩非子愿意出张良的那份口粮?这倒也不是不行——” 张良脸更红了,声音弱了下去,“我跟你种就是,没必要为难老师。” 不就是种地么,他有手有脚,身体健壮,没道理学不会。 赵元溪唇边绽放出一丝得逞的笑容,还是太年轻了呀! “那从明天开始,你每日卯时就跟着许义一起去兰庭,他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面对太后交托给自己的新任务,许义接受良好,甚至还对张良露出十分友好的笑,不管太后想要做什么,他必然是双手双脚都支持的。 张良看着面前憨厚的男子,不由沉默,眼中透着深深的迷茫。 赵元溪让张良去种地,可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张良早早就起床了,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倦意。 许义见他这幅样子,笑着解释,“农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虽不必和他们那般靠种地谋生,可干活也得看天气,等太阳升高就热起来了,到时候干活反而更辛苦,只能早些起来,抓紧点时间。” 张良打了个哈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边是太后种的西瓜地,你们吃的那些西瓜就是这里产的,太后说这瓜还不够甜,等她多培育几代,或许能有更甜的瓜可以吃。”许义向他介绍。 第54章 张良还是第一次见太后亲自种的地,之前虽然在其他人的话语中听过一些赵太后的传闻,但到底还是没有亲眼看见这片瓜田来得震撼。 “她为何要种这些地”张良不解。 男子尚且觉得耕种辛苦,太后金尊玉贵,何必要这样自讨苦吃。 许义颇为自豪,神采奕奕道,“那自然是因为太后爱惜这天下万民,看不得他们挨饿受苦,看到那块豆田了吗?那是太后做的最新的实验,她要培育出豆的良种,今天我们要来收获的就是第一批种子。” 张良微愣,这人对赵太后也太崇敬了!他口中的赵太后,真的是他所了解的赵太后吗? 等赵元溪到的时候,张良已经跟着许义收了小半亩的地了。 多亏了许义的提醒,张良并没有穿平日里的宽袖长袍,而是换了一身短褐。 赵元溪看着他那白嫩的胳膊和腿,难得有了一丝雇佣童工的羞愧。 倒不是赵元溪非要折磨一下张良,而是沧浪阁里的确没有适合他的位置,他性格又冲,万一让他惹恼了其他人,受累的还是韩非,所以为了能让韩非安心给她干活,她只能将张良给支走了。 许义性格宽厚直爽,与张良这个鬼精又易炸的少年,哪怕有些矛盾,也不会有隔夜仇。 许义见赵元溪来了,难掩喜色地上前,“太后娘娘,您来了!” 赵元溪笑着点头,半蹲下来检查豆子的生长情况。 许义剥开离自己最近的豆荚,露出里面胖乎乎的豆子,“这块地里的豆子结合了高产和抗病的优势,豆荚的空荚率减少了很多,患病情况也好了不少,据小人估计,这块地与其他的地相比,至少增产了三成。” 良田和下等田粮食产量的差距大概有五成,只一个良种就直接增产三成,已经可以说是惊人的提升了,这还只是一代杂交种。 赵元溪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这些天,你辛苦了。” 她虽参与这豆子的培育,但很多工作都是许义自己完成了,若是遇到问题,他也会记下来,等着下次遇见她一起问。 赵元溪看到他随身携带的记录本已经换了第五本了。 这中间的汗水和泪水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不用谦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赵元溪真心道,若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她能拥有许义这样的学生,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许义眼圈有些发红,很多人都觉得他不聪明,明明有许多路可以走,偏偏要选择这条最不受世人认可的这条路。 有时候他也会羡慕儒家和法家的那些人,羡慕他们能出口成章,能引得所有人的赞赏,而自己只会种地这种不入流的技艺。 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很多人可以靠自己的法子收获更多的粮食,冬天到的时候或许就能少饿死一些人。 可午夜梦回时,他也会迷茫,怀疑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 第76章 何为量力而行 正因为如此,他越发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来了雍城,不仅结识了一群朋友,还遇见了太后这样好的人。 两人相谈甚欢,见此一幕,张良不由晃了晃神。 自小接受的贵族教育,让他从未想过自己需要去耕种,更没有想过有这么一群人,明明可以衣食无忧,却愿意为了在贵族眼中不值一提的黔首而弯下腰,终日与黄土为伴。 张良心中讶异的同时,对他们不禁有些钦佩。 世人大部分都在为名利活着,可总有一些人,他们心中藏着这个世界。 赵元溪见他干活越发卖力,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还在和她赌气?这人还挺犟! 因为心有所感,而奋力干活的张良,就这么被赵元溪水灵灵地贴上犟种的标签。 太阳已经快到头顶,赵元溪准备回去休息,见张良还在忙活,正打算叫他回去,就见他晃晃悠悠地栽倒下去。 !!! 许义离他最近,立马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太后娘娘,他这是中暍了!” 中暍也就是中暑。 许义常年在地里劳作,对于这种情况早已是司空见惯,现下天气虽然炎热,但还没有到他能忍耐的极限,这才让他并未留意张良的不对劲。 他火速将张良移至凉亭中,扯了块布,沾着旁边的池水,替他擦拭脖颈,赵元溪揪了片荷叶,给他打扇子。 许义还想解开张良的衣襟,再替他擦擦身体。 刚清醒过来的张良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抓着自己的衣领,脸红得几乎快要滴血,慌乱道,“不用了!我没事了!” 许义确定他真的没事,这才将湿布递给他,让他自己去洗把脸。 赵元溪望着蹲着池边,不舍得起身,耳朵根都红了一片的少年,忍不住想笑。 能吃能打,一点就炸,还是个脆皮,这实在和赵元溪在以前在文艺作品中了解的张良,相差甚远,不过光凭他第一次来种地的表现,赵元溪姑且认可他的毅力。 “该回去了。”赵元溪提醒。 “哦!”张良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 赵元溪见他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安慰道,“我和许义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你第一次来就干了这么久,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张良耳朵动了动,依旧没说话。 “而且不舒服的时候应该早点说,累了就应该知道去休息。”赵元溪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道。 “我知道了。”张良老实听训,他没说出口的是,太后这说话的语气,太像他阿母了。 不过,能把秦国太后看做他阿母,张良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赵元溪又道:“以后,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我不用种地了?”张良眼前一亮,虽然他很钦佩太后他们,可经此一事后,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沉痛的一天。 “想得美,我来干活的时候,你也得过来,不过不用天天来了。” 不过脆皮小子,还是得照顾着点,不然不小心嘎了,她从哪再找一个这样的人。 这还不如让他跟着许义呢!至少许义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人,跟着太后,张良感觉自己前路会愈发坎坷。 他夜里有些睡不着,一动胳膊,手就酸疼得厉害,哪里都不舒服。 张良趴在床上望着外面的月光,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阿母和叔父怎么样了。 秦王对韩国已经是势在必得,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来挽救韩国呢? 张良眸色晦暗,眼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冷冽。 门外面传来敲门声。 张良疑惑,点燃烛火,打开门,“许兄,你怎么来了?” 许义有些不好意思,“方便进去吗?” 张良侧身,让许义进来。 “白天看到你身上多了好些伤,你第一次干这些活,难免有诸多不适,这是我亲手调配的膏药,对这些外伤很管用,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 瓶子用软木塞封着还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应该是刚做好没多久。 张良微抿着唇,长睫颤了颤,收下药瓶,“多谢许兄。” “不用谢我,太后将你交给我,是我没照顾好你。”许义有些自责,今日幸亏张良并未出事,不然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许兄何出此言。”张良慌张道,“若让你这般操心,反倒是我的不是,我虽四肢不勤,这力气还是有的,今日完全是我自己疏忽所至,许兄这般看我,既是看轻自己,也是在看轻良。” 许义唰的一下站起来,表情十分严肃,“为兄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年岁比你大许多,经验也更加丰富,很多事情本应该考虑得更加周到。” 两人一致认为是自己的错,把住张良隔壁的邹恒都给弄醒了。 邹恒阴沉着脸,站在张良门口,“要不你们各自给对方磕一个,互相道个歉?” 见两人不说话,邹恒冷哼,“不吵了?那就睡觉去!” 许义是有些怵邹恒的,每次听他训令尹都毫不客气,让人听得心静胆颤的,也就是令尹脸皮厚,不然早跑了。 不过邹恒说话虽然直白,但并无恶意,被他这么一打岔,许义心中的愧疚也冲淡了几分。 同邹恒保证不会再打扰到他后,许义再次看向张良,鼓励道,“那贤弟早些休息,明日跟着太后好好干!” 事实上,张良对跟在太后身边没半点底,除开第一次糟糕的相遇,张良与太后的每次接触,其实结果都不是很好。 可现在,他有不得不接近太后的理由。 他压低声音问:“许兄,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心吧!太后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你的,你只要认真做事,太后不会亏待你。” 若是在今天之前,张良对这话只会嗤之以鼻,可现在—— 第55章 张良敛眉,向许义郑重道谢。 第二日,张良按时入了澧阳宫,赵元溪正在整理实验数据,见他来了,便让他在一旁先侯着。 “架子上有些书,无聊的话可以看看。” 张良随手抽出一本封面略有些奇怪的书。 啪嗒一下,原本打开的书页被立马合上。 第77章 秦国很大(求月票) 赵元溪眼皮一跳,这里那么多书,他偏偏能选中令尹写的那本。 令尹每日一篇小短文,有些赵元溪觉得有意思的,就把它们编成了一本合集。 虽说这世界同人文还没什么市场,但贵族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金钱,还有人人都有的那颗八卦之心。 这书虽价格昂贵,但买的人还真不少。 赵元溪靠着这书也小赚了一笔,至少把沧浪阁那些人的笔墨纸砚给赚回来了。 “闲事拿来寻乐的,你喜欢也可以带一本回去。” 张良脸色十分奇怪,“太后怎能看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能看!你不爱看,不等于别人不爱看啊!”赵元溪没有半点羞愧,她不仅看了,而且还是她叫人写的。 不服,那下次就让令尹写他的!凭留侯的人气,令尹在史书上留个名字,也不是不可能。 张良还从未遇见过如此行事无状的人,咬着牙道,“这都是别人编出来的!” “我知道啊!这还是令尹写的。” 张良记起令尹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端着风流贵公子做派的男子,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吗? “他,这真不是您逼他写的吗?” 这怎么跟把自己当做大魔王一样,她是那种喜欢逼迫他人的人吗? 对,就算是,那人家肯定也是愿意,她才能逼迫成功啊! 赵元溪绝对不承认自己是罪魁祸首,明明东西都是令尹写的,罪责怎么能怪她头上呢? “当然不是,他自愿的,而且他还拿了钱!” 张良满脸不信,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再同太后争辩,坐在角落里翻看其他的书籍。 赵元溪这里的书十分丰富,诸子百家的典籍大都包揽其中,此外还有些是她自己写的关于农业方面的指导书。 她写的书风格十分明显,用词都是最为浅显直白的,只要是识字的,看过这书之后,对于耕种方法也能掌握七七八八,最特别的是,那书里还会配图。 张良还是第一次见有插图的书,虽然图形简单,笔触也十分粗糙,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了。 他把赵太后的书全部翻找出来,一本一本研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张良觉得有些耳熟,放下手中的书,往大殿中央看过去,便见那日将老师带走的中年男子,赫然出现在澧阳宫中。 “李卿怎么来了?”赵元溪笑着放下手中的记录本。 这里最近也没什么案子,李斯怎么好端端地跑到她这里来了? 李斯并未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高声道,“臣替大王给太后娘娘送年礼。” 要过年了?! 秦国采用的颛顼历,以农历的十月为岁首,现下已经到了九月底了,可不就是要过年了么! 与后世春节不同,秦国过年君王得接受百官朝贺,祭祀天地和先祖,民间则主要是祭祀农神,庆祝丰收。 这还是赵元溪来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劳烦李卿了!不知李卿近来可好?” 赵元溪感觉他可能过得不是很好,不然好端端的一个廷尉,跑来给一个远居太后送什么礼,这不是太监总管该干的活吗? 李斯最近的确过得不是很好,不是因为秦王,而是他从魏夫子的信中得知了赵太后让韩非写新的律法的事。 别人或许他不了解,但他师兄的确有这个本事,哪怕太后的要求苛刻,他也不是没可能完成。 若太后真的被大王放逐,他或者也可以当做不在意,可偏偏不是! 大王明明时刻让人留意太后的动向,太后让韩非写新的律法一事,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李斯能容忍韩非继续活下去,但他不能接受韩非再次出现在秦王面前。 “托太后的福,臣过的很好。” 赵元溪怀疑他在阴阳自己,但她没证据。 “听闻臣的师兄如今在您这,不知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 他果然是在阴阳自己,韩非和李斯的爱恨情仇,赵元溪有所耳闻。 若是她没出现的话,韩非如今已经被逼得饮鸩自尽。 一个是秦王宠臣,一个是自己的大才,赵元溪两个都不想得罪,她扶额道,“李廷尉,韩非在我这很好,和我一样,他也不会再回咸阳了!” 李斯眼中杀意并未消退,韩非能不能回咸阳,既不是太后能决定的,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太后娘娘可否容臣见见他。” “按道理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我不能答应你!” 李斯的执念太深了,赵元溪担心他要么自己动手弄死韩非,要么将他逼死,无论哪一种,这都是赵元溪所不能接受的。 李斯微愣,似乎没想到太后会这么直接就拒绝了自己。 赵元溪微微叹息,走到李斯跟前,轻声道,“李卿的杀念太重了,我知李卿的心思,也理解你的想法,但这世上没了一个韩非,还会有韩不非,到时候李卿也要像今天这样吗?” “李卿只看见韩非的出类拔萃,却忘记自己也是秦国璀璨的明珠,秦国很大,未来会更大,容得下无数大才在这里发光发热。” “我也相信李卿会是这些人才中,最为夺目的那个,政儿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李斯无言以对,内心想法被戳穿他既害怕,又隐隐觉得有些痛快。 他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嫉妒韩非,嫉妒他恨不得他死掉。 可韩非真的那么可怕吗?不,李斯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 李斯低头,心中认同了太后说的话,秦国很大,容得下许多人,他不可能把人都杀光,留下韩非,未尝不是在给他自己留一条出路。 “臣莽撞,请太后恕臣失礼。” 赵元溪见他似乎想通了些,松了口气,若是李斯铁了心得要除掉韩非,她还真的会多很多麻烦。 李斯这次过来本就是借着送年礼的由头来的,东西送到他也就该回去了。 等他离开,一直躲在后面偷听的张良走了出来。 他脸上难掩愤怒,“此人为了一己私欲,竟想害人性命!” 第78章 岁祭 “这么生气做什么?韩非不是没事么,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有我在,李斯动不了他。” 赵元溪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么严重。 李斯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既然赵太后已经猜出了他的打算,哪怕是为了摆脱嫌疑,他也会和韩非保持距离,除非他能鼓动秦王第二次下令赐死韩非。 可她已经保下了韩非,只要韩非不触碰秦王的逆鳞,嬴政不会想杀他。 张良冷笑道:“堂堂秦国廷尉,竟是个妒贤嫉能的小人,太后当真放心他来掌管秦国的律法吗?” “这话,你应该去和秦王说。”赵元溪毫不在意道,“不过你口中的小人,却是秦国的忠臣,他为秦国付出过心血,他是靠自己的实力坐上这个位置的。” “至于这点私心,谁没私心呢?”赵元溪轻笑,“你在我这里阴阳怪气,不也是你的私心吗?” 赵元溪能理解他们之间的争斗,但不会只旁观他们的争斗而不加干涉。 张良沉默,对于赵太后的敏锐,只觉无奈,可李斯的确不得不防,今日他敢为了一己私欲做出害人性命的事,他日难保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秦国。 不过秦国亡了才是张良想看见的。 赵元溪见他老实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憋什么坏呢?” “太后误会良了,良只是觉得太后说的在理。”张良满脸无辜。 最好是这样,赵元溪轻哼。 赵元溪揭开李斯送来的年礼上的布,除了猪牛羊等肉类,还有五谷以及各种酒器。 秦国的岁首,与其说是过年,不如说是祭祀日,祭天、祭神、祭先祖。 韩国和秦国过年的习俗类似,张良看到这些东西,突然道,“这次岁祭,秦王莫不是打算来雍城?” 赵元溪手微顿,确实有可能。 雍城作为秦国专门用来祭祀的地方,更是埋葬了多位秦国历代先君,秦王若是要进行岁祭,这里的确是最常使用的地方。 想到自己可能要见到便宜儿子,赵元溪突然有些紧张,要是见到他,自己该怎么和他打招呼呢?或者让他给自己写个亲笔签名? 赵元溪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突然有些头疼又觉得尴尬,嬴政现在估计不会想看到赵太后,要亲笔签名估计是没指望了。 第56章 不过,他不愿意来看自己,她可以去看他! 她可以偷偷去祈年宫看,若是被人发现,那她也可以说自己这是思念儿子。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赵元溪开始有些期待,这要是见到人,那她也是可以吹嘘自己是见过秦始皇的人了! 赵元溪傻乐起来。 张良看到她听说秦王会来雍城后,笑得如此高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秦王虽然同赵太后已经决裂了,可赵太后毕竟是秦王的生母,对他想必还是有感情在的,若是秦王死了,赵太后必然会伤心。 张良垂眸,长袖中的双手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中还浑然不觉。 赵元溪接连好些天都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觉,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推演自己见到秦始皇后,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更自然一些。 这几天的赵元溪仿佛戏精上身,时不时就摆出一副秦国太后的模样,姿态扭捏的模样,让柚一度以为她生病了。 吓得柚差点去请太医。 赵元溪的这点异常也传到沧浪阁众人的耳中,他们一致认为太后这是思儿成疾,不免有些同情起赵元溪了。 这事传到最后,连嬴政都知道了。 嬴政断不可能相信那人会思念自己,哪怕是真正的赵太后,对他也只会有怨气,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又怎么会对他突然有这么深的感情。 嬴政觉得她或许在筹划些什么。 不过,若是她真的知道他就是秦王,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嬴政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十月初一,天还未亮,秦王的仪仗队就到了雍城门口。 黑甲卫在前面开道,黑色的玄鸟旌旗层层叠叠,仿若看不到尽头,长戈排成的列阵,寒光林立,护送着中间的铜车进入雍城。 路两旁的百姓全部伏地跪拜,黑压压的一片,除了车马和军队行进的声音,就没有其他声音。 赵元溪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秦王的仪仗队,这一刻她才体会到了古代君王的威慑。 千万人之上,唯一的王。 他将来还会是这个天下第一的皇。 赵元溪心口跳得厉害,不仅是富贵迷人眼,权势更让人痴迷。 难怪当初刘邦看到这一幕,能喊出“大丈夫当如是”这样一句话,这架势,连她看了也觉得心动啊! 一个秦王就已经声势如此浩大,那皇帝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赵元溪忍不住咂舌。 秦王的车驾已经穿过城门,直往祈年宫那边。 赵元溪长舒一口气,准备按照原定计划,悄悄潜入。 好不容易嬴政来一趟,她不去瞅一眼,白瞎了这次机会,而且她还说不一定能刷一刷好感度。 嬴政的好感度已经在1%那里停留了很久了。 赵元溪觉得既然要刷好感度,那得先刷存在感,先让人记着,再谈好感度的问题。 沉闷的鼓声响起,祈年宫的大门缓缓被打开,黑甲卫立即将此处团团围住,没有任何人能靠近这里。 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赵元溪到了祈年宫门口,正趴在墙角之上偷偷看,等着车帘掀起来,让她看看嬴政长什么样。 王贲是秦王此次的护卫,他收到消息,有人趴在祈年宫角落偷窥大王,被询问是否将其拿下。 听到黑甲卫说那人是个年纪挺大的女人,王贲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不得不亲自前去,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他走近一些,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太后娘娘!”王贲站在赵元溪身后,突然开口。 赵元溪吓了一大跳,扭过头去,见是王贲,又冷静下来,“王小将军怎么在这?” “这应该是臣要问太后的问题,太后娘娘为何在这?” 第79章 王有危险 王贲见太后也没穿吉服,显然也不是来参加这次岁祭的,既然不参加祭祀,又为何要来这祭台? 赵元溪捧着心口,佯装悲切,“王小将军难道不知,我与政儿已经快半年没见了,我实在是思念他,可又担心政儿不愿见我,只能在这里偷偷看上一眼。” 王贲按道理应该觉得感动,可太后这戏演得实在太过了,以至于让他一眼就看穿。 若真的思念大王,您那看热闹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王贲正色道:“太后娘娘,这里并非是你玩闹的地方,若是影响了岁祭,哪怕是您,那也是要受罚的。” “真不让我看?” “若您想见大王,可以等祭祀结束后,派人去请大王,大王若是愿意,自然会去见您。”王贲不肯退让半步。 赵元溪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那门口,结果只看见一个高大黑色的背影朝里面走去了。 “哼,不看就不看。” 赵元溪正欲离开,邹恒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太后身侧的王贲,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了?”赵元溪还是第一次看见邹恒如此焦急的模样。 王贲止步,心中不禁有了丝不好的预感,视线落在邹恒身上,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太后娘娘,小人昨晚夜观星象,见有荧惑守心之兆,恐大王会有危险。”邹恒跪地,脸色难看。 赵元溪想告诉他,封建迷信要不得,荧惑守心实际上只是火星在心宿位置上停留的天文现象,实际上是因为地球和火星轨道速度不同造成视觉的逆行。 不过,想到自己穿越的事,赵元溪觉得有些人能看到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元溪还是谨慎处理了这件事。 王贲同样脸色不是很好,大王若是在他的护卫下出了事,那自己必然是难辞其咎。 他立即命令让黑甲卫排除周围的安全隐患,哪怕一只鸟都不能让它靠近大王。 赵元溪想帮忙,但王贲拦住了她,“太后娘娘,护卫大王是臣的职责,还请娘娘回宫。” “你难不成这是在怀疑我?”赵元溪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有些生气。 可生完气,她又冷静下来,“行,我回去。” 现在已经够乱了,她不该再添乱。 可赵元溪心中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回头,远远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宫殿,握紧了拳头。 王贲不放心太后,还派了两个黑甲卫护送她回去。 赵元溪突然止步,扭头惊呼,“看,是秦王!” 两名士兵下意识地转身跪地,赵元溪给他们一人一记重锤,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邹恒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太后这招是和谁学的?而且她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的身手了。 不过看两人倒地的模样,他更觉得这完全是因为太后劲大。 “太后娘娘?” 赵元溪轻松地拍了拍手,“没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让他们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咱偷偷去看看,不耽误事。” 若是有刺客的话,凭她现在这力气,怎么着都能和那些人过上几招。 赵元溪直接带人爬到了屋顶上,她压低声音问,“你说若是刺客的话,他们会怎么动手?” 邹恒沉默了会,艰难开口,“小人觉得如果是刺客,大概会像我们这样躲在角落里偷窥。” 太后您难道没发现,已经有好几个暗哨发现他们,并且用箭对着他们了吗? 倘若不是王贲确定她是太后,且没有恶意,他们现在已经被扎成刺猬了。 赵元溪:...... “那你可以推测一下大王会遇到什么危险!” “小人不知。”邹恒无奈,他只是阴阳家,又不是预言家。 “看来你学艺不精。”赵元溪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邹恒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可是阴阳家中的绝世天才。 只不过阴阳家鲜少参与政事,甚至还有不少人顶着阴阳家的名号,为自己谋求私利,这导致阴阳家在诸子百家中名声并不是很好。 邹恒这一脉,学的是正统的阴阳五行之道,对于星象很有研究。 不过这只是辅助而已在,真正让他能断定秦王今日会有危险,那是因为比起星象,人其实往往更好懂。 赵元溪实在没找到哪里有危险。 秦王现在已经进了祈年宫,总不可能杀手会藏在祈年宫里吧! 祭祀之前,祈年宫上下全部都清扫过,很难有人藏在那里而不被发现,哪怕真的有人,除非他能避开秦王身边的重重防护,不然也不可能伤到秦王。 赵元溪眸色一沉,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拎着邹恒,从屋顶上爬下去。 落了地,邹恒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脸色说不上多好,“太后其实可以让小人自己爬下来的。” 他都长这么大了,还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下来,尤其是拎着他的还是个矮小的女人,这实在让他不能接受。 赵元溪幽幽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能力表示质疑,若是他自己能爬下来,她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第57章 “要不我把你扔上去,你再试着爬下来看看?” 邹恒闭嘴。 见太后往黑甲卫那边走去了,邹恒连忙跟上。 王贲见太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直接过来了,神情严肃,正要拦下她,却听见太后说,“我知道大王的危险在哪了!” “太后娘娘,此事事关重大,请您不要再开玩笑了!” 赵元溪抬眸,与王贲对视,“我并非开玩笑,你跟我过来便知。” 祈年宫修建于百年前,多年来虽有经过修缮,但经历一百多年岁月的洗礼,有些柱子已经被虫蛀空,变得极为脆弱。 祭祀之时的动静,极有可能让原本就脆弱的柱子受到外力的干扰而倒塌,到时候即便秦王跟前有多少高手估计也护不住他。 王贲看着周围白蚁活动的痕迹,脸色难看,喃喃道,“祈年宫这么多年可从未出过事!” “那你或许能见证历史了。” 王贲见太后还有心思开玩笑,都快要哭了,“太后娘娘,大王已经进去了?” 第80章 天降好大儿 祭祀不可能突然停止,可让大王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大殿也不行。 王贲手指轻轻用力,旁边那根廊柱一大块被就被捏成了粉末,里面的小虫子四散而逃。 他额头冒出冷汗,握着长戟的手微微发白,看向赵元溪,眼中满是惊慌。 “臣这就让大王他们先撤出来。” 无论如何,大王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哪怕大王要降罪于他,他也无话可说。 王贲咬咬牙,扭头就要走。 “祭祀已经开始了!”赵元溪听到里面传来编钟的声音,提醒道。 一旦祭祀开始,无论是谁,无论是何原因,干扰祭祀活动,都将被视作对神灵的不敬,对先祖的不敬,这将是重罪,足以让族人跟着他一起死的重罪。 “先别自乱阵脚,你派人在周围查看一下大殿具体的受损情况。”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注定将会死很多人。 赵元溪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藏着不忍。 “长今,你去叫墨家人过来帮忙,邹恒你去把祈年宫的建造图纸找出来。” “柚,你带着他们去准备些木材,石灰和糯米浆。” 众人领了命令,各自出发。 赵元溪绕着大殿外转了一周,紧皱着眉头,祈年宫的主殿占地约两千平方米,依靠着七十二根大柱支撑,大殿高度有二十米。 这些大柱外面都刷着鎏金色的桐油,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能通过敲击一根一根确定。 很快,王贲得到消息,“太后娘娘,臣已经让人排查清楚了,祈年殿内五根大柱问题十分严重,必须进行更换,还有十根也需要进行修缮,臣已经命人对他们进行临时加固。” 大殿设计之初,本就为了安全做了些冗余设计,哪怕去掉十根大柱,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墨家人来了之后,更是肯定了这个结论。 “虽说西边檐柱损坏严重些,但只要加固得当,不至于现在坍塌。” 问题主要都出在西边檐柱附近,王贲将人调至西边,按照墨家的人的指示,对被虫蛀了的大柱拼接新材,用麻布缠绕上,下沉了的地基也用石灰混着糯米浆重新填补。 大殿内,迎出先祖牌位,安放在大殿的主位之上,秦王穿着冕服站在百官最前面,率领他们行三跪九叩之礼,祝官在一旁诵读祝词。 气氛依旧十分庄重平和,他们却不知外面的人已经快忙疯了。 好在礼乐声足够大,除了站西边的那些官员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祭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秦王手捧玉帛送至神位前,太常接下,置于祭案之上,一声声沉闷的钟声后,各种祭品也被呈递上来。 ...... 礼毕,百官跪地参拜。 祭祀后的贡品被秦王分了下去,并在祈年宫的偏殿设下宴饮,准备宴请百官。 直到秦王从祈年殿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人终于都松了口气。 赵元溪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若是嬴政当真死在这,那华夏的历史估计得改写了。 虽然秦国的确问题很多,但能统一这片大陆的目前来看也只有秦国。 赵元溪站在人群中,双眼发亮地盯着门口走出来的人。 直到那张脸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赵元溪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她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他。 嬴政同她对视,不是因为他和她有什么心灵感应,而是那么多跪地的人里,只有赵元溪呆愣愣地站着。 他微微勾唇,不再看赵元溪,而是径直朝前走。 这下,赵元溪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戏耍了! 她脸都黑了,向来都是她逗别人,哪里能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也被人给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幼稚鬼吗?居然在他母后面前,假扮自己的表哥! 不对,赵元溪心中一惊,虽说嬴政弄个假身份骗人在先,那也是因为她当初没能将人给认出来。 她没认出自己的儿子,这是不是更可疑一点。 赵元溪感觉自己后背有些发凉,不敢上前去质问嬴政为何要欺骗自己。 她默默转身,准备悄悄离开。 嬴政突然止步,回头望向赵元溪,眸中闪着微光,不容人拒绝道,“太后既然来了,便随寡人一同前去用膳!” 嬴政初继位时,太后替他代理朝政,这岁祭,太后自然也是会参加的。 只是,祈年宫之变后,太后已经还政于秦王,她便没了干涉秦国政事的权利,甚至因为嫪毐一事,太后连太后的尊荣都保持不了。 嬴政此举,无疑是给赵元溪颜面。 可赵元溪一点也不感动,嬴政看她的眼神一看就是憋着满肚子坏水。 不过她思来想去,也没发现自己做过什么,给了秦王要杀自己的理由,反正明面上他不可能会对她动手。 赵元溪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内心,露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大王既然愿意邀请,我自然得答应。” 群臣皆惊,只有早就知道消息的李斯和芈启表情不变。 赵元溪和嬴政走在前面。 “太后是在害怕吗?”嬴政眼中带笑,看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也会害怕,他觉得十分有趣。 赵元溪翻了个白眼,若是有个暴君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和他可能还有些旧怨,这换谁来不害怕? 若是她认出了嬴政还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她保证能把赵姬演得好好的,偏偏她没认出来啊! 赵元溪对系统给自己传输过来的信息再次表达不满,现在都已经是用5g网,正研发6g的时代,系统居然还在用2g网,只能传输文字信息。 小垃圾。 “大王说笑了,人怎么会害怕自己的孩子呢”赵元溪皮笑肉不笑道。 赵元溪心中插着腰大骂,看什么看,再看这身子也是你老娘,如假包换! 更何况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赵元溪觉得他还算是个好说话的人。 她问他要人,他给了,问他要地,他也给了,让他去帮忙在楚国买地,他也做了。 如今大金猪外甥变成亲儿子,除去自己不是他亲娘外,这简直是天降好大儿。 第81章 这就是母爱吗? 赵元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而且她赚钱不也分给了嬴政么,他还能有啥不满的。 “是么?寡人还以为太后已经不认寡人了。” 赵元溪扶额,蹙眉道,“大王何必再提起这些伤心事,我不愿记得你,那是不想回忆那些事了,事情都已经过去,旧事重提反而会伤了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 嬴政见她想直接蒙混过关,嗤笑道,“到底是不愿回忆旧事,还是根本不记得?” 赵元溪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就知道他不好糊弄,又立马给出另外的理由,“大王说得不错,我之前的确不记得你了,那是因为我失忆了,直到刚刚我看到你穿着冕服从祈年殿走出来,才想起了一切。” “失忆?” 这的确是个理由。 见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嬴政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 赵元溪见他朝自己甩脸色,忍不住撇撇嘴,阴阳怪气什么?若真告诉他,你妈不要你了,他估计还得更不高兴。 礼乐声再度传入耳中,赵元溪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 殿内金砖铺地,九阶玉阶之上放置了御案,王位之下,右侧还放了一张稍微小些的案几,那是赵元溪的位置。 东西两侧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长案,文武百官按照品阶依次入座。 长案之上,各色酒器、菜肴,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屋顶之上八十一盏玄鸟宫灯照亮了整个大殿,大殿周围更是整齐摆放着人形宫灯作为光源补充。 两侧的乐师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第58章 什么叫豪横,这就是豪横! 赵元溪觉得自己之前办的那些宴席与这一对比,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不过这可是国家祭祀的宴会,她自然是比不得,若是哪天她也能办这样的大宴,估计她那会就已经成为天下首富了。 能不能成天下首富,赵元溪幽幽看了一眼身侧的嬴政,那还得看她的好大儿愿不愿意继续当她的大金猪。 赵元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的大金猪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 太常令又宣读了一大堆赵元溪听不太懂的礼词,主要内容大概就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明、感谢祖宗、感谢君王。 所有人表情都十分严肃,让赵元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在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礼词念完之后,嬴政宣布开宴,众人齐声道谢,就可以开席了! 赵元溪迫不及待得尝了尝御厨的手艺,只是刚入口的那一瞬间,她眼中顿时没了光亮!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筷子刚刚夹过的那道蒸鱼,这世上怎么会有鱼被做得如此难吃? 许是做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些,那道蒸鱼非但没有鱼该有的鲜美,反而又腥又柴,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 她忍不住端起旁边的酒水,喝了一大口,才将那股怪味给压了下去。 看着碗中的鱼,赵元溪视线落在它发白的眼珠上,莫名感觉它死不瞑目。 嬴政一直在留意赵元溪的神情,见她吃了一口鱼,就跟吃了什么毒药一样,不明所以,也跟着夹了一筷子。 入口那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原因。 不过这鱼虽然味道一般,但也不至于吃得脸都快绿了!这么些年他不都是这样吃的么? 虽然嬴政承认太后手艺不错,可又不是人人都能有她那样的手艺。 她这副表情,显然招到了嬴政的不满。 他可以吃不好吃的东西,但前提是他从未吃过好吃的,不能把太后给带回雍城,但把太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带回去也不是不行。 只是一个宫女,太后应该不至于不给吧! 同样也有这样类似想法的还有李斯。 李斯曾在太后这里吃过鱼,那鲜美的味道他现在还记得,同样在雍城用的膳,这味道就咋差这么多呢? 不然他派些人过来和太后身边的厨子好好学一学? 一顿饭,赵元溪就险些两次失去她可靠的柚。 赵元溪没再动那盘死不瞑目的鱼,吃了几口小菜,味道虽说也一般,但尚能入口,最绝的是那碗浓汤,也不知道那厨子放了什么好东西。 她喝了一碗之后还意犹未尽地想喝第二碗。 微风一吹,赵元溪感觉酒劲有些上来了,看头顶的那铜灯感觉都好像在晃。 晃? 赵元溪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盏八十一玄鸟鎏金铜灯的确在晃。 此时,乐声正好停了下来。 赵元溪听到那金属和木头的摩擦声,如同阵阵惊雷,让她瞬间酒醒了! 嘎吱——嘎吱——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烛火开始晃动。 赵元溪正想辨认一下那灯的情况,乐声再度响起,她这下只能看见灯在晃。 本来这点动静赵元溪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她刚刚才经历了祈年宫主殿那事,现在小雷达再次开始运转。 之前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主殿上了,对于侧殿反而没太在意。 赵元溪想唤王贲过来,让他再去检查一下这侧殿的情况。 可她刚想站起来,顶上的那盏玄鸟灯就再也撑不住,铜钉和铜环突然脱落,带着碎木屑一起掉了下来! 赵元溪下意识地去拉身边的人,可铜灯掉落的速度比她要快许多,她躲闪不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完全靠自己的手来硬抗住了这重量。 几百斤的铜灯突然从十来米的高空砸下来,这哪怕是赵元溪也有些支撑不住。 她感觉自己的胳膊折了,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脸都跟着白了几分。 若只是这样,赵元溪尚且能做好表情管理,可铜灯里的油也跟着洒了下来。 赵元溪不仅觉得自己胳膊疼,现在身体哪里都疼,那些热油至少也有百来度,溅到身上,没一会就起了水泡,她疼得龇牙咧嘴。 嬴政呆愣一瞬,大怒道,“还不来救驾!” 众人纷纷上前,合力将那铜灯给挪开,上手的那一刻,他们才惊觉这东西的分量,心中不由惊叹,太后是如何将这铜灯给扛起来的,这难道就是母爱吗? 第82章 对你而言重要吗 赵元溪两条胳膊耷拉着,身上还沾着不少灯油,看上去实在有些惨。 宴会暂停。 赵元溪觉得自己还能支棱起来,自己回宫找太医诊治,可不管是嬴政,还是长今她们都强制将她给抬回了澧阳宫。 百官惊魂未定,看着大王同太后离开的背影,相互对视着,不敢多言。 “太医呢?”嬴政紧皱眉头,看着赵元溪身上的伤,神色复杂。 他不明白为何这人要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嬴政第一反应是这只是她的苦肉计。 毕竟她连那铜鼎都能举起来,只是一盏铜灯而已,对她而言应该也不难。 用这身伤换他的信任,很划算。 可—— 嬴政抬眸,看着正在对小宫女讨饶的人,眸色缓和了不少。 若是真的是苦肉计,或许他还更应该高兴,至少太后肯为他花心思,可凭嬴政对这个太后的认知,若是旁边坐着的是别人,估计她也会去救。 等嬴政意识到这一点,莫名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是说他是她儿子么,怎么就比不上其他人了! 分明就是个骗子而已。 匆匆赶来的太医令,见大王脸色阴沉,赶紧上前替赵元溪诊治。 赵元溪哄好了哭哭啼啼的柚,将自己那两条可怜的胳膊放到太医面前,“太医,我这胳膊得靠你了!” 太医检查了赵元溪两个胳膊的情况,左右两只手都骨折了,右手情况更严重些,小臂处已经变得十分肿大。 赵元溪看到自己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胳膊,手忍不住抖了抖,这一抖,她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医赶忙道:“太后娘娘莫动,臣需先给你正骨,会有些疼,您一定要忍住。” 赵元溪想问太医,要是忍不住该怎么办? 早知道自己骨头会断,她就—— 好吧!人还是要救的。 不过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会托大,仗着自己力气大,就觉得自己能抗住,忘了自己只是力气大,这身体还是脆得跟纸一样。 这次得了教训,赵元溪觉得自己以后应该锻炼一下自己的身体素质,至少跑的时候速度应该要更快些。 “不用点麻药吗?”赵元溪试图让自己少疼一些,忍不住问朝自己走过来的太医。 太医令微愣,显然不知道麻药是什么东西。 “你先别动手!长今!长今!”赵元溪大叫起来,“去让太医署那边给我煎份麻沸散过来!” 嬴政见她这幅模样,又有些想笑,“既然这么怕疼,刚刚怎么就敢上来救寡人?” “不救你,你不就死了么?”赵元溪理所应当道。 嬴政被噎住了。 他沉默了会,眸色深沉,“寡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赵元溪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很想说自己其实和他不熟。 事实上,他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但他对这个国家很重要。 如此低情商的话,赵元溪肯定是不会说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秦国太后,她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大王是我亲儿,你比所有人都重要。” 这人不仅喜欢骗人,而且还真把自己当成太后了? 嬴政看出她在说谎,不过这并不妨碍这句话让他心情舒畅。 奉承话他可听得太多了,不过能说的像她这样好听的却没几个。 长今很快就把药给端来了。 太医令曾听闻军中出现过一种药,可以短暂使人失去痛觉,可他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居然在太后这边看到了这种药。 “太后,可否让臣检查一下此药?”太医令道。 赵元溪点头,让长今给他先看看。 “此药是我这边的一个太医研制出来的,太医令若是感兴趣,可以去军中寻他,与他一同讨论这救人法子。” 太医令万分感谢,检查过那药后,便让赵元溪将药服下。 赵元溪喝了那药后,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她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扒拉了两下,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两条胳膊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捆起来了。 环顾四周,见周围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嬴政坐在自己对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赵元溪动了动胳膊,发现手上还是使不出半点力气,这让她有些不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59章 “太后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想和寡人说的吗?”嬴政眸中翻涌着各种情绪,犹如那海底蓄势待发的火山。 赵元溪不知为何,有些不敢同他对视,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她感觉自己背后有些发凉。 “你想听什么?”赵元溪试探地问。 嬴政见她依旧不肯坦白,眼神微冷,“太后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聪明?赵元溪那是绝对会承认自己的确很聪明!哪怕是她那个导师也曾夸奖过她,自己是他带过最聪明的学生之一。 不过听嬴政话中的意思,难不成是猜出什么了? 即便如此赵元溪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反正嬴政没证据证明自己不是赵太后。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这妈,自己是当定了! “能生出你这么聪明的儿子,我当然很聪明!”赵元溪颇有些不要脸地开口。 嬴政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吓得赵元溪抬起自己那两条绑得结结实实的胳膊,着急忙慌道,“你别过来,我真要动起手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嬴政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淡淡道,“她不会做膳食,她更不懂那些农桑之术,你真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吗?” 不仅如此,真正的赵太后与她的性情也极为不同,但凡是与她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这人既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为何不愿说实话。 赵元溪听明白了嬴政话中的意思,可她依旧不能承认这件事,“你说的她是谁?不会是指我吧!” “谁告诉你我不会这些的,人非生而知之,人也不是不会改变,我虽同你一起生活多年,可我的事你也并非悉数知晓。”赵元溪突然笑了,“古有庄周梦蝶,我未尝不能有自己的奇遇。” 第83章 最好能骗一辈子 “政儿身边不是养了些术士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这种可能?” 赵元溪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十分自信道,“更何况我这张脸,这声音,难道政儿还能不熟悉吗?” ...... 明知道她是在胡言乱语,可嬴政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此人不是真正的太后。 嬴政握紧拳头,心中怒意上涌。 “大母!” “大母!!” 两道童声打破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 两个小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步跑到赵元溪跟前。 子婴见赵元溪胳膊上的绷带,抽抽噎噎道,“大母,你疼不疼啊!” 扶苏小手小心托着赵元溪两条胳膊,脸上难过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小声地哭泣。 两人直接将一旁的嬴政忽略得彻底。 赵元溪想摸摸他们头,可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低下头,挨个蹭了蹭他们脑袋,温声道,“我没事,过段时间这伤也就好了。” “柚姐姐说大母被东西给砸了,是什么东西砸伤了大母,子婴要去教训他。”子婴气得挥起小拳头。 “我也要去,我们可以带着章邯一起去!我还可以写信给父王,让父王教训他。”扶苏同样也在生气。 一旁的老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不仅是没看见自己,光想着怎么让自己给他找回场子,不由有些心塞。 他这么大的人杵在这,难不成是摆设么? 嬴政冷哼一声,吓得旁边的两个小家伙齐齐看了过来。 子婴还好,见是这个讨厌鬼,根本就没太放在心上,可一旁的扶苏就不一样了。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手不知该如何摆放,干巴巴地朝嬴政喊了一声,“父——父王!你怎么在这?” 嬴政发泄一般揉搓着扶苏的脑袋,直到将他弄得晕乎乎的,才冷哼道,“寡人如何不能在这?这里是雍城,历代先王的陵寝所在,而今日是十月初一。” 扶苏扒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眨巴着眼睛,没再纠结嬴政为何在这,反而问道,“那大母受伤一事,父王可知晓是怎么回事吗?” 提到这事,嬴政眸中的冷意淡了些,不管怎么样,这人对自己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嬴政微眯着眼,视线落回赵元溪身上,她脸上还有灯油烫伤的痕迹,心下微动。 ...... 他身体整个松懈下来,声音也不再如刚刚那般咄咄逼人,“她是为了救我,放心吧!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至于她欺骗自己的事,既然骗了,那她最好能骗一辈子,不要让他抓到把柄。 扶苏歪头,目光在赵元溪和嬴政身上来回地转,最后他牵起了嬴政的手,提醒道,“父王,你也受伤了。” 虽然赵元溪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可嬴政也并非是毫发无伤,玄鸟灯的羽翼将他的衣袖戳破,有一片好大的擦伤,他的手背也被灯油烫伤。 只不过刚刚注意力全部都在太后身上,嬴政并未留意身上的这点伤,而那些太监宫女即便想提醒,可嬴政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就让他们先退下了。 嬴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这才发现原来这伤这么疼。 赵元溪好心道,“我这里有药,要不你先擦擦?” 刚刚太医除了给她正了骨,还留了一瓶烫伤药,赵元溪已经擦了一遍,这还有大半瓶没用呢! “不必。”嬴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后好好养身体吧!寡人还有事要处理。” 嬴政拂袖离开,没等赵元溪再说话,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一直沉默的子婴这时候终于开了口,“大母,他原来就是秦王吗?” 他眼眶有些发红,扶苏想去拉他,却被他给躲开了,他躲在赵元溪怀里,不再发一言。 赵元溪心中有些无奈,对一旁手足无措的扶苏道,“扶苏,你过来把子婴拉起来。” “才不用他!”子婴的声音带着些哭腔,他自己从赵元溪怀里钻了出来,脸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他是个大骗子,扶苏是个小骗子。”子婴哭道。 他不仅是在哭自己的被那个坏蛋给骗了,更是在哭扶苏再也不是他大兄了。 赵元溪想替他擦掉眼泪,可这胳膊实在不给力,好在扶苏虽然没弄明白子婴为何同自己生气,但他依旧担着兄长的职责,在一旁小心安慰着子婴,替他擦掉眼泪。 “我不是小骗子,我从未骗过子婴。”扶苏肯定道。 至于父王有没有骗过子婴,他先是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猜想,可父王性格很糟糕,骗骗小孩其实也不是没可能。 子婴像个暴怒的小狮子,哑着嗓子吼道,“你父王根本就没有不要你,你就是个骗子。” 扶苏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微抿着唇,有些委屈,“我没有骗你。” 至少那时候,父王的确像是不要他了,他没有故意欺骗子婴。 赵元溪这算是听明白了,她拍了拍子婴的肩膀,“扶苏没有骗子婴,是秦王骗了扶苏,让扶苏以为他不要自己了,至于秦王,子婴放心,大母会替你教训回来的。” 子婴吸了吸鼻子,信了赵元溪的话。 赵元溪见他安静下来,笑道,“以前子婴心中不是一直有个疑问吗?既然这次正好遇见了他,那等会大母带你去找他,让他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成嬌的死是子婴的心结,若是不解决的话,赵元溪觉得这孩子还会一直纠结下去。 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赵元溪觉得子婴的确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赵元溪提醒,“不过,不管结果如何,子婴答应大母一件事好不好?” “大母你说。” “你和扶苏不管怎么样,都是大母的宝贝,不要为了其他人,而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杀父之仇,赵元溪实在没法解决,但她不想看见兄弟两个反目成仇,无论哪个受伤,她都会伤心的,反正有仇找嬴政去。 扶苏有些害怕地抓着赵元溪的衣角,他没太听懂大母和子婴说的话,但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 第84章 生活不能自理 夜幕深深,雍城内却灯火通明,众人面对帝王的怒火惶惶不安,只有澧阳宫内依旧安静。 两个小家伙乖乖趴在床边看着赵元溪。 不过,小孩到点就开始犯困了。 赵元溪见子婴脑袋摇摇晃晃,已经开始小鸡啄米,示意柚将他抱回去休息。 柚刚碰到他,子婴立马就醒了。 他嘟囔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大母。” 小家伙们都不愿意离开。 赵元溪无奈道,“那今晚你俩就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子婴毫不犹豫地爬上床,在她右手边躺下,小手轻轻盖在赵元溪胳膊上,小声道,“快些好起来哦!” 扶苏在另一侧躺下,替赵元溪盖好被子,脑袋搁在赵元溪肩膀那里蹭了蹭。 没一会身侧便传来细小的鼾声,子婴蜷缩成一团已经在赵元溪怀中睡着了。 第60章 赵元溪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小家伙气性大还记仇,但也绝不内耗。 赵元溪微闭着眼,正准备睡去,却听到另一边传来身体轻微翻动的声音。 屋内还留有一盏烛火,虽不能照亮整间房子,却已经足够让赵元溪看清刚刚是扶苏动了一下。 “睡不着吗?”赵元溪压低声音问。 扶苏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对上赵元溪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是我吵醒大母了吗?” “没有,与你没关系。” 平时赵元溪起码也得到十点才肯睡,现在才不到九点钟,再加上麻沸散的药效已经过去,她胳膊又开始疼起来了,这一时半会她哪里能睡得着。 “扶苏是还在想子婴的事吗?”赵元溪问。 扶苏闷闷地嗯了一声,眼中有些迷茫,“父王和子婴有旧仇吗?” 赵元溪将他们俩之间的旧怨解释了一番,扶苏小小的眉毛皱成一团。 他想替自己的父王辩解几句,可想到父王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样子,又好像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父王他不是坏人。” 赵元溪噗嗤一笑,“那他也不是啥好人。” 扶苏涨红了脸,无法辩驳。 “不管真相如何,长安君的死和你父王到底是脱不开关系,子婴必然会生气,甚至会迁怒于你,扶苏怕不怕?” “怕!”扶苏小声啜泣着,不敢想子婴厌恶自己的样子,他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不管怎样,我都会是子婴的兄长。” 赵元溪亲了亲扶苏的额头,温声道,“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睡吧!有我在。” 扶苏眼中带着泪花,乖巧点头,闭上了眼睛,很快就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天刚刚亮,赵元溪就被一阵剧痛给惊醒了,睁眼就是一只小脚搭在自己鼻梁那里,刚刚自己就是被这脚给踹醒的! 赵元溪挪开身子坐起来,看到子婴呈一个大字形趴在床上,而他流出的口水把他身下的褥子晕湿了一大片。 赵元溪眼皮子狠狠一跳,她是不是该庆幸至少这小家伙没在自己床上撒尿。 心中想啥就来啥,赵元溪亲眼看见那褥子以他为中心,颜色突然加深了不少,眼看那股热流就要朝自己跑过来。 赵元溪几乎是弹射起步,一下就站了起来。 ...... “子婴!” 这道咆哮声,把两个小家伙都给惊醒了,连带着外面的柚也匆匆赶了进来。 子婴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身下湿湿的,瞪大眼睛,脸唰得一下就红了,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赵元溪感觉自己脑壳疼,想把人从湿哒哒的褥子上抱走,却有心无力,只能安慰道,“不哭了,这是正常的事,小孩子都会尿床。” 子婴这会才不肯听她的话,他感觉自己好丢脸,尤其是在大母和扶苏跟前。 明明扶苏跟自己一样大,他都没有尿床,可自己却尿床了。 他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扶苏揉着眼睛,见子婴哭成这幅德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大母说得没错,我也尿过床的。” 子婴吸吸鼻子,“真的么?” 扶苏点头,“当然是真的!” 不过那是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扶苏其实哭得比子婴还凶,不过这并不妨碍扶苏用来安慰子婴。 这会,兄弟两个似乎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甚至还一起商量该换什么颜色衣服比较好。 赵元溪觉得自己昨晚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了。 平日里穿衣都是赵元溪自己来,可今天只能让长今替自己将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赵元溪脚趾扣地,无奈望天。 长今清冷的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太后娘娘身体不用绷得这么直,奴婢伺候您穿衣服本来就是应该的。” 之前太后不让她们做这些,才是不太正常,长今还是挺享受照顾太后的感觉的。 赵元溪撇了一眼她拎着自己裤腰带的手,幽幽看了她一眼,若是她裤腰带在别人手上攥着,她敢保证长今会比自己身体还要僵硬。 不仅如此,更让赵元溪崩溃的还在后面。 今天的早膳是柚准备的,赵元溪的手不方便,只能让柚来喂自己。 都快四十岁了,还得被人喂饭,赵元溪感觉自己这胳膊要是还不能早点恢复,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估计能把她给急死。 “大母,要不要我来喂你?”扶苏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期待地开口。 “我也要,我也要!” 子婴举手,他也想试试喂大母是怎么样的感觉。 赵元溪冷哼道:“不,你不想要!” 她狠狠咬了一口柚递过来的大包子,毫不留情地拒绝。 两小孩都有些失望,他们都被大母喂过,为什么大母就不能让他们喂一次呢? 唉—— 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赵元溪咽下那口包子,让柚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诺!”柚将包子先暂时放回碟子中。 等她一离开,扶苏目光就落在那包子上,小声道,“大母,你不能浪费。” “对!不能浪费!大母要把这个包子吃完!”子婴立马帮腔,小手跃跃欲试。 赵元溪看穿了他们的意图,低头一口将那剩下的半个包子叼起来,没一会就将它给吃下了肚。 第85章 你先反思一下(求月票) 赵元溪挑衅似地看了他们一眼,小样,想看她的笑话,等他们毛长长一点再说吧! “还不快吃你们自己的,不准浪费!” 已经没了机会,两个小孩这才心不甘地继续乖乖吃饭。 柚没一会便回来了,她有些犹豫地开口,“太后娘娘,是昨天的那些墨家人想要求见。” 赵元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饭也不吃了,跟着柚一起走了出去。 扶苏和子婴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座位上蹦下来,连忙跟了上去。 栎此时站在最前面,被章邯挡在外面,神色焦急,见赵元溪出来了,立马带着人跪下来,“太后娘娘救命!” 他身后有墨家人,还有一些赵元溪没见过的面孔。 “怎么回事?”赵元溪问。 “大王因为昨天的祭典,要将县令、考工令,还有负责看护祈年宫的人全部下狱,不日就要处以极刑,求太后救救他们吧!” 若非栎并没有参与祈年宫的修建,甚至这次还有功,就凭他们与考工令关系密切,估计也会被牵连。 这次被抓的人,至少有上千人之多,这些人中大多数都将被处死,少部分只是被牵连的也得被送去做劳役。 赵元溪想起昨天嬴政说的话,这难不成就是他说的交代。 上千条人命,赵元溪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发问,“他们现在在哪?” “工匠都被廷尉的人给带走,现在正关在雍城的大牢中,县令如今正和大王在一起。” 人还没死,那就还有希望。 “带我去大王那里!” “大王现在就在祈年宫。” 祈年宫里,昨日还宏伟的宫殿,如今已经被拆除了大半,那些朽坏的木头层层叠叠的堆放在一起。 嬴政面色冰冷,灰褐色的眸中不带一点温度,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雍城县令。 跪在地上的雍城县令此刻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身体止不住的在发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冒出来。 昨日亲眼看见那铜灯将太后和大王砸中的时候,雍城县令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怕死,但他更怕连累自己的家人一起陪他死。 “大王,罪臣失职,求大王看在罪臣这些年忠于秦国的份上,饶过罪臣妻儿一命!” 嬴政微抬眸,越过正在求饶的人,视线落在孟喜身上。 “孟喜,祈年宫多久前修缮过?” 孟喜跪在地上,嘴唇干涩,说话也结结巴巴,“一年前曾修缮过。” “那你跟寡人解释解释,为何一年的时间,宫殿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嬴政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孟喜呼吸变得急促,他感觉自己背上似乎压着一座大山,身体变得极为沉重,“虫患是近些时候出现的,是罪臣疏忽,求大王恕罪,求大王恕罪啊!” 祈年宫使用并不频繁,除了祭祀的时候,秦王会过来一趟,平时祈年宫都是被封锁的。 考工令不仅需要修建这些宫殿,还肩负监管修缮大殿的职责。 今年年初的时候,孟喜曾派人过来查看祈年宫的情况,木材虽有些老旧,但尚能正常使用,孟喜想着过些年,等到朝中拨款,再来修缮这祈年宫也是来得及。 可他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事故,而且还正好在大王来岁祭的时候! 若非太后和大王没有大碍,他现在人头估计已经落地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今日也还是没了活路。 第61章 孟喜心中一片悲凉,再也没了辩驳的力气,眼中满是绝望。 赵元溪来的时候便看见他们跪在地上哭成一片。 “参见太后!”一旁的宫人跪地齐声道。 嬴政朝她看了过来,那双冷漠的眼睛让赵元溪心中一惊,正要开口的话又被她暂时给憋了回去。 “你怎么过来了?”嬴政淡淡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赵元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来看看。” 嬴政视线落在她被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上,“太后既然受伤了,就该回去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管。” 这已经是嬴政对她的仁慈了,但要他赦免这些人,那绝对不可能。 赵元溪见嬴政态度如此强硬,心已经凉了一片,她只能试图再挣扎一下,“大王,他们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 “若他们今日不死,那来日死的就是寡人。”嬴政嗤笑道。 若非昨日太后出手,他即便不死,估计也没了半条命,如此重罪,嬴政没有灭他们三族都已经是仁慈了。 赵元溪无话可说,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是真的让她看到这上千人都要被处死,这又何其残忍。 虽说县令他们的确有失职,可这虫患出现得突然,也并非是他们故意所为。 赵元溪小声道:“他们有错,可你不也有错么?” 嬴政被气笑了,他何错之有,这大殿难不成是他修的,这虫患难不成是他引来的? “你不必在这给他们求情。” 赵元溪挺直了腰,开始了她的表演,“我也不光是给他们求情,只是客观地分析一下这件事!首先,这祈年宫是你的,对不对?” 嬴政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眉头紧皱。 “你自己的房子你都没有放在心上,你说说这些年往祈年宫这边用了多少钱?”赵元溪分析着。 这工程质量都是得靠钱来堆起来的,不给钱,谁给你干活? “你再想想,这些年你派过多少人来祈年宫?” 除了门口的守卫,祈年宫常年空置,无人居住,这才导致没人发现宫中已经出现了虫灾。 “还有,秦国的人力财力都被你用在修咸阳宫,修你的陵墓,哪里还顾得上这里的老房子?” 秦国总共也就这么些工匠,秦王还动不动砍他们,这导致工匠越来越少,没人、没钱、没花精力,这房子出问题不就理所当然。 嬴政气得咬牙,“这么说,千错万错还都是我的错了?” 赵元溪上前安抚道,“只能说不尽是如此,这是天灾加人祸,你不能将罪责全部怪在他们头上,而且你确实也得先反思一下!” 第86章 顺错毛了 周围的大臣听到太后这话,吓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这世上估计只有太后才敢让大王去反思一下了! 嬴政抬眸,眼神犀利,墨色的瞳孔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嘴角露出危险的笑,“寡人反思之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的确该死!” 赵元溪看着浑身冒着寒气的嬴政,心中咯噔一下,丸辣!顺毛不成,摸到逆鳞了! 嬴政若真是个脾气好,肯听劝的君王,后世就不会有暴君的称号了。 赵元溪轻叹,“可若是他们都死了,谁来替你修宫殿?今后谁又敢来秦国为你秦王效力?” 被问罪的千余人,除了三百的守军,和小部分被牵连的官吏,其他的大部分都是参与过祈年宫修建工匠,这些人不仅负责祈年宫这一处,秦国大型工程都有他们的身影。 将近七百名工匠,放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让他们将祈年宫重新修缮,这些人活着比死了,对你更有利,不是吗?” “孟喜之前带着人替秦国造了那么多水车,让秦国免于受旱灾的苦,这样的人你若是将他杀了,到时候你又该从哪里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才救秦国万民于水火?” 赵元溪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快要说干了,见嬴政还是无动于衷,眼角微微发酸,指着跪在地上一圈的人道,“他们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你是秦国的王,若要为了平息怒火而杀了他们,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可你若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也定不会让你失望。” 嬴政眉色稍缓,太后说了那么多,说到底也还是在为这些人求情,但有句话说得的确没错,这些人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高。 秦国要扩充军队,要修建关隘,很多地方都需要人,尤其是工匠。 要他们死,很容易,但若是想找一批人替代他们,却需要很大一番功夫。 即便如此,嬴政也没有当场应下此事,而是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审理,至于如何处置他们,则得看他的决定。 孟喜等人被带走了。 赵元溪在旁敲侧击,想知道嬴政到底怎么打算的。 “这祈年宫被拆成这幅样子,你也要派人修缮不是,不然让他们戴罪立功,先把这祈年宫修完再说”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寡人是不是还得一直留着他们才行?” “呵呵——”赵元溪干笑两声。 果然孩子大了,就是不太好哄,若是扶苏的话,哪里这么同她说话? “太后不必再操心此事了,若只是被牵连的,寡人自然会网开一面。”嬴政淡淡道。 太后既然救了自己,她为这些人求情,那可以给她一个面子,不牵连旁人,也可以不对他们施以重罪,但也仅限于此。 若要全部赦免,那绝对不可能。 赵元溪听了这话,长舒一口气,嬴政既然愿意松口,那他们的小命大抵能保住。 她眉目舒展开来,夸赞道,“大王是明君,自然会赏罚分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元溪这会还是愿意多夸嬴政几句的。 头一回被这人这么夸,嬴政沉默不语,他感觉浑身跟蚂蚁爬了一样。 这人向来喜欢跟自己对着干,什么时候竟也会说这些好听的话了。 嬴政轻哼:“为了这些人,你倒是愿意放下身段。” 赵元溪满脸真诚,“我这是肺腑之言,大王不爱听就算了。” “呵!” 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赵元溪眨眨眼,心中倍感无奈,这人也太难搞了,脾气还差得要死。 系统还想让自己攻略他,赵元溪觉得自己若是成天和他见面的话,估计得一天一吵。 偏偏这人不仅仅是自己便宜儿子,还是高高在上的秦王,这要是不小心牵连无辜,到时候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嘶!我这胳膊又疼起来了,就先回去了,若是大王有事的话,可以派人去澧阳宫寻我。”赵元溪打算开溜,谁稀罕看别人的臭脸。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她也该回去好好养伤了。 嬴政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略有些急促的步子,也没拦她,视线落在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豆丁身上。 扶苏朝自己的父王行了个大礼,就跟着赵元溪离开了,倒是子婴,看了嬴政好几眼,欲言又止,被太后唤了几声才跟上去。 吕乐见嬴政看着太后的背影久久不回神,小声试探,“大王,今日我们就要回咸阳了,可要将太后和扶苏公子一起带回去?” 大王思念太后和公子,太后昨日又舍命救下大王,母子情深,早日带他们回咸阳宫何乐而不为? 吕乐自以为猜中了嬴政的想法,十分贴心地提议。 嬴政瞥了他一眼,“自己回去领十个板子。” 妄猜君主的想法,十个板子,已经算是轻的。 吕乐这下笑不出来了,他这张破嘴,啥时候能改掉多嘴的毛病! 事实上,嬴政并非没有想过将太后带回咸阳,但咸阳不需要一位太后,她在这里就很好。 若是她真的想回咸阳的话,嬴政反而会怀疑她是不是另有打算。 赵元溪走得很快,直到走到嬴政看不见的拐角,步子才慢了下来,她脸色十分难看,身体也有些站不稳。 长今从身后扶住她,“太后,你怎么了。” 赵元溪呼吸有些急促,“我没事,你先带我回去。” 两个小孩见赵元溪病恹恹的模样,瞬间就吓坏了,“大母!我去叫父王过来!” “不许去!”赵元溪叫住了扶苏,缓了口气才道,“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扶苏眼角还挂着眼泪,点头跟在赵元溪身后,眼中满是担忧。 长今将赵元溪扶上床,小心地替她将身后垫高一些,又将被子盖好,“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我躺一会就好了,不用请太医。” “大母,不可讳疾忌医!”小小的扶苏神情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赵元溪刚刚感觉头都要炸了,对上小扶苏严肃的小脸,乱糟糟的心像是被抚平了一样,“好,我听你的!长今,你让太医过来吧!” 第87章 发现端倪 第62章 赵元溪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身体上的原因,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有些事情,她知道就好。 太医过来后,重新检查了一番赵元溪的伤势,给出的答案自然也是没有问题。 倒是嬴政,听到她回去就传了太医,还以为她伤复发了,送来了各种伤药,还传话过来说已经赦免一些人,让她好好养伤,不要再为这件事忧心。 赵元溪心情复杂,早知道装病可以解决这事,她何必跑去唠叨这么久! 嬴政回了咸阳后,雍城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赵元溪一直在宫里养伤,偶尔会去祈年宫那边,看那些工匠修宫殿。 或许是知道他们的命是太后保下来的,这些工匠对赵元溪尤为尊敬。 “太后娘娘,您今日又来了,这是我前些日子给两个小公子做的小玩具,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孟喜如今已经不是考工令,但他还担负着重建祈年宫的重责。 若是祈年宫在明年岁祭前重修完成,他们可以免除一死,这是嬴政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孟喜送的是一对木雕。 两匹木质的小马只要轻轻拨动,就可以向前走,倒是有些传说中木牛流马的样子。 不过木马走了几步之后,就会停下,除非人力在后面推动,才会继续向前。 这东西十分精巧,赵元溪也觉得有些稀奇,笑着让长今将东西收下,准备等两小家伙下课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带过去。 “多谢,扶苏子婴他们肯定会很喜欢。” 孟喜见赵元溪收下了,也跟着十分高兴,“太后娘娘喜欢就好!” 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祈年宫里除了这些木头砖瓦,也没什么好看的,为何太后要时不时来这里看他们干活呢? 难不成是担心他们不能及时完工吗? 一年内重修几座大殿,的确困难重重,但是这可是要命的事,哪怕日夜不休,他们也定会按时将这几座大殿重新修好。 “太后娘娘,这里尘土太多,不利于您养伤,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您可以让人传话,无需您亲自过来。”孟喜担忧道。 赵元溪笑道,“明日我就不过来了,这边的一切那就拜托给孟巨子。” 她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赵元溪原以为这次事故是意外,不仅是她,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可惜有些事情人既然做了,必然会留有痕迹。 兰庭内,赵元溪屏退众人,只留下张良与她坐在一起。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少年已经多了些男子的硬朗,身量似乎又高了不少。 赵元溪手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是张良拿着钓鱼杆钓鱼,而她在一旁坐着喝茶。 “你喜欢钓鱼吗?”赵元溪问。 张良见太后屏退左右,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就猜到太后想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没想到太后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小人谈不上喜欢。” “我却很喜欢,这种看似有意义却又无意义的感觉,等鱼儿上钩就是最大的惊喜,我以为你会喜欢。”赵元溪笑容不达眼底。 张良微抿着唇,“太后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根横梁,你动了手脚吧!”赵元溪并非在问他,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不过太后是怎么发现的?” 赵元溪捏紧了拳头,气得恨不得锤张良一拳,“整个雍城,只有我这里提供红糖,你做得太明显了。” 自从那日赵元溪弄了些柘浆制糖后,她便让人收集了不少柘,做了许多红糖。 澧阳宫的人吃不完,她便让人送去给沧浪阁那边。 澧阳宫和沧浪阁离祈年宫相隔甚远,那些蚁群不可能偷了红糖搬到祈年宫,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拿过去的。 侧殿顶上的那根横梁上的孔洞虽然看似是白蚁弄成的,但里面红糖的痕迹实在明显。 赵元溪一开始并没有猜出是谁做的,但邹恒给了自己答案。 张良和邹恒只一墙之隔,古代墙壁的隔音效果又没有那么好,张良有时候出去很久都不回来,邹恒自然有所察觉。 他将这些天张良的异常告诉了赵元溪。 只是他虽有所猜测,却没有想到张良竟如此胆大包天,居然会想用这种方法暗杀秦王。 张良苦笑,“原来是这样,那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小人?” 赵元溪的手抖了抖,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就这么想死么?” 张良做的事,一旦被人发现,那必死无疑。 “小人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赵元溪揪住他的衣领,差点将他给拎起来,她强忍着怒气,“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差点害死上千条人命!” 张良长睫轻颤,微微合眼,“那又如何,不过是些秦人,难道还要我这个韩国人怜惜他们吗?更何况我怜惜他们,那何人会怜惜我韩国的子民?” “太后若是不想让秦王遭遇危险,那就应该说服他不要对其他国家动手,不然他终将逃不掉这些暗杀。” 赵元溪松开他,冷笑道,“秦灭六国,没有人可以阻止!自从周王室分封诸侯,诸侯纷战上百年,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国家大统一是必然,即便现在没有秦国,未来也会出现另外一个秦国将这些国家统一。 秦的出现,只是加快了这个趋势而已。 赵元溪手双抱胸,面带几分嘲讽,“你若是不愿看见秦国统一,难不成你觉得你那废物韩王能统一这个天下吗?” 张良眼皮一跳,对赵太后这般毫不客气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失语。 韩国地小国弱,君王昏庸,地理位置又处七国中心地带,是注定不可能在七国争斗中胜利。 张良不想承认,但这也的确是现实。 赵元溪越发不客气道,“韩国即便不被秦国所灭,也会被赵国、齐国、楚国所灭,难不成到时候你也去挨个刺杀他们的国君吗?” 张亮咬牙,满脸悲愤,眼角泛红,“即便如此,韩国也不会坐以待毙!” 第88章 愿者上钩 对上那双固执的眼睛,赵元溪垂眸将鱼竿从他手中接了过来,眉眼间染上点柔色,她坐了下来,仿佛又恢复了刚刚的平静。 她淡淡道:“你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韩王怎么想。” 张良握紧的拳头松开,温热的液体顺着他指尖滑落,在地上形成一滴滴血花,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 秦国一旦攻韩,韩王必定会选择投降,哪怕张良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现实。 “太后不将我献给秦王吗?”张良木然,已然接受了自己命运。 赵元溪抬眸,侧身看着面前的少年,或许有未来人的滤镜作祟,又或者对于这个赤忱少年的怜悯。 她缓缓开口,“你当初就是我救下的,要不要你死,那是我的事。” 张良微愣,眸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为什么?” 刺杀国君,无论在哪里都是重罪,张良不明白为何赵太后要放过自己,更何况他要杀的,可是她亲儿子! “你不会以为你死了,这件事就能结束吧?不仅你要死,同你一同入秦的人,包括韩非,他们都将不能幸免,甚至韩国也将因你而被迁怒!这个代价你付的起吗?” 赵元溪并非在开玩笑,史书之上不就有血淋淋的例子。 燕太子丹令荆轲刺杀秦王,失败之后,秦国立马派兵攻打燕国,燕王喜为了平息秦王的怒火,将燕太子丹的首级都送过来了,依旧阻挡不了秦国大军半步。 张良的事若是让嬴政知道,死的绝对不会只有他,这也是为何赵元溪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她的怀疑。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那就当它只是一场意外好了。 赵元溪对秦王没什么敬畏之心,有些事他知道,的确还不如不知道。 张良僵在原地,嘴唇有些发白。 赵元溪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柔声道,“事情还没那么糟,可以继续听我说话吗?” 张良沉默着坐了下来。 赵元溪随手递给了他一杯热茶,“你学识比我丰富,也比我更加聪明,不应该看不明白当下的形势。” “诸侯国之间的争斗已经持续了五百多年,这场战争必然会有终结的时候。” 张良心有不甘,“为何你如此断定会是秦国赢?” 赵元溪差点脱口而出:历史就是这么写的! 咳咳—— “自然是因为秦王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纵观那些诸侯国,哪个能做到?” “你既也学过法家之道,更应该明白如今的秦国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秦国已然成了一辆巨大的战争机器,驾驭它的虽然是秦王,可即便是秦王也很难让它停下来。 “更何况这些诸侯国都是华夏人,是周王遗民,他们本身就该是一个国家。”赵元溪无奈道。 第63章 她没什么七国的概念,在她眼里这片大陆都是华夏,分成这么些个小国家,才是不应该的。 “周王室已经没了,现在是能者居者,谁能把七国统一,谁就是这片大陆的统治者!”赵元溪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 张良嘴角一抽,“太后难道忘了周是被何人所灭?” 二十多年前,就是秦国派大军灭了周朝,现在赵太后说出这番话,张良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无耻。 赵元溪半点不心虚,“周王室早就名存实亡,在其位,谋其事,既然他当不好这个天下的主人,自然有人会把他给拉下来,没有秦,也会有其他诸侯国,只不过秦国动作更果断。” 张良冷哼,“难道太后以为秦国就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不能啊!” 赵元溪说得理所当然,把张良都弄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哪个国家的君主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能传至千代万代? 赵元溪见张良好像有些自闭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哪个王朝能一直延续,但我们亦有我们这责任,如今秦国的责任就是要将这天下统一,至于能延续多久,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张良实在搞不懂赵太后到底在想什么,他感觉自己陷入思维漩涡之中,根本无法逃离。 “太后这话,倒让我感觉您并非这世间之人。” 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让她在意,秦王的性命她不在乎,秦国她好像也不关心,她仿佛站在这世间,漠视着事物的发展。 若真说她不在乎,但又好像不对。 张良眸色复杂,他试图看穿赵太后,可她又仿佛将自己一切摆在了他面前,明明都清晰可见,可他还是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 赵元溪被张良这话,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不是吧!这他都能看出来? 她轻咳一声,佯装镇定,“我只是年纪比你大,看东西比你透彻一点!” ...... 张良哑然失笑。 “你还有脸笑,小命都要玩没了!”赵元溪面带嘲讽。 “太后不会让我死的。”张良笃定。 赵元溪挑眉,“是啊!我的确不会让你死,你死了,那就看不到韩国灭亡了。” 张良明知赵太后在气自己,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气恼,撇开脸去,不再同她争辩。 赵元溪轻笑,幽幽道,“等韩国灭了,来秦国做官怎么样?” “太后不怕我到时候再刺杀秦王?”张良冷笑。 “你若能当上秦王重臣,找到刺杀他的机会,那也是你的本事!更何况,事以密成,你如今把这话都说出来了,真的还会再动手吗?” “呵!” 事已至此,张良暂时不会对秦王出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什么时候再起杀秦王的心思。 赵元溪轻叹,“唉!不想当就算了,那就乖乖跟在我身边,替我种地也成!” 今日能让张良松口,已经是不错的收获了。 赵元溪也没想自己一番话就能他直接归顺,人才嘛!总有些傲气,她还是能包容他们的这点小脾气的。 反正现在人在她手里,又跑不了,来日方长。 “鱼上钩了,快来搭把手!”赵元溪感觉手里的竿子刚刚好像动了。 第89章 我会盯着你 张良不去想刚刚的事,转而替她拉竿。 一上午的时间,赵元溪钓了两条鲈鱼,还有三条鲤鱼,个个体型硕大。 赵元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炫耀般地道,“看来我这技术还没有退步,今天算你小子运气不错,也算是有口福了!” 赵元溪自己留了一条鲈鱼,其他的鱼则让张良带回去给沧浪阁的人一起吃。 猝不及防被塞了四条大鱼,张良被大鱼溅了一身的水,人也有点懵,拎着钓鱼桶回了沧浪阁,才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住。 “今天又有鱼可以吃了。”令尹笑得拍手,三两步就从张良手中接过鱼桶,数了数有几条,高兴地舔嘴,“这鱼一看就是太后的手笔。” 整个澧阳宫,也就太后有闲情钓鱼,沧浪阁但凡哪天上的菜里有鱼,大概率就是太后让人送来的。 “卯师父,今天要加菜啦!”令尹嚷嚷的声音,让不少人都听见了。 许义探出半个头来,见张良还站在院中,笑着招呼他过来,“鱼交给令尹就好,我们等着吃就行!” 许义对令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 张良点头,朝许义方向走去,不过才走了两三步,他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邹恒挑眉,有些意外太后居然没有责罚张良。 虽没有证据,但邹恒不难猜出张良和前阵子的意外有关系,如此一来,他或许该重新评估一下此人在太后心中的位置。 邹恒能看出他有佐王之才,但不愿为秦国献力的人,哪怕有大才,都将是秦国的威胁。 太后还是太心软了。 邹恒眼中的敌意太过明显,张良哪怕想忽视也不行。 两人视线交锋,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张良扯了扯嘴角,这才是正常人该对自己的态度。 许义没管他们之间的暗斗,拉着张良上下瞅了瞅,“你这衣服怎么湿了?这天气已经变凉了许多,你快些回去,换身衣服!” 张良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许义推搡着回了屋。 “太后护他,连你也护他!”邹恒冷声道。 许义嘿嘿一笑,“邹兄不要对年轻人这么苛责!张良脾气是犟了些,但人还是很好的,你若是同他多接触接触,定然会喜欢他的。” 张良虽出身贵族,但干起活来却十分勤快。 从一开始被太阳晒了几个时辰就差点晕厥过去,到现在能跟着他从早干到晚,这些许义都看在眼里。 许义当真喜欢这个聪慧的年轻人。 “他不需要我喜欢,也不需要你的喜欢!许义,我奉劝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不然到时候怎么被他害死的都不知道。”邹恒这次是带着警告的口吻。 见他如此严肃,许义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邹兄对他的敌意来自何处,但我做人只讲究问心无愧,他诚心将我视作兄长,我亦认他为亲弟。” 邹恒看着他身后走过来的张良,眸中依旧泛着冷色,“随你。” 他与许义擦肩而过,和张良相遇之时,忽而开口,“我会盯着你的。” 张良垂眸,“我不会连累旁人。” “呵!最好是这样。”邹恒嗤笑一声,抬步离开。 院中忽然传来惊呼声,“下雪了!” 今日的冬天来得尤其的早,才十一月初,第一场雪就已经落下来了。 赵元溪来接人的时候,看到这漫天雪花,一脸惊叹。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 还好她已经让人早早得将冬小麦给种了下去,那些玉米种子也都晒干,装进了仓库了,等着来年播种。 “大母今日可以不用来的,我和子婴已经可以自己回去了。”扶苏看到撑着伞过来的大母,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一年,他和子婴已经四岁了! 很多事情,他们该学着自己做。 赵元溪给他们带上毛绒绒的小帽子,笑道,“这就开始嫌弃我了么?等我走不动了,你们再说这话吧!” 她好不容易养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多照顾点怎么了? “大母才不会走不动路!”子婴瘪嘴,显然不喜欢大母这样说。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都会经历的,咱又不是神仙,哪里能不老呢?”赵元溪坦然地笑着,似乎是想起什么,有些严肃道,“你们两个可别学秦王,要是哪天我知道你们敢去求什么长生的药,当心你们的屁股!” “长生不老不好吗?”扶苏歪头,有些疑惑。 “那你可见过有人真的长生不老?”赵元溪反问。 扶苏还真答不出。 子婴举手,有些激动,“我知道,我知道,大母之前说那些丹药都是骗人的,有毒!那些术士说的话,也是假的!” 扶苏瞪大眼睛,“这是真的么?可是许多先王都有服用丹药的习惯!” “所以啊!吃了药也没见他们活多长!”赵元溪吐槽。 秦国的那些国君,除了秦昭襄王活得久一些,命还真的都不是很长。 “那这事必须告诉父王才行!”扶苏不安道,虽然现在父王还没怎么吃过丹药,但父王喜欢那些术士倒是不假。 小小扶苏已经开始担心嬴政哪天心思一动,被那些术士哄骗吃药,父王被毒死了怎么办? 赵元溪也不打算拦着他,“那你可以写信给他。” 知道昌平君就是嬴政之后,赵元溪同他的联系倒是频繁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她问嬴政要钱、要地、要人,他则看心情的给。 赵元溪薅到了不少羊毛。 扶苏总会在赵元溪送去的信里,加上那么一两句问候的话,嬴政也没怎么回复过。 第64章 父子两个感情在赵元溪看来着实一般。 不过到底是亲父子,听到嬴政有可能会有危险,扶苏难得有些急了。 赵元溪还是挺乐意看见他们俩处好关系的,有些东西,你不争别人就会争,若只是些金银财宝之类的,对于扶苏来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君王的宠爱,这玩意会是要人命的东西。 扶苏不争,别人争去的,那很可能要的就会是他的命。 第90章 雪夜温情 扶苏低下头,神情忐忑,“父王若是不信我说的,怎么办?” “说是我告诉你的,他信不信是他的事,你只要表达你对他的关心和思念就好。”赵元溪笑眯眯地道。 扶苏脸有些发热,要告诉父王他想他了么?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赵元溪捏捏扶苏脸,心满意足,“你若是不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多崇拜他,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内心的想法哦!” 扶苏小声道:“可大母就会知道。” 很多时候,他都不需要说,大母就能猜到他内心的想法。 “那是因为我是你们大母,你们小脑瓜在想什么,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赵元溪十分得意。 “那大母能猜出我今天打算吃几碗饭吗?”子婴歪头佯装乖巧。 “我不知道你能吃几碗饭,但我能让你只能吃多少饭!”赵元溪冷哼,对于子婴拆自己台的行为给予警告。 子婴如遭雷击,撅着嘴有些不满,“大母就知道威胁我!” 扶苏问子婴,“子婴要不要也写封信送去给我父王?” 之前因为形势危急,赵元溪没能带子婴去问那个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思及此,赵元溪不免有些愧疚。 子婴想起那张总是阴沉沉的脸,撇撇嘴,“我没什么好同他说的。” 秦王伯父太凶了,大母都说不动他,子婴觉得自己可能不太会想再和秦王伯父接触,更何况他太弱小了,真相如何,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不想让扶苏伤心,也不想让大母为难,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赵元溪神情微怔,隔着帽子揉了揉小孩脑袋,眼底泛起心疼。 子婴不想去问,但她却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她会替子婴找到答案的。 这场雪持续了整个下午,太阳落山之后,依旧有片片雪花落下。 积雪已经快有半尺厚,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落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雪天时,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围着火炉吃火锅。 赵元溪让柚给她找来了大小合适的铜鼎,底下用炭火热着,里面烧了一大锅的高汤,有些可惜的是,赵元溪没有找到辣椒的种子,锅底只能用普通的菌菇汤。 至于配菜,除了常见的牛羊肉,葵菜,还有一盘鱼。 白天钓的那条鲈鱼被她片成薄薄的鱼片,只需在热锅里滚上一滚,立马就熟了,配上她自己调的小料汁,味道倒也十分鲜美。 子婴迫不及待地将一片刚烫好的肉塞嘴里,烫得噘起嘴来不停吹气。 赵元溪捏着他的嘴巴,查看他的舌头,果不其然看到那片红痕,“烫不知道吐出来吗?” 子婴吐着舌头,小脸皱成一团,瓮声瓮气道,“我舍不得。” 赵元溪无奈,他哪里是害怕浪费粮食,分明就是纯馋,她也没少给吃的!咋就能养出这么个大馋小子? “慢点吃,要是烫坏了自己的嘴,到时候明天可就吃不了好吃的东西咯!”赵元溪提醒。 子婴乖巧点头。 一顿饭,吃得火热又舒心。 赵元溪心满意足地半躺在软塌之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在屋里打闹,竟有感觉人生已然圆满。 外面的风雪依旧凛冽,屋内橘黄色的烛火下,柚坐在赵元溪身侧,正替扶苏和子婴缝他们的小袜子,长今坐在赵元溪的对面,同她下棋。 赵元溪不会围棋,长今倒是很擅长。 古代晚上也没有什么可以取乐的东西,相比于柚的手工活,赵元溪觉得围棋似乎还是更适合自己。 不过,她这个半吊子,只有被长今虐的份,虽然长今顾忌赵太后的面子,总是会让她几步,但她和长今的技术差,不是几步棋就能挽回的。 倒是扶苏同长今能打得有来有回,赵元溪下了一会后,便将位子给了他,自己则躺在旁边看热闹。 她打了个哈欠,柚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太后可是困了,奴婢已经铺好了床,若您困了可以去歇息。”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现在去睡觉,那我得胖几斤了。”赵元溪坐了起来,将注意力放在了柚身上。 “你手真巧!” 才不到半个时辰,柚已经做好了两双袜子,为了区分是谁的,她还在上面绣了图案,扶苏的是淡绿色的缠枝纹,子婴则是黄色的团花纹。 赵姬其实也会一点针线活,但也就仅限于缝一缝衣物,而赵元溪则更不会了,她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玩意。 柚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见柚准备开始要做小家伙们的新帽子,赵元溪感觉有些手痒,“要不我也学一学?” 柚见太后想学,她自然也愿意教。 可惜,在弄坏第三块布料后,赵元溪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确需要天赋,磨磨蹭蹭做好了一顶尚能称之为帽子的东西。 赵元溪试着戴了一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默默地拿了下来。 柚有些哭笑不得,“太后可需要奴婢帮你改一改。” “要!”赵元溪毫不犹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柚的动作,只见她拆掉几根线,又重新缝合了一番,原本皱皱巴巴的帽子,立马成型了! !!! “柚你可真厉害。”赵元溪接过那顶帽子,感觉自己看了场魔术,忍不住赞叹。 “奴婢不过是会些粗劣的活计,楚国的绣娘比奴婢厉害多了。” “比你针线活好的,没你束发厉害,比你束发厉害的,也不会有你的厨艺,你在我这都要十项全能了,若是样样都拔尖,那还让其他人怎么活。” 柚不禁红了脸。 赵元溪乐了,咋都一个个的不禁夸呢! 好像这里估计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谦虚是什么东西。 雪簌簌地下着,等到第二天天亮,赵元溪推门一看,周围已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已经有一尺深,却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因为大雪的缘故,赵元溪给两小孩请了假。 扶苏和子婴趴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雪,雪中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先生怎么来了?” 第91章 教材初成 赵元溪放下手里那团破布,将它藏在身后。 这大雪天,她不是已经派人传话给两小家伙请假了么?淳于越怎么还来了? 赵元溪不禁有些佩服他的敬业,连忙将人给迎了进来。 “淳于先生是来找扶苏他们的?”赵元溪问。 淳于越忙道,“不,不,不,臣今日是来找太后娘娘的!” 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几本书,双手呈递到赵元溪面前,“臣当初答应太后娘娘著书,如今书已经完成,还请太后一观。” 他的手因为天气的缘故冻得通红,衣摆也因为沾了积雪,湿了一大块,可他手中的那几卷书却未损分毫。 赵元溪眼波微动,接过那几本书。 淳于越的字很干净,也十分漂亮,尤其是小篆本就华丽,这几本书和艺术品没什么区别,赵元溪十分满意。 他总共带来了六本书,一本是字形字意字音的总结,近一万个字,涵盖了如今秦国的常用字,以及一些非常用的字,已经和近代用的字典类似了。 另外两本是基础识字用的书,涵盖了赵元溪给他的《三字经》和《千字文》,以及一些儒家的经典。 大概里面还有法家的手笔,赵元溪还看见一小片对于秦律的解读,浅显易懂,朗朗上口。 至于最后三本,涵盖了算术、天文、历法,以及各种经典文章,这些就是更为高深一些的知识,需要读过前面两本,才能看懂一点了。 赵元溪粗略看了一下,心情有些激动,这可是世上第一套幼儿教材。 “看着很不错!这些天辛苦了!不过这一时半会我看不完,等看完之后,若是有什么问题,再另行告诉你,淳于先生暂且回去歇息,长今,让人送送先生。”赵元溪道。 淳于越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虽然他十分自信他们编纂出来的书,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太后想要的,索性太后暂且是满意的。 “诺,臣告退!” 淳于越离开后,赵元溪便将那两本基础书分发给扶苏和子婴。 “这些你们能看懂多少?” 扶苏曾在老师那里看见过这些书的初稿,对于这些书里的内容,不说全部掌握,也已经能背得七七八八。 第65章 “这两本我都能看懂。”扶苏自信道。 子婴也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也能看懂!” 赵元溪沉默,果然有些东西不该问他们! “那这些呢?”赵元溪将另外四本给他们。 两个小家伙凑一起,开始研究起来,他们识的字已经能让他们通读这些文章,只不过要理解这些文章的意思,还是有些吃力。 这下,赵元溪大概掌握了他们现在的水平。 小家伙们有些沮丧,只能齐声道,“大母,我会很快就能读懂这些的!” 赵元溪笑得忍不住捏了捏他们的脸,“好!那你们加油!” 书已经编纂好了,那自然得用上,赵元溪准备将这套书送给嬴政,若是他能帮忙,将这套书推行下去,那她就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 可惜,这套书送去咸阳后,仿若石沉大海。 赵元溪等了三天,她都没有得到嬴政的回复。 她原以为是嬴政没有收到她的信,直到她将法家刚编纂好的那本《秦律通识》送去给咸阳,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收到了嬴政的回信,甚至还有回礼。 赵元溪气得直拍桌子。 “那家伙,可恶!” 嬴政眼里显然只有法家,也只有他的秦律,最多再加上秦国的粮食问题,至于其他,他根本就毫不关心。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他不干,我自己干!” 没了他,她照样可以将这些书充分利用。 嬴政其实两套书都看了,他并非不明白儒家这套书的用处,但他并不赞同将这些东西推广开来。 黔首不需要接受教育,他们只要安心给他种地,需要征战的时候应征就行。 若是人人都懂这些圣人言,到时候谁又会甘心种地,谁又愿意替他南征北战呢? 儒家那些思想,只会让人懒惰,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太后送过来的法家的《秦律通识》,这倒的确是个好东西,秦律繁杂,这本书很好的总结了秦律那些不能做的事情,很适合用于向世人普及。 嬴政收到这本书后,立马就召见了李斯。 李斯早就从魏夫子手中得到了这本书的初稿,嬴政问他的时候,他自然对答如流,甚至还对这本书大赞特赞了一番。 嬴政大喜,让李斯将这书带回去,让秦国上下的官吏都手持一本,对于那些品阶低的官吏,他们则还被安排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每月要召集他们治下的人,将这书中的内容一一讲解给他们听。 若是一年之后,这些人还明知故犯,不仅犯罪的人需要严惩,连带这些官吏也将被牵连。 …… 或许是心中有愧,收了这本书之后,嬴政想到前几日太后送的那套书,为了弥补,他不仅赏赐了法家的那些人,连带儒家人也受到了赏赐。 淳于越高兴不已,以为大王赞同了他们的想法,将会施教于万民。 只有赵元溪心里清楚,嬴政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打算对百姓进行通识性教育。 赵元溪晚上骂骂咧咧,白天照常送扶苏和子婴去上课,其他时间则忙着创办自己的私学。 这套书既然不能成为秦国的官方教材,那就当做她学校的教材好了。 可创办私学并非那么简单,不仅需要大量的钱,她还需要足够的人才,人才这东西不是光有钱就行。 赵元溪很忙! 她选中了一处院子,面积近千平方米,是城中的大户人家的宅子,这里便是她选的第一处校址。 城中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开,行人走在上面有些打滑,赵元溪只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她小心再小心,也架不住有人自己撞过来。 赵元溪被长今扶住,没有摔倒,可撞她的那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小小的身体直接摔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堪堪停下来,整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赵元溪吓得赶紧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第92章 捡到孩子了 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赵元溪才惊觉她的瘦弱。 明明已经入冬,她却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衣领之下锁骨几乎已经突了出来,脚下也没有鞋子,没多少皮肉的脚上满是冻疮,脚趾发紫肿胀。 她的气息极为微弱,发丝上也结满霜雪,身体凉得可怕,以至于赵元溪甚至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不是还是个活人。 她赶忙将外衣脱下,将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好在这些天赵元溪在这附近经常转悠,记得附近有家医馆,立马把人送了过去。 大夫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探了一把脉后就收回手,淡淡道,“活不了了,贵人找个地把她埋了吧!” 赵元溪拧眉,“她还有气息。” 那大夫这才正眼瞧了瞧面前站着的人,“您当真要救她?这怕是得花不少钱,更何况即便救回来了,也没啥用,她身体已经冻坏了,不好好养着也还是会死。” 救人一时可以,但救不了人一世。 这小孩运气已经算不错了,临了还有人愿意救她,每年冬天他这医馆都不知道会救多少这样的人。 不过,即便救下了,那又能怎么样?过不了几天,他们一样会死。 可能是饿死,可能是被冻死,又或者感染风寒死的,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赵元溪面色沉重,“救她便是,其他的不需要你考虑。” 大夫也并不意外,这世道苦命的人多,也总有些好心人,能帮一点也是好的。 他给那孩子灌了碗药,又给她的伤口涂上了药膏。 一碗热药下肚,小孩青白色的脸恢复了点血色,她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吓得缩成一团,见大夫在这,眼泪无声落下,噗通跪在地上,瘦弱的胳膊牢牢抓住大夫的手,“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阿母吧!” 她声音比小猫大不了多少,也就那双眼睛还依旧明亮,透着股生机。 “你阿母怎么了?” 小孩哭得泣不成声,“她一直在睡觉,怎么叫她也不醒,我只能跑出来找您来救她!” 众人皆听出其中的不妙。 大夫面露难色,若是人人上门求救,他都要去帮人免费救治的话,到时候就该是他跪在地上求别人来救自己了。 “你家在哪?”赵元溪忽然发问。 小孩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感觉有些熟悉,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撞到人了。 可她来不及恐惧,抓住最后的希望,对着赵元溪就连连磕头,“我家在城西桐木巷里,求您救救她。” 赵元溪让她带路。 她激动地掉眼泪,立马就要出门,被赵元溪给捞了回来。 小孩还以为她是要自己身上的衣服,连忙将衣服脱下来,见衣服被自己弄脏了,害怕地浑身发抖,“我,我可以替您洗干净。” “没事,你先穿着。”赵元溪比较怕冷,出门的时候穿得很厚,其实脱掉一两件也问题不大。 赵元溪转头问医馆的人买了双鞋,鞋子是麻绳编着稻草做成的,不怎么保暖,但至少能让她不用再赤着脚踩在地上。 小孩眼睛又红了,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桐木巷住着的都是些穷苦人,平日里他们为富贵人家做事,男的做各种苦力,女的则是干浆洗、舂米的活,就为得到一顿饱饭。 这些天的大雪,显然断了许多人的生路。 他们没活可干,若家中没有余粮,那这寒冬显然根本熬不过去。 这一路上,赵元溪感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快冻住了。 路边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躲在破屋里瑟瑟发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见有人过来,眸子才动了动,等人走了,又回归之前的麻木。 赵元溪甚至看到有人的身体已经僵硬,积雪盖住了他大半的身体,可路上的人来去匆匆,似乎早已经习惯。 “他们——”赵元溪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长今上前两步,挡住了赵元溪的视线,握住她的手,“夫人,这些官府的人会过来处理的。” 每年冬天都会冻死许多人,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死的人想必会更多。 长今也是从这样的地方挣扎出来的,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 若是家中有人被冻死,又无人给他们收尸了,官府的人会上门将这些人掩埋。 现实的残酷,让赵元溪心口憋闷,她垂下眼来,十分懊恼。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现在连小小的雍城,她想让这里的人熬过这个冬天也做不到,还妄图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 赵元溪握紧了拳头,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 小孩的家只占了院子中的一个小房子,旁边几个屋子都住着其他人,见有人靠近,他们都吓得躲回了屋内。 他们趴在窗户边,偷偷打量着赵元溪他们。 小孩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阿母!阿母!我找来大夫救您了!” 第66章 周围一片寂静,屋里如冰窖那样寒冷。 赵元溪视线落在草垛中躺着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十分破旧,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浑身红肿青黑一片,十指皲裂开来,地上到处都留有她抓挠后留下的血迹。 她死了。 没人知道她是被冻死的,还是饿死的,或许两样都有,但人已经死了,原因如何似乎已经不重要。 大夫上前检查一番后,朝赵元溪摇了摇头。 小孩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女人,抱着她的胳膊,小声啜泣,“阿母,你醒醒啊!我找到大夫来救你了!” 女人的身体已经僵硬,即便小孩再哭喊,她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小孩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啜泣,后来越来越大,直到她最后没了力气,栽倒在草堆里,她眼睛还在流泪,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元溪蹲下来,朝她伸手道,“跟我走吧!” 既然遇到了,那便是她们俩之间的缘分,赵元溪无法看着这个孩子孤孤单单留在这里,等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她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现在能救得了这一个。 小孩眼睛动了动,干瘦的手搭在赵元溪的手上,一白一黑,一大一小,对比格外明显,直到那只大手合上抓住了那小手。 这个孩子的命运即将被改写。 第93章 元溪学院 赵元溪让人安葬了这个女人,又问了这孩子的名字。 小孩名叫桃夭,她阿母原是富贵人家的奴婢,意外怀了这个孩子后,被主人家给赶了出来,桃夭这个名字据说还是她那个生父取的。 赵元溪将人带到了自己选中的那个准备做学校的大院子,她已经将这里买下,只等着夫子找齐后,就可以收学生了。 原先是这样打算的,可现在她突然有了另外的主意。 冬天太冷,太长了。 赵元溪让人将这里可以收留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孩子的事情传出去,对于那些已经吃不起饭的人,他们可以将孩子暂且寄送在这,等着来年春天再将人给接回去。 家中少一个人吃饭,那就能多一份粮食,或许就能有更多的人能活下去了。 长今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提醒,“太后娘娘,这需要很多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这可是整个雍城的孩子,即便只收留那些食不果腹的孩子,那至少也有成百上千人。 这些人每天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赵元溪也清楚这一点,苦着脸道,“那能咋办!钱还能再赚嘛!” 反正到时候她也要招生,还能将这批孩子作为生源,也算是两全其美。 至于钱的话,大不了,她再去薅一薅便宜儿子的羊毛! 他都有钱修宫殿了,拿点粮食出来救救这些快饿死的孩子怎么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赵元溪还是没打算直接求助于嬴政。 那家伙,有时候大方,有时候又小气的很,做事全看他的心情,可赵元溪现在不想哄他。 她现在也生气呢! 若不是他否决了开办官学的事,她现在哪里需要东奔西走。 不就是赚钱么!不要小看21世纪来的高级人才。 同一天,高昇收到了一大笔的账单,看到里面记录的花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手边的矮凳,抖着腿坐下,颤着声音问长今,“太后这是干什么去了?” 一千金买宅子,另外一千金买粮食,还有千金用来买布料鞋子、炭火之类的日常用品。 这么多东西,太后难不成要养私兵?高昇下意识地猜测。 他甚至在想,如果太后要造反的话,他是跟着太后,还是去投靠大王靠谱一点。 “太后开了家私学,这些是开办私学的花销。” 高昇嘴角微微抽搐,依旧带着疑惑地发问,“太后这私学难道不收钱吗?还有为何这私学需要自己买粮食?” 贵族人家为了培养自己的人才,会开办私学,用来教训自己家族的弟子,也偶尔招收其他家的人,这些人往往需要缴纳高额的束脩,还需要自己带粮食衣物才行。 哪里有私学自己提供这些东西的? “太后招的都是些吃不起饭的孩子,暂时没钱缴纳束脩。” ...... 高昇感觉脑壳痛,这些可都是他辛苦赚来的钱啊!就这么白白得给这些黔首用了! 心中虽不愿,高昇却还是不得不照做。 雍纸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了,现在不仅雍城有造纸作坊,秦国其他几个郡县也创办了分部。 正如赵元溪所预料的那样,随着纸张的渐渐普及,同类竟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虽然质量不如雍纸,但胜在价格便宜,纸张的价格整体已经开始下降。 高昇觉得如果按太后这么折腾的话,那迟早完蛋。 被安置在元溪学院的桃夭,已经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服。 这一天,对她而言仿佛跟做梦一样。 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那块牌匾。 一个老人走了过来,见她看那牌匾看得出神,笑问,“你可认得上面是什么字?” 桃夭回过神来,摇头,“夫子可以告诉我吗?” 老人是赵元溪最先请来的夫子,名唤卢生。 他年纪其实也不算大,才五十多岁而已,不过因为早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才早早生了白发,周围人都觉得他命不好,对他敬而远之,平日里他只能靠给人代为写信为生。 前些天他被赵元溪碰上,赵元溪觉得他字写得漂亮,就将他请过来当教书先生。 他本就无牵无挂,能有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自然是愿意的。 这么些天,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学生,虽然只是个女孩,但卢生还是十分高兴。 尤其是听说了桃夭的遭遇后,更是对她心生怜惜。 “匾额之上写的是,‘元溪学院’这四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桃夭歪着头问。 卢生摇头,“贵人没说这四个字的意思,不过我猜,元意为万物初始,溪则代表着自然,元溪代表着生命的起源,这是贵人对你们美好的祝愿,以及对这学院的期许。” 赵元溪若是在这里,听到卢生这段分析,一定会笑得停不下来。 之所以取这么一个名字,那是因为当时卢生问自己,她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又觉得反正这地方也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干脆就用这两个字。 若是这学院能在史书之上,留下点痕迹,那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这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桃夭心中默念这两个字,水汪汪的眼睛中泛起光亮。 元溪学院开门第一天,并没有多少人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甚至有人怀疑这里是拐卖人口的地方,特意叮嘱孩子不要靠近这里。 不过,总有一些人他们的确是走投无路,若是孩子继续跟着他们,那也只有死路一条,听说了这么一个地方后,便只能将这里当做是最后的希望。 几天下来,学院也收到了几十个孩子。 随着人越来越多,学院也终于热闹起来了。 这些孩子刚来还以为会被人殴打虐待,整日怕得不行,直到他们被发了一套衣服,饭点的时候真的有免费的饭食,他们才惊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些真的不用我们给钱吗?”有人弱弱发问。 这些东西怕不是将他们卖了都换不来,如今就这么白白给了他们,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被拉来干苦力的张良,这些天已经快要累死了! 他从未想过有什么事情,竟然还会比种地还累,偏偏太后说现在不是耕种的时候,他既然不用去种地了,那就该过来替她干其他的活计。 第94章 他快穷死了 这些天各种繁琐的事情,把张良整得都快没脾气了,可对着一群还没他大的小屁孩,他又能怎么办,该做的事情还得老老实实地去做。 不过听到有人想白嫖,张良立马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他都需要干活,怎么可能这些人就能在这里白吃白喝! “你们在这里的一切花销,我这里都有记录,在你们成年之前,这笔钱不需要你们还,但成年后的二十年里,你们还得将这笔钱还清才行。” 二十年的时间,在张良看来还是太长了些。 秦国是十七岁成年,成年后就该服役缴税,人的平均寿命其实也就四十岁左右。 众人闻言,有人担心,有人高兴,但没有一个人离开这里。 “若是我们后面还不起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 张良道,“欠债还钱,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连自己都养不活,就在这里好好的学,这里有先生会教你们,不管怎么样至少要让自己在这世间能立足。” “我们也要学吗?”角落里有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发问。 第67章 她是被她阿母给丢这里的,家里没多少口粮了,阿父本来打算将她卖掉,阿母不忍心,才将她送到了这里。 她以为来这里是给人干活的,却没想到这居然要让他们读书。 读书不是那些贵人才能做的事吗?村中里正家的儿子都读不了书,她一个女孩真的可以吗? 院中的人其实女多男少,但凡有条生路,父母都不会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若真要有取舍的话,女孩往往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那是自然,你们都得一起上课。” 张良倒不觉得女子不能读书习字,他阿父去的早,是他阿母将他带大的,叔父虽然对他多加照顾,但大多时候都是他阿母带着他一起学习。 阿母的聪慧不比叔父差,若非女子不能当官,张良觉得凭他阿母的智慧,也并非不能在韩国谋得一官半职。 女子读书虽不能谋求官职,但读书明礼,多增长点见识总是好的。 桃夭有些激动。 读书习字,这个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如今竟真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问那天的贵人,是不是自己读了很多书之后,就能像那些姐姐一样跟在她身边。 可她还太小了,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桃夭看着自己麻杆一样的小手,忍不住沮丧地低下头,握紧了拳头,眼神又突然坚定起来。 “请问这里是赵夫人开的那家学馆吗?” 门口传来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 张良循声望去,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而他身后站着十来个孩子。 那些孩子虽衣着简单,但都十分干净,眸子也透亮的,有些像鸟窝里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他们躲在中年男子的身后,眼巴巴地望着这院里的一切。 张良以为他这是要送孩子进来,便开始盘问他家中情况。 询问一番后,张良拧眉,眼中略带着些不满,“你家中既能抚养这些孩子,为何要将他们送来?” 当初制定入学规则的时候,赵太后就明令要求必须是家中实在困难的,才能将人送来。 此人是一村的里正,家中更有良田百亩,手里还做着小生意,家中尚能称之为富裕,怎么会需要学院来替他养孩子? 察觉到面前的少年误会了,褚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并非将这些孩子送到这里来吃喝的,这些是我村里的孩子,我听说赵夫人办了个学馆,便想着将孩子们送过来学些字,这里是我替他们准备的束脩!” 这还是张良来这里之后,收到的第一笔钱! 褚是按照外面的那些先生要求的束脩给的,满满一匣子的铜币,张良都有些震惊。 并非是他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而是他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庄家汉子,竟能拿出这么多的钱。 张良听他提到赵夫人,想到赵太后平日里出门就常被称呼为赵夫人,莫不是此人认识赵太后? “你口中的赵夫人可是赵太后?” 褚拍了拍自己脑袋,连连点头,“是嘞,是嘞!我们这些人都是太后手底下的佃户,平日里就替她种种地。” 张良满脸问号,替她种地能有这么多的钱吗? 那他给赵太后种地,为什么半个铜板都没有? 褚见张良不说话,有些局促地问,“这位小公子,是不是这学馆的人已经招满了?” 张良定了定神,视线落在褚身上,眼皮一耷拉,淡淡道,“这事我还得向太后表明,你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褚立马点头,“那就劳烦小公子了!” 褚在众人都没看见的地方,往张良手里突然塞了一个钱袋,又朝他挤眉弄眼,意图不用明说。 张良愕然盯着手里多出的那袋子铜板! 他这是被行贿了? 钱袋实在烫手,张良忙将它送还回去,正色道,“我并非在为难你,你不用这样做。” 拍马屁拍到了错地方了,褚略有些尴尬。 他自从开始做豆腐生意后,为了能减少点麻烦,他不得不开始研究这些门门道道,若是遇到些办不成的事,只要给点好处,最后总能办成。 这是他渐渐摸索出来的道理。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壁。 也对,赵夫人多好的人,她手底下的人也定然是些好人,怎么会在乎这三瓜两枣。 “对不住,小公子,我没有其他意思!那便劳烦你了!”褚十分严肃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张良深呼吸,拱手回礼道,“这是我该做的。” 张良并非不在意这些钱。 事实上,他快穷死了! 沧浪阁中的人每个月都会有月例,韩非和张良之前也都有。 可自从岁祭的事情之后,赵太后就将他的月例给断了,他现在真的是兜里没几个铜板。 沧浪阁中衣食都不缺,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但不需要用钱,和兜里没钱可用,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谁能想到他张良,居然有一天连几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呢? 第95章 赚钱新门路 不只是他没钱,赵元溪也没钱。 给学院的钱,那是实打实的花出去了,虽然里面的学生零零总总加起来才百来号人,但这就是个无底洞。 赵元溪必须在自己手里的金子花光之前,找到新的赚钱门路。 张良从学院回来,过来寻赵太后的时候,被告知赵太后去了造纸坊。 对于造纸坊,张良还记忆犹新,毕竟他当初就在那里醒过来的。 他给赵太后打下手的这些日子,也接触到不少关于造纸坊的事,那可是赵太后手里的金饽饽。 张良觉得赵太后在捣鼓她的雍纸生意,可等他到了造纸坊,却看到太后在那里玩泥巴。 ...... 除了太后之外,还有几个人也在那里捏泥巴。 “你怎么来了?”赵元溪手上沾满泥,甚至脸上也不知啥时候沾了块泥巴,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反而在奇怪张良为何来这。 “小人是为学院的事来找您的!” 张良将褚的事告知赵元溪。 赵元溪乐道:“他愿意将孩子送过来,不是好事么!你让他们把人送来便是,至于这束脩该收下就收下!对了,我记得他那还有个孩子,家中就剩下一个老人,你告诉他,将那孩子也一并送来!” 她正愁学院这个吞金兽,光进不出。 褚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上学,学院能收到正常的束脩,那也是个好的开始。 “对了,他家是做豆腐生意的,学院膳房若是需要采买这些东西的话,你可以去找他,他保证能给你最好的。” 赵元溪边说着,两只手却没有停下,捏了半天终于捏出了一只小兔子。 张良被赵元溪弄得有点发愣,太后和那人关系未免也太好了,甚至连他村里的孩子都一清二楚。 “太后似乎很看重他?” 赵元溪抬头,笑道,“他是个厚道人,脑子也不笨,人还勤快,你不要小瞧了他。” 张良闻言不由沉默。 他的确轻视了那个叫褚的人,张良是贵族出身,哪怕他父亲早亡,他的家族在韩国依旧地位不低,同他打交道的人不是王公贵族,那也是勋爵子弟。 即便到了秦国,赵太后身边的那些人也个个都是贵族子弟,就连最为淳朴的许义那也并非平民。 他从未和真正的黔首打过交道。 “我知道了。”张良低头,能得赵太后这般夸奖,那他定然有些本事,是他被这些外在的东西迷了眼睛,看不清事情的本质了。 “还有什么事吗?” 赵元溪又抓起一团泥,开始捏另外一只兔子。 张良见她玩得不亦乐乎,有些好奇,“太后这是在做什么?” “做瓷器啊!”赵元溪自信满满。 “瓷器?”张良不解。 这个时代常用的器皿要么是铜器,要么是陶器,就连铁器都十分少见,瓷器更是几百年后才出现的东西。 赵元溪一直奉行想赚大钱,那必须赚贵族手里的钱。 那什么东西好赚他们钱呢?必然是各种各样的奢侈品! 宝石玉器之类的赵元溪没有,也找不到,她只能动脑筋利用这些看上去不值钱的土了。 赵元溪解释:“和陶器类似,不过比陶器更漂亮,也更值钱。” 张良觉得重要的是后面四个字,不过,赵太后弄出的东西,的确都很值钱。 “你想试试?”赵元溪见他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笑着邀请他。 张良手里被塞了一团土,入手细腻的感觉,让他察觉到了不同之处,除了赵太后在这里捏小兔子玩,周围那些工人似乎才是正经干活的。 他们手里的泥坯更为精巧,若是烧制成功,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秦国的烧陶技术极为发达,这一点赵元溪在参观秦始皇陵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 第68章 这些制陶工人找起来并不费事。 只不过制陶器和制作瓷器差别还是十分的大,陶器用的土是黏土,含铁量较高,烧制前还需要在土中增加砂砾、纤维材料,而瓷器主要用的是高岭土,混杂石英等矿物材料,原料必须足够干净,两者煅烧温度也不一样。 赵元溪带着人摸索了好久,才差不多找出青瓷的配方。 这已经是他们准备烧制的第108窑了,若是这次还不行的话,赵元溪只能再尝试第109次。 赵元溪第二只小兔子捏制成功,见张良还在同他手里的那团土较劲,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平日里瞧着聪明,可这动手能力实在堪忧啊!” 还不如她呢!至少她这两只兔子捏得就有模有样的。 张良深深地感觉到了赵太后的恶趣味,不再理会她,转而去向那些工人请教。 他态度谦逊,工人见他年纪小,又如此好学,自然乐意教他。 从一开始连个具体的形状都捏不出来,到后面渐渐开始有模有样,直到他将那团土捏成了一个长颈瓶。 赵元溪都不免有些嫉妒了! 她在这里学了三天,整整三天啊!直到现在最多只能捏一捏普通的水杯,这种长颈瓶那是做一个,毁一个! 张良忽略赵太后满脸的怨念,小心的将自己捏成的瓶子放入窑中,赵元溪的两只兔子也被塞了进去。 “还得等几个时辰,你是打算回去用膳,还是准备在这里跟我凑合一顿?”赵元溪冷静下来,随口问道。 不将瓷器煅烧成功,赵元溪暂时还不打算回澧阳宫。 张良也好奇自己做的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干脆选择留了下来。 造纸坊的饭食味道一般,但量绝对管饱。 张良席地而坐,端着一大碗的饭菜,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命苦,可环顾四周,周围人都是这样,就连太后瞧着也好不了多少。 他只能低着头默默吃饭。 扒拉半天后,他发现自己碗里有个鸡蛋,看了看太后碗中,有两个鸡蛋...... “吃呗!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应该庆幸你还算讨人喜欢,不然这里的厨子估计不会给你加蛋!”赵元溪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是这里的老板,多吃一个蛋怎么了! 张良才是幸运的家伙,她都没提前吩咐,后厨就自动给他加餐了。 第96章 水磨坊 张良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与太后,其他人的碗中的菜色都十分素净。 豆子混着粟米蒸出来的饭自然不能说有多好吃,菜也是常见的葵菜、韭菜,就是这么普通的菜色,这些人脸上却都是满足的笑。 刚教他制瓷器的大叔,因为在菜里捞到一小块猪油渣,高兴不得了。 张良低头,看着自己碗中的饭食,有些食不知味,侧头看向正专心吃饭的太后,欲言又止。 他好像明白太后做这些事的意义了。 这世上,不只有贵族,还有无数的黔首,他们是同自己一样的人。 贵族拿他们当牲畜,无视他们的喜怒哀乐,哪怕是他,此前也从未去正视过这些人。 张良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心中生根发芽。 “你还要再来一碗么?”赵元溪见张良巴巴地望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这是还没吃饱么?不应该啊!张良那一大碗饭,比她都快多一倍了! 赵元溪觉得自己得重新评估一下这小孩的饭量! 张良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不用了!” 是吗?赵元溪一脸不信。 吃完午膳后,赵元溪看还有些时间,便转道去了后院。 前段时间他们被赵元溪派去给孟喜他们帮忙,忙了好一阵,这两天才回来休息。 栎这会正在琢磨他的新式水动力磨盘。 太后曾说可以利用水的力量带动其他工具转动,栎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便想试着让水车转动磨盘。 当下若想推动磨盘的话,通常都是用人力,或者用牛马驴等畜类拉动,牲畜昂贵,并非家家能有。 褚家如今豆腐生意做得很好,但同样也十分辛苦,褚经常是大半夜磨豆子,磨到天微微亮,才开始制作豆腐。 栎回家看他们的时候,也曾帮他们一起拉磨,更是清楚这其中的不容易。 若是能用这水力拉磨,那褚就不用整日起早贪黑,还能省好多的功夫。 赵元溪见院子里多了台石磨,便知栎的研究有了进展,最后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正摆弄齿轮的栎。 她蹲下来,探了个脑袋过去,惊讶地问,“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工具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后脑勺撞到后面的石磨上,疼得他脸直抽抽。 “太,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赵元溪讪笑着,她有那么吓人么? “听人说你研究的东西有进展了,我来看看。” 栎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您消息真灵,等我一会!” 栎将那些齿轮归位,又将水引了进来,水车被流水带动跟着转起来,与此同时水车中间的那根转轴,带动了石磨链接的那根转轴开始转动。 速度不快,但它的的确确在转。 赵元溪惊叹道,“栎,你当真不愧是墨家人!” 技术性人才引导工业革命!谁说墨家人没用的,这可真是太有用了! 赵元溪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水磨坊,指着水车的另外一边,提议道,“在这里加一个横杠,再连上踏碓,舂米的话也可以不用人力了。” 栎眼前一亮,立刻对他的水车再次进行了改装。 赵元溪也不催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跟过来的张良见院中的水车,想起他刚入秦国的时候,路上看到的那些大型木质机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太后!”张良嘴唇有些发干,他忍不住问道,“这水车难不成是您让人做出来的?” 赵元溪点头,指了指正捣鼓水车的栎,“是我让他做出来的,怎么样!不错吧!若不是他先做出了水车,今年秦国怕是得歉收。” 想到之前的旱情,赵元溪十分庆幸自己当初让栎研制水车,不然这后果她负担不起,秦国的百姓也估计遭不住。 张良实在没想到秦国能免于受灾,竟是因为赵太后! 他此刻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甚至有些嫉妒。 若是他韩国,不!哪怕是其他诸侯国能有赵太后这样的人,或许能有与秦国一战之力。 可偏偏上天如此厚待秦国!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张良问。 赵元溪同他解释了这水磨盘的用处。 “等这东西做出来,就能十二时辰不断工作!可以用来研磨各种东西。” 磨面、舂米都是费时费力的事情,若这东西推广开来,将能极大减少人工,这些省下来的劳动力,完全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 张良心底微微发酸,不再说话。 栎效率的确很高,没一会就将水车给改造好了,水车左边多了一条横杠,可以带动着踏碓工作。 赵元溪忍不住给他鼓掌,“栎,你这次至少能成四等不更,或许谋个官身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造出水车,栎已经破格成了三等簪枭,可惜现在他只有爵位,还没有官身,对于这新造出的水磨盘和水碓,赵元溪很看好他。 若是这都不能给他换个一官半职,那赵元溪就该怀疑嬴政的眼光了! 栎听到太后这话,心情也不免有些激动。 他原只是想替褚分担一些家中的辛苦,没想到这竟能入太后的眼。 不过对于当官一事,栎其实并不太看好,秦国墨家巨子孟喜的事情栎还记着呢!他觉得自己这呆板的性格,若是在秦国当官的话,那肯定是比不上孟巨子的!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在太后这里干活就挺好,不愁吃喝,太后还给与他最大的自由,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让赵元溪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这里能给予栎的其实没什么实际的东西,哪里有高官厚禄更有吸引力? 不过同为技术型人才,赵元溪好像又能体会他内心的想法,她其实也不爱那些弯弯绕绕,能有个清净的地方,让她好好搞研究,她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既然这样,赵元溪倒也不勉强了,栎能走到哪里,那便看他的造化。 不过,赵元溪还是解释了几句,“孟喜那事,你也不要有啥心理阴影,秦王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第97章 青瓷 嬴政最后不还是放掉了那些人么! 赵元溪其实都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轻轻将那件事揭过去。 虽然可能有她一点功劳,但她还是觉得如果嬴政自己没这想法的话,那她说再多都没有用。 栎点头,赵元溪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第69章 一旁的张良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低下头,若是之前他还能说那些工匠的生死与自己没有关系。 可与他们接触过后,他再也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赵元溪带着他回去的时,张良跟在后面突然道,“抱歉,我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 赵元溪回头,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张良羞恼地撇过脸去,小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何况他们的确差点因为我没了性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道歉。” “那你不该同我道歉!”赵元溪轻叹。 “不过岁祭上的事还是不要再提及了,若是有人发现那事和你有关系,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你若真想弥补的话,那就替我好好干活,哪天将他们的子女招进学院,他们的开销就从你月例中扣。” 张良点头,有些惨兮兮地提醒,“可是我现在没月例。” 赵元溪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点幸灾乐祸地语气,“是哦!我差点忘了!没事,我替你存着,反正你这点月例指定是不够的!” ...... 张良觉得自己就多余开口。 “不要这么沮丧!好好干活,工钱总是会有的。”赵元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角疯狂上扬,就像光画饼不卖饼的黑心资本家。 赵元溪不认为自己是抠门,但她单纯就喜欢看张亮一脸不服,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没办法,这家伙看上去一脸纯良,实际上九成九的反骨,若是给他太多自由,赵元溪觉得哪天他就敢跑回韩国,带着人杀回来。 看了看日头,赵元溪弯眉笑道,“走,咱之前烧的瓷器估计已经好了,若是这次成功了的话,我赏你一百个铜币,就当是红包!” 什么是红包,张良不知道,但太后打算给自己赏钱,他这倒是听明白了,一百个铜板不多,但对于现在的张良来说,那也算得上一笔小钱了。 他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两人急着去看他们亲手做的瓷器,并没有留意角落里似乎有个人影藏在那里。 那些陶匠师父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刚降温的窑洞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股灼热的气息。 周围屋檐下的冰溜子都已经全部化了个干净,只剩下地面还残留的片片积水。 一排排烧制好的瓷器被拿了出来,形式各样,有些皱成一团显然烧制失败了,但大部分形状都还完好。 赵元溪第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捏得两个小兔子,有只兔子的耳朵耷拉下来,应该是烧制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好在依旧可爱。 瓷体呈现淡青色,泛着玉石一般的光泽,与他们常见的陶器截然不同。 “成了!成了!”陶匠的声音仿佛都在抖,看着眼前这些精巧的器具,激动地掉下了眼泪。 这么些天的努力,他们总算是没有白费。 众人欢呼着,围在一起又哭又笑,那声音传得前院的人都听到了。 他们好奇地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那些瓶瓶罐罐,都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又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在这里待久了,尤其是这里还住了一批墨家人,工人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渐渐习惯,但这批瓷器的出现,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这就是您说的瓷吗?”张良将自己做的那个瓶子拿起来,因为才出窑没多久,瓶子还残余着些余温,他的动作很轻。 赵元溪拿起自己的那对小兔子,也忍不住高兴,“是啊!这可是世上第一批烧制出来的青瓷。” 想到它的价格,赵元溪只觉眼前的不是一堆瓷器,而是一堆金子。 “怎么样,你喜欢吗?若是你的话,你愿意出多少钱来买它?”赵元溪问。 张良嘴角抽搐,好像明白了为何赵太后花这么大力气烧制这些瓷器了,敢情是打算开辟新的赚钱门路。 不过想到最近赵太后花出去的钱,好像也似乎不是不能理解。 张良客观点评道:“这东西虽然精美,但华而不实,若是我的话,我不会花大价钱买它。” 他虽也喜欢这些精美的东西,但更看重东西本身的价值。 “看来你不是它的受众!”赵元溪笑眯眯道。 她觉得咸阳宫里的便宜儿子指定会喜欢,她还可以根据他的需求,对这些瓷器进行量身定制,保证能让他满意。 毕竟这世上还有哪个大财主比秦王有钱的?这个最大的顾客,赵元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当然,她也不打算放过那些诸侯国里的有钱人,迟早有一天她的商队将带着她的瓷器走遍诸国! 这一窑烧得并没有很多,除了赵元溪和张良烧制的那两件,其他的总共才一百件。 赵元溪决定这批试验品暂时不出售,准备再烧制一批不同样式的,送去秦王宫,先让嬴政欣赏欣赏。 赵元溪给这些瓷器的定位是奢侈品。 奢侈品这玩意,必须先得造势,给它足够高的身份,才能卖出好的价格,在秦国身份最高的那就是秦王了。 若能得到秦王的认可,咸阳城中的那些王公大臣定然会对其追捧至极。 赵元溪回去之后,将自己做的两个小兔子送给了扶苏和子婴他们。 两个小孩收到礼物,高兴地蹦蹦跳跳。 “好漂亮!” “我喜欢!”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赵元溪十分得意。 两个小孩更高兴了! 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大母已经将纸摊开,开始写写画画,两个小脑袋凑过来,看到纸上画着各种图案,扶苏有些不解,“大母,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元溪笑道:“当然是画送给你父王的礼物!” 图纸画好后,赵元溪让工匠照着做了一批新的瓷器,等那些瓷器送过来后,她立马让人将它们打包,送去咸阳宫。 第98章 成了官瓷 赵元溪将青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直白的拿着喇叭喊,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手慢则无。 收到礼物的嬴政并没有第一时间看面前的大箱子,而是先展开了那封信。 自从上次他没理会儒家的那些书,太后对他似乎有了怨气,她已经许久没同自己写过信了。 倒是扶苏时不时会让人送信过来,同他分享一些在雍城的趣事,还提醒他说丹药对身体不好。 嬴政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年富力强,尚不需要丹药来强身健体,至于丹药是否有毒,那他也自会衡量。 他不信有人敢欺骗自己,将有毒的丹药送过来。 扶苏还是思虑太多,或许不是他,而是太后想太多了。 听说前不久太后还给他亲手捏了只泥巴兔子。 嬴政轻蔑地想,泥巴兔子有什么好玩的,他的猎场随处可见各种颜色的兔子,甚至连老虎狮子都有,哪里会稀罕这么一件死物。 信中前几句是些习惯性的问候,嬴政已经能想象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肉麻话了。 能说得这么好听,那她要么是气消了,要么又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继续往下读,嬴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有些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哪天真的没事来问候两句,那才奇怪了。 见太后如此夸赞青瓷,嬴政放下手中的信件,目光落在那大箱子上,“把箱子打开。” 赵元溪为了能够抬高青瓷的身价,那绝对是下了血本,每一件瓷器都用红木盒子装着,衬布则是用了最好的丝绸,鹅黄色的布料衬托着淡青色的瓷器,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格外的舒心。 嬴政心情愉悦,这玩意的确同她说的那般好看。 听说这还是第一批,刚烧制好就送过来了。 “吕乐,你说说这东西价值几何?” 吕乐见大王这会正高兴,又见这东西十分精美,自然大夸特夸一番,“此物色泽如玉,如远山朦胧中透出来的翠色,世间是为罕见,实乃巧夺天工,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那比之和氏璧如何?” 吕乐心下一颤,支支吾吾道,“那自然不如和氏璧。” 和氏璧可是难得的稀释珍宝,那才是真正的世间罕有,哪里是人造的这些死物可以比的,大王这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么! 嬴政勾唇轻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太后还是见识少了,不过是些人造的器物,怎能得她如此盛赞? 若是哪天让她见到他秦王宫里的宝贝,她估计再也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了。 不过,嬴政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青瓷虽称不上是稀世珍宝,但也尚有些价值,太后想将它卖给咸阳城中的富户,也确实是条生财之道。 至于将这些瓷器卖给其他诸侯国,嬴政那更是感兴趣,能赚其他国家的钱,这怎么不是一个好主意呢? “召昌平君过来。” 第70章 不多时,芈启就来到了这大殿之上。 他见这大殿中摆放着一排排精美的器皿,脸上难掩讶色。 “拜见大王!” 嬴政朝他招手,笑道,“昌平君,你过来看看,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 芈启起身靠近,“甚是精美,不知大王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些宝贝?” “这是太后送过来的,名为青瓷。” 提到太后,芈启只觉头疼,大王这是又打算做什么?不过,他也有些好奇,太后是怎么得来的这些宝贝! 想到那雍纸的来历,芈启忍不住问,“这难不成是太后所制?” “不错,太后有意将这些瓷器卖往其他诸国,昌平君既与太后多有交流,又曾游历诸国,寡人欲将此重任交托给你。” “大王是打算将瓷器作为官瓷?以秦国的名义出售至其他国家?”芈启又问。 大王既然让他正式去做这个生意,那定然不是只私底下售卖那么简单。 秦国地处关中地区,又拿下了川蜀两地,物资丰富,盛产粮食、马匹、铜铁。 秦国与诸国之间的贸易围绕丝绸、毛皮、漆器,秦国经常是出售粮食,进口其他诸国的盐、铁、丝绸、马匹。 可粮食价格低,盐铁、丝绸价格高,这样的生意做久了,对秦国并无好处。 齐国盛产丝绸、盐,赵国产玉、马匹,楚国盛产漆器,可以说各有特色,反观秦国互市之时,一直占据不了优势,这也是为何秦国对于商贸并不推崇的原因之一。 若是能用这瓷器,打开其他诸国的销售通道,秦国也将不必如此被动。 嬴政见芈启点破了自己的想法,笑道,“昌平君果然懂寡人!此事交于你,寡人也就放心了!” 芈启拱手,“大王放心,臣定不辱命” 芈启带着嬴政的委托出发,前往雍城。 自从上次岁祭那日匆匆一见,芈启还未曾正式见过赵太后。 进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太后不会生大王的气,但若是想责怪他的话,那他可无力反驳。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欢迎。 赵元溪收到嬴政的回信之后,就等着芈启过来与他见上一见,至于为难他?那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为难自己的小金猪呢? 虽然芈启不如嬴政这个大金猪,但之前事可都是他在干,现在更是接手了她的瓷器生意,人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连钱都不要了。 更何况,千错万错都是秦王的错,芈启显然是受害者,她又怎么好意思苛责于他? “多日不见,昌平君近来可好?” 芈启战战兢兢,“托太后的福,臣一切都好。” “你的来意政儿已经在信中说明了,不要如此客气,说来你当称我为舅母,我们都是一家人。” 芈启擦了擦手心的汗,心里直犯嘀咕,这世间除了秦王,谁敢和太后称之为一家人。 他虽是秦国公主的孩子,但他母亲和秦庄襄王并不亲近,他能当上昌平君,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是因为秦王嬴政对他的看重。 芈启只能应声,“诺!” 他接着又问,“太后可否让人带臣去看看那瓷窑?” 第99章 抱得大腿 赵元溪起身,往外走道,“行啊!我带你去。” 芈启一呆,显然没预料到赵太后也要跟过来,“这瓷窑莫不是在澧阳宫内?” 赵元溪莫名地瞧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这澧阳宫有能建窑洞的地方?自然在宫外了!” 太后可以随时出宫吗? 赵太后摄政之时,若要祭祀、视察倒是可以出宫,可现在太后没了摄政之权,秦王依旧允了她可以随时出宫,这显然是芈启没有想到的。 芈启见门口的侍卫不仅没有阻拦,而且还主动询问太后需不需要派人跟随保护,他感觉自己好像来错地方了。 不是说赵太后被送到雍城是被软禁了吗?怎么感觉她在雍城比在咸阳宫还自在! 赵元溪瞧他那小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觉得我是隔空指挥其他人干活的吧!” 她不仅出了澧阳宫,还差点出了雍城呢!若不是嬴政的人看的严,她怎么样得去秦国的其他郡县瞅一瞅。 芈启低头,忙说不敢。 赵元溪心中叹息,果然还是便宜儿子更有意思一点,昌平君在赵太后面前不是外甥和舅母,只是君臣关系而已。 造纸坊已经不能多建几座新窑了,为了能加大产量,赵元溪将这条街,以及连着造纸坊后面的那一座山都给买下来了。 沿街边的店铺用来出售笔墨纸砚,还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人来人往,倒也还算热闹。 瓷窑位于山脚下,依山而建,整体呈现狭长形,远远望去便能瞧见几个大烟囱正在冒烟,前面则是一间巨大的院子,院子两边放着不同种类的瓷器素坯,一排排整齐的码放在那,看着实在让人震撼。 赵元溪道,“怎么样,瞧着还算不错吧!” 这瓷窑已经将她兜里最后的那点钱都给掏空了,若是这青瓷不能让她回本的话,那她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赵元溪一开始没打算建这么大,可做都做了,不做好一点那岂不是白干! 她相信自古华夏人的审美,这青瓷注定将成为风靡于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到时候雍窑将会被天下人所知。 “很厉害。”芈启由衷称赞。 除了秦王的骊山陵墓,他还未曾见过哪里的窑洞能如此震撼人心,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俩眼光还挺相似的。 赵元溪微仰起下巴,略有些得意,“算你有眼光!瞧见前面的那些大缸没有,那里存放的都是各种釉料,可以烧制出不同颜色的瓷器,不过目前还是青瓷的烧制最为稳定。” 瓷器的颜色由多种因素影响,除了瓷器素坯的影响,釉料也极其关键,不同釉料其最后的成品也将大为不同。 可惜的是这些釉料成分太过复杂,除了青瓷,其他颜色的瓷器都不够稳定。 这也是为何赵元溪选择将青瓷作为主推款的原因。 赵元溪继续带着他参观,解说道,“这里总共有五个窑洞,一个窑洞一次能烧制上千件瓷器,若是采用匣钵1,其效率还能提高。” “这便是已经烧制好的一批。” 赵元溪推开自己左手边的门,一整间屋子摆满了架子,架子上面堆叠了各种泛着淡青色光泽的器物。 芈启深吸一口气,才平复好心情,他咽着口水,试探性地发问,“这里存放了多少件?” 这个赵元溪还真不清楚,她已经有两三天没来了,也没怎么细数过有多少件瓷器,“这里总共有112个架子,每个架子有五层,每层大概能放五至七件,大概能有三千件左右吧!旁边还有几间房,也都差不多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里至少已经存放了将近上万件瓷器了。 芈启虽然觉得这是桩好生意,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生意居然一开始就这么大! “太后打算将这些东西卖个什么样的价钱?” “做生意这事,我不擅长,你要不同我的下属商量?”赵元溪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让赵元溪做这些技术活,她还有心思去琢磨,可让她去算账的话,那她可以将账算得一塌糊涂。 不是她不擅长数学,而是做生意这事,不单单是个数学问题。 高昇这次终于见到了昌平君本人,“奴才高昇见过昌平君,太后手底下的这些生意现下都由奴才打理,您若有疑问,可尽数来问。” 芈启想起了自家主事曾多次提到过高昇这个名字,对其大为称赞,当时的芈启并没有太在意此人。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见到了。 赵元溪见两人相谈甚欢,便让出地方,让他们慢慢聊,自己则去查看即将出窑的那批新瓷。 这批新瓷用的素坯混在了铜,颜色格外透亮,如那碧空之下的天青色,赵元溪看着都喜欢得紧。 “辛苦了,等这些瓷器卖出去,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所有人也都高兴不已。 工匠里的管事也十分高兴,可他却又忍不住担心地多问了几句,“夫人,这几口窑极为耗费木柴,后山之上的林木虽然暂且够用,但时间久了,怕是会出现短缺,夫人得早做打算才是。” 若是不能找到稳定提供木柴的地方,到时候这几口窑只能做为摆设了。 赵元溪才高兴没多久,眼前又出现了问题,不由叹息,钱果然不好挣! 不过嬴政既然打算将这瓷窑作为官窑,那木材不够,好像也不用她操心。 秦国的山海池泽都归属于秦王,由少府代为管理,若是能联系上秦国少府,这事估计也就解决了。 芈启带着高昇一起走了过来。 赵元溪直接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芈启闻言并没有露出半点苦恼之色,淡淡道,“无妨,我会命人每五天送批木材过来,只是这钱还需要从盈利中扣除。” 第71章 赵元溪再次感受到了抱得大腿的好处,瞧瞧!他们这些人苦恼半天,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 “昌平君家中有许多山地?”赵元溪忍不住问。 芈启微愣,转而笑道,“臣如今不仅是昌平君,还兼任了秦国的少府,这些事自然是归臣管。” 第100章 不是三岁小孩 这难道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元溪眨了眨眼,没想到这块大肥肉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感情她这大外甥,原来就是便宜儿子的管家,还是拿着私库钥匙的管家! 赵元溪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脑中想了几百种赚钱法子,可惜她现在手头实在没钱,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 芈启不知为何太后听到自己是秦国少府之后,眼神就突然灼热起来。 少府虽是九卿之一,可也不过是替皇室管理私产,并不怎么涉及到秦国的大事,有什么值得她稀罕的么? 赵元溪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表现得太明显了些,清了清嗓子,笑容和煦,“时间不早了,昌平君不妨同我们一起回去用午膳?” 芈启连忙拒绝,他怎么能和太后一起用午膳呢? “不必客气了,都说了咱是一家人!” 赵元溪派人回去提前通知柚,让她多准备一些拿手的菜色。 芈启推脱不了,只能乖乖跟着太后回宫吃饭。 扶苏和子婴见宫里来了新客,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芈舅父,你怎么来了?”扶苏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芈启许久没见扶苏了,当初他听说扶苏被大王厌弃,送到了雍城之时,还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现在看到他长高了不少,脸好像也胖了,不禁放下心来。 “大王派臣来雍城办事。” 听到是父王派他过来的,扶苏眼神在大母和舅父之间打转,若是父王的事,大母指定不会邀请舅父吃饭,那只可能是和大母也有关系。 想到最近几天,大母都在忙着瓷窑的事情,扶苏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问,“舅父是为瓷器的事来的?” 芈启哑然,没想到扶苏竟如此敏锐,笑道,“确实如此,大王欲让瓷窑成为官窑,臣就是来做这事的!” 原来是给大母送钱来的! 扶苏捂着嘴笑。 子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催促道,“大兄,快些坐下来吃饭。” 扶苏牵着芈启的手,哒哒哒地跑过来,拉着他一同坐下,“舅父难得来一趟,大母这里的饭可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子婴幽幽瞥了一眼扶苏,难得见扶苏对人如此热情,他偷偷打量着扶苏身侧的人。 没秦王伯父长得好看,也没秦王伯父聪明,看上去还呆呆的。 想起秦王伯父还假扮过他,子婴撇撇嘴,只觉得秦王伯父那时候一定是在犯蠢。 赵元溪也没想到扶苏竟这么喜欢这个舅父! 芈启对扶苏也十分慈爱,连脸上的笑都真切不少。 扶苏的母亲是楚人,芈启也是半个楚人,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比其他人更亲近一些。 赵元溪给芈启添了一碗甜汤,对着他道,“这是我让人特意为你准备的,昌平君尝尝。” 芈启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下,“谢太后。” “吃吧!在我这吃饭,没那么多规矩。”赵元溪笑道。 话虽如此,芈启依旧丝毫不敢放松,他感觉自己可能在做梦。 甜汤味道不似秦国常见的味道,芈启回味后,不由愣神。 “这是楚国的风味?” “昌平君虽然没怎么去过楚国,却也识得这楚国的味道。” 芈启笑笑,解释道,“我阿父是楚人,他最爱的也是这口甜汤,小时候吃的多,长大倒是不怎么再尝到了。” 或者说楚考烈王离开秦国之后,芈启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楚国风味了。 赵元溪对于他的经历倒是有所耳闻,如果昌平君当初随着楚考烈王回到了楚国的话,那现在的楚王也许就不是那十岁的稚童,而是现在的昌平君。 不过当初楚考烈王宁愿选十岁的孩子继位,也不愿考虑芈启,其实那就是将他抛弃了吧! 权利斗争,赵元溪搞不懂!她只觉得楚考烈王未免太不负责了,这和当初抛下赵姬和嬴政,偷偷回秦国的子楚有什么区别。 只能说芈启运气不错,秦国并未苛待他,遇到的秦王也是看重能力,不计较身份的人,不然昌平君即便生母是秦国公主,那也同质子无异。 赵元溪直接道,“你若喜欢,随时可以来雍城到这吃饭,我让柚给你做。” 芈启微愣,刚刚他竟从赵太后话中听出了长辈的慈爱和关心。 这一下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结结巴巴地回道,“多,多谢太后。” 他能坐上这少府的位置,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见多了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猝不及防触碰到一丝真情,那也足以让他内心颤动。 他低下头吃饭,只是这饭却仿佛掺了点其他的味道。 扶苏脆生生地道:“芈舅父不必言谢,大母最是喜欢我们了,父王来这里的时候,大母也是这样的!” 芈启手一抖,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感动。 送走芈启之后,赵元溪将扶苏给抓到身侧,揉着他的小脸蛋,“老实交代,你刚刚为何那么热情?” 也没见之前嬴政过来的时候,扶苏露几个笑脸,怎么对着芈启就这么活泼? 扶苏小脸被捏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眨着那双大眼睛,软呼呼地道,“我不是按大母说的那样,在给人提供情绪价值吗?大母想要拉拢他,我想让他更信任大母呀!” 他刚刚做得还不好吗? 扶苏觉得自己做的一点毛病没有! 子婴坐在一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挺着小肚子,叉腰道,“可大兄刚刚那样子都不像你了,感觉很奇怪。” 他刚刚都不敢说话,生怕下一秒就笑出声来。 赵元溪也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她揉着扶苏的小发髻,柔声道,“这是大人应该考虑的事,你现在还小,不用想这么多!” 小孩最为珍贵的就是那颗赤子之心,她其实不希望它过早地染上其他颜色。 “可我已经四岁了!”扶苏试图辩解,毕竟他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 “好啦!我知道扶苏已经不是三岁小孩,那这么说好了!若是子婴对你卖乖讨好,只是为了让你给他抄写功课,那你会开心吗?” 扶苏沉思片刻后,答道,“会。” 第101章 关心则乱 赵元溪气得弹他脑门,“不许惯着他!” 兄弟俩关系好是一回事,帮他偷懒那绝对不行。 赵元溪觉得自己已经够溺爱子婴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不遑多让的。 扶苏捂着脑袋,委屈地小声嘀咕,“大母只问我会不会高兴,又没问我会不会帮他做功课!” 被抓到话中漏洞,赵元溪略有些尴尬,只能追问,“那你说说,你会吗?” 扶苏偷偷看了一眼子婴,子婴心领神会,“我才不会让大兄给我抄功课!大母小瞧我!” 可惜,两小孩的眼神交流还是被赵元溪捕捉到了。 “所以,你已经替他抄过作业了?”赵元溪眼睛一眯,神色严肃起来。 “没有!”子婴立马道。 “呵!你以为我会找不到证据吗?”赵元溪冷笑,随即让长今去取了扶苏和子婴这些天的功课。 子婴心虚地别过脸去,两只小手紧张地揪着扶苏的衣袍,往他身后躲了躲。 扶苏也有些紧张兮兮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看自家大母。 两个小家伙感觉大母身上此刻正飕飕地冒冷气,这感觉比外面呼呼刮过的北风还让人害怕。 赵元溪将他们的作业本往桌上一放,手指敲了敲,淡淡道,“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将代做的作业指出来,我还能从轻发落。” “大母——”子婴意图撒娇糊弄过去,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又可爱。 赵元溪只瞅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 “不是您想得那样。”扶苏小声辩驳,“子婴当时作业不小心被火烧掉了,我怕先生会罚他,这才替他抄写了一部分。” 这个理由像极了暑假作业没做完,然后对老师说作业弄丢了。 赵元溪依旧板着一张脸,盘问道,“那你说说是怎么被烧掉的?” 扶苏怯怯道:“我俩晚上下棋的时候,不小心把灯撞倒了,灯油落在了子婴的作业上,就把它给烧了!” 听到差点失火,赵元溪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子婴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背,“那当然是因为我反应快,立马就把火给踩灭了!” 他自己就把火灭了,当然不需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赵元溪看他这副样子,气得感觉心口都有些疼了,一个两个都不是啥省心的玩意! 第72章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火烧到你身上,到时候你怎么办!”强忍着打他屁股的冲动,赵元溪咬着牙道。 她不敢想,如果火势大了,两个小孩不仅没能灭火,反而烧着自己,到时候会是什么样! “可是——”子婴还想说什么,见大母眼眶红了,抓着赵元溪的衣服,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慌乱不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子婴吓得哇哇大哭。 扶苏抱住了赵元溪的大腿,害怕又担心,语无伦次地解释,“是我的错!大母不要哭,是我不好!” 若是他当时让宫人在一旁看着,或许灯就不会被撞到,即便撞倒了,也不需要子婴自己去灭火。 赵元溪鼻子发酸,将两个小家伙抱住,感觉到他们的身体在抖,她搂得更紧了些,“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 他们才这么点大,一直以来都没有让她操心过,遇到问题也会想办法自己解决,是她做得不够好。 赵元溪按着子婴的肩膀,检查了一番,“真没有烧到吗?” “我跳得高,火烧不着我!” 赵元溪忍不住眼皮一跳,气得啪得一巴掌,打在子婴屁股上。 臀部火辣辣的感觉,让子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你再跳一个,给我看看。”赵元溪黑着脸道。 果然孩子不能惯着,一惯就要上天,还跳得高?他那小短腿能跳多高? 他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子婴一瘪嘴,哭得更厉害了,立马松了手,抱着扶苏就开始干嚎,“大母欺负人!” 扶苏被子婴搂着脖子,只能巴巴地看着赵元溪,手也不知该放哪里比较好。 赵元溪将情绪收拾了一番,才缓了缓开口,“装可怜也没用,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敢这样冒险,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 这次是他运气不错,那下次呢?下次还能这么好运吗? 子婴抽抽搭搭地低下头,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小屁股。 扶苏吓得是半句话都不敢说了,生怕大母对他也来一下,只能抱着子婴,学着大母以前的样子,默默安慰着他。 “还有这功课的事——” 扶苏身体微僵,眨着眼睛祈求着大母原谅。 赵元溪忽视他的卖萌,铁面无情道,“不管发生什么,扶苏也不可以替他写功课,若是真有情况,那也应该是去同先生解释,而不是替他遮掩。” 扶苏乖乖点头,子婴扁着嘴,不敢有任何怨言。 赵元溪轻叹一声,揉着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大母只希望你们能健健康康长大,不忘自己的本心。” 若是可以,赵元溪甚至希望他们能长成正直善良的人,可惜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过分善良似乎又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边渴望两个孩子能健康长大,一边又在害怕他们会长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赵元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左右拉扯。 扶苏牵起赵元溪的手,清澈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大母,我们都会好好照顾自己,定不会让你担心的!而且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扶苏,子婴也永远都是子婴,我们依旧是您的孩子!” 赵元溪心跳快了半拍,随即又哑然失笑,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需要孩子来开导自己。 是她关心则乱了。 人生归根到底还是得他们自己一步一步走,她也应该相信扶苏和子婴不会让她失望。 “我知道了。”赵元溪俯下身来,亲了亲他额头,见子婴偷偷地在看自己,她忍不住轻笑,捧着他的小脑袋,照样吧唧一口。 “大母不生气了?”子婴小声试探。 赵元溪无奈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子婴不要给点颜色就灿烂,她也不会总是觉得头疼了。 第102章 卖孩子了 “姑且放过你们这次!”赵元溪轻哼。 子婴爬到赵元溪怀中,小脑袋蹭着她颈窝,眼睛亮闪闪的,“我就知道大母最好了。” 赵元溪拍了拍他屁股,笑道,“现在知道说我好了?” 子婴讪讪,忽而打了个喷嚏。 “哈切——” 本来刚刚就哭得眼泪鼻涕一块流,这下更是两个大鼻涕挂脸上,他整个人有点懵,刚刚那点聪明劲消失不见,看上去傻呼呼的。 赵元溪眼皮微微抽搐,接过长今递过来的帕子,认命般给他擦鼻涕。 子婴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大母给自己擦鼻涕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始傻笑。 赵元溪捏了一把他的脸,“咋又变得瓜兮兮的。” 众人笑作一团。 屋内的炭火发出噼啪声,将外面的寒冷隔绝在外。 元溪学院那边,张良搓着手,正在整理这些天入学学生的资料。 如今赵元溪是学院的院长,张良则成了副院长。 院长赵元溪那是断不可能被找来干活的,学院中大大小小的事如今都由张良来处理。 张良刚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来这替赵太后干活,可现在他好像渐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院长,今日又来了十三个孩子,有几个孩子情况不是很好,您要不要来看看?”书办过来提醒。 张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神色凝重,“带我过去。” 若是赵元溪在这里,定会惊讶张良的蜕变,之前暴脾气的小孩,如今沉稳不少,已经能看出第一谋士的风姿。 除了少部分交束脩进来的学生精气神良好,大多数的孩子都瘦瘦巴巴的。 屋里的孩子蜷缩成一团,见门被人推开,吓得又往里缩了缩,张良只一眼便看见那几个没啥动静的小孩,探了把他们的脉搏。 张良道:“让大夫过来。” 因为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营养不良,身体还可能带有病症,赵元溪特地将那位医馆的大夫请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小孩的情况比之前桃夭还要差,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大夫给他们开了药,神情凝重,“他们五脏俱伤,还感染了严重的风寒,能不能活只能看他们自己。” 这几个孩子不仅干瘦,身上还有不少的伤,似是被人打的。 本就没多少皮肉,有个磕磕碰碰都可能要他们的命,更何况还有人故意打伤了他们。 大夫心中忍不住咒骂那些欺负孩子的人。 张良闻言,撸起他们的衣袖,入眼便是一片青紫。 他眉头紧蹙,问一旁的书办,“他们是谁送来的?” 招收的所有学生,他们的父母长辈都会留下姓名、家中的情况,哪怕是无父无母的,他们自己过来,也会登记他们家中的信息。 这几个孩子明显是被人虐待后送来的,张良觉得有必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办立马回答:“这几个孩子是自己倒在咱们学院门口的,也没个父母亲友送他们过来,小人担心他们冻死在外面,只能将他们先抬进来。” “将这几个孩子暂时放在一间房间,接下来得劳烦大夫您辛苦一阵子了。”张良道。 风寒虽是常见病症,但治疗起来却十分困难,有些还有传染性,为了以防万一,张良只能先将他们单独放在一个房间。 “书办,你再去打听一下这几个孩子的情况。” 门口响起细弱的童声,“我知道他们家在哪!” 桃夭站在门口,这些天在学院里待着,她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脸颊也长了些肉,瞧着有几分可爱。 “他们住在我家巷子最里面的那家,但不是那家的孩子,是被人从外面带来的,本来应该是会把他们卖掉。” 桃夭神色平静,却说着让人惊讶的话。 张良虽不是秦国人,但对秦国的律法有些了解,尤其是他身边还有一群秦国的法家人。 秦国的奴隶分官奴和私奴,官奴主要来自于战俘和罪犯,由官府对他们进行管理,而私奴大部分都是因债成奴,或因生活困苦,或因突发事件不得不以身抵债。 奴隶可以买卖,却有严格限制,必须获得官府的许可才行,且能买卖的仅能是奴隶。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也曾想过把自己给卖了。”桃夭轻咬着下唇,似乎并不太想回忆过去的事。 因为是一条巷子里住着,桃夭认识那家人,甚至那人还来问过她阿母,要不要将她给卖了,换些钱回来。 阿母那时候生气地把他给赶跑了。 桃夭鼻子有些发酸,如果当时阿母将自己卖了,或许就不会饿死。 阿母倒下的那天,桃夭想找那家人帮忙,可惜那人如今嫌她又瘦又小,病歪歪的,担心卖不了价就死了,根本没搭理她。 张良神情一怔,眉头紧锁。 若是奴籍,学院便收不了这些孩子,奴隶是主人的私有财产,若是擅留逃跑的私奴,主人甚至可以追究对方包庇的罪责。 可就凭这几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可能自己走过来。 第73章 张良眸色冷了下去,立马命令道,“书办,你先去报官!” 书办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催促着去报官,但见副院长神情严肃,摸着脑袋就出发了。 还没等到官府的人来,学院门口就站着一个肥婆子,满脸凶相,她怒骂道,“快把我们家的孩子给交出来!不然老娘要拆了你们这破地方。” 她站在门口叉着腰,身后还跟着四个魁梧的大汉。 范婆子是这附近有名的人牙子,经她手卖出去的人,至少也有个千八百。 今年冬天来得早,她本想借着这天气大赚一笔,没想到横空出来个什么破学院,把她之前看中的好些货都给抢走了! 这她哪里能忍! 这破地方说得好,能让那些孩子白吃白住,可她是谁!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门道道。 在她看来,这破地方定是想换个更省钱的法子收小孩,若是等那些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小孩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第103章 遇上碰瓷 哼!敢从她嘴里抢肉,不想活了! 范婆子边骂边泼脏水,鬼哭狼嚎地大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就是个私底下买卖人口的地方,快给我把孩子们都交出来,不然我定要报官将你们都给抓起来。” 张良冷着脸走出来。 范婆子见来人如此年轻,尤其是那张脸,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贪婪。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人物,虽是男子打扮,容貌却不输她见过的任何绝色女子。 世家贵族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有些特殊的癖好,若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得到的赏钱自然也会是最多的。 这种生意她就做过不少。 她像是在看上好的货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良,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拖走。 这如同缠在身上的蚂蟥一样的眼神,让人觉着恶心,张良心中升起一丝杀意,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直直地对着那老妇人。 范婆子一惊,后背升起凉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贪念让她又停了下来。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能把她怎么样? 她朝张良扑了过来,试图抓住他的衣服,张良侧身躲过,转身抬脚直接将她踹飞出去。 范婆子沿着台阶滚了几圈,身上沾了一身的泥水,头也磕破了,不停地流血。 张良呵斥:“我已经让人报官了,有事让掾吏来判定。” 听到已经报官,范婆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干的可是合法买卖。 她的人现在就在这里面,她过来要人,有什么不对?即便是掾吏来了又能把她怎么样? 范婆子哭嚎起来,“这还有没有王法啦!他抢了我的人,我过来讨要,他还动手打人啊!” 周围人围了上来,其中不乏有认识范婆子的人。 有人道:“这一带谁敢抢您范婆子的人啊!您莫不是欺负人家年轻,故意过来找事的吧!” 范婆子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人,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那人扔过去。 “关你什么事!老娘要是今天不把场子找回来,今儿个我就不姓范!” 石头没打中说话的人,反而砸中旁边的人,被砸中的人半点话也不敢说,只默默躲到角落里。 做人口买卖的,手底下都不干净,各种手段都有,背后还有可能有权贵护着,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她这一下,没人敢出声了。 “小子,今儿个你若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要带人砸了你这破地方。”范婆子态度极为嚣张,撸起袖子就打算开干。 学院除了一群孩子,就只剩下一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教书先生,虽还请了两门房看门,但显然也是打不过那两个大汉。 张良只恨自己现在手头没剑,不然倒是能直接把他们给砍了! 范婆子带着人就要闯进来,张良思忖着自己一对五有多大的胜率,身后忽而响起阵阵脚步声。 张良回头,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楝带着还有一群孩子,拿着木棍站在张良身后,气势汹汹,“不准进来!” 楝是褚的孩子,他被褚送到这里之后,很快就适应了下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跟着其他的先生学习过,更是明白这里的不一样。 先生不会对他翻白眼,不会瞧不起他,也不会嫌他笨。 还有副院长,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却为他们四处奔走,整日忙碌—— 他刚从桃夭口中听说有人来找学院的麻烦,就立马带着人一起过来了。 一群还没成人胸口的孩子,个个神情愤懑,手里的木棍被他们敲得阵阵作响。 张良心中仿佛被投下一块巨石,他从未想过这些孩子会站在他身后支持着自己。 当然,也许不是支持自己,而是在守护这个学院。 不管原因是什么,这都让他心中欣喜,甚至有些自豪。 这些人如此的富有生命力,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人,那些人或许身份显赫,或许富甲一方,但他们都一样活在属于自己的盒子里,周身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看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曾经也是活在盒子中的人,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外面的光亮。 范婆子并没有被这些孩子吓到,朝她张牙舞爪的孩子多了去,只要教训一通,包管他们就老实下来了。 眼前的哪里是拿着棍棒的孩子,分明都是她的金子。 等她把这破地方砸了,再从他们父母手中将人给“买”下来,越想范婆子眼神越发灼热,恨不得现在就将人给抢了去。 “怎么回事?” 人群散开,掾吏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掾吏同范婆子大概是老相识了,两人笑着打招呼。 众人眼中不免露出几分同情,掾吏显然是站范婆子的,这群孩子大概要倒霉了。 张良也忍不住皱眉。 “是你报的案?”掾吏问范婆子。 范婆子舔着笑道,“这案虽不是我报的,可我没犯半点事,反倒是这里的人,抢了我手底下的几个孩子不交出来,还将我打了一通,您可要为我做主呀!” 范婆子指了指自己额角的伤,那橘子皮样的脸竟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掾吏感觉“元溪学院”这四个大字有点眼熟,觉得在哪里听过,或者是看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他一脸地高高在上,对张良时便冷着脸道,“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张良同掾吏解释事情的经过,声音不紧不慢,“那几个孩子并非我抢夺来的,而是他们自己出现在这学院门口,我这里的书办于心不忍,才将他们抬进来,还请了大夫给他们诊治。” “你胡说,我那几个孩子昨还好好的,怎么被你带走之后就需要请大夫了?我看分明是你心虚,抢了人之后,害怕被人发现,于是打算弄死他们!”范婆子叉着腰,张口就来,这套说词显然是她早已准备好的。 张良嗤笑,终于明白了她的打算,能碰瓷碰到赵太后这里,不知该说她是眼光独到,还是该说她不知死活。 第104章 倒打一耙 “你确定那些孩子在来这里之前还好好的?”张良抬眼,眸中倒映着眼前的一切,唇边扬起一丝讥诮的笑。 范婆子心底发怯,可想到自己把人丢门口的时候,可没一个人看见,更何况看见了又怎么样,她不信有人敢来作证。 她瞬间抬高音量,“难不成你还想说是我诬告你?那几个孩子可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谁会放着钱不赚,反倒给自己找麻烦?” “是吗?”张良微眯着眼,眼神如同在看笼中的猎物。 范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慌张地往后看,似是在询问那几个大汉。 大汉互相对视,又朝范婆子偷偷比了个手势,伸出两个手指头,又忽然攥紧。 这是他们行业里的黑话,代表着只给人留了两口气,不会让他们活下来。 范婆子这才冷静下来,都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该凉也都凉了,他们还能做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范婆子也有些心疼自己,其他的话或许是假的,但为了那几个孩子,她确确实实花了钱。 若不是这几个得了病,她实在没办法,他们卖又卖不出去,留在那里也是浪费粮食,至于给他们治病?那更是不可能,有治病的钱,她都能换好些身体健壮的货回来。 与其让他们死在她院子里,不如利用他们把这破学院给搞黄了,再讹一笔钱回来,也算是物尽其用。 “书办,你让人将那些孩子抬来,另外将瞿大夫也请过来。”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这条街给堵住。 张良依旧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身后跟着一群义愤填膺的孩子,反观范婆子那凶神恶煞,又带着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74章 不明所以的人群下意识地偏向张良,知道原委的人更是觉得范婆子咄咄逼人,欺负一群孩子。 只是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这会没有人高声说话,只在角落里小声议论。 范婆子依稀听见有人在骂自己,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只能对着张良怒骂道,“人抬出来有什么用,我好好的孩子被你们弄死了,今天若是不给我赔钱,你们别想就这么搪塞过去。” 张良并未理会那范婆子的话,朝掾吏拱手行礼道,“我家主公仁善,有兼爱天下之心,这学院是她给冬日里食不果腹的孩子的一条生路,院内不仅提供衣食,还请了先生来教他们读书习字,此等大善之事,如今却被人视作掠卖人的勾当,今日我势必要讨个说法。” 如此强硬的态度,掾吏脸上有些恼怒,可他绝非蠢笨之人,眼前的少年虽稚气未脱,气势却不输于他见过的那些贵人。 再看此人衣着虽然简单,但那布料可都不便宜。 元溪——元溪!掾吏默念这两个字,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亮,他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了,这不是县丞口中的那家学院吗? 这学院的主人能让县丞都忌惮,掾吏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回忆刚刚自己的举动,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干啥事,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自然,本官当会秉公办理此案。” 范婆子见掾吏被那小子几句话就给唬住了,立马不乐意,“周掾吏,他手上可有我好几个孩子的性命,你不能因为他假惺惺的一番话,就信了他没犯事啊!” “大胆,本官断案,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掾吏呵斥。 吓得范婆子赶紧收手,躬着腰一副讨好之态,“老妇当然知道您最为公正,这不是担心您会受人蒙蔽么!那几个孩子要是不能讨回来,我可是亏了大钱啊!若是还得不到赔偿的话,我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她心中却泛起了嘀咕,这掾吏平日里同她儿子关系不错,甚至还和她儿子称兄道弟,怎么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过见周围人这么多,她好像又明白了什么,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落人口舌的话,到时候她也摘不干净。 这时,几个孩子被抬了出来,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他们身上还裹着被褥,一个个闭着眼睛,瞧着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范婆子一见到那几个孩子,立马扑上去,嚎叫起来,“我的孩子啊!你们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还没给你们找到好人家呢!你们怎么就去了啊!” “都看到了吧!这里就是个害人的地方,你们把孩子送到这里,就是要害死他们啊!” 这哭丧般的架势,看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都以为这些孩子真的死了,看张良的眼神也不禁开始有些怀疑。 总共四个人,这里却只有三个人。 范婆子一数,发觉了不对劲,“我还有一个孩子哪去了!还不快将他交出来。” “咳咳!”小孩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因为病了太久,脸部呈现着一种不自然的红晕,嘴唇又无半点血色。 只咳了几声,他就已经喘不上气。 “你——我的孩子啊!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心都要疼死了!”范婆子大叫着,两只粗壮的手就要将人给捞过去。 张良从楝手里接过木棍,轻飘飘地砸在她胳膊上,疼得那范婆子立马收回了手,龇着牙道,“您看见没有,他,他就是这么对我动手的!” “上吏,您可还记得是我先报的官?”张良淡淡道。 范婆子表情一滞。 张良拱手,“我要状告这范婆子掠卖人口,并对其肆意打杀。” 掠卖便是利用绑架、劫掠等非正常手段方式拐卖人口。 范婆子的确是做人口买卖的生意,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正常的买卖人口,哪有干这种无本的买卖划算。 明面上她做的还算是正经生意,可背地里却拐卖了不少寻常人家的孩子。 秦国户籍虽然查得严,但对于孩子却总有顾不到的地方,所以她才将拐卖的对象放在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身上。 “你胡说什么,我干的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范婆子阴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站一旁的孩子,似是在警告他。 第105章 污蔑太后 小孩吓得浑身一颤。 “小弟弟,不要怕,我们这里会保护你的,你只要将刚刚和我说的那些,再说一遍就好。”桃夭跑到他跟前,小声鼓励着这孩子。 小孩眼睛霎时间就红了,哀求道,“我不是奴隶,我有家,我有阿父阿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突然从几个孩子的搀扶中挣脱了出来,可看见那范婆子狰狞的面孔,又尖叫起来,“我要回家!不要打我!我是奴隶,我是奴隶,不要打我了!” 他想逃跑,可周围都是人,根本无路可去。 范婆子眼疾手快,将他抓住,手掐着孩子的腰腹,用那如恶魔般的声音哄着他,“不怕怕!婆婆在这,婆婆会送你们回家的!” 孩子微微张着嘴,表情僵硬,被钳制着说不出话来。 张良拧着眉,“放开他!” 范婆子冷笑,“我买来的奴隶,关你什么事?” 按她说的,还是他们下手太轻,不然怎么会还留一个活口,现在人已经到了她手上,是死是活,全看她怎么做。 “我说,放——开——他——” 那范婆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木棍就直直戳中了她心口。 张良只手一抖,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手上也没了力气,这才将那孩子松开。 张良托住他的身体,转头看向一旁的掾吏,“瞿大夫,你来说说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瞿大夫是这块有名的大夫,这街头巷尾就没人不认识他,前不久他儿子替了他的位置,众人还以为瞿大夫这是养老去了,没想到他竟是来了这。 瞿大夫对众人拱手行礼,这才缓缓开口,“这四个孩子是今日被送到学院里来的,可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几天前落下的。” 他蹲下来,掀开孩子的衣角,指着那些露出的伤疤道,“这些地方已经结痂,显然至少有一天以上,这里还有不少拳头打过的痕迹,凭这力道和角度,显然是身材高大的成年人才能做到。” 瞿大夫轻叹,“我们这里就一些老头子和群孩子,谁能弄出这样的伤。” “你和他是一伙的,当然会替他说话。”范婆子不死心。 “你若不信,可以请其他的大夫过来验伤。”瞿大夫冷哼。 这范婆子他也认识,平日里仗着认识些权贵,就在这一片横行霸道,他已经看不惯许久了。 人群之中亦有其他善于医理的人,证实了瞿大夫所言非虚。 范婆子见已经没了赢的希望,便想开溜,“既然不是你们干的,那我这是找错人了!我这就把人带回去,这事我不赖你们!” 众人皆为范婆子的无耻而感到震惊,事情反转了,她就想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不少人脸上都有些不甘心,可忌惮于范婆子往日的余威,又不敢多言几句。 “等等,你莫不是没有听清楚,我刚刚是在告你掠卖人口,你说他们是奴隶,那可有他们的契券?”张良淡笑道。 是啊!众人眼前一亮,目光都落在中间那个年轻人身上,这元溪学院是没问题了,可这范婆子掠卖人口这事还没解决呢! 若说什么事是最伤天和,莫过于掠卖人口,人家好好的人,被卖去做了奴隶,若是掠卖小孩,那更是罪加一等。 范婆子眼神闪躲,她的确有那些孩子的契券,可她根本不敢拿出来。 “我,我今日没带。” “那让你属下回去拿!” “周掾吏,你说说话啊!你是知道的,我那可是正经生意啊!”范婆子将希望放在掾吏身上。 掾吏念及几分旧情,正欲开口息事宁人。 张良道:“周掾吏,这范婆子其罪一:掠卖孩童,对其进行施暴;其罪二:寻衅滋事,意图敲诈勒索;其罪三:污蔑太后,险毁其声誉。” 前面两样,众人倒是能理解,可这最后那句“污蔑太后”,这又怎么和太后有关系? 有些反应快的,立马就猜到了这家学院背后的人,眼中不免有些震惊。 “太——太后?”周掾吏嘴唇有些发抖,不敢置信。 之前渭阳君的事,这雍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可都听说了,再加上岁祭那场风波,现在这雍城里,谁敢得罪太后。 周掾吏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学院竟能和太后扯上了关系。 “这,你胡说八道什么?”范婆子腿都在抖,她只是想图点钱财,又没想找死。 若是知道这里是秦国太后的地盘,纵使她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靠近啊! 张良轻叹,“太后当初开这学院,本是想让这些孩子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从不曾图什么名利,也不欲让旁人知晓,可如今有人上门挑衅,若我还不言明此事,怕是哪天又有人污蔑这里是掠卖孩子的地方,那太后的善心,便当真是被辜负了。” 第75章 若是刚刚得知太后是这学院的主子已经够让人震惊,现在这番言论,便是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行善不为人知,实乃是大善。 秦国的太后,这个与他们这些黔首根本不会有任何接触的人,竟能念及他们,愿意给他们的孩子提供庇护。 尤其是周围的人看着拿着木棍,护着学院的孩子,纷纷想起自己家的孩子来,眼中不免泛起泪光。 他们秦国有这样的太后,实乃国之大幸! “太后娘娘没错,这范婆子实在心思恶毒,就该把她抓起来打死。”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嚷嚷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义愤填膺地指责范婆子,甚至有人偷摸着朝她扔石子。 一块石头砸过来,接下来就是更多的石头。 范婆子被砸得头破血流,四处躲藏,那四个助纣为虐的大汉也被波及到,最后还是他们被周掾吏带来的人给抓起来了。 众人这才罢休。 有人怯生生地问,“先生,那你们这里还收孩子吗?” 张良微微勾唇,“自然还是要收的,只是学院能容纳的人并不多,所以优先收留那些家中实在养不起的孩子。” 人群中突然有人哭了出来,“若是我家孩子当初能遇上这样的地方,他就不会被活活饿死了。” 第106章 被人夸了 这哭声让周围的人安静下来,一个个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哪个没饿死过人? 尤其是这寒冬腊月,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等到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僵硬了。 他们平日里都是勒着裤腰带过生活的,所以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哪怕是这常见的雪灾,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还有像范婆子这样的人,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准备从他们身上咬下血肉。 世道艰难,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日,只能活一天算一天。 他们之前听说过这元溪学院的事,但没几个人愿意相信,毕竟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万一孩子送进去,要不回来了,那他们连哭的地方估计都没有了。 如今已经证明这里不是啥吃孩子的魔窟,再看这些孩子的面容,一个个养的干净又精神,比自己家的孩子还健壮。 更何况这里可是太后娘娘让建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们清楚地知道太后是大王的母亲。 那可是大王的母亲! 整个秦国地位最高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费这么大劲地让人来害孩子? 这分明就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娘娘,特地来帮他们的。 哪怕只是让他们的孩子能活着,那这日子也便是有了指望。 众人千恩万谢,有些脑子活络的,已经回去领自家孩子了。 周掾吏将范婆子等人用绳子给捆起来,试探地问,“这位先生——” “在下张良。”张良朝他行礼。 “今日若非张先生在此,我等哪里能抓到这犯人?你放心,此事我会严肃处理。” 张良点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上吏,这四个孩子的来历我尚不清楚,还需您来调查,若是他们家中父母尚在,良也会派人将他们送回去。” 周掾吏有些惭愧,“张贤弟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我会查清楚的,只是在还未寻得他们父母之前,还得贤弟继续操心了!” “这是自然,那便多谢了!” “不敢不敢,都是本官应当做的,若是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你只管派人来唤我,我定严惩不贷,不会让人扰了太后。” 周掾吏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硬了,这辈子除了在县令跟前,他还没对别人笑得这么灿烂过。 张良也同样十分客气,朝他郑重行礼道,“秦国有您这样的官吏,何愁这天下不能安定。” 周掾吏抚掌大笑,就差拍着肩膀跟张良称兄道弟。 人群散去,张良正要带人回去,余光之中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一慌,竟有些心虚,缓步走上前,小声问,“您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闹事,我过来看看。” 赵元溪听到消息后就过来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这一幕,让张良做学院的副院长看来的确很合适。 “先带这些孩子进去吧!” 这大冷天,冻着了就不好了。 赵元溪眉间带笑,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笑容又加深了些。 楝站在最前面,见着赵夫人心中一喜,似是突然反应过来,“您就是秦国太后吗?” “如果你问的是赵太后的话,那我的确是。” 楝激动地红了脸,嚅嗫道,“谢谢您愿意让我们在这里读书。” 其他的孩子也睁着那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赵元溪,年纪小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奶声奶气地跟着他一起道谢,年纪大些的,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赵元溪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孩子面前,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你怕我吗?” 小孩点头又赶忙摇头,“您是好人。” 赵元溪十分认可他的话,点着头道,“是啊!我是好人,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所以你们不用怕我!” 她摊开手,“你们看,我也是两只手,两只脚,一个脑袋。” 小孩们将赵元溪围在一起,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她,有些胆子大些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她的衣服。 赵元溪干脆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手,笑道,“是不是一样的?” “是!”孩子们脆生生地答。 手是一样的,但比他们的手要暖和,而且还香香的,比春天山上的花还香,比夏天的野果子还香。 赵元溪被孩子们簇拥着进了院子,张良见状也不由有些惊讶。 他管理学院这么久,这群孩子对自己大多是恭敬,鲜少表露喜欢,可太后来这里才第一次,就受到小孩如此敬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赵太后手底下的人,都对其十分敬重,这一切好像又不怎么奇怪了。 张良让人将那四个孩子带回去,虽然那三个昏迷不醒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但也不能就这么将他们放在这,若是有人死了,那范婆子就是罪加一等。 院中热闹非凡,跟打了胜仗一样。 赵元溪催促道:“好了,人已经看完了,快些回去,先生们还在等你们!” 把人给哄了进去,赵元溪长舒一口气,小孩虽然可爱,但太多了还是让人遭不住。 “您应该保持住您的威仪。”张良走到赵元溪跟前,忍不住开口。 赵太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慈,张良担心这会让人生出不敬之心。 赵元溪侧身看着他,打趣道,“你都差点把我捧到圣人的位置上了,我对这些孩子和颜悦色一些又算什么?” 张良脸一红,对上赵太后那促狭的眼神,“我所言并非为虚,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赵太后的确有兼爱天下之心,他不过是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而已,一来能避免今后的很多麻烦,二来也是让赵太后得到应有的赞誉。 名声这东西,看似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可有时候足以撼动一个国家。 赵太后名声越好,追随她的人也会越多,这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赵元溪惊讶不已,张良这是在夸自己?他这就是在夸自己! “真没想到,我在你眼里竟这样好?” 这夸得她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107章 应扬名天下 霎时间,张良连耳廓都红了个彻底,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扶额,感觉有些头疼,刚刚他莫不是疯了,竟在为秦国的太后造势? 张良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可看到赵太后笑得那般开心,心仿佛又渐渐平静下来,他是在给赵太后办事,现在自己既然是她手底下的人,自然应当为她分忧,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更何况她行的乃大善之事,于情于理他都该助她一臂之力。 张良忽略赵太后笑容,神情严肃道,“太后既然有意施仁予万民,本就该借由您太后的身份,您此前只做不说,那是韫椟而藏,非行大事者所为。” 若以贤者的名义救助那些平民,所能影响的最大范围不过也就这小小的雍城,但若用太后的身份,所有人都能看见,到时候影响的将会是这个天下。 赵元溪愣了愣,她这是被教训了刚还夸她呢!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偏偏张良这话,的确说得在理,赵元溪无法反驳。 她之前虽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出门时确实有吩咐不要喊自己太后。 没办法,她平日里喜欢出来瞎逛,若是让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太后的话,到时候会有很多麻烦。 她可不想自己走一路,两边跪一排。 赵元溪想到这个画面,嘴角有些抽搐,不过这事显然还是利大于弊,她清了清嗓子,淡声道,“你说的对,的确该把我这名声给宣扬出去。” 第76章 这元溪学院就很适合作为宣传,毕竟这些学子就是她的活招牌。 赵元溪拍了拍张良的肩,对其给予厚望,“那此事就交给你了,我再改天给学院写个大招牌,你再找个地方挂着。” 虽然她字之前不咋样,但这么久了,人不可能没有半点进步,赵元溪已经对自己的字有了几分自信。 既然是她的学院,自然应该挂上她亲手写的字迹。 张良狐疑地看了一眼赵元溪,对她莫名的自信,产生了几分怀疑。 他可十分清楚,赵太后平日里的书信,都是由长今女使代笔的,他至今为止未曾见过赵太后写的字! 不过,这只是无伤大雅的东西,张良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质疑这种事情。 赵元溪秉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准备在这里逛一逛,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张良则随行在侧。 赵元溪有什么问题,他都对答如流。 赵元溪心中越发满意,不愧是汉初第一谋士,果然好用啊! 她暗戳戳地想,若是哪天张良跑了,那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给逮回来,至于让他给刘邦干活,那更不可能了! 赵元溪眼珠子一转,坚定了要将张良留在秦国的心。 两人走到书室,屋里堆放的都是从沧浪阁里摘抄过来的书,还有些人正在抄录。 “这些都是你们手抄的”赵元溪随手翻看了一本,忽而想起自己还没有干的事。 当初想着要搞印刷,但因为需要她抄写的地方不多,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现在这学院都已经开了起来,那这活字印刷就迫在眉睫了。 成百上千名的学生,他们需要的教材,若是要一点点抄写的话,也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张良见太后如此发问,便知她心里头估计又在打算做什么东西了。 “太后想做什么?”张良直接问。 赵元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要说得他们俩好像很熟的样子,她在想什么,他怎么知道? 张良浑然不觉自己这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好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赵元溪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问,“现在那些学生人人都拿到书了么?” “自然不是,书籍珍贵。”张良顿了顿,“虽然雍纸充足,但要人人都有书那显然还做不到,那些书都需要孩子们自己去抄录。” 果然如此,赵元溪听到这个答案,并不觉得奇怪,能有足够的雍纸提供给他们,那已经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赵元溪道:“我这里有个法子,可以省去让人抄录的过程,你将隔壁房间腾出来,过段时间我让人将东西送过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先卖了个关子。 活字印刷术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用黏土做些小方块,在方块上刻上反体字,然后将这些小方块烧制成小陶块,将这些陶块排列好后就可以进行印刷。 黏土赵元溪不缺,她那个青瓷作坊有各种各样的土,连烧制的容器都一应俱全,只要让陶工忙一阵子,就能捣鼓出来。 不过这些字数量还是有些多了,打底得需要刻一万个不同字块,估计得做个十来万个才够用,这得花不少的时间。 张良见赵太后自信满满,不再追问,反正赵太后拿出的东西,总是那么奇怪,若真有能不用抄录就能成书,也不是不可能。 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了。 元溪学院张良打理得很好,即便赵元溪想故意找点茬,也没找到什么问题。 “这些天,辛苦了!”赵元溪转头对张良道,她这可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即便她自己亲自过来,估计也做不到这么好,甚至她没有想到的问题,张良都能一并解决。 如今他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雇佣童工,还不给钱,赵元溪感觉自己简直是太黑心了! 但没办法,她手底下能干这些活的人真不多。 淳于越倒是可以,可他毕竟是大儒,又有官职在身,平日里还得给扶苏和子婴他们上课,让他处理学院的事几乎不可能。 至于儒家其他的学生,倒也有几个能用的,但让他们教书或许还行,管理学院还得再多练练。 至于法家的那些人—— 还是算了吧! 赵元溪担心他们会吓坏这群孩子。 张良闻言,眼中闪着光,努力按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不算辛苦,这里的人都挺听话的。” 除了琐事太多,其他人都十分配合自己,还有那些孩子,也许都是吃过苦的人,能有这么个容身的地方,他们都格外得珍惜。 第108章 往韩魏的商路 话虽如此,赵元溪还是明白这其中的不易,不然好好的叛逆少年怎么会突然变得内敛。 “听说你阿母和弟弟都在新郑,过几天我有商队会途经此处,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让人代为转达吗?” 张良微怔,这些天藏在心中的思念如潮水般倾泄而出,他已经来秦国快三个月了,入秦之后他和老师与韩国的人就断了联系。 甚至离开之前,他都没同阿母道别。 张良低下头,眼眶有些湿润,艰难开口,“可否让良写封书信回去。” 赵元溪浅笑道:“当然可以,你有三天的时间,若是有什么东西想送回去的话,也可以准备好。” 张良行了个大礼,郑重朝她道谢。 “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请他们过来玩。”赵元溪似是随口提醒。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张良知晓其中的意思。 秦国攻占韩国只是时间问题,等到城破那日,谁也救不了谁了,即便张家是韩国的大家族,在秦军的铁骑之下,也同那千千万万的黔首无异,生死只在秦军手中。 赵太后这是在给张家人一条生路。 张良从未想过若要护着自己的家人,竟有一天需要靠敌国太后的帮助。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良知道了。” 赵元溪倒是想安慰他几句,但她担心自己开口就是韩国要亡,那这孩子估计立马就要心碎了。 有些事,还是得靠他自己克服。 “你母亲喜欢什么?”赵元溪突然问。 张良回过神,表情还有些呆呆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元溪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连你母亲平日里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是。”张良抿了抿唇,又问,“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赵元溪理直气壮,“我想认识认识令堂,既然能教出你这么个聪明孩子,那她定也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我也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不可以吗?” 张良哑然,不知该高兴赵太后夸自己聪明,还是该无奈自家阿母竟也被她给盯上。 “即便您想借此机会,说服他们入秦,那也是不可能的。”张良平静道。 张家的根基在韩国,断没有举家逃亡秦国的道理,哪怕韩国国灭,那张家也会与它共存亡。 “你就不能想得单纯一点,我就想送个礼,别啰哩吧嗦的,你要是不愿意说,那我只能按我自己的喜欢准备了。” 赵元溪其实还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人家孩子在她这里工作,那她多多少少该表示一下,至少得让人家放心不是。 张良被怼得无话可说,眼神竟带着几分幽怨,刚刚是谁说要请他母亲和弟弟来秦国的,这怎么成他想太多了? “阿母喜欢看书。”张良只能吐出几个字。 闻言,赵元溪心思一动,开始盘算起自己那里的宝贝书。 或许是她笑得太过灿烂,张良表情微滞,立马打断了她的思考,涨红着脸道,“太后不可给我阿母送那些书!” ??? 啥书?赵元溪不明所以,见张良红着脸,这才想起了什么,小声嘟囔,“那些书也没那么不堪吧!” 她就挺喜欢看的,闲时拿来逗乐,不是挺有意思的么。 果然,即便是千年前的年轻人,那也是个小老古板,迂腐! “我像是那种不知礼数的人么?”赵元溪没好气道。 张良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把赵元溪都瞧着有些心虚。 她姑且算是不太守规矩,但那是在自己人面前,平日里她还是很正经的,这太后她做得不是也有模有样的么! “还有,我要送什么东西,你也管不了!”赵元溪又补了一句。 气得张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瞪她有什么用,赵元溪轻哼,她就是给张良他妈送个男人,他都阻止不了。 赵元溪神色得意地离开。 张良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对上赵太后,他总是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了! 三天后,张良带着他写好的信来寻赵太后。 商队的人除了赵元溪雇佣的,还有昌平君派来的一些人。 这次他们主要是将雍纸和青瓷运往韩国新郑,再前往魏国,给魏王的宠臣献礼。 第77章 零零总总,竟装了满满十几辆车,瞧着竟一眼望不到头。 高昇清点好东西后,将账簿交给赵元溪查看。 赵元溪早就看过这些了,扫了一眼后,便合上了账簿,“这次要打通通往韩魏的商路,你们估计得几个月才能回来,切记要多加保重,这些东西虽然贵重,但都比不得人贵重,若是有什么危险,务必要记得保人为先。” 高昇心中涌起一丝暖流,“太后娘娘放心吧!奴才定然怎么将人带出去的,也会把他们给带回来,这些东西也会护好的。” 七国争斗不休,各国四处遍布匪盗,那些匪盗最喜的就是打劫行商,在这个时代做生意,尤其是做跨国生意,那是得冒着生命危险的。 行商为了安全,会雇佣一些护卫,高昇瞅了一眼自己带的人自信满满,更何况有秦国的旗帜,普通的匪盗根本不敢对他们动手。 张良这时候过来,见如此庞大的车队,不禁有些吃惊。 “你来了?你再不来,我的这些人就要走了!”赵元溪笑道。 张良朝她行礼,“是良来迟了,这里是给家母的信,劳烦太后了。” 他双手呈递过去,赵元溪见只有一封信,微微挑眉,笑着接过来,也没打算打开看一眼,径直交给高昇。 “这就是我要交托你的另一件事了!你将这封信件交给新郑张相爷府邸的老夫人,只说是她儿子送来的书信即可,还有这箱子,是我要送给她的东西。” “诺!” 高昇将那封信收入怀中,视线在张良身上扫过,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张良似有所感,与他对视,却只看见一双带笑的眸子。 “劳烦这位公公了。”张良忽略掉心头的那点异样,郑重朝高昇道谢。 高昇笑道:“客气,您是太后的人,能替您办事,那是奴才的荣幸。” 第109章 活字印刷术 明明他在笑,可张良就是感觉对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恶意。 张良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 直到高昇领着车队出发了,张良这才收回视线。 “放心吧!高昇虽然平日里滑头了些,但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不会将你的信给弄丢。”赵元溪肯定道。 张良并未解释自己心头的那点异样,只跟着点了点头。 赵元溪笑眯眯地道:“你不想问问我给你母亲送了什么吗?” 张良抬起头,看着赵元溪,神色平静,“太后自有分寸,不是么?” 哼,没意思! 她还以为能看到张良眼巴巴的表情呢!哪怕是气恼的样子,那也是很有趣的! “行吧!我还是告诉你好了,不然万一某人晚上睡不着觉,那就耽误事了。” “那箱子里放的是淳于先生编的书,我还特地让人换成了韩国的文字,你弟弟应该正是启蒙的时候,或许能有点用!还有我收集的一些古卷复刻本,她定然会喜欢。” 赵元溪没等到张良追问,自己就一股脑地把事情给抖落清楚了。 “多谢。”张良朝她作揖。 赵元溪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那就是她也写了一封信,信里大部分都是张良到这里之后发生的各种事。 她觉得孩子他娘会想看到这些的。 “别谢了,上次跟你说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大半!想不想先去看看?”赵元溪笑道。 没给张良拒绝的机会,就拉着他去了瓷器作坊。 本来不会这么快做好的,可她手底下有不少的能人,直接做到了1+1大于2的效果。 若是靠陶工一个一个捏泥块确实费时,但若有木匠帮忙,先在木板之上刻出文字,覆上网格,再用黏土进行拓印,那些小字块要多少个都能做多少个,每一个都十分标准。 张良看着堆成小山高的小字块,一个一个如同小小的印章,感觉自己大脑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侵占。 这种东西如果推广开来,书本的造价将会降低多少,再搭配上雍纸—— 张良不敢再想。 赵元溪取来排版用的木框,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自己要的字块,固定在木框里,用刷子将墨水涂上去,覆上纸张,再将其揭下,一张字迹清晰的三字经就印好了。 “如何?”赵元溪有些得意。 张良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上利国家,下便黎庶,实乃大功德。” “眼光不错!”赵元溪唇角微翘,眸中亮如星河,“那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拓印那些书本的活,你可以让那些孩子一起参与。” 她可没打算养一批只会读书,却不事生产的小呆瓜,学院的各种生产建设他们也应该参与进来。 若是他们能从中学到一技之长,那便有了谋生之道。 字块装了满满的一马车,张良直接被挤到角落里,瞧着可怜又可爱。 赵元溪忍不住笑出声来,“慢走不送了。” 张良被赵太后的小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干脆自己驾车回去,只留下一个孤傲的身影。 “还挺在乎形象的?”赵元溪小声道,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半个月后,雍城突然流行了一种名为报纸的东西,长约一尺半,宽一尺,字迹工整,内容多样。 报纸头版通常都是些法家或者儒家的思想,两方之间的观点互相辩论,极为激烈,另外还参杂着许多其他不错的诗歌,秦风楚辞,倒也让人赏心悦目。 最为精彩的是,报纸的角落里还会有各种小故事,引人入胜,十分精彩,有些不在乎法儒思想的人,为了能看一看这些故事,也会选择买一份。 报纸最底下,还有一行字,“此报纸内容由为元溪学院审定,欢迎诸君能各抒己见,来文探讨,采纳后重金酬谢。” 地址:秦国内史郡雍县雍城宁安街元溪学院。 一纸报纸直接将雍城里的人给震得七荤八素。 雍纸他们都已经用过了,但在这纸上写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还这样兜售出去,着实让他们不理解。 一开始他们单纯只是好奇,可买了之后,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只觉醍醐灌顶,言之有物。 每篇文章之后都会署上那人的姓名。 雍城的那些有识之人,但凡家中在咸阳混出些名堂的,哪个不知道淳于越和韩非。 一儒一法,两方大家,不在秦国的学宫辩论,竟将自己的思想写在这纸上,让所有人观看。 知识是不可衡量的财富,世家贵族为何能长久不衰,就是因为他们将这些知识进行了垄断。 他们皆以自家的藏书为傲,断不会将这些东西分享给世人。 可如今这些千金难买的东西,就这么摆放在他们面前。 即便那些世家贵族自觉身份尊贵,拉不下脸去学习这些已经成为“低贱”的知识,还是盖不住淳于越和韩非思想的诱惑。 不明目张胆的买,那也会派人偷偷地买上几份。 不过当下能买得起报纸的人,依旧还是少数,首先认字这个门槛就已经筛选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愿意买报纸的人还必须家中富裕。 赵元溪元不急,饭总得一口一口的吃,只要她不亏本就行,活着撑下来,撑到大家都能买得起报纸不就行了?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开始报纸的出售的确艰难,用户太少,一天能卖个百份,就已经难得,报纸内容的产量也不太够,淳于越和韩非他们虽然有大才,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写出经典文章出来。 为了能提高报纸的质量,赵元溪先是将一天一更的内容,换成了一周一更,这样产出也就稳定下来了。 可后面来问报纸的人越来越多,之前出售的报纸甚至被炒出了天价。 这就让赵元溪不乐意了,明明是她该赚的钱,咋就进别人口袋了? 她干脆在元溪学院旁边新开了一家报社,专门经营报纸的业务,加大了产量,足以保证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往期的报纸更是重印了好几次,哪怕她提价也有人愿意出钱。 第110章 准备过年 不仅是雍城的人在争相竞求,周边郡县的人也纷纷求购。 利用淳于越和韩非的名气,赵元溪将报社的名声给打了出去,陆陆续续也真的收到了一些人送来的投稿。 只不过那些文章质量参差不齐,必须有人来审阅,赵元溪思来想去,决定让张苍暂代这主编的位置。 虽然张苍现在阅历还不够,但他的文化素养毋庸置疑,另外他还有别人都没有的优势,他虽是儒家人,却与韩非和李斯一样师从荀子,两边皆有涉猎,这样不容易出错。 这件事情显然也瞒不过嬴政。 他让人将那几期的报纸都买了过来,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将它们读完。 抛开那些奇怪的故事,这上面的内容的确能让这一张纸价值千金。 尤其是,嬴政的指尖划过那张薄薄的纸,落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字上,眸子忽明忽暗,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78章 他倏地大笑出声,韩非的价值抵整个韩国也不为过,留下他的确比杀了他更好。 甚至嬴政都有些后悔将人送给太后了,太后能有耐心让韩非为己所用,他如何不能?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被韩非再拒绝一次,准备先把韩国夺下来,再徐徐图之。 元溪学院,嬴政心中默念。 太后时不时对他哭穷,可为了这地方却愿意砸大把的钱,只为能多养些秦人的孩子。 嬴政初以为这只是她不忍心那些人冻死在这隆冬,可现在嬴政觉得她的图谋,绝不仅仅如此。 开办私学的人不只是太后一人,不少贵族公卿为了能让家中的子嗣接受最好的教育,也会办私学,可那种私学能惠及的人仅仅只限于那个家族,以及附庸于家族的人,还从未有人愿意教那些黔首的孩子。 嬴政想起太后曾送来的那些所谓启蒙教材。 他忍不住轻嗤一声,到时候养出一堆迂腐的儒家人,她就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吕乐,将这些报纸收起来。”嬴政往后靠了靠,揉着眉心缓声道。 “诺!” “大王,要不先去歇息片刻,奴才给您备些膳食?” 大王昨晚就没有休息好,今早朝会那些大臣又争执了好一阵子,接着他又批阅了快三个时辰的奏折,好不容易休息会,大王看这些报纸又耗了这么久的时间。 吕乐感觉自己都要撑不住了,更何况费心费力的秦王。 “可!” 嬴政这才感觉自己腹中空空,有些饿了,似乎冬日的确要饿得比平日更快一些。 嬴政忍不住感慨,搅着碗里的笋汤,有些食不知味,味道过于寡淡了些,他忽而想起自己曾在太后那里喝的汤,她做的那汤好像挺不错的! 如今正值冬季,恰是吃冬笋的时候,嬴政觉得太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尝一尝冬笋的滋味。 吕乐见大王喝了两三口,就把碗给放下了,小心地问,“可是这汤不合您的口味?那大王可有想吃的东西,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 “不必了!”嬴政摆摆手,“让人将今日的奏折拿过来。” 吕乐瞧了一眼升上来的月亮,心中叹了口气,将大殿内的烛火点燃,挑了挑灯芯,让烛火更加明亮。 大王今晚估计又要熬夜了。 他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将今日送来的奏折搬了过来。 现在奏折都是用雍纸写的,已经没有之前拿竹简那般辛苦,即便如此,吕乐依旧捧了一大堆,放在秦王右手边的案几之上。 咸阳宫的烛火依旧亮到了四更。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末,天气越发地冷了,赵元溪根本不想出门,这些天都躲在屋里,正过着含饴弄孙的悠哉生活。 赵元溪数着日子,忍不住感叹,“快过年了!” 柚这会正在给太后缝羊皮小袄,听到这么一句,好奇地问,“什么是过年?” 赵元溪抿了一口热茶,笑着解释,“一个全家团圆的节日。” 秦国过年是搞祭祀,现代过年那是家人聚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 可惜的是,无论是赵元溪,还是扶苏和子婴他们,都没有享受过全家团圆的感觉。 扶苏还好,至少父母尚在,是他父王不太讲究父子亲情,赵元溪和子婴那算是同病相怜,两孤儿给凑一堆了。 难得今年过年能有人陪她,赵元溪眼睛亮了亮,“要不咱今年一起过个年?” 柚不知道太后在高兴什么,可见她十分有兴致,便附和道,“太后想过年,那咱就过个年,只是奴婢不知这过年有什么规矩吗?” 赵元溪还真不是特别清楚过年有啥规矩,她父母去的早,十八岁之前是被亲戚朋友给带大的,他们虽没有磋磨过赵元溪,但也只是将她视作是客人,一日三餐照常给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十八岁之后,赵元溪就是自己独自生活了,她一个人学着做饭,一个人学着照顾自己,逢年过节实验室的人都回去了,她也依旧守在实验室。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过年的时候,因为门卫都要回家了,她不得不也提前回家,为了也有一点过节的氛围,她会买许多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回家,然后学着邻居的样子,在午夜的时候,点一挂炮仗。 炮仗哔哩啪啦地响很久,周围格外地热闹。 赵元溪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么难适应,她一直是这么过的,如今身边这么些人,这才有些奇怪。 虽然奇怪,但赵元溪不讨厌,甚至有些期待今年的除夕夜了。 “我们可以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再把扶苏和子婴给叫过来。”赵元溪思忖着,又道,“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准备些竹子,体验一下真正的爆竹。” 自汉武帝改太初历,以孟春正月为岁首,除夕夜就被定在了十二月末,人们那天晚上会利用竹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来驱赶传说中的年兽。 赵元溪越说越兴奋,甚至拿出纸笔开始琢磨那天晚上他们要吃什么,她写了一条长长的菜单,几乎将这冬日里能寻来的菜肴都罗列齐全了。 第111章 过年啦 许是也觉得准备的菜太多,赵元溪又纠结地划掉了好些个,只保留了一些大家都喜欢的菜色。 她又想到了什么,迫不及待道,“过年大家要换穿新衣裳,吩咐下去,给所有人每人再制一套新衣,柚和长今也该有!” 柚愣了愣,并非因为被赏了新衣,而是这时候的太后好像过于高兴了。 她还从未见过太后笑得如此开心,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一样。 柚在一旁,静静地听完太后的计划,有些不忍心道,“其他的都不难,只是不到五天的时间,要制作这么多冬衣的话,织室令那边怕是来不及,而且库房中的布料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衣服。” 她并非想看到太后失望的表情,只是这将近百人的衣服,一时半会他们这澧阳宫还真做不了。 若要制一件冬衣,需要织工至少三天的时间,澧阳宫中没有织工,那只能请织室令那边帮忙。 可即便人手够了,现存的布料也不够,织室令那边平日里提供的布料,只够太后和两位公子日常所需,并未考虑过其他。 赵元溪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桌边,若有所思,“这样啊!那先给扶苏和子婴他们做一套吧!其他的慢慢来!” 衣服的制作流程复杂,制造成本高,也就是赵元溪是秦国太后,才敢这般轻易开口,说要给所有人准备一套新衣服。 当初,元溪学院的衣服还是赵元溪让人从外面买回来的成衣,那些衣服的价格赵元溪到现在都有些心疼自己的钱包。 一套衣服的价格可能是平民辛苦一年都换不来的。 柚笑道,“好,那太后的衣服就让奴婢亲自给您做。” 赵元溪老脸一红,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闹着想穿新衣服! 这只能怪柚太善解人意了。 赵元溪把自己那点幼稚的小心思给收起来,本想再看会书,却又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柚抬眸见太后呼吸平稳,将手里的针线给收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太后不要在这榻上睡。 长今示意其噤声,缓步走到榻前,将赵元溪抱着放在了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今夜我在这里守夜,你先回去吧!”长今压低声音。 柚瞅了一眼正酣睡的太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内室的烛火熄灭。 赵元溪今晚睡了一个好觉,她甚至还做了个美梦,只可惜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不记得梦里的东西了。 她伸了个懒腰,迷糊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瞧着自己现在躺的地方,记忆似乎有所回归。 她昨晚不是在和柚聊天么?怎么现在躺在这里了? 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赵元溪也干脆懒得再想,可能是她迷迷糊糊自己爬上了床吧! 听到屋内的动静,长今挑开床幔,微笑道,“您醒了,今天的雾凇很美,您要不要去看看?” 赵元溪想去开,可刚掀开被子,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气这么冷,难怪雾凇会好看呢! 赵元溪裹了一层又一层,她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原地蹦跶了两下,就重整旗鼓,打算看看外面的景色。 澧阳宫里种了几棵大树,因为天气的原因,树叶已经掉光了,只留下干枯的树杈。 平日里推门见那光溜溜的树杈只觉荒凉,可今日那些树杈上结满了冰花,如同寒冬下盛长的雪柳,煞是好看。 赵元溪想吟诗一首,可惜文化水平不够,只能贫瘠地夸上一句,“果然好看!” 今日明明是寒冬腊月,可所有人心情好像都挺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赵元溪自己心情不错的缘故。 终于等到了四天后,正值除夕那天! 赵元溪早早地醒了过来。 第79章 她还没来地及去找两个小家伙,他们就自己上门了。 赵元溪远远地就瞧见两个雪团子,朝自己哒哒哒地跑过来。 屋檐下的积水融化,又重新凝结,导致地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子婴跑得快,脚下一滑,直接滚到了赵元溪的腿边。 赵元溪没憋住,笑出声来。 子婴摔了个屁股蹲,真不好意思呢,听到大母嘲笑自己,气得自己爬起来,委屈道,“大母不关心我,还嘲笑我!” 赵元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笑一个小孩子,的确不是很礼貌,可真的很好笑! 子婴不知道他刚刚有多么的可爱,就像雪地的雪豹,圆滚滚的,一下子就溜过来了。 “大母不是故意的,只能怪子婴太可爱了!”赵元溪摸摸子婴的小帽子,笑眯眯地开口。 子婴刚刚还有些生气,听到大母这么说,反倒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柚姐姐说给他们换上这衣服,这不是他喜欢的款式,他本来不太想穿,可大母好像很喜欢,他姑且可以忍耐一下。 扶苏走得比子婴慢一些,也更稳一些,赵元溪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团子,心都快要化了。 “大母,柚姐姐说今天是除夕,她说你要带我们一起过年?”子婴像是已经忘记了刚刚的那点意外,期待地看着赵元溪。 扶苏也好奇宝宝似地问,“柚说过年是要大家一起吃团圆饭,这是赵国的习俗吗?我从未在秦国听说过。” 赵元溪只能解释,“不算是赵国的习俗,是大母家乡的习俗。” 扶苏不解,大母的家乡不就是赵国吗?可他又转念一想,大母或许是生活在赵国的小地方。 许多小地方会有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习俗,似乎也并不奇怪。 “大母今天也换了新衣服!”子婴眨着眼睛,发现了今日大母的不同。 平日里大母穿得总是很简单,身上的装饰也很少,按她的话来讲,就是那些东西太麻烦,可是今日大母居然不嫌麻烦,愿意把那些东西都给带上。 子婴咬着小指头,忍不住问,“这个过年很重要吗?” 他记得岁祭那天,也没见大母换上她的新衣服。 赵元溪一怔,她以前从未觉得过年是多么重要的日子。 可这次她好像的确太过重视了! 第112章 来只烤全羊 赵元溪觉得自己心头仿佛炸开了烟花,望着眼前站着的几人,忽得一笑,如同春风拂去了眼前的冬雪。 “的确是很重要的日子,这是一年中家人该团聚的时候。” 子婴小脑袋一歪,天真地道,“可是我们每天都在一起,那是不是就算天天过年了。” 赵元溪忍俊不禁,可不是么!他们一直在一起呢!平日里和过年也没什么区别。 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赵元溪低头看去,便见扶苏仰着头,神情有些紧张,又满含期望,“那父王和阿母他们也会来吗?” 赵元溪面露难色,完了!她压根没想过邀请嬴政! 她平日虽爱称呼嬴政是自己便宜儿子,或者喊他政儿,实际上她还真没把嬴政当做是一家人,顶多就是神秘又迷人的老祖宗,还有她的大金猪。 谁过年的时候会想着把祖先或者老板请回家? 更何况即便是她愿意,嬴政哪里会有时间搭理这样的闲事? 赵元溪轻叹道,“你父皇他们应是来不了,不过我们可以给他们准备一份礼物,好不好?” 扶苏眸中难掩失望,可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脆声声地答,“好!” 年夜饭需要准备的食材很多,好在不需要赵元溪自己去采购,吩咐下去,便有人送过来。 赵元溪这次不打算让膳夫帮忙,而是带着他们几个一起准备。 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亲自下厨了,天气太冷,人总是喜欢偷懒,反正子婴虽偶尔抱怨几句,也还是会老老实实吃饭,至于小扶苏,那就更好养了!给啥吃啥,从不挑食! 之前高昇送过来的种子,有些已经收获,赵元溪得了不少好东西,大蒜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各种香料,例如芝麻、小茴香、麻椒等都有。 这些东西都齐全了,不做顿烤肉简直就是浪费,赵元溪这次打算直接做烤全羊,想到烤肉的味道,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刚崽的小羊羔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腌制了三四个时辰,直到每一块的肉都浸透了料汁的味道,才放在铁架子上烤制,底下的碳是用胡桃木制成的,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才烤了不到半个时辰,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烤肉的味道,羊油在炭火的炙烤之下,滋滋地冒出来,落在底下的炭火上,发出嘶拉的声音。 子婴又将自己的小板凳给搬了过来,蹲守在炭火旁边,眼睛仿佛都在冒绿光,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估计还要一个时辰,你要和扶苏去外面玩会吗?”赵元溪拍了拍他的脑袋。 子婴立马摇头,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我可以等!” 和扶苏啥时候不能玩,可这吃的要是没了,那他估计会难过一整年。 赵元溪失笑,干脆也给扶苏找了个小凳子,“那行!你们就在这里玩,不准玩火!小心玩火尿床!” 子婴瞬间瞪大了眼睛,脸歘得一下就红了,差点跳起来捶赵元溪,嚷嚷道,“我没有尿床,我已经不会尿床了!” 周围人都听到了,可又怕惹恼了他,只能憋着笑。 子婴脸烫得厉害,委屈地瘪嘴,眼瞅着就要放声大哭,赵元溪直接往他手里塞了根烤好的玉米,“喏,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不要吵了!” 子婴吸了吸鼻子,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见旁边的扶苏已经在啃玉米,哼哼唧唧地坐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的玉米,似是在发泄什么。 赵元溪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小样!这不一下子就被她拿捏住了么! 除了烤全羊,赵元溪还做了不少其他的菜。 ...... 太阳西沉,暮色将至,晚霞为天空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赵元溪取来了一壶酒,因为她酒量不好,平日里她甚少喝酒,不过今日是个例外。 门一关,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赵元溪让长今和柚她们坐下,五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菜,中间还有一只热腾腾的烤全羊。 子婴早就等不及了,赵元溪一说开动,他的小手就伸向了中间的那只香气四溢的羊。 偏偏他手太短了,只能捞到一点烤焦了的羊皮,连个味都尝不太清楚,他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家大母。 赵元溪哑然失笑,替他撕了一大块的羊肉,给扶苏切了几段羊排,又对长今和柚道,“大家一起做的饭,那就该一起吃,今日这里没有君臣,不必守那些规矩。” 伺候太后这么久,两人也算是摸到了些门道。 当太后说这话的时候,那是真的不要他们守那些规矩了。 柚笑着给赵元溪切了一大块羊腿,“话虽如此,太后娘娘今日最辛苦,这羊腿合该娘娘享用。” 赵元溪十分赞同,开始专心吃饭。 长今替她倒了杯酒,也被她直接一饮而尽。 扶苏左右看了看,小小脑袋,大大疑惑,他怎么觉得大母这样子,像极了咸阳的那些秦国宗室子弟? 一个添菜,一个倒酒...... 扶苏忍不住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可能不太清醒。 赵元溪见他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是在看自己手中的酒杯,立马正色道,“这个不能给你喝,小孩不能喝酒。” 扶苏眨着眼睛,刚想说自己并不想喝。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赵元溪忍不住叹气,给他碗中盛了碗酒酿丸子,“不用看了,你们只能喝一点这个。” 被塞了碗酒酿丸子的扶苏,这才发觉可能不是自己不清醒,而是大母醉了。 喝多了的大母话好像尤其的多,笑得也越发开心。 扶苏擓了勺糯米丸子放入嘴中,嘴角不禁露出浅浅的梨涡,很好吃,醉的大母虽然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对他们还是一样的爱护。 长今也发现太后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将她手中的酒杯换成了水杯。 赵元溪也不恼,没酒喝了,就乖乖喝水,看上去老实得不行。 她是有些醉了,不过脑壳还是清醒的,小酌怡情,大酌伤身,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她也是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里的。 第113章 雍城来的礼物 这顿年夜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 等他们都吃完,桌上还剩许多的菜。 赵元溪撑着下巴,有些苦恼,“还是做太多了!” 她已经去掉了许多菜,仅挑了一些大家都爱吃的,只能怪烤全羊太占肚子,吃了羊肉好像就吃不下太多东西了。 “太后不必担心,宫中还有许多的宫人,不会浪费的。” 第80章 刚来伺候太后的时候,柚不理解为什么堂堂秦国太后要计较这些东西。 她伺候过的人不多,但也知晓贵人们的习惯。 他们通常只在乎菜肴丰不丰盛,哪里会在乎东西会不会浪费。 即便有人推崇节俭,但与太后相比,好像也还差一些。 柚一直觉得自己伺候了个奇怪的贵人,不喜欢朱钗,凡事还喜欢亲力亲为,弄得她很多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可偏偏一旦她有这种想法出现,太后总是会夸赞她做得有多好,她又有多么离不开自己。 柚低着眉,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太后虽然奇奇怪怪的,但太后绝对是她这辈子能遇见的最好的主子,也是她最为钦佩的人。 赵元溪听到柚的话,这才放心下来,伸了个懒腰,“吃完咱还有件事要忙活!” 扶苏和子婴齐刷刷地看过来,赵元溪戳了戳扶苏的脑袋,“忘了,你刚才同意要给你父王准备点礼物的。” 秦王拥有的珍宝无数,但他绝对没有吃过他亲儿子亲手做的饭。 过年还能干啥,那当然是包饺子了! 院中烧着的竹子发出噼啪声,赵元溪等人在屋内一块包饺子。 子婴作为熟手,包出来的饺子看上去有模有样,可扶苏那是真的没碰过这些东西。 他感觉包饺子比写功课还难。 明明他已经将馅给装进了饺子皮里,手一捏,它就又不听话地从别的角落冒出来了。 花了半个时辰,扶苏望着自己面前的面团混肉泥丸子,陷入了迷茫。 见大母手一捏就是个漂亮饺子,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手好像不太听话? 赵元溪被他的小表情给逗笑了,只能手把手得教他,这才堪堪凑出了一盒能看的饺子。 子婴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盒子里奇形怪状的东西,不住地发出叹息声,最后十分大方的将自己包的也放了一些进去。 扶苏做的实在太难看了,秦王伯父脾气那么差,眼光还贼高,到时候肯定会嫌弃扶苏做的丑东西。 唉!还得他来才行! 赵元溪瞧见了他的小动作,眸中满是柔色,心中盘算着,子婴都这么大方了,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 于是,本来只有一层的食盒,硬是被加到了两层。 一匹骏马乘着夜色出发,从雍城赶到了咸阳,天微微亮之时,正好送达秦王宫。 嬴政昨晚依旧很晚入睡,这会刚醒,精神未免有些不济。 吕乐替他边换衣服,边笑着道,“大王,昨晚太后那边命人送东西过来了。” 平日里太后都是在白天送东西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居然让她如此迫切地来寻他? 嬴政下意识地认为太后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皱着眉问,“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吕乐忙道:“太后说是饺子,是太后和两位公子亲手做的。” 吕乐让人将食盒取来,当着嬴政的面打开,一排排饺子码放整齐,有些看上去白白胖胖,有些则姑且能算得上是个东西。 嬴政微微挑眉,这怎么都只是看普通的食物而已,有必要大半夜让人送过来吗? “太后还说了什么吗?” “太后说此物需要煮制后才能食用,便再无其他。” 嬴政越发不解,有些猜不透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吕乐又问:“大王今早可要用这些饺子?” “可。” 没过多久,吕乐小心翼翼将饺子端上桌。 饺子本就已经调过味的,只需要用沸水煮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捞出来食用。 嬴政用膳时十分安静,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 吕乐也看不出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只是光闻这味道,应该还算不错。 等秦王放下筷子,吕乐这才瞅了一眼空空的碟子,又偷偷观察到大王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的一丝弧度,就知道这顿饭,大王是吃得很满意了。 吕乐笑着上前,给大王递上帕子,送上茶水,笑道,“太后还送来了这饺子的制作方子,大王若是喜欢,奴才就去让膳夫也跟着学学。” 嬴政瞥了眼吕乐,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此事你处理就好。” 吕乐笑得越发高兴,大王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 嬴政见他笑得满脸褶子,轻哼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奴才这是为大王高兴,太后这是惦记大王呢!” 惦记他?嬴政轻嗤一声,那人才不会惦记他,顶多就是惦记他手里的钱,还有人。 至于这饺子? 他秦王哪里会是被这点蝇头小利所打动的? “之前让你去寻的农家人,可有进展?”嬴政忽得开口问。 冬季已经快过去了,等到二三月份,就该是农耕的时候,那人那么喜欢种地,定然不会错过这耕种的时间,她手里的那些玉米种子还等着种下去。 嬴政觉得是时候开始准备春耕的事宜了。 吕乐连连点头,“治粟内史现下找到人了,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秦王要找的人,哪怕是掘地三尺那也得找出来,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些农家人而已。 嬴政微微点头,唇角轻勾,心情十分不错。 太后带着人给他种地,若是今年能是个大丰之年,那他就可以更快对其他国家出兵,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吕乐替他戴上冕冠,整理好衣服,再替大王配戴上那柄长剑。 嬴政神色恢复如常,望着外面刚刚升起的太阳,俯瞰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秦臣,睥睨着周边的一切。 吕乐眼中满是崇敬和喜爱,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长成了比他的父亲,大父,甚至祖父还要优秀的君王。 他不知道秦王会走到哪一步,但他清楚的知道,在这位秦王的手中,秦国注定会进入新的盛世。 第114章 清晨的风波 今日沧浪阁也变得热闹不少,太后给他们放了两天的假,虽然不知道为何今日要放假,但不妨碍这些年轻人高兴。 “这是什么?闻着真香。”令尹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头发乱糟糟的。 许义笑着给他盛了一碗,“太后让人送来的,说是饺子。” “多谢!”令尹接过那碗,随意找了个位置挤进去,唏哩呼啦地就吃了起来。 邹恒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 对面的那些儒生见状,嫌弃地撇过脸去,这令尹明明是贵族出身,行事作风却和那些地痞无赖没什么区别。 真不知太后为何如此看重他,甚至将那报社的副职都交给了他。 张苍能当上那报社的管事人,他们还是信服的,毕竟张苍师从名门,学识渊博,见识过人。 他得太后娘娘器重那是应该的,可这令尹除了出身好些,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值得让人夸一句的,他凭什么? “不知礼数!”不知是谁突然开口。 令尹吃得正开心,压根没在意这话,可一旁的邹恒注意到了,抬眸望去,幽沉的眸子如汪寒潭,直抵人心。 那人立即噤声,眼神闪躲。 许义见状缓和气氛地问,“还有谁要再加点吗?” “我,我,我!”令尹立马把自己碗里的那两颗饺子塞嘴里,口齿不清地道,“许兄,给我再来点!” 许义失笑,无奈地又给他添了一碗。 心满意足地吃饱之后,令尹摸着肚子,心情甚悦,挑眉看向角落里的人,“又没吃你家粮食,你在这叨叨什么?不爱看我这样子,那你自己滚出去呗!” 本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刚说话那人脸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气得不轻。 许义以为刚刚令尹是没有听见,敢情他是准备吃饱了再和人对骂! 那人脸色铁青地道:“难道我有说错吗?你本来就不知礼数,天天写那些市井胡言,哪里是君子所为?” 令尹一副只要我没道德,道德就约束不了他的模样,上下打量着他,“我有说过自己是君子吗?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儒家有你这样的——” 张苍眉头紧皱,打断了令尹的话,“令尹兄,在下替陶兄向你道歉,还请你不要计较。” 令尹轻哼,不过张苍毕竟同他一处办事,这点面子他还是愿意给的,“行,我不说就是了!” 可他愿意停战,不代表别人就愿意。 “你别以为太后有多看重你,不过是拿你来取乐,太后早晚会看清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留在这里。” “我不配难道你就配了,除了些一些酸言酸语,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令尹似是突然恍然大悟,表情略有些古怪,“你不会是因为被我拒收了文章,而在这里恼羞成怒吧?” 报社现在许多文章就是出自这些学子。 法家的人现在跟着韩非和魏夫子,在折腾新的律法的事,反观这些儒家学子自从著完书后,太后就没有再给他们太多任务了,他们虽还在对各种书进行修订,但也的确空闲了不少。 第81章 适逢开了报社,需要大量的文章填补,这些学子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可好的文章那么多,不可能每一篇都能印刷上去,有些质量较差的就直接被拒收了。 令尹想起此人,他不就是当初自己婉拒的那位么! 陶志羞愤不已,“我,我只是就事论事。” “哦!”令尹满不在意应道,双手负在身后,阴阳怪气道,“那我也就事论事,你写得就是差劲,有这功夫写什么文章啊!你还不如去外面找个给人写信的活,说不定还能赚点钱来养活自己。” 众人不禁同情地看着陶志,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令尹。 平日里他看着和和气气,但要是把他惹生气了,他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给拉出来痛骂一顿。 张良适时走了进来,他昨晚太晚睡了,以至于今早差点错过吃早膳。 见周围气氛不太对劲,他也不是很在意,拿着碗就要给自己盛饭,他现在真的很饿。 许义见状忙将勺子递给他。 “多谢许兄。”张良朝他微微颔首。 陶志正在气头上,见张良这么晚赶过来,便朝张良撒气。 “过时不候,这难道也要有人来教你吗?” 他对付不了令尹,难道连个刚成年的孩子都对付不了吗? 张良莫名地瞅了他一眼,淡淡道,“用饭的时间还没有过。” “切——陶志,有本事你就朝我来,对小孩阴阳个什么?”令尹将手搭在张良肩上,摆出一副这人我罩着的架势。 “呵,你们两人还真是沆瀣一气,难怪能哄得太后如此信任你们!”陶志冷哼。 一个成了元溪书院的副院长,另一个是报社的副主事,敢情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张良对令尹把自己当做小孩这事,略有些不满,虽然他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小的,但令尹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吧! 他动了动肩,让令尹的手放下来,同他保持着距离,这才缓缓开口,“决定是太后下的,你若不满,可以向她请求将我换下来。” 虽然张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若是能解除自己身上的担子,他也是十分乐意的。 陶志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若非韩非子护着你,你早就被秦国驱离了。” 张良忽得沉默了。 有些人他只会固守自己心中的道理,看不清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何必再同他多言。 张良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吃饭。 陶志还以为自己说到了张良的痛处,不免有些得意,如同得胜的孔雀,扭头离开。 令尹撞了撞邹恒的肩,小声嘀咕道,“你说他要干啥去?” 邹恒看了一眼张良,因为张良这会正坐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虽说他一直不喜张良,但这些日子张良的确在为太后的事竭尽全力,太后当初没看错他。 邹恒抬步离开,令尹跟上去,幸灾乐祸地道,“等等我呀!我看他走的方向像是去澧阳宫,该不会真的去找太后了吧!” 第115章 道心破碎 张苍视线落在安静坐在角落里吃饭的少年身上,心中忍不住地叹气,有些人喜欢自找没趣,他也拦不住。 周围法家的那些人,看了这么一场热闹,纷纷憋笑。 张良是韩非子的弟子,那也算是半个法家人,他得太后器重,不管怎样,便也算是胜了儒家人一筹。 看到这些平日装腔作势的儒家人不开心,那他们就更开心了。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外面太阳正好,赵元溪这会心情不错,还想出去溜达溜达,结果就正好碰上满脸愤愤的学生。 她温声问:“怎么了,是沧浪阁那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这个学生她还记得,似乎叫陶志,平时就跟在淳于越后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才能,不过他学识尚且不错。 陶志心中压着一团的火,可到了太后跟前,却只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元溪语气轻松,“你既然来了,那必然是有话想对我说,怎么现在又不肯说话了呢?” 陶志深呼吸,“太后当初让我们著书,好不容易著好书后,便将我等抛在一边,可是觉得我等才华不够?不堪大用?” “此话怎讲?我自是信任你们的才华的!”赵元溪差点大呼冤枉,她这个半文盲,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没才干? “那为何太后信任张良,都不肯信任我等!宁愿去相信韩国来的竖子!”陶志追问。 赵元溪眼皮一跳,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是她说,这些人还真比不上张良,这些儒家弟子让他们写写文章倒是可以,但管理学院她还真不放心。 他们信奉儒家的那些道理,但管理学院和老师教导学生,这其中的差别不亚于儒家和法家的差别了。 一个好老师,不一定能做好一个好领导。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学院成一盘散沙。 若非要说还有谁能胜任学院副院长这个位置,那也就只剩张苍,好歹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人才,人家靠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那实打实的才干。 赵元溪笑道,“我自然是信你们的,只是人各有所长,你既学了那孔夫子之道,应该比我还懂这些。” “张良虽年轻,但行事果决,自有章法,如今已经将学院管理的井井有条,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能力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做得比他还好?” 陶志一脸自信,那韩国来的小儿都能做的事,他如何做不得。 “小人自认不输于他。” 赵元溪倒也没有直接打击他,只笑着道:“让我问你几个问题可好?” 陶志作揖,“太后请赐教。” “如今学院总计834人,每天需要给他们准备多少食物?” 陶志拧眉,只能按自己平日里看到回答,“一人食两斤,每日需五十六石左右。” “错!”赵元溪解释道,“这些人大多都只是未成年的孩子,有些甚至还不到十岁,你觉得他们一日能用得了两斤的粮食?” “而且光用米面还不够,这些人还在长身体,需要给他们补充其他的食物,这些你有考虑到吗?” 陶志感觉脸微微发烫,“但这并不难,小人只需了解一番便能解决。” 赵元溪同意地点头,又道,“学院总计81间房,除去教学用的十六间,其他那些空房间你会怎么处理?” 介于刚刚太后问的问题,陶志这次显然更谨慎,“那自然是根据年龄大小分配屋舍,若有多余的房间再作他用。” “可那些孩子中还有不少女孩,这你打算怎么办?” 陶志微怔,实在没有想到那些学生中还有女的。 “这,这不合规矩!” “元溪学院只听我的规矩。”赵元溪淡笑着,眼中却是不容置喙。 陶志被太后呛得无话可说,支支吾吾道,“那将他们分开便是。” 他不能理解太后的行为,接受教育不仅仅是贵族的特权,也是男子的特权,贵族女子或许能读书,但那也是贵族将先生请入家中授课,哪有女子同男子一起读书的? 赵元溪眸色淡淡,“可是学院就这么大,屋子就这么多,先生也只有那些人,若是将他们分开,将可能多耗费一倍的资源,到时候这笔钱又该谁出呢?” 他不说话了。 “你看,我不过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你都没有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其实你并不懂这些,你只是觉得他行,你也行!孔夫子曾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年轻并不代表力弱,年长亦不代表博学,你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陶志被训了一通,快要无地自容了,最后辩驳道,“人非生而知之,难道张良就能直接给出解决办法吗?” “他不能。”赵元溪笑了笑,“但他也从未劳烦过我,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自己解决了,而他至今没有出错。” 张良被赵元溪派去学院之后,赵元溪有让人留意他的举动,也生怕他做错什么 可张良到了那之后,表现得十分谨慎。 他因为经验不多,便也不盲目自信,很多事情他不知怎么做,就会请教他人,甚至还会请教那些孩子。 陶志怔愣地站在那,腰却不知觉的弯了下去,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赵元溪叹了口气,“我说过,人各有所长,你不该和人比较这些,而是要发现你自己擅长的东西。” 陶志嘴巴张了张,声音几乎破碎,“那我会什么?” “你不应该比我更了解你自己吗?”赵元溪反问。 陶志不知道。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可到了这里他那仅有的学识似乎变得一文不值,所有人都比他聪明机敏。 他写的文章甚至还要被令尹那个混小子批得什么都不是。 他可能真的是个蠢才! 或许令尹说得不错,他这种水平也就能给人代写书信。 第82章 赵元溪见他神情恍惚,不禁琢磨自己刚刚难道说得太过分了? “太后娘娘!”陶志郑重向她行了个大礼,眼泪汪汪的,“志自诩大才,却不堪至此,如今留在这里已经无用,还请太后准许志请辞归家。” 第116章 学院来新人 赵元溪将他扶起来,感觉头疼得厉害,只能解释,“我是让你发现自己的长处,不是让你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钻胡同里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到死胡同还不知道回头。 她没指望人人都能像张良、张苍那样有才干,大才若遍地都是,那他们也只会是千千万万个平凡人中的一员,又怎么会老是说良才难觅呢? 世界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 他们没有过人的智慧,也可能并不十分高尚,就像是地上随处可见的砂石,渺小而普通,但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存在,这个国家才能有条不紊的运转。 更何况,他也没自己说得那么差劲吧! 陶志才华虽算不上是顶尖,但能进入秦国学宫,又岂真的是泛泛之辈。 陶志神情沮丧,“太后不必宽慰小人,小人明白的。” 你明白个锤子! 赵元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若真铁了心要离开,我并不会阻拦于你,只是回去之后,你又有何打算呢?” 陶志嘴巴动了动,眼神迷茫,良久都没有开口。 “既然没有打算好,那就不要轻易做决定。”赵元溪笑着道,“先回去吧!等你认真思考过后,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陶志抬眸,“小人不知该做些什么,太后您有想让小人做的吗?” 赵元溪道:“我想让你们做的事,那就是我正在做的。” 陶志思考着太后正在做什么,让许义去种地,让张苍他们去收集百家思想,让张良施教于民。 这些似乎毫无关联,又好像处处都有联系,都是与国有利,与民有益的事。 他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眼神忽得坚定起来,“小人也想为太后分忧。” 赵元溪挑眉,“那你想和谁比较一下吗?” 陶志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人已自知不如他们,只想做些我能做到的事。” 闻言,赵元溪认真考虑了一下,才开口道,“倒还真有件事,你绝对可以做,但我担心你可能不会愿意。” “太后尽管吩咐。” “元溪学院其实还缺先生,张良虽然找来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也就会读书写字,真论学问远不如你们,若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让你去学院就职。” “只是学院地方小,你等早晚都会是秦国的官吏,去那里实在屈才。”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那些平民混在一处,所以元溪学院除了张良,至今没有任用任何一个贵族子弟。 张良是被逼无奈,但其他人都有别的选择。 赵元溪想用他们,可并不想逼迫他们,同他坦白一切,让他自己做决定。 陶志听到元溪学院,便想起张良那冷淡的眼神,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些愤懑。 刚刚才和张良吵一架,如今却要去他手底下做事,陶志面色有些扭曲,只想着能再争取一下,“没有其他事,是小人能做的吗?” 赵元溪直接道:“那你可愿去和许义种地?” “或者你去张苍那边,替他审阅送来的文稿。” “要不然你就还是跟着淳于越,继续修订文章。” 除了最后一个,另外两个都不是很好的去处,可若还是同淳于先生做事,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陶志只纠结了一会,便做出决定,“小人愿听从太后吩咐,前往元溪学院。” 他清楚自己不是种田的料,至于张苍那边,他自己的文章都写得稀碎,如何去协助张苍,更何况还有令尹,一想起令尹,陶志就满头黑线,感觉自己头快要炸开了。 赵元溪微微颔首,对于他的选择,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人总是会趋向于折中,元溪学院虽算不得很好的去处,但对比其他几个,至少还是他擅长的东西。 “既如此,你便随张良一同前去吧!”赵元溪看向陶志的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张良缓步走了过来,余光落在陶志身上,对于他的没用,又有了新的认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都不敢和自己正面比较一下,谁说他就赢了不了了,非被太后哄骗着来学院干活。 陶志面色讪讪,不太好意思直面他,“此前多有冒犯,还望贤弟莫怪,志在这里向你请罪了。” 张良淡淡道:“无妨,你跟我来吧!” 既然他不能将自己从这位置上踢下去,那就老实替自己干活吧!好歹给自己多送来了一个人,能干活的也就更多了。 张良同赵元溪对视,赵元溪回之一笑,谁不得说一句太后和善。 张良沉默了,明明看着就是个好人,咋总让人觉得她黑心。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后,赵元溪心情愈发好了,又了却了桩事,真不愧是她! 陶志进了学院之后,其他的儒家学子也跟着在元溪学院担了职,或多或少得都教了些人。 阳光直射大地,冰雪逐渐开始融化,一直藏在雪地里的冬小麦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开始抽芽,冒出新的绿叶。 赵元溪见麦地长势良好,不免松了口气。 越冬的植物最怕的就是抗不过这寒冬。 赵元溪注意到即便已经提前做了防冻措施,除了她投放了新种的农地,其他地方的冬小麦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植株普遍矮小瘦弱,叶子呈现黄绿色,长势也十分缓慢。 她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系统出品的良种,抗寒能力比普通的冬小麦要强不少。 赵元溪这会正向褚交代早春时冬小麦的管理措施,身后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 长今立马挡在赵元溪身前,满脸戒备。 “站住,你们是何人?” 治粟内史赶忙解释,“太后娘娘恕罪,下官孙离,是秦国的治粟内史,今日来此是奉大王的命令,将这些农人带来相助于您的,以备今年的春耕。” 孙离得了秦王的命令,从秦国上下找来农家人,可农家人实在太少,他找来的只能说是农人,有不少的种地经验。 没办法,数百年来历代秦王皆重视法家,对于其他学派并不太重视,又加上农家以农为本,强调君民并耕,主张土地均分和其他东西公平分配,这自然引得秦国上层不满。 第117章 吃到肉了 这么些年来,秦国农家人不断凋零。 他能寻到这些善于耕种的能手,已是不易。 赵元溪看着这群皮肤黝黑的汉子,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她看向孙离,问道,“他们可都会识字?” 光会种地还不行,得有办法把这些种地技巧给推广出去,要是不认字,那可能会有不少的麻烦。 孙离打包票道:“太后放心,这些人都是臣精挑细选出来的,都识得秦字。” 赵元溪这才松了口气,招呼着他们上前,“既然都是我秦国的种地好手,不妨来讨论一下这块麦地,该如何打理更好?” 众人各抒己见,讨论热烈,赵元溪也时不时插上一句。 孙离虽已听说赵太后在这边种地,还种得十分好,他那时以为太后只是把命令传下去,种地由当地的农人负责,可现在他才惊讶地发现,太后才是那个真正的种地能手。 他虽不是农家人,但作为秦国的治粟内史,平日里需要对农地和粮食进行管理,统筹全国的赋税,还有就是负责农业推广,所以对这些农业技术也有一定的了解。 那些优秀的农业技术送上来的时候,必然会经过他的手,才能传达到全国各处。 孙离静静地在一旁听着,越听越是震惊,水车还有水磨坊竟是从太后这里流出来的吗? 想当初,他欲让那个叫栎的年轻人,到他身边来当副手,却被对方直接拒绝,他还为此恼怒许久,不曾想原来是人家早就有了去处。 “孙内史,回去同大王说一声,这些人我留下了。”赵元溪回头,朝着孙离道。 孙离回过神,连忙拱手,“诺,臣定然如实同大王言明。” “另外,大王还吩咐,这些人不必留在沧浪阁,臣已经让人在雍城县衙旁另选了住处,太后您若是有事,可随时传话给他们。” 赵元溪挑眉,嬴政这是还记得她说自己没钱,既然不用自己出钱出地,那她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来,笑道,“诸位各有所长,能得诸位相助,是我的荣幸,只是许多事还有不同的意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得先统一目标才行,是以我会让人教你们些在这里种地的要点。”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习惯和行事方式。 种地讲究因地制宜,但同一块地显然不需要不同的声音,而是要选出最好的声音。 第83章 赵元溪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些人进行简单的培训。 众人皆没有异议。 这些农人被安置在雍城内的小院,从那些乡野之地突然来了秦国的故都,他们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灰衣男子拿着斧头砍柴,一边在同人聊天,“你们说说,这赵太后是真心让我们跟着她种地么?” 角落里的棕褐色衣服的人刚打完一套拳,冷声道,“是还是不是,我们几个不都得在这陪着她么?” 说着这人名陈河,本是个楚人,他家被大水给淹了,为了讨口饭吃,这才来了秦国。 在秦国还没安稳几年,就莫名其妙被人带到了这里。 陈河对于那些贵族向来没什么好感,哪怕这个秦国太后再好说话,但他对贵族从来不抱任何希望。 他只盼望着自己能活着回家,看到自己的妻儿。 “你好像对赵太后不太满意?我其实还挺信她的,今天咱兄弟几个说的东西,她好像比咱都清楚。” 陈河没有否认。 “咱几个在哪种地,不是种地,现在好歹也是吃上官粮了!”中间有个男人,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几个饼子,大口吃着。 饼子有些干,不小心噎着了,他又从兜里掏出竹筒,拧开上面的盖子,喝了水才缓过来。 “涂,你从哪里找来的饼子?”刚劈柴的男人立马放下了斧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涂手里的饼子。 “刚刚有人从门口送来的,说是元溪学院的人,是赵太后让他们送来的,俺也不知道,反正给俺吃了,就吃了!”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咧着嘴笑。 “别吃独食啊!还有吗?给哥几个分点!” 涂指了指角落里的菜篮子。 那人三两步上前,掀开菜篮子上面的破布,满满一篮子的饼子,正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平日里他们吃的都是菽饭,麦子也会吃,但麦子不好去皮,常混着麦麸一起食用,吃到嘴里拉嗓子。 哪怕是用石磨细细碾磨后,那些麦粉做出来的食物依旧不好入口。 可太后命人送来的饼子,同样是用麦粉做的,却松软可口,里面还塞了些馅料! “这是肉吗?”那人的声音仿佛都在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咬开的那块饼里的肉沫。 他居然在这里吃到了肉? 听到有肉,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真的有肉,连这饼用的油都是荤油!” “真香啊!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了!” “再给我一个,我再拿一个!” 不多时,一篮子的肉饼就这么分完了。 陈河也拿到了两个,吃着带肉的饼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忍不住感叹,“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肉饼,那我在这给太后干一辈子活都愿意。” 他们这些人,活在世上,也就图一口吃的,一个住的地方,可惜吃吃不饱,住住不暖,也就勉强活着而已。 “我阿母若是在这,说不定就能给她尝尝这饼子的味道了。” 谈及家人,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他们在这里吃肉饼,家中今日也不知有没有开火,一整个冬天下来,家里的余粮都差不多吃光了,手里的那点粮食,还得用来作为今年开春用的种子。 陈河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的妻子他走的时候还生着病,唯一的儿子今年也才十岁,家中没了他,他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许义来的时候,见他们已经都吃完了,朝他们拱手行礼,温声道,“许义见过诸位,我是受太后所托,来为你们授课的。” 第118章 征来的劳役 几人赶忙起身回礼,紧张回礼,“劳烦先生了。” 许义笑道:“不敢,我不过是太后手底下一学子,你们唤我许义便好,今日来此只是想与你们认识一番。” 他边说边将背上的竹筐放下。 刚才吃了猪肉大饼的众人,无不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一个个伸长了脑袋。 许义解释着,“这些是太后命人收集来的农书,还有一些是她亲自写的,希望能对诸位有所帮助。” 将近半人多高的书堆放在一起,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地呆站在那。 他们虽识得几个字,但不过是跟村里先生学了点皮毛,真要让他们读本全乎书,那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原想着来这里只是种地,哪成想还真需要读书啊! 有人怯怯地问:“万一我们看不懂怎么办?” 许义一愣,不是说这里的人都识字吗? 陈河站出来解释,“我们是被官府的人征召来的,当时官吏只说能识字便可,并没有要求得读懂这些农书。” 许义当即反应过来,见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样子,神色平静下来,安抚着道,“无妨,我会回禀太后,你们不用担心,太后不会怪罪你们的!这些书——先留在这,你们可以互相传阅。” 赵元溪得知消息后,不由暗骂一声嬴政的不靠谱! 不过这也能看出,秦国的基础教育的确做得十分差,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有,贵族垄断了学识,平民压根没有受教育的渠道。 赵元溪沉思片刻后,决定,“另外再给他们加一堂识字课便好,只是这样你又得辛苦了!” 虽然麻烦了点,但好歹也是实践的人才,赵元溪向来奉行实践大于理论,不过是不识得几个字而已,让他们学不就行了,重新调整一下计划就好。 许义微微颔首,“这是小人的荣幸,只是还有一件事,他们是被官府强行征召而来的,来这似乎只是为了服劳役。” 咔嚓——桌子的一角被赵元溪给捏碎了,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尖锐,“你说什么?服劳役?” 陈河和另外八个农人,这会正坐在院里商量。 “我们几个不会被赶回去吧?”涂有些心虚地道,他刚吃了不少的肉饼,活还半点没干,就要被人送回去了,这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回去不好吗?家里的农地还需要俺去做呢!少了个干活的人,也不知道家里人能不能干完!”有人小声抱怨。 他们这些人是被官府征召来的,往年征劳役都是在非农时,如今他们在这替太后种地,估计就赶不上家里的地了。 秦国成年男子每年都需要服劳役一个月,这种被称之为“卒更”,往年都是修陵墓、修路、修城墙,但在这时候过来种地也是头一遭。 “可是我觉得太后人挺好的,还给咱们肉吃。” 哪有给卒更吃这么好的,能让其吃顿饱的,那都得看当地官吏的脸色。 之前服过不少劳役,家中又无牵挂的,只觉这次是撞大运了。 “升斗小利就将你们收买了?这次的劳役绝对不止一个月,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吧!”陈河冷声道。 “啥意思?”涂靠过来,紧张兮兮地问,“陈大哥,你说难不成咱还得留在这里一辈子?” 陈河也琢磨不透这赵太后的想法,但给他们这么好的住处,又给这么好的食物,还让他们读书,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呆一个月就离开。 可惜,他的孩子,年纪尚幼,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 “我还没成亲,可不想呆在这里一辈子。”涂耷拉着脑袋,哀嚎道。 “这事还没个定数,先别在这里嚎丧!” 涂委屈地道,“这不是你说的吗!陈大哥,胜儿和嫂子可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别装着和你没啥关系一样啊!” “难不成你还想逃吗?逃役者劳役加重,还会被罚为刑徒,到时候你可能连命都要没了,还会累及这里所有人。” 陈河何曾不想家,可秦律摆在着,他们逃不过,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哪怕这秦国的太后要将他们留在这里一辈子,他们也没法反抗。 涂不说话了,心里难受的不行,感觉自己的人生无望。 不仅是他,其他几人也愁得不行,刚吃到肉饼的喜悦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对于前路的迷茫。 “你们就不想看看这些书里写的是什么吗?” 一道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说话那人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刚刚他们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但他没其他人那么悲观。 赵太后召他们来雍城种地没错,却并非想让他们做农夫,更像是想让他们做农吏。 他看了这些书之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些农书价值千金也不为过,但凡哪个人拿着这些农书,都可以向其他的王讨得封赏。 众人闻言终于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书上。 早就听闻雍城出了一种东西,比竹简更容易书写携带,如今真见到这传闻中的雍纸,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不太敢去触碰。 见有人已经拿着翻看,他们胆子也终于大了几分,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这才一人拿了一本。 许义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心中大为欣喜。 第84章 他本还在担心这些人会心有不满,怠于学习,没想到他们竟好学至此,倒是他狭隘了。 “诸位,我回来了。”许义按捺不住脸上的笑,“太后已经同意让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我会给你们另外开设一堂识字课,今后但凡有不认识的字都可以来问我。” 这是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他们走了呗!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难掩失望。 许义见他们兴致不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进而又笑着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赵太后念及你们不远千里来此,为秦国献力,所以她特别吩咐每个月给你们分发一千钱,若是有人能有其他贡献,或者成绩优异,还有另外的赏赐。”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砸地众人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第119章 一失一得 他们在这不仅能吃好住好,还有钱可以拿? 秦国普通徭役,服役者通常需要自备衣服和粮食,官府只提供基本的伙食,并没有工钱。 服劳役能领工钱,那是只有秦国为了吸引更多的青壮年男子入秦才做的特别规定。 可这一规定消失已久,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被他们再碰上。 许义无视他们的震惊,淡定地将包袱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之上,打开一看,竟是一堆铜板。 “这些便是你们这个月的工钱,一人十串,排队过来领吧!” 众人看着堆成小山那么高的铜板,眼睛都要绿了,这真是钱啊!好多钱!这些钱他们攒一辈子估计都攒不出这么多钱。 一个月一千钱,秦国的粮价一石约三十钱,一千钱够他们买三十多石的粮食,一亩地如今才产十石的粮食,这比他们在家中种地能分得的钱还要多。 啪—— 涂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还真不是我做梦啊!” 他揉着脸,五官扭曲却还在嘿嘿地笑着,引得众人发笑。 许义失笑,“太后向来宽厚,你等只要愿意在这里尽心尽力做事,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是嘞!是嘞!我们保证听太后的话。”涂连忙附和。 陈河也甚是欣喜,若他得了这些钱,那家中的妻儿即便没力气种地,那也不至于饿死。 “许先生,不知这钱可否让我们送回家中?” “自然可以,这些你们自己决定就好,若是在雍城有什么喜欢的,也可以一并送回去。”许义笑道。 服役向来都是服役者问家中的人要钱要粮要衣,没想到他们有一天居然还能够送钱回家。 众人激动地几乎快要落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劳烦许先生替我等向太后娘娘拜谢!” 一人跪地,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许义何德何能,能代太后受此大礼,你们放心吧!我定会如实告诉太后,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许义慌张不已,连忙上前拉他们。 他却也忍不住为太后决定而感到敬佩。 虽说贵族不会在乎这些钱财,豪掷千金亦是常有,但能将这些钱财花在平民身上却甚少。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不知道的是,赵元溪这头刚出了一笔钱,另外一边就又给赚回来了。 出去好些天的高昇终于平安回到了雍城,带着从韩魏买回来的稀罕玩意,浩浩荡荡地回了澧阳宫。 赵元溪听说了这个消息,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干脆在宫门口等他。 高昇下了马车,便见太后站在那,心中一惊,连忙伏地行礼,“拜见太后!” “快起来!多日不见——”赵元溪上下打量着高昇,实在说不出他好像瘦了,这样的话。 他哪里瘦了,分明还胖了一圈,看着他自己把自己养得还挺好,这反而让赵元溪放心不少。 “你辛苦了!”赵元溪颇为高情商地道。 高昇倒也想在赵太后面前表现得自己甚是辛劳,可是架不住这些天吃得太好,这身形一下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能为太后娘娘效力,是奴才之福。” 出去这么些天,高昇还是改不了他说话的腔调,赵元溪也已经渐渐习惯,“说说吧!路上都遇上了什么趣事?” “趣事不多,但好消息不少,娘娘准备得那十几车的青瓷,奴才尽数都卖掉了,还遇上了来自赵国的行商,与赵国郭开郭相国联系上了,他似是很喜欢这些青瓷,想与奴才一起做这笔生意。” “他说若是太后娘娘愿意在赵国设立瓷器坊,他愿意将青瓷销售到赵国各处,只分一成利!” 青瓷坊如今作为秦国的官瓷,小一半的利润需要分给秦国少府,但若是在他国另设作坊的话,似乎的确能赚更多。 赵元溪并没有直接同意高昇的想法。 尤其是在她了解郭开的为人之后,更加对其不信任。 郭开此人贪污受贿、四处收刮民脂民膏,却被当今赵王赵偃颇为信任,甚至封他为相国。 与虎谋皮,得当心这只贪虎会不会反噬自身。 “他喜欢,你可以让人送过去,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他暂不做他想。” 秦国强势,青瓷售往其他诸侯国没有太大风险,可若是在其他国家设立的作坊,那便不受秦国的庇护,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后能得几成利,那就得看别人的眼色。 高昇有些失望,忍不住争取道,“郭开乃是赵国的国相,定然会守诺,更何况您以秦国太后的身份与他交涉,他也定然不敢出尔反尔。” “你说得对!但他是不敢,并不代表不会,更何况财帛动人心,我如今不过是被软禁的秦国太后,对他来说又能有多大的威慑呢?不属于咱们的钱,咱不赚,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就好!”赵元溪提醒。 赵国富庶,贵族极其奢靡,尤其是当今的赵王任用奸佞,更加剧了赵国上层的腐败,像青瓷这样的稀罕物,自然备受追捧,甚至能达到一物难求的地步。 若是能在赵国开设一家瓷器作坊,能赚到的钱估计能堆满她面前的这座大殿,的确是有利可图的事,可风险太高了。 若她是郭开,都不敢保证不会下手,更何况郭开此人实在不是啥好人,那更没必要去赌他会守规矩。 把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里,赵元溪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 高昇低头,“太后娘娘说得对,是奴才蠢笨!” “你能与他达成合作,已经是意外之喜,到时候找队人,把他要的青瓷给他送过去便是,能赚多少,也算你一份。”赵元溪笑道。 本来只是打开与韩魏之间的商路,如今意外能和赵国的国相联系上,这怎么不能说是一件大好事! 郭开狼子野心,不代表他就不能给自己爆点金币出来。 高昇眉色稍缓,又从怀中拿出另外一件东西,“还有一件事,之前太后让奴才给张家老夫人传信,奴才离开韩国之时,她送来了回信。” 第120章 父母之爱子 赵元溪接过他双手递来的回信。 丝帛卷成的信件用羊皮给包着,外面的封泥上还印有张氏的纹样。 赵元溪将信搁置在一旁,笑着问,“她没给她儿子回封信?” 没记错的话,张良是她亲儿子吧! 高昇垂首回答,“魏夫人的确没有回信,只让奴才带句话给他,在秦国当听从太后的话。” 赵元溪眉毛微微上扬,这魏夫人倒是比张良行事更为谨慎些。 “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的话,汝等可以回去休息几天了。” 高昇起身告退,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仆从也随即离开。 赵元溪这才拆开那封信,平日里她给人送去的信都是薄薄一张纸,别说用羊皮包着,很多时候连个信封都没有。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收到别人给自己的信。 封泥是用陶土制成的,弄碎之后才能将绳结解开,赵元溪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两张丝帛之上写满字迹。 韩国使用的是前晋国的文字,保留了西周金文的特点,而秦国使用的是西周的大篆,以象形文字为主,演化之后而形成小篆。 赵元溪还以为自己得找个翻译过来,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的字她都能看懂。 “......承蒙贵国照拂犬子,使其受异邦恩泽,每每念于此,余只感激涕零不知所言,愿太后福寿安康.......” 前面大半都是些客套话,赵元溪没太在意,目光只落在最后那几句,话还是好话,却总有种被阴阳了的感觉。 赵元溪已经想象到,韩国某个宅院里,刚收到长子消息的魏夫人,咬牙切齿又强忍怒气回信的模样了。 扣留张良的确是秦国不厚道,但跟她可没有关系,她只不过是在发挥张良最大的利用价值而已。 都说儿肖母,敢情张良这脾气,是从他娘那里学来的。 另外一张丝帛上写的是寄张良—— 虽说不应当看别人的信,可这是给她的信! 第85章 才看了几眼,赵元溪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良离韩并未提前告知魏夫人,通篇下来魏夫人不带脏话地把张良痛骂了一顿,就差说要将他父亲从坟里扒拉出来,让他去教训张良。 看到熊孩子被家长教育,那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赵元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揉着笑累的腮帮子,“柚,你将这信送去给张良——算了,你叫他过来!” 柚见太后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张小郎君了。 张良彼时刚从外面回来,便收到消息太后要召见自己。 他思忖着自己近些日子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太后能有什么事找他呢? 赵元溪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笑,笑得张良后背发凉。 “高昇已经回来了,他带了你阿母的回信。” 张良接过那张丝帛,并没直接查看,而是抬手将其准备塞入袖中。 “你不现在看看么!”赵元溪赶紧打住。 张良手一顿,忽而明白了赵太后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看完信后,他更是笑不出来了。 “她让你留在秦国甭回去!好像不打算要你了欸!”赵元溪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良微垂着眉,默默将信收入怀中,“她只是在为我着想。” 自古臣不事二君,虽说张良如今并非秦臣,但已经被秦国的太后收入麾下,即便他不想承认,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秦国不会让他回去,韩国也不会留下他。 魏夫人此举,只是想断了张良的念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赵元溪感叹道。 张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临别之时,他忍不住回头,“太后娘娘,若是在下说服阿母,您还愿意收留他们吗?” 赵元溪眉梢微挑,飒然一笑,“当然,我向来说话算话。” “多谢!”张良郑重朝她行礼。 张良离开后,一旁的长今忍不住问,“太后为何如此看重此人。” 秦国有才学之人众多,也未见太后对哪一个人如此重视。 “大概因为他长得好看?”赵元溪眨眨眼,满脸真诚。 长今无奈一笑,若说好看,他们大王也不逊色于他,怎么不见太后对大王如此上心。 是的!长今早就发现了,太后对大王并不太关心,一开始她以为是祈年宫叛乱那次,大王杀了太后的两个孩子,太后还在迁怒大王。 可她现在发现太后对大王并不是迁怒,反倒像是不在意。 “太后娘娘刚刚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娘娘为大王所谋划的又是什么呢?” 赵元溪略有些心虚,怎么还戳人痛脚! 更何况嬴政那头倔驴,难道还需要她来帮他做什么? 当初想普及一下基础教育,她辛辛苦苦把书给送上去,也没见他搭理一下啊! 反正问题绝对不会出在她身上,要怪就怪嬴政太自大了! 话虽如此,赵元溪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该说的好话也是一句不少,“那是当然,你看那青瓷给秦国赚了多少的钱,还有那雍纸、农业器械,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国家安定富足,平民吃饱穿暖,政儿才能坐稳这天下!” 长今十分认可地点头,“太后娘娘远见!” 她跟着赵太后这么久,亲眼看着太后将这些东西给弄出来,给秦国带来了多大的便宜。 赵元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也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嬴政太不关心了?好歹自己也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这么看着他走进死胡同好像确实不太厚道。 他虽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优点,他有什么优点呢? 赵元溪琢磨半天,终于想出了嬴政最大的优点,大方!只要听他的话,替他办事,那是真的要啥给啥。 这一点很有她的风范!赵元溪有些自恋地想。 可惜,她不懂政治,只会种种地,也帮不了他太多。 秦国最后的崩溃除了苛政严法,各方的斗争也极其复杂,赵元溪觉得这就是一堆烂摊子,她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外行指导内行是为大忌,赵元溪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算啦!这种事让嬴政自己愁去! 第121章 点兵点将 三月初五,惊蛰乍暖,万物复苏。 关中地区空气依旧严寒,土壤在太阳的照射下,开始解冻,涓涓细流从土中渗透出来,化作小溪后汇聚成河,流入江水之中。 赵元溪盯着院中树梢之上冒出的那点绿色,笑得明媚灿烂。 农人们已经蓄势待发,为今年的耕种行动起来。 赵元溪也没歇着,治粟内史送来的那些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进步飞快。 赵元溪需要大范围的对玉米种子进行实验,了解秦国的哪些地方适合种植这个品种的玉米。 这些人将代替她,前往秦国各个郡县,将这些种子分发下去,指导那些农户如何种植。 嬴政早就收到了消息,让治粟内史协助她一起做这件事。 赵元溪又见到了治粟内史孙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给自己差点挖了个大坑的事,她还记着呢! 孙离不知为何太后要这般瞧自己,难道是因为今日他打扮得太精神,被她发现了? 还是说她送来的人,让太后很满意? 孙离笑得满脸褶子,满含期望地道,“太后娘娘,人都在这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元溪扯了扯嘴角,干脆选择忽视他,朝着底下的农人道,“诸位,你们学习了这么久,这会终于到了发挥你们才智的机会,这些种子将给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新的希望,你们就是将这希望播撒出去的人.......” 陈河此前并不敢抬头看太后,可太后说的话实在动人心,他想知道赵太后到底是长什么样。 人群之中,他偷偷抬眼,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年逾四十的妇人,不能说有多么漂亮,但她眉眼间蓬勃的生机,使人忽略了她年纪,让人不禁想追随着她。 不仅仅是他这样,其他人也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只那一眼,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他们便觉抓住了什么东西,带着他们向前。 赵元溪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回之一笑。 众人当即激动地红了脸。 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多月前,他们还只是在乡野之中种地的农人,如今竟出现在这里,听太后这些鼓励的话。 他们都是至少服过两年兵役的人,对于这种类似于战前动员的事理应习惯,可听太后一番话,他们只觉自己身负重任。 太后是将军,他们则是太后手里的兵卒。 只不过这次他们并非是要和别的国家的士兵厮杀,而是将自己的力气献给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生出更多的粮食,让大家伙能吃饱。 赵元溪说了一大堆,终于能歇息一会,抿了抿自己有些发干的唇,见他们眼睛仿佛都在发光,又忍不住笑了。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很简单,只求吃饱就好。 孙离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感觉自己好像错估了太后的想法,或者他弄错了大王的指示。 太后哪里仅仅是想要些农家人给她种地,这是打算将秦国的地都按她的规矩种! 他感觉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甚至太后说的那些东西,他有些都听不懂。 堂堂治粟内史,居然连普通的耕种技巧他都不懂。 孙离感觉自己头上的这顶帽子好像有点戴不稳了。 “孙内史,接下来要你来决定一下他们的去处。”赵元溪并不太清楚秦国的土地分布情况,这些人要去哪,还得看孙离。 秦国如今有巴郡和蜀郡、汉中郡、陇西郡与北地郡、上郡、河东郡、南郡、三川郡、太原郡、东郡,不同地方气候条件,以及种植条件都不一样。 终于有了自己发挥的余地,孙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清了清嗓子,将自己早就已经拟定的人员安排名单宣读。 这里总共有八人,孙离将他们分成了四组,分别派到其他郡县。 陈河被分到了南郡。 南郡原先就是楚国的一部分,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率兵攻打楚国的城池,拿下了如今的南郡。 陈河本就是楚人,他的家就在南郡内,如今回去倒算是为老家做贡献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涂,两人本是同乡,现在分到了一起。 孙离如此安排,也是对他们的来历都了解了一番,与其让他们去不熟悉的地方,那自然还是离家越近越好。 赵元溪对此没有意见。 八人一同拜别,带着赵元溪分给他们的种子,跟着官吏们一起出发了。 许义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赵元溪笑道:“在担心他们吗?” “是!他们毕竟才学了那些东西没多久,小人担心他们可能会解决不了那些问题。” 第86章 因为怕误了农时,许义这些天几乎都是和他们吃住在一起,将自己会的东西如数交给了他们。 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实力,而是担心他们即将面对的困难,这些人毕竟出身贫寒,到陌生的地方去监督耕种,定然会面对不同人的压力。 当初赵太后就曾跟他分享过在侣葛坞的经历,一国太后都要面对这样的质疑,更何况他们呢? 若是遇到豪强乡绅,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应付的来。 许义将他的担忧如数说出来。 “你应该相信自己,相信他们,也要相信秦国。”赵元溪笑道。 困难的确会有,但不至于处理不了,赵元溪之所以把治粟内史给拉过来,就是要他给这些人撑腰。 治粟内史下发的指令,代表着是秦王的意志,但凡识趣一点的都不会选择为难他们。 那些种子若是能顺利长成,甚至还能让在官吏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许义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拱手致歉,“是小人多虑了。” “你多虑一些,我要想的事情就少一些。”赵元溪朝许义眨了眨眼,“他们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许义失笑,他们要做的事情的确还有很多。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许义陆续收到了那些人传回来的信息,看到他们进展都颇为顺利,他也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第122章 伐赵 春耕才过去没多久,赵元溪便收到消息,秦国突然对赵国发兵了。 “秦赵积怨已久,秦国对赵国动兵是早晚的事,只是赵国国力不弱,恐怕没那么简单。”赵元溪躲在太阳底下,打着扇子,与昌平君闲聊,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水。 秦赵之间动兵,那和赵国之间的瓷器买卖就做不了了。 昌平君来此是与太后商量将原本售往赵国的瓷器,卖到更远的楚国。 芈启自信满满,“如今赵燕大战,正是攻打赵国的好时候,大王派了桓齮、王翦两位大将共同伐赵,更有三十多万的大军,如何不能拿下那赵国。” 赵元溪历史不太好,但她清楚得记得秦灭六国的顺序是韩赵魏楚燕齐,想来这次伐赵没能拿下赵国。 “要不咱赌一赌!”赵元溪挑眉。 芈启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听说了太后和大王打赌的事,太后愿意同人打赌,那必然是胜券在握。 “太后娘娘这般不信任我秦军?”芈启神色凝重,有些不解。 赵元溪见他这般谨慎,没意思地躺回了摇椅上,打着扇子慢悠悠地道,“秦军的确强,可赵军也不弱啊!” 赵国的李牧,那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北御匈奴,南抗强秦,到现代也是活跃在各个游戏里。 芈启道:“可赵王迁昏庸无能,那些赵军不过是一盘散沙。”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一国的国君,赵国并非无人,只要赵王愿意重用贤才,秦国真有大胜的把握吗?” “太后指的赵国贤才是谁?” 赵元溪立马住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不会因为她这番话,李牧被提前整死吧! 芈启见太后眉目间带有郁色,小心翼翼地问,“难不成此人是太后的故人?” 赵太后出身赵国,与赵国的官吏相识并不奇怪,但能得太后如此盛赞的,芈启想不出,他也不敢细想。 赵元溪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就知道他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轻哼一声。 赵姬和李牧那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虽两人见过几次,但并未交谈过,倒是秦庄襄王子楚在赵国时与他关系不错。 不过当时一个是秦国的质子,一个是赵国声名不显的将领,两人之间能有多少真情还真说不一定。 更何况子楚心机颇深,赵元溪觉得他完全是诓着李牧玩的。 赵元溪凉凉地瞥了一眼芈启,“我的故人多着呢,你想问的是哪个?” “臣不敢!”芈启吓得一哆嗦。 赵元溪表面上虽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却纠结了千百遍,若不告知嬴政,秦国溃败,秦军必然损失惨重,若告诉他,那死的便是千千万万的赵人。 还有李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元溪难以接受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害死一个名垂青史的大将军。 哪怕他的命运注定如此,可不该由她去推动。 赵元溪没心情再和芈启聊下去了,“青瓷的事,你同高昇商议便好,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芈启离开后,赵元溪烦躁地将扇子盖在脸上,果然是事不到自己身上,就不会觉得难受。 当初学秦灭六国的历史时,只觉得老祖宗真厉害,可真的要面对这么多条人命的逝去,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一整天下来,赵元溪情绪都不高,连扶苏和子婴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扶苏小手摸了摸赵元溪的额头,担心地问,“大母不舒服吗?为何今日用的膳食如此少?” 赵元溪勉强笑着将扶苏的小手放下来,“我没事,只是有件事不知该如何解决,所以有些发愁而已。” “什么事是大母都解决不了的?”子婴眨着那双大眼睛,满脸困惑。 赵元溪乐了,捏捏子婴小脸蛋,“大母又不是神仙,当然会有许多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那大母可以跟我们说说,我和大兄也可以给你出主意。” 因面对的是两个孩子,赵元溪并没有完全隐瞒,假设道,“如果你们手上有一把刀,不用的话,那自己会受伤,如果挥出去,会伤到旁人。” “你们说这该怎么办?” 扶苏歪头问,“不可以把刀丢掉,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受伤了。” “不行,丢掉它那就代表着不用它,自己可能会陷入险境。” 扶苏似乎理解了,皱着小眉毛,语重心长地道,“那保护自己才是更重要,这是大母曾教我们的,怎么到自己身上,你就忘记了呢?” 子婴趴在赵元溪膝盖处,仰着脑袋,软乎乎地道,“大母笨!” 赵元溪恍然,拍了拍子婴的屁股,“你也学着教训我了?” 子婴撅着嘴,不满道,“大母不在意自己,反而在乎别人,不就是笨么!” “我这是比喻!比喻!懂不懂?”赵元溪气得火冒三丈。 子婴哒哒地躲到扶苏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赵元溪嗤笑,一下子就把他给捞了回来,狠狠揉了揉子婴的脑袋,“你这小短腿,跳起来也只能打到我膝盖,又能跑哪去?” “今天大母就再给你上一课,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挑衅对方是自寻死路。” 子婴哇哇地求饶。 被他这么一打岔,赵元溪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全,留住所有人的性命,能做的只有将损失降到最低。 嬴政送走桓齮和王翦后,太后的来信便到了他面前。 对于赵太后说攻赵不易,需要谨慎行事,对于赵国的那些良将需要多加防范的事,嬴政嗤之以鼻。 赵国的大军如今在与燕国对峙,秦国直奔秦赵边境,赵国腹背受敌,赵国即便不亡国,这次也必将受到重创。 他虽不信有人能挡住秦军,但为了以防万一,嬴政还是加派了兵马攻打赵国。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事实也的确如此。 王翦攻打阏与和撩阳十分顺利,桓齮带着杨端和也很快拿下了赵国的邺城、安阳。 捷报频传,嬴政大喜,对于太后此前的质疑,更是忍不住写信过去炫耀,凡是拿下一座城池,都给她讲得清清楚楚。 赵元溪被他整得都快没脾气了。 第123章 五十二万件的衣服 他就嘚瑟吧! 赵元溪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实际上嬴政压根不在意。 秦国大败赵国,秦人皆为之振奋。 赵元溪最近也很高兴,不是因为秦国的胜利,而是她也取得了新的胜利。 去年秋季种下的冬小麦终于迎来了丰收。 这批冬小麦产量虽比不上现代集约化管理种植下的小麦,但也比如今秦国常种的冬小麦已经高产了许多,亩产已经到了25石,涨了快两倍的产量。 麦粒将雍城的粮仓都快填满了。 当初玉米只是小范围的实验,知晓的人只有侣葛坞的农人,以及赵元溪身边的那些人,雍城其他人并不知晓这玉米的妙处。 可这冬小麦,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更何况这次赵元溪种了至少有万亩之多,自然引得多方关注,有人听到风声,派人过来打听此事。 嬴政动作是最快的那一个,在这冬小麦丰收的时候,就派孙离前往雍城接洽此事。 让治粟内史亲自处理此事,可见秦王对这批良种的重视。 第87章 秦国并非铁桶一块,秦国能往其他诸侯国派去细作,其他国家自然也有细作潜伏在秦国。 秦王屡次三番派孙离前往雍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一番探察之下,便将雍城内的事情摸得透透的。 雍城的粮仓几次三番被盗,虽然每次也就丢几袋麦粒,可这是关乎秦国粮食的大事。 县令忍无可忍,只能派重兵把守,又抓了一波小贼,直接将他们关入刑狱之中严审。 这些人有赵国派来的,有齐国派来的,其他六国,除了韩国,都派了人来了。 孙离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为避免多生事端,带着那些粮食就回了咸阳。 赵元溪同意了这事,她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冬小麦带来的麻烦比玉米还多。 难道她那大玉米不够稀罕吗?人果然只能想象和理解自己见过的东西。 冬小麦收获后,赵元溪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奇怪的系统空间。 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中间那个屏幕之上却闪着雪花,看得赵元溪心惊胆战的。 “你不会要坏了吧!”赵元溪条件反射地拍了拍屏幕边缘。 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力量,一掌下去,直接把屏幕给整黑屏了。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喂!你还好吗?醒醒啊!别睡了!” 屏幕撕拉闪了一下,艰难地恢复了正常,【检测到宿主暴力攻击系统空间,现对宿主进行惩罚,攻略秦王嬴政的任务进入倒计时。】 赵元溪看着上面硕大63072000秒的数字,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她粗略一算,这不就刚好十年么? 难不成她只能活十年啦! 她就轻轻拍了那么一下,就让自己寿命只剩十年? “你不讲规矩!我刚刚是在救你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赵元溪瞪大眼睛,大声质问。 【系统不会坏,只是处于待机状态,宿主的猜想完全多余,刚刚宿主的暴力攻击导致系统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修复自己,宿主应当赔偿系统。】系统冷漠地冒出一行字。 赵元溪心都凉了,虽然她有攻略嬴政的想法,但能不能成,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啊! 凭嬴政那个性格,赵元溪觉得哪个活人能让他好感百分百,那太阳估计能打西边出来了。 【宿主不必失望,嬴政的好感如今已经到达百分之五,进展迅速!】 “呵呵——”赵元溪笑不出来,这很多吗? 快一年了吧!现在才百分之五,按这个进度,十年后也不会及格。 “我想静静。” 【那宿主可以在系统空间里想静静,系统不会打搅你。】 雪花屏幕又再次出现,赵元溪强忍着拍它的冲动,“快醒醒,你还没有给我新的种子。” 撕拉—— 【那是任务道具。】系统强调。 “任务道具,快给我吧!还有上次任务的奖励。”赵元溪没心思和它玩闹了。 她感觉自己背上背负了不该承受的重担。 她现在就是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手欠去拍它。 【任务下发中—— 任务三:种植棉花,另给秦国士兵每人准备一套新衣 任务时间:十个月 任务道具:棉花种子 任务奖励:百毒不侵丸一枚。】 即便赵元溪已经习惯了系统的不同寻常,听到棉花还是忍不住扬眉,止不住地笑。 若是去年她能将棉花种出来的话,那雍城冻死的人估计能少一大半。 棉花的生长周期大概七个月左右,系统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制衣,还真是半点多余的时间也不给。 秦国常备士兵五十万,战时可能达到八十万。 她就是把手给做断了,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套的衣服。 赵元溪觉得系统又在给自己挖坑。 五十万套的衣服,依照古代的生产力,要想三个月做出来,几乎不可能,除非动用全国之力。 她只能试图和系统商量,“要不你再多给点时间,五六十万套的衣服,我觉得除非你把现代的制衣厂给我搬过来,不然我肯定完不成的!” 赵元溪说得可怜,可惜系统无动于衷。 【任务无法改变,系统也无法将21世纪的制衣厂给你搬过来,请宿主不要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想法。】 ...... “那咱先说清楚,秦国如今正在打仗,随时都有可能爆兵,若是嬴政招个百八十万的士兵,那我岂不是也要做这么多?” 【目前系统统计出的秦国现役士兵五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人,宿主最低目标就是这么多!】 赵元溪长叹,不再挣扎。 百病不侵丹她拿到了,这已是十分值得庆贺的事。 与之前的力拔山兮气盖世丸相比,这个丹药外表看上去更像仙丹,浑圆的外皮透着一种五彩斑斓的黑,散发的味道甘甜中带着点微苦。 等赵元溪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那个看上去很好吃的丹药。 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赵元溪这次显然更谨慎了些,仔细嗅了嗅,确定没啥奇怪的味道,这才咬牙将它给吞了下去。 第124章 逗“猫”的嬴政 吞太快,没尝出味。 赵元溪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化开了,腹部有些发热,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体会到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觉,真是既高兴,又让人失望。 赵元溪原本是个大力脆皮,现在是能抗住魔法攻击的大力脆皮。 她开始清点系统给自己的棉花种子。 棉花在古代有很长的培育历史,品种多种多样,汉朝便已经开始出现,却直到明朝才获得了大范围的推广。 种子上还携带了一小部分的棉花纤维,赵元溪仔细分辨后确定系统给的是近代才普及的陆地棉,纤维更长,易于纺织。 东西是个好东西,可惜系统不干人事,种植棉花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要将他们制成成衣。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 秦国的生产力根本没有条件达成这个任务,系统这是在逼自己搞科技升级。 赵元溪甚至怀疑系统刚刚的故障,也是在碰瓷! 柚端着热水进来,准备替太后梳发,却看见她盘腿坐在床榻上,右手支着脑袋,满脸愁容。 她将水盆放下,“太后这是做噩梦吗?” “比噩梦还可怕!” 若真的是梦的话,赵元溪还能乐呵一阵,可手上的棉花种子不是假的。 柚见太后还有心情说笑,便知她没什么大事,用绢布沾了温水,要替她净面。 赵元溪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明明已经习惯了太后的“粗鲁”行为,柚还是有点没脸看。 赵元溪正要将毛巾放回盆里,突然道,“柚,秦国的这些布,是如何做出来的?” 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太后的问题,虽不解,还是老实回答,“秦国的布分为丝绸、毛布、葛布、粗布、麻布,不知太后问的是哪一种?若您问的是您手上的,这是织室令的织娘用纺织机织出来的。” 赵元溪还记得这个织室令,他们平日里穿的衣服不就是那里做出来的么! 当时她起了给澧阳宫的人换套新衣的念头,结果那边做不出来,最后只能搁置此事。 因果循环,她还是逃不掉这事! 棉花的事情,赵元溪并没有太操心,而是直接将种子交给了许义,让他负责这件事。 关中地区本就适合各种各样的农作物生长,棉花也不例外,此外还有巴郡蜀郡,同样也是棉花的主要产区,土地、良种、气候条件均符合,只要钱和人到位就行。 赵元溪现下不太缺钱,她缺人—— 哪怕已经有不少农人相助,这也还远远不够。 赵元溪将此事告知了嬴政,大力夸赞了棉花的妙用。 本以为嬴政会写封信回她,再给她送些人过来,却没想到嬴政悄悄过来了。 赵元溪刚从外面回来,第一眼便瞧见自己平日里最爱躺的藤椅上躺着个年轻人,他手上拿着赵元溪的钓鱼竿,杆子的一头勾着子婴喜欢的那顶小帽子。 子婴跳起来去抢,嬴政便动动手里的杆子,帽子立马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好好的一根鱼竿,被他玩成了“逗猫棒”。 子婴好几次扑了个空,小脸委屈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扶苏对着自己的父王,那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想办法替子婴去抢回他的帽子。 赵元溪满脸黑线,多大个人,居然还在这里欺负小孩! 子婴见赵元溪回来,帽子也不抢了,委屈地扑到赵元溪怀里,双手抹泪,控诉道,“大母,他欺负我!抢我帽子!” 嬴政心情甚佳,藤椅被他晃得咯吱作响,小帽子被他收回来拿在手里,“寡人捡到的,那就是寡人的,你非但不道谢,反倒出言不逊,寡人当治你的罪才是。” 第88章 赵元溪抱着子婴,从嬴政手里把帽子直接抢回来。 嬴政倒是想不给,可惜他没赵元溪力气大。 “不哭了,帽子给你拿回来了!”赵元溪把帽子放回子婴手里。 子婴瞅着被拉变形的帽子,哭得更大声了。 嬴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赵元溪微囧,摸摸子婴脑袋,“这帽子旧了,扯扯就变形了,改日大母给你亲手做一个。” 子婴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还不信大母么?” 子婴还真不信,大母做的东西他见过,好难看的!可这是大母亲手做的,子婴又觉得那肯定比自己手上的要好。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赵元溪将他放下来,揉揉他额间的碎发,拍了拍他屁股,“去和扶苏玩吧!” 子婴炫耀般地朝嬴政仰了仰下巴,哼了一声,拉着扶苏的小手就跑掉了。 嬴政嗤笑,“小东西,脾气还挺大。” 难不成他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让自己生气? 呵—— 赵元溪看着他,见他臭着个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嬴政转头看过来,目光沉沉,又有些阴阳怪气道,“太后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赵元溪推了把藤椅,嬴政整个人往后一倒,整个人卧在了椅子里,随着椅子上下摇晃。 “你,大胆!”嬴政气恼。 “大王现在不也挺舒坦的。”赵元溪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他,小半年不见,他倒是变得愈发成熟了。 嬴政身量约九尺,搁现代也是一米九的大高个,如此高挑的身材缩在赵元溪给自己定制的藤椅上,瞧着有些逼仄。 不过这么看,嬴政倒也没那么吓人,尤其是那张和扶苏相近的脸,赵元溪硬生生在上面看出了几分可爱。 “呵!” 嬴政冷哼,长腿落地,直接站了起来,又恢复了他往日秦王的姿态。 赵元溪略有些可惜,果然刚刚只是她的错觉,可爱这种词怎么样都不可能放在嬴政身上。 “大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赵元溪一看他这幅模样,就不太得劲。 “太后莫不是忘了,是你亲自写信联系寡人的。” 赵元溪神色古怪,她是要嬴政给人,没让他亲自过来啊! 不过,想起自己的攻略任务,赵元溪觉得他多来几次也挺好。 她立马换了张面孔,笑眯眯地道,“对对对,的确是我叫你来的!” 第125章 齐纨鲁缟 嬴政瞧她这变脸之快,眼角抽了抽,再听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品味,又觉得她在戏弄自己。 他微眯着眼,神色不善,“太后信中字字皆言思念寡人,莫非都是虚言?” 这种事自己清楚就好,何必说出来呢!怪伤人感情的! 赵元溪心里嘀咕,脸上却笑呵呵的,“大王何出此言,我字字肺腑,若所言为虚,那就让我得病死去。” 嬴政愣了愣,撇过脸去,低声道,“倒也不必如此,寡人信你便是。” 赵元溪嘴角疯狂上扬,差点没憋住笑,“大王信我便好!” 嬴政见她在偷笑,又惊觉自己被戏耍,瞬间气笑了,此人还真是口无遮拦,这种话也敢胡说,也不知她到底会敬畏什么东西。 “大王来此可是为我之前提到的棉种之事?” 嬴政微微颔首。 “那大王打算给我多少土地和人?”赵元溪眼睛瞬间就亮了。 “没有!” “这些都是多多益善——啥?”赵元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嬴政见她突然收紧的拳头,心口猛得一跳,缓缓解释道,“若此物真如你说的那样,寡人想将它送给楚国。” 赵元溪咯噔一下,脑中立马出现了一行字,“齐纨鲁缟,买鹿制楚,买狐降代”。 战国时期最早的经济战。 “你想效仿齐桓公?”赵元溪皱眉道。 嬴政见太后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很是高兴,“不错,楚国富饶,若是强攻,并非上策,齐桓公当初能用一匹鹿重创楚国,寡人又如何不能让楚国改稻为棉?” 赵元溪沉默了,她要种这棉花,并非要让楚人吃不起饭,明明是让天下人能穿暖穿好的东西,如今却要成为刺向楚人的利剑。 赵元溪试图辩驳,“楚王不会同意的,有齐桓公的先例在前,他们没那么蠢。” “寡人没打算用这个直接击溃楚国,只要能削弱楚国大军的战力便可,更何况,太后怎么就如此笃定楚国不会上这个当呢?”嬴政轻笑,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当巨大的利益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个人的意志往往阻止不了整体的行为。 除非楚王强制下命令,禁止楚人种植棉种,违者重罚,才有可能避免国家再次踏入同一个陷阱。 可惜,如今的楚王不过是傀儡,他阻止不了。 楚国的那些贵族,即便看出来了也不会阻止,那些低贱的黔首能不能吃饱,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 至于那些黔首,更不会放弃能赚钱的机会,他们只会担心自己赚得比其他人少。 赵元溪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无力,人能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同样的坑,永远都会有人踩。 赵元溪声音闷闷的,“那你想怎么做?” 嬴政没有回答,而是有些疑惑地问,“你不愿意么?” 他抬眸,目光有些诧异地看着太后,缓缓开口,“你在同情他们吗?” 赵元溪有些无奈嬴政的敏锐,“我若说同情他们,你会选择放弃这个计划吗?” “不会。” “那这个问题对你我来说就不重要。” 嬴政皱眉,他的确不会放弃这个计划,但他也不喜欢看到她露出这幅模样。 “你——”嬴政心情烦躁,“那些人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些楚人。” 他要的是这个天下,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死很多的人,如果连这不带血的战争,太后都接受不了的话。 嬴政觉得她和自己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或许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对我而言其实也没多重要,但他们对大王来说却很重要,在没有拿下六国之前,那些人是你的敌人,但拿下六国之后,他们便是你的子民。” “对于贵族你可以选择杀干净,但对于那些平民,你杀不完他们,最终还是得面对他们,若是人人都与你有仇,你又当如何是好?” “我不会拦你,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其他国家,这对于秦国是正确的选择,但我想恳请大王,如非必要,请给那些六国的平民一条活路。” 赵元溪声音都有些抖,她不是害怕,而是对于未来那些人命运的不安。 嬴政注视她良久,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那便代表着她是站在自己这一面的,即便过于心慈手软,畏畏缩缩,但这已经够了。 “此事,无需你来提醒。”嬴政轻哼。 “你答应了?”赵元溪猛得抬头,双眼发亮。 嬴政瞧她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微不可查地笑声从他喉咙里传出来,“寡人要的是这个天下,没想要天下人的性命,难道——” 嬴政忽得紧盯着她,幽幽道,“在你眼里,寡人是个嗜血好杀之人?” 赵元溪不语。 这不是她以为的,史书上就这么记载的,她不过是个好学生罢了。 “呵!”嬴政嗤笑。 赵元溪觉得他在对着自己阴阳怪气,也忍不住轻哼,“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能听他说了什么,而是得看他做了什么?大王既然觉得自己是个好的君主,那得说到做到才行!” “寡人还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是非功过,我心中自有判断。” 果然还是这幅德行! 行行行! 谁都管不了你! 你最厉害! 你干什么都对! 赵元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能客气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这个笑容,让嬴政感觉如芒在背,浑身不得劲,“你!不许这么笑!” “大王刚刚还觉得自己是个好君主,现在连我怎么笑,你都要管?”赵元溪不乐意了,她还啥话都没说呢!连笑一笑都不行了? 嬴政对太后没办法了,若是那些臣子,嘲讽自己,这会已经被拖出去砍了,可这是太后—— 真的甚是气人! 他扯了扯唇,眸色晦暗不明,“太后想笑,寡人自然管不了,但寡人可以让别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第126章 她的软肋(求月票) 赵元溪瞬间拳头硬了,这家伙在威胁自己? 别人是谁,自然是她身边的人。 她眸色冷了下去,“大王是秦国的王,能让所有人匍匐在地,对你歌功颂德,可强权只是迫使他们一时屈服,人心你依旧掌控不了。” 第89章 “太后觉得寡人在乎这些?” 世人畏他、憎他、惧他,那又何妨,只要他在,那些人便要俯首称臣。 “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在乎我怎么想做什么?”赵元溪抓到了嬴政的小尾巴。 嬴政猛地抬头,眼中同样有一丝的不可置信,这才惊觉自己对她似乎太过信任。 他眉头紧皱,幽深的眼神落在赵元溪身上,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太后的这张脸,他就真的把她当成太后了吗? 嬴政退后半步,握紧了拳头,冷着声音解释,“你是太后,寡人本就应当在乎你的意见。” 赵元溪觉得这话没错,但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琢磨不透嬴政在想些什么,不过见他不高兴了,还是选择不再追问,笑着附和,“也对,我是你母后。” 嬴政微抿着嘴,额头冒出几条黑线。 “你要把棉种送到楚国,我不阻止,不过这事还是得慢慢来,只有秦国种下棉种获利,那些人才会相信这棉种的价值,而大范围地栽种棉种。”赵元溪把嬴政扒拉开,自己坐回了椅子上。 嬴政也没太在意,转而坐到了赵元溪右手边的石凳上,隔着一张桌子同她道,“寡人会在秦楚的边界,让人把这些种子分发下去。” 毕竟偷来的东西,人才会觉得是个宝贝。 赵元溪蹙眉,这对秦国没什么,可她只有十个月的时间,若是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棉花,系统任务就麻烦了。 一亩地能净产一百到一百五十公斤的皮棉,就凭如今的种植技术,亩产能一百公斤就已经不错了。 成人的棉衣需要至少两斤棉料,五十二万人的棉衣,除去各种折损,那至少得种三千亩的地,换成秦亩也得万亩良田才够。 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那你得保证把这些棉花都给我收回来。”赵元溪幽幽道。 “你想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打算开个制衣坊。” 嬴政已经习惯太后时不时的奇思妙想,可他还是有些不理解,这制衣能赚几个钱,做个百八十件估计都没有她卖出去的一件青瓷价格高。 “你又缺钱了?” 赵元溪挑眉,眸子一亮,立马道,“是啊!你要多分我点利润吗?” 嬴政如今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家中有粮万事不愁,此次伐赵,派出去了近四十万大军,若是之前他的国库必然没多少剩余,可这些日子少府跟着太后赚了不少钱,这些钱不仅能用来扩军,还可以给自己修宫殿。 他如今也爱上了这种赚钱的滋味。 分是不可能分的,吃进他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不过他倒是可以帮太后,嬴政觉得制衣坊不赚钱,但太后开的制衣坊必然能大赚。 “现有的分利寡人不能给你,但寡人可以派人替你建制衣坊,寡人要的不多,两成就行。” 这的确不多,相比青瓷来说这简直是不值一提,可赵元溪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凡是她赚钱的东西,咋嬴政都乐意来插一脚? 她目光审视,突然开口,“不是我缺钱,是你缺钱了吧!” 嬴政沉默—— 赵元溪乐了,上下打量着他,打趣道“政儿,没钱跟母后说呀!母后这里倒是攒了不少钱哦!” 嬴政:...... 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可很快又平静下来,“太后既然开口,寡人倒是不好推辞,那寡人就先在此谢过太后,只是不知你手里有多少钱呢?” 据他所知,澧阳宫用度不大,但太后手里养的那些人,个个都不简单,耗费的钱财堪比秦国丞相养的那些门客。 还有那个学院,已经近千人,这些人的吃穿用度,用的也都是太后手里的钱。 赵元溪心中一惊,双手作投降状,好声好气道,“我开玩笑呢!整个秦国都是你的,政儿你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她又开始卖惨,长叹一声,苦着脸道,“反倒是我,手底下这么些人,就靠那纸坊和瓷器坊养着,我就是因为手里的钱不够,才会想着再开一家制衣坊。” 惦记啥,也不能惦记她手里的钱啊! 她实在没想到堂堂秦王,竟真的拉得下脸,问自己要钱。 可恶! 嬴政闷笑,见太后一脸戒备的模样,顿感心情舒畅,刚刚那点不愉快也消失不见。 他好像抓到太后的软肋了。 “是吗?”嬴政满脸戏谑。 “当然,你刚刚不是说可以帮我建制衣坊吗?两成利润是吧!可以,完全可以!”赵元溪忙道。 她说得急,生怕嬴政反悔。 这事就这么简单的决定了。 嬴政有想过再从太后手里多弄点好处,可他又担心把人逼急了,她直接撂挑子反而不妙。 远处传来两个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 赵元溪看着扶苏和子婴,眉间染上一丝笑意。 嬴政敛眉,正欲离开。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赵元溪突然开口。 嬴政看向她,眼中似有疑色,淡淡道,“什么事?” “成嬌当初怎么死的?” 子婴不好问,但她作为秦国的太后来问的话,即便惹恼了嬴政,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嬴政手忽得一僵,声音有些发冷,“太后问此事,是在为成嬌鸣不平,还是在为子婴不平?” 他忽而又笑道,“太后莫不是忘了,当初擒拿成嬌的命令,还是你亲手盖的印。” 赵元溪愣住了,在赵姬的记忆中,成嬌是死于三年前的叛乱,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根本就不清楚。 秦王政八年,成嬌被封为将军,带兵讨伐赵国,却在屯留兵变,秦王派兵镇压,成嬌兵败身死,最后葬在了雍城。 赵元溪没觉得嬴政在诓骗她,三年前赵姬作为摄政太后,大部分的政令都会经她的手,诛杀成嬌,此事赵姬的确应当知晓。 第127章 所谓真相(求月票) 赵元溪脸黑了又黑,并未在赵姬的记忆中找到那道命令,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根本没有细看,就直接盖了印。 她感觉头疼,不住地按太阳穴。 嬴政面带嘲讽地开口,“既然太后发问,想来的确是不记得了,也对!那时候太后心里估计只有那两个刚出生的孽种,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嬴政不喜欢提这件事,但太后非要问他,他也不介意将此事撕碎开来。 又是赵姬给自己挖的大坑,赵元溪头更疼了! 赵元溪脸色难看,“那成嬌是我派人杀的?” 嬴政动了动唇,低下头,不冷不热地道,“是,也不是。” “成嬌被人煽动反叛,本就是死罪,即便你不愿下命令,我也会这样决定,秦兵将他围住后,成嬌就畏罪自杀了。” 当初嬴政听闻成嬌叛乱后,的确愤怒地想杀了他,但他曾答应过父王,要护着成嬌,所以即便成嬌行此谋逆之事,他也只是想将成嬌囚禁而已。 可惜,他自寻死路。 嬴政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只是忍不住骂成嬌愚蠢。 若是他,既然做了那就该做到底,而不是畏畏缩缩,敢做又不敢面对。 既然能活着,那又为何不能像勾践卧薪尝胆那样活下去,找机会再给他致命一击,这样或许嬴政还会觉得他是个人物。 偏偏他就是做得这么让人讨厌。 赵元溪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鼓动成嬌叛乱的人,夏太后已经离世,韩夫人身后的那些韩国外戚,也已经被诛杀,事情早已经结束,寡人也不会再牵连其他的人,太后尽管放心。” 嬴政未等赵元溪回话,便已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赵元溪也站了起来。 嬴政回头,“太后还有什么想问的?”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愿意将这件事都告诉我!”赵元溪有些不太好意思,“以前是我做得不太对,既没有做好一个太后,也没有当好一个母亲!你——其实很好。” 前面是赵元溪自己向嬴政道歉,后面是她替赵姬向他道歉。 即便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赵姬,可现在她用的身份,还有这具身体,她其实和赵姬已经分不开了。 嬴政眸光闪了闪,目光死死盯着赵元溪良久,紧抿着下唇,没有说话。 赵元溪握拳轻咳,“别不说话,怪让人尴尬的。” 嬴政轻笑,却只有那一刹那,立马又恢复了之前的冷色,“寡人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赵元溪嘀咕着,“这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啊?” 嬴政离开了,留给赵元溪的却是个大麻烦,她该如何和子婴解释这件事呢? 赵元溪忍不住地叹息,感觉让她种一百亩的地,都没有思考这件事而让她觉得累。 她躺在椅子上,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原本安静的四周,突然冒出两个小脑袋。 第90章 扶苏和子婴一左一右趴在赵元溪身边,齐声喊:“大母” 这把赵元溪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见是他们两个,脸上满是无奈,将他们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赵元溪表情有些严肃,把两个小家伙都给吓着了。 扶苏还以为是父王惹恼了大母,拉着赵元溪的衣角,糯糯地道,“大母,父王就那脾气,你不要同他生气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赵元溪撸撸扶苏的小脑袋,“你父王没有惹我生气。” 至少在成嬌这事上没惹她生气吧! 扶苏眨眨眼,十分不解,既然和父王没有关系,那还有什么人能让大母满脸愁容呢? “那是怎么了?我可以帮忙吗?”扶苏歪头。 赵元溪看向子婴,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子婴,你还记得你阿父吗?” 子婴摇头,他自记事起便没有见过他阿父,对他的唯一印象就只有仲父口中的形象。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道,“大母,秦王伯父同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赵元溪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我并不想替自己开脱,只是觉得子婴该知道这些,若你要怪大母也没有关系。” 子婴显然还没有消化这些,眉头紧皱成一团,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赵元溪的衣摆,眼睛红红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元溪将他揽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你可以哭出来!” 子婴嚎啕大哭,赵元溪不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一直追寻的真相原来竟如此的残酷。 为什么偏偏是大母呢? 如果是秦王伯父,他或许还能同他生气,可大母对他这么好,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到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然沙哑,“不是大母的错,是阿父自己做了错事,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只是这个代价太过惨重了。 子婴抽泣着,抓着自己的衣袖抹眼泪。 赵元溪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对不起。” 说再多也没有用,子婴失去了父亲是事实,即便这并非赵元溪的本意,可赵姬做的事,她哪里能那么轻易划分开。 子婴摇摇头,有些哭累了,往赵元溪怀里钻了钻,“大母,我困了!” 他不打算再谈论此事,如果要在阿父和大母之间选一个的话,他选的只会是大母。 他是个小坏蛋,只喜欢对自己好的人。 若是阿父要怪罪他的话,那他可以同阿父道歉。 赵元溪揉着子婴的脑袋,朝扶苏点了点头,抱着他回了卧房。 将人哄睡之后,赵元溪便让宫人在一旁看着,这才神色恹恹地走了出来。 扶苏蹲在门口,见赵元溪出来了,立马站起来,脸上满是担忧,“子婴睡着了吗?” 赵元溪点了点头,“你是不是也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 扶苏摇了摇头,担忧地看着她,“大母,子婴没有怪您。” 赵元溪扯了扯嘴角,眼角微微发酸,“我知道。” 正是因为子婴没有怪她,她才觉得更难受,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子婴,可他却要害怕伤害到她这个大母。 第128章 改良织布机 事已至此,她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只能好好珍惜与他们共同的未来。 翌日,赵元溪等着两个小家伙一起来用早膳。 因为刚睡醒,子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见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豆包,马上就精神了,踮着脚抓起一个豆包,才撅着屁股爬上了自己的座位。 赵元溪见他这幅模样,又无奈又好笑,却也还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子婴还是那个子婴。 …… 棉种已经交给嬴政派来的人,具体种植的方法也已经传信交给给了陈河和涂。 南郡作为曾经的楚地,秦楚交界之地正是在南郡范围内,赵元溪手上能用的人不多,如今在南郡的人只有陈河和涂,只能让他们负责这件事。 嬴政的动作的确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赵元溪便从陈河的来信中了解到南郡的郡守接手了此事。 夷陵、江陵、安陆等地已经在试种,面积比赵元溪想象的还要大许多。 赵元溪浅浅估算了一下,若按照当下棉种种植的面积,别说制五十二万件新衣,就是百来万件都不成问题。 原料不用担心,赵元溪现在发愁的是如何改良当下的织布技术。 论种地,她能自信地喊出这世上绝对没人比她更厉害,可这织布,她已经拉着墨家人研究许久了,可依旧没太大进展。 她对于衣服的理念就是好穿就行,同一套衣服只要没破,那就继续穿,破了那就再买一套一模一样的。 以至于她的衣柜来来去去也只有那么几套衣服。 曾经,她的导师见她几乎每天都穿一样的衣服,以为她是穷得没钱买,拉着她去商场买了好几身不同的衣服。 赵元溪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有那么多的讲究。 连衣服她都没有好好了解过,更不用提这制衣的方法了。 赵元溪只能用自己几乎为零的现代纺织常识,指挥着墨家人改良如今的织机。 她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每天睡觉之前耳朵里还是织机咯吱咯吱的声音,睡醒之后周围也还是这声音。 如今常见的织机为踞织机,仅用四根木棍组成,两根横木作为卷布轴和经轴,两根分经棍将经纱分离,没有固定的织架,织工手动挑纬,用梭子穿过那经线,再压实,重复此操作才能得出布匹。 用这种方法织布效率低,且布料粗糙,不过却是平民能制成布匹的最廉价的方式。 贵族用的细绢、丝绸制作方式更为精细一些,通常用的是斜织机,有固定的机身,能通过用脚控制经线分层,双手只需引梭和打纬,便能完成织布的流程,效率的确有所提高。 赵元溪刚开始想直接造百八十台斜织机,可见了斜织机的织布方式,她觉得效率还是太低了。 一位成熟的织工,每日仅仅只能完成三尺布,这还是她们连续工作的结果。 织布过程人的双腿和手都是高负荷运转,普通人根本不能长期承受如此高强度的工作。 栎将新做成的织机又拆开,四周到处都是他刨出来的木头。 “太后,木料只能做到这样,这已经是最佳的办法了。” 栎看着被磨损的转轴,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木料受力运转,相互摩擦,部件磨损无法避免,除非能找到其他的材料代替木料作为织机的构件。 栎忽得眼前一亮,赵元溪也似有所感,两人互相对视。 赵元溪笑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想先听听你的!” 栎把散落在一旁的木头推开,挑出带动脚踏板的转轴和齿轮,“若是用铜或者铁代替,就能更省力,而且磨损也会减缓。” 赵元溪眉梢轻挑,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些东西若是换成铜铁确实能更省力,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在这踏板下方加上具有弹性的金属,让它踩下去后,能自动归位,你觉得怎么样?” 当下日常用的弹性材料通常是竹片,动物的犄角、皮革等天然材料,那些铜器的弹性并不好,如今的制铁技术也不发达,是以栎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技术决定上限,材料决定其下限。 赵元溪觉得既然这斜织机的提升有限,那不如加上一些其他的“外挂”,不管怎么样,能达成她的目标就行。 “弹性金属?”栎满脸迷茫,他平日里和这些木头打交道最多,所谓的金属也只了解铜铁,铜铁质地坚硬,若是强行掰的话,只会折断,怎么会有弹性呢? 赵元溪笑了笑,“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找来的,至于其他的东西,你便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行。” 提升炼铁技术,赵元溪觉得比让她在这里研究织布机来的简单。 与其说要炼铁,不如说赵元溪打算炼钢,杂质少、成分均匀的铁才能称之为钢。 至于炼成钢之后,如何利用,那她更有一百零八种方式。 秦国是制铁大国,历代国君对于制铁制铜更是重之又重,都被秦国的官府掌握着,普通人连铁器都不能随意携带,更不必说要炼铁。 赵元溪自认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自然不会冒这大不韪做这种事! 铁业如今掌握在秦国少府手中,赵元溪轻车熟路地给昌平君写了信。 昌平君近些天感觉大王心情十分不错,朝堂氛围极为平和,太后也没有再给他整出什么其他事来,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听着小曲,喝着小酒,好不自在。 管事匆匆而来,见自家主子眯着眼睛,满脸惬意,有些不敢打扰,犹豫地站在那里良久,直到芈启睁开眼,淡淡道,“何事?” 管事上前,连忙行礼,双手奉上那信件。 第91章 芈启瞅见那朴实无华的一张纸,刚刚还上扬的嘴角立马耷拉下去,太后来找他,定然有事,也许还不是什么好事!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好不容易的悠闲生活,似乎又得消失不见了。 芈启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太后找自己,不是什么会让他很为难的事。 第129章 想要炼铁 他飞快地读完那封信,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炼铁?太后要炼铁?她难道要造反吗? 这还不如让他去当街吆喝。 若是帮助太后炼铁,那自己等于是帮助太后造反,他觉得自己这脑袋还是想在脖子上多留一段时间。 秦国的铁矿和铜矿的确都在他手里,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时使用,铁矿和铜矿的开采,必须经过大王的首肯。 另外这些矿地都是有秦军把守的,若是有人敢私自开采这些矿石,那是死罪。 芈启觉得自己这少府位置坐着实在发烫,他这会甚至起了辞官的念头,好好得当自己的昌平君不好吗?干啥非要做这种会掉脑袋的事! “太后派来的人在哪?”芈启问。 管事回道:“人还在前院,可要奴才将他迎进来?” 芈启摇头,“我亲自去。” 栎站在院中,目视前方,不发一言,路过的奴仆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跨过那长廊,芈启远远便瞧见栎,他问管事,“这人叫什么名字?” 太后身边倒是能人不少,此人相貌平平,周身的气质却沉稳非常。 “来人说他叫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芈启挑眉,这位不就是当初拒绝自己的那个墨家人么? 果然是个人才! 芈启又忍不住感叹,若是他手底下能有这样的人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人早已跟了太后。 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眸望去,便见身穿深色大襟,腰系玉带的男子朝他走过来。 此人看自己的目光活像当初太后看自己。 栎低下头,一副恭顺谦卑状,让人挑不出错处。 芈启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你可知太后让你来此,所谓何事?” “小人知晓。” “那些铁器我可以给你,但要动那些矿,回去告诉太后,此事我可做不了主。” 栎拱手应道:“诺,小人知道了。” “咸阳城附近就有冶炼铁器的地方,你需要什么样的,我现在就能让人送过来。” 栎早就准备好了,背上的包裹一打开,里面那些木质零件拿出来。 他憨笑着,“就是这些,劳烦少府了!” 芈启见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禁沉默。 秦国制造的铁器通常是为了满足军队和农业的需求,可这些东西样式竟然他大部分都没有见过,炼铁坊也断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他刚刚好像答应得太过轻巧了 “你做这些干什么?”芈启忍不住问。 栎其实不太擅长同人交谈,但谈到自己所熟知的领域,便有些停不下来了。 他说了许久,将那织布机的构造,以及他要改动的方向和盘托出,同时将太后的设想也提了一嘴。 芈启一开始兴趣缺缺,可越听越觉得这织布机有点意思,还有那弹性材料,若真的能造出来,岂止能用在织布机上。 秦国的弓弩用的就是具有韧性的材料,弹性越强,蓄能便越高,射出去的距离也将越远。 兵器有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弩箭自然也一样,若是能在敌方射程之外就能用弩箭击杀他们,那在战场上将占据巨大的优势。 这下连芈启都忍不住住心动了,太后既然开口,必然是有了把握。 栎不明白自己不过是说了这织布机的妙处,那昌平君为何就要将自己带入秦王宫。 纵使他再冷静,真被带进了王宫,栎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远处的咸阳城门依稀可见,转过身来,抬头看着章台宫三个大字。 这里就是他们的王所在的地方吗? 芈启让他先在外面等着,又朝吕乐行礼道,“吕公公,麻烦禀告大王,芈启有要事求见。” 吕乐侧过头,多看了一眼栎,才缓声道,“昌平君稍等片刻,奴才这就禀告大王。” “让他进来吧!” 吕乐还没有来得及进去,里面便传来了嬴政的声音。 栎心头一颤,四肢仿佛失去了力气,只靠着身体本能站在那里,他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的昌平君。 昌平君朝他点了点头,便踏入了大殿之中。 嬴政放下手中的笔,整个人往后靠了靠,笑道,“昌平君来此,是有何要紧的事?” 昌平君平日管的事尤其的多,若非必要,甚是少来寻他,最近那几次还都是为太后的事情而来,难不成今日又是太后来找他了? 芈启顿感自己被太后大王母子两个拿捏得死死的,其他臣子只需要面对一个君上,可他如今却要时时刻刻接受两个人的驱使。 臣虽不能事二君,可二君要共同用一臣,那这个臣子也没有办法拒绝。 芈启定了定神,将太后送来的信件交给嬴政,又将那些事解释了一遍。 听到太后想制铁器,嬴政倒没有觉得她想造反,这世上谁都有可能造反,但太后那人,让她杀个人估计都不敢,哪里会想着造反? 又听芈启的解释,嬴政明白了原由。 这等锐器,若是能用在秦国的军队,那必然能提升秦军的战力。 可冶炼铁器,那是只有官府能做的事,若是让太后插手,嬴政能放心,可其他人却不一定。 更何况若是有浑水摸鱼之人,那些铁器流落在外,那对秦国将是巨大的损失。 嬴政手指轻点桌面,“昌平君认为呢?” “此事虽不合规矩,但规矩限制了自己的话,大王可以考虑给个例外,太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此等利器若真的研制成功,于我秦国有利而无害。” 嬴政微微点头,赞同昌平君的话,只是这铁矿的选择还是得慎重。 “雍城附近可有矿场?” “渭水北岸有一处,虽不在雍城境内,但却是离那最近的,且那边有重兵把守,内设左右采铁两位,工匠亦有百余人,是这附近最适合让太后炼铁的地方。” “可!你带着那人去那铁矿看看,寡人会传令下去,准许太后动用那处铁矿。” “大王英明!”芈启伏地跪拜,虽不是他得了好处,这会他竟也觉得高兴。 第130章 终于出城了 等在外面的栎,终于被召见时,脑袋还有些懵,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直到昌平君拍了拍他肩,他才猛得回神。 芈启见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仰面大笑,“不如你来跟着我,多见见大王也就习惯了,你若能为秦国立下功劳,大王也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到底是乡野之地来的,加上秦王威名在外,栎能好好的把事情讲清楚已经不错了。 栎尴尬地低头,“少府抬举小人,是小人的福气,只是我已经答应太后了,不可做言而无信之徒。” 见过秦王后,栎越发坚决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不适合这里。 秦王威严,秦王宫华贵,富贵荣华和高官厚禄都在这里,可他却觉得这里可怕的厉害,如同踩在刀山之上,让人不寒而栗。 他有些想念雍城的那间小院子了。 对于唾手可得的名利地位能这么轻易拒绝,芈启深深地看了他几眼,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吗?” 他愿意将栎带来见大王,自然是有推举他的想法,若不靠军功,从底层向上爬,最高也不过能做个升斗小吏勉强度日,可要是接受了他的邀请,凭借着栎的才干,成为少府丞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人知晓,多谢少府,只是小人还是不能答应。”栎退后半步,朝昌平君行了个大礼。 芈启轻哼,多次被人拒绝,他的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不悦道,“太后许你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忠心于她?” 栎抬眸,“太后娘娘是世间鲜有的贤人,她的智慧小人不如其万分之一,小人是自愿追随她的。”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把芈启都给看愣了,忽得他又忍不住笑了,“那便祝先生永远都不会后悔。” 人各有志,倒是他想岔了,以为世人都求官求财,可这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有自己的道。 赵元溪终于等到栎回来,听着他带来的好消息,心里忍不住地激动。 既然是渭水北边那块地,那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出雍城了! 平日里,赵元溪虽然看上去挺自由的,实际上却只能在雍城范围内活动,她现在终于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赵元溪就差直接喊出那句:“i'mfree!” 第92章 她很高兴,不仅身边的人看出来了,就连树上的麻雀都好像知道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赵元溪收拾好后,就准备出发。 这次毕竟是要去矿场,她除了随身的护卫以及墨家的人,并没有再带其他人。 长今见太后如此的兴奋,眉眼间也染上笑意,“太后这是觉得雍城不够有趣了?” 赵元溪靠在车窗边,懒洋洋地道,“总在一个地方待着,再好玩也会腻。” 虽然雍城已经够大了,可赵元溪其实还是很想去看看这个时代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 可惜,不仅仅因为她身份的原因,这个时代交通也极为不发达,想去其他地方看看,那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 赵元溪突然想到嬴政统一天下后,一次又一次地带着人东巡,忍不住笑出声来,也真难为他这么有精力! 她现在有点怀疑嬴政可能也不是因为磕药磕多了导致身体不好,也有可能是累的,正常人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一次次的折腾! “那太后今日开心了?” “挺开心的!”赵元溪点头。 “奴婢倒是觉得这些野景固然有趣,但大王的上林苑比之这些地方更妙。” 上林苑那不是历史上的著名的皇家园林么?传闻那里有森林、湖泊,还有各种珍稀的动植物。 赵元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不过她答应了嬴政不会回咸阳的。 “东西再好,那也不是我的。” “太后若是去信给大王,大王必定迎您回咸阳。” 赵元溪却道,“可我不想回去。” 咸阳再好,那也是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她还得花时间和精力去应对咸阳的那些王公大臣。 赵元溪只想想便觉得头大,更何况雍城还离不开她。 若是她回去了,育种之事怎么办?元溪学院怎么办?还有沧浪阁的那些人! 住在雍城,她是土大王,回咸阳,那她就只是孤苦无依的太后了。 赵元溪打了个哆嗦,正色道,“此事还是莫要再提!” 见此,长今点头,“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赵元溪没太在意,长今会这么想是正常的。 一国的太后被国君逼着迁居到其他地方,对于太后来说几乎是剥夺了她的尊荣,正常人都会想着回去,但对她来说,现在的不受拘束才是最好的。 马车行至炼铁坊,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 章邯拿出秦王的诏令。 门口的守军道,“请太后稍等,小人这就去请采铁过来。” 赵元溪从马车上下来,眺望着远处的山脉,这里其实是个露天开采的矿脉,因为开采矿石,山上大部分的植被都不见踪影。 山脚下工人们拿着斧头或者凿子敲敲打打,周围到处都是石头被敲击的声音。 敲打下来的石头被搬上了独轮车,运到不远处的冶铁作坊。 赵元溪清楚地看到,一名工人推着独轮车不幸跌倒,矿石散落一地,监工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工人身上。 那人不敢露出半分怨色,忍着背部的疼痛,低着头将那些矿石都捡起来,这才推着车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 赵元溪眉头紧皱,“为什么要打他们?” 赶过来的左采铁和右采铁听到这话,立马回道,“太后娘娘,这些人都是刑徒,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不严加管教,恐会生乱。” 赵元溪对这里并不了解,不好过问此处的事,也不好多加干涉,只是见那些人身形瘦弱,却还要承受如此严刑,脸色实在算不得多好。 左右采铁对视一眼,朝着那监工摆摆手,“行了,行了,让他快些把矿石运进炉坊。” 监工朝着他们谄媚地笑着,“是是是!这群贱骨头干活不卖力,我这也是催促他们呢!” 第131章 想将她赶走(求月票) 左采铁瞪了他一眼,监工见他身边站着位贵妇人,心领神会,将手里的鞭子藏在身后,躬着身子立马离开了。 这点小小的风波并没有影响赵元溪进去。 不过,赵元溪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他们虽是戴罪之身,可并没有要将他们处以死刑,若是你们行事毫无顾忌,让他们枉死,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解释?” “臣知罪,太后放心,臣此后定然会好好管教下属,不会伤他们性命。” 右采铁态度谦卑,却让赵元溪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话已至此,该说得她已经说了,若是贸然插手这里的事,那反倒是她先在坏规矩。 “你先带我去炼铁炉那边看看!”赵元溪淡淡道。 右采铁抬手示意,“诺,太后请!” 冶铁坊虽有整平过地面,可来来往往运输的矿石车总会掉些石头下来,以至于地面各种小石子。 赵元溪采在那些碎石头上,实在有些走不快,长今陪侍在右手边,朝她伸手想去扶她。 赵元溪注意到那采铁令奚落的眼神,眸色不由冷了下去。 “右采铁,你来这里多久了?” 右采铁笑道,“臣自这冶铁坊开设,便一直在这里,太后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臣都能说上那么一二。” 到了那冶铁坊门口,右采铁只一个眼神,门口的那些守卫便放行,里面的那些工人态度极为恭敬。 他虽是个采铁,却活像是这里的山大王。 “这可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你等还不快过来拜见!”右采铁神色得意地突然开口。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多么恭顺,有些人的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凶恶。 长今和章邯挡在赵元溪前面,脸上满是警惕。 被安排在矿场的人那都是犯了不小的事,也许有无辜的,但这些人通常活不了太久。 直到附近的监工甩鞭,那些刑徒的眼神才立马变得清明,跪倒一片。 右采铁道,“是臣管教不力,惊扰太后了。” 赵元溪不得不承认刚刚自己的确有些吓到了,几十上百衣衫褴褛的男人朝她围过来,是人都会被吓得不轻。 忍着后退的冲动,赵元溪冷着脸看着右采铁。 他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来到这世界这么久,赵元溪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挑衅和威胁的滋味。 嬴政虽然同样态度很差,但那只是他自己性格不好,并非是真的对自己怀有恶意,可赵元溪却从这个小吏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他不想让自己待在这里! 赵元溪平日里看着没啥脾气,但也有一根犟骨,有人不想让她干的事,那她非要干成不可。 “你的确是管教不力,既然早知道我要来这里,那应该先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赵元溪冷声道。 右采铁没想到太后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上闪过一丝阴鸷,又立马挂着笑,“臣知罪,臣这就将他们赶出去。” 他一声命令,那些刑徒跟着监工们便离开了 四周的人被清空。 赵元溪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那些人刚刚还满脸凶恶,右采铁一说话,个个都跟鹌鹑一样老实,所以那凶恶的模样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这右采铁对这里的掌控显然比她想象还要厉害。 官吏能牢牢掌控治下,这是他能力体现,若是以前赵元溪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控制着自己治下的人,威胁恐吓她,那便是其心可诛了。 赵元溪觉得自己面前的不是秦国的官吏,而是一方恶霸。 他是在忌惮自己会动摇他的地位,所以想将自己驱逐出去? “大王既然已经将此处交于我,此后还得劳烦采铁多多配合。”赵元溪轻笑。 “自然,太后需要什么,臣定然竭尽全力替您找来。” 赵元溪又问,“此处有多少个煅烧的炉子?每天能产铁锭多少?” “总共六个,每日产铁约三百石左右。” 三百石,也就一天大概一吨,这产量实在算不上有多高。 “这里工人有多少?” “工匠一百二十八人,监工十人,另有驻守的士兵三十余人。” 赵元溪将基本情况了解之后,便让两位采铁令退下,除了守炉子的一个老头,四周便没了其他人。 老人手指被烧得面目全非,有只眼睛也是瞎的,在火光映衬下,他的那张脸尤为恐怖。 赵元溪走到他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木然抬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 他是聋子和哑巴! 章邯上前检查了一番,朝赵元溪点了点,“太后,他的耳朵曾受过重伤,舌头也被人割了。” 赵元溪神情凝重,不怪她多想,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不舒服。 “你们觉得那个右采铁怎么样?” “恶吏。”章邯点评。 他见识过许多的官吏,有些地方,总会有些人自以为自己是那里的主子,在当地胡作非为。 第93章 偏偏这些人往往会和其他的官吏,官官相护,哪怕是秦律也管不了那里。 长今皱眉,“太后,这里不安全,那人对你敌意很深。” 他们今日虽带了不少护卫,但防的是流寇,长今担心若是这里的官吏对太后不利。 “放心吧!他想好好在这当他的土大王,就不敢对我动手,顶多也就吓唬吓唬我罢了!” 赵元溪没想到她来这里做个实验,竟闯进这个“土匪窝”里。 “你们说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留在这?按道理我这个太后来这里,若是能做出什么好东西,他这个采铁令应当会受到封赏,是什么缘由让他宁愿不要这个上升的机会,也要想办法让我离开?”赵元溪突然发问。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出来,也不该有人冒着得罪当朝太后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明明配合她做事,才是百利而无一害。 赵元溪想不通。 “除非这里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章邯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猜想。 赵元溪环顾四周,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冶铁的作坊,甚至可以算得上简陋,到底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132章 突发暴乱 相距约莫十丈的另一处冶铁炉,那些矿工都被遣散,留在那里的只剩下左右采铁和几个监工。 右采铁眼露凶光,“倒是没想到,太后居然会亲自来此。” 昨日收到诏令,右采铁只以为太后会派些杂役过来,矿场可是个苦地,别说女子,就是那些生在世家贵族的男子都不愿轻易踏足。 若只是些杂役,他给些好处,好吃好喝地供着,那定然是无事发生。 如今来的却是太后,若让她知道些什么,他不仅这官位坐不稳,连小命都可能不保。 “大哥不必如此担心,我瞧那太后虽有点小聪明,却也是禁不住吓的,更何况大哥行事谨慎,那太后也发现不了什么。”左采铁道。 “话虽如此,那太后身边的那个护卫却不简单,这几天提醒底下的那些兄弟,都老实一些,尾巴都给我藏好了,要是让我知道有谁让太后瞧出端倪,你们也别想好过。” 右采铁满脸凶相,扫过在场一张张神色紧张的脸,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是,大哥,我们几个办事,您还不放心么!”众人忙应声。 左采铁道:“不知这太后会在这里待多久,咱们的那批货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运出去呢!” 右采铁狠敲他脑袋,“蠢东西,钱重要还是脑袋重要?货都给我藏好了,跟那些人说一声,最近这些日子都不卖了。” “那万一太后要在这里待个把月,咱这生意都不做了?”左采铁委屈地低下头,小声道。 总不能太后一直在这,他们就一直不开张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呢! “对付那些刺头你办法那么多,怎么对上太后就脑子进水了,你不会想办法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吗?” “可是——”左采铁有些害怕,“那是太后啊!若是伤了她,咱哥俩也活不了。” 别说伤她,就是太后在这断了根头发,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左采铁又挨了一脚踹。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弟弟,借刀杀人你还不会??” 左采铁恍然,“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屋后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右采铁眸光凛冽,死死盯着那后门,竖起右手示意周围的人噤声。 他猛然拉开后门,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那干柴后。 “他怎么会在这?”左采铁惊讶道,“那咱们的计划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虽没有看清楚正脸,众人却还是认出了那人是谁。 右采铁微眯着眼,“传令下去,抓捕逃奴成宽,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可是他手下有不少人,平日里也挺听话的,万一真闹大了,那就不好收场了。”左采铁有些犹豫。 “怕什么,这成宽当初就是得罪了太后才会被送到这里的,咱杀了他,太后估计还得感谢我们,他的那几个兄弟一起抓来,来个杀鸡敬猴!” 这里的人只能听他的话,区区一个奴隶,竟也引得不少人追随,右采铁早就已经动了杀心了。 要不是看在他给自己干了不少脏事,真不会留他这小命。 成宽没想到自己居然听到了采铁令的密谋,本来他是来通知右采铁那些铁器已经融制完成,随时都能运输出去。 知道自己被发现后,他在这地方便没了活路。 成宽比谁都清楚这里官吏的狠厉,没有奴隶能活着从这里离开,他知晓了这样的秘密,死得将会更惨。 成宽不甘心,他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希望能好好活着。 他看向不远处被官兵围住的冶铁坊,眼中升起最后一丝希望。 赵元溪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查看,门口的守卫拦住她,“太后娘娘,此处刑徒暴动,还请您不要出去。” 原本老实低头干活的刑徒四处逃蹿,但因为他们手脚都带着铁链,没跑几步就被守卫给抓回去,按在地上打。 到处都是惨叫声,血沫子随着那些监工的鞭打四处飞溅——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元溪皱眉。 守卫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右采铁赶过来,“太后受惊了,臣该死!” “别该死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们跑什么?”赵元溪有些不耐烦,这老东西满肚子坏水,指不定这动乱就是他给整出来的。 “那些刑徒听说您来这里的消息,起了报复之心,为了安全,还请您不要出这里。” “臣之前便说这里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实乃句句为真,若非大王宽厚,饶他们一命,可惜这些人不思感恩,竟还想对您不利!臣惶恐!不以严惩,恐不能震慑这些暴徒!” 赵元溪没有说话,审视着眼前的人。 右采铁刚还义正词严,被这目光盯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弯起了腰。 明明是他准备来吓太后的,如今却被太后的气势给吓着,右采铁眸子闪过一丝恼怒,朝角落里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群大汉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就朝赵元溪冲了过来,嘴上喊着,“兄弟们,抓住那暴秦的太后,咱就能出去了!” 十几个人一起扑过来。 右采铁赶紧挡在赵元溪身前,怒喝道,“大胆,竟敢对太后无礼,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 守卫手中拿着长枪,将冲在最前面的刑徒胸口刺穿,直到不少人浑身是血地倒下,暴徒们这仿佛才冷静下来,神色惊恐地往后退。 有人突然道:“不是说......” 话还没有说完,那人腹部直接被划开,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众人惊惧不已。 赵元溪撇过头,腥臭的血腥味直冲她鼻尖,使其胃部一阵翻涌,她忍不住干呕几声。 长今将她护在身后,挡住她的视线,递上帕子,“太后娘娘,您要不要回屋。” 右采铁也忙道,“惊扰太后了,还请您快些回屋,臣马上会处理好这些人。” 赵元溪擦掉眼角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摇头道,“不必!” 她深呼一口气,不去看地上躺着的两人,对上那些刑徒惊恐的眼神,问,“谁告诉你们我在这的?” 第133章 原是故人(求月票) “太后娘娘——”右采铁出声。 “住嘴!”赵元溪呵道,“我没有问你,还是说是你让这些人过来的?” 她到这里才不到一个时辰,偏偏这么快就有人暴动,还偏偏这些人还能跑到她面前。 这些人看上去并非亡命之徒,赵元溪不相信他们会自寻死路。 右采铁闭了嘴,只得看向那些刑徒,呵斥道,“太后问你们话,还不快老实回答。” “我不知道,采铁饶命啊!太后娘娘饶命啊!”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我们只想活着。” 右采铁微微勾唇,朝赵元溪拱手,“太后,这些人一直都不老实,想来是太后来此的消息泄露,这才引得他们起了逃跑的心思!” “来人,将这些人拖下去处置,莫要再让他们惊扰了太后。” 守卫拖着他们往外走,粗粝的地面摩擦着他们的四肢,将他们的皮肤给磨得鲜血淋漓。 他们喊着饶命,却依旧不肯透露半分。 “等等!”赵元溪上前两步。 “太后娘娘,这些人都是犯了死罪,臣只是按秦律处置。”右采铁拦住她,正色道。 赵元溪眸色冰冷,“我说,等等——” “太后娘娘,臣是为您着想,这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怕是会惊扰到您。” 此时,那两具尸体正好从赵元溪跟前抬过去。 “让开!” 右采铁还欲阻止,却被章邯给拦下。 那些守卫面面相觑,停下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94章 赵元溪站在他们跟前,淡淡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我......” 有人刚要开口,兵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那带着温热的血飞溅在赵元溪的衣摆之上,留下一长串血珠。 赵元溪微微发愣。 动手的守卫已经跪地,“此人刚才想袭击太后,小人担心太后有危险,这才贸然动手。” 赵元溪抿着嘴,眸中怒气翻涌,她真的被激怒了。 若是之前她还只是猜想,如今是已经确定这事就是有人指使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她面杀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护驾有功?”赵元溪冷笑道。 那守卫头压得更低了。 右采铁站出来道,“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行了!行了!还不快把人都给带下去?” “章邯,给我拦住他们!” 章邯得令,将那些守卫拦住。 守卫们手持长枪,神情紧张地同章邯他们对峙,那些刑徒这才被放开,立马蜷缩在一起。 “太后,您这是做什么?”右采铁笑不出来了。 他自认为已经很给太后面子了,她为何就是不肯同普通人那样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然后老老实实地离开呢? “我在这里受了惊,自然得弄清楚原因不是么?”赵元溪淡淡道,又转而看向那些刑徒。 他们互相对视,目光又落在才死没多久的人身上,不肯发一言。 见状,右采铁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 这些人果然没什么用,活着也只是浪费粮食,清理掉他们也算做了件好事。 “太后娘娘,您看这?” 赵元溪冷冷地盯着他。 右采铁刚刚那点得意消失不见,他见过的贵人多了去了,不过是个蠢上天的太后,怎么让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今日你们被带走,必死无疑,若是你们愿意交代是谁指使你们的,我可以许你们一条生路。” 他们依旧不肯说话。 赵元溪眸中不免有些失望。 “太后娘娘,小人有话要说!” 高处突然传来亢奋的男声,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一胡子拉碴的高大男子站在屋顶上大喊。 赵元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几根飞矢从各处射来,男人在屋顶上打滚,直接掉了下来。 周围的守卫立马围上去,抄起手中的长枪就要朝他刺过去。 赵元溪喊道,“长今!” 长今心领神会,飞身上前,将那些守卫踹飞出去,给男人留下了生存的空间。 男人滚了两圈,捂着胳膊瘫坐在地上,箭矢将他的胳膊刺穿,疼得他额头冒起了细细的汗珠,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虚弱地喊了一声,“太后。” 右采铁道:“太后娘娘,此人乃逃奴,臣下令追拿他许久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出现,臣这就将人给带下去,严加管教。” 赵元溪拦住他,“采铁令急什么,何不等他说完!我倒是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太后娘娘——” 这黏糊糊地一声长唤,让赵元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略有些神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自己同他认识吗?别搞得他们很熟的样子,有事说事啊! 成宽见太后似乎不记得自己了,越发有些激动,顾不得胳膊上流着的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太后娘娘,您不记得我了吗?” 章邯最先认出了他,小声提醒,“太后,他是渭阳君的下属成宽。” 赵元溪恍然,是那个来她的造纸坊找事的恶霸啊! 赵元溪上下打量着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才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人竟狼狈至此,瘦成这幅模样,连眼神都变老实起来了。 “你要说什么?” 成宽见太后终于认出了自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自己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右采铁勃然大怒,“太后娘娘,此人是逃奴,一直记恨臣,这完全是污蔑啊!” “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罪奴,也不愿相信臣的忠心吗?” 这下换他泣涕涟涟,就差要举着刀剑自证清白。 成宽见采铁令反咬自己一口,怒道,“老贼,你自己心术不正,干了不少脏事,就怕太后发现你的秘密,才弄出这等乱事,想恐吓太后离开,此事我的确没有证据,可你私自将此处产的铁器偷偷运出去,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右采铁满脸杀意,这会恨不得将成宽碎尸万段。 成宽也不是啥好人,对上他的吃人的目光半点不惧,他也就这一条贱命,能活着自然是好,死了能咬下敌人一块肉那也不亏。 第134章 被活埋了 他怒目圆瞪,乱发如蓬草,瞧着活像土匪。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有当恶霸的潜质,明明他是在告发别人,反倒让人瞧着他才是那个被告。 赵元溪不信右采铁,也不信成宽,她只相信证据,“你说他偷卖官制铁器,可有证据?” 成宽忙回道:“小人替采铁令冶炼了不少铁器,如今就藏在后面的山洞里。” 赵元溪同他在说话,余光却在注意右采铁的表情,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便道,“你上前带路,我们去瞧瞧。” 右采铁道:“太后!臣自知嫌疑重大,妄加阻拦,您只会更不信任臣,只是那里道路险峻,随时会有碎石落下,您怎能亲自涉险?此事应交由县令或者郡守调查,若臣真的做了这等大逆之事,那臣自当以命谢罪。” 赵元溪却笑笑,“我自然是更愿意相信你的,既然你问心无愧,那我们去看看岂不是就能证明你的清白,至于那些碎石头,我觉得我运气还不错,应该砸不到我。” 右采铁脸色沉了下去。 刚刚暴动的刑徒已经全部抓回来了,他们被吊在横梁之上,那几个监工正拿着鞭子抽打他们。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成宽也觉得后背发凉吗,差一点他就要也挂在这里了。 他下意识地朝赵元溪靠近了些,余光瞥见太后冷淡的脸,却觉得十分安心。 章邯见他越靠越近,长戟当即横在他脖子上,“老实点。” 成宽被吓得一哆嗦,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右采铁一直跟在后面,看着赵元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山洞位于山脚下,紧靠着一条江水,江水之上飘着几艘打渔船 洞口并不深,站在外面就能一眼就能看到底,里面东西散落一地,连那炉窑也已经熄灭,除了一些矿石,什么也不剩。 赵元溪缓步进去,脚下踩着的碎石咯吱作响,她忽得蹲下来,捡起一块碎石头。 “怎么可能,那些东西呢!明明都是我装好的!”成宽愕然,瞪着右采铁怒道,“是不是你派人提前把东西转移走的?” 右采铁不慌不忙,“冤枉啊!太后,我一直同您在一起,哪里有时间指使别人把东西转移走,臣老实说吧!此处原是给这些刑徒休息的地方,后面臣觉得此处宽敞,离矿山也近,为了方便这才在这里加了座炉窑!” “太后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翻一翻此处的账本,每年这座炉窑产出的铁器都有所记录。” “臣年纪大了,现在只想过点安生日子,怎么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他言辞恳切,赵元溪都忍不住要信了,她问:“章邯,你怎么看?” 章邯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矿石堆旁边的木箱上,上前两步,掀开上面的木板,拿起一块黑色的石头,“采铁令,这可是石涅?” 石涅,便是煤炭,常用来用于冶炼金属的燃料。 开采出来的煤炭含有大量的硫化物,当下没有脱硫技术,是以并没有广泛作为普通人的生活燃料,而仅仅只限于用在这些冶炼铁器、铜器的作坊。 这里出现煤块并不奇怪,只是章邯记得此处并不产煤,这些煤块必然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可是他刚刚翻看了账簿,账簿之上并没有记载煤块,用的还是木炭。 那这些煤炭是从哪里来的? 赵元溪摊开手,露出刚才她捡起来的那小块煤渣,忍不住笑了笑,“采铁令,你先解释一下这些煤炭哪里来的?” 右采铁退后几步,神情慌乱,“这,这自然是臣买来炼铁用的!” “那这些煤炭为何没有记录在册?”章邯追问。 “臣——” “不好,他要跑!”章邯连忙冲上去抓他,岂料那山洞顶上落下碎石,将他给拦了回去。 大量的石头落下,章邯离洞口最近,被砸中了胸口。 若非栎动作快一步,将他给拽了回来,章邯就差点被那些石头给活埋了。 直到最后一块巨石封堵住了洞口,遮住了最后的日光,那石头落地的声音才渐渐减缓。 四处已然被封死。 第95章 周围一片漆黑,依稀传来右采铁得意的笑声,“太后娘娘,对不住了!本来您可以不用死的,可您偏要跟过来,臣也没办法。” “臣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可您非要逼我啊!” “今日您不死,死的就是臣。” “放心吧!没人能找得到你们,这里都是我的人,即便大王派人来查,他们也只能查到太后你们从臣这里离开后失踪,跟臣没有任何关系。” 长今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着众人的脸。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长今随手做了根火棍,插在洞口,照亮了周围。 赵元溪摇头,脸色看上去实在不太好看,是她太冒进了! 自古强龙难压地头蛇,她对自己太自信,或者说是对于自己这个身份太自信,忘了那些做坏事的人本来就不会讲规矩。 洞口突然涌进来水流。 水流汇聚在洞中,打湿了他们的鞋袜。 章邯刚才伤得不轻,被栎扶着,艰难开口,“太后,他们要把这里淹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先出去。” 洞内空间大半已经被石块堵住,剩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随着水位的提高,到时候他们只能等死了。 众人开始搬石头。 最熟悉这里的成宽开口道,“我知道还有一条路。” 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老贼坏的很,这里的刑徒不是被折磨死,就是刑满之后被他杀死,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成宽颇为得意。 他能在那老小子手里混到今天,靠的可不仅仅是这身蛮力。 成宽将炼铁炉后面的石块挪开,露出一条仅能一人通过的通道,“这条路可以通到江边的悬崖,到了悬崖,咱就可以跳水里,想办法上岸,再整死那老贼。” “这都是石头,你怎么挖开的?”有人忍不住问。 “我有凿子,这里那些人不常来,洞口虽有守卫,也只管进来的人,我和我几个兄弟挖了快一年,才把这洞挖通的。” 第135章 杀疯了(求月票) 赵元溪记得他来这里也才不到一年吧! 相比于冒着水位上涨的风险,等着把洞口的石头挪开,走这条路显然更稳妥。 赵元溪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体验一把“肖生克的救赎”。 密道虽然狭窄,但对于她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洞外,左采铁从半山腰上爬下来,带着不少的手下。 “大哥,我这活干得还算不错吧!” 右采铁看着那被石头严严实实堵住的洞口,笑道,“不错,回去再把太后随行的那些东西给处理干净。” “这毕竟是太后,万一大王查出点什么?咱们该怎么办?”左采铁还是有些后怕,他们平日里杀过不少人,可从未对贵族动过手,更何况这可是太后啊! 右采铁冷哼,“怕什么,人都已经埋在这里了?难不成你还想把他们给刨出来?”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把那些见过太后的刑徒都杀了,若是有人来查,便说我们从未见过她。” “是,我这就去办!” “不好啦!采铁令,昌平君突然过来了。”守卫急匆匆地来报。 右采铁脸霎时就黑了,怒骂,“这些贵人没事跑我这里做什么?” 他只想在这里过他的富贵日子,没想惹事,偏偏一个两个都过来找他麻烦。 “昌平君是来找太后的。”守卫道。 “太后的车架都藏起来了没有?”右采铁忙问。 “藏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些被抓起来的刑徒在向太后求饶,已经被,被昌平君听到了。”守卫苦着脸,战战兢兢地开口。 右采铁如遭雷击,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去,将太后的车抛到路上,装作遇到了劫匪样子,等会昌平君若是问起来,便说太后已经离开了。” 众人得了命令,立马照办。 右采铁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瞥了一眼已经有水漫出来的山洞,眼中露出阴毒的目光。 芈启今早听闻太后来了这,担心太后会遇到什么困难,紧赶慢赶地过来想帮忙,却不料没能见到她。 “太后究竟去哪了?”芈启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不悦。 难道有什么事,还是他不能知道的? 监工脸上堆着笑,“昌平君您莫急,小人已经去告知采铁令,等他回来,自然便知晓太后娘娘在哪里了。” 那个耳聋口哑的老汉瘸着一条腿,给芈启送上了茶点。 矿地上的东西实在不好吃,芈启没啥胃口,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老汉眼中闪过微光,继续给芈启添茶水,手一抖,那滚烫的热水便倒在了芈启的胳膊上。 芈启吃痛,差点掀翻了桌子。 监工见状抬脚将那老汉踹开,“没用的东西,倒杯水都做不好,还请昌平君恕罪,这老东西手脚不利索,伤着您了,小人这就把他带下去好好教训一顿。” 芈启擦着衣衫上沾着的水,见那老汉被踢得吐血,皱着眉道,“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老汉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对着芈启连连叩头后才退下。 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了芈启一眼。 芈启微愣,那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他,不如说是看这桌子,这桌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头,瞳孔微缩。 右采铁此时推门进来,笑着行礼道,“昌平君来此,下官不曾远迎,还望您见谅。” 芈启状似不经意地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神情自然,“客气,听闻太后来了,不知采铁令可否带我去寻她?” “这,昌平君刚未曾看见太后吗?奇了怪了,她不是已经回去了!您也看到了,我这苦地方!太后毕竟是千金之躯,下官这辈子能见一眼太后,已经是万分荣幸,哪里敢想能招待太后。” “走了?”芈启起身,打量着眼前的小吏,眉心皱得更紧了。 太后整日同那些泥土打交道,怎么可能会嫌弃这里,平日里她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怎么可能来一趟就回去。 “太后可有说如何炼铁?” “未曾。” 芈启心中的怀疑更甚,“那太后可有留下其他人?” “这太后带来的人,自然同她一起回去了。” 芈启断定眼前的小吏在欺骗自己,联想到刚刚那个老头写下的字,他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太后即便回去,定然也会将栎和那些墨家人留在这里,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他现在只想知道太后在哪? “昌平君,您这是去哪?” 芈启不理会他,出门唤来身边的护卫,“来人,给我去找太后的踪迹,必须给我把人找到。”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些护卫离开。 右采铁眼中晦暗不明,微微叹了口气。 察觉到身后的杀意,芈启骤然回头,只见右采铁举着铁棍朝他的脑袋狠狠砸过来。 芈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还是被打中了左肩,他咬着牙,“大胆!” 他话没有说完,四周的守卫便将他给围住,芈启的护卫有一半都被他派去找太后去了,剩下的那十几个人没能挡住守卫。 芈启被绑了起来。 右采铁苦恼不已,坐在芈启的对面,无奈道,“真对不住!我也不想的!你说你们一个个这么聪明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太聪明,死得更快么?” 芈启挣扎着,眼中满是怒火,“放肆!你要造反吗?” “下官怎么敢!您这就是冤枉我了,不过能拉两个贵人当垫背的,我这辈子倒也值!”他咧嘴一笑。 “你把太后怎么了?” “放心,太后娘娘走得不算痛苦!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芈启如坠冰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 “唉!这真不能怪我,谁让你们给我弄出这么多事的!我卖点铁器怎么了?每年官府征的铁器我都交够了!那些多余的,怎么就不是我的了?我赚这钱有什么不对吗?”右采铁满脸怨毒,眼中猩红一片。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懂我的不容易!我这辈子都搭在这里,这已经跟我身上的肉没什么区别了!” “若不是你们,一步一步将我逼到如此田地,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事?” 第136章 攻守易形 芈启愤怒道:“难道你以为杀了我,你干的事情就不会被人发现吗?” 右采铁神色癫狂,“那我还能怎么办!是你们逼我的啊!没事的,没事的,等我逃离秦国,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望着外面的那片矿山,心中还是不甘,转而恶狠狠地盯着芈启,手中的短剑高高举起,“昌平君,一路走好!” 寒光闪过,一只长箭带着破空声而来,插入他的右臂中。 百米开外,长今手里的弓再次射出一箭,直接将他钉在了墙上。 第96章 门口的守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他们采铁令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们拿着手中的长枪,惊恐万分。 “放下武器,你们还能有条活路。”赵元溪走了出来,神色平静道。 “别听她胡说,今日她不死,就是你们死!”右采铁咬着牙,将箭从墙里拔了出来后,喘着粗气吼道,“都给我上!” 十几个守卫冲了过来。 赵元溪问:“你们是想造反吗?” 那些守卫畏缩不敢向前,就连左采铁也害怕得手在发抖。 “太后,我,我们——” “老二,还不动手!谁能拿下他们的人头!赏金百两!” 守卫们围上来,两眼似是在冒绿光,一部分四散逃跑的刑徒,听到这话,手里举着木棍,眼中满是贪婪。 章邯挡在赵元溪身侧,双眼圆瞪,声如洪钟般呵道,“有命拿钱,也得有命花,难道你们还相信这逆贼的话?给我拿下他的人头,可以将功折罪,太后另有重赏!” 成宽亦站出来,大声道,“兄弟们,别跑了!听我说,这老贼压根就没有想让我们活着出去,以前来这里的刑徒都死在了他手里,想要活下去,先把他给宰了。” 不少逃跑的刑徒停下来,看向赵元溪,眼中满是犹豫。 赵元溪神情严肃,大声道:“采铁令贩卖官制铁器,中饱私囊,为了掩盖秘密,这么些年更是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已是死罪,这些守卫和监工亦是他的爪牙,其罪也难恕,但这些和你们并无关系,你们若是能帮我拿下他,自然会有重赏。”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替太后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 四周的刑徒开始汇聚,将原本围着赵元溪他们的守卫反包围起来。 那些人手上没有武器,只能用手上的铁链当做武器,同那些守卫厮杀成一团。 其中一个守卫才刺中朝他奔来的瘦弱男子,脖子却被人从后面用铁链死死绞住,手扯着铁链,脸色发青,两只眼睛像要掉出来。 这样的肉搏战遍布在整个冶铁坊。 赵元溪也逮着功夫,抢过来了一柄长枪,把那守卫打得皮开肉绽。 “太后。”长今刚踹开靠近的人,就看见太后舞着长枪把人打得嗷嗷叫。 赵元溪身手虽然不好,但她劲大,凡是在她攻击范围的人,一招下去就把他们打得在地上起不来了。 赵元溪听到长今喊她,回头笑道,“放心,我没那么弱,一起干死他们!” 长今:...... 赵元溪自从被右采铁坑了一把后,那真的是满肚子火,现在正好有了让她出气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守卫连带着监工总共也才四十多个人,赵元溪带了二十来人,加上这里的刑徒,那些守卫和监工根本不禁打。 他们没一会就被结结实实给绑起来了。 右采铁更是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地上小心翼翼往角落里爬。 赵元溪踹了他一脚,“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右采铁口吐鲜血,瞪着眼睛,“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出来?” “这话说得,我还想问你刚刚怎么没死呢!我说过了,我这人运气好,石头砸不到我!” 右采铁气得大口吐血,胸口上下起伏,眼瞅着就要厥过去。 “你先别死,说说吧!那些铁器你都卖给谁了?”赵元溪冷声问。 右采铁闭上眼睛,不再回话。 赵元溪嗤笑,“不说就以为我查不出来了么?这两天不是有人要过来运货吗?知不知道什么叫请君入瓮?” 他立马睁眼,瞪大眼睛,脑袋一歪,死了。 赵元溪踹了踹他,见他真的没动静了,那表情跟要哭了一样,转头对着众人道,“不是我干的!” 他自己死掉了,不能赖她身上。 长今刚还紧张不已,见太后好像被吓坏的模样,心中只剩下无奈,她蹲下来,探了探采铁令的脉搏,确定他已经死了,将他的眼睛合上后道,“他是流血过多死的。” 当然,如果不是太后的那番话,他可能还能多活一阵。 这人既然死了,那就要处理外面的那些守卫和监工,还有那个左采铁。 左采铁听到他兄长死了,瞬间失去斗志,“太后娘娘饶命啊!臣没有想害您,都是我兄长的主意啊!我们几个都是听他的话!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都不敢对您动手啊!” 他双腿打颤,哭得满脸的鼻涕和眼泪,他后面还跪了一排,都是右采铁曾经的下属,赵元溪却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若说右采铁是恶虎,那这些人就是伥鬼。 “太后娘娘——” 身后传来一声哀怨的呼唤,赵元溪偏头,躲在角落里的芈启蹦到她跟前,“您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被抓起来了?”赵元溪替他解开绳子,见他没受什么伤,又开始有些嫌弃。 这也太狼狈了,堂堂秦国九卿之一,竟被小吏跟绑猪一样绑起来了。 芈启有些不好意思,绳子被解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衣袍和发冠,随即行了个大礼,“是臣失察,一时着了此人的道,太后可有受伤?” “我没事。”赵元溪还想嘲笑一下芈启,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着了他人的道? 这么一来,她又笑不出来了。 偏偏芈启又追问,“太后因何失踪?” 赵元溪臭着脸道:“和你一样。” 芈启识趣的不再追问,反正太后带了不少人,从他们口中也能知晓发生了什么。 赵元溪看着那些被绑起来的人,“那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太后放心。” 第137章 当牛做马(求月票) “这山后面还有个山洞,里面估计还有些线索,你派人把它挖开。”赵元溪指了个方向道。 芈启不明所以,却还是应声,“诺!” 见太后出来了,那些刑徒跪倒一片,眼中满含希冀。 赵元溪笑容真切了许多,“今日可是他们救了你我,他们也没趁乱逃跑,你说该如何奖赏他们?” 芈启跟上来,闻言思忖片刻后答,“既是救驾有功,非死刑者可免除劳役,死刑者可免于一死,改为十年刑期,只是此事,臣还需奏明大王。” “行,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众人一片欢呼。 那些想趁乱离开,结果被抓回来的,还有被金钱所诱想对赵元溪等人动手的刑徒,却面如土色,纷纷后悔不已。 赵元溪又道:“如今此处的采铁令既然没了,那你还得早点派人过来,还有守卫也给我重新换一批。” 芈启小心地问:“太后可有合适的人选?” 今日之事,全因他识人不清,还连累太后陷入险境,这几乎令他无颜面见太后。 他正愁有没有弥补的方式。 这里既然以后是太后会常来的地方,自然安排她身边的人最为恰当,不过是一采铁令,倒是能做一个顺水人情。 赵元溪一愣,“你问我?” 这可是一座大型铁矿的管理权,等同于一座金山放在她手里了,右采铁之所以如此癫狂,追根究底就是不想失去这颗摇钱树。 赵元溪也不免有些心动,这里产出的铁器不能私自售卖,不代表不可以售卖,若是掌握在她的人手里,那等于是有了稳定的供货渠道,行事也更加方便。 只是这人选,她不免有些为难了。 “太后若是想不出来,那——” “等等,谁说我想不出来的,章邯!章邯!你过来!”赵元溪喊道。 章邯正在接受那哑巴老头的包扎,听见太后在唤他,连忙穿好衣服,“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赵元溪笑得眉眼弯弯,“我给你找了个新的差事!” 章邯那可是最后当上秦国少府的人,如今做个采铁令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拉着章邯就开始夸,“此人文武兼备,有勇有谋......对秦国更是忠心耿耿,定然不会辜负昌平君所托。” 章邯被太后一顿猛夸,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他,他有这么好吗? 芈启忍不住笑道:“太后举荐的,自然是个人才。” 刚刚那一战,他亲眼看到了此人的能耐,当个采铁令的确绰绰有余,此人还是太后的亲卫,有官职和爵位在身,虽品阶不高,倒也还算合乎规矩。 “那采铁令的印信便先交于你,上任文书不日我会派人送来,望你克己奉公,不负太后所望。”芈启将右采铁腰间的印信取下,交于章邯手中。 “诺!下官领命!”章邯跪地双手接过那印信,随即抬头看着太后,见太后朝他竖了大拇指,他又忍不住憨笑。 那些同前采铁令一起为非作歹的守卫和监工,都被芈启抓起来,带回去审问,剩下来的那些刑徒便交由章邯处理。 由于廷尉那边的赦令还没有下发过来,这些人还不能离开。 第97章 一百二十八名刑徒,除了涉事被带走和试图逃跑的,大部分人都将获得减刑。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了赦免的机会,怎么可能再去冒险逃跑,都乖乖留下,老实地继续干活。 赵元溪让人把之前因暴动被绑起来的人放下,那个哑巴老头又开始替他们诊治。 章邯见太后看着那老头,解释道,“此人原是矿地请来的医士,因为不愿和那贼人同流合污这才被报复,他们将他的舌头剪掉,耳朵也熏聋了,怕他暴露他们的秘密。” 之所以留下他,只是因为他还有点用,不然他根本活不了这久。 赵元溪突然觉得那采铁令死得太容易了,就应该让他尝一尝这个时代五马分尸的滋味。 刚刚她翻看了些历年的人员名单,从十五年前右采铁令上任,这处铁矿每年死亡的刑徒直接涨了五倍之多,好不容易有人熬到刑满,最后总会出现各种意外,亦或者那人因逃跑的罪而被杀。 刑徒本就没有人权,死亡率很高,若是逃跑,轻则受到鞭笞,重则可直接斩杀。 即便无理由杀了他们,只要说他们是想逃跑,那就根本不用负任何责任。 赵元溪长叹一声。 成宽这时畏畏缩缩上前,章邯一瞪他,他又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硬着头皮跪倒在地上,“太后娘娘,我这几个兄弟都是被那老贼逼的,您能饶他们一命吗?” 他指的人正是现下被救治的那几个暴徒。 赵元溪本来就没有打算责怪他们,不然刚才就该让芈启也将他们带走,“起来吧!他们好好服刑,到时间自然就能出去了。” 虽不苛责他们,但要宽恕他们那是不可能的,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成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忙对太后道谢。 赵元溪微笑着道:“今日你立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吗?你妻儿如今正在我那里,等赦令下来,你去寻他们,到时候我送你套宅院,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小人......”满脸胡子,邋里邋遢的大汉此刻竟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连磕几个响头,“太后娘娘大恩,成宽这辈子当牛做马也难以为报!” 赵元溪感动,又不敢动,这人还真是实诚,脑袋这么磕几下,她光听响就感觉头疼得厉害。 “起来吧!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不过你真的愿意给我当牛做马吗?”赵元溪思绪一转,笑得更开心了。 成宽刚还在哭,被太后这么一问,眼泪鼻涕直接挂在脸上,表情也有些呆滞,他干巴巴地道,“自然是真的。” 赵元溪又问章邯,“你那还需要人吗?” 章邯心领神会,应声答道:“需要。” 昌平君虽留下了一些人,但人手还是不足,章邯只能征调了一些本就不是重罪,又即将被赦免的人临时充当守卫。 第138章 吃上官粮 章邯虽不喜他,但不得不承认今日多亏了他,他们这些人才能有惊无险地逃脱险境,征用他也不无不可。 章邯道:“守卫长一职尚有空缺。” 赵元溪明白不是只有守卫长空缺,而是章邯认为成宽能当守卫长。 “你愿意留下来当这个守卫长吗?”赵元溪问成宽。 矿地的守卫等同于外聘人员,但守卫长却是实打实的小吏,官职虽然不高,但那也是正儿八经地吃上官粮了。 这样天大的馅饼掉脑袋上,成宽感觉腿都在发软,结结巴巴地道:“愿意,小人愿意!” 他给渭阳君干活的时候,别说一官半职,连钱都见不到几个,如今在太后手底下,连官都当上了! 成宽后悔又惭愧,可也止不住地高兴,哐当一下跪倒在地上,“小人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打住!你不是替我干活。”赵元溪指了指章邯,“喏!你的长官是他,我不管这里的事。” 成宽又给章邯磕了两个,“属下拜见采铁令!” “起来吧!” 赵元溪提醒,“让你当守卫长,不是让你带着守卫一起去欺负那些刑徒,而是维持这里的秩序。” 成宽忙道:“太后放心,我成宽已经洗心革面做人了,定会踏实干活,不会让丢您面子的。” 成宽在这些刑徒中积威甚重,有了他的加入,管理这些刑徒的工作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这天晚上,矿地里的刑徒终于吃上了来这里的第一顿饱饭。 “大哥,听说太后身边的那个黑脸侍卫成了我们这里的采铁令,那以后这里是不是天天都能吃饱了?”干瘦的男人扒拉着碗里的菽饭,眼角忍不住泛起泪光。 成宽同他们一起坐在石头上,得意道,“没错,章采铁的确成了我们这里的老大,不仅如此我也荣升守卫长了!等上门的文书下来,我成宽也高低是个官了!” 众人眼中不免露出羡慕之色,本来还在高兴他们过些天就能回家,现在一对比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 “我早就看出大哥是个人才,现在还入了太后的眼,以后想来是前途无量。” 成宽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不过你们也不用太羡慕,这里缺人,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干活,也能领一份工钱。” 这座矿地因为前采铁令一直都没有对外招工,所有的工匠都是外面送来的刑徒,为的就是等他们没了利用价值就可以直接杀了,不会闹出其他事端。 如今章邯接手了,自然不可能继续沿用前采铁令留下的规矩,人不够就得招人,尤其是如今大部分的刑徒都将释放,那留下来干活的人就更少了。 章邯必须想办法多招些人过来,这些刑徒都是炼铁的老手,自然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成宽将这事同他们讲了一遍。 有人喜,有人忧。 有人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成大哥,不是兄弟几个不愿意干活,只是你也知道,这地方太苦了,之前咱还死了不少兄弟,哥几个也是害怕,万一新来的采铁令也和那狗官一样,那咱们不是又跟之前一样么?” 他们现在只想回家,这地方实在待不住。 成宽猛地一拍,唰地站起来,“你们怎么能把章采铁同那狗官对比呢?” “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众人摇头,好奇地看着他。 他们都犯过事,但从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去。 当初成宽一进这矿场,周身的气质就让人知道不好惹,自然更没人敢去问。 不过,他们从成宽的那些小兄弟口中得知,成宽曾是咸阳某个大官的属下,得罪了更大的人物,才被送进来的。 这种背后有势力的人,自然更没有人敢去招惹。 成宽指着自己,“我当初就是章采铁打架,还得罪太后才被送进来的,可他们不记恨我,还信任我,让我当这守卫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又磋磨我们?” “章采铁是好人,太后娘娘更是顶顶好的人,若是他们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的?” 成宽不耐烦道,“你们不信就算了,想走便走,反正没人会拦你们。” “那章采铁有说工钱吗?”有人问。 “自然有工钱,而且天天都有饱饭。” 他们这些人当初进来的时候,为了能减轻处罚,大部分都是掏空了家底,即便归家那也是一无所有,若是这里真能给工钱,还能供饭,看上去的确是个不错的活计。 三天后,章邯的任命文书下来了,连带着这些刑徒的赦令都送了过来。 众人闻言,不由欢呼雀跃。 章邯站在门口,面前摆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敞开着,里面堆满了铜板。 “每人可以过来领十吊钱,这是太后另外给你们的赏钱。” 黄灿灿的铜币在阳光的照射下晃人眼,看着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 “要离开的,走左边,领完钱直接离开,若想留下来的,走右边,另外再领一枚工牌。” 人群躁动起来,很快就已经分好了队。 左右两边人数近乎相等。 有人突然问:“若是小人先归家,之后还想再来这里做工的话,采铁令可还收吗?” “人只要还没有招够,自然是可以的,你们这些留下来的人也一样,若是想归家,只需提前申请,按时往返即可。” 此话一出,原本左边站着的人齐刷刷地往右边聚拢。 章邯心中甚喜,不免感叹太后的睿智,他若是这些刑徒的话,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里热热闹闹,赵元溪却跑到了另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自从在那山洞里发现的煤炭,赵元溪就在找那些煤炭的来源,从成宽口中她得知这附近有个地方盛产石涅。 前采铁令边盗挖石涅,边用石涅炼制铁器卖出去,因为做无本的买卖,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眼前的煤矿之大,连赵元溪都忍不住咂舌,矿洞两边都是煤炭,一直延伸到里面,可见其储量之丰富。 第98章 第139章 让我试试刀 赵元溪猛咽口水,这要搁现代,那她就是煤老板了。 不过,当下好像更不错,这矿她能直接征用,还不用付钱。 长今见太后两眼冒星,就知道太后又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了。 赵元溪的确想到了新的赚钱方法,如今煤炭之所以没有普及使用,除了煤炭矿难以发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如果直接燃烧这些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硫化物,若是燃烧不充分,还容易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可赵元溪知道煤炭脱硫的办法,还会制做蜂窝煤。 这跟把钱送到她跟前有什么区别。 赵元溪让人运了些煤炭回去,这时候她才发现当下的运输工具大部分用的还是独轮车。 若是在平地还能推得稳当,遇到些乱石遍布的地面那就趴窝,得纯靠人的力量拖动它了。 “太后您怎么了?”长今见太后苦着脸坐在旁边,还不住地叹气,忍不住开口问。 赵元溪长叹一声,“这一路也太艰辛了。” 长今不明白,只是走了些山路,太后为何就要发出如此感叹。 “若是太后觉得辛苦,可以征用些劳役修条驰道,马车便能通行了。” 赵元溪啧了一声,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没错,但若是只是为了让她轻快一些,那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不过,长今这话倒是给了她启发。 这些煤炭要使用的话,必须运出来,若是靠那条到处都是石头的路,那光是运出的费用都比那些煤炭本身的价值高了。 修路这事必须得提上日程。 赵元溪同章邯商量了此事。 章邯听说附近有一座巨型的石涅矿,也忍不住有些惊讶,立马道,“臣会调一部分人将这条路修好的。” 赵元溪揉着太阳穴,“你再让栎多造一些双轮车,独轮车运输效率太慢了。” “诺!” 若不是马匹、牛驴之类的牲畜数量少,赵元溪恨不得再造一些牛车、马车用来拉煤。 可惜这个时代,牲畜比人精贵。 赵元溪得了铁矿,又收集到煤炭之后,便开始了她制铁大业。 当下有两种铁器,一种为生铁,一种为熟铁。 冶炼铁器的办法主要是将铁矿石混合石灰,投入高温熔炉中,用风箱提高炉内温度,将其熔化成液态,最后制成生铁。 生铁可以直接用来铸造农具、锅具,但因为其质地较脆,还需要再进行加工。 至于熟铁是在较低温的情况下,利用木炭将铁矿石里的铁还原出来,最后经过反复锻打,得到较为纯净的熟铁 赵元溪要制的并不是当下用的生铁,也不是熟铁,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更为复杂的钢。 其实现在已经有近似于炼钢的技术,将生铁加热至900度左右后保温,铁中还有的碳被氧化,碳的含量降低,铁器的韧性也将得以增加,但还达不到钢的效果。 实际的钢兼具熟铁和生铁的优点,既有强度,还有足够的韧性。 赵元溪决定采用灌钢法,将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再投入炉中进行加热,中和两者间的碳含量,达到中间值,最后进行反复的捶打,使其成分均匀。 赵元溪一下一下抡着铁锤,看得长今胆战心惊。 她虽知道太后似乎天生神力,却不曾想她能抡数百下铁锤而神色不变。 她忍不住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懒散,疏于习武,以至于好像连太后都比不上了。 不仅是她,连听到消息忍不住过来偷看的成宽,也不禁吓得满头大汗,十分庆幸当初太后揍自己的时候收了手,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太后给锤死。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她只觉得锻造铁器比烧瓷器可简单多了,瓷器一烧就是一天,烧坏了就得重做,可锻造的铁器不对,只需要回炉重新烧一下。 最后烧制一炉后,她检测了一下材料的韧性,终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瞧瞧看,这柄刀怎么样?” 长今瞅了一眼太后手里所谓的“刀”,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赵元溪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辩解,“别小看它,虽然它长得不怎么样,但绝对比你想象的厉害。” 她毕竟不是专业锻刀的,能打成这个样子,还是临时跟铁匠学的。 反正都需要打一个形状,当然是先做一把菜刀。 赵元溪叫来栎,让他给自己心爱的“菜刀”加个把手。 栎拿着那块铁,也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这东西会叫菜刀,不过不理解也不妨碍他照着太后的命令去做。 赵元溪拿着手里的菜刀,掂了掂,随手捡了一根木头,照着中间劈下去,木头直接从中间断开。 长今眸中诧异,似没想到它竟真有这么厉害,不过她更觉得这更像是太后用自己的蛮力将木头劈开的。 赵元溪摩挲着那刀口,视线落在长今腰间的短刀之上,提议道,“要不咱对砍一下?” “奴婢这把刀可是特制的。”长今眉间自信满满。 这柄短刀跟着她多年,还从来没有输过。 “那就试试看,到底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这把菜刀厉害!” 赵元溪拿着那把菜刀,朝长今砍了过去,长今抬刀阻挡,刀身应声断开,她连退几步。 赵元溪吓得忙收回手,丢掉手中的刀,拉着长今就开始检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长今摇摇头,脸上震惊之色还未散去。 她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短刀,又见太后的那把菜刀上的豁口,“太后娘娘赢了!” 赵元溪见她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略有些责备,“刚刚既然挡不住,为何要死撑着?若不是我及时收手,你就要被我劈到了!” 长今歪头,“太后不是要试试这刀的厉害吗?若是奴婢松开了手,那岂不是就试不出来了!” 赵元溪狠狠敲了一下她脑袋,“要试的办法多了去,不需要你冒险,刚刚是我考虑不周!” 她力气正常人根本挡不住,长今自然也是,自己光想着试刀,却忘记这一点了。 赵元溪只庆幸自己没有伤到她。 第140章 弹簧初成 长今眼中泛起一丝柔色,扬唇笑道,“奴婢知道了。” 赵元溪见她还在笑,白了她一眼,冷哼,“万一你真少了胳膊,少了腿,到时候你只能回家养老了。” 长今刚还上扬的眉毛立马耷拉下去,低声道,“奴婢下次不敢了。” 她知晓太后是在吓唬自己,但这却是个事实,倘若她失去了保护太后的力量,即便太后愿意留她在身边,她也不可能继续待下去。 赵元溪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有空倒是可以和高昇学一学,谁吃亏,他都不可能吃亏。” 长今和高昇明明是同时来她身边的,两人的性子却截然不同,倒不是说长今这样不好,只是赵元溪还是希望她能找到自我,而不是为她这个太后活着。 听到高昇两个字,长今皱起眉,满脸纠结。 高昇哪点好了?可现在是太后说自己应该同他学习,她或许真的该多同他请教一下? 地上的两把刀被赵元溪捡了起来,两把刀的厚度都差不多,一把仅仅卷了点刃,另一把则是直接从中间断开,谁输谁赢一眼便知。 赵元溪掂了掂手中的刀,赞叹,“还不错!” 她接着又做了不少测试,验证了钢刀的韧性和可塑性,其结果都比当下用的铁器好上许多。 赵元溪又重新改造了原本的高炉,加快里面空气流通的速度,提高炉内温度,制成钢铁的效率又再提高了些。 之前拉来的煤炭,也派上了用场,炼钢的关键在于炉内的温度,焦炭是高炉炼铁的核心燃料。 赵元溪将大部分的煤炭高温干馏后制成焦炭,用于冶炼钢铁。 少部分的煤炭则是做成了蜂窝煤,用于日常的使用。 煤炭经过粉碎、干燥后,混合黏土、石灰,再加入适量的水,搅拌均匀,放在制好的容器中,进行压制成型、晾晒干燥,就成了可以用的蜂窝煤。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炼铁坊就已经大变样。 赵元溪觉得自己没去学种地的话,她可能有搞材料学的天赋。 栎手上拿着一卷刚做好的铁器走过来,兴冲冲地道,“太后,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弹簧?” 赵元溪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弹簧么!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搞出这玩意,现在终于做好了。 她接过来,放手里简单测了测,大概能承受她四成的力,便点评道,“还不错。” 当下的技术水平,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是极限,只是用于纺织机上的零件倒没什么问题。 如今这里已经迈入正轨,赵元溪眉眼带笑,“终于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两小家伙有没有想我,章邯,这里就交给你了!” 第99章 她已经来这里一个月了,中途虽回去过几次,但每次回去天都黑了,两个小家伙都已经睡着了,也就天刚刚亮的时候,他们才能见上一面。 赵元溪都忍不住有些想他们了。 章邯拱手:“诺!” 赵元溪道:“你办事我放心。” 太后要回去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 赵元溪正打算回去,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她提起裙子就要上车,余光却看见周围不少人围了上来,为首的人还是成宽。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仅仅是这个炼铁坊大变样,就连这些工人也全都换了面貌。 脸上多了些血色,精气神也好像回归,整个人都透着生气。 赵元溪有些奇怪,“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成宽憨笑道:“太后娘娘,听说您要回去了么!我们感谢您的再造之恩,所以想来送送您!” 赵元溪笑道,“是你们自己改造了自己,我倒是没出多大力!我也不是不回来了,等需要制作新的铁器时,说不定你们还能瞧见我。” 原本心里还有些难受的工人听到这话,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太后娘娘放心吧!我们的手艺一定会让你满意,你想做什么样的,我们这些人都能给你做出来!” 众人应声,十分热闹。 赵元溪弯眉,“行,我记住了!好了,我真该走了,你们都回去吧!” 章邯牵着马车走过来,赵元溪上了车。 章邯如今已经是这里的官吏,本没有职责要护送太后,但他强烈请求,赵元溪也不好推拒,便答应了他。 长今拉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视线,正要将车帘也拉上,却被赵元溪给阻止。 “就这样吧!没关系!” 那些工人还站在那里呢!既然是来送她的,那就让他们多看看也没事。 赵元溪看着那些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情难免怅然,可一张熟悉的脸立马打破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也来了?”赵元溪隔着车窗,问外面骑着马的成宽。 “我来送太后,再回去看看我妻儿,采铁令已经批准了!”成宽那张大脸咧着嘴笑着,他如今瞧着就是个傻大个,哪里还能看出以前恶霸的模样。 赵元溪甚至怀疑难道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容易犯蠢,咋好像她身边的人都有点呆。 长今是这样,章邯也有这样的苗头,现在就连这曾经的土霸王也成了憨憨。 赵元溪默默将帘子给拉上,不再看外面,反而抬眼瞅着长今,心中嘀咕,这应该不是她的原因吧! 长今察觉到太后在盯着自己,心中一紧,难道是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寻到镜子,偷偷照了照,确定脸上没东西,更觉得奇怪了,太后到底在看什么? 她自以为做得让人无法察觉,可实际赵元溪全部都看在眼里。 赵元溪被她这傻样子给逗笑了,见长今疑惑地看过来,又立马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有个东西送你!” 刚才还被太后整得莫名其妙的长今,注意力立马被吸引,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赵元溪从包袱里翻出那个木盒子,盒子其实是用随处可见的杉木做的,实在不起眼。 太后的东西都是长今亲自收拾的,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激动。 第141章 秦国败了 赵元溪打开盒子,一把短刀映入眼帘。 刀鞘虽只是用木头制成的,上面的花纹却极为精致。 赵元溪解释:“这刀鞘是我拜托栎雕琢的,不过这刀是我亲自打磨的,样子虽比不了你之前的那把,但绝对好用。” 那柄短刀被砍断之后,长今虽然不说,赵元溪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舍。 既然能贴身带着,想必也是她珍爱的东西,就这么被自己给祸祸了,赵元溪觉得自己应该赔她一柄。 那把“菜刀”她自个用,便新做了这柄短刀送给长今。 “奴婢......”长今嚅嗫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角泛红,却固执得没有将眼泪流下来。 赵元溪将刀交到她手里,笑着道,“我送你刀可不是要把你哄哭的,有了这把刀今后你就能更好的保护我了。” “奴婢定当誓死保护太后!” 赵元溪眼皮猛地一跳,连忙打断,“呸呸呸!什么誓死不誓死,不说这样的话,你得好好活着,我也会好好活着。” flag可不能乱立啊! 赵元溪在这哄小姑娘,却不知咸阳宫里今日有多么热闹。 嬴政终于拿到了太后口中所谓的弹簧,他让工匠将这些弹簧安装在投石机和弓弩之上。 芈启看着城墙下的两台投石机,左边是没有经过改良的,右边是加装了弹簧的。 旗令一下,两台投石机立马将硕大的石块掷了出去。 石块沿着两条抛物线飞出,落到了不同的地方,将地面砸出个深坑。 左边的极限距离约百尺左右,可右边的却达到了将近一百四十尺,破坏力也大大提高,那两个坑的深度也差了将近一尺。 芈启倒吸一口凉气,仅仅只是装了这个东西,攻击范围就扩大了四成。 嬴政微微勾唇,“尚可!” 芈启嘴角抽搐,大王如果你别笑得这么开心的话,臣还姑且能信你这是真心话。 不过若他突然得了这么个大宝贝,估计笑得比大王还要高兴。 “恭喜大王!”芈启俯首恭贺,周围的群臣也齐齐跪下。 嬴政命令,“传令下去,所有的兵器坊都去生产这些弩机,寡人要让秦国箭比其他的国家飞得更远,直插他们的心脏!” “诺!” “报——” 战报传来,嬴政以为是大捷,抚掌笑道,“读出来。” 那拿着战报的小卒,从竹筒中打开那张纸,脸霎时就白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冷汗大颗落下,“大王!” 竹筒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芈启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嬴政脸上的笑也僵住,盯着那张摊开的战报,呵道,“读!” 小卒哆哆嗦嗦地声音在环绕在四周,所有人都安静地可怕,低着头不敢看大王一眼。 秦国输了—— 秦军攻占下赵国的九城后,平阳之战歼灭赵军十万,更是杀了赵将扈辄,现在却输了! 嬴政脸黑得可怕,不仅仅是因为秦军输了,更是因为听到桓齮兵败后逃亡了。 众人战战兢兢,就连芈启、李斯等人此刻都不敢多说一句。 嬴政强压怒气,“李牧是何人?” 此刻,惟有还算熟悉赵国情况的尉缭站出来回话,“大王,李牧原是赵国派到边关镇守匈奴的将领,被赵王常年冷遇,如今赵王手中无人可用,估计这才想起了他,他从不曾与我秦军交战过,不过臣早年同他接触过几次,的确是个将才。” 嬴政突然想起太后曾给自己的那封书信,拳头之上的青筋冒起,“回宫!” 刚刚因为新得了武器,而欢呼雀跃的人,此刻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望着秦王离去的背影,如今只庆幸他们没有被迁怒。 回了宫的嬴政,气得在大殿中来回打转。 被留下的尉缭,心里也是万般无奈,提醒道,“大王,当下还是退兵为好!” “如今秦军士气大减,粮草亦出现了短缺,即便再留在赵国境内,也无法前进半步,不如先保存实力,积蓄力量,再发动攻势。” 嬴政知晓尉缭说得不错,再打下去只是拖垮秦国,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可他还是不甘心! 嬴政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退兵!” 远在千里之外的肥下,秦军溃散,四散奔逃。 将军桓齮因为兵败逃亡之后,部分秦军脱离了主军在赵地四处逃亡。 去疾手持长枪,捅死了一个正拿着砍刀砍向秦军的赵国小兵,温热的血溅在他满是黄泥的脸上。 他喘着粗气,朝那个倒下的秦国小兵伸出手,“起来!” 那小兵刚爬起来,身后又来一赵兵直直刺中了他胸口,小兵瞪大眼睛,口吐鲜血,嘴唇动了动,可去疾再也听不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去疾满眼猩红,调转枪头,将那赵兵捅倒。 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又不知道自己面前死了多少的秦兵,明明那些人前些天还跟他一起唱歌,如今却倒在这里,永远留在了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国家。 血几乎染红了这片大地。 远处的城楼之上,李牧俯视着厮杀在一起的赵军和秦军,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横扫一片的小将。 “秦国竟还有如此勇猛的人。”李牧皱眉。 距离太远,李牧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却也能知道此人很年轻,李牧心觉可惜,如果这样的人在他手里,那自然会是他的得力干将,可惜对方是秦国人。 第100章 “将军,你要去哪?”副将见自家将军提着他的长枪,跨上骏马,“自然是同他斗上一斗!” 李牧骑着马,很快就到了去疾跟前。 去疾的手有些发抖,他已经连续打了两个多时辰,快筋疲力尽了,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高大的武将。 他收紧了握着长枪的手,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你若投降,我可以饶你一命!”李牧骑在马上,手里的长枪对着去疾。 去疾吐出一口血水,“要战便战!” 李牧有些遗憾,眸光微动,长枪飞快刺过来,去疾提着枪迎上去,两者相互碰撞,金属摩擦声十分刺耳,李牧枪头下压,去疾单膝跪地。 第142章 半自动机器 去疾双手举着长枪,他紧咬着牙,额间青筋暴起,双脚陷入泥坑之中,血顺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滑落。 李牧俯视着眼前的少年,如在看困兽,双臂肌肉绷紧,骤然加力,只听“咔嚓”一声,去疾的长枪应声断裂。 他虽尽力躲闪,右臂还是被狠狠刺中,留下一个碗大的伤口,几乎要将他的整条手臂捅穿。 与此同时,半截断裂的枪也直朝李牧的面门飞来。 李牧不得不翻身躲闪,只这一会的功夫,去疾手里已经握着了另外一把长刀,朝着李牧劈过去。 “噗嗤”一声,铁器入肉的声音传来,去疾闷咳出一口血,看着胸口多出的枪头,眼中满是遗憾。 他栽倒在地,望着天空的那片云彩,他想到了阿母、阿父、章大哥、还有那些兄弟...... 自己答应过他们要回去的! 李牧皱眉,翻身下马,满脸不赞同地望着自己副将,“我可以拿下他,你不需要出手。” 两将对战,突然有人插手,这并不是公平的对决,是他胜之不武了。 副将辩解道,“属下担心将军有危险。” 事已至此,李牧也没好再说什么。 不过是秦国的小卒,死了便死了。 李牧正欲离开,余光却看到已经没气息的人手指动了动,他脚步一顿,俯身探探对方的鼻息。 胸口被捅穿了,竟然还活着! 李牧眼底难掩异色,脑海中闪过这个少年刚毅的脸,起身命令道,“带他回去,交给军医。” 副将不明白为何将军要救这个秦国的小卒,他看了看自己的将军,又盯着地上少年的脸,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召来人,将地上的人抬上车给拉回了城内。 军医见过不少重伤的人,却还没见过有人把尸体放这里的,虽然此人还有口气,但气散了也就死了,拉回来完全是白费功夫,更何况他没看错的话,此人是秦军吧! 军医一脸为难,“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想要留他一命,你看着治便是,能治的活最好,治不活——”副将满脸纠结,“将军也不会责怪吧!” 后面半句他有些心虚,毕竟人是他捅的,死了到时候还得算他头上。 事实上李牧还真不太在意,只不过见此人有如此求生欲,起了一丝恻隐之心罢了。 秦军在赵国溃败一事,很快便传至秦国,李牧的大名也由此传遍天下。 之前的数次战役,秦军势如破竹,直攻邯郸而去,不料如今却栽在个声名不显的小将手中。 不仅秦国上下皆震,就连其他五国都哗然。 赵元溪听说了此事,心情复杂,很多事即便她想改变,似乎也改变不了,遇上李牧是秦军的大劫。 历史上,秦国久攻赵国不下,最后还是靠着反间计,让赵王亲自下令诛杀了李牧,秦军才得了机会,拿下赵国。 李牧不死,秦国难亡赵国。 赵元溪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干脆拿了份报纸来读。 结果报纸的头版就是那些学子对于此事攻赵失败的讨论。 她立马没了兴趣。 赵元溪干脆跑到栎那边,瞅瞅他的织布机改的怎么样了,安装了弹簧之后,织布效率的确有所提升。 甚至他还将织布机同水车结合上,让其随着水车的运转自动控制综片的升降,利用弹簧装置,织布工人控制纬纱穿过梭口,再进行打纬就可以完成织布流程。 这已经近似于半自动化的织布机,把赵元溪都给看愣了,围着那机器绕了好几圈,不住的咋舌,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之前因为秦赵之间的战事带来的不悦都消散不少。 赵元溪拍着栎的肩膀,“栎啊!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你知不知道你造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果然诚不欺她,有了这台机器,赵元溪只感觉大把的钱朝她滚滚而来。 栎略有些不好意思,“这并非小人自己造出来的,孟喜巨子还有其他的墨家子弟都有参与,还有就是太后您制的弹簧,若是没有它,估计也不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 “都厉害,都厉害!你们都是我的大才!”赵元溪笑得合不拢嘴,收下这群墨家人果然是她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之一。 赵元溪大手一挥,“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提!” 栎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当然!” “小人想要一个更大的置物间,现在这里的屋子还是小了点。” ...... 赵元溪满脸复杂,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就这样?” 她恨不得拎着栎的衣服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太后若是想再赏我点钱,那小人也喜欢。” ...... 等着他狮子大开口,结果就这—— 赵元溪愁容满面,不知道该说他是傻,还是太傻! 她长叹一声,“这些都会有的,不仅如此,我还可以特别给你们建一栋大大的房子,专门给你们墨家人使用。” 赵元溪已经尝到了墨家人带来的好处,怎么可能就这样收手,像栎这样的人才,就需要给他一个足够大的舞台,让他去发挥。 现在栎和那几个墨家人都还蜗居在造纸坊这里,赵元溪觉得有必要给他们另辟住处。 好在这条街的整个铺面,都被赵元溪给买了下来,后面还有大片的空地可以让她使用。 赵元溪拿出地图,指着一处地,“这里大概有十亩地,我都划给你们,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设计出你们想要的住处,不需要在意钱的问题,你们只需要考虑自己的需求,做出你们心中完美的墨家研究处。” “这?”栎的手仿佛都在抖,“真的吗?” “我像是说假话的人吗?”赵元溪轻笑,“放心吧!给你们盖一片楼而已,这笔钱我还是出的起,更何况你造出来的这东西,其价值已远甚这些楼,而你们更是无价之宝。” 栎红了脸,也不知是羞,还是在激动,“多谢太后。” “孟喜不是被罢官了么,等他把祈年宫建完,你让他也住进去,还有你的那些同门师兄弟,多多益善,让他们考虑考虑这里!反正我这里绝对少不了他们的饭。” 赵元溪又把主意打到了孟喜身上。 第143章 试试蒸汽动力 嬴政不在乎他,可赵元溪稀罕。 墨家巨子能耐多着呢!谁知道他能搓出个什么东西出来! 栎笑着点头,同时也为孟喜巨子高兴。 墨家式微,在秦国的墨家更是如此,得太后的看重,他们才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栎不知道墨家最终会走向何处,但他莫名相信,只要有太后在,墨家就永远都会有一线生机。 赵元溪见他能把半自动纺织机都给做出来的,干脆提议让他把水利纺纱机也研究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栎的鼓舞,赵元溪现在只觉自己强的可怕,脑中顿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千多年前的古人都能想出这种东西,没道理她这个见识过科技大爆发的现代人不能把未来的科技用在现在。 水力推动毕竟还是不够稳定,一旦遇到枯水或者丰水期,其生产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赵元溪觉得有必要研究一下蒸汽动力,可惜她空有这个概念,对于机械构造却并不了解。 她将目光放在栎身上,她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别人不行,不代表所有人不行,群策群力,说不定就能想出办法来。 “栎,你烧过水没?”赵元溪试探性发问。 栎不明白太后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不解地答,“自然烧过,太后您是口渴了吗?” 赵元溪乐呵道:“那你肯定见过陶锅盖子被顶开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这股力量代替水力,会怎么样?” 栎愣了愣,皱着眉沉思良久,才谨慎开口,“太后是想要小人想出办法利用这水汽力,可自古从未有人这么做过。” “利用这水力不也从未有人做过吗?”赵元溪笑了笑,“我曾做梦见过一种东西,能通过加热的蒸汽推动大型的车辆,甚至船舶,见之久不能忘,你可以试试往这个方向多研究。” 第101章 “材料嘛!”赵元溪瞧着周围满地的木头,“不用局限在这些木头,铁器、铜器都可以考虑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只管把图画出来,我让人给你定制。” 栎感觉压力倍增,面对一个自己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东西,却要他造出来,他感觉不亚于让瞎子在地上找粒芝麻。 赵元溪知道这很难,但她也不会啊!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他人。 不过赵元溪也没那么丧心病狂,她还是简单给他画了一张蒸汽机的结构图。 大致原理她清楚,具体怎么实现就要靠栎他们自己了。 赵元溪心情沉重地来,高高兴兴地走,独留栎对着一张图纸发呆。 回了宫,两个小家伙正好下了课,子婴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赵元溪将他举高高,逗得子婴咯咯直笑。 扶苏见大母今日这么高兴,也忍不住一脸求抱抱。 赵元溪雨露均沾,挨个抱了一遍,甚至将他抛了起来,看得一旁的长今心惊胆战。 第一次这么玩,扶苏既害怕,又觉得刺激,直到被大母抱在怀里,他抓着大母的衣服,小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也亮亮的。 好玩—— 一大两小欢声笑语地回了澧阳宫,才到宫门口,赵元溪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昌平君今日怎么来了?” 这才多久没见,昌平君咋就如此地憔悴了。 芈启终于等到了太后回来,眉间舒展开,朝她行礼道,“见过太后,臣今日是来找您的!” 赵元溪不记得最近有什么事找他,那他来找自己干嘛? 不过,见他神色凝重,赵元溪也没再同他开玩笑,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你们跟长今先回去,我和昌平君有事相谈。” 子婴还想撒娇,让赵元溪将他留下,可见大母神色严肃,他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被扶苏拉走了。 四周没了人,芈启又朝赵元溪行了一礼,“太后娘娘,今日我是来请教您的,您还记得您当初同臣说赵国尚有良才之事?” 芈启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您当初说的可是李牧?您是怎么知道秦国会输在他手上的?” 他的目光有审视,有好奇,亦有畏惧! 赵元溪全然不在意他的此刻的神情,反问道,“今日是你自己想过来,还是政儿让你来的?” 芈启回道:“是臣自己要来的,不过大王虽然没说,但想来和臣有同样的疑惑。” 这些天,大王和其他的几个将军在复盘这次战役,每每提到李牧二字,大王虽然不说,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尤其是开战前太后的提醒,更让这次大败像是秦王狂妄自大导致。 赵元溪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真相,又开始胡编乱造,“我的确和李牧有旧,准确的说是先王同李牧有旧,先王常在我耳边夸赞李牧是个大才,可惜赵王有眼无珠,一直不重用他,赵国既到了生死关头,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反正秦庄襄王已经死了,他跟赵姬说过什么,还不是她说得算—— 芈启了然,先王交友众多,会同李牧交好也并不奇怪。 “那太后可知晓应对他的办法?” 既然太后能预见李牧会是秦国灭赵的阻碍,也不知她有没有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赵元溪沉默。 芈启本只是试探地一问,见太后露出难色,便知她这是有办法,但不愿说。 他立马跪地,“太后娘娘,大王为了此事已经几日没有睡好,我秦军在赵地折损不计其数,若是您真有办法,还请赐教。” ...... 明明是秦国大臣想出来的毒计,现在却落她脑袋上了,赵元溪感觉他在明晃晃地给自己挖坑。 “大王打算什么时候再攻赵?”赵元溪没有回答,反而又问。 芈启道:“攻赵的秦军如今都已经撤回来了,若要再重整兵马,至少还需要一年。” 这次秦国不仅仅损失了不少几万大军,更是折了不少大将,一年已经是保守的推测。 赵元溪咬着牙道:“好,那就一年的时间!你去同大王说,让他一年后再派兵攻打赵国,我会给他想办法的。” 第144章 新的来客 “太后打算怎么做?”芈启忍不住追问。 攻赵之事,是大王和诸位将军共同商议的结果,如今落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现下大王和诸位将军都还未决出破解之法,芈启实在猜不出太后会想做什么。 赵元溪也觉得头疼,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次不会是秦国攻赵的第一次失败。 嬴政既然没有放弃攻打赵国的念头,那至少还得再输一次,才会转而去伐韩,可见李牧当初是真的把秦国打疼了。 既然知道结果,赵元溪便不能坐视不管。 “保密!”赵元溪凉凉地瞧了一眼芈启,吐出两个字。 芈启心中一哽,“连臣也不能知晓吗?” 赵元溪不说话了。 芈启心中哇凉哇凉的,不甘心地道,“大王要是问臣,臣该如何回答?” “那就让他自己来找我。” 芈启更心塞了。 赵元溪倒不是怀疑芈启,只是既然是离间计,那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事实上,将计策告知嬴政,让他的人去做,或许成功率更高,但正如嬴政不能完全信任她一样,她对嬴政也不够信任,尤其是赵国人和嬴政有旧怨。 赵国可以亡,但赵国人不应该陪着他们的国君一起死,李牧是赵王最后的底牌,却不该只是赵王的底牌。 送走芈启之后,赵元溪又迎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余郊自从离了雍城后,便一直留在秦军的大营,给那些军医教各种外伤的治疗技巧。 秦军攻打赵国,他本可以不跟着一起去,但作为军医,前线才是他们能救治更多人的地方。 他跟着秦军一同进入了赵国。 面对着整日都救不完的人,还有那些在他面前痛苦死去的年轻人,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余郊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半点青丝不见,发际线也狠狠往后移了两寸。 赵元溪一见他,还以为自己宫中何时来了个老神仙,直到他出声,这才认出他来,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轻叹道,“余太医,这些日子想来你是受苦了。” 余郊苦笑,“救死扶伤何谈辛苦,我能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赵元溪心中咯噔一下,余郊有点不太对劲,当初离开的时候斗志昂扬,如今却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 “余太医既然回来了,那便留下多休息一段时间,你那两个小徒弟估计留了一大堆问题等着你呢!”赵元溪道。 提到他的两个徒弟,余郊灰暗的瞳孔闪着微光,喃喃道,“两个没出息的小儿,也不知道自己去想办法。” 赵元溪笑着,“这不还有你么。” 余郊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提起点精神,“今日臣来此,并非只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那个名为去疾的少年?” 赵元溪当然记得,这名字还是她给他取的呢!见余郊神色恹恹,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国派了将近三十万大军攻打赵国,去疾自然很大可能就是这三十万大军中的一个。 “他怎么了?” 余郊道:“臣与他先后入了军营,臣为军医,他自伐赵之后,很快升了百夫长,可秦国撤兵后他并没有及时赶回来。” 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撤回来,要么死在了赵国,要么被赵军俘虏,无论哪个,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赵元溪沉默了,她想起了那个少年连问自己几个问题的模样,明明厌恶战争,可却因为自己的那番“胡言”而毅然选择入军。 “他失踪了?”赵元溪艰难地问。 余郊摇头,去疾作为他另外新的治疗方法救治的第一个伤患,加上他又是太后的亲信,余郊对他一直多有照拂,更是十分喜欢这个纯良的孩子。 听说了他失踪的消息后,余郊便派人去寻他的踪迹,所幸还真的被他打探到了消息。 “同他一起的秦兵说,当时去疾和赵国的将军缠斗,吸引了不少赵军前去相助,他们这才有机会从赵军的围剿中逃脱,去疾被打伤后,被那个赵军将领李牧给带回去了。” “臣还打听到,赵军将领的确捡了个小兵回去,只不过那小兵伤得很重,如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赵元溪原本就要派人去赵国,如今更是有了必须去的理由。 “我知道了,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派人将他带回来。” 余郊眼角微湿。 赵元溪叹息道:“余太医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牧得解决掉,去疾也必须带回来,赵元溪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良久后,她突然开口,“长今,去把高昇叫过来。” “诺。”长今忍不住看了太后一眼,默默退下。 第102章 高昇最近这些日子赚钱都赚麻了,若说赵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那楚国就是一桌的山珍海味,他光是数钱就数到了手软的地步。 自从开拓了与楚国的商贸之后,高昇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心点,这些玩意要是碰碎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高昇挺着个腰,趾高气昂地在瓷器坊里转悠。 “哎呦!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绊老子!”高昇猝不及防地被人绊倒,捂着屁股怒道,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刚还龇牙咧嘴的脸上立马挂上讨好的笑,高昇拍拍衣服爬起来,笑问,“长今女使今儿个怎么来了?” 长今沉默了会,收回腿,淡淡道,“太后召见你。” 听到太后要见自己,高昇喜笑颜开,“奴才这就去见太后。” 高昇抬步往前走,只是那屁股半撅着瞧着实在有些狼狈。 长今脸上略有些心虚,刚刚她完全可以将脚及时收回来,可她就是不喜此人,即便太后觉着他好,还是改变不了她对他的印象。 她想激怒他。 高昇忽得停下,让出半个身位,俯身抬手道,“长今女使先请。” 长今止步,冷着脸看他,淡淡道,“你既也不喜欢我,就不必装出这幅模样。” 即便高昇隐藏得再好,直觉告诉她对方身上同样带着满满的恶意。 第145章 抛鱼饵了 高昇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真的不喜欢同长今这样的人接触,比之章邯那个木头还让他心烦,是人都知道做人留一线,可偏偏像他们这样的人,连装都不会装。 “女使说笑了,奴才同你一起伺候太后,对女使谈不上喜欢与否,我们只要伺候好太后就行?” 长今沉默良久后道,“刚刚是我故意的。” ??? 高昇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 “所以,你可以骂我。”长今静静地看着他。 高昇:...... 这话让他怎么接? 高昇心底升起的满肚子火,像是突然一下子就被浇灭。 他被气笑了,终于也懒得再装下去,转过身就走了。 长今看着高昇的背影,喃喃道,“也不是能一直装下去。” 高昇这会已经在心底把长今骂了一万遍。 真的是气死他了! 他向来喜欢以弱示人,不是因为他无能或者软弱,他只是求稳,要么做事做绝,一击毙命,要么就乖乖蛰伏等待时机。 对于太后,他敬重。 对太后身边其他的人,他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能合作共赢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表面客气也还算过得去。 可长今女使今日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果然,他们那样的人跟他八辈子不和,瞧着正直刚毅,实际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惹人生厌。 到了澧阳宫门口,高昇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也不管后面的长今,欢欢喜喜地走了进去。 长今看着他大变脸的过程,眨了眨眼睛,陷入了久久的思考。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高昇高呼。 赵元溪笑道,“起来吧!今日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问你。” “当初你说郭开有意同你合作,如今你们二人可还有联系?” 高昇懊恼地跪地,忙解释道,“奴才虽运了些瓷器前往赵国售卖,可绝对没有再同郭开商议其他的事。” 他虽贪财,但还不敢做出违抗太后命令的事,尽管郭开多次以利相邀,他也还是不敢违背禁令。 赵元溪自然清楚他的确没有再同郭开有太多私交,她虽将手底下的生意都交给高昇打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做了甩手掌柜。 不仅高昇是她的人,高昇手底下的人也是她的,她可没有做周天子的爱好。 “不必如此紧张,我有件事交于你,现在你可以去联系郭开了,就说你愿意私底下将瓷器坊搬到赵国。” 高昇惊得猛抬头,不敢置信,张着嘴结结巴巴地问,“太后,想要奴才做什么?” 这说不好就是通敌叛国的罪,高昇觉得太后应该没想让自己死吧! 赵元溪笑了笑,“别这么惊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这只是说辞,反正只要让郭开相信你愿意同他合作就可以,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秦赵之间必须保持畅通交流,两国不宜发生战争了。” 高昇依旧是满脸疑问。 “你得让他相信秦国这次受到了重大的打击,短期内无法再攻打赵国,赵国不需要那些守军保护,那些人的存在如今只会对赵国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高昇手心仿佛在冒汗,他这才惊觉太后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若是不信奴才怎么办?”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高昇的这张嘴的厉害,赵元溪见识过,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赵王的确昏庸,郭开更是唯利是图,若是他们真的有远见,当初就不会在李牧三番两次替赵国挡下秦军来犯后,依旧派人杀了李牧。 赵元溪现在只是要赵王将李牧调离,让李牧失去掌管赵军的权利,遣散守在秦赵边境的那些城池里的赵军。 “另外,还有一件要事!我之前手底下有个小家伙,名叫去疾,你见过他的,他被李牧给抓住了,去了赵国后,你想办法将他给带回来。” 高昇低头应声,“诺!” “可是,太后真的打算将瓷器坊送于郭开吗?”高昇满脸不舍,这些瓷器能赚多少钱,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这钱罐子要送给别人,这无异于从他心口挖肉。 “总得抛鱼饵下去,鱼才能上钩!放心吧!怎么吃进去的,我会让他怎么吐出来。” 三年,最多三年的时间!秦国就能拿下赵国,到时候郭开造多大的瓷器坊,那最后都是她的。 高昇见太后神色笃定,心中的不舍得以平息。 太后不会做亏本生意,他只需要躺着赚钱就行,而且太后让他私底下联系郭开,到时候他便是两头赚,郭开得给他分钱,太后这边也同样少不了他的好处。 高昇心中一阵窃喜。 长今见他离开后,眉头依旧皱得厉害。 赵元溪忍不住笑道,“你眉毛再皱下去,就要成小老头了。” 长今道:“太后太信任他了,若是他将您的计划告诉郭开怎么办?” 赵元溪眨眨眼,“什么计划,高昇好意同他做生意,只是担心秦赵之间的摩擦影响他们的生意而已,郭开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又没有让郭开去挑拨离间,让赵王杀了李牧。 赵元溪又叫来了令尹。 令尹如今已经小有名气,不仅仅是在秦国,周边的其他几个国家也到处流传着他编的小故事。 赵元溪今日要他编一个李牧同秦庄襄王交好的故事。 令尹从赵元溪口中听说了李牧和秦王子楚相识的经历后,立马脑洞大开。 只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悄悄瞅了一眼上面的太后,小声问道,“如此编排先王,太后娘娘您不会生气吧!” 赵元溪憋笑,“无妨,写好之后,也给我看看!” “可是大王那边!”太后娘娘不介意倒正常,毕竟是太后怂恿他写的,但大王万一要是知道了,那他这个脑袋估计也别想要了。 “你怕什么?政儿要是来找你,你就来找我,我会同他解释的。” 赵元溪才不怕嬴政会找过来,难道询问自己母亲,他父亲曾经的私情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事吗? 第146章 他醒了 何况这些事也并非完全捏造,只不过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小小的艺术加工,让人更加相信他们关系甚密而已。 若想让赵王不再重用李牧,就得让李牧失去赵王的信任。 秦王子楚同李牧有没有私情或许是仁者见仁,但两人关系好这件事定是洗不清了,不然怎么会传出如此离谱的论调呢? 赵元溪承认这手段是脏了点,但管用就行。 令尹怂得缩了缩脖子,还是怕得不行,毕竟太后不会要人命,但大王真的有可能将自己活埋。 “太后娘娘,小人担心大王若是真的派人来找,那小人估计就见不着你了!”他吸了吸鼻子,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赵元溪无奈道:“大王有那么可怕吗?”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赵元溪觉得嬴政还是挺正常的,性格虽然暴躁了些,但残暴还真说不上,同他好好讲话,也不会乱杀人。 令尹下意识地点头,又连忙摇头。 赵元溪手指轻敲桌面,微眯着眼睛,“你若不写,我也不逼你,只是既然你连这都写不出来,那留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太后娘娘!”令尹忙打断太后的话,高声道,“小人愿意!你想要什么样的,小人都能写出来,保管让您满意!” 第103章 赵元溪勾唇一笑,“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令尹神情沮丧,委屈地低下头,在被送回去,跟掉脑袋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毕竟留下只是可能会死,可回去活着也没意思。 “不用这么担心,大王不会在乎这个,说不定事成还会赏赐你呢!”赵元溪安抚道。 事成?抹黑先王这事成吗?大王难道不喜欢先王吗? 令尹思绪发散,想象力很丰富,但政治敏感度却一般,他这会只纠结大王到底喜不喜欢先王。 大王不喜欢先王,那喜不喜欢太后呢? 令尹偷摸地瞧了一眼太后,见她笑得不怀好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管大王喜不喜欢,自己肯定是不喜欢的。 赵元溪见他浑身打颤,忍不住问,“你很冷吗?” 令尹连忙摇头,战战兢兢地回答,“小人无碍,小人告退!” 瞧着令尹跑得飞快的背影,赵元溪不解,捏了把自己的脸,“我看上去难道很恐怖吗?” 柚笑着道:“令尹先生恐怕还是担心大王会责怪他,这才面露惧色。” 赵元溪十分认同柚的观点。 另一边的高昇得了命令后立马派人传信给郭开。 事实上,郭开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从他手里得到瓷器的制造方法。 如今好不容易能和他光明正大交易,高昇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若是这次他能帮大王拿下赵国,到时候他就不再是这小小的内监。 太后还是太心软了,事既然做了,那就应该做得更干脆些,不给他们任何机会才对。 “高公公,行李都收拾好了!” 高昇微微颔首,转头回望雍城,等下一次回来,他就不只是这高公公了。 赵军大营内—— 四周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床上躺着的人耳朵动了动。 去疾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营帐。 秦国尚黑,用的旗帜都是黑旗,可墙上的挂着的旗帜却是赤色。 他这是被俘虏了? 门吱呀一声,去疾闭上了眼睛。 小儿嘟囔道:“师父,咱们每日不仅要照看赵国的那些将士,还得抽空伺候他,这都五天了,还不醒!” “让你给他换药,这么多话。”老军医轻声叱责道。 “我这不是生气嘛!他杀了咱那么多人,将军不仅不杀他,还救他!哼——” 小孩虽然嘴上在抱怨,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解开去疾的衣裳,将那纱布换下,敷上新的药膏,再给他缠上,包扎好后又取来湿布,小心替他擦拭其他地方。 手碰到去疾后背那条贯穿上半身的伤疤时,嘶了一声,即便看过很多次,他看着还是会感觉胸口疼,“这么严重的伤,都不知道他当时怎么熬过来的。” 老军医视线停在去疾后背的那条疤痕之上,“救下此人的医士,想来也是个人物!” “我听说秦军流行一个新的治疗法,将伤者的伤口给缝起来,师父,这用针线缝伤口不得疼死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小孩眼睛滴溜一转,“要不然等他醒了,咱拷问他一番,他既然当初能活下来,肯定也知道怎么做。” 这次,老军医没有再呵斥他,甚至表示赞同,他也好奇秦国的医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去疾睫毛动了动,不是因为听了他两人的话,而是这小孩碰到他笑穴了。 这点细微的变化,正常人很难看出来,但在他面前的是赵国数一数二的医者,望闻问切是的医者的基本能力。 “阿柱,好了!不用擦了,他已经醒了。”老军医开口道。 那个叫阿柱的小孩还在细心给去疾搓泥!这么多天没洗澡,床上的人都要臭了! 听到师父的话,阿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他已经醒了?什么?他已经醒了! 去疾眼见装不下去,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小孩黑黢黢的脸。 阿柱被去疾吓得一激灵,跳起来躲到了他师父身后,惊觉自己被个只剩半条命的人给吓到,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他不满道,“你既然醒了,为何还要装睡?” 去疾嘴巴干得厉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极为微弱,“多谢两位出手相救。” 老军医轻哼,“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去疾睫毛颤了颤,手指微蜷又松开,“两位既是赵人,这里又是赵军的营帐,我自然还在赵国。” “你们这些秦人,最是可恶!活该被大将军截杀在这里!”阿柱挥着拳头,表情凶狠。 老军医没理会阿柱的话,只开口道,“看来脑子没坏,意识也是清楚的!” “为何要救我?”去疾不解。 正常在战斗中重伤的士兵,要么被自己国家的人给救回去,要么被敌国的士兵补刀,鲜少见把敌国的士兵带回来救治的。 “救你是将军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 第147章 留下他 去疾忽而想起自己晕倒前看到的那个武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同自己无亲无故,战场之上,自己更是屡次三番想要他的小命,他怎么会救自己? 老军医又道,“既然你醒了,我便要去禀告将军了!你自求多福吧!” “阿柱,在这里看着他。” “放心吧!师父,我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的!”阿柱叉着腰,仰着下巴,像个小兽一样紧盯着去疾。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去疾挪了挪身子。 阿柱大声威胁道,“你要做什么,不准跑!这里可是赵军的大营,你跑出去,外面的士兵会直接将你捅死!” 去疾抿了抿干裂的唇,“我想喝水。” 他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脑子也有些不太清楚,胸口还凉嗖嗖的。 阿柱撇嘴,“那你老实待着,我给你取水来就是了。” 桌上水壶里的水还是前天倒进去的,阿柱暗戳戳地想,要是这黑心鬼喝这水喝死了,那可怪不着他。 他倒了满满的一大杯,小跑至去疾跟前,“喏,喝吧!” 去疾顾不着伤口开裂的可能,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甘甜的水流入喉管,滋润了他整个身体。 阿柱见他一口气喝光了,眼珠一转,“你还要吗?” “多谢。”去疾将水杯递给他,什么意思很清楚。 阿柱一连跑了三趟,最后把那水壶都直接拿过来了。 去疾喝了大半壶的水,这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他躺在床上闭上眼休息,如破风箱般的呼吸声传来,是个人都知道他很不舒服。 他不舒服,阿柱反而更开心了。 阿柱戳着去疾的胳膊,“你是不是要死了?” 去疾睁开眼,看着他道,“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 阿柱瘪嘴,嘟囔道,“还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他托着腮,晃着脑袋又问,“你是秦国的将军吗?” “我不是。” “那你是小兵?” “我是百夫长。” “那你管一百个人咯!你的手下都死了吗?”阿柱又问。 去疾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不说话了。 阿柱哼了哼,“他们肯定是死了,我们将军可厉害了,你们秦国人来一次,我们将军都能把你们杀回去!” 去疾依旧没有说话。 阿柱觉得无聊了,晃着去疾的手,“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我们赵国人伤的吗?是谁替你治好的?” 去疾想到了太后,心情平复了些,偏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孩,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为何会来这里?” 这里是战场,不该有小孩出现在这。 “我阿父阿母大父他们都死了,是师父捡到了我。”阿柱边说着,边狠狠得瞪了一眼去疾。 秦赵两国曾爆发过许多场战役。 让赵国损失最为惨重的便是长平之战,秦昭襄王时期,白起率军,在长平坑杀赵国四十万的降卒,此战之后,赵国便再也没有反攻的力量。 最近的平阳之战,王翦杀了赵将扈辄,又斩首了十万赵军。 去疾不敢去问阿柱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微微着眼依旧难掩愧疚。 阿柱愤愤道:“你们秦人都是坏人,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将军那样,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去疾闷咳两声,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哭,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们,可我总有一天会长大,到时候肯定长得比你还高,还壮,一拳就能将你打倒。”阿柱又挥着小拳头威胁。 “阿柱。”老军医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副将。 “师父!”阿柱立马将手藏在了身后,怯怯地望着他师父,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 副将见这人果然醒了,“小子你运气真不错!要不是我捅了你一枪,你现在已经躺在乱葬岗里了。” 第104章 若是将军捅的,他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在这里喘气的机会。 “行了,等会把他送进战俘营,将军忙着处理要事,哪里有空管他。” 战俘营是赵军用来关押俘虏的地方,两军交战,双方总会有一些俘虏,若是谈判顺利,这些战俘会用来换取赵国被俘的人,又或者换些粮食布匹回来,若是谈判不顺,那这些人便会用来祭旗。 战俘营条件艰苦,能活着出战俘营的往往十不存一。 老军医道:“将军,此人重伤在身,今日送过去,估计撑不过一晚。” 副将啧了一声,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这么让他死了实在不划算,更何况将军也没说要他死。 他略嫌麻烦地道,“那就让他在这待着,伤好些再过去,你们负责看着他,要是让人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副将走后,阿柱小声道,“师父,让他去战俘营不好吗?” 老军医敲了敲他脑袋,“你刚刚不还想知道他那伤口是怎么治好的吗?” 他转而又看着去疾,“留你一命,那你必须得配合我,不然,我可就不管你了。” 去疾点头。 老军医问他的来历,去疾如实回答。 听说他是从太后身边的护卫转而投军的,上下打量着他,“小小年纪,安生日子不去过,来干这种掉脑袋的活。” “我想让这天下太平。”去疾直视着他。 老军医恨不得抄起棍子打他一顿,“你不过是个小兵,如何能让这天下太平,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够了,更何况这战事难道不是你们的王发起的吗?” 去疾想辩解几句,但如今寄人篱下,他怀疑他再多说几句,这老人家真的有可能揍自己。 他干脆选择了闭嘴。 老军医见他老实下来,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表情也缓和了些,“那你身上的那道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去疾也没有隐瞒,讲述了余太医当初救自己的过程。 他虽没有见过余太医怎么救的自己,却也从杜大哥口中知晓了经过,更何况他还见过很多次余太医在军营中救其他的伤兵。 老军医听到他这治伤的过程还有秦国太后的手笔,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治疗方法上。 缝合伤口便已是难事,那镇痛和帮助伤口恢复的药更是难得。 老军医甚至在考虑能不能在缴获的秦军物资中找到这类的药,只是要动那些东西,还需要将军的同意才行。 第148章 花言巧语 赵国击退秦国后,赵国上下举国欢庆,赵王摆了三天的宴席,宴请群臣。 宫内灯火如昼,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众臣推杯换盏,喜笑连连,共同庆祝此次的大胜,两侧的侍女手捧酒壶,替他们斟酒奉菜。 李牧一身甲胄的出现,四周忽得静默下来。 侍卫赶忙拦下他,“将军,请除兵刃。” 李牧将腰间的短刀卸下,踏入殿中,扑面而来的酒气,无处不在的脂粉味,让他不禁眉头紧皱。 赵王迁醉眼朦胧,支着脑袋,依靠在王座之上,见李牧来了,眼睛亮了亮,“寡人的功臣来了,还不快快赐座!” 为了彰显他对李牧的看重,赵王将李牧的位置同相国并列。 李牧居左手,相国郭开居右手。 赵王迁笑道:“李卿长年在边关抵御匈奴,鲜少来这王宫之中,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他举起酒杯,李牧起身与赵王同饮,姿态恭敬,神色却依旧严肃。 “多谢大王。” “李卿之才,堪比武安,让你做一个小小的将军实在委屈了,不如今日寡人就封你为武安君如何?” 郭开附和道:“李将军勇猛善战,才智过人,武安君若是他不能当,那这世间就不知道还有谁能当了。” 赵王哈哈大笑。 群臣皆连连恭贺。 李牧却笑不出来。 武安君的确是武将的顶点,但前武安君,秦国名将白起因多次违抗秦昭襄王的命令,被秦王赐剑自刎,武安君这个名字还是令他们赵国数百万孩童夜夜啼哭的杀神。 这个名号赐给他,到底是赏赐,还是敲打? 李牧心有疑虑,却还是得低头叩谢国君荣恩。 赵王迁见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再看他,抬手让人换了一批舞女。 郭开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落在李牧身上,眼中泛起精光,抗住了秦军又如何,惹得赵王不喜,即便他李牧拿下了秦国,也依旧只是国君手中随时可弃的棋子。 郭开站起躬身行礼道:“大王,今日举国皆庆,臣斗胆献上薄礼以此祝贺大王,祝贺赵国。” 赵王迁挑眉,“哦,爱卿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郭开抬手拍了拍掌,一排排的侍女手托各色精美的瓷器排列在赵王和群臣面前。 “此乃臣从秦地购得的玉瓷,其质如玉,其声如磬,一件便值千金。” 听到是秦国来的东西,赵王迁眉头一皱,东西再好,那也是别人。 见状,郭开又笑着道,“大王,臣还得了个秦人,他知晓这瓷器的制法,更愿意替我赵国效力,臣今日将他带来了,大王可要一见?” 赵王迁虽然耽于享乐,却也不是蠢笨之人,秦赵刚结束大战,便有秦人来访,他不得不怀疑其人的用心。 “他好端端地为何来我赵国?” 郭开笑着解释:“当奴才的,总想着往上爬!在那秦国,他一辈子都不过是个宦官,可若得大王看重,那便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宦官?”赵王迁来了点兴趣。 郭开解释:“他本是秦王身边的宦官,秦王有眼无珠,不晓得他的才干,又因得罪了秦王的宠臣吕乐,被罚至雍城,如今整日干些倒卖的活计,以维此生计,听说了赵国赢了秦国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得来依附于您。” 赵王迁哈哈大笑,还有什么是赢了敌人之后,他手下自愿来投靠自己,更让人开心的呢! 赵王迁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高昇等在殿门口良久,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要面对赵王,心跳还是免不了快了几分。 郭开是赵国的相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只求钱财,很容易让他满足,可赵王毕竟是赵国的君主,恐没有那么好应付。 高昇紧张得来回踱步,内监见了觉得好笑,这秦人还真是胆小如鼠,不禁微微昂起下巴,眼带不屑。 “宣高昇觐见。” “宣高昇觐见——” 高昇整理了一番衣袍,踏入宫殿的那一刻,原本挺直的背瞬间弓了下去,脸上满是局促不安。 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取悦了赵王,原本心中的那点疑虑也消失不见。 “小人高昇,拜见大王!”高昇四肢贴地,磕头大呼。 赵王迁满意道:“起来吧!你原是替秦国售卖瓷器,如今带着这制瓷之法来我这赵国,难道不怕秦王怪罪吗?” “赵国如今已击败了秦国,何以惧怕那秦王?小人来赵国自是信任赵军比秦军勇猛,再者秦军大败,死伤无数,主将逃亡,秦军不堪至此,五年内断无卷土重来的可能,这五年的时间,小人相信赵国将比秦国更为强大。”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赵王大笑,赵臣皆大笑。 独独李牧,紧盯着高昇,一直没有移开视线,面色沉沉,此人花言巧语,也不知是何居心。 旁人或许轻看秦军,但他为赵军主帅,最是清楚秦军的强大,若是赵军直接与秦军拼杀,赵国挡不住。 高昇察觉到李牧的目光,朝他笑了笑。 赵王迁对自己的确很有信心,他自认才智高于嬴政小儿,嬴政居于赵国时,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今成了秦王又怎么样,那也注定会输在他赵迁的手上。 可惜赵惠文王给自己留下的只是个烂摊子,赵军只剩下不到三十万,不然今日就不是只庆祝击败秦国的来犯,而是要庆祝他拿下了秦国的土地了。 “你倒是有点意思,上前来,给寡人仔细看看。”赵王招了招手。 高昇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上前。 “相貌倒是不错,当个宦官的确屈才,你既在相国的手下,那便为赵国客卿,有功另赏,赐座入席。” “谢大王!”高昇喜不自胜,跪地叩谢,却没有直接爬起来,而是继续道,“大王,秦王依靠这瓷器换取天下财宝,用以养兵铸刃,大王若是信任小人,小人亦可用这瓷器为您换来千万两黄金。” 郭开附和:“既然秦有秦瓷,那我赵地不妨有赵瓷,到时候大王便不仅仅是在战场上赢下秦国,更是在这商贸上也胜上一筹。” 第149章 明升实降 赵国人也远不如秦国人多,就连兵刃也不如秦军锋利,长平之战后,赵国更是损失了大片的疆土。 第105章 秦国越打越强,赵国却越打越弱,历代赵王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如今赵国这次终于占了上风,赵王迁心中只觉飘飘然。 听到这话,亦觉有几分道理。 赵王迁抬手笑道:“准了!” “大王英明。” “恭贺大王——” 李牧觉得有些不对,可又暂时找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达到目的后,高昇这才在郭开的身侧坐下,见李牧还在盯着自己,他便笑着朝李牧拱了拱手。 他低声对郭开道:“相国说得不错,看来这李将军似乎不信任我,你我之间的谋划恐会因他而生变。” 郭开手举酒杯,挡住半张脸,神色轻蔑,“怕什么,大王信任我等便够了,宴后我会同大王商议,将李牧手里的军队给收回来,没了军队的他,又能做些什么?” 秦国如今实力大减,已无攻赵之力,那大王便不可能让李牧继续掌握着赵国的军队。 郭开心道,武安君啊!武安君!你最好祈祷你的结局能比白起更好些!谁让你是公子嘉旧臣呢? 若非李牧忠于公子嘉大于忠于赵国,他还真没把握说动赵王。 高昇敬了郭开一杯酒,恭敬道,“小人在此提前恭祝相国心想事成。” 一场宴会,李牧食不知味。 他出了赵王宫,眺望着星空,不住地叹气。 才出宫门口没多远,便有内监追上来,带着赵王的命令。 “李卿御暴秦于国门之外,使民得之安寝,解寡人心中之忧,实乃国之大幸,然兵困民乏,实不应久陈兵于边境,将军劳苦功高,亦应修养,特此封为武安君,食邑万户,赐武安侯府,居于邯郸。” 李牧接过内监送来的旨意,久久不能回神,这道旨意看似是在夸赞他,实则不仅夺了他掌兵之权,甚至将他困在了邯郸,不让他回到雁门郡。 李牧面色极为难看,手紧紧攥着那布帛,几乎要将撕碎。 郭开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正巧遇见李牧在宫门口发愣,得意地笑道,“李将军,哎呀!瞧我这嘴!” 他抬手轻拍自己的嘴,笑眯眯地道,“现在该称呼您为武安君才对,您这是收到大王的旨意了?” “怎么,瞧您这是不高兴?大王也是为您着想,这刀剑无眼,武安君毕竟年纪在这,万一伤着了,那便是我赵国的损失了。” “再者,您强征而来的数十万军队,这些人可都要吃饭,武安君您不知国内的情况,养着这些人,那咱们可就吃不饱饭了!大王也是没有办法。” 李牧眼中盛满怒火,“是你让大王这么做的?你可知这是将赵国置于险境之中!” 郭开轻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武安君这是害怕没了秦军的威胁,大王便不会再重用你,所以一直在夸大秦国的战力吧!” “你,一派胡言!”李牧气得脸色铁青,拳头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没想到自己对赵国的一片忠心,换来的却是赵王对自己的怀疑。 “实话告诉你吧!大王就是嫌这些人没用,至于你,那更是没用!”郭开拂袖而去,跟在他后面的高昇朝李牧行了一礼,随之离开,只是离开之时又回头看了他眼。 夜风拂过,李牧只觉浑身冰凉。 “将军。”副将提醒,他也很难接受大王的选择,但这是大王的命令,他们无法违背。 李牧咬着牙道,“若是当初是公子嘉——” “将军慎言!”副将打断了李牧的话,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 李牧苦笑,他何尝不知这话不能说,可事实的确如此,公子迁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当初更是篡夺了赵国的江山,他本不应为国君的。 事已至此,李牧也无可奈何,随副将一同回了军营。 赵国军营里,去疾修整了几天后,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虽还不能下地行走,但自己坐起来吃饭喝水已经没有问题了。 阿柱拎着食盒,小脸依旧臭臭的,打开那盒子,不耐烦地道,“你自己吃吧!” 盒子里放着普通的菽饭,和一碗菜汤,可今日却还多了一份饼,饼子是用小麦粉做成的,虽然还夹带了些麸皮,但已经算得上美味。 阿柱从盒子里拿出了自己那份,大口吃了起来,炫耀道,“这饼子是我赵国胜了秦国后,将军给咱们赵军的赏赐,要不是你现在住在这,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呢!” 去疾咬了一口那饼,味道一般,但对于已经连吃了好几天菽饭的他来说,的确可以说是美味了。 听着外面载歌载舞的声音,去疾忍不住问,“外面这是在干什么?” 阿柱白了他一眼,“真没见识,当然是庆祝啊!不过你们秦国输了,自然是庆祝不了,我们大王可是下旨,要举国庆祝三天呢!” 去疾满脸问号,只是击溃了秦国的大军,如此庆祝真的有必要吗?赵王难道不担心,秦国趁着这个机会再打过来吗? 他忍不住闷咳几声,接过阿柱端来的水,“多谢。” “哼!”阿柱刚给他倒完水,就后悔了,他又不喜欢这个人,干嘛对这人这么尽心尽力的。 为了防止自己再手贱,阿柱干脆端着自己的碗,蹲在屋子门口吃。 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蹲在门口小小一团的阿柱差一点被踹倒,他扶着自己的碗,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突然过来的人。 似是反应过来,阿柱惊呼道,“将军,您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极为兴奋,两只眼睛也似乎在发光。 老军医狠敲他脑袋,“吃饭就吃饭,干什么要蹲门口,也不怕人踩着你。” 阿柱傻乐着,压根不在乎老军医的呵斥,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李牧,像个小雀一样围着他打转。 李牧摸摸阿柱脑袋,挤出一丝笑,温声道,“阿柱倒是长大不少,不过我今日不是来看你的,你同你师父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同他说。” 第150章 跟我走吧 阿柱拍着胸脯,“放心吧!将军,我这就去门口替你们守着。” 李牧笑了笑,“好。” 他朝老军医微微颔首,老军医会意,带着阿柱离开。 去疾撑着身子坐起来,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赵国将军。 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似铁般的刚毅,如藏在剑鞘中的重剑,带着锋芒,却又沉稳内敛。 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他既然要离开这里,那这个他带回来的麻烦也得他亲自来处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该说的我都和廖军医说了。”去疾与他对视着。 李牧道:“这些我都知道,今日我过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是秦国人。” “我即将离开此处,等我离开后,你们这些秦国的战俘要么被处死,要么用来同秦国换物资,其他人我都可以放回去,但你不行。” 去疾想活着,只有这一条路,不然他不能保证会不会为了赵国的未来,而现在就杀了他。 “为什么?”去疾不解,他不过是个百夫长,连个校尉都不是,赵国的将军何必花时间对付他这样的人。 “我从不做放虎归山的事。”李牧淡淡道,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入伍半年便成了百夫长,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懂兵法,假以时日定能成秦国的一员虎将。 李牧欣赏他,却也容不下他回秦国。 “你不怕我逃跑吗?” “你跑不掉。” 见他不说话了,李牧又道,“明日随我回邯郸。” 去疾有些生气,他以为他是谁,难道以为用性命要挟他,他就要听他的话吗? 李牧直接忽略了少年眼中的怒意,反而又问,“你也是雍城来的?” 也? 去疾抬眸,眼中满是疑惑,这里除了他还有谁是雍城来的吗? “你可认识高昇?” 去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高昇不是太后娘娘的人吗? “看来你是认识了!你曾是秦国太后身边的护卫,高昇也曾在她身边伺候,认识也不奇怪,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牧问。 “我同他只见过几面,并不相熟。”去疾神色平静,心中却犹如掀起巨浪,太后派人来赵国了,若是他能联系上高昇,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回秦国。 “你且说说你眼里的高昇是什么样的。” 去疾仿佛陷入回忆之中,他对高公公的印象只有在太后身边笑盈盈的模样,太后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对他们这些侍卫也谦和有礼。 去疾斟酌道:“他很有礼貌,做事周全,是个好人。” “......” 高昇出现的时机太过微妙,李牧担心此人会是另一个“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的细作。 李牧没指望能从去疾口中问出什么重要的线索,但听到如此评价,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能当众背刺旧主,对敌人奴颜婢膝,将大王群臣哄得喜笑颜开,分明是小人行径,如何能称得上一句好人。 第106章 他有些失望,只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动身。” 门被合上,去疾听着外面李牧同老军医的说话声,还有阿柱叽叽喳喳的声音,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只要联系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定然会派人来找他的。 翌日。 听闻大将军将回邯郸,不少将领情绪极为愤懑。 “大王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将军带兵,反而回去修狗屁的养!” “这里没了将军,谁能管好这数十万大军?” “廉颇老将军七十多岁尚能领兵,咱们将军才过不惑之年,怎么就要回去养老了!” “......” 一群人吵吵嚷嚷,直到赵王派来代替李牧的将领过来,众人这才强忍下怒火。 去疾如今成了李牧身边的护卫,将这场闹剧看在眼里,却并不觉得好笑,甚至有些同情李牧。 明明立下大功,却还要被冷遇,被怀疑,难道赵国的当权者都是这么嫉贤妒能的人吗? 李牧带着去疾,和一众护卫才离开军营没多久,高昇跟着郭开便来了。 高昇试探开口,“郭相爷,小人有个弟弟,只是秦国的一名小卒,听闻最近他被人抓到了这里,不知能否给小人一个薄面,今日让小人见见他。” 郭开道:“难不成高卿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救你这弟弟?” 高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怨着,“我这小弟尚且年幼,少不更事,就爱舞刀弄剑,如今被赵军擒获,想来以后也老实了。” 郭开哈哈大笑,“年轻人心气高,想干出点什么,也是人之常情,你若找到他,直接将他带走便是。” “如此,多谢郭相爷了。” 高昇哪里能想到,他要找的人在一炷香之前,便随着李牧离开了。 他到了俘虏营,四处打听,自然是没有找到人。 阿柱来给俘虏送吃的,听到有人在谈论去疾,好奇地朝那边看去,便见一衣冠楚楚的粉面郎君在同守卫说着什么。 高昇面色沉沉,他明明收到消息去疾是被带入了这个大营,为何人却找不到。 去疾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并无关系,但他必须给太后一个交代。 “你是那个大水牛的什么人?” 大水牛是阿柱给去疾取的外号,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你是那个去疾的什么人?” 高昇皱眉看着眼前干瘦的小孩,“你认识他,你知道他在哪?”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我照顾他,他早就死了!” “那他现在在哪?” “走了啊!”阿柱满脸天真。 “走了?” 阿柱点头,“他跟着大将军一起走了。” 高昇眉目温和了些,轻声哄着,“小孩,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何要跟着你们大将军一起走?” “那自然是我们大将军威武,小小秦人自然折服于他。”阿柱叉腰道。 高昇又打听了一番去疾来这里之后的事情,阿柱着重强调了他们是如何细心照顾他的,还谈及将军对他的救命之恩。 高昇脸色不是很好看,一个秦人得赵军如此相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去疾已经背叛了秦国。 第151章 这你小弟? “你在听我说话吗?”阿柱不满,这人真奇怪,听到去疾没事,还得到了大将军的看重,难道不应该为他高兴吗? 高昇笑道:“多谢你的回答。” 见他就这么直接走了,阿柱撇撇嘴,果然跟那个秦人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郭开见他一人回来了,挑着眉问,“人没找到?” “找到了,只是小人来晚了些,人已经被武安君给带走了。” 听到这里还有李牧的事,郭开来了兴趣。 经过高昇一番添油加醋的描绘,郭开越发确信李牧是故意放跑秦军的。 他赵国三十万人,秦国也三十万人,秦国的粮草甚至都断了,主将跑了,这都没有将秦军全部拿下,即便不是通敌叛国,那也是御敌不力。 “近日你可听闻一桩趣事?”郭开道。 高昇最近忙着给赵国的群臣四处送礼,还真没空去了解其他的东西,“望相国赐教!” 郭开笑道:“听说咱们这个武安君,二十多年前,同赢异人交往甚密,甚至与其抵足而眠,乃至交好友,当初赢异人逃回秦国,说不定就有咱这位大将军的手笔,若非有奸细,赢异人怎么会知道先王的打算,提前离开赵国。” 高昇附和地问:“相国这里指的奸细,莫非就是武安君?” “吕不韦区区一介商贾,纵使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提前知晓先王的行动,咱们武安君当初可就是先王身边的护卫,你说不是他泄密,还能是谁?” 由果溯因,那些本只是巧合的东西便成了证据。 “可是武安君毕竟帮赵国抵御住了秦国的来犯,他怎么可能跟秦国人勾结呢?”高昇引诱着他继续猜想下去。 郭开愤愤道:“怎么不可能,秦军不败,赵国的军队就永远都掌握在他手上,到时候怕是赵王都得对他言听计从。” 他想到这里,后背不禁有些发凉,幸亏他发现的早,不然这李牧恐怕就要成为下一个廉颇,甚至他比廉颇更为阴险,更年轻力壮,到时候朝堂之上,哪里还会有自己的位置。 “如此说来,大王果真远见,如今将他手里的兵权夺了过来,区区一个武安君的虚衔,只要秦国不再来犯,那他即便再厉害,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郭开闻言,面色得意,可随即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只要李牧还在,那他早晚都有重新掌军的机会,到时候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相爷,赵将军在唤你。”高昇笑着提醒。 郭开抬眸,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赵葱,同样英姿挺拔、雄壮魁梧,看上去不比李牧差,这赵葱甚至还是赵国宗室子弟,比那李牧身份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心思不由一转。 另一边的去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与高公公相见的机会,同李牧回了邯郸之后,便想尽办法打听高昇如今在哪里。 可惜,李牧的府邸防卫甚是严密,他根本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更不用说向外传递信息。 “继续!”李牧提枪,与去疾在校场上搏斗。 战场之上,他们那次厮杀没有拼出胜负,如今倒是能天天比试。 去疾接连躲过突击而来的枪头,在地上连滚了两圈,右掌拍地借力腾空,一个回踢直朝李牧腰部扫过去。 李牧持枪回挡,侧身泄力,而去疾已经趁着这个机会从地上站起,长枪携着劲风直朝他袭来。 长枪赫然碰撞在一起,溅起点点火花。 两人相撞后又迅速分开,李牧忽得一记回马枪,去疾只能仰面躲闪,长枪沿着他的脖颈擦过去,未等他再次反攻,李牧已然再刺了过来,枪尖直指他喉咙。 “我输了。”去疾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李牧收回长枪,皱眉严肃道,“给我站起来,没有坐下来认输的道理。” 他转而又道:“你对战不用心,这些天根本没有任何进步。” 去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没想到自己的心不在焉会被李将军给看出来,这么些天的相处,去疾对他心底只有佩服。 若他是秦国人,大王定然会重用他,而不是将他困在这小小的武安侯府。 “又在想什么?” 去疾从地上爬起来,朝李牧行了一礼,“小人谢将军指点。” 李牧神色淡淡,“呵,那就给我再沿着校场跑十圈。” 啊—— 去疾不明白! 他只能认命地沿着校场跑圈。 李牧眼中泛起些笑意,坐在一边擦拭自己的枪头。 管事慌张跑来,“将军,将军,不好了!大王派人来抓你了!” 李牧手一顿,眸色沉了下去,他早有预感赵王会对自己下手,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去疾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李牧被人带走。 他与李牧对视,从那双眼睛里,他没有看到恐惧,而只有最后的提醒。 武安侯府乱做一团。 去疾的离去似乎并没有任何人注意。 他走出武安侯府的那一刻,心中没有窃喜,只有满满的担忧。 “赵王,会杀了他吗?”去疾问。 慌张跑路的守卫撞了他一下,正好听见了他的疑问,“废话,大王都说将军要谋反,无论这罪是真是假,将军都逃不掉了。” 去疾不明白,李将军明明一心为赵国,为何赵王却不愿意信任他,甚至夺了他兵权之后,还要置他于死地。 四周的人都在逃窜。 去疾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去了。 高昇的消息很好打听。 郭开如今是赵王的宠臣,高昇又是郭开的亲信,整日与郭开形影不离。 第107章 去疾到了郭相国的府邸门口,恰逢郭开与高昇一同回来,两人笑容满面,似是大胜归来。 高昇看到了去疾,脸上的笑容忽得止住。 郭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一名衣着薄甲的小卒,身上的纹样还是武安侯府的。 郭开立马想到了来人的身份,笑问,“这就是你那个弟弟?” 高昇其实不是很想承认,当初只是为了方便将去疾带出来,才编出这么一个借口,如今他只想同他划清界限。 第152章 赵地童谣 郭开今日甚是高兴,拍着高昇的肩,“如今这李牧已经被囚,你这弟弟留那也没什么用,干脆让他留我这里,当个护卫怎么样?” “能得相国抬爱,自是他的荣幸。”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郭开又问。 去疾来的路上便打听到李牧的这次入狱同这位郭相爷脱不开关系,他只是不明白为何高公公会同他在一起。 “小子名为去疾,没见过什么世面,让相国见笑了。”高昇忙替他回答,顺带瞪了一眼。 去疾垂眸不语。 郭开也不在意,“哈哈哈哈,行了,你们兄弟俩好好叙旧。” “多谢相国。” 高昇将人带到了自己的院子,劈头盖脸就对着去疾一通骂,骂完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冷眼瞧着他,“你既投靠了赵国人,那今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他没悄悄把去疾给解决了,就已经算是对他的仁慈。 “我没有。” 高昇斜睨了他一眼,“我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怎么?李牧倒了,你现在又想攀我这颗大树了?” 去疾道:“公公不信我没关系,还请公公助我回秦国,到时候我自会向太后娘娘和将军他们请罪。” “实话告诉你吧!我来此本就是受太后的密令,要将你带回秦国,如今你降于李牧,入他麾下的事情,我已经告知了太后,太后娘娘还愿不愿让你回秦国,还未知呢!” 去疾脸色一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高昇的副掌事进来,见院中的小卒,眼睛亮了亮,“阿疾回来了!” 副管事同为雍城人,同杜、杉等人交好,自然也是认识这位被他们几人看重的小弟。 高昇没搭理他这话,只问,“有什么事吗?” 副掌事将怀中的信件拿出来,小声道,“太后娘娘来信了。” 他声音虽然低,但去疾离得近,也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高昇飞速看完那信后,将信投入火中,对着去疾叹道,“你运气可真好。” 倘若这信来晚一天,他可就不能保证会不会选择封口了。 “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这些天给我老实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这个院子。” 实际上,高昇的任务已经完成,只等李牧身死,他就能回去了,只可惜赵王现在还有些犹豫,他必须得想办法再添一把火。 去疾被留了下来。 终于和秦国人联系上,去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信同太后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许是对李牧的同情,他还将李牧的遭遇写了上去。 赵元溪收到去疾的来信,读完他的经历,不免感叹他如小说男主般的人生。 “好像做得过分了点!”李牧如今的境遇本就有赵元溪的功劳,看到赵王将李牧给抓起来了,赵元溪难得有些愧疚。 “娘娘不想让他死?”长今问。 赵元溪沉默,她只是觉得军人即便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 “太后不想让他这么死,但高公公却不见得这么想,如今李牧已经被囚,去疾也找回来了,可他们现在却还没有回来。” 赵元溪猛抬头。 高昇留在赵国还想做什么? 赵元溪当初只是要高昇想办法让李牧失去赵王的信任。 他做得很好,甚至超过了她所设想的结果,她原以为只是赵王昏庸,可现在想来未必没有高昇的推波助澜。 高昇要杀李牧,为什么?赵元溪想不通。 “高昇和李牧有旧仇吗?” “高公公长于秦地,同李牧并无仇怨。” 没有旧仇,那便是李牧挡了他的路,赵元溪眸色一沉,想清楚了缘由。 “来人,传信给高昇,让他立刻回来!” 赵元溪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背叛的感觉,愤怒过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不——等等!” 高昇想用李牧做他的登天梯,赵元溪不是不能理解他想进步的心,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听她的命令,而擅作主张。 “传信至咸阳,我要见大王。” 赵元溪心中有了新的计划,李牧能不能活,那就要看秦王愿不愿让他活了。 那天晚上,嬴政同赵元溪聊至深夜。 嬴政没想到太后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笑道,“若是真能将他为我秦国效力,那些金银珠宝又算什么。” “钱财是小事,但还需大王派一支大军从旁协助。” “寡人会令蒙恬带人过去。” 邯郸城中,近日流传出一首童谣。 【雁门关,北风狂,将军将军守边疆,打得匈奴喊爹娘。 肥之城,强秦闯,将军将军神兵降,秦兵溃败逃他乡。 邯郸城,封武安,君上又言将军反,夺他兵权困牢房。 飞鸟尽,良弓藏,将军将军死朝堂。 青山骨,马革还,将军将军魂归乡,魂归乡——】 起初,这首童谣只是在民间传唱,可随着传播越来越广,连军营之中都开始流传赵王要鸟尽弓藏,杀害李将军,军心动荡。 阿柱抹着眼泪,“师父,我们这样真的能救大将军吗?大王已经将他关了快半个月了,都不让我们去探望。” 前些天,那个狡猾的秦人又来了,带来的却是大将军被赵王诬陷谋反,不日即将被处死的消息。 阿柱自然是不信将军会谋反的,可他们这些人,人微言轻,连见大王的机会也没有,自然没有办法替大将军证明他的清白。 那秦人教他歌谣,让他去孩童中传唱,他说这是唯一能救大将军的办法。 阿柱已经连唱了好多天了,可依旧没有听到大王将大将军放出来的消息,他不禁怀疑那秦人骗了自己。 老军医年岁比阿柱大许多,看得自然比阿柱更清楚,他们这样或许救不了大将军,但至少能让赵王有所顾忌。 这里的数十万大军都是大将军亲手组建起来的,赵王即便不愿听取民意,至少也得想办法安抚军心。 “会的,将军会没事的。”老军医喃喃道。 赵王的确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抬脚便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怒道,“放肆,实在放肆,那些贱民安敢威胁寡人!” 第153章 夜下偷人 若说之前赵王迁对李牧只是忌惮,如今却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不过是要杀一个将军而已,这些贱民就敢借机闹事,那李牧不死也得死。 郭开也没想到事情竟闹得如此之大,“大王息怒,不过是些愚民被煽动了而已,如今李牧就在狱中,生死还不是掌握在大王之手。” 赵王迁指着远处,那军营的方向,“你难道还没看到吗?寡人要是杀了李牧,那些人就敢冲进城来。” 他是想杀了李牧,但若是现在动手,代价同样也是他付不起的。 他如今虽是赵王,但赵国的宗室还没死绝呢!杀了李牧,导致赵国上下动荡,那些宗室保不齐就敢借机造反。 郭开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做实李牧意图谋反之事。” 赵王迁心情平复了些,“相国有何意见?” “大王可先将李牧放了,再佯装还要杀他,李牧必然会选择逃亡,等他逃亡后,大王再派追兵,刀剑无眼,到时候是死是活那便不怪大王了。” “若他不逃呢?”赵王迁想起李牧看自己的眼神,李牧虽不服自己,但对于赵国他却是舍不得的。 “这——”郭开一时语塞,以己度人,若是赵王对他起了杀心,不等赵王将他关起来,他估计就已经跑出赵国了。 可想到李牧那个死脑筋,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不逃,那大王可以让他不得不逃,大王莫不是忘了,臣那里还养着一些秦人,赵国主将与秦人勾结,这通敌叛国之罪他可洗不干净。” 赵王迁眉头一皱,“可要是他真的逃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大王放心,那些人如今都是臣的人,其中一个小卒听说与李牧武艺不相上下,即便半路上赵军没能截杀成功,这些人也会动手。” 赵王迁大喜,“大善!便依相国所言。” 郭开一回府,就告知了高昇这个好消息。 高昇脸上虽然在笑,心底却仿佛在看白痴,有这样的相国,这样的国君,活该赵国要被秦国灭了。 “一切就按你说的去做,等事成之后,我让大王给你加官进爵。” 第108章 “多谢相国。” 很快,赵王宣旨,只道是念其劳苦功高,不予责怪,将李牧释放。 被关了半个多月,李牧被放出来之时,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步履沉重,原本贴身的衣物轻飘飘地穿在他身上,若是看得仔细,不难发现那衣衫之下,已是遍体鳞伤。 府中管事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将军!您受苦了!” 李牧脸色惨白,多日来的严刑逼供,莫须有的罪责,已让他身心俱疲。 不仅是武安侯府的管事来了,去疾带着阿柱和一些将士也在门口等着李牧。 阿柱一见李牧,眼泪便大颗大颗落下,哭嚎着,“将军,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没事的!” 他搂住了李牧的胳膊。 李牧强忍着疼痛,抬手揉着阿柱的脑袋,“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老军医将阿柱拉开,“臭小子,也不看看情况,还不把将军扶回去,替将军疗伤。” “您受伤了。”阿柱惊呼,摸着李牧瘦削的身体,看到那衣衫之下的伤痕,双手不住地抹泪,“将军,我这就带您回去治伤。” “没那么严重。” 只是些皮外伤,战场上他受过比这还重的伤,那时候也没见他怎么样。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李牧看着去疾,没了他的阻止,他以为去疾已经回秦国了。 去疾低下头,不敢去看李牧,“您当初救了我,我只是还您的恩情。” 李牧这会实在太累了,精神也很差,他还得想办法应对赵王后面可能的行动,以至于他并没有及时发现去疾的不对劲。 武安侯府如今人员已经遣散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只有李牧从雁门关带来的那些亲信。 老军医替他换下身上的衣物,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劳烦廖军医了。” “这些腐肉脓血需要除干净,将军可要服用那麻沸散?”老军医建议,要将这些腐肉脓血去除干净,必须动刀子,这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那麻沸散虽然是从秦军缴获来的,但的确好用。 “不必。”李牧抓起一根木棍,塞进自己的嘴里,仰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阿柱一边哭,一边给他师父递干净的纱布。 那些沾血的纱布几乎堆到了小山高。 守在门口的去疾除了阿柱小小的啜泣声,便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他蹲在角落里,一点一点数着时间。 夜幕降临,门终于从里面被人打开。 老军医浑身是汗地走了出来,“让将军休息会,我去熬药。” 去疾点头。 阿柱眼睛都哭肿了,手里木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染红,他吸了吸鼻子,“我不骂你是坏蛋了,你虽是秦人,但是个好人。” 去疾没说话,以前他倒是能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好人,可现在他不是很确定了,尤其是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等这小孩知道真相,估计会把自己骂个千百遍吧! “李将军,赵国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可否愿意同我一起回秦国?”去疾来到了李牧身边,低声问。 李牧睁开眼,看着他,“还记得我当初要你跟着我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可是是赵王先背弃了你。” “但赵地的人并没有辜负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去疾走出去,又突然转身回来,在李牧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直接给他来了一手刀,“李将军,对不住了!” 李牧晕了过去。 他把李牧扛了起来,借着夜色,正欲从后门悄悄离开,所幸武安侯府守卫已经没剩几个,后门留着的两个小卒也早被高昇带来的人给解决了。 “你要干嘛!”阿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转角处,瞪大眼睛大声道。 高昇抬手,两个大汉便朝着阿柱走过来。 阿柱试图喊叫,老军医连忙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往后撤。 “等等,让我来处理,你们先带李将军上车。”去疾赶忙阻止。 第154章 一步之遥 高昇微眯着眼,嗤笑着摆手,“带他上车。” 两个大汉将李牧接过来,掀开车帘,又将他塞了进去。 阿柱的四肢不断挣扎,两眼猩红,咬住了老军医的手,直到看到去疾走过来,他才松开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去疾看着他,“赵王要杀了李将军,我得将他带走。” 老军医缓缓松开了阿柱,沉声道,“你要把将军带到秦国去?” “是!” “你个小贼,快把将军放开,他是不会同意跟你走的!你个大骗子,大骗子!” “李将军留在这,会死。”去疾看着阿柱,一字一句。 阿柱抽泣着,终于安静下来,“不可以跟大王求情吗?将军明明在一直保护我们。” 去疾不说话了。 阿柱环抱住他师父的大腿,哭着道,“我不要再看到你。” 去疾朝他们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去疾小兄弟,劳烦你保护好将军。”老军医忍不住出声。 “我会的。” 趁着夜色,马车从武安侯府驶出,行至城门口,高昇拿出郭开的令牌,“相国命我等出城一趟,尔等快快开门。” 城门口的守军查看令牌后直接放行,马车一路向西南方向驶去。 他们走出邯郸城的那一刻,武安侯府的管事便上报官府,武安侯失踪的消息。 赵王意图杀害李牧的消息也随即传开。 赵王还没来得及派人追杀,就暴露了他的目的,以至于他即便扬言李牧同秦国人勾结,意图谋反,如今在众人眼里,也只成了他陷害李牧证据。 赵王大怒。 有人亦传将李牧将军带走的人是郭相国的亲信,李牧怕是已经被郭开给暗杀了。 郭开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的确想害李牧,但绝对没有想把这污水倒在自己身上。 如今他不仅要面对赵王对自己的怀疑,还得面对朝野上下的质问。 郭开心里将高昇骂了千百遍,这会还得安抚赵王,“大王切莫动怒,想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大王如今不便光明正大派追兵,却可以让杀手过去,等李牧死了,即便有人怀疑,那也无济于事。” 他又道:“即便杀手解决不了,不是还有高昇可以动手吗?” 赵王眼中闪过怀疑之色,若非高昇提前将李牧带走,他们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郭相国利用高昇,将人给救走的。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他便打消了这个猜想,这世上很多人都想让李牧活,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郭开。 “不管你怎么做,寡人三日后必须看到李牧的尸体。” “诺!” 邯郸城离秦国的上党郡并不算远,但为了躲避赵王派来的追兵,他们一行人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醒过来的李牧,睁眼的那一刻便直接朝去疾挥拳。 猝不及防地被砸了一拳,去疾飞快躲闪,趁着李牧尚未完全恢复,将他给绑了起来。 绑完人,去疾有些心虚,“李将军,你冷静一点。” 李牧气得不住地冷笑,“你们想干什么?” 他征战沙场多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我们大王和太后想见你。” 李牧愣神,李牧失语!他想过千百种缘由,独独没有想到是秦王想要见他。 他更无法相信,堂堂赵国的将军竟在赵国境内,被秦国人要掳去秦国! “你们难不成以为赵国能任你们随意来去吗?” “还真可以。”去疾嘿嘿一笑。 他也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不知该说钱好用,还是说高公公厉害。 去疾透过车窗的缝隙,笑道,“我们已经到邺城了。” 邺城与秦国之间只隔了一条漳水。 入城后,高昇还没来得及拿出怀中的令牌,他们的车队便被赵军给拦住。 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个黑脸将军,挥着手中的长槊,冷声道,“把李将军交出来。” 一行人被擒获,带回了县衙。 司马尚给李牧松绑,压低声音道,“将军,大王要杀你。” 李牧揉着手腕的动作一顿,“赵王命令你来杀我了?” 司马尚沉默了,“大王知道我可能不会对您动手,所以派了杀手到邺城围堵你,最近秦军有动兵的迹象,我一直派人严加防守,这些杀手被我无意中抓获了。” 本以为是秦国派来的细作,拷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赵王派来的人。 “将军真的背叛赵国了吗?”司马尚问,“邯郸的传言可是真的?” “没有,我从未背叛过赵国。” “将军说的话,属下自然是信的,那将军可有打算,赵王既然派人来追杀您,邯郸您自是回不去的,那些秦人奸诈无比,掳你去秦国想必也是不怀好意。” 第109章 天下如此之大,竟没有了他李牧的容身之所。 李牧想到了廉颇老将军,他如今也体会到了廉颇老将军的无奈了。 “将军若是无处可去,那便回雁门关吧!到时候您是想去匈奴打一片天地,还是去楚国、魏国、燕国,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留在赵国了。”司马尚提议。 “我——” “不好了,将军!将军!秦军围城了!”一小卒急急忙忙地前来通报。 李牧和司马尚登上了城门,外面已被秦国的玄色旗包围,黑云压城,将小小的邺城团团围住。 司马尚愕然,“这些秦军是哪里来的!” 秦军后方。 “你不在你的咸阳宫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赵元溪觉得嬴政丝毫没有作为秦国国君的敬畏之心。 历史上敢御驾亲征的皇帝,要么很能打,要么有领兵之才。 赵元溪暂时还没有发现嬴政有这两项天赋,来这里不就是给蒙恬添乱么! “太后能来,寡人就不能来了?” “我来接人的!” “寡人也是来接人的。” 赵元溪感觉手有点痒。 嬴政抬头看着远处城楼之上站着的人,勾唇一笑,“寡人不来,如何能体现寡人求贤若渴呢?” 太后都把台子给搭起来了,他不来演一段,岂不是白费。 蒙恬听到太后和大王的对话,目不斜视,只是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第155章 人是他的了 蒙恬让人开始喊话。 十几个将士排成一排,拿着一个木质的大喇叭就大声喊,“对面的赵军听着,赶快把我们的人放出来!” “……”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引得上面防守的赵军愤怒不已。 “将军,咱们下去与他们斗上一斗!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对,咱们能打赢他们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 邺城刚收复没多久,加之地方小,留守的赵军并不多,李牧并不打算同秦军正面硬碰硬。 秦军不主动进攻,李牧也不打开城门,双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几天下来,赵军人困马乏。 “将军,他们既然想要那几个人,不如将他们放回去。”司马尚无奈,这么多天过去,赵王迟迟没有派兵增援,显然是已经放弃了邺城。 邺城经过秦军劫掠后,已经没多少存粮,这么些天邺城都没有收到补给,再这样下去定然失守。 赵王不是不想要邺城,可如今他已经和李牧撕破脸,若是将邺城救下,那李牧又将成他的眼中钉,不如让他死在秦军手里。 李牧终于松了口,将高昇等人放了出来。 高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面色镇定,笑得不怀好意,“李将军,秦国要的人可不单单只是我们几个,您也得跟着我们一同入秦。” “你说什么!”司马尚怒道。 “我们几人本就是要带李将军回秦国的,要不是这位将军阻止,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你们这些该死的秦人!”司马尚拔刀,恨不得现在就砍了高昇。 去疾上前两步,挡在高昇前面,对着李牧道,“李将军,你若不同小人一起入秦,那小人是不会走的!” “赵王容不下您,但我们秦王可巴不得您来秦国呢!” “休得胡言!我即便是战死在这,也不可能同你们去秦国。” 高昇嗤笑:“将军自然不怕死,但你死了,只会让赵王得意,还连累邺城的所有人同你一起陪葬!” “你们今日既然愿意放我们了,看来邺城应该是撑不了多久!” ...... 赵元溪还是第一次来军营,嬴政正在王帐里处理政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篆看得她头疼,干脆出来溜达。 秦国的士兵普遍着皮质札甲,手里的兵器大多以铜制的兵刃为主,武器都是由官府统一制造,看上去十分整齐漂亮。 蒙恬见太后出来,有些好奇,“太后这是要去哪?这里离邺城不远,为防止敌军偷袭,太后娘娘还是不要出大营为好。” “放心我不乱跑。”虽然自己这身力气足以自保,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赵元溪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邯郸城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赵王只调兵守在安阳,并无出兵的打算。”蒙恬回答。 虽然早有预料,但赵王的选择还是让赵元溪忍不住暗骂了几句,昏君! “等人接到了,咱再送赵王一件大礼!”赵元溪忽得又笑了起来。 “太后不担心李牧会选择鱼死网破吗?” “那这便是最愚蠢的决定,而他是个聪明人。” “将军,对面派来使臣,要见您!” 蒙恬看向太后,赵元溪仰头示意,“那就去见见他呗!” 使臣今日只是来试探,并没有直接同意蒙恬的要求。 临走之时,赵元溪将卷绢帛给了他,“李将军之所以有所顾忌,不过是担心我秦军出尔反尔,这是我秦王亲手写下的诏令,让他大可放心。” 使臣不知这帐内妇人是谁,可见秦国的主将都对其恭敬,只得双手接过那绢帛,“我会转告给大将军的。” 李牧收到那绢帛,合眼长叹。 司马尚:“将军,即便没有赵国的增援,我们也可以突围出去。” 李牧睁眼,“子文,秦王不可能让我回赵地。” 即便不顾这些将士们和百姓的性命,勉强撤回去,赵王到时候同样也容不下他。 他要么让邺城所有人同他一起战死,要么答应秦王给出的条件。 司马尚别过脸去,抹了一把泪,“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李牧望着外面的湛蓝的天空,他为赵国戎马半生,如今却要背负叛国的骂名,不得不离开故国,真不甘心啊! “开城门吧!” 邺城的大门缓缓打开,李牧身着单衣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除了高昇等人,还有那些暗自垂泪的赵军。 李牧青丝染雪,随风飘扬,浑身散发着孤寂,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好久不见!”赵元溪上前两步,同他招手。 ...... 李牧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不曾记得自己同面前这位女子相熟。 二十多年没见,李牧本就和赵姬不熟,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赵元溪其实更认不出他,只不过后面都是她认识的,只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她没见过,那他不是李牧还能是谁。 不过,赵元溪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认不出他的,在嬴政身上栽过的跟头,她绝对不会再栽第二次。 “李将军莫不是认不得我了?”赵元溪打趣道。 李牧:...... 刚还抱着必死决心的李牧,忽得有些无措和茫然。 “我家良人是子楚,这样李将军可想起了吗?” “你是——”李牧瞳孔微缩,“秦国的太后。” 赵元溪笑道:“不用这么惊讶,不仅我来了,我家政儿也来见你了!” 李牧视线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年轻人。 秦王嬴政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在看着嬴政,嬴政同样也在打量这个打败他秦军的赵国将领,果然是一员虎将,不过现在人是他的了! 嬴政大笑,“李将军,寡人很高兴你选择入秦!” 李牧说真的,不是很高兴。 他甚至在设想如果现在他拿下秦王话,他能有几成逃离的机会,亦或者赵国能有几成赢下秦国的可能。 短暂思考后,他得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即便嬴政死了,赵国也挡不住秦国的大军。 李牧心中苦涩,拱手行礼,“见过秦王,见过太后。” 第156章 赐赵姓 嬴政抬手微扶,垂首轻笑,“快快免礼,李将军乃当世豪杰,寡人今日能得将军,堪比十座城池。” 如此盛赞,把赵元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更不用说周围其他人,尤其是护送着他们过来,尚未离去的赵军,脸色极为难看。 连秦王都知道他们将军的价值,可独独他们的大王,不仅不愿重用他,甚至还要将他置于死地。 李牧心情极为复杂,不管秦王这话有几分真,至少证明秦王当真无意杀他。 “牧,愧不敢当。”李牧拱手低声道。 嬴政大笑,“寡人说你值你便值,可惜寡人同将军认识太晚,此前更有不少龃龉,所幸天不负你我,今日我们君臣终得以相见。” 赵元溪静静地看嬴政在那表演,是谁输了之后要对人喊打喊杀的,现在倒又称君臣了! 果然,君王的脸,如六月的天,也是说变就变的。 他们俩君臣甚欢,赵元溪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高昇一行人。 虽说高昇自作主张差点把李牧给弄死,但这次也幸亏是他将李牧全须全尾的给带了出来,显然还是功大于过的。 第110章 高昇见太后看过来,心中一紧,眼神不由躲闪。 他害怕太后怪罪,可又止不住的高兴,不管怎么样,他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太后总不可能发落他。 赵元溪见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认错,叹了口气,看向站他旁边的去疾。 这一年未见,原本眉目间尚还有稚气的少年已经蜕变成一名真正的战士。 赵元溪笑问:“你长高了,不过好像瘦了些,之前的伤可都好了?” 去疾不知为何,见了太后鼻尖就有些酸涩,拍着胸脯道,“多谢太后关心,小人已经没事了。” “这次回咸阳,有空的话可以回去看看章邯他们,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惦记着你呢!” “小人知道了。” 嬴政走过来,神色淡淡,“你们便是护送李将军离开邯郸的人?” 众人单膝跪地,“见过大王。” “起来吧!” 嬴政的目光在去疾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高昇身上,“寡人听闻了你在赵国的事,有勇有谋实为大才,寡人赐你‘赵’姓,唤高,升为中车府令。” 高昇,不,现在该唤赵高,闻之大喜,旋即深深伏拜,“臣,谢大王荣恩。” ??? 啥玩意? 赵元溪脑子有一瞬间空白,她好端端的商业帝国总经理,怎么变成秦国最大的奸臣了! 赵元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些,深呼吸,“大王,高昇做这中车府令没问题,只是赐姓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赐什么姓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赵! 楚高、秦高、什么高她都能接受,独独忍不了赵高二字。 高昇脸一白,似是不相信太后说出的话,他虽擅作主张,但对太后却是忠心耿耿的,难道太后已经厌他至此了吗? 嬴政有些意外,他之所以赐赵姓,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拿下李牧那便等于已经拿下了半个赵国,太后不需要他的赏赐,那赏她手底下的人不好吗? 君无戏言,话已说出口,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嬴政也不可能反悔。 “此人当得赵姓,太后无需为他推辞。” 她可不是为他推辞! 赵元溪忽而想起那句“嬴政梓棺费鲍鱼”,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她幽幽地看了眼嬴政,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当她看到李牧,又忽觉眼前亮了亮,韩非都没死,李牧也归秦了,没道理一个赵高改变不了。 若事情依旧按史书之上的那样发生,大不了到时候她亲自把人给解决掉。 赵元溪呵呵一笑,“大王高兴就好。” 嬴政对太后敷衍的语气有些不满,眉头一皱,什么叫他高兴就好,难道他封赏她的手下,她还不高兴了! 她不是最喜欢给自己的人要好处的吗? 嬴政脸色臭臭的,为此赏赐其他几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情了,除了去疾,其他人都赏了些财宝,封了四等不更。 至于去疾,嬴政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怎么看这都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卒,哪里能让太后念念不忘,甚至还特意让人将他带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去疾见过大王。”去疾硬着头皮道,大王的眼神实在让他后背发凉,他这是做错了什么吗? 嬴政淡淡道,“你如今是什么官职?” “小人为百夫长。” 年纪轻轻便成了百夫长,还能从赵军中杀进杀出,姑且还算不错。 “既如此,你便升为五百主,赏百金,今后随侍于李牧将军身边。” 若说这赏赐有多好,也谈不上,关键在于嬴政将去疾安排在了李牧身边,去疾能走多远,那便要看李牧能在秦国站到多高的位置。 “诺!多谢大王!”去疾心中一喜,连忙叩谢。 一旁的李牧微叹了口气,这傻小子,难道以为跟着他是什么好差事吗? 原本李牧对去疾心中仍有不满,可见他这幅憨态,便只剩下满满的无奈了。 众人皆对自己得到的封赏十分满意,可赵元溪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高昇都能凭着这功劳成中车府令,即便去疾当不了校尉,没道理二五百主做不了! “太后可还有何意见?”嬴政似乎看出了赵元溪的不满,冷哼一声。 赵元溪敏锐地察觉到嬴政有些不对劲,当即便道,“大王赏罚分明,我自是没有意见的。” 人既然已经收到,那秦国自然得按照约定退兵。 司马尚站在城楼之上,看着秦国的军旗缓缓消失在视野当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满是悲凉。 秦军今日能退,他日必将卷土重来,到时候谁还能拦得住他们呢? 城楼之下,孩童围在一起唱唱跳跳。 【殿门高,灯火照,君王酒色林中摇,不问山河问珍宝。 胜一时,便发癫,只听谗言不辨奸,忠臣泣血无人怜。 秦国君,眼如炬,为其脱身视若宝,终是良将得安处。 只那昏君,损兵又折将,气得哇哇乱叫!】 “将军,要让他们住口吗?”副将听到这童谣,神色慌张。 第157章 阴沟里翻船 司马尚自嘲一笑,眺望远处的邯郸,喃喃道,“你能让他们不喊,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所有人都将知道是赵王把李牧逼走的了。 赵国马上就要乱了! 赵王虽没有气得哇哇乱叫,但也着实被气得不轻,李牧不仅没死,而且还被秦王带走了! 那他算什么!他算什么? 不仅是李牧,还有那高昇、司马尚,这些人都该死!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他们! “相国呢!相国怎么还没有来?”赵王迁两只眼睛仿佛充血,杀气腾腾,手中提着的长剑还沾着血。 回来禀告的小太监哆嗦着身子,跪在地上,“大,大王,郭相国不见了!” 噗嗤一声,长剑割断了那小太监的脖子,血溅了一地。 “郭开,郭开!来人,传令下去,缉拿罪臣郭开!”赵王暴怒! 他自己能翻脸无情,但绝不接受有人背叛他,郭开畏罪潜逃,显然是犯了赵王的大忌。 郭开听说了李牧没死,还去往了秦国,便知道赵王定然会怪罪自己,与其被赵王迁怒,不如他先走一步,反正他积攒的钱财已经够他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郭开显然知晓赵王必然会派追兵,他走的路都是些偏远的小路,刻意躲开了人烟。 眼见即将离开赵国,到燕国的领土,郭开放肆大笑,果然老天还是厚待他的! 赵王再厉害,不也让他给逃出来了么! 突然,马车停下,郭开差一点摔倒,刚要痛骂车夫一番,便看到外面围上来的人。 “站住!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一群蒙着脸的匪徒将他拦住。 郭开抱紧了怀中的财宝,指着外面,朝着他的那些护卫大声喊,“还不快把他们解决了!” 护卫就是为了讨口饭吃,如今要跟郭开做亡命之徒,他们本就不太情愿,见有人执利器相要挟,哪里会肯替郭开卖命,纷纷逃跑,连给郭开拦住他们的机会都没有给。 那群土匪本来有些忌惮,见人都跑光了,越发嚣张,“老东西,还不快滚出来!” 郭开被粗鲁地扯下了马车,他怀中的包袱也松散开来,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大量金银财宝。 土匪们一瞬间眼睛都绿了。 “大哥,咱们这是遇到肥羊了!” “老东西,把钱给我!”有人动手开抢。 郭开哪里舍得他的财宝就这么被人夺走,两只手死死抱着包袱,不肯松开。 土匪不耐烦了,拎起刀便朝他后背砍去。 郭开发出一声惨叫,背后的伤口深可见骨,血瞬间就染红了他怀中的包袱,苍老的身体抽搐着,却还是没有松开手。 土匪狠踹了他一脚,从他怀中抢过那包袱,打开一看,“我的亲娘嘞!这些东西得多少钱啊!怕不是一座城池都能买下来了。” 一群土匪争抢着,将那堆财宝瓜分干净。 郭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口中喷出大量的血,两眼一瞪,死不瞑目。 意识消散前,他依稀听见。 “大哥,这人我怎么觉得像是通缉令上的那个人?” “是吧,是吧!老子也觉得像!” “通缉令上怎么说来着?抓到活的,赏钱百金,死的五十金。” “刚刚谁动的手?好好的五十金就这么没了!”有人遗憾怒道。 “管他呢!把他脑袋割下来,去官府领赏去,好歹也值五十两金子呢!” 郭开死了,就这么死在了一群强盗手中,他的脑袋还被用来换赏金。 赵王迁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气得就要拿着刀砍人,宫娥太监被吓得四处躲闪。 他一时不察,从台阶上摔落下来,性命虽无碍,可却落下了残疾,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了。 第111章 赵国内乱的消息传遍其他六国,众人还来不及感叹李牧竟然被秦王收下了,便收到赵王因发疯摔倒,成了残废的消息。 诸国蠢蠢欲动,谁都想趁着赵国式微之时,从赵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嬴政自然也一样,赵国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断不可能让别人抢了的道理。 只是秦军才受了重创,又恰逢秋收,嬴政不得不放缓步子,将进攻赵国的时间推迟两个月。 李牧虽入了秦国,但并不愿为秦国讨伐赵国。 嬴政也不在意,反正他秦国不缺良将,只要李牧不是他的敌人,那便够了。 更何况如今世人谁不知道李牧是他秦王亲自请来的人,他如何对待李牧,都将会被其他诸侯国的人看在眼底,他对李牧越是看视,那愿意入秦的人也将越多。 嬴政将李牧封为了将军,赐将军府,虽暂无领兵之权,但给与了他极大的自由。 去疾终于回了咸阳,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向李牧告假,要回家一趟。 李牧自然同意了他的请求,甚至还给了他些赏钱。 去疾同李牧道谢,临别之际,见将军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忍不住提议,“将军,您要不同我一起回家?” 李牧愕然。 去疾忙解释道,“我家就住在雍城,我父母都很敬仰您,他们听说我现在跟着您,都很感激您呢!” “雍城还有我好些兄弟,他们也都很想见您!” “不过,您要是不——” 李牧起身,淡淡道,“那就走吧!” 去疾好不容易回过神,立马跳起来欢呼,“我这就去给您收拾东西。” 李牧轻笑着,许久没有舒展开的眉头也终于抚平了些。 两人骑着马,后面还跟着些秦国的士兵。 “将军,到了雍城,您肯定也会喜欢那里的!”去疾带着几分自豪道。 李牧倒没有他这么兴奋,只不过留在咸阳太让人压抑,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是秦国降将,如今只能被秦王拿手里向世人炫耀。 去疾又道:“太后娘娘也住在雍城,您不是同她是旧相识吗?到时候你也可以去见见她,她肯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我同她并不相熟。”连秦王子楚的模样,他都已经快记不清了,更不用说子楚身边的女人。 去疾有些意外,“这样吗?我还以为您同太后关系很好呢!当初可是太后娘娘求了大王,才将您给成功带回来的!” 不经意间,去疾就暴露了赵元溪曾对李牧设下过圈套的事。 第158章 招收女工 李牧本以为这一切是秦王设下的局,不曾想竟是赵太后的计策。 “那邯郸城中的传闻也同你们有关系?” 去疾挠着脑袋,心虚地别开眼,“您别生气,当初咱不是互为敌对么!不过您放心,赵王能给您的,咱们大王都能给,赵王不能给您的,咱们大王也能给!您绝不会吃亏的。” 李牧脸色淡淡,若他能被这些身外之物打动,那他早就离开赵国,寻找自己的天地,哪里还会固守着赵国!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毫无用处,他现在只不过是降将,如今能活着已经是秦王施以仁义了。 还未入城,李牧便看见道路两旁整齐栽种着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植物。 正值秋收季,农人在田间劳作,脸上满是丰收的喜色。 李牧勒马,眺望着眼前这片田地,眼中满是不解,“这是何物?” 去疾也拉动缰绳,翻身下马,咧嘴笑道,“这是太后娘娘弄出来的新的粮食,我离开雍城的时候还没有见到它结果,没想到这玉米长出来竟是这个样子!” 田间的老农听到太后二字,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见路边站着几位军爷,“您们这是替太后娘娘过来查看收成的吗?” 雍城近半数的田地都改种了玉米,赵元溪担心农人不会种,曾派了人四处指导监督,农人已经见怪不怪,如今真的丰收了,更是对太后感激涕零。 去疾摇头,笑着道,“我们不是,不过我曾是太后身边的近卫,看过太后种这些东西,只可惜没见到它长成就离开了雍城,如今回来见了它结果,忍不住多看两眼。” 老农笑着掰下几根玉米棒子,“得太后娘娘的福泽,咱们这些人今年都能有个好收成,这几根玉米军爷路上带着吃,若您能见着太后,拜托您带句话,咱们秦人都十分感激她哩。” 头一回被人这般投喂,去疾心中又喜又惊,看着这一兜子玉米棒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每人分了一些。 李牧也分到了一根,鲜玉米吃起来口感虽然一般,却带着淡淡的甜味,还带着股玉米的清香。 去疾边嚼边赞叹,“我爹娘今年定然也种了不少,回去之后我定要大吃一顿。” 李牧想得比去疾想得更多些,粮食问题一直是秦国对外动兵面临的最大难题。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玉米,很显然秦国已经找到了能满足秦国粮食需求的新作物。 即便他没有降于秦国,假以时日,秦国再攻入赵地,凭借着足够的粮草供给,赵国也撑不住多久,失败已经是注定。 李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赵太后吗?或许他的确该去见一见这位曾经的故人。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的麻烦就要来了,自从赵高被升至中车府令之后,很多事情就得她自己亲自来处理了。 真到了凡事要过问的时候,赵元溪才惊觉原来自己给赵高安排了这么多事! 本还对赵高心有芥蒂的她,现在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工作能力,有些事还真不是普通人就能干的。 她揉着眉心,将那些账簿处理完,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瘫倒在榻上不再动弹。 长今替她倒了杯茶水,将散乱在案几上的东西整理好,提议道,“娘娘要不出去走走。” 赵元溪盘腿坐起来,陷入沉思之中,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连四处走走的时间都没有了。 必须得赶紧招人! 这活,她是半点都不想干了! 可惜,元溪学院的那些孩子还太小,如今还用不了,不然也不用那么麻烦。 人还没招到,又有新的事情急需处理。 棉花已经开始收获,意味着织造坊要运转起来了。 赵元溪看到陈河送过来的信,深吸一口气,“走吧!咱得去织造坊一趟。” 织造坊建在墨家研究所不远处,为的就是方便栎能将织机做好后送到那里。 如今织造坊中有织机百余台,纺车几十台,按照这些机器的织布速度,要织好五十多万件成衣所需的布料倒并不难,估计一个月就能做好。 只是要将这些布匹制成成衣却还有些麻烦,每一件衣服都需要女工缝制,那便需要大量的女工。 如今女子大多都是在家中劳作,过着传统的男耕女织的生活,要想招到足够的女工十分困难。 倘若将这些布匹分发到那些女工手中,让她们在家中缝制,同样还得面对各种问题,无论是布料的发放,还是衣物的回收都是巨大的工作量,而且效率也极为低下。 赵元溪觉得还是得流水线生产模式才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让那些女工统一来到这里,分工合作。 当然,对于那些实在没办法出来,比如说腿脚不便,亦或者家中有人需要照料的女工,可以考虑让她们带回家缝制,不过这种显然不能成为生产的主力。 如今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那些女工家庭生产模式中走出来。 赵元溪同栎讲了这其中的困难,栎虽不能理解为何太后要如此迫切的制好这么多的衣服,但还是提出了他的解决办法。 “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和褚商量,侣葛坞的人虽然不多,但那些人如今都信褚的话,若是让褚同他们沟通,那些妇人想来是会愿意来这里干活。” “只是,侣葛坞离这里虽不算遥远,若日日早出晚归,实在不便。” 侣葛坞距这里至少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即便有牛车可以代步,那也不过快上半个时辰,每日至少需要花三个时辰在路上,着实太过辛苦。 古代交通不够发达,要让雍城半数以上的女子聚齐在这里制衣也不现实。 “那可否以亭为单位,在每个亭中安排一所小型的制衣坊,让那些妇人直接在那里做工如何?” 除了管理起来麻烦了些,对那些妇人来说更方便,不需要离家太远,便能得到一笔额外的收入,制衣效率和质量也能得到保证。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还需诸位亭长的配合。” 第159章 新的制服 赵元溪并不担心这个,如今钱能解决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织布技术的提升已经极大压缩了制衣的成本,光是销售布料便能赚得很大一笔钱,那些制衣所产生的利润多分一点给制衣女工也无妨。 第112章 褚听闻消息后,立马召集父老乡亲,将此事告知了他们。 听说是太后派来的任务,众人都没有反对,而是热切讨论起来。 “亭长,那你打算将这制衣坊开在哪里?咱们这里空房子是有,可能让人呆着的可没几间。” “既然要做,咱们自然要做最好!我打算新盖几间房,到时候那些女眷来去也方便些。” “那这钱——” “这你们放心,太后有给征用场地的银钱,到时候我再加一些,盖几间新房也够了,不过这管理制衣坊那得我妻荷来做。” 有人倒是想分一杯羹,但褚已经发话了,再者他们也拿不出这笔钱,管理那些妇人制衣也不是男人能干的事,思来想去好像的确只有亭长夫人最为合适。 “行,那咱就听亭长的,等着制衣坊建好了,咱就让她们过来。”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雍城大大小小的地方。 也有些迂腐的人,认为女子当留在家中,就是不肯让她们出来做工,对此赵元溪也没有勉强。 反正他们不干,总有人愿意干,等到看到别人吃肉喝汤的时候,到时候他们不要后悔就行。 来自南郡的棉花不断地送至雍城,在纺纱机和织机日夜不停地运转中,那些织成的布料被送往各个小型的制衣坊。 雍城里那些荆钗布裙的妇人便开始了她们每日的工作。 赵元溪让她们制的是标准化的成衣,有统一的尺码标准,类似于现代的小码、中码、大码、加大码。 每一个街亭的制衣坊有他们独有的标识,既有各自的特色,同时若出了问题也方便溯源。 因有标识的存在,那些人也不敢马虎大意,甚至害怕被别的制衣坊比下去,各自制定了他们更为细致的要求。 赵元溪听说了这事,忍不住感慨,果然内卷是咱华夏人的传统。 收到第一批制定好的成衣时,赵元溪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赞叹道,“做的真好。” 虽然没有缝纫机,但这些女工的针线都极为整齐,甚至有些人还在衣服上绣上了她们喜欢的小花纹。 只那精致的花纹,赵元溪便能想象到一群女子,围坐在一起,绣花缝布的场景。 赵元溪给栎挑了件尺寸合适的衣服,“你去试试。” 衣服的样式是赵元溪亲手设计的,内里是一件白色的直裾袍,袖边和领口用红色的布料装饰,外面是套保暖的常服,主色用的黑色,另以赤色作为点缀。 秦人尚黑,这一套黑红相间的衣服,瞧着就很好看。 栎接过那身衣服,布料柔软舒适,比他们平时穿的粗布舒服很多,那外套里面缝了不少的棉花,不需要穿上便能感觉到它能有多暖和。 他进了内室,将衣服换上,从屋里走出来。 赵元溪眼前一亮,忍不住围着栎转了一圈,感叹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么看你也是蛮精神的嘛!以后那身灰扑扑的衣服还是别穿了!” 平日里栎的话本来就不多,又整日穿得邋里邋遢的样子,若非赵元溪知晓他的能耐,也会觉得他可能是路边的乞丐。 栎被太后这么一夸,本就黝黑的脸,更加红得发黑,“小人这就把衣服给换回来!” “换什么,挺好看的,这套衣服就送给你了,晚些你再让雍城这边的制衣坊给我做些衣服,我拿去送给澧阳宫的那些家伙。” “诺!” “对了,孟喜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祈年宫修好之后,孟喜才终于卸去身上的那块巨石,安心在墨家的研究所住了下来。 “巨子他如今正在研究太后给的那个蒸汽机。” 赵元溪挑眉,“那他研究得怎么样了?” 栎紧张地搓着手心的汗,面露难色,“进展不是很顺利。” “没事,咱去看看吧!我还没去过你们的研究所呢!” 自从那日赵元溪给栎批了一大块的地,栎便带着墨家人,在孟喜的建议下,修建好了他们的墨家研究所。 因为是新建的,时间上也紧张了些,目前研究所只建好了他们现在用的那几间房子。 研究所和织造坊相距不远,赵元溪干脆和栎步行前往。 路上有人认出了她,惊呼出声,“太后娘娘!” “啥?太后娘娘在哪?” 人群躁动起来,面前哗哗地跪了一地,把赵元溪的路都给堵住了。 赵元溪哭笑不得,“诸位快些起来吧!我今日只是随便出来看看!” “太后娘娘这是在为秋收之事操心吗?咱们雍城今年可是大丰收,还得多谢娘娘大恩呢!” “丰收好呀!今年冬天你们日子也能轻松些了!”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赵元溪才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她小声嘀咕着,“看来回去得拜托柚给我做个幕篱才行。” 李牧从去疾的家中出来,便看到被人群围住的赵太后。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疾已经先一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卑职见过太后娘娘。” 赵元溪见是他,乐了,“正巧!我这有东西送你!本还想让人送去咸阳,没想到你竟回雍城了。” 去疾好奇地望着她。 赵元溪刚要让人把那几套做好的衣服拿过来,便瞧见去疾身后还站着一人,要说出口的话,又暂时收了回去,反而问道,“李将军怎么来这里了?” “臣无事出来闲逛。” 闲逛能从咸阳逛到雍城,那你还挺能跑的,赵元溪心中腹诽。 “李将军看来兴致不错。” “太后这是要去哪里?”李牧问。 赵元溪微仰头示意,看向不远处的墨家研究所的牌子,“我要去那,李将军要一起吗?” 李牧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墨家的地盘? 墨家的地位在诸国中都不高,即便是李牧也对其并不了解,不过墨家发明的一些机关对于攻城倒是很好用。 第160章 墨家研究所 他们精于各种器械制造,有独属于墨家的城防技术,那些攻城器械,防御设备至今仍在使用。 李牧只闻其名,还未曾见过他们。 “承蒙太后相邀,愿随太后同往。”李牧抱拳行礼,心中十分好奇这里是秦国的什么地方。 赵元溪道:“李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咱就当是来参观了。” 去疾还在眼巴巴地瞅着她,赵元溪无奈地笑,“你也一起来吧!” “多谢太后!” “晚些你再跟栎拿几套衣服带回去。” “衣服?” 赵元溪笑道:“你还不知道吗?大王给你们统一定制了新的军服,很快秦军上下都能领到这套新衣服,不过你现在拿到的是我另外送你的,样式就是栎现在身上穿的。” 五十多万套的衣服,赵元溪可没有打算自己出钱,反正是给秦军穿的,那自然嬴政得付这笔钱。 军队怎么能没有统一的军服呢? 赵元溪不过小劝一通,凭着嬴政喜欢追求完美的性格,不费吹灰之力这笔大订单就谈成了。 嬴政甚至设想要根据不同的军种,设计军服的款式,这一点被赵元溪给否定了。有得吃就不错了,要求还这么高!钱给够没? 不过好歹是最大的客户,赵元溪还是给了嬴政面子,采用不同的衣领颜色将军种区分开来。 批量制造的这些军服,赵元溪将它视为公益性项目,也没打算从这里赚大钱,只要能让那些制衣坊正常运转就行,真正赚钱的还是销售那些成本极低的布匹。 去疾瞪大眼睛,忍不住上手摸摸栎身上的衣服,傻笑着,“真好看!还软乎!” 秦国士兵的衣物和铠甲都是由官方统一配发的,不过这种统一配发的衣物是粗布制成的,被称为“褐衣”,美观度几乎没有,舒适度也极差,哪里比得上现在这套新衣服。 “真的能每人一套吗?这得值多少钱啊!” 栎解释了衣服的来历。 去疾双眼似是在发光,对着赵元溪赞叹道,“您真厉害。” 所谓的天下太平,去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因为太后娘娘,雍城已然变了模样,百姓安居乐业,这已经让他窥见了未来秦国的模样。 “厉害的可不是我,机器是栎他们做的,衣物是那些女工做的。” 去疾还未反驳,栎先开了口,一脸认真,“太后娘娘说得不对,若没有您,我不过是乡野间的一名无名的工匠,那些女工也只能为家中织布裁衣,您才是促成这一切的关键。” 赵元溪微愣,忽得笑出声来,“这么说来,我确实厉害。” 众人也笑做一团。 李牧却陷入深深的疑惑中,不仅惊讶于赵太后做的这些事,也意外他们之间的亲密。 他尝试着寻找关于赵太后过去的记忆,却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与如今的这位秦国太后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第113章 “李将军,请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单单那扇大门,便让人觉得不简单,远看只是普通的大门,离近了才隐隐能窥见其中的玄机。 大门用两根完整的原木制成,门面的浮雕刻的是百兽图,猛兽的眼睛均可转动,眼睛与中间的门锁相连,不难想象如果有人强闯这里,这些眼睛里会有什么东西出来。 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门体是木质的,按道理不该如此沉重,赵元溪怀疑孟喜可能在门里还加了什么东西。 不过今日她不是来研究孟喜的防盗技巧,而是来看他的神奇小发明的,更何况防盗就是得神秘些才更安全,何必要揭穿呢! 李牧的目光同时也在那大门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跟着赵太后一起往里走。 与外面简单的模样相比,里面就显得“热闹”许多,中间一件巨型的石刻格外显眼。 水从石刻中流过,沿着中间的小口滴下来,滴入最底下的圆盘中,水循环往复,不曾停歇。 若细心观察,随着水位的提高,圆盘中的两只小鸟也在往上移动,鸟喙往上一格,便会拨动对应位置的机关,带动顶上挂着的那个铜制的大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这是水钟?做得还蛮精巧的!”赵元溪瞧着那别致的两只小鸟,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今常用计时工具还是日晷,必须依赖太阳的光,一旦阴雨天就不好用了,水钟也有,但需要定期加水,让水流速度稳定,才能保证时间准确。 这个新的水钟能自动抽取底下的水带上来,倒省去加水的过程,水量和水速也能更好控制。 赵元溪越发来了兴趣。 栎笑道,“的确是水钟,本来我们是做了件木质的水钟,可想到木头容易被泡坏,便重新用了这些石材,只要底下的水流不断,这水钟便能一直准确报时。” 赵元溪点头,心里却暗戳戳地在想,这玩意不会千百年后变成文物吧!木头、铜铁几百年后可能都会消失,但这石头还真有可能一直保留下去。 孟喜听闻赵太后带着人过来了,火急火燎地出现在赵元溪面前。 “小人拜见太后娘娘!” 赵元溪瞧着他脸上还没有擦干净的黑色污迹,打趣道,“孟巨子还是这般急性子。” 孟喜不明所以,栎小心地指了指他的脸,他连忙拿袖子擦了擦,发现袖子上多了一大块的黑色污渍,尴尬地擦了又擦,“让太后见笑了。” 赵元溪笑着,“孟巨子可否带我们参观一番这里?” “自然,小人荣幸之至,太后请,诸位请!” 前院大部分放置的都是墨家已经成型推广出去的器械,除了栎发明的水车、织布机、纺纱机等等,还有墨家最为得意的连弩车、转射机、投石机,甚至还有木鸢。 真正见识到墨家的技术水平,赵元溪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大型的器械体型庞大,威力也不容小觑,在火器没有出现之前,这便是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武器。 第161章 蒸汽机 赵元溪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些墨家人的厉害。 她不禁感叹,“这些都是你造的?” 孟喜摇头,眼中满是遗憾,“这些都是墨家的前辈研制出来的,我不过是仿制了几件,留做纪念。” 墨家的机关术,伴随着诸国的混战,能保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能用于战争的器械,许多墨家人的巧思已然湮没在这时代之下。 他所学所知的,最多只有墨家巅峰时期机关术的三成。 赵元溪看出了他眼中的遗憾,安慰道,“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墨家如今在你手上不是已经在崛起了么!” “孟巨子不妨将你墨家的思想技术整理成书,在这研究所内设立书阁,但凡是来墨家求学的人,终会带着你们的思想技术传播至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孟喜拱手,“小人正有这个想法。” 他年纪大了,估计活不过几年,墨家不该在他手上断绝,他需要趁着自己还有时间和精力,将这些东西传承下去。 孟喜看向栎,眼中满是欣慰。 他做不到的事情,自有后来人可以做到。 赵元溪深知墨家的难处,在这个科学技术并不成体系的时代,这么一群工科人员的确举步维艰,更为关键的是墨家的思想被君王们排斥在统治体系之外,这就注定他们不会受到重视。 这也是为何墨家流传甚广的不是那些对民有利的工具,而是用于杀戮的器械。 不过,赵元溪觉得墨家也并非无路可走,嬴政是个喜欢讲究结果的人,只要墨家的东西真的有用,他就不可能错过。 至于墨家的思想,思想总是跟着时代进步的,有时候人为的改造一下让其更适应环境,也不是不可,且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孟喜收敛情绪,问:“太后今日可是来看你之前所说的蒸汽机?” “正有此意,栎说你遇到了难处,我虽不精于墨家之术,但或许能帮得上些忙!” “那太后随小人来!”孟喜抬手指路。 刚刚他们在的地方是前院,放的都是墨家已经成熟的器械,至于后院更大的空间便是他们日常做研究的地方。 赵元溪第一眼便瞧见院子正西方向的那个大熔炉,旁边还有人正往炉灶里添加煤炭,想来刚刚孟喜脸上沾着的污渍就是这些煤灰了。 孟喜解释:“虽然我们能去冶铁坊定制那些零件,但毕竟路途遥远,小人需要时刻调整铁器的大小,为了方便才设置了冶炼炉。” 赵元溪对此没有意见,反正他们自己觉得方便就行,只不过看到院中堆着的那些铁器。 她还是忍不住眼角抽搐,估计孟喜这些天不是在炼铁,就是在炼铁的路上,这么多造型各异的铁器,得花多久的功夫。 孟喜将他最近做出来的蒸汽机模型搬过来,“小人按照太后给的图纸,造出了这雏形,但使用效果却不好,底下的热气虽然能带动活塞移动,但力量完全不够,而且极为不稳定,若是作为纺织机的动力完全不行。” 赵元溪尝试推动活塞,很快她便知晓了缘由,锻造出的气缸和活塞看上去严丝合缝,实际上两者之间误差依旧很大,那些蒸汽大部分都从缝隙中跑掉了。 这是手工制作无法避免的问题。 赵元溪也觉得头疼,精度无法提升,那便无法保证动力的转换。 赵元溪跟他们解释了原因。 孟喜其实心中隐隐有过这个猜想,他曾多次尝试将两者间的缝隙尽力抹平,但即便他已经做到了极致,活塞的动力依旧不足。 “既然这缝隙始终都是存在,无法消除,那我们就不消除,而是改用其他东西堵住就好了。”赵元溪灵光一闪。 众人纷纷看向她,赵元溪解释自己的想法,用油混合着石墨填补两者之间的缝隙,既能达到润滑的效果,也能保证气缸内的气密性。 “这——”孟喜还从未听闻过这种方式,但既然太后开了口,那未尝不可以一试。 油料和石墨都不是什么稀罕的材料,很快栎便将东西找齐了,放在钵里细细研磨之后,取了上层的那层油料,倒入机器当中,将底部的煤炭点燃,随着温度的积累,容器里面的水开始沸腾。 众人惊讶地发现,那活塞真的被推动了,并且也没有水蒸气从缝隙中冒出来。 周围一阵欢呼,赵元溪也忍不住高兴。 这可是技术革命的第一步,等这蒸汽机做出来,那她能做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不过,现在这个所谓的蒸汽机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不能应用于日常生产,但假以时日,人力时代终将会被蒸汽时代所取代。 李牧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懂这些墨家的机关术,但却能明白这东西的不简单。 赵元溪见李牧一直盯着他,“李将军是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如何知晓这些东西的?”李牧问。 连墨家人都不知道的方法,何以居于深宫的秦国太后能想出解决办法。 赵元溪觉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不然她每回都给解释一遍,虽然他们信不信对她来说不重要,但她还是得编出个看上去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我读书读得比较多吧!”赵元溪感叹。 ...... “太后的确博览群书。”长今补充道。 赵元溪朝她眨了眨眼,好长今!真给她面子。 栎也附和,“太后的沧浪阁里住了不少能士,更有藏书无数,的确是我们不如的。” 赵元溪点头,没错! 李牧心中有异,但既然赵太后不愿多说,那他也再追问。 “李将军也应该多读一点书!”赵元溪笑眯眯地道。 李牧闻言,忽地出言讽刺,“多读太后让人编写的异书吗?” 赵元溪一呆,对上李牧的眼睛,有些心虚,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第114章 她看向去疾,去疾别开脸去,两只眼睛四处乱转,就不敢看着她。 赵元溪心觉不对,李牧难道已经知道了她曾让人编排他和秦王子楚的事了? 第162章 共饮一杯 李牧微微叹气,拱手致歉,“是臣失礼了。” 秦国的反间计的确卑劣,但若非赵王一开始就不信任他,这点流言又怎可能让赵王起了杀心,更令人可笑的是,他的性命的的确确是秦国救下来的。 赵元溪回礼,正色道,“李将军实乃君子,此事的确是我不对,我在此向你道歉,但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会这么做。” 最多是手段更果决一些,不会给李牧固守邺城的机会。 李牧不能留在赵国,哪怕真的伤了他,也不能让他留在赵国,如今的局面已经是赵元溪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了。 两人视线交错,四周气氛极为压抑,没人敢在这时候发出一丁点声音。 李牧望着这位秦国太后,隐隐竟从她身上看到了秦王嬴政的模样,若说嬴政是强横的猛虎,那这位秦国太后便是玄牝,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输在她手上似乎并不奇怪。 赵元溪先受不了这气氛,轻咳一声,“若是李将军对我仍有怨,我们可以来一场对决,你要是输了,这事就算是过去,要是我输了,我便亲自将你送往其他诸侯国,如何?” 李牧却道,“臣已经输了,并无怨言。” 赵元溪不敢置信地眨眼,“真的假的!你莫不是担心我会故意让人为难你,才选择先认输的?不用有所顾虑,我说跟你比,就真的只是跟你比试。” 她还想跟李牧试试掰手腕呢!她包赢的! 李牧道:“兵者,诡道也,太后娘娘虽没有在战场上胜我,但已在另一场战局中胜了我。” 赵元溪心中嘀咕,这人还挺会为他人着想!连理由都给她找的明明白白。 “李将军果然真大丈夫是也!” 赵元溪见四周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转而笑道,“孟巨子,此处可有茶室?” “有的,有的!请随我来。” 赵元溪对着李牧抬手,“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李将军不妨与我移至茶室一叙?” “不敢,太后娘娘先请。”李牧退后半步,同样抬手。 茶室是孟喜准备留着招待客人的地方,陈设简单大气,上面悬挂的牌匾写着兼爱非攻四个大字。 这的确很有墨家人的风格了。 赵元溪与李牧相对而坐。 赵元溪不会烹茶,本想把长今叫进来帮忙,李牧先一步将茶盏接了过去。 “李将军是个武将,竟也会这种附庸风雅之事。” 当下饮茶并不流行,喝茶往往是伴着葱、姜、橘皮等各种辛辣的东西共饮,还只是少部分人的爱好。 “茶汤提神、解毒,臣偶尔会用一些。” 眼瞅着李牧要往茶里面放调料,赵元溪赶紧阻止,“给我倒一杯清茶就好。” 李牧不理解,但还是给她倒了杯清茶,他也没往茶里加其他东西,只默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李将军这样对坐共饮。”赵元溪感叹道。 李牧看着她,直言道,“太后将臣带到这里,是有何事吗?” 赵元溪轻叹,“李将军果然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李将军如今居于咸阳,难道打算一直留在那里吗?” 咸阳虽好,但不过是个富贵牢笼,或许其他人愿意留在那里终老一生,但赵元溪觉得李牧绝不会是那贪图享乐的人。 若图富贵荣华,他就不会替那个庸碌的赵王南征北战,最后还被人忌惮怀疑,不得善终。 “太后是何意?”李牧皱眉,将他困在咸阳不是秦王和这位秦国太后的主意吗?难道她还想让自己领兵作战? “字面上的意思,李将军既有领兵之才,又善于兵法,应该在你擅长的地方发挥你的能力,秦王之所以不曾任用你,那是看出将军并无投诚之心,并非他不想用你。” 李牧微怔,沉默良久后道,“臣不会带兵替秦国灭赵的。” “让你率兵攻打赵国的确为难你了,但这天下如此之大,又不仅仅只有一个赵国。” 赵国不能打,但其他地方可以考虑考虑嘛!比如说,跟他打交道最多的匈奴,亦或者燕齐之地,哪里都有他发挥的地方,当然赵国更是他最好的舞台。 李牧垂首沉思。 赵元溪笑道,“不用这么快做决定,赵国不是还没有被灭!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不过最好是在秦攻占赵国之前,那时候你发挥出自己的价值,或许能护住更多的赵人。” 李牧猛然抬头,眼中透着股震惊“秦王想做什么?” 赵元溪神色淡淡,“显而易见,赵国的人,尤其是邯郸的那些贵族,政儿是不可能放过的,具体缘由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赵国人是无辜的!” “那李将军就试着救下那些无辜的赵人吧!”赵元溪举起手中的茶杯。 “所以,太后还是想让我带兵拿下赵国。” “不,我只是让你知道你现在选择的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无论你是否愿意带兵攻打赵国,但对秦国来说结果都是一样。” 很残酷,但这便是现实。 赵元溪只不过在给李牧一次选择的机会,赵国国君死不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但邯郸城中的那些人没必要跟着赵王迁一起死。 李牧眼中藏不住的悲戚,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死死攥着,几乎要将那茶杯捏碎。 良久,“臣知晓了。” 赵元溪懂他的无奈,更敬佩他的选择,“我以茶代酒,敬李将军。” 两人共举杯。 赵元溪抿了一口热茶,声音轻快了些,“李将军尚可不必如此沮丧,也没有那么糟糕!赵国被灭已是定局,换个角度想,有你在,秦军至少不会干出屠城的事。” “太后娘娘有些话,可以不说。” ??? 她这是被怼了?好吧!这的确不是什么很能让人开心的话,但她不是在说事实么! 人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何必要欺骗自己呢? 赵元溪撇嘴,“李将军应当早些认清现实,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在战场之上才不会犹豫不决。” 李牧却道:“太后同我说这些,不也是想留下赵人的性命吗?臣斗胆问您这又是为什么?” 第163章 礼物 既然他替不替秦国领兵,对秦国攻赵的结果不会影响,那赵太后又为何要引诱自己同意带兵攻赵呢? 李牧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仍有些不解。 “这很奇怪吗?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本就不该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赵元溪坦言道,“更何况秦赵燕楚齐魏韩本就是一家。” 李牧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诸国之间虽然往来频繁,王室之间的联姻也屡见不鲜,但要说是一家人,估计谁都不可能同意。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元溪不满,“等秦王一统天下,拿下其余六国,即便他们不承认,那也是既定事实。” 秦王有吞并六国之心,世人皆知,诸国屡次联合攻秦便是想灭掉秦国,不曾想秦国在这样的围剿之下,依旧存活了下来,不仅存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强大。 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人相信秦国能拿下所有的诸侯国。 李牧虽一直以来都忌惮强秦,却也不认为秦国当真能凭一己之力,打败所有的国家,但如今从秦国太后口中听到如此笃定的声音,他竟心口猛地一跳。 “赵国虽或不敌秦国,但南边的楚国并不弱于秦国,东边更有燕齐两国,太后何意如此断定秦国必赢呢?” “那你觉得秦国会输吗?”赵元溪促狭地反问。 李牧失语,秦国能赢的可能的确比它输的可能大许多,诸国联合尚且可以同秦国一战,可如今诸侯国不过一盘散沙,早已没了合纵连横抗秦之心。 赵元溪见他不说话,便笑着又道,“李将军如今已是秦将,哪怕你现在还不愿承认,但在世人眼里你已经归秦,那么秦国越强大,对你来说才更好不是吗?” “臣明白。” 说了这么多,赵元溪喉咙都干了,将手中的茶水喝光,“今日很高兴能与李将军共饮,希望下次与你相见,便是喝你的庆功酒。” 李牧微微颔首,同时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已经喝完了,赵元溪起身相送。 敲打的话已经都说了,这时候的赵元溪面色和善,笑眯眯地道,“李将军是我很钦佩的人,能相识你这样的朋友,实在令我开心。” 李牧对于赵太后说话不管他人死活的感觉已经渐渐习惯,侧过脸看到赵太后脸上的笑,却又不禁片刻的愣神。 她脸中的喜色并非虚假—— 李牧失笑,心中感叹这位赵太后当真是厉害。 第115章 众人见他们出来了,纷纷望去,见两人姿态轻松,太后脸上更是止不住的喜色,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赵元溪见他们微妙的表情,笑道,“怎么,还怕我们两个打起来不成?” 众人心中腹诽,打起来是不可能,但吵一吵很正常,不过李牧将军肯定是吵不过赵太后的。 “今日正巧,我那里收到了一批新制的衣物,既然李将军的人赶上了,那便也各自带几件回去,至于李将军的军服,我让人给你订制几件,做好了再给你送去。” 李牧对于那些衣服倒没什么感觉,但随他一起来的那些秦军却很是开心,赶忙朝赵元溪道谢。 “我既视李将军为朋友,也希望李将军能将我视为朋友,他日若有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李牧愣了愣,心中叹了口气,朝着赵元溪一拜,“多谢太后。” “客气什么。” “臣现在便有事相求。”李牧突然开口。 赵元溪挑眉,“将军请讲。” “墨家这些攻城器械,臣久未见过,可否送与臣一些。” 从进入这墨家的地盘之后,李牧便瞧上了那些大型的攻城设备,赵国虽然也装备了一些,但大部分都是守城用的,进攻型武器却极少,这也正是李牧一直所求的东西。 赵元溪笑了笑,“行啊!我让孟巨子给你做一些出来,不过你若是对如今的秦军多些了解,或许会从那里发现更多的宝贝!” 她让人做的那些钢材的确给了自己用,但章邯的来信里却也说嬴政让他造了更多的钢制材料和兵器,那些东西显然不是用在日常生活上了,不难想到,嬴政估计已经将秦国的武器进行了换代。 如今的秦军装备绝对是七国里最为强大的。 李牧一直在咸阳城住着,没有进入过秦军的军营,自然还不晓得其中的变化。 闻言,李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次来雍城,原只是出来闲逛,见到秦国太后是个意外,如今也到了回去的时候。 李牧回了咸阳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面见秦王嬴政。 嬴政听闻李牧求见,也觉得稀奇,他还以为李牧得在咸阳颓废一辈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想通了么? 李牧在咸阳宫中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都黑了,他才从咸阳宫中离开。 吕乐见大王如此高兴,笑道,“恭喜大王又得一员虎将!李牧将军能征善战,对赵国更是熟悉,那伐赵之事想来定不费吹灰之力了。” 嬴政嘴角上扬,沉声道,“能让李牧听话,的确是寡人没想到的,太后还真是给寡人送了件宝贝啊!” “太后娘娘爱护大王之心天地可鉴!下个月是太后的四十寿辰,不知大王可要为太后备下厚礼?” 嬴政手指轻点桌面,陷入沉思,虽说那人不是他的母后,但的确帮了他不少的忙,是该给她准备份厚礼了。 大王要为太后贺寿之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 翌日,嬴政上朝之时,不少臣子奏请要将太后接回咸阳宫。 嬴政脸一黑。 凡是有人敢上言,他便让人拖下去打一顿,打到后面没人敢再为太后说话,这才罢休。 李斯瞥了一眼那些蠢货,大王虽对太后看重,但目前来看绝对不会再让太后踏足秦国的权利中心的。 这些人自认为掌握了大王的心思,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大王。 嬴政确实很生气,但他生气的不仅仅只是这些人不懂他,而是他和吕乐昨天的对话被人给听了去,这些人妄自揣度他的意思,实在该打! 第164章 死谏 大殿外,多位大臣血流了一地,哀嚎声不止,更多的甚至已经喊不出声来了,只余那些棍棒打在肉上沉闷的声音。 群臣噤若寒蝉。 嬴政环视四周,见无人再站出来,冷哼一声。 “再敢为太后事谏者,杀无赦。” “大王!” 正当嬴政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还有人突然站出来。 此人乃御史中丞茅焦。 嬴政面无表情,“你不怕死吗?” 茅焦跪地伏拜,镇定地回道,“恳请大王容臣一言。” “说。” “大王有平定天下之心,诸国之所以忌惮秦国,并非只因为秦国的强大,还因为大王乃当世英主,但如今大王已车裂长信侯,却还囊扑二弟,迁母于雍,乃不友不孝,如今打杀谏臣,更是桀、纣的行径,如此一来,天下人何以信服大王!” 茅焦提高声量:“臣今日死不足惜,却不愿见大王声誉有损,失天下人心,令诸侯背秦,威胁秦国的统一大业。”1 说完茅焦再次叩拜,久久不肯起身。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群臣屏住呼吸,等着大王的宣判。 嬴政忽得大笑出声,缓步从王座之上走下来,将茅焦扶了起来,“卿所言不无道理,来人,将那些人放了。” “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众人齐声附和。 下朝之后,嬴政将茅焦给留了下来。 他佯装苦恼,“卿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话,寡人也深以为然,只是要想将太后请回来,只是寡人同意可还不行,得太后愿意,不如卿为寡人先做说客,若太后同意归咸阳,寡人当以亲迎。” 茅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臣领命,定当不负大王所托。” 同时他又忍不住露出愧疚之色,他以为是大王不肯让太后回来,如今想来难不成是太后对大王心生嫌隙,这才不肯同大王重归于好? “太后若实在不愿回来,卿也勿要惹恼了她。”嬴政提醒。 他还真有些担心茅焦把太后逼急了,太后一拳把他拍地上。 “太后当以国事为重,怎能由自己的喜恶而行事呢!大王放心,臣定会劝说太后回咸阳的。”茅焦皱着眉道。 哪怕太后不肯回,他也得想办法把人给带回来。 嬴政一看就知道他没咋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笑道,“行,那寡人便在这里等卿的好消息了。” 茅焦离开后,嬴政脸上的笑容淡去,眸色冰冷地看向吕乐。 吕乐吓得跪地,“大王!” “太后之事怎么泄露的,你去查清楚,若给不出个缘由,那你就担这泄密之责。” “诺!”吕乐冷汗不住地往下滴。 大王欲往雍城,为太后祝贺寿辰之事,知晓的人屈指可数,如今泄露了出去,引得一些人又起了心思,若是查不清楚,那他只能以死谢罪。 咸阳宫内来了一场大清洗,抓了不少同外臣关系密切的宫娥内监,一时之间,咸阳宫内无人再敢同外臣再多说半句话。 自从见过墨家人的那些发明,赵元溪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里,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把完整的蒸汽机手搓出来。 当蒸汽机的齿轮连通上织布机时,赵元溪觉得她像是还在梦里一样,不知不觉间泪竟打湿了她的脸颊。 长今递来帕子,赵元溪胡乱地擦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模样,一时心有所感。” “那个世界一定很好。”长今笑道。 赵元溪不由瞅了一眼长今,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宫女过来提醒,“太后娘娘,咸阳来了人,说想要来见您。” “谁?” 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姓茅的。 “御史中丞茅焦。” “他来找我做什么?” 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掌图籍秘书和奏事弹劾,他应该跟在嬴政身边办事,好端端地来她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想抓她的错处,然后上书参她? 不怪赵元溪会这么想,御史干的就是告状的活。 赵元溪在雍城干的那些事,要是被那些御史知晓,那准得天天被人弹劾。 坏事干多了,面对警察总会心虚,赵元溪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茅焦来了澧阳宫之后,却不见太后,那些宫女太监更是“嚣张至极”,拦着他不去找人。 “若是太后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人都逃不开干系!怎还拦着我去找太后!”茅焦训斥道。 宫女太监低着头,就是不肯让路。 赵元溪好不容易赶了回来,就听见一人在他殿内骂骂咧咧。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众人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茅焦见太后无恙,松了口气,上前行礼,“臣茅焦,见过太后。” 赵元溪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老头,好奇地问,“茅焦中丞来我这里做甚?” 茅焦:“臣今日是来请太后回咸阳的!” “我在这住着挺好的,不必回去。”赵元溪听到只是想请她回咸阳,当即就放下心了。 回去是不可能的,咸阳哪有雍城自在。 茅焦眉心紧皱,脸上满是不同意的表情,“太后既为大王生母,哪有久居雍城的道理?” 第116章 “大王让你来的?”赵元溪疑惑,嬴政按道理应该也不会想让她回去吧! “是,大王派臣先来说服太后娘娘!” 赵元溪轻哼,敢情嬴政是自己应付不了这小老头,干脆把人推她这边来解决,他难道不怕自己顺水推舟,真的回了咸阳吗? “那你同大王说,我——不——回——去!” 赵元溪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茅焦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后,哪里肯就这么离开,正色道,“太后当为大王的声誉着想,生母在世,儿久不在跟前,实乃大不孝,太后难道要让大王担上如此名声吗?” 咋还道德绑架起来了! 赵元溪瞪大眼睛,“是我不想回去,要怪也是怪我,关大王什么事?” 茅焦却义正词严:“子不言母之过,大王令生母不想见他,自然是大王的不是。” 赵元溪感觉头疼,这是什么不讲道理的话。 第165章 触鼎 “依你这么说,我必须回咸阳才能向世人证明大王的孝顺?”赵元溪面色扭曲,咬着牙道。 茅焦神色镇定,“这是自然。” “放——”赵元溪深呼吸,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憋了回去,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问,“茅中丞的父母可尚在?” “臣阿母尚在。” “若你母亲要你辞官归家,这你愿意?”赵元溪反问。 “若阿母当真这么说,臣也当顺其意。” ...... 这一下子倒把赵元溪给整不会了,她好像低估了这个时代人对于孝道的尊崇。 “既然子应顺母的话,那大王便应该听从我的意见,这才是孝顺,不是吗?”赵元溪冷哼。 ? 茅焦脑中忽得一片空白,陷入久久的沉默。 “可是——” “没有可是,茅中丞如此违抗我的命令,那是否又是不忠之举?” 茅焦涨红了脸,“臣不敢!” 赵元溪有些不耐烦地道,“回去吧!你就跟别人说太后已乐不思咸阳,不想回去。” “这不合规矩。”茅焦努力憋出五个字。 “什么规矩,秦国有规定太后不能住在雍城吗?还是说规定太后必须同大王住一起?” 这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就没有住在咸阳。 可赵太后是大王的生母啊!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茅焦不再同赵太后辩论,不死心地继续道,“太后不惧这悠悠之口,可大王是秦王,要面对的是天下人,定然会有人借此攻讦大王,到时候您让大王如何辩驳!” “按你的意思,只要让天下人相信我们母慈子孝就行了?” 自己是这个意思吗?茅焦心中疑惑! 不过是控制舆论,她擅长! “如此说来也没错,只是太后你想做什么?”茅焦忍不住问。 “想办法让世人相信我与大王关系融洽啊!” 她可是连二十四孝都读过的人,编点母慈子孝的故事,压根都不需要动脑筋。 茅焦拧着眉,“太后当真不愿回咸阳?” “当然。” 现在正是奋斗时,怎能让自己困于囚笼呢? 茅焦跪地,高声道,“臣自是不会逼迫太后,只是臣答应了大王,要将太后请回去,如今臣已经无法回去复命,惟有一死,以报大王。” 说完,茅焦拔腿就冲向中间的那口大鼎。 赵元溪吓得赶紧去抓他,却没能抓住。 “长今!” 长今反应比赵元溪快一些,可即便如此,茅焦的脑袋还是撞到了大鼎之上,大鼎发出沉闷的声响。 茅焦脑壳立马渗出血来,不一会就长出了拳头那么大的包。 “快,去请太医!” 茅焦奄奄一息地看了眼赵元溪,转头就晕死过去。 气得赵元溪插腰转圈圈,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还要不讲道理的人! 一言不合就寻死,他以为他是啥? 余郊来得很快,见殿中躺着个穿官袍,脑袋流血的人,放下药箱就替他诊脉,撑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便立马开始替他施针。 赵元溪坐在一旁,脸色很是不好。 长今跪地,“奴婢没能救下他,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干你什么关系,他自己要找死,你救他是你善,没救成功那是他的命。”赵元溪将她拉起来,愤愤道。 长今起身,“茅中丞虽过激了些,但却也是为太后和大王着想。” 赵元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么,正是因为他并没有恶意,连责怪他,那都是她的不对,这能不让人讨厌么! 若她真的是赵姬,那回咸阳一事,自然是所有人都满意。 可她不是! “太后娘娘,此伤导致他头部有损,臣得剃去他些许头发,才方便替他治疗。”余郊放下手中的银针,拿起了一把小刀,正等着赵元溪回话。 赵元溪噗嗤一声,幸灾乐祸道,“剃,只管剃,剃光了都没关系,他醒了算我的!” 敢用性命要挟她,活该被剃光头! “诺!” 余郊将沾了血的那块头发剃了个干净,当然他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只剃了那一块地方,多的头发半点没碰。 这也导致茅焦脑袋只少了四分之一的头发,看上去十分奇怪。 余郊将药敷上去,再细心给他缠上纱布,用清水洗了手,擦干,“如今得等这位苏醒了。” “他大概多久会醒。” “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三个时辰。” 赵元溪微微点头,“劳烦余太医了!” “臣这就去熬药。” 茅焦醒得很快,才过一个时辰就睁开了眼。 “醒了?” 茅焦瞪大眼睛。 “放心吧,你还没死!” 茅焦嘴唇动了动,“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这人还真是!赵元溪又被气笑了,还好意思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我讨厌被人威胁,不过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的人,这我是真没见过。” 赵元溪不理解,哪怕他没有完成任务,嬴政也不会让他死,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呢! 要不是长今拉了他一把,他现在真的已经撞死了,这值得吗? “看在你不怕死的份上,我可以退让一步,每年抽一些时间住在咸阳,这总没问题吧!” 反正冬天她大部分的时间也都是窝在澧阳宫里,住澧阳宫,还是住咸阳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太后娘娘圣明!”茅焦爬起来,想给赵元溪磕一个,抬手顺带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结果除了那纱布,还摸到了一片光溜溜的头皮。 他不敢置信地再仔细摸了摸。 赵元溪见此,心情莫名痛快,故作为难道,“茅中丞伤得不轻,太医说必须将你这里的头发剃掉,才能给你诊治,实属无奈之举,你可莫要生气。” 茅焦哪里好意思责怪旁人,放下手,讪讪道,“臣能留得一命已是大幸,损些头发无妨,无妨的——” 不过是几十天不便见人而已...... 赵元溪轻笑,“既如此你便好好歇息,等伤好些了,再回咸阳吧!” “诺。” 赵元溪的确留了他在这里修养,但茅焦急着同秦王复命,等能下地后,便麻溜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当然,赵元溪也怀疑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第166章 准备 茅焦就这么顶着这伤回了咸阳。 咸阳与雍城之间虽修了驰道,但依旧将他折腾得不轻。 侍从扶着他下了马车,担忧道,“可要现在请大夫前来诊治?” 茅焦这会头晕脑胀,正欲说话,两眼一黑突然晕了过去。 “主君,主君!” 他这一晕倒,咸阳城当即就热闹起来。 茅焦的行踪并不是秘密,秦王见了他之后,他便领命去了雍城,无外乎是受大王命令前往雍城去请太后。 如今太后不仅没请回来,人还伤得不轻。 不少人都揣测太后这是因为大王而迁怒了茅焦,反而越发证实母子两人不和。 太后回咸阳之事怕是不可能成了。 嬴政听说了消息,眉头一皱,“他都做什么了?” 吕乐赶紧解释,“听闻是自己撞脑袋了,与太后并无干系,茅中丞如今就在殿外等候,大王可要召见他?” ...... “让他进来。” 殿门大开,吕乐走了出来,见茅焦头顶那一层层的布,哪怕戴着官帽都挡不住,吕乐视线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拱手道,“大王请您进去!” 茅焦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多谢。” 嬴政也注意到了那顶有些别扭的帽子,沉声道,“不必多礼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茅焦伏地,哭着道,“臣有负大王所托!” 嬴政刚要说无妨,便听茅焦又道,“太后只答应每年短住咸阳一段时间,是臣无能。” 第117章 他哪里是无能,分明是太能了。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那你头上的伤又怎么来的?” 茅焦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经过仔细解释了一遍。 嬴政眼底带笑,大臣寻死觅活他见得多了,但凡他想做些改革,总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他们想找死,嬴政便让他们死,久而久之那些人终于学会了不再违抗自己的命令。 依他看来,太后还是太仁慈了。 不过这样也好。 “卿能将太后劝回来,是立了大功,寡人今日便封你为太傅,待寡人亲迎太后那日,卿随寡人同往。” 茅焦连忙拜谢。 帽子本来因为脑袋缠了纱布戴得就不稳,这一低头叩谢,便掉在了地上。 嬴政瞥见他头顶缺掉的那小块头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还真是有怨当场就报了! 角落里的赵高,听说太后终于要回来了,心中也不免一阵欣喜,可又有些担心太后不想见到自己。 自从那日他被大王封为中车府令之后,太后似乎对自己便有了不满。 赵高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更何况这是大王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宦官,难不成还能拒绝大王吗? 既然是要迎太后回咸阳,破除母子不和的传言,那阵仗必须做大些。 中车府令负责掌管皇帝专用乘舆,包括出行仪仗的安排,车马调度,赵高自然负责了此次事宜。 赵高在赵元溪手底下学了不少的东西,对于如何把声势搞大些已经驾轻就熟,很快他便令整个咸阳的人知道秦王即将亲自将太后迎回来。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十分意外。 秦国的那些宗室指望着太后回来能给他们续命,那些新贵族则是担心太后再度干涉秦国的政治。 不管那些人怎么想的,秦王的车舆还是离开了咸阳,前往雍城。 李斯看着那些暗自窃喜的秦国宗室,嗤笑着转身,且不说赵太后会不会愿意帮他们,即便赵太后动了要封赏他们的心,大王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自从商鞅变法,废除了世卿世禄制,依靠着军功爵制和郡县制,秦国的一切都掌握在秦王手中。 已经到手的东西,大王怎么可能吐出来。 与其做恢复往日贵族荣光的白日梦,不如多干些事,让大王高看他们一眼,或许还能得个一官半职。 可惜,这个道理那些只想当蛀虫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赵元溪收到了消息后,长今和柚便开始替她收拾东西。 要离开自己住这么久的地方,虽然只是几个月,赵元溪还是觉得有些舍不得。 她去了沧浪阁。 淳于越和韩非等人,见她过来,忙上前行礼。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众人面面相觑。 淳于越算是他们中消息比较灵通的,便问,“太后可是来同我等告别的?” “看来淳于先生是已经知晓了!”赵元溪笑着道,“不过我不只是来同你们告别的,我不日即将回咸阳暂住,你们中也有来自咸阳的,若有意回去的,可随我一同离开。” 赵元溪可还记得他们当初不完全是自愿来的,不少人心心念念地就是想办法回咸阳。 淳于越是必须要回去的,他身为公子扶苏的老师,扶苏去哪,他便要跟着去哪。 儒家大部分的人选择跟着淳于越。 倒是张苍有些舍不得这里,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令尹躲到后面,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许义他忙着育种,雍城才是他的大本营,更不会想要离开。 邹衡无所谓,他属于是去哪都行。 陶志选择留在元溪学院,不打算回咸阳了。 至于韩非和张良,更是没有想跟着赵元溪回咸阳的意思。 最后愿意留下的只剩下张苍、令尹、许义、邹衡、陶志五人,还有法家的三个学生,其中一个便是祝游。 赵元溪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最迫切想回咸阳的会是这群法家的弟子,毕竟咸阳才是他们真正能发挥才干的地方。 祝游解释,“太后让韩非子写的书并没有写完,小人想亲眼见证它的完成。” 另外两人附和。 有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赵元溪竟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这种追求真理的执拗。 她弯眉笑着,“好,倘若哪天你们又想回去了,只管告诉我,我自会让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太后。” 子婴仰着小脸,揪着赵元溪的衣角,“大母,我们真的要走吗?” 子婴在雍城长大的,在他看来,雍城便是他的家,如今家里不住,要去住其他地方,他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和害怕。 第167章 亲迎 赵元溪牵住子婴的手,“只是在那里暂住一阵,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而且那里也是大母的地方,那便也是子婴的家。” “可是,秦王伯父会欺负人。”子婴气鼓鼓地告状。 赵元溪憋笑,想起嬴政每次见了子婴,都在欺负他,也难怪子婴对他一直都有所防范。 “那要是伯父再欺负你,我就替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好——不好!”子婴点头,又忙摇头,“大母对上伯父会吃亏的,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小家伙如此不给自己颜面,赵元溪脸不由一垮,“大母什么时候吃亏过,就这么对大母没信心?” 子婴睫毛忽闪忽闪,扭过脸不说话。 赵元溪捏了一把他白嫩嫩的小脸,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学院那边便交给你们了。”赵元溪看向张良和陶志,其他地方除了算不完的账,倒没什么太要紧的,但学院关系到那些孩子,她不得不多上点心。 “太后娘娘放心。”陶志拱手,神情略有些激动。 张良点头,“您放心吧!” “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同柚商量,倘若她不能处理,便来信给我,我自会决断。”赵元溪决定将柚留在这里。 若真出什么事,这些人至少能尽快同她联系上。 交代好一切之后,赵元溪这才放下心来。 侍卫前来通报,秦王的车撵已经到了雍城。 这次来的人比岁祭那次少些,只有秦王和部分亲信以及随行的军队,但声势却不低半分。 道路两边跪地的百姓,小声低语,“大王怎么今日来雍城了?” “你还不知道吗?大王今日是来请太后娘娘回宫的。” “太后娘娘要回去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管我们这里了?” 一年多来,雍城的变化,不说那些直接受益的百姓,就是雍城里住着的人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 因着雍纸、青瓷盛行于秦国,乃至其他诸国,不少行商都会来雍城做生意,雍城里的人也因此赚了不少钱。 还有那些作坊里的工人,以及数不清的女工,手里都攒了些钱,生活有了盼头,个个都精神得很。 “不会的!我听说只是大王过于思念太后,才想着将太后接回去住,但太后娘娘舍不得我们,只愿意在咸阳暂住一段时间。” “太后娘娘待我们真好。”有人感叹。 稚童摇晃着脑袋,仰头问道,“阿父,太后娘娘这样的,这是不是就是老师说的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 不错的形容,太后娘娘不正是将他们视作她的孩子那样照顾着么!甚至可能比待大王还好,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出来。 不少人都默认了这个说法,以至于传遍了整个雍城后,甚至还让其他诸侯国的人都有所听闻。 澧阳宫今日宫门大开。 嬴政站在澧阳宫门口,尽管只是做一场让天下人信服的戏,可这一刻他竟也隐隐有些期待见到这位太后。 赵高躬身道,“大王,奴才这就进去向太后通报。” 嬴政微微颔首,立在门口等候。 赵高快步入内,他对澧阳宫比咸阳宫还要熟悉,一旁的太监宫女也没有拦他。 “奴才赵高,拜见太后娘娘!”赵高跪在大殿中央,连声高呼。 赵元溪听到赵高这个名字,眼皮就止不住地跳。 这个名字真的很令人讨厌! 赵高没听见回答,便只能小心抬头观察太后的神情,见太后正神情复杂地打量着自己,他心下一惊,忙低下头紧贴地面。 赵元溪觉得自己不该以名字取人,高昇虽然如今叫赵高,但不一定就和历史上的赵高一样,好歹这人是她培养出来的,不至于如此。 “起来吧!” “多谢太后。”赵高起身,又道,“大王正在门口等候,太后可同意他进来?” 赵元溪觉着好笑,她这里啥时候拦过他,不是他想来就来么! “我去见他。”赵元溪无奈起身。 她远远地便瞧见嬴政正老实地站在门口,真让人稀奇!也真是难为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第118章 “政儿,母后许久未见你,给母后好好瞧瞧,你好像又长高了呢!”赵元溪手搭在嬴政的胳膊上,故作亲昵,说出的话却有些阴阳怪气。 嬴政:...... 他如今已经二十三岁,哪里还能再长高? 她又在胡说八道了。 “儿臣今日是来接母后回宫的!恳请母后同儿臣一起回咸阳。” 赵元溪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 啥,她听到了什么? 嬴政喊她母后了? 是她疯了,还是她耳朵出问题了? 嬴政见她慌张的模样,嘴角上扬,“母后,难道不认得儿臣了?” “我——”赵元溪欲言又止。 “还是说母后不愿跟儿臣回去?” “你——冷静一点!”赵元溪吓得退后两步,心中腹诽,不要这样啊!这可真是太让人害怕了! “我,我自然是愿意跟你一起回去的。” 长今带着扶苏和子婴一块出来,子婴瞧见大母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便知道大母准是又在伯父那里吃亏了。 “大母!”子婴抱住赵元溪的大腿。 赵元溪倏地冷静下来,不就是真多了个儿子吗!她怕什么!她两个孙子都有了!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政儿今日来了,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此我便随你回咸阳吧!” 嬴政微眯着眼,看着还没他膝盖高的子婴,手又有点痒了。 他想到做什么,便做什么,手在子婴脑袋上抓了两下,直到把子婴的小发髻都给弄乱了,才心情不错地看向他的大儿子,“父王来接你回去了。” 扶苏鼻尖有点发酸,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小手试探性的拉住了嬴政的衣袖。 嬴政察觉到了异样,低头看着扶苏小小的身子,眼眸微动,揉了揉扶苏脑袋,“走吧!” 子婴哼哼唧唧,心中十分不满,秦王伯父果然是大魔王。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兄立场实在太不坚定了,才给了他一个笑脸,大兄就颠颠地凑上去,让秦王伯父摸脑袋。 果然只有他最冷静,最稳重,能看清秦王伯父的真面目。 第168章 回程 赵元溪替子婴捋顺发髻,“好端端的欺负他做什么?” 嬴政不满,“寡人如何欺负他了?” 这天底下的人为了搏他多看一眼,都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更不必说让他触碰。 他如此表示亲昵,对方当感到荣幸才对。 嬴政虽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但赵元溪瞧出来了他眼中的意思,无奈一笑,能得秦王看重,的确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子婴就该当做他取乐的玩具。 不过,赵元溪也没当众下嬴政的面子,反而笑道,“那想必政儿是喜爱子婴了,今日好歹是你们叔侄正式见面的日子,你这个做伯父的,难道不该给份见面礼吗?” 嬴政嗤笑,随手将腰间的佩玉摘了下来,正色道,“这是先王留下的玉珏,今日寡人便将它送给你,望你能不愧我秦国子孙的名号。” 玉珏其实并不大,被子婴拿在手里却显得格外的显眼。 只是一块玉,便给子婴的身份定了下来。 从今以后,子婴便不再是叛臣长安君的遗孤,而是流着秦王室血脉的秦国王孙。 子婴握着那玉珏,紧张地抬头望着秦王伯父,又眼巴巴地转头看向大母。 赵元溪看出了他的紧张,拍拍他脑袋笑道,“该向你伯父道谢了。” 子婴吸吸鼻子,朝嬴政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多谢大王。” 动作生涩,但他小小的样子又不免让众人心软了几分。 嬴政嗯了一声。 赵元溪瞧见人群中站着的茅焦,他那欣慰的样子,逗乐了赵元溪。 “你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茅焦回道,“托太后的福,臣已无大碍!” 噗!可不得托她的福么,差一点就死在她面前了。 一行人准备妥当后出发。 与日常出行的规格不同,嬴政这次乘坐的是秦王专属的车撵,车体通体覆盖着金银配件,其上雕刻着日月星辰以及玄鸟的纹饰,车盖通体玄色,由四匹纯色的黑马牵引。 另有副车三十六辆,前方铜车开道,四名高大的黑甲卫持弩立盾站在最前方。 后面再跟几辆随行官员的马车。 之后才是嬴政的主车。 赵元溪虽为太后,但并不能同嬴政同乘一辆,而是上了嬴政后面的那辆规格略小的铜车。 即便如此,赵元溪上车之后还是忍不住感叹里面的奢华,掀开帘子看着一时半会不见尽头的随行士兵。 赵元溪此时深刻感受到了皇权的威压,只不过一次简单的出行,便调动了成千上万人。 赵元溪抠门的本性又忍不住暴露出来,心里暗自盘算着这次出行花了多少钱,只粗略一算,她便忍不住心痛! 上千两金子,就这么没了!没了! 这要是送给她多好,要是直接送钱给她,别说是接她回咸阳,就是让她自己走回去,那她也愿意啊! 赵元溪唉声叹气,子婴和扶苏不解地对视。 “大母为何忧虑?”扶苏问。 “我心痛!” 扶苏神色紧张起来,“可要唤太医?” 赵元溪长叹一声,“不用,这不是身体上的痛!我自己缓缓就好。” 没有人能懂她的痛苦。 她虽没有说出来,但这里的人对赵元溪太了解了,只一番推测后,便猜出了缘由。 “太后是觉得大王这样太铺张了吗?”长今笑着问。 赵元溪抬头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我只是单纯心疼这钱而已。” 会赚钱的人才会心疼花出去的钱,那些不赚钱的怎么会懂要攒下这些财富的艰辛呢? 嬴政虽孩童时吃过许多苦,但他依旧是贵族,从未从事过任何的生产活动,自然不会理解这其中的不容易。 车队行进的并不快,至少还需要四个时辰才能到咸阳。 赵元溪干脆让长今将她的话本子拿了出来,窝在角落里看书,扶苏和子婴则在那里玩棋子。 不知不觉间,赵元溪睡了过去。 马车停下,扶苏和子婴趁着这功夫下车休息。 两个小家伙围着马车玩起了追逐的小游戏。 稚童的笑声,让不少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见是两位小公子,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嬴政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出来,问,“她人呢?怎么没有陪你们?” “大母睡着了!”扶苏小脸红扑扑地凑到嬴政跟前,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嬴政很少见他的长子这般活泼的样子,笑道,“看来她的确将你照顾得很好。” 扶苏眼睛亮亮的,“大母是最好的大母。”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父王也是最好的父王。” 嬴政对于大儿子的话很是受用,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用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 尽管那可能只是顺带,但也不影响他此刻的高兴。 “听闻你在雍城还拜了韩非子为师?” 他一直想将韩非子招揽过来,却没想到他的儿子已经先一步成了韩非子的弟子。 扶苏一听嬴政这口吻,立马站直了身体,恭敬地回道,“儿臣的确同韩非子学了些道理。” 子婴不满意了,他跟大兄玩得好好的,秦王伯父一来就要考大兄的学问,好无趣的大人。 他晃着两条小短腿,小脸气鼓鼓的,让人瞧着可怜又可爱。 嬴政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嗤笑一声,“子婴既与你一同拜于韩非子名下,学问想必同你也相差不了多少。” 子婴打了个寒蝉,不可置信地望着嬴政,又用求救的小眼神望着扶苏。 扶苏也害怕,却还是站出来解释,“子婴启蒙要晚一些,如今只识得几个字。” “无妨,能回答多少便多少。” 嬴政将两个小家伙召到他的马车中,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所有视线,车队再次开始缓缓向前。 长今看着两个小公子被大王带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太后,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 赵元溪睡了一路,还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等她醒过来,已经到了咸阳城城门口。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看了看周围,却只见长今一人,“扶苏和子婴哪去了?” 第169章 上门 “两位公子在前面大王的车里。” 赵元溪拿着水杯的手一顿,意识渐渐回归,什么叫在前面,嬴政把他们叫过去干啥? 赵元溪并不担心嬴政会伤害他们,只是有些担心两个小家伙惹恼了他的话,怕是得吃苦头。 透过那车帘,赵元溪看见了咸阳城三个大字。 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吗? 第119章 嬴政高调地将太后从雍城接回来,跟着太后一起回来的还有公子扶苏,甚至还有公子子婴,众人心中不免又开始揣测起秦王的心思。 当初公子扶苏被送往雍城,众人都不看好他了,如今他却坐着秦王的车撵一同回来,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扶苏的位置依旧无人能撼动。 赵元溪下了马车,第一时间便是去找扶苏和子婴的踪迹,见他们一个个从主车上蹦下来,把赵元溪给吓了一跳。 见他们步子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放松下来,将他们揽在怀里,“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 这会天气已经转凉,夜间甚至得再加件衣衫,两个小家伙如今却满头大汗。 子婴扑到赵元溪怀里,凑在赵元溪耳朵边,小声道,“大母,伯父太可怕了,我不要和他坐一起了!” “你们都做什么了?”赵元溪笑着问。 扶苏扣着小指头,“父王让我们给他读奏折,还让我们想出解决办法,不过我们都不会。” 扶苏虽读的书比子婴多一些,但那些治国的道理,他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父王问他的东西,他很多都答不上来。 不过,父王好像并没有生他的气。 扶苏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赵元溪眉梢微挑,虽然只是让两个小家伙读些奏折,但这已经足以看出嬴政对他们的看重。 “不会没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不会变得会的,好好跟着学就是了。” 嬴政从马车上下来,听到了赵元溪的话,嘴角扯了扯,当初他可没时间跟着旁人学,所有的事情都是靠着他自己。 嬴政九岁回秦国,十三岁继位,四年的时间除了要面对三位秦王的相继离世,他还得努力坐稳秦国太子的位置,哪怕是继位之后,先有吕不韦,后有嫪毐,这些人都是他掌控秦国的阻力。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太后今后便住在甘泉宫。”嬴政走了过来。 前不久还喊母后呢!现在又成了太后了? 赵元溪对于嬴政用完就丢的行为表示鄙视。 “政儿怎么不唤母后了?”赵元溪故作叹息,难过道,“原来政儿只是为了将我哄回来,才那般孝顺的吗?” “母后说笑了,寡人自然是真心迎您回宫的。”嬴政咬着牙道。 赵元溪舒服了。 “政儿说的话,我自是信的!今日难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如你留下来一起用膳?” 嬴政倒是想拒绝,不过想到太后的手艺,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好。” 等到开饭的时候,端上来的依旧是他平日里吃的那些...... “平日里都是吃柚做的饭,今日尝了尝这甘泉宫厨子做的,味道也别有特色!”赵元溪随口夸赞了一句。 虽不比柚做得好吃,但倒也别有新意,而且不愧是秦国的王城,用的东西都比雍城的豪气。 这桌菜肴吃下去,赵元溪感觉自己触犯了半部刑法。 各种山珍海味,一应俱全,赵元溪也算是长了见识。 嬴政不语,沉着脸干饭,吃完人就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父王好像没有吃多少。”扶苏手里拿着长今送过来的小点心,又分了子婴一块。 子婴摸摸肚子,虽然接过了扶苏送过来的点心,却没有急着塞进嘴里。 “秦王伯父肯定是不喜欢这里的饭!”子婴咬了一小口点心,含糊不清地道。 赵元溪回忆起刚才嬴政的脸色,好像确实对这饭食不满意,可这不是他的地盘么?平日里他吃的不就是这个! 她看在他的面子上,还多夸了几句,怎么还遭他嫌弃了? 长今递过来茶水,“大王或许是期待太后娘娘亲手做的饭呢?” 怎么可能?赵元溪下意识地反驳。 不过想到这个时代糟糕的烹饪技术,喜欢她做的饭也不奇怪。 赵元溪得意一笑。 当晚,赵高带着嬴政送过来的赏赐过来了。 除了赵元溪日常能用到的东西,还有成堆的丝绸,以及各种珠宝首饰,给足了她这个太后尊荣。 赵元溪两眼冒光,这些东西可值不少的钱。 赵高谄媚地道:“太后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告诉奴才,奴才让人去准备。” 当初赵元溪也是这么让赵高照顾其他人的,真是风水轮流转,她也过上了手心向上的生活了。 不过这种天上掉钱的事,她倒是乐意得很。 “来的时候便带了不少东西,我这倒是什么都不缺,你如今在大王身边,可还习惯?”赵元溪已经能坦然面对自己曾经信任的下属,成了历史上大奸臣的事实。 赵高跪地,心情复杂,“奴才谢太后娘娘关心,大王待奴才很好。” 尽管吕公公对他仍有不满,但如今他已经是中车府令,即便吕乐对自己再有意见,也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他。 “如此甚好,你且回去跟大王复命吧!” “诺!” 赵高走出了甘泉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很快眼神又坚定了起来。 太后终有一天会逝去,留在太后身边也不过是多揽些钱财,大王身边的位置才是他想要的,他绝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对于赵高,赵元溪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她曾经十分器重他,另一方面她又实在无法接受历史上他干的那些混账事。 她会一直盯着他的,哪怕她不在了,那也会让人继续盯着他! 嬴政不该那样的收场,扶苏也绝不应该因为一道假的谕旨自尽。 翌日,赵元溪才梳洗好,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我们要见太后,快让我们进去!”有人高声喊道。 “怎么回事?”赵元溪皱眉,起身往外看去。 一群打扮精致的男子被侍卫拦在了门口。 第170章 惊喜 这些男子见到了太后,失声痛哭,跪地哀嚎,“太后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自太后娘娘离宫,小人夜不能寐,日日流泪,心痛不已。”不少人捶胸顿足,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倘若娘娘不回来,我们这些人怕不是要生生碰死在这。” 赵元溪:...... 哪里来的这群妖精? 一群人吵吵嚷嚷,赵元溪听着感觉头疼,“都给我闭嘴!” 这群人还真和赵太后有些关系,自从嫪毐凭借着赵姬的宠爱,平步青云,封长信侯,得邑万户,咸阳城中的那些世家贵族自然不可能放过能攫取利益的机会,纷纷效仿吕不韦,往赵姬宫中塞了不少的人。 不过这些人斗不过嫪毐,非但没有得赵姬的看重,反而被杀的杀,关的关,如今就剩这么些人了。 赵元溪无语,这些人莫不是以为嫪毐没了,他们就能上位不成。 当真是要钱不要命,好好活着不好吗? 也不怕嬴政想起他们,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拉出去活埋了! 赵元溪道:“你们打哪来的,都给我回哪去。” “太后娘娘,我们兄弟们都是真心愿意伺候您的,若离了您,我们恐也活不下去了?” 赵元溪眼皮抽了抽,“我不需要你们伺候。” “若太后娘娘非要赶我们走,那我今日便死在这!” 不仅女子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时候男子也惯会使用这样的招数。 可赵元溪吃这套吗?对于茅焦,她尚且看在他忠义为君的份上退让半步,可这些人,还不值得赵元溪高看一眼。 “要死的话,死外面,我见不得血。”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本还想哭闹的人这下也哭不出来了。 “太后娘娘——”有人不甘心,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 “滚出去,倘若再闯宫门,这甘泉宫里的刀剑就得沾血了。”赵元溪面色冰冷。 话音刚落,这些人便推搡着慌张逃离,头也没回。 一群酒囊饭袋,赵元溪心中笑。 不管是何人怂恿他们来甘泉宫的,赵元溪清楚,甘泉宫内外的探子怕不是比她身边伺候的人还要多,但凡宫内有任何风吹草动,明日消息便能传遍咸阳城。 她来这里只负责当吉祥物,可没想给再整出麻烦来。 赵元溪不想找麻烦,但麻烦却接二连三的上门来找她。 一连几天的时间,甘泉宫内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除了这些男宠外,还有赵姬曾经信任的宠臣,如今皆被嬴政弃之一旁,上门求见只为能让赵太后带着他们东山再起。 赵姬的宠臣无外乎就是嫪毐曾经的党羽,没有嬴政彻底清缴,已经算是他们运气不错,如今还敢过来,赵元溪都佩服他们的勇气。 果不其然,这些人出了甘泉宫之后,便被尽数缉拿,是生是死,赵元溪没去管。 嬴政肃清这些余党之后,那些人终于意识到赵太后这次回来,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益处,反而凡是接近赵太后的人,都将被秦王彻查一番。 第120章 那些在咸阳当官的,哪个没干些腌臜事,都禁不起查,被降职已经是轻的,更有甚者直接被抄家灭族。 嬴政的雷霆之举,终于让赵元溪的日子彻底清闲下来。 她的日常成了遛狗逗猫,无聊又安逸。 长今替赵元溪披上厚重的大衣,又在炉子里添了些碳,“听说上林苑来了些稀罕的动物,太后可要去瞧瞧?” 赵元溪将手放在炉子边烤了烤,懒洋洋地问,“送了什么过来?” “说是蜀郡来的貔貅,模样与熊相似,黑白毛色,传闻还是蚩尤时期传下来的食铁兽。” 赵元溪一听乐了,这不就是大熊猫么? 秦汉时期大熊猫也被称为貔貅,与之后的龙生九子的貔貅不是同样的东西。 若说狮子老虎赵元溪或许还没啥兴趣,可那是熊猫,大概没有人能拒绝大熊猫的诱惑吧! “走!去看看!”赵元溪一改多日的懒散,叫上人就出发了。 上林苑位于渭水以南,章台宫以西,由两百年前的秦惠文王所建立,是历代秦王用来狩猎的地方。 苑内不仅豢养了各种珍禽异兽,还种植了不少稀罕的花草树木。 赵元溪来了此处,才发现这里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动植物园。 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山丘,林下各种动植物栖息在这里,流水从林间穿过,最后汇入渭水。 远处的章台宫,依山而建,雕栏画栋,让人忍不住赞叹。 赵元溪就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似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还真被她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 当初赵高为她四处寻找的那些种子,现在在这里也能发现它们的踪迹,果然一国之力,就是比她自己在那里哼哧哼哧苦干来得快,啥好东西都能找到。 赵元溪甚至还发现了另外一种稀罕的宝贝——橡胶草! 橡胶草是少见的适合在温带生长能产橡胶的植物,形状与蒲公英相似,又被称为俄罗斯蒲公英,其根部含有白色胶乳,能提炼出天然的橡胶。 若说蒸汽机是让人类从人力时代转变为机械时代,那么橡胶就是推动人类进入现代化的关键,交通、医疗、工业,各行各业都离不开橡胶。 赵元溪还以为自己要得到橡胶,估计得等嬴政统一六国后,坐着小船前往巴西雨林,等着她把橡胶树带回来。 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替代品。 长今见太后不知啥时候就蹲在了地上,徒手扒开地上的草皮后,就开始憨笑,她朝身后的那些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太后有时候痴迷于这些花草,过于专注的模样,她已经见怪不怪。 若是在雍城如此这般倒无伤大雅,但这里是咸阳,倘若哪天传出太后疯癫的消息,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今蹲下,跟着一起挖,“太后是要寻这种植物的根?” “对!这可是个宝贝!可以做不少好东西!” 赵元溪扒拉出几根橡胶草的根,确定这是橡胶草无疑,这才把土给填了回去,拍拍手上的泥后站起来。 第171章 胖达 长今拿来帕子,替赵元溪擦手,无奈提醒,“下次太后要挖这些东西,应该命奴婢们动手。” 赵元溪擦干净自己的手后,又将那些草根给包了起来,笑道,“好啦!知道了,下次让你们来挖就是,再皱眉的话,就要成小老头了。” 她只是见了好东西,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手。 长今又问,“这能做什么?” “鞋子、手套、车轮,一时半会我也说不完。”赵元溪炫耀似的将那些草根给长今看。 长今闻言依旧不解,她实在想不出这些草根如何能做出太后口中的东西。 不过既然是太后说的话,那自然是没错的。 赵元溪道:“你等会叫些人来,找一找这片地方有多少这种草。” “诺!” 发现橡胶草带来的快乐,让赵元溪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直到一声虎啸声惊醒了她—— “娘娘不必担忧,猛虎都在虎圈中豢养。” 即便如此,突然听到虎啸还是怪吓人的,周边的那些飞鸟都已经吓跑了,野鹿、羚羊也都不见了踪影。 赵元溪看到了那位老虎大哥,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舔舐自己的爪子,见有人来了,恹恹地瞅了一眼这边,又转了回去,继续玩弄自己的猎物。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老虎底下按着的是只孔雀吧! 这么明目张胆地吃自己的同事真的好吗? 小太监哭天抢地地趴在围栏外面,用竹竿试图将孔雀解救下来,“我的小祖宗诶!你松爪子啊!” “你抓只鸡放进去,老虎说不定就松爪了。”赵元溪边看着热闹边提议。 小太监一愣,回头吓得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恕罪!” 赵元溪指了指里面,“你再不快点,那孔雀估计要死了。” “奴才这就去。” 那老虎显然是已经吃饱了,抓着孔雀只是玩,并没有下口的意思,不过老虎那一巴掌人都抗不住,不用说一只孔雀。 长今捡了几根掉落在外面的孔雀尾羽,逗弄着那只老虎,老虎果真松开了爪子,朝长今扑过来。 长今一把抓住老虎头,摸着它的大脑袋,笑道:“好久不见,大虎。” 她看着大老虎的眼神格外温柔,让赵元溪都不由惊讶,“你养过它吗?” “奴婢刚进宫时,分到的工作就是照看这百兽园,大虎的确是奴婢养大的。” “它叫大虎?” “大王没给它取名字,这是奴婢习惯的称呼。” 这名字,确实很有长今的风格。 那个抓了鸡回来的小太监,看到老虎离开了刚刚的位置,而那只毛掉了一半的孔雀已经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走了,擦了把额头的汗,喃喃道,“还好,还好!” 长今淡定地接过那只鸡,往虎圈里一丢。 老虎果断扭头去追。 “禽类和这些猛兽的园子应该隔远一些,这次是你运气不错,若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你定然得受罚。”长今声音清冷,带着几分训斥的意味。 “小的知罪!” 赵元溪往日里见到的都是长今作为侍女兼护卫的模样,如今看到了长今另一面,着实让她感到惊奇。 “太后何故发笑?”长今满脸疑惑。 “我以前觉得你是个木头人,现在发现你只是爱好同我们不一样。” 许义喜欢种植,令尹喜欢话本子,柚喜欢折腾吃喝,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唯独长今似乎什么都不太在乎。 原来她只是将温柔给了这群毛孩子。 “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看貔貅吗?”赵元溪笑着道。 长今默默跟上来,她想跟太后解释照顾老虎只是她的工作,并不算她的爱好,不过想到在虎园同大虎生活的日子,的确是她难得放松下来的时候。 猛兽虽然凶猛,但它们心思却很单纯,每天只需要考虑如何填饱他们的肚子就好。 不过跟在太后身边,她好像比在虎园还让她高兴。 太后说错了,她的爱好已经不是照看这些动物了。 大熊猫有一个单独的园子,在竹林的遮盖之下根本看不见熊猫的踪影。 刚才那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解释,“太后娘娘要看貔貅,这林中的貔貅很难看见,倒是笼子里,有一只刚产了崽的,您要去看看吗?” 赵元溪跟着那太监来了那笼子,笼子里的确有一只熊猫蜷缩在那里,怀中似乎还抱着熊猫宝宝。 两千多年前的熊猫和现代的熊猫几乎没有差别,一样可爱! 毛茸茸的一团,黑白的花纹,实在难以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可爱的大家伙。 “它怎么了?” 原本安静的熊猫突然躁动起来,发出额额额的声音。 不一会,又一只熊猫宝宝生了出来。 赵元溪惊讶地看着在地上蠕动的熊猫幼崽,竟然是双胎吗? 熊猫妈妈闻了闻幼崽身上的气味,果断放弃了原本怀里的那只小幼崽,转而将地上的那只幼崽搂进了怀里。 赵元溪想起熊猫一胎正常会生一到两个幼崽,若是双胎的话,由于熊猫乳汁供应能力不足,照顾幼崽需要大量的精力,大熊猫会选择养育更强壮的那只幼崽,而抛弃那只弱一些的。 咸阳的十一月,已经十分寒冷,不出半个时辰,幼崽便有可能活活冻死。 赵元溪果断决定,“长今,你会养这只小貔貅吗?” 长今沉默了会,“太后若想养的话,奴婢可以一试。” 试一试总比毫无希望来得好些。 给熊猫妈妈塞了几根竹笋,趁着它不注意,长今迅速将那只熊猫幼崽给偷了出来。 赵元溪看着长今手里的那只粉色,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家伙。 太小了,还没有南方的老鼠大,这真的能养活吗? 第121章 赵元溪将自己的毛领脱下来,将幼崽包裹起来。 离开前又偷了点熊猫妈妈的奶,这才火速回了甘泉宫,将幼崽放在了靠近火炉的地方保温,再用小勺子一点点给它喂奶。 好在小家伙的求生欲极为旺盛,给的母乳,全部被它吃了个干净。 吃饱之后,也不再嘤嘤嘤地叫唤,安静地睡了过去。 第172章 方士 扶苏和子婴下学归来,听说了大母从上林苑捡了只貔貅,忙不迭地跑过来看。 两个小家伙围在篮子边,好奇地看着这只还没长毛的幼崽。 子婴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感叹道,“它真小,还没我胳膊大。” 他抬头又问,“它阿母是不要它了吗?” 赵元溪同他们解释了熊猫的生活习性。 听到熊猫妈妈是因为这只小熊猫瘦小些,所以抛弃了它,扶苏眉毛一皱,小声道,“就因为弱小,所以就要被抛弃吗?” 赵元溪摸摸扶苏脑袋,“动物的生活环境是很残酷的,它们想延续下去,就必须保证留下的那个是最强壮的。” “但它被大母救下了。”扶苏道。 “是啊!所以,它有了存活的机会,但也得它自己努力活下去。” 赵元溪只能保证给它足够的食物,温暖的环境,但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小家伙自己的命。 扶苏抓着竹篮,“它看上去很健康,会平安长大的。” “我们也可以帮忙一起照顾它!”子婴举手,兴奋道。 赵元溪道:“它还太小了,等它长大一些,才可以让你们试着喂养它,现在你们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名字?”扶苏和子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子婴:“它看上去粉粉的,要不叫绯绯?” 扶苏:“书中记载,貔貅白质玄章,等它长大后就不是绯色了。” “看它又瘦又小,那就叫壮壮?”子婴又提议。 赵元溪捧腹大笑,好一个壮壮! 扶苏沉默了。 子婴撅嘴,气鼓鼓地道,“你们是不是嫌弃我取的名字?” “如虎如貔,实为壮,壮壮很好。”扶苏立马补了一句。 赵元溪也认同地点头,“壮壮的确很好,小貔貅就该长得高高壮壮!干脆它大名叫貔壮,小名壮壮,怎么样?” 全票通过,熊猫幼崽自此便改名壮壮。 甘泉宫自从多了一只熊猫后,越发热闹起来。 赵元溪倒是想在小家伙们身上多花点时间,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橡胶草虽然找到了,但如何将橡胶从根茎中提炼出来还是个巨大的问题。 若是在现代的实验室,倒是可以通过有机溶剂溶解提取,但在这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光是将那些有机溶剂做出来,就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赵元溪召来了一群方士,要在咸阳这里找到这群人实在太简单了。 嬴政现在还没有磕丹药的爱好,但贵族之中却不乏追寻求仙问道的,那些方士就是专门给贵族炼制各种丹药的人。 听闻赵太后四处寻觅方士,那些人屁颠地就上门了。 他们拿着手里的丹药,如数家珍地介绍,“太后娘娘,小人这枚丹药,食之能强身健体,固本培元,补充体内元气。” “太后娘娘,我这里的药能让人如入仙境,有镇心安魂之效。” “我的药可让人精神焕发,青春永驻。” 赵元溪看着那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的方士,忍不住扶额。 你要不先确认一下这话有没有可信度? 磕药磕疯了,产生幻觉了是吧! 赵元溪这会觉得把他们叫来,纯粹是浪费功夫,这群人就是一群江湖骗子。 “你们炼的药自己吃过没有?”赵元溪问。 长阶之下,众人窃窃私语。 有人解释,“丹药珍贵,我等实在舍不得服用。” 赵元溪支着脑袋,淡淡道,“谁敢现在吃自己的药五颗以上,就可以留下。” 有人面色如纸,犹豫不决,有人迫不及待地就将手中的药给灌了下去。 不愿服用丹药的被赵元溪直接拖下去打了二十个板子,赶出了甘泉宫。 明知道药有毒还敢给人吃,活该挨揍。 见此情形,那些本还在犹豫的方士慌里慌张地将药吃下了肚。 一炷香之后,甘泉宫里多了一群姿态奇异的人。 有脱衣躺在地上的,有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还有不少疯癫跑来跑去的。 听闻太后召了方士,被莫名其妙邀请来看热闹的嬴政,见此情形,脚步一顿,眼中难得露出些惊恐之色。 有人冲撞了过来,赵高旋即上前阻挡,将那疯癫的男人踹翻在地,侍卫上前将他按倒。 那方士口水流了一地,还在不停地傻笑,“嘿嘿嘿,金子,好多金子,都是我的了!” 嬴政抬步,侧身躲过那疯子,黑着脸道,“他们在做什么?” 赵元溪也没想到情况竟比她想象的还要糟,蹙眉道,“这些都是咸阳城中有名的方士,我让他们多服用了些自己炼制的丹药,结果就你看到的这样了。” 嬴政想起扶苏曾在信中多次提起丹药有毒之事,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这群人竟敢四处招摇撞骗?难不成咸阳城中就没人发现他们这拙劣的把戏?” 赵元溪默默瞥了嬴政一眼,心中腹诽,岂止别人没发现,连你这个皇帝还是受骗最深的,好不容易意识到被骗,就恼羞成怒将这群术士给坑杀了。 你还好意思笑话他们的把戏拙劣! 赵元溪心中翻了个白眼,面色依旧不变道,“大王觉得他们的骗术不高明,自己绝不会上当?” “寡人何至昏庸至此,连真假也分不清了?太后便是这般瞧寡人的?”嬴政恼怒道。 赵元溪轻笑,“处在局中,总是难以发现真相,大王如今身体康健,年富力强,自然没有寻求长生的需求,可当你老了,四肢无力,眼睛开始看不清,耳朵逐渐听不见,那时候的你,真的不会想回到现在吗?” 赵元溪指着面前乱作一团的人,“而他们,或许会给你带来希望,你真的不会想试一试吗?” 嬴政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寡人绝不会如此!” 太后哪里是教训这群方士,分明是趁机教训他,倘若那天他真的开始寻仙问道,就真成她口中昏庸的懦夫,因为惧怕死亡,惧怕衰老,而将希望放在这群蠢货身上。 赵元溪笑得越发灿烂,抬手拍了拍嬴政的肩,安抚道,“信你便是,不要生气了。” 第173章 谈谈 嬴政身体一僵,抿着唇不说话了。 赵元溪让人将那些神志不清的人带下去让太医诊治。 院中还剩下两个意识清醒的。 赵元溪记得其中一个是那个说丹药可以强身健体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石生,见过太后。” “你这药是如何制成的?”赵元溪好奇地问。 这会流行的炼药无非是用炉子煅烧各种矿石,残留下的东西往往重金属富集严重,少量服用会对身体造成短暂的刺激性,精神错乱,呼吸困难等,若大量服用,那可能会直接中毒身亡。 他能吃了那么多,身体都没事,那这药应该不算什么对人体有害的东西。 “这——”石生看了一眼太后身侧的秦王,颤着声音跪倒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小人这药并无那般神奇,不过是用来治疗小孩积食咳嗽,用的药只是些雄黄、大黄、天竺黄等。” “大王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原来只是毒性不强的假药。 “那你呢?”赵元溪看向另外一人。 那个穿着宽衣大袖的男子朝赵元溪拱手伏拜,“小人韩重,带来的药是由天然麝香、牛黄、犀牛角、蛇胆,各种药材熔炼而成,对身体大有裨益。” 真让她碰上了一位能炼丹的! “那刚刚些人做的丹药,你可会制?” 韩重低着头,眼中满是不解,“那些药丸炼制极为危险,人食之也并无好处,小人鲜少会去炼制。” “那就是会了!” 赵元溪审视着此人,他年纪不算太太,约莫三十多岁,身形清瘦,肤色白净,三绺长髯打理得干净又精致,素色的长袍被微风带起,倒真有几分超脱于世间的仙气。 不论能力如何,单凭这长相,便能让人信上三分。 “我不需要你给我炼那些奇怪的丹药,但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赵元溪招了招手,宫女双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赫然放着的便是前不久采集的那些橡胶草。 “此物根茎中含有一种独特的胶状物,你想办法把它给分离出来,若是成功了,我有重赏。” 赵元溪又看向石生,笑着道,“你也一起来。” 两人对着那盘子草根,眼中皆是疑惑和迷茫。 第122章 嬴政拿起一根草根,能让太后费劲功夫干的事,想必又是一件稀罕的宝贝。 “这是做什么的?” 他似乎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没有丝毫怀疑,就相信了这位太后说的话。 赵元溪道:“这东西就跟铁器一样,你想把它做成什么,它就能成什么样。” 嬴政将那根掰开,乳白色的汁液从里面流了出来,黏黏的,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嬴政具有旺盛的好奇心,他也想看看这东西弄出来之后,到底有什么用处。 “太后可要寡人帮忙?” “还真有。”赵元溪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大王的上林苑挖来的,数量并不算太多,若是大王能想办法多找些回来,找片地专门种植那自然是更好。” “太后可让人画出图样,寡人让人去寻。” 赵元溪:“大王不担心失败,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出来吗?” 要啥给啥,难道他不怕自己只是在骗他? 赵元溪好像明白嬴政容易上当的缘由了,不得不说,嬴政是个不错的甲方,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当真是有求必应。 “太后会想失败吗?” 自然是不想的! 嬴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倘若真的做不出任何东西,那便是这条路不行,换条路便是了,寡人愿意奉陪。” “你——”赵元溪看着他,一时之间竟失语。 他这人还挺开明? 赵元溪心头莫名其妙地闪过这个词,随即愕然地看着嬴政,忍不住感叹道,“你还真是,有点招人喜欢!” ??? 嬴政表情却是如遭雷击,还从未有人说过他招人喜欢,臣子敬畏他,民众惧怕他,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这人果然是胆大包天。 她莫不是还真拿自己当他母后了?可是,哪怕是他母后,也不会说他招人喜欢。 他也不需要招人喜欢! 嬴政表情古怪,脸色极为不自然。 赵元溪凑了过来,稀奇地看着嬴政,“你这是在害羞吗?” 他是不是脸红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嬴政那是脸红了吧! “放肆!”嬴政猛地退后两步,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太后如此行径太过失礼了。” 赵元溪轻哼,理直气壮,“失什么礼?我说我儿子招人喜欢,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仅要说你招人喜欢,我还要说你长得好看又聪明,怎么?不可以吗?” “你,你——”嬴政想叱责她不要脸,可支支吾吾半天又骂不出来,反而把自己急地满头大汗。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这般的人! 嬴政正欲逃离,被赵元溪一把给逮了回去,“不准跑!” “寡人还有国事要处理。” “赵高,大王的奏折都处理完了吗?” 赵高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既不敢惹恼大王,又怕得罪太后,见大王瞪了他一眼,这才鼓着勇气道,“大王确实......” “好了,你可以先闭嘴!”赵元溪打断了他的话。 赵高果断闭了嘴,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努力让两位主子的战火不要牵连自己。 “太后不要任性妄为,莫不是以为寡人当真不敢对你动手?”嬴政沉声道,只是那架势却怎么看都像是强撑。 “我可没有任性,一直任性的不是你吗?” 她不过是夸了嬴政几句,怎么就不能说了。 那些文武大臣奉承他的时候,也没见他不好意思啊? 赵元溪沉思,难道是因为她这个麻麻做得太不合格,让嬴政觉得她的夸赞其实是讽刺? “太后!” “别叫这么大声,我听得清。”赵元溪深呼吸,“我觉得我们得谈一谈。” 嬴政与太后拉开了距离,冷静了下来,“太后想要谈什么?” “谈一谈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第174章 搞砸 赵元溪示意众人退下。 长今立马清场,赵高倒是想留下,也被她瞪了一眼后给带走了。 嬴政太高了,一直仰着头跟他说话不舒服。 “你先坐下。” 嬴政眉头紧锁,“有话不妨直说。” “你先说说,我这个太后做得合格吗?” 嬴政皱眉沉思,按礼法规矩,赵太后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太后,豢养男宠,生下私生子,纵容男宠造反,每一件事都足以让她背上万世的骂名,至于这位,也好不了哪去,同样肆意妄为,但不一样的是,她还晓得分寸。 再者她做的那些事,对秦国大有好处,也是他默许的结果。 嬴政的陡然沉默,让赵元溪心凉了半截。 她做得真的很差劲吗?满分一百分的话,她觉得自己起码九十九分应该有吧!可他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真的不合格? 赵元溪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真的有那么差吗?你连说都不想说?” 嬴政道:“历代秦国太后从未有像你这样视礼法于无物的。” 这样的评价还真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姑且当做是她特立独行。 赵元溪感觉自己好像又行了,“那是你误解我了,我是最尊崇礼法的!只不过这种尊敬我常放在心里,不像有些人挂在嘴上。” 嬴政忍不住笑,两者有何区别,一个光想,一个光说,就是都不做。 赵元溪问:“既然我这个太后做得还算合格,那你再说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寡人对太后并无意见。” “那为何别人能夸你,我不能?” 嬴政一愣。 其他人常对他歌功颂德,他听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却对赵太后说的话觉得极为不适应。 这样的语气,那明明是太后哄两个小家伙的话术。 嬴政皱着眉,似是突然明白了,抬眸看着赵元溪,“太后先回答寡人,你将寡人视为什么呢?” 赵元溪被他这么一问,也不禁怔愣片刻。 倘若这个问题放在她刚穿越过来时,她能直接回答:那自然是神秘的老祖宗。 可现在再问,她也给不出答案。 褪去历史的迷纱,嬴政就这么坐在自己面前,他也会笑,会生气,会羞恼,与她并无差别。 他的身体甚至还流着和她这具身体相似的血。 赵元溪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东西她可以当做开玩笑,但一旦成了事实,那就不是玩笑了。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嘲弄,“太后回答不上来,那寡人自然也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你想做的事情,只要是与秦国有利,寡人都会支持,寡人相信太后的能力,当然如果太后愿意在咸阳享乐,寡人也会提供一切你所需的东西,但请太后不要再妄想太多,也不要妄图插手秦国的政事。” 话说完,嬴政便抬步离开。 赵元溪觉得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嬴政好像生气了。 不过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要妄想太多? 果然好难搞啊! 赵元溪本想跟嬴政拉近一点关系,结果好像把人推得更远。 她的大金主,咋就说翻脸就翻脸了! 赵元溪坐在那里唉声叹气,长今走进来,看见太后满面愁容,便知两位谈的并不顺利。 “太后娘娘这是同大王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赵元溪叹道。 嬴政绝对吵不过她。 长今往炉子里添了一把炭,又道,“大王心思比常人多些,或许同他坦诚相待,才能得大王的信任。” “你是说因为我对大王有所保留,所以他就生气了?” “奴婢不知,但奴婢知道大王是个很敏锐的人。” 赵元溪有点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好奇地看着长今,“你对大王如此了解,是因为之前伺候过他吗?” 长今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差点打翻,“奴婢该死。” “我只是好奇你在来澧阳宫之前的经历,没在大王身边伺候过,应该不会对他如此了解吧!”赵元溪不过是合理推断。 长今毕竟是白将军那一脉留下的孩子,即便进宫大概不可能真当一个普通的宫女。 “奴婢......”长今跪地,手撑着地面,不敢抬头。 赵元溪道:“干嘛这么紧张,我又没有责怪你!你在咸阳城里干活,和在澧阳宫,不都一样吗?” 早在这些人送过来的时候,赵元溪便知道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嬴政的亲信。 她没有干啥亏心事,自然不怕这些人泄密。 “奴婢该死!奴婢去澧阳宫之前,的确为大王办事。”长今抽噎地解释。 “你咋就该死了!”赵元溪无奈地将长今从地上拉起来,擦掉她脸上的泪,“你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和大王又谈不上是敌人,你们不过是一人在同一家,却干了两分活。” 第123章 瞧瞧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赵元溪看着都心疼。 “太后娘娘。”长今满脸愧疚。 赵元溪像反应过来什么,捂嘴惊呼:“你不会把我每天如厕几次都如实报告给了大王吧?” ...... 长今忍不住辩解,“大王没有这么闲。” “那我看的那些话本子,你也给大王看了?” 长今沉默。 “你真给他看了?” “大王看了几次之后,便叫奴婢不要再送过去了。”长今又赶忙补了几句,“奴婢选的都是正经点的话本子。”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那就是社死。 赵元溪觉得自己短期内可能不太会想看到嬴政。 “太后娘娘若要处罚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赵元溪揉了揉太阳穴,缓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不就是丢脸吗?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你还同他说过我什么?”赵元溪忍不住追问。 “太后晚上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去兰庭摘西瓜,爬到屋顶上偷吃,算不算?” 赵元溪已经快疯了,抖着声音问,“所以我干了什么,嬴政都知道?” “奴婢不知,我们只负责将这些东西整理后送到咸阳,不过吕公公说大王一开始看了几次,后面便鲜少翻阅,只叫人将其整理成起居注,保留在那里就行。” 第175章 示弱 “你们虽然写了,但嬴政应该许久没看过,对吗!”赵元溪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奴婢不清楚,事情都是吕乐公公处理的。” 赵元溪立刻道:“把吕乐请过来。” “诺!” 自从赵高成了中车府令,吕乐便闲下不少。 嬴政怜其年迈,不少事情就交给了赵高处理。 吕乐心有凄凄,但对于大王的决定也无可奈何。 “若是大王过了平旦尚未醒来,必须将大王唤醒,切不可让大王误了早朝的时辰。” ...... “大王夜间批阅奏折,常会腹中饥饿而不觉,这时得提醒大王是否需要用些易克化的食物。” 吕乐细数着平日里伺候秦王需要注意的东西,身后的那些小太监跟着细细听。 “吕公公,长今女使说太后要见您。”有个小太监跑进来提醒。 吕乐疑惑,好端端的太后召见他做什么? 他想起刚刚大王沉着脸地从甘泉宫里回来,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莫不是太后惹恼了大王,想让他说说情? 大王素来不喜有人干涉宫廷内的事,更何况他现在连陪侍在大王身边的时间已经大不如前,倘若惹恼了大王,那他可真就无路可走了。 吕乐惴惴不安地来了甘泉宫。 一进到宫内,吕乐便觉太后灼热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不由心中一紧,颤颤巍巍地道,“奴才吕乐见过太后。” “起来吧!” “吕公公,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赵元溪直接开口。 “奴才帮不了太后。”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 赵元溪不可置信,自己都没说什么事呢!怎么就说不行了!难不成嬴政就真的对自己如此不满,连让人好好听她说话也不肯了! 吕乐一慌,吓得擦了把额头的汗,解释道,“奴才已经多日不曾伴驾,太后娘娘若是需要奴才带话,奴才实在帮不上忙。” 赵元溪回过神来,“我没让你带话,吕公公可还记得你让人给我写的起居录?” 赵元溪小声示意。 吕乐硬着头皮问,“这,有何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有大问题。 赵元溪可没有打算让人知道自己每天看了什么话本子,背着人偷偷给自己加餐,又或者大晚上睡不着爬起来数钱。 她还是要脸的。 这东西就不该存在! “我想看看可以吗?” 吕乐道:“不可,此乃秦国王室机密,已经入了库房,要想翻看,必须得到大王的手谕。” 赵元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是太后也不行吗?” “是。” 记了她的日常,不让她毁掉也就算了,连给她看都不肯。 赵元溪觉得自己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只有给大王写起居注,哪有给太后写起居注的道理?而且这东西怎么就成机密了?”赵元溪恼羞成怒。 “大王让奴才们写的,奴才只是听命行事!太后若想看,可以去寻大王。”吕乐低头。 才和嬴政争执了一番,赵元溪这会哪里好意思再去寻嬴政,何况她也担心自己不提还好,提了反而引起了嬴政的兴趣,到时候他把东西翻出来看,那她真的就脸都丢光了。 赵元溪这一刻甚至希望项羽突然出现,一把火帮她把东西全烧掉。 “算了,你先下去吧!”赵元溪摆摆手。 吕乐离开后,赵元溪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瘫倒在榻上,无语望天,不住地叹气。 “太后娘娘是担心起居注会被人看到吗?” “它既然存在那,便会让人看见。” 长今不解,“除了宗正会翻阅,其他人并无资格阅读这些东西,宗正也不会对外泄密。” 赵元溪转过头,支着脑袋,意味深长道,“你还是不懂。” 有些人连坟里面的东西都能挖出来,更何况这已经成册入档的,只要它存在,就有机会暴露于世。 赵元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被动下去了,“以后你们记的东西,必须经过我看过才行。” “这,不合规矩!”有人小声道。 “我的话就是规矩!不然就滚出去!”赵元溪没半点好脸色。 天天给她写日记,还不给她看,实在过分! 有人应声称是,有人则是默默地在小册子里又加上了几笔。 堵不一定能堵住,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赵元溪必须得想办法让嬴政将他的命令给收回去,不然她宁愿这辈子当一条咸鱼,就此不过问红尘诸事。 赵元溪让所有人退下,独留长今一人,问,“你说我现在去找政儿,让他把这命令收回去,他会愿意吗?” “若是大王高兴的话,或许会答应太后的要求。” 说来说去,还是得哄着他呗! 明明是他给自己造成了这样的麻烦,还得哄着他才行,赵元溪忍不住气笑了。 找是必须得找的,只不过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你曾说大王喜欢吃我做的饭?” 长今老实点头,“是的,吕乐公公曾亲口说过,太后曾让人送去的饺子,大王全部吃光了,后面即便咸阳宫中的厨子按照太后送的方子做,也没能让大王多用多少。” “还挺挑食。”赵元溪嘀咕。 赵元溪道:“晚上请他过来,就说我请他吃饭。” “诺。” 她又问了长今,嬴政可能喜欢的菜色,赵元溪便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晚上的菜肴。 半个时辰后,长今垂丧着头,走了回来,“太后娘娘,大王说他有国事处理,来不了了。” 赵元溪咔嚓一声,菜板被她从中间砍断,她抬手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咬着牙笑道,“那你有没有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 “赵公公说大王最近都没有时间。”长今心中长叹,怎么就赶上了大王同太后置气的时候呢? “他这是连吃饭都不愿意吃了?” 行啊!反正她也不想去找他,别搞得好像只有他有脾气似的! 赵元溪气得在屋里打转,叉着腰一会骂骂这个,一会又骂骂那个! 气恼过后,她又冷静了下来,现在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姿态放低一点也是应该。 不就是不愿意来吃饭嘛!她让人送过去不就行了? 第176章 说客 嬴政并非全然故意推辞,他的确有要事处理。 伐赵的计划已经定下,不日王翦、羌瘣率三十万大军从上党郡出发,直攻邯郸,李牧也将随行。 秦国今年迎来了难得的丰年,粮食产量同比大幅度增加,秦地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或许不能让他们多富裕,但的确让他们能吃饱了。 嬴政看着治粟内史的奏报,陷入了沉思,他还记得当初太后口口声声说想要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 当时的他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却是他孤陋寡闻。 至于穿暖,秦国的将士已尽数穿上了太后命人制作的棉服,假以时日这些衣服也将流通到秦国的百姓中间,甚至其他诸侯国。 太后虽然自傲,但的确本事过人。 大量的粮食和布匹,解决了秦国大军的补给问题,才能让秦国这么快再度集结出三十万大军攻打赵国。 嬴政将政令一一下发。 直至朱笔放下,对着满室寂静,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懊悔,太后既是上天派来助他的,她已经做到了常人难以完成的事,他又为何要苛责她对自己的戒备? 第124章 太后也并没有错,身为太后她或许不合格,但作为秦国的太后,对秦国来说,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了。 嬴政单手支着下颌,正闭目养神,突然睁眼,看向正在研磨的赵高,“之前你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你来说说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高思索片刻后,躬身答道:“太后慈善,见孤苦伶仃者心生恻隐,见刑之不公必使其公正。” “宫人有小过,亦宽容相待,阖宫上下未有不服,更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如姣姣明月照于世人,福泽万民。” “太后怜爱两位公子,拳拳爱护之心,亦天地可鉴,凡是公子的读物太后亲自审阅,衣食住行皆必过问,半分不敢懈怠。” 简而言之,太后对谁都好。 这真是极好又糟糕的回答。 “难道她就没有哪里不好的吗?”嬴政皱眉。 “大王恕罪!”赵高惊得跪地。 赵高不是说不出太后的缺点,但他不确定大王是否是真的想听,万一惹恼了大王,又使得大王和太后母子离心,那他岂不就是干了损人又不利己的蠢事。 见他支支吾吾不敢言,嬴政摆手,“行了,起来吧!你先退下!” “谢大王。”赵高躬着身体,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才出门口,便见扶苏公子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 “赵公公好。”扶苏朝赵高点了点头,软乎乎得问,“父王可在里面?” 赵高缓了口气,“扶苏公子是来见大王的?大王尚有要事处理,恐不能见您。” “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烦请公公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来陪父王一同用膳来了,是大母亲手做的。” 赵高想起在太后身边的日子,叹了口气,“公子请稍等。” 嬴政才把人赶出去,见他又走了进来,“还有何事?” “大王,扶苏公子说太后让他送了晚膳过来,他想要同您一起用膳。”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赵高只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奴才这就——” “让他进来吧!”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只不过嬴政忙着处理政事,一直没有传膳。 扶苏听到父王让他进去的声音,朝身后的宫女伸手,“把盒子交给我吧!” 小宫女犹豫地将食盒放在扶苏小小的手里。 扶苏抱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食盒,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长阶之上的父王还是那般高大威严,可扶苏却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哎呦!公子,奴才来帮您!”赵高赶忙上手,接过扶苏手中抱着的食盒。 “儿臣拜见父王。” 嬴政走下台阶,将扶苏拉起来,“她让你过来的?” “是儿臣想来见父王的,自从儿臣回了咸阳之后,儿臣便没有再见过父王了。”扶苏仰着头,眼中满是濡慕。 本来赵元溪是打算派几个小宫娥把食盒送过去,正好扶苏和子婴放学归来,她便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扶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嬴政微愣,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和扶苏见面了。 “你都带了什么过来?”嬴政嘴角微微翘起。 扶苏见父王这是同意的意思,连忙跑到赵高面前,扯着他衣角,“赵公公,可以帮我把菜给端出来吗?” “公子稍等,奴才这就布置好。” 扶苏又跑到嬴政跟前,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桌前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掰着手指道,“这些都是大母亲手做的,有香酥鸡、糖醋里脊、清蒸桂花鱼、红烧狮子头!” 若是子婴在这里的话,肯定已经开始大吃特吃,但扶苏还是理智战胜了食欲,兴致勃勃地同嬴政介绍这些菜色。 介绍完之后,扶苏仰头又问,“大母平日里很少会做这么多好吃的,要是哪天她亲自动手做了这么多菜的话,肯定是她想哄我们,不过这次的菜是为父王做的。” 扶苏欲言又止,脑袋凑过来,小声道,“大母肯定是想哄您!” 嬴政无奈一笑,他何时需要人哄了? “父王您就不要生大母的气了。” “所以,你是来给太后当说客的?”嬴政神色淡淡地反问。 扶苏摇头,“我是来陪父王,顺带来当大母的说客的。” 嬴政有些意外:“看来她的确将你教得不错,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若是以前,扶苏大概只会同他说些忠孝仁义之类的话,现在倒更像是个机灵点的小人。 扶苏小脸红扑扑的,“大母很厉害,我应该向她学习。” 嬴政蹙眉:“跟她学那些处世之道倒无不可,不过治国之道还是别跟着她学。” 若按太后的那些歪门邪道,到时候秦国必将君不为君,民不为民,天下怕不是会大乱。 扶苏似懂非懂地点头,打算后面偷偷问一问大母,为什么父王和她会意见相左。 太后做的食物的确很符合父子俩的胃口,他们一起将这些菜全部吃了个干净。 第177章 邀请 扶苏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侧过头问,“父王觉着好吃吗?” “尚可。” 扶苏撇撇嘴,对于嬴政的回答有些不同意。 四个狮子头,父王一个人就吃掉了三个呢! 虽然他也没有很馋,但他只吃了一个。 不过,其他的菜也很好吃。 扶苏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另一项任务,“大母说,若是父王喜欢的话,可以常去甘泉宫用膳。” 嬴政心中不解,太后如此迫切地寻他,是有何要紧的事? 先是派人来邀请他,随后又让扶苏过来劝说,难不成是关于秦国的大事? 可若是关乎秦国,她又为何不明说? “太后寻寡人是要做什么?” “大母没有说,不过父王若是来甘泉宫的话,那我和子婴也可以吃到大母做的好吃的,父王您就去坐一坐吧!” 嬴政轻笑,“她平日里不是最宠爱你们的吗?怎么还需要寡人去才能吃到?” “大母怕冷,冬天的时候就不爱动,必须得我和子婴求她才行。” 他和子婴也怕冷,所以也不想让大母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膳房里的饭菜虽然普通了些,却也能入口。 “寡人会考虑此事的,等空闲下来,会去甘泉宫。” “那一言为定。”扶苏伸出一根手指头,“我们来拉钩。” 嬴政不明白,却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小拇指。 两根手指勾连在一起,扶苏的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容。 嬴政一直觉得扶苏的性子不像他,但这一刻,他仿佛在扶苏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父王,记得要来哦!我和大母都在甘泉宫里等你。”扶苏临走之时,突然回头道。 “知道了,啰嗦!” 扶苏圆满完成任务之后,蹦蹦跳跳地扑到了赵元溪怀里,“大母,父王答应了!” “不愧是你!”赵元溪抱着扶苏转了两圈,逗得他咯咯直笑。 虽然史书上记载秦始皇对扶苏一直都是疾言厉色,但作为第一个孩子,还是寄予厚望的孩子,小时候又怎么可能不宠着他呢! 果然小家伙撒撒娇,这大人不就来了么! “不过父王有问大母寻他是为何事?我不知道,所以没有回答,大母寻父王到底有什么要事呢?”扶苏揪着赵元溪的衣服,眨巴着大眼睛,眸中满是疑惑。 赵元溪哪里好意思说是要删掉自己的黑历史,“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小孩不要问这么多。” 她拍拍扶苏脑袋,示意他和子婴去玩。 扶苏歪头疑惑地看着她,随即被子婴拉着跑掉了。 “子婴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两个小家伙躲在树底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母不会跟我们说的,大兄想知道,我们可以等下次秦王伯父来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听一听。” “这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好?”扶苏犹豫道,这偷听人墙角的事,实非君子所为。 “那我去,大兄你就不要去了。” “不行,我怎能让你一人去冒险,我跟你一起去。” 若是被大母发现,他也能替子婴辩白几句,至少不能让他一人面对。 “好吧!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子婴偷笑着,又问,“大兄你在秦王伯父那里吃饱没有?” “大母让我带去的食物很多,已经饱了。” 虽然父王吃得更多些,但他也吃了不少。 子婴有点遗憾,他还以为大兄会吓得吃不下饭,若是他被派去和秦王伯父一起吃饭的话,他觉得自己可能胃口会大减。 “早知道我就自己全部吃光,这是我让大母给我包的!”子婴从怀里拿出自己偷藏的小包子,往嘴里塞了一个。 包子还带着余温,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谢谢子婴。”扶苏笑着从子婴手中拿了一个,虽然他已经吃饱了,但这个小包子还是很好吃。 第125章 子婴见他吃的开心,得意道,“我就知道大兄肯定会没有吃饱!幸亏我给你留了几个。” 扶苏笑眼弯成了小月牙。 两个小家伙躲在角落里偷吃。 长今路过正好瞧见,没有上前打扰,却在见到太后时笑道,“奴婢刚刚看见两位公子躲在花圃中分食太后做的包子,下午的点心可还需要准备?” “定是子婴午饭时偷藏了。”赵元溪笑的同时,又很是欣慰子婴能惦记着扶苏,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些。 “点心别准备了,弄些茶水即可,等会吃太多,晚上就该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赵元溪甚至觉得子婴得需要减肥了,明明他比扶苏还小上几个月,体重却比扶苏重不少,一整个小胖墩。 长今点头。 吃完小包子的子婴和扶苏,擦擦嘴,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背完今日的功课后,子婴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今日份的甜点心。 长今送茶水过来,子婴拽着她的衣服,指着托盘上空荡荡的一边,“长今姐姐,你是不是忘记带点心过来了?” “太后担心两位公子吃太多,吩咐奴婢今日不要准备点心了。” “我们哪有吃太多?”子婴试图辩解。 “子婴公子衣袖上沾着的碎屑可要奴婢替您清理干净?” 子婴低头,看到上面沾着的污渍,忙背过手去,嘴巴撅得老高,“包子是中午要吃的,点心是现在要吃的,不能因为我吃了包子,就不给我吃点心。” “可这是太后的命令。” 子婴只能松开了抓着长今的手,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既然是大母的意思,那他今日估计是等不到甜点心了。 怎么就让大母发现了呢? 子婴朝扶苏眨眨眼,小声道,“不会大母还听到我们的计划,所以故意惩罚我们吧!” 扶苏分析,“应该不会,大母若是知晓了我们会去偷听,定然不会只是这般惩罚。” 依着大母的性子,必然会把他们叫过去,狠狠教训一顿。 “那我们还去吗?”子婴怕怕道。 他倒不是害怕大母的训斥,只是一旦犯错,大母定然会像今日这般,免去他们平日里吃的点心,一想到这,子婴就觉得难受起来。 第178章 送行 两个小家伙的打算赵元溪并不知晓。 她刚听闻了另外一个消息,秦国要伐赵了。 “这么快就要出兵了么?”赵元溪感叹。 如今赵王重病,赵国陷入内斗,上下不安,军心不稳,的确是出兵的好时机。 赵元溪望着天空飘下的点点碎雪,又不免有些担忧,“可这冬日出征,秦国恐占据不了多大的优势。” 若是遇到极寒天气,秦国的士兵怕是要吃大苦头,再加上冬日行军困难,后勤补给是个很大的问题。 机会的确是好机会,但还是太匆忙了些,若是赵国要和秦国打持久战,固守城池,秦军估计很有不小的麻烦。 不过,这打战的事,赵元溪不懂,也不打算再干涉。 赵元溪还是相信秦军的实力的。 “大军何时出发?” “三日后。” 三日后—— 秦王在章台宫送别那些将士。 岿然不动的大军,手持长戟,森然林立,玄鸟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士兵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寒光,让人忍不住屏息而望。 祭台之上,嬴政缓步登上最高处,旒冕轻晃,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微薄的唇。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声音沉稳有力,“此战,乃以戈止戈,以战止战,平天下之乱,诸位乃我大秦的锐士,尔等之功,必将刻之金石之上,今日寡人为尔等壮行,待功成之日,寡人再为尔等洗尘!” 底下的将士各自捧着手中的酒盏,将那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嬴政看着前方的几位大将,沉声道,“寡人等着诸位的捷音。” “末将定不辱命,夺赵地,取邯郸。”群将齐声。 原本安静的秦国士兵,也跟着高声喊道,“夺赵地,取邯郸!” “夺赵地,取邯郸!” ...... 这震彻云霄的喊声,惊得四处的飞鸟逃窜。 天幕渐开,初日升起,漫天的云彩仿佛也在为他们送行。 赵元溪站在不远处,凝望着这些士兵,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但却能感受到他们坚定的眼神,新换上的战袍也瞧着格外的精神。 “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赵元溪心道。 赵元溪看到李牧站在王翦身侧,而他不远处,去疾也面容沉静地盯着前方。 或许是赵元溪的目光太过明显,去疾察觉到了,微微侧过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太后,心中一喜。 战鼓声传来。 咚——咚——咚—— 号角响起。 众将翻身上马,朝嬴政行礼后,王翦高声喊道,“出发!” 数万人整齐的脚步声,伴着那战鼓不停歇的声音,气势仿若直抵云霄。 赵元溪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情略有些复杂。 嬴政正欲回宫,看见太后望着那些士兵久久不回神,忍不住走过来,“太后今日怎么会想着来章台宫?” “我来送送他们。” 嬴政与赵元溪并肩站着,声音有些怪异,“太后这是在为他们担忧么?” “???”赵元溪一愣,他这是啥意思? “大王是觉得我会阻止你动兵?” 嬴政一脸本就是如此的表情。 赵元溪叹了口气,淡淡道,“我虽不喜战争,但并不代表我没脑子,自周王分封诸侯,大大小小的诸侯国有上百个之多,相互倾轧,互相争斗数不胜数。” “从上百个诸侯国,如今变成这最后七个强国,只有天下一统,这片土地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秦国若是选择偏安一隅,依着如今的强大,的确能过上一段时间相对安稳的生活,但终有一日,总会又乱起来的,你不去打别人,别人也会上门来找你。” “更何况这些士兵是为秦国牺牲,他们是英雄,正视他们的贡献,才是对他们的尊重,苟且偷安于国于民都没有好处。” 嬴政怔愣许久,旒冕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的眼神,只听见他道,“太后就如此信任秦国会成为这场决战的胜者?” 赵元溪理所当然道,“不然呢?那你觉得还有谁能赢吗?” 嬴政放声大笑。 他向来自信,自然觉得没有什么力量能与秦国抗衡,秦灭六国,在他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从未有人如此坚定的相信秦国真的能一统天下,哪怕是他自己,也不会这般轻易开口。 可如今,这个一直以来他觉得过于仁慈软弱的太后,却比他还要坚定,实在让他感到惊奇。 嬴政的笑声把赵元溪吓了一跳。 她难道哪里说错了吗?秦国本来就一统六国了! “太后说得不错,秦国必然会赢。”嬴政朗声笑道,“能让这天下一统,除了我秦国,还能有谁?” 旁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嬴政太过张狂,但赵元溪只觉得嬴政是在说事实。 不过,他表情实在有点欠揍,赵元溪忍不住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也别太乐观。” 嬴政鲜少听见这种论调,好奇地问,“依太后之见,寡人要治理六国,比拿下六国还要难?” “秦国是你自己家,你爱怎么整都行,但你现在是要把别人的家产夺过来,你觉得被你夺了家产的人会乖乖听你的话吗?”赵元溪反问。 自然是不可能的。 秦国百年来夺下了上党郡、蜀郡,灭了周,如今那些地方也依旧还有不少的反抗力量,若非秦国强势,那些人或许就该给他弄出乱子了。 赵元溪见他不说话了,安慰道,“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所有的事情都是第一次,困难总是存在的,慢慢解决,你得相信你自己。” 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得相信自己。 嬴政轻笑,“太后似乎比寡人自己还要相信自己。” “相信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你的确很厉害啊!”赵元溪由衷赞叹。 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混乱,越是能懂得嬴政当初统一六国后,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的含金量。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果然是她会说出的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赵元溪幽幽道,难不成她又说错什么了?总不能是她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第179章 痛快 赵元溪还记得之前就是因为夸了嬴政几句就把他给惹恼了! 她偷偷观察嬴政,可惜那旒冕遮着他的小半张脸,实在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嬴政唇角微微上扬,“太后如此信任寡人,寡人为之甚喜。” 赵元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嬴政是在说他现在很高兴! 第126章 她干脆趁热打铁,“大王可还记得,你曾答应扶苏,有空就来我甘泉宫一聚?” 嬴政清了清嗓子,神色平静道,“自然记得。” “那随我回去吧!”赵元溪内心狂喜,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要等许久,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答应了。 嬴政见她笑得似有些不怀好意,蹙眉问,“太后邀寡人去甘泉宫,当真只是为了用膳?” 赵元溪脸垮了下来,开口道,“的确有事需要找你帮忙。” 嬴政嗤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太后不妨有事直说,寡人说过,只要是与我秦国有利的事,寡人都不会阻止。” 赵元溪悄悄翻了个白眼,难不成除了国事,她就不能有其他的事找他吗? 她到底是太后,还是他手底下的臣子? “是一些无关秦国的小事,关于我自己的事。” 嬴政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片刻的时间他已经有了上百种推断,见太后面露尴尬,蹙眉道,“太后是又瞧上谁了?” 赵元溪刚想开口让嬴政准许她动那起居注,便听到他这惊天发言,一时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咳咳!”赵元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缓过来后怒道,“你,你瞎说什么呢!” 天地可鉴,她可是清清白白的!还有,什么叫又!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又! 赵元溪只觉两眼一黑。 不是?嬴政松了口气,“是寡人失语了。” “倘若是的话,你会怎么办?”赵元溪没好气道。 嬴政声音冷冽地道,“那寡人会杀了他。” 这并不是他在开玩笑,若有人再敢动歪心思,别说亲手杀了他,夷他三族也不过分。 “放心吧!我的眼里只有你们,还有这天下的百姓,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赵元溪笑着解释。 赵姬的事情,看来的确给嬴政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若是她真的和哪个男人关系密切,嬴政估计得先杀了那男的,又把自己给关起来。 赵元溪觉得还是自由的气息更香一些。 嬴政反应过来,她指的你们是谁,除了他之外,那便只有扶苏和子婴那两个小家伙了。 他心情莫名得就舒服了,“既然不是为了这事,那太后寻寡人到底是为何事?” 赵元溪轻咳一声,“听说你让人给我写了起居注?” “寡人担心太后的身体,也担心有人妄图接近太后,故让人留意太后的言行举止记下,这有何不妥”嬴政说得理所当然。 赵元溪脸上笑嘻嘻地道,“我非王非侯,这起居注大可免了。” 正经人谁写起居注啊! 嬴政疑惑,“只是为了这个?太后若不喜欢,寡人这就传令下去让他们不写了。” 本来当初命人写下这起居注,只是为了盯住太后,如今确实已经没有再写的必要。 痛快! 赵元溪欢欣雀跃,努力强压下嘴角的笑容,“那便多谢大王了。” 她试探地再开口,“那这之前的?是不是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太后为何对这小小的起居注这般紧张?” 自古王侯都有写起居注的习惯,嬴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赵元溪干笑两声,“哪有!我不过是觉得浪费人力替我写这种东西,大可不必。” 嬴政眼中满是狐疑,“伺候太后的人并不多,多加一两个人替你写注,也不算是浪费。” 这孩子咋嫩倔!非要打破砂锅弄清楚! 赵元溪态度强硬,“我说不需要,就不需要,你若是再派人给我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那我现在就回澧阳宫。” ...... “既然太后执意如此,寡人自当随你意,只是入了宗正令手中的,寡人也无权下旨销毁。”嬴政平静地说出了让赵元溪听着不平静的话。 “你是秦王也不行吗?”赵元溪声音不自觉的放高了些。 嬴政却道,“寡人又不是昏君,怎么可能做出毁书的事情。” 赵元溪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若是嬴政只说他不能这么做,她姑且认了。 可她明明记得历史上嬴政就干过焚书之事,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去干的,怎么到她这里,悄悄地毁掉一份可有可无的起居注就不行了! 借口!分明就是借口! “行,你干不出,你最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赵元溪阴阳怪气道。 反正起居注藏在秦王宫,等到秦国灭了,这玩意自然尘归尘,土归土,对她来说造不成什么影响。 赵元溪平复了心情,瞧着嬴政的眼神却带了几分不满,“大王近几日不是还有国事处理吗?这去甘泉宫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不如你还是回秦王宫?” 嬴政脚步微顿,微眯着眼,死死盯着太后。 他这是被嫌弃了? 太后这是恼了? 可太后为何要恼? 不过太后恼了,他反而乐了。 嬴政笑道:“无妨,寡人今日的政事已经都处理完了。” 薛定谔的政事是吧!赵元溪偷偷翻了个白眼。 扶苏和子婴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偷听,便见大母和父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只不过大母面色阴沉,父王却笑得很是开心。 他们这是已经聊完了? 扶苏和子婴对视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儿臣拜见父王。” “子婴见过秦王伯父。” 两个小家伙朝嬴政行礼。 嬴政心情不错,“起来吧!” “父王今日是来同我们一起用膳的吗?”扶苏仰头问道,奶乎乎地声音听得人心里软软的。 赵元溪心中的那点子郁气也消散了些,两个小家伙如此可爱,她何必同这个不可爱的大家伙生气呢! “既是太后邀请寡人来的,寡人自然不会推辞。”嬴政转头看向赵元溪,眼底藏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意味。 第180章 任务 赵元溪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那自己让他回去,也没见他愿意听啊! 不吃上这顿饭,不打算回去了呗! 最终,嬴政还是如愿吃上了这顿饭。 嬴政用完午膳后,饶有兴致地跟着两个小家伙去看太后养的貔貅。 小半个月的时间,小貔貅已经褪去了原本粉白色的皮肤,长出了黑白色的绒毛,隐隐能看出貔貅的模样。 “太后倒是总喜欢养这些小东西。”嬴政看着那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东西,意有所指地笑道。 扶苏双手比划着,“大母说它可以长得这么大,比我们还大。” 嬴政见过成年的貔貅,他不理解明明有利爪獠牙,不去捕猎吃肉,反而用那身力气吃竹子,故而他并不喜欢这种动物。 “体格再大,也不过只能吃到些竹子。” 跟过来的赵元溪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 嬴政疑惑回头,眉梢微挑,“太后为何发笑?” “我笑你堂堂秦王,在这里嘲笑小家伙吃的东西。” 大熊猫有什么错,它们只爱啃点竹子,这也要被别人蛐蛐几句?要知道大熊猫在现代可是最政治正确的生物了。 “徒有利爪,却只能吃些难以入口的竹子,寡人说得哪里不对?” “利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牙齿是用来咬碎食物的,它的一切构造都是为了生存,事实证明它的确能在这世上生存下来,这不就已经够了吗?”赵元溪笑道。 “不是所有的动物都想着吃肉,只要种族能延续下去,吃肉还是吃竹子,结果其实都一样。” 对于动物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就行,食物的优劣并不太重要,太后说得的确有几番道理。 嬴政笑了笑,转而又问,“它叫什么名字?” “壮壮,它叫壮壮!” 嬴政沉默了会,问赵元溪,“你给取的?” “我取的。”子婴撅着嘴,有些不服气,“这名字不好吗?” “没有,很好!”赵元溪摸摸子婴要炸的毛,笑眯眯地道。 嬴政见状嗤笑一声。 “大王今日政事都处理完了?”赵元溪见嬴政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忍不住出言提醒。 “太后这般催促寡人离开,莫不是不想见到寡人?” “大王说笑了。”赵元溪干笑两声。 嬴政嘴角压了压,没戳穿太后那拙劣的谎言,逗弄了会几个小家伙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总算把人送走,赵元溪松了口气,可很快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突然想到,嬴政他应该没那么闲,好奇地让宗正把她起居注找出来吧! 东西毁不掉,似乎也没有阻止的办法了,赵元溪忍不住叹了口气,折腾大半天,似乎还是维持不住自己的正经人人设。 嬴政确实好奇地将她的起居注给翻了出来,他想知道太后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人知晓的。 第127章 读完之后,他扶额失笑。 太后当真是个奇人。 大概是看习惯了太后平日里正经的样子,猝不及防地看到她另一面,实在让他忍俊不禁。 “赵高。” “奴才在。” “太后手底下的那个报社,你可了解?” 嬴政可还记得当初能把李牧给拐过来,是有人在邯郸城里散播的各种消息,依照这起居注上说述,这背后之人就是报社里的人。 太后手底下竟有此等大才,嬴政想知道此人是谁。 “奴才只知报社的诸多事宜,是由张苍和令尹负责的,那些东西的印刷由元溪学院负责。” 赵高之所以知道这些,不仅仅因为他曾是赵元溪身边的近侍,还因为造纸坊被他一直掌握在手里,那些纸张的用途,送到了哪里,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张苍和令尹这两个名字,嬴政有些印象,正是他派去雍城的学子,他们还是为数不多没有跟太后一起回咸阳的人。 那些跟着太后回咸阳的儒生们,全部都通过考核,如今已经成为了大秦的官吏。 没想到还有两位大才,不愿回咸阳,反而留在了雍城,继续为太后效力。 这报社尚有存在的价值,嬴政并没有打算直接征辟他们二人,但他们已然入了他的眼。 赵元溪还不知道嬴政又打算挖她墙角了。 夜幕降临,众人都陷入了沉睡当中,赵元溪也不例外。 不过她并没有沉醉在梦乡中,而是再次回到了系统空间。 赵元溪难掩此刻的激动,终于又要给她发奖励了么! 她注意到系统空间似乎出现了变化,原本朴素的显示屏变成了巨型光幕,周围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地面隐隐出现了些其他的色彩,倘若仔细听的话,四周还有细细的流水声。 光幕之上,出现了一排排的大字。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话音刚落,赵元溪的手心便再次出现了个盒子,盒子的大小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里面的丹药又变了颜色。 这就是那枚百毒不侵丸了。 【新任务开启中—— 任务四:获得良田百万亩 任务时间:12个月 任务道具:无 任务奖励:驻颜丹。】 这次不是让她种地,而是让她圈地? 百万亩的田地,若是对于诸侯来说,这并非多大的面积,但赵元溪只是一国的太后,从哪里变出这么多地! 难不成要让她占山为王? 还有那驻颜丹,真的好用? 这具身体已经四十岁了,再驻颜也改变不了她已经四十岁的事实,若是给她返老还童丹才更有吸引力吧! 不过若真返老还童,赵元溪自己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绑起来烧死,这么一想驻颜丹好像确实更好用一点。 赵元溪又看了一眼嬴政对自己的好感度,虽然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光幕之上的小人动了动,头顶上多出一根进度条,进度条赫然停在了百分之五十一上面。 赵元溪不禁一愣,51%?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真的是百分之五十一! 记得一年前嬴政对自己似乎才百分之五! 发生了什么? 系统:【嬴政视你为志同道合之人,所以好感度大幅度增长,宿主加油!我看好你!】 第181章 好感度 系统还特意最后挂上了笑脸。 ...... “你一个系统,就不要卖萌了。” 赵元溪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她本以为嬴政给自己涨好感度会是因为她这颗“拳拳爱子”之心,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她活干得比较好? 认为她是站他那边,支持他一统天下所以才给涨好感的么? 对于嬴政好感度的慷慨,赵元溪表示感谢,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认真搞事业的心。 那要是她直接助力嬴政统一六国,他岂不是将自己视为知己? 赵元溪思考着这条路的可能性,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且不说统一六国没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人心是复杂的,她不能保证嬴政是否会反而忌惮她。 不过这也给了赵元溪提示,只要投其所好,好感度总会涨一些。 从系统空间出来后,赵元溪握着手里的那枚百毒不侵丹,并没有直接服下。 这玩意对现在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既不能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也不能让自己健康些,倒不如留着,有备无患。 赵元溪思考如何能获得这百万亩的良田。 田地她倒是有一两万亩,有一部分还是当初嬴政送她的,把所有的田加起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个任务比让她去种田还要麻烦。 谁好端端的会把自己的地给她,若是光靠钱来买的话,她又能从哪里赚来这么多的钱。 长今进来伺候太后梳妆,见太后蹙着眉,一脸沉思状,好奇发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倒是没有,但遇到点难题。” 长今有些稀奇,能让太后称为难题的,那估计真的是不小的麻烦了,“太后如若不嫌弃的话可愿同奴婢说说,奴婢看能不能替您出主意。” “我想要一大块的地,你有什么办法吗?” “是多大的一块地?” “百万亩的良田。” 长今皱眉,若只是百万亩的地,尚且容易获得,但这百万亩的良田,秦国新修的郑国渠,所灌溉的关中平原北部的田地也才两百多万亩,半个北部关中平原的良田,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太后要获得如此大面积的土地,除非大王愿意赏赐。” 赵元溪何尝不知,能给得了这么多土地的,除了秦王还能有谁。 这也正是她感到为难的地方,怎么能让嬴政同意划这么多土地在她名下呢? 赵元溪小声嘟囔,“实在不行,那就去抢些地。” 比如说匈奴占据的那块地,虽然降雨量略低了些,但面积足够大,开垦出良田也并非难事。 再者除了秦国,赵楚韩燕齐魏那么多地方,趁着秦国攻打这些地方的时候,想办法占一些,也不是不行。 不过圈地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赵元溪这会还有另一件事。 前些日子,她让韩重和石生提炼橡胶,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他们俩的实验室就在甘泉宫里,那几间屋子还是赵元溪把那些男宠赶出去后,空置出来。 赵元溪刚进门,瞧着屋内邋里邋遢的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韩重围着那盆橡胶草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刚开始他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现在瞧着只是个潦草的大汉。 橡胶草流出来的汁液沾在他衣服上、脸上、头发上,而那些具有粘性的汁液又吸附了不少其他的灰尘和脏物,看着和街边的乞丐无异。 石生更是如此,尤其是他长得本就瘦小,更让人觉得惨兮兮的。 赵元溪看着他们这幅样子,不禁有一丝的愧疚,好好的两个道士,如今变成这幅模样。 她走进来,两人都没有发现,而是盯着锅里的汁水,拿着漏勺开捞。 “等会再捣些汁水出来。”韩重道。 赵元溪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药杵,将那草根捣成了汁,拿到他跟前,“你看看这样成不?” 韩重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可能是摸到了什么异物,他用力扯了扯,把自己的几根胡子给揪了下来,猛然回过神,侧过头看着太后手里拿着药杵,面露惊慌,“太后恕罪,小人自己来就行。” 他本以为捣草汁的是石生,不曾想竟然会是太后。 赵元溪放下手中的药杵,笑问,“进展如何?” 韩重一脸难色,“小人无能,太后所说的橡胶,虽然能将其分离出来一部分,但杂质过多,恐无法使用。” 他对面前的这堆黑乎乎的一团实在无可奈何。 将草根捣成粘稠的汁水之后,那些根部的杂物也混入其中,不管他再清洗过滤都无法将这些东西分离开来。 这可比让他研制那些药丸还要麻烦,药丸只需要将东西混合、调配均匀,而不需要将里面的东西分开。 赵元溪捏了一把韩重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有部分橡胶的弹性,但的确杂质太多了。 入手丝毫没有橡胶柔软滑腻的触感,只感觉十分粗糙,甚至有些地方还扎人。 那么多的橡胶草根,只弄出来这么一点点的成品,利用率也实在太低了。 若是她想要做两对橡胶轮胎的话,怕不是得种上几亩地的橡胶草,才能凑得出这么一点的橡胶。 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赵元溪围着中间的那口大锅转了几圈,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若是她能把有机溶剂做出来,倒是能提高产量,以及纯度,但有机溶剂的制作比这种水浮选法难度高上太多,而且需要大量的实验,只凭她一个人,估计做不到。 第128章 赵元溪看向韩重和石生。 两人陡然被太后这么盯着,身子不由缩了缩,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赵元溪叹了口气,虽然两人有些化学才能,但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难了。 赵元溪还是打算继续沿用水浮选法,只不过必须得将这个方法稍微改进一下。 另外只凭借水的浮力进行筛选还不够,得加入其他的东西帮助橡胶和那些杂质尽快分离才行。 赵元溪知道很多有类似功效的东西,但一时半会还决定不出到底用哪个比较好。 第182章 肥皂 最容易获得的那就是无患子、皂荚。 无患子主要分布在南方地区,皂荚倒是随处可见,但要从这些东西里面提取出自己需要的皂苷,同样是件麻烦事,而且她需要的量极大,天然的皂荚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要不然就是用脂肪酸钠盐,也就是肥皂,这倒是个更合适的办法。 制作肥皂的材料也容易获得,方法也很简单,利用天然油脂加上碱水熬煮几个时辰便能生成了。 赵元溪详细同韩重和石生介绍了熬制肥皂的办法。 作为炼丹的神棍,两人对这种技法接受度良好。 油脂和碱水膳房中就能找到,赵元溪命人取来后,便开始尝试。 手搓肥皂,赵元溪也是头一遭,理论知识有余,实践操作不足。 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与另外两人配合得也算不错,尝试了几次后,肥皂渐渐成形。 锅内的液体渐渐变成了灰白色粘稠物,随着木勺的搅动,呈现出奶油的质地,赵元溪取了一小部分放在冷水中,瞬间凝固沉底。 她将凝固后的肥皂取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搓动,白色的泡沫便出现了。 “再加些盐水进去继续煮一会。”赵元溪心情大好,真不愧是她! 韩重将准备好的盐水小心倒入了大锅当中,看着锅里不断上浮的那层东西,好奇发问,“用这个就能把橡胶中杂质剔除干净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赵元溪将未完全凝固的皂液倒入装了橡胶液的锅中,通过不断地搅拌、捣弄,那些橡胶颗粒被泡沫给带了出来,浑浊的液体也渐渐开始分层,杂质沉入锅底。 赵元溪忍住吹口哨的想法,将那些析出的橡胶泡沫给捞了起来。 韩重看着那洁白如雪的橡胶泡沫,惊叹道,“太后真乃神人也!” 赵元溪:...... 姑且当他是在夸自己吧! “虽然将根里的杂质给分开了,但这橡胶里面还混有皂液,得多清洗几遍。” 韩重和石生连连点头。 石生忍不住问,“太后,此方术是为何名?” 赵元溪思索片刻后,“你可以叫它化学。” 韩重:“将事物显化成形的学问吗?” 赵元溪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化学的,她笑道,“不仅如此,你们点石成金同样也是化学,就连烧这炭也跟化学有关系,物质并不会消亡,不过是由一种形态转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研究这种变化规律的学问被称之为化学。” 两人不明觉厉。 “太后也是研究化学的?” 赵元溪摇头,“我只是个喜好种地的,其他事情只懂一点皮毛,说不定还没有你们知晓得多。” 两人面色讪讪,他们虽懂些炼药之术,但这些术法大部分都是从前人那里学来的,并不知其所以然。 太后太过谦虚了。 还有那些他们听不懂,看不懂的东西,无不激发了他们的兴趣。 赵元溪见他们欲言又止,时不时看向自己,便笑着问,“你们这是想要学?” “请太后娘娘赐教。”两人齐声行礼。 赵元溪严肃道:“学可以,但我希望你们不要用这些东西伤害别人,也不准用这些法子在外面装神弄鬼的骗人的话,倘若被我发现,那你们最好祈祷不要落我手里,不然——得当心你们的小命!” 赵元溪并不是在和他们说笑。 化学和墨家的那些机关术不同,机关术目前最多是物理意义上消灭敌人,但化学却是会杀人于无形,危险程度不是一个量级的。 “吾等对天立誓,定不用此术为非作歹,如若有背此誓,那便让吾等死于非命。” 这个时代的人信奉鬼神之说,不会轻易立誓,他们相信一旦违背自己的誓言,会遭受上天的惩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毁誓。 赵元溪将他们扶起来,她的确有推动这个时代各学科发展的想法,韩重和石生本就是她筛选出来的人,只不过适当的警告还是必须的。 “这几日我会留在这里,同你们讲授一些基本原理,能做到怎么样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谢太后娘娘。” 从元素周期表讲到化学常见的几大反应,赵元溪一边说,他们一边记。 那些听不懂的被记下后,赵元溪再一一给他们解释,有时候扶苏和子婴也会过来听一听,赵元溪本着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的想法,把他们也纳入了其中。 扶苏子婴听得晕乎乎的,原本还端正的坐在那里,等赵元溪回过头,便见他们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 子婴将脑袋靠在扶苏怀里,扶苏低着头,眼睛闭着打瞌睡。 小脑瓜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赵元溪失笑,示意两人噤声,小声道,“今日就这样吧!你们回去把自己的笔记整理一下。” 韩重和石生两人俯身,“诺。” 长今抱着子婴,赵元溪抱着扶苏,准备带他们回宫,让他们好好休息。 扶苏睡得明显比子婴要浅一些,赵元溪刚把他给抱起来,他就醒了,有些紧张道,“大母,我自己下来走。” “没事,你可以继续睡!”赵元溪托着他的脑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扶苏抓着赵元溪的衣服,仰头看着自家大母,眼睛忽闪忽闪的,笑着在赵元溪怀中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地又合了眼。 赵元溪瞧着怀中软乎乎的小家伙,唇角疯狂上扬。 屋内的火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赵元溪把他们放在床上,又取来被子将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 赵元溪忍不住戳了戳两个小家伙的脸。 长今见太后又在玩两位小公子了,无奈地笑道,“大王今日命人送了东西过来,太后可要去看看?” 赵元溪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放下床帘,缓步走出了内室,低声道,“好端端的送东西过来做什么?” 这非节非年的,她这里也什么都不缺,她想不通嬴政为什么给自己送东西。 难不成他是觉得对不住自己了,想要做些弥补? 长今疑惑:“太后莫不是忘了,三日后是您的生辰。” 第183章 生辰 她生日? 赵元溪恍然。 赵姬的生辰可不就是三天后么! 赵元溪的生日也在这一天,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巧合! 不过她已经许久没有过生日了,别说赵姬的,她连自己的都没记着。 没想到托她的福,自己也能过个正儿八经的生日了。 “大王送了什么东西过来?”赵元溪好奇问。 “太后娘娘看看便知。” 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东边的屋里原本空旷的地方被大箱子塞满了。 各种精致的漆器陈列其中。 赵元溪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估计价值不菲。 除了各种的珠宝,她还注意到最中间放的那颗红色的大珊瑚,都快有她那么高了,放在屋里能直接当个屏风使用。 长今见太后对这株珊瑚感兴趣,解释道,“这是从陶邑送过来的红珊瑚,原产自于齐国,是当初魏相送给宣太后的礼物。” 赵元溪没想到芈月的东西能到她手上。 “确实很漂亮。” 这算不算是古董?不过想到现在自己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古董,赵元溪又忍不住笑了。 “太后喜欢便好。”长今打开旁边的漆盒,“这里还有一些地契。” 赵元溪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地,听到有地契,眼睛都亮了几分。 地契上的文字实在陌生,赵元溪只能把它递给长今,“你帮我看看,这都是哪里的地?” 赵姬懂些赵国的文字,赵元溪学了些秦国的小篆,但这地契上的文字却是她鲜少见的,估计是其他诸侯国的文字。 长今仔细看过后,“这些都是楚国的土地,地处泗水郡,面积加起来大概有十万亩。” !!! 天上掉馅饼了! 赵元溪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任务就这么直接完成了十分之一。 其他地方她或许不熟悉,但泗水这两个字却是历史上大书特书的地方,那不就是汉高祖皇帝刘邦的老家么! 不过现在的刘邦才二十岁,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没当上泗水亭长,名声更是不显。 第129章 赵元溪倒是挺好奇这位的,前四十多年平平无奇,后二十年跟开了挂一样,几年的功夫就当上了皇帝。 “大王怎么会挑这块地?”赵元溪忍不住感慨。 “地是昌平君选的,他说那里物产丰富,气候适宜,太后应该会满意。” 可不满意么!都找人家家里去了。 可惜,她身为太后,没法出秦国,不然她怎么样都得瞧一瞧这位汉朝开国皇帝的模样。 楚国的地有了,等甘蔗收获后,赵元溪便可以建她的制糖工厂了。 长今提醒:“太后娘娘,还有一样东西,您没打开。” 最后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打开一瞧,里面是套衣服。 玄色的深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山河的图样,上衣同样用的是黑色,只不过上面的花纹更加复杂,下裳选用的是朱红色,底部用织锦编织出了各种花色,烛火的映照下透出的花纹,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一件极为精致的礼服。 赵元溪虽然平日里只爱穿一些舒服的衣服,也不挑款式纹样,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好看的衣服,尤其是眼前这件,正常人都会忍不住喜欢。 赵元溪想起,按照周礼,凡是太后或者国君生辰,还有一套极为复杂的程序,复杂程度等同于君王祭天。 赵元溪一想到岁祭时的阵仗,就感觉头疼,现在祭祀的人不仅有嬴政,她也得必须全程参与了,只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只想安安静静过个生日,要不然再给她煮碗面就行。 “我觉得这个生辰不需要太过铺张,咱们一起吃顿饭就行。”赵元溪扶额。 她又不是本地人,对于祭祀没有半点兴趣。 长今瞪大眼睛,连忙道,“太后生辰乃国之大事,怎能如此敷衍?大王也定然不会同意的!” “若是将太后接回咸阳,秦王却对太后的生辰视若无睹,连先祖都不祭祀,那大王怕不是得落天下人的口舌。” 成也孝,败也孝! 赵元溪依靠着太后的身份从嬴政那里占到了多大的便宜,如今就得相对应得承担起太后真正的责任。 “真的不行么?”赵元溪试图挣扎。 长今低着头,“自古都是如此,您是太后也得遵守。” 赵元溪叹了口气。 “奴婢知晓太后是觉得礼数过于繁杂,但只一天的时间,您要不就忍忍?”长今虽然能理解太后的想法,但祭祀毕竟是大事,历代先王,太后均是如此,赵太后即便有其他的想法,也只能忍忍了。 “我知道了!” 赵元溪让长今把之前其他太后的生辰流程给整理出来,让她先熟悉一下。 长今见太后同意了,心下一松,连忙道,“奴婢这就命人去准备。” 宗正那里有完整的流程,找到这些东西并不难,很快长今便将东西给带回来了。 赵元溪看着堆在自己案几上小山那么高的竹简,嘴角抽了抽,“难不成这些东西还没有誊抄在纸上吗?” “宗正说他那里的文档太多,手下的人抄不过来,现在只有竹简,太后若是嫌麻烦,且给奴婢一天的时间。” “算了!将就着看吧!” 这里少说也有数万字,让长今连夜抄写,赵元溪也有些于心不忍。 只不过辛辛苦苦一两年,努力推广雍纸,结果自己要用的时候,还是得翻阅竹简,赵元溪觉得自己命实在有些苦。 仪式的确复杂,又是接受群臣献礼,又是史官诵读祝词,还得前往宗庙祭祖告天,接着又是宴饮,最后太后再给一些赏赐,比如说赦免囚犯,赏赐群臣…… 整套下来,的确需要一天的时间 赵元溪看着看着,便觉着有些犯困,这些东西实在无聊。 可她还必须得全部看完。 咚地一声。 赵元溪的脑袋磕在了竹简之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着还没有看完的小半堆竹简,再捏捏自己发酸的手,面露苦色,心中不免感叹太后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也不知道当初嬴政是怎么受得了一天看这么多竹简的。 第184章 母子 时间转眼到了三日后。 扶苏和子婴兴冲冲地跑到赵远溪卧房,见大母还在熟睡,两人趴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晃着他们的小短腿。 子婴凑近了些,“大兄,大母怎么还不醒呀!” 扶苏将新摘的梅花放在赵元溪枕边,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 赵元溪在他们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直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她鼻尖,她笑着睁开眼,“你们怎么来了?” “大母!”两人齐声惊喜地喊。 “长今说你今天生辰,我和大兄采了梅花送你,你可喜欢?” 赵元溪接过两人手里的寒梅,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香呀!谢谢,我很喜欢。” 两个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赵元溪注意到甘泉宫里今日前所未有的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许多都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礼服实在复杂,赵元溪只能唤来长今帮忙,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整套衣服全部穿上。 长今又将一件件玉饰给她带上,这下赵元溪不仅脑袋上顶了几斤的东西,身上还挂了几斤的重物。 “这哪里是过生辰,分明就是让我负重徒步。”赵元溪小声道。 她怀疑自己的裙子可能会被这些玉饰给带下来,不过她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裙子牢固得很,不存在当众掉裙子的可能。 按照流程,赵元溪先是去了章台宫,同嬴政一起面见群臣。 赵元溪没想到自己也能体验一把垂帘听政的感觉,不,甚至她面前连帘子都不存在,她是直接面对着所有的朝臣。 秦国本就有太后摄政的传统,国君尚未亲政之前,太后便是这个国家实际的掌控者。 哪怕秦王已经亲政,太后在朝堂之上依旧有影响力,当然这是在祈年宫叛乱没有发生之前。 赵姬曾经的党羽已经被嬴政全部清洗了一遍,剩下的小猫三两只,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即便如此,赵元溪也觉得自己体会了一把君临天下的感觉。 若这是剧本杀的话,那估计世界上没有能如此让人身临其境的剧本杀了。 赵元溪看向身侧的嬴政,忍不住勾唇一笑。 嬴政低声道:“太后今日可满意?” “要是后面的事情都免了,我可能会更满意。” 嬴政笑了,“居其位,安其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是太后也免不了。” 赵元溪白了他一眼,她能不知道么? 不过礼法之事,都是人来定的,什么自古以来,那也是古人当初的灵机一动。 赵元溪反问:“若是自古以来的东西都不变的话,秦国又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嬴政低笑出声。 他如今要打破的就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周天子治国的时代已经终结,未来将是他秦国的天下,那些沉疴旧律也应当改变。 太后和大王在上面低语,群臣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大王竟笑了,心中无不震撼,看赵元溪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大王和太后之间的确已经和好如初,甚至可能比之前还好些。 蒙毅同大王最为亲近,和他兄长蒙恬常年在军中不同,蒙毅陪伴秦王的时间最久,他十分清楚大王的打算。 大王一直想将郡县制推行到底,但那些秦国旧贵族从来没有放弃过要让分封制卷土重来,曾经太后也是赞同分封制的一员,那些旧贵族自然将希望投在了太后身上,如今太后似乎转变方向,选择支持大王,这对大王清剿那些旧势力显然有很大帮助。 蒙毅也真心希望太后和大王能如真正的母子,哪怕太后不能真心待大王,只要不给大王添乱,那都是好的。 如今看来,太后的确一改当初,回了咸阳之后不仅和那些旧贵族们划清界限,甚至可以说是安分。 赵元溪可没觉得自己有多安分,她只不过清楚自己的定位,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仪式持续了一整天,赵元溪坐在上面,忍不住偷偷打哈欠,对于宴会之上的那些食物也没什么兴趣,吃了个半饱,就没什么胃口了。 两个大汉从席间走了出来,“大王,末将愿为太后娘娘助助兴。” 赵元溪捂嘴的动作一顿,这两个黑脸将军打哪里来的? “准了。”嬴政道。 赵元溪坐直了身子,盯着底下的两个壮汉。 两人在大殿之内肉搏起来,或者应该说是摔跤,半个膀子露出来,筋肉虬结,威猛过人。 他们打得激烈,周围人不停地叫好,可赵元溪满脸茫然。 她没想看人打架啊! “太后不喜欢吗?”嬴政突然开口。 “尚可。”赵元溪不可能不给他们面子,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敷衍的回答。 第130章 嬴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这不会是你故意准备的吧!”赵元溪惊讶。 嬴政沉默了会,吐出两个字,“不是。” 赵元溪也觉得不可能。 两人比试完了,她按惯例给了他们一些赏赐。 酒宴终于要结束,赵元溪松了口气,借口身体疲惫,收拾收拾便准备回甘泉宫。 嬴政目送着她离开。 太后本可以在今天向自己提些要求,令他意外的是,她似乎只是为了配合自己演上这么一出戏。 嬴政心情复杂,他做了无数准备,不曾想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掠过去了,就好像今日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赵元溪若是知道今天自己提的要求,嬴政都可能会应下,她现在肯定已经成了许愿精。 可惜,她不知道嬴政内心的想法,只当自己今日的任务完成,迫不及待地就出了章台宫。 太阳西沉,赵元溪从章台宫出来,俯瞰着不远处的上林苑,漫天的晚霞为天空染上绚丽的色彩,与底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交接在一起,组成了极为壮丽的山河图。 眼前这幕实在美得实在不像话,赵元溪都忍不住看呆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章台宫,莫名想到那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第185章 家人 如今这片大地尚且能称之为安定,等二三十年后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赵元溪心情难得有些沉重。 “回去吧!”她转身离开。 回了甘泉宫,赵元溪看到扶苏和子婴正在门口等着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摸着他们的脑袋,“怎么没进去?” “我们想早些看到大母。”子婴抱住赵元溪胳膊,在她怀中蹭了蹭。 扶苏眼睛亮亮地看着赵元溪。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粘人。”赵元溪略有些嫌弃,语气却充满着宠溺。 过了年之后,两个小家伙五岁了,算得上大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了赵元溪腰附近。 “才不管,反正我要一辈子粘着大母。” 赵元溪失笑,戳了戳他脑袋,“你才多大,就扬言要粘我一辈子了,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子婴嘟嘴,不满道,“我当然知道。” 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一辈子有多久。 赵元溪一左一右牵着他们往回走。 “大母,酒宴好吃吗?”子婴抓着赵元溪的胳膊,蹦蹦跳跳。 “还行吧!不过没有大母的手艺好!”赵元溪得意道。 扶苏仰着头,又问,“那大母吃饱没有?” 赵元溪佯装沉思了片刻,看着两个小家伙期待的小眼神,“还能再吃一点。” “好诶!这样大母就能——”子婴猛然捂住嘴,心虚地看了一眼赵元溪。 “就能干什么?”赵元溪笑着望着他们。 子婴摇头,一脸无辜状,“我不知道哦!” 赵元溪看向长今,见长今只低头笑笑,心中狐疑。 被两个小家伙半拉半拽地进了屋。 屋内灯光昏暗,但赵元溪还是第一眼就瞧见了案几上多的那几个陶俑,旁边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赵元溪挑眉,“你们做的?” “长今教我们做的!”子婴挺起胸脯,一脸得意的模样。 “大母快尝尝。”扶苏忙道。 赵元溪坐下来,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许是放得时间久了些,面条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劲道,但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很好吃。”赵元溪夸赞道。 子婴鼻尖动了动,闻着面条的香气,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真的吗?” “你们也尝尝。” 两个小家伙一开始还在拒绝,可又受不了诱惑,拿来了两个小碗和赵元溪一起分食。 子婴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刚进嘴,小脸便皱了起来,“大母骗人,一点也不好吃。” 扶苏也吃了一口,吸吸鼻子,小声解释,“对不起,我们以为会很好吃的。” “我真的很喜欢,这不是在哄你们。”赵元溪弯下腰来,将他们搂在怀里,轻声道,“谢谢你们。” 赵元溪直接一人亲了一口。 两个小家伙的脸立马变得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子婴凑到赵元溪耳边,“我也很谢谢大母。” 赵元溪失笑。 “那这几个陶俑又是怎么回事?” 做工粗糙,实在不像是工匠做出来的东西,那就只可能又是他们的杰作了。 扶苏糯糯地解释,指着中间最大的那个,“这个是大母,这两个是我和子婴,都是我们两捏的。” 他没有说的是,他还做了一个父王的,已经让人送去了秦王宫。 赵元溪将那个自己的陶俑拿起来,只能说有鼻子有眼,除了她常穿的那身衣服,能让人想到是她,其他地方真的和她没有半点相似。 至于那两个小的,姑且也能算是个人。 由此可见,为了捏她的陶俑,两个小家伙估计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三人最后将那碗面分食干净,那几个陶俑也被赵元溪给收了起来。 直到将他们哄睡,赵元溪这才能整理今日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不仅是作为两个孩子的大母,或者是秦国的太后,她似乎都已经适应了这两个身份。 窗外飘起了大雪—— 远在雍城的一家人,男人挑着柴火进屋后,立刻将门给带上,女人顺手关上了西屋的窗户。 男人搓着手道,“今天可真冷啊!孩子们都睡了?” 女人低声应道,“都睡了,快些把炕给烧起来吧!” “好嘞。”男人憨笑着。 男人将炕给烧好,往里面添了一把柴,这才又走进了屋。 女人拉着他,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来,让我量一量你的尺寸。” 男人推拒:“这是做什么,我衣服够穿,你给孩子做几件衣裳就好。”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那衣服,衣袖都成碎布条了,还不换身新的?也不担心人家瞧不起你。” “我这不是紧着孩子们先来么!” “孩子们的衣裳我都已经做好了,就差你这身了。”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我个男人,穿什么样都一样,你给自己做几身衣服,好看的嘞!” 女人将手抽出来,嗔怪一声,“别闹,放心吧!我也给自己准备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好奇地问,“你哪里弄来这么多布料。” “我现在不是在里正家做工么,用了几日的工钱换了些布回来,这天冷了,该添置些衣物了。”女人一边替男人量尺寸,一边碎碎念道。 “是嘞!是嘞!里正家不缺布,这还多亏你寻得了这么好的差事。”男人恍然,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用,这么些年都没能让你换几身衣裳,还得靠你出去做工。” “说什么呢!若没有你,我们这一家子吃什么?现在日子过好了些,哪里就要分什么你我。” 男人双眼似火地看着自己的妻,摸着妻子粗糙的手,有些心疼道,“你真好。” 女人却感慨,“这还得感谢太后娘娘,若不是她让人开办制衣坊,让我们这些人也能赚些钱,今年冬天咱们估计又得挨饿受冻了。” “听咸阳回来的小五说,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咸阳宫内肯定很热闹,真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男人望向咸阳的方向,“是嘞!要不是太后娘娘,咱们这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过呢!” 第186章 蹴鞠 万家灯火。 有人自风雪中归来,望着家中的等待他们的妻儿,一身的严寒也仿佛被驱散;有人看着家中谷米满苍,对着外面漫天飞舞的大雪,不禁流下两行热泪;有人围着火堆欢笑不止,火中时不时传来的噼啪声,孩童们迫不及待地让父母将烤好的栗子取出来,围在一起分食。 他们都在共同畅想来年又是怎样的光景。 甘泉宫里,扶苏早早地醒来后,揉着眼睛这才发现他和子婴竟在大母的床上睡了一夜。 子婴将自己裹成一团,还在呼呼大睡。 扶苏拍拍自己的脸,感觉清醒了些,爬下床穿上鞋子,掀开帐子,看见中间的案几上多了个黑白相间的圆球,好奇地拿了起来。 软的?!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赵元溪从外面走进来,笑脸盈盈,见扶苏只披了件单薄的外套就出来了,将他抱进了内室。 “我睡不着了。” 扶苏乖乖地让赵元溪抱着,手里还捧着那个圆球。 赵元溪见他对这颗球很感兴趣,便问,“喜欢这个玩具吗?” “玩具?”扶苏依旧满脸疑惑。 “先把衣服穿好。” 赵元溪替他找来件新衣服,教他换上。 至于头发,赵元溪故意给他扎了双髻,还别说这要是拉出去让别人看见,保管把小扶苏当成小姑娘。 第131章 精致又可爱。 扶苏还不知道大母的恶趣味,一门心思都在那颗球上。 恰逢这时,子婴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了,见赵元溪在,下意识地张开手求抱抱。 他打了个哈欠,见屋里多了个陌生又熟悉的姐姐,吓得赶紧缩回了被子,只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小人,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大兄?” “嗯?”扶苏疑惑地偏头。 赵元溪见状,乐得哈哈大笑。 唯独扶苏不在状态,疑惑地看着大母和子婴。 长今也忍不住笑,好心拿来铜镜。 扶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羞恼地藏在了赵元溪身后。 赵元溪费了不少劲才把他拉出来。 扶苏支支吾吾道,“大母,我是男子,不可做女子打扮。” 赵元溪憋笑,小孩子不就是这个时候才好玩么! 要不是她手上没相机,不然就能记录下扶苏如此可爱的模样了。 子婴也跟着在床上笑着打滚。 赵元溪略有些遗憾,“那大母重新给你梳。” 扶苏狐疑地看着大母,显然对她已经有了警惕 赵元溪满脸无辜,就差伸出手来发誓,扶苏这才肯把自己的发髻交给她。 秦国三岁以上的男童常留总角,女童为羁发,或者双髻,十五岁之后才会将头发全部盘起,作成年时的发髻。 当然女子的妆发会更复杂许多,还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打扮。 重新给扶苏梳好之后,扶苏故作大人那般长松了口气。 子婴看着大兄又变回来了,围着扶苏转了两圈,直把扶苏看得不好意思,“子婴不要再笑了。” 赵元溪给了子婴一下,“不许再闹了!” 子婴抱头,不满地噘嘴,“明明大母才是笑得最开心的。” 赵元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我给你们准备了新玩具,不想出去玩一玩吗?” 两个小家伙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眼中满是期待。 赵元溪从扶苏手里拿回那颗球,在脚下掂了几下,一脚踢飞,撞到门框处又弹了回来,“喏,就是这么玩的。” “这是蹴鞠?”扶苏惊讶道。 赵元溪:“眼光不错!” 蹴鞠的历史由来已久,在战国时期便已经在诸侯国内流行,尤其是在齐国,蹴鞠盛行在宋代,不过在元代之后就渐渐开始没落,清代更是被明令禁止。 如今的蹴鞠用的球多是以藤球,或者用皮革包裹毛发缝制成,像他们手里的这个还从未有人见过。 因为它的材料就是赵元溪提炼出来的橡胶制成。 那些橡胶做出来之后,赵元溪倒是想直接将它做成车轮,但这还得墨家人过来,她便让人先做了这个小玩具,让扶苏和子婴先体验一把。 两个小孩得了玩具,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玩耍起来。 扶苏虽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玩过,但基本的游戏规则却很清楚,跟子婴介绍完规则后,便在院内开始追逐起来。 赵元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嬉戏,感叹道,“这不是挺活泼的嘛!” 自来了咸阳之后,他们两个除了去上课,便是留在甘泉宫里整日看书习字,赵元溪还真担心他们哪天变成了小古板。 好在虽然他们整日忙着学习,但也不失孩童的纯真。 小孩子趁着还小,能多享受一下快乐挺好,不然等长成嬴政那副样子,那得多无聊。 赵元溪抱着暖炉,“孟喜和余郊他们到了没有?” 长今回道,“余太医已经到了,孟巨子传信过来,说是纺织机出了些故障,他带人去修理去了,只有栎先来了。” 来了一个也行。 赵元溪点头,“让他们去栖云馆等我。” 栖云馆就是赵元溪暂时拿来做化学实验室的地方。 余郊在雍城里养了这么些天,身子已然大好,精神也恢复不少,听闻太后传召,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路上还遇到了阿栎小兄弟。 余郊自小学的是岐黄之术,对于墨家的机关术只听闻过,却不知晓到底有多厉害。 不过栎的好学已经足够打动他,“阿栎小兄弟,你确定不跟我学医术,我这医术不说天下第一,那也是世间一流的水准。” “余太医,我实在学不会!”栎讪讪道。 让他和那些木头石头打交道倒是可以,但要让他去救人,栎感觉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余郊满脸可惜,多好的人呀!怎么就不是他的弟子呢! 赵元溪才进来,就听见余郊在挖她的墙角,笑道,“余太医,阿栎与我有大用处,若是被你拉去学了医术,我这手底下可就没人可用了。” 余郊和栎忙拱手行礼。 余郊讪笑,“不敢夺太后所爱,只不过臣实在起了爱才之心。” 第187章 车轮 赵元溪大笑,“栎,你可真是招人稀罕,那么多人都想要你。” 前有昌平君,后有余郊,遇上他的人似乎都看上了他的才能,就连孟喜都有托付重任的打算,谁能想到当初他不过只是侣葛坞名声不显的木匠呢? 栎讷讷地不说话,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韩重和石生见今日来了两名新客,便知这就是太后当初说的要请来帮忙的人。 只不过一个是墨家人,一个是大夫,于他们而言能做些什么呢? 余郊也在笑,“太后召我等来此,是为何事?” 众人齐齐看向赵元溪。 “自然重要的事来寻你们,韩重石生,将那些东西取出来。” 不多时,韩重和石生抬着箩筐走了进来,筐中的橡胶块呈现淡淡的琥珀色。 竹筐落地,橡胶块duangduang的抖动,像是动物的脂肪。 “这是我新发现的一种材料,名为橡胶,具有极强的伸缩性和可塑性,我想让你用它做成车轮。” 赵元溪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不要说不行,我觉得你可以。” 一句话,就将栎想说得给堵了回去。 “小人愿意一试。”栎认命一般地低下头。 赵元溪拍着他的肩,“不要这么沮丧,你想想,你可是连蒸汽机都做出来的人。” “那主要是孟巨子做出来的。”栎无奈解释。 他虽在材料上多付出了些心力,但机器的主要结构却是巨子重新调整过的,没办法当初太后给的图纸实在潦草,他只能求助于巨子。 “是么!那你这次就证明一下自己真正的实力,不要让孟巨子失望。” “诺。” “这个材料比较特殊,具体如何使用韩重和石生会同你解释,还有光做成车轮的那副样子还不行,还得保证有一定的强度。” 软趴趴的车轮可不耐磨,赵元溪不希望自己舒舒服服坐着车的时候,车轮磨着磨着就没了。 赵元溪见栎一脸的迷茫,愧疚地眨了眨眼。 她也不是故意为难栎的。 但做都做了! 强度当然得朝现代的车轮强度看齐。 赵元溪又道,“可以混些墨粉,加上些铁丝试试,你们都是我大秦的人才,我相信你们会成功的。” 赵元溪不懂车轮的制作,她只知道轮胎里面大概有这些东西,至于其比例如何就得看他们尝试了。 栎记得太后当初让他做其他东西的时候,也说了这样类似的话,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给他们打完气后,赵元溪又转而看向余太医。 余郊倍感压力,他可还记得当初被太后奴役时,那段痛并快乐的时光。 赵元溪笑眯眯地道,“我唤余太医过来,是有东西送你,这东西弹性极好,我觉得十分适合作为你治疗时用的束带。” 纯靠布条捆绑止血,不仅需要花极大的力量,还容易挣脱,这橡胶做成的束带可比布条好用多了。 不仅如此,做成的膏药膜既能防水,还能很好地隔绝空气,能有效地防止外伤感染。 这若是不用在外伤治疗上,简直可惜。 余郊定了定神,确定太后只是给他医用工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朝栎那边看了眼,笑道,“那臣便多谢太后赏赐了。” “不用谢,不用谢,你拿着这些可以去军营试试好不好用,若是不好用的话,再拿回来,我再重新调整。”赵元溪摆摆手。 其实赵元溪还做了些其他的东西,只不过给他们用不上,自己又用不了,只等着回雍城的时候,给柚带回去。 余郊离开之后,其他几人就开始忙活起来。 制作轮胎需要大型的模具,还有各种钢丝,这东西得找章邯帮忙。 几人得了赵元溪的手谕,忙不迭得赶到了章邯的冶铁坊。 听说是太后要的东西,章邯命人空出了一个炉子,让他们使用。 人都走了,赵元溪闲了下来。 无聊之余,她在实验室捣鼓了起来。 第132章 有人路过栖云馆之时,时不时能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音,长今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却被命令不准进去,心中焦急又无奈。 见太后又是一脸灰扑扑地走了出来,头发似乎都被烧焦了些,长今拿来帕子替太后擦脸,闻着太后身上奇怪的味道,眉头紧皱,“太后,若是有危险的事,应该让奴婢来。” “不算危险,我有数的。”赵元溪笑道。 她只是有备无患。 这世间若是有什么降维打击的东西,那就是火药,但赵元溪不打算将这件东西用在战争之上,不是她不信任长今,而是长今本就是嬴政的人,她不能指望长今能够保密。 赵元溪不敢保证嬴政知晓了这东西的存在之后,会不会动些其他的心思,为了安全起见,她暂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等到真她需要将这些危险的东西拿出来,那就是她控制不了局面的时候了。 长今笑了笑,望着太后烧焦的那撮头发,眼底有些心疼,“您这些头发如何是好?” 赵元溪随手一摸,疙疙瘩瘩的触感让她陷入了沉默。 本来头发就不多,还烧焦了这么一撮。 不过她得庆幸只损失了这么点头发,反正长几天也就变回来了,“最近几天,你把这撮头发藏一藏,别让人发现就行。” “可是这估计藏不住。” 这么一大撮的头发,哪怕再用其他的发丝遮掩,也会被人看出来。 赵元溪此刻竟体会到茅焦的痛苦,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她心中惆怅不已,实在不行,遮不住就不遮!反正有人问起来,就当是她烤火的时候,不小心燎着头发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咱们做些假发不就行了。” 遮不住那是她发量不够,做顶假发出来,只是用来挡住这点小问题,还是没有轻而易举的。 很快她们就遇到了新的问题,长今不会做手工,赵元溪更是不会,他们唯一会手工的柚还被赵元溪留在了雍城。 好在后面长今找了些熟悉手工活的宫女,将这个任务交给她们。 于是,最近几日赵元溪便只能戴着帽子出门。 第188章 潮流(求月票) 帷帽还是当初赵元溪叮嘱柚帮忙做的,在雍城一直也没派上用场,没想到在咸阳用上了。 太后近些日子总带着帷帽出门,不免又引起众人多番猜测。 有人怀疑太后染了重疾,更有甚者猜测甘泉宫里的太后已经不是赵太后了。 赵元溪听说这些传闻后,不禁捧腹大笑,果然任何时代都不缺乏阴谋论者,她还好端端地在这,怎么就能传出自己又是病了,又是死了的。 “今日不带了,拿条黑色的丝绢来,要长些的。” 秦国平民常束髻以布巾裹头,是以赵元溪以布束发并不奇怪,甚至还有几分风流雅士的意味。 “如何?”赵元溪照着镜子,显然十分满意自己这个造型,要是拿把羽扇,那就更符合她的形象了。 不过,她还干不出大冬天摇扇子的事。 “有些奇怪,但还是好看的。”长今直言。 赵元溪浅笑着,“走,咱们出去逛逛。” 甘泉宫内人来人往,见着太后纷纷行礼,众人见太后神采奕奕,无丝毫病容,那些无端的猜想自然消失不见,甚至不少人留意到了太后的发型,不免有些稀罕。 人自古以来都喜欢追求美丽的东西,但若想要好看总免不了用些金银珠宝的器物装饰,可太后只用了一块长布便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这不禁引得不少人争相模仿起来。 等赵元溪知晓此事,已经是几日后了。 她忍不住感叹,“没想到,我还有带货的能力!” “带货?” “就是用了一样东西,就能引得人争相购买。” 长今笑道:“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自然会引得众人效仿。” “学我?”赵元溪指了指自己,似乎有点不敢置信。 “那也别光学穿衣打扮啊!”她小声嘟囔。 她会的东西那么多,学点正儿八经的知识不好吗? 不过,这倒是给了她启发。 人的确需要一个榜样,来吸引更多的后来者争相效仿。 当然,赵元溪可没有打算做这个榜样,不是她不能做,而是她怕自己哪天崩人设,而且维持人设太辛苦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让别人去干就好。 只是这人选,她还得好好考虑一下,首先人得聪明,最好还得好看,当然还必须得是个好人。 这么一想,她身边符合条件的人还真不多。 “太后娘娘,栎工匠和韩重先生、石生先生回来了。” 外面这一声打断了赵元溪的思路。 “让他们进来吧!” 殿门被推开,几人大踏步地走进来。 “快免礼,先坐下吧!瞧你们个个脸上都是喜色,想来应该是带来了好消息了。”赵元溪笑问。 几人笑着对视几眼,并未坐下,栎先站了出来,“太后娘娘,请移步甘泉宫外一观。” 赵元溪挑眉,这是给她整了个大活了? 甘泉宫外,赫然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若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便是那两对车轮,不是铜铁所制,也不是原木所制,而是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马车四周覆以精钢,饰以黄铜,局部再镶嵌着金银,通体描上彩绘,再刻有各种秦国常用的纹饰,外观甚是华丽。 车舆底部各种繁杂的结构,看得人眼花缭乱。 周围围了一群来看热闹的宫人,他们虽看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却也知晓这辆车的价值不菲。 赵元溪带着人缓步走了出来,看到这马车的一瞬间也不由一愣。 她只是让人搞对车轮,现在连成型的马车都给她造出来了。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底部是还安装了减震装置吧! 秦国建造马车的技术本就排在诸侯国的前列,这辆马车结合了秦国制作马车的最先进技术,再加上栎利用之前的那些东西的改进,已经是集各种“高科技”于一身。 “你们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除了不能自己动,可以说这辆车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坐着感觉如何?”赵元溪问。 “太后娘娘可以试试,小人可以替您御马。”韩重自信满满,对于自己的得意之作显然很是满意。 赵元溪和长今上了马车。 入了车内,里面却不比外面,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装饰,不过这马车的装饰很多都是按照主人自己的喜好,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没有这么做的。 赵元溪对此也并不在意,一门心思放在了这试车之上。 首先就是安静,铜轮铁轮做得再好,行驶在路面都会有各种声音,其次就是稳,前所未有的稳当,再者就是速度更快。 秦国的马车车体大部分的材料都是用铜,单单一辆三人车便达一吨以上,同等大小,这辆车显然更加轻便。 赵元溪很满意这个结果。 长今扶着她下来,赵元溪依旧十分兴奋,“这做得真好!有赏,今日你们都重重有赏!” “太后这是打算赏他们什么?” 嬴政不知道打哪冒了出来。 赵元溪刚还傻乐,霎时间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故作正经,“大王怎么来了?” “寡人听闻太后近日身体不适,故来探望,太后身子可好些了?” 赵元溪面带微笑,镇定道,“我身子并无不适。” 她心中却在咆哮,别以为她不知道,指定是那个管不住嘴的,把消息告诉嬴政,保不齐他就是来跟自己抢东西来的。 “是寡人多虑了!” 嬴政轻笑,“这车倒是造型别致,太后是又得了样新宝贝?” 赵元溪倒是想藏一藏,但是东西已经被人发现,再藏也没有意义,更何况这种东西本来就要大范围推广出去,才能发挥它的真正价值。 反正她没了这一辆,还能造出千千万万辆。 赵元溪耐起性子,跟嬴政介绍起了这辆车的妙用。 一开始嬴政只是怀着几分好奇的心情,之后则是越发感兴趣。 “的确是辆好车,当日太后所说的橡胶竟真有这般用途!” 赵元溪面露得意之色,“我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这几人就是把这车做出来的人。” 嬴政依稀记得这两个是当初吃了丹药后难得没发疯,还能冷静回话的人,至于另外这位,似乎跟着太后也很久了。 第189章 赵国灭(求月票) 嬴政打量着眼前三人,展眉道,“太后说要赏赐你们,寡人也当给你们些赏赐,你们可有爵位?” 三人中,除了栎是三等簪枭,其他两人皆是白身。 嬴政破例赐爵,封韩重和石生为五等的大夫,栎为六等的官大夫。 “多谢大王。” 第133章 到了大夫这一爵位,已经不归属于平民之列,官大夫更是能直接上任,去担任较为低级的官职。 赵元溪高兴么?自然是高兴的,她的人得了爵位,那是他们有能力,但她也不是那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她至少要拿出和这些爵位相称的赏赐。 赵元溪给他们一人赏了千金,又赐了他们几间咸阳城中的宅子。 嬴政又正色道:“太后,今日寡人来此,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让赵元溪都不禁跟着正经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邯郸城攻破了。” “这不是好事么?” 邯郸城破,那便意味着秦国已经胜利,拿下了赵国。 赵元溪猛地抬眸,皱着眉道,“你要去邯郸?” “是,寡人与那里还有未了结的恩怨。” 嬴政明知道眼前这位已经不是他母后,但他还是想过来同她说上一句。 昔日在赵国的经历,是他不可言说的痛,能与之分享的人只有他的母后。 两人对视,赵元溪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怔愣在原地,那种掩藏在眼底却又藏不住的痛苦,仿佛要将她溺毙在其中。 赵元溪心里闷闷的,“你去吧!我会替你守好咸阳的。” “好,太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那个……保护好自己,别气坏了身子,还有你是去寻仇,不是去造杀孽,不要滥杀无辜......”赵元溪啰嗦地说了一大堆。 嬴政忽得失笑,太后还真是从未变过。 “寡人知道了。” 嬴政交代完事情之后,便准备离开。 “等等!”赵元溪一咬牙,“此去赵国,山高路远,这乘车送你,路上也能少些颠簸。” 还以为会是嬴政问自己讨要,结果是自己亲手送过去! 赵元溪虽然心疼,但也没后悔,心中只安慰自己,不过一辆车而已! “太后舍得?” “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舍不得过了。”赵元溪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她虽然扣扣索索,但对人还是很大方的。 嬴政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道,“太后想一起去吗?” “这可以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 “可这咸阳?” “咸阳自有人守着,太后不必挂念。” 秦国还不至于离了国君半个月就能没了,更何况他只是去赵国,又不是死了。 “好,我这就去命人去收拾东西!” 秦王和太后将亲自去一趟邯郸的事宜便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扶苏和子婴听说了消息后,扒着门槛就开始嚎哭起来。 尤其是子婴。 “我也要去!大母不可以丢下我!”子婴眼泪哗哗地流,喉咙都快喊哑了。 扶苏虽然没有哭,眼圈也红红的,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只是离开一阵,就像以前大母去出门时一样,很快就会回来的。” “不一样,这次大母是要去赵国。”子婴哭得身子都在颤抖,小脸憋红。 他从淳于先生那里听说了,赵人最是凶猛,与他秦国更是世代为仇,大母去那里肯定会很危险。 赵元溪:“现在赵国已经是秦国的土地了,大母只是跟你秦王伯父去更远一点的秦国。” “那他们不会想拿刀砍您吗?”子婴吸吸鼻子。 瞧这话说的!其实也啥没毛病! 肯定会有些想和秦国拼命的,只不过能不能接近嬴政就另说了。 “大母身边会有护卫,而且大母也能保护好自己,但你们两个太小了,到时候大母可能还得分出精力保护你们。”赵元溪无奈道。 子婴红着眼,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道,“对不起!” 赵元溪心中发酸,将他抱入怀里,“在咸阳等我回来好不好?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嗯。”子婴牢牢环住了她脖子,将脑袋埋在她颈窝,眼泪依旧不断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赵元溪将子婴拉开了些,牵住扶苏的小手,让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要互相照顾,知不知道。” 两人齐齐点头。 赵元溪摸摸他们的脑袋,在他们额头上落下一吻,“真乖!” 不是赵元溪不想带上他们,只不过正如子婴说得那样,赵国的确有点危险,她长手长脚的,力气还贼大,一般人不能拿她怎么样,但两个小家伙就不一样了,一点危险就可能造不可估量的后果。 赵国投降的消息很快传遍秦国上下,秦人皆振奋不已。 有些收到军中家人来信的秦人,更是呼朋告友。 沧浪阁中的人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韩非手猛地一抖,瘦削的指骨青筋可见,他合眼长叹,“赵国竟不堪如此,咳咳——” 赵国最近这些年虽国力衰微,但却依旧是六国中的强国,兵力只略逊于秦国而已,可这才过了多久! 张良从学院匆匆赶回来,见老师立于窗前,只着一身单衣。 “老师,您前些日的风寒尚未痊愈,还是得留意着自己的身子。”张良替韩非披上外套。 “咳咳!你,听说了?”韩非握拳闷咳,脸色又白了几分。 张良点头,“秦国如今拿下赵国,下一个目标定然会是韩国。” 连赵国都挡不住秦军,韩国如今已经无路可逃了。 张良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可这一刻他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要去面见秦王。”韩非望向远处,眼神逐渐变得悲戚而痛苦。 秦灭韩之势已经无人可挡,但韩王室这支血脉他必须得保下来。 为周天子臣,还是为秦国臣,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张良猜到了老师要做什么,叹气道,“可老师您现在出不去雍城,我现在去找柚女使,让她将此事传信给赵太后。” 如今若想联系上秦王,只能依靠她了。 第190章 赵王(求月票) 自从太后离开雍城之后,整个澧阳宫失去往日的喧嚣。 柚整日带着人打扫各个宫室,安排好沧浪阁那边的日常用度,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张良的突然到访,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张先生来此是为何事?”柚放下手中的针线柔声道。 张良拱手,将准备好的书信递上,“柚女使,劳烦你帮我将此信送予太后,良有急事回禀。” “好,我这就派人将信送出去。” 柚并未追问缘由。 信到了咸阳时,赵元溪已经跟着嬴政出发去了赵国,是扶苏收了那封信。 “大母和父王都去了邯郸,至少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返回,且先回去告诉老师等上几天,等大母和父王回来,我去告诉他们此事。” “诺!” “老师的身体近来可好?”扶苏又问送信来的侍卫。 “韩先生染了风寒已经有些许日子了。 韩非子身体一直都不好,扶苏是知道的,听说韩非子又病了,这让他不禁有些焦急。 扶苏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试想着若是大母在这里会如何决断。 他握紧了小拳头,下了决定,“算了,你们还是先将老师送来咸阳,若是张先生肯来,也将他一并带过来,把他们安排在我宫中。” 咸阳的太医署的医术比雍城的厉害些,常给韩非子调理身体的余太医也在这,总比留在雍城要好些。 “韩老师要来了,淳于先生又该得天天不高兴了。”子婴幸灾乐祸咧嘴笑着。 没了法家人在身边碍眼,淳于先生如今吃饭都能多吃两大碗,批判起法家的观点也是毫无顾忌,又整日将周礼挂在嘴边,他都有些烦了。 大母说的果然没错,任何一种思想都不能一家独大,互相制衡、互相弥补,取长补短才能得真理。 扶苏无奈,“不可拿老师取笑。” 子婴偷偷用脚把地上的球拨到自己脚下,抬脚飞踢,直接踢入远处的洞中,“我这是说实话,淳于先生说不过韩先生,每次同韩先生辩完之后,都是黑着脸回来,明明韩先生才是说话不利索的那个。” “我中了!” 子婴拍掌欢呼。 随即又开始惆怅起来,“大母都已经出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兄,我想她了。” 扶苏何尝不是,甘泉宫没了大母,这里就只是他们住的地方,和其他地方似乎没什么差别,甚至还不如雍城的澧阳宫。 只不过他已经很早就开始学会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大母答应我们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而且再等些日子,大母的信就要送过来了。”扶苏将球捡了回来,对着对面的球门也来了一脚。 正好命中。 扶苏笑眼弯弯,“我也中了,现在是平局!” 第134章 “啊啊啊啊啊!你耍赖!还没有喊开始呢!”子婴连忙去追球。 两人又开始抢夺起来。 秦国旗帜挂上邯郸城城楼上时,那便意味着赵国的终结,赵王迁投降,公子嘉逃亡在外,城内城外如今皆由秦军掌控。 赵王迁是被人从宫殿中抬出来的,陡然暴露在日光之下,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自从他重伤摔倒,导致瘫痪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见过太阳。 邯郸城破,那些宫女太监四散奔逃,全然不顾他这位赵王,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将宫内的财宝抢夺了去。 长达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人伺候在他身侧,不仅令他饥渴难耐,更让他身下极为不堪。 双腿不利于行,让他连维持一个王的尊严都做不到。 甚至,他这幅模样还是被秦人发现的。 赵迁眼角流下一行泪,对着王翦道,“你杀了我吧!” “如何处置你,大王自有决断,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此战,秦国灭赵军三万,俘虏赵军二十万,秦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赵国。 如今轻而易举取得胜利,秦军强大是一方面,但赵国内部的瓦解才是根本原因。 李牧离了赵国之后,赵军人心惶惶,主将赵葱纵然用暴力暂时稳住了军心,但架不住赵王迁的又是一顿操作。 赵王迁自双腿残废以后,猜忌心越发得重,几乎是每日至少杀十人,这些人里有宫人、朝臣、士兵,没有任何原由,只要让他有所怀疑的,都将面临他的屠刀。 “王将军,请等一下。”李牧走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赵王,厌恶又失望地移开视线。 赵迁被他的目光刺痛,十指紧扣地面,目眦欲裂,“你来是准备羞辱寡人的?” 李牧朝王翦垂首抱拳,“赵王虽不仁,但我却也与他君臣一场,还请将军能让我去送他。” 王翦对李牧不说了解十分,七分也是有的,让他现在去羞辱赵王,说不定比让他自尽还要难,他既然主动提出,想来也不是要为难他。 闻见赵王身上隐隐传来的异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李牧的肩,“这有什么,那他我就交给你了,反正别让他死了就行。” 王翦故意这么添了一句,瞧赵王吓得脸色惨白,不禁哈哈大笑。 李牧笑了笑,朝王翦道了声谢,脱下身上的衣袍,朝赵王步步逼近,最后在赵王惊恐和错愕目光中,将他的身体盖住,“抬走。” 赵迁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懊悔。 脱去身上的脏衣,沐浴之后,换上干净松软的衣服,赵迁终于平静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门被推开,李牧手捧托盘走进来,食物的味道让赵迁抬起头,他面色扭曲,愤愤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你不过是个叛臣,若非你投降秦国,我赵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赵迁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喃喃道,“我没有错,寡人怎么可能会错!” 李牧终于开口,“我做这些并非为了你,更不是想要你的感激,你受辱意味着赵国受辱,赵国不该因为你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堂堂一国国君,城破之后,不仅没有任何人掩护其逃离,甚至溃兵残将,只顾劫掠宫室,视王于无物,任其躺在污秽当中,受秦军羞辱。 第191章 活埋(求月票) 赵国的英雄豪杰何其多,数百年来,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多少人流尽了鲜血,哭干了眼泪。 不曾想在此人手里,耗尽了全部英雄气。 “你好自为之吧!”李牧将食物放下。 “等等!等等!” 见李牧要走,赵迁从床上滚了下来,不小心碰掉了那些饭菜,菜汤溅在了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武安君,李牧!李将军!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嬴政他会杀了我的!” “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冤枉了你,我也不该杀那些人,是我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帮我向秦王求求情!你是大功臣,他肯定会顾及你的想法的!” 赵迁失声痛哭。 李牧没有理会他,径直离开。 赵迁嚎了一阵,手无意间碰到了那些碎陶片,颤着手捡起了一块最为尖锐的,眼神由迷茫转为恐惧,将那碎片丢掉,整个人撑着往后缩了缩。 秦王的车队缓缓驶入。 赵元溪看着邯郸城墙之上尚没有洗干净的血迹,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战况有多么的惨烈。 秦军占领了邯郸城的各个军事要地,街道两旁除了巡逻的秦军,一个行人也没有。 不过她却注意到,道路两旁的门缝里,时不时探出来的眼睛,惊恐、害怕、怨恨各种眼神都有。 嬴政带着赵元溪来到了他和太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些邯郸城中的贵族宗室,不少都被关押在这里,他们的双手双脚被绑着,跪在地上不断地求饶,哀嚎声不断。 “大王饶命啊!” “大王,我们错了,求您放过我们吧!” 也有人在咒骂。 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吕政小儿,有本事杀了我,就算你如今是秦王,当初也不过是我随意就能弄死的玩意!只怪我当初手软,没真的一脚踢死你。” 这样的咒骂不止在针对嬴政,同时也针对赵姬。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嬴政面色冰冷地拔出腰间的佩剑,朝那说话之人挥剑砍去,人头落地的瞬间,也没见他面色改半分,“将他们全部活埋,此人分尸后交由野狗啃食。” 赵元溪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其他人或许不懂,但她却最是应该懂的。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但凡赵姬和嬴政命弱一点,早就死在了这千余人长达七年的霸凌当中。 两千多个日夜,他们未曾安稳过一日。 她如何能请求嬴政饶他们一命? 或许只有真正的赵姬在这里,才有资格让嬴政饶恕他们,但赵姬会吗?赵元溪不清楚赵姬会不会,但她觉得她自己可能也做不到。 “好了!”赵元溪抓住了嬴政握着剑的那只手,“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这才发现,嬴政的手格外地冷,冷到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嬴政目光同样冰冷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合眼叹息,旋即睁眼冷淡地道,“寡人以为你会选择阻止我。” 赵元溪身子一僵,明明天气格外地冷,她手心却冒出了细汗。 刚刚,她感觉到了嬴政一闪而过的杀意,哪怕只是一瞬间,却也足够让她脊背发凉。 赵元溪让自己冷静下来,抬眸望着他,坦然道,“虽然我的确觉得对他们的惩罚严厉了些,但他们并不无辜,而且作为嬴政你该杀了他们,作为秦王你也更应该杀了他们。” 这些人不会是朋友,也成为不了秦国治下的子民,永远都只会是敌人,留下他们就是给秦国埋下除不尽的后患,于情于理,他们都难逃一死。 闻言,嬴政单手叉腰大笑着,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赵元溪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有那么好笑吗? 她不是在分析他的行为动机么! 而且他知不知道手上拿着一把沾血的剑,旁边还有一具人首分离的尸体,这么肆无忌惮地笑让人看着真的很恐怖! “我觉得你应该得冷静一下。”赵元溪试着安抚,又提醒道,“邯郸城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太后说得不错!”嬴政似是冷静了下来,淡淡道,“走吧!我们该去赵王宫了。” 赵元溪心底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嬴政真的是太难搞了! 赵王宫位于邯郸的最中心,赵王的宫殿也是整个城内最高的地方,不过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只剩下这华而不实的外壳。 不少将领都在城门口等候。 见到太后也跟了过来,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拱手齐声道,“参见大王,参见太后。” “都免礼吧。” 嬴政负手而立,“说说战况如何?” 王翦站出来道,“臣等已夺下雁门、安阳、邯郸等地,只剩下公子嘉逃往的代郡。” 可以说赵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已经尽数拿下。 “代郡已经由王贲和杨端和前去追讨,若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便可以拿下代郡。” 嬴政十分满意,“汝等不愧为我秦国的大将!” 谁能想到,秦昭襄王和秦庄襄王当初耗费百万之师都没能拿下的赵国,如今就这么被秦国彻底打败。 所有人都得到了封赏,包括那些秦国的士兵。 不过,在封赏李牧时,却出现了意外。 李牧如今已经是将军之位,再封那就只剩上将军,但上将军是王翦,若是让李牧与其平起平坐,恐难服众,于是嬴政封了他为雁门君。 李牧曾为雁门关的守将,封为雁门君倒也并无不妥,但他似乎已经对这些东西已经不感兴趣,拒绝了嬴政的封赏。 第135章 “臣感激大王的赏赐,可臣愧不敢当,恳请大王容许臣解甲归家。” 赵元溪一愣,视线落在李牧身上,与当初出发之时的模样相比,李牧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更加苍老了些。 可他其实也只不过比赵元溪大上几岁而已,联想到他是因为自己变得如今的模样,赵元溪心情有些复杂。 嬴政微眯着眼,目光有些危险地看着李牧,“你不肯为我秦国效力?是寡人哪里做得不对?还是说你对寡人心有不满?对秦国依旧怀恨在心?” 第192章 地龙翻身(求月票) 一连几个问题,气氛陡然变得严肃可怕。 李牧神色镇定,“大王乃当世明君,臣不曾对大王有半分不满,如今重回故地,鸟念旧林,鱼思故渊,臣如今只盼着能与妻儿团圆,不再作他想。” “令大王失望,是臣的过错,大王若要责备,臣愿意承担罪责,只求大王成全。” 言辞恳切,令不少人为之动容。 哪怕是嬴政听了,面色也缓和不少,“将军如今身强体壮,若令将军卸甲,实乃我秦国的大损失,你思念妻儿之心,寡人能理解,寡人这就下令将他们接来同将军同住,今日这话还是切莫再提。” 很显然,嬴政并不打算放李牧离开。 哪怕已经取得了赵国之后,李牧也不能离开。 李牧低着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拱手行礼道,“多谢大王。” 此事暂且了结之后,嬴政接下来就是要处理剩下的那些赵国贵族、富商、俘虏,还有赵王迁,以及之后对赵国的安排。 邯郸的那些贵族富商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嬴政倒是想将他们全部杀掉,但之前杀的那批赵国的贵族宗亲,已经引得邯郸城内人心惶惶,大规模的杀戮只会让赵人反抗秦国之心不灭,除非能把他们全部杀尽。 但这也意味着将要和其他五国不死不休,这不符合嬴政统一六国的初衷,而且太后这些天总在他耳边念叨此事,他要是真的下令杀了他们,太后就该骂自己不守信用了。 杀不能杀,放也不可能放掉,养着也不太值当。 这些人如何处理,成为摆在嬴政面前巨大的问题。 赵元溪已经来这里快七天了,待在赵国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长一些,前些天写信回去报平安,这会扶苏和子婴大概已经收到信了。 赵王宫的灯火未灭,嬴政还在处理政事。 对于嬴政工作狂的人设,赵元溪这几天总算是深有体会,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这话不是给别人,而是给嬴政自己的。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又得熬到月上中天。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飞鸟飞回了不少,可这天气还算不得真的暖起来。 赵元溪拢着身上的衣物,搓了搓手,不一会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与门口侍卫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即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赵高站在门口,笑呵呵地道,“太后娘娘,您请进来吧!” 嬴政搁下笔,抬眸看着赵元溪,“太后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 这话应该得问问你自己吧! 赵元溪把手里的食盒举了起来,挑眉道,“饿了没?” 嬴政微愣,倏地一笑,“腹中确实有些饥饿。” “那行,把东西收拾收拾,过来陪我一起吃夜食。” 赵高闻言有些心惊,这世上能说让秦王陪她一起吃夜食的,估计也只有赵太后一人,不过想到秦王对赵太后的关系,这似乎也不奇怪。 赵高从赵元溪手中接过食盒,摆放在案几之上。 他拿起银制的筷子依次尝试。 嚼嚼嚼,太后新做的这个小包子真香! 嚼嚼嚼,这个饺子也很好吃! 嚼嚼嚼,这是什么菜,没吃出来,好吃! 他又喝了口粟米粥,满足地放下筷子,随即朝嬴政作揖后退下。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试毒,但赵高吃得太开心,一度让赵元溪感觉他这是在光明正大地偷吃。 嬴政缓步走了过来,与赵元溪相对而坐。 赵元溪道:“晚上不宜吃,垫垫肚子就行,以后还是不要总是熬这么晚了,对身体不好,还容易猝死。” 毕竟当初她自己就是这么死的,自从穿越之后,赵元溪的作息简直规律地可怕,再也没有一熬就是大通宵的时候了。 “寡人知道了。” 赵元溪轻笑,这时候倒是瞧着乖起来了。 “那些人你想好处理办法了吗?”赵元溪夹起一个饺子,与嬴政闲聊起来。 “寡人打算将他们迁至咸阳。” 嬴政喝了一口粟米粥,热粥入腹,的确让身体感觉舒畅不少。 “养着?” “太后有何见解?” “我觉得像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享天下之膏硕,奴赵国之万民的人,应该拉去好好改造。” “至于那些有大才的能吏,当予以机会,替秦国融合赵国献力,赵国如今这么大一片土地,哪怕迁再多的秦人入赵,也改变不了这片土地依旧是大部分都是赵人,如何管理这些人,还是得靠赵人自己完成。” 嬴政放下筷子,“这就是当初太后所说的‘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这才哪到哪!” 赵元溪心中腹诽,如今只是一个赵国而已,将来要面临的可是六国余孽还有天下百姓的反抗。 “总之,让平民尽快安稳下来,把那些没什么用的豪强旧贵族带走,再安抚好赵地有识之士,分而化之,比暴力镇压管用。” 嬴政看着她,感叹道:“太后不该为太后。” 啥意思?她咋就不该做太后了!难不成嬴政还想把自己废了?自古也没有废太后的传统啊!赵元溪心里直犯嘀咕。 接着,他又来了一句,“还可为我秦国的丞相。” 赵元溪笑眼弯弯,给嬴政又添了半碗粥,“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 不过当丞相哪有做太后爽,想喊秦王为儿子的时候就喊儿子,哪怕是把他气死,他也得喊自己为母后,但丞相没干好的话,那可是会被腰斩的! 只要她不自己寻死,这世上就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赵元溪偷笑,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她的身体真的在发抖! 不仅她在抖,她面前的案几也在抖,餐盘震动,周围的东西掉落下来,叮铃咣当地砸了一地。 赵元溪不带任何犹豫地就拉着嬴政快跑。 她大声喊道,“快跑,地震了!” 大地剧烈震动,屋顶上的瓦片不断坠落,砸在地上噼里啪啦。 赵元溪和嬴政刚从殿内跑出来,就看见不远的侧殿从中间断开,横梁瞬间垮塌,整座宫殿如同拍平了一般,带起阵阵烟尘。 第193章 天灾人祸(求月票)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邯郸城的各处,整个邯郸城陷入一片混乱。 赵王宫地势最高,赵元溪和嬴政站在前方,目睹着这场灾难的发生。 城内的建筑犹如纸糊地一般,成片地垮塌,土墙纷纷裂开,房屋倒塌引起火灾,浓烟在邯郸城内四处升起,很快就开始冒出了火光。 人们像无头苍蝇那般开始逃蹿,又无路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倒塌的木头将自己埋没,侥幸逃出来的那些,趴在街头哀嚎不止。 直到震动停止,邯郸城已然变成一片废墟。 风卷着尘土,带着浓烟开始了又一轮的毁灭。 “快,救人!”赵元溪抓紧了嬴政的胳膊,惊慌道。 由于地震发生在夜晚,大部分人都在屋里休息,逃出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许多人都在房屋底下压着,如果火势席卷整个邯郸城,那这些人都将被活活烧死。 大半秦军都在邯郸城外安营扎寨,士兵时刻都需要防止敌军的偷袭,所以一旦有异动,他们是反应最快的,在这场灾难中同样也是受损最轻的。 现在还有余力营救的,只有这些秦军。 嬴政没有犹豫,“赵高,传令给蒙恬,让他带人先去将火扑灭,再去搜救城内的人。” “诺!” 邯郸城内的百姓刚从地龙翻身的恐惧中清醒过来,便看见远处冒出来的火舌,惊恐地大喊,“走水了!” 那些被压在房梁底下的人,看着那浓烟袭来,开始挣扎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求你们救救我!” 一个孩童坐在废墟当中,嚎啕大哭,而他旁边就是被压在废墟底下生死不知的父母,血染红了地下的碎砖。 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喊声,宛如人间炼狱。 蒙恬正在清点自己手底下的士兵,除了五个没来得及逃出,被砸中脑袋,而晕死过去的人,和少部分人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余三万人并无大碍。 恰逢赵高匆匆赶来,带来了大王的命令。 蒙恬火速带着人在邯郸城开始行动。 火点太多,整个邯郸城至少有上百处,蒙恬将邯郸城同样分成了百来块,令各个百夫长带着人去四处灭火。 第136章 秦国的黑甲卫,在邯郸城内四处穿梭。 赵国的百姓见到他们,害怕地不敢出声,纷纷躲藏起来,以为他们这是打算趁火打劫,不曾想那些骇人的黑甲卫越过了他们,而是拿起了水桶、木盆、水缸开始灭火。 众人仿若惊醒般,开始了自救,纷纷投入了救火大队。 那些离火点远些的,便抢救还埋在废墟底下的人。 混乱之中,还有更多的混乱。 “不要抢我的钱!那是我给我儿子买药的钱啊!”夫人抱着一男人的大腿尖叫。 那强盗狠踹了女子的心窝,“滚开!老子不过是要点你的钱而已,别不识相!” 他本就是强盗出身,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这些天秦军在城内日夜巡逻,他怕惹事都没敢下手,如今秦军自顾不暇,倒是他发财的好机会。 等他今晚抢够了,趁着那些秦人没有反应过来,逃出邯郸,到时候天高海阔,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灾害,滋长了这些人的邪恶。 和他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自从邯郸城破,城内本就一片大乱,只不过碍于秦军的威胁,这些人藏起来不敢闹出动静,如今得了这么个取财的机会,如何会放过。 蒙恬拔刀砍杀了这名强盗,高声道,“若遇趁火打劫者,杀无赦!” “诺!” 他继续带人去灭火,并未理会那名妇人。 那妇人强忍着害怕,从强盗怀中找回了自己的钱袋,周围人的目光让她赶忙将钱藏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儿子,躲在角落里,颤抖道,“儿乖,阿母会保护你的。” 蒙恬此举,震慑了那些心中蠢蠢欲动的人,哪怕是有人想借机发一笔财,也得掂量掂量。 火势直到天微微亮之时,才渐渐平息下去。 赵元溪望着剩下的那几缕青烟,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更为棘手的问题。 邯郸城内至少有三十万人,再加上二十万投降的赵军,这些人必须得到安置,不然有可能发生暴动。 事实上暴动在地震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 那些俘虏趁着地震的档口想逃出去,若非王翦及时赶到,震慑住了他们,战俘营中恐怕已经乱了起来。 不仅如此,那些游荡在邯郸城内的游兵散将,也鼓动了不少人妄图叛乱,秦军只能四处镇压。 可以说,邯郸城如今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药包。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但赵元溪不同意! “你不能这样!他们已经投降了,不再是赵军。” 嬴政揉着眉心,“三十万的赵国平民,和二十万的俘虏,秦军如今只能控住其中一个,你说寡人是杀降,还是杀那些平民!” 这些日他已经被邯郸城内的乱局搞得头疼不已。 留在邯郸的秦军只有三十万,除了需要派大量的人去处理灾后的事宜,他们还得防止赵人暴动,若是两头都顾,那便只可能两边都处理不好。 那些赵人若肯听话,他也不至于要下这种命令。 而且五十万人的吃喝,这对于秦军来说负担太过沉重了。 赵元溪一拳砸在嬴政的桌前,“在局势没到非要二选一的时候,我不准你下这样的命令!” “寡人是秦王,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我是太后,你得听我的!” 赵元溪同嬴政怒目而视,谁也不肯让谁! “赵高,传令下去。” “不许去!”赵元溪直接将嬴政面前的案几从中间锤裂,大喊道,“谁也不准去!” “大胆!你疯了吗?” “我看你才是疯了!” 她指着外面,大声道,“他们只是想活着,有什么不对?你若是非要将二十万的降卒全部活埋,那赵人将怎么看你,天下人又该怎么看你!难道你也要将那些人都杀了吗?” 嬴政气得脸色铁青,重新坐了回去。 赵元溪也冷静下来,“给我七天的时间,七天后我会让那些人安分下来,但你得给我调动军队的权利,若是还不行,我不会再阻止你。” 第194章 去搬救兵(求月票) “还有,那二十万的降卒也得交给我来处置。” “你想做什么?” 赵元溪:“那些降卒留在这里既然是个负担,当然得先安排他们的去处,就像之前同你说的,分而化之!” 若依照惯例,部分降卒将会被收编为秦军,更多的则会罚为劳役,派到各处关隘、大型工程做劳工,极端情况下秦军会选择将降卒全部处死。 当初白起选择坑杀四十万赵军,就是因为他们人数过多,既不能收编,也不能放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如今他们面对的就是相似的局面。 不仅如此,还有三十多万蠢蠢欲动的赵人,同样十分棘手。 赵元溪知道很难,但她必须去做。 嬴政看着她的眼睛,手指握成拳,“五天,最多只能你五天的时间,若是局势不能稳定下来,寡人不能令我秦军陷入与赵人的苦战中。” 赵元溪咬牙,“好,一言为定。” 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她将事情做完了。 赵元溪正欲离开,却听身后又传来了嬴政的声音。 “太后!” 她回头,“嗯?” “万事小心。” 赵元溪弯眉轻笑,“放心吧!我的力气你是知道的,而且我身边不还有你派的护卫吗?” 嬴政看着自己面前一片狼藉,哑然失笑。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降卒的生死他可以不关心,那些赵人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但事关太后的安全,嬴政不得不谨慎些。 嬴政:“让蒙恬来见寡人。” 出了赵王宫的赵元溪,先是去见了李牧。 李牧并不在府中,而是带着自己的府兵出去救人了。 武安君府虽也遭遇了地震,但保存依旧较为完好,主屋和旁边的几个屋子除了掉了些瓦片,并没有倾斜倒塌的迹象。 “太后在这里稍等,卑职这就去寻李将军。” 赵元溪点了点头,又问一旁的人,“这些孩子是?” “他们的父母都被砸死了,若留他们在外,也没有活路,将军只能将他们带回来先在这里住着。” 院中零零散散住着二三十个孩子,他们的手脚、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却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洞的。 赵元溪注意到有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背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药箱,小脸灰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很,正挨个给他们处理伤口。 只有那血液凝固后的伤口被扯开时,那些孩子才敢真的哭出来,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后面是嚎啕大哭。 “他是谁?” “听说是将军以前收养的孩子,跟着赵人的军医学习过一些医术,现在医士们都派出去救人了,这些孩子就只能让他来帮忙,将军好像唤他阿柱。” 不多时,李牧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 此刻的李牧身形狼狈,满头大汗,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哪里还有往日大将军的模样,衣袖鞋子也沾满了泥土,手上密密麻麻遍布各种伤口。 赵元溪也没空同他寒暄,直言道:“李将军,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赵元溪并没有告诉李牧嬴政有杀降卒的打算,只解释了如今邯郸城内外的乱局。 不过,即便她没有说,李牧也已经察觉到这两日秦军上下人心躁动,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赵太后的出现证实了他的判断。 “太后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带着一批降卒重建邯郸。” 以工代赈,是历朝历代都喜欢做的事情,赵元溪现在就是要把那些投降的赵军投入到邯郸城的重建中来,但这必须有人能稳住这批赵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事。 李牧是最好的人选。 他在赵国的声望够高,那些降卒曾大部分都是他的属下,邯郸城没有被秦军大肆破坏,军民没有遭受屠杀,李牧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功劳。 赵人不会信任秦军,但他们会相信李牧不会伤害他们。 “好。”李牧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赵元溪火速带着李牧到了战俘营。 战俘营的围墙因前两天的地震,不少地方都塌了,为此王翦派了大量的秦军过来修补围墙,看守这些降卒。 迈入大营的瞬间,赵元溪便感觉到四周的气氛极为压抑。 周围巡逻的秦军太多了,频率也过高,才半柱香的时间,赵元溪已经看见三波巡查的秦军从她面前走过去。 羌廆听说了太后来此的消息,赶忙出门迎接,“末将拜见太后。” “不必多礼。”赵元溪摆摆手,“羌将军,我来此的目的想来你已经知晓,我现在要求你将所有的降卒都交给我来处理。” 第137章 “敢问太后,打算如何处理他们?”羌廆并未松口,反而追问。 这二十万的降卒,一旦没有处理好,将会生出大乱,羌廆作为战俘营的管理者,他必须确保能万无一失。 赵元溪反问,“羌将军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二十万的降卒,生于邯郸城中的有多少人。” “三万。” “邯郸城周边的又有多少?” “大概五万左右。” “其余都是赵国其他地方的人?” “是。” 赵元溪:“我要你将居于邯郸城周边的那五万人登记造册后放掉,那些生于邯郸的人全部编入秦军,每位什长领一名赵人,剩余的十二万人一半交给李牧,另外一半留着做后勤。” 地震震得可不仅仅只是邯郸这块地方,相邻的那些城镇村舍都遭了灾,这些赵人应该回去救他们的家人,而不是留在这里,这五万的青壮年劳动力,若能回到老家,至少能给留在村子里的老弱病残提供些帮助。 三十万秦军收编三万的赵国降卒,绰绰有余,不至于生出什么乱子。 至于剩下的那十二万,六万人交给李牧已经足以帮助邯郸城内重建,再给多些的话,估计有人可就坐不住了。 将部分赵军收编入秦军,羌廆并无意见,但要放掉那五万人,他还是不同意,“太后娘娘,这五万人放出去后,若是找不回来怎么办?” 赵元溪疑惑:“你要将他们找回来做什么?留他们在这里吃饭睡觉?还得派人看着他们?” 第195章 劫富济贫(求月票) “可是这么多人就全部放掉?”羌廆心有不甘。 赵元溪:“让你将他们登记造册,为的就是将来方便找到他们,下次见面他们就是秦人,到时候大不了多让他们服些劳役,这事也就过去了,别这么抠搜。” 都是给人打仗的,何必要彼此互相为难呢? 羌廆失语,他抠搜?他咋就抠搜了! 事情还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元溪和李牧见了那些即将被释放的赵军。 “今日放你们归家,是因为你们的家人都还在等你们回去救他们,我以秦国太后的身份向你们保证,回去之后你们只要好好生活,绝不会迎来秦军的报复,但若你们选择私逃出赵国,将视为逃兵处置。” 逃兵者斩!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放我们回家?” 赵元溪眉眼缓和了些,“当然,等会你们每人去领五天口粮,再领两天的水,之后再出发。” “回去的路上不要随意喝生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路上的水源并不安全,非要喝的话,将水煮沸后再饮用。” “这事你们自己要记着,同时也要告知你们的家人亲朋,诸位保重!” 这批赵军被这从天而来的惊喜,砸得晕呼呼的,秦国的太后不仅要放了他们,还要送他们粮食和水。 粮食和水拿到手的时候,他们这才确定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 那些不被允许离开的赵军,羡慕地看着他们的战友,同样都是降卒,就因为他们没有住在邯郸城附近,就不被允许回去,实在令人难受。 “太后要见你们。”终于等到太后又一轮的召见,那些本就是邯郸人的降卒,内心暗自窃喜,哪里还会想着再暴动。 “你们自今日起,便归属于秦军,听从什长们的指挥,若是他日得了战功,也可与其他秦军一样封爵得赏。” 不是放他们归家,而是将他们征为秦军。 “为什么不放我们回去,我们的家也在这里,我们想回去!”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我们是赵人,怎么能为秦人卖命!” 人群有些躁动不安。 居于邯郸城中的降卒,并非全部都是穷苦的百姓,有部分也是赵国贵族的后裔,这些人对于秦国占领赵国,瓜分贵族的财产,心中最为愤恨。 宁死不愿投降秦国的赵军,大部分已经在邯郸城破那日和秦军血战而亡,留下来的心中不服,却还是投降了的人,就是这群没落的旧贵族,他们也是这两日暴动的祸首。 “不愿入秦军的可以留下。”赵元溪目光扫过那片闹腾的最凶的人群,神色冷淡,她并不打算将时间放在这里人身上,不愿配合那就留下来。 反正修城墙、挖沟渠还缺不少人。 三万多人的赵军,不愿意加入秦军的最后也只有寥寥数十人。 赵元溪心中冷笑,朝着一旁的羌廆道,“这些人带回去关起来,至于那些刚刚想闹事,但还是选择加入秦军的,让什长他们好好盯着。” 解决完这些人之后,剩下的十二万人,按照计划分成了两拨,一半给李牧带走,另一半被分配各种工作,例如生灶烧火做饭,劈柴挑水舂米。 李牧带的大部分都是他曾经的下属。 见了李牧,那些老将涕泗横流,“将军,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等还能再见到你。” 李牧心中怅然,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李牧:“邯郸城遇地龙翻身,城内百姓受灾严重,今日我是来带你们出去,实为救那些百姓!秦军能派去援救的人不多,只能靠我们自己。” “太后承诺,只要你们协助邯郸重建,便免除你们之后的刑役,到时候是去是留,可随你们。” 有人道:“赵国的百姓哪里需要他们秦人帮助,我们自会相助!” “对,我们这就去帮忙,用不着秦人假好心,说不定这地龙翻身,还是他们给搞出来的。” 众人虽愤愤不平,却也达成了共识,先救人为先。 有人悄悄伸出手,小声道,“将军,待邯郸城重建完之后,我们真的能自行决定去留吗?” “自然!”赵元溪从后面走了出来,“到时候你们愿意留下来成为秦军,还是选择归家,都不会有人再拦你们。” 赵人不认识赵元溪,但从她的打扮便能确定她是秦人,想到刚刚李将军所言,立马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秦国太后?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赵元溪环顾四周,看着他们坚毅的脸庞,沉重道:“我也是赵人,见到故国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为之不忍,你们皆为赵人,更是在雁门关守护赵地百姓多年,当理解我的心情。” 众人闻言心中大震,是啊!秦国的太后曾经可是赵人! 不管秦赵之间如何,她定然也是念及故国的!如今故国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怎么可能坐得安稳。 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之后的一切便可以顺理成章。 六万多的赵国降卒的加入,加快了救援的速度。 所有人五人一组,以伍长为领队,开始在城内四处搜救。 秦军压力骤减,只需要派出部分秦军维持城内的秩序,防止赵人私逃,以及各种流寇匪盗作恶。 人手的确够了,但问题依旧重重,这么多人的吃喝,凭着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那些根本不够。 邯郸城内的百姓陷入了缺衣少食少药的困境。 赵元溪动用了从赵军手里缴获的所有药物,但受伤的人实在太多,这些药物根本不够。 三十多万的平民,至少有五六万人受重伤,上万人的死亡,还有部分压在屋下,还生死不明的人。 但秦军的粮食和药物不能动用,想找到足够的物资只能另想办法。 “李将军,做过土匪没有?想不想玩一波劫富济贫?”赵元溪站在大北城和小北城交界的城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的东城和小北城,眸中竟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邯郸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赵王宫、东城、小北城,和大北城。 赵王宫顾名思义是赵王居住的宫殿,如今被嬴政占着; 东城是赵国宗室和王公大臣居住的地方,赵姬也曾和子楚住过那里; 小北城则是赵国的富商贵族的住处,是邯郸城中最为富裕的一处; 至于大北城则是平民的居所,也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第196章 开仓放粮(求月票) 秦军将赵国宗室尽数缉拿,同时还抓了大量的赵国贵族,但对于豪强、商贾还没有严厉打击。 这些人或许在邯郸城内地位并不高,但拥有的财富和物质却不少,当初吕不韦就是他们其中一员,这些人能耐可都不小。 赵元溪现在就是要让他们爆点金币。 反正她不动手,到时候嬴政也会派人查抄他们的家产,还不如现在让他们贡献出来,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李牧不理解为何赵太后对于当土匪如此兴奋,她要劫富济贫,不知有没有想过,她如今才是那个富可敌国的人。 “您想做什么?” 赵元溪深深地叹了口气,故作愁容,“李将军,城中如今缺粮少药,百姓们连片遮身的破瓦都没有,可你看,小北城里的那些富商豪强,依旧每日饮酒作乐,还哄抬城中的粮食布匹药物的价格。” 第138章 “我只不过是想让城中的百姓和他们一样,也吃顿饱饭而已。” “您需要多少人?” 赵元溪抚掌笑道,“李将军果然痛快,不多,先给个八九百人吧!最好都是些吃不起饭的普通人,贵族子弟就不要了。” 物伤其类,赵元溪担心那些人下不去手,平民百姓倒不会有那么多顾忌,说不定还会在心中拍手称快。 至于为何要用归顺的赵军,而不是用秦军。 邯郸城内的局势已经够严峻了,若用秦军,那些赵国的百姓只会认为是秦人在劫掠赵国的财富,反而会同情这些富商豪强,那她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若用赵军,城内的赵人的抵抗情绪会消减些,更多的是高兴这些赵国的将士为他们寻来了食物和药物。 “太后就这么肯定他们能出得起这么多东西?” 李牧家世虽非显赫,但也是世代将门出身,对于这些富商豪强向来就瞧不太上,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有点小聪明,在各国之间游走,赚些钱财谋生而已。 “李将军还是小看这些人了,他们的财富足以同那些王宫大臣媲美,要不是你们拿下邯郸的速度太快,这些人早跑了,哪里还轮得上我们盯上这块肥肉。” “这些也是您从书上学来的?”李牧好奇地问。 赵元溪干笑两声,“姑且算吧!” 总不能承认自己有当匪盗的天赋,更何况她这叫做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听说是太后的任务,去疾不带犹豫地就接下了,成了这只小队的先锋,带着赵军在小北城挨家挨户地敲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不听道理的,那他们也懂一些拳脚功夫。 有人倒是想反抗,但秦国太后的令牌一出,那些人就熄了火,得罪赵国的降军不算什么,但要是惹恼了秦国太后,那些被活埋的上千赵国宗室,可都在地底下哭嚎呢! 那些富商豪强可不想下去陪他们。 一天的时间,去疾拜访了几十家商户,筹得粮食六十万石,药物几万石,另有粗布上千匹,这些粮食已经够邯郸城中的人吃上一个月。 即便如此,赵元溪还是嫌东西少。 很快就要到开春播种,这些粮食除了要供给平民的吃喝,还得准备新一年的耕种,若是误了今年的农时,赵国这边恐怕得闹饥荒。 赵元溪吩咐去疾继续搜刮,不限于小北城的富商,东城的那些贵族也可以多多敲打,虽然已经被秦军劫掠了一波,但狡兔有三窟,他们到底还藏了多少,估计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随着粮食的充裕,邯郸城内各处遍布大大小小的施粥棚。 饿了好些天的邯郸城内的百姓,终于得了口暖和的吃食。 “太后娘娘有令,从今天起每户可派老人小孩和女人过来领三天粮食,三天后会再次发放,成年男子需参与邯郸城的重建,同样每三日来此处领取口粮。” “若是另有一技之长,例如木工、瓦工、陶工、篾匠等,这类人来这里登记,按照每日完成的工作量,另外发放工钱。” 有人问:“那我会开凿石头,这能领工钱吗?” 去疾捧着册子,瞅了一眼人群,点头道,“可以,凡是对邯郸城重建大有帮助的,都可以来我这里登记。” “那我们女人能做什么吗?”怯生生的声音,在这喧闹的人群中并不明显,但去疾还是听见了,不光他听见了,赵元溪也听见了。 赵元溪缓步走了过来,笑着道,“当然有你们能做的,若是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来这些粥棚帮忙,也可以多制些衣服,或者同那些男子一样,去清理各处的杂物,但凡觉得你们自己能做的,都可以去做,也会按照你们的工作量另外发放工钱。” “我,我会些医术,跟我阿父学的。” 赵元溪眼前一亮:“那太好了,如今的邯郸城缺的就是大夫。” 尤其是女大夫尤其稀缺。 战国时期虽说女子贞洁并没有后世那般严苛,但男女大防还是依旧存在的,再加上现今女子不被允许接受教育,别说女大夫,连识字的都没几个。 这场大地震受伤的不仅有男子,亦有许多女子。 若是头部、手部倒方便处理,可若是胸部、腿部等一些隐秘的部位,那便没法救治,可能是女子自己不同意,也可能是她家人不愿意。 不少女子往往因为得不到医治,便不治而亡了。 女人被赵元溪吓了一跳,小声解释,“妾身只会一点皮毛,不算是大夫。” “无妨,会些总比不会强,你自今日起,便跟着治疗队去给那些人医治,若有不会的,可以问治疗队里的那些军医。” 赵元溪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琦玉。” “好名字,若你家中或者有认识的医者,尽管让他们过来,你们的工钱可照双倍给。”赵元溪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妾身也有吗?”琦玉惊讶。 “你不也一样治病救人吗?当然也有。” “多,多谢!”琦玉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 第197章 一厢情愿(求月票) “这是你们应得的。”赵元溪将她扶起来。 琦玉感激地望着她,“我能知道您是谁吗?” 赵元溪脸上露出微笑,“我是秦国的太后。” “秦,秦国太后?”琦玉又开始紧张地结巴。 众人闻言也个个惊得合不拢嘴,秦国太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听说秦王带着太后一起来了邯郸城,但没几个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为数不多见过的还都死了。 “我知秦赵之间旧怨颇多,你们之中亦有不少对我心怀怨恨者。”赵元溪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了些,“但如今大灾当前,往日的旧怨还请诸位能暂且放下,共克时艰。” “我亦是赵人,自小在邯郸城长大,面对如今邯郸的困局,我尚且无法坐视不理,汝等又怎忍这邯郸城的一切毁于一旦?” 琦玉小声道:“我,我信您,我也想看见邯郸城恢复的那天。” 周围的赵人沉默下去。 “我们只要干活,您就真的发粮吗?” 赵元溪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那我们跟您。” “我也可以!” 周围断断续续有了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亦不曾断绝。 赵元溪露出真心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能迈出第一步总是好的。 今日因为是第一天放粮,所以各大粥铺的粥都免费提供,赵元溪也参与了进来,她亲自给那些人施粥。 因着她头发还没有长出来的缘故,只能还披着那黑色的头巾,她又总是温和得笑着,受到了不少孩子的喜爱。 随着秦国太后仁善的名声传遍整个邯郸城,城内不知何时,传出了秦国太后是先王遗失在外的公主的流言。 传言愈演愈烈,有说赵姬就是赵悼襄王赵偃的亲女,只因公主爱上了秦国的质子,为此不惜忤逆赵悼襄王,被先王赶出了王宫,公主与秦国质子这才在一起。 秦国质子归国之后,公主带着孩子留在了邯郸城,却受尽欺凌,在对邯郸失望至极的情况下被秦国质子接回了秦国。 秦国质子继位之后,当初的王孙也被封为了太子,本以为是苦尽甘来,不曾想秦庄襄王却早早去世,公主只能带着尚未成年的孩子和秦国的那些权臣斗争。 这次秦王带着公主返回邯郸,一为报当初赵国宗室欺辱他们的仇,二是愤怒于赵王的昏庸,怜悯赵人受赵王室的欺压,公主是来拯救他们的。 赵元溪听说了这消息,立马想到了当初她让令尹写的故事,原来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 还真是出其不意地给她带来了惊喜,这可解决了她不少麻烦事。 赵姬的赵国公主的身份自然不是真的,若是赵姬真是赵国公主的话,当初她和嬴政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这个传言不仅赵元溪听说了,就连困在宫室内的赵国宗室也有所听闻。 “大王,赵姬当真是您姐姐?”有人忍不住跑来问赵王迁。 赵王迁整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想死又不太敢死,想活又活不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陡然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他觉得外面的人比自己还要疯。 “我父就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那赵姬怎可能为我赵国的公主?”赵迁气恼不已,这些人羞辱他还不够,还要羞辱他的父亲吗? “大王,您再想想,先王真的不可能在外面有其他孩子吗?那赵姬如今可是秦国的太后,倘若她真是我赵国的公主,那我们跟秦国可就是联姻关系,那秦王就是您的亲外甥。” 赵迁沉默了,他明白了这人的意思。 赵国如今已经没了,但赵国宗室的这些人还要活下去,他们虽然当初没有为难过赵姬母子,但依着嬴政那睚眦必报的心,他们未来的日子也定然不会好过。 第139章 若是能和赵姬联系上,嬴政看在赵太后的面子,也不会故意为难他们了。 “你当嬴政是傻的,看不出我们的意图?”赵迁语气虽然不太好,但还是软了不少。 那人见有戏,笑着道,“只要大王肯让我等放出消息,到时候赵姬和嬴政不认又怎么样,天下人都会认为赵姬是我赵国的公主,到时候哪怕是顾及他们自己的形象,也不会再对我赵国王室大开杀戒了。” 赵迁冷笑,“你们已经决定好了!还问寡人做什么?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被囚禁的废物而已!” 他只是个将死之人,他们想折腾尽管让他们折腾去,不过他们最好还是祈祷不会惹恼那个煞神,不然当真以为这天下悠悠之口能挡得住他的杀心吗? 那人从赵王口中得了准话,高高兴兴地就走了。 很快,邯郸城内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赵姬是赵国公主的说法,还有赵国的宗亲站出来证实这一传言。 哪怕真有人不信这个传言,但那些赵国宗室都统一说法,承认了赵姬的身份,那她不是赵国公主,也已经成为了赵国公主。 赵元溪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些赵国宗室的那些人在发什么疯? 她怎么就变成赵国公主了。 嬴政也听说了这消息,嗤笑道,“这些人还当真是为了活命,脸都不要了。” 赵高试探地问:“可要奴才派人澄清此事?” “如今澄清有什么用?你去让人教训一下那些赵人,再敢闹出事端,寡人不介意让他们去陪他们的那些亲朋好友。” 只要他不承认,这终究是赵王室自己闹出的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赵元溪最近很忙,不仅是因为要处理灾后重建的事,还得接受时不时跑过来围观她的那些赵国民众。 “真的是我们的公主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瞧秦国太后的相貌确实和先王后有几分相似,看着跟先王也有些相似!这不是我们的公主,还能是谁?” “我三舅二姥爷家的三姨奶的四舅母曾在先王身边当过侍女,她说这秦国太后跟先王长得一模一样!” “不愧是我们赵国的公主,当真是心地善良。” 赵元溪面带微笑,心中已经渐渐麻木。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出去走亲戚的小孩,一伙不认识的人围着自己说她是像是谁家的孩子,实际上她和他们半点不熟。 第198章 暗中偷袭 不过这很好缓和了秦赵两国之间的矛盾,赵元溪也并没有去澄清的打算。 她的身份真假并不重要,只要赵国的民众相信秦赵之间并非全然是敌对关系,两国之间才能更快融合。 解决了粮食和药物的危机,邯郸城人们的生活渐渐恢复正轨,幸亏天气还较为寒冷,并未爆发大规模的疫病。 赵元溪不仅叮嘱归乡的赵军不要喝生水,邯郸城内的所有粥棚全天都提供煮沸后的热水,并且要求他们不准随意喝生水,一旦发现将予以警告处理,三次警告后将扣一天的粮食。 邯郸人并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做,他们习惯了取用井中的水直接饮用,这个规矩颁布的时候,自然引得了不少人的不满,但除了饮水麻烦了些,秦人又没有故意为难他们,再加上那粮食是真的会扣,渐渐的他们也就接受了这个规矩。 直到有人偷偷喝井中的水,扬言不过是秦人妖言惑众,结果没过两天,那人上吐下泻,差一点死去,众人这才有些后怕。 不少人都知道大灾之后会有大疫,但他们却不清楚这些疫病的来历,只知道尸体过多,疫病就会产生,为此他们对于发掘出来的尸体通常都会尽快掩埋,不曾想问题不仅仅出在尸体上,连水都有可能有问题。 赵元溪日常带人巡视邯郸城内的情况。 她看见琦玉带着她的不少姐妹在伤病堆里打转,那些女子或许不会治伤,但照顾伤患却很是在行。 这让她想起了那些南丁格尔小姐们。 赵元溪心中百感交集,这个世界的女大夫还是太少了,邯郸城可称之为天下最富庶的城池,生活如此富裕,然而就在城中半数人都是女子的情况下,依旧一个女大夫都找不出来。 女子担有生儿育女的重责,每一次分娩都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遍,古代女子死亡的原因半数以上都是因为分娩而死。 赵元溪觉得这个伤亡可以减少,就像这次,因为有琦玉带着这些人帮忙,那些女伤者得到了更多的救治机会。 琦玉见赵太后过来了,擦了擦手,局促地朝她行礼。 “我好像打扰你了。”赵元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 琦玉连忙摇头,“没有,这边的伤者已经都包扎好了,等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要去下一个地方。” “辛苦了!这些人是你找来的?”赵元溪笑着问。 “伤者太多了,我有点照顾不过来,太后娘娘放心,她们只是过来帮忙,不会添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把她们教得很好。” 至少包扎的技巧是学会了。 琦玉低着头,“我也是跟廖军医学的。” 她引以为豪的医术,在这里并不能派上太大的用处,反而军医们给那些士兵的治疗方法很管用。 “廖军医?”赵元溪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老军医背着个大药箱在替人治伤,他的手法显然比琦玉更为老道,不过她怎么越看越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治疗手法和余郊有点相似,而那个大药箱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元溪猛然想起在李牧府中见过的那个孩子,背的也是同款药箱,大夫有属于自己的药箱并不奇怪,他们的药箱上面通常会有属于自己的标记。 这一大一小,感情还是一家的。 李牧倒是养了两个好帮手,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把人借她用用。 “瞧着是个可靠的人。” 她转而又看向琦玉,“等这些伤患痊愈之后,你可有何打算?” “我?” 琦玉面露迷茫,她的阿父在这次意外中去世了,等事情了结,她大概会去找她的叔伯,恳请他们收留。 琦玉告知了赵太后她的打算,“叔伯如今在韩国,等过些日子我可能会去投奔他们。” 赵元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里可不兴去啊! 她虽不带兵打仗,但也能猜到嬴政的打算,拿下赵国之后,下一个就是韩国,估计琦玉前脚跑去韩国,后脚秦兵就跟过去了。 “若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在我身边,你喜欢治病行医,我可以为你请来老师,若你只想过些安稳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你好的去处,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愿意干活,也能衣食无忧。” 赵元溪见她神色带着些犹豫,“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我,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 难得能遇上既识字,又懂医术的女子,赵元溪实在有些稀罕。 琦玉轻咬下唇,“我真的能跟人学医术吗?那我又能给谁治病?” 赵元溪面露微笑,“你现在不就在跟人学医,治的不就是这些女子,难道有谁说你不行吗?将来说不定你还能救更多的人。” 琦玉眸子亮了亮,又紧张地道,“可是自古没有女子行医。” “那你就当这自古第一人。” “我,我可以吗?”琦玉的声音有些发抖。 “看你能学多少,又能做多少了。” “我会努力的!”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似乎反应过来了,她的脸瞬间红得仿佛要滴血。 赵元溪瞧着她甚是可爱的模样,促狭地道,“好,那我可记着你这句话了。” “嗯。” 这下不仔细听估计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赵元溪失笑,“那你们继续忙,等事情结束,我自会对你另有安排。” 又得了个人才,赵元溪心情不错。 等回了秦国,她可以借用一下秦国的太医署,培养一批优秀的女医,至于嬴政会不会同意,她根本没有考虑不同意的可能。 她正在琢磨如何规划女医的安排,一支冷箭迎面朝她飞过来,长今立马将她扑倒在地,那支箭同时被另外一支截断,落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长今确认周围没有暗箭飞出,才将太后扶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四周的护卫齐齐拔刀,将她团团围在里面,另有一队人跑去捉拿那偷袭的人,路边本还有些行人,见状吓得连忙跑路。 赵元溪强忍着揉屁股的冲动,摇头道,“我没事,你没事吧?” 第199章 她不回去 “奴婢没事。” 赵元溪看着地上的两支断箭,有人要伤她,有人在护她。 真是不讲武德的家伙,居然暗中搞偷袭! 不过另外一支箭是谁射的? 赵元溪的护卫都在身边,远处并没有安排弓箭手,她怀疑是嬴政派来的人。 第140章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蒙恬的身影。 “大王派你过来的?” 蒙恬一脸冷肃,“大王让臣派弓箭手保护太后。” “多谢!”赵元溪真心地道。 她这几天跑的地方可不少,这些弓箭手跟着她估计吃了不少苦头,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脸色严肃的小将军,听到这声谢,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蒙恬只得开口,“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赵元溪瞧他那小古板的样子,不禁感叹时代不同人也不同,搁现代无论是嬴政还是蒙恬,大概还是群清澈的大学生,但在这个时代,他们就已经承担起了家国的重任,过于成熟了些。 蒙恬的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大批的秦军,将整条街道封死。 不一会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拖了过来。 身上被扎得跟个刺猬一样,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蒙恬检查了一番他身上的东西,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旋即站起身朝赵元溪行礼,“臣要回去向大王复命,太后也请早些回去休息,未找到凶手前,还请太后多加小心。” 赵元溪主打一个听劝,“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国太后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邯郸城。 不少人咒骂着。 “哪个蠢货动的手?有本事把秦王给干掉,杀个太后有什么用?杀便杀了,偏偏还没有成功,蠢货!蠢货!” “赵姬如今已经被赵国宗室承认是赵国的公主,这些宗室就指着赵姬翻身,到底是哪个蠢货动的手!” “估计是只知道挑软柿子捏的废物!要么就是对赵国宗室和秦人都不满的大臣,要么就是刚被赵太后洗劫的富商。” “这群人自己要找死,非得连累我们!” 类似的对话,在许多赵国贵族聚集的地方发生着,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闹出任何动静,生怕什么时候嬴政的人带着屠刀把他们杀光。 嬴政的确又杀了一批人。 那杀手身上虽没有标志性的东西,但一个能百步穿杨的弓箭手本就稀少,能养的起这种人的更少,不需要严格的排查,把有嫌疑的全部抓起来,那些人自然会供出到底是谁动的手。 嬴政把那些人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没让太多的人知晓此事,直到第二日街坊邻居才发现有几家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你干的?”赵元溪好奇地问。 “他们有叛心,本就当杀。” 赵元溪挑眉笑道:“为了给我报仇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 “太后就是来问此事?” “我来交差的,当初答应你五天稳住邯郸,现在算是邯郸稳定下来了,你该不该谢我?” “可太后私自放走了五万的俘虏。” “人是我放走的没错,但那不是因为你嫌他们吃太多,我在给你省点粮食么!你不会不打算认账吧!” 嬴政疑惑:“寡人要认什么账?” 他当初可没有答应任何条件。 赵元溪也笑不出来了,她好像确实忘记提要求了,唯一的要求就是保住他们的命? 有种中了五百万,结果发现彩票过期的感觉! “算了,不同你计较!” 反正能留下二十万俘虏的性命,她也不亏,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嬴政观察着太后变来变去的脸色,唇角微微上扬,“太后不是想培养一批女医吗?寡人在咸阳另设一处女医署如何?” 太医署的太医都是有官职的,女医署那便是也给女医分配官职? “你认真的?你要让她们当女太医?” “有何不可?后宫中的人相比于男太医,更需要的是女太医。” 虽然还是为了他自己服务,但这也已经足够让赵元溪感到高兴,上行下效,嬴政能重视女大夫,那民间自然也会加大对于女子学医的重视。 那些医学世家,至少不会因为孩子是女子,就剥夺她学医的资格,毕竟男女都有可能获得一官半职。 “待遇跟男太医一样吗?”赵元溪还是忍不住确认。 嬴政低笑,“寡人还不至于克扣那点俸禄。” “别说得你好像很有钱一样,有本事别惦记我那里的钱呀!”赵元溪小声嘀咕。 “看来太后对寡人多有不满,那太后可曾听闻赵王宫内拥有的宝物数不胜数?” 哪个王宫宝物不多,那也跟她没啥关系。 难不成他要把赵王宫内的宝物都送给自己? 事实证明,赵元溪想多了,嬴政的确有送她东西的打算,只不过是任她挑选,没打算全部送给她。 赵元溪没要这些东西,反而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嬴政皱着眉:“你要留在赵国?为什么?” “再过些日子,就要到春耕的时候了,赵国三成的土地都受了灾,今年春耕恐怕会出问题,我得留下来帮他们。” “你是秦国的太后。” “可这里已经是秦国的土地了。” 这话反倒让嬴政不知该说什么,“你倒是比寡人还要接受得快很多。” “那是!我可是母后!” ...... 嬴政:“那你不担心扶苏和子婴吗?他们可还在咸阳等着你回去。” 赵元溪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低声道,“他们会明白我的,而且他们不还有你么!” 见嬴政不说话,赵元溪不满道,“你别光想着把责任甩给我,你才是扶苏的父亲,儿子自己不管,给你老娘看着,你真的好意思!子婴那是你亲兄弟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你这个做伯父的不看着点?” “寡人没说不管。” 赵元溪冷哼,“别以为你是秦王就能不担父亲的责任了,养不教,父之过,懂不懂!孩子出问题,那就是你的错!” 历史上嬴政有那么多孩子,结果被一个最小的儿子胡亥掏了老家,儿子女儿全死了,不说其他,教育孩子方面铁定出了大问题。 第200章 教育孩子 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君主会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全部杀光。 赵高的确有错,但能养出胡亥这种举世又蠢又坏的孩子,嬴政至少也得担一半的责任,再加上他施行严刑峻法又广征徭役,秦国的覆灭早在嬴政手上就埋下了根,偏偏他还自我感觉极为良好。 太后的眼神让嬴政浑身难受,他虽没有亲自教养自己的那几个孩子,但也为他们请了最好的老师,也从未半分亏待过他们。 不说另外几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扶苏就被教养的很好,以为他跟着淳于越会沾些儒家的酸腐气,如今看来还是更像自己一些。 何况他父亲也未曾教养过他,他自认比自己的父亲做得更好,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嬴政冷声道:“太后张口就是寡人做错了,可太后和先王又曾教过寡人什么?” 赵元溪一时失语。 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赵元溪心中愧疚。 她真该死啊! 这天底下估计没几个童年比嬴政还惨的皇帝了,她这不是在他心口捅刀子么!嬴政能做个开朗的人都得夸他一句心态好,再要求太多似乎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我的错,我也做得不好。” 五十步笑百步,她也没做得多好,赵姬是个理不清事的,赵元溪也没对嬴政多上心,她和嬴政之间也不像母子。 可她只当过老师,也没当过妈啊! 赵元溪陷入了沉思,既然她无法将嬴政视作儿子,那把他当成自己的学生,好像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越琢磨越觉得这样解释得通。 赵元溪感觉原本横亘在她和嬴政之间那种奇怪的关系,瞬间就理清楚了。 “对,没错,就是我没有做好!你没有问题,一直以来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赵元溪瞧嬴政的眼神也变了,嬴政不一定是个好儿子,也不一定是个好父亲,但他绝对会是个好学生。 “那从今天起,我会承担起你老——母亲的责任的!好好教导你!” ??? 嬴政感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招来了麻烦,太后看他的眼神实在令人发怵,自从他亲政之后,还未有人给他这般压迫感,就像是曾经太傅看自己时一样。 “寡人不是这个意思,寡人也不需要你教导!” 赵元溪疑惑:“不需要吗?” 她觉得嬴政身上毛病挺多的,以前她懒得管,最多看见的时候提醒几句,可现在自己拿他当学生,有些毛病就应当及时纠正。 嬴政忙道,“寡人身边已经有诸多太傅,不劳太后操心,你不是还要留在赵国吗?寡人允了便是,扶苏和子婴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寡人会照顾好他们。” “那好吧!”赵元溪有些遗憾。 她瞧出了嬴政的想法,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有那么可怕吗? 还是说他这是叛逆了? “大王打算什么时候回咸阳?” 邯郸城内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赵国的那些宗室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事情也都办完了,也到了返程的时候。 第141章 “三日后便动身,寡人会将蒙恬和李牧留下,另留大军十万镇守此处。” 赵国与匈奴之间仅有长城之隔,留下他们既有防备匈奴南下,也有稳住赵国内部的需要。 “寡人另设了邯郸郡和巨鹿郡,两位郡守不日即将上任,太后若有事尽可寻他们。” “那些赵国留下的那些贵族,寡人将会将他们尽数带回咸阳再处置。” 赵元溪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赵王迁呢?” 赵王迁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杀了只会徒增赵人的不满,反而会加大代郡那边赵嘉的声望,赵迁不死,赵嘉只能是赵国流浪出去的分支。 嬴政想到赵王迁如今的模样,嗤笑道,“寡人会将他带回去,好好招待。”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赵元溪心中腹诽,提醒道,“别让他好端端地死了,赵王活得越好,越能体现你秦王的仁义。” “太后倒是喜欢讲究这些名声。”嬴政似是在嘲笑她。 赵元溪不满地轻哼一声,“你不要名声?当初你又为何要接我回咸阳?名声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没有。” “平日里多干点好事,别老想着杀人解决问题,当心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 “寡人知晓了。” 赵元溪叹了口气,光知道有什么用,可惜她就一人,顾得了头就顾不了腚,现在她得先忙赵国今年春耕的事。 “回去之后派人送些玉米种子过来,另外许义手上有批菽豆的新种,让他也送来一些,算了,我还是写封信回去,在这里也说不清楚,还有两个小家伙......” 赵元溪嘀嘀咕咕一大堆,嬴政只听了个半懂,见太后终于放弃了让他带话,转而开始写信,这才松了口气。 洋洋洒洒写了几封信,赵元溪将它们挨个装起来,“你——” 她看了一眼嬴政,扭头去喊,“赵高,你帮我把这些信送给这些人。” 嬴政意有所指,“太后似乎忘了赵高如今是寡人的内侍。” “那也是你抢我的人。”赵元溪不满。 她好端端的集团ceo,变成了嬴政身边的大奸臣,她都还没有不高兴呢!如今使唤一下又怎么了!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寡人倒还有几个不情之请,你手底下的令尹和张苍,寡人很感兴趣。” “想也不准想!”赵元溪声音都在打颤,“你不要太过分,秦国人才这么多,你还会缺这两个?” 这是要直接掏她老底啊!她报社拢共就这两个能干活的,这一下子就把她台柱子给挖走,那她报社干脆关门得了。 “太后不想让你那报社写出来的文章,传遍七国吗?”嬴政断定了太后会接受这皆大欢喜的要求。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国需要有一个能代官府发出声音的机构。” 赵元溪直接反对:“你要把报社收入秦国的官僚系统?不行,你可以自己创立一个,但我的报社必须站在客观的立场。” 官府可以控制舆论,但不能仅由官府控制舆论。 嬴政打算怎么弄她不管,但不能影响她留着让人说话的地方。 第201章 大量土地 “这不好吗?”嬴政皱眉。 赵元溪阴阳道:“很好,你想得很美!但这世上你不能仅允许存在一种声音。” 若是官府控制了报社,那报社里关于诸子百家的部分都将全部消失,只会剩下法家一家之言,这无疑背离了赵元溪让众人交流的初衷。 对于喜欢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的嬴政,并不喜欢这个回答,“这天下只要传播寡人的意志就可以,为何要有第二种声音。” 赵元溪瞬间拳头硬了,孩子果然又在犯病找抽。 “你能保证你做的一切就是对的?君王高坐庙堂,本就很难听到旁人的声音,你不仅要控制底下人的发声,难不成也要堵住自己的耳朵,封住自己的眼睛,做一个庙里的泥巴神像吗?” “没有人会一直对,哪怕现在是对的,未来也可能是错的,你不可能控制所有,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事情凭你的想法去发展。” “当初齐威王尚能广开言听,你怎么能干这种昏君的行径?” 被泼了这么大一盆的冷水,嬴政皱眉,他只是要让秦国上下齐心,怎么在太后口中就成了要误国昏君呢? “那你说寡人该如何?” 赵元溪见他还不算固执,心情平复下来,“我的报社你不能动,但你可以创办一个属于秦国的官方读物,里面的内容可以依照你的想法,但你绝不能将它变成一言堂。” “我知道你看中法家,但无论是治国还是御人,仅靠法家是不够的。” “太后的意思是寡人的应该保留你报社的风格?” 赵元溪尴尬地咳了两声,“倒也不用完全保留。” 毕竟是官方读物,还是得正经一点,例如令尹主持的那部分完全可以拿掉。 “太后的意思寡人明白了,寡人会重新考虑此事。”嬴政蹙眉沉思。 赵元溪倏地一笑,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再次消失,“这两天有什么要问的,尽可来问,若是等你回秦国之后,也可来信于我,我会尽快回你消息的。” “好。”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元溪。 三日后,秦王的御驾将返回咸阳。 与来时的寂静不同,如今街道两侧有不少的赵人,他们脸上虽有害怕,但也存着几分好奇。 随着黑甲卫沿着街道一字排列开来,马蹄声阵阵,巨大的玄鸟旗从赵王宫内移出,随之而来的是那辆周身玄色的马车。 两旁伏地的人,只见无数的铁甲车轮从他们面前闪过,冷肃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赵元溪送别嬴政之后,莫名觉得周围好像空荡荡的,以前还有两个小家伙陪自己,来了赵王宫,也时不时有嬴政在自己跟前晃悠,这下她真成孤家寡人了。 “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后是舍不得大王?” “倒也不是,只是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突然离开了,感觉有点不习惯。”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嬴政在邯郸的时候,她总感觉会更安心一点。 赵元溪没觉得不能保护自己,但那种天塌了,有高个顶着的安全感,这大概就只有嬴政能带来了。 “大王可能这几日估计也会有点不习惯。” “那是没人带他一起吃夜食了!这几日他估计又得啃干巴肉、干巴饼了。” 赵元溪对于来的路上遭受的一切,可是深有体会,这个时代能四处跑出去游历的,当真是可以算是既能吃苦,又能受累。 “太后不是给大王备了些包子点心?膳夫会照顾好大王的饮食的,太后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他。”赵元溪有些不好意思,“他那么大的人,而且还是秦国的国君,哪里需要我去担心他!” 与其担心嬴政吃不好,她还是多想想如何填饱邯郸郡这边人的肚子吧! “此处的田地面积可有统计出来?” 邯郸的贵族和宗室如今都不在,他们的土地尽归秦王,也就是说邯郸郡这里八成以上的土地都是嬴政的。 赵元溪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么多土地,只需要漏一丢丢出来,她的任务可就完成了。 可惜当初她没要求嬴政送些地给自己。 不过赵元溪也不气馁,她虽不能从嬴政手里直接分得土地,但若是她将部分荒山变良田,到时候可以和嬴政商量一下五五分。 “奴婢从赵王宫中找到了赵国的土地情况。” “赵国的田地主要分布在晋阳、邯郸、代郡,邯郸城附近的良田最多,大概有一千六百万亩,其中大王占了八成,其余为邯郸城内的黔首所有。” 不到一成的贵族人口,占了八城的土地,如今这八成的土地又尽归一人所有,赵元溪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长今补充道:“大王临走之时吩咐,这些土地可以由您来支配。” 见嬴政如此信任自己,赵元溪感觉自己又行了。 不过这些地虽然名义上归属于嬴政,但实际还是掌握在赵国的那些佃农手中,他们负责种地缴税,余下的那些粮食则归他们所有。 如今赵地也遵循秦制,实际上邯郸城内的这些旧赵人,跟侣葛坞的那些农户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雇主如今换成了秦王。 邯郸附近有两条河流,一为沁水,二为渚水,水资源倒是不缺,土壤肥沃度也还不错。 赵元溪让人将邯郸郡的县令、亭长给叫过来议事。 因为战乱,不少地方并没有亭长,只能由乡老代替。 赵元溪正儿八经地开了一场动员会。 赵元溪:“诸位,今日唤你们过来,是为邯郸今年的春耕事宜,今年邯郸虽遇大灾,但也不能误了农时,不然大家可就吃不上饭了。” 有人出声:“公主,咳咳!太后娘娘,非我等不愿下令耕种,实在今年粮食稀缺,大大小小的村落,别说找几粒粮食耕种,连填饱肚子都不太能行了,若是实在寻不得活路,我们这些人怕不是要出去逃荒。” 第142章 “大家手里本来就没几颗余粮,再遇上地龙翻身,真的半点粮食都找不出来了。” “现在村子里不少人都只能啃树皮,挖草根过活!” 第202章 赈灾 邯郸实际的情况比赵元溪想象的更加糟糕。 多年的征战,赵国青壮年人口急剧缩减,留下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哪怕赵元溪放回了五万的邯郸的士兵,依旧改变不了劳动力的缺口。 邯郸城内繁花似锦,贵族纵情声乐,但城外却是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这次的地震更是给了邯郸人更为致命的一击。 受限于地理条件,赵地大部分都是山地、盐碱地,粮食的主要产区就是在邯郸附近的平原,这次邯郸受灾,影响的不仅仅是邯郸郡一处。 赵国其他地方的粮食价格都居高不下。 赵元溪:“既然粮食不够,那就开仓放粮。” 各县的粮仓都有存粮,如今都被秦军接管,这些官吏没办法随意调用,但蒙恬和李牧却可以。 蒙恬对此并无意见,他要做的就是管理好赵地,不让这些灾民生事,守好北边的匈奴,至于李牧那更不会有意见了。 “不仅如此,收购其他诸侯国的粮食,放那些商队进邯郸。” 此前由于战乱,大批的商队撤出了邯郸,如今形势已经稳定下来,商贸也应当及时恢复,稳定赵地的物价。 商人当有利可图的时候,自然会成为那些商品的搬运工。 有人问:“他们敢进来吗?” 赵元溪:“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一就有二,自然会有人过来,我手底下也有一支商队,到时候我会让他们从齐魏燕等地购得粮食进来。” “我先把话放在这,若是有人贪墨我秦国下发的粮食,不需要大王下令,我会按照大秦的律令处置你们。” “当然,若你们能让赵地的百姓安定下来,自然也是大功一件,也会有嘉奖。”赵元溪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一个个低下头,不紧不慢地道。 “我会传信给大王,减免邯郸郡今年的赋税,希望诸位不要让我失望。” “诺!”众人齐声道。 “咸阳会送来一批良种,等会你们差人带回去,先下发粮仓里的粮食,春耕时,再将这批种子分发给那些民众,那些种植的技巧,我都写在了这本书中,诸位通读之后,传授给你们辖内的人。” “再过段时间,还会有人亲自过去指导,此事最为要紧,你们万不可懈怠。” 赵元溪给这些人发了书,书里都是她和许义等人总结出来的种植技巧,只不过由秦国的小篆,翻译成了赵地的文字。 这些赵地的官吏,手里也有秦地的雍纸,但这纸售价极为昂贵,他们舍不得随便使用,不曾想这秦国的太后,竟拿它写这种东西,不知该感叹秦地的富庶,还是咋舌赵太后出手阔绰。 赵元溪不知道他们在心里琢磨什么,将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下去。 “诸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人站了出来,“太后对我邯郸的百姓有大恩,臣感激万分,只是臣等还有一事,还请太后定夺。” “说。” “各地尚还有大量的流民没有解决,若是不处理好他们,恐怕又会生出事端。” 这些流民有因为战乱离家,有因为灾害失去家园被迫流浪,是赵地最不安稳的那一批人,他们饿极了,打砸偷抢也不是不可能,人数再多些的,就该成匪患了。 现下也就是秦军驻守在各地,那些人还不敢行事过于嚣张,但这只能震慑一时,等到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候,那就谁也挡不住他们。 “人多吗?” “粗略估计,有十几万之多,这些人大部分都拖家带口,四处乞食。” 十几万的流民,邯郸哪里都装不下。 “此事,我会慎重考虑,你们且先回去,至于粮食且先给民众发五天的粮,包括你们辖内的那些流民。” “你叫什么名字?” “臣毛亨。” “我记着了,都回去忙吧!” 众人这才散去。 毛亨从殿内走出,早已等候多时的毛苌扶住了他,“叔父,那秦国太后唤你们过来,是要做什么?” 毛亨眺望着远处新建起的那片屋舍,感叹道,“我赵国输得实属不冤。” 赵王奴役赵人,见不到赵人的困苦,这从秦地来的太后却能为他赵国的百姓做到这个地步。 毛亨心中百感交集。 毛亨将那书交于毛苌,“这就是她要我们做的事,走吧!易阳县的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早些开仓放粮,饿死的人就能少一些,总不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毛苌通读诗经,遍览诸多文章,还未曾读过农书,看着书里那些他认识却又不太懂的东西,疑惑道,“太后要我们去耕种?” “准确地说是让我们去指导耕种,回去之后,去找些农人过来吧!” 毛苌点头,连忙追上去,好奇发问:“叔父,赵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毛亨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自古未有之奇女子。” 毛苌惊讶,他还没见过自家叔父对个女人如此盛赞,“比之宣太后,还要厉害?” 宣太后可是秦国历代以来最厉害的女人了,临朝称制,以太后身份执政长达四十一年之久,可以说秦昭襄王的一半功绩都有这个女人的参与。 “她们不一样。”毛亨摇头,宣太后是政治强人,开创了女子执政的先河,这位赵太后在政治敏锐度显然不如宣太后。 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比宣太后差,实际上如今的秦国不需要第二个宣太后,但却需要这位赵太后稳住当前的乱局。 毛苌心里抓耳挠腮般难受,“叔父,你就跟我说清楚点呗!她到底哪里厉害了?只是让我们去种地,这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毛亨狠敲他脑袋,“别光知道读书,你且看看邯郸城如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毛苌嘟囔一声,掀开马车车帘,看着街道两边来去匆匆的人,霎时间愣在了那里。 同为受灾严重的地方,邯郸城恢复的似乎太快了一点,行人面色虽然疲惫了些,但精气神却出乎意外的好。 易阳那边已经到了快易子而食的地步了,路上到处都是乞食的流民,整座城都死气沉沉的。 第203章 河套平原 “这怎么可能!” 邯郸可是有三十万人,比之他们易阳整整多了二十万民众,哪怕邯郸当真富裕,足够让城中百姓能吃上饭,但也不会那么快恢复秩序。 况且邯郸富,并不代表邯郸人就富,富裕的只有那么一小群的人而已,那这些普通人是如何这么快重新生活的? 毛苌唤来了几个路人,给了他们些钱,同他们打听了邯郸城近日发生的事情。 “咱们公主待我们可好了!不仅给我们粮食,只要肯干活,还能领得到工钱。” “听说那些粮食和钱还是公主亲自带人去问城中的富商筹来的!” “再过些日子,我们的房子就能重新建好了。” 毛苌皱眉,“什么公主?哪里来的公主?” 他鲜少去市井,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为叔父整理典籍,对于这种小道消息根本无从得知。 “欸?你们外地人吧!难怪不知道,那秦国的太后可是我们赵国的公主,几个赵国的公子都站出来承认了此事!” “可怜公主这些年在我赵地受了不少的苦!那些曾欺辱公主的人,也是活该了!要是他们现在还活着,咱们兄弟几个高低得给那些人一点教训。” 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世界就变成了毛苌不认识的样子。 这时候,他才惊觉叔父话中意思,甚至他还觉得赵太后过于可怕了些! 如今邯郸城内,百姓只记得这位秦国的太后,却已经忘记被关在咸阳的赵王,甚至还对这位太后感恩戴德。 “走吧!还在愣什么?”毛亨叹了口气,催促道。 毛苌晃了晃神,点头道,“来了。” 王宫里的赵元溪,这会命人拿来了赵国的舆图,虽比不上现代地图那般清晰明了,但大致的意思还是能看得懂。 赵元溪的视线落在了黄河那道大大的几字上面,那里正是曾经的云中郡,未来有名的河套平原。 河套平原向来是中原地区和匈奴抢夺的关键。 当初赵武灵王推动胡服骑射,灭掉了当初的林胡、楼烦等国,占领了这片地方,还沿着阴山山脉,修筑了赵长城。 如今河套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现只有少部分的游牧部落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但赵元溪明白这块地的价值。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只要修筑好水利工程,这块地方便能立马变出成千上百万亩的良田,成为真正的塞上江南。 赵元溪圈出了几块地方,“就这里了!” 前人既然已经铺好了路,她何必再大费周章的带着人去开垦荒山,大力发展这几块地方就好了。 第143章 “长今,帮我把李牧和蒙恬找过来。” 那十几万的流民需要安置,这几块地方又没多少人居住,简直没有比这里还适合的地方。 蒙恬和李牧来得很快。 赵元溪见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笑着抬手招呼道,“两位将军快过来。” 李牧见她在看赵国的舆图,图上的云中郡赫然被标记上了,“太后这是做什么?” “李将军曾经镇守在雁门郡,不知对云中郡可否了解?” 雁门郡和云中郡相连,同样归属于赵长城以南,李牧曾为戍边的主将,想来也定去过云中郡。 “此处位于在阴山以南,黄河从其间流过,地势平坦,水草丰美,易于养马,赵武灵王曾在此处设立马场。” “看来的确是块肥沃的土地,那你说我若是迁部分赵人去此处定居怎么样?” “太后既然决断,何必再问臣呢?”李牧无奈。 她那么大的标记留在那里,显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他难道还有不同意的可能。 赵元溪憨笑,“李将军曾是那里的主将,若你说不行,我自然会重新考虑此事!” 她又不是不听劝的人。 “可以,那里的确适合居住。”李牧给了肯定的答案。 赵国半数马匹都出自这块地,且那里十分适合种植,赵国边境的守军曾在此处屯田,每年的粮食产量足以供给守军食用,甚至亩产比邯郸这片地方的产量还要再高一些。 “不过那边靠近匈奴,要提防匈奴人南下劫掠。” “没事,他们敢来,打他们一顿就好。” 现在正是秦国武力最为充沛的时候,匈奴还成不了什么气候,至少最近三十年这块地方都很安全。 李牧对于赵太后的自信,心中不免有些无奈,不过赵太后也并非盲目自信,秦国的确有能拦住匈奴的能力。 赵元溪继续道,“我打算迁邯郸附近的流民去往云中郡这块地方,开垦良田,挖掘沟渠,将这块地打造成大粮仓。” “不过这得问蒙将军借些兵了。” 赵元溪期待地看向蒙恬。 要想将十几万的流民顺利迁往云中郡,若没有秦君的看守,势必会生出乱子。 “臣可以派人送这些人过去。” “多谢。”赵元溪微微一笑。 蒙恬立马道:“不,不敢,这是臣的职责所在,大王临走之前曾吩咐臣要听从太后的命令。” 不过大王当初留下的命令是只要太后不乱来,太后想做什么都随她。 只是迁部分的赵人去边境地区定居,应该不算乱来吧! “原来如此。”赵元溪又笑着转向李牧,“既然李将军对那边熟悉,不妨陪我去一趟吧!” “您要亲自前去?”李牧惊疑。 “我不能去吗?” 蒙恬也站出来反对,“那边很危险,您实在不该亲自去冒险,此事臣可以代劳。” “那你会种地吗?”赵元溪反问。 蒙恬急得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乱来的,这里虽是一块沃土,但必须有人规划好才行,我不亲自去一趟,实在不放心,实在不行,你派人天天跟着我也可以。” “可若是匈奴突然来犯,臣实在担心。” 匈奴时常南下劫掠,即便有赵长城阻隔,也有可能部分骑兵闯进来,蒙恬实在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李牧却出声,“匈奴虽然凶恶,但也并非那般厉害,哪怕真的有部分散兵游勇闯进来,守军也能及时发现。” 第204章 迁徙 “匈奴南下的时间常在秋季和冬季,我赵国秋收完成的时候,现下开春是草原的牲畜产崽、接羔的季节,匈奴人鲜少进犯,我亦会守在太后身边,不会让人伤到她。” 赵元溪附和,“是啊!而且蒙将军难道还不相信我秦国的将士吗?” 蒙恬见太后执意要去,只得让步,“那臣随您同行。” 邯郸城的郡守已经到了,之后邯郸的事宜都将交由这位郡守处理,赵元溪见过这位新来的郡守,与他曾多次交涉,是个沉稳可靠的人,迁民之事也同他商议过。 政事不需要担心,反正离了她不会有任何影响,可这驻军还掌握在蒙恬手里,他如何能轻易离开? 赵元溪问:“那邯郸城的守军怎么办?” “守军会交于郡尉管辖,臣之前本就只是代管邯郸郡的军务。” 三人一拍即合,定下了迁民前往云中郡的时间。 命令下发下去,原本死气沉沉的邯郸郡顿时热闹起来。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有人断断续续地念出来,“云中沃土千里...民户稀疏,而邯郸田亩有限,为尔等能安居...均地利...将迁民于云中。” “凡从邯郸迁往云中者,免赋税三年,新辟土地,成年者授二十亩,未成年授十二亩,路途之上均设有粥铺,亦有官兵护送......” “五日后即将启程,迁徙者需听从官府接引......抵达新郡,勤勉耕种,再立家业......” 众人听了个大概,“云中郡不是在极北之地吗?哪里有地可以种?” “我在云中郡当过一段时间守军,那地方的确是个好去处,那里的马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壮,羊肉吃起来比这里的好吃多了!”说着那人猛得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回味着当时的味道。 邯郸郡中有不少曾是云中、雁门那里的守军,不少人站出来证实了告示上的话。 许多没田没房的那些流民不免心动,留在邯郸没啥活路,虽然能给别人当佃户,说不定能活下去,但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土地,哪怕多交些田税,那也比当佃户强多了,而且这告示上还说可以免除三年的赋税,这三年自己种的东西都归属于自己,简直就是天降的好事。 “可是那云中郡旁边就是匈奴,那匈奴人可不好惹。”有人忍不住有些担心。 “留在这也是饿死,要是哪天匈奴真的来了,爷们几个拿刀跟他们拼了!” “现在秦人守在关口,他们瞧着比匈奴人还要凶一些,总不能让匈奴人给欺负咯!” 人群嘀嘀咕咕,心里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去,要是去的话又该怎么去? 蓼生原是从临县逃难来的,秦军大肆入侵,临县的守军根本守不住,不到两天的时间,临县就破了。 蓼生带着他的父母妻儿逃难,不曾想邯郸城这边也没抗住,他才来邯郸,邯郸就失守。 他只能带着家人继续流浪,一路上乞讨,勉强活着,结果又遇上了地龙翻身,差一点一家人都被砸死,好在他住的地方是个废弃的茅草屋,倒是倒了,但那些横梁没砸在他们身上,只受了点小伤。 这灾害一来,更是讨不到粮食了。 地里的那些老鼠洞都被掏得干干净净,连能吃的草根树皮都没有被放过,本以为他们将饿死在这里,没想到官府竟然开始放粮了。 不仅当地的人能领到,他们这些逃难来的人也有,饿了几个月,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蓼生泪如雨下。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他全家人都能有口饭吃,拿他命去赌一赌,那也没什么关系。 他是最先一批报名前往云中郡的流民。 名册之上,记下了他的名字,又收到那枚象征他身份的小竹片,蓼生忍不住有些恍惚,“去那里当真能有地吗?” 毛苌停笔,抬头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一天他已经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类似的问题,他摆摆手示意下一位,见他精神恍惚,还是不忍地提醒,“放心好了,这是秦国太后的命令,自然不会是假的,到时候你们还能分得一批良种,你们只管去种地。” “多谢!” 毛苌不在乎地低下头,继续登记,“名字?家住哪里?年龄?做什么的?身高多少?家中几口人丁,几个成人,几个小孩?” “我叫石,家原先是临县柏坡村人......家中八人,五个成人,三个小孩。” 毛苌依次记下,交于他,“这是你的符,收好。” 蓼生将自己手中的那枚记着他信息的符片放入怀中,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到了即将出发的日子,蓼生带着家人大包小包地跟在队伍中,人头攒动,迁徙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两边还跟着不少秦军,吓得蓼生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些,又朝着身侧的妻道,“跟紧些。”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地方,蓼生将包袱里准备好的豆饼掏出来,一点一点掰给怀中的幼子吃,见旁边的人手中端着竹筒,竹筒之中赫然装着的是粟米粥。 “嘿!兄弟,哪里来的粟米粥啊!” 男人瞥了蓼生一眼,咕咚咕咚将竹筒中的粥喝光,又见他怀中的孩子,撅起嘴巴指了个方向,“看见最前面那面玄鸟旗没有,拿着秦人发给我们的符片就能领到,可以一人领一家的,你们派一个人过去就行。” “多谢,多谢!”蓼生将孩子交给自己的妻,背着几个竹筒就朝那旗帜之下跑去。 第144章 排队的人很多,虽然已经提前分流,但这一行人至少有上万人,蓼生依旧还是排了很久,好在轮到他的时候,粥桶里面依旧还有不少粥。 他将那枚符片递给检查的人,那人在他符片之上戳了一个眼,又还给了他,随即他便领到了属于他的粥,热乎乎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蓼生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快步走了回去,将那热粥送到了父母跟前,又将一竹筒分给了妻子,“快些吃,还热乎呢!” “良人也用一些。” “我有豆饼,你们吃吧!” 第205章 开荒挖渠 女人也不再推辞,将那粥喂分给了三个孩子,自己最后喝了一口,又递回去,“我已经吃好了。” 蓼生心底发酸,“那我们一起吃。” 剩余那半桶粟米粥,两人仿若在喝山珍海味一般。 之前同蓼生说话的男人啧了一声,将包袱往背后一甩,拍拍屁股直接走了。 呸!吃个饭,都不消停! 因有提前给这些流民分发几天的粮食,路上并没有饿死的人,有些老弱病残扛不住,实在走不动了,便安排他们坐在马车、牛车之上。 中间蓼生的父亲生了病,幸亏得到了大夫的救治,路上煎药不方便,但只要到休息点,蓼生总能为他父亲取来应该喝的药。 一行人足足走了二十天,才终于到了地方, 虽还是有些人折损在迁徙的路上,但大部分人到达之后,精神都还不错。 蓼生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就到了这里,抱着自己的妻子又落下泪来,“阿青,我们终于到了!” 女人拍着蓼生的背,心中感叹万分,“是啊!我们要有新家了。” 眼前一望无际的绿地,各种野花正在盛开,河流湖泊从中间穿过,不少飞鸟从芦苇丛中穿梭,野马、野鹿在岸边喝水,因人的突然到访,四散而去,消失在草原之上。 远处是那阴山山脉,起伏的森林,弯弯折折的赵长城横亘在其间,阻挡着匈奴人的靠近。 赵元溪比这些人要提前几天到达,这段时间她早已将附近的地块都勘察了一遍,的确是块极好的地,难怪会有塞上江南之称。 赵武灵王在这里修建的养马场依旧还在,里面骏马无数,各个养得油光水滑的。 秦军接手了这里之后,这批马匹也就成了秦国的。 赵元溪趁着这段时间学会了骑马,虽然不能跑得很快,但应对出行已经足够了。 这地方路没几条,仅有的路还十分崎岖,出行要么靠双腿,要么靠马匹,赵元溪也算是入乡随俗。 她骑在马背上,穿着一身骑装,带着众人从黄河上游返回驻地,见又来了一批百姓,勒马停下,“这是第几批了?” 那领队拱手行礼,“这已经是第五批了。” 一批人大概一点五万左右,如今到达西套平原的至少有七万人,大概再有两三天,人就能到齐了。 “辛苦了,将他们带回休息处,会有另外的人接手,你们且休息几天。” “诺!” 赵元溪策马离开,翻飞的红衫仿佛化作落日,隐入那些绿草树木之间。 蓼生匆匆一瞥,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刚刚那位就是秦人的太后吗?一想到这些天,他们吃的、用的东西都是这位太后赐予的,连这处住处都是她带人找来的,蓼生不禁想记住她的样子。 只可惜,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得太快,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但离那领队近些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怀着跟蓼生一样的想法,纷纷打听起赵太后的模样。 有人得了这么一个显摆的机会,直接将赵太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在赵人之中形象又变了样,之前是受尽磨难归国的赵国公主,如今又成了庇护赵人的神女。 她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大帐,将舆图摊开,沿着黄河指向河套内,解释道,“虽然此处水草丰美,但灌溉条件还是太差了一些,我打算沿着这里让人开凿一条沟渠将河水引入,如郑国渠一样,让黄河水自然灌溉这块地。” 李牧:“挖渠并非容易事,太后难不成这个也会?” “当然——不会!”让她挖条小沟渠,这种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她倒是能干,但这种大渠还是得专业人士过来,不过早在规划开发河套之时,她便已经考虑到了要挖沟渠的事。 “那人差不多应该快到了,我们先把民工召齐,等他到了再动工。” 迁往河套的赵人大概有十万,还是有部分流民没有选择来这里,而是留在了邯郸。 虽然有十万人,但能动用的劳动力只有不到一半,赵元溪既要让人开垦农田,还得留一部分的人开挖沟渠。 她忍不住长叹,人多了难办,人少了同样也难办! 果然,她不是治国的那块料,才十万人就已经将她整得头疼。 “戍边的守军有多少人?”赵元溪把主意打在了这些人身上。 戍边的守军常常需要自己耕种,只不过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种的土地也仅够填饱这些将士们的肚子。 李牧:“现在大概有五万人。” 那能种地的能有两万人,再加上她带来的人,勉勉强强能凑个三万人出来,五万人耕种,三万人挖渠,倒也差不多够了。 只不过这并非是这些守军的职责所在,挖渠、开荒更是苦役。 “调两万守军,再加上我们带来的人,让他们带着这些赵人开荒、挖渠,给他们两倍的军饷。” 蒙恬忍不住问:“那这钱从哪里来?” 赵元溪手一抖,墨汁滴落在白纸上,看得她直心疼,好不容易画好的图就这么废了,“不问大王要,难道还要问我要吗?” 总不能让她既出力,又出钱吧! 现如今这可都是秦国的百姓和将士,嬴政占了赵地那么一大块地方,如今更是将拥有河套这片沃土,他不出点钱,难不成光在这吃白食? 蒙恬当即闭上了嘴,他怀疑他再说下去,赵太后就该掀桌子了。 “臣这就上书给大王。” 外面护卫提醒,“太后娘娘,有个自称郑国之人求见。”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大才! “快快有请!” 大帐从外面被人掀开,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见帐内之人,垂首行礼道,“臣郑国见过太后、雁门君、蒙少将军。” “郑水工快免礼,我等你好久了!”赵元溪越见他就越觉得顺眼,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将来数不尽的良田。 郑国自郑国渠修筑好了之后,便留在了秦国,平日里的工作就是修护河渠,本以为他这辈子大概就是如此,不曾想有天竟被赵太后从秦地召来了这千里之外的云中郡。 第206章 郑国 赵元溪带着他走到那张舆图跟前,问,“郑水工可了解此处的地形?” “不敢说了解,臣只看过舆图。” 赵元溪指着舆图的一角划线,“此处地势北高南低,河流自北穿流而过,郑水工曾亲自设计郑国渠,想来并不陌生这一地形。” 郑国渠就是利用渭北平原西高东低这一条件实现直流灌溉,与这地区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想让郑水工同样在此处修河渠,将河水引入,灌溉这片土地。” “臣定当尽力。” 赵元溪笑道:“有郑水工相助,我自是放心的,近几日蒙少将军会带着你去勘察此处的地形,还望你早些规划出最为合适的方案。” 修渠的事赵元溪交给了郑国处理,她自己则一头栽进了田亩之中。 赵元溪来的地方为河套地区中的前套部分,面积约1.2万公顷,之所以先来这里,那是因为这里是河套地区最容易开发的那部分,开挖河渠的工程量最低,降雨量也最为充沛,土壤也足够肥沃,能够维持农耕的发展,同时还能兼顾放牧活动。 赵元溪目前选的地都是靠近水源的河谷,在水渠没有修建好之前,尽量不耽误耕种。 开荒在古代是一项极为艰苦的工程,要提前确定开垦的范围,对地面植被进行清理,靠着斧头、锄头、铁犁,几万人生生在这片地方开垦出了一眼望不尽的田地。 那些被砍倒的草木部分被带回去晒干之后作为燃料,草木灰则被均匀地撒回地里。 养马场的马粪饼尤其的多,有些还是已经被腐熟发酵过的,赵元溪让人取来,让他们将这些马粪饼打碎了混合在土壤中。 大型的水利工程没修建好,赵元溪便带着他们修些短渠,在附近打井取水。 那五万劳动力,以五人为一组,相互合作,再以每十个五人分成一队,规划好自己要开垦的那部分土地,另有一些秦兵会按时巡查各处,若有偷奸耍滑者,轻则训斥,重则罚当天不能吃晚饭。 实际上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得忙得不可开交,或许是知道这些地将来是属于自己的,他们干得格外得卖力。 第145章 至于另外那五万的老弱病残,赵元溪让他们负责吃穿,以同样的分法,一部分人照顾对应的那些人的吃喝,以及各种后勤问题。 虽有些乱,但也还能算得上是乱中有序,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争端。 咸阳来的那些良种也已经到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些从咸阳来的农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从雍城来的,听说太后需要人来指导种地,立马主动报名来了此处。 赵元溪亲自接见了这些来自于雍城的秦人,见他们个个衣着简朴,“你们不远万里来我这里,我实在感激,只是家中缺了你们,那些田地可还有人耕种。” 来她这里虽然能有些工钱,但估计这点钱比来往的路费多不了多少,再加上连日的奔波,实际不如留在雍城好好种地,这算不得什么划算的买卖,若家里的地还没人种,那更是亏大发了。 “太后娘娘您放心吧!我们这些人家中都有人,那些地荒不了,而且因为胜了赵国,大王恩准了不少秦人归家休息,那些男儿个个精壮得很,比我们这些老头子种得快多了!” 赵元溪含笑点头,“如此甚好。” 她又问了些雍城的事。 听说元溪学院又扩大了一倍,多收了不少学生,他们之中有些孩子如今就在学院中学习。 又听说他们雍城制的那些布匹和衣服出了名,那些其他诸侯国的商贩蜂拥进雍城,抢购这些衣服布匹,他们也跟着赚了不少的钱。 他们带来的都是些好消息,赵元溪听着也高兴极了。 最后赵元溪又提醒了几句,“此处多是赵人,如今他们虽已归顺,但对我秦国还是有些怨气,若听到些不太好听的话,不必与他们争执。” “放心吧!太后娘娘,咱们不是那小气的人。” “对的,咱老秦人就是敞亮,不干欺负人的事,他们都被逼到这穷嘎达来了,听几句抱怨算啥!” 赵元溪:...... 怎么感觉更让人不放心了? 这些人被安排下去指导耕种,赵元溪担心他们会打起来,特别吩咐那些秦兵巡逻的次数增加了一倍。 这天,赵元溪正指导那些人如何沤肥,见一队秦兵匆匆而过,心下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让人拦下了一小兵,“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 这些日子,驻守在此处的秦兵都见过这位赵太后,自然认出了她,立马解释,“回太后娘娘的话,前面有赵人和秦人打起来了。” 赵元溪眼皮一跳,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带我一起过去。” 还没有走近,赵元溪便看见了对峙的双方,赵人数量多,几个秦人被赵人团团围住,好在秦兵及时出现,分开了这两波人。 即便如此,双方依旧在对骂!骂得脸红脖子粗,连带着祖宗一起骂!还上升到了地域攻击! 手里还个个攥着石头、斧子,眼瞅着就要打起来。 赵元溪呵斥道,“够了!都给我停下!” 双方谁也不服谁,却还是黑着脸转头不服气地看着赵元溪。 赵元溪耐着性子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一秦人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这些人不听话就算了,还辱骂您,我们几个不服,这才和他们争辩了几句。” 另一个赵国的年轻人反驳:“胡说,明明是你们秦人欺人太甚,笑我赵国无人,而且我们也没有辱骂您。” “你们喊我秦国的太后为你们公主,难道还不是辱骂吗?你们赵王都没用到被我们大王给关起来了!两条腿还断了!” “你,你们秦人就是群蛮子!只知道抢掠的土匪、强盗!” “......” “...........” 两边又吵了起来。 赵元溪叹了口气,“好了!别吵了!” 那些人已经骂得忘乎所以,将她的声音完全遮盖住,见此情形,李牧长枪一挥,挡在他们中间。 第207章 比赛 众人这才噤声,后怕地看着眼前带着寒光的长枪,猛地往后连退几步。 赵元溪冷下脸来,“现在能安静些了?” “太后娘娘恕罪!” 赵元溪面前齐刷刷地跪倒一片,看得她又忍不住眼皮抽动。 “还曾记得你们答应过我什么吗?”赵元溪朝着那些秦人淡淡道,“我是让你们来这里指导耕种,并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吵架的。” “秦人是我秦国的子民,这些曾经的赵人如今也是我秦国的子民,你们若有旧仇,我可以出地方让你们互相打上一顿,但不能在这里。” 她又看向那些赵人,“我知你们对我秦国仍有怨言,但如今赵王已经投降,赵国已经不复存在,你们若是想殉国,我不会阻止你们,甚至会给你们厚葬,但若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得听从我秦国的政令,我秦国既然接纳了你们,自然也将你们视作国人。” “另外,我虽曾是赵人,但并非赵国的公主,此事不可当真!若你们喜欢唤我为公主,我也不介意,但我不是赵国的公主。” 赵元溪见他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神色缓和了些,“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太后娘娘,我们知错了,我们不该同他们争执。”秦人个个面露愧色,当初太后明明已经提醒过他们,他们还是犯了这样的错。 赵元溪:“被你们骂的不是我,你们该同他们道歉。” 秦人对视了一眼,背后互相拉扯,齐齐拱手致歉道,“诸位刚刚实在对不住。” 那些赵人见此情形,也只能臭着脸顺坡下。 有人忍不住问:“既然您并非是我赵国的公主,又为何要待我们这般好?” 连赵王都不管他们,这天底下估计只有他们的父母才会为他们如此着想,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给他们开辟出一条活路来。 他们真心将这位赵太后当做他们的公主,仿佛只要有公主在,那他们这些赵人就有了主心骨。 可如今赵太后否认了这一事实,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再度被抛弃,成了已经亡国的流亡人。 “我此前已经说了,如今你们已经是我秦国的子民,我本就应该这般对待你们。” 这些赵人心中却不由反驳,赵国的太后也不会对他们这么好,这赵太后对他们好,只是因为她好而已。 虽然心里还是难受,但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妄想而已。 赵元溪见他们沉默下去,微微叹气道,“你们今日这般争执不休,后面可能还会再吵起来,可要为你们换人?” “不用。” “不要。” 双方齐齐开口,对视一眼后,嫌弃地撇过头去。 “我们今后会好好一起干活,绝不会再吵!” “都干了这么些天,我们都已经熟悉了,再换人也不会遇上更好的。” 实际上他们是不想被其他人小看,更不想让赵太后觉得他们只会互相争斗,他们会证明其他人能做到的,他们也可以。 见他们如此齐心,赵元溪忍不住笑了笑,“好,既然如此,你们就继续吧!” 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这次短暂的风波,却勾起了赵元溪另一个想法。 秦赵之间的恩怨实在太久了,不管是秦人还是赵人,彼此之间都谁也不服谁,如此一来内部的分裂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只等待着一杆旗帜出现。 回去的路上,赵元溪望着李牧,忍不住问,“李将军,如果天下大乱,秦国守不住赵地时,你会怎么做?” 李牧神色愕然,脸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赵元溪笑了笑,似乎知道了答案,如果秦国没有招降李牧,而是直接打败李牧,而赵王也没有毒杀他,等秦国乱起来,李牧必然领着赵国宗室卷土重来,正如秦末汉初之时那些其余的六国贵族一样。 “果然还真是很难办呢!”赵元溪不禁感叹道。 李牧却突然道:“正如太后刚刚说的,您将赵人视作秦国的子民,那我如今是秦国的将军,责任便是守着这片土地,臣相信秦国有您在,不会乱的。” 赵元溪愣了愣,倏地大笑,“谁说李将军不善言辞的,我看你还是挺会说的,我都不信自己有这么厉害,你倒是相信我。” “太后有安邦定国之才,而且还是这世上少有的能劝住秦王的人,臣并非虚言。” 秦国是辆横冲直撞的战车,秦王是驾驭这辆战车的人,太后坐在这战车之上,看似做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每一件都在引导着战车的前进方向。 李牧一直觉得秦国虽然强大,但内部实际十分脆弱,靠着常年来的穷兵黩武才发展至今,倘若一旦停战,必将陷入内乱当中,但当他见到赵太后,知晓了她在做的事情,这时他才发现秦国已经不似他曾经了解的模样。 赵元溪笑容加深,谁不喜欢被人夸呢!夸她的人还是这世上少有的大才! 第146章 “看来我不能辜负李将军的期望了!” 赵元溪话题一转,“既然这里的秦人和赵人摩擦不断,这怨气堵是堵不住的,不如咱办个比赛吧!让他们发泄发泄!” “比赛,什么比赛?” 赵元溪:“李将军会蹴鞠吗?” “赵人会利用蹴鞠强身健体,臣自然会一些,不过臣毕竟年迈,已经多年没碰过蹴鞠了。” “李将军老当益壮,哪里就年迈了!不过你既然会,那就更好办了,等春耕结束,我们来一场蹴鞠比赛好了,就从这十万赵人中,选出三支队伍,再从秦人中选出三队,彼此争夺第一如何?到时候你带一队,蒙少将军带一队!” “那您准备看戏?”李牧反问。 赵元溪哈哈大笑,“难不成李将军还想跟我比试比试!” 她倒是不介意,只是她若是带一队的话,那就只能是女子蹴鞠队,她能斗得过那些男子,但其他女子身形还是比男子弱些,这到底还是不太公平。 不过这又让赵元溪有了新的想法! 第208章 女蹴鞠队 蹴鞠是用来训练士兵、强身健体用的,古代没有女兵,但没说女子不能玩蹴鞠,组建几支女子蹴鞠队,似乎还挺不错。 赵元溪脸上带着笑,期待道,“可惜我不会蹴鞠,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会蹴鞠的女子,不然真想看看女子蹴鞠是什么样的!” 李牧:? 他解释:“臣没有要与您比试的意思,只是我和蒙将军不宜比试,我身份特殊,蒙将军又是秦军主将,无论谁胜谁负都不合适。” “至于您说的女子蹴鞠,蹴鞠并非一日能成的事,需要长时间的训练,除非——太后有意训练女兵!” 他语气严肃,被戳中小心思的赵元溪也不恼。 她不紧不慢地道:“当初李将军说的,此地常有匈奴人侵扰,短时间内匈奴不会南下,但若是哪天匈奴人真的来了,我希望她们能有举起武器反抗的意识,哪怕能跑快些都行。” “至于让李将军和蒙将军比试,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赵元溪诚恳道歉。 事关两国主将,哪怕现在他们在一起共事,也抹不去他们之间的不同,一不小心反而会造成更大的矛盾。 李牧闻言作沉思状,他在想太后前面的话,比起等着别人来救,能自救自然是最好的,太后的考虑也有几分道理,匈奴一日不除,这里的人始终还是在危险边缘生活。 他看着赵元溪,忽得笑道,“太后既然想看我和蒙将军较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和蒙将军各自训练一支女子蹴鞠队,到时候可以让她们比试一番。” 只是帮助训练,并不参加,自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这样可以吗?不会耽误李将军的事吧!”赵元溪心里高兴地不行,还故作关心地添了一句。 李牧淡淡道:“臣不替您训练这蹴鞠队,太后也会找来其他的事让臣去做。” 赵元溪心虚地移开视线,别说得她好像是个奴隶主一样,看不得手下人休息。 她不过是觉得他们太能干,多给他们分配点活而已。 何况不给他们多找点事,他们两个整天在自己面前转悠。 这几日蒙恬不在,赵元溪感觉世界都宽阔了些。 李牧又补了句:“至于您有意的女兵,此事还需得大王的允许。” 咦!赵元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高了些,“你不会觉得练女兵很奇怪吗?” 难道她才是那个老古董?还是说她已经不如这个时代人的接受能力了! 李牧展眉,缓声道,“太后娘娘可知我在雁门曾守多久?” “二十年。” “我从一个小小的校尉,成了这边的主将,您猜是因为什么?” 李牧沉重道:“那是因为我活下来了!” “雁门关曾经的那些主将很多都已战死,每一场战败,意味着匈奴人将对我赵国境内的百姓进行一场屠杀,臣见过上百的赵人仅被五六个匈奴人围杀,那时的臣责怪自己的无能,同时也疑惑为何他们不反抗?” “臣不明白,难道匈奴人比死亡还要可怕吗?可今日太后给了臣一个答案,蚍蜉尚敢撼树,他们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他们没有举起武器的勇气。” “若是敢拿起武器的人多一些,那么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多一些,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臣希望哪怕臣已经无力保护他们,秦军也无暇顾及此处,到时候他们也能给自己拼出一条路来。” 赵元溪陷入了沉默。 她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并非只是名留青史的老将军,更是曾戍守边关多年,击退了一波又一波匈奴入侵,一直在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 他为此付出的,是他半辈子的人生。 “我会早日向大王提议此事。” 李牧朝赵元溪拱手行了一礼。 咸阳城内,嬴政正头疼得很,他后悔答应太后照顾两个小孩了! 什么儿子,什么侄子! 明明是两人嫌狗厌的小孩,真不知道当初太后是怎么管住他们的! 自从他回宫后,念及曾答应太后的事,他将扶苏和子婴接到了他宫中照顾。 一天十二个时辰,这两小东西,除了去上课和睡觉的时候安静下来,其余时间简直像是一窝蜜蜂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叫唤! 原本半天能处理好的政务,他得再多花两个时辰。 若他训斥一番,这两人就要闹着回甘泉宫,哭泣声不止。 嬴政倒是想将他们给送回去,但他又偏不信邪,没道理太后能管好的人,在他手里就管不住了! 他让人将扶苏和子婴的小课桌搬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将这些书都抄一遍。” 扶苏和子婴看着自己面前那半尺高的书,四只眼睛瞪大。 “淳于先生给我们准备的课业,我们都做完了!为什么还要抄书?” “这是我大秦的律令,你们身为我大秦的王孙,自然要熟读律令。” 子婴辩驳:“可我们还小!” “已经五岁了,不小了!”嬴政淡淡道。 “你这是虐待我们,等大母回来,我要告状!大母说过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的!” 嬴政嗤笑:“呵!难道要任由你们玩物丧志?即便太后回来,她又能拿寡人怎么样?” 这话子婴还真没法反驳! 他垮着小脸,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向扶苏。 扶苏叹了口气,“父王,这些要今天都抄完吗?” “月内抄完,之后寡人会考你们记住了多少。”嬴政头也没抬,语气依旧平静。 扶苏和子婴如遭雷劈,就连扶苏都忍不住道,“父王,能将大秦的律令完整记下来的人,除了李廷尉,我大秦恐没有第二个人了。” 嬴政反问:“他能做到,你们不能做到吗?” 子婴插着腰,气呼呼地道,“你就是欺负小孩,故意在为难我们!你自己都记不住!” “谁说寡人记不住的?”嬴政终于放下了笔,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寡人虽无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记性还不错,不过区区秦律,如何会记不住?” 第209章 人嫌狗厌 嬴政虽然没有刻意去记过秦律,但秦国以法治国,他身为秦王,怎么可能不清楚秦国制定的那些律法。 子婴刚升起的那点暴躁的小脾气,啪嗒一下就被拍没了。 余光瞥见大兄眼睛似是在发光,就知道他已经叛变了,心中泪流不止,无比期望着大母能早些回来。 扶苏的确对父王越发崇拜,赞叹道,“父王真厉害!” 嬴政微不可查的嘴角微微上扬。 旋即扶苏又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和子婴虽学了些文章,但秦律繁杂,有数十万字,许多字我们还未曾见过,不敢轻言能全部记下来。” 嬴政轻敲桌面,审视着眼前的儿子,“那你想怎么样?” 扶苏眨着那双大眼睛,满含期望,“我们自会认真抄写,但要将这秦律都记下来,可否给我们再多些时间?” 嬴政轻笑,他没指望两个小孩真能将秦律全部都记住,不过是想让这些日子安静些,等到太后回来再将他们丢回去。 “行啊!那就等太后回来,让她亲自考你们。” 扶苏没想到父王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好像踏入了圈套中,他是不是错估了父王的想法了。 “那大母什么会回来?” 子婴竖起耳朵,也眼巴巴地看着嬴政,等着他的答案。 嬴政揉了揉眉心,太后跑边关开荒去了,他还真不知道她能什么时候回来。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太后还只是说要留在邯郸,如今跑去边关,他更是拦都拦不住。 “兴许春耕之后,她就该回来了!” 如果太后不再乱跑的话,大概会在五月左右回秦国。 第147章 嬴政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将太后约束在咸阳,秦国虽然需要土地种植更多的粮食,但还不需要一国太后亲自去处理此事。 但不得不说,太后给他规划的那片土地,的确诱人。 他甚至能以云中那块地为依仗,作为将来攻打匈奴的跳板。 何况,太后想做的事,他真的能拦得住吗? 嬴政对此有所怀疑。 春耕结束,那意味着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子婴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眼圈泛红,握着笔的手更紧了一些。 扶苏鼻子酸酸的,也不说话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嬴政本以为自己能安心处理政事,可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扶额,酸溜溜地道,“她都不管你们,你们还这么惦记她。” “你胡说,大母才不会不管我们,她只是有重要的事!你个大坏蛋!不许你胡说!”子婴大声道,手里的笔一丢,像个小牛犊似地在殿内横冲直撞,一溜烟地就跑了。 “父王,你太过分!”扶苏十分气恼,连忙追上子婴的身影。 嬴政愕然,他竟然被自己儿子给教训了! 他黑着脸道:“把他们给寡人抓回来!” 子婴被侍卫抱在怀里,四肢不断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找大母!” 子婴一边叫,一边眼泪大颗流下,不断发出尖锐地哭喊声。 嬴政脸色变来变去,看着扶苏也扭过脸抽抽搭搭地哭,就是不看自己,冷声道,“行了,别哭了,你们不是想知道你们大母的消息吗?你们这就写信给她,她那么喜欢你们,知道你们在想她,肯定会早点回来的!” 这还他第一次开口安慰这两个小家伙。 子婴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你没有在骗我吗?” “寡人何时骗过你们?不想写就算了!” “写,放我下来,我要写!”子婴晃着小腿,挣扎着从侍卫怀中跳下来,把地上的笔给捡起来,乖乖坐回了案几前,抽出几张纸,开始认真地写信。 嬴政瞧着两个写信的小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会这般惦记他吗?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嬴政轻笑,他何时竟也会考虑这种事了! 两封信很快写好,嬴政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云中郡。 夜深人静之际,嬴政看着空荡荡的那两张小案几,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笔,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大王的话,已经是子时初” “他们睡了?” 大王虽然没有指他们是谁,但太监们心里却清楚大王这是在问两位公子的情况。 “两位公子已经被宫人带下去安寝。” 嬴政起身也准备回去休息,今日这正阳殿实在太热闹了。 路过侧殿时,嬴政脚步一顿。 门口守着的宫人低着头,见大王似乎想进去,连忙让开。 门被推开,西侧的卧房内,值夜的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大王连忙起身行礼,正欲出声,被嬴政凉凉瞥了一眼。 宫人立马噤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扶苏和子婴有各自的床,但自从搬到这里之后,两人似乎就喜欢睡在一张床上。 床足够大,容纳两个小孩绰绰有余,但他们依旧紧紧靠在一起。 这让嬴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他的秦王宫有那么吓人吗? 屋内烛火晃动,橘黄色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嬴政这才注意到他们两脸上似乎还残有泪痕,一想到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嗷嗷哭,他反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们今晚哭了?”嬴政压低声音问那个小宫人。 宫人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王恕罪!今日两位公子用完晚膳后,子婴公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扶苏公子在旁边安慰,随即扶苏公子也哭了!” 嬴政摆了摆手,淡淡道,“照顾好他们。” 为什么哭,嬴政大概能猜到,除了哭太后,这两个小家伙估计就是在哭他们要抄写的秦律了! 嬴政转身离开,忽得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那宫人细微的惊呼声,他侧头看过去,便见扶苏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追上了自己。 “怎么还没有睡?”嬴政有些意外。 扶苏犹豫地抓着嬴政的衣服,仰着头问,“父王,我有些睡不着,今晚我能和您一起睡吗?” 第210章 共眠 他因为太过紧张,小手隐隐有些发抖,脸上满是忐忑。 见父王没说话,扶苏又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王。” “哪里学来的这般憨态?”嬴政板着脸,轻声呵斥,语气却并不凌厉,反而藏着一丝宠溺,他揉着扶苏柔软的头发,“去把鞋子穿上!” 扶苏闻言便知父王这是同意了,忙回头穿鞋,见父王已经走到门口,立马小跑上前,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父王的衣袍。 一大一小,于这夜色之下,伴着星光,在秦王宫内的连廊缓步前行。 扶苏仰头,软乎乎地问,“父王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 “寡人恰好路过。” “可是父王的寝宫不在这里。” 嬴政脚步微顿,低头俯视着身侧的小孩,轻笑道,“寡人真是来看你们,那你又该如何?” “那我很高兴父王愿意来看我们,也庆幸自己没有早睡,不然就见不着父王了。” “寡人不是同你天天见面么?” “这不一样,您愿意过来,是因为喜爱我们。”扶苏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道。 嬴政哑然失笑,“这也是太后教你的?” 扶苏摇头,“大母只告诉我们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喜爱。” “那今日寡人便教你,为君者还需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我真的很喜欢父王,也很喜欢大母,还很喜欢子婴......”扶苏掰着手指细数着自己喜欢的人,他感觉自己做不到将他们视作一样。 “隐藏自己的喜怒并不代表没有喜怒,而是要让别人看不穿,摸不透。” 嬴政无奈解释,对上扶苏懵懂的小眼神,感觉同他讲这些等于白说。 “这些你将来会明白的!” 扶苏耷拉着脑袋,恹恹地问,“父王,我是不是很笨?” 嬴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资质尚可,只是缺了些历练。” 扶苏聪明有余,但见识太少了,太后亦或是他,都将扶苏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这个世界残酷,甚至子婴在对待问题的时候都比他强上不少。 嬴政一方面希望扶苏快些成长起来,另一方面又觉得让他去面对那些纷争为时尚早。 扶苏小拳头紧紧握着,认真道,“我可以的,我也可以做很多事!” 他在雍城的时候就有帮助大母种地、算账、写书,大母教他的,他全部都学会了。 嬴政哈哈大笑,“那再等你长大些,寡人就让你当个小吏如何?” “那我要长多大?要比您还大吗?”扶苏歪头,有些为难地问。 父王实在太高了,他垫脚也才到父王的腰带那里,要长得比父王还高的话,那他得吃很多很多饭,等很久很久才行。 “等你能将秦律背下来,寡人就让你去任职。” “那一言为定!”扶苏伸出小手指头,嬴政心领神会地同他拉钩。 扶苏又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嬴政不觉得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韩非子想见父王,只是他这几天又生病了。”扶苏小脸紧皱,显然十分担心韩非子的身体,他仰着头,“您要去见见他吗?” “他要见寡人,可有说何事?” “老师没有同我说。” 嬴政嗤笑着:“明日寡人会召——亲自去见见他。” 扶苏乖巧点头。 嬴政的寝宫同他这个人一样,严肃又精致。 蟠螭纹饰暗隐璧上,地面铺设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四周缀以立人嵌丝错金铜灯,中间一盏青铜瑞兽香炉,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影璧前设有青铜剑架,中间赫然放着那柄秦王剑,另有几柄其他的宝剑成列其中。 他的床榻极为宽大,通体覆玄漆,刻着蟠螭纹饰,以金制的兽首点缀,榻面铺设多层,覆以玄色的锦被。 嬴政还从未跟小孩一起睡过,他指着床榻的一角,“你就睡这,不许乱动。” “哦!”扶苏利落地爬上床,乖乖给自己盖上被子,整个人看上去老实得不行。 寝宫内的烛火暗了下来,扶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嬴政,“父王。” “嗯?” 不一会,又窸窸窣窣地传来他的声音,“父王?” “有事?” 微亮的烛火之下,扶苏揪着被子小声道,“父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子婴说大母不要他的话了,子婴会伤心的!如果大母和父王哪天不要儿臣的话,儿臣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第148章 他知晓大母不会不要他们,但子婴将大母视作最重要的人,哪怕话是假的,他也害怕是真的。 嬴政沉默了会,才开口道,“知道了!” 小孩子就是麻烦。 “谢谢您。”扶苏小声吸了吸鼻子。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扶苏呼吸渐渐平稳,嬴政叹了口气,倦意袭来,他也沉沉睡去。 直到他半夜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愕然惊醒,这才发现扶苏的小脚丫就架在他面前,差一寸的距离就要踹他脸上了。 嬴政脸黑了白,白了又黑,见扶苏还在呼呼大睡,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忍着将他拎起来暴打一顿的冲动,气恼地用锦被将扶苏牢牢裹住,这才又躺了回去。 他本来睡眠就浅,这一折腾,越发睡不着了,右手支着脑袋,看着扶苏发起了呆。 不知不觉,扶苏竟长得这般大了,当初他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自己半只胳膊长,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他都不敢去抱,现在这小胳膊小腿倒有劲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嬴政就已经离开了。 扶苏揉着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吓得立马精神了,正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牢牢裹住,像是襁褓里的婴儿。 扶苏涨红着脸,在父王的床榻之上,谁将他裹住的不言而喻。 他难道昨天做了什么? 扶苏实在想不起来,挣扎了半天才从被子里爬出来,不等宫人替他穿衣,自己就套上衣服,鬼鬼祟祟地从秦王的寝宫溜了出来。 周围的宫人看在眼里,面面相觑,“要不要去告知赵公公?” “赵公公陪大王上朝去了!” 第211章 劝降 大王临走之时只交代等扶苏公子醒了,将他送回自己的寝宫,如今公子自己回去了,那他们好像也不用多说什么,跟上去就行! 扶苏见他们追上来,以为是父王派人将他抓回去的,小脸立马垮下来,“我会向父王请罪的,你们别跟过来了。” 他还得快些回去哄子婴呢! 子婴醒过来,要是没见到他的话,肯定会着急的。 “奴婢得送公子回去才行。” 咦?不是来抓他的么?所以昨天晚上他应该没有做什么事? 既然不是来抓他的,扶苏也不紧张了,心里又高兴得不行,昨天父王应该是在哄他吧! 小家伙仿佛浑身美得冒泡,若是他身后长了根尾巴的话,估计现在已经甩上天了。 扶苏赶回来的时候,子婴还撅着屁股呼呼大睡。 他戳着子婴的脸,忽得有种莫名而来的心虚感! 嬴政下朝之后,并未直接回秦王宫,而是去了韩非子如今的住处。 余郊正在给韩非把脉,眉头紧皱,不住地叹道,“这些天来我替您诊治,却不见好转,全因先生忧思过重,已然伤及脏腑,您既然担心韩国,便应该好些照看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只是药医,治不了这心疾,您若一直放不下,哪怕是扁鹊在世,也救不了您呀!” 余郊与韩非相识甚久,韩非刚进沧浪阁之时,他就是他的大夫。 韩非的身体情况,余郊十分了解,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即便开再多的药,也不能让韩非身体有所好转,最多只是不让他身体恶化下去。 韩非脸白得跟纸一样,本就消瘦的身体越发憔悴。 他以为自己能撑到秦王回来,事实上他也的确等到了秦王回宫,可现在自己却连走出这大门的力气都没有。 韩非咳出血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只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他必须趁着自己还能说话,还能动的时候去见秦王。 “帮我把衣服穿好,带我去见秦王。” 张良眼眶微红,趴在韩非的床前,“老师,我替您去见秦王,我会说服秦王留我韩国宗室的人的!您且好好休息吧!” 韩非喘着气,又开始咳嗽起来。 “韩非子如此急着要见寡人,是为何事?”嬴政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屋外的光亮。 从邯郸回到咸阳之后,嬴政便听说了韩非被扶苏接到咸阳之事,只不过韩非不来见他,他也懒得理会。 如他之前想的那样,等韩国被他拿下,韩非自然只有归顺秦国这一条路。 他以为韩非在跟他拿乔,不曾想今日见了韩非,才知道他是真的病重了。 “先生何以病重至此。”望着韩非那憔悴的脸色,嬴政心口一滞,忍不住长叹道。 韩非终于见到了秦王,不免有些激动,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见过秦王。” “先生不必多礼!是寡人失察,竟不知先生已经病得如此重了!” 嬴政是真心喜欢韩非,虽然当初一度动了杀韩非的念头,但命令传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好在韩非当初并没有死。 本以为韩非能等着他拿下韩国之后,他再威逼利诱一番令其归顺,不曾想韩非竟有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 韩非眼眸微动,望着这位尚年轻的君王,“我有些事想同大王商议。” 嬴政握住韩非干瘦的手,面露不忍,“先生想说什么?” “大王如今已经拿下赵国,下一个目标是否就是我韩国?” 闻言,嬴政面色稍稍冷了下来,“你想说的只是这些吗?” 除了那小小的韩国,韩非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同他说的,比如说他亲手编纂的那部新的秦法,比如说如何去救他。 “大王且听我说,韩国自是挡不住秦国的大军,还请大王看在我的面上,留我韩人一条性命,臣愿意亲自去劝降!” 嬴政松开了手,眼皮狠狠一跳,有些气恼道,“如今你这身子,如何能走得出咸阳城?更何况,寡人说过,寡人绝对不会放你回去。” “臣若不能去,臣的学生可以代劳。” 韩非如何不知自己根本撑不到回到韩国,但只要秦王答应,那他就能找到合适的人前往韩国说服韩王。 张良是张相的孩子,更是他的徒弟,只要张良带着他的血书回韩国,韩王定然会面见他。 嬴政这才将视线放在屋内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 张良的相貌先是引起了嬴政的注意,毕竟这天底下这般貌美的男子实在少见,加之他周身气度不凡,的确能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韩非不回韩国,只是让他徒弟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如果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韩国,那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于韩非提出的其他要求,等韩国都没了,那还是得看他的心情。 “你确定他能说得动韩王?” 韩非轻咳一声,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张良乃张相之子,学识不逊色于臣,更是能言善辩,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此人竟得韩非如此盛赞,嬴政不禁又多看了张良几眼。 张家人他倒是听说过,连出了三个韩国的国相,乃是韩国的大族,不过自从张平去世之后,张家人似乎就没出什么大才了。 若这张良真有才华,倒也能收为己用。 张良察觉到秦王一直在审视着自己,低着头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今日是秦王第一次见他,但他却不是第一次见秦王。 张良衣袖之下的拳头微微收紧,心中难得生出了几分忐忑。 嬴政终于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韩非,“先生举荐的人才,寡人自是相信的,只是此事事关两国邦交,寡人尚需考虑考虑。” “刚刚寡人听说先生是忧思成疾,还望先生多多保重才是,韩国的未来如今可尽数系在先生身上,若是先生不在了,寡人如何能从韩国找来先生这样的大才。” 韩非心中叹了口气,“臣知晓了!” 第212章 对手 对于韩非的识趣,嬴政十分满意。 此刻,他心中甚是欢喜,若非韩非病重,嬴政此刻已经带着韩非纵览秦国河山,与他秉烛长谈。 嬴政发自真心道:“寡人这就召集太医令众人,为先生诊治,还望先生能早日恢复。” 韩非:“多谢大王。” “先生不必同寡人言谢,寡人只恨不得替先生受其苦,先生一日不恢复,寡人便一日不得放下心来。” 张良愕然。 余郊惊讶! 韩非失语—— 张良直到这一刻才深刻感觉到秦王的可怕,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当初下令要毒杀老师的是他,如今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老师性命的同样也是他。 如此看来,至少赵太后还是个正常人。 “臣愧不敢当。”韩非眸光微动,垂下头来,心情极为复杂。 他清楚这只是秦王拉拢他的话而已,但身为臣子,谁能不希望得到君王的看重呢? 无论是先王还是如今的韩王安,对他都不曾半分重视,哪怕他身为韩国宗室,在韩国也无足轻重。 第149章 嬴政微笑着,“先生过谦了,你且好生歇息,寡人明日再来看你,至于韩国之事,先生不必为其忧心,寡人会让先生满意的。” 秦王许下承诺,韩非放下心来。 待秦王离开之后,众人这才缓过神。 张良看着自己的老师,不禁问,“老师信秦王的话吗?” 秦人向来言而无信,那些曾与其他诸侯国签订的盟约,秦国转头就能抛之脑后,如今秦王只是空口一句承诺,当真能信吗? “信与不信,韩国都注定会亡。”韩非叹着气,声音充满着无可奈何。 若是韩国当真有一战之力,他也不会如此为难,如今强大如赵国都已经被秦国拿下,他韩国仅剩的那几座城池,又如何能挡得住秦国的铁骑? 秦王既然有心拉拢他,那他也只能顺水推舟,尽量为韩人争取最大的权益。 闻言,张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回韩国后,带着我的书信,面见韩王安,赵国已然是前车之鉴,勿让我韩国步赵国的后尘。” 如今赵王迁虽然还活着,但秦王实际上还是对赵国的宗室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尚存的那些赵国贵族已经沦为秦人的奴隶,哪怕有些逃脱了责罚,也不过落得个闲职,庸庸度日,赵国已再无崛起的机会。 翌日,嬴政不仅亲自过来探望,还带来了李斯。 嬴政答应了韩非的要求,愿意放张良归韩,劝降韩王。 “若韩王安愿意归顺我秦国,那寡人可封他为韩安君,邑万户,居于咸阳,其下之臣,若愿为我秦国之臣,亦可同等对待。” 嬴政自认开出的价码已经足够丰厚,除了失去了土地,这些韩人所享的待遇几乎没有变化,当然这只是在他还没有拿下所有诸侯国之前给出的条件。 张良得了秦王的手令,怀中揣着老师写的信,终于踏上了回韩国的路。 他们在秦国待了快两年,若在两年前,张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回韩国,竟然是要去劝降韩王。 他策马扬鞭,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远离了这片喧嚣之地。 留在秦国的韩非则还需要面对各种人和事。 嬴政心中想和韩非好好论道,但韩非的精力实在不济,再加上他自己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忙碌,在韩非屋里坐了会,便只得起身先离开了。 李斯倒是有闲情与韩非闲聊。 “师兄,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李斯感叹道,尤其见韩非重病缠身,想到刚刚大王对韩非的态度,心中只觉畅快。 太后想保他,大王器重他,那又怎么样? 韩非如今不需要自己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整死。 人只有活着才能谈以后的事,死了那都不过化为一抔黄土,有什么用呢? 韩非虽不知其来意,但看出李斯眼中的嘲弄,脸色也算不得多好,“师弟,别来无恙?” 李斯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我好的很,不过看师兄的模样,就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不知你还能不能等到你那个学生回来!” 韩非哪怕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李斯的恶意,“师弟对我有怨言?这是为何?” 当初秦王下令毒杀他的时候,李斯领命送来毒酒,当时李斯的话虽然尖锐了些,但韩非并不怪他,只觉得是秦王对他心有不满,可如今韩非这才惊觉对他不满的是自己这个师弟。 他不明白。 当初在稷下学宫求学,韩非因不善言,虽有韩国公子的身份,周围来往之人众多,好友却屈指可数。 那些人明面上奉承自己,但韩非却知晓他们总在背地里嘲笑自己,哪怕韩非学得比他们都好,这天生的不足之处,便成为了众人抚慰心中不平慰藉。 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接近在韩非看来都不过是别有用心,只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人,他愿意将其视为挚友。 李斯虽出身寒门,却是能言善辩,学识远甚众人,不曾因自己的身份而多有亲近之意,也不曾因自己的口疾而有所轻视,韩非一直将视其为品行高洁的有志之士。 如今这番咄咄逼人的姿态,实在让韩非猝不及防。 “你不知道?”李斯声音忍不住抬高了些,他一直视为敌手的人,却根本没有将自己当做对手,这无疑是对他的羞辱。 李斯冷笑:“也对,师兄向来轻视所有的人,我等自然也不被师兄放在眼里。” 韩非蹙眉,轻咳几声,“我何曾小看过你,师弟精于儒法之道,如今你更是秦国的廷尉,掌秦国的律法,更是天下法家之表率,吾等已然是望尘莫及。” ...... “都说师兄不善言,依我所见,师兄也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李斯面露嘲讽。 曾经高高在上的韩国公子,如今竟也会说这些奉承他人的话,还真是可笑。 李斯越看韩非越不得劲,“别以为你露出这般可怜的姿态,我就会心软,大王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第213章 难题 韩非:??? 李斯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非,冷冷地道,“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活久一点,不然等到韩王安被押送到咸阳,你要是死了,大王可就保不准会如何对待他。” 这时余郊领着众位太医走了进来,见屋内气氛凝滞,心中不解,不是说李廷尉和韩非子是好友么?怎么感觉他们不像是朋友,但若说是敌人,又似乎不至于。 他轻咳一声,“李廷尉,下官需给韩非子把脉。” 李斯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位置,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余郊替韩非把脉之后,又将位置让给身后的那几位太医。 李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越发不满,这些太医都是给秦王诊治的,这韩非何德何能! “如何?” 余郊反应过来李廷尉是在韩非子的身体情况,忙拱手回答,“脉像虽弱了些,但似有好转的迹象,李廷尉不必担忧。” 呵!李斯心中冷笑,当真是祸害遗千年,都病成这幅模样了,还能有所好转。 这些人看得李斯实在闹心,干脆一甩袖直接走了,临走之时看都没看还在床榻之上的韩非一眼。 余郊不解地抓了抓头发,他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李斯高不高兴,余郊不清楚,但将脉案呈递给秦王之后,秦王倒是挺高兴的。 韩非好不容易愿意归顺,倘若他现在死在这里,那嬴政当真就是连后悔都没地方后悔了。 “大王,太后传信来了。”赵高双手将信呈上。 “这么快就回信了?”嬴政这几日心情不错,笑着拆开那封书信,脸上的笑意不由止住,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子婴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跑下来,扶苏紧随其后,眼巴巴地看着嬴政手里的那封信。 嬴政将信递给他们,似是看热闹般地道,“太后的信中并没有提到你们。” 也对,扶苏和子婴的信才送出去几天,至少等十几二十天之后才能收到太后的回信,这封信应该是太后之前已经写下的。 子婴眼眶一红,委屈地看向扶苏,“大母这是找到新的好玩的,不想回来了吗?” 大母带人种地挖渠,又是训练男子和女子的蹴鞠队,还有训练女兵,这么多有趣的事情,肯定会觉得待在咸阳不好玩,然后就不想回来了。 “大母才不会这么贪玩。”扶苏替大母辩驳,声音却不自觉得越来越低,没啥底气了。 事实上大母其实很贪玩,对于她喜欢的事情,往往能忙得连时间都不记得。 他和子婴有时候晚上等不到大母,跑去找她的时候,就总能看到她在捣鼓着各种东西,那样子的大母跟平日的大母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大母很容易痴迷上其他东西,把他和子婴忘掉了似乎也并不奇怪。 扶苏越想越难过,本来还想安慰子婴几句,结果自己把自己给整哭了。 他这么一掉眼泪,子婴也跟着急,扯着嗓子就开始嚎! 嬴政扶额,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别嚎了!” 这是太后送他的书信,没有提扶苏和子婴也并不奇怪,但不得不说,太后现在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比之那女兵的提议还让嬴政头疼,“赵高,太后有没有送来其他的东西?” 赵高想说没有,可对上大王的眼神,立马话锋一转,“有,太后给两位公子准备了些礼物,已经送到两位公子的寝殿了。” 扶苏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了颤,“真的吗?” “奴才哪敢骗公子,等公子回寝宫,自会看到太后的礼物。” 子婴擦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看看吗?” 嬴政淡淡道,“今日你们还没有抄完秦律。” “那我们看完之后,回来再抄,不行吗?” 第150章 “不行!” 子婴不服地瘪嘴,哼哼唧唧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桌子前,继续认真抄写。 赵高见两位公子都安静下来了,偷摸地擦了一把额间的汗,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走了出去。 嬴政瞧见了赵高偷偷溜出去,并未做声,而是盯着手里的那封信。 组建女兵所耗费的资源并不算什么,但军营重地,若有女子往来,恐会生乱,何况他秦国何时需要女子参战,这岂不是要被旁人视作他秦国无人了? 再者一旦设立女兵,那便得给女子按功封爵,给女子封爵不合规矩,若不给女子封爵,那秦国设立的军功爵制度岂非成了儿戏? 可正如太后信中说的,云中郡位置特殊,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匈奴的侵袭,尽管可以派出大军防守此处,但他现在还得应对其他的诸侯国,一旦开战,云中郡的防守必然削弱,倘若匈奴趁着这个机会攻入,那这十万人便成了匈奴人案板上的肉。 嬴政眉头紧锁,太后还当真会给他出难题啊! 李斯进来时,见大王面露愁容,心下一沉,开口问道,“大王为何事忧心?” 嬴政同李斯解释了此事。 李斯闻言长舒一口气,笑着提议,“大王所思并不无道理,组建女兵无论是对于我秦国的军心,还是秦国的制度都有害无利,但对于防守云中郡,女兵的确有所帮助,大王不如恩准云中郡特设民间护卫队,所用的武器可由云中郡的守军提供,每人都需接受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无论男女。” “这民间护卫队,并非我秦国的士兵,只是用来防守云中郡的民间组织,若是他们能斩杀匈奴人,那便按照秦律规定封赏便可。” 如此一来,云中郡的守卫力量足够,那些训练出的民兵虽不如正规的守军,但只是防守却也已经足够。 嬴政思忖着李斯的话,这的确比直接组建女兵更合适一些,不需要在军营内单独设立兵种,还能达到全民皆兵的效果。 可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倘若有女子斩杀了匈奴人,又该如何?” 第214章 胡姬 自商鞅变法之后,军功爵制便成了低层民众晋升的通道,最低的爵位公士斩一名“甲士”便能获得。 由于秦国没有女兵制度,女子也不会在战场上出现,自然也从未有女子获得军功。 如今嬴政虽不打算设立女兵营,但云中郡位置特殊,匈奴南下之时,未尝不会有女子杀几个匈奴人,得其首级。 护卫队虽算不得大秦的将士,但若真有军功却也不能视而不见。 可若给女子授爵,那秦律便需要重新修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并非只是封赏几个人而已。 嬴政想起曾与太后见过的那个小丫头,虽是军户的子嗣,但却无法继承其父的遗产和爵位,以致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忍不住蹙眉。 李斯见状分析道:“依照秦律规定,斩杀一名甲士,并带回首级,可获“公士”爵位,同时赏赐田宅百亩,仆人一名,只是秦律没有规定若女子立下军功当如何奖赏,臣私以为,女子授爵不可取,但赏赐可按足量发放,若女子诞下一子,可再由其子继承其爵位。” “若她生的是女儿呢?” “若是女儿,那便没有继承的资格。” 李斯有些不明白,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规定的,为何这次大王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继续道:“秦国的军功爵制是奖励士兵的,亦没有女子封爵的先例,女子既不为兵,自然也不必封爵,何况爵位过多,并非对我秦国将士的激励。” …… “那便依李卿所言,只是具体如何赏赐,还需李卿多思虑。” “臣领命。”李斯作揖行礼,不过是在秦律的基础之上多加一些对于女子的封赏,这倒不需要多少功夫。 嬴政朝李斯摆了摆手,对一旁的赵高道,“召尉缭过来。” 张良带着秦国的劝降文书去了韩国,嬴政对于韩国投降有八成的把握,但他绝不会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人身上,一旦张良失败,那他秦国的大军必然踏平新郑。 他得提前做好攻打韩国的准备。 好不容易抄完今天这部分秦律的两个小家伙,不带一点犹豫地跟着赵高一起走出去。 赵高去唤尉缭,见自己身后的两条小尾巴,疑惑地问,“两位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王伯父要议事,我们要回宫!” “我们想看看大母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赵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忙招来旁边的宫人,“你过来,带两位公子回宫。” 扶苏和子婴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期待。 “大兄,你猜大母会给我们准备什么?” “或许是好吃的,或许是好玩的!” 两个小家伙小跑起来,跟着他们的宫人连忙追上去,“两位公子,你们慢点!慢点!” 他们才不会听宫人的话,直接在连廊开始赛跑。 虽然他们个子小,但跑起来的时候,小短腿倒腾得挺快,宫人只能跟在后面追赶。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子婴跑在最前面,扭头正嘲笑扶苏跑得比他还慢时,迎面直接撞到了一女子。 那女子打扮奇特,身上还带着奇香,子婴闻着那味道,忍不住狠狠打了两个喷嚏,随即突然被人推倒在地。 “哪里来的小孩,竟在秦王宫内如此放肆!”那宫人呵斥道。 子婴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屁股蹲,立马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大兄。 扶苏已经追了上来,把子婴从地上扶起来,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你们又是何人?” 女子美眸微蹙,看向扶苏和子婴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喜,却又柔声呵斥,“不可无礼。” 女子在宫人的搀扶站直身体,“你是公子扶苏?那你便是公子子婴了!宫人失礼,还请两位公子莫要怪罪,妾身是新进宫的长使。” 子婴仰着脸,摸着自己的屁股,气呼呼地道,“你说不要怪罪,我就不怪罪了吗?我撞到了你,自应向你道歉,可你这宫人不讲道理地推人,难道不该她向我道歉吗?” 扶苏拉住了准备冲上去的子婴,反问道,“秦王宫内后宫嫔妃不得踏足,长使来此做什么?” 长使只是最低等的姬妾,通常只能在后宫活动,如何能出入秦王宫。 “还不向两位公子道歉?”那胡姬呵斥道,随即又笑着看向两小孩,“妾初入王宫,尚不懂规矩,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宫人噗通跪地,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奴婢知罪,还请两位公子原谅。” 咚咚咚的几声,那额头都冒了血,听得子婴有些害怕,“你别磕了!我不怪罪你便是。” 扶苏握紧了子婴的手,一脸严肃地道,“起来吧!我与子婴在宫内嬉戏确有不对,但你们以下犯上更是重罪,念及你是初犯,我们不予责备就是了。” 胡姬面露感激,“还不多谢两位公子不杀之恩,” “奴婢谢过两位公子!谢公子!” 扶苏一脸天真又问:“长使见我父王做什么?他今日现在很忙,没空见你,而且没有召见的话,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胡姬面露羞涩,“妾倾慕秦王已久,哪怕只是远远一见,那也心满意足。” 两个小孩哪里懂大人的弯弯绕绕,子婴凑到扶苏耳边,小声地问,“大兄,什么叫钦慕啊?” 扶苏低声解释:“就是敬重钦佩,她可能是仰慕我父王。” 子婴想说秦王伯父这样的人,也会有人敬重钦佩吗?不应该更多的是害怕才对吗? 这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姐姐,胆子可真大! 胡姬笑得脸都僵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小孩子是最令人讨厌的东西!若非她如今身份低微,如何要在这两个小儿面前讨好卖笑。 “两位公子适才疾行,想来是有要事,那妾便不打搅了。” 这话令两个小家伙反应过来,他们还忙着回去看大母送来了什么,这人想见秦王反正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何必在她身上多废时间! 子婴上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刚刚撞到了你,多有得罪,还请少使见谅。” 第215章 送礼 “不敢,两位公子慢走。” 待扶苏和子婴走后,胡姬面色当即冷了下去,“这就是秦国的公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蛮横无礼的小儿! 有宫人扯着胡姬的衣角,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少使慎言,这里可不是东胡。” 匈奴势力在关外扩张,挤占了东胡人的领地,为了能借秦人的势头,东胡人送了一批胡姬到了秦国,这位便是这批胡姬之中长相最为美丽的一个。 胡姬娇俏一笑,“怕什么,待秦王见了我,还怕我得不到他的宠爱?” 宫人对于这位胡姬的自信心底不断叹气,只能期望这位美人不要惹恼了秦王,反而牵连了他们。 第151章 胡姬自信满满地带着人去了正阳殿,不料不仅没见到秦王,反而被人强制送回后宫,直接被禁足,无召不得出宫门半步。 胡姬气恼不已,手中的鞭子狠狠甩在随行的婢女身上,发泄过后,她将那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婢女拎起来,直面她的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蛋,冷笑道,“我不好看吗?” 婢女止不住哆嗦,“奴婢还未见过少使这般美丽的女子,大王今日只是没见到您,这才会忍心责罚。” 胡姬将她松开,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裙角,“这还差不多。” 见那婢女像个死狗一样半躺在地上,胡姬眼中满是不耐,用力踢了那婢女一脚,“还不去给我打听秦王的行踪,我要是不得宠,你也别想好过。” ...... 两个小家伙还不知道今日他们见着的人是谁,欢喜地跑回了寝宫,见案几之上放着两个大木箱,兴奋地上前,合力将那木箱打开。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两人,小脸立马垮了下去,扒拉着那堆东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真的是大母送的么?”子婴从那些小玩意里翻出一只赤金虎,小老虎憨态可掬,十分地可爱,但却完全不像大母的风格。 大母喜欢这些东西,也会拿这些金器送人,但从未给他和扶苏送过这些,而且大母库房里的那些珍宝,他和扶苏若是喜欢,都可以搬进自己的寝宫,何必多此一举。 扶苏盘腿坐着,半个身子靠在那箱子上,手耷拉着,拨弄那些器物,“可能大母又在外面发财了,所以也给我们送了一份。” 这话是说给子婴听的,但扶苏心里却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大母送来的东西,有些明明是父王常用的宝贝,赵公公指定是趁他们抄写的时候,打包了一些父王的宝贝送过来。 子婴托着腮,信了八分,嘟囔道,“那大母肯定是赚钱赚忘记了。” 一遇上赚钱的事,大母就格外的热衷,明明她自己不爱花钱。 虽然过程是错的,但结果却被他们猜对了。 赵元溪的确在赚钱,而且赚了不少的钱。 匈奴人虽然蛮横,经常南下四处劫掠,但他们需要的各种生活物资,如果抢不到那就得购买。 如今秦军守在云中郡、雁门郡等要塞,匈奴人没法闯进来,又急需各种生活物资,这时候行商就发挥了巨大的用途。 赵元溪派人运来了大量的棉布、粮食,用这些布换取匈奴人的牛羊和马匹。 一批又一批的行商在匈奴境内来来往往,甚至还搭了一个临时交易处,每七天的时间匈奴人会来到这里和这些行商进行交易。 赵元溪正数着这些天赚了多少牛羊,卖到赵地又能换得多少钱。 这时长今带着从咸阳来的书信进来。 赵元溪一开始也和嬴政一样,还在惊讶于回信这么快就到了,结果这一打开—— 不看落款,赵元溪便认出了一封是扶苏的,一封是子婴的,扶苏的字端正一些,子婴的字迹却很是潦草。 但两封信字里行间透出的思念,令赵元溪顿时惆怅起来。 她好像确实离开咸阳太久了,等她回去,两个小家伙估计又要长高一大截。 可是这里的事情尚未结束,她若是现在回去,那便前功尽弃了。 赵元溪放下手里的信,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奔驰的骏马,眼前一亮,“长今,带我去马场看看!” 她如今得了不少的好马,更有些小马驹,待扶苏和子婴长大一些,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学御马之术定然要几匹好马,送两匹小马驹回去倒是合适。 赵元溪如今就像是因为疏于对孩子的照顾,心生愧疚,只能给孩子买买买的家长。 这座马场并非是赵武灵王当初建的。 赵武灵王建的马场算是军事用地,那些马匹也并非常人能用的骏马,而是给守军之中的骑兵准备的。 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拥有自己的马,赵元溪带着一群赵人建了一座私人马场,那些从匈奴购来的马匹通通送到这里养殖。 这里的马匹只要愿意花钱就可以租用,无论是用来拉东西,还是作为交通工具都是极为便利的选择,大部分的赵人暂时出不起价钱,但是那些来往的行商,却很是需要用这些马来运货。 照顾这些马的人,也是从赵人之中雇佣来的,也算是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工作岗位。 太后来了马场,那些熟悉她的牧夫们忙上前行礼,“太后娘娘今日可是要用马?” 赵元溪笑着摇头,“我来选几匹小马驹,哄我两小孙子。” “是给两位小公子的马么?小人手里正好养了几只合适的小马驹,太后娘娘可要来看一看?”满脸胡子的大汉龇着牙笑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些。 有人站出来争抢道:“小人这里也有好些骏马,个个油光水亮,太后娘娘定会满意的!” “无妨,我都看看!” 赵元溪不太懂马,只能听这些牧夫介绍这些小马驹的优点,她听得云里雾里,小马驹太多,一时之间还真的没法选出合适的。 她看中了一只枣红色的小马驹,还有一只白色的,另外就是一只纯黑色的骏马。 不过那匹黑色的骏马对于扶苏和子婴来说似乎又太大了一些,送给嬴政或许更合适。 第216章 挑马 见太后似瞧上了这匹黑马,牧夫立马介绍起来,“太后娘娘,这匹马头型方正,眼大而目明,四肢粗壮有力,蹄厚而大,毛色光亮,可日行千里而不疲。” “当真能日行千里而不疲?”赵元溪促狭地笑道。 虽说她不懂马,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若是八百里加急,中途不断换马,尚且有可能日行千里,但一匹马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这,若是跑两三个时辰,那是没问题的。”那人面露尴尬,声音也跟着慌张起来,恨不得此刻打自己几个巴掌,平日里卖马吆喝习惯了,他这嘴竟这时候也不说个准话。 赵元溪没太在意他刚刚的吹牛,摸着马背上的鬃毛,那马亲昵地垂下脑袋,用头蹭着她的手臂,发出轻微短促的喷鼻声。 “真乖!”赵元溪笑着感叹,真是一匹又乖又漂亮的马! 她随手抓了一把筐里鲜嫩的草料放在它嘴边。 黑马舌头一卷,将那草料带进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赵元溪揉着它脑袋,“就它了,将它和那两只小马驹都送到咸阳去,把它送给大王,那两只小的让扶苏和子婴自己挑选,再多备些酪食一起送回去给他们尝尝。” 古代农耕地区很少食用乳制品,赵元溪还是来了这里之后,才尝到了各种由牛乳、羊乳制成的食物,有些味道很是不错,有些则只能用奇特来形容,但吃这东西也是徒个新鲜,赵元溪觉得用来哄小孩,还是够用的。 一阵马蹄声传来,少年身披软甲,身负长枪,疾行至众人跟前后,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太后娘娘。” 赵元溪问:“今日巡视结束了?” 去疾点头,右手牵着缰绳,龇牙笑着,“今早就巡视完了,臣今日还去关外转了一圈,那些匈奴人见着我们就跑。” 人家好好的在附近放牧,一伙秦兵骑着马就过来了,他们能不跑么,赵元溪无奈一笑。 去疾如今虽是五百主,但并没有配备战马,若是要用马的话必须申请才行。 赵元溪念及他们日常巡视范围实在太大,干脆给他们配备了一批马,只需按时归还即可,去疾等人现下就是回来还马的。 “正好我在这里挑马?你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我送你一匹。” 若说去疾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缺的,那就是少一匹属于他的战马,只是他无功无劳,索要战马实在不合规矩,他只盼着什么时候立大功,升至二五百主,到时候就能拥有自己的战马了。 如今太后恩赐,实在让他欣喜若狂,“多谢太后娘娘” 赵元溪瞧他那高兴地样子,笑着道,“快去挑吧!” “太后太宠着他了。” “长今吃醋了?”赵元溪扭过头,看着身侧的长今,“长今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你一匹,你骑马的样子比去疾还要好看。” “太后又在戏弄奴婢。” “这怎么能说是戏弄,我只是在说事实。”赵元溪一脸无辜。 长今骑马的样子实在很符合她对于女将的想象,她的马术都是长今亲手教的,那英姿直接帅她一脸。 闻言,长今面露无奈,只是那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赵元溪又道:“蒙将军和李将军在组建女子蹴鞠队,长今没有想参加吗?” “奴婢不善蹴鞠,更何况奴婢练武多年,也不适合同她们比试。” 她学得很多都是杀人的招数,很容易在比试的过程中伤到人,更何况她的职责是保护太后,不是来这里玩蹴鞠的。 第152章 “这大概就是无敌的寂寞了。”赵元溪感叹。 “太后娘娘,臣挑好了!”去疾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走了过来,马儿声音清亮而健壮,一看就是一匹好马! 那牧夫又夸赞起来,不过到底没有像之前那般夸张的描述,只是将那马的优点细数一遍。 去疾摸着自己的马,“果真是匹好马!臣今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带着它荡平匈奴。” 赵元溪挑眉道:“你竟有这志向,我以为你不喜打杀。” “臣的确不喜打杀,可那些匈奴人时常劫掠我们,若不消灭他们,我秦国注定无法安宁。” 赵元溪却道:“匈奴的问题不可能仅仅靠消灭他们的身体而解决。” 去疾疑惑地看着太后,不解地问,“哪怕杀光他们也不行吗?” “匈奴的问题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之间的问题,只要这片草原存在,匈奴人便不会消失。” 匈奴人的经济模式注定他们无法稳定生产,一旦草原无法供养他们,他们就会南下劫掠,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哪怕消灭了他们,只要这片草原能继续供养人类,那匈奴人就会再次出现。 他们可能来自于草原深处的游牧部落,又或者是内地迁徙过去的人口,只要踏入草原,那他们便会成为新的匈奴人。 “难道没有解决办法吗?”长今忍不住问道。 去疾也竖起耳朵。 赵元溪瞧他们满脸求知欲的样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的秦国还做不到。” 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直至近代才算是彻底解决,在古代交通不够便利的情况下,再加上中央控制力不够,这些地方就没办法实现统治。 历史上秦国都做不到中央控制住基层,现在也依旧很难实现,更不用提要控制这北方的游牧民族。 去疾皱着眉:“为何?是秦国还不够强大吗?” “可以说是,但也不完全是,秦国的确强大,但就比如说现在,我想传信给大王,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才能收到回信,而这十天足够改变战局。” 众人不由有些沮丧。 “咋突然这么没精神?饭都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我们做不到,不代表后来人做不到,我们往前多走几步,后面的人就能少走几步了,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赵元溪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难过,这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不是她这一只小蝴蝶就能推动的。 或许一百年后,或许两百年,又或者更长的时间,总会有人做到的。 第217章 信她 当然,若是能在她手中完成,那她可就太厉害了!她都得好好夸一夸自己! “臣明白了!”去疾眼神坚定起来,旋即有些意外地看向赵元溪身后,唤道,“李将军。” 赵元溪回头,只见李牧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李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臣来了一会。” 赵元溪挑眉,这是听到了? 她不禁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很奇怪的东西,那他为何如此看着自己? 李牧见太后似乎有要离开的意思,只得追上去问,“太后之前说有办法解决匈奴,到底是什么样的办法?” 哪怕有日行千里的良驹能将消息很快传至上听,李牧还是想不出如何能解决匈奴人的问题,正如太后说的,只要这片草原存在,那匈奴人便不会消失。 “李将军虽擅于打战,但既不懂经济,也不懂政治。”赵元溪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不过也幸亏他不懂经济和政治,不然她就抓不住他了,那当初赵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李牧无奈地笑着,“臣的确不懂这些。” 赵元溪见他如此老实的模样,还是同他解释了一番,“匈奴高度依赖中原地区的物资,他们养不活自己,便就会选择劫掠,可若是将他们养得太肥,也会助长他们的野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里,派人统治他们,并且派出的人还必须得听从官府调令,不然就是把人送过去当新的山大王。” “我说秦国做不到,那是因为秦国连六国都控制不住,如何还能控制长城外这些匈奴部落?” 六国的旧贵族都是摆在秦国面前的一堆拦摊子,匈奴的问题自然得往后放放。 李牧看着她,忍不住又问,“若是秦王将六国拿下,并且稳定住了这些地方呢?” “那到时候秦国自然能腾出精力处理匈奴的问题,不过李将军如此相信大王能做到?” 她没记错的话,李牧曾经可是赵国的将军,嬴政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李牧都这么相信他了。 “臣信太后。” 赵元溪瞪大眼睛,对上他那真挚的目光,一时间竟忍不住红了脸,“我没那么厉害,你别信错人了。” 她除了会种地,也没什么其他的天赋,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她人品还不错,可能比较招人喜欢。 李牧望着远处,“太后做得许多事都令臣十分佩服,若是您做不到,这世上臣想不出还有谁能去做,谁又会去做?” 秦王的目标是为了能一统天下,文臣武将的目标是能封侯拜相,若说还有谁是为了天下人着想,也只有他眼前的这位赵太后了。 李牧曾以为自己能护好赵国的人,可实际上他不仅难以抵抗秦军,连赵王都对抗不了,这位赵太后却做到了许多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没有我,自然会有后来人。” “真的吗?那他又会是什么时候出现呢?” 赵元溪一愣,随即笑道,“这倒将我问不会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咱就努力向前多走几步!争取早日看到天下太平。” 李牧唇角微微上扬,那染着风霜的眉眼像是融化开了一般。 赵元溪忽得止步,上下打量着他,好奇地问,“李将军不是在训练女蹴鞠队么?怎么好端端地跑到这个马场来了?” “太后不知臣训练的地方就在马场附近吗?” 踢蹴鞠自然要选择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还有哪里是比马场周围更平坦的地方呢? 赵元溪顿时就来了兴趣,“李将军介意我去看一看吗?” 她除了看过扶苏和子婴两个小家伙玩足球,还没见过这里的人正儿八经地踢蹴鞠呢! 赵元溪体育还不错,大学时参入过校足球队,只不过后面因为手中的实验太多,便退了下来,但偶尔她还是会去看看其他人在球场踢球。 如今虽然她已经过了踢球的最佳年龄,但对于体育的热爱还是不减,能看看古人是如何踢球的,那也挺不错。 李牧见她如此感兴趣,微微一笑,“您愿意过去看看,她们知道了定然也会十分高兴!” 赵太后在赵人中的声望实在太高了,即便当初赵太后曾言自己并非是赵国公主,也丝毫没有减退赵人对于她的敬仰。 当初他给蹴鞠队招人的时候,听到是要让女子去踢蹴鞠,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加入。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许多人心中的生活准则。 可听说了是太后想组建两只女子蹴鞠队,人一下就招齐了!这一变化,即便是李牧都有些难以相信,他甚至怀疑万一太后哪天要她们提刀上战场,她们估计也会愿意。 人教官都同意了,赵元溪立马掉头,跟着李牧去到了附近的蹴鞠场。 距离不算太远,大概一里左右的,沿着马场的围栏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和现代的足球有所差异,这个时代并没有充气型的球,用的球是主要还是用皮革缝制,填充了毛发丝绵的实心球,弹性很差,只能用蛮力将球踢飞出去。 球场被称为鞠城,两端设有鞠室,等同于现代的球门,比赛同样分为两队进行对抗,各十二人。 赵元溪望着远处的那群人,忽得笑了起来。 她们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能称得上有些滑稽,但她们就那样笑着、奔跑着,比她在这里见过的许多人都似乎要活得肆意一些。 仿佛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又或者是未来的她们。 赵元溪捡起一颗球,拍了拍,手感十分糟糕,但不妨碍她们玩得足够开心,“或许应该给她们重新做一套合适的衣服。” 既然是蹴鞠队,怎么可以没有她们的队服呢? 何况当下女子穿得直裾袍实在不适合运动,古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现有她赵太后改服踢球。 李牧曾让这些人换上男子的衣服,但他的提议被不少人否决,他倒是想知道太后让她们换衣,她们又会如何抉择? 第218章 骑装 赵元溪回头问李牧,“你觉得骑装怎么样?” 骑装融合了胡服的特点,上身是交领右衽的上衣,袖口偏窄,腰间会使用腰带固定,下衣则是收紧的连裆裤,脚底下穿的是皮质的短靴。 若是骑兵会加上甲衣,不过现在只是踢蹴鞠而已,倒不需要这些。 第153章 赵元溪自己就有几套骑装,穿着比平日里的那些宽袍大袖方便许多,弯弓射箭骑马都行,把那款式稍微改动一下,就能当做蹴鞠的队服了。 “太后若能说服她们穿上,臣自然无意见。” “听李将军的口吻,似乎这蹴鞠队令你十分为难?”赵元溪笑着打趣。 “臣毕竟是男子。” 哪怕他将这群人视作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但男女之别他也没办法无视。 赵元溪噗嗤笑出声,促狭地道,“没想到领数十万兵马的李大将军,对着手下人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可我觉得李将军不必如此顾虑,敌人并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就会手下留情,你如今对她们越是宽容,将来面对敌人时她们便越弱小。” “远有匈奴人,近有蒙小将军,这都是她们要面对的敌手。” 李牧怔愣,垂着眸面露歉色,“是臣思虑不周。” 赵元溪笑了笑,“毕竟是头一遭,习惯了就好。” 这边说着话,一颗球迎面朝他们飞过来,没等其他人动手,赵元溪条件反射似的抬腿飞踢,身子瞬间扭转,不偏不倚地踢中了那颗球,脚尖的力量传至球上,球身被巨大的力量挤压变形,旋即飞速弹射出去,正中那球门,球最后砸在草地上,生生留下个深坑。 众人惊愕地看着她。 那群散落在蹴鞠场的球员纷纷围了上来,“你好厉害啊!” 赵元溪含笑不语。 李牧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看着被砸穿的草皮,表情凝固在脸上。 赵元溪知道自己刚刚很帅,可她现在状态不是很好,要不是为了能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她现在应该扶着腰直接躺下开始嚎叫。 硬件跟不上,她有力也没处使。 她刚刚扭到腰了! “你叫什么呀!是李将军带来指导我们的吗?”女孩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她,一脸的佩服。 长今扶住了赵元溪,冷着脸呵斥,“这我秦国的太后!” 这群女孩眼睛更亮了,“您就是那位太后吗?您可真厉害!连蹴鞠也这么厉害!” 赵元溪对于别人的夸赞,向来十分受用,“你们将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厉害。” “嗯,我们会的。” “那您是来看我们练习的吗?” 赵元溪笑着点头,“你们学得很快。” 这群女孩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害羞地低下了头。 “不过我觉得你们还能做得更好些,只可惜你们身上的衣物束缚住了你们。” “可是我们都是这样穿的呀!太后娘娘也要我们穿男子的衣物吗?”小姑娘怯怯地问。 赵元溪捕捉到了那个也字,好笑地看了一眼李牧,触及到太后的目光,李牧面色不太自然地扭过头去。 “衣服除了用于避体,还得根据不同的场合穿不同的衣服,你们若是下地,总不会也穿这衣裙吧?” 当下虽讲究男耕女织,但这并不代表女子不会参与田间的劳动,若是家中男子服役、外出谋生,或者死亡等各种缘由无法参与耕种,那她们将会成为家中农业生产的承担者。 下地干活之时,当然不会穿这些衣裙。 众人面面相觑。 “不用担心没有布匹,等会我让人送些过来,你们按照骑装的样式给自己做一套合适的衣服可好?不必拘泥于当下的款式,只需满足方便好看的要求就行。” “也可以做的好看吗?” “当然可以,我喜欢看漂亮的东西,不过不能只好看,还得适合你们活动。” “我们知道了!谢谢您。” 赵元溪摆摆手,微笑着,“你们继续练习吧!我就不打扰了!” “您这么厉害,要不要跟我们踢一场?” 若是之前,赵元溪或许还有心情同这群人比试一番,可现在她只想回去治一治自己的腰。 她扯着嘴角,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你们去吧!我就不必了!” “今日你们练习时间还没有到,快些回去!”李牧出声。 那群姑娘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人一离开,赵元溪就直接瘫倒下去,幸亏长今扶了一把。 赵元溪按着自己的腰,一只手抓着长今的胳膊,苦着脸道,“我的老腰啊!我不行了!长今,快带我回去!” 李牧猜到赵太后可能受了点伤,不曾想竟如此严重,“臣这就唤军医过来!” “先带我回营帐。”赵元溪有气无力道。 李牧手足无措之际,长今已经将人背了起来。 “长今,你是不是生气了?”赵元溪趴在长今背上,见她一直不说话,有点心虚地问。 “奴婢不敢。” 赵元溪小声道:“不敢,那就是生气了,但不敢发泄出来,我那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腿,不是故意逞强的。” 谁能想到她只是接个球而已,就差点把自己搞成残废,要不下次还是跟系统商量改造一下自己这脆皮的身体。 这动不动摔胳膊断腿,实在耽误事。 长今垂着眸,“奴婢没有责怪您,奴婢只是在责怪自己。” 她不该放任太后处于任何危险之中,那颗球明明她可以接住的! 太后受伤,她有大半的责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球是别人踢的,是我自己愿意接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奴婢的职责是保护您。” “但我不是襁褓中的小孩,我会跑会跳,难道哪天我自己扭伤了脚,摔断了手,这也要怪你不成?” “看护不周,的确需要责罚奴婢。” 赵元溪叹了口气,“我不管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来了我这里你就得听我的,这是我不小心让自己受的伤,根本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若要追究你的责任,那我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你是我的护卫,不是乳母!” 何况乳母也没有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第219章 腰伤 长今低头不语,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这个倔小孩,实在令赵元溪又心疼又无奈。 赵元溪被小心地放在了床榻上,军医后脚赶到。 老军医摸了一把赵元溪的脊椎骨,疼得她龇牙咧嘴,脸都白了几分。 赵元溪很后悔,如果她不去耍那个帅,现在她就还能又跑又跳,不至于躺在这里,哭爹喊娘的。 “臣会给太后开些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药,只是若要完全痊愈,还需配合正骨推背的疗法——”老军医支支吾吾地不敢再说下去。 赵元溪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没关系,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奴婢也会。” 老军医连忙道,“那臣教女使手法,你按着这手法替太后娘娘按揉,明日臣再为太后娘娘请脉!” 长今的确会,老军医示范了一次,她便能直接上手。 赵元溪趴在床上,背后不轻不重的力气令疼得直抽气,双手紧扣在身下的被褥,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太后娘娘疼的话,可以喊出来。” 赵元溪整个人瘫倒下来,扭头看着长今微红的双眼,扯着嘴角笑道,“没那么严重,军医不也说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太后娘娘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长今低声道。 “若是大王知晓了,那定也是要责罚奴婢们的,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们,也请您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中了!” 长今知道自己再劝也没有用,只能用这个方式逼迫太后娘娘听话。 “你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哪怕奴婢不说,李牧将军、蒙小将军,还有随行的那些宫人,他们也会让大王知晓的!” 赵元溪顿时感觉头疼,嬴政那狗脾气,还真有可能会迁怒其他人。 “知道了,我向你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她一只手撑起半个身子,另一只手举起两根手指边发誓。 长今手下的动作没停,手一按下去赵元溪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掏空,整个人瘫倒下去,埋在被窝里,却还倔强得伸出一根大拇指。 赵元溪怀疑长今这是在报复自己,但她没证据。 之后的几天,她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没法四处跑了,连话本子都没有的看,赵元溪闲得都快长毛了! “你真的不让我出去吗?”赵元溪可怜兮兮地看着长今。 “您伤还没好,军医说了,您得在床上静养。” 赵元溪倒想在床上静养,但她实在待不住,哪怕让她看看外面的人也行啊! 躺床上静养真的就只是躺床上静养,她已经把床榻边刻了多少花纹来来去去数了好几遍,连头顶上的帷幔有几个褶子都被她数得一清二楚,那香炉冒出的烟如何产生,又如何消散在空气中,轨迹她已经能直接画出来。 再不让她出去看看太阳,她感觉自己要长蘑菇了。 “大王又派人送了书信回来,您可要看看!” 第154章 “看看看!”赵元溪迫不及待地从长今手里接过那封书信,跟着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卷丝帛。 她觉得有些奇怪,自从雍纸送到了秦王宫,平日里他们互通书信便没有用丝帛传消息,怎么这次突然正经起来了。 打开那封折叠的书信,赵元溪这才明白了缘由。 这丝帛并非是给她的,而是给李牧和蒙恬的诏书,是关于组建护卫队的诏书。 嬴政没有同意她组建女兵的要求,赵元溪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此事可能会涉及到秦国的官吏组成,不过他这么果断地拒绝,还是让赵元溪忍不住骂了几句,“老古板!一群老古板!” 可当看到那些许诺的赏赐,她又哼哼唧唧地道,“算他们还要脸!” 虽说没有赐予爵位,但有实打实的土地和钱财也算不错。 现在秦国的军功爵制度的弊端还没有显现,但赵元溪却知道,这些低等级的爵位将来会大幅度贬值,但凡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个个身上都有军功,他们爵位的确有了,到时候那些赏赐却不一定能兑现了。 赵元溪将信收了起来,看着忙碌的长今,突然问道,“长今,你想不想当女将军?” 长今手一抖,手里的茶壶差点摔在了地上,还好她反应够快,垂着眸道,“奴婢只想跟在太后身边。” “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 长今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她满腹才华,能文能武,不该在她身边埋没。 “伺候您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呢?”长今皱眉,满脸地不同意。 赵元溪只能作投降状,笑着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走得更远一些。” 她又晃了晃手里的那卷绢帛,“你可知这是什么?大王同意在云中郡组建护卫队,虽然不归属于秦军,但能靠自己获得军功赏赐。” 别人或许得不到官职,但长今绝对可以,哪怕现在的制度不行,赵元溪也能把她举荐上去。 长今握紧了拳头,固执地道,“太后是对奴婢厌烦了吗?是因为奴婢这些天一直掬着您?”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对你厌烦呢?”赵元溪瞪大眼睛,连忙解释,“你若是愿意待在我身边,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这世间除了我需要你,还有许多人需要你。” 正如当初赵元溪设想的那样,这个时代需要榜样,尤其是女子,在各方各面都需要有人做先行者。 自古以来,女将军并非没有,但这个时代缺一个像长今这样的女将军。 长今皱眉,“太后娘娘是想让奴婢带领这支护卫队?可奴婢的责任是保护您!” 她不关心其他人,那些平民于她而言不过是群陌生人,太后若想保护他们,她可以奉陪,但她做不到离开太后去保护那些人。 没有人比太后更重要,哪怕是大王! 赵元溪见她眉目坚定,心中不由一软,“我没有说你当了护卫队队长就不能保护我了,平日里你还是可以继续保护我的。” 长今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奴婢不是三岁小孩。” 第220章 教训 她没有分身之术,做不到带领护卫队的同时,还能留在太后身边继续保护。 谎言被戳穿,赵元溪有些不太好意思,却还是追问道,“你当真不想重振你曾祖父的荣光吗?” 封侯拜相,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长今低着头:“曾祖父封了君又如何,身死之后也只化为一抔黄土,什么也没有留下,这功名利禄奴婢要了有何用?太后不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吗?” 赵元溪磨牙,气得弹长今额头,“年纪轻轻,这般没有上进心!” “你连功名利禄的一根毛都没拿到过,怎就说不想要了!古有退隐的贤者,能不为利禄所扰,那是他们已经体会过,自然能轻言放下,可你尚且年幼,连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都未曾看过,就这般认命,岂非浪费你这一生?” “我并非要逼迫你当劳什子武将,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斩断你未来的可能性。” “可我留在您身边,不好吗?” 赵元溪鼻子一酸,将长今揽在怀里,又哭又笑道,“你这般可爱,我自然想将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但你又这般好,令我不忍将你留下。” 雏鸟恋巢不愿离去,可鸟儿终究是要飞向属于她的天空的。 长今整个人半靠在太后怀中,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艰难开口,“若是奴婢令您失望了,奴婢并没有那么厉害,怎么办?” 她虽跟着父亲学了些兵法武术,但也不过只是比旁人稍稍厉害一点,如何能让太后寄予厚望? 儿时,她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长大了些,她发现父亲其实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于是她只能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她的曾祖父,可知晓了曾祖父故事之后,她发现曾祖父很多时候也都无能为力,等她进了宫,到了秦王身边伺候,发现秦王同样也是如此。 这些比她厉害的人都无法挣脱束缚,她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那么厉害也没关系,只要尽力了就行。”察觉到长今此刻的忐忑,赵元溪轻抚着她的后背,眨眨眼道,“若是你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好了,那就回到我身边,至少你能将我照顾的很好。” “那太后还要奴婢留在这!”长今语气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抱怨。 “可我喜欢看长今骑在马上,挥舞着长剑自信的模样。” “太后明明是谁在你面前舞刀弄枪,您都喜欢。” 赵元溪不服,“谁说的!那几个满脸胡子,尖嘴猴腮的人我就不喜欢。” 她也是很挑的好不好!别说得她好像见一个就能爱一个!她不过是好看的人多看了几眼,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长今不禁低着头偷笑,“那或许奴婢该庆幸自己长得招太后娘娘喜欢?”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只是是个喜欢看皮囊的人么?像长今这样的,哪怕长得怪模怪样,我也很难不去喜欢!” 明知晓太后惯会哄人,可长今听着还是忍不住心里高兴。 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做护卫队的队长。 但有个前提条件,太后没有回咸阳之前,她依旧得留在太后身边,太后回了咸阳之后,得把柚给调回来照顾。 前者赵元溪爽快答应,后者倒是让赵元溪有些觉得奇怪。 “柚在雍城好好的,将她召到咸阳做什么?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啊!” 长今幽幽瞅了一眼太后,“太后身边的确不缺人伺候,但能劝得动您的却一个都没有!” 这世间估计也就两位公子,能劝得动太后,或许还能再加一个大王,柚已经是为数不多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的人了。 两位公子年纪太小,反而经常被太后忽悠,大王整日忙着政事更无暇顾及,若是章侍卫在的话,或许还能替她,可如今章侍卫也被调走了,她思来想去也只剩下柚。 “我又没乱来过。”赵元溪辩驳,怎么好像她身边人不在了,她就会胡来一样! 不过赵元溪又开始琢磨起来,跟着她从雍城来的人都被她派了出去,好像她手底下真没几个能用的人了。 “但您行事总是过于鲁莽,不顾自己的安危,您是太后,很多事情本不该亲力亲为。”或许是因为将不会在太后身边伺候,长今说话毫不客气。 她这是被教训了! “我鲁莽?”赵元溪指着自己,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长今正色道:“这已经是您第三次受伤了。” “这不都是意外么!” “真的只是意外吗?” 赵元溪对上长今严肃的眼神,只得投降,“别没大没小的,给点面子!下次我不会这样冒险就是。” 长今垂眸,低声道,“既然您不需要奴婢在您身边保护,那请您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奴婢担心,若您出事,奴婢也不会苟活。” 赵元溪一怔,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不会的!我身边有那么多护卫,反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长今低头应声。 因并非授予官职,只需要蒙恬、李牧两人同意便可。 护卫队接受秦国官方的掌控,官府会提供一定的粮草,但物资却是有限的,赵元溪分出马场的部分利润用以供给这些护卫队的日常用度。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想让护卫队能长久存在,那他们必须得找到能养活自己的方法。 长今征调了一群人承接匈奴至云中郡来往行商的防护工作,类似于跨国的镖局,秦军无法深入匈奴腹地,但这些护卫队的人可以跟着行商往返。 遇上不讲道理想强抢的匈奴人,若是能打得过就将他们揍上一顿,打不过他们也能带着行商跑路,若是还跑不过,一般匈奴人也不会对行商赶尽杀绝,洗劫一番后便会将他们放回去。 毕竟大部分的人只图财,没想断了自己以后的货源,他们还需要这些行商给他们提供粮食和布匹等重要生活用品。 第155章 赵元溪没想到长今这么快就解决了自己的后勤问题,由护卫队直接转型为跨国镖局,这实在是一步妙棋。 第221章 比赛 匈奴为何难以消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中原王朝难以寻得他们王庭的位置,跟着这些行商屡次来往于匈奴部落之间,倒是有助于了解他们的情况。 不过这只是赵元溪内心的想法,如今秦国无意动匈奴,这段时间也算得上是边关地区难得的和平时期。 云中郡大开发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赵元溪带他们继续开发这片土地。 前套地区只是为了填饱十万赵人的肚子,虽然给他们争得了三年在这里稳定下来的时间,可三年之后他们还需同其他秦人一样缴纳田租地税,何况她是要将这里打造成塞上粮仓,仅仅这些地还远远不够。 赵元溪又分出了一些人跟着郑国开挖河渠,不仅在前套地区修渠筑堤,同时也调了人前往后套和西套地区一起开发。 转眼春耕结束,那些开垦出来的地已经播下了种子,只等着秋季收获。 众人也终于能稍稍休息一会。 当初赵元溪定下的蹴鞠比赛,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要开始了。 比赛队伍总共有八队,六支男子蹴鞠队,两支女子蹴鞠队。 这些队伍六成以上都是赵人,有些则是来自于秦人,甚至还有少部分其他诸侯国的人。 每支队伍各有六人,两边各有裁判替他们计分,也同时维持现场的秩序。 场地面积比现代的球场略小一些,四周用木台垒高,便于其他人观看。 赵元溪跟着李牧和蒙恬一同坐在东边的看台之上,她左侧坐着李牧,右侧坐着蒙恬,或许是两人都在这比赛上花了不少的功夫,他们此刻面色都十分严肃。 赵元溪左右看了看,见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的方向,忍不住打趣道,“两位将军要不咱赌一赌今日谁胜谁负?” “臣自是相信臣的队伍能赢!”蒙恬看向李牧,半点不服输道。 李牧笑了笑,“臣也自信自己不会输,太后娘娘才应该决断我们谁胜谁负!” 本想看热闹,结果自己反而成热闹了。 赵元溪对上这两位将军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忽得感觉自己压力倍增,还真是选哪个都不对! 她干笑着,“咱先看,先看!不是还有男子蹴鞠队么?这总共六支队伍,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六支男子蹴鞠队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六队,他们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当初给女子蹴鞠队换衣服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也得了一套新衣,都是按照他们选择的颜色定制的。 这六支队伍秦人赵人都混合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国与国之间的差异,只看他们更倾向于哪一队了。 “臣赌去疾那队能赢。”李牧淡淡开口。 赵元溪探出半个脑袋,在人群中开始搜寻去疾的踪迹,果然没一会她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去疾是在甲队,身上穿的衣服主色为黑色,腰间用皮革制成的腰带束着,衣领上用的是白色的棉布,上面还绣着黑色的卷草纹,脚下蹬着一双牛皮短靴,瞧着倒是格外的精致。 赵元溪同意地点点头,“看着确实挺精神。” “臣倒是觉得臣的副将更有胜算。” 蒙恬的副将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过他留着短胡子,看着比去疾年龄大上不少。 “的确瞧着很稳重的样子!”赵元溪也赞同地道。 李牧侧过脸,笑着道,“太后难不成觉得哪个都好?” “都是我大秦的子民,当然哪个都好了,不管谁胜,我都有奖赏,输了那也不会空手而归。”赵元溪理所当然,论端水,她还没输过! 她的目的是团结这里的人,谁胜谁负并不重要。 李牧低声笑着,“太后果真慷慨。” 这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 赵元溪自从被长今教训一通之后,总感觉谁跟她说话都有点阴阳怪气。 她轻咳一声,“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只要你们开心,这些俗物又能算些什么?” 长今替赵元溪送上来了茶点,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锋,“太后娘娘,这是奴婢按照您的要求制作的乳茶,您尝尝味道可对。” 赵元溪感激地瞧着长今,果然是她的好长今,就是贴心! 她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牛乳混着茶香,带着焦糖的味道,比那些奶茶的味道还要好些! “果真好喝!两位将军也快尝尝!” 李牧在边关待得久,喝过不少各种牛乳、羊乳制成的饮品,跟着端起大碗喝了一口,眼神瞬间亮了亮,“这牛乳之中竟加了茶叶。” 他琢磨着口中的味道,又道,“味道甚是甘甜,还加了糖,只是那股香味来自何处?” “的确是加了糖,是用红糖煎制成的,会有一股淡淡的焦香。” 李牧平日里喝咸的乳茶更多一些,突尝了这甜味的乳茶,虽觉得味道不错,但还是有些不适应,喝了两口便放了下来。 倒是蒙恬对于这些东西来者不拒,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碗,满足得擦了擦嘴,又偷摸得望向长今那边,盯着她手中的茶壶。 “蒙小将军可还要用一些?”赵元溪笑着问。 “多谢太后。”蒙恬立马回道。 长今得了命令,又给蒙恬添了一碗,他看着又装满了的茶碗,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次他倒没有像之前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细细品味了起来。 赵元溪越看越觉着有意思,原来蒙恬大将军竟喜欢吃这些甜食。 “蒙小将军可喜欢甜点?这里还有些甜点心,可要再用一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赵元溪将自己面前的茶点往蒙恬的方向推了推。 蒙恬霎时间尴尬地僵坐在那里,有种自己隐秘的癖好被人发现后的不知所措。 他将茶碗放回案几上,颇为正经地回答,“多谢太后赏赐,臣并不饿。” 赵元溪笑眯眯地道:“那你想吃便吃,不用顾忌我们。” 他们三人中就数蒙恬岁数最小,但平日里他却是他们中最为正经的那个。 赵元溪还以为他就是个小古板,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第222章 挖她墙角 蒙恬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只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脸严肃。 赵元溪转而望向李牧,“李将军可要来些,大王平日里也喜爱这些的,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心意。” 蒙恬耳朵悄悄动了动,视线往回转了一点,眼前的糖糕和酥饼,色泽诱人,看着令人食欲大开。 见李牧动手了,蒙恬手指动了动,跟着也拿了一块糖糕。 赵元溪如同奸计得逞般朝李牧偷偷眨了眨眼。 一块糖糕对于蒙恬这么大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三两口就吃掉了,不知不觉间一碟都没了。 手扑了个空,蒙恬这才回过神,慌张地看向四周,见没人注意,有些为难地盯着那盘空碟子。 直到长今出现,将那空碟子换下去,又添上新的茶点。 他不由露出感激的眼神,长今只瞥了他一眼,随即在太后身后坐下来。 蒙恬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转过头又恢复了他大将军的严肃模样。 赵元溪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蒙恬这小表情实在太精彩了! 平日里看习惯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他还是个吃货,还是个有点乖的吃货! 赵元溪忽而有些明白了为何嬴政去世后,秦国朝堂上下能被一个赵高玩得团团转,诚然有秦国制度缺陷的原因,但跟这些大臣也逃不开关系。 说好听一点就是他们在嬴政手底下被养得太过单纯,缺乏政治敏感度,说难听一点就是缺乏主观能动性,在嬴政的威慑下生不出半点忤逆之心,以至于死到临头估计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若是精明强干的君主,有这么一般听话能干事的臣子,自然皆大欢喜,可若遇上昏君佞臣的组合,这些傻憨憨就只能成案板上的肉了。 想到她的小扶苏也是这么一个傻憨憨,赵元溪心中忍不住叹息,养孩子真不容易! 不仅得护着他们健健康康长大,又得防止他们长歪,还得担心他们会被人欺负不知道怎么还手。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是甲队赢了一球,赵元溪望着底下放肆大笑的去疾,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反正敌人来了将他打回去就行,也没那么难吧! 六支球队很快分出了胜负,李牧和蒙恬支持的那两队都晋级成功,下午会是女子组的比赛,晋级的三队两两对决。 赵元溪腰伤才好没多久,长今将她看得死死的,不准她乱跑,以至于她想去底下跟那群姑娘活动都没机会。 决赛场人来得更多了,不仅看台上站满了人,连底下也围了一圈又一圈,都是来给他们加油助阵的。 战鼓骤起,打破了周围的喧闹,人群仿佛被瞬间点燃。 第156章 场内热闹的氛围感染了底下的蹴鞠队员,他们奔跑地越来越快,每一个飞踢都泥星四溅。 那球还未落地,一道身影便已飞身凌空接住,足勾微转落地后,去疾已然从人群中穿了出来,面对三人的阻挡,他忙疾身躲过,忽得有人飞铲而来,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上。 身体直接的碰撞,让他们跌倒在地上,顾得不此刻的伤痛,两人立马起身追击,球再次落入去疾脚下,鞠室就在他面前,他脚背绷直,一记重踢,那球如流星般飞出,从鞠室的斜角处横闯进去。 甲队率先夺下一分。 不过丙队也并非那般不堪一击,比分一直紧紧咬着,直至赛点关键时刻,甲队终于才拿下关键一分,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甲丙戊三队,各自赛况甲赢了两次,丙一次,戊零次,胜负已然确定。 赵元溪笑道,“看来李将军赌赢了。” “那得多亏了太后娘娘让去疾跟了臣。” 这话说的,好像她故意给了他外援一样。 赵元溪瞅着李牧,总觉得来了这云中郡之后,这李将军似乎有点放飞自我了。 女子的比赛很快开始。 相对于男子身体撞击的刺激感,女子显然更温柔些,赵元溪瞧着她们换上的新衣服,拉着长今的手,“你觉得好看不,要不要给你也准备一套!” 好飒的一套衣服,长今穿着肯定好看。 “奴婢已经有一套这样的衣服了。”长今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嗯?”赵元溪疑惑地看着她,她不记得自己有给长今做新的衣服啊! 不仅长今面色有些奇怪,甚至旁边的蒙恬也好像有点古怪。 赵元溪悄悄翻了个白眼,又没有说给他做衣服,他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谁给你做的?” 李牧肯定不会,他连说服那些女蹴鞠队员换新衣服都没做到,难不成是蒙恬? 赵元溪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正要开口,一阵鼓声传来,比赛结束。 蒙恬那队赢下了这场比赛。 蒙恬还没来得及庆祝胜利,便对上了太后那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他不敢出声。 “你赢了。”李牧坦然道。 蒙恬低着头,不知怎得紧张地背过手去,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还得多亏长今女使。” 呵—— 赵元溪不说话,只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给看穿! 长今解释:“奴婢只是去陪练了几次,那衣服是蒙将军给奴婢的谢礼。” 毕竟是她秦国人,蒙将军开口了,她也不好推辞。 赵元溪揉揉长今额间的碎发,语重心长地道,“下次别随便收男人送的东西,今儿个送你衣服,下次就不知道会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呵,敢挖她的墙角,不想活了! “奴婢晚些便将东西还回去。”长今点头,她之所以收下那衣服,只不过是为了在陪那些女子训练时,方便行事而已,既然太后不喜欢她收别人的东西,那她自然不会再收。 蒙恬想解释自己不会送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见太后瞪过来的眼神,莫名又有些心虚。 难道送女子衣服当真不合适吗?可是那些蹴鞠队的人都收了,也没人说不可以啊!李牧将军不也给他的队员准备了衣服么! 蒙恬不理解,但他不敢问太后他哪里做得不对。 第223章 高调示爱 知晓了长今同蒙恬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赵元溪瞧蒙恬的眼神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和善。 “太后娘娘!”蒙恬硬着头皮提醒,应当给那些蹴鞠队分发赏赐了。 呵——她眼睛没瞎,不需要他来提醒自己! 赵元溪冷着脸起身,走到众人跟前之时才换上了和煦的笑容,依着之前的决定给那些蹴鞠队挨个赏赐。 男子前三,甲队每人赏赐了一头羊,另赏了两锭金子,丙队每人都给了一头羊和五吊钱,戊队则一人获得了一头羊和两吊钱。 至于另外三队每人赏了两吊钱。 女主蹴鞠队,因参与的人并不多,分不出一二三,为此每人都赏了一头羊,两吊钱,赢的那队再给了一锭金子。 知晓了这比赛的奖励,来看比赛的那些人不由捶胸顿足。 一头羊的价格都能抵得上他们辛苦一个月赚的钱,何况牛羊这种东西并不好买,早知道奖励如此丰厚,不如让家中的孩子们过来比试比试,能领一只羊回家都行! 还有那赏钱,他们攒半年都不一定能攒出这么多的钱。 让自家孩子出来参赛的,此刻心中窃喜,那些没能拿到奖励的,只能期盼下次比赛,他们家孩子还能参加。 所有的蹴鞠队的人站在看台之下,接受着赵元溪的祝贺,同时他们也朝赵太后道谢。 鼓声阵阵,比赛进入尾声。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下,漫天的云彩犹如一张画卷展开,鞠城中央升起了数堆篝火,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嬉闹起来,空气中四处散发着烤肉的味道,热闹异常。 赵元溪也想下去玩,瞅见旁边的蒙恬,冷哼一声,“长今,咱们去吃烤肉。” 察觉到太后的防备,蒙恬眉头紧锁,“李将军,我是得罪太后了吗?” 难不成因为他吃点心吃太多,被太后嫌弃了? 李牧好笑地看着蒙恬,“你觉得长今女使如何?” “长今女使文武双全,实乃当世奇女子,我自是十分佩服。” 李牧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只是这样?” “那还能怎么样?” “哈哈哈!”李牧大笑,“你可有娶妻?” 蒙恬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慌张地解释,“我断没有轻慢长今女使的想法!” “原来如此。”李牧明白了,感情是两人还郎没情,妾也没意,顶多只能算是互相欣赏的状态,或许应该说蒙恬单方面欣赏长今。 “那你为何送人衣物?” “长今女使替我训练蹴鞠队,我见她同其他人衣服不一样,便也给她备了一套……”蒙恬声音越来越弱。 赠罗衣、香囊都有定情之意,他这行为的确孟浪了。 他红着脸小声辩解:“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这话你得说给太后听,她觉着你想带走她身边的人呢!或许你还得跟长今女使道歉。”李牧没想到,他这一把年纪,还要为小年轻之间的关系谋算。 “不过我看长今女使似乎也并不在意,估计跟你一样,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蒙恬手指微蜷,垂着眼道,“我知道了,多谢李将军!” 李牧摆摆手,笑着道,“若是蒙小将军家中尚未有妻妾,长今女使虽身份低了些,倒也当得蒙家妇,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 李牧后知后觉般地道:“你是觉得她配不上你,的确!这罪臣之女,如今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侍女,配你这个大将军的确是她高攀。” “李将军!”蒙恬声音陡然放大,“长今女使才情卓绝,武艺非凡,亦有铮铮傲骨,放眼天下男儿,都无几人能及,大王也早还白老将军的清白,何谈其身份低微。” “蒙恬如今不过一粗鄙武将,学识浅陋,胸无点墨,即便是高攀,也是我高攀的她!” ……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齐齐地看着蒙恬。 赵元溪瞳孔微缩,她刚刚没听错吧!这小王八犊子,果然在觊觎她的长今! 不过看在他说了几句人话的份上,她暂且不将他直接丢出去。 蒙恬话一说完,便觉不妙,察觉到四周投过来的视线,恨不得此刻以头抢地,慌张地看向长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是这个意思,不是——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想冒犯你。”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脸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长今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多谢蒙将军夸赞,奴婢愧不敢当。” 众人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你就这样回答吗? 是他们刚刚产生了错觉不成,难不成耳朵听漏了? “太后娘娘,您不是要去吃烤肉吗?” “啊!”赵元溪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可见长今眸色冷静,她也倏地平静下来,“好!” 赵元溪转头看着蒙恬他们,“你们不去吃点其他的东西吗?我可是让人送了不少的好酒好菜过来,今夜你们可以敞开肚子吃!” 她带着长今钻入了人群之中,徒留他们还在原地发愣。 不少人面露同情地看着蒙恬,这是被拒绝了吧! 尤其是蒙恬的手下,难为他们将军老大不小的,也没娶个妻,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当众示爱,却被如此果断的拒绝了。 若换做是他们,估计他们已经抱头痛哭,将军不愧是将军,面对如此打击,竟面色没有丝毫改变。 李牧拍了拍蒙恬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喝点?” 第157章 蒙恬僵硬着转过头,看着李牧,机械般地应声,“好。” 蒙恬并没有非娶不可的想法,实际上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动过同长今姑娘在一起的念头,不过是觉得她哪里都好,会喜欢她也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竟被拒绝的如此彻底,连同他多说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蒙恬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时而懊悔自己的莽撞,时而难过自己刚被点燃的爱情小火苗就这么被熄灭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多喝了好些杯酒,抱着酒坛子就开始嗷嗷哭,李牧上前拉扯他,他也不肯松手。 第224章 舞乐 李牧只得在他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浊酒,望着天边升起的新月,听着旁边人嘀嘀咕咕地酒后痴言,眉间染上笑意,“傻小子。” 蒙恬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盯着李牧,“李将军为何骂我?” “你没醉?” “我酒量尚可,区区一坛酒,如何能喝醉?” “不想长今姑娘了?” 蒙恬耷拉着脑袋,将怀中酒坛子抱紧了些,“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强求又有何益?” “倒也没那么糟糕,长今姑娘对你还是不错的,待你至少比对其他人要好些。” 跟着太后这么长的时间,李牧对长今也算有些了解,这姑娘面冷心也冷,除了太后似乎没什么她在意的东西,她能答应帮蒙恬,就已经很是不容易,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在秦王的面上。 不管原因是什么,蒙恬在她那至少能算得上特殊。 蒙恬四处搜寻,找到了长今的身影,见她正在给太后烤肉吃,声音满是怀疑,“真的吗?” 李牧大笑,“你总不能以为自己能和太后相比吧!” “我没有。”蒙恬面露羞赧。 “太后很快就要回咸阳了,长今姑娘会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你若还有心,那就抓住这个机会!” “要不然等你立下大功后,求秦王给你们赐婚,但那时候长今姑娘还是不乐意,估计你也没啥好果子吃,不过,我还是很看好你的!”李牧拍拍蒙恬的肩,旋即将他身旁的一坛酒给捞了去。 蒙恬垂下眼眸,手里的酒喝着也没什么滋味。 篝火噼里啪啦地爆出火星,照亮了周围人脸上的笑,众人围成一团,载歌载舞。 秦地民乐粗犷雄浑,击鼓作舞,动作大开大合,颇为雄壮,而赵地的舞乐受到了周礼的影响,节奏明快,以丝竹之声为伴。 两者之间虽有不同,但其感染力却一样能直抵人心,四周皆是欢歌笑语,令人踏入其中便抛去了所有的烦恼。 赵元溪刚烤好几串肉,正想分长今一串,却见她眉头紧锁,面露愁容,“来尝尝我的手艺!” 长今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接过赵元溪手中的肉串,“多谢太后。” 赵元溪无奈笑了笑,“在想蒙恬?” “嗯。” 闻言,赵元溪脸黑了些,却也只无奈道,“你若真喜欢他,我也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只是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还得两人合适才行。” 虽然蒙恬长得不错,人又高又壮,但显然也是个犟种,两个犟种加闷葫芦凑一块,赵元溪都担心他们哪天吵架,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而吵。 若是找个文弱的书生,长今倒还能以武力震慑他,可两个都是武将,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万一长今输了,凭她这性子,断是不可能让旁人知晓的,到时候就只能吃闷亏! “奴婢只是在想如何将衣服送还给他,并没有要嫁与他的意思,今日不过是蒙将军的一时戏言,奴婢并未放心上,太后娘娘不必担心。” 长今心里清楚,蒙恬只是觉得她同别的女子不一样,所以心生了些好感,但这好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爱慕自己,若是他身边出现和她一样能骑马耍枪,领兵打仗的女子,他也会一样对待。 只不过现在刚好出现在他身边的是自己。 但蒙恬今日这番狂语,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而她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长今如此态度,令赵元溪都不免有些同情蒙恬了,这小子,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上长今,哈哈! 赵元溪瞅了一眼蒙恬的方向,见他还搂着酒坛子发呆,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一定就是戏言。” 许是情至深处难自禁!不过赵元溪可没想替他助攻,自己的媳妇,自己争取去,靠别人帮忙算什么本事!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围了不少女子,都是蹴鞠队的人,她们被侍卫拦在了外面,正眼巴巴地瞅着赵元溪这边。 赵元溪朝侍卫摆手,“放她们过来吧!” 那群女孩瞬间将赵元溪围住,叽叽喳喳地感谢起来,同时也对长今感激不已。 “若只是道谢的话,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不用如此。” “我们还有一件事求您。” 赵元溪眉梢微挑,“说吧!我听着呢!” “听闻长今女使如今管着护卫队,我们几人虽不如女使那般厉害,但也想出一份力。” 她们能来这里踢蹴鞠,本就是家中叛逆的那个孩子,踢蹴鞠是她们迈出去的第一步,加入护卫队是她们走出去的第二步。 “护卫队并不限男女,若你们愿意,明日可以来找我。” “多谢女使!” “谢女使!” 如今的护卫队女子并不多,除了些家中实在困难,需要女子外出寻生计,而无奈加入的人,大多数人家并不愿让她们加入护卫队中训练。 如今多了这么一群人,算是不错的讯号。 赵元溪瞧着也高兴,招呼着她们问,“你们吃了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 “没吃的话,在我这里吃些再回去吧!” 她烤的多,而且还有一位膳夫替她烤肉,摆在她面前的这些肉,她肯定是吃不完的。 一群十五六岁的姑娘,胃口实在不算小,没一会便将那些肉吃了个干净。 “真好吃!” “原来烤肉是这个味道啊,真香!”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多的肉呢!” 平日里不怎么进油水,突然吃这么些肉,赵元溪担心她们身体会有不适,又让人送了些解腻的清茶过来。 “太后娘娘,您真好,待我们如此宽厚,还给我们肉吃。”女孩仰着脸,甜甜地笑着,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赵元溪忍俊不禁,都是些心思纯净的孩子,瞧着实在令人心里软软的。 有人大胆提议,“太后娘娘可喜欢歌舞,我给你跳舞可好?” 赵元溪来了兴趣,笑着点头。 丝竹之声响起,那人几步便走到了篝火前,旋开步子,衣摆吹乱了火光,手指翻飞,足尖微点,像是在踩着节拍,周围人被她带动,跟着一起跳了起来。 第225章 送别 赵元溪蠢蠢欲动,被长今一把按住,长今无奈道,“太后娘娘,你腰伤才刚痊愈,莫不是您还想再躺几天吗?” 她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只能老实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热闹。 “那长今怎么不去同她们一起?” “奴婢不会。” “真不会?” “奴婢不敢欺瞒太后。” 赵元溪耸耸肩,望着热闹的人群感慨道,“他们的快乐真简单。” 长今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因为您给了他们指了一条活下去的路。” 若是当初太后没有将他们迁到这里,他们现在依旧只能在赵国的土地上四处流浪,过着饥饿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或许还会更加残酷。 长今清楚,当粮食不够时,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赵元溪轻笑,“或许吧!” “过两日我就要返回咸阳了,你不要不舍得我。” 这声音仿佛从远方传过来一样,令长今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奴婢知道,奴婢会替您收拾好东西的!” 赵元溪将她的脸给掰过来,抚去她额间的碎发,“不要难过,这世间如此的大,你的世界不该只有我,还有许多你应该去感受的东西。” “奴婢知晓了。”长今垂下头,将脑袋抵在赵元溪的肩膀,“太后娘娘您在咸阳等我,我会努力靠着自己的力量回到您面前的。” 赵元溪微愣,随即笑着摸了摸长今的后脑勺,轻声道,“好,那我在咸阳等你。” 人群散去,四周恢复了宁静。 之后的两天,赵太后将回咸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云中郡。 这时候众人才惊觉原来赵太后当真是秦人的太后,而她现在就要回去了! 孩童啼哭起来,“娘娘回去了,那我们是不是要饿肚子了?” 在小孩的记忆中,他们常年吃不上饱饭,可自从赵娘娘出现,他们便有了饭吃,如今她要走了,自然会让这些孩子回忆起过去那些吃不饱饭的时候。 相比于小孩朴素的愿望,大人想得更多一些。 第158章 有人担心道:“赵太后走了,那些秦人会不会欺负我们?” 虽一同相处了小半年的时间,但秦人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并没有褪去,尤其是这里并非他们的故土,更让他们觉得心慌。 “赵太后在时,他们尚且会收敛些,等她不在了,那咱们岂不是想找人做主都没办法?” “听说赵太后将她的女使留了下来,有她在,那些秦兵也不会那般嚣张吧!” “区区一个女使能做得了什么?怕不是秦兵呵斥一番,她就不敢说话了!”有人忍不住抱怨。 周围人面色古怪地瞧着他,“你还不知道吗?这位女使可厉害了,不仅能上马杀敌,手底下还养了一群人,说是秦国的护卫队,依我看这不就是太后的亲兵么!” “女子还能带兵?” 家中有孩子加入护卫队的人呛声道,“女子如何不能带兵了?我家女儿前不久从蹴鞠比赛中赢了一锭金子回来,都说是那位女使教得好!那蹴鞠队教得好,带兵也一样能带好!” “吵什么,不是有人早加入护卫队,让他们说说是什么情况呗!” 从护卫队休沐回来的人,见他们纷纷看向自己,故作高深,“这长今女使实乃女中豪杰,不,就算是在男儿堆里,那也是豪杰!听说连秦军的主将都对她佩服不已!” 有去看过蹴鞠比赛的人,争辩道,“岂止是佩服,那秦军主将分明是爱慕她,还求而不得!” 听着这样的八卦,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一时间长今的名号竟在赵人中流传开来,虽然中间夹杂了些情爱故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这位赵太后留下来的亲信寄予信任。 蒙恬受命留守在云中郡,李牧则被安排去雁门郡同王贲他们会合。 代郡如今已经被攻破,代王嘉逃亡了燕国,代郡和雁门郡需要人留守,李牧曾是雁门郡的主将,便被分得了镇守雁门郡的任务。 众人在城外分别。 赵元溪要回咸阳,李牧将前往雁门郡。 平日里赵元溪虽有些不耐烦他们总是紧盯着自己,可现在真的要同他们告别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待诸位回咸阳,我再请你们一起吃饭。” 李牧笑着,“太后相邀,臣定是要去的。” 蒙恬自从酒醒之后,就不愿多见人,今日还是赵元溪时隔这么些天再一次见他。 他握紧了拳头,目不斜视地道,“太后一路保重!” 赵元溪轻笑,也懒得为难他了,就他这副模样,不用她给他挖坑,他自己就能掉坑里。 赵元溪朝他们颔首,“诸位保重!” 上了马车,她挑开车帘,见他们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只能笑着招手,示意他们快些回去。 一阵马蹄声传来,赵元溪惊愕地看着长今骑着马追上来,“你这是做什么?” 长今拉动着手里的缰绳,控制着马速放缓下来,哑着声音道,“奴婢送送您!” 赵元溪鼻子隐隐发酸,“好。”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长今骑着马就这么安静地跟着她旁边,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眼瞅着已经送了几十里的山路。 赵元溪让人将马车停下。 长今疑惑地看着她,也跟着停了下来,“太后您是饿了吗?” 赵元溪摇摇头,“你该回去了,不然等会就要赶夜路。” 今日天气并不算好,晚上可没有月光能够照路,到时候摸黑回去,哪怕长今武艺不错,赵元溪也不放心。 “好,那太后一路珍重!”长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朝车内另外几个小宫人道,“你们几个,当好好伺候好太后!” 那几个小宫人连连点头,“长今姐姐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太后娘娘的!” “那太后您先走。” 赵元溪点头让车夫驱车离开,见长今果真没有追上来,心中放松了些。 她隔着窗帘向后看,竟瞧见长今身边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两人站在一起,目送着她马车的离去。 赵元溪忽而笑起来,倒也没有那么笨! 第226章 毛诗 返程很顺利,赵元溪在邯郸休息了一阵,同时将琦玉也带了回去。 路过易阳县时,易阳县令毛亨出城迎接。 “此番只是途径易阳,毛县令不必执那些繁文缛节,天色渐晚,我等得在此留宿,倒是多有叨扰。”赵元溪还记得这位毛县令,若非他当初谏言,或许她还真不太会在乎这些散落在邯郸附近的流民。 毛亨行至舆前,作揖行礼道,“太后一路辛苦,今日亲临此处,实乃我易阳之幸,只是寒舍鄙漏,恐有照顾不周之处,烦请太后娘娘见谅。” 赵元溪笑着道,“不用如此紧张,我这一路岩穴破庙也不是没有住过,你那府衙再简陋,也有片瓦遮身。” 这一路上,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找个山洞或者破庙,再不济那就只能就地安营,只有到了城镇才能好好休息一会。 尤其是这一路崎岖的很,远不如秦国的那些驰道,这一路上简直是对她身体素质的严峻考验。 易阳算是邯郸的大县,人口有十几万之多,接连的战乱和灾荒对易阳连番的打击,但经过这小半年的重整,民众好在已经安定下来,虽不能说富裕,但至少饿死街头的人没有出现过。 赵元溪对他的工作能力表示认可。 毛亨闻言身形微晃,神色恭敬,“臣竟不知太后娘娘受此等劳苦,臣实有愧!” “我可没有同你抱怨的意思。”赵元溪摆摆手,她现在可是上门蹭饭的,哪有为难主人家的道理。 “是是是,太后娘娘请进。” 赵元溪跟着毛亨进了县衙,见他身侧的少年时不时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是哪里看上去很奇怪吗?还是说他认识自己? 吃饭的时候,赵元溪才知晓少年名字为毛苌,一些杂乱的记忆浮现出来,毛亨!毛苌! 史书记载,秦始皇焚书之时,毛亨携带着《诗》逃亡,后传给毛苌,《毛诗》得以流传下来,现存的《诗经》就是以《毛诗》为基础,经后世不断补充注释后而成。 正巧碰上赵元溪探究的眼神,毛苌吓得慌张收回视线,老实地垂下脑袋,不敢再往上多看一眼。 毛亨对于自己这个小侄儿有些无奈,自从听说太后会途径此处,他便昼夜期盼,只等着能一睹这位赵太后的真面目。 今日本不该是他随行,可毛亨拗不过他,只能将他带过来,不曾想他竟如此失礼。 “稚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太后娘娘恕罪。”毛亨连忙替他解释。 赵元溪含笑道,“无妨。” 这可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两位大家,多看她几眼算什么失礼,赵元溪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将他们两人带回咸阳,不过想到去了咸阳似乎也没有毛亨适宜的位置,留着这里反而能护得一方太平,便又暂且打消了这个想法。 凭毛亨的资质,只要不出意外,来日成一方郡守也不是不可能,倒是毛苌年纪尚轻,或还有另一番可为。 “既是毛县令亲侄,想来也是通读诗书。” “不敢,小侄不过读了些杂学,实在算不得什么。” 赵元溪瞧着毛苌面上似有不服,心中不免想笑,“县令过谦了,你来说说你都读过什么书?” 毛苌见终于能让他说话了,立马起身作揖,“小人不敢称通读诗书,但这《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三传,此外凡儒家之典籍,小人皆有涉猎。” “不错!”赵元溪笑着点头,越看越满意。 毛亨不方便带走,但这毛苌她若是不带回咸阳,实在有些浪费上天让她在这里与他相见了。 “我身边缺些编书的人,你可愿意同我去咸阳?” 毛苌面色顿时僵住,慌张地看向自己的叔父,脸上却也隐隐带着几分欣喜。 毛亨叹气,“小侄哪里能担得起编书重任,这些东西,他不过只学了些皮毛,让他去编书,恐会误了太后的大事。” 被婉拒了么!赵元溪有些错愕,她很少这么被人拒绝。 人家长辈都不同意,她不好再勉强,只是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 毛苌道:“我可以,不会的我可以学!” 毛亨皱眉,脸上依旧是不同意。 赵元溪瞧出来了,毛亨不放心他这个小侄儿,外出闯荡,但是毛苌显然觉得自己可以应对外面的风浪了。 她轻笑道,“毛县令不必担心,令侄我瞧着是个聪慧的,更何况我那里也不是什么虎狼窝,伤不了他,若他当真胜任不了,我到时候也定会派人将他安全送回来,不会让他损伤一分一毫。”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这个侄儿从未出过远门,又自小被臣纵容着,行事莽撞,臣担心他不能适应这咸阳的生活。” 第159章 赵元溪看向毛苌,抬头示意,“你说呢?” “我——我想去。”他低着头不敢看毛亨。 毛亨闭了闭眼,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既如此,你得万事听太后的话,不可肆意妄为。” 咸阳可不是普通人能待得住的,他如今不过区区一县令,尚且自顾不暇,毛苌到了那里唯一能指望的人那便只有这位赵太后。 毛亨无奈,但他自知拦不住自己的侄儿,只能多加叮嘱。 “叔父,您放心吧!”毛苌拍着胸脯保证,两眼透着光亮。 赵元溪瞧着他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敲定了明日出发的时辰,赵元溪用过晚膳之后,便在仆从的带领下去了卧房休息。 另一边的院落里,毛亨拿着戒尺狠打毛苌手心,“不听我令私自做主,你可知错?” 毛苌略有些不服,“可太后问话,难道我还能说等回去跟您商量后,再答复她吗?” “你年纪尚幼,不知其中凶险,咸阳实乃虎狼之地,六国之人齐聚,能有你什么事?若是惹了什么人,你当真以为赵太后真能护你?” “太后令我去编书,我怎会惹事?叔父,你知道我的,我向来不会主动去招惹是非,若是是非找上了我,那我也不可能站着挨打,打不过我还不能跑么!” 第227章 回归 毛亨被他这番言论给逗笑了。 如今事已成定局,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唉……” 他将手里的戒尺一扔,坐回席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我拦不住你,也说服不了你,你且记着,去了咸阳就安心编书,不要理外面的那些是是非非。” “放心吧!叔父!” 毛亨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翌日,毛苌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站在门口等着赵太后。 赵元溪同毛亨道别后,见着在门口等待的毛苌,忍不住笑道,“同你叔父再好好道别吧!” 今日这一去,毛苌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易阳。 赵元溪坐在马车中等候,手边的那木箱里塞了不少从毛亨手里得来的藏书,这可是真正的古籍! 书中的内容同她学过的有很大不同,经过岁月的变迁,哪怕人一代代传承,这些书里的东西其实也在发生变化。 宫人提醒:“太后娘娘,他已经上车了。” 赵元溪将看完的竹简放回去,又拿了另外一卷,淡淡道,“那就出发吧!” 自邯郸回咸阳的路要更顺畅些,连续赶了七八天的路,赵元溪终于瞧见了咸阳城的城门。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一路上她这老腰可实在遭罪! 回去之后,她要躺个三天三夜! 可惜,她的愿望显然无法实现了,马车刚到咸阳城门口,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芈启躬身行礼,朗声道,“恭迎太后回咸阳!” 道路两旁站立的黑羽卫也齐齐出声,把赵元溪吓得一激灵。 她挑开车帘,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扑到她跟前,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她,小脸憋得通红,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大母。” “大母!” 赵元溪将他们抱上了马车,揉着他们的小脸,抵着他们额头,温声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我从父王那里听说大母今日回来,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大母。”扶苏紧紧抓着赵元溪的衣袖,低头红着眼。 子婴委屈地落泪,“大母明明说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去了这么久。” 赵元溪替他擦干净眼泪,“对不起,大母错了!” 子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一头栽进了赵元溪怀中。 赵元溪一只手抱着他,轻声安抚,另一只手给扶苏擦眼泪,两个小孩似是要将这些天攒下的眼泪都流出来,将她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她眼眶微红,将两个小家伙抱紧了些。 这些天他们定然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子婴才肿着眼睛从赵元溪怀里钻出来,小声道,“大母下次若是出门,定要带上我。” “好。” 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几年她都不会再离开秦国,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答应的事情。 芈启听着马车内两个小公子的哭声,还在庆幸两位公子并没有控诉这些天大王对他们的横蛮镇压。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子婴公子瓮声瓮气地道,“大母,你看我的手!” 赵元溪盯着子婴的小胖手,肯定地道,“嗯,胖了些,也长大了些,看来子婴最近有好好吃饭。” 子婴立马将手收了回来,两眼瞬间含眼泪,不乐意道,“大母看得不认真!我没有胖,我这是长大了!” 赵元溪同意地点头,“对对对,子婴这是长大了!” 这敷衍的态度,令子婴委屈地往扶苏那边钻,他问道,“大兄,我长胖了吗?” 扶苏两只小手扶住子婴,肯定地回答,“子婴没有胖,只是近些日子做的衣服小了些。” 赵元溪噗嗤一笑。 子婴恼羞成怒地将手摊开,指着右手磨出的那两个薄薄的茧,“哼!我不是让你们看我胖没胖,是让你们看这个。” 赵元溪这才注意到子婴的那几根胖指头上竟生了几个茧,因车内光线并不明亮,乍一看的确看不太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元溪摩挲着那块地方。 见大母终于看清楚了,子婴吸了吸鼻子,委屈道,“自从秦王伯父回来之后,就日日盯着我们抄书习字,我手疼也还得抄,大兄的手都流血了也还要抄。” 赵元溪将扶苏的手抓过来,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心里有些难受,“疼吗?” 扶苏摇头又点头,解释道,“只是不小心划伤了,当时有些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反正我们不要再去秦王伯父那里了!”子婴哼哼唧唧。 “让你秦王伯父照顾你们是我的主意!” 子婴瞬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元溪笑着揉揉子婴的小脑袋,“我不在宫中,只能让他来照顾你们了。” “可是有宫人在啊,而且我们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这不一样。” 宫人哪怕再尽心,没有大人在旁边,也并不稳妥。 她要让所有人心里清楚,扶苏和子婴除了有她的庇护,还有秦王的庇护。 可她又附和道,“不过,他逼你们日日抄写,这的确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你们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对待你们呢?” 闻言子婴这才满意地在旁边坐下,“大母定要好好教训秦王伯父!要不,也罚他抄写秦律好了!” 赵元溪憋笑,看来对于抄写秦律,子婴的确有很大的怨言。 “扶苏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苏抠着小手,低头道,“父王答应我,只要我抄完了秦律就同意让我参与政事,我其实想早些抄完。” “大兄怎可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倒戈!”子婴气呼呼地道。 赵元溪拍拍子婴后背,问扶苏,“你想参与政事?为何?” “先生总说笨鸟先飞,父王也说我历练不够,我就想多积攒些经验,将来能为大秦多做些事。” “可你还这般小。” 扶苏摇头,“我不小了,甘罗先生十二岁便拜为了上卿,而我如今已经快六岁,却连甘罗先生的一半都不如。” 赵元溪扶额,那也不能这么比啊! “大兄才不是笨鸟,大兄很厉害很厉害。”子婴挥着小拳头,“明日我替大兄抄写,这样早些抄完,秦王伯父就能知道你的厉害了!” 第228章 对弈 赵元溪心中一软,握着他们两人的手,欢喜的同时又带着些心疼。 这两个孩子并非普通人,或许她不该继续将他们当做寻常孩子对待,他们肩上有属于他们的责任。 “想做就去做吧!我会支持你们的。” …… 芈启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见太后并未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太后选择溺爱两位公子,那这些天,大王的教导怕是要白费了,不过谁又能说这不是太后另外一种溺爱呢? 芈启微抬起头,直视着前方,眼中藏着笑。 太后偏爱扶苏,而扶苏母亲又是楚人,这对楚国人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甘泉宫中早已打扫干净,等着太后的回归。 赵元溪才进门,一只圆滚滚的团子就撞到了她腿边,她看着已经长到她膝盖那么高的熊猫崽崽,面露惊讶,“都长这么大了!” 熊猫崽崽原本柔软的胎毛已经消失了,毛发变得更加浓密,外层的刚毛尚未完全硬化,摸着十分蓬松,但又带着些韧性,活像一只吨位扎实的大型毛绒玩偶。 赵元溪爱不释手,眼中冒着星星。 子婴指控道,“壮壮平日里比我吃的还要多,它现在长得比我还胖!” 第160章 小家伙努力试图证明自己不是最胖的那一个! 赵元溪听着忍俊不禁,戳着他胖乎乎的小脸,“那你可曾见过人比貔貅还胖的?” 这还真没有! 且不说那些整日食不果腹的平民,哪怕是朝中大臣,吃穿不愁,也没有像貔貅这么圆润。 子婴小脸垮下来,撅着嘴哼哼唧唧。 壮壮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正嘤嘤嘤地往赵元溪怀里钻,试图寻得食物。 “今日给它喂食了吗?”赵元溪问一旁的宫人。 宫人连忙回答,“今日已经喂过母乳了,小貔貅这是在找笋吃,奴婢这就去喂。” 这个年纪的熊猫可以吃些辅食,小苹果、小竹笋都是它的最爱,不过这个季节没有苹果,只有竹林里长的夏笋可以给它磨磨牙。 小家伙被宫人连抱带赶地带了回去。 赵元溪这才能分些精神给那些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人,“毛苌你先暂住在栖云馆,过些时候再跟我去雍城。” 毛苌紧张道:“听闻淳于先生是扶苏公子的老师,小人斗胆可否与他见上一见?” 赵元溪看向扶苏,“淳于越可还在你宫中?” 扶苏好奇地看着大母身边冒出的陌生面孔,“淳于先生已经回府歇息,你想见他,可明早随我一同去听课。” “不过,你是何人?” 既能跟在大母身边,想来也是大母信任的人,只是这般年轻,倒让他想起了那位还未归来的张良先生。 毛苌拱手行礼,“小人毛苌,见过两位公子。” 赵元溪解释道,“他是我从邯郸带回来的,学识很不错,我打算将他留在身边。” “大母看中的人定是大才。”扶苏歪头笑着。 赵元溪得意道:“那是!” 她又问:“余郊可有回来,我得告诉他,这次我给他找了个新徒弟。” 扶苏忽得有些紧张起来,他似乎忘记告诉大母自己将韩非先生召到咸阳来了。 “余太医这些日子都在为韩非先生诊治,如今就在我宫中。” 赵元溪微愣,睁大眼睛道,“韩非来咸阳了?你父王没再想着弄死他吧!” “难不成在太后眼里寡人动不动就喜欢杀人?”嬴政黑着脸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才处理完政务,想着太后这么久没回来,特意过来看看,不曾想刚来便听见太后在怀疑自己要对韩非下手! 背后蛐蛐别人,正巧被当事人听见,实在尴尬。 赵元溪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王这是来看我的?” 嬴政轻哼,“太后为我秦国奔波在外,于情于理寡人都应多关怀些。” 赵元溪腹诽,他这哪里是来关怀,分明更像是兴师问罪,不过自己有错在先,那也只能认了。 “那韩非如何了?” 谈及韩非的身体情况,嬴政也不由蹙眉,“寡人令太医院众人为他诊治,可也并未有所好转,太医说这是他的心病,寡人都答应不会杀那些韩国人了,他还想怎么样!” 思及此,嬴政不由有些气恼,只恨韩非不是生在他秦国,不然何须为那韩国日日忧心。 赵元溪轻咳一声,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 霸道秦王的强制爱果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这动不动就拿人全家出来威胁,能不急出心病来么? 赵元溪叹气道,“我也久不见韩非子了,今日既然回来,大王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他?” “太后想去,寡人自当陪同!” “我也去,我也去!”扶苏举手。 子婴也跟着跳起来,抓着赵元溪的胳膊。 “行,一起去。” 探病就该有探病的样子,赵元溪让人备了些礼物,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赶去韩非的住处。 刚喝完药的韩非这会正倚在榻边,看着对面的人,神色竟有些不耐。 李斯浑然不觉,这些日子,每日下朝之后,若无要事,总会来这里探望韩非。 名为探望,实际上是过来给他添堵的。 自己弄不死他,还不能把他气死么! “师兄不会还在想你那个徒弟吧!我听说他回了新郑之后,就被韩王给囚禁起来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韩王处死,杀死我秦国派出去的使臣,等他身亡的消息传来,我秦国的大军必然就要踏平新郑。” “大王已经集结了三十万人马在秦韩边境,就只等咸阳这边下令,韩国便会被我秦军围剿。” 李斯手里捻着一颗棋子,轻轻敲击着桌面,似是随口一言。 韩非哪里不知道李斯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这些日子他的确没有再收到张良的书信。 韩非落下一子,抬头道,“师弟你要输了。” 李斯轻笑,不在意地将手里的棋子丢下,“我棋艺的确不如师兄,不过若以天下为棋局,师兄恐不如我。” 他又嘲讽道:“师兄心中顾忌太多,终难成大事!” 第229章 偷听 韩非有才,但他却只愿屈居在韩国。 若韩国国大君强尚且还有他发挥的余地,可惜韩国不过是在七国夹缝中生存,从上到下都写着苟且偷安四个字,他韩非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如何。 泥人尚有三分气,何况韩非这样的天之骄子。 他嗤笑道,“师弟既然如此笃定自己会赢下棋局,又何必几次三番同我对弈?” “你如此相信自己能赢下这天下棋局,所依托的不过是秦国的强大,你的自信是对秦国的自信!但,你却不信自己!你在害怕我,害怕我会取代你在秦王心中的位置!” 李斯猛地站起身,双手扣在棋盘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眼神陡然变得狠厉,旋即又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坐下,强迫着自己继续将那些棋子收于盒中,冷声道,“你错了,大王喜欢你,是因为你有用,而大王重用我,是因为我永远站在大王身边,你取代不了我的位置。” 如今韩非的归顺,不过是形势所逼,秦王用他,同样也并不全信他。 “我会助大王开创万世基业,这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 韩非怔愣片刻后,低笑出声,似是挑衅道,“你又怎知我不能。” 事实上,自他选择回到咸阳,就已经决定为秦王效力,他只是一直在等着最后的判决而已。 李斯面色一僵,脸一阵青一阵白。 正欲再嘲讽几句,忽闻身后传来的咳嗽声,他扭头看过去,脸霎时间就白了,慌张从榻上起身行礼,“臣参见大王、太后、扶苏公子、子婴公子!” 李斯此刻只觉如遭雷击,大王和太后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听到了多少? 赵元溪也没想到偷听人说话这么刺激! 她都不禁有些心疼李斯了!这小脸白得,比那雍纸都还要白一些。 韩非和李斯之间的恩怨,她算是最清楚的那个,听到这番对话,倒也没太奇怪,反倒是嬴政此刻心中犹如掀起了巨浪。 他虽隐隐察觉李斯同韩非并非那般关系密切,却也没想到两人如此针尖对麦芒。 一边是自己的心腹大臣,另一边是他心心念念的大才,实在令人难以抉择,嬴政只能暂且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起来吧!寡人今日只是陪太后来看望韩非子的。” 赵元溪见嬴政把由头转到了自己这里,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听闻韩非子病了许久,我实在担心,这才回了咸阳便来探望了。” “劳烦太后惦记,臣身体已经好了许多。”韩非也没想到秦王和太后会来得如此突然,脸色也算不上多好。 一同接受着众人的审视,李斯韩非化作两难兄难弟,一前一后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肯多说话。 赵元溪憋着笑,“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我此去邯郸,遇见一贤才名为毛亨,他也曾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求学,同拜为荀子门下,你们或许也认识,我从他那里得了不少好书,晚些我命人抄两份送与两位。” 毛亨此人韩非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手中藏有荀子老师的不少书,倒是李斯更了解他一些。 相比于韩非和他倾向于法家,毛亨是位纯粹的儒家子弟。 李斯心中嘀咕,太后提及毛亨,莫不是在敲打自己,若是法家人内部不和,便会让儒家人顺势而上? 天地可鉴,赵元溪真的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得到了许多宝贝书,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快乐。 可惜,赵元溪不知道李斯心中的盘算,自然也无从解释。 两人齐声道谢。 李斯不禁问,“臣与毛亨多年未见,不知他近况如何?” “挺好的,他如今是易阳县的县令,不过我观其志,想来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听太后如此盛赞,嬴政也来了些兴趣,“哦?赵国竟还有寡人未寻得的贤才?” 赵元溪轻哼:“你才去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人,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多着呢!哪能尽数都能被你找到?” 第161章 被太后这般呛声,嬴政也不恼,他最缺的就是人才,若是能将这些人召至他麾下,他何愁不能夺取这天下。 “那太后有办法能将他们给找出来?” 赵元溪一愣,确定嬴政这是在问自己,她扣着手心,陷入了沉思。 自古以来选拔人才都是国之大事。 秦国选择了军功爵制配合着举荐的制度,替自己招罗天下英才,但军功爵制只能在战时发挥功效,等天下太平,终究还是要回归正常的人才选拔制度。 当下的人才选拔方式,与其说是选拔,不如说是继承,大部分还是世袭制,之后才逐渐演变为了察举制、九品中正制,直到隋朝创立科举制,这种新的选拔制度,才逐渐成为选拔人才的标准,被广泛接受。 若非要赵元溪建议的话,那自然是直接推动科举制,但这对于秦国来说似乎还太早了些。 “这不是你这位秦王应该思考的事情吗?”赵元溪虽然有了主意,但还是有些不满地反问。 嬴政愣了愣,轻笑道,“正如太后所说,寡人去的地方不多,见过的人不多,自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赵元溪被他这话整的无话可说,拿她怼他的话,来怼自己,还真的不愧是他。 她两手一摊,“我没啥好主意,但只一条那就是选贤举能,如何制定一条公平的准则,将这些贤才给找出来,那就是你们应该考虑的!” 赵元溪眼珠子一转,看向嬴政,提醒道,“我元溪书院的副院长被你派回了韩国,你得早些将他给我带回来!那些学生还等着他呢!” 这一路上,赵元溪已经知晓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嬴政答应让张良回去劝韩王投降之事,她倒也没什么意见。 凭着张良的能力完成这事按道理也不难,她担心的是张良那身反骨开始作祟,得了机会直接跑了。 那她再想找到他,可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不过当赵元溪听到张良被韩王关押起来,又不免替他担心,这人虽然脑子好使,但架不住敌人脑子不好使啊! 万一韩王安把张良给斩了,她到时候又该去哪寻自己的副院长? 第230章 昏睡不醒 若说哪里的人才最多,自然是各国的学宫,那里拥有最顶尖的教育资源,里面学子也拥有着最顶尖的身家。 但他们归属于其他诸侯国,同诸侯国的贵族之间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是一把双刃剑,若用的好,他们会是治理国家的栋梁,若用的不好,他们也将会动摇国之根基。 随着秦国攻下的土地越多,越需要有人去治理地方。 当下秦国最好的选择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在保留军功爵制的同时,开辟另外一条人才选拔方式。 不论出身,只看能力品性,从秦国上下筛选,那些选出来的人将成为一颗颗钉子,驻扎在全国各地,成为秦国治理地方的基石。 可惜,现实却是秦国没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人。 秦国虽建了学室培养官吏,但这些学子本就是官吏家族出身,与其说是选拔,不如说是另外一种继承制,贵族把持着教育,从上至下,来来去去依旧是那么几家人。 商鞅变法之后严重打击了秦国的贵族势力,但他们从未消失,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平民上升唯一的路径依旧是在战场上建立军功,以换取爵位。 赵元溪鼓励教育,除了扫盲,也是希望能多培养出些治国理事之才。 听太后提及张良,嬴政若有所思,当初太后竭力推动启蒙教育,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寡人收到的消息,韩王已经释放了张良。” 秦国拿下赵国的代郡后,返回的王贲带着大军围了韩国的南阳,韩王安选择答应割让南阳,但嬴政怎么可能允许韩国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存在。 如今赵国已经被消灭,秦国已无后顾之忧,韩国要么被灭,要么投降,没有其他选择。 若韩王动了张良,那他秦国便可直接出兵,不过太后既然想保他,嬴政倒愿意再等等。 既然张良被韩王放出来了,那便代表能谈得下去。 赵元溪:“张良能言善辩,韩王如今愿意谈,想来结果不会令我们失望。” 不仅韩非对张良予以盛赞,连太后都如此信任于他,嬴政剑眉微挑,心觉自己似乎低估了那位少年,待他返回秦国,倒是要看看这张良到底是哪里不凡。 嬴政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与其四处寻觅贤才,或许不如从太后这边挖人。 赵元溪忽觉背后一凉,环顾四周也没发现有什么漏风的地方,只怀疑是身体疲惫所致。 韩非身体虽弱了些,但无大碍,与他们闲聊一番后,赵元溪也不再打扰,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嬴政心中还念着如何招揽更多的贤才,见韩非今日精神不错,反而继续留下来,拉着李斯一起商议选才之事。 赵元溪出了宫门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母这是困了吗?”扶苏牵着赵元溪的右手,仰头担心地道。 “倒也不是很困,主要是听他们讲那些东西令人犯困。”赵元溪笑道。 秦律的内容,她根本不了解,听韩非和李斯引经据典,赵元溪只感觉自己在听那些拗口的古文,实在令人发困。 对秦律的了解,或许她还不如这两小孩。 赵元溪心中腹诽:赵元溪啊!赵元溪!你竟也懒惰至此,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自己对秦律没有半分了解就在那里大放厥词,实在有愧于一名学者的严谨! 好在嬴政还算容易忽悠,韩非和李斯也不敢对她的话有所质疑,不然她这半吊子都不是的水平,怕不是要被人嘲笑了。 赵元溪决定明日得跟着扶苏和子婴一起学习秦律,做不到倒背如流,那也要了解其中的七七八八。 她心里给自己做了计划,却转头就回了甘泉宫躺下休息,这一睡竟睡了两天之久。 扶苏和子婴都吓得把太医院中的太医都给请来了,连嬴政也听说了太后昏迷不醒的消息,匆匆赶来,却听到太医肯定地道,“太后娘娘只是睡着了!” 扶苏和子婴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大母,似乎还没有消化这个令人不解的答案。 嬴政也愣了愣,沉声问道,“你确定太后身体无碍?” “臣不敢欺瞒大王,太后只是身体过于疲惫,陷入了沉睡之中,从脉象上来看,太后身体很——健壮。”太医酝酿了会,才缓缓吐出健壮二字。 “那人怎能昏睡如此之久?” “这?大概是太后这些日子都没睡好所致,若明日太后娘娘还未苏醒,臣再为其施针。”太医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旁的余郊也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太后会昏睡这么久,但无论从脉象还是气色,太后都十分健康。 嬴政眉头紧皱,见两小家伙两眼通红,揉着他们的脑袋,“行了,太后这边寡人会让人看着的,你们该去淳于越那边习书了。” “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等大母醒过来?”扶苏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他还从未见过大母这般模样,他害怕等他回来就见不着大母了。 子婴抱着嬴政的大腿恳求道,“秦王伯父,求您了!我们可以明日将课业补回来!” “太医都说了太后无碍,你们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我不要,我不要去!我要留在这里!”子婴开始耍赖。 此起彼伏的啼哭声,弄得嬴政头疼的厉害,他大秦的男儿,怎可总是这般轻易落泪,若非看在两人尚且年幼,他已经让人将他们给丢出去。 即便如此,嬴政态度也没有软下来,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吵闹,只会让太后无法好好休息!” 子婴霎时间闭了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小鼻子哭得通红,不停地打哭嗝,哭唧唧地就往扶苏怀里钻,却被嬴政一把拎住了后衣领,扶苏也被拽着胳膊从内室走了出来。 “来人,将两位公子送去学室。” 子婴试图挣扎,但或许是记着会吵到大母,沉默着被半拉半拽地带走了。 宫人还想去拉扶苏,扶苏抓住嬴政的衣袖,祈求道,“儿臣会听话,大母也会没事的对不对?” 第231章 她的秘密 “太后本就没事!”嬴政眸色缓和了些,“放心吧!寡人在这,不会让太后有危险的。” 扶苏吸吸鼻子点头,乖乖被宫人给带走了。 两小家伙走后,嬴政揉着太阳穴,透过帐子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身影,心中竟有些难受。 正如那晚他母后亲口说出他不配为人子,他便清楚自那天起,他恐怕就没有母后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令他忌惮,令他疑惑,却也令他渐渐折服。 她并非是个聪明人,在很多事情上她简直可以用愚笨来形容,但她却也是个值得令人信任,她不加掩饰地出现在他面前,用拙劣的演技遮掩着她的才华,偏偏拥有这般才华的她,还是个极为良善的人,嬴政想不出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会养出她这样奇怪的人。 第162章 一想到她这样的人,可能会离开自己,嬴政垂眸,手微微在颤抖。 从早上到晚上,晚上又到了天亮,中途扶苏和子婴回来了,见大母还没有醒过来,眼泪跟不要钱得往外流,嬴政瞧着心烦,让人又将他们给带了出去。 赵元溪刚开始的确在睡觉,但她在第二天中午就醒了过来,他们的对话赵元溪也全部听见了,只不过这具身体似乎在禁锢着自己,不让她苏醒。 她挣扎了许久,这才发现原因竟是系统。 因为系统正在升级,能量无法供应给她,致使她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导致其陷入了昏睡。 赵元溪看着眼前系统更新中的提示,急得在系统空间里打转。 “你最好能更新出什么别的功能,不然我非锤死你不可!”赵元溪骂骂咧咧,一点一点地数着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没力气再骂,抱怨道,“你说你什么时候更新不好,偏偏选在我刚回咸阳,你是故意让他们着急的吧!” “不然你提前提醒一下我,也好让我做点准备不行吗?” 正常人哪有这么昏睡的,不管怎么都叫不醒?要不是她还有气,估计就要被人给埋了。 系统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更新自己底下的数据条。 系统空间里什么也没有,赵元溪望着白茫茫的空间发呆,听着耳边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嬴政暴怒的声音。 “废物!” “若不能把太后救回来,你们也别当这个太医了,直接拉出去给太后殉葬。” 赵元溪大声嚎叫,“什么殉葬,你给老娘冷静一点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要死人了!” 她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叮的一声—— 【系统更新完成,新功能开启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等什么等!快放我出去!” 眨眼间,赵元溪的意识便回归了那具身体,现实中她也终于睁开了眼。 “不能殉葬,不能殉葬!”她歘的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扎得跟个刺猬一样,环顾四周就去找嬴政,见他正站在一旁紧紧盯着自己。 赵元溪忙道:“我没事!可不兴让人殉葬,有秦穆公的前车之鉴,你可不能犯这样的糊涂!” 嬴政低低笑出声,带着些无奈又欣喜。 赵元溪呆愣地看着嬴政眼角的微红,他刚刚这是哭了? 她小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嬴政微抿着唇,良久后才叹了口气,“太后无事便好。” 不管怎么样,还活着就行。 赵元溪有些不自在,抓了抓头发,忽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的太医赶忙道,“太后娘娘莫要动,臣这就给你拔针。” 她说她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是身上扎了不少的银针,手心的那一根因为她没注意,直接往肉里扎进了半寸,豆大的血珠从手心冒了出来。 赵元溪这下终于老实下来,让他们给她拔针。 太医每拔一根,赵元溪便跟着数,足足27根全都扎在她不大的脑袋上,另有九根在她胳膊上。 她刚才没能把自己戳死,还真是她运气不错。 太后重新替她把了脉,“太后脉象平和,已无大碍。” 明明脉象没有任何变化,但太后就是沉睡后又突然苏醒,太医们实在找不出缘由,皆是一脸的困惑。 余郊忍不住问,“太后可知自己为何陷入沉睡?” 赵元溪哪里能说是系统的缘故,只能装作自己也不知情。 余郊没有继续追问,“太后这两日来没有用多少东西,想来这会已经饿了,臣命人准备些易于克化的食物过来。” 赵元溪的确肚子饿了,点头笑道,“那便劳烦余太医了。” 待人群散去,嬴政依旧站在不远处并未离开,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太后当真不知道自己昏睡的原因?” “可能是这些天连日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何况太医都找不出缘由,我又如何能知晓。”赵元溪一点不慌,两手一摊,系统这东西哪怕把她翻个遍都搜不出来,还怕嬴政发现端倪不成? “寡人并非在质问太后,我——只是在担心你。”他可以接受太后有自己的秘密,但他不能接受因为这个秘密,哪天太后没了,他都不知道缘由。 今日他必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元溪对上嬴政的眼睛,心中莫名一紧,听了这话,更是瞳孔微震。 她刚刚没有听错吧!嬴政在担心自己? 赵元溪躲开嬴政的注视,藏在被子里的拳头收紧,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若真的跟嬴政说了自己的来历,他会信么?真的不会拿自己当妖怪抓起来烧了? 虽然她现在占着赵太后的身份,嬴政不能光明正大的对自己下手,但背地里使些阴招还不是轻而易举,想要一个人死掉,方法实在太多了! 她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掉,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还挺好的,死了多可惜! 赵元溪此刻心中正天龙交战,紧张的手心冒汗。 “太后当真不愿告诉寡人原因,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嬴政垂下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 若要说信任,这还用说嘛!她肯定不信任! 这并不是嬴政的问题,而是她实在不想去赌一个君王的心思,何况此人还是史书上第一位皇帝。 第232章 坦白局 嬴政自嘲一笑:“太后可曾真将我视作你亲子?” 赵元溪的心仿佛要被撕扯开,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相信眼前的人,心中又仿佛带着隐秘的期待。 或许能信他一次,他并非无情之人,这些天他们相处的很好不是么? 他的质问,赵元溪也曾千万次地问过自己,而她也早已有了答案。 “那你呢?你可有真的将我视为母亲?”赵元溪反问道。 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嬴政显然也并不完全相信自己,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只相信自己的人。 如此说来,他们两个的确一样,嬴政外冷心冷,除了这天下他什么都不在乎,而赵元溪心中藏着千万人,她爱这个世界,却也能随时抛弃他们而离开。 嬴政怔愣了片刻,垂眸道,“自那日将太后接回咸阳,你便就是寡人的母后。” “不,政儿在躲避我的问题,我是在问你,你是否将我视为你的母亲。”赵元溪抬眸,就这么看着他,一如刚刚嬴政看着她一样。 “太后也未告诉寡人你的答案!”嬴政手指微蜷,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 他在不安。 赵元溪直视着他,将他的一切看在眼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本就是我的孩子,从前是,将来也是。” “那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昏睡的原因?”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太后的一切事情都很重要。” 赵元溪忽而笑了起来,“可我要是说,我有不能说的理由,你也要继续问下去吗?” 嬴政闭了闭眼,“那好,我不问,那太后可否向我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还真保证不了! 赵元溪心里嘀咕,她哪里知道系统怎么会犯抽突然给她升级,也没给她点准备的时间。 “我尽量!”她这话说得有些发虚。 嬴政听了只觉眼皮一跳,太后这般不自信的样子,这事恐怕是她都无法控制的。 他眉头微蹙,沉声道,“若下次你若醒不过来,寡人便要那些太医院的太医都给你殉葬。” 这动不动要拉人殉葬是哪里学来的坏毛病,她记得秦国早已经废除了殉葬制,始皇帝当初也没下诏要让人给他殉葬啊!难不成她这个世界的嬴政是假的不成? “何必牵连旁人呢?” 见嬴政眸色沉沉,赵元溪心知他并非在开玩笑,叹气解释,“我只是睡了过去,又没真的死,我知道这事令你担心了,我向你道歉,但这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太后如此为他们解释,说到底不过是在你眼里寡人根本比不过他们,或许任何人在你心中都比寡人要重要。” 这哪里的话!赵元溪觉着嬴政在无理取闹。 可他这话说得又实在可怜,赵元溪心不由又软了些,“没有的事!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当真?” “当然!”赵元溪差点就要伸出手指来发誓,见嬴政依旧臭着脸,她似是反应了过来,无奈道,“行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还是想知道真相么!我告诉你就是了!” 赵元溪咬牙,反正终究不过一个死字,早死晚死都得死。 “你是不是看出我不是你母后了?” “嗯。” 赵元溪啧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眼。” ??? 第163章 “我演技有那么差吗?”赵元溪感觉两眼一黑。 “母后不会做饭。” 赵元溪没想到自己竟栽在了这里,争辩道,“那就不能是之后学的么?” “母后也不会耕种。”嬴政不紧不慢地又吐出一句。 感情还得怪她太勤劳! 赵元溪已经不想再继续问了,再问下去,自己就是在白送人头,只等着对方又一波的大招歘歘歘地落下。 她无奈承认,“我的确不是你母后,你母后在祈年宫兵变那日就没了,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嬴政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呼吸乱了半拍,哪怕心中早有猜测,却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他张了张嘴,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那你怎么过来的?” 赵元溪耸耸肩,“我原本在通宵赶实验报告,不小心猝死了,随即有股力量将我送过来,一睁眼就来了这个地方。” 她平静地说着令人不平静的话。 “你不问问你母后的事吗?”赵元溪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正常不应该拎着自己的脖子,双眼猩红地大喊,‘快把我母后还回来!’ 这么冷静的模样,还真让人不太适应。 “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赵元溪垂眸,思考着如何委婉地将那个事实讲出来。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当时你母后受刺激太大,一时间没有缓过来,人就没了。” 这种在医学上被称为“心碎综合征”或“应激性心肌病”,人体在极端情绪下,释放了大量的应激激素,左心室暂时性膨大,心脏泵血功能下降,最后导致死亡。 兵变那天那两个孩子死在赵姬面前,没过多久她又听到嫪毐被分尸的消息,承受不住打击晕厥过去,当时没有及时发现,她便就这样去世了。 “你别哭啊!”赵元溪慌乱不已。 嬴政看着掌心的那片潮湿,怔愣了片刻,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地拭去眼底的泪。 他身体微微战栗着,不知过了多久,带着些沙哑声音响起,“多谢你告诉寡人真相。” “你信我?”赵元溪瞪大眼睛。 “那你骗我了吗?” 赵元溪摇头,这个真没有! “你说你是异世界来的,你不是妖怪?” “我是人,正常人,跟你们一样就是个普通人,在那个世界我是个农学教授!教授你懂吧!用你们这里的话来理解,就是学室里的老师,只不过是专门教人种地的。” “原来如此。” 太后种地的确厉害,能被当做老师并不奇怪。 嬴政又问:“你说的那股力量,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事实上这次我昏迷也是因为那股力量出了点问题。” 系统到底抽什么风,她还不清楚呢! 第233章 担惊受怕 这一天获得的信息实在令嬴政难以接受,他皱着眉道,“所以那股力量是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关键?若那股力量消失你会怎么样?” 让系统消失吗? 赵元溪还真不知道系统消失后自己会怎么样,但结合这次系统升级证实了她的确离不开系统,若是系统出故障,那她便只能永远地困在赵姬这个身体里。 “大概会和前两天一样陷入昏睡,或者死亡。” 嬴政呼吸一滞,双手攥紧了衣袖。 赵元溪见他眉头紧皱,试探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如今是我秦国的太后,出任何意外都将是我秦国的大事。” 赵元溪撇撇嘴,她刚还觉得是嬴政在担心自己,果然知道自己不是他母亲之后,她现在就只是占了秦国太后身份,实际上还是无关紧要的人么! 不过,他似乎没有对自己有恶意,或者害怕,甚至还关心自己的安危,赵元溪心中又不由有些窃喜,小命好歹是保住了。 以后面对他,自己也不会有啥心理负担!虽然之前其实也没啥心理负担就是了! 嬴政见她笑眯眯的模样,心情仿佛也被抚平了些,“太后也请记着你的身份,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赵元溪眼神亮了亮,看来自己这么些天没有白干活,那51%的好感度也不是白涨的,这家伙也没那么绝情嘛!明明还是担心自己的! “这次只是个意外,放心我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 嬴政眼神中带着怀疑,这话谁人说出来都可信,但这个太后的话,可信度太低了。 “你还未告诉寡人,你叫什么。” “赵元溪,我的名字叫赵元溪,不过你不能喊!不许没大没小的,我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却也是你长辈!你若私底下不想喊我母后,称呼我为赵姨或者赵老师都可以。” “寡人记住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膳食准备好了,大王,可要现在送进去。” 嬴政:“端进来吧!” 赵元溪饿了两天,虽然中间太医给她灌了些不知名的液体,但这东西显然填不饱她的肚子,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等着现在饱餐一顿。 赵元溪在大口吃着东西。 嬴政坐在旁边手边的碗中同样装了碗粟米粥,只不过他胃口就没有旁边人那么好。 见太后吃得那般自得,他低声轻笑,随口问道,“太后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会养出太后这样性格的人。 “人人都能吃饱饭的地方,没有战争,也没有动乱。”说完,赵元溪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在国内是这样。” 嬴政挑眉,也就是说除了太后的国家,还有其他的国家存在,且那些国家很有可能在打仗。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说能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太后那里既然能粮食充足,还能避免战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那个国家极为强盛,以至于外敌不敢侵扰。 “太后的国家很强大?” “那是当然!”赵元溪自豪不已。 “比之秦国呢?” 赵元溪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不能这么比。” 秦国在这个时代自然是最强的,但跟两千年后的华夏,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秦国最强,在那个世界我的国家也是最强的。” 太后这般的含糊回答,佐证了嬴政心中的猜想,秦国竟不如她的国家! 这可真是有意思。 嬴政颇为自信地道:“我秦国将来也会如此繁荣昌盛,不会比你那里差。” 那是当然了!赵元溪心中给嬴政点了个赞,可不就是不比她那里差么! 赵太后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开,扶苏和子婴两人刚从淳于越那边出来,便听说了大母已经醒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 门口的宫人试图拦住他们,被扶苏给呵退了。 赵元溪听见外面的动静,起身朝门口走去,正好撞上两个跑进来的小家伙,立马被他们给紧紧抱住。 两人哭得泣不成声,身体不停得在发抖。 赵元溪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将他们给吓到了,连忙将他们搂进怀里,温声安慰着,“好了,好了,大母没有事!我现在不是已经醒过来了么?” 他们不说话,只是将赵元溪抓地更紧了些。 赵元溪满眼柔色,摸着他们的后脑勺,无声地安慰着他们。 良久,扶苏从赵元溪怀里钻了出来,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声音沙哑,“大母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出了点小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 “大母我好害怕!”扶苏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这两天不仅在折磨着嬴政,更是在折磨扶苏和子婴。 他和子婴才和大母重新相见,第二天便得知了她昏睡不醒的消息,他们真的害怕了,若是大母不在了,难以想象他们会怎么样。 偏偏父王还不让他们陪着大母,扶苏感觉自己这两天就像是走在悬崖边,时刻担心着甘泉宫中传来噩耗。 “对不起!对不起!”赵元溪紧紧抱着他们,眼泪也跟着往下落。 子婴哭红了脸,“大母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我真的没事了!”赵元溪擦掉脸上的泪,让他们好好看着自己的模样,笑着道,“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刚刚我还吃了很多东西!” “大母没事就好。”子婴两眼一翻,身体向前倾斜,忽得晕了过去。 赵元溪忙将他抱起来,明明那般小小的身子,此刻却如千万斤重,她的手和脚都在发抖,大声喊道,“太医呢!快传太医!” 嬴政也不由一怔,“还不让快传太医!” 子婴小脸红得厉害,嘴里还在不停地在说着胡话,依稀能够听到他在喊着大母两个字。 赵元溪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都怪她不好,自己没照顾好就算了,还连累子婴也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第164章 “大母没事了,子婴你快醒醒,看着我呀!”赵元溪喉咙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第234章 时疫 子婴的情况很不好,身体发热,呼吸急促,太医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余郊等人还没有离开甘泉宫多久,又突然被人给叫了回去,还以为太后是又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出事的是子婴公子。 他的手搭在子婴的脉搏上,霎时间脸色便白了几分。 赵元溪见他脸色难看,心也跟着跌入谷底,“余太医,子婴到底怎么回事?” “子婴公子可能是患了时疫。” 时疫顾名思义就是季节性传染病,在春夏秋季节最为常见,传染性极强,有一人发病可传一乡的说法,患者常表现为高热、咳喘、斑疹等症状。 “他在宫中好端端的,怎么会患时疫。”赵元溪不敢置信。 “近日阴阳反作,夏反生寒,子婴公子这两日情绪过极,风邪乘机袭入,患上时疫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元溪攥紧拳头,死死咬着牙,“余太医有治疗的方子吗?” 余郊眉头紧锁,“臣尽力而为。” 时疫并非普通的风寒,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余郊顿了顿,继续道,“时疫容易传至他人,近些日子接触过子婴公子的人还请让臣等诊脉,以防也沾染了疠气。” 疫病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有极强的传染性,有些疫病或许只让人头疼脑热的几天,有些却有可能让整个城半数以上的人死亡。 余郊现在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疫病,只能先将传染源隔断,将患病之人排查出来。 接触过子婴的人无外乎就是甘泉宫的人,还有就是嬴政、扶苏、淳于越,包括赵元溪。 赵元溪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当下的医疗技术,任何一场疫病都有可能造成极为可怕的灾难,而这里还是秦国的核心,若是出现了大范围的病亡,秦国恐会生出动荡。 “封锁甘泉宫,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嬴政立即下令。 赵元溪对此没有意见。 余郊给子婴开了一剂祛邪解毒的药,随即带着人给甘泉宫众人诊脉。 宫内总共有一百零二人,患病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人,扶苏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扶苏症状轻些,只有轻微的发热。 接二连三的消息令赵元溪实在有些受不住,整个人颓丧地坐在角落中,精神萎靡。 她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扶苏和子婴在历史上都长大成人了,定然不会有事,可她又在害怕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致使他们遇上了这次疫病,而没有抗过去。 赵元溪身体无碍,嬴政也没有任何问题,太医催促着他们离开甘泉宫。 嬴政见太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情复杂,耐着性子提醒,“太后,我们该走了。” 赵元溪垂眸,“我要留下来照顾他们。” “照顾他们的事,自有宫人会去做,太后莫不是忘了你还是我秦国的太后。” “我没有忘,但我也是他们的大母。”赵元溪抬头,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她哽咽道,“我不会有事的,大王快些出去吧!我会等着他们痊愈的!” 扶苏想上前拉大母,但想到自己也患了病,小手又收了回来,努力露出笑容,“大母,我会照顾子婴的,你不能留在这里,还是跟父王一起走吧!” 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在害怕,但他又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 赵元溪只觉心中酸涩,将扶苏轻轻抱在怀里,“不要怕,大母会在这里陪着你!” 扶苏努力将她推开,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得哭着道,“大母快松开我,你也会生病的。” “不会的,大母很健壮,小小的时疫伤不着大母。” 赵元溪抬头看着嬴政,提醒道,“你知道的,我不会有事的!” 嬴政想起太后那神秘的来历,眸光动了动,沉声道,“你当真能保证?” “我说过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大王才是不应该继续留在这的,大秦可离不开你。” 若是嬴政在这里出了事,那秦国这些年做的努力恐会化作东流,秦国如今虽然强大,但要是这时候国君新丧,给了诸侯国喘息的机会,极有可能令秦国先存的优势消耗殆尽,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好!”嬴政抿着唇,眉头皱紧又松开,眸色渐深,“太后记着你说的话,寡人等着你。” 赵元溪弯眉,想和嬴政碰一碰拳,却又忍住了,语气故作轻松,“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你快走吧!” 嬴政垂眸又看向扶苏,“你不是想当官吏处理政事吗?等这次结束,为父便让你上任。” “真的吗?”扶苏立马来了精神,双眼似是在发光。 “君无戏言。” “父王——”扶苏吸吸鼻子,他哪里不知道这是父王在关心他,“我会好好的,子婴也会好好的,大母也会好好的,您不要担心!” 嬴政如何能不担心,只是他是秦王,所有的事情在国家大事面前都得往后放,他压着声音,“照顾好自己。” 嬴政离开后,甘泉宫的大半宫人也被安置在另一处宫殿,只剩下几位太医和扶苏和子婴的几个贴身宫人留了下来。 人仿若瞬间被清空。 赵元溪感觉又回到了雍城的澧阳宫。 扶苏症状轻一些,太医几贴药剂下去,他并没有像子婴那般昏迷不醒,虽有些发热,但意识还是清楚的,精神也还不错,一天下来都跟着赵元溪四处打转。 “你怎么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赵元溪望着蹲在灶前,小小一团的身影。 扶苏低着头道,“我睡不着,而且我想陪着大母。” 大母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知道子婴对大母的重要性,子婴现在昏迷不醒,大母肯定很难过。 赵元溪摸摸扶苏的小脑袋,“好,那你就在这,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做?” 赵元溪在给子婴做流食,同时也得给扶苏准备食物。 扶苏点了几样大母擅长的东西,便乖乖待在角落中,耐心等待。 另一边的药房同样也在忙碌,余郊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子。 第235章 系统开启 之前的那帖药给子婴公子喂下去后,并没有任何起色,甚至他的呼吸还更为浑浊,这是病情加重的征兆。 赵元溪投喂完扶苏后,端着汤碗便往子婴房里走去,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她眼中的泪光微微闪动。 扶苏拦着她,“大母,我去喂子婴吧!” 虽然大母说自己没事,但扶苏还是不放心,子婴已经出事了,他不能看着大母也出事。 “没事的,大母有神力护体,没什么能伤到我的。” 这具身体的确弱鸡了些,但她那颗百病不侵丹可不是白吃的,赵元溪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留下的为什么不是那颗治病的药,而是将那枚解毒丹给留了下来。 子婴的屋里四处都是艾草的味道,一进去赵元溪就忍不住轻咳两声,床上的小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将手里的汤碗放下,摸了摸子婴的额头,依旧烫得厉害。 她取了些温水,用布巾浸湿了替子婴擦拭颈窝、腋窝、手心等部位,留下来的宫人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只在外面做些杂活。 太医也是不同意赵元溪进入这个房间的,可在太后再三保证之下,才让她出入这间房间。 擦拭过后,子婴皱着的小脸稍微舒展开了,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嘴巴动了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赵元溪见他醒了过来,手里的布巾差点滑落,“你醒了!子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太医呢!快让太医过来!” 子婴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整个人轻飘飘的,手脚似乎有些不听自己的使唤,他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那音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大母,我这是要死了吗?” “胡说,子婴好好的,你只是生病了!大母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汤,吃完很快就会好的!”赵元溪慌张擦拭掉自己眼角的泪花,将汤碗端起来,一点一点得喂进子婴的嘴里。 明明是平日爱喝的浓汤,可子婴吃在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他想努力多喝一些,可腹部的不适令他胃部上下翻涌,刚喝下去的东西,瞬间全部都吐了出来。 汤碗砸在地上,碎裂的陶片四处飞溅,犹如此刻赵元溪动荡的内心。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连忙替他擦拭掉嘴边的浊物,安慰道,“没关系,大母等会再给你做!” 子婴眨着眼睛,“大母不要哭!我没事的!” 他眼皮向下耷拉,有气无力地道,“大母我有些困了,我先睡一会,等我睡醒了,我就好了!” 子婴又陷入了昏迷,这一次赵元溪终于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直到一双小小的手抱住了她的胳膊,赵元溪擦掉脸上的泪,抬头便看见扶苏一脸担心的模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们再去给子婴熬碗汤好不好?” 第165章 扶苏点头。 将地上的碎陶片收拾干净后,赵元溪拉着扶苏又去了膳房,重新给做了一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让子婴喝进了些东西。 夜幕降临,宫人们在门口值夜,太医忙着研究该用什么药,因为除了子婴,还有位宫人患了病,太医便只能用他先来试药。 一碗又一碗的药下肚,他症状依旧没有缓解。 不仅如此,当天晚上扶苏的病情也加重了,原本还精神不错的他,也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病恹恹。 太医们暗道不好,心中焦急万分,若是子婴公子没能救回来,扶苏公子也跟着没了,他们这小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 赵元溪将扶苏哄睡之后,整个人疲倦地倚靠在床榻边,心中不断地呼唤着系统,随即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她再睁开眼,便回到了系统空间,系统升级过后,原本中间的巨型光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光滑的球体,球体之上隐隐能看见一些凸起。 赵元溪瞧着那熟悉的东西,伸手摸了摸,确定自己面前的是一颗仿真地球,除了没有颜色之外,和她所熟悉的地球一模一样。 不,也不能说没有颜色,在河套平原那块地方就能隐隐看出一抹泛着荧光的淡绿色。 那里是赵元溪带着人开发的土地,当初和嬴政约定,开垦出的那些荒地一成将归属于她的名下,那些泛着绿色的地方,就是她所拥有的土地。 至于秦国范围内,除了雍城那里有点绿色,其他地方则呈现淡淡的灰白色,除此之外皆是纯白。 赵元溪摸不清楚系统在做什么,之前的屏幕消失,她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和系统对话。 【系统,你还在吗?】 【在的,宿主,好久不见,系统将继续为您服务。】 不再是字幕,而是声音。 赵元溪这才发现之前地面出现的色彩,已经化为了实物,系统空间四周长出了草地,还有流水从中间穿过。 这个空间竟有了生命。 【你为何突然升级了?】 【系统收获的愿力足够,便自动进行了升级】 【愿力?】 【宿主在种地时,其实是收获愿力的过程,而愿力是系统运行所需要的能量,之前获取的愿力只能维持系统存在,但因为宿主开发了河套,获得了十万赵人的信仰,系统便有力量升级。】 【经系统评估后,宿主将可以不再局限于依靠种地获取愿力,还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取愿力,愿力越是强大,这颗星球能呈现的绿色会越多!】 那绿色原来不是指她所拥有的土地,而是那块土地上的人对自己能提供的愿力程度,又或者可以说是那里的人对自己的信仰。 赵元溪:【愿力能做什么?】 【宿主不是想回家吗?要想打通时空壁垒,就需要大量的愿力,所以宿主获得愿力越多,越能早些回家!或者选择攻略嬴政,直接达成圆满!】 对于这两件事,赵元溪倒没有那么迫切了。 【除此之外,你还能帮我做什么吗?】 系统自豪道:【当然是给宿主提供各种道具,宿主难道不喜欢系统给的那些奖励吗?之后会有更丰厚的奖励哦!】 也就是说功能性实质上并没有改变,只是对于赵元溪来说更自由了些。 赵元溪迫不及待地问:【之前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当初答应给我的奖励,我现在可以更换一个吗?】 第236章 你个混蛋(求月票) 【很抱歉,系统没有更换奖励的权限。】 赵元溪眼睛微眯,【真没有?】 【没有。】 赵元溪不再同它争辩,只是将手放到那颗缩小版的星球上,指尖在那山脉的凸起上划过,留下一道并不明显的痕迹。 【啊!住手!】 【果然,这是你的本体?】 赵元溪很好奇之前的那块淳朴的屏幕去了哪里,屏幕是系统的象征,既然系统没有消失,也应该在这个系统空间有所存在。 周围除了些杂草,最可疑的就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了。 小圆球往旁边滚动,躲开了赵元溪的魔爪,那原本平静的电子音,此刻多了些恼怒和委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要毁掉我吗?】 【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完成你所谓的任务,不也是毁掉了我的存在吗?】 她在这里不是赵元溪,而是赵太后,在这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身体,也不该属于自己的身份继续存在。 【可你在原世界已经死了。】 【那是我的事!】 系统见赵元溪不配合的模样,急了,【可我现在也没有力量送你回去,而且你在这里不也过得挺开心的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你看嬴政对你的好感度都已经到61%了。】 小球的球面上投影出一个q版的嬴政,小人头顶上的进度条已经到了61的位置。 赵元溪眸光微动,冷笑道,【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的好感度才这么一点,难道还要我感恩戴德?】 系统急了:【你,你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嬴政的好感度有多么难涨,他对最爱的儿子也才只有50,你这已经很高了!】 赵元溪挑眉,【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系统大脑宕机,【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先说好,我真的没办法给你更换奖励。】 愿力都给它升级系统了,它真的做不到,要是在系统更新之前它或许还行。 赵元溪闻言手陡然攥紧,指甲深深地扣入皮肉中,【真的没有办法么?】 圆球往赵元溪这边滚近了些,【倒也不是。】 心中刚熄灭的小火苗又被瞬间点燃。 【你不就是想救那两个人类幼崽么?不一定非要用丹药,我可以为你找来治病的方子。】系统话锋一转,【但我不能白帮忙,你得答应我要认真攻略嬴政,不能像之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赵元溪蹙眉,【为何你这么执着要我攻略他?】 【这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拒绝这种信息不对称的任务。】 【你要放弃吗?】那个q版嬴政动了动,指着自己头顶上的61%,【就差一点点了!】 赵元溪不为所动。 系统身体的光芒忽明忽暗,实在没辙了,只得哼哼唧唧地解释,【嬴政是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位皇帝,身上的愿力是普通人千万倍,只要你攻略了他,别说搓几颗药丸给那两个人类幼崽吃,我立马就能将你送回自己的世界。】 这与赵元溪心中的猜测差不多,既然那些赵人能通过信仰给她愿力,没道理嬴政的好感度提供不了。 【你要这些愿力想干什么?】 系统嘟囔:【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不是吗?我的秘密你都知道,难道你的秘密我就不能知道?】 【这怎么能一样?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赵元溪阴阳怪气,【不一样吗?也对,我不过是被你选中来这里完成任务的,那任务完不完成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你,你耍赖。】 【你还骗人呢!】 【我何时骗过你,我说过系统的运转需要这些愿力,送你回家也需要。】 赵元溪有些不耐烦,【这些不用再说,我要知道的是你还想做什么?】 【你不想救那两个人类幼崽了吗?】系统只能威胁。 【想啊!但要是救他们的代价是牺牲别人,我可不会去做,毕竟我是个好人。】 【放屁,你就是个混蛋!】系统怒道! 赵元溪嗤笑,【你可是系统,怎么能说脏话?混蛋就混蛋吧!你到底说不说?】 【我不能说,我向你保证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你要是实在不想做,我不逼了你就是。】 系统整颗球颜色都黯淡下来,身体东倒西歪,很是沮丧。 赵元溪看着它良久,叹了口气,抚摸着球身,声音也软了些,【若是说了你会有危险吗?】 系统动了动,【反正我不能说。】 赵元溪垂眸,淡淡道,【那好,我不问了。】 【那你还继续去做攻略任务吗?】 【这么确定我能成功!】 【你是目前为止嬴政好感度最高的人,若是你不能成功的话,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赵元溪淡淡道:【那你还是先做好失败的准备吧!】 她对这个任务并不太抱希望,她自己尚且不能对其他人好感度拉满,又怎么能期望别人对自己能有百分百的好感度呢? 系统声音雀跃,【不要这么没信心,我相信你可以的!】 赵元溪轻笑,伸出手,【我要的药方呢?】 小球腹部投射出几剂药方的内容,赵元溪将其背了下来,便要离开这个系统空间。 【等等,你不要你上一个任务的奖励了么?】 第166章 一个小盒子突然出现在了赵元溪手中,跟之前的那几个盒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里面丹药的颜色又变了模样。 系统:【你下一个任务是招揽十位大才为你所用,为期三年,任务完成可奖励系统随身空间一个,此乃出门旅游必备神器,你值得拥有!】 赵元溪像是在看智障一样看着系统,【这就是你说的更丰厚的奖励,你觉得我出门需要自己携带行李吗?】 【随身空间诶!你不喜欢?】 【能种地吗?】 【不能……你不要露出这么嫌弃的模样!大不了我让你装些活的东西,不过不能装人类!系统的存在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 【行,成交!】赵元溪唇角微勾,【那这个任务完成之前,我还能再联系你吗?】 每次都只能在任务完成时见到系统,赵元溪现在发现自己之前好像错过了不少东西。 第237章 良药苦口(求月票) 更新之后的系统多了些活人感,倒更有意思了。 系统似是应激,慌张道,【不行!你,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其他东西。】 为了救那两个小崽子,都快把它折磨得够呛,万一他们又出什么事,系统严重怀疑宿主还得威胁自己,他们还是最好少见面为妙。 赵元溪略有些遗憾,【我以为你会喜欢我,会想要多和我说说话呢!】 系统支支吾吾,【我也不讨厌你啦!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宿主了。】 赵元溪微笑着,【你还有其他宿主?】 它瞬间自闭,不肯再说话了。 下一秒,赵元溪就被踢出了系统空间。 她睁开眼,望着床榻上沉睡的扶苏,替他擦去了额头冒出的细汗,轻声道,“很快就会没事了!” 当天晚上,甘泉宫中的太医全部被叫醒。 赵元溪将那几张药方写下来,“几位太医看看这药方如何?” 夏无且最善药理,各种药方可谓倒背如流,却也从未见过如此使药的方子,这药方中的大半药物,多用一些都有可能害了人的性命。 “这,如此虎狼之药,臣见所未见。” 余郊在药理上虽不如夏无且,却也看出此药的凶险,“太后娘娘,这里面大多都是剧毒之物,臣斗胆请问这这药方是何人给您的。” 乍一看这哪里是治病的方子,分明就是剂催命药。 “我意外所得,你们只要看看能不能用就行。” 夏无且捋着那小八字胡,冷静分析,“此药虽然凶险,却也有几分道理,几种药物相畏,放在一起毒性反而降低了,或许可以一试。” 夏无且拍了板,其他人也没有其他意见,抓药的抓药,熬药的熬药,这第一盅熬出来的药先给了那位已经晕死过去的宫人服用。 赵元溪在外面干坐了一夜,直到天边微微放光,屋里传来余郊兴奋的声音。 他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连鞋子都差点跑掉了一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他不发热了!那药真的管用!” 赵元溪想站起来,却发现此刻自己没有半点力气,喉咙干涩,“给他们用药吧!”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的体温渐渐回归。 一碗药下肚,两个小家伙的体温都有降下来,不过子婴情况更严重些,虽然身体不再那么烫,却也还没有醒过来,扶苏是他们三人中最快恢复意识的。 他当天晚上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大母面容憔悴,扶苏红着眼,“让大母担心了。” 他答应过父王要照顾子婴和大母的,结果还是让大母为自己操心。 赵元溪贴贴扶苏的小脸,“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收拾好情绪后,这才起身替扶苏端了药,“今天的药还没有喝,快些喝了,病就能好得更快一些。” 赵元溪一口一口地喂给他,那药让扶苏小脸皱得跟个苦瓜似得,直到喝到了第三口,他实在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吓得赵元溪就要喊太医,扶苏呕了两声,忙解释道,“大母我没事,只是这药太难喝了!” 扶苏现在嘴里什么味道都有,又酸又涩又苦又咸,还有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他实在忍不住。 “很难喝吗?”赵元溪还没有试过这药的味道,听扶苏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地尝了一口。 哕—— 赵元溪也趴在那里干呕起来。 这比生吃一口臭鸡蛋还要让人觉得恶心。 她这一呕,扶苏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药的味道,屋内响起两人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赵元溪半瘫在床榻边,扶苏趴在旁边,彼此瞧着对方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赵元溪将药碗往扶苏那边推了推,语气不太自然,“虽然难喝了些,但这药还是得喝完。” 扶苏深深地叹气,满面愁容,看看赵元溪又看看那碗药,还是捏着鼻子将那药全部喝掉。 哕哕—— 赵元溪给他喂了些清水,冲淡了嘴巴里的那股味道,扶苏这才像是活了过来,眼角还闪着生理性的泪花,问道,“大母,子婴怎么样了?” “已经不发热了,只是人还没有苏醒,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扶苏点头。 赵元溪给他掖着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眸中满是柔色,“乖,好好睡一觉!” 扶苏老实地闭上了眼睛。 赵元溪在这坐了会,感觉扶苏的气息渐渐平稳,将帷帐放了下来,轻声轻脚地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之后,扶苏悄悄睁开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埋在了被子中。 不能哭,他要快些好起来才行。 子婴那边依旧安静得很,赵元溪去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在昏睡着,摸着他的小脸,喃喃道,“快些醒过来吧!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子婴小手动了动,赵元溪一脸惊喜,“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两日后,子婴终于醒了,扶苏能也下地。 赵元溪抱着他去看子婴。 扶苏很久没有像小孩一样被抱着,涨红着脸,整个脑袋埋在赵元溪的颈窝,小声地道,“大母,我可以自己走的!” “没关系,大母也想抱抱你。” 扶苏鼻子酸酸的,蹭了蹭赵元溪的脸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子婴醒了之后,喂药这件事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赵元溪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太医给他喂药。 他大叫着,“哕!拿开,我不要喝!你快奏凯!” 见赵元溪带着扶苏过来了,子婴眼泪汪汪地求救,“大母!” 赵元溪将扶苏放在床榻的另一边,轻轻拍了拍子婴的小脑袋,“不喝药,你还想跟前些天一样吗?” “可那药好难喝!” 难喝已经无法形容那药的味道,子婴只要一想到,胃里就直犯恶心,他的嘴巴、舌头、胃部……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抗拒着这药的味道。 他觉得他可能不是病死,而是先被那药给毒死。 赵元溪无奈,“那也不许不吃药。” “吃了药才能快些好起来。”扶苏跟着附和。 赵元溪认可地点头,又问扶苏,“你今天吃了没有?没吃的话,跟着子婴一起也来一碗。” 第238章 源头(求月票) 扶苏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回去就喝。” 子婴幸灾乐祸,忙招呼着宫人,“快给我大兄也来一碗!” 谁让大兄刚刚看他的热闹,他现在看大兄的热闹怎么了? 很快另一碗汤药被送了过来。 两个小家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前黑漆漆的药碗,小手动也不动,眉头皱成一团,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先喝。” “你先喝!” 两人异口同声,赵元溪强忍着笑,板着一张脸道,“早晚都得喝,你们两干脆碰一个,一起喝。” 见过有人碰酒杯的,还没有见过有人碰药碗的。 扶苏和子婴齐唰唰地看向赵元溪,一脸的苦大仇深,磨磨蹭蹭地把药碗捧了起来,强忍着恶心将那药给灌了下去。 两人还没来得及犯恶心,嘴里便被赵元溪塞了一小勺的蜂蜜。 蜂蜜的甜味冲淡了嘴巴里的苦涩,也遮盖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别看了,今天的份额你们已经吃掉了!”赵元溪将糖罐放了回去,揉搓着两小家伙软趴趴的头发,直到两人都成了鸡窝头,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子婴砸吧着嘴,“以后我们喝药都可以吃这蜜糖吗?” 如果喝药后能有蜜糖,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可以,但不能吃太多。” “大母最好了!” 赵元溪戳着他小脑袋,轻笑道,“小贪吃鬼!” 子婴的身体到底还是没有康复,同扶苏玩闹了一阵,精神便有些不济,病恹恹地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第167章 赵元溪轻轻拍着他的背,“想睡便睡吧!” 子婴摇头,“我还不困!” 明明眼皮不断往下落,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只为能多陪陪他们。 “既如此大母给你们读秦律好不好?” “好!”扶苏在赵元溪身侧躺下,当即就做好了准备。 子婴满脸呆滞。 赵元溪让人将秦律拿过来,当初她想研究秦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接连出了事,如今才算是得了时间,能好好学习一下。 秦律以《法经》为基础,涵盖了刑法、行政法、经济法、军事法等内容,具体内容甚至延伸到了平民的日常生活。 赵元溪一直都知道秦律的繁杂严苛,等真的通读后却也发现其中精妙,抛开量刑过重,秦律的确能算得上一部伟大的法学著作。 可惜她既不是法学人,也不是考古学家,更不是社会学家,不然凭着这套秦律,她不知道能写多少研究论文。 赵元溪轻声读着,读到感觉不对的地方就在上面留一个印记,子婴最先撑不住,听了两耳朵就开始打哈欠,没一会就睡着了,瞧着比摇篮曲还管用。 扶苏的确精神不错,可大母的声音太温柔了,他听着听着也开始打起了盹。 赵元溪刚将《田律》读完,正打算换一本,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替他们盖好了被子,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她召来余郊,“那位宫人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能下地了,想来叩谢太后娘娘呢!” “叩谢就不必了,让他好生歇息吧!”赵元溪摆摆手,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哪里还需要他来道谢。 “这,那位宫人说有事同太后娘娘回禀,您还是见见他吧!” 赵元溪放下了手中的秦律,疑惑地看着余郊,“那就去看看!” 宫人住的地方是间大通铺,不过因为甘泉宫暂时封闭,留下的人不多,再者因为要留他养病,这间房间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艾草和酒精的味道,角落里更是洒满了生石灰,窗户都封闭着,里面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多么好闻。 赵元溪鼻子动了动,面色不变地继续往里走,看到床上身形消瘦的小太监,直接问,“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那小太监见赵太后竟亲自来了,慌张地从床榻上滚落下来,“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 赵元溪示意余郊将人扶起来。 小太监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咬着牙噗通一下又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恕罪!奴才该死!” 赵元溪蹙眉,“你先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奴才,奴才怀疑这时疫是奴才从外面带进来的。”小太监颤着声音,小心地看了一眼余郊,之后便不停地磕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郊拱手,“臣替他诊治的时候,发现有些蹊跷,他并非子婴公子的近侍,而是在扶苏公子身边伺候的,他的症状瞧着比子婴公子轻一些。” “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是子婴公子先染了病,后传染给了他,但臣查了此人近些日子的情况,发现此人出现症状的时间可能要比子婴公子更早一些。” “只不过因为他身体健壮些,子婴公子体弱,发病更快,这让人以为是子婴公子先患了病。” 赵元溪脸瞬间黑了,“你既染了病,为何还要继续在两位小公子跟前伺候?” 宫人虽没有休假,但却也准病假、丧假,若是身体不适,那断不可以陪侍在主子身边的。 小太监哭得泣不成声,“奴才以为自己没事!没想连累两位公子的,太后娘娘饶命!” “你既是宫外染的病,那又是如何沾染上时疫的?” 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再回答。 赵元溪呵斥道,“若是不老实交代,我便要将你交给大王处置了!” “奴才说,奴才说!奴才是去后宫见了宫人杜若,她染了病,奴才跟她是同乡,担心她出事,这才去瞧了一眼,她当初的症状和奴才一般无二。” “她是谁?” “是胡长使身边的女官。” …… “胡长使又是谁?” “前段时间东胡进贡的胡姬,被封为了长使,留在宫中。” 赵元溪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只是她甘泉宫的事,如今怎就跟嬴政的后宫牵扯上关系了? 何况后宫之中有人患了时疫,为何没有人发现。 不过现在不是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赵元溪立马下令,“余郊,你派人去看看这位胡长使宫中情况,务必弄清楚那位名为杜若的宫人现在如何了。” 第239章 做戏(求月票) 因为甘泉宫还在封锁着,除了每日过来送药和送餐的人,几乎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余郊只得吩咐其他人去调查。 后宫的一处偏远宫殿中,那位姿容甚丽的胡姬此刻面容憔悴,近侍颤颤巍巍地禀告,“长使,杜若死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还不快派人将她抬出去烧了,晦气!” 自从来了这咸阳宫,她就处处都不顺,先是被秦王软禁在这里,之后侍女又患了病,也不知她是沾了什么晦气东西。 “长使,看过杜若的人现在都病得不轻,咱还是快些禀告上去,不然奴婢担心要出事。” “你要怎么说?难道要像太后的甘泉宫那样被封锁起来吗?太后尚且有人医治,你觉得我这地方,哪个太医会过来?”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甚至可能会更惨。 胡姬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还没有见到秦王,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她眼眸幽深,“将那些患病的拖出去悄悄埋了。” “阖宫上下都是大王的人,活埋两个人如何能隐瞒得住?听说太后那边已经找到了治疗的药,长使何不去求求太后。”侍女跪在地上,神色惊慌。 胡姬咬着牙,陷入了沉思。 侍女见状便知长使这是在犹豫,连忙接着道,“长使不是想见大王么?大王颇为敬重太后,扶苏公子如今又在太后宫中,若你能借此机会同太后交好,不愁没有与大王见面的时候。” “可若是太后知晓这时疫来自我宫中,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我吗?” “长使可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听说太后娘娘是个柔善的,定不会为难您的。” 胡姬眸子一亮。 侍女见她往外走,连忙追赶上去,“长使,您这是要去哪?”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做戏就得做全套。” 胡姬趴在杜若床边佯装痛哭流涕,手却一直都不敢去碰杜若的尸体,只碰了碰她身上的衣物,直到天暗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喉咙疼得厉害,心中不免下意识地慌乱却又升起一丝雀跃。 “你去找太后娘娘求助。” 余郊派出去的人才出发,正好遇上了出来求救的侍女,打听一番后,将这宫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禀。 赵元溪沉着脸,“死了?宫中死了一个人,没人收到消息,也没人去调查是怎么回事吗?” 宫人额头冒出冷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后宫之中的人数众多,死那么一两个宫人,也是常有的事,何况那宫人是病死的,与旁人并无关系。” 整个咸阳宫将近万余人,死那么一两个的确掀不起半点波澜。 赵元溪心中咒骂,“那宫中还有多少人患了时疫?” “据太医调查,那里总共有四人患了病,包括那位宫中的少使,此外经过排查,除了那宫中的几位宫人,周边几座宫殿也有人出现了染病的迹象,现在那些人都已经被迁至一处,只等太后发落。” 赵元溪揉着眉心,她一开始还阴谋论,以为是后宫中的人想要害扶苏,如今看来实际上就只是个意外,这也让赵元溪稍微放下心来。 天灾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往往还是人心,赵元溪最不喜欢的就是同那些阴谋诡计较量。 “派人给那些宫人诊治吧!” 嬴政也同时收到了消息,自己的后宫中出现了时疫,他的人却都没有发现,还是太后查出来的,这实在令他心情复杂。 “太后身体可好?”嬴政问底下的宫人。 “太后娘娘身体康健,两位公子身体也有所好转,大王不必忧心。” “那些人怎么样了?” 宫人伏地答道,“太后娘娘和诸位太医研制出来的药,对这次时疫有奇效,那些染了疫病的宫人,如今病情也已稳定下来。” “好好伺候太后,下去吧!” 嬴政眉头依旧紧锁,沉声问道,“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没有?” 无论是不是意外,都必须得弄清楚真相。 赵高拱手答道,“已经回来了!奴才这就让他进来。” 和赵元溪派出去的人相比,嬴政的人显然查得更为细致。 “那位唤杜若的宫人原是在胡长使身边伺候,七天前突发不适,本想告病假,但胡长使并未同意,两天后杜若病倒,这才将她安置在寝房内休息,期间和杜若同住一屋的人都出现了异样的情况,只是无人在意。” 第168章 “太后宫中的木公公曾是杜若的未婚夫婿,听说杜若病重的消息,便偷偷去探望,这才令子婴和扶苏公子染上了这时疫。” “杜若是在昨天早上没的,胡长使曾想将她烧掉,但因为侍女阻止没能成功,而她当天晚上也发了热。” 赵高这算是听明白了,心中咒骂那胡姬的愚蠢,“大王,此事看来是由于宫中之人没能及时发现,是奴才的失职,还请大王饶命。” “自己去领罚。”嬴政淡淡道,“那胡姬将她降为少使,甘泉宫的那个内侍赐死。” “诺,谢大王!” 十日后,甘泉宫终于解除了封锁。 子婴和扶苏彻底恢复,撒丫子在宫内四处乱跑,因为不需要去淳于越那边上课,这两个小家伙自能下床之后,就跟疯了一样玩耍。 赵元溪甚至怀疑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过约束他们,以至于他们得了些空隙就开始发疯。 “别闹了!你们今日的药喝了没有?” 子婴往扶苏身后一躲,“我问过余太医了,我们已经康复了,可以不用喝那药了!” “那药不用喝了,但我没说可以不用喝其他药!”赵元溪笑眯眯地道。 那药虽好,但都是些伤身之物,赵元溪担心那些药对两个小家伙会有副作用,特地让余郊调配了些新的药包,用来给他们调养身体的。 扶苏和子婴苦着脸,“大母,就不能不喝了么?” 这些天,他们喝那些药,真的喝怕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想闻到药味! 赵元溪一脸严肃,一只手一个将他们拽了回来,带着他们往里走,“不行!” 恰逢宫人进来禀告,“太后娘娘,胡少使求见。” 第240章 密谋(求月票) 赵元溪脚步一顿,她知晓的胡少使似乎就只有一位,那人病好了? 听说了她的事情之后,赵元溪对这位女子的印象并不太好,无知也好,为了求生也罢,她的行为客观上差点酿成一桩惨剧。 若非赵元溪从系统那里得到了药方,死的就不会只是杜若一人。 不,现在死的不止一个,木公公听说杜若病亡的消息,也跟着去了。 赵元溪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故事,但听说木公公去世的消息,便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不见。”赵元溪淡淡道,她没打算接触这宫中其他人,不用想就能知道都是一群麻烦。 胡姬站在甘泉宫门口,听着宫人的回复,咬着下唇,声音凄凄,“这位公公,您就让我见一见太后吧!妾这条命是太后娘娘救的,妾想当面叩谢。” 宫人一脸为难,“太后说不见,奴才也不能替您开门,您还是快回去吧!” “怎么了?”赵高缓步走过来,见门口堵着人,笑眯眯地问道。 宫人朝赵高行礼,看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一大帮宫人,“赵公公,您这是?” 赵高:“奉大王之命,来替甘泉宫祛邪祟,另外给太后娘娘送些补品过来,她这是怎么回事?” 宫人附耳回答,“这是那胡少使,她想见太后,但太后不想见她,就被小的拦在了门口,现在正闹呢!” 赵高这才正眼瞧了瞧这位害他挨打的胡姬,冷笑道,“胡少使,这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最好离这里远点,不然下次就不是降位份这么简单了。” 胡姬听到来人姓赵,反应过来此人是谁,跪在地上落泪委屈道,“赵公公,妾没见过世面,见到人病了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才险些酿成大错,如今已经知错,求公公看在妾无知的份上原谅妾这一次!” “哎呦喂!胡少使,这可使不得,奴才哪能受得起你如此大礼!快些起来吧!” “公公不原谅妾身,妾便不起来。” 美人落泪的确令人难免生出恻隐之心,哪怕赵高是个阉人,也忍不住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可惜,他对美色并不感兴趣。 赵高摆摆手,“奴才哪有什么资格谈原谅不原谅的,你还是快些回去,太后也不会在意你的这声谢。” 胡姬跪在地上,垂下脑袋,暗自落泪,眼中藏着不甘,她迫切地开口,“赵公公,妾还有要事同您相商,可否暂且移步。” “奴才等会还得给大王复命呢!可没时间耽搁!” “只需半柱香的时间,此事同您也有关系。” 赵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眼中难掩轻蔑,“那也得等奴才办完正事,奴才的事再重要,那也比不过大王的事重要。” 他抬步而上,没再理会身后啜泣的人。 赵元溪盯着两个小家伙喝完药,听到赵高过来甘泉宫祛邪,满头问号。 子不语怪力乱神,若祛邪有用的话,还要医生做什么? 好在只是做做样子,除了外面吵闹了些,对赵元溪倒也没有半点影响。 赵高许久未见太后,心中感慨万千,“太后娘娘,近日消瘦了许多。” “最近的确辛苦了些,休息两天就好,大王又让你送了什么东西过来?”赵元溪笑着。 赵高将那盒子一一打开,“都是些滋补的药物,还望太后娘娘喜欢。” 赵元溪瞧着那小臂那么粗的人参,嘴角抽了抽,这得值多少钱啊! 终究是她见识少了。 “大王这些日子怎么样?” 赵高笑着答,“大王身体康健,前两天收到了韩国送来的降书,这几日正在忙着召见韩国国君的事宜。” “韩国降了!”赵元溪挑眉,看来张良这是成功了。 “那可有张良的消息?” 赵高脸上依旧带着笑,“张使臣将同韩王一同入咸阳,太后娘娘如此在意此人,想来定是喜欢他?” 赵元溪支着下巴,以为这是在打趣她,笑着道,“这一耳便算了,不可同旁人说这些,我视张良为学生,那自是喜爱他的。” 赵高拱手,“奴才知罪。” 他又看向赵元溪身侧的两位小公子,“大王还吩咐,两位公子若是身体康复了,不要忘了去学室。” 难为他还惦记着扶苏和子婴的学习,赵元溪见两小家伙齐齐看向她,扶额笑道,“这是他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小孩子就当好好学习。 子婴撇撇嘴,难得没有其他意见。 “那奴才先告退了。” “记着替我向大王问声好!” “诺!” 赵高从甘泉宫出来,正要离开之际,却见那胡姬依旧站在门口。 她见赵高出来了,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道,“赵公公现在可有时间?” 如此锲而不舍的劲头,倒是让赵高高看了几分,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人,人群散去,他轻笑道,“少使究竟有何事同奴才说的?” 胡姬跪在地上,倏地垂泪,“求公公帮帮妾,妾出身卑微,本不该有太多妄想,可妾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怕是连死了都无人知晓。” “胡少使,您这样的人后宫之中多了去,若是人人都来求奴才,奴才哪有时间一一理会?” 大王的后宫中不少都是各诸侯国送来的女子,燕瘦环肥,姿容怡丽者数不胜数,赵高如今是秦王身边的近臣,讨好他的人自然也有不少,像胡姬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他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赵高只觉无趣,转身离开,却被人一把拉住。 “赵公公,您难道真就甘心当这一辈子的宦官吗?若您能助我,我让我孩儿认你为仲父如何?” 秦王子嗣的仲父,若是被封侯,那他就是王侯的仲父,来日他能继承王位,那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当初吕不韦能为秦王仲父,嫪毐能为秦王假父,他自认不输吕不韦,更不用提嫪毐那废物,没道理他们能做的,他做不得。 赵高心动了,但只是个空口承诺可打动不了他。 “胡少使,奴才不过区区宦官,如何能为秦国公子仲父,你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第241章 接人(求月票) “公公才比吕相,智同范雎,这仲父之位能算得了什么!妾已无路可走,若是公公愿意帮妾,那便是妾在世恩人,待妾能诞下麟儿,我们母子定当结草相报。” 赵高心中一颤,将胡姬从地上扶起来,“少使客气,奴才愧不敢当,这能不能得大王看重,还得少使自己努力。” 这空口一句,就想获得他的助力,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这也提醒了赵高,秦王终有一天会老去,到时候定然会有新君出现,那些拥有子嗣的嫔妃,每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太后,尚且年幼的公子未来都有可能成为秦王。 后宫之中,拥有子嗣的嫔妃多是诸侯国的贵女,她们都不是赵高能掌控的人,与其费心费力还讨不到半点好处,不如自己站上这赌桌。 这一切必须基于胡姬能怀上秦王的孩子。 第169章 胡姬见赵公公没有直接拒绝自己,便知有了希望,拭去眼角的泪花,期期艾艾道,“是,还望公公能在大王跟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 赵高微笑着,“少使仙姿玉色,哪里需要奴才美言。” 他又道:“少使今日来甘泉宫,是为见太后还是为了见大王?” “这,公公既已明白,何必令妾难堪。” “少使想靠着太后接近大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太后和大王可不是好相与的,你的把戏若是被他们看穿,将万劫不复。”赵高见胡姬面色发白,神色紧张,轻笑道,“奴才只是随口提醒,少使不必如此紧张。” 无论是秦王还是太后,都没有在乎这位小小的少使,这是她的劣势,却也是她如今的优势。 “求公公教我!” 两人如此这般,一拍即合。 赵元溪还不知道自己这甘泉宫即将热闹起来,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回雍城。 当初决定只是在咸阳暂居,可如今她现在的任务除了攻略嬴政,还需要招揽十位大才,若是在雍城,多少还是不太方便。 可若要在咸阳定居,得将沧浪阁中的那些人接过来才行。 其他人赵元溪倒是不担心,只是这令尹这让她有些为难,他之前似乎不太愿意回咸阳。 赵元溪将自己的思虑同柚商量。 柚笑着给她沏了壶热茶,“几位先生都是成人,自会有自己的决断,太后娘娘只管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他们就是了,若太后娘娘当真舍不得他们,那就将他们绑过来,他们也无话可说。” 赵元溪不禁哈哈大笑,“柚你何时也学着这般土匪模样。” 她实在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听到柚说,将人给绑过来。 这还是当初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吗? 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不敢。” 她和沧浪阁中的那些人来往了快小半年,虽说那些先生们个个博才多学,但性子实在难搞,经常弄得她焦头烂额。 午夜梦回之时,她更是恨不得拎着棍子将这些人狠狠抽上一顿,哪里还会对他们有半分客气。 笑归笑,但这的确给赵元溪很好的建议,她只管将自己的想法同他们说清楚便好,来不来那也是他们的决定。 令尹作为娱乐消息的主编来不来咸阳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倒是张苍主持的栏目作为法家和儒家的交战中心,到咸阳更加方便,何况如今淳于越和韩非都已经来了咸阳,他不来也得来。 至于其他人,赵元溪倒不太介意他们留在哪里,反正在哪都得替她办事。 如此决定,书信立即送至雍城那些人的手中。 墨家大部分人选择留守在墨家的研究所,派了几人跟在赵太后身边。 法家那几人自从韩非离开之后,就日夜等着韩非子回来,如今听闻此消息,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寻韩非子。 令尹一脸为难地看着手里的书信,躺在石头上,苦着脸问,“邹恒,你要回咸阳吗?” “我回不回对太后来说不重要。”邹恒淡淡道,他一个阴阳家的人,太后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五行之说,倒是对历法推演更感兴趣,可这历法之事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在咸阳还是在雍城并无区别。 “许义呢?”令尹又问一旁乐呵呵的许义,见他在那笑,轻哼一声,“不用回答了,瞧你那副样子,估计巴不得飞到太后跟前。” 许义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是有好些问题想要问太后。” 张苍从外面回来,令尹甩手招呼着,“嘿!张兄,看了太后的信没?你要不要回去?” 张苍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令尹从石头上翻身下来,见状得意一笑,“看来张兄消息不够灵通啊!太后想召我们回咸阳,在问我们意见呢?” 张苍不紧不慢道:“太后命令我回咸阳,明天就要出发,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令尹满头问号,“什么意思?你,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叫太后命令他回去,难道不是问问他们的意见吗?凭什么张苍就是必须回去? 令尹不服,都是给太后办事的,凭啥他就必须回去,到他们这就随便了! 邹恒提醒了一句,“韩非子和淳于越先生都在咸阳,张苍自然得回去。” 可这说服不了令尹,“我的不少供稿人也在咸阳,太后怎就不叫我回去?” 邹恒无奈,“你不是不愿回去吗?” 令尹气得不轻,“那是我不愿,但太后不能区别对待我俩!” 张苍有的,他也得有,哪怕他不喜欢,那也不许少他的。 许义解释,“太后这也是在关照你,她不想逼你。” 令尹不太相信,“真的吗?” 邹恒皱眉,“太后何时区别对待过我们,何况我们这些人中,太后最喜爱的就是你。” 令尹颇为自信,叉着腰道,“那是,谁叫我招人喜欢。” 邹恒满脸黑线,他就多余说,这人哪里有半点需要安慰的样子。 “既然太后这么喜欢我,我也不能辜负她对我的期望,我们一起回去好了!”令尹得意地碰了碰邹恒的肩,被邹恒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许义笑道:“那感情好,咱们还能在一处!” 第242章 任职(求月票) 邹恒双手抱臂,瞥了他一眼,“不怕遇上你父亲了?” 令尹哼唧,似有不满,“我什么时候怕过他,我那是不和他一般见识,而且我听说了,大王打算派他去治理韩国那块地,没个几年回不来,那老家伙最近估计忙得脚都不沾地,哪里会有空管我?” 邹恒恍然大悟,他说这家伙怎么会同意回咸阳,原来是内史郡郡守要走了。 张苍明日出发,其余几人商量后打算跟着他一起离开。 令尹忙着收拾东西,零零碎碎的物品被他整得乱七八糟,除此之外还有一堆麻烦事让他头疼不已。 “邹恒,你看见我那根紫毫笔没?我怎么找不到了?” 邹恒将自己的书打包好,“你前天借给陶志了。” 令尹一拍脑袋,“我去把笔给要回来,你帮我把书整理一下。” 他一溜烟地跑了,徒留邹恒望着乱糟糟的屋子,满头黑线。 等回了咸阳,他定不可能再选择和令尹这家伙同住一处。 令尹磨蹭了半天,终于回来了,看到自己的书堆全部被整理好,窃喜道,“我就知道你定会帮我的,等回了咸阳,我请你吃饭。” 邹恒正坐在窗户底下休息,“不是我干的,刚刚许义过来了一趟。” 这世上大概只有许义这样的人会选择做这个好人。 “你——哼,我不跟你计较,等回了咸阳,我们兄弟几个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吃上一顿,不准不来,不然我们去你府中将你直接绑出来。”令尹将那根紫毫笔塞进了木箱当中,嘴里不停地叭叭。 邹恒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 赵元溪在咸阳另购置了几栋宅院,用来安置他们,另外还将报社的迁移到了咸阳。 待他们都安顿好了,赵元溪这才召见了他们。 许久未见,他们眉眼间的稚气皆消退不少,除了令尹,一个个都沉稳了许多。 在见到张苍的那一刻,赵元溪盯着他头顶上冒出的星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那个一直都没有动静的任务栏上,十个空荡荡的位置如今多了张苍这个名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心心念念寻找的大才不就出现了么! 可惜也只有张苍在上面留下了名字,看来系统对于大才的要求,除了才干之外,可能还和其历史地位有关系。 这倒是给了赵元溪灵感,大海捞针不容易,但有的放矢却简单。 按照史书之上的名字找人不就行了。 或许是赵元溪视线落在张苍身上太久,令张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头冠没有戴对,还是说他衣服穿错了? 令尹不满道:“太后娘娘,你光在那看张兄,莫不是就不在意我们几个了?” 邹恒看令尹像是在看白痴。 令尹白了他一眼,他哪里说得不对嘛!自他们这些人进来,太后娘娘只看张苍去了,难不成他们兄弟几个不好看? 平日里张苍跟他争报纸的排版就算了,不会连太后的宠爱他也要争去吧! 瞧他今天打扮的油头粉面,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赵元溪笑着,“你这性子还真是半点没变。” “小人不像某人,看着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实际一肚子坏水。” 赵元溪无奈,“行了,别阴阳怪气的!今日召你们过来,可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 令尹老实了下来。 赵元溪问:“你们可想为官?” 众人互相对视,心中不免藏着些期待。 他们皆出身于官吏人家,家中自然也是期望他们有朝一日能继承家业,当初进入秦国学宫为的就是能成为官吏,只不过中途遇上了太后,这才让他们体会了另一段别样的人生。 第170章 “小人愿听太后吩咐。”张苍拱手,其他几人也跟着一起行礼,独独令尹面露纠结。 赵元溪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笑了笑,“既如此,有些事情便要重新安排了。” “过些天,大王将封一些官吏,我会将你们的名字呈上去,只不过上任之前你们务必要将手上的事务处理好。” “当然,这不代表你们什么事都可以不管了,报社的主编依旧是张苍,但你可以再找些副手。” “令尹那部分独立出来,另外你还得负责些其他读物刊印。” 赵元溪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压榨他们,能者多劳,谁让现在她手底下就这么些人呢? 她倒也想将他们一直留在身边,但她能给的只有钱财,怎能抵得上封侯拜相的诱惑。 众人闻言皆是一喜,只有令尹欲言又止。 “别苦着脸了,你不想做官吏?”赵元溪望向令尹,饶有兴致地问道。 令尹朝她行了个大礼,“小人辜负太后娘娘厚望,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要不要为官,是你们的事,我为何要治你罪,你若不想为官,那便留在我身边替我办事,我也是欢喜的。” 令尹霎时间红了眼,“谢太后娘娘!” “起来吧!” 她本不该去打听手底下人的私事,但令尹实在特别了些,她担心他会惹出事,只能让人去打探清楚缘由。 故事实在简单,不过是父亲再娶,而长子在家中不受重视,反成为了外人,再加上令尹性子跳脱,爱好还尤其特别,一直都不被内史腾所喜,多方打压下,这孩子彻底叛逆了。 赵元溪对于别人的家事不想干涉,但她愿意给令尹一些偏爱。 令尹或许在旁人是个离经叛道,不为旁人所认可的人,但在赵元溪眼里他却也是才华横溢,不可或缺。 邹恒见令尹朝自己偷笑,心中倍感无奈,也不由感叹这家伙运气不错,竟能找到太后当自己的靠山,哪怕他父亲找上门要教训他,令尹也能将他给堵回去了。 几天后,嬴政的手谕果然下来了。 对于太后荐举的这些人,嬴政都听过他们的名字,并不怀疑他们的才干,秦国如今接连拿下赵韩两国,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依照太后的建议给了他们对应的职务。 第243章 奇葩亲戚(求月票) 不仅如此,嬴政一并推行了新的选官制度,每年在各郡县选拔考察出能力出众、贤良方正、学识渊博者,召至咸阳由廷尉进行考核,再由他来进行审定任官。 也就是说秦国除了军功爵制之外,还通过这种选拔方式,将秦国上下的人才收罗上来。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后,秦国各地的有识之士纷纷向当地的郡守、县令投去拜帖。 各地的私学也开始蓬勃发展起来。 赵元溪听到这消息时,还是有些意外的,心中不免感叹,秦国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敲定了新的选官制度,甚至已经推行下去。 这种类似于察举制的方式,虽有弊端,但足以解决秦国如今用人困难的局面,只不过肉眼可见的嬴政这个秦王的政务似乎又多了些。 天下人给他当牛马,他也给他自己当牛马。 赵元溪无奈一笑。 张苍如今就任御史中丞,许义就职于太仓令手底下,倒是邹恒令她感到有些稀奇,他竟成了太史令手下的史官。 虽说太史令不仅仅只是作为史官,还兼具历法星象的管理,但一想到邹恒哪天可能会一本正经地编写史书,这实在跟他神棍的气质不符。 法家的那些人,则被继续留在了韩非的身边。 韩非如今虽不是丞相,也并非九卿之一,却也被封为了太傅,另赐一座新的府邸。 赵元溪这些天也见了韩非,果不其然韩非是她寻的大才之一,头顶上的那颗星星格外的明亮。 她还见了李斯,在她眼里李斯绝对能和韩非争锋,但很可惜任务栏上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这也证明,那些有主的人才,不能成为她的任务对象,而韩非如今虽已经降于秦国,但却还是给她办事,哪怕秦王征辟任用他,韩非身上依旧打下了她的印记。 赵元溪甚至还发现了这个任务新的妙用,无论是张苍还是韩非,他们的情绪似乎会影响那颗星星的颜色,若是愤怒会是红色的,忧郁则便为蓝色,高兴则便为绿色。 她之所以知道这一点,那是因为张苍整日顶着绿星星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韩非则时不时头顶闪着蓝光。 赵元溪常常盯着他们那颗星星出神,为了能不影响自己思考,她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们的头顶。 久而久之,她竟发现自己已经能控制星星的出现。 柚提醒,“太后娘娘,张良先生回来了。” 张良回来了,意味着韩国国君也跟着来了咸阳,也意味着韩国已经被秦国拿下。 “他人呢?” “大王正在召见韩国国君和那些韩臣,张良先生随行在侧。” 秦王必然是要宴请这些人的,赵元溪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反而问道,“韩非去了没有?” “韩非先生称病,并没有出现,不过听说有些入秦的韩人去看他了。” 赵元溪思索片刻后,“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韩非可是她认可的人,她可不想看到韩非被那些人给气死了。 韩非的府邸离秦王宫相距不过三里,离赵元溪的甘泉宫也才五里地,没多久赵元溪马车就停在了他府邸门口。 门口的守卫见是太后来访,立即行礼。 赵元溪下了车,看到周围停了不少马车,“呦!来的人还挺多!” 这太傅府估计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都来了什么人?”赵元溪问前面领路的管事。 管事想起屋里那群气焰嚣张的人,又瞅了眼波澜不惊的太后,“都是太傅的亲戚,他们听说太傅受大王喜爱,都在求着太傅能给他们谋个一官半职呢!” 说着,管事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不满。 那群人瞧着人模狗样,说起话来半点不客气,一个个脸都不要了,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赵元溪挑眉,行至前厅,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吵闹的声音。 “三叔,你如今过得倒是舒坦,让你弟子来韩国劝降,保住了你的荣华富贵,可怜我们这些人,不似韩王能封个侯爵继续享有富贵生活,如今身无长物,三叔若是不帮帮侄儿们,侄儿怕不是只能饿死街头了。” 韩非面色极为难看,“我又能做的了什么?” “三叔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如今可是秦王太傅,只需动动嘴皮子,我们这些人不就能跟着喝口汤了吗?” 韩非:“这太傅之职不过是个虚职,秦国有没有我,根本不重要。” “您这话说的,若是您不重要的话,秦王为何费尽心思地拉拢你,不就是看中了您的才华么!我们也是跟您学过一些东西,您能做的,我们也能跟着帮忙不是吗?您就行个方便,这样大家都开心。” 韩非闷咳两声,脸被气得发黑,这些人都是在韩国就不学无术,当官也是为了更好敛财,如今来了秦国,却还想继续那样的生活。 若是放任他们在秦国为所欲为,便是让他们去找死。 韩非心中恨铁不成钢,却也满心的无奈。 “你们想帮忙?”赵元溪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屋内总共有七八个人,除了刚刚那说话气人的男子,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赵元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韩非,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你要保住的韩国王室?’ 韩非面露难堪,不禁低下了头。 “你是何人?”男子轻佻地看着赵元溪,语气不屑,“我同我三叔议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妇人插嘴。” “住口!这是秦国太后!” 未等赵元溪言明身份,韩非当即便皱眉呵斥。 “秦国太后?”男子愣了愣,神情慌乱,“我,小人失礼,还望太后恕罪。” 赵元溪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我一个妇人,哪敢治你的罪?” 众人吓得齐齐跪地,膝盖碰到地上的声音,听着都感觉疼得厉害。 “太后恕罪!小人绝无此意!” 赵元溪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上首,在韩非对面的位置缓缓坐下,“多日不见,韩太傅瞧着又憔悴不少,也先坐下吧!” 第244章 还请指教(求月票) 韩非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对面不安的人,心中叹了口气,听命在赵太后身侧坐了下来。 赵元溪慢悠悠地道:“你们都是韩国宗室之人?” “是,我们是韩太傅的侄儿,到了这咸阳人生地不熟的,这才来向韩太傅求助。” 现在倒是会说人话了,赵元溪眉梢微挑,眼中满是戏谑。 “原来你们也知道自己是晚辈,瞧你们刚才这架势,还以为你们是韩太傅的父亲呢!” 第171章 那人面色一白,“太后恕罪!我们绝非有不敬之意!只是一时心急!” 赵元溪冷哼,“求我做什么,你们应该向韩太傅请罪才对!” 她最讨厌的就是欺善怕恶之徒,还有那些打着亲戚的名义,带着伪善的面具,却要将人吃干抹净,更是让她厌恶之极。 “三叔,三叔,侄儿知错了,求三叔原谅!” “求三叔原谅侄儿们的年幼无知!” …… “吵死了!”赵元溪打断他们吵闹的哭喊声。 这声呵斥吓得他们不敢再说一句。 众人不禁觉得这太后比秦王还要喜怒无常,让他们向韩非请罪的是她,嫌弃他们吵闹的还是她。 总不能让他们光在这里磕头吧! “谁说你们请罪,他就应该原谅你们了?请罪是你们应该做的,原不原谅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道德绑架,也不看他们配不配。 韩非愣了愣,原本想替他们求情的话被咽了回去,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罚这些人,“你们回去,自己向你们的父亲认罚。” “谢三叔。” “谢三叔!” 赵元溪啧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显然对韩非的处理方式有些不满,“韩太傅虽为法家大才,在处事之上却也会掺杂个人情感,李斯当初说的没错,你到底还是顾虑太多。” 论亲,他们是晚辈,冒犯长辈当罚;论规矩,他们一介白衣,对当朝太傅不敬当鞭笞二十。 现在让他们自己去找自己的爹受罚,难道韩非不清楚他们敢聚众来太傅府,就是受到了他们父辈的指使吗? 韩非脸色难看。 赵元溪到底还是不忍心责备于他,何况韩非若没点软肋,那对她来说才是麻烦! “韩太傅不忍心叱责你们,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们不是想帮忙干活吗?我这里倒有不少事情,要不然你们来给我干活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 “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利,不然我只能让大王将你们给关押起来,没办法,只有囚犯才不会来这里打扰韩太傅养病。” 韩非:“您想让他们干什么?” “太傅放心,我没有折磨人的爱好,只是让他们干些杂活,还是说这你也不同意?”赵元溪将问题抛还给他。 这群受人供养的韩国贵族,打从出生起就没干过活,一个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要不是看在韩非的面子上,赵元溪还真不稀罕这群纨绔子弟在她跟前转悠。 “臣不敢,只是臣担心他们会让太后失望。” 赵元溪摆摆手,“认字就行,不是啥麻烦事!我在咸阳新开了一家书舍,如今正由令尹打理,大王前些日子推行了新的选官制度,韩太傅应当十分清楚。” “如今咸阳城中开办了不少私学,需要不少书本,令尹接下了定制书本的活计,需要请些人去印刷,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除了那墨汁脏了些,黄豆大小的字块废眼睛了些,成堆的书籍重了些,这工作算不得多么辛苦。 赵元溪心中冷笑,不干活,难道真的要养着这些人吃干饭不成? 韩非看出了赵太后这是存心要教训他们,不过若能在咸阳城中找到谋生之法,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坏事。 他们父亲的爵位虽然还保留着,但轮到他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秦王如今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不过是想给六国做个表率,告诉世人,顺之者昌,逆之则亡。 那群年轻人听着太后和韩非的对话,还有些云里雾里,却也明白自己没办法违背这秦国太后的意思。 众人心中忐忑不已,不免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今日要来这里,好处没要到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柚,派人将他们送过去,再去通知他们的父母,就说我给他们孩子安排的活,让他们不必担心。” 那些人正要跟着随行的侍从离开。 赵元溪警告,冷声道,“不要在我的地盘惹事,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人都离开了,赵元溪整个人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笑着问道,“韩太傅可是有异议?” “太后能接收他们,臣应当感谢您!” 赵元溪挑眉,“你这么放心我,不怕我磋磨你们韩国王室子孙?” “您会吗?” 赵元溪哈哈大笑,“韩太傅还是没见过我严厉的时候,对于那些不听话的孩子,我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那也是他们当罚。”韩非无奈,若是有人能让赵太后都忍不住动手,那他的确需要教训一下。 韩非的信任让赵元溪忍不住有些心虚,她也是有私心的,可不是打算给韩国王室教育孩子。 赵元溪换了个话题,好奇地问,“韩太傅为何今日没有进宫赴宴?” 若是他进了宫,这群没礼貌的家伙也不会有机会围上来。 “臣……” “你是觉得自己有负韩王?” 韩非不语,脸只白了几分。 “要不跟我出去走走?”赵元溪笑着邀请,整日待在屋里,哪怕没抑郁也要整出抑郁来了。 咸阳城中今日格外热闹,不少韩人入秦,周边的民众都跑出来围观。 赵元溪同韩非站在城楼之上,闲聊道,“我读过太傅的书,太傅书中说人性自私,应当以法约束人性之恶,还强调君主当拥有绝对的权势,大王很喜欢你的这套理论,但我觉得太傅说得也不全对。” 韩非拱手,“还请太后娘娘指教。” 赵元溪笑了笑,“指教不敢当,我不过只知晓些皮毛,今日能和太傅探讨一下,是我的荣幸才对。” 第245章 何人之天下(求月票) “太傅说人性本恶,可我觉得人性就像我手里的种子有好有坏,好种子长在了贫瘠的土地上也很难开花结果,而坏种子若给良好的生长环境也未尝不能后来居上。” 赵元溪顿了顿,继续道,“忠孝仁义,创造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人有正确的是非观,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韩非蹙眉,“乱世之中,皆是畏威而不畏德者,仁义道德不过是那些儒生的虚妄之言,若人人皆讲仁义,也不会有多年的战乱,何况儒生以文饰言行,阻碍法令的实施,只会令国家不断陷入衰弱。” 赵元溪:“太傅言之有理,乱世之中惟有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但你可曾想过乱世结束之后呢?” “如今赵韩皆已被秦国吞并,未来还会有魏、楚、齐、燕,甚至还有百越、南越之地,等天下太平,太傅依旧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吗?” 韩非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赵元溪眸中带笑,知道思考就好,她最担心的就是韩非固执己见,真要辩论的话,她可辩不过他。 她依靠在城墙之上,饶有兴致地眺望着远处的山峦,风吹动的林木带起阵阵绿浪,飞鸟落入林中消失不见。 “臣……”韩非设想着天下太平之后,秦国又当如何治理。 以耕战立国,自是要一边耕种,一边对外不断扩张,倘若有一天停了下来,那这个体系将面临巨大的内部压力,其威胁不亚于秦国对于其他国家的倾轧。 韩非低眉思索,却始终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他抬头,望向前面的赵太后,“那太后又是怎么想的?” 赵元溪勾唇一笑,“你问我?我以为我已经给出了我的答案了,当初让太傅编新的秦律可不只是想给你们找些事情做,如何解决你应当早就明白才是。” 韩非微怔,喃喃道,“这律法,秦王当真会用吗?” 那套律法同如今的秦法可谓大相径庭,哪怕赵太后信誓旦旦地保证有一天能用的上,他也不觉得秦王会同意,因为哪怕是他自己,都觉得这律法有些地方实在可笑。 “用或不用,到时候可不一定能他来决定,太傅认为君主应拥有绝对的权势,但这天下并非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律法是社会治理的工具,不是君主用来控制万民的枷锁。” 闻言,韩非额头不住的冒冷汗,“臣惶恐!” 赵元溪笑道:“你怕啥,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就算大王听到了,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顶多教训他们一顿,禁止他们胡说,要不然就是让他们禁足。 这么一吓,韩非感觉自己精神都恢复了不少,无奈道,“太后还是慎言为好。” 此话无异在颠覆秦王对于这天下的统治,无论哪一个君王都不可能容忍这样的话传开。 赵元溪耸耸肩,还以为韩非能理解自己呢! “放心,我也只对你唠叨两句而已,不过我说得也并非是胡言,韩太傅可以考虑一下,多琢磨琢磨这个,别再想那韩国了!反正韩王都投降了,你也没有复国的能力,把你的时间和精力干些正事多好。” …… “太后还真是毫无留情。”韩非失笑。 第172章 赵元溪:“不过是说实话,韩国处在六国之中,是绝无可能在七国征战之中胜利的那个,如今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至少没有人因此而死亡,只不过韩国的贵族失去他们原有的高贵身份和数不尽的财富。 “臣明白。” 赵元溪弯眉,“明白就好,我还等着你的那部律法编纂出来,直接亮瞎所有人的眼睛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韩非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无奈笑着。 “大母!”奶乎乎的声音钻入她耳朵。 赵元溪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子婴一把抱住她,“大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和大兄好找!” “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 扶苏仰头道,“我们路上遇到了张良先生,他来寻韩太傅,我们听说了大母来找了韩太傅,就拜托他将我们一起带过来。” “你父王同意?” “父王今日醉了,我们自己跑出来的!” 赵元溪拍了拍他们俩的屁股,“下次不许这样乱跑,大家会担心的。” “我们没有乱跑,我们是来找您的!”子婴不服,他们身边跟了好多人,而且也同秦王伯父请示过,只不过秦王伯父喝醉了,这如何能怪他们。 赵元溪掐了一把他的小脸蛋,“我等会就回去了,你难不成还要时时刻刻盯着我?” 子婴哼了哼,“谁知道大母会不会丢下我们?” 赵元溪心中怅然,摸摸他脑袋,“真的不会再丢下你们了,大母的信誉度在你那,难道就那么低么?” “谁让大母总是很任性!”他小声嘀咕。 赵元溪两眼一瞪,没好气道,“没大没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韩非错愕地看着同小公子打闹的赵太后,太后认为他对于晚辈太过纵容,殊不知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母和韩太傅来这里做什么?” 赵元溪将他们抱起来,“聊天,顺带看看我秦国的大好河山,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子婴欢呼着举起双手,一脸兴奋,却一爪子打在了赵元溪的下巴,反应过来后心虚道,“大母,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就不是只打你屁股了,走了,回去吧!” 赵元溪将他们放下来,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今天你们的点心没有了!” “为什么?” “这是你们乱跑的惩罚。” “可我们是为了找您。” “为了什么都不可以,再吵,明天的点心也要扣掉。” “啊……大母!” “撒娇也没有用!” 韩非站在原地,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之后倏地一笑。 赵元溪路过张良身侧时,看到他头顶的那颗星,看着第三栏多出的名字,心中大喜。 张良果然是她要寻的大才之一。 第246章 内部争斗(求月票) 任务不费功夫就完成了十分之三,赵元溪心里正乐呵。 张良朝她行礼,“太后娘娘。” “多日不见,你瞧着又长高了许多,也结实不少。” 原本张良只比赵元溪高半个脑袋,现在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然长得快。 张良轻笑着,“您瞧着却没怎么变。” 赵元溪颇为得意,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她驻颜丹可不是白吃的。 “你母亲跟你一起过来了吗?”赵元溪饶有兴趣地询问,她可还记得张良母亲给她写的那封信。 虽说没见过她,但赵元溪觉得她定是个有趣的人。 “母亲自然也是过来的了,如今跟叔父他们在一起” 韩国投降的时间较早,并没有面临秦军围城的困境,韩国的贵族也没有面临秦军的屠杀,而是尽数被迁至咸阳安顿了下来。 张良的母亲和弟弟没有因为这次动乱死去,赵元溪真心为他而感到高兴。 “他们住在哪里?” “他们在城北的宫室之中。” 那里是秦国用来安置六国贵族的地方,虽被称为宫室,但地方实在不算大,如今住着不少赵国人和韩国人,将来还会安置其他四国的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去处。 张良朝赵元溪行了个大礼,“小人斗胆请求可否让母亲和弟弟,同我一同居住?” “你这是做什么!”赵元溪赶忙将张良扶起来,“你为秦国立下大功,大王必然会封赏于你,到时候你在咸阳有了居所,自然能将他们接过去,在这之前,让他们跟我住就好了!” 她的甘泉宫空得很,多住那么一两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我正想同你母亲认识认识呢!你母亲和你弟弟来了,我这甘泉宫也能更热闹!” “多谢太后娘娘!” 赵元溪微笑,“这算什么,你不是来找你老师的么!你们师徒两个好好聊着,我这就回宫让人将他们接出来。” 张良拱手道,“我送您。” 目送着赵太后他们进了马车,张良松了口气,一直压在他心头的石头也仿佛被挪开了。 子婴和扶苏拉开车帘,探出脑袋,朝他们招手,“韩非老师再见,张良先生再见。” 韩非和张良齐齐笑了,“两位公子再见。” 待马车离开,两人面色又沉重起来。 韩非问:“韩王怎么样了?” “秦王不算薄待他,封了韩王为韩安君,也赐了府邸,身边的人也都留了下来,他还说想要见您。” “韩王初入咸阳,我若现在见他,恐会令秦王心生疑虑,你且替我带话过去,到时间我自会去见他,住在咸阳务必令他约束好韩国宗室之人。” 赵国宗室是前车之鉴,秦律可不会因为他们是前贵族对他们有任何厚待,只会更加严厉地责罚他们,那些当初被送到咸阳的赵人被罚做苦役者数不胜数。 “好,学生会去告知韩王的。” 韩非:“你来寻我应该不只为了这事吧?” 张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是想让老师收留一下我叔父和母亲他们的。” “我与张安本就是旧友,他若愿意可以入我府中当门客,我自是欢迎的,待秦王消除疑虑,他未尝不会再有出仕的可能。” 至于张良的母亲,赵太后已经给了她去处,自然不需要他再去插手。 “学生替叔父谢过老师。” 韩非想起张良手底下还掌管着赵太后的元溪学院,不知为何对它来了些兴趣,“你曾说那元溪学院招收的学生都是些平民子弟?” 张良愣了愣,“没错。” “跟我详细讲讲那个地方吧!” …… 赵元溪本想直接回甘泉宫,行至半途,发现离宫室不算太远,“改道,去城北的宫室。” “太后娘娘要亲自去接弥夫人?” “反正也是顺路。” “奴婢担心那里不安全。”柚有些紧张地道。 宫室之中住着的都是投降的旧贵族,对他们秦国人颇有怨气,哪怕有重兵把守,柚也担心里面并不安全。 赵元溪:“放心,我不进去,只顺路将他们带走。” 赵元溪之前已经吃过不少亏了,何况她现在可不止一人,她可以去冒险,但不能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去冒险。 扶苏和子婴正摇头晃脑,可爱得让赵元溪忍不住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子婴蹭了蹭她手心,软乎乎地问,“张良先生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这我可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们还从未听过大母如此评价别人,对这位弥夫人也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马车行至宫室门口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守卫横刀向前,“宫室附近,闲人免入。” 柚将赵元溪的令牌亮了出来,“奉太后谕令,带走张家的弥夫人和其子张兰。” 守卫犹豫着不敢上前,解释道,“可是大王下令不准让他们随意外出。” 赵元溪没想到在这里碰了璧,看来要将他们带出来,还得让嬴政同意才行。 “罢了,柚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打砸的声音,中间还夹杂了些女人的啼哭声。 赵元溪蹙眉,挑开车帘,问一旁的守卫,“里面怎么回事?” 守卫没想到太后就在这马车当中,吓得赶忙行礼,“小人这就去问问。” 随着守卫的进入,争吵声也安静了下来,没过一会守卫匆匆跑出来,“回太后娘娘的话,是里面的韩人发生了争执,并未有什么大事。” “为何起了争执?” “这群韩人自来了这里之后,便一直争吵不休,今日似乎是在因张家人……” 秦王不可能接见所有的韩人,今日除了韩王和韩国掌权的宗室,以及韩王的亲信,其他便是些韩国位高权重的大臣能见到秦王。 第173章 张安虽有官职在身,但并非要职,本不该被秦王接见,但因为张良,张安不仅破例被秦王所接见,甚至他的家人也被给予了厚待,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赵元溪微眯着眼睛,语气不善,“你是说那群韩人趁着张安和张良不在,欺负弥夫人母子?” 第247章 犟种加一(求月票) “呵——” “带路!”赵元溪下了马车,脸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太后娘娘!”柚轻唤。 赵元溪给了她一个眼神,淡淡道,“照顾好扶苏和子婴。” “大母,我们也要去!”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乖,等你们能打赢我再说,现在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 瞧大母一副要去揍人的架势,扶苏和子婴有点怕怕的,却也越发兴奋,平日里都是他们被大母打屁股,还没有见过大母打别人的屁股。 赵元溪带着人就进去了。 院内,两拨人还在互相对峙。 一美妇人手里提着一把短剑,身体紧绷,华服微乱,冷睨着对面那群人,而她身边还站着约莫八九岁的小孩,抱着她的腿,瑟瑟发抖,却也没有退后半步。 “弥氏,别以为张良在秦王跟前露了脸,你就能骑在我们头上,如今你还不是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在韩国姑且能称呼你一句弥夫人,可在这里你就得当我们的奴仆,不然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对面的贵妇人微微昂起头,一脸的不屑,而她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弥夫人冷笑,“季美人原来也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怎么?寻不到韩王为你撑腰,你来我这里撒气了?” “好个牙尖嘴利,若非张良怂恿韩王投降,令我等沦落至此,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人在我跟前说话?” 季美人气急,韩王安只将他的王后和几位夫人带走了,季美人是这群嫔妃中品阶最高的,她一直以为韩王宠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可到了这个时候,韩王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了,这怎么能令她甘心。 季美人得罪不起其他人,只能将怒火撒在张良的母亲身上。 她身后的这群人都是贵族夫人,从衣食无忧的韩国被迫来到这穷酸地,个个心里都有一肚子气,正好张安被秦王召见离开,她们便趁机发难。 季美人冷笑,“今日你若跪在我们面前,给我们磕几个,再将你这些日子得来的东西交出来,我便放过你。” 不少人听到动静,都来这里看热闹。 听到这话,众人明白了这位季美人的打算。 宫室其实就是一个精致的牢笼,除了日常的饭食,并不会再提供多余的东西,要想在这里过得好,那得自己花钱买。 那些保留了官职或者爵位的,能得到秦国的俸禄,但那些已经沦为白身的人,就只能靠吃老本度日了。 每个人手上的钱都是有限的,像季美人这样的宫妃,被韩王抛弃,只能想办法从别人手里抢,才能活得更好些。 张良虽受秦王看重,但他母亲却还在这里,哪怕有一天张良真的将人给接了出去,得知了弥氏受的委屈,他的手也伸不进这宫室之中。 弥氏今日只能吃了这闷亏。 赵元溪听了几耳朵,本想给弥氏出出气,见她这横眉冷对的模样,突然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想要,那你就自己来拿!”弥夫人挽了个剑花,冷眼看着他们。 “你,你难不成还想对我动手不成,宫室内用刀剑伤人,可是要被关押起来,你难道不怕你儿子没人庇佑死在这里?” “没关系,在此之前,我会先杀了你们。” 赵元溪忍不住想吹声口哨,双眼发亮地看着那弥夫人,她咋就说不出这么帅的话呢? 明明是温婉端庄的贵妇人模样,那双含情的凤眸此刻却冰冷锐利,透着股杀气,如同在寒风之中挺立的寒梅,不由令人心生喜爱。 赵元溪这下知道张良那性子像谁了,这不就是遗传了弥夫人么! 季美人被吓得身体颤了颤,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她又不能后退,若是后退了,她身后的这些人可就不会再听她的了! 那时候,她只会比弥夫人过得更惨。 “别怕,一起把她们给抓起来,她不敢对我们动刀的。”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守卫得了允许站出来阻止,“都不许动!” 赵元溪跟着走出来,笑着道,“好热闹啊!要不也加我一个?” 众人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 惟有曾经在赵地见过她的人,认出了她的身份,“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您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赵元溪不认识他,但瞧他的装扮看出了他是赵人,朝他点了点头,“我来接两个人。” 不少人眼睛亮了亮,纷纷期待地看向她,盼望着自己是那个幸运之子。 “您这是要找哪位,我来给您领路。” 赵元溪失笑,她怎不知这赵人之中还有这般能屈能伸的人物,“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赵高。” ??? 你是赵高,那现在在秦王宫的人是谁? 赵元溪有片刻的呆住,定了定神后,上下打量着此人,谄媚讨好之态同当初的高昇颇为相似。 她噗嗤一笑,难道这赵高的名字是有什么魔咒不成,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个德行,都颇有当佞臣的天赋。 “不用,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赵元溪看向弥夫人,笑着道,“虽初次相见,夫人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弥夫人握着短剑的手收紧了些,随即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我们之间何必多礼!刀剑无眼,夫人还是先将剑给收起来吧!” 这里这么多人了,万一伤着哪一个都是不小的麻烦。 弥夫人垂眸,将短剑收于鞘中。 “我是受张良所托,过来接夫人去我宫中暂住的,你可愿现在随我离开。” 弥夫人退后半步,一脸认真,“谢太后娘娘厚待,妾身在这里挺好,也请太后娘娘替妾身托句话,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 赵元溪愕然抬头,对上的却是暗藏悲色的眸子,“你——在怪他?” 弥夫人躲开了赵元溪的目光,淡淡道,“妾身如今只想在这里安静度日,将兰儿抚养长大。” 赵元溪无奈感叹,“你们母子两个,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当初张良就是个难搞的犟种,他母亲瞧着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48章 人我带走了(求月票) 赵元溪这会可没有耐心说服她,“很抱歉,我答应过张良要带你离开这,虽说我向来尊重别人的意愿,但有些情况下也必须用点强硬手段。” “来人,将弥夫人给我请到甘泉宫中。”她抬手示意,守卫犹豫了一瞬,便上前将弥夫人手中的短剑给卸了下来。 “请——” 弥夫人安抚着身下的孩子,深吸一口气,牵着孩子的手跟着守卫离开。 赵元溪抬步,却又突然停下,“弥夫人的东西我会派人过来取,若是少了一件,那便一律依照盗窃罪处置,希望你们不要做不太聪明的事。” 赵高站出来,讨好地开口,“太后娘娘放心,小人定当替弥夫人看好东西。” 赵元溪沉默了会,“你和赵王是什么关系?” “小人同赵王是远房族兄弟,不过小人身份低微,只是个豕监。” 养猪的? 华夏这片大地养猪的历史尤为悠久,由这个“家”字就足以可见猪对于国人的重要性。 早在商周时期就出现了猪舍,先秦已经有大规模养殖猪。 猪虽比不过马,但的确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对于民生来说也很关键,猪生长速度快,繁殖能力强,是优质蛋白质和脂肪的来源,猪粪还可作为农田肥料。 忽略他名字的微妙,这不就是养殖业方面的人才么! 秦国养猪主要还是以农家散养为主,产量不高,大部分人还是很难吃得起肉。 赵元溪微微挑眉,“那你可愿意继续养豕?” 赵高愣了愣,他是指望赵太后能给他点赏赐,哪怕能在她跟前卖几个好,在其他人那里也能多些脸面,哪成想太后居然看中了自己养豕的能力。 虽说养豕是个脏活,但也是个肥差,只要能在这秦国立足,别说让他继续养豕,就是让他天天给豕洗澡、扒粪都行。 “小人愿意!” “会有人给你安排这件事,若是养得好另有重赏。” “谢太后娘娘。” 赵元溪环顾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此刻不少都露出颇为复杂的表情。 平日里他们瞧不上赵高,他能被抓到这里全因他姓赵而已,与这养豕之人住在一起,这简直有损他们的身份。 可如今人家抓住机会攀上了秦国太后,哪怕继续养豕,也比他们在这里坐吃山空强,何况太后既给了他脸面,有朝一日离开这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174章 赵元溪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瞧他们羡慕又鄙夷的表情实在不解,都成阶下囚了,还要端着贵族的身份,人家凭自己的手艺吃饭,他们怎么好意思瞧不起人家的? 有些人,果然欠教训。 她轻哼一声,对着身旁的守卫道,“人,我带走了,随后我自会同大王解释。” 出了门,赵元溪见弥夫人带着那孩子站旁边等着自己。 她面色转晴,“生气了?” “阶下囚而已,妾身何谈生气与否。” “你可不是阶下囚,你可是我的贵客。” 扶苏和子婴趴在车窗边,看着他们母子两人,注意更多的是在底下那个比他们大些的男孩身上。 子婴凑在扶苏耳朵边嘀咕,有些遗憾,“大母好像没有打他们屁股。” “大母只打不乖的人,他们看上去挺乖的。” “我也很乖啊!为什么大母总打我?” 扶苏:…… 听到太后会打人,张兰忍不住往后面缩了缩。 对于败坏自己形象的两个小家伙,赵元溪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直到他们老实把脑袋给收了回去。 赵元溪露出友善的微笑,“走吧!” 马车再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赵元溪带着两个小家伙坐在主位,柚在她左手侧,弥夫人带着张兰坐在右手侧,中间隔着一小案几,案几上放着点心和茶壶和几个茶杯。 赵元溪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弥夫人倒了一杯,见小张兰比扶苏他们大不了多少,又给他塞了几块点心。 张兰手里抓着点心,慌张地看向自己的阿母,一脸不知所措。 “吃吧,没关系,你阿母不会罚你的。”赵元溪看着弥夫人,嘴角勾起一抹笑。 弥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张兰这才安静地吃了起来。 “张良很担心你们。” “妾身知道。” “韩国选择归附秦国,即便没有他站出来交涉,也会是其他人,结果不会改变。” “太后所言,妾身都明白。”弥夫人长睫颤了颤,低着头掩盖此刻眼中的悲色,良久之后她才开口,“妾身的夫君为韩国付出了一切,妾身的大父同样为韩国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可如今,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弥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刚刚拿剑同人对峙之时都未见她后退一步,现在她却透着不安。 赵元溪并未嘲讽,也没有叱责她,而是温柔地道,“既如此,那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着,依照你所想的那样,将你的小儿子抚养长大。” 如果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当一次缩头乌龟也没有关系,她能容许有人偶尔会想要逃避的心。 “你自己可以在宫室住着,总不能让小张兰也跟着你在那里受苦吧!”赵元溪笑着揉了揉张兰的头,不愧是一母同胞,一个个长得都好看的很,瞧着就招人喜欢。 张兰整个人懵懵的,惊得躲进了他母亲怀里,又探出半个脑袋,胆怯又好奇地看着赵元溪。 弥夫人凤眸中带着泪痕,“是我无能。” 赵元溪直接点破,“身在乱世之中,那些王侯将相尚且不能自保,你不过是个寡居的妇人,又能做什么?” 春秋战国延续了几百年之久,多少的王公贵族都死在了争斗之中,很多人连名字也没有留下,说到底能活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七国之间的争斗,终会决出那个胜利者,韩国只是个开始,你改变不了,张良也一样,与其为已经无能为力的事情悲痛,不如好好活在当下。” 赵元溪嘴角带着笑,“至少你还是幸运的,你还好好活着,你的儿子们也还好好活着,而你们最幸运的是遇上了我这么一个大好人。” 第249章 讨价还价(求月票) 弥夫人被赵太后整得有点懵,这世上哪有夸自己是大好人的? 可她沉思过后,又不得不承认,赵太后的确能算得上好人,张家若非遇见了她,或许会真的会亡在这乱世之中。 弥夫人认真回答:“张家的确要向您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许多事情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何况张良也算已经还我恩情了。” “良儿告诉过我,您的许多事情。” “他肯定说我逼着让他干活了。” 弥夫人摇摇头,“他说他想跟着您,为这天下人做出点事。” 赵元溪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 张良虽让弥夫人心生芥蒂,但到底是她最喜欢的孩子,听到赵太后如此夸赞,弥夫人也难得有些高兴。 “你这个小儿子我瞧着也不错。”赵元溪逗弄着小张兰,“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要不然让他跟着我家孩子一起上课好了。” 扶苏和子婴快六岁了,张兰八岁,相差不了多少,小家伙们也能玩到一起。 虽说秦国现在有不少私学,但让张兰独自一人留在私学中上课,弥夫人定是不放心的,何况扶苏前不久被任命为侍中,常随侍在秦王身边,他身边也需要养一些人给他出出主意了。 张兰虽看不出天赋如何,但应该不会比他大哥差太多,哪怕他真的不堪大用,那不是还有张良在后面顶着么! 或许是谈到了孩子的学习,四周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兰儿如何能跟随秦国公子一起学习?” “无妨,我说可以就可以!” 赵元溪微笑,不过是让淳于越和韩非多教个孩子而已,反正他们也不能拒绝,这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三个不也一样是教么! 扶苏和子婴听到这个陌生的小孩,将来会跟自己一起学习,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子婴和赵元溪一个德行,颜控的很,他眼珠子一转,拍着手笑道,“好呀,他跟我们一起学习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赵元溪敲了敲他脑袋,警告道,“别想让别人给你抄课业!” 他这一张口,赵元溪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扶苏现在每日除了上课还得跟在秦王身边打下手,没时间指导子婴写课业,现在他只能自己老实写课业。 如今来了新人这么高兴,这小家伙定是又想着偷懒。 子婴抱头躲闪,一脸委屈,“大母欺负人,我才没有要让别人给我抄课业呢!你这是污蔑!” 他只是想想而已,又还没有做! “呵,最好是这样。” 赵元溪看向小张兰,安抚地朝他笑道,“子婴被我宠坏了,若是以后他为难你,你只管告诉我,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子婴不服气,嘴巴拉得老长,大母这么说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张兰点了点头,端端正正地朝她行了一礼,“谢太后娘娘。” 子婴看着他,又瞥了眼一旁的大兄,抓着头发,小声道,“大兄,他跟你有点像哩!” 瞧着都是表面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只不过子婴现在不觉得他大兄当真就是啥正人君子,大兄坑人的时候可狠了,那叫一个兵不血刃,笑里藏刀! 扶苏疑惑地看着他,“哪里像了?” “不太像人。” 扶苏脸上的笑僵住。 张兰闻言也一脸的无措。 子婴继续点评,“不过他看着比你胆子小,还是大兄更不像人一些。” 赵元溪满头黑线,这是什么奇怪的评价,“不许没礼貌。” 张兰瞧着就是乖孩子,哪里不太像人了? “哼!”子婴气鼓鼓地撇过脸,他怎么就没礼貌了,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 赵元溪对弥夫人表示歉意。 弥夫人笑了笑,“童言无忌,太后不必介怀。” 到了甘泉宫门口,赵元溪他们一下车,便看见张良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赵元溪回头看了一眼弥夫人,见她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没一见面就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需要我让他先离开吗?” 弥夫人并非榆木脑袋,明白赵太后的意思,“多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让妾身自己同他谈谈吧!” 赵元溪点头,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道,“你别骂他,他也有不少难处。” 弥夫人微愣,不由自嘲一笑,“妾身明白。” 赵元溪也不是想对他们的母子关系指手画脚,但张良到底是她手底下的人,她不想见到他受委屈,哪怕那个人是他母亲。 她这是在告诉弥夫人,张良是她罩着的人。 赵元溪招呼着张兰,“走吧!我带你进去吃好吃的,让你大兄和阿母好好叙叙旧。” 张兰目光在他们二人之中流转,咬着下唇,有些纠结,“阿母,那我先进去了。” 弥夫人微微颔首,视线依旧落在张良身上。 赵元溪领着三个小孩一块进去。 子婴拽着她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她,“大母,那等会我也有好吃的吗?” “你忘了今天你们的点心已经被扣掉了!” 第175章 “那可以扣明天的,不扣今天的吗?” 今天有客人过来,那点心种类和数量必然会增加,子婴觉得用明天的换今天的还是很划算的。 赵元溪无奈,“你当这里是集市,能让你讨价还价?” “可不可以嘛?” “下不为例。” 反正都是要准备的,若是只让张兰一人吃,他必然也是吃不下去,倒不如让他们好好玩个痛快,吃个痛快。 相比于眼前闹腾的三个小孩,赵元溪担心的反而是外面的两人。 张良是个倔性子,弥夫人也不遑多让,两人若是争执起来,吃亏的最后还得是张良。 不过当初弥夫人既然能写那么一封信,将张良托付给她,想来并非是认死理的人。 数着时间,赵元溪时不时看向门口,直到一道身影终于出现,她紧盯着那后面,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出现,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弥夫人缓步走进来,见赵太后紧盯着她身后,却露出失望的神情,心中酸涩,“我刚刚让良儿回去了。” 第250章 痛饮几大杯(求月票) 看样子母子俩是没闹分裂了! 赵元溪将弥夫人拉进来,笑盈盈地道,“这样也好,那群小子们最不令人省心,也是眼不见为净了。” “夫人愿意留在我这,那该为你接风洗尘。” 她拉着弥夫人的手,转头对柚道,“等会让膳房备些韩地的菜肴,另外再上些我们这的特色菜。” 她又问,“夫人可会饮酒?” 弥夫人作为张家夫人,要维系家族之间的关系,贵族夫人之间时常走动,彼此之间多是些闲话家常,一言一行依旧得恪守礼节,若是见了王后,更需严守君臣之间的规矩。 可这赵太后,丝毫没有王族的傲慢,亲和有礼的同时却又有自己的分寸,难怪良儿如此喜爱她。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赵元溪见她没说话,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推拒,“不会喝也没事,来点甜酒酿也行。” “妾身会饮一些。” 贵族酒宴多是由女主人负责,喝酒乃是雅事,酒宴之上陪饮也很是常见,张平去世之后,张家的一切事宜都由弥夫人处理,喝酒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那感情好,咱们今日便喝一杯。”赵元溪听说她能喝越发高兴。 等真的开喝,赵元溪这才知道弥夫人的会饮一些,实际是干完几大杯酒脸红都不红。 赵元溪盯着自己手中那尚未饮完那一杯,只得默默喝掉,她实在没想到弥夫人竟如此能喝! 她不禁感叹,“弥夫人海量!” “妾失礼了。” 赵元溪给她添了一杯,“这哪里算失礼,你我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我比你虚长几岁,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姐妹相称。” 弥夫人握酒杯的手一抖,妇人之间的寒暄常有,互称姐妹的也不少,多是为利益而交好,可她不过是投降后被迫入秦的宗妇,而对方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废这般心思? 她最先想到的是为了张良,可若要良儿为她所用,只需让她在这里住着便可,哪里需要和自己以姐妹相称? “太后您醉了。”弥夫人提醒。 赵元溪晃了晃手里的半杯酒,笑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虽比不上你酒量,却也能喝上几杯,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她又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在这宫中闲得很,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能与我同住,我自是十分高兴。” “我和大兄平时没和大母说话吗?”子婴一脸疑惑,还掰着手指继续数,“还有韩重先生、韩非老师、淳于老师、柚女使、秦王伯父、芈舅父、栎先生,还有……” 平日里大母不是最嫌他们吵闹,让他们去找老师,别总在她跟前晃悠么! 赵元溪扭过头,满脸黑线,发出驱赶小动物的声音,“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这熊孩子,总给自己拆台。 哼—— 子婴不服地挪了挪屁股,干脆和扶苏挤在了一起。 弥夫人:“姐妹相称,妾实在不敢,若太后愿意,可称我小字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菝,夫人小字甘棠,想来对召公甚为喜爱。” 甘棠又被称为棠梨、野梨子。 召公姬奭,辅佐周王灭商,是周朝的开国重臣,执政四十年,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安邦兴国,以仁德治民,因常在甘棠树下处理讼狱之事,召公逝去之后,百姓便守护着那棵甘棠树。 闻言,弥夫人抿着嘴轻笑,“非也,是阿母怀我之时爱吃甘棠果,阿父便给我取了这小字。” 赵元溪不禁失笑,她竟也犯了爱做阅读理解毛病。 “虽只是巧合,但甘棠二字与夫人倒也贴切。” “我唤你甘棠,那你也可唤我为元溪,私下里不必称我为太后,大可随意一些。” 弥夫人微微点头,抬起手中的酒杯,“好,甘棠当敬您一杯。” …… 两人喝了个痛快。 赵元溪这次是真的有些醉了,弥夫人的才学实在令她惊叹,不知不觉竟让她贪饮了几杯。 柚将她扶着回寝宫,替她拆下头上的珠钗,换上宽松的寝衣,替她梳着发,“太后娘娘似乎很喜爱这位弥夫人?” 柚不明白,虽说这弥夫人是张良先生的母亲,却如何担得太后如此宠爱吧! 赵元溪右手支着脑袋,脸上带着些醉意,“弥夫人博学多才,为人正直,为母慈爱,为臣忠义,为妇亦能守其家,这天底下能找到她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 有品德者未必有其才情,有才能者未必能有如此品德,何况她还长得如此好看。 赵元溪甚至有一瞬间的心动,要将她当做心目中的女子榜样,可惜正是因为她各方面都做得太好,让赵元溪不得不更加谨慎些。 当初班昭的《女诫》本意是教导女子在儒家伦理下如何能更好的生存,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女诫》反而沦为了社会性压迫女性的教条。 赵元溪不想让自己推出来的典范,成为未来压迫女子的囚笼。 弥夫人太好了,要她维持她的这种好,是依仗着她张家主母的身份,依仗着张家人依旧在韩国有影响力,以至于直至她沦落进宫室,被那些人围攻之时,她才终于表现出了她那份攻击性。 赵元溪同柚述说了自己的想法,柚这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既如此喜欢弥夫人,那便按照您想的那样去做便是,至于您顾虑的事,这天底下又不是只能有一个标杆,诸子百家能各有不同,人也不会只有一条出路。” 赵元溪仿若开悟了般,将柚直接抱起来转圈,大笑道,“果然是我的好柚子,你看得比我还明白。” 柚涨红着脸道,“太后娘娘,快些将奴婢放下来。” 赵元溪实在太兴奋了,将柚放下来后,拉着柚又跳起舞来,只不过她舞跳得实在稀碎,步子也乱的很,一通发疯之后,噗通一下栽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柚脸上还有着因慌张残留的红晕,见太后已经睡了过去,忍不住偷笑,“下次奴婢断不会让您喝这么多了?” 第251章 我见犹怜(求月票) 一觉醒来,赵元溪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自己发疯的样子,顿时僵在了那里。 喝酒误事,果然成不欺人,这让她今后该如何面对柚—— “娘娘醒了?”柚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赵元溪将手放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呸呸呸,什么渣男言论。 赵元溪心虚地看着她,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柚噗嗤一笑,将浸了温水的毛巾递给她,“您今后可不能再醉酒了,奴婢倒是无妨,若是被旁人瞧见,怕是会传出什么。” “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也不是贪杯之人。”赵元溪擦了把脸,立马保证。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替我梳妆,等会我要去见大王。” —— 昨日将弥夫人接入宫中,她便应该去和嬴政打声招呼,不过昨日嬴政会见韩王,估计也没空见她。 韩国归顺秦国,为表庆祝,朝堂上下休息一日,这会过去倒是刚好。 秦王宫依旧戒备森严,赵元溪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往常这时候嬴政应当已经去上朝了。 “太后娘娘。”赵高俯身行礼,挡在了门口。 赵元溪疑惑,“大王还没有起来?” “大王昨晚醉饮,尚在休息。” 这是比她喝得还醉,这么晚了还没有起床,“你进去叫他起来。” “奴才不敢。” “那我自己去。” “太后娘娘!”赵高拦住她,一脸为难,“大王现在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第176章 “这——”赵高支支吾吾。 这时寝殿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面色桃红的女子走出来,含羞带怯地道,“赵公公,大王唤你进去伺候。” “诺!”赵高朝那女子行礼。 赵元溪脸瞬间爆红,尴尬地脚趾抓地,她——她这是打扰嬴政的好事了? 她抬眼看了头顶那个秦王宫的标识,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嬴政什么时候会在自己的寝殿临幸后妃了! 赵高为难地看向赵太后,“太后娘娘,奴才得先去伺候大王了。” “你进去吧!等大王收拾好了再来告知我。” 赵高立马带人进去。 后妃站在原地,怯怯地看着赵元溪,盈盈俯身,“妾见过太后娘娘。” 那声音如莺啼春涧,让人听着浑身一颤,赵元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定自己没有丢脸,轻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视线落在那美人身上,眉如远山黛,眸若秋水波,一点朱砂痣点在她眼尾,如山间生出的精魅,却又媚而不妖,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赵元溪心中嘀咕,也不知嬴政是从哪里寻来的美人。 “妾名绯,因是从东胡来的,亦名胡绯。” “你是那个胡姬?” 胡姬脸白了几分,娇弱跪地,抓着赵元溪的裙摆,仰头满脸泪痕,青丝从她肩颈滑落,露出那脆弱白皙的脖颈。 “太后娘娘恕罪,妾已经知道错了,妾胆小又没见识,这才险些酿成大错,求太后娘娘看在妾无知的份上,宽恕妾这一次吧!” 赵元溪有些明白为何男人喜欢美人落泪,不仅男人喜欢,她也喜欢啊! 人至少不该,也不能长的如此美丽! “起来吧!大王已经给了你惩罚,我怎会再罚你。” 她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好轻—— “谢太后娘娘大恩。”胡姬低声啜泣,那泪光如同点点星光撒在她眼眶之中,长睫轻颤,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眼尾淡淡的红晕如同晕开的胭脂,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赵元溪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我见犹怜,也似乎能明白为何会有君主能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有些人的确能有倾国倾城之貌。 若非这是嬴政的嫔妃,她都想带回去养着,每天只看着这张脸就能让人心情不错。 赵元溪感叹,“你太瘦了,回去多吃些,等会我派人送些吃的给你。” 胡姬嘴角微微上扬,笑盈盈地道,“妾多谢太后赏赐。” “太后娘娘,大王有请。”赵高推门而出,瞥了一眼那胡姬,躬身退后半步。 赵元溪点了点头,安抚着那胡姬,“你先回去休息吧!” “诺!” 嬴政这会正坐在席上,一只手撑着案几,另一只手按着眉心,听见外面的动静,抬眸看过去,见太后缓步走进来。 “太后怎么今早来寻寡人?” 瞧瞧这副被打断好事的模样,赵元溪心头涌起一丝尴尬,却还是冷静地说起了正事,“昨日我去宫室带了两个人出来。” “何人?”嬴政挑眉,宫室之中多是韩赵两地的旧贵族,难道还有什么人是和太后相熟,而他不知道的? “是张良的阿母弥夫人和他小弟张兰。” “寡人已封张良为我秦国上卿,另赐了府邸,不日便能迁居,他随时都能将他母亲和小弟接出来,何故要让太后出面。” “宫室之中人员复杂,他担心弥夫人和张兰受委屈,本是想让韩非子出面将人安置,不过正好遇上了我,我就做主把人带出来了。” 嬴政笑了笑,“不过是两个人而已,太后不必亲自前来,派人来告知一下便可。” “倒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事!” “哦?” 赵元溪在嬴政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壶中的茶水,接着道,“我观那宫室之中,多是些庸庸碌碌之辈,若让他们在那里呆一两个月尚且能安稳度日,可时间久了却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让我秦国一直养着他们。” 虽然平日里也就吃点饭,但他们有手有脚,未必不能去干活养活自己。 “那些可用之人,寡人都已经征用,剩下的那些的确难堪大任,太后想让他们做什么?” “自然是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寻得谋生之法。”赵元溪抚掌笑道,“你说那里已无可用之人,也不尽然,我观有个名为赵高的豕监,让他去养养豕也不错,那些其他人即便没有一技之长,多少也是能写会画的,总能找到适合的活计,再不济让他们去学着耕种。” 第252章 应当节制(求月票) “此事便依太后的意思。” 不过是群毫无用处的旧贵族,留着他们也只是为了彰显秦国的仁德,太后能让他们为秦国进行生产活动,反倒是给他解决了个麻烦。 嬴政宿醉刚醒,精神实在不太好,闭着眼睛靠在那里休息。 赵元溪瞧出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没发烧,这是酒醉还没醒么?” 嬴政惊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见太后已经倒了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先喝点水,等会我让人煮碗醒酒汤过来。” “太后娘娘,这茶水凉了,奴才给您换一盏。” 赵高捧着新的茶盏进来,将原先那盏茶给换了下去,又给他们重新倒了杯热茶。 赵元溪随意惯了,热茶冷茶只要手边有,那就会倒着喝,平日里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对方是秦王,给人家喝冷茶的确不太合适。 “你再去吩咐膳房去煮碗醒酒汤。” 赵高低着头,手里捧着茶托,俯了俯身,“诺!” 赵元溪见他眉头紧皱,不欲多言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嬴政按着太阳穴,见太后看出了他的不适,蹙眉道,“头疼。” “来人,传太医。” 宿醉的确会让人身体不适,但嬴政身体向来都很好,哪怕是醉酒第二日也照常上朝处理政事,现下反应如此强烈,赵元溪怀疑他可能是生病了。 “太后不必担心,寡人不过是昨晚多喝了几杯。” “不管怎么样,让太医先来看看。” 有病治病,没病也能换个心安。 冰凉的手指按在嬴政脑袋上,让他身体不由僵住,条件反射似的躲开,却被一股蛮力给拉了回去,“别动,我学过些推拿法,应该能帮你缓解些。” 嬴政睁开的眼睛又闭上,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感觉那种钝痛感消失,整个人这才仿佛清醒了过来,“太后为何会学这些?” “这个啊!技多不压身嘛!我父母去世的早,要想活得好些,那就得做个乖孩子。”赵元溪毫不在意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的,尤其是那些家庭还有其他的孩子,她必须足够的乖巧才不会让人讨厌。 “有人苛待您?” 赵元溪轻笑,“那倒没有,我们那里的人还是挺守规矩的,不会虐待小孩,只不过他们并非我的父母,收养我也不是他们应当承担的责任,家中莫名多了一个只知道吃饭的小孩,自然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但不管怎样,是他们将我养大了,我还是感激他们的。” “所以您办元溪学院也有这个原因?” “一开始只是想多救些人而已,倒没有想那么多,话这么多,你好些了?” “嗯。” 太医匆匆赶到,见大王面色并无不妥,还以为是太后病了,又看向一旁的太后。 “瞧我做什么,替大王诊脉。” 她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哪里是生病的样子? 太医放下背着的药箱,掏出脉枕,嬴政将手放在上面,让其诊脉。 “怎么样?”赵元溪见他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禁发问。 太医小心看了眼赵太后,又抬眼看着大王,谨慎开口,“臣观大王脉象似是酒毒伤肝胆,又损耗了精元,昨晚您可是饮酒过量,房帷不节……” 噗——原来是喝多了,又纵欲过度导致身体虚弱! 嬴政脸黑了下去,面上闪过一丝羞赧,“说怎么治就行。” 太医垂首恭敬道,“臣开些解酒醒神汤,再为你备了固本培元的药膳,两三日便好,只是最近一月,大王不易再饮酒,房帷之事亦当节制。” “知道了,出去!” 见大王恼了,他麻溜地拎着自己的药箱起身,急步往外走,可到外面他又犹豫起来,刚刚太后在旁边,他不好直接言明大王服用了热药之事,可若是大王下次再服用,对身体终归还是有损伤的。 赵高见他站在门口,犹犹豫豫,“李太医,你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下官这就去给大王备药。”太医慌张离开。 赵高微眯着眼,盯着李太医离去的身影,冷哼一声。 太医离开之后,赵元溪就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发笑。 第177章 嬴政脸黑了又黑,羞恼不已,“寡人从未不曾节制,昨晚只是意外。” 实际上嬴政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召幸过女子,他询问宫人那女人的来历,都说是他回寝宫遇见了那女子,便召她进了寝宫。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令他心中不快。 赵元溪敷衍地点头。 “您不信我?” “信信信,喝多了嘛!能理解!”个锤子,赵元溪微笑脸。 嬴政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这一早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光了,“不信就算了。” 他这忽然自暴自弃的样子,让赵元溪反而信了几分,对于这个工作狂来说,应当不会为了女人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 可依照她的常识,男人若是真的醉酒,似乎就不太行欸!难不成他还天赋异禀不成?或者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太后微妙的眼神让嬴政有些不自在,“寡人要处理政事了,太后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赶人就赶人,还拿政事当借口,出息!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赵元溪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临走之时故意来了一句,“今日朝中上下都休息,大王既然身体欠佳,还是好好休息,不要逞能。” 果不其然看到了嬴政愠怒的脸,赵元溪满足了,出了殿门嘴角还挂着笑,在见到赵高时,笑意淡了几分。 她好奇地问,“大王从不留人在自己寝殿留宿,昨晚那女子是怎么来的?” 赵高将对嬴政的说辞又同赵元溪讲了一遍。 “章台宫至秦王宫这条道,后妃无召不能随意来往,她是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胡少使思慕大王已久,等在那里本只为看大王一眼,未曾想竟被大王瞧见,这才蒙受王恩。” 第253章 后宫佳丽(求月票) 这的确是个合理的解释。 后宫之人想博得秦王的宠爱用点手段并不奇怪,何况那美人长得如此好看,嬴政一时头昏脑热也不是不可能。 赵元溪按下心中的疑虑,问了另一个问题,“大王后宫现有后妃多少?” 当初华阳太后为嬴政娶了王后,又给他安排了些宫妃,甚至包括赵姬也在他后宫之中安排了不少人。 这后宫还多次接纳诸侯国送来的女子,包括从赵国、韩国迁进来的人,甚至还有外邦的进贡,如今嬴政的后宫到底有多少人,她还真的不清楚。 赵高虽心有不解,也只能如实回答,“自王后薨逝,大王后宫中便只有夫人三位,美人八名,良人十六,八子七十五,七子两百三十六,长使九百零八,少使一千八百余人,合计三千零四十六人,若算上宫婢,有近万人。” 赵元溪嘴角微微抽搐,她知道很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有子嗣的后妃现在有几人?” “大王如今有公子十五人,公主七人,有子后妃二十二人,有孕后妃目前有四人。” 赵元溪不再震惊,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现在有二十二个孙子孙女,将来可能还会更多的事实,“他宠幸过的人有多少?” “这,奴才不清楚,大概有百余人左右。” 那也就是说后妃之中只有三十分之一跟他上过床,要是算上那些宫婢,那就是百分之一的概率,这简直比公务员考试通过的概率还低! 可恶! 那些宫室中的人需要降本增效,依她来看这后宫制度也需要来一波改革才对。 …… “恭送太后娘娘!” 赵高见太后走远了,长舒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刚刚真的怀疑太后是知道了什么,好在他准备齐全,证据也已经被他销毁,这一关便算是过去了。 随后,赵高去后宫宣读秦王的手谕,封胡姬为七子,赏黄金百两,绸缎五匹,又将她原先的寝殿还给了她。 “胡七子,快些起来吧!” “妾谢大王荣恩。” 胡姬起身谢道,“妾能得此厚赏,还得仰仗诸位公公,这些金子便送给诸位公公吃酒。” 赵高对这百两黄金并不太在意,但送来的钱不要白不要,示意手下人收下,让他们先行退下。 待人都走光了,胡姬露出讨好的笑,夸赞道,“您果然厉害,要不是您出手妾身如何能受大王恩宠。” “此计可一不可再二,若非大王醉得不省人事,奴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您,如今您既得了恩宠,且看您这身子争不争气了?”赵高的视线落在胡姬的腹部,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胡姬轻咬下唇,双手护着自己的腹部,担忧道,“妾不敢断定能一夜怀上子嗣,赵公公——” “打住,胡七子,您要奴才做的,奴才都已经做到了,至于您能不能一朝得子,那就得看您自己的造化,当然您若是能让大王愿意踏足您宫中,就是您自己的本事。” 赵高不过是想自己压个注,可没想和胡七子真的绑死在一起。 这次能成功是他们运气好,若有下次,被秦王发现他被人算计了,那他们怕不是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不过七子容貌,宫中无人能及,您也不必如此担忧。” 宫中的位份都是一级一级往上升的,这胡姬能越过长使升为七子,至少让秦王另眼相看了。 胡姬低着头,紧攥着衣角,她不敢说,今早大王醒来之后差一点掐死她。 若非太后出现,她现在可能已经成了一缕亡魂。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柚缓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婢见过七子,先在此先恭喜七子了,奴婢是奉太后之命,送些东西过来的。” 除了些精制的牛羊肉,柚还带了不少干货。 “太后娘娘说这些牛羊肉可以送到膳房,让膳夫给你做些想吃的菜,至于这些干货用于熬汤味道极为鲜美,还便于存放。” “这里还有些布匹,七子可以制些时兴的衣服。” 胡姬轻拭眼角,柔声开口,“妾多谢太后娘娘!劳烦柚女使了!” “七子客气,那奴婢先告退。” 赵高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看着柚他们离开的背影,随手抓了一把那干货,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太后娘娘瞧着倒是喜欢你。” 他跟着赵太后这么久,对赵太后的性子倒也有几分了解,她对于手底下的人总是会吝啬于各种赏赐,在那些赏赐中能分到食物的,那都是她喜欢的人。 “公公此言何意?”胡姬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赵高目光扫过她的脸,心中有了推测,冷笑道,“您应该感激您的这张脸,我们这太后对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多些厚待。” 当初张良能从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未尝没有他那副皮囊的功劳,赵高早就看他不太顺眼了。 胡姬摸着自己的脸,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这世间若论姿色,谁能比得过她。 赵高见她那得意的样子,不留情面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警告道,“我说过,别指望能利用太后获得大王的宠爱,安心伺候大王是你唯一的出路,不然小心玩脱了,谁都救不了你。” “赵公公不是说太后喜欢我吗?我去讨好太后,太后一高兴,难道不会将我送与大王面前?” 赵高为她的天真而感到好笑,“太后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若去了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当个给人逗趣的玩意吗?可惜,那是太后最不需要的!” 见胡姬依旧不死心,赵高也不再劝告,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 他也很好奇,对于这么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空有美人皮还心思狠毒的胡七子,太后会如此对待。 赵元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难不成有人在骂她? 她刚从芈启那里拿到了宫室中的人员名单,正磨刀霍霍准备对这些旧贵族们先下手,这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打算,别说骂自己,怕不是想杀自己的心都有。 不过,赵元溪根本不在乎。 第254章 我是在求你(求月票) 赵元溪正做着计划书,弥夫人进来,见她书稿散落一地,将那些纸页捡起来收好,却在看到上面的文字之时,不由愣住。 弥夫人虽为女子,却通晓多国文字,可这纸上的内容与她所知所学全然不符,若非要说和哪种文字有相似之处,她只想到了秦国的秦隶,不过这上面的字比秦隶还要简单。 “你来啦!”赵元溪见她手里拿着自己丢弃的手稿,满脸困惑,讪讪地解释,“小篆写的太费力,我就换了种字来写。” 自从和嬴政坦白之后,赵元溪便放飞自我,这种给私底下看的东西,她都随着自己的书写习惯来。 赵元溪伸出手阻止道,“别问这是哪里的文字,反正不是我自己创造的。” “今日唤你过来,是有正事找你的。” 花了几天的时间,赵元溪总算是将宫室内现存的人员梳理清楚。 如今宫室中大多是他国的旧贵族和宗室,赵人尤其的多,这些都是投降而来,杀不好杀,用也不好用,有不少还是女人,只能把他们关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 第178章 赵元溪打算先遣散一批安分的和秦人通婚,给予一些土地房产,让他们在秦国安定下来,另在咸阳开办另一家学院,收纳这些他国的孩子,推行她制定的教育方式。 至于那些顽固派,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去种地织布,通过各种劳动换取他们所得的食物。 赵元溪向弥夫人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当然做这一切之前还需要解决另一个问题。 “七国之间的语言和文字虽有相似之处,但若非如甘棠这般对这些文字有所研究,各国之间的人沟通起来还是颇为困难。 赵元溪指着名单上的那些人,食指轻敲桌面,“这些贵族子弟想要融入秦国,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习秦国的文字和发音。” 文字统一是文化统一的第一步,七国皆有自己的文字系统,这不仅会阻碍国民之间的交流,还有可能引导国家内部分裂。 嬴政正式统一文字是在秦灭六国之后,那可能都是十几年后的事了,赵元溪可等不了那么久,干脆就拿这些六国旧贵族先做示范,反正他们都识字,学起来还比其他人快。 “太后想要我做什么?” “都说了唤我元溪了。”她笑着将弥夫人拉过来,按在席上,“我实在寻不到能如甘棠这般通晓七国文字的人,所以只能来找你相助,让他们都学会我秦国的文字。” 弥夫人眸光闪了闪,“秦国收天下英才齐聚咸阳,怎会寻不到能通识七国文字之人。” 她虽识些字,但同大家相比却也不过尔尔。 “但他们都不是你。”赵元溪跟着坐下来,叹气道,“世间虽多大才,但多脾气古怪,文人相轻,贸然派人过去,必然会吵起来,何况宫室之中女子甚多,你叫我如何能寻一位合适的女先生?” “那太后就不担心我和他们吵起来?” “女子吵不过你,男子你只管让守卫把他们拉出去揍一顿就好。” …… 弥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太后竟也会以武力相要挟?” “你儿子当初就是我用武力给强押回来的。”赵元溪半点没有欺负人家儿子的自觉,全是对自己行为的赞赏。 “若我还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 “太后如此自信?” “因为我在求你啊!” 弥夫人愣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似是抱怨道,“您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那你是答应了?”赵元溪笑着道,“你若觉得我心不诚,那我这就正经地求你。” “甘棠先生,你可愿帮助我教导那些人学习秦字?” 赵元溪双手递上茶水,神情颇为严肃。 她这般正经的模样令弥夫人心跳不止,慌张地接过那杯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长叹一声,“若是让别人瞧见我受您这大礼,我怕不是要被万人指摘唾骂。” “燕昭王能拥慧先驱,礼贤下士,我不过为甘棠奉上一杯茶,又能算什么?” “你——” 赵元溪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理直气壮地瞧着她,这把弥夫人都给整得没脾气了。 她这才算知道为何良儿这般死心塌地地给她干活。 弥夫人只得感叹:“您若为男子,可堪为一方诸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我,可我现在已经是诸侯王的母亲。”赵元溪两手一摊。 未来她还会是史上第一个皇帝的母亲,哪里需要费那老鼻子劲自己打江山。 弥夫人被她整得无话可说,刚想夸赵太后以礼待士,有贤主风范,可这会尾巴快翘上天的人又是谁? 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之人平日里虽一副端庄稳重的做派,实际上就是个恶趣味十足,喜欢顺杆爬的泼皮。 “那太后娘娘,您可有想好我一人如何教这近五千的赵人和韩人吗?” 咋有些阴阳怪气的? 赵元溪也没太在意,笑呵呵地道,“我早就准备好了!每家人手上都能拿到一本文字对照册,其他的地方的人只要对着这本册子,会自己国家的文字就能看懂秦国的文字,甘棠只需要负责他们平日的考核,再给他们解惑便可。” 这将近五千人,也不都是不懂秦国文字的,他们还能互相帮助,反正只要三个月后所有人能通过最后的测试就行。 “我会派些人协助你,不过他们年岁都不大,还得你多劳心。” 元溪学院那边前不久第一批的学生已经完成了基础教育,若要再深造的话,还得依靠秦国的学宫。 可惜学宫不是他们能进的地方。 秦国学宫去不了,那多多实践也未必不是一种成长途径,要是能在这里得到上面人的注意,获得官吏的举荐,凭他们的学识,通过秦国如今的官吏选拔也并不是难事。 赵元溪又叮嘱,“宫室的守卫我都下了命令,若你需要他们,只管叫他们帮忙就行。” “太后早就决定好了,何必又征求我的意见。”弥夫人幽幽地问。 第255章 太后劝学(求月票) 赵元溪讪笑,用逼迫的方式,怎么比得上对方心甘情愿办事好。 “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么。” “您现在就不怕我不高兴?” “你已经答应了,君子一诺千金,可没有反悔的道理!” 弥夫人轻哼,“妾身不过是个小女子,只识得几个字,连那些诗文都没通读过,更不用提这君子之道,您说这些,我可听不懂。” 赵元溪吃了瘪,却也知弥夫人是心中还有怨气,便也随着她的性子,又说了一番好话。 弥夫人被逗乐了,反不再同她逗趣,倒是谈起了正事。 “这分田给房还好说,郑国渠建好,关中平原多了四百万亩的良田,正是需要人去耕种的时候,他们倒能填这个空缺,只是婚嫁之事需得你情我愿,哪里是太后一句话就能推行下去的?” 自古以来男婚女嫁,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没有太后一道旨意,就逼着人嫁娶的。 “当然是威逼利诱啊!你不会指望我同他们讲道理吧!”赵元溪理直气壮。 弥夫人:……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已经过了婚嫁的年纪,膝下还有两个儿子,不然落到这位太后手里,怕不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那您想如何威逼利诱?” “凡十八岁以上未婚者,皆可以同秦人婚嫁,若之前有官职,可向我投递拜帖,我会将其举荐给廷尉考核,考核通过能担任秦国官吏,哪怕不通过,我也会赠一份嫁妆为新妇添妆。” “那些无官职的则还需再加一道文化测试,考的便是我秦国的律法和处理政事的能力。” “若女子嫁于我秦人,亦有田地嫁妆,赋税减免。” “至于不配合的,那就只能让他们多缴些税,多干点活了,再不听话就揍上一顿。” 既然想要不受拘束,那必然得付出些代价。 听完之后,弥夫人只有一个问题,“您这么有钱吗?” 赵元溪自得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大秦首富,手里有着百万亩田地,把持着秦国的纸业、印刷业、瓷业、纺织业,未来还会开发制糖业、养殖业等,掌握着秦国最尖端的生产技术和技术人才,你说我有没有钱?” 弥夫人说她可为诸侯,实际上她已经比有些诸侯还要有钱了,搞政治军事她可能不太行,但搞经济生产谁能比得过她? 赵太后神采奕奕的模样令弥夫人晃了晃神,虽早已知晓她手底下有不少产业,但听着她将那些东西如数家珍的讲出来,还是让人十分震惊。 “看来是我多虑了。” 赵元溪笑道:“甘棠多想些,我也就能少些思虑。” 动脑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赵元溪巴不得自己能什么都不想,只等着有人给自己出主意。 柚这时进来通报,“太后娘娘,胡七子求见。” 虽说赵元溪对胡七子印象不太好,但架不住她长得实在招人喜欢,她一脸神秘地问弥夫人,“你可见过真正的美人?” 弥夫人对于赵太后突然变换话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秒,好笑道,“您是指这位胡七子?” 她再如何也是秦王的后妃,赵太后这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是闹哪样? 赵元溪弯了弯眉,对柚道,“让她进来吧!” 胡七子进来之后,弥夫人这才懂得为何赵太后这般闻之便喜,果然是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妾身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胡七子盈盈一拜,“太后娘娘对妾身有大恩,又赐予重礼,妾身是来向太后娘娘谢恩。” 这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仿若立在那里的美人图。 赵元溪瞧着高兴,摆着手,“这有什么好谢的,既然来了等会不妨跟我们一起用午膳。” 胡七子听了眼前一亮,连忙行礼,“谢太后娘娘!” 第179章 “过来坐下吧!”赵元溪招呼着她,她和弥夫人商议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这会便只是闲聊。 赵元溪见女孩似乎听不太懂,还努力去听,以为她这是好学,听说她是从东胡来的,便不由问道,“你既听得懂秦语,那可认识秦字?” 胡七子咬着下唇,一脸委屈,“妾身家中穷苦,并不识字。” “我这里可是有通晓多国语言的大才,你愿意的话可来向她请教,甘棠,你觉得如何?” 弥夫人见赵太后兴致正高,也不打算打搅,何况不过是教个女子识字,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应声道,“自然。” “妾身多谢太后娘娘!谢夫人!”胡七子听说自己能常来甘泉宫,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让我想想,子婴那里还有一套没用过的识字本,等会你拿回去学习,把上面的字抄上个百遍,到时候你也就也能写了。”赵元溪想了想,便吩咐柚将那套书本找出来。 一寸厚的书本摞在胡七子面前,表情差点崩溃,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这些都是要学的吗?” 东胡没有自己的文字,男子只需牧羊打猎,女子日常就是养育孩子,侍奉家人,哪里需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话已经放出去,胡七子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现在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当然,这只是启蒙书中的一本,还有几本等你能识多些字,你再过来拿那些。” 赵元溪见她眉间带着几分苦色,有些疑惑,“你这是不愿意吗?” 胡七子赶忙扬起笑容,迫不及待,“愿意,妾身愿意!” “那就好,虽说东胡人不讲究这些,但如今你既来了秦国,多学些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可不要半途而废,我后面可是要考你的!” 赵元溪的劝学对胡七子而言简直就是一声又一声的噩耗。 她似乎有些明白之前赵公公为何要警告自己不要随便接近太后了—— 胡七子盯着那本书,咬了咬牙,不就是学些秦字吗?她不信自己会学不会! 等她能认得秦字,读些诗文,到时候大王定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说不定会留她在身边伺候,那她便就是秦王身边唯一的宠妃了。 第256章 黄粱美梦(求月票) 这顿饭胡七子吃得食不知味,她心里还惦记着那本厚厚的书册。 她大字不识一个,要将那些花哨的字学完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 可太后是她唯一能靠秦王更近些的法子,如今不是秦王召见,她现在不敢再贸然靠近大王。 她的心不在焉,在场的两个人如何看不出来。 待她离开后,弥夫人淡淡道,“胡七子看来对学字之事,并不喜欢。” 赵元溪正躺在榻上消食,半眯着眼睛休息,“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想多些宠爱也是人之常情。” “那您为何还要她学那些秦字?” “色衰而爱驰,何况她还没凭借着自己的容貌获得宠爱,多些傍身的能力,在这后宫之中也能活得轻松点!” 后妃争宠,是想过得好些,尤其是像胡七子这样身份低微的人,除了讨好君王,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她已经一头栽了进去,赵元溪一时也没法把她给拉出来,如今不过是生了几分恻隐之心,是对这后宫之中女子的怜悯罢了。 “可我观她似乎并非纯善之人。” 赵元溪睁开了眼,“身不由己的人,要她们保持纯善是对她们的苛责。” 见她在发愣,赵元溪笑道,“甘棠出生富贵,未曾因生计而奔波,虽曾遇到过不少难事,但也终归有家人护着,许是无法理解有些人生存的不易,只要不伤害他人,用点小心计为自己谋求些益处,无伤大雅,也算不得什么奸恶之徒。” 胡七子无论是真心想来感激自己,还是想借着她获得秦王注意,赵元溪并不在意,若她在自己这学出点什么名堂,赵元溪也为她高兴,但也仅此而已,多的赵元溪给不了,这里也不会有。 “您倒是开明。” 之后的几天胡七子频繁来往于甘泉宫,她来得勤快,每日学了什么字也同太后禀告。 赵元溪见她进步迅速,又给她塞了些诗书回去让她研读。 每有所获,她必然来同太后分享,这时便又会收到些新书。 她虽启蒙较晚,但胜在好学勤勉,赵元溪也体会了一把黛玉教香菱学诗的快乐。 胡七子也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求知的感觉。 直到她听说后宫之中有人诞下了孩子,她望着屋内成堆的书籍,气恼的将书掀翻在地。 “凭什么我这么努力讨太后开心,她还是不愿向大王引荐我?她明明那么喜欢我!” “是我长得不够好看,还是我没有令她高兴,她为何就是不愿帮我?” 胡七子趴在案几上哭了起来。 同那些有孕的后妃相比,她这两个月来的努力仿佛成了笑话,太后每每去见大王,从不曾要带她去,哪怕她自己提出侍奉在太后身边,太后却只会说她同大王有正事商议,不方便带她。 隔壁屋里的宫妃,听到动静好奇过来看,见胡七子在那痛哭流涕,地上的书散落一地,嘲讽道,“蛮人不愧是蛮人,这书放外面价值千金,你非但不珍惜还将之弃如敝履,也不知道在这哭什么,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不成?” 胡七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事的确不关我的事,但这些书都是太后赐的,你如此对待,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胡七子咬着下唇,恨不得此刻生吞了眼前之人,冷笑道,“我不过是不小心将书掉到地上,姐姐何故污蔑我,我待太后的诚心,谁人不知道,看看到时候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哼,你就嘴硬吧!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跳梁小丑继续做你的美梦,别到时候梦醒了,人也跟着没了。” 她和胡七子住的近,这些日子隔壁发生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些的。 胡七子选择去讨好太后,看似是个聪明的选择,可这世间的聪明人又不止她一人。 当初想借着这法子接近太后的人,无论是朝臣还是后妃,几乎都被抄家灭族,不然为何如今甘泉宫那般重要,却无后妃再敢踏足。 也就是胡七子进宫时间晚,家世极为简单,太后娘娘又还算喜欢她,不然她这会已经跟那些被处死或软禁宫妃一样了。 她自以为长得好看就能得宠,可这世间不缺美人,咸阳宫内尤其不缺。 被这般嘲讽一通,胡七子气得将人给赶走了,望着满地书籍,一时间怒从心中起,“来人,给我把这些书都给丢出去!” 宫人忙进来收拾,有人忍不住提醒,“七子,这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东西。” 啪—— 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宫人脸上,打得她嘴角流血,跪地求饶。 “轮得着你来教训我?”胡七子怒道,可随着这一巴掌落下,她又冷静了下来。 她得罪不起太后,何况太后除了不愿将她引荐给大王,平日里对她是极好的,甚至比她族人还待她好些,正因为如此胡七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 擦掉脸上的泪水,胡七子无力道,“收起来,放回去。” 宫人忽略脸上热辣辣的疼,趴在地上将那些书本一一整理好,放回了原处,连带着地上的碎瓷片也被清理干净。 待出了门后,宫人回头忍不住啐了一口血沫,“自己不得宠,拿我们这些人的撒气做什么?太后娘娘那里是多少人都巴不得去的地方,她能被太后娘娘看中,还这般不知足。” “小声点,也不怕被她听见。” “听见怕啥,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子,难不成还能打杀了我们不成?也就仗着我们不敢对她动手,她对杜若姐姐做的事,我可还记着呢!”小宫女愤愤道。 “这是怎么了?”柚见门口蹲着的小宫女左脸肿胀,眼眶发红,不免多问了一句。 小宫女立马站起来,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回道,“奴婢见过柚女使,奴婢,奴婢——是七子——” “她碰坏了太后娘娘送我的瓷瓶,我这才罚了她,柚女使前来可是太后娘娘在找我?”胡七子突然出现在门口,警告地看了一眼那小宫女。 第257章 她有孕了(求月票) 毕竟是胡七子身边伺候的宫人,柚也不便再多问。 “太后娘娘有事找您,特让奴婢过来请您去趟甘泉宫。” 胡七子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她担心有人告自己的状,将今日之事捅到了太后跟前。 她往柚怀里塞了一块金子,试探地问,“太后娘娘找我所为何事?” “这个奴婢不知,您去了便知道。”柚连忙退后半步,将那金子给推了回去。 第180章 见柚不肯收,她越发怀疑。 胡七子胸口闷闷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太后若要斥责,那也只能怪自己不应该砸书,而她可以编出千万种的理由应对。 她隐住心中的担忧,跟着去了甘泉宫。 一进来,她就被太后唤到跟前,见太后心情不错,胡七子心头的那层乌云这才散开,露出往日一样的笑,“妾见过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商议。” 胡七子正心虚,哪里敢多问什么,只附和着,“太后娘娘让妾身做什么,妾身便做什么!” “你且听我说再答应,我打算将大王后宫的嫔妃遣散一些,你本不该在其列,但你若愿意舍去七子的封号,跟在我身边,待过些时候,是去是留都随你,若你哪天有了喜欢的人,我再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赵元溪笑问:“你觉得如何?” 胡七子神色慌张,咬着唇,“可妾已经是大王的人了!” “这无妨,你只需要回答愿不愿意就行,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嬴政又不是非她不可,这都两个月了也没见他多去几趟后宫,若真喜欢她也不会仅仅只给她七子的封号了。 胡七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之后,泪流满脸地拉着赵元溪的裙摆,“妾,妾不愿意,妾是真心爱慕大王的。”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何能让她回头,何况那群凡夫俗子,怎能配得上自己,这世间能让她心之所向的唯有秦王。 虽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回答,赵元溪心底还是有些失望。 她叹了口气,将人拉起来,“既如此,那便依你。” 胡七子还以为自己要哭闹一番,才能让太后打消主意,没想到太后这么容易就答应,她突然有点心慌,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太后娘娘,我……”胡七子张了张嘴又将话给收了回去,面露茫然,眼前忽得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赵元溪反应快,伸手从前面托住她,见她双眼紧闭,忙将她放在榻上,喊道,“去唤太医。” 胡七子感觉肚子疼得厉害,明明意识十分清楚,此刻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余郊匆匆赶来,正要行礼—— “别墨迹了,快来救人。” 哦。 余郊搭上她的脉搏,过了片刻,才收了回手,“恭喜太后娘娘,七子这是有孕了,刚刚是动了胎气,这才导致晕厥,待臣开几副方子,为其调养一番即可。” “什么叫她有孕了?”赵元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好端端怎么会怀孕?不是,她怎么会怀孕! 赵元溪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 嬴政目前有十五个儿子,若加上那个刚出生的小孩,已经有十六个儿子了,目前还有三位有孕的后妃,赵元溪猜测那三位后妃腹中便有秦国的第十八位公子,也就是那位秦二世胡亥,为此一直让人监视着她们。 没曾想她身边还能再冒出一个有孕的后妃,这下怀疑对象由三个又变为了四个。 哪怕赵元溪不愿多想,可胡七子的胡姓却令她耿耿于怀,她腹中的孩子显然嫌疑最大,想到史书记载的事,她心中蓦的升起一股杀意。 胡七子醒来时对上太后不悦的目光,心下一颤,刚刚太医说的话她都已经听见了,她怀孕了! 太后这是不想让她留下孩子吗?是因为想让自己离开王宫,所以也容不下这孩子? 不,不行!她费了那么大的努力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孩子,哪怕太后罚她,她也必须将这孩子留下。 胡七子有些后悔贸然来甘泉宫了,明明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何必来甘泉宫到太后跟前卖弄讨好。 如今太后想害她孩子,她现在不是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了吗? 胡七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两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太后娘娘,妾身腹中是大王的孩子了吗?” 她这是在提醒太后这是秦王的孩子。 可赵元溪就是觉得她腹中有秦王的孩子才不对!这要是个公主就算了,要是公子,还是那个胡亥,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他。 她揉了揉太阳穴回答,“对,你有身孕了。” “太后娘娘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吗?”胡七子故作委屈地问。 “谈不上不喜欢。”一个胚胎而已,她不过是因胡亥的事而在迁怒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你且安心回去,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不必再来甘泉宫了!” 听到太后愿意放自己离开,胡七子心中一阵窃喜,又不禁觉得刚刚是自己多想,太后可是大王的生母,待她也甚是亲近,怎么可能会想害他们的孩子呢? 太后动怒或许还是因为自己不听话的缘故,想到这里,她又释然了,反正如今她已经有了秦王的孩子,荣华富贵都将唾手可得。 “柚,派人送她回去。” 等人都离开之后,赵元溪实在没忍住,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气得两手叉腰地在屋里打转。 那些她整理好的人员名单散落一地,她也无暇顾及。 弥夫人进来却见太后一脸怒意,怪哉道,“谁惹你了,怎得发如此大的火气?” 屋里也是乱糟糟的,地上一片狼藉,这显然是真动了怒。 赵元溪见她来了,干脆气恼地坐在地上,“胡七子有孕了!” 弥夫人捡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瞧着太后,“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正常人都应该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可要是知道对方会是胡亥那样的人,估计后世任何一对父母都会忍不住先把他给掐死。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蠢又坏。 若他只是没守住秦国的江山,赵元溪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秦末那个局面,除了嬴政还能镇得住,秦国任何一个公子都不行。 可他怎么能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全部杀死? 第258章 来算一笔帐(求月票) “您这般生气,到底是为何?” 弥夫人将赵元溪从地上拉起来,见她还是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心中不由好奇,秦王子嗣众多,也没见太后对那些孩子有什么不满,除了扶苏和子婴两位公子,其他孩子太后也会时不时给些赏赐。 刚出世的十六公子,太后还亲眼去瞧了,回来便说那孩子长得可爱,寻了一堆小玩具就给人送过去了。 怎这个孩子就让太后如此恼怒? 若说对秦王不满,太后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找秦王一起用膳,对那位胡七子更是如女儿那般对待,他们能有孩子,太后不应该是最高兴的人吗? 赵元溪惆怅望天,“我夜观星象,这孩子恐跟我秦国子孙犯冲。” “您何时学了观星之术?”弥夫人见太后又在胡说了,忍不住笑问。 “你就当这是天赋好了。” “既然太后如此不喜这个孩子,那想要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消失并不难!” 不过是一剂汤药就能解决的事。 赵元溪心头一颤,随即烦躁道,“不行。” 且不说她不能断定胡七子怀中的就会是胡亥,哪怕真的是他,她就能在他还在腹中时杀了他吗? 死了这一个,若是未来还有嫔妃怀孕,那个第十八位公子又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胡亥? 难不成要她将嬴政之后的孩子全杀光,那这样她和胡亥又有什么区别? 弥夫人眸光软了几分,“莫将自己气坏了,到底不过是个尚未出生孩子,您若实在不喜他,那就将他丢到远远的,让他做个富贵闲人,终归也掀不起什么波浪。” 闻言,赵元溪无奈地叹气。 “您要去哪?”弥夫人见太后拿着那堆她捡起来的纸就往外走,丝毫没有犹豫的样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这是做什么。 赵元溪挥了挥手,也没回头,高声回道,“我去趟秦王宫。” 弥夫人这才止步,看着太后的背影消失,转身回望着还是一团糟的大殿,唤来宫人,“将这里打扫一下,再重新备上笔墨纸砚。” 嬴政刚收到燕国送来的国书,心情正悦,听到太后来寻自己,还打算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却见太后这会脸黑得快要滴墨,活像是有人欠了她金子。 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他也没干什么事惹得太后不快吧! “大王。” “太后怎么了?” 赵元溪冷笑,“你又要当阿父了。” 嬴政微愣,看向一旁的赵高,赵高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轻轻摇了摇头。 “胡七子有孕了。” “谁?” 嬴政没想起来这个胡七子是何人,赵高连忙提醒,“是那次酒宴之后,您幸的那位胡人女子,当时您说封她个七子就行。” 嬴政这才记起当初那个大胆的胡姬,皱着眉问,“这有何问题吗?” 既是他的后妃,又是他幸过的女子,怀上孩子不是正常的事吗?太后这兴师问罪的样子,倒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霸占了他人的妻子。 第181章 见他这毫不在意的模样,赵元溪手顿时有点痒,嗤笑道,“没问题,反正都是你的好大儿。” 嬴政也不高兴了,他不过是让后妃有了身孕,太后何故这般冷嘲热讽。 “行了,今日主要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有正事同你商量。” 嬴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赵元溪反而向他抛出个问题,“你可知你后宫之中有多少嫔妃?” 他瞥了一眼赵高。 赵高正要替他回答,被赵元溪眼神给瞪了回去。 嬴政只能道,“寡人要处理国事,这后宫之中的事情向来都是三位夫人打理,太后若想知道问她们便是。” “不知道就不知道,说这么多做什么。”赵元溪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资料放在他面前,“自己看看吧!” “你现在后宫中有三千零四十六位嫔妃,起居注上有名字的有一百零六人,有子嗣的,包括有孕的只有二十七人,其余两千九百四十人很多怕不是连你一面都没有见过。” “寡人政务繁忙,如何能天天去后宫。” “那你养这么多人做什么?” 这一句话让嬴政明白了太后的来意,“这些人又不都是寡人召进宫的,还不都是——” 嬴政想起面前之人并非他母后,又愤愤坐下,“都是按秦国的规矩来的。” 他虽喜好美色,却也并非纵欲无度之人,那些宫妃有六国送来的,有外邦进贡的,还有之前两位太后安排,按照规矩每年选出来的嫔妃,经年累月就这么多人了。 何况他身为秦王,拥有后宫三千有何不妥? “这些人你一天睡一个,挨个来也得八年多的时间,你觉得你睡得完吗?” 嬴政脸憋得通红,什么叫让他一天睡一个,那些人是来伺候他的,又不是让他来尽夫妻义务的。 “太后说话莫要这般粗俗!” “呵,人你都睡了,还嫌我说话粗俗。” …… “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赵元溪开始同嬴政算账,“后宫中的人,夫人每月开销至少要三万铜钱,美人两万,良人一万,八子六千,七子三千,长使一千,少使八百。” “合计一个月大概得需要三百九十二万铜币,换成黄金就是约五千八百两。” “若再算上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位宫人,只算他们的吃食和日常所需的衣物,最后加起来少说也得五百万的铜币。” “秦国五口之家每月花费不过三百,缴纳的税折合大概值一百二十铜币,如此一来整个后宫至少需要将近二十万人供养。” “这些——你也觉得没问题吗?” 赵元溪还只是算了日常的开销,若是遇上祭典,或者其他大活动,这笔钱只会多不会少,而现在嬴政的后宫的人未来只会越来越多,这笔钱还将不断增长。 “二十万的百姓能供养前线两万的军队,若是我大秦能再多出两万大军,也许就能左右一场战局的胜利。” 这直接戳到嬴政心窝里了,五百万铜币,换成粮草在非战时甚至可够八万大军的消耗。 第259章 终于松口(求月票) 话虽如此,但让嬴政减少自己的日常用度那是不可能的。 他当秦王,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若是需要他节俭,那芈启那个少府也不用干了。 赵元溪顿了顿,见嬴政没有不高兴,便知事已经成了一半,试探地问,“所以,你要不要遣散部分后妃。” 嬴政承认自己后宫之中的闲人的确多了些,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将她们遣散,后宫之中的人和宫室里养的六国旧贵族不一样,那可都是他的女人。 “我秦国还不至于养不起这些人,太后您是要让寡人成为天下笑柄吗?” 赵元溪火速顺毛,“我可是你母后,怎么会让别人笑话你!” 嬴政轻哼,不理会她攀关系的行为。 “当初齐桓公为了促使民间婚嫁正常,齐国人繁衍壮大,便释放了不少后宫的女子,你不过是效仿齐桓公,怎会有人笑话你,反而会有人赞颂你的仁德。” 赵元溪扒拉了不少书,才从历史上找出先例,正巧齐桓公还是嬴政颇为喜欢的君主之一。 她叹着气,“秦国连年征战,人丁一直都不兴,这群女子放在你后宫不过是让她们蹉跎时光,耗损钱财,可若是遣散出去,只一千人少说也多生出三四千的秦人,这三四千秦人再生一代,那便有上万人,子子孙孙的繁衍,秦国何愁不兴。” 嬴政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想起当初他让人拔了几颗太后的苗种,她当时给自己算的那笔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太后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说服寡人放她们出宫。” “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们,都有益无害。”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赵元溪想不出嬴政有拒绝的理由。 “若寡人不同意,那您又当如何?” “那我也没办法了。” 反正她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嬴政不同意,她也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 嬴政微微挑了挑眉,“太后做这些到底是为了寡人,还是为了那些女子?” 这种二选一的送命题,立马让赵元溪大脑中的警铃响了起来。 她正色道:“当然是为了我大秦着想,精简后宫开支,国库才有更多的钱支援前线的士兵,这些女子留在后宫之中是在消耗我大秦的国力,但若将她们遣散出去,采桑养蚕,织布种田,反而能壮大我大秦国力。” 这个答案的确是太后会说出的话。 嬴政却还是有些不满,太后能为那些赵人奔波在外,能为这些后宫的嫔妃来此谏言,这些事情看似是为他分忧,实则还是为了这些人操心。 不得不说,嬴政有些吃味,他难道就不值得太后多花些心思吗?有些话,果然是为了哄他开心说的! “你不会真不愿意吧?真不再考虑考虑?我可以让令尹多写几篇夸赞你的文章,保管将你的仁政传遍诸国,到时候引得六国的贤者皆来投奔,天下君主还有谁能比得过你。” “您确定他不会败坏寡人名声?” “别这么说!令尹的文章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多有趣啊!你要是不喜欢,我让张苍找人写几篇正经的也行!” “随你,寡人可以放些人出去,但仅限于进宫多年,却未曾受宠的人。” 嬴政终于还是松了口,这笔帐太后已经算得够清楚,秦国国库这两年因为连年丰收的确充裕不少,但这并不代表他应该继续把钱花在这些人上面。 “多年未受宠是多少年,你十四岁继位,十八岁娶亲,后宫之中的那些人最长的已经有七年。” “那便以这七年为标准。” 赵元溪撇撇嘴,这家伙终归还是舍不得那些后妃,不过最早一批进宫的人如今也才二十四五岁,倒也年龄刚刚好,不耽误她们找下家。 “包括那些宫婢吗?” 嬴政微微皱眉,认真盯着赵元溪,沉着声音道,“那些宫婢大多是罪奴和俘虏出身,并非良籍,若是放出去,岂非视我大秦国法为儿戏?” “囚徒还有刑期结束的时候,何况她们并非犯了死罪,大多是被家人所累,难道她们就只能耗死在宫中吗?” “何况秦国不是有赎免制吗?若她们的劳动所得能抵这笔赎金,那应当给与他们赦免的机会。” 嬴政倏地轻笑,“您倒是对秦律有所了解。” 那是,这些天她的书不是白读的! 嬴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慵懒地坐在王座之上,似笑非笑地道,“但您可知,这笔钱哪怕她们辛苦一辈子,都不可能抵得了。” 若是赎免罪责有那么容易的话,那便不会有那么多刑徒,除了有一技之长的人,或者依靠斩获敌人首级获得爵位者,再者就是家中家财万贯,普通人根本达不到赎免的要求。 “你只需要说可以就行,至于能不能达到要求,这是她们需要努力的事。”不怕没有打开大门的钥匙,就怕那扇大门不存在。 “寡人从未说过不可以。” “但你不开这个口,没人敢负责此事。” 进宫之后,便没有出宫的道理,那些宫婢自踏进宫墙的那一刻,便注定将困在这里一辈子。 “行,此事寡人会交于吕乐负责。” 如今吕乐主要负责宫闱内的事务,让他来处理此事倒也合适。 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赵元溪心情不错,“那我就先回去了!” 对于太后这般敷衍的态度,嬴政嗤笑,“您倒是习惯用完就扔。” 演都不带多演一会。 赵元溪干笑了两声,“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怕耽误你时间嘛!” “要不今晚我陪你一起用膳?不,我亲自给你做一顿大餐,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嬴政见太后讨好的样子,面露微笑“这是你说的,寡人可没有逼你!” 第182章 “没有,给政儿做饭这怎么能算是逼迫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天天来做给你吃!” 呸——赵元溪说完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嬴政一副思考着可行性的模样,越发后悔! 第260章 要回家了(求月票) 他低笑出声,“日日来就不必了,太后比寡人这个秦王还要忙碌,您只要来这别总是为了给寡人出难题就好。” 太后每次来找他,总是有出不完的主意,做不完的事。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太后安心做这个太后,他会不会更安逸些,可这个念头一出,他却又觉得好笑,若太后一直待在宫中,那她就不是太后了。 现在这样挺好,至少他想找她的时候,她也还是在的。 欸? 赵元溪有些惊讶,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可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一句,“过段时间我给你带些新玩意。” 她也不是总给嬴政找事,这不都是正经事么,总得要做才行! 可这会再回头看,她好像确实是无事不登门。 “好啊!那寡人就等着您的新玩意。” 饭终归还是吃了,顺带将下课的两个小家伙也叫了过来。 赵元溪自从来咸阳之后,就难得下厨,富贵奢靡的生活的确让人容易懒散下来,秉着反正味道尚可的想法,膳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只有偶尔小家伙们嘴馋的时候,她才会亲自动手。 不过,今天她心情不错,做了不少的拿手菜,四人都吃得颇为满足。 “海里的鱼虾更是鲜美,等秦国的国土扩张到海边,我们去沿海游历时,再尝尝那里的新鲜鱼。” 嬴政喜欢吃鱼,尤其爱鱼生,但淡水鱼里的寄生虫太多,赵元溪多次提醒才让他改了这个习惯。 今天她煮了一条大青鱼,想起了嬴政爱吃鱼生的事,便随口提了这一嘴。 扶苏也颇为期待,“那到时候我给父王和大母钓一条大鱼。” 子婴举手,“那我抓大虾,我们一起蒸着吃。” 殿内因为他们变得格外热闹。 之后几日,秦王要遣散部分后妃的消息传达至各处,各宫之人纷纷躁动起来,有人担忧落泪,有人欣喜若狂,但都改变不了这道命令推行下去。 胡七子,不,现在应该称胡八子了。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走路都带风,俨然一副瞧不上后宫中的那些无子嫔妃的模样。 尤其是对前段时间奚落自己的隔壁赵七子,冷嘲热讽道,“有些人进宫多年又如何,这么些年也没见能让秦王瞧上一眼,不像我才进宫不到半年,便得恩宠,有了子嗣,待我生下孩儿,少说我也能封个美人。” 若等她孩儿长大,或许还能有资格继任秦王之位,到时候她就是太后。 不过这后半句,胡八子这会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赵七子见她这幅得意模样,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再得罪她。 两人同为七子时,她还能嘲笑几句,可如今她不仅是八子,还怀有秦王的子嗣,惹了她反倒会招来一身腥,这会她只能忍着心中的愤懑,给胡八子道声喜。 见她低头,胡八子越发得意,“这破地方我也不用待了,大王已经赐了我新的宫殿,赵七子你就在这里慢慢熬吧!” 胡八子看着一群人搬自己屋里的东西,轮到那堆书时,她嫌恶地道,“这些东西,我不需要了。” 她又瞥了一眼还低着头站那的赵七子,勾唇笑道,“要不把这些书送给赵七子好了,你不是稀罕这些玩意嘛!反正你也不可能得宠,这一天天的估计也无事可做,送你打发时间好了。” 胡八子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赵七子松了口气,跟这种蠢人打交道实在太累,可她回头看着那满满一箱的书,“倒也不亏。” 若是被羞辱两句,就能换到这么些书,多少人得排着对等着她羞辱。 “阿乔,也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七子,您要做什么?”宫女不解。 赵七子眺望远处,嘴角扬起笑,“前几日我已经将自己的名字送到甘泉宫,太后娘娘已经同意了。” “七子!” “那胡姬话虽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我这辈子的确不可能受宠了,进宫七载,其实我却只见过大王一面而已,若不离开,不过也只是在这里终老一生。”赵乐自嘲一笑。 初入宫闱,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成为新君的心尖宠,但后宫之中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们这位君王的心也从来不在后宫停留过。 从少女春心萌动,到如今只剩下麻木,她以为自己将会困在在宫墙之中一辈子。 但现在她可以走了。 “阿乔,我想回家,我想我阿母了。” 赵乐笑着笑着却落下泪来。 “七子,奴婢去替您收拾。” “你跟我多年,虽为我侍女,却和我姐妹无异,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里有两锭金子你拿去用,还有这些年攒下的布料,虽旧了些,但做几件衣服穿没问题,这些都送给你了。” 阿乔忍不住落泪。 “哭什么,我又不是去死,若你哪天也出了宫,无处可去的话,便去我家找我。” 类似的事发生在后宫各处。 未被召幸过的宫妃,凡在宫中待满七年,若想出宫便可将名帖送至甘泉宫,待太后审阅后,在每年岁首之时可被放出。 这件事本不必赵元溪经手,但嬴政如今没有王后,三位夫人虽有后宫的管辖权,但这件事交给谁来处理都不妥当,目前也只有她来比较合适。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元溪便收到了三百多封名帖,除去年岁未到的五十六人,剩下的两百六十八人均给予了通过。 开宫门那日,赵元溪去见了她们,给每人另外一笔钱作为盘缠。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位份低的宫妃,出身普通,在宫中多年也攒不出几个钱,虽有提前通知她们的家人,但并非都会来宫门口接她们回家,山高路远,这群弱女子出门在外多些钱总能好过些。 “你们进宫多年,随侍王侧,恪守本分,温良恭俭,大王不忍你们在宫中空耗岁月,特施恩德,让你们离宫归家,承欢父母膝下。” “又念你们多年劳苦,另赐金银布帛,田亩宅地,助你们在外安身立命,离宫之后,你们皆婚配自由,官府绝不会干涉,我也希望你们能早日另觅良缘,此生平安喜乐。” 赵元溪说得慢,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安抚了那些紧张担忧的女子,心中对于未来的憧憬又多了几分。 第261章 荆轲入秦(求月票) 巨大的宫门从里面打开,那些被遣散的女子排着队依次走出去,两边的高墙之上,秦国的旌旗被吹得烈烈作响,似乎也在送着她们离开。 来往的宫人羡慕地看着她们,心中也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走出这座王宫。 赵乐回头看了一眼,太后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但她绝不会忘记那双温柔注视着她们的目光。 她不再留恋,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向前。 “太后娘娘,两百六十八位宫妃已经尽数离开。” 赵元溪微微颔首,宫墙深深,总也有打开的那一刻。 “走吧!回宫——” 回去的路上,赵元溪遇上了从秦王宫出来的芈启,随口问道,“昌平君今日如此高兴,怕不是有什么喜事?” 芈启一愣,“臣参见太后娘娘,臣哪有什么喜事,是秦国有好消息。” “莫不是王翦大将军又拿下哪个城池了?” 芈启摇头,“是燕国向我秦国投诚,送来了燕国督亢的地图,打算将督亢那块地割让给我秦国。” 赵元溪瞪大眼睛,啥玩意?送燕国督亢的地图过来? “荆轲入咸阳了?” 芈启眼中有些疑惑,他没跟太后讲燕国的使臣是荆轲吧!太后怎就知道了? “今日刚到,过些天会进宫面见大王,太后您认识荆轲?” “不认识,听说过而已。”赵元溪嘴角抽了抽,忽而想起那句“秦王环柱而走”。 虽然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但她一想到嬴政被荆轲追着绕着柱子逃跑,就实在有点憋不住笑。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难怪会立马让王翦挥兵伐燕。 “大王现在可在王宫?” 芈启点头道,“大王正在王宫面见朝臣,商量召见燕国使臣的事。” “我去看看。” 等赵元溪赶到的时候,事情都差不多商议完了,她只听了个尾巴,秦王已经决定以九宾之礼在咸阳宫召见燕国使臣。 待人散去,赵元溪从后面走出来,“这么高兴?” 嬴政右手支着下颌,左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嘴角微微上扬,“燕国来投诚,寡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半数燕地,难道不是一件喜事?” 赵元溪忍不住笑出声,“确实是件喜事,但不要被高兴冲昏了头脑,我可听说那荆轲是太子丹的死士,若只是求和,太子丹为何要派一位死士前来?” 第183章 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有其规矩所在,派往他国的使臣向来都是国君身边的文臣武将,要么会说,要么会打,且都是有职位在身上。 献图如此重要的事,燕国至少也该派一位上卿,而不是连官身都没有的死士。 嬴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底下的大臣还有被荆轲收买的,这才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所在,不然别说让荆轲带着匕首接近秦王,他连咸阳宫都进不了。 嬴政并非蠢笨的人,当即知道太后话中的意思,脸瞬间阴沉下去,“你是说那荆轲想借机行刺寡人?” “你派人去查查呗!反正他现在就在驿站住着,想弄清楚他们的打算,你的探子不是很容易能做到吗?” 嬴政召来人前去探察,并派他们日夜盯着着燕国使臣的下榻之处。 “太后是听到消息,特意赶过来提醒寡人的?” “不然呢!你都知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都是给你出难题的!” 赵元溪还记着嬴政当初说的话呢!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现在该他不好意思了! 嬴政眉头舒展开来,也不在意太后话中带的戏谑,微微一笑,“无论此事是否是真,寡人都当谢您。” 这下把赵元溪给整不会了,摸了摸鼻子道,“这有啥,我毕竟是你长辈,总不可能看着你涉险。” 虽然知道嬴政这次并没有生命之忧,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个万一呢? 探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赵元溪跟嬴政正下着棋,她这个臭棋篓子,五流的棋艺在嬴政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哪怕嬴政已经让了她十六子,她依旧输的一塌糊涂。 她紧皱眉头,盯着那棋盘简直要将其看穿,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挽救的机会,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中,臭着脸道,“我输了。” “太后一开始稳扎稳打,本是占据上风,但却一时疏忽,输了这半壁江山。”嬴政指着角落里,太后失子的那块地方,“若您下在这里,我这边反而失去了向您进攻的机会,只能被动防守,若您再趁胜追击,我最后只能舍了这块地方,那您便能由守转攻,逆转局势,再赢下半子,我便输了。” 赵元溪看着嬴政指的那几个落子点,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推断,眸光越发得亮,“原来如此。” 见人已经回来了,两人停止了复盘战局。 嬴政淡淡地道:“说吧,发现什么了?” “臣发现那燕人手里的舆图藏了一把匕首。”探子从怀中掏出了那卷地图,双手呈递上去。 赵元溪一愣,这就把东西偷出来了? 舆图缓缓摊开,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的光泽显然是经过毒药的淬炼。 嬴政面色一沉,强忍下此刻的怒火,咬着牙道,“好,很好!姬丹啊,姬丹!你当真是好样的!” 嬴政曾和太子丹一同在赵国为质,两人虽谈不上交情甚笃,但也能称得上朋友,待他成了秦王之后,燕王喜为了向秦国示好,又将太子丹送到秦国为质。 太子丹自以为同嬴政共患难,如今嬴政已经是秦王,而他仍是一国质子,心中生出几分怨怼,常与人谈论嬴政在赵地的经历,引得嬴政不喜,甚至扬言他这辈子都别想回燕国,最后太子丹却乔装打扮后逃离了秦国,两人的关系也自此决裂。 嬴政听说是姬丹让人送来的舆图,还以为这是在向自己认错,不曾想竟是给他设下死局! 赵元溪见情况有些不对,赶紧将舆图卷起来,怕他不小心暴怒伤了自己,又好奇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既然知道了燕国的计划,那该如何应对就是嬴政需要决定的事。 第262章 放回去(求月票) 嬴政阴冷发笑,“既然他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给寡人备下厚礼,那自当要还礼。” 他拿起那张舆图,眼神轻蔑,朝着那探子道,“将这东西放回去。” 这些天赵元溪和嬴政的和谐相处,让她差一点忘记嬴政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太子丹想害他的命,现在想必也是要让他用命来偿还。 “你想将计就计?” “很好的出兵理由,燕国既然不想乖乖投降,那寡人便要打得他跪在地上再投降。” 事实上,嬴政下一个目标并不是燕国,而是已经被秦国半包围的魏国,可如今燕国撞到他手心里了,他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动兵,岂不是辜负了姬丹的一片心意。 赵元溪起身,将那舆图给拿了回来,取出藏在里面的匕首,无奈道,“将计就计也不是平白让自己陷入险境,这匕首可淬过毒的。” “来人,去取另外一把同它相似的匕首过来。” 上面的毒一时半会验不出是什么东西,没法提前准备好解药,但仿制一把这样的匕首却十分简单。 这东西藏在舆图当中,荆轲不可能在到了秦国之后还敢频繁检查,自然发现不了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掉包。 将东西重新包好,赵元溪又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见一见这荆轲?” 说是陪嬴政一起,实际上是赵元溪自己想去看个热闹,不知道这次嬴政还会不会被荆轲追着在大殿内跑。 嬴政眸光微动,看了眼那调换好的匕首,“刀剑无眼,您不必亲涉险境。” “秦法规定,群臣上殿不可持兵刃,诸位郎中执兵刃只能在殿外等候传召,你虽可以在大殿四周埋伏士兵,跟前却不好藏人,有我在你旁边也稳妥些。” 若秦王跟前杵了两员大将,荆轲定然会警惕,但她这幅模样坐在旁边,只会让人笃定秦王毫无防备。 别说她坐那,就算她身上带把大刀,也估计没人会当回事。 赵元溪好说歹说嬴政才松了口,两人约法三章后,嬴政答应让赵元溪同他一起去。 荆轲一行人下榻在客馆之中。 第二日醒来后,荆轲本能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昨日他们到这地方的时候,四周的守卫似乎还没有这么多。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秦舞阳打着哈欠推门而出,见荆轲望着远处,正好那里走进来一队舞姬,他微微挑眉,“你看什么呢?难不成是看中了这里的美人,我可警告你,我们来这里可是办正事,不是让你在这里寻欢的。” 同为燕地的勇猛之士,太子为了让荆轲答应行刺,又是赐以黄金供他投蛙取乐,又是杀爱驹取心肝让其烹食,甚至荆轲只是夸赞了一句那弹琴女子的手,太子便能斩其双手奉上,也不知他有何本事能得太子如此厚待。 秦舞阳自诩勇猛不输于他,自然对其有所不服,见他如今又盯上了秦地的美人,忍不住奚落几句。 荆轲回神,皱眉望着他,“我何时说要在这里寻欢,此处是秦国地界,你我一言一行当谨慎些,此话万不可被秦人听见。”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秦舞阳嗤了一声。 荆轲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冷声提醒,“你难道还没发现四周的守卫增多了吗?” 秦舞阳这才注意到有人在盯着他们,他额间瞬间冒出冷汗,心中忐忑不已,压低声音问,“难不成秦王这是对我们有所怀疑了?” 若是秦王当真对他们有所怀疑,那他们刺杀定然成不了。 秦舞阳虽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却没有打算连秦王都没有见到就直接死在秦兵手下,他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的人,可不是来这里故意送死来的。 荆轲心里也没谱,只能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那被买通的秦王宠臣蒙嘉透露,秦王将以九宾之礼来迎接他们,他这才放下心来。 九宾之礼是最高的外交接待礼仪,主要用于接待最尊贵的外国使臣或者举行国家大典,若秦王对他有所警惕的话,就不可能用这礼仪来会见他们了。 几天后,前往咸阳宫的马车停在了荆轲下榻的客馆门口,他们身上所有的兵器尽数除去,只剩下他手里捧着的那颗樊於期的人头,还有秦舞阳那装着舆图匣子。 他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秦舞阳坐立难安,听着车轮碾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心越发的乱,越靠近咸阳宫,他的心跳就越发的快。 马车停在了王宫门口。 宫人提醒,“两位使臣,后面这段路就要你们自己走进去了。” 荆轲微微点头,“多谢。” 秦舞阳跟在他身后,下车之时望着周围满目的黑色玄鸟旗,上面的“秦”字,令他腿不由一软,差一点摔在了地上。 荆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装了舆图的匣子掉在地上,微笑着警告,“小心点,这要是摔了进献给秦王的礼物,那可就要误了秦燕两国的大事了。” 秦舞阳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匣子抱得更紧了些,手却止不住地在发抖。 他,他们真的进来了! 越过重重的守卫,斧钺戈戟的寒光映射在他们的脸上,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大门,耳畔傧相传话声不绝于耳,待踏过最后一扇殿门,荆轲终于见到了那位秦国的君主,虽看不清脸,但气势却极为骇人。 第184章 两侧立着秦国的官吏,黑压压的一片,令人为之心生怯意。 荆轲定了定神,径直往前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悬崖的绳索之上。 周围的疑惑声让他忍不住止步,回头看去,却见秦舞阳已经瘫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在发抖,面露惊恐之色,一直不肯再上前。 荆轲心中一紧,冷静地将秦舞阳手中的匣子抱了过来,对着上首的秦王连声致歉,“他来自边远地方,没见过世面,所以害怕,恳请大王能原谅他,让他继续为大王献图。” 赵元溪坐在嬴政身侧,只感觉他身上歘欻欻地冒着冷气,可见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第263章 秦王遇刺(求月票) 太史公虽有时候言辞偏颇了些,但这事还真没有记错,这荆轲的确胆色过人,对上嬴政真没半点虚的。 不愧是能载入史册的刺客了。 嬴政许了他上前献图。 荆轲左手捧着那装着人头的匣子,右手接过秦舞阳手里的舆图匣子,快步走到秦王跟前。 正要说话,却发现秦王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年岁瞧着三四十的模样,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他从未听说过秦王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不对,也并非没有。 观这女子的装扮,雍容华贵,坐在秦王身侧没有半点惧色,秦臣也似乎见怪不怪,荆轲立马推断出了此人的身份,虽只是个女子,但也不得不令他有所防备。 秦王毕竟是秦国太后的亲子,若他动手之际,她要是出来阻止,到时候怕不是会出现其他意外。 荆轲心中虽有不安,面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朝着嬴政行了个大礼,“臣使荆轲,拜见秦王。” “起来吧!不是要给寡人献图么,拿过来给寡人看看。”嬴政淡淡道。 荆轲一愣,他此前准备好的说辞竟没派上用场,秦王竟就这么将他送到自己跟前? 他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见秦王面色沉沉,不见丝毫喜色,心中咯噔一下,后背顿时冒出冷汗。 那蒙嘉说秦王为之大喜,分明就是诓他的,这架势秦王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来此的目的,放他过来只是为了守株待兔。 荆轲还想到了另外一种更为可怕的可能—— 手中的舆图顿时犹如千斤之重,他颤颤巍巍上前,余光之中看见大殿周围兵戈林立,影子倒映在窗户上,犹如那要吃人的恶鬼。 荆轲如今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论今天他动不动手,燕国太子派人来刺杀秦王之事都注定会被人发现。 赵元溪见他犹豫不决,脸上更生起一丝惧色,不由有些惊讶,这剧情不对呀! 现在不应该是他把图展开,对着嬴政刺过去,结果只划破了他的袖子,嬴政挣脱开,试图拔剑斩杀他,结果剑太长,没拔出来,被荆轲追着满殿跑么? 他现在犹豫是什么个情况! 赵元溪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高潮环节,结果突然进了一段广告。 群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等着那张舆图展开,随即向大王道喜。 嬴政轻笑,“怎么,这张图,有什么问题吗?” 荆轲跪在地上请罪,颤声道,“大王恕罪,小人失察,竟带错了舆图。” 群臣哗然。 “你莫不是戏耍我秦国?” “好大的胆子,真当我秦国是很好说话的吗?” “什么带错舆图,分明是燕国别有居心。” …… 一声声的责骂,荆轲犹如未曾听到。 赵元溪也不由一愣,有这么一段剧情吗?这带错了舆图,还如何献图? 她眯着眼睛,盯着那摔在地上的舆图,那张图的样式分明跟几天前她在嬴政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这是想做什么? 荆轲整个人近乎匍匐在地,宽大的衣袖将那张图遮盖起来,他只在那里认错,似乎不打算献图了。 嬴政嘴角勾起一丝笑,“错了?有意思!莫不是燕国还打算割让其他地方给寡人,不然使臣为何要带两份舆图出来?” 荆轲衣袍下的手紧紧攥紧,眼角闪过一丝猩红。 “错了也无妨,寡人倒要看看这错的这张舆图是哪块地!” 荆轲伏身,倏然而起,抽中匕首就朝嬴政胸口捅了过去,在众人还有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蹿到了嬴政面前。 赵元溪的心骤然停了半拍,猛然站了起来,却见嬴政已经将自己面前的案几掀翻,砸在了荆轲身上,立即抽出身上的长剑,砍在了荆轲的右臂和左股之上。 殿外的侍卫听到信号,立马冲了进来,将荆轲团团围住,速度之快,令朝臣更是吓了一跳。 右手和左腿断了,荆轲骤然倒地,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靠在柱子边箕踞而坐,“哈哈哈,我杀不了你,不过是因为你有所防备,你挡得了一时,终归是挡不了一世!” 他要让秦王这辈子都活在被人刺杀的恐惧之中。 嬴政冷笑,“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来一个寡人便杀一个。” 想杀他的人数不尽数,他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人。 “寡人瞧你倒是个勇士,若你愿意投降,可饶你不死。” 荆轲啐了口血沫,讥笑地看着嬴政,“我这一生没有投降二字,秦王想要我小命,那你就亲自来取吧!只是临死之前,我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向你泄了密?” 赵元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这是合理推测,不算是泄密吧!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道,“杀了吧!” 侍卫齐齐举刀相向,眼瞅就要将荆轲砍成几段。 赵元溪不忍直视,撇过脸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眼前突然一黑,脸上多了一阵潮意。 她呆愣地伸手摸了一把,掌心被鲜血染红。 “你——” 嬴政的后背赫然插着那匕首,她脸上沾着的是他的血。 “大王!” “大王——” 群臣蜂拥向前,连声高呼,顾不得礼仪地半跪着爬过来。 赵元溪将他托住,脸上依旧是还未散去的震惊,“你,你坚持住啊!太医呢!快传太医!” 荆轲哈哈大笑,“那匕首我淬了剧毒,沾之便死,太子,小人终是没有辜负你的所托!” 他话音刚落,便被那侍卫的斧刃砍死。 赵元溪顾不得其他,连忙喊太医过来。 一旁的夏无且赶紧上前,检查秦王的伤势。 周围的人太多,场面太过混乱,那些朝臣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边,有担心,也有那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 赵元溪站起来,环顾四周冷声道,“诸位大臣且先退下,大王自会没事。” 侍卫听令,将大殿内的朝臣驱散出去,只留下了夏无且和近身的几个太监在旁边。 “对不起!” 赵元溪这才忍不住掉眼泪。 嬴政扯了扯嘴角,“寡人还没死呢!您别哭了!” 第264章 秦国宗室 那匕首虽没有毒,但也实在锋利,他现在动动胳膊,便感觉到钻心的疼,正抬手打算将那匕首拔出来。 夏无且赶紧阻止,面色沉凝如铁,上前按住那伤口,“大王,暂且勿动!这匕首尖端正您中肩胛骨偏下,深及骨隙,创面虽不大,但极深极窄,贸然拔出恐造成失血过量,臣先为您用金针封穴。” 随即,嬴政被抬进了后殿。 夏无且割开了他背部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赵元溪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手心,见嬴政吃痛蹙眉,鼻尖泛起一阵酸涩,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 若是她没有跟过来,嬴政最多同历史上那样,被荆轲追着跑两圈,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 她此刻心情异常沉重,眼底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嬴政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是个合格的君主,懂得权衡利弊,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为她挡刀在赵元溪看来完全就是不理智的行为。 她无论是受伤还是死掉,对秦国来说都不是很重要的事,但若是秦国没了嬴政,秦国将错过这次统一天下的机会,这春秋战国还将持续很长的时间。 赵元溪这时候才发现,她似乎低估了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可她凭什么? 凭她会种地,还是凭她会赚钱,可这一切别人都能给他,若真有什么她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那就只有这太后的身份,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母后! 她对他也从来算不上慈爱,两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亦师亦友,她根本不值得他舍命相救。 余郊走了进来,见太后低着头站在那,小声唤了一句,“太后娘娘。” 赵元溪回过神,“快去看看大王!” 夏无且见余郊过来了,稍微松了口气,外伤的治疗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两人合力将那匕首拔出,余郊清理伤口后,火速将那伤口缝合,夏无且眼疾手快地往伤口上撒了大量的药物,血水混着药粉浸湿了他身下的被褥。 第185章 一层又一层的药粉撒上去,终于将那血给止住了。 赵元溪看着那凝结的伤口,却并没有放松下来,若是在现代这伤或许不致命,但这可是连感冒都有可能要人命的时代,伤口这么深,流了这么多的血,真的没问题了吗? 要是化脓,或者感染了破伤风怎么办? “大王这伤可有化脓的风险?” “有很大可能,伤口太深,无法彻底清创,臣等这几天会留在这里观察,以便调整施药。” “我知道了。” 因为服用了麻沸散,嬴政已经昏睡过去,赵元溪坐在床榻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发白的脸,泪不自觉地往下落。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吗?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蠢事,你要是死了,大秦怎么办?你的孩子都还那么小,难道要扶苏走跟你一样的路吗?” “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救的人,这世界没了我照样转,是我自作主张要跟过去,受伤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死了那也是我的事,你跑出来做什么?” 赵元溪将他骂了一通,又将自己骂了一通。 一旁的宫女太监低着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听到了也全当没听见。 “太后娘娘,宫门口有几位大臣不肯离去,说今日必须确认大王无碍。” “都有谁?” “阳华君、宗正、昌平君、昌文君,大庶长赢礼、左右两位丞相、蒙毅上卿、王贲将军,还有一些他们底下的官吏。”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衣袍,眸色冰冷,“让他们在侧殿等着。” 众人齐聚侧殿。 昌平君和昌文君坐在一起,低眉不语。 阳华君和宗正,以及大庶长赢礼正在争吵。 阳华君怒道:“太后凭什么不让我们见大王,她难道还想再染指我秦国的政事吗?” 宗正皱眉,“我刚刚盘问过同荆轲一起来的那个刺客,他已经交代那荆轲殿内狂言并非虚假,匕首的确被下了剧毒,且无药可解。” 殿内气氛突然凝固。 若大王薨逝,秦国必将陷入内乱。 太后定然会扶持扶苏继位,秦国怕不是又将被那贼妇掌控在手中。 阳华君咒骂,“那女人说不定就是和燕国贼子串通好了,故意谋害大王,想借机夺我秦国的江山。” 赢礼道:“大哥说的不错,赵太后当初将印信交给嫪毐,意图颠覆我秦国的江山,对待亲子尚可如此狠毒,如今她手里掌握着扶苏和子婴两位公子,若让她再度摄政,怕不是秦国将要亡在她手。” 不少秦国宗室都相继附和。 右丞相王琯打断他们的对话,“诸位,大王如今只是遇刺,结果尚未可知,有些事情还没到争吵的时候。” 咸阳宫中还没有传出噩耗,这些人就开始盘算起继位的人是谁,若大王当真离世,王位也只能是那几位公子的,哪里轮得到他们肖想? “王丞相,我知你对大王忠心耿耿,大王命在旦夕,我们这些人也都忧心,但此事已经事关国祚,哪怕冒犯大王我也要说,大王没有立太子,若真出什么意外,我们还不做任何事,难不成又要让那贼妇骑在脑袋上吗?” 平日里这些宗亲都被嬴政压制着,好不容易得了个出头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 大王现在有十六位公子,但都年纪尚幼,最大的扶苏才不过六岁。 他们就算让扶苏继位,等他亲政那还有十六年的时间,十六年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当下朝堂的格局,所有的宗室都清楚,这是他们唯一能重新掌握大权的时候,但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将赵太后从权力中心彻底排出去。 “骑脑袋上?谁让贼妇骑脑袋上了?谁又是这个贼妇?”赵元溪讽刺地笑着,缓步走了进来。 不少人站起来行礼,“太后娘娘。” 赢礼见他们的对话被太后听见了,脖子一缩,往阳华君身后躲了躲。 阳华君冷哼,直视着她,“今日要不是你,大王怎会遇刺?说你贼妇有何不对?” 第265章 把他们抓起来 赵元溪走到他跟前,啪啪连甩了他两个耳光,直接将阳华君打得眼冒金星,瘫倒在地上。 “大王为救我被刺伤,那是他孝顺,可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骂我?还是说你觉得若是大王不在了,你就能在这里放肆?” 阳华君嘴角流血,呆愣地看着赵太后,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趴下的。 “你——” “闭嘴!”赵元溪呵斥,“大王性命无碍,那匕首之上也没有毒,现在只不过是睡下了,等过几日他伤势好些,自然会召见你们。” 阳华君自然不肯相信,他笃定了秦王已经薨了,太后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你说没事就没事?今日若是不让我们见到大王,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宗正也正是这个心思,不过他倒是没阳华君如此无礼,朝赵元溪一拜,“若是大王无事,太后您就让我们见他,也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安心!” “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过去。” 秦国的宗室蠢蠢欲动,都想趁着这机会能分一杯羹,宗正算是能在这些人中能说得上话的人,既然坊间开始流传秦王遇刺离世的消息,总要让有些人打破谣言。 “凭什么他能去,我不能去?”阳华君心中愤愤。 赵元溪淡淡道:“你太吵了,会打搅到大王养伤,而且大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阳华君涨红了脸,气得半天说不上话。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臣可以去吗?”蒙毅听他大哥讲了不少太后的事,他虽信大哥所言,对这位赵太后的印象有所转变,但此事事关大王的安危,他不得不谨慎些。 见是蒙毅,赵元溪面色缓和了些,却也还是摇头道,“不行。” 嬴政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能让他们过来随意参观,何况若是嬴政醒着,估计也不会想朝臣看到他这幅样子。 蒙毅失望地垂眼。 赵元溪微笑着道:“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你们想见他,到时候要不要见你们,大王自会决定。” 王贲忍不住问:“那刺客说在匕首下了毒,当真是假的吗?” “自然是假的,不过是想引起我秦国的动乱罢了!若不信的话,诸位可去询问夏太医。” 嬴政既然想以此为借口动兵,便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匕首他们已经调换过的事。 “昌平君没有想说的吗?” 芈启摇头,“臣只要知晓大王无碍便可。” “两位丞相呢?” 王琯、隗状皆道,“臣听太后吩咐。” 赵元溪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不带一丝笑意,“很好!来人,将阳华君一众党羽,给我通通抓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阳华君挣扎着,大声喊道,“赵姬,你想做什么!” 侍卫蜂拥而出,将阳华君和赢礼,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宗室,都给抓了起来。 阳华君刚被赵元溪打了一顿,这会又被侍卫按在地上,气得鼻子都歪了。 赵元溪:“诅咒国君薨逝,实属大逆不道,妄议新君,更有窥探国祚,乱政逼宫之嫌,至于辱骂我的事,看在刚刚那两巴掌的份上,暂且不论你的罪责了,将他们带下去,等候大王亲自处理。” 众人没想到赵太后手段如此凌厉,直接就将人给抓了起来,皆是后背一凉,若是刚刚他们附和了阳华君的言论,现在他们是不是也得被关起来了! 宗正忍不住为阳华君求情,“阳华只是担心大王,太后您看在先王的份上,就饶他这一次吧!” “担心大王?这话宗正你敢说,我都不敢听!若非看在您为长辈,我不忍心您受囚笼之苦,现在您也应在其列。” 宗正一愣,对上赵太后冰冷的目光,周身一颤跪在地上,“臣知罪!” “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若是还有人来闹事,他竖着进来,我便让他横着出去。” 赵元溪径直越过他,朝内殿走去,冷哼,“走吧,你不是要看大王的情况吗?” 宗正连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跟在她身后离开。 内殿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散不开的酒精味,床榻已经重新收拾好,那沾了血的被褥被换了下去,铺上了更为松软的棉被,嬴政安静地躺在上面,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并没有性命之忧。 宗正还想靠近些查看,被赵元溪拦住,“大王伤势未愈,你身上脏东西太多,离他远点。” 宗正如遭雷劈,怀疑人生般地抬起胳膊左右看了看,又仔细凑近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不脏也不臭啊! 赵元溪懒得同他解释,“看够了吗?看够了,可以回去跟那些人交代了!” 宗正还想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那一瞬间他仿佛如坠冰窟,哆嗦着喊,“大——大王!” 第186章 “滚!” “诺,臣等告退!”宗正之前走路还打摆子,这会却跑得格外得快,生怕嬴政后悔将他给逮回去。 赵元溪愣愣地看着醒过来的嬴政,“你没事了?” “有事,寡人浑身没力气。” “那是麻沸散的药效还没过,等会就好。” 不过等药效过了,伤口就该疼了。 “宗正来这里做什么?” 赵元溪随口道:“还能做什么,有人担心你死了,想闹事,派他过来先打探消息。” “呵!”嬴政冷笑,到底是他太放纵这些人了,他强撑着坐起来,被赵元溪给按了回去。 “急什么,你想教训他们,也不应该是现在,现在就给我好好养伤,人我都已经抓起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 “多谢!” …… 赵元溪沉默了会,“我才应该说谢谢!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救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并非你母后了吗?” 嬴政眸中闪着微光,缓缓开口,“你也曾救过我两次,我不过救你一次,又算什么?何况在世人眼中你就是我母后,我身为人子,如何能不相救?” 第266章 两人温情 “原来是这样!”赵元溪恍然,心里虽有些失落,却反而又感觉自在了些,她笑着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了。” 嬴政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赵元溪往外走,又问,“你去哪?” “天色不早了,我去给你准备晚膳,你想吃什么?” “你做?” “嗯,我做。” 嬴政不假思索,“那就来份豆包、饺子。” “你受伤了不能吃甜食,对伤口愈合不利。” …… “那随便。” 赵元溪强忍着笑意,推门离开,半个时辰后,她带着食物回来。 嬴政这会正趴在床上看书,那悠闲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赵元溪将晚膳放在他跟前,又犯起了难,嬴政伤的是右臂,那就意味着他可能不能自己吃饭。 “你要我喂吗?” 嬴政一愣,咬着牙道,“不用!” 他虽然右臂使不上劲,不代表左手不能用,他又不是扶苏和子婴,怎么可能需要太后喂食。 在嬴政第三次试图夹起饺子失败后,他的脸终于黑了,自暴自弃般地放下筷子,“寡人吃饱了。” 赵元溪瞅着他喝掉的小半碗粟米粥,和几乎未动的那盘饺子,拿起那双筷子,“张嘴!” 嬴政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一个饺子。 憋了半天,嬴政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寡人只是因为受伤了!” 赵元溪温声道,“我知道。” 接着他便不说话了,赵元溪也不说话了。 在吃了第三十个饺子之后,嬴政终于又开了口,“寡人已经饱了。”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饱过,再吃下去他可能会是第一个因为吃太多而被撑死的秦王。 赵元溪确定他并非是在客气,这才放下筷子,又喂了他几口汤,边整理碗筷边道,“朝中不少大臣都挺担心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召见他们?” “政事暂且交给两位丞相和廷尉负责,若他们无法决断再送到寡人这里,若有人心生妄念,直接让蒙毅带兵把他们抓起来,交给廷尉处置。” “不见见他们吗?不少人可是怀疑我把你给圈禁起来了!” …… “那让蒙毅来见寡人。” “他听到肯定很高兴。” 赵元溪这口吻就像是自己孩子交到了好朋友,忍不住替他高兴。 她又将嬴政枕边的书给抽走了,“晚上趴在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白天再看,今天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待殿内安静下来后,嬴政闭目准备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想翻个身,却拉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高,给寡人再拿本书过来。” “您要看哪一本?” “就刚刚太后拿走的那本。” 他翻了几页,依旧睡不着,不止是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此刻他还格外精神,合上书页,若有所思地问,“赵高,你觉得太后待寡人如何?” “太后自然对大王是极好的。” “废话,这事还要你来说。” 赵高沉默了会,笑着道,“大王受伤之后,太后几次落泪,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听说有人在宫门口闹事,更是带着侍卫就把他们给抓了起来,对大王拳拳爱护之心,奴才们看了都为之感动。” 嬴政勾唇,能用一道伤疤换太后的彻底归附,实在划算! “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告诉寡人。” …… 第二天一早,赵元溪带着扶苏和子婴一同来看嬴政,“他们闹着要来看你,我实在拦不住。” 扶苏趴在床头,红着眼问,“父王,你疼不疼啊?” 嬴政伸手揉了揉扶苏脑袋,“为父没事。” 忽然想起那些大臣说自己没有立太子一事,微微蹙眉,他还年轻,那群孩子又年纪尚幼,他自然不会考虑立太子。 可他若发生意外,太子一事的确不能耽搁。 嬴政审视的视线落在扶苏的小脸上,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怀疑,扶苏心思太过单纯,行事又柔善,当真能担得起太子的责任吗? 他虽不确定,却也还是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若扶苏能通得过他的考核,这太子之位自然会是他的,若是不能,那就要看他能不能赢过他的那些兄弟了。 扶苏感觉父王的目光在这一刻突然变了,令他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惧意,但他依旧挺起小胸脯,勇敢地看着父王。 父子俩的交锋,赵元溪没注意到,她正在询问余郊,嬴政的恢复情况。 “伤口恢复的不错,目前并没有发现有脓肿的迹象,只不过有点撕裂开了,可能是大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赵元溪皱眉,盯着正考校扶苏学问的嬴政,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有大碍?” “流了点血,目前来看并无大碍,只不过若是频繁撕裂,这一时半会怕是恢复不了。” “我知道了,劳烦余太医了。” “不敢,臣先告退。” 论学问,扶苏已经能让嬴政满意七八分,他给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评价。 “尚可。” 这已经足够让小扶苏心情激动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赵元溪走过来,微笑着道,“你们两个,难道除了这些东西,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说的?” 他们是君臣,却也是父子,就不能好好享受一下父子在一起的时光吗? 嬴政都病歪歪地躺床上了,也不带休息的,要不是他胳膊不能动,怕不是还能爬起来批阅奏折! “好了,到了要去上课的时间,韩太傅还在等着你们,别迟到了!”赵元溪拍拍小扶苏的肩膀,揉着子婴的小脑袋,催促道。 “那我们下了课再来看您!”扶苏握紧了小拳头。 子婴跟在后面,做出鼓励的模样,“秦王伯父快些好起来!” 嬴政失笑,“行。” 人群散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余太医说你伤口撕裂开了,你昨晚干什么了?”赵元溪审问道。 嬴政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睡不着,翻来翻去扯到了伤口,“不小心而已。” “有什么事,交给宫人即可,你这些天安心躺着,没恢复好,就不要乱动!” 第267章 他可为太子 他这是被教训了? 嬴政一呆,心情颇为复杂。 赵元溪见嬴政枕边还放着那本书,眼睛眯了眯,她记得自己昨晚把这本书放回去了吧! 这大早上的又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就是昨晚嬴政又让人将这本书给翻出来了。 “昨晚看到哪里了?” “《牧民国颂》篇章。” 这不带一丝犹豫的回答,让赵元溪忍不住轻哼,翻开那页,轻声读了起来, “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赵元溪读得不紧不慢,咬字清楚,听着让人昏昏欲睡。 昨晚本就没有休息好的嬴政,听着这声音,反而睡了过去。 赵元溪将《牧民》整篇都读完了,正要换一本,抬头却见嬴政已经闭上了眼睛,一缕长发落在了他鼻尖,被他那浅浅的呼吸吹动着,瞧着实在招人喜欢。 她将书合上,放回了旁边的案几之上。 案几上还有一些嬴政没有处理完的奏折,赵元溪犹豫了会,还是拿起一本翻开。 她看了一会,不禁为之震撼,还真是“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 这些刑事案件有必要让嬴政一一裁决吗?廷尉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各地上报的文书,当真是事无巨细都说一通,赵元溪看了老半天才明白有些只是汇报辖区内没有任何问题。 第187章 不过,她倒也发现了些有用的东西,是关于各地的田租和人口税的数据,还有秦国的户籍调查情况。 赵元溪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往里面夹了一张批语,至于那些军政要事,优先放在了最上面,同样往里面夹了一张自己的解决办法。 等她把这些东西处理好,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心中暗自腹诽,这活还真不是人干的!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出声?”赵元溪见他盯着自己的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放心,我没捣乱,只是看你还有些奏折没有处理,就帮你整理了一下,顺便提了些建议,你愿意采纳就采纳,不愿意也没事。” 赵元溪试探地问:“要不,现在给你看看?” 她直接将整堆奏折搬了过去,先从最要紧的事情开始看起—— 一个时辰后,这些事情便都有了决断。 嬴政眼中藏不住的欣赏之色,感叹道,“有您在,寡人倒是能放心不少。” “话是这么说,但你可别想把事推我头上。”赵元溪微笑,她只是帮个忙,没打算让自己成为正式工。 嬴政哑然失笑,事实上就算太后答应,他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并非对于太后不信任,而是秦国不需要第二种声音。 宫人提醒,“大王,蒙毅上卿求见!” “让他进来吧!” 蒙毅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到了王宫传出消息,大王同意了他进宫看望,刚收到消息的他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宫门口。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跨步走了进去,闻到里面浓重的药味,忍不住蹙眉,越发的担忧,可当他看到太后坐在大王旁边,手里捧着那堆奏折的时候,又不由一愣。 “臣蒙毅见过大王,见过太后娘娘。” “蒙卿不必多礼。” 听到大王沉稳有力的声音,抬眼瞧大王面色红润,蒙毅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大王您无事,臣也就安心了!” “寡人不过是受了点小伤,三两天也就好了,蒙卿不必担忧,你也让诸位爱卿不必忧心。” “诺!” 蒙毅又道:“大王,那燕贼行刺大王,如今除了那刺客已被斩杀,可那祸首却还未伏诛,臣请大王派兵将那燕贼给抓过来,以警天下人。” 燕国堂而皇之的派人来刺杀秦王,秦国若是不回敬回去,那就要成天下的笑话了。 此话正中嬴政下怀,“王翦将军如今正守着秦燕的边界,待李信带去的士兵和粮草送到,他们便会带着大军讨伐燕国。” 兵贵神速,当嬴政知晓了燕国派了刺客刺杀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调动军队和粮草在秦燕两国的边境囤积,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迅速攻占燕国。 只是燕地的蓟城不比赵国的邯郸,相距秦国还是太远了,从秦国征调士兵和粮草花的时间比之至少多了一倍。 等他兵马粮草都准备齐全,燕国派人行刺他的事,估计也将传遍所有的诸侯国了。 蒙毅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拧着眉问,“大王早知那燕贼会来行刺您?” 不然为何大王会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伐燕之事。 嬴政略有些尴尬,早有准备还让人给刺伤了,这实在算不得多么值得令人夸赞的事。 见状,蒙毅叹了口气,“臣明白了。” 蒙毅自然是不敢指责大王拿自己去冒险,“若您下次还有这样的计划,烦请告知微臣,臣也好尽早做些准备。” “令蒙卿忧心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番,主要是关于朝堂之上的事,赵元溪在那静静地听着,却也发现这君臣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好玩。 蒙毅心中对嬴政是打心眼里佩服崇敬,瞧他的眼神都像是要冒星星一样,一整个小迷弟看偶像的样子。 嬴政待他也极为信任,很多事情蒙毅没有理清楚,他还会耐着性子同解释。 赵元溪见他们相谈甚欢,也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坐下去,而是空出地方让他们能畅所欲言。 她走出了宫,转道去接扶苏和子婴。 韩非自从病好了之后,便继续担任他们二人的老师,赵元溪在门口听了几耳朵,感觉有些意思。 扶苏和子婴瞧见门口大母的身影,眼前一亮。 韩非见了她也是一愣,赶紧行礼。 “打搅韩太傅了吗?” 韩非赶忙摇头,“两位公子今日的课已经结束,算不得打搅。” “那我现在能将他们接回去了吗?” “可,太后请!” 赵元溪拉着他们,“走吧!回去了,今天我们在秦王宫一起用膳。” “好!” “嗯。” 扶苏仰头突然问了赵元溪一个问题,“大母,我能为秦国的太子吗?” 第268章 找他父王去 “为何突然问这个?” 扶苏闷闷道:“他们说宗室闹事是因为父王没有太子。” 秦王的王后并没有生下孩子,所有孩子都是宫妃生的,若非要分出个高下,扶苏占了长子的位置,的确比其他的公子更有资格当太子。 “你想当吗?”赵元溪问他。 且不说嬴政现在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即便现在真立了太子,这太子的位置可不好当,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皇太子更不好当。 从古至今,幼时被立为太子,长大后顺利继位的少之又少,能当上皇帝的那还大都是因为老皇帝死得快,不然最后都是父子相残的局面。 扶苏小脸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替父王分忧。” 赵元溪笑了笑,“是谁跟你说这事的?” 扶苏低下头,“是芈舅父他们。” “芈启?还是芈颠?或者他们一起来的?” 扶苏的母亲是楚人,芈启和芈颠自然会想让扶苏当这太子,看来这次遇刺,的确让朝臣的心中生了要让秦王立储的念头。 “大母会怪他们吗?” “不会,但这件事并不是你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是你父王还有朝臣们去决定的,你现在只需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就行。” “嗯!” 赵元溪摸摸他脑袋,笑着问,“若是他们下次还来同你说这些,你可知道怎么回答吗?” 扶苏歪头,“让他们去找父王?” 赵元溪噗嗤一笑,“没错,就该让他们去找你父王。” 撺掇公子觊觎太子之位,这要是不小心可是会把命给搭进去的,扶苏现在只要当好秦王的儿子就行,这些事情暂时不需要多想,也不能多想。 太子之位,嬴政可以给,但任何人都不能去图谋那个位置。 “我倒是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大兄更适合做秦国的太子,那几个弟弟瞧着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每天就知道哭,哭得我头疼。”子婴拉着赵元溪的手晃悠,想到那几个就知道躲在母妃怀里哭的小屁孩,脸上露出嫌弃的小表情。 赵元溪无奈,“他们是小孩子,当然会哭啊!” “谁说的,我和大兄就不怎么会哭。” “你前不久还因为我扣了你点心,又哭又闹的,这么快就忘记了?” 子婴气得小脸鼓鼓的,捏紧了小拳头,不服气道,“那我下次肯定不会哭了。” …… 嬴政伤势好些之后,便发落了那些在他养伤期间趁机闹事的人,对于朝臣提议立太子一事并未理会,但不少人却注意到扶苏公子身边安排的人增多了。 与此同时,三岁以上的公子都开始启蒙,进入了学室中学习。 足以见秦王虽无立太子之心,但显然已经有了培养太子的想法,而扶苏公子就是最大可能成为未来太子的人。 一时之间,扶苏跟前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不少世家试图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宫来,作为他的伴读,结果被子婴通通赶了回去。 子婴抱着扶苏,气得不轻,指着那群想占据他位置的人大声道,“你们别想了,我大兄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大兄是不会要你们的!” “子婴公子,我们不是来抢你位置的,我们是来跟您一起陪着扶苏公子的。”说话这人见子婴对他们这般恶意,心中也不禁有些不喜,但为了能让扶苏有个好的印象,也只能脸上挂着笑。 有人附和道:“没错,扶苏公子早晚都是要选伴读的,子婴公子你不能这么自私,禁止我们靠近扶苏公子。” 子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自私?你胡说,我没有!” “大兄,他们不是好人,把他们赶出去!” 扶苏捏了捏子婴的小手,上前两步将他挡在身后,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诸位的来意,我已经知晓,只是我年纪尚幼,伴读之事还早了些,何况此事还需父王决定,你们来我这里,我也不能贸然将你们留下。” “只要公子开口,大王定然会同意的,公子年纪虽小,却早早启蒙,更是师从淳于越先生和韩非子,已然是非常人所能及也。” 第188章 子婴气恼,“你们就是欺负大兄不好意思拒绝你们,哼!有本事去找大王,让大王同意啊!想偷桃子吃,还要人亲手将桃子送到跟前来,你们不要脸!” 明明是这群赖皮想接近大兄,还想让大兄开口去向秦王伯父要他们,略略略,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你得意什么,不过是叛贼留下的遗孤,若非大王网开一面,你连出现在咸阳城的资格也没有!”有人恼羞成怒,忍不住对骂,直接戳穿了子婴身份的尴尬。 这话一出,不仅是扶苏和子婴愣了愣,就连跟他同阵营的小孩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的衣服,小声道,“芈言,你疯了?” 子婴公子再怎么样也是秦王已经认可的王室子孙,何况如今更是让太后亲自抚养在身边,他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辱骂他的。 芈言说完也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不过是说事实而已,又没说错什么!” 扶苏笑不出来了,冷眼看着他们,“子婴是我秦国的公子,还轮不到诸位指摘,若是你们今日只是为了向我自荐,可以回去了。” 众人面色不由变得难看,他们这是被扶苏公子厌恶了。 “扶苏公子,芈言说话不好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他这一次,何况,我们兄弟几个从未对子婴公子有任何不敬之意。” “对,都是芈言在胡说八道!” 被无辜牵连的几人,不禁抱怨起芈言说话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这下惹恼了扶苏,等他们回家,父兄问起来,定要受责备了。 “你们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们不敬的是子婴,反而求我的原谅,莫不是觉得子婴就不能得你们的道歉了,有人嘴上不敬,有人心中不敬,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这些惯会趋炎附势,又媚上欺下的人,甚至比那些口无遮拦者,更可恶。 第269章 上门道歉 扶苏俨然一副护定了子婴的模样。 众人只得纷纷向子婴道歉,连那芈言也被拉着朝子婴行了个大礼。 子婴倒是心态好的很,丝毫没有被这些人冒犯的愤怒,自从当初秦王伯父给了他那块玉佩,他便不在意周围的那些声音。 不管谁轻视他,大母总是待他如亲孙,秦王伯父也愿意信任他,大兄更是时刻护着他,他才不怕这些人呢! “道歉也没用,我才不会原谅你们!想当大兄的伴读,你们做梦去吧!”子婴朝他们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俨然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扶苏都忍不住拉了拉他,试图让他克制一点,保持住自己的形象。 子婴气呼呼地回头,“大兄你拉我干啥!我还没骂完呢!” 扶苏轻咳一声,小声提醒,“淳于老师过来了,万一被他听到你骂人,你又得罚抄《礼论》了。” 子婴瞪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果然看见长廊拐角处出现了淳于老师的身影。 他压低声音,“这次就放过你们,下次还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就要揍你们了!” 子婴挥舞着小拳头,威胁着一群比他还高一个脑袋的孩子们。 众人随之散去—— 今日在学室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公子扶苏。 昌平君芈启听说了此事,气得罚芈言跪在院子里整整一个时辰,若非他夫人求情,芈言还得继续跪下去。 “小子无礼,你可知错!” 芈言哭得满脸是泪,委屈地道,“儿子哪有说错什么,那子婴分明就是叛贼的孩子,扶苏公子不让我们跟着,反而和那混小子整日混在一起,不就是他在扶苏公子跟前挑拨么!” “你还不知错!”芈启拿起藤条抽打在芈言身上,冷声解释,“扶苏公子昔日被送去雍城,是太后和子婴公子接纳了他,如今两人虽不是亲兄弟,却更甚亲兄弟,你一个外人,当着扶苏的面欺辱子婴,你觉得他还有可能会接纳你吗?” 芈言梗着脖子,不服气道,“不接纳就不接纳,大王的公子如此之多,阿父为何就偏爱扶苏,万一到时候当上太子的不是他,那您做的这一切不也是白费心机?” “扶苏除了占了个长子的名号,和其他公子有什么区别,阿父难不成还真当他是什么经世之才?” 芈启又抽了他一顿,冷声道,“就凭大王喜欢他,太后喜欢他,而他的母亲更是我楚国公主!” 芈言哼唧,再也没反驳,只是脸上依旧愤愤。 那又怎么样?扶苏又不喜欢他,难道要让他热脸贴冷屁股不成。 “起来,随我进宫。” “去哪?” 芈启冷哼,瞧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当然是去给子婴公子赔罪!” “我已经跟他道歉了!为什么还要去?” “他原谅你了吗?” 芈言闷闷道:“没有。” “今日若是你不能求得他的原谅,那你今晚就给我跪在院子里,不准起来。” 芈言气得掉眼泪,吵闹着,“我不去道歉,那就让我跪死在这里好了!” 反正进宫也是要被羞辱一次,然后接着在这里跪着,那还不如直接在这里跪死。 “你去不去!” …… “阿父~子婴到时候肯定要羞辱我,他羞辱我,不也是在羞辱你吗!你难道就要看着儿子被子婴羞辱?”芈言屁股都被抽肿了,这会坐在马车上,颠一下就捂着屁股嗷嗷叫唤,就这还不死心的试图求着芈启带他回去。 芈启叹了口气,他子嗣不多,膝下也就芈言这一个男孩,平里日被宠坏了,好不容易给他安排一项任务还能让他给搞砸了。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芈言的教导不够,以至于他既不太聪明,又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相比扶苏和子婴这两个孩子,芈言实在顽劣。 “两位公子并非不讲道理的人,若非你先失礼,他们不会为难你,这次你诚心道歉,他们不会太过计较的。” “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那子婴有多么嚣张,平日里就仗着扶苏和太后,在学室之中耀武扬威,现在更是一副要骑我们头上的样子。” 芈启狠敲他脑袋,“让你道歉你就好好道歉,别说这么多废话。” 芈言抱头躲闪,直接摔了个屁股蹲,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摸哪里比较好。 学室里发生的事情,赵元溪也听说了,不过相比于孩子之间的争吵,她也好奇扶苏的伴读会选择谁。 “你有中意的人吗?” 秦国公子七岁便要选伴读,扶苏现在六岁了,他的学习进度也比其他公子快许多,现在挑选伴读也不是不可以。 扶苏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但父王似乎属意李由。” “李斯的儿子?倒是年纪合适,你父王看重的人,想来也是个好的,要同他好好相处。” “子婴也要同他交朋友,不要欺负他哦!” 子婴往赵元溪怀里蹭了蹭,哼唧道,“我才不会随便欺负人,今天是那些人太讨厌了。” 赵元溪宠溺地笑着,“是,子婴是最正直的小孩,今天是我们子婴受委屈了!” 关于李由,历史记载的不多,但赵元溪记得他在陈胜吴广起义之后,死守荥阳,挡住了起义军西进的步伐,可惜最后还是败在了刘邦和项羽的联军手下。 可笑的是他在前面死守城池,胡亥却在背后灭了他全家。 “太后娘娘,昌平君求见。” 赵元溪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摸了摸子婴的小发髻,“他说了来找我做什么吗?” “昌平君没有细说,但他还带了芈小公子一同过来,现在就在宫门口等着。” “让他们进来吧!” “要见那个讨厌鬼吗?”子婴仰着头问。 “子婴若是不想见他,可以跟你大兄去后面玩。” “凭什么我要躲他,我就要呆在这里气死他!” 赵元溪失笑,也对,是他们有错在先,哪有让子婴避开的道理? 芈启拉着芈言走进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子婴公子仰着头,一脸得意地坐在赵太后怀中。 第270章 他的目的 他心中叹息,看来子婴公子是真的生气了。 “臣芈启,参见太后。” 赵元溪注意到他身侧的小孩,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满脸不情愿地跟着他身后,行礼之时动作也极为僵硬,便知芈启定是狠狠罚了他。 “免礼吧!你旁边这个是你孩子?” “小儿无礼,冒犯子婴公子,臣今日是带他来向公子道歉的。” “孩子之间吵闹是常有的事,昌平君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先坐吧!” 哪怕芈启没有过来,赵元溪也不会对个孩子怎么样。 “你叫芈言?”赵元溪语气平和。 芈言吓得往昌平君身后躲,听说赵太后最是溺爱子婴,她知道了自己骂了他,现在肯定是要叱责他,甚至可能还要罚他。 第189章 他求救般地看向自己的阿父,却还被阿父往前推了推。 “是!”他低着头,委屈地掉眼泪。 赵元溪拍了拍子婴的屁股,示意他下去。 子婴不情不愿地跟扶苏坐到了一起,又朝芈言做了个鬼脸,胆小鬼!现在知道怕了! “听说你是因为扶苏伴读之事,所以才同子婴争吵起来的,你是想做扶苏的伴读吗?” 芈言不说话了。 他才不稀罕当什么伴读,他想做的是大将军,谁稀罕跟在一个小屁孩后面? “言儿!”芈启轻声呵斥,脸不由黑了几分。 赵元溪笑了笑,“看来你好像不太愿意,你既不想当这伴读,为何要和其他人一起指责子婴,逼迫扶苏呢?” “我——”芈言反应过来,小脸瞬间变得慌张,小声解释道,“我只是生气。” 明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位置,为什么要觉得子婴讨厌,还说出了那样的话?想当扶苏伴读的分明是那些人! “你阿父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倒也合适。” 名为言却不擅言。 芈言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扶苏,带他们去前面玩一会,大母同你芈舅父有事情要聊一聊。” “好!”扶苏站起来拉子婴。 子婴撅着嘴,“就不能不和他一起玩吗?” 被赵元溪轻轻拍了拍后背,小家伙这才爬起来,还顺走了案桌上的几块点心。 那芈言回头看了一眼阿父,见阿父点了点头,这才跟了上去,反正扶苏和子婴加起来也打不过自己,他怕什么! 孩子们都离开了。 赵元溪笑容褪去,叹了口气问,“你想让芈言跟着扶苏?” “言儿虽然莽撞了些,但并非真的对两位公子不敬,臣回去也会好好教导他,芈言跟着扶苏公子,定会为公子分忧。” 赵元溪摇了摇头,“芈启,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自己已经是秦人吗?让芈言辅助扶苏,是基于你昌平君的立场,还是你楚国公子的立场呢?” “你要是没有分清楚两者的区别,我觉得你有必要冷静思考一下。” 若是昌平君,他忠于的只该是秦王一人,无论秦王立哪个公子为太子,他都应该尽心辅佐;若是楚国公子,他若还视自己为扶苏的舅父,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扶苏成为众矢之的。 除非,他还有其他的想法—— 芈启低着头,“臣知错。” 赵元溪讽刺一笑,“你哪有错?你这是聪明的很!你是想尽早辅助扶苏上位,这样至少大王在灭楚之时会有所忌惮吧!” 一国太子的母国,嬴政可以不在乎楚人怎么想,但至少要考虑扶苏这个太子会受到的影响。 嬴政和扶苏不一样,嬴政的生母赵姬因为身份过于低微,反倒让嬴政同其余六国贵族之间没有任何牵扯,以至于他灭六国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扶苏的母亲是楚人,他身后天然有一群楚国贵族支持着。 芈启惊得浑身一颤,“臣,臣该死!” 赵元溪毫不客气地继续道:“灭楚之事,不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情,大王不会停止南征的步伐,即便扶苏真成了太子,也拦不住他,你这样只会让扶苏陷入忠孝两难全的困境。” 芈启跪着,身体近乎贴在了地上,听着太后的话,额间不由冒出细密的汗珠。 当心底最隐藏的东西,被人一点点地剖开,暴露在阳光之下时,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扶苏和大王了! “臣,只是想在两国之间寻一条共存之路。” “秦楚没有共存,只有你死我亡!”赵元溪起身,走到芈启面前,望着外面的日头,叹道,“我理解你对于楚国的维护,但正如你当初说的,你现在是秦人,可如果你做不到维护秦人的利益,那你不如回楚国,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太后!”芈启猛然抬头,对上赵太后平静的眼神,整个人又变得颓丧不已。 他承认自己的确有私心,可如今秦国的大军已经去讨伐燕国,只待拿下燕国,下一个便会是楚魏两国,魏国不堪一击,最后终会是秦楚之间的征战。 他虽长在秦国,但体内却也流着楚国一半的血,实在做不到看着楚国被秦国攻伐而无动于衷。 可如今他的想法被看穿,已经没有了争辩的念头,他朝赵太后重重一拜,“臣这就去向大王请罪!” “你要对大王说什么?说你身在秦国,心却偏向楚国?还是说你想利用他的儿子掣肘他去攻伐天下?” 赵元溪现在才发现原来芈启也是个死脑筋。 “在你去找大王说清楚之前,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要继续为秦国的昌平君,还是楚国公子,立场只能选一个,首鼠两端,反而会酿成大错。” 话虽如此,赵元溪还是忍不住又多嘴了几句,“你同大王一起长大,又比他虚长几岁,还曾在他遇到困境之时鼎力相助,有些事情他虽不说,但却早已将你视为至亲好友,不管怎么样,不要轻易毁掉你们之间的关系。” 芈启眼眶一红,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声音不由哽咽,“臣明白。” “芈言的事你也不要再操心了,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何苦要去逼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他若能和扶苏成为好友,那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依扶苏的性格也不会为难他,况且还有你这个舅父在。” 芈启苦笑,低头应声,“诺!” 第271章 再要一个吧 赵元溪说这话虽有威逼的意思,但实际却也是真的这么想。 芈言对扶苏心有不满,将他留在扶苏身边,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让两人各自去寻自己的天地。 赵元溪微笑着,“走吧,去把他们给叫回来!” 才走到后面的庭院口,便能听见里面孩童嬉闹的声音。 赵元溪站在高处,隐蔽在树丛之中,看着三个小孩在共同追逐着一颗球,明明刚刚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就已经能玩到一起了。 芈启站在赵太后身后,同样也看见了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赵元溪拍拍手,三人听到这声音停了下来。 “大母!”子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笑容灿烂,伸出三个小手指头,炫耀道,“我刚刚踢进了三颗球,比他们都多哦!” 赵元溪摸着他脑袋,“很厉害。” 子婴插着腰,得意洋洋,“你看,大母都夸我厉害,你还不服输吗?” “哼,要不是扶苏公子老是帮你,我一定能赢。” “有本事就来,就算没有大兄,我也照样打败你!” 两个小孩吵得面红耳赤,还是赵元溪实在忍不住将他们两个拉开,“好了,芈言要跟你们舅父回去,不要闹了。” 子婴抬头看了眼芈舅父,又瞅了眼芈言,犹豫道,“芈舅父,我原谅芈言了,大兄也没有怪芈言,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他了!” 他们出来玩之后,刚开始差一点又打起来,推搡的时候,大兄发现芈言受伤了,盘问之下才知晓芈舅父真的罚了他。 子婴不知道小孩子犯错原来会挨这么严重的罚,大母罚自己的时候,顶多就是打他的屁股,或者是罚他几天的点心,可芈言的膝盖都紫了,手上背上也有两道红肿,一看就知道很疼。 虽然芈言对自己不太客气,但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罚,何况他都已经骂回来了。 芈言惊讶地看着他,两眼一红,低下头委屈地不行。 芈启不禁有些尴尬,“放心,舅父不罚他了,走吧,我们回去了!” 他朝芈言伸出手,父子两个一同离开,走了几步,芈言突然回头,挣脱了芈启的手,小跑着到子婴跟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伤你心的,这是我的木剑,我自己雕刻的,送给你作为赔礼。” 子婴瞧了眼扶苏,见扶苏点头,他高兴地接过那柄短木剑,“谢谢,我很喜欢,下次来找我们一起玩吧!下次,我带你尝一尝这里其他点心的味道。” “嗯!一言为定。” 出了宫,芈启瞧着依旧兴奋的儿子,“不讨厌他们了?” 芈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扣着衣缝,小声道,“他们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是我不对。” 扶苏没有那么高傲,相反他待人十分亲和,为人也豁达,子婴也并不顽劣,是他们怀有恶意接近在先,所以才会被子婴连番攻击。 他们都是好人,是他之前先带了偏见看他们。 “那你现在还会想当扶苏的伴读吗?” “虽然扶苏很好,但——”芈言抓着头发,一脸痛苦的小表情,“我实在读不了那么多的书!” 他勉强学完那些秦国的文字就已经够痛苦了。 当公子伴读就意味着整天都要陪着扶苏,读那些他看不懂的文章,抄那些他不明白的律法,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读完那些书,就已经先累死了。 第190章 “没出息!”芈启狠狠敲芈言的脑袋瓜,恨铁不成钢。 明明他也是博学多才,怎就生了一个如此怠学的儿子。 芈言吃痛嗷了一声,“阿父就知道打我,你刚还答应了子婴不罚我的!” “呵——我只是答应不再为之前的事罚你,没答应之后你犯错还不罚你,回去之后给我将先生布下的大字给我多抄二十遍!” “啊!可我胳膊都被您打疼了,还抄?” 芈启冷哼,“就算你胳膊废了,用脚也得给我抄完。” 芈言下了马车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去找了他阿母,述说着自己的委屈。 芈启站在不远处,听着儿子抱怨和夫人轻声安慰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上扬,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楚国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但这里若是没了他,他们又该怎么办呢?何况,他在秦国已经待了快三十年,离开秦国之后,他又能去哪? “良人,太后可有说什么?”昌平君夫人笑着上前,替芈启换下身上的那件长衣。 “她没说什么,也没怪言儿的无礼。” “那就好!良人今日辛苦了。” 芈启心思一动,却听见儿子在旁边抱怨,“阿母,你都不站我这边!” 芈启不耐烦道,“抄你的字去,别在我跟前晃悠,再吵罚你抄三十遍。” 芈言瞪大眼睛,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怎发这么大的火,是太后娘娘给你气受了?” 听着夫人关切的话,芈启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在她颈窝里蹭了蹭,低声道,“桑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女人的脸霎时间就红了,手按在他胸口抵住,不让他靠近,不由嗔怒,“说什么呢!都多大的人了,别闹!” 芈启抓住自家夫人柔软的手,盯着眼前的喋喋不休的红唇,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将那声音彻底堵住。 女人微微挣扎了一下,身体便瘫软下去,任由他的索取。 红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芈言抄了十几页纸,饿得不行了,跑出来吃饭,等了半天也没看见阿父和阿母出现。 管事将晚膳送到他面前。 芈言不解地问,“我阿父和阿母呢?他们怎么不过来用膳?” “这——”管事尴尬地笑笑,“主君和夫人正在忙?” “什么事忙得连晚膳都不吃?”芈言恍然大悟,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阿父和阿母肯定是背着我在偷吃好吃的,我找他们去!” “欸!公子,公子!你等等,主君和夫人有要事,你现在要是去打扰他们的话,主君定会罚你的!”管事连忙上前追赶。 第272章 燕国求和 芈言终是没能知道他阿父阿母当天在房中干什么,因为他才到门口就被管事给拽了回去。 第二天他问阿父时,阿父还没回答,就被阿母踩了一脚,以至于他阿父莫名其妙地迁怒于他,又罚他抄了二十遍的大字。 打不过他阿母,就来欺负他这个儿子,亏他还是昌平君,这么大的人真丢面! 立储君一事,在嬴政的强势干预之下,大臣们终于消停下来,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最近的灭燕之战上。 燕太子丹派假意献图,实则派刺客荆轲来刺杀秦王之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秦王震怒,派王翦挥兵五十万直指燕国。 楚、魏、齐三国皆默不作声。 两国在易水展开决战,燕军不堪一击,节节败退,秦军乘胜追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拿下了燕国的都城蓟城,燕王喜带着太子丹退守至辽东郡,与秦军隔辽河而望。 燕王自知敌不过秦国大军,准备再次求和,而这一次燕国要献上的是太子丹的人头…… 姬丹站在衍水边,萧瑟的寒风刮在他脸上,如刀子一般割得人生疼,两个月前他在易水边送别荆轲,如今也要在河边送走自己。 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河岸边的芦苇抽出了新芽,点点绿色藏在那片荒芜之中,可惜他怕是看不到今年芦花开的样子。 “太子,燕王的人来了。” 箫声呜咽,戛然而止。 姬丹将那长萧放下,寒风掀起了他的衣摆,似乎也在为他悲悼。 “太子,小人定会护送您离开,请快上马!” 姬丹苦笑,长萧折断,“你们走吧!那秦王想要的是我的命,我父王也只是想要我的命!他们要,那我便给他们。” 终是他自己做的事,不连累旁人了。 “太子!”侍卫跪地,言辞恳切,“大王只是恐秦军压境,并非真的想要太子性命,何况若您不在,燕国便真的没有希望了,太子请上马,待臣将这些人解决了,随即便会赶上您。” 侍卫抽出腰间的佩刀,眼神凶狠地盯着那些围上来的燕兵,“今日我在这,汝等不可能伤太子一毫。” 刀光剑影之下,士兵们互相拼杀,随着人一个个地倒下,血也浸透了这片土地。 侍卫已经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的剑,每一次的挥砍都几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偏偏下一次他还能用同样的力气将来兵击退,直到噗嗤一声,那长枪刺入肉的声音令他的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他吐出一口鲜血,用那已经模糊的视线看向最后的方向,却看见太子抽出腰间的剑横在脖颈之上—— 姬丹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对着那些燕兵道,“告诉我父王,姬丹这命还给他了!”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只留下他决绝而坚定的身影倒在衍水之上,那滚烫的红色飘散在冰凉的河水之中,一点一点消散,直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追杀而来的燕兵中忽得传来一阵悲怆的哭泣声。 燕太子丹死了。 燕王将他的头送给了秦王作为赔礼。 秦国攻占下的燕国土地也自此归秦国所有。 嬴政收到燕国送来的人头之时,沉默了良久,他想到了曾经和姬丹在赵国两人互为友人的时候。 那时的他们皆是弃子,根本不知道未来如何。 姬丹比他幸运一些,他是燕王送过来的质子,是赵人和燕人都认可的燕国公子,至少明面上那些人并不会为难他,许是同病相怜,姬丹曾为他解围,两人也因此结下情谊。 只是任何情谊都禁不起权力的倾轧,他们终是走到了兵戈相向的这一步。 “将他同荆轲的尸身葬一起吧!” 嬴政忽得觉得有些疲倦,望着偌大秦王宫,明明炉火已经不停地燃烧,他依旧觉得周身寒凉。 他想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也好,看看外面初春的颜色也罢,总归不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太后的甘泉宫。 扶苏和子婴都去上课去了,赵元溪这会正带着壮壮在庭中兜圈。 小家伙才一岁,就已经长到二十公斤了,赵元溪担心它年纪小小,就得了肥胖症,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它减减肥。 克扣食物的减肥法显然不可取,那就只能增加它的运动量。 赵元溪手里拿着一个钓杆,钓杆的一头挂的不是鱼饵,而是绑着一个小苹果,用那小苹果引诱壮壮四处跑。 它跑的踉踉跄跄,几次失败之后就直接选择了放弃,跑到赵远溪的腿边蹭来蹭去,卖弄着撒娇,发出鹅鹅鹅的声音。 “你今天的运动量还没有跑够呢!”赵元溪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手却控制不住的摸起了它圆溜溜的脑袋。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萌物! 她这一心软,小苹果就被壮壮给抢了过去,咬在嘴里就坐在旁边开吃。 赵元溪像个狼外婆似地凑在壮壮跟前,小声唠叨,“也就麻麻这里的吃的东西多,要是你在外面生活,不得天天饿得嗷嗷叫。” “什么是麻麻?” “就是母亲的意思。” ??? 谁在说话? 赵元溪愕然回头,却见嬴政正面色古怪地盯着自己。 挣扎了半天,他才开口,“它的母亲是那只大貔貅,和太后没有任何关系。” 这只贪吃好玩的小兽,如何能称呼她为母亲,要是它称呼太后为母亲,那他岂不是有了个非人的弟弟。 嬴政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太后疯掉了。 难道是甘泉宫中的生活太无趣,导致太后精神不太稳定? “开玩笑,开玩笑而已!”赵元溪不知该如何向嬴政解释这是人对于自己养宠物时的自称。 只能岔开话题,“你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里了?” 她将壮壮交给一旁的宫女照顾,拍了拍身上沾的熊猫毛。 “寡人无事就不能找你吗?” 赵元溪笑了笑,“可以,怎么不可以了!” 既然如此,嬴政就不是来谈论政事的,赵元溪也乐得自在。 “那坐一会吧!正好跟我在这里一起晒晒太阳。” 第273章 参观实验室 第191章 早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香,那是万物在苏醒的征兆。 嬴政就近坐下,摇椅一晃一晃,他的思绪也似乎跟着漂移起来。 “这个季节,倒是吃春笋的好时候,适合做腌笃鲜,正好为了给壮壮增加食谱,膳房挖了不少的笋,等会让他们做来尝尝。” “香椿也长出来了,过几天带着扶苏和子婴去采一些回来炒鸡蛋吃。” …… 嬴政闭着的眼睛忍不住睁开,“太后只想着这些吃的吗?” “哎呀,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来我这睡觉的呢!”赵元溪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时间嬴政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吃不吃。” “吃——” “这不就得了,到时候给你送一份过去。” 赵元溪躺回去,晃着椅子,悠哉悠哉地道,“说说吧!遇到啥事了,怎么看上去愁眉苦脸的!” 平日里嬴政虽总是一副沉着脸的模样,但若仔细分辨,也能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回他显然是不高兴了。 赵元溪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会让嬴政不高兴的。 “姬丹死了。” 赵元溪呼吸一滞,身下的摇椅依旧在晃,良久后她才缓缓开口,“在他派人来刺杀你时,他就已经走入了死局。” 荆轲入秦的那一刻,秦燕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你难过了?” “不算难过,只是遗憾罢了。”嬴政从来都不会后悔自己派兵去攻打燕国,他只是遗憾当初年少之时的誓言,终是没有守住。 赵元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过就难过,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是人,又不是神,悲欢喜乐才是正常的!” “算了,说这些也让人高兴不起来,起来,走!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本来是想过几天带过去给你看的,正好你过来了!” 赵元溪站起来,招呼着嬴政跟上。 栖云馆里的两个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在忙,赵元溪带着嬴政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嬴政还是第一次进入栖云馆,之前这里是太后用来养男宠的地方,现在不养男宠,改养野人了? 这两个胡子拉碴,衣衫破烂的男人是谁? 赵元溪也没想到好好的两个化学研究员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德行,“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屋顶是不是被熏黑了,他们这是在栖云馆放火了吗? 石生面容呆滞,显然还没有缓过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太后娘娘——” 韩生还是在乎自己的形象的,默默在角落擦了一把脸,低着头行礼,“小人参见大王、太后娘娘。” 石生解释:“我们发现硝石溶于水可令水结冰,就想试一试怎么能制更多的冰,结果它就突然炸了。” …… 她几天不来,这两人就给自己整了个大的出来。 幸亏这些的材料都不多,他们两个用的时候也都是小剂量添加,不然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该给这两人收尸了。 她忍不住扶额,“快把这里收拾一下。” “哦!”两人这才后知后觉。 嬴政捻了捻那硝石粉末,看着这一片狼藉,“这都是它弄出来的?” 赵元溪不得不感慨嬴政的敏锐,只看周围的惨状,便能推测出这东西的厉害。 “硝石掺点其他东西有可能爆炸,这东西很危险,不要随便乱用。” “怎么个危险法?” “量足够的话,把这间屋子直接炸开也是可以的。” 嬴政若有所思,“太后试过?” “还记得我有段时间头发没了一撮吗?那就是被它给弄的。” 嬴政忍着笑,显然想起了太后那段尴尬的时期,“原来如此。” 虽然看似威力不大,但正如太后说的,若是量足够的话,或许能将整个屋子炸开,嬴政倒有些好奇这东西最大能有多大的威力。 赵元溪一瞅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禁有些后悔将这家伙带到这里,“带你来不是看这个的,跟我过来。” 旁边的屋子被打开,里面放着成堆的东西,最为显眼的就是中间的那几个箱子,显然是刚送过来还没有多久,上面的封条只有一个被拆开了。 赵元溪打开那箱子,露出里面透亮的玻璃,这些是她定制给韩重、石生他们用来做实验用的容器。 陶罐、铁罐、铜罐虽然能用来装东西,但对于实验用的材料显然不适合用它们来收纳,所以她让瓷器坊改了配方,烧制了这套玻璃容器。 她将最底下的东西翻出来,拆掉外面层层包装,露出里面透明且精致的摆件,“怎么样,喜欢吗?” “这——” 赵元溪见他呆愣的样子,便知他这是喜欢了。 这一比一复刻的咸阳宫玻璃模型,别说是嬴政,她看了也喜欢。 要不是这东西制作太费时间,赵元溪也想给自己弄一整套,把甘泉宫、澧阳宫都做出来,光是摆在房间里,都瞧着令人高兴。 嬴政触碰着那屋檐,入手微凉却并不寒冷,并不是冰,倒更像是水晶做成的,只是这天底下有这么大块纯净的水晶吗? “你从哪里找到的?” “当然是做的啊!怎么样,有没有心动,要不要跟我一起赚钱?” 什么事能让人开心,那当然是赚钱最令人开心了!尤其是赚大钱! “这东西的制作方式和瓷器差不多,不过工艺更复杂些,所以价钱也自然可以更高一些!”此刻赵元溪眼中是藏不住对于赚钱的渴望。 瓷器的利润,嬴政十分清楚,他也借机大赚了一笔,甚至秦国的部分军费都是从那里面出的。 “你打算将它们卖给谁?” 赵元溪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那些富绅贵族,这东西成本不高,等制作方法流传开来,就卖不了价钱了,所以趁现在我们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玻璃成分太过简单,若是知晓方法很容易就能做出来,并没有瓷器那般难以掌控,一旦方法泄露,这东西就成了白菜。 第274章 那就修路 当然,在工业时代没有到来之前,哪怕烧制玻璃的方法真的流传开,也不是这时候的普通人能拥有的。 赵元溪这是打算走之前瓷器的营销方式,由上至下的打开销售市场。 嬴政虽然心动,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赚这么多的钱是想做什么?” 据他所知,太后如今至少日赚千金,还不包括她在云中郡的那部分收入,这已经足够她花上几辈子了,若太后是个喜欢奢靡生活的,倒不算奇怪,可偏偏她的物欲很低,平日里加几道菜就能让她高兴,嬴政不明白她如此敛财的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喜欢钱啊!你难道不喜欢钱?” 嬴政当然也喜欢,每一场战争都要消耗秦国国库数年的积蓄,若非这几年秦国富裕不少,根本供应不起他这些年的对外征伐。 因为消耗大量的钱,所以需要赚更多的钱,这是他的缘由。 “但你赚了钱,似乎并不花钱。” “谁说赚了钱就要花出去了,开源节流,才能更好的发展,何况我单纯就喜欢赚钱。” 前世,她能把自己养的那么好,那都是因为她既会赚钱,也懂得怎么花钱。 不过,赵元溪被嬴政这么一提醒,确实发现自己花钱的地方太少了,若她只是小打小闹的赚笔钱,对秦国的经济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可现在大量的钱正流入她的口袋,但花出去的又极少,久而久之秦国的货币系统必然会受到冲击。 她的确得学着怎么把这些钱给花出去了! “你想建大宫殿吗?”赵元溪突然问。 嬴政一愣,没明白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赵元溪又低头思索了片刻,“现在建大宫殿不划算,等我多赚了钱再给你修,还是先修路比较好!” 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要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的想法。 宫殿可以修,但不是最要紧的事。 老话说得好,要致富,先修路! 若想将秦国变得富强,多多修路总没错。 她可还记得自己从云中郡回来的那一趟,差点废了她半条老命。 嬴政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眼中带着疑惑和不可置信,“你想替寡人在秦国修路?” “你不想修路吗?我记得你已经征了不少民工在秦国境内修直道和驰道吧!” 赵元溪挑眉,“不是觉得我不花钱么!这不就是花钱的路子?不过我这也不是白替你修的,除了官府的车辆,任何途径那路上的马车,那都是要交过路费的!” 她可以少赚一些,但不能让她血本无归,不然就没有以后了。 嬴政喉咙微哽,不由提醒,“你可知道这需要花多少钱!” 第192章 “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有钱我就多修一些,没钱就少修一些,只要你给人就行。” “寡人可以拨些修路的民夫给你,但这路必须按照我秦国的标准,至于你说的过路费——” 这属实触及到嬴政的盲区了,秦国的道路都是征调的民夫修建成的,官府只会提供少量的食物,许多民夫是需要额外带干粮的,路修建好了自然也不会再多收费。 可如今太后说要承担这笔开支,就意味着民夫的粮食消耗也将一并支付,让她收取一些过路费似乎也合乎常理。 “只是收取马车的?” “当然,总不能不让行人走路吧!那些乘坐马车、牛车、驴车的人既然享受了便利,自然也要为这方便付出合理的费用。” “寡人可以答应你,但必须有个年限。” “八年。”赵元溪毫不犹豫,实际上这个时间若按照当下的生产力回不了本,但这是系统给自己最长的时间,若是她不在了,这路收不收费那也已经不重要,何况她还是有信心将这笔钱赚回来的。 嬴政眉头紧皱,这个数字根本不合理,除非太后打算收取高额的过路费,才有可能在八年内将这笔钱收回来,可若是数额过高,那些人根本不会选择走那条道,也还会想方设法的躲开收费的地方。 他不相信太后会不知道这一点。 “这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亏不了,你忘了,我手底下可有不少墨家人,他们能耐大着呢!” 嬴政这才想起太后底下人的能耐,眉色缓和下来,“他们的确厉害。” 赵元溪还想继续夸几句他们,可想到嬴政之前干的事,她敢说自己前脚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后脚就敢把她的人带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是得低调些。 赵元溪道:“具体修路的细节我会让孟喜和现任的考工令商量,敲定好方案之后,他们会向你禀告。” 她现在还是安心拓展自己的新买卖,争取将这些玻璃器卖出价格。 嬴政微微颔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迷你版的咸阳宫,嘴角忍不住上扬。 赵元溪看他实在喜欢这小玩意,也有些开心,“你要喜欢的话,我给你再做一些,将秦国王宫的建筑群都烧制出来。” 作为手办狂魔,始皇可是拥有数以万计的兵马俑,喜欢这东西也并不奇怪。 “好,多谢。”嬴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喜色。 这幅模样倒是让赵元溪想起了扶苏看自己的样子,也不知小时候的嬴政是不是同扶苏一样可爱,可惜赵姬也没能给小嬴政画个画像,要不然等系统出来,让系统把那q版小人换成真正的小嬴政,那也算是让她瞧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一定比面前的大高个可爱许多倍。 果然,任何动物都是幼崽最可爱,只有熊猫是例外。 赵元溪心中感叹。 “你喜欢就好,不用谢,这里还有一些玻璃灯具,等会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这样你晚上批阅奏折照明也方便。” “不过这东西和瓷器一样,不,是比瓷器更容易碎,所以要小心点。” 赵元溪一边唠叨着一边翻找着要送他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嬴政此刻雀跃的表情。 系统空间里正打滚玩弄的圆球系统,突然停下来,望着那陡然升高的好感值,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不会真的让她成功了吧! 第275章 升级装备 只是那好感值跃上巅峰时,却又降了下来,最后平稳的停在一个数值之上,虽有细微的波动,却也没刚刚那样一飞冲天了。 系统才高兴一会,见此情形又忍不住叹息,望着画面中的宿主和嬴政,小豆丁一样的眼睛满含期待,“你可要加油啊!” 赵元溪不知道嬴政心里掀起了什么波浪,翻找出了不少好用的东西,一股脑地就送给了他。 “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那些大臣看,可别藏在宫里不让人瞧。” 嬴政微抿着唇,眉眼低垂,遮住了他眸中的不满,所以费这么大的功夫,只是想让他把这些玻璃器具的名声给打出去。 早就经历过青瓷的套路,嬴政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 送走嬴政之后,赵元溪开始规划自己即将要接手的部分修路工程。 秦国官方修建的道路主要分两种,一种为秦驰道,是用来连接咸阳和各郡县、军事重镇、交通枢纽的道路,类似于现代的国道或者高速公路;另一种为秦直道,是秦国特意修建的军事用道,负责快速调动军队和物资。 天下未定,秦国还没有开始大面积修路,目前只在秦国内部的要地修了些,方便秦国调动国内的物资。 赵元溪的计划是先修一条从咸阳直通云中郡的路。 这并非是为了她自己方便,而是为了应对匈奴可能南下的风险,云中郡五年内便能成为秦国的大粮仓,匈奴不可能不惦记这块肥肉。 长城尚未合拢,若要阻挡匈奴入侵,就得能快速往云中郡增兵,修一条通往云中郡的路是必然要做的事情,再者云中郡产的粮食送到秦国腹地,还能缓解秦军粮草不足的问题,秦国和匈奴之间的商贸活动,也将尽数依靠这条路,来往的商队只会多不会少,能收的路费也不低。 和平之时,这是条致富路;战争之时,则是秦军讨伐匈奴的大道。 赵元溪找来舆图,又把孟喜给找了过来,告知了他计划。 “若要从咸阳修一条路至云中郡,少说也有一千五百里地,需要开山挖路,填平河谷,架设桥梁,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还需征调数万的民工,太后当真要做这事?” 若是大王派人,那倒是可以不计成本,反正民工也是需要服劳役的,秦国国库需要耗费的东西并不多。 可太后刚刚的意思,并不是让那些民工服劳役,而是要雇佣他们。 数万人三年的吃喝,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还要给他们付工钱,那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孟巨子不必担忧,我出得起这笔钱。” 若是没有算清楚这笔帐,那她就不会计划选择修这条路了。 “邯郸郡不少人没有土地,都是靠着给富户当佃农为生,那些人除了要交各种税收,还得忍受富户的高额租金,若是在邯郸郡征人,既能缓解佃农的生活压力,所消耗的钱粮也能少许多。” 从云中郡通往咸阳的路,大半都在邯郸郡范围内,就近征人自然省时省力。 “至于你说的开山挖路、填平河谷、架设桥梁,就得靠孟巨子和其他的墨家人多多出力了。” 赵元溪也不会修路,何况现在的修路方法跟她所知道的也不太一样。 修路他不会,但她却想出了另一个主意。 蒸汽机的使用目前只用在了生产活动,还没有开发出运输功能,火车是造不出来,但简易版的蒸汽动力车却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只是让这车代替人工拉动大型的夯具,或者只是利用它上下夯实地面,也比人力强上不少,若是能用它运输那些石头、泥沙之类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赵元溪将新的任务目标交给了孟喜,听着太后要造这种东西,他感觉自己头都大了,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来,还不如让栎过来负责此事。 “孟巨子,不要轻言不可能,想当初你造那些蒸汽动力的纺织机,不也觉得无能为力,但还不是终究被你们给造出来了!”赵元溪给他加油打气。 孟喜嘴角抽了抽,“可这并非一早一夕能完成的事情。” 想当初只是一台那样的机器就已经耗费了他半年多的时间,之后虽然造出来了,问题依旧时有发生,还是在太后拿出了那所谓的橡胶,才真正解决了那机器的隐患。 太后想尽快将这条路修好,哪里有时间让他去研究这能拉动重物的载具? “无妨,修路之事具体会由考工令负责,孟巨子只需从旁配合,可以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研究这新式载具。” 孟喜自知推拒不了,只能应下,“小人尽量。” 听到这话,赵元溪便知这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虽然理论知识落后了一些,但他们可都是天才,她相信那些外国人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们这些人也能做出来。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赵元溪又将主意打在了韩重他们身上。 若说修路最难的是什么?不是铺设那些夯土,也不是运送砂石,而是如何将那些挡在面前的山石给破开。 虽然火药的确危险了些,但架不住它真的好用。 当初李冰开山,是通过往山缝之中灌水,利用冬天水遇冷结冰膨胀,将那山石崩裂开来,但那是在特定条件之下的特定方案,无法普及到所有的修路工程之中。 更多时候,还是得靠民工一点点地开凿。 既然知道有偷懒的办法,赵元溪哪里能忍得住不用,何况现下韩重和石生已经差一点就要把炸药给造出来了,她不过是让它出现得更快一点。 第193章 栖云馆已经收拾好了,可韩重和石生的模样却越发潦草。 赵元溪幽幽地道:“你们这头发和衣服是怎么回事?” 韩重尴尬望天,石生低头望地。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才肯老实交代,“太后之前说你也弄出过爆炸,小人就想重现一次。” 哪里会想到这玩意威力竟这么厉害,要不是他们老实遵守太后说的,不懂的东西就少量多次实验,可能现在就见不着太后了。 第276章 试试威力 赵元溪瞧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感叹,“你们俩能活着,还挺厉害。” 石生嘿嘿一笑,“我们只是多了些谨慎。” “没有夸你们的意思。”赵元溪扶额无奈道。 他们能活着只是因为用的量不够,毕竟不能指望一根鞭炮能把人给炸死了,但他们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着,还真就有一点运气在身上。 硝石本身不会爆炸,但因为其氧化性,遇热就是分解释放出氧气,会加剧燃烧现象,如果再和磷、硫、金属等物质混合,极有可能发生爆炸。 “太后娘娘知晓其中缘由?”韩重琢磨了一番,便猜到了太后的来意。 “懂一些,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出宫一趟。” 要试着引爆她做的那几颗黑火药,在宫内那是不太行的,虽说这里够大,但来往的人太多了。 赵元溪决定把他们带出宫,她在宫外购了好些宅院,本是用来安置雍城来的人,随着他们在咸阳定居下来,有几栋宅院也就空置了。 石生和韩重当即便将东西收拾好,随着她一起出了宫。 宅院依山傍水,十分僻静,是个十分适合隐居的地方,赵元溪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瞧着周围的环境便喜欢上了,若是她不是太后,或许她也会选一处这样的地方,养几个可爱的小孩,过些平静的日子。 不过想到古代的平民那些逃不开的税收和劳役,好像现在的日子还是好一些。 韩重和石生环顾四周,小半柱香的时间,路上只瞧见两三个行人,忍不住怀疑太后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可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的下人和平民没什么区别。 好像这里只是个僻静点的宅院。 “站门口干什么,进去。”赵元溪手里捧着一个木箱。 两人赶紧上前想要帮忙。 赵元溪也不拒绝,微笑着将手中的木箱交给他们,“小心点,别摔了。” 两人瞧着那平平无奇的木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话也让他们谨慎了些。 虽有所准备,接过那木箱的一瞬间身体还是踉跄两步,惊得他们心口猛得一跳,这才明白太后说的是真的在提醒他们别摔了。 这看似轻飘飘的箱子,没想到分量竟如此的重。 两人不禁怀疑自己了,太后一人能拿的东西,他们两人都差点没拿住! 同时他们又忍不住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赵元溪领着他们走到后院,“把那箱子打开。” 石生早就等不及,毫不犹豫地拆开箱子上的锁扣,露出了里面圆滚滚的黑球。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赵元溪取出一枚小小的黑球,约摸只有她拳头大小,上面还连着一条长长的细线,如果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圆球的外壳是由陶土制成的,上面封口处还糊了一层黄泥。 两人伸长了脑袋凑过来仔细地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这模样像是家中阿母平日里用来腌菜坛子,就是没这么精致罢了。 石生不解,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这是什么?” 他可不相信太后带他们过来只是为了看陶罐的。 赵元溪笑了笑,开口解释,“这就是你们一直在研究的,我只是把它装进了这陶罐之中,外面的线是用来点燃它的,想试试它的威力吗?” 太后不仅明白这东西怎么做,而且早就已经做出来了。 石生和韩重强按下心中的震惊,连连点头。 赵元溪让众人散开,将这枚黑火药置于石缝之中,随即又让人拿出了火折子,将那引线点燃,拉着柚躲到了树后面,提醒道,“捂住耳朵。” 众人屏住呼吸,几息过后随着一声巨响,那陶罐瞬间炸裂开来,烟尘四起,一时间让人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守在外面的宫人和侍卫听到里面传来的爆炸声,吓得赶忙进去查看。 见太后娘娘安好,还饶有兴致地蹲在一堆乱石旁,手里捡起几块碎陶片。 柚也心中震惊不已,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确定那声音不是在打雷! 见周围的人增多,柚定了定神,挥手对着那些宫人和侍卫道,“太后娘娘无事,你们都退下吧!若是有事的话,会唤你们的。” 宫人倒是习以为常地离开,只是侍卫依旧不放心,“柚女使,刚刚是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太后娘娘不说,咱们就得懂得闭嘴。” “可这——” “放心吧!太后娘娘有分寸的,不会有事,都下去吧!” 太后娘娘既然没有让他们看到这一幕,想来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见柚女使态度坚决,侍卫也只能离开。 赵元溪注意到原本那石缝只有两指宽,如今整块石头直接从山体崩塌下来,碎裂一地,效果还算不错,若是加大剂量,应当可以用于开山了。 韩重声音激动,“那硝石竟有如此威力。” 同时也有些后怕,只是拳头大小就能将石头炸裂开,之前他们多次实验的小爆炸,的确能算得上他们运气好,但凡有太后手里的那样厉害,他们这小命可就危矣。 赵元溪又拿起一枚,在手里掂了掂,“里面不仅仅只有硝石,还混了些硫粉和炭屑。” “这东西的危险性你们也看出来了,不久之后我会可能会需要不少这种黑火药,还得麻烦你们过来帮忙制作。” “黑火药——”韩重喃喃,忍不住问,“太后做这么多是要干什么?难不成只是用来炸这石头?” 赵元溪不由挑眉,“就是用来炸石头的!” 随即同他们解释了这些黑火药的用处,两人恍然大悟。 韩重有些犹豫地开口,“此物会不会过于危险了?” “放心,制作过程我会全程参与,只是需要你们搭把手。”毕竟她一人只有两只手,就算做十天半个月也只能做出百来个。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得保密,在这黑火药拿出来用之前,除了我们几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便后面使用也要严格管控,不容许有任何差池。” 第277章 开宗立派 赵元溪之所以要全程参与,除了需要保密之外,也是因为黑火药的制作还是需要严谨再严谨。 这个时代的东西可都是没有经过提纯。 若是做菜烧个饭,里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倒也不会致命,但这是真能要人性命的东西,但凡比例不对,或者混杂了其他的杂质,都有可能出差错,她不敢随便对待。 “这几日你们便留在这里,再派些人出去采购这些。” 赵元溪将早就列好的清单交给他们。 韩重和石生连忙接过来,神情颇为严肃。 待太后离开之后,韩重盯着那被炸开的石头碎屑,忍不住发呆。 一旁的石生啧了一声,感叹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估计会以为太后这是掌握了天雷之力,你说将来我们能不能也和太后一样厉害?” 动动手就能造出如此威力的东西。 “可惜,太后太忙了,平日里找她请教也不太方便!”石生想起自己快翻烂的那些书,本以为自己已经全部掌握那些神秘的知识,可如今太后不过是漏了一手,就让他深刻体会到自己依旧还有太多的东西不知道。 这种未知反而让他越发感兴趣,同时又激发了他继续探索下去的渴望。 “韩重,听说墨家人都会将自己所学所知所研究的东西编书成册,教给弟子学习,不然咱们也弄一个,虽然我们不如太后,但我们多少也可以写点书,留点东西给后来人。” “要不干脆我们也创一个学派!”石生越想越兴奋,似乎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是某个学派的开创者了。 韩重也没有反驳,只是提醒道,“你现在学的东西都是太后教你的,你觉得你要创立学派绕得过太后娘娘?” “没关系啊!那就让太后娘娘当祖师爷,咱们两个就是她收的第一批弟子,秦国太后开创的学派,到时候一定会吸引更多的人来加入,那我们高低也成师兄了!” …… “你还是先想想一下太后会不会同意你的想法。” “她一定会同意的!”石生十分笃定,“虽然太后娘娘没有说过,但她有这个意思,不然她为何一直鼓励我们要多探索多研究,只不过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太少,让她觉得我们还没有能开创学派的知识储备,又或者担心我们误人子弟。” 第194章 “可我觉得这东西是需要积累的,那墨家的机关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完成了,还不是墨家人一代又一代的创造,咱做不到,未必后面的人做不到,总要有人先走这一步。” 若是赵元溪在这里听见石生的话,定然会抓住他的手,夸赞一番,将他视为知己。 韩重听完不由一愣,他出身名门,虽家道中落,但骨子里依旧有着贵族的高傲,此前石生在他眼中不过是懂些炼金之术的粗鄙之人,若非太后将他留下,韩重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同他这种人打交道。 可这一刻,他才正视了眼前之人,虽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莽夫形象,但却似乎有哪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他心中生出些惭愧,“你是对的,明日你去寻太后,她或许真的会答应。” “你也觉得没错?”石生拍掌大笑,“不愧是我兄弟,就是懂我!我学问不如你,到时候太后若是答应了,你当我师兄!” 韩重哑然失笑,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被石生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就已经完成了一样。 第二日,赵元溪如约来了。 听了石生一番解释,看他那眼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不过让我当祖师爷就不必了!” 她不过也只是踩在前人的肩上,哪里好意思当这个开宗立派的人。 “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便是,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倒是可以来问我。” “您也觉得这可行吗?” “当然。” 赵元溪笑着道:“这本来就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学问,我们如今能触及到的不过是皮毛而已,还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研究,才能利用这些学问,去发掘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石生激动地红了脸,“那您可以给我们这个学派取一个名字吗?” 赵元溪微囧,她就是个取名废物,让她来取名可真是为难她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要不干脆就叫化学家?” 只不过此化学家非彼化学家,而是指化学这一学派。 “好,那我们今后就叫化学家了!”石生朝韩重举起手,期待地看着他。 盯着太后投过来的目光,韩重手指微蜷,略有些尴尬,却还是举起来同他击掌握拳。 赵元溪瞧着石生兴奋的模样,也被他感染了,不由跟着一起高兴,再看韩重,虽然脸色有些扭曲,却也是石生说啥就是啥,全然支持的样子。 赵元溪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但很显然他们的未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或许未来,那课本之上,也会记载着他们两人对于基础化学的贡献。 她忽得一笑。 赵元溪在这里待了三天,教会了他们物质的一些提纯办法,又解决了他们许多问题,而这三天也足够她造出第一批需要使用的黑火药。 她将这批做好的黑火药送到了墨家研究所那边储藏。 这天底下估计除了秦王宫,估计没有比那里还要安全的地方了。 孟喜收到这么一批东西,虽不晓得用途,但瞧太后谨慎的样子,却也知道这东西不简单,连忙答应自己会好好保存。 柚微微颔首,“劳烦孟巨子了,太后也托奴婢问话,那个用蒸汽机拉动的载具做得怎么样了?” 孟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这一下子就戳到他的痛点上了,“小人现在还在尝试,目前还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他能造出自行行走的小木马,依靠的是齿轮的动力,可要将这蒸汽机和载具联合起来,这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需要克服的困难太多了! 柚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太后娘娘托奴婢送过来的,娘娘说或许没什么用,但希望能给巨子提供一条思路。” 第278章 招贤纳士 蒸汽纺织机的动力原理是通过锅炉将水加热,产生蒸汽,蒸汽在气缸内膨胀推动活塞进行往复运动,再通过连杆结构将往返的直线运动转换为曲轴的旋转运动,以完成纺织的基本工作。 纺织机是固定的设备,只需要保证输出的稳定即可。 可利用蒸汽动力拉动的载具,不仅要有足够的牵引力,还需要让这力量可控,能随时调节,变换方向,并且因为整个锅炉都在载具上,必须考虑其工作效率。 赵元溪给的关于连接蒸汽机上的阀门图纸,通过控制阀门的闭合,操控动力源的供给,以便随时调整车的快慢和停止。 当然,赵元溪也没有将鸡蛋放一个篮子里,等这台蒸汽机车真的造出来,直到能投入使用,不知道还需要过多少时间,她不可能在这里等着孟喜完成之后,才开始修建云中郡到咸阳的驰道。 考工令将路线规划好之后,她便让人开始动工了。 技术人员多是考工令手底下的工匠,而那些民工都是从四处征调过来的,只不过这次征调若不需要抵劳役,便能领到一定数额的工钱,若需要完成劳役的,则也会提供足够的食物,不需要再另外带粮食。 这条路所途径的县,所有县令都得配合其工作。 易阳县县令毛亨也收到了消息,他的辖区内也得负责一段路的修建。 初听到这消息时,毛亨以为是秦国要强行征调民夫,他面色沉重,如今正是春耕,若是征调大量的民夫前去修路,那易阳今年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他问前来传信的令使,“这路必须得现在修吗?” “谕令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县令你自个看吧!下官还得往别处传令呢!你也不用担心,这事是太后娘娘推动的,听说太后娘娘出了一大笔的钱!” 谈到那笔钱的时候,令使忍不住咂舌,这笔钱但凡能给他三瓜两枣,他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毛亨愣了愣,前阵子毛苌写信回来,说太后正让他整理赵国留下的典籍,将那些典籍都翻译成秦字,如今他在前张国相之妻弥夫人手底下做事。 毛亨以为太后只对那些文史资料感兴趣,没想到她竟还管修路这事! 他打开谕令,仔细阅读之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也发出了同令使一样的感叹,还真是好大一笔钱。 征调民夫为何会让百姓民不聊生,除了耽误农时之外,征调民夫是不会提供粮食和钱的,即便有那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百姓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粮食,甚至牺牲身体为代价,却换不回任何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他们只是耗材,没了那就换下一批。 但有了这笔钱,那些民夫至少能在这次建设过程中好好活下去,甚至还能活得更好一些。 那些吃不饱饭、流离失所的人,反而能在这修路的过程中混顿饱饭。 毛亨眼中泪光闪烁。 县丞见状大惊,慌张道,“毛县令,朝廷到底要征多少民夫,咱易阳才刚缓口气,路上的那些百姓现在还有人靠挖野菜树根活着呢!这要是把人都征去了,那咱也都别活了!” 他在旁边又吵又闹,整得毛亨都不知该说什么,“停停停,谁说要把人都征去了,咱们这地可还要有人种呢!你自己看看吧!” 县丞不明所以的接过,看完之后便拍掌大笑,“好呀!好呀!有了这么一笔钱,咱们县这一年买种子的钱可就有了!不少人也能吃得起饭了!” 去年太后让人在这里种了玉米、大豆等新种,还减免了赋税,的确让易阳人活了过来,只是没地的依旧没地,靠着给那些富户种地的百姓,再丰收也只能混个温饱,大头还都是被那些富户给拿去了。 这些没地的百姓除了给人当佃户勉强过活,一直也没有什么其他路子养家糊口,要是能给修路,这一年到头,哪怕是刨去每年那一个月的更卒,剩余十一个月也能让那些人攒下笔钱,来年自己买地买种,这日子不就起来了么! 县丞越想越高兴,眼珠子一转,便笑眯眯地道,“听说咸阳私学兴起,毛县令早早把自己侄儿送到了咸阳,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县丞的想法很简单,这咸阳未必不是个好去处,毛苌那混小子都混到赵太后跟前当编书的了,假以时日必然封官加爵,他瞧着也心痒痒的。 毛亨捋着胡须,心里美滋滋,嘴上却客气着道,“那时太后亲自过来把毛苌给带走的,咱也不知道她是瞧上了苌儿哪点,我这个叔父当时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在咸阳惹了事,好在这孩子还算听话,老实的在太后娘娘手底下办事!” “是是是,苌儿那孩子,我从小便觉得他气度不凡,未来有大出息!” “哈哈哈——”毛亨大笑。 县丞见时机差不多,故作苦恼道,“倒是我家那小子,学了些经史诗文,可到现在也没有个正经营生,当真不如苌儿一星半点,我家夫人这急得头发都白了。” “孩子还年轻,县丞不必忧心。” “这,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县令帮忙,小儿虽不如苌儿,但学问也还不错,不知太后那里还有没有需要干活的,咱也不挑,能让他混口饭吃就行。” 第195章 “这——” “意儿那也是县令您看着长大的,难道你还不放心他么?” 毛亨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我去信问一问苌儿,让他打听一下。” 县丞赶紧道谢行礼,“那下官便谢过县令了。” 赵元溪这会的确在招贤纳士,她手底下的营生越来越多,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何况系统给她布置的任务现在她还只完成了十分之三,还差七个大才没凑齐呢! 从元溪学院毕业的第一批最先进入的就是她商业版图的管理岗,就这也依旧常常人手不足。 报纸已经一连刊登了七期招贤公告,就连那令尹的杂志也附带了招贤纳士的广告。 的确有不少人过来投递名帖,除了一些善于经营的人才被留下,其他的她则交给了张苍筛选,才干人品过关的则让他举荐给廷尉,让其进行甄选。 第279章 第四位大才 收了上千封名帖,都没有寻到她想要寻的人,赵元溪心知在咸阳等着大才来投靠是不太行的了。 那就只能按图索骥,照着历史书来找人。 赵元溪找到的第一个人是郦食其,这家伙正好在游历秦国,和她手底下的商队遇上。 此人好饮酒,同商队的人交好,负责人觉得他有才干,便向上面的人举荐了他。 因他声名不显,又好饮酒,管事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直到太后的一张名单下来,让他们寻找一些人,管事发现名单之上竟有郦食其的名字,这才连忙向赵元溪举荐。 听说找到人了,赵元溪迫不及待地去见他。 郦食其这会正在管事家中,被拉着一起喝酒。 他还没太搞懂为何这家富户对自己如此客气,引他来见的小兄弟也对他恭敬起来,好似他是什么贵客。 他家虽在魏国有点声望,但到了他这一代,也不过只得个温饱,这秦国难不成还有人认识他郦家人的?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多想,反正他身无长物,总不能还将他这个老头子给卖了吧! 他乐得享受这桌菜肴,酒过三巡,正畅快之时,一贵妇人走了进来。 郦食其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审视着眼前的贵妇人,余光则看见那富户和小兄弟都站了起来,便知今日要见他的人实际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在打量着赵元溪,赵元溪也在打量着他。 若说张良是刘邦手底下的第一谋士,那这位郦食其便能排第二了,论谋略逊于张良,论治国不如萧何,但他却是位顶级辩士,只身前往齐国说服齐王以七十余城归顺,可惜因为韩信让其功亏一篑,最后被齐王烹杀。 如此能才,结局却如此惨淡收场。 郦食其将手中的酒饮尽,整个人懒散又无礼,语气十分轻慢,“是你要见我?” 赵元溪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如此一来,郦食其反而端正了坐姿。 “早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赵元溪在他对面坐下。 柚将桌上的酒菜撤下,又重新备了一桌新的,连酒也都换成了更为上等的好酒。 赵元溪给他倒了一杯,郦食其只闻那一鼻子,便知这酒不凡。 虽然心痒痒,但郦食其哪里是一杯酒就能打动的,他轻哼一声,“我不过是一乡野村夫,如何能得咸阳城中的贵人有所耳闻。” “先生非自谦之人,何以在我这里要掩饰自己,我并没有恶意。”赵元溪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随即放了下来,“先生也尝尝吧!这可是只我一家有的,外面都买不到的好酒。” 郦食其见状,心知自己再不喝,倒是他小人之心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眸光顿时一亮,感叹道,“果然是好酒!” 酒色透亮,味道醇厚,怕不是魏王宫都不会有这样滋味的酒! “先生喜欢便好。”赵元溪只喝了一口,便不敢再多喝,之前醉酒的模样她可还记着呢!虽不需要戒酒,但也是能少喝就少喝了! “敢问夫人是何许人也?” 这咸阳城中贵族女子甚多,他还没想出有哪个人会像男子这般招揽人的。 “不瞒先生,我姓赵,先生可唤我赵夫人,也可唤我赵太后。” 郦食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嗽两声,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感觉自己成了那个玩笑了。 好端端的,他也没犯法,怎的秦国太后会找上门?难不成就因为他偷喝了他们商队的那几壶酒? 他面色古怪,“您找我有什么事?” “先生能言善辩、博学多才,我想让先生做我门客,凡是金银珠宝,美酒佳肴,先生只要开口,我都可以给,若你想为官,我也可以为你举荐。” “当然,我知道先生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放弃投入信陵君门下,而是选择四处游历。” “先生想择一明主,我虽成不了这明主,若先生不弃,在你没有找到明主之前,大可留在我这里,哪天你要是想离开,我也不会拦你。” 赵元溪开出的价码已经足够豪华,甚至她都没有要求郦食其对她忠心,只需要他留下来就行。 别说郦食其并非对财宝不感兴趣,就算他真的不在乎这些,对赵太后开出的条件都忍不住心动。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太后不想让小人做些什么?” “先生若想做,我便让你去做,若不想做,我也会派别人去做,绝不会令先生烦恼。” 这下让郦食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若是旁人,他定会觉得这是在诓骗自己,可说话的人是秦国的太后,君子言而有信,这秦国的太后也是君,放出的话不太可能是假的,她也没必要骗自己这么一个藉藉无名之辈。 “那你这是图什么?” “自然是希望先生愿意留下为我分忧,这便是我所图的。” “当真一切都随我?” “自然。” “那每日都有酒喝?” 赵元溪失笑,“美酒管够。” “我要走的话,你当真不拦我?” “留不住先生,那是我没本事,哪有阻拦先生另寻高处的道理?” 郦食其哈哈大笑,“你这人有点意思。” 说完这话,郦食其便有些懊恼,他平日里这么说话习惯了,都是对着些泥腿子或者酒鬼,自然无所顾忌,可眼前这人好歹是一国的太后,他这太失礼了。 “先生也是个颇为有趣的人,今日能结交先生,是我的荣幸,请!”赵元溪笑着端起酒杯,并未计较他那话里的冒犯。 郦食其心下微动,这才真正对这赵太后生了几分敬意。 “太后为何会寻到小人?” 赵元溪不紧不慢地解释,“此处乃是我商队修整的地方,你认识的那年轻人是我手底下一支商队的领队,他钦佩先生的才华,知我在四处寻觅良才,这才向我举荐了先生。” 郦食其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又能说得通,见太后的确是求才心切,便也不太在意了。 第280章 另择明主 郦食其应下后,赵元溪果真瞧着那第四个空格上添上了他的名字,再抬眼看他,那道绿色的星光格外惹眼。 赵元溪嘴角抽了抽,选择暂时屏蔽掉这个功能。 她对颜色并没有偏爱,事实上绿色是个很健康的颜色,前提是不要出现在人脑袋上,或许她下次可以和系统商量,把这颜色改一下。 郦食其是个性情中人,酒兴上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这些年周游列国的经历,随即又谈及魏国的信陵君,颇为感叹。 “太后疑惑我为何没有拜入信陵君门下,却不知我也曾为其驻足良久,吾非真小人,信陵君乃真君子,可惜君子之义敌不过君王猜忌。” 魏国的信陵君礼贤下士引得士卒投奔,以一招窃符救赵为天下所知,之后更是率领五国联军抗击秦国,将秦国堵在函谷关以内,如此良君,郦食其怎不可能为之心动。 只可惜这天下是魏王的天下,信陵君哪怕将诸侯国搅翻天,也依旧只是魏王的臣子,魏王一道旨意便将他多年来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那时候郦食其便决定,自己要追随的人必然得是王者。 如今虽被赵太后抓住,他也不觉得自己会一直留在秦国,现在待在这不过是在这混口饭吃罢了! 赵元溪听着他对信陵君的赞赏和遗憾,心中有些猜测。 魏国在六国之中,处境不过比韩国稍微好一些,但多年来的战争早已让魏国疲弱不堪,屡战屡败,一退再退,如今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 郦食其想择一明主,信陵君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都符合他的要求,但魏王让他打消了投奔的念头,之后遇上刘邦,两人才一见如故。 他愤愤不平,赵元溪在一旁倾听,谈及信陵君手下的门客之时,他言语间亦有不满。 赵元溪道:“听说信陵君曾经的门客张耳,如今效仿信陵君广招天下豪杰,也算有信陵遗风了。” 第196章 郦食其冷哼一声,“东施效颦,无能小儿,哪里有信陵君当初的半分侠气?太后看人不可只看其表面,他实在难成大事。” 赵元溪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的确看得透彻,她之所以知道张耳不行是由果导因,但有些人只消看几眼便知他到底行不行了! “先生慧眼,我自当多向先生学习。” 郦食其也是上头了,颇为高兴地道,“太后能看中我,那说明你眼光也很不错!” “哈哈哈,也对!”赵元溪被他给逗乐了。 虽然自己是开挂的,但至少从结果上来说,也能证明她眼光好。 赵元溪浅酌了几杯,见郦食其已经醉了,便招呼着人将他先送回房休息。 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透亮的酒水倒映着她那勾起的唇角,她这酒可不是市面上兜售的浊酒,那都是三四十度以上的烈酒。 郦食其平日里喝惯了那浊酒,今日能饮下这么多已经算是酒量不错了。 “郦先生暂且就交给你们来照顾,等他酒醒了,再派车送到我的别院。” “诺!” 赵元溪又问,“过几日你们是不是还要去一趟魏国?” 管事点头道,“我们要运一批瓷器过去,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你们打听一下魏国张耳的动向,问问他门下有没有一个叫刘季的人,若是找到他,带回来。” 赵元溪不确定刘邦现在有没有投入张耳门下,若是在张耳这里找不到,那只能等后面灭楚的时候,在楚地找了。 赵元溪又提醒了一句,“别伤了他,他是我的贵客。” 管事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怕不是这刘季也和这位郦食其一样。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尽力去打听这位刘季先生。” 郦食其酒醒之后,见太后已经离开了,不由拍着脑袋骂自己糊涂,怎就几杯酒下肚,什么话都说!好在自己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然这赵太后若是要怪罪下来,他现在怕不是得带着行李跑路了! “先生醒了?”领队见郦食其眉头紧皱,扶额哀叹,以为他是身体不适,笑着解释,“这酒是太后命人特意酿造的烈酒,寻常人喝个四五杯便已撑不住,先生一连喝了两盅,想必这会定是头疼了,喝点醒酒汤会舒服点。” 领队小兄弟将汤碗放在郦食其身侧,态度恭敬。 “多谢阿楠小兄弟了!”郦食其也不解释,端起那汤碗直接喝掉,还别说这一碗热汤下肚,的确让人舒服不少。 “先生客气了,您是太后娘娘的贵客,伺候您是我的荣幸。” “你和太后相熟?” “您说笑了,我只是个跑腿的,哪能和太后娘娘相熟!我是雍城来的,我们那里的人都十分感激她,之前听说这里的商队缺人手,我阿父阿母便让我过来搭把手,也算是报答太后娘娘的大恩了,只是没想到这边给的工钱这么多,倒是我先占了便宜。” 现在同村的那些人,哪个不羡慕他现在有这样好的营生。 “替人干活,拿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这么个道理,但怎么说呢?”阿楠抓了抓脑袋,不知道如何跟这位老先生解释,“总之,在这干活不是只有钱多,整个人也觉得轻快,我说不清楚——” 郦食其明白了阿楠的意思,“你是觉得这活干的有奔头?” 阿楠笑呵呵地道:“对对对,先生果然厉害,就是比我这样的粗人懂的多,不愧是要跟着太后干大事的人!” 郦食其沉默不语,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哎呀!对了,娘娘之前吩咐说先生若是醒了,便安排你去别院住着,您收拾一下,我出去叫辆马车过来。” 郦食其瞧着自己住了两三日的小屋子,本以为只是在这里暂留两日,不曾想被秦国太后召入麾下,还真是时也,命也。 赵元溪刚回宫,周身身上带着的酒气,便让弥夫人闻出来了。 “这一整天不见,原是背着我偷偷喝酒去了!” “我可不算是偷偷喝,能用几杯酒,换来一位大才,这天底下若是天天都有这样的买卖,我大概做梦都能笑醒了。” 第281章 扶苏生母 “又是哪个人撞您手上,被您逮住了?”弥夫人打趣,接过赵元溪摘下的斗笠放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 赵元溪笑道,“别说得我好像强盗似的,抓着人就不放!这人你不认识,但是个能说会道的,你若是想见他,他如今就在别院住着,下次我带你去。” 她瞧了眼庭院,疑惑,“扶苏和子婴不在吗?” 这个时辰按道理他们已经下课了,哪怕扶苏得留在嬴政身边,那子婴也应该回来了! “我去学室找过他们了,说是被扶苏的母妃给叫过去。” 秦王的后宫,她这个外臣家眷自然不好踏足,何况是扶苏的母亲叫他,母亲想见儿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元溪微微蹙眉,她堵住了昌平君这头,忘了还有芈夫人那边的事了! 虽不知道芈夫人找扶苏是为了什么,但赵元溪还是有些不放心,“柚,你去打听一下扶苏和子婴他们的情况,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将他们带回来。” 扶苏和子婴下课之后便打算回甘泉宫,结果刚出门,就被芈夫人的人给拦住了。 “扶苏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母妃有什么事吗?”扶苏疑惑,平日里母妃鲜少来关心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问候一下。 她平日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这个儿子。 “夫人没有说,只让奴婢请公子过去。” “我也去。”子婴牵着扶苏的手,“宫女姐姐,我可以陪大兄一起去吗?” “这,夫人没有说不可以!” 扶苏以为子婴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母妃,便也没有阻止。 琼华宫中,芈夫人神情严肃,盯着站在殿中央的两个小孩,“扶苏,你过来!” “母妃。” “你舅父安排芈言当你的伴读,你为何不同意?” “父王已经安排了李廷尉家的公子,儿臣不敢推拒。” 芈夫人呵斥,“到底是你不敢推拒,还是你忘了自己还是楚人了?” “母妃!”扶苏有些被吓到了,小声唤了一声。 “你父王让王翦派大军守在楚北边境,你可知?” 扶苏经常随侍在嬴政身边,自然知晓秦国的战况,王翦将军拿下大半燕国之后,便率大军南下牵制楚国,另一边的王贲将军则准备围剿魏国。 “魏国已经是我秦国的囊中之物,秦国早晚都是要拿下魏国的,守在楚国边境只是为了防止楚人回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甩了一巴掌。 白嫩的小脸瞬间肿起,火辣辣的刺痛感让扶苏红了眼。 芈夫人打完便后悔了,手微微颤抖,不再看他,声音冷冽,“果然是我生的好儿子!” “你干什么要打大兄!”子婴冲上来,拉开了两人,气愤地朝芈夫人吼道。 “我教训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大兄不仅是你儿子,还是秦国的公子,秦王的儿子,你敢打他我就敢去告诉秦王伯父!” “呵!”芈夫人冷笑,“就你也敢用秦王来威胁我?来人,将他给我丢出去!” 宫人赶紧上前将子婴抓住,子婴手脚并用,连牙齿都用上了,却被那些宫人掐着脸,抓着腰,捆住手,给摁在了地上。 子婴尖锐的叫声在宫殿中回荡,听得扶苏心都揪了起来。 他赶紧向芈夫人求饶,“母妃,子婴只是担心我,你快让他们松开!他们会弄伤子婴的,母妃要罚就罚儿臣便是,和子婴没有关系!” 他想上前将子婴给解救下来,却被芈夫人一把给拽了回去。 她拉住了扶苏的胳膊,不顾他哭得满脸是泪,厉声呵斥,“你才是秦国的公子,他算什么?你才会走路没多久,大王便将你养在身边,他多喜欢你啊!你明明会是秦国未来的太子,为何这般不争气,连太子之位都不想要,天天跟着这小混球在一起玩闹!” “子婴不是混球,何况太子之位父王自有决断,母妃不该干涉此事!” 芈夫人气得死死抓着扶苏的胳膊,眼中满是愤恨,“我是不该干涉,反正你当不当太子,都是秦国的公子。” “你们都是秦人,自然偏向他,可他现在要灭我楚国,难道这也要我坐视不理?他如今不见我,可你每日都能见到他,为何不为我楚国说几句话?”芈夫人失声痛哭。 扶苏微愣,他想解释自己也阻止不了父王,可听着母妃的哭泣声,他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了。 “把人给我放开!” 门外传来的呵斥声,让殿内的宫人齐齐望去。 赵元溪走了进来,瞧见被压在地上的子婴,还有脸被打肿了的扶苏,心中的火顿时就冒了起来。 第197章 “我说,放开!” 宫人吓得连忙松开手,跪倒一片。 子婴抽噎着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赵远溪身边,抓住她的衣服,指着那芈夫人,控诉道,“大母,她打大兄!” 赵元溪心疼地摸着他被捏红的脸颊,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当她抬头看向芈夫人时,眸色格外冰冷,“芈夫人,我念你是扶苏的母亲,所以从未阻止你们母子两个相见,可你今日在做什么?” 芈夫人自嘲地笑着,“妾教训自己的儿子,太后也要管吗?” “到底是教训,还是迁怒?” 芈夫人不想承认自己是在迁怒扶苏,她挺直了腰,“妾不过是同他讲些道理,他是我儿子,我有何缘由要迁怒于他?” 她想让扶苏争太子之位有什么不对,虽是对楚国有利,那也不也是为了扶苏的未来! 只要他最后能当上秦王,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他有什么不乐意? 他不争,自然有人会去争,到时候区区一秦国公子,又能算什么,还不是要任人宰割。 赵元溪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扶苏,过来!”她朝扶苏招手。 扶苏下意识地抬步朝她走去,可胳膊上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回头,喃喃地喊了一声,“母妃。” “今日你若是走了,那便再也不是我儿子。” 第282章 养在膝下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不仅让扶苏整个人呆住,连子婴都被吓得躲在了赵元溪身后。 与此同时,芈夫人又将扶苏揽在怀中,大哭起来,“母妃只有你了啊!” 她父王母后都死了,连兄弟也死了,她能怎么办呢?若是连扶苏都不向着她,那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赵元溪走近了些,擦掉芈夫人脸上的泪,淡淡道,“大人的恩怨,不该让小孩去背负。” 这个被国仇家怨快逼疯的女人,赵元溪虽然同情,但扶苏是她的底线,她可以闹,但不应该利用孩子去闹。 “我以为芈启能说服你,不过他显然失败了!先把扶苏放开吧!你勒疼他了。” 芈夫人渐渐松开了手,怔怔地望着扶苏,视线落在他脸颊上的红肿,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你若心有怨恨,那应该去质问秦王,再不济你对着楚国的方向磕几个,说你愧为楚人,而不是在这里拉着扶苏发泄你心中的不满,你所依仗的不过是他是你儿子,不会反抗你!”赵元溪丝毫没有给她留半点情面。 “若你实在思念楚国,我可以向大王求一道手谕,送你回去,并给你丰厚的赠礼,算是了结了你和秦国之间的关系。” 芈夫人闻言身体微颤,自她嫁入秦国之后,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回到楚国! 可她只是想守住现在的局面,这有什么错? 秦王同她多年情分,哪怕不顾及她的面子,看在扶苏的份上,为何还要对楚国虎视眈眈? 芈夫人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撕碎了,一方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另一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不管如何选择,她都承受不住。 “我,我——”芈夫人捂着胸口,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手撑着旁边的案几,倒了下去。 赵元溪大惊,忙将她托起来,如此熟悉的一幕,让她想起当初的赵姬,“快传太医!” 扶苏也被吓坏了,摇晃着芈夫人的身体,哭喊着,“母妃,母妃,你醒醒啊!” 赵元溪掐着她人中,大声道,“芈英,你死了那就谁也救不了,你的兄长、侄儿,那些楚人,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救他们,还有扶苏也将失去母亲,他父王有十几个儿子,失去母亲庇护的秦王长子,他要面对什么?” 若无赵元溪的出现,扶苏就将面对多方势力的威胁。 虽说后宫之事和前朝无关,可后宫却也会干系到君王对那些孩子的态度,都说是母凭子贵,可世间更多的是爱屋及乌。 太医来得很快,赵元溪将人交给他,自己则要给芈夫人惹出来的麻烦善后。 她将今日这殿内的所有宫人都召集起来,“今日之事,我不想听到有任何风声传出,若是被我知道是谁将琼华宫中的消息透露出去,定斩不饶。” 那些宫人,尤其是对子婴动过手的宫人,吓得直打哆嗦。 赵元溪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这几日就看着芈夫人,将功折罪,若是让我再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你们也别在这呆着了。” “谢太后娘娘!” 处置完这些宫人,赵元溪回头看着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的扶苏,还有坐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子婴,心疼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没事了!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害怕!” 扶苏将头埋进她怀中,无声地落泪,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 赵元溪轻轻拍着他后背,微微叹息,尽管芈夫人跟扶苏并不算亲厚,但到底是他的母亲,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是最依赖母亲的时候。 嬴政听到消息赶来,刚进来便看见扶苏躲在太后怀中哭泣的样子,便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子婴瞧见他,喊了一声,“伯父。” 赵元溪回头,“你来了!” 扶苏也抹掉脸上的泪,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父王。” “嗯,没事吧?” 扶苏什么也没说,只摇摇头。 可嬴政一见他脸上还未散去的红痕,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嬴政从未跟后宫之人讲过政事,也不允许后宫的人干涉国事,如今芈夫人闹出这事,显然触碰了他的逆鳞。 “此事,寡人会处理。” 赵元溪蹙眉,抬眼望着他,“你打算怎么处理?将她打入冷宫,还是逐出秦国?” 无论是觊觎太子之位,还是干涉国事,亦或者对秦国有异心,每一件都足以让芈夫人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免去夫人之位,将她迁至别宫住着。” 这已经是嬴政给予她的仁慈,若非多年情谊,只凭她今日的行为就足以将她处死。 “夫人之位给她留着吧!你总共就三位夫人,若有一位夫人突然被贬,反倒会引起多方揣测,就让她以夫人之位去宗庙祈福。” 赵元溪只能将此事的影响压到最低,无论如何扶苏都不应该沾上不孝的名声,她也不想旁人议论他时,记起他的母亲是个废妃。 嬴政垂眸,对上扶苏祈求的眼神,终究还是心软了,“好,那依太后所言。” “等这事的风声过去,我会对外宣传扶苏养在我膝下,这你没意见吧?” 芈夫人担不起扶苏的教养,何况这么些年她也甚少参与,众人也都默认了太后养着扶苏的事实,此举不过是正式向世人宣布扶苏身后的人现在是太后,与楚国贵戚没什么关系。 今后芈夫人只是扶苏的母亲,仅此而已。 “早在当初将扶苏送至雍城之时,寡人便已经将扶苏托付给您了。” 赵元溪想起见到扶苏的第一面,眉宇间多了几分柔色,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今后大母养你,好不好?” “嗯。”扶苏鼻子发酸,用那小猫一样的声音应道。 太医这会从屋内走出来,见大王站在那,连忙行礼,“参见大王。” “人怎么样了?” “芈夫人已经醒了,只是夫人心脉郁阻,非汤药所能治愈,还需静心修养,不可再大动干戈。” “寡人知道了,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嬴政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随即抬步往里走。 第283章 抓童工了 赵元溪见他那样子,生怕两人吵起来,到时候嬴政直接把人给气死,扶苏可就真成没娘的孩子了。 “你悠着点,好好跟她说话,毕竟这事也并非全是她的错。” 除了对扶苏过激了些,在芈夫人的视角下,她并未犯什么大错,若是她对于母国的危机无动于衷,那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嬴政脚步微顿,只应了一声,也不知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这会是人小两口的事情,赵元溪也不好多加干涉,看着扶苏担忧地模样,安慰道,“没事的!有些事情得他们自己处理好。” “父王生气了。”扶苏闷闷道。 “他知道分寸的。” “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妃了?”扶苏虽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可那小颤音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难过。 “要是你父王不让你去,大母也可以带你偷偷去,反正你父王管不了我!” 赵元溪捏着扶苏的小鼻子,同他逗趣。 “谢谢您!” “扶苏是大母的宝贝,不需要跟我说谢谢。”赵元溪瞧着一旁的子婴,将他也揽了过来,亲了亲他的小脸,“子婴也是大母的宝贝!” “今天子婴很勇敢,也很厉害,做得非常好哦!” 子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看他们欺负大兄,一时没忍住,也没有大母说得那么好。” 第198章 “嗯?看来子婴连谦虚也学会了呢!” 子婴小脸红扑扑的,害羞地往扶苏身后藏。 赵元溪噗嗤一笑。 嬴政出来之时,面色平静,如果忽略他唇角多出来的咬痕的话,瞧着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赵元溪的眼神太直白,让嬴政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连耳朵根都红了,他轻咳一声,“明日寡人便会派人将她迁往别宫,若你们还有事同她说,那就趁现在。” 赵元溪无声地叹气,若是两人之间没有横亘这么多矛盾的话,或许扶苏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她轻轻拍了拍扶苏的后背,带着他进去瞧芈夫人。 子婴没跟着进去,在他看来那芈夫人就是欺负大兄的坏人,才不配当大兄的母亲。 嬴政双手抱胸,余光中瞥见子婴投来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说什么?” “伯父,你嘴巴怎么了?” …… “伯父,你怎么不说话?是自己咬到了自己吗?我吃点心的时候也会咬到自己哦!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闭嘴!” 成嬌就是个讨厌鬼,他儿子也一样让人讨厌! 子婴哼了一声,秦王伯父果然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这两伯侄脑回路竟意外的统一了。 被训斥了一番,子婴干脆也不同嬴政说话了,而是乖乖坐在外面等着大母带大兄出来。 “听说是你保护了扶苏?” 子婴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就是不开口。 嬴政诡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道,“脾气还挺大,寡人现在允许你说话!” “哼!是又怎么样?” “干得不错!”嬴政摸摸子婴那乱糟糟的头发,“你想要寡人赏赐你什么?” 子婴眼前一亮,“什么都行吗?” “在合理范围内。” “那你可以赏赐给我吃不完的点心吗?” 嬴政手一顿,他倒想直接答应,但太后肯定不会同意,“这事得太后应下才行。” 大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可以免除我今后所有的课业吗?” …… “这个也不行。” 他秦国的公子,怎么能不学无术?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要了!”子婴气呼呼地道,还以为秦王伯父多厉害,结果真没用! 嬴政舔了舔后槽牙,看着子婴那小眼神,顿时感觉有点手痒,“你不想要大房子或者金银珠宝吗?” “我住大母的大房子就好啊!金银珠宝大母也都会给我!” 他能从大母那里要来的东西,为什么要问秦王伯父要?大母又不是不会给自己,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嬴政愕然发现,自己在这小家伙面前,和太后相比竟没有优势,“那你不想做官吗?” “做官是替你干活,我为什么要替你干活?”子婴歪头不解地问。 他自己每天要做的事情都做不完呢!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多余的事?这天底下,也就大兄喜欢受累给自己找事! …… “很好!”嬴政气笑了。 子婴莫名感觉后背一凉,转身往后面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抬头对上秦王伯父不怀好意的眼神,他不由有些怕怕地往后缩了缩,心中大喊,‘大兄,大母,你们快出来啊!秦王伯父要欺负小孩了!’ 好在赵元溪和扶苏并没有在屋里待太久,没一会就出来了。 赵元溪瞧着两人,一高一低,相互对峙的样子,笑着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母!”子婴快速往赵元溪身后躲,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你欺负他了?”赵元溪疑惑地问嬴政。 虽然她不觉得嬴政会欺负一个小孩,但有时候这家伙也挺恶趣味的,捉弄子婴也不是没可能! 嬴政冷笑,眼神死死盯着那个躲在太后身后的小家伙,“寡人怎么会欺负他,他维护扶苏,寡人当给他重赏才对!” “如今扶苏都成了侍中,子婴同他年纪相仿,能力也不逊于他,是该为我秦国效力了,太后觉得子婴能担任什么?” 这突然的问题,让赵元溪愣了愣。 让子婴为官吗? 她实在想不出这小家伙能做什么,扶苏现在虽为侍中,实际是嬴政将他留在身边,让他听政,并没有将事情交给他处理。 “他年纪还小,这事早了些。” 总不能让嬴政身边时刻跟着两个小跟屁虫吧!那他干脆不要当秦王,当孩子王好了! 嬴政嘴角微微上扬,“不早了,让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对他的锻炼。” 子婴吓得赶紧抓着赵元溪的衣服,连连摇头,求生欲极强地唤了一声,“大母!” 赵元溪瞅了一眼扶苏,又看了眼子婴,觉得嬴政这话有几分道理,只是锻炼锻炼,对子婴来说也是有益无害。 第284章 新手认真学习 既为官,那便要承担起对应的责任,子婴还太小,正确的三观还没有构建起来,赵元溪也不放心他真的去处理政事。 “你给他封个散官,让他能听几耳朵,先学习一番再做打算!” 散官就是什么都不用做,但得上朝,鉴于他们现在还得每天去上课,甚至连去朝会都不需要。 这就是个有旁听朝会之权,却无处理政务之责,让人吃闲饭的虚职。 子婴一开始还不太情愿,可听到是做散官,嘴巴顿时咧上天。 大兄那位置还得时不时跟着伯父打转呢!他这可以啥也不用干! 嬴政对于太后的决定虽不意外,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在他看来太后还是太宠着子婴了。 现在年岁还小,这倒也无伤大雅,若再长大些,还改不掉这身懒散的习性,那就该他来亲自教训。 子婴心中正得意,对上伯父的眼神,顿时感觉有些怕怕的,可想到大母就在旁边,整个人又支棱起来,一脸的天真无辜。 嬴政微眯着眼,冷哼道,“那便依太后的意思。” 赵元溪先带着两小家伙回去了。 弥夫人在宫中等了许久,终于将三人给盼了回来,见两小孩身形狼狈,便知在琼华宫定然是闹了一场。 “我去给他们拿些药油擦擦。” 赵元溪点头,瞧着扶苏脸上的伤,“还疼不疼?” 扶苏摸着自己的脸,想起刚才母妃的模样,抿着唇道,“现在只一点点疼了。” 赵元溪叹息:“还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若是有任何人伤害你,应该要怎么做吗?” “可那是母妃。”扶苏闷闷道。 他可以对大臣横眉冷对,可以对宫人叱责,但那是他阿母…… 赵元溪神情严肃,“任何人都不行!你没有做错什么,就不该等着处罚,哪怕你真的做错了,在危及你人身安全的时候,你做任何反击都是合理的。” 子婴跟着点头,“没错,下次有人对你动手,大兄就应该揍回去,就算是大母也不行!” 赵元溪看了他一眼,严重怀疑这小家伙是在故意加上后面这话的! 子婴心虚地低头,眼神躲闪。 赵元溪觉得好笑,忍不住敲了敲他脑袋,“你这个小泼猴,别想逃出大母的手掌心,挨打你也得受着。” 哪天没看着,他就要上天了。 她又对扶苏道:“你要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喊,喊不了那就跟他鱼死网破,就是死也得拉个陪葬的,不要坐以待毙,也不要害怕,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扶苏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 子婴瞅了瞅大兄,又看了眼大母,不乐意了,“大母果然偏心,怎么你就教大兄反抗?难道我就不需要吗?” “你还用我教,你都快把那几个宫人给咬死了。” 要不是子婴现在正在换牙期,估计能把那几个抓他的宫人咬块肉下来,三四个大人硬是没在他手上讨到好,赵元溪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撒泼打滚。 “谁让他们过来抓我的。” 赵元溪揉揉他脑袋,瞧着他嘚瑟的模样,“行了,别乐了,让大母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伤着了。” 扶苏脸上的伤不重,虽有些红肿,过个一两天也就好了。 倒是子婴被他们摁在地上,赵元溪担心那些人手上没轻没重的,不小心伤了他。 子婴上下摸了摸自己,拍着胸脯道,“我没事!我很厉害的!” “你再厉害也得让我检查一下。”赵元溪一把将他揪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只有胳膊肘有些淤痕,看着有些吓人。 扶苏盯着子婴身上的伤,心中自责,他答应过大母要保护好子婴的,可如今却连累他受到了牵连,终究是自己不够强大。 但凡是父王或者是大母在那里,那些人根本不敢碰子婴半点。 …… 弥夫人将药油拿了过来,见扶苏神情郁郁,心中有些惊讶,这小公子平日里都是一副和气的模样,今日这样子倒是稀奇! 第199章 再看子婴公子衣袖高高撸起来,露出了手肘的大片淤痕,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笑着走上前,将药油递给赵元溪,“这是我亲手调制的,平日里兰儿练武磕磕碰碰都用的它,活血化瘀的效果很不错,扶苏公子脸上这伤擦了明天就能退掉。” 赵元溪掰开瓶塞,拿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心中感叹,果然弥夫人照顾小孩比她有经验,平日里扶苏和子婴磕了碰了,她也没觉着要用药给他们擦一擦,想着反正过两天也就好了。 这么一对比,她这个大母好像也不太尽责。 “倒是让你操心了!”赵元溪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个该怎么用?” 弥夫人让人取了些泉水,用绢布打湿了,“扶苏公子,会有些疼,您忍一忍。” 扶苏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弥夫人小心替他清理了脸上的伤,又倒了些药油置于患处,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揉搓。 赵元溪跟着在旁边学,却疼得子婴龇牙咧嘴。 她讪讪地收回手,把子婴交给弥夫人,“要不还是你再帮忙一下?” 她虽然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但事实证明弥夫人的手法的确比她高明许多,子婴这会虽然还在叫唤,至少没疼得龇牙咧嘴了。 赵元溪是个十分谦虚的学生,虽然做的不咋样,但态度极为端正,弥夫人说得每一个要点都牢牢记着,眼睛也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这模样倒是让弥夫人有些奇怪,赵太后明明也是独自将秦王抚养长大的,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顽皮,哪怕不和人打闹,平时跑跑跳跳也会弄伤自己,按道理秦王小时候受伤也定是她处理的,怎么现在她照顾小孩还像个新手一样? 弥夫人疑惑的神情,让赵元溪心虚不已,她这个空降大母,能在吃穿住行上照顾好他们,就已经费了她老鼻子劲了,有些细节还真没太注意。 “好了,明天再用一次药就没事了。” 赵元溪一脸佩服,“你真厉害。” 第285章 他的伴读 这算哪门子厉害? 弥夫人憋着笑,“太后您学的也很快。” 赵元溪也觉得自己能行,信心十足,“放心,明天就不用劳烦你了。” “对了,关于兰儿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弥夫人听到她提及兰儿,顿时提起了十八倍的精神,“兰儿怎么了?” 赵元溪替子婴梳着头发,仿若只是同弥夫人说些闺中之话,“你瞧瞧我家子婴怎么样?” “子婴公子天资聪慧,果敢刚毅,自然是好的。” 子婴被这么一夸,骄傲地仰头看着自家大母。 赵元溪瞧着觉得好笑,“你再夸他,他尾巴就要翘上天了,实话跟你说吧!大王已经给扶苏挑好的伴读,是廷尉家的儿子,扶苏和子婴年纪相仿,我想着也得给子婴找个伴读,若是兰儿愿意的话,就让他留在子婴身边如何?” 张兰虽靠着赵元溪进入了学室学习,但学室内的孩子都是王公贵族和大臣们的子嗣,哪怕张良如今在秦国算出了头,足够让张兰有所依仗,但曾经韩人的身份,必然还是会让他和其他孩子有所隔阂。 让张兰跟在扶苏和子婴身边,是赵元溪早就决定好了的,只不过没想好是让张兰跟着扶苏,还是跟着子婴,如今扶苏身边有李由,张兰便留给子婴了。 弥夫人闻言感激地看着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我替兰儿应下了!谢太后娘娘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哪里的话,今后还得劳烦兰儿多多照顾子婴才对。” 赵元溪轻轻拍了拍子婴的脑袋,“以后张兰哥哥就要作为你的伴读,你不可以欺负他,听到没有?要是被我抓到你欺负他,当心你屁股!” “我才不会呢!”子婴晃着脑袋,从赵元溪怀中挣脱出来,拉着扶苏的手,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你们去哪?” “告诉张兰这个好消息!”子婴大声回答。 小孩之间的关系不错,大人也放心了些。 赵元溪心情不错,转而问弥夫人她那边怎么样。 赵韩的旧贵族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虽然她派了不少人帮忙,但她还是担心弥夫人最近压力太大。 “有些小问题,但都已经解决了。” 倒不是她有多能言善变,而是那些秦国的守卫瞧见不听话的人,真的会下手去揍,哪怕有心反抗的,挨几顿打也就老实了,何况赵太后给的确实太多,那些人只要是想要恢复正常的生活,就得乖乖听话才行。 “辛苦你了!”弥夫人虽然没有讲其中的艰辛,但既然能被她说出来是小问题的,定然问题不算小了,“有事只管来找我,不用有太多顾虑。” “放心,我可不是为难自己的人。” 这有些耳熟的话,赵元溪不由微愣,若非她今日已经喝了不少,还真想拉着弥夫人再喝几杯。 第二日,赵元溪送两小家伙去学室时,发现扶苏脸上的伤果然如弥夫人说得那般已经消退下去,她取来药油给他们又揉了揉。 “大母,疼!”子婴哭唧唧地喊。 他每叫唤一声,赵元溪就失去了一分自信,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我已经很轻了!你再喊,那就自己给自己揉!” “好吧,也没有很疼。”子婴小声嘟囔。 等给扶苏揉搓的时候,赵元溪再次积累了教训,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扶苏压根没叫唤,这让她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她擦了擦手,将东西收拾好,提醒道,“若是有人问你们身上的药味是怎么回事,你们就说跟别人打架了,至于是谁就不用告诉他们了。” 子婴一脸无辜,“可先生说不可以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 “所以这就是你昨天咬人的原因?”赵元溪好笑地问。 “嘿嘿!” 扶苏知道大母这是在保护自己,一脸认真,“放心吧!大母!” 他要变得强大起来,不会让人有伤害他们的机会。 赵元溪感觉扶苏好像又长得了些,眼神也越发稳重了,她有些欣慰,又有点酸涩,昨天的事情对扶苏还是影响太大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 “嗯,走吧!时候不早了!” 送走两人之后,甘泉宫里又安静了下来。 赵元溪正算着各个地方送过来上半个月的账簿。 瓷器生意因为秦国对外征战的缘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对魏国、燕国这两地方,几乎都已经断绝了,现在还能保持稳定的只有齐国和楚国。 倒是雍纸和布料,无论战争与否,卖得都很紧俏。 果然奢侈品这东西,只有在和平年代,才能卖得起价格,这天下一乱,能赚钱的只有一些必需品了。 柴米油盐衣才是这个时代的通货。 赵元溪倒也没觉得难受,反正很快就能天下统一了,到时候她的商品就能销售到全国各地,连国与国之间的税都不用交了,现在的苦日子只是为了之后的幸福生活。 她又想起了嬴政曾送给她楚国的那片地,今年已经把甘蔗给种下去了,等过几个月就能有收成,到时候又能打开一条新的商贸路。 只希望楚国别内乱,让她能安安心心收完这一波。 芈夫人进来的时候,赵元溪已经将账本算得差不多了,她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你来得不是时候,扶苏现在还在学室没回来。” 对于这位扶苏的母亲,赵元溪实在给不了多少好脸色,若非今日是她留在宫中的最后一天,或许她都不会见她。 “妾是来见您的。”芈夫人或许是哭了太久,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卸下昨日的歇斯底里,这会的芈夫人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那般,仿若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又似要被风吹散。 赵元溪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清自己的来意。 只见她跪下行了个大礼,直起身时已经红了眼,“妾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妻子,同样也不是个好母亲,一直以来很多事情都非我所愿,事已至此,再多解释已经无用,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扶苏。” 第286章 你得坐稳了 “但我已经没有颜面再见他了,今日过来是向您辞行,也请你告诉他,今后就当我这个母妃不存在,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的话说得决绝,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赵元溪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嬴政没有真的处罚她,甚至连别宫都是选了离咸阳宫最近的,扶苏也没有怨恨她,在他心底母妃终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便赵元溪也不能替代。 过些时间,她再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么? “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芈夫人低着头,尽管不想承认,如今她也的确成了扶苏的阻碍,她不仅保护不了他,更是成了伤害他的人。 第200章 芈夫人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在颤抖。 “你确定?”赵元溪起身,将她拉了起来。 “你真的觉得扶苏失去你之后就会过得更好吗?大王如今有十六位公子,未来还会有更多,扶苏不是不可取代的,若有朝一日他失去了大王的宠爱,你要让他连母亲的庇护也失去吗?” “可我又能做什么!”芈夫人自嘲,等秦国攻打楚国的那天,秦楚之间的关系将彻底瓦解,所谓的联姻也将破裂,那些贵戚不会再帮她。 “你的存在就是你的价值所在。” 赵元溪对于小孩和女人向来会多一点耐心,芈夫人身在局中看不透,她不介意在这里跟她说清楚。 “楚国终将不复存在,你未来不是所谓的楚国公主,而是秦王的夫人,这个位置你得占着,不管是为了你的亲族还是为了扶苏,你都得占着。” 虽然后宫不被允许干政,但后宫和前朝之间从来都分割不开,尤其是这个时代还是多以亲疏关系论远近,哪怕秦国以法治国,可那秦王身边的重臣哪个不是他的亲信,能力的确重要,但也得你有办法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在秦王面前才行。 当初卫子夫的得宠造就了卫氏一族和霍家的崛起,而卫霍又成就了卫子夫多年的盛宠。 赵元溪并非要让她努力去获得嬴政的宠爱,但她至少得给她把这夫人的位置坐稳才行。 嬴政不会有王后,之后也不会有皇后,那夫人便是这后宫之中最高的位份。 “我……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赵元溪轻笑,“因为我喜欢扶苏这孩子。” 因为喜欢,所以偏爱,也希望他未来的路走得能更顺一些。 芈夫人担忧的问题在赵元溪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事,嬴政后宫来自其余六国的后妃数不胜数,若是嬴政会忌惮她们的母族,那就根本不会碰她们,实际上嬴政不在乎这些。 那些想借机生事的六国贵族但凡冒头,迎来的只会是他毫不留情的抹杀。 真正的问题是芈夫人自己不愿意放下。 “你要离开,我不会拦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听说政儿将你安置在兰池,我觉得那里不好,你去澧阳宫住着吧!可以做些你想做的事,等你冷静下来,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兰池离秦王宫还是太近了些,这时候适当保持点距离感,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何况澧阳宫上下都是她的人,包括雍城都有她不少人还留在那里,芈夫人有足够的自由去做她想做的事。 芈夫人对于去哪里并不在乎,实际上她离开之后就没有打算回来,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可听到澧阳宫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漏跳了半拍。 “去吧!有空的话,多写些信回来,扶苏和政儿会想看到的。” “谢太后娘娘!”芈夫人跪谢。 目送她离开后,柚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您为何要将澧阳宫让给她?” 在柚心里,澧阳宫是太后的地盘,不是谁都能随意踏足的,何况这位芈夫人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那宫殿本来也不是我的。”赵元溪无奈地笑了笑,当初赵姬也不是被嬴政从咸阳赶过去暂住在那里的么,没道理她在那住了几年,那地方就成她的了。 “何况我也不是为了她,不过是为了扶苏罢了!” 扶苏的背后不需要楚国贵族的支持,但需要母亲的存在。 “那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 刚刚芈夫人那样子,可不像是来告别,倒像是来说遗言的,柚担心万一她死在澧阳宫,那到时候岂不是又给太后和扶苏公子平添一桩伤心事? 赵元溪微笑:“不会的。” 说到底芈夫人还是因为太闲了,所以才会思虑过重,去雍城让她多忙些事情,那就没空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 琼华宫的侧殿,胡八子摸着自己凸起的孕肚,“乖孩子,琼华宫的那女人走了,等你出世,咱估计就能搬进去了!” 今日主殿来来往往都是搬运东西的,胡八子看着越来越空的主殿,眼中尽是得意,她不过随口挑唆了一番,芈英那个蠢女人就忍不住对扶苏动手了,可惜都这样了,大王都没有废除她的位份。 哼,楚国公主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如同一条丧家犬。 “八子,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吧!”宫女不明白这搬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八子这肚子都已经快五个月了,这要是不小心哪里磕着或者碰着了,他们这些人命都不够赔的。 胡八子瞧了会也觉着无趣,在宫女的搀扶下回了殿内。 “八子,这是今日的安胎药。” 胡八子闻着那药味,忍不住有些恶心,弯着腰开始干呕起来,她今日什么都没有吃,只吐出来酸水。 她将那药直接打翻,气恼不已,“喝这些有什么用?” 自她发现有孕起,这害喜的症状就没有消停过,太医来了就知道给她开药,喝了那些药却还是没有半点用处,反而让她愈发吃不下饭。 宫女连忙跪地,“八子息怒。” “这是怎么了,老远就听见这些敲敲打打的声音?”赵高笑眯眯地走进来,见那一地的碎瓷片,呵斥道,“蠢东西,还不把这些清理掉,要是伤着八子了,你担待得起吗?” 第287章 悔不当初 胡八子扶着腰坐下,语气不屑,“赵公公今日过来有事?” “瞧八子说的,奴才没事就不能过来吗?毕竟——”赵高似笑非笑地意有所指。 当初胡八子承诺,只要她怀上孩子,那他就是这孩子的仲父,虽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但既然怀上,那他就已经赢了一半。 若是男子,未来封王封侯,这富贵都有他一份,他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胡八子身体一僵,两只手护住腹部,眼中是藏不住的鄙夷,区区宦官,难不成还真想当自己孩子的仲父,他这未免痴心妄想了。 她打断了赵高的话,眼神警告,“赵公公!” 赵高并不在意胡八子的轻视,他手上可还有胡八子给秦王下药的证据,若她愿意乖乖的,那她就是孩子的母亲,若是她不配合,他相信秦王会另外给这孩子重新挑选一位品行优良的母亲。 “八子不必担忧,奴才晓得分寸,今日过来只来看看您,顺带告诉您另一个消息,芈夫人将迁往澧阳宫,而不是兰池。” 胡八子虽对秦国的情况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澧阳宫在雍城,是太后曾经住的地方。 她慵懒地掀了掀眼皮,轻哼道,“这不更好吗?她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赵高知道她愚蠢,也不指望她能有多么高明的见解,“八子似乎笑得太早了,澧阳宫是太后的地盘,那就意味着如今芈夫人被太后庇佑着。” “那又怎么样?难道她还能隔着上百里勾引大王?” “但太后可以随时帮她复宠,而你甚至连她的半点消息都探听不到,这主殿的位置也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只要太后在,芈夫人的位份就不会被废,这琼华宫也将永远给她留着。 “太后只是太后,她怎么会管大王后宫之事?”胡八子不信,她也不认为太后有这么大的能耐。 赵高提醒,“太后只是不管,不代表她不能管,哪怕王后在世之时,后宫诸多事务都要由太后定夺,何况现在,再者此事还牵扯到公子扶苏,太后会帮公子扶苏,那就一定会帮芈夫人。” “她为何这么偏心。”胡八子愤懑不已。 赵高一时间有些无语,太后不偏心扶苏公子,难不成还要偏心她吗?她以为她是谁? 胡八子望着远处的主殿,心中不甘,芈夫人若是随时都会回来的话,那她在这又有何意义,难道要她一辈子住这小小的侧殿之中,永远屈居人下? “赵公公,你得帮我才对,我们可是一伙的。”胡八子声音柔弱了几分,“我上去了,才有公公更多的好处,不是吗?”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奴才自然会帮你,您且安心养胎,待生下公子,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就知道赵公公果然是最疼我的!”胡八子丝毫没觉得自己腹中的孩子会不是男孩。 “这药您还是乖乖喝,要是这小公子有什么意外,到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 胡八子连连点头,“杏儿,再端一碗药过来。” 药再难喝,那也没她上位重要。 刚把地上碎瓷片收拾干净的小宫女听到命令,立马去小厨房将灶台上煨着的药拿了过来。 胡八子闻着那味道,又忍不住觉着恶心,只能捏着鼻子将药喝掉。 赵高见她还算听话,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八子好好养身子,别的事情不要想,也不用忧心。” “那一切都拜托公公了。” 送走赵高之后,胡八子却还是有些坐不住。 第201章 她才不信一个宦官能帮她多少,既然太后那么厉害,那她去讨好太后不就行了? 太后喜欢扶苏,那她就让太后也喜欢上她的孩儿,到时候扶苏有的,她孩子也会有。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胡八子整个人都仿佛精神了些。 可一想到之前自己有孕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太后,又觉着有些心虚,太后应该不会怪罪她吧! 胡八子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还需要太后帮忙,当初就不应该将那些书丢掉,若是太后问起来此事,她该怎么应对。 “杏儿,当初太后赠我的那些书去哪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八子,您当初不是将书送给赵七子了么?” 没丢就好! 胡八子松了口气,“你去她那里将书给我要回来!” 见杏儿半天不动,她不耐烦道,“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赵七子早在前两个月,便已经离宫了。” 胡八子愣了愣,“离宫?她走了?” 赵七子是她最先认识的后妃,一开始两人也并非就是针尖对麦芒,赵七子对她也是有所照拂的。 只不过后面一个瞧不上对方的假清高,一个看不起对方的蛮横骄纵,为了求宠上蹿下跳,久而久之两人遇上点事就会吵上一架,以至于后面见面就是冷嘲热讽。 如今她就这么走了,倒是让胡八子心里空落落的。 赵七子走了,那她该给谁显摆? “不对,那我的那些书呢?” “书,书应该也被赵七子带走了……”杏儿声音颤颤巍巍的。 胡八子心中后悔,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用上那些东西的一天,止不住地怒道,“你给我想办法把那些书都找回来!” “奴婢也不能出宫去找赵七子啊!”杏儿欲哭无泪,东西是八子送出去的,现在人走了,又要找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有宫人提醒,“娘娘,那些书并非孤本,奴才有办法买过来,只是需要多花些钱。” “那就去给我买。”反正她现在也有钱,不过是几本破书而已,又能花多少! 胡八子按照记忆,将那份书单给记下来,交给那名宫人出宫购买。 等到那宫人回来的时候,手上却空无一物。 胡八子还以为是宫外没有,正要发怒,却见那宫人跪下,“八子,您给的那些钱只能买两三本,若是要将这些书都买齐的话,少说也得黄金百两。” 八子每个月的用度不过八千钱,除去衣服首饰吃食等花销,实际上也剩不下多少钱。 第288章 不速之客 胡八子不免有些肉疼,这一百两金子她当然还是拿得出来的,可用一百两黄金将那些她丢掉的东西买回来就实在令人憋屈。 她怎么会知道这几本破书居然这么贵。 “八子,您还要买吗?”宫人小心试探。 他报的这个数,大概就是胡八子的心里底线,跟这位八子这么久,她的脾气他也摸清楚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钱她必然会拿出来。 实际上市面上同样的书,也有价格低些的,不过那质量实在不能恭维,既然要买,自然得买和太后手里一样的,何况他也不能白跑一趟。 胡八子咬牙,“买。” 扶苏从学室回来之后,听说了芈夫人来过甘泉宫,便眼巴巴地来找自家大母,想知道母妃来的目的。 赵元溪将他拉过来,温和地笑着,“她来是向你道歉的,只是不好意思见你,还送了些衣服过来,都是她亲手做的,已经放在你屋里了,等会自己去看看。” 扶苏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大母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想多问,“母妃她去哪了?” “她搬到澧阳宫去了。” “是大母让她去的吗?” 赵元溪惊讶扶苏的敏锐,“是,她在那里会很安全,也会更开心。” 扶苏将脑袋靠在赵元溪的肩膀上,双手抱住了她,小声哽咽道,“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因为他的缘故,大母还要为他的母妃操心。 扶苏很多事他虽看不明白,但他却知道大母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他好。 赵元溪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满是慈爱宠溺,“这怎么会是给我添麻烦,我是你大母,本来就应该照顾你的呀!” 扶苏鼻子酸酸的,将大母抱得更紧了一些。 芈夫人的离开令朝堂上下不禁有所猜测,怀疑大王可能要对楚人下手了,这才将芈夫人打发到偏远之地住着,众人不禁担忧扶苏也将与大王有所疏离之时,却又听到太后宫中传来消息,扶苏公子将由太后抚养。 若是三年前太后宣布要将扶苏公子养在膝下,众人只会认为扶苏是和太后一起被厌弃了,可如今的太后除了不再摄政,其手上掌控的力量却不容小觑,更是重新获得了大王的信任。 扶苏公子这些年来虽一直被太后养着,但太后从未承认过,现在正式提起此事,这分明就是在宣告扶苏公子背后之人将是她了。 有人羡慕有人愁,羡慕扶苏公子什么都不用做就得了太后这么个助力,愁则是愁扶苏公子的地位也将很难被撼动。 任凭外面的吵闹,甘泉宫内依旧平静。 直到这天,宫内来了位不速之客。 赵元溪盯着殿内挺着肚子的胡八子,感觉有些头疼,“不是说了,不用再来我这里,你安心养胎就行。” 前段时间宫中又多了两个孩子,一个公子,一个公主。 小十七出生了,小十八还会远吗? 赵元溪一想到那糟心玩意就心烦,干脆是眼不见为净了。 “妾这些日子一直身体不适,这才没有来探望太后,太后娘娘可是生妾身的气了?”胡八子一脸无辜,怯生生地问。 赵元溪懒得戳破她,关于书的事情她不想计较,人家不想学,难道她还要逼着别人学么? 反正那些书也算是送给了有缘人了。 只是她实在搞不懂,既然都丢了,为何要将那些书花大价钱买回来? 赵元溪既然在其他有孕的后妃身边安插了眼线,这重点怀疑对象自然也没有放过,所以她对这位胡八子的操作万分不解。 还有赵高——他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尽管赵高同胡八子接触并不多,但和其他后妃相比已经算是频繁的,何况他们议事之时还喜欢屏退左右,这不得不让赵元溪有所怀疑。 赵元溪支着脑袋撑在榻背,整个人一幅懒散的模样,若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她眼中的不耐,“我生你气做什么,怀孩子不容易,少折腾些,孩子也能少受点罪。” 胡八子脸一白,脸上闪过惊慌,她这下终于确定太后真的生气了,之前太后对自己都不是这样的! 她不禁有些懊悔,当初若是自己没那么得意,现在她就不用这么费劲讨好太后,或许太后还会护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胡八子哭哭啼啼,“太后娘娘,妾身知错了。” 美人落泪固然让人心生怜悯,但赵元溪也不是那种只看脸的人,这位胡八子显然已经让她十分失望。 有些东西烂掉了,那就不可能变回原样,哪怕外表依旧美丽,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觉着恶心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赵元溪神情淡淡。 “妾身,妾身有孕之后便未曾来太后宫中伺候……” “我需要你伺候吗?” “太后娘娘!”胡八子咬着下唇,心中生出几分恐惧,难不成太后知道了什么? “妾身不该将太后赠礼转赠他人。” 赵元溪叹了口气,“送你的东西,我就没打算收回来,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可她谎话连篇,态度不端,行事更是遮遮掩掩,如何能让人给予半点信任。 “今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直说便是。”看在她怀了孩子的份上,赵元溪可以给她最后一点耐心。 胡八子神色慌张,她原以为自己讨个好,认个错,太后就能原谅自己,现在这是彻底不要她了吗? 本想借着询问书中的疑问和太后拉近关系,如今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甚至感觉极为难堪,像是被扒光了一样,呈现在太后面前。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妾,妾身,今日只是来看看你的。” “那看也看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八子心有不甘,委屈地质问,“太后这是不喜欢妾了吗?你说过我很漂亮,也很招人喜欢,现在是因为我有孕了,所以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欢了吗?” 一旁的弥夫人正看着热闹,好笑地望着赵太后。 谁让当初太后多次夸赞她好看,甚至起了将她留在身边的想法,如今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第289章 第十八子 赵元溪嘴角抽搐,忽略弥夫人促狭的目光,呵斥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会看脸的蠢货吗?” 胡八子慌张跪地,“妾不敢。” 第202章 “不敢,那也曾这么想了!”赵元溪冷哼,“我喜欢何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当初怜惜你,是觉着你离家千里,孤身一人在后宫之中处境艰难,是以对你多有照拂,你却认为是靠自己的美貌取得的?” “可惜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楚,在这后宫之中,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担心太后娘娘嫌弃妾身……”胡八子连忙解释,惊恐不已,她这下真的得罪太后了! 她还想再解释几句,赵元溪已经不打算给她机会,“来人,将胡八子扶起来,带回寝殿休息。” 胡八子却抱着肚子,脸色苍白的蜷缩成一团,“太后娘娘,妾……妾身肚子疼。” 这幅柔弱的模样,并没有让赵元溪有所心软,示意宫人将她带走,弥夫人此时却站了起来,一只手托住胡八子的肚子,另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脉。 宫人想上前拉她,赵元溪挥手阻止,眉头紧皱,看着弥夫人问道,“她怎么了?” “太后还是传太医比较好,我观她这脉象,似乎情况不妙。” 弥夫人生过两孩子,对于医术也有所了解,瞧刚刚胡八子的模样,便知她并不是装的,这一探脉,果然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来人,传太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胡八子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哀求地望着太后,“太后娘娘,求您救救他。” 赵元溪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扶到软榻上坐着,在她腰后垫了几个软枕,安静地等着太医过来。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赵元溪心中天人交战。 若是这个孩子现在没了,那是不是有可能胡亥就不会出现? 如今她已经有很大的把握能断定胡八子腹中就是小十八,若是另一位有孕的嫔妃生下的是公主,那她腹中……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转了又转,直到太医终于出现。 “怎么样?”赵元溪问太医。 “太后娘娘,胡八子胎像一直不稳,这些日子都未好好进食,气血不足,身体极为虚弱,加上又受了点刺激,已经出现胎动不安的症状。” “那这孩子还在吗?” “太后娘娘放心,臣先为八子施针,将其稳住,之后再开些药让八子服用,养个三四日便无碍,只是这平日里的饮食还得注意,也不可再受刺激。” 赵元溪心放了下来,可又有些失望,听着胡八子的求救声,心中微微叹气,“先施救吧!” “诺!” 她又召来了胡八子身边的宫女,询问,“你们八子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 宫女面色慌张,连忙解释,“八子害喜害得厉害,每每吃下些食物,没一会就会吐出来,奴婢们也没办法。” 膳房已经想方设法得给八子做合乎胃口的菜了,但胡八子就是吃不下,弄得她们这些宫人也日日挨打受骂。 弥夫人作为过来人解释,“妇人怀孕多会如此,太后不必忧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甘棠当初怀张良和兰儿也是如此吗?”赵元溪疑惑。 “良儿调皮些,折腾的我好些日子吃不下东西,兰儿倒是乖巧,并未有不适。”提及两个孩子,弥夫人眉色柔和不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张良的确比张兰要调皮一点,赵元溪十分认可地点头。 “回去之后,让膳房准备些东胡那边的食物,多少让她吃一些。” 弥夫人笑问:“太后不讨厌她了?” 赵元溪白了她一眼,她的热闹有这么好看吗? “我虽不喜胡八子,但也不想看到她怀个孩子把自己半条命给折腾没了。” 至少她作为母亲,还算合格。 待胡八子情况好些,赵元溪便让人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寝宫。 临走之时赵元溪见她身形消瘦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安心把这孩子生下来,我的喜恶对你来说不重要,没有我,凭着这孩子你也能过得很好。” 这不就是当初胡八子所想的吗?为何如今又要去肖想自己所不会有的东西呢? 胡八子眼角落下泪来,当人品尝过失去的滋味,才会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妾身明白了。” “太后娘娘,那我还能再来找你吗?”她抬头,眼底依旧满是期望。 赵元溪扶额,对于她的执着已经无话可说,“在你生下孩子之前,不用过来了!” 胡八子失望地低头,可转头一想,太后只是说她生下孩子之前不用过来,也没说生下来之后不可以来。 她不仅想靠这孩子获得太后的宠爱,还想再让大王多看自己几眼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胡八子又高兴起来。 “妾身一定会替大王生下个公子,到时候再带着孩子来看您!” …… 赵元溪心中一阵无语,这胡八子好像有点听不懂人话。 况且,她若是生出来个小十八,可不是啥能让赵元溪高兴的事情。 “呵,其实公主也很好。” 胡八子还以为太后是在宽慰自己,颇为得意地道,“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我腹中就是个小公子。” 赵元溪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太医,“此话当真?” 难不成还真能凭着脉象诊断出男孩女孩不成? 太医捋着胡子,颇有高人模样,“臣把那些妇人的脉,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沉则为男,浮则为女,胡八子的脉虽弱,但脉像沉实,确为男胎无疑。” 一个时辰后,这位太医又到甘泉宫。 赵元溪正在殿中等着他,“如何?” “李美人脉象浮滑,腹中应为女胎,恭喜太后,宫中不日将有多一位公子和公主。” 之前的猜测被证实,赵元溪心情实在复杂。 可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赵高和胡八子又是什么关系? 她记得史书记载,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若是两人早已相识,他后面能成为胡亥的老师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第290章 派人调查 “赵高……”她喃喃低语。 对于赵高,赵元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一方面现下他并没有犯下大错,甚至于秦国来说还有功劳,秦王也颇为喜欢他,可另一方面史书上的赵高的确该杀,现实也显示出历史记载的端倪,赵元溪便不得不防了。 “柚,叫张良过来一趟。” 弥夫人心生疑惑,见赵太后面色难看,“太后这是遇到什么事,需要良儿解决吗?” 难不成这胡八子腹中怀的十八子还真就是个不祥,不然为何太后听到她肚子里的是男孩后,如此不喜 那她唤良儿过来做什么,总不能让张良给秦王后宫嫔妃下药吧! 弥夫人甩掉脑中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等着太后的回答。 “让张良帮我个忙。” 跟随她一同从雍城来的人里,除了韩非,那就是张良职位最高了。 韩非如今身为太傅,平日里给秦王出谋划策,要不然就是给学室给那些公子授课,与其他人甚少有往来,倒是张良年轻有为,如今在秦国风头正盛,手底下还养了不少的人替他办事。 张良初为御史丞,协助御史大夫工作,办事经验少得可怜,好在御史大夫冯劫行事虽耿直,但对待人却和气,何况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互相指教,倒也配合不错。 甘泉宫的宫人前来禀告的时候,张良正和冯劫处理御史们上报的监察报告,待整理成文书之后,上报给秦王处置。 张良疑惑,“太后娘娘要见我?有说是为何事吗?” 自他任职之后,太后很少让人来找他,每每派人来寻他,那也是为了学院或者他母亲的事,现在是以太后的身份召见他,倒是十分少见。 “太后娘娘寻你,想必也是有要事,那你快些去吧,署内之事我会处理的。”冯劫笑着摆手。 张良起身行礼,“那便劳烦冯御史了。” 待他离开之后,御史中丞忍不住道,“都说这张良是太后的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冯劫掀了掀眼皮,“张良受太后多番照拂,两人关系不错也是正常,他如今是我秦国的官吏,中丞说这话实在不妥。” 这话有污蔑张良结党营私之嫌,在秦国,尤其是身为御史,当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下官知罪,下官只是无心之言。”御史中丞汗颜,他只是有些不服张良年纪轻轻便升为御史丞。 若是同冯御史那般,有家学渊源倒还算是能理解,可这张良除了有劝降之功,便无半点政绩,如何就能居于他之上。 正因如此,听到太后召见张良,他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冯劫没太在意御史中丞的话,他对张良倒没什么恶意,甚至颇为欣赏。 冯劫的父亲是当今丞相冯去疾,加上他自小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当了这御史大夫。 第203章 他也是被人羡慕惯了。 冯劫刚上任时,底下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声音也就消失了。 如今的张良便像是当初的他,只不过张良没他命好,他虽也有个丞相爹,但却早早离逝,如今更是到了秦国,举目无亲,他能当上这御史丞,那也是靠他自己的本事。 冯劫相信张良有能力坐稳这位置,甚至将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张良匆匆赶到甘泉宫,便见阿母同太后坐在一起,微微愣了愣,掩去眼中的思绪,他俯身行礼,“臣张良,参见太后娘娘。” 赵元溪鲜少看见张良身着官袍,这红黑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倒是瞧着更加成熟了,“免礼,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太后娘娘请讲。” “中车府令赵高,我怀疑他有渎职之嫌,我想让你派人去查一查他最近在做什么?查案这事本不该交由你来做,但廷尉那边我不方便告知,所以这件事得让你去办,切记不要惊动他。” 李斯那边赵元溪摸不准他是什么态度,万一这两人关系处得不错,李斯把这事透露出去,那要抓赵高的小尾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张良曾跟赵太后一起在雍城住着,自然也认识这位赵太后身边颇为信任的宦官,心中不免有些稀奇,这赵高哪里得罪太后了? 太后待人宽厚,若是小错她并不会放在心上,可她既然让他来调查,就说明这赵高真犯事了,而且还可能犯了大事。 “臣领命。” 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一旁的弥夫人不解,“太后不是忧心胡八子的事吗?如何又怀疑上这位赵公公了?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关系?” 赵元溪幽幽道:“大概是我未卜先知。” 弥夫人无奈一笑,太后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张良见自家阿母同太后这般亲近,心里跟着放松不少,他以为阿母会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也对,这世上估计没几个人会和太后处不来的! “那臣告退。” 赵元溪却开口挽留,“你们母子多日未见,小张兰也很久没见到你这个兄长了,等张兰下了课,你们母子三人聚聚吧!” 调查的事不是非常紧急,倒也不必连饭都不让他在这吃一口。 张良一愣,嘴角挂起笑,“那臣便先谢过太后。” 赵元溪摆摆手,“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算了一下午的账,又被胡八子的事情耽误了这么久,赵元溪早就累得不行,这会正打算放松一下。 待她离开之后,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窄窗漏下几缕光亮,中间的香炉正冒着白烟,如同一缕缕的丝线勾连住了他们。 “阿母。”张良喉结动了动,轻唤一声。 “过来。” 张良依言上前,俯下身子,神情紧张。 弥夫人轻哼,沉着脸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再打你。” 张良心中腹诽,你这样子,还不如再揍我一顿呢? “这些天你不来见我就算了,为何连你弟弟也不来看看。” 第291章 母子争夺 “不是您当初说没事别来找您吗?至于小弟那边,我派人送了礼物过去。” “你还有理了?难不成我教训你还错了?” “您没错,错的是儿子,是我让您失望了。”张良低头小声道。 弥夫人嘴唇微动,眼眶发红,看着眼前的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阿母也有错。” …… 赵元溪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正阳宫附近,她问一旁的宫人,“大王现下在宫中吗?” “大王在和诸位将军议事。” 召见武将,那想必是为了商议攻打魏国的事情了。 “大王,王贲将军派人拿下了楚国的陈县、上蔡、平舆,楚国不敢回援,如今将军正在魏国的大梁城下,只是这魏王似乎没有投降的意思,而是打算退守城中选择固守。” “若是和魏王相持,恐对我秦军不利。” 四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对秦国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大梁城城高墙后,城内更是囤积了三年的粮草,若是秦军一直守在城下,耗不起的会是他们。 嬴政并未露出难色,实际上他已经收到了王贲的来信,“王贲将军已经有所打算。” 众人对视,“不知将军有何计策。” 嬴政缓声道:“他打算效仿白将军,对魏国来一场水攻。” 王贲打算将鸿沟的水引入大梁,淹没大梁城,到时候城塌了,自然也就攻破了,来信便是为了向嬴政讨要一些修筑水利的人过去协助。 嬴政认可这计策,但还是想听一听其他人有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这终究还是下下之策。 “水淹大梁?”有人忍不住惊呼。 大梁城中有数十万人,大半都是平民,若是水淹大梁,这些平民估计也活不了了。 但大梁的局势他们心里也清楚,魏王要是执意固守城中,没有一两年的时间,秦国拿不下这座城池。 一两年的时间,魏国能这样拖着,但秦国却不能拖。 此计终归是有伤天和! 可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能附和道,“此计虽狠,但也不失为一妙计,大王不如先派人去招降,若魏王执意不降,那也怪不得我们。”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说来说去就是没办法,那就只能用这计了。 魏国人死,总好过他们秦国的将士牺牲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战之中。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元溪听完了全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水淹城池受害最严重的必然会是那些平民,大水将冲垮他们的房屋,泡烂他们的粮食,甚至将他们淹死。 水患、饥饿、疫病……将把他们逼入绝境。 “听完了吗?” “你知道我在这?”赵元溪从后面走出来。 “太后有什么想法吗?” 在太后进入正阳宫内的时候,就有宫人向他禀告了,没有阻拦也是因为他的允许。 “你问我,我可不知道怎么攻城。”赵元溪耸耸肩,她只是个种地的,又不会打仗。 若她是个武林高手,那说不定还能潜入魏王宫,把魏王抓起来,逼着他投降,可惜她只是个菜鸡。 嬴政也没觉着失望,“太后今日来是做什么?” “四处逛逛,走着走着就到你这里了。”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赵高十分有眼力劲的为她奉上茶水。 赵元溪幽幽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最近我这里可太多事了,让我想起了当初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有你在很多事情我都不用操心,不然你回我这里好了。” 赵高手不由一抖,杯子差点被打翻,“太后娘娘恕罪。” “你紧张什么,难不成是舍不得大王身边这位置?也对,你来我这的确屈就了!哪里在大王身边来得痛快!”赵元溪叹着气,语气奇怪。 嬴政微微挑眉,太后说话很少这样夹枪带棒的,这赵高做什么惹恼她了? “奴才绝非此意!”赵高吓得跪地。 “那你说说愿不愿意?” 不管赵高到底有没有犯错,赵元溪都不打算让他继续留在嬴政身边了。 “奴才,奴才任凭大王和太后差遣!” 狡猾的家伙! 赵元溪冷哼,抬眼瞧着坐在高处的嬴政,“你说呢?” 嬴政并没有直接应下,反而问道,“太后打算留赵高做什么?” 赵高如今是他亲封的中车府令,身居要职,并未犯下丝毫过错,太后如今将他要回去,显然是要革了他的职。 嬴政想知道为什么。 “他本就是我的人,我问你要回来也不行吗?我现在真的忙不过来,那些账本算得我头疼、手疼、心口疼,我年纪大了,受不得累,很多事实在有心无力,只能给自己找些帮手回来!” 赵元溪腹诽,当初她就应该坚定的拒绝嬴政的决定,断了赵高的青云路那又怎么样,总比断了她家孩子的生路来得强。 …… 嬴政瞧着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太后,沉默良久。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太后前不久还遛那貔貅遛到了上林苑,说是要带小家伙瞧一瞧自己的母亲,结果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那小貔貅走不动,还是太后把它给扛回来的,就这她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有心无力的。 要不是这咸阳掬着她,嬴政甚至怀疑她会有精神在秦国境内到处跑,甚至跑到境外也有可能。 太后鲜少对他提要求,若只是个寻常的宦官,她要了便要了,可现在他有不少事需要赵高处理,若将其调走,他这里恐怕得乱一阵子。 “赵高并未犯错,何况寡人也用顺手了,太后身边若是缺人,寡人可以调些其他人给你。” 第204章 赵元溪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你当真不还我?” 嬴政蹙眉,“并非不还,只是现在不太行。” “那你给我个准确的时间。” 太后和大王因为自己争吵起来,赵高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现在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如今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怎么可能再回到太后身边,可若是太后执意要将自己要回去,那大王必然还是会让步。 第292章 把他要来了 赵高垂首恭敬地跪在地上,衣袍下的双手紧紧攥着,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解决办法。 他不能走! 赵高不明白太后为什么突然将自己要回去,但他十分清楚,自己今日一旦离开这座秦王宫,那便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这么想着,他眉目间透出一丝阴狠之色。 嬴政薄唇微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高,“太后为何非要他不可?” “我自然有需要他的地方,难道大王身边缺了他还办不了事么?还是说你真舍不得?” 自然不可能,区区一个宦官而已,如何能左右政事。 至于舍不得,倒还真有几分。 赵高能力的确不错,比之吕乐还要好用许多,交给他的所有事办得都十分妥帖。 不过,倒没必要为了赵高同太后争辩。 “你若真想要他,那便待寡人找到能替代他的人,就将他调回你身边。” 赵元溪眼前一亮,“当真?” “你难得开口,寡人难不成还有拒绝的道理?” 闻言,赵元溪心中得意,就差叉着腰直接大笑两声。 这事也太容易解决了! 赵高听了这话,牙都快咬碎了,眼中是藏不住的怨毒,他好不容易当上这中车府令,更是得了秦王的信任,努力了这么久,如今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的一切全部都毁掉了。 凭什么,难道就凭她是太后,可她是太后又怎么样,还不是对秦王怀有异心。 嬴政看向赵高,“这几日将事务交还给吕乐,等事情都处理好了,便去太后那边伺候,俸禄不变,另赏赐田地百顷,黄金百两。” 毕竟从中车府令调为内廷的宦官,嬴政心知这事委屈他了,但太后的面子他不好驳,也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他一些。 见赵高久久不说话,嬴政脸色冷了下来,赵高这是对他的命令不服? “你有异议?” 赵高强忍下心中的愤怒,朗声道,“奴才谢大王,也多谢太后娘娘对奴才的信任。” 这后半句,是硬生生从牙齿缝中钻出来的! 赵元溪哪里会不知道赵高对自己定不满了,但人是自私的,她做不到看着一切如历史那样进行下去,防范于未然,才能避免更多的人受伤害。 人要到了,赵元溪整个人都自在了。 “那就多谢了!”她又对赵高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当她的手底下的人虽然权利不高,但钱管够啊!还不用担心哪天被四分五裂! “奴才谢太后。”赵高低着头讨好地笑着,只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赵元溪在这喝了两杯茶,想起了刚刚嬴政和那些武将谈论的事情,思考了会后,“水淹大梁的事,我觉得也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 嬴政执笔的手一顿,“此话怎讲?” “自然还是劝降了,你既然已经打算派人过去,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魏国不同于赵国,采用离间计对魏国无效,魏国宗室上下更是齐心协力,若要通过政治瓦解非常困难,所谓的派人劝降,只不过是做最后的警告,也是给天下人看。 魏王不可能因为使臣的三言两语就大开城门,选择投降,到时候这水必然还是会放的。 见嬴政不语,赵元溪便知道他其实就没真想过能劝降魏王。 “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只不过还得先去说服他才行,等我两天的时间,到时候把人给你,若是他劝说不了魏王的话,那这天底下或许真就没有人了。” “他是谁?” “魏国来的郦食其,虽名声不显,但颇有才干,尤其善辩,前些时候拜入我门下,如今就在咸阳。” “可,若太后觉得他可行的话,那就带来给寡人瞧一瞧,要是他真有这本事,寡人便让他代替我秦国出使魏国。” 赵元溪微笑,“好,放心,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出了秦王宫,转头就去了郦食其如今下榻的地方。 郦食其在这住了些日子,过得实在安逸,要说这赵太后的地方,那宝贝可真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且不说屋内放置的那些琉璃玉器,那一整个院子存放的六国书籍,就已经让他已经走不动道了。 可惜的是魏国的书籍尤其的少,且书里的文字还多是秦字,这让他不得不一大把的年纪还得再学习一下新的文字。 好在七国的文字皆是由西周时期的大篆演变过来的,学习起来并不复杂。 他躺在院子里,嘴里嚼着不知是何地送来的肉干,手边还放着一壶酒,手里拿着一本书,颇为悠闲自得。 “先生好雅兴!”赵元溪含笑走了进来,身后的护卫手里还抬着一木箱子。 郦食其听到赵太后的声音,猛然坐起身,略有些尴尬地起身整理衣袍,“见过太后。” 余光中见到太后身后的木箱,以为这是又带了哪里的特色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太后来便来,怎么还带东西,小人哪里受得起这般对待。” 赵元溪微微一笑,“这东西是准备给先生用的,却也不是真的送先生的。” 她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继而又朝郦食其行了一礼,“今日来此,是请先生帮忙的。” 郦食其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连忙回礼,“不敢,太后请讲。” 在这白吃白喝这么久,郦食其也没真打算什么都不做,在他能力范围内替赵太后办点事,那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很好奇,太后身边能人众多,他自己身无长物,有什么事是非得他来做的。 “先生可知我秦国已经围住了魏国的大梁?” 郦食其还真不知道,他离开魏国时,秦国还在跟赵国死磕,前不久倒是听说秦王遇刺,大怒派人拿下了燕国大半土地,现在这就轮到魏国了? “小人未曾听闻,还请太后细说。” 赵元溪垂眸,眼底难掩愁苦,“如今十五万秦军兵临大梁城下,魏王打算死守大梁城。” 郦食其连连点头,大梁城经百年建设,城防坚固,易守难攻,选择固守等得援军赶到的确是个办法,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秦国…… 第293章 替秦国出使 他试探地问,“这同小人又有何关系?” 他虽是魏人,但也没有什么复兴魏国的想法,也同样没有帮助秦国攻打魏国的念头。 “先生能言善辩,我想请先生为我秦国的使臣,说服魏王开城门投降。” 郦食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小人虽有些口才,但要想说服魏王,这不可能的。” 如今的魏王虽无功绩,但为人刚毅,断不可能投降,使臣送过去,那纯粹是给魏王送人头。 “我知此事艰难,但请先生先不要这么快拒绝。” 赵元溪不紧不慢道:“魏王之所以坚守不出,那是断定自己能抗得过这次秦国的围剿,但我要是说他们死守只会迎来必死的局面呢?” 她随即展开了秦魏之间的舆图,铺在郦食其刚躺的藤椅上,指着赵韩那块地,“如今秦国已经拿下赵韩两国,曾经的晋国就只剩下魏一家,燕国暂退辽东,已经无力与我秦国对峙,齐国早年便不再过问诸国之事,也断不可能为魏国出兵,至于楚国——王翦将军正守在秦楚边境,只要楚国敢来,秦国就敢杀,如今的魏国不过是在独自苦苦支撑,不会有其他国家的援兵了。” “魏王有四十万大军,如今皆在荡阴被牵制着,宿胥口也被我秦军占领,大梁现下只不过一座孤城。” “大梁城中固然有数万守军,但也定然撑不住我秦军的围攻。” 郦食其有些不服,“大梁城墙高有六丈有余,底部宽度亦有六丈,周边更有宽二十丈的护城河,秦军哪怕再增加一倍兵力,也拿不下大梁城。” “是吗?”赵元溪微笑,“先生可还记得我秦国的白起将军是如何拿下楚国的鄢城的?水攻鄢城尚需要筑坝开渠,可要淹大梁只要让河流局部改道,现下正值黄河汛期,水量充沛,若将这黄河水引入大梁城,先生也觉得大梁城还能守得住吗?” 大梁的城墙,挡得住秦军,但挡不住洪水,何况这城墙是夯土结构,最怕的就是泡水,一旦长时间泡水必然垮塌。 郦食其想到这可能,脸色不由难看。 赵太后之所以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将此计说出来,那就是因为这就是死局,大梁城的死局。 第205章 除非魏国能将大梁城外十五万的秦军消灭,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河水涌入城中,可若魏国真有击败秦军的办法,就不会选择退守城中和秦军对峙了。 赵元溪叹了口气,“两国士兵交锋,或有死伤是常事,但这满城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是以我恳请先生能替我秦国出面,说服魏王。” “若我不答应呢?”郦食其缓缓开口,并非他对自己不自信,而是他深知魏王的为人,替秦国出使魏国,大概率就是死路一条。 “先生不答应,那我自然不会勉强先生,此事也会由其他人去做,只是成与不成,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郦食其眉头紧皱,手不自觉地搓动,他在犹豫。 替秦国冒这样大的风险真的值得吗?可若秦魏谈判失败,那大梁城的数十万百姓便只能等死了。 见状,赵元溪反而有些高兴,只要他犹豫,这事便还可以继续商量。 “太后为何要将此事交给我?”他不认为秦国没有能出使的人。 “先生是魏国人,非我秦国官吏,这就是优势所在,况且我相信先生的能力,哪怕不能说服魏王,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太后您还真是给小人出了个难题!” “先生自诩大才,这何曾不是对先生的挑战,若你能说服魏王,那你便是我秦国当世张仪,必然为天下人所知。” 郦食其心跳如擂鼓,世间有才者众多,可能有机会展现自己才能的人却少之又少,如今他得了这么个机会,他竟心生惧意! 他不禁哈哈大笑,“太后此话说得在理,人生在世,所图不过功成名就,若事成我便名垂千古,若败了那也不枉来此世一遭。” “先生果然爽快人!” 赵元溪就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先生既然答应,这下可以打开这箱子,瞧一瞧这是什么。” 郦食其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打开那木箱,发现里面是几颗圆球,“这是何物?” “此乃我研制的黑火药,希望能给先生添一些谈判的筹码。”赵元溪按照之前的试燃,再次引爆了一枚。 郦食其耳朵嗡嗡的,望着那满地的碎石块,一时间竟呆愣地站在了那里,良久之后才喃喃道,“秦国有此物,难道还破不开大梁城吗?” 赵元溪无奈地笑道,“这东西虽厉害,但对于夯土结构的城墙破坏力却不行,只能针对有裂缝的山石,使其从内部崩裂。” 除非有tnt炸药,不然凭这黑火药,至少得有数吨,还得定向爆破,才能将那城墙炸开。 有钻到城墙底下埋几吨炸药的功夫,这都能直接杀上城楼了,何况这黑火药威力有限,就算炸出个口子,魏军也能想办法堵住。 “不过这东西虽然攻城不行,但吓唬人足够了!” “您是要我用这玩意吓唬魏王?” “告诉魏王,若是他不肯降,那这玩意可以将他大梁城炸成废墟,让黄河改道也只需几天的时间。” 郦食其盯着手里的玩意,不得不承认太后这话还真有可行性,这东西炸不塌城墙,但要投入城中炸那些城墙上的士兵足够,这动静也足够震得魏王睡不着了。 “小人明白了,小人一定会说服魏王的!”太后把这东西送他,他说服魏王的可能性便又大了几分,若还是失败,魏王要杀他,那他抱着这玩意把魏王宫给炸了,也不是不行。 赵元溪朝他行了一大礼,“那一切便拜托先生了!” “定不负太后所托。” “临走之前,大王还想见你一面,若先生准备好,便随我进宫见一见他如何?” 既是替秦国出使,没道理连秦王都不见上一面。 郦食其掩下此刻的激动,“愿随太后同往。” 第294章 唤我刘三儿 郦食其同嬴政谈的十分顺利,次日朝会之上,秦王便封他特使出使魏国,另派百余人为其护卫,随行的还有万余秦王派给王贲的增援。 事若不成,那便只有一战。 与此同时,和大梁相隔百余里的外黄,也受到了部分秦军的围攻。 王贲担心周遭会有游兵侵扰,派了万余人对大梁周边的地区进行清缴。 外黄不过区区小县,兵卒不过千余人,哪里挡得住秦军的围攻,不到三天的时间,外黄城门被破,外黄令张耳弃城跑路,府中门客皆四散逃离。 这其中就有赵元溪想找的刘邦,只不过现在的刘邦还不叫刘邦,更不是三十年后的汉高祖,如今的刘邦还只是个名为刘季的游侠。 刚拜入张耳门下还没有多久,就遇到了秦国的大军攻城。 城门破开,张耳眼见形势不对,立马带着金银细软逃离。 刘邦手里的刀还沾着血,见外黄令的辕马离开,便立马跟上,可两条腿哪里有四条腿跑得快,眼见就要追不上的时候,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一队人,将张耳的车马拦住。 车里的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只见几个妇人被扔下了马车,那些追兵被这些人牵制住,张耳趁此机会离开,此时刘邦也追了上来,翻身上车,横劈竖砍将几个涌上来的人掀翻。 “主公莫怕,刘季送你离开。” 张耳正要呵斥这贼人,欲对其动手,听到这话反而冷静了些,见这刘季身手不错,便默认了他在自己身边保护。 不知过了多久,刘季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挥得麻木了,若非张耳身边护卫不少,凭着这一波又一波的秦兵,他估计要被剁成肉泥。 马儿跑了几个时辰,都已经口吐白沫,这才终于将身后的追兵甩开。 刘季瘫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抓了一把泥土,抓紧又散开,这种真实的触感,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张耳从车上走下来,他头顶发冠倾斜,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沾在额前,那身锦袍也皱皱巴巴,身形极为狼狈,但和周围那些带伤的护卫来说,他这样子已经算是体面。 “你这年轻人倒是不错,叫什么名字,我怎不认识你?” 刘季用剑杵着身子站起身来,行礼道,“小人刘季,是您新进的门客,还未被引见过,故而您未曾见过我。” 张耳长叹,“时运不济,遇到这秦人来犯,不然我俩倒能坐下详谈。” “能见外黄令一面,已经是小人的荣幸,更不必提小人还有幸护送您一程。” 闻言,张耳颇为感叹,如今他已然落魄,还有人如此崇敬于他,倒也是个老实厚道的,“我如今已非外黄令了,你现在打算去哪里,若还愿意跟随我的话,那便跟我一道离开。” 若是这张耳还是外黄令,刘季倒不介意继续跟着他,可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秦军更是在通缉他,跟着他跑路不是死路一条么! 刘季面上露出感动之色,朝张耳行大礼道,“您愿意信任我,是我的荣幸,可经此一事,我心中实在挂念着家中老父,倒不便跟您同去了。” 虽是个怕死的,但也算是个孝顺的人,张耳有些惋惜,倒也没不高兴,“如此也好,回家侍奉长辈也算是尽了为人子的责任,这锭金子便赠于你,若你哪天改变想法了,再来找我也行。” “无功不受禄,我怎能收您的钱。”刘季连忙推拒。 张耳如今别的没有,也就只剩下些钱了,“无妨,收下吧!也算是我俩相交一场的缘分,他日若是再见,咱再饮上几杯!” “如此,那便谢过您了!” 张苍担忧身后的追兵,休整一番后便继续启程。 至于刘季掂着手里的那锭金子,也犯起了难,他来魏国本是来投奔信陵君的,结果到了魏国之后才知道信陵君已经离世的消息。 几经辗转,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张耳这边,本想在这混出点名堂,没想到还没给他发挥的机会,这外黄就被秦军踏破了。 现在留在魏国是不可能的,秦国更不是个好去处,思来想去还是回楚国妥当。 路上正好遇上商队,他便搭了个顺风车。 “小兄弟,你运气倒是不错,得亏是遇到了我们,不然这魏国你还真不太好走出去。” 这秦兵来得太快,魏国的买家都跑路了,他们现在只能将这批货卖到更远的楚国,路上正好遇上孤身一人的游侠,干脆就结伴同行了。 刘季躺在车队后面的草垛里,望着那蓝天白云,颇为自在,随口答道,“得亏大哥好心带我一程,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我爹。” 刘季又问,“大哥你是哪里人,怎跑来这魏国做生意。” “我秦地来的,替主家跑腿而已。” “这兵荒马乱的,做生意可不容易。”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这世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字呢?” “大哥愿意的话,唤我刘三儿就行。” “小兄弟也姓刘?瞧你来的方向似是从外黄来的,不知可否认识张耳?” 第206章 刘季瞬间警惕起来,这莫不也是秦人派出来抓拿张耳的人,“只听说过,那样的贵人,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 领队笑了两声,“也是。” 瞧刘三儿这身粗衣烂衫,除了长得还算机灵,满口却都是浑话,哪里会像是太后要寻的人,太后既说他是张耳的门客,那定也是饱读诗书,像郦老先生那般。 “大哥难不成认识张耳?”刘季试探地问。 “未曾见过,不过我本来是打算取道拜访的,结果到了外黄才知道张耳已经离开。” “那可惜了。”刘季之后便不怎么说话了。 张耳现在是秦国的通缉犯,若是让人知道他和张耳有关系,保不齐就要被送到秦人手中严加拷问,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刘季到了岔路口,寻了个由头便同这商队的人分别,转道前往丰邑,打算回老家。 第295章 抓捕 赵元溪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和刘邦提前相遇的机会。 她此刻手里正拿着张良送上来的调查结果,脸黑沉沉的,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高当上这中车府令才不到两年,就已经敢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求私利,甚至借由秦王的名义大肆敛财。 赵元溪知道他喜欢钱,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嬴政眼皮子底下捞钱。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他被判处死刑。 “此事虽严重,但若大王不予怪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张良直言,他虽然也心惊赵高干的这些事,但若真要论罪,还得看秦王的意思,秦王要是不在乎,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赵元溪将那叠纸合上,“他才不过伺候大王两年,还不至于让大王包庇他。” 史书中的确有记载赵高犯了事,始皇因其办事勤勉尽心,特赦了他,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解决掉这个麻烦,就不会让他有脱罪的可能。 “你有没有查到他和胡八子之间的联系?”赵元溪将东西翻阅完,都没有找到赵高同胡八子有牵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张良拱手,“赵公公虽前往琼华宫的次数较多,也多次同胡八子碰面,但他每次都是听大王的命令前往琼华宫的,并未有不妥之处,不过臣倒是查到胡八子被召幸的那晚,似乎有些蹊跷。” 张良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里同太后聊秦王的私事,神情略有些讪讪,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那日,大王从章台宫回秦王宫休息,按理应当走东直道,但当天却走了西直道,这才遇见了胡八子。” 若说秦王醉酒,让底下人改道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东直道为外宫范围,后宫之人不可能靠近,只有西直道同后宫相临,那是方便秦王前往后宫,但却不是秦王回秦王宫的最优选择。 依照当晚随行宫人的话,秦王没有召幸后妃的意思,突然改道实在奇怪。 赵元溪眉头紧皱,“柚,将那日替大王诊脉的太医叫过来。” 一炷香之后,柚回来了,身后却不见有其他人。 “怎么了?” “太后娘娘,李太医他前不久病逝了。” “什么时候的事?” “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 大概就是胡八子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 赵元溪感觉脑袋里乱得厉害,她不喜欢用恶意去揣度他人,但这一个又一个巧合,已经足够让她拼凑出了那个可怕的真相。 当初,是她将人给带出来的,那就应该由她来亲自解决。 赵元溪咬牙道:“查清楚李太医的死因,还有那日大王喝的药,把那药方也找出来。” 张良依言先退下。 “柚,你去将……算了,我自己去。”赵元溪起身,脚步不带停地就往琼华宫中而去。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赵高的目的,勾结后宫嫔妃算计秦王,难不成只是为了帮助后宫嫔妃要个孩子,不可能这么简单。 赵高恐怕图谋的是秦国太子之位,甚至未来的秦王的位置。 赵元溪手指紧握成拳,他成功了,至少在她那个世界,他成功了!甚至让胡亥成功当上了秦二世,而他则窃取了秦国最终的果实。 胡八子这个月身体稍稍转好了些,害喜不那么严重,也终于能吃下点饭,只不过那身体依旧瘦得厉害。 她这会正在宫女的搀扶散步。 不过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已经满头大汗。 赵元溪站在宫门口,看着扶着肚子缓步而行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可随即还是走了进去。 胡八子撑着旁边的廊柱,小口小口喘息,小腹传来一阵抽疼,疼得她弓起了背,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站起来,高兴又无奈地道,“乖儿子,别折腾你母妃了!” 这几日虽没有再害喜,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活跃不少,有时候肚子就会疼得不行,弄得她以为孩子要没了,叫了好几次太医。 她低着头坐那休息,余光中看到面前站定了一人,疑惑抬头,只见太后站在她面前。 她没由来的有些紧张,“太,太后娘娘。” 赵元溪摸着她的肚子,脸色说不上多好,淡淡地问,“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了。” 两人说话之际,赵元溪感觉到手下有细微的动静,是那个孩子在动…… 胡八子欣喜不已,“太后娘娘,他在踢我,你感觉到了吗?” 赵元溪猛然收回手,手止不住在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喜欢这个孩子?” “那是当然,妾的孩子必然是大王最优秀的孩子。” 赵元溪一阵沉默后,还是问出了想问的问题,“韩国归降那日,大王宴请群臣,你为何会出现在大王回宫的路上?” “妾,妾之前不是说了,妾是思慕大王……” “那倒是巧了,你怎就笃定大王会路过那条路,还是说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我……”胡八子突然扶着腰弯下,小脸发白,“妾不知道,妾身肚子疼!” “叫太医过来,替胡八子看看。” 撂下这话,赵元溪便离开了。 已经不需要再问下去—— 赵元溪打算跟嬴政挑明这事,先将赵高拿下再慢慢调查,待将他的罪行全部查清楚之后,再一并审理判决。 她还没来得及回甘泉宫,便看到弥夫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脸色极为难看。 “发生什么事了?” 弥夫人的声音仿佛都在发抖,紧紧地拽着赵元溪的衣袖,“秦王的人,将良儿抓起来了!太后娘娘,他这是犯了何事?” 张良来了甘泉宫,照例转道去看自己的母亲。 两人谈话之际,一队黑甲卫突然闯入,不由分说便将张良给带走了。 弥夫人不敢耽搁,立马出来找太后求救。 赵元溪听说是黑甲卫,便知这是嬴政亲自下的命令。 张良才任御史丞没多久,哪怕真的做错了什么事,那也会由御史大夫先教训一番,而不是直接让黑甲卫将他带走,除非秦王是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要将他带回去审理。 第296章 弑君之罪 弥夫人神色慌乱,见太后抬步离开,连忙追上去,“您现在这是要去哪?” 赵元溪回头,定定地看着她,“我去把张良带回来。” 张良最近做的事,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替她调查了赵高——很有可能是赵高先一步下手了! 天空渐暗,乌云压在秦王宫之上,似有雷电之声在其中酝酿,赵元溪心中不由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宫殿门口,穿戴甲胄的卫兵列队两旁,将她拦了下来。 “太后娘娘,大王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入秦王宫。” “我也不行?” 守卫一脸为难,“大王说您尤其不可以。” 外面的吵闹声,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 殿门从里面被打开,赵高笑盈盈地走了出来,见太后被守卫挡在门外,轻声呵斥,“没眼力劲的,怎能对太后无礼?” 赵元溪按下心中的愤怒,“让开,我要见大王。” “哎呦!您也别为难我们几个,大王说了,今日谁也不见,尤其是您,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若我没记错的话,大王已经让你回甘泉宫,为何你还在这?” 赵高虽弯着腰,脸上却是得意的笑,“大王自是觉着奴才留在秦王宫好些,您那边之后会派人过去,不会耽误您的事。” 赵元溪声音冰冷,“是你做的?” 赵高丝毫不惧,“太后说什么,奴才不知道,不过若您是来问张御史的,奴才倒也不妨给您透露点消息,张御史意图弑君,罪无可赦,现已被下入刑狱,您救不了他的。” “奴才劝您还是先担心您自个和那些张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吧!毕竟死一个张良没什么,这张家百余人若是都要给他陪葬,到时候您才会知道什么是后悔。” 此话,就像一道惊雷在赵元溪脑中炸开,让她不由怔愣在那里,耳边还在不断传来那道挑衅的声音。 第207章 张良弑君断不会是现在,唯一的那次,是三年前岁祭那日。 …… 赵元溪抬头,眼角泛红,一字一句道,“滚开,我要见大王!” 赵高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眼看着太后直接走了进去,守卫还想阻拦,他抬手阻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些人既然非要选择撕破脸面,那就怪不得他了。 殿内气氛凝滞,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上气,仅有的几盏烛火微微晃动,灯柱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之上被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王座之上,依旧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冕旒的垂珠微微晃动,隐去了他的面貌。 周围安静的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 仅仅几步,赵元溪感觉自己同他仿佛隔了天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她喉头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于,他说话了,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冷得让人打颤。 “太后是来给张良求情的?” “是。” 嬴政将卷宗丢下来,正好滚到赵元溪脚边。 她将那卷宗捡起,看清里面的内容,不由垂下眼来,“犯了错,的确该受罚,但除了这件事,张良从未再生异心,如今他已经归顺,大王为何不能再给他一条生路?” “他想杀我。”嬴政陈述着这个事实,后面半句话却没有再说出来。 不仅他想杀自己,就连太后都选择了包庇他。 嬴政初闻这消息时,根本就不信,可真相就如今就摆在他面前,这让他即便想为他们开脱都不行。 多少人想杀他,多一个张良又算什么,他不明白的是太后为何要包庇他,甚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让他甚至怀疑那次舍命相救,其实是太后布下的圈套,为的只是为了获取自己的信任。 她的确做到了,他像个蠢货一样相信了她。 嬴政冰冷的目光,让赵元溪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耳边突然传来系统一阵又一阵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攻略对象好感值非正常下降,90%——80%——60%——0%——-50%】 【警告!!任务时间将缩短至三年,若三年内不能完成此任务,任务将彻底失败!!】 赵元溪苦笑,她没有指望自己真能完成这任务,但听到系统一声声的提示,仿佛也在将她周身的力气给抽干了。 “想杀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会是例外。” “可人是会变的。” “是啊!人是会变的,又或者是寡人从未看清过你。”嬴政紧盯着下方的太后,眼神复杂晦暗。 赵元溪睫毛颤了颤,哑着声音,“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此事也是由我而起,若我当初没有将张良安排在澧阳宫,他也没有机会进入祈年宫,更是我当初选择隐瞒,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你若要责怪,可以责怪我,但看在张良也曾为大秦立功的份上,饶他一命。”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寡人不会杀你!” “我可以死!若你真觉得这事需要用一条命来填的话,我可以给你,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绝不会让你为难。” 至少,在她死之前,先让她把事情都安排好! 嬴政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怒火,抄起手边的琉璃灯盏朝地上狠狠砸去,飞溅的玻璃划破了赵元溪的脸,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滴又一滴的血花。 “你这命是太后的,你凭什么用这命还我?” 赵元溪闻言一怔,喃喃道,“对不起……” “出去,寡人不想再看到你!” 赵元溪几欲心碎,强忍着此刻的悲伤,继续道,“赵高并非良善之人,你不要继续把他留在身边了,证据我会派人交给你,至始至终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出去!” 走出宫门的那瞬间,赵元溪只觉眼前一黑,手撑着门才堪堪站稳。 赵高上前扶住她,“太后娘娘您当心点,万一摔了,奴才可当待不起。” 赵元溪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别碰我。” “奴才知罪,那奴才派其他人送您回宫,太后娘娘——” 第297章 两人决裂 一道惊雷劈下,夏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凶,像是要将整片地给浇透,蒸上来的暑气逼得让人无法呼吸。 赵元溪走在雨中,那油布伞根本挡不住风雨,但她却觉得畅快,大雨淋在身上,反而让她冷静下来。 赵高的确是好手段,失去了嬴政信任的她,即便她是太后,在这咸阳也必然是举步维艰,张良被关了起来,她更是没法继续调查下去,嬴政也不会再相信她的话。 “太后娘娘,雨太大了,咱去旁边避一避吧!”柚止不住的担忧。 哪里有避雨的地方—— 赵元溪看着身侧的柚,咬紧了牙,她现在不止是一个人,只能赢,不能输! 甘泉宫门口,弥夫人焦急地站在那里等着,见太后只身一人回来,眼中不免生起泪意,“您怎冒着这么大的雨就回来了?” 她拿着帕子替赵元溪擦拭脸上的雨水。 赵元溪接过那帕子,低声道,“张良,他现在已经被下狱了。” “良儿所犯究竟何事?”弥夫人追问。 赵元溪解释了缘由。 弥夫人身体发颤,她想过是张良犯了事,却不曾想竟是犯的是刺杀秦王的重罪,“良儿糊涂,是他行事莽撞,连累您了。” 赵元溪摇摇头,“等会我派人去寻韩非他们,大王不愿听我的话,但对这些大臣的话还是会听一听的。” “不——”弥夫人抓住赵元溪的衣服,“太后娘娘,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要再为良儿求情!秦王哪怕要杀他,那也是他的命。” “大王对良儿虽心有憎恨,但并没有要他非死不可的地步,如今大王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在生您的气。” 嬴政在生她的气,她当然知道,但赵元溪还是再三确认,“你确定我要什么都不做吗?” “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做法。”弥夫人不懂秦王,却懂孩子的想法,张兰出生后,张良并不十分喜欢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弟弟。 尤其是她花在张兰身上的时间越多,张良便越是顽劣。 直到后面她才发现,这不过是小孩争闹,父母会有许多个孩子,但孩子却只有一对父母,他们自然也会想成为父母眼中独一无二的存在,适当的偏爱才能给与孩子安全感。 秦王已经不是孩子,但人的感情却是大同小异。 赵元溪听完弥夫人的解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那我是错了吗?” 弥夫人替她换下那身湿了的衣服,“身为良儿的母亲,我感激您,但若我是秦王,那也是会伤心的。” 哪个人能接受自己的母亲去袒护想要杀自己的人? 赵元溪心中憋闷,耳边仿佛一遍又一遍响起嬴政的声音,她之前一直对赵姬嗤之以鼻,认为她不配为人母,可她做的事情其实跟赵姬相比也好不了哪去! 嬴政如今怨恨她也是应该的。 虽是这么想,可那眼泪依旧不由自主地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赵元溪开口道,“柚,将这些证据送到秦王宫去!不,送一份给李斯,另外一份给蒙毅,再一份给大王!” 不管怎么样,必须先把赵高解决掉,嬴政不愿意原谅她没关系,只要他们好好的就行。 哪怕她真的再也不能见他了! “奴婢这就去。” 送往廷尉府和蒙府的文书十分顺利,但送到秦王宫的却碰了璧。 嬴政不见太后,更不会见太后身边的人,只能呈递给外面的小太监,让其转交给秦王。 赵高正侍奉着秦王处理奏折,见秦王盯着手中的奏折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上面的内容不过是些问候的话,便知秦王还在为太后的事情烦闷,试探发问,“大王,要不要先回寝殿休息会?奴才给您找些人来伺候?” 嬴政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听着外面的雨声,“太后回去了?” “是,奴才已经派人送太后娘娘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回了甘泉宫,大王不必担忧。” “张良认罪了没有?” “掾狱传来消息,他已经认罪,任凭大王处罚。” “呵——”嬴政冷笑。 这两人关系倒是不错,一个两个都甘愿受罚,倒是他反而罪大恶极了? “大王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依照秦律,这弑君之罪,当夷三族。”赵高趁机又补了一句,“不过张良毕竟是太后娘娘喜爱的人,又对我秦国有功,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您要不就饶他一命?” “寡人做事,何须你来教了!”嬴政脸一沉,呵斥道,“滚出去!” 赵高慌乱地垂下双眼,连忙跪地,“奴才知罪!” 第208章 紧而连忙退下,直到退出来,他才松了口气,嘴角依旧是止不住的笑,大王即便不杀张良,张良此生也永远不可能再踏入咸阳,留他一条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此时,一小太监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纸文书。 “这是什么,你要送到哪去?”赵高拦住他,随口问道。 小太监被吓得一哆嗦,立马什么事都交代清楚了,“这是太后娘娘派人送过来的,说是要交给大王。” “给我吧!我给大王送进去。” “这——”小太监想起那女使说的话,神情有些犹豫。 “大王多少事都是经我手办的,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我给大王送进去,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不敢!小的知罪,那便劳烦赵公公了。” 赵高接过那封文书,在手里掂了掂,“行了,你退下吧!这里也用不着你伺候。” 小太监连连点头,躬着身子赶紧退下,生怕惹恼了赵公公。 等人离开之后,赵高便毫不犹豫地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他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没想到太后竟然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他快一步,现在被抓进狱中的就是他了。 将文书重新整理好,赵高心一横,抬步再次走入殿中,神色镇定,双手将那文书呈递上去,“大王,甘泉宫来人说,太后送了封信过来,还请大王查阅。” 第298章 他最清楚 赵高在赌,赌大王今日绝对不会想看到和太后有任何相关的东西。 他赌赢了。 嬴政碰都没有碰那封信一下,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拿出去处理掉,今后太后送来的东西,都不必送到寡人跟前。” 赵高躬身,将那封信揣回怀里,进而又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道,“奴才有罪,求大王惩罚。” 嬴政略带愠色,“说!” “昔日,奴才伺候在太后身边,学了些行商坐贾的门道,赚了不少钱,奴才也是个贪财的,跟了大王之后,依着往日的习惯,也捞了些钱,如今才深知这错处,奴才实在惶恐,求大王责罚!奴才愿将一切所得尽献于大王!只求大王饶奴才一命,让奴才在您身边伺候着,做牛做马以报大王。” …… 一刻钟后,赵高擦掉脸上的眼泪鼻涕,长呼一口气,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他从怀中将那封已经皱成一团的信拿出来,捏着信封的一角,随手丢进了火堆中。 “太后娘娘,您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赵高喃喃,太后显然是怀疑上了自己,即便大王现在厌弃了她,她想对付自己还是有各种办法,若是等大王反应过来,那他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赵高眯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 三天的时间,有好消息传来,也有坏消息传来。 好消息是张良被放出来了。 嬴政并没有将张良刺杀自己的事情昭告天下,而是隐秘地将此事给掩盖下去,用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罢免了他的官职。 坏消息是赵高并没有被发落,李斯和蒙毅同时谏言,也只是让赵高被罚了几年的俸禄。 赵元溪听到消息时,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还不是不免有些失望。 因为对她不满,所以连赵高也可以原谅吗? 芈启这几日正为他夫人有孕的事情而高兴,见人便分享这个好消息,连嬴政都没有逃过他的炫耀。 嬴政瞅着在自己跟前上蹿下跳的芈启,嗤了一声,“寡人有十七个公子,九个公主,很快还有一个孩子出世,也不知你在高兴什么?” 他有那么多孩子,也没像芈启这样得意过。 芈启不乐意了,“大王怎能这样和臣比,臣只有夫人一人,大王你后宫三千,若是子嗣不丰,那就该琢磨一下是不是身体不行——咳咳!大王当初有扶苏的时候,也没比臣好多少!” “诶?这几日怎不见扶苏在你跟前了?”芈启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好些时候没见到扶苏。 不仅没见着扶苏,这殿内的东西似乎也空了不少,原本放在这里的琉璃瓷器都哪去了 嬴政半垂眼睫,微抿着唇道,“寡人让他回去甘泉宫了。” 在没有想好如何对待太后之前,他暂时也不打算再见扶苏。 芈启想起了最近的传言,小心翼翼地问,“坊间传言太后伙同张良刺杀大王,难不成真有此事?” “你说呢?” 芈启干笑两声,“这怎么可能?” 见嬴政表情严肃,他的笑也渐渐僵在了脸上,声音越来越弱,“这不可能吧!太后怎么可能会想害您?她就算是自己面对刺杀,也不可能让别人刺杀您啊!” “当初是张良劝降的韩王,后还被您封为上卿,他有何动机做此事?” 芈启心想,难不成他要给韩王复国,可那老韩王自己现在每天都在咸阳享乐,哪里还有心思复国?再者若他真有心匡扶韩国,当初也不会去劝降韩王,而是会拉着韩王誓死反抗了! 嬴政瞪着他,气得不行,“脑子不会用就不要用了!” 被骂了的芈启尴尬地抠手,他哪里说得不对吗? 可见大王这么愤怒,加上张良莫名其妙被贬,他只当张良脑子出问题了,会干出这种糊涂事,可太后又怎么回事? 嬴政瞧他那副犯愣的样子就觉着心烦,难不成他夫人怀孕,他也跟着脑袋变傻了? “三年前祈年宫的那次坍塌,是张良做的,太后之后包庇了他。” 芈启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的!” 这大概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张良才十六岁吧!初来秦国,就搞了这么一波大的,芈启都不知道该骂他,还是夸他了。 至于太后,芈启虽然不能明白太后为何要袒护他,但他不相信太后会想伤害大王。 “大王这几日烦心,莫不是就是因为此事?”芈启试探地问,“臣有一言,不知大王要不要听?” “有废话就赶紧说,别磨磨蹭蹭的。” 这咋还急眼了? 芈启清了清嗓子,“三年前张良跟着韩非一同入秦国,两人差点被您……臣绝没有说他情有可原的意思!只是大王可曾想过,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意图谋杀您的张良,还有不愿归顺的韩非,如今都心甘情愿的为您驱使?” 这其中没有太后的功劳,芈启是断不可能相信的。 若说秦国强大就能震慑得住他们,那当初韩非便不会差一点死在大王手中,张良更不敢行谋逆之举。 “太后当初兴许是有私心,但本意还是为秦国打算,当初大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两位大才,您不也挺高兴的么?虽然好东西里掺了点沙子,但敲打一番,抖一抖,也还能继续使。” 嬴政冷哼,“你倒是宽容。” 芈启心虚地低下头,不敢说他也是被太后敲打了一番才老实的! 他可太明白张良和韩非当初的想法了。 太后当时连让大王难过都不舍得,怎么可能会让人害他呢? 何况当初也是太后救下了大王。 若非要说的话,有人想害太后还差不多。 当初调查此案的时候没有一点动静,现在祈年宫都已经重建好多久了,这事又突然被翻出来,矛头直指太后,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不过芈启想不通太后得罪了谁,谁又能从中获利。 或许他应该去见太后一面? 芈启小心地瞅着上面正阴沉着脸的大王,还是决定此事暂且放一放,他还想抱他的小儿子呢! 反正大王再生太后的气,也不会真拿太后怎么样! 第299章 魏国投降 芈启走出正阳殿,见赵高在门口候着,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拉着他到角落里,小声问道,“太后这几日都没过来看看大王?” 赵高愣了愣,“大王说不想见到太后,太后便没有再过来。” “这就有点麻烦了!”芈启小声嘟囔,两个人都是一巴掌拍不出个屁的人,要是这么僵持着,估计等个几年也见不上面了,可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年? “赵公公你是大王亲近的人,又曾是太后的亲信,平日里在宫里走动,你多劝着点,大王心里还是有太后的。”芈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心中却不由叹道,若是吕乐在这里的话,定能多劝着点大王。 可惜,吕乐前不久好像辞官回家了。 大王身边也没几个体己人能照看着点。 赵高心里头紧张,尤其是听到大王还惦记太后更是害怕,脸僵硬地笑着,“昌平君放心,奴才会好好劝大王的。” …… 弥夫人瞧着这几日瘦了不少的太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良儿已经回学院了,他派人带话过来,让您不用担心他,他很愧疚这事牵连了您。” “还有,他提醒您,这事既是赵高弄出来的,但要针对的不是他,而是您,您要多加防范,必要时候可以使些非常手段。” 第209章 赵元溪抬眼,按了按眉心,眼中带着几分倦色,这几日她都没怎么休息好,“非常手段?也对,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做,不代表她不会去做! 夜深人静,柚端上来一碗汤药放在她面前,“娘娘,您该喝药了。” 弥夫人面露担忧:“您生病了?” “没病,只是最近休息不好,让太医给开了点安神汤。” 虽然这安神汤喝了似乎也没啥用。 “你要不要也来点,味道还不错,可以当个小甜水喝。” 弥夫人见太后还有心思开玩笑,“您没事就好,两位小公子这些日子都很担心您。” 这几日估计两个小家伙也没吃好睡好,赵元溪眼中带着些歉疚,“这段时间劳烦你照顾他们了。” 等弥夫人离开之后,赵元溪盯着旁边空了的药碗,“柚,以后每天晚上都给我准备一碗安神汤。” “您之前不是说喝了没啥用,明日换安神香么?” 赵元溪微笑,“倒也没有那么没用。” 这不就引出了那条毒蛇么? 咸阳宫消停了好一阵子,连带着甘泉宫都越发安静,除了太后没有再出现在大王跟前,大王也没有再去甘泉宫探望,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个好消息从魏国的大梁城传入咸阳。 魏国终于投降了! 王贲站在半山腰上,回头看了眼那已经挖好的沟渠,心有余悸,再有一天的时间,若是郦食其还没有出来,他就要让人把这里挖穿了。 巨大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城门大开,魏王带着一众大臣从城内走出来,他褪去了华冠,身着素衣,手里捧着降书,亦有殉国者,在此刻从城楼之上跃下,战旗猎猎作响,似乎也在为他们哀鸣。 王贲骑着那高头大马,距离魏王十丈之处下马,整理衣装缓步走到魏王跟前,接过他手中的降书。 “进城!” 城楼之上的魏国旗帜被更换,意味着魏国的灭亡。 魏王宫的珍宝尽数被封藏,魏王和他后宫的嫔妃、宫女,包括那些世家贵族,凡是没有跑掉的,都被控制起来,押往咸阳。 只不过让王贲感到奇怪的是,好好的魏王宫竟塌了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震开。 他派人去调查,听说是使臣愤怒之下,掏出了几颗天雷球,威胁魏王说若是他不愿投降,那在场的人便如那大殿的一角被震碎。 这天雷球王贲还从未听说过,偷摸着从郦食其手中拿到一颗,也没发现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但听在场的人描述,这东西能像天雷一样炸开,声音如雷,还带着火光,像是将天雷存在里面了一样。 王贲想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又担心若是在他跟前炸开的话,那他这小命也难保了,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好奇,准备找个机会问问郦食其这天雷球到底是什么东西。 嬴政收到消息时,王贲一行人已经离咸阳城不远。 为了表示对魏王的尊重,同时也是对王贲赞赏,嬴政亲自出城门迎接他们。 郦食其跟在王贲后面,一同向秦王行礼。 嬴政注意到了他,想起当初张良携韩王投降时的场景,联想到这郦食其也是太后举荐的人,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酒过三巡,嬴政自然又大肆封赏了一番。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喝醉了。 宴请结束,众人散去,嬴政独自上了高楼,俯瞰着城内来来往往的行人,眺望着远处的甘泉宫。 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蒙毅走上前提醒,“大王,您该回宫休息了!” 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等会夜风刮起,就该觉着冷了。 蒙毅不知道大王在看什么,这城外百姓忙忙碌碌,大王不是已经看得够多么,难不成今日因为咸阳城里多了些魏人,让大王想看看热闹? 他探出半个脑袋,向下看去,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发出咦的一声。 见大王朝他看了过来,蒙毅拱手,“臣刚刚看见张良在城楼底下。” 嬴政面色冷了下来,顺着蒙毅刚刚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张良正带着几人在采买东西,“他倒是过得舒服!” 不仅有人伺候,还有闲情四处闲逛。 “大王!”蒙毅见大王转身就走,立马跟了上去,越跟着大王走,越是觉得奇怪,这也不是回宫的方向,倒像更是出宫! 好端端的大王出宫做什么? 蒙毅提醒,“大王,再往前走,咱可就出宫了!您若是要出宫,也请先让赵公公给安排一下!” 贸然出宫,若是遇到刺客,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可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刺杀大王! 第300章 他算什么东西 蒙毅赶紧安排人跟上,赵公公这会不在,只能他把事情安排下去。 “大王,您这是要寻张良?” “去元溪学院。” 蒙毅心道,这还不是去找张良么!元溪学院虽是太后的地盘,但除了张良,大王也不认识其他人啊! 嬴政到的时候,张良还没有回来。 这还是嬴政第一次踏足这里,他才进去,一群半大的小孩就凑了上来围住他。 一个个仰着脑袋,满脸好奇,“你是谁呀!来这做什么的?” “寡——我来看看。”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把孩子送到这里读书,张院长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可以先带你参观哦。” 桃夭见怪不怪,他们学院现在在咸阳名气可大了,不少人都想把孩子塞到这里,她作为元溪学院最早的一批学生,很自然地承担起了介绍的工作。 她侃侃而谈,从师资力量,到办学理念,再从院内设施,到教学优势,整个介绍了一遍。 最后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很有趣。”他虽是来找事的,但不得不承认张良的确将这里管理的很好,这群孩子的能力也超乎了他想象。 听到他对这里满意,孩子都高兴的不得了,人群之中,却有一人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嬴政。 嬴政注意到了那个孩子,他不认识,但似乎她却认识他? 丫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赵院长的儿子,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赵院长是太后娘娘,那赵院长的儿子不就是大王吗? 她哆嗦地喊,“大,大王!” 她的声音虽小,但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小家伙们顿时安静下来,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这是在叫谁。 桃夭也愣在了那里,“你说什么?” “她是赵院长的儿子,是咱大王!” 嬴政鲜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不是唤他嬴政,也不是唤他大王,而是她的儿子。 他终于记起了眼前的人是谁,不就是当初太后拿他的吃食接济的干瘦小孩么!瞧着倒是长得更顺眼了一点! “你们不怕寡人?” “怕,但您是个好人。”丫头怯怯地道。 嬴政放声大笑,他手上杀过的人无数,竟然还有人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么! 还真是有意思! 其他孩子不明白,但大丫姐姐说他是好人,那大概这人真的是个好人,而且这人是赵院长的儿子,赵院长是个好人,既给他们吃饱饭,又让他们读书,还教他们各种本事,那她儿子肯定也是个好人! 小孩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张良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听见院子里吵吵囔囔的,还以为是有人打架,走到门口时,却不由呆在了那里,大王怎么会在这里?还被一群孩子给围着? 他抬头望天,确定自己现在脑子是清醒的,这回也不是在做梦! “罪臣张良参见大王。” 嬴政微微上扬的嘴角,在看到张良的时候又沉了下去。 …… 周围安静下来。 “大王今日为何亲临此处?”张良有些摸不着头脑,总不能大王后悔放他了,特意出宫过来杀他的吧? 那也不用他亲自过来!难不成是太后那边出事了? 想起赵高对太后的敌意,张良垂首道,“大王,臣自知有罪,任凭大王处置,只是有些话,臣必须要讲,赵高此人欺上瞒下,心狠手辣,如今更是对太后心怀不满,意图离间您和太后的关系,大王应早日除掉才是。” 嬴政冷笑,“赵高乃太后曾经的心腹,他有何缘由要离间寡人和太后,难不成你当初刺杀寡人,也是他诬陷你?” “因为太后让臣去查赵高的罪证,他担心会被大王怪罪,便先下手利用臣挑拨您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让您不信太后的话,甚至怨上太后,他自然能轻易脱罪。”张良抬眸,对上秦王阴沉的脸,并未有丝毫退却。 蒙毅闻言附和,“臣当初上奏给大王关于赵高的罪证,的确是太后派人送过来的。” 第210章 张良进而又道:“不仅如此,臣还查到赵高跟后宫之人有所勾结,您宴请韩王那日,是他将您引到那西直道与胡八子相遇,臣甚至怀疑他还对您下过药,所以才会将那太医灭口。” 只不过此事张良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实质性的证据,就被突然下了狱,今日既然遇见了秦王,那他定是要将此事说明白的,他查不到,不代表秦王查不出来。 “你可知道诬告他人,在秦国同样也是重罪!” 张良跪地一拜,“那臣甘愿受罚!” 嬴政想从张良脸上看出心虚,可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他的脸越来越黑,若是张良的话为真,那赵高便留不得了。 他怒极而笑,赵高算什么东西,也有胆子算计他? “回宫!”嬴政甩袖离开。 等人走了,张良松了口气,回头看着门缝里堆叠在一起的小脑袋,无奈道,“你们打算在那里听多久?” “哎呀——” 一群小孩从门后面摔了进来,中间甚至还夹了一两位夫子。 “先生,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 谁让这门不隔音,他们听见先生和大王吵起来了,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么! 有人忍不住问:“太后娘娘和大王对他不好吗?那赵高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张良揉着他们的脑袋,“欲壑难填,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满足,你们长大后可千万不能像他一样!” “我们才不会呢!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是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闻言,张良心情倏地平静下来,眉间染上笑意。 甘泉宫里,主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据说太后已经病了许久,这些日子都一直卧病在床,大王也不遣人来看一下。 不少人都怀疑太后是不是快不行了。 赵高听闻这消息,表情闲适,颇为自在,“太后娘娘病了就病了,大王都说了不见她,难不成还要为此事去叨扰大王?” 小太监低着头,“太后这次并不是想见大王,而是想见您。” 第301章 先斩后奏 “哦?”赵高挑眉,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了,他还以为太后还不死心呢! 见一见也好,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毕竟主仆一场,他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那就去看看她吧!” 赵高跟着那小太监到了甘泉宫。 他瞧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心中遗憾,多热闹的地方,很快就要变得荒芜了。 才进门,赵高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凡是阻碍他的人都得死,哪怕这人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也一样。 隔着帷幔,赵高试探地喊了一声,“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屋内光线昏暗,赵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依稀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里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赵高心里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缓步上前,“太后娘娘?您这是睡了吗?” “咳咳,你来了!”赵元溪的声音从那帷幔里传来。 赵高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遗憾,挑衅道,“您叫奴才过来,是要做什么?若是为大王的事,奴才可帮不了您,毕竟现在大王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您,他真的恨毒了您呢!要不是您是太后,怕不是已经被拉出去处刑了!” “是么?你就这么想要我死?” “瞧您这话说的,奴才哪敢啊!” 赵元溪幽幽道:“可我想要你死怎么办?” 赵高心中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大殿的大门便已经落锁,与此同时,四周蹿出来十几个持刀护卫。 赵元溪挑开帷幔走了出来,笑着道,“要见大王不容易,但要你过来见我倒不是很难。” 赵高脸色一白,警惕地看着她,再也没了刚才的得意之色,“您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那您这是什么意思?”赵高强装镇定。 “杀你啊!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看不出来?” “奴才可是大王身边的近臣!您杀了我,大王——” “杀了你,大王也不会拿我怎样!”赵元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药你可还记得?是李太医给你开的吧!你先是用在他身上,害死了他,接着又用在我身上,打算弄死我,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天衣无缝?” 赵元溪把安神汤泼他脸上,冷冷道,“可惜,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喝药。” 连安神汤她都要调成小甜水,怎么会喝不出来这其中的不一样! “你既然喝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给太后下的药,甚至比李太医还重一些,现在即便太后还活着,也活不了多久,明明太医院那边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是喝了,而且还喝了不少!不过,谁让我命大,就是死不了呢?” 当她那颗百毒不侵丹是摆设么? 赵高见太后真的打算杀他,惊恐地往后退,“你不能杀我!大王不会原谅你的!” “托你的福,大王现在不已经不原谅我了吗?杀不杀你,有什么影响吗?” 虱子多了不怕叮,她现在也不怕再多得罪嬴政一些,反正先杀了赵高再说,-50好感度再往下还不是负数,已经不能比现在还糟了。 嬴政既然不愿按秦律处置他,那就她来解决!还能做的更干净些! 尽管赵高不想承认,但这话还真的没说错,太后今天若是真的杀了他,大王的确不会拿她怎么样!太后和大王也已经决裂,她也不会有什么顾忌。 一想到这,赵高眼中满是怨毒,愤怒道,“你凭什么杀我,我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你擅自要将我调回甘泉宫,我会出此下策吗?谁稀罕留在你身边当你的奴才?” 赵元溪一愣,“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权力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我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当人上人,你凭什么剥夺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难道就凭你是太后,就可以决定我的命运?” 赵元溪疑惑,“你的命运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当初是你自己要来雍城的,按你这么说,我就不该给你机会,应该让你继续当洒扫的小太监!高昇,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的名字吗?” 赵高脸一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无论是我,还是大王,都未曾亏待过你,你又是怎么回报的?借由职务之便敛财,挑拨我和大王之间的关系,联合其他人算计大王还害他人性命,甚至对我下毒……”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哪里有说错?” “你所谓的想当人上人,当真是要凭你自己本事上去的么?” 赵元溪冷冷地盯着他。 赵高垂下头,心中不甘,他不能死!他要等着大王来救他! 他突然发疯似地冲上来,抽出一旁护卫腰间的大刀,朝赵元溪这边逼近。 可还没等他靠近,赵元溪先抓住了他胳膊,夺过他手里的大刀,一脚将他踹飞出去,他整个人以抛物线的姿态撞在了大殿内的柱子上,又狠狠摔了下来。 众人依稀能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吐出一口血,手撑着上半身,试图爬起来,但下半身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挣扎。 “你……” 赵元溪将刀插在他脖子旁边,“你又忘记了我力气比你大了!你为什么总喜欢做这种自不量力的事呢?果然是阴沟的老鼠,这辈子也永远爬不上岸,只能在背地里干些阴人的勾当!” 赵高顿时气血翻涌,猛得吐出一大口的血。 他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容易,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赵元溪起身,淡淡道,“虽然我不太认可你的观点,但你也没想错,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你看我解决你,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历史上赵高能指鹿为马,依仗的不就是他当时权势滔天,没人敢反对他吗? 可惜,这个世界,他没有指鹿为马的机会了。 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赵元溪转头看过去,只见嬴政逆着光走了进来。 “大王,大王救命!”赵高连忙求救。 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赵元溪握着刀的手一抖,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把赵高砍了,手里的刀却已经被他给夺了过去。 “太后何必为了一区区罪奴,脏了自己的手。” 第302章 处以腰斩 赵元溪盯着他,“罪奴?” “大王,是太后娘娘要杀我啊!”赵高扑上来,试图拽嬴政的衣角。 手还没碰上,就被蒙毅带来的人给摁在了地上。 赵高口吐鲜血,满腔不甘,疯狂挣扎咆哮,“她想谋害您,她和张良想谋害您!这难道您忘记了吗?” 他伺候了大王这么久,忠心耿耿,一日不曾懈怠,凭什么太后想要他死,他就得死! 赵高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今日之所以输,不过是输在他还不够狠,没能直接毒杀她;输在自己是个宦官,而对方是秦国的太后;输在他自己小心大意,落入了圈套。 第211章 嬴政的目光从赵高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太后身上,睫毛轻微颤动,他比谁都明白,太后不可能对自己下手,她只是——没那么喜爱他而已。 太后不喜他这件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也幸而太后选择的是秦国,至于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赵元溪听到赵高在这里嚷嚷,气得又踹了他几脚,“就你长了嘴会说话是吧!一天到晚不当人,就知道在这两面三刀的鬼扯……” 这一脚一脚踹下去,看得旁边的护卫都感觉自己的肋骨发颤,往旁边默默挪了挪,生怕太后踹到他们身上,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赵公公了,惹谁不好,非得惹太后。 大王是直接砍脑袋,再狠点那也就是五马分尸,太后则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被揍完之后,还得再挨一刀才结束。 赵元溪发泄完,才心平气和地对嬴政道,“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赵高今天必须死!” 知道赵高敢算计他的时候,嬴政就已经在心里给他判处了死刑,他只是有些意外太后有一日竟也会拿起刀杀人,“蒙毅,把人带下去,三日后处以腰斩。” 赵元溪见他这么痛快,好像早就决定好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不问问原因吗?” “张良已经告诉寡人了。” “你信他?”赵元溪有些惊讶。 “不信,所以寡人派人了去查。” 她恍然大悟,“你现在不生气了?之前的事——” “张良功过相抵,此事到此为止。” “那你不怪我么?” 嬴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你只是做了于我秦国有利的选择,寡人为何要怪你。” 太后性子本就如此,从未改变过,反倒是他之前所求太多。 闻言,赵元溪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心里堵得慌。 “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现在,我会选择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来决定。” 嬴政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太后的话,心情复杂,淡笑道,“那寡人应当感激太后对寡人如今的信任。” 这哪里是感激的样子,赵元溪心里明白,失去的信任很难再回来,但她也没沮丧,至少他能站在这里和她说话了。 “那我以后还能去看你吗?” “当然,同以前一样便是,不会有人拦你。” 赵元溪眼睛顿时发亮,“真的!” 嬴政手指紧握,他不明白为何太后这么会因为能见到他就高兴,这让他不由又生出一丝错觉,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马被他给掐灭了,人不可能踏入同一个陷阱第二次。 他笑自己的懦弱,会被这点私心而困住心神。 他是秦王,还会是天下的王,除了这江山社稷,天底下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 “大王!”一小宫女匆匆跑过来,被守卫拦在了门口,她推搡着,在外面大声喊,“大王,大王!胡八子要生了!” 这声音不仅嬴政听得清清楚楚,赵元溪也听见了。 不是还有一个月么?怎么就提前生了? 赵元溪忙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宫女跪在地上,神情慌乱,看到赵元溪出来了,连忙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救救八子吧!” “太医叫了吗?” 宫女忙摇头,见到嬴政的那瞬间,在地上狠狠磕头,“大王,八子纵使有错,但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您亲子啊!” 赵元溪听着这话,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嬴政的事,扭头看他。 嬴政神情不变,声音也没有半点起伏,“让太医令的人过去便是,不必来打搅寡人。” 赵高已经被定罪,胡八子自然也逃不开,单论她敢给自己下药这件事,就足以让嬴政杀了她了,要不是看在她腹中的孩子的份上,胡八子必然已经和赵高作伴,而不是现在仅仅禁足。 没想到她敢做却不敢承担罪责,只是被禁足而已,就让她吓得提前生产。 赵元溪坐立难安,嬴政瞧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想去看那胡八子。 “太后想去便去,寡人不会拦你。” 她倒也没有很想去。 赵元溪犹豫了会,好奇地问,“你有给孩子取名字吗?” “取名字是奉常该干的事,寡人只需要从中挑选就行。” 赵元溪撇撇嘴,她就多余问。 嬴政那么些个孩子,也没见他对哪个特别关心,扶苏也就占了个长子的身份,才让他特别对待了点。 这孩子生了整整一天…… 昨日来的那个小宫女,这会跪在甘泉宫外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八子说想见您,求您去看她一眼吧!” “我又不会接生,也不是太医,找我能做什么?”赵元溪无奈,她手里也没有能助产的药,去那里也是帮倒忙,难不成胡八子见了她,就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了? 可最终赵元溪还是去了。 才迈进琼华宫门口,她便隐隐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侧殿门口,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来往的宫人都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 赵元溪在众多太医中看见了余郊,对着他招了招手。 余郊快步走过来,正欲对太后行礼,被赵元溪给拦住,“胡八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颤颤巍巍地道,“八子这是难产了,母体过于虚弱,孩子长得太大,又是八子的头胎,这已经发作了快十几个时辰了,要是还生不下来,那胡八子和小公子恐怕就只能择其一。” 第303章 给他取名 赵元溪拧眉,“真没办法了吗?我那里有许多药,还有一根胳膊那么粗的人参,你看看有没有用!” “这人参倒是能让八子回些元气,但能不能将人救下来,臣也不能保证。” 妇人生产本就是闯鬼门关的事,从古至今多少女子死在这上面,余郊虽会些外伤的疗法,但对女子生产却无能为力。 虽不知有没有用,赵元溪还是让柚把那根人参拿了过来。 屋内的血腥味比外面浓郁十几倍,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叫喊的力气,赵元溪看着榻上仿佛被抽干精气的女人,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明艳动人的胡八子。 此刻的她形容枯槁,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只有那肚子异常的大,像是个被吹起的气球,凸起来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幔,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在证明着她还活着。 赵元溪捂住嘴巴,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人,生怕惊扰了她,可周围人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她。 胡八子艰难地转头,只是这个动作,仿佛就已经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太……太后娘娘。” 赵元溪缓步上前,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抓住了胡八子伸过来的手。 胡八子眼角滑下两行泪,哽咽道,“我会死吗?我好害怕!” 她不知道怀一个孩子这么辛苦,也没想到生孩子可能会要了她自己的性命,她害怕死亡,也害怕自己的孩子保不住。 她找不到人求救,能想到的只有太后,好在太后真的来了。 “坚持住,太医们正在想办法救你。”赵元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你不是想过好日子吗?活下去才能过上好日子。” 胡八子身体微微抽动,惊恐地瞪大眼睛,“可大王已经知道了!” 胡八子无比后悔当初和赵高合谋,她只是不想像后宫里的人那样默默无闻下去,若是要在后宫蹉跎一生,那跟让她死了有什么区别,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次豪赌,代价竟然如此之大。 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这么久甚至都没有来看看她,哪怕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也只是打发了些人给她送赏赐,好像她只是被圈养的牲畜,因为有了崽子,所以给了更好的笼圈,更好的吃食。 她好像明白了太后当初为何要送她们出宫,可她又好像没有真的理解! 成为王的女人有什么不对吗?女子不就是要获得夫君的喜爱,为他生下孩子,这样才能幸福吗? 她的阿嬷不就是这么做的,她是他们东胡最美的女人,也是最为尊贵的女人,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太后娘娘,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赵元溪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不知该如何回答,若嬴政是个贪恋美色的,或许她能在后宫中成为宠妃之一,若她手段够高明的话,她也能在后宫中混出点名堂,若她地位够高,那不用做什么都能稳居高位。 可她偏偏什么都不占,美貌单出便是死局。 “不要想那么多,先把孩子给生下来,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胡八子微微点了点头,眼眶发红。 余郊给胡八子灌了碗药,又切了几片人参让她含在嘴里,“八子,我会试着推动你腹中的胎儿,调整其体位,会有些疼,你且一定要忍住,省些力气,不要喊!” 赵元溪让开位置,让余郊和稳婆施救。 第212章 哪怕余郊已经提醒,但移动胎儿体位的痛苦还是让胡八子忍不住惨叫出声。 赵元溪不忍地转头,余光中看见嬴政正站在门外。 她还以为他不会过来呢! 嬴政见太后正盯着自己,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奉常送上来了孩子的名字,他照例应该过来一趟,虽然胡八子犯下大错,但孩子并没有罪,他至少应该给孩子个名字。 赵元溪和嬴政坐在门口等。 屋内叫了一个时辰,直到里面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才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宫人连忙向道喜,“恭喜大王,恭喜太后娘娘,八子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赏——” “谢大王。” 屋内的血腥味散了些,宫人抱着一襁褓递到他们跟前。 赵元溪瞧着这还没她半个胳膊那么长的小孩,那皱皱巴巴的皮肤,实在说不出一句可爱,“孩子还——挺结实。” 她抬头问,“选好他的名字了吗?” 嬴政朝后招手,太监当即捧着一托盘上前,托盘之上放了几块木牌,他随手拿了一块,上面赫然刻着胡亥两个大字。 他正欲开口—— 赵元溪伸手拍掉了他手里的木牌。 嬴政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赵元溪有些不好意思,是她应激了,瞧着胡亥两个字便没忍住下手,她轻咳一声,“换一个,亥有什么好的,他是你儿子,你正经给他选一个好点的名字。” “太后既对寡人选的名字不满意,那你来选。”不过是个罪妃生下的孩子,什么名字重要吗? 赵元溪要是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定然会十分肯定地道,重要,非常重要。 虽然赵高已经解决了,但胡亥也是秦国覆灭的关键人物,怎么可能不重要! 什么胡亥,这个世界没有胡亥这个人了,今后他就叫—— 赵元溪看着那几块木牌,挑了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胡朗,以后他就叫胡朗,阳光开朗一点,不要像……” 最好不要像他父亲这样,当然也不要像他母亲。 嬴政不觉得胡朗比胡亥好多少,狼难道比猪好听? 不过见太后这样认真,也没驳了她面子,当即确认了这个名字,并对外宣告。 嬴政瞧了几眼便离开了。 留下来的赵元溪抱着孩子给胡八子瞧。 胡八子看了一眼孩子的样子,忍不住撇过头去,“好难看!” …… 咋说话这么实在! 旁边的宫女连忙道,“公子还小,等长开一些便会好看起来了。” “是吗?”胡八子狐疑地转过头,许是多看了几眼,竟也觉得有些顺眼了,“让我来抱抱他可以吗?” 赵元溪将孩子递给她。 她小心地接过,“他叫什么名字?” 第304章 离世 “他叫胡朗,嬴胡朗。” “我喜欢这个名字。”胡八子说完这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可突然她脸上多了几分痛苦之色,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整个人迅速衰败下去。 旁边的宫女惊慌地尖叫,“血,好多血……” 被褥之下,血渗透出来,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滩血。 “你!”赵元溪错愕地看着胡八子,“你怎么了?” 宫女忙去喊太医。 赵元溪掀开那层被褥,发现她身下全部都是血,此刻她整个人就像是躺在血泊之中。 胡八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浑身冰冷,抱着孩子的手也再也撑不住,无力地将孩子交还给太后。 “我……”她张了张口,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地抓住了赵元溪的衣袖。 太医检查一番后,朝赵元溪微微摇头,“太后娘娘,八子这是血崩了,臣已无能为力!” 胡八子流下眼泪,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孩子,抬眸祈求地望着太后,“太后娘娘,妾,妾知道自己犯了太多错,但这孩子是无辜的,您,您能看在大王的面上,把他养大吗?” 赵元溪垂眸,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孩,对着胡八子道,“我会替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母妃,让他平安长大。” 这是赵元溪仅能许下的承诺,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养一个孩子,后宫无子的嫔妃有许多,哪个都比她适合照顾小孩。 胡八子眼神灰败,颓然地松开手,喃喃道,“这样也好。” 她强打起精神,“太后娘娘,我能再求您件事吗?” “你说。” “我死之后,可以将我的尸体送回东胡吗?就将我埋在草原中,这样阿爹阿姆赶着牛羊,从我跟前过的时候,我就能看见他们了。” 她以为自己能成为秦王的宠妃,事实证明她失败了,现在她只想回家做回阿爹阿姆的女儿,她可以当好一个女儿的。 “我答应你,我会让人在那里种上一片花,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你在哪了!” “谢……谢谢。” 面前的人缓缓阖上眼睛,仿佛安静地睡了过去。 赵元溪忍不住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胡八子的葬礼举办的十分简陋。 她品阶不算高,再加上她之前犯下的错,嬴政并没有给她追封,但依着她最后的心愿,派人将她的尸体秘密送回了东胡。 琼华宫不过悬素一日,便回归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再过上几年,便不会有人记得琼华宫曾经有位胡八子。 赵元溪从后妃之中选了个品阶不太高,也并不受宠,但性格温良,待人和善的良人,将胡朗交给了她来抚养。 “十八子不需要文韬武略样样优秀,你只需要教他做个正直善良的孩子,若是有缺什么东西,派人来甘泉宫就是了。” “诺。” 赵元溪看了一眼姜良人怀中的孩子,一个月过去,孩子已经长开了不少,圆润可爱,倒是能看得出些他父母的样貌。 她忍不住逗弄了几下,孩子咯咯直笑,抓住了赵元溪的一根手指头就往嘴里塞。 赵元溪捏了捏他的手,笑着道,“乖一点,不要惹事,不然我会罚你的。” 姜良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不知为何感觉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她背后凉飕飕的。 一小太监低头禀告,“太后娘娘,大王请您去上林苑一趟。” 赵元溪收回手,“大王有说何事吗?” 平日里都是在秦王宫,要不就是章台宫见面,这上林苑还是头一遭,总不能是因为壮壮把他的孔雀给咬伤了,来找她算账的吧! 如今壮壮越发大了,野性也渐渐起来了,甘泉宫里除了赵元溪还能控制住他,其他人想让它老实下来实在困难。 赵元溪担心壮壮伤着人,便将它送回了上林苑养着,现在跟她妈妈做邻居。 不过前几天,那只执着于飞翔孔雀又到处乱飞,闯进壮壮住的院子,被它好一番玩弄,羽毛都被耗秃了大半,最后还是饲养的宫人及时赶到,救下了那只孔雀的性命。 赵元溪觉得这不能赖壮壮,那只孔雀才应该好好管教。 赵元溪瞧着这小太监陌生的面孔,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是,奴才曾是吕乐公公底下办事的,赵公公被处刑之后,大王便将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吕乐公公举荐了奴才,现在奴才在大王身边伺候。” 赵元溪微微颔首,其实赵高处刑那天,让人来传话说想见她一面,可赵元溪没有那个闲功夫听他吵吵闹闹,去听他的遗言凭白给自己添晦气。 不过赵元溪还是给他送了份礼,让李斯作为监斩官,天道好轮回,这次就让李斯斩他一次,倒也算是公平。 秋意渐浓,上林苑的林木染上了各种色彩,漫山遍野都是暖意,铺了满地的金黄。 微风渐起,树叶被吹得飒飒作响,卷起来的落叶像空中飞舞的蝴蝶,林间硕果累累,赵元溪看到不少的果子,心里盘算着等回去的时候可以摘一些回去给扶苏他们两人尝一尝。 她正在这里畅想这些果子的滋味,轰隆一声—— 吓得她一哆嗦,脑子里再多余的想法都没了,“怎么回事?” 远处升起一团烟雾,淡淡的火药味传来,赵元溪当即猜到发生了什么,慌张地跑过去,看见嬴政还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这才放下心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贲从那堆烟雾中走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连衣服都破了好几个口子,“咳咳,太后娘娘!” 嬴政揉着自己的耳朵,缓过神来,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刚王贲拿了几个黑球过来,说是什么厉害的东西,非要给他演示一下,结果才点火就突然爆炸。 要不是他站得远,现在自己应该就和王贲一样,那王贲可能就要因为涉嫌谋害国君被下大狱了。 赵元溪瞧着他们两人狼狈的样子,好笑道,“你让我过来,不会就是来看这玩意的吧!” 王贲有些不好意思,单膝跪地解释,“郦上卿说此物是太后赠予的,威力不小,之前他给臣演示了一遍使用方法,臣就想让大王先看看,惊扰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第213章 第305章 经济战 赵元溪倒没想到王贲居然能注意到这玩意,“这的确是我送他的,不过——” 她随手拿起了一个。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动静,嬴政和王贲此刻都格外的谨慎。 “你没保存好,让它受潮了。” 黑火药若是存储不当,那就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弄不好就爆炸了。 王贲战战兢兢,有些后怕,“敢问太后,这究竟是何物?” 魏人都说这是天雷球,连郦食其也都这么说,瞧他那唬人的样子,王贲知晓他这是戏弄自己,估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才不得已向太后请教。 “此物名为黑火药,效果嘛,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不知太后当初做此物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元溪摸摸鼻子,当初她单纯就觉得咸阳太危险,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玩意给搞出来了,至于后来,那就是为了开山修路了。 “开山修路用的。”她肯定道。 嬴政问:“是通往云中郡的那条秦直道?” 赵元溪点头,“不过这东西用得不多,主要是会操作的人太少,用来炸那些山石。” 搞爆破不是谁都能做的,需要大量的经验和胆识,现在能用的人也只有韩重和石生,还有几个墨家的弟子,这些人现在都被赵元溪派出去,组织修那条秦直道去了。 王贲若有所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元溪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东西的确可以炸开城墙,同质量的情况下威力会比普通石头强一点,但想轻易破开城防,也没那么容易。” 针对小城池,夯土层不够厚,几发下去或许能把城墙炸开,但要应对大梁城那样的主城,现在这黑火药,威力明显还是不够看。 当然,如果把数量堆叠上去,那的确可以。 王贲眼前亮了亮,就连嬴政也来了几分兴趣。 赵元溪见他们这幅好奇的样子,只能跟他们科普这黑火药的威力,以及可能带来的危险。 “虽然比石块好用,但这东西无论是制作、运输,还是存储都需要格外小心,不然到时候伤到的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了,你们也不想看到打完仗回来,发现自己军营被炸没了吧!” 火还能及时扑灭,但火药可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几番商议之后,嬴政还是决定制作一批,以备不时之需。 赵元溪也没打算阻止,只是好奇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楚国?” 燕国已经不成气候,拿下辽东那块地不过顺手的事,至于齐国龟缩在齐地,根本不需要担忧,等大军一到,齐王自然而然就会投降,历史上的齐国也的确如此,惟有楚国国大兵强,不是秦国一时半会能吃得下的。 秦国才吞并韩、赵、魏三地,正需要修生养息的时候,若是连番动兵,对秦国也是不小的挑战。 “明年。” 这么急么?赵元溪有些诧异,“你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已经是十月,也就是说没几个月的时间了。 “太后可还记得那些棉花,等明年他们将那些棉花种子播下,待它生根发芽的时候,就是寡人的大军踏平楚国城楼之时。” 赵元溪闻言却没有那么开心,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两军直接对垒是两国兵力的交锋,但经济战却是看一个国家的国力。 楚国虽大,但并不算富庶,尤其是那些水泽,在先秦时期就是块蛮荒之地。 这两年楚国依靠种植棉花,从秦国攫取了不少利润,凡是靠秦国的领土都改稻为棉,利用种出来的棉花跟秦国换取粮食,秦国产出的低价布匹,又销售到楚国,以至于造成了楚人感觉自己越来越富裕的假象。 可一旦秦国停止粮食售卖,楚国的粮价必然高涨。 楚地不是没有人看出来这是秦国的计策,但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想分一口,你不种别人也会种,到时候钱就是被别人赚去了。 这种植风潮,不仅影响到了楚国和秦国的边界,甚至楚国其他地方也开始广泛种植棉花,只赵元溪所知道的地方就已经有半数以上的土地改种。 这样的经济战,最先受到冲击的必然还是本就一无所有的农户。 “若不如此,死的会是我秦国的将士。”赢政见太后不说话,只得又补充了一句。 赵元溪抬头看着他,嬴政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么?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哪个更重要一些。” 战争本就是会流血的,如今不过是把流血的战争换了个形式。 “寡人可以允许楚人入秦,只要那些楚人愿意,便能为我秦人。” 王贲忍不住提醒,“大王,那些流民入秦的话,恐会生乱。” 战时放那些流民进来,若是那些流民之中掺杂了楚国的士兵,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就是在秦地生出来的战火了,尤其是那些刚拿下的韩、赵、魏三国,这些地方还有不少躲藏的旧势力,一旦这些人和灭国的旧贵族联合在一起,到时候必然会有叛乱。 赵元溪深知接受移民的危害,尤其是现在天下还未大定,贸然引入楚人对秦国内部的安定会产生严重的威胁,“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他人来了我秦国,也不会是我秦国的子民,倒不如在中断楚国粮草的同时,在楚国内部征兵,那些没饭吃的楚人自然会来投奔。” 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碗饭而已,哪里有饭吃,人自然就会往哪里跑。 那些百姓在这个时代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在时代的浪潮之中,只能随波逐流,才能寻到一丝生机。 王贲听了这个建议虽然心动,但也不免担忧,疑惑道,“那些楚人会过来归顺吗?” “不会有全部,但总会有一部分的人会选择这条路,从古至今逃荒者不也是从东国跑到西国,如今只是为了混口饭而已,自然会愿意的。” “当然,你不能指望这群人有多高的战斗意志。” 何况如今的楚国政治斗争激烈,三大公族互相倾轧,内部混乱不堪,一旦粮食不足,楚国必定大乱,到时候这些人只会多,不会少。 第306章 张良寻人 具体灭楚的计划,嬴政还需要同几位大将军和丞相商议,赵元溪也没太操心这事。 若是楚国内乱,秦国都不能顺利将楚国拿下,那她就应该怀疑一下嬴政手底下的这些将军是不是真像历史中那样厉害。 既然来了上林苑,看着那满树的果子,她心痒痒的,要是不摘些回去,简直是白来这一趟。 嬴政见她迟迟未曾离开,反而盯着树顶上的果子,“你想摘?” “嗯,摘些回去尝尝,还能给壮壮加餐,要是多的话,再做些果酱。” 赵元溪命人搬来梯子,就上树去摘那些苹果和梨。 这会苹果还不叫苹果,而是名为柰的水果,个头不大,味道也发酸,直接吃入口一般,但用来做果酱却很不错。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赵元溪便收获颇丰,摘了一大筐的水果,见嬴政还没有走,挑了几个最大最红的给他,笑着道,“虽然不算很甜,但吃着开胃,你也尝尝。” 可惜培育树种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不然她倒是想让嬴政也尝一些现代又大又甜的水果。 或许等他灭掉六国之后,可以派人去全世界收集那些好吃的水果、蔬菜、粮食作物种子。 嬴政手里拿着那几个果子,随手抓起一个放嘴里,真酸—— 赵元溪也知道这些果子吃着发酸,尝了个鲜后便把它们都做成了果酱,那些新鲜的果肉混合了蜂蜜熬煮之后变成了粘稠香甜的果酱,配上烘烤的馒头片,又香又脆又甜。 两个小家伙都十分喜欢,那些果酱她也派人给秦王宫送了几罐。 秋去春来,秦国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这么些日子,赵元溪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她找到萧何了,甚至一锅端的把刘邦的老家也找到了。 只不过刘邦还没有归家,现在他家中只有他的老父亲和几个兄弟。 若非她不便离开秦国,此刻恨不得飞到丰邑见一见他们。 萧何这会还不是丰邑的主吏掾,只是个读了些书的读书人,家里略有些薄资。 赵元溪在丰邑附近有不少的地,现在都是由人暂时代管,用于甘蔗的种植,至于丰邑其他人很多都选择了种植棉花,再不济也是和赵元溪一样,学着种甘蔗。 可萧家人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依旧继续种植水稻、菽之类的粮食。 这异常的举动引起了赵元溪派出去的人的注意,几番打听之下这才发现那萧家就是太后要找的萧何的家。 萧何敏锐地发现自己家附近,陌生面孔增多不少,那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下大骇,难不成他这是被匪盗给盯上了? 毕竟萧家在丰县也是小有薄资,家中又人丁不兴,若是对他家下手,的确不无可能。 第214章 为了防备随时会出现的马匪,萧何在自己家布下了重重陷阱,只等着人上门自投罗网。 不过马匪他没有等到,倒是让他等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 张良乘着马车到了太后所说的地方,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院子。 萧何警惕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你是谁,来我这里做什么?” 张良朝他作揖,温声道,“在下张良,自咸阳而来求见先生……” 萧何哪里会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在这里待着,竟会让秦国的太后注意上,难道他真是什么旷世奇才? “先生说的,在下不可谓不心动,只是我不明白,这赵太后怎会知道在下这么一个无名之辈?” 他虽对自己的能力尤为自信,但却也没自信到自己的名字能传到秦国。 张良若说之前不明白为何太后要让自己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寻这么一个人,可真等他见了此人,不禁生出一见如故的感觉,再聊了一番后,越发断定此人不凡。 “太后在这里有些产业,管事十分敬仰先生的才华,故而向太后娘娘举荐,太后听闻先生大才,这才让良过来见一见先生。” 这番说辞,张良早就想好,接着又道,“若先生愿意管理太后在丰邑的产业,所得自然能有先生的一份。” 萧何没想到这几年丰邑附近多出的那几家富户,都是秦国太后的手下,那些给不少楚人提供营生的地方都是她的产业。 他只浅浅一算,便得出这丰邑大半的营收都来自那些地方,偏偏他这里还只是其中一处,丰邑附近的几个城邑情况也大抵如此。 萧何不禁有些背脊发凉,秦楚大战在即,这秦国太后在丰邑布下这么大的产业是做什么? 总不能是觉得这地方风水好吧? 对方开出的价码实在丰厚,萧何实在没法拒绝,何况楚国如今岌岌可危,他也该为自己寻条活路,便也没有推拒,接受了邀请,成为了赵元溪手下负责楚国商贸的高级管理人才。 张良收起萧何签订的契书,放入怀中,两人志趣相投,又是一番对饮,酒酣之时,大门砰砰砰地被敲响。 萧何对张良致歉,让仆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门一打开,就有一泼猴从门缝里麻溜地钻了进来,那小童还没来得及阻止,只看见一背影匆匆跑进去,他忙高声喊,“你站住,你站住,这里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地方!” 小童连忙追过来,却见那泼皮已经跟自家主人坐在了一起,拿起酒盏就往自己嘴里灌,饮了好些杯之后,才像是活了过来,“萧兄,先让小弟吃几口,你是不知道,这一路我差点死在路上了。” 萧何朝小童摆摆手,吩咐他再去备些酒菜,又对张良抱歉地举杯,“我这兄弟失礼了,还望张贤弟海涵。” 如此粗鄙的样子,的确把张良给惊到了,但他好在也是经过不少风浪的人,不至于因为这事就失态,笑着回礼,“无妨。” 刘季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萧何对面还坐着人,还是个不认识的人,先是有些尴尬,又很快镇定下来,见此人衣着不凡,便知是萧何的贵客。 两人对视一眼,刘季当即明白这算是自己人,对张良举杯笑道,“在下刘季,丰邑人士,刚才让你看笑话了,我自罚三杯。” 第307章 刘季入咸阳 “不才张良。”张良同时举杯,他本以为此行找不到刘季,没想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会在萧何这里等到他。 萧何笑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如此狼狈?” 刘季满脸沧桑,“别提了!” 张良竖耳听着,有萧何在先,他不敢看轻此人,太后说得不错,此地的确卧虎藏龙。 刘季:“魏国去年已经被秦国攻占了,你们可知?” 萧何听到了些消息,至于张良那更是清楚不过。 刘季见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便继续道,“那些秦军实在凶悍,差点就要了老——我的小命,要不是遇到一只商队,我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才能回来,好不容易到了楚国境内,结果颖水那块地遇上旱灾,粮食不够吃就算了,连水都不够喝,我能活着回来,全靠我命硬。” “旱灾?”张良惊讶不已。 刘季割了几块肉,就着酒吃,“不算太严重,但冬天遇上旱灾,今年开春估计情况也不会多好,得亏咱们这地方好,旱涝保收,富不了,也饿不死。” 萧何沉着脸,“若是严重的话,郢都那边应该会有动作才对。” “那些贵人哪里会管底下人的生死,我那一路上瞧着不少人都要饿死了,也没见官府有接济。”刘季轻哼一声。 郢都那些王公大臣都忙着争权夺利,估计没几个人知道颖水那边发生了旱灾,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一定会管。 萧何叹气,“如今郢都那边都在防范秦国,怕是也没人会将这消息送到楚王宫,自讨没趣。” 也不是萧何想替楚王解释,实际上现在楚王自己都做不了楚国的主。 刘季酒兴上来,就开始胡咧咧,“秦国要真打来了,也不算啥坏事……” 吓得萧何连忙叫他不要再说了。 张良嘴角挂着微不可查的笑,这两人还真有些意思,尤其是这位刘季,太后估计会喜欢这人。 刘季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这,朝张良笑了笑,“莫怪,莫怪,我喝多了就喜欢胡说,良是哪里人,我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 “我本是韩国新郑人,现在居于咸阳!” “咸阳……咳咳!”刘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确定张良不是在开玩笑,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魏国时听到的消息,韩王似乎就是被一位名叫张良的人说服,向秦国投降的,那人不会就是他吧! “你是那个出使韩国的张良?” “正是。” 刘季心中激动,“没想到我刘季竟也能结识这般人物!先生乃当世豪杰,怎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萧何故作深沉,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那自然是来寻我的。” “别闹,说正经的呢!” “谁和你开玩笑了,张贤弟你说你是不是来寻我的?” 张良失笑,“萧兄说得不错,此番来此的确是为了招揽萧兄。” “不错啊!发达了!别忘了提携提携兄弟们。”刘季朝萧何挤眉弄眼,笑得一副不要钱的样子。 张良趁机开口,“若是刘兄愿意,也可同我回咸阳。” “去咸阳?”刘季还从未生过去咸阳的想法。 他倒是想寻些发达的路子,但那也是在楚国,秦国那地方是正常人能去的? “不妨告诉刘兄,我此番过来除了来寻萧兄,也是为太后寻些大才回去,我观刘兄乃人中龙凤,去往咸阳也自有一番天地。” 刘季被这么个大馅饼砸脑袋上,脑瓜子不禁感觉晕乎乎的,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非我过谦,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到了咸阳凭我这点能力能做啥?” 秦国太后把自己召过去,总不能让他在那里吃干饭吧! 他倒是想在那里吃白食,但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刘兄大可放心,无论做什么,那都亏待不了你。” 刘季琢磨了一下,看了眼萧何,目光又落在张良身上,“行,那就跟你干了!” 反正他还年轻,出去闯闯也不错,大不了干得不好那就回来嘛!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回家一趟。 之前同张耳说的要陪伴老父亲,也不尽是虚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怎么着也得在父亲跟前尽尽孝。 张良赠了老刘家不少钱,足够刘老太公这辈子吃穿不愁。 刘老太公在送别刘季之时催促,“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娶媳妇了,你若是自己找不着,那我给你找一个!” 刘季正兴致勃勃地要前往咸阳,干出一番大事业,哪里会想着娶媳妇的事,“阿翁,我年纪还小呢!” “老大老二家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倒好整天不干正事,好不容易回来了几天,转眼又跑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回来给你带个媳妇。” “什么叫给我带媳妇!”刘老太公抄起木棍就要揍他,刘季立马撒丫子跑,蹿到张良的马车里,催促道,“快走,快走!” 这一趟张良收获颇丰,不仅带了不少楚地的特产回去,还把太后想要的人给带回了咸阳。 赵元溪收到张良的来信时,手都在抖,这就把人给找到了? “子房,依你这么说你现在在咸阳当夫子?” 刘季跟张良相处了个把月,和他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是。” “可你不是劝降韩国的大功臣么?秦王没赏赐你什么?” 张良微抿着唇,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回到咸阳,刘季伸了个懒腰,从马车上跳下来,瞧着周围热闹繁华的样子,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咸阳,果然是个好地方。” 第215章 他读着牌匾上的字,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张良说得的确没错,赵太后果然有钱,这么繁华的地方居然用来修建学院,大部分招收的还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底不厚干不出这样的亏本生意。 刘季不知道的是,这里没有建元溪学院之前,也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街道,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学院建成之后,周边配套的书斋、报社、各种店面跟着开起来了,这才让这里变得格外热闹。 第308章 哪个更厉害 赵元溪听说张良和刘季已经回咸阳了,带着弥夫人和扶苏他们就出了宫。 扶苏十分好奇,“大母,这刘季是何许人也,他很厉害吗?”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扶苏可以多多向他请教,他会是个比淳于越和韩非更值得你学习的人。” 大母给他找过不少老师,但都是出身世家,才学过人的人,可这位刘先生出身草莽,学识浅薄,也不是有德行的贤者,何以就让大母另眼相看了? 他不禁越发好奇,此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那他比父王如何?”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赵元溪了,始皇帝和汉高祖哪个更强一些,估计在网络论坛上能吵个七天七夜,她站哪边都不对。 不过作为嬴政的母亲,她觉得还是自家人更优秀一点。 “你父王当然最厉害。” 扶苏弯眉笑着,“父王天下第一。” 弥夫人不忍直视,却也忍不住跟着笑,自从那件事之后,太后虽然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说话做事也如往常一样,但她知道太后心里不得劲,出宫做点其他事,能转换心情也不错。 元溪学院今天格外热闹,出去一两个月的张院长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不少楚地的特产,还有一位奇怪的先生。 刘季蹲在角落里,回答着小孩一个又一个奇思妙想的问题。 “楚人真的都是生活在水里的吗?” “也有生活在岸上的。” “那屈原是生活在岸上还是水里的?” “之前在岸上,现在在水里。” “楚国人都是猴子变的吗?” “不是,楚国人都是鸟变的,白天是人,晚上就变成鸟了。” “哇!!好厉害,那他们是不是会飞,你也会变吗?可以飞一个给我们看看吗?” …… 张良站一旁,听着刘季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说八道,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桃夭道,“吩咐后厨,今日院长会过来,让他们多备些餐食。” 学院总共就两位院长,张先生是副院长,太后娘娘是院长,张先生的意思是今天太后会过来。 桃夭立马点头,声音是藏不住的高兴,“我这就去。” 刘季好不容易从那孩子堆里钻出来,“子房,你这里的孩子,过分活泼了。” 也不怕他是坏人,就这么跟个小鸭子似的凑过来。 “我瞧刘兄倒是和这些孩子玩得很开心。” “欸,你别说,我从小到大,别的不行,就是人缘特好,谁都稀罕我,要不说这四海之内皆兄弟呢!” 随即,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你说这太后应该不会对我有啥意见吧!我刘老三见识少,到时候要是有啥失礼的地方,子房你多提点提点。”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见过最牛的贵人也就是他们县的县令,这突然让他面见秦国的太后,还怪让人紧张的。 这万一要是哪里说得不对,惹恼了她,那他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太后是个很和善的人,刘兄不必担忧,你随性些就好,不必太过拘谨。” “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放心!兄弟我绝对不会给你丢面。” 赵元溪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院中一年轻男子,揽着张良的肩,笑得一脸贱兮兮的模样。 相貌算不上优越,尤其是和张良站在一起,简直就是被直接拍进了泥巴里,不过好在他身上那种不卑不亢态度和那旺盛生命力,让人有些移不开眼,见此情形只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张良余光中看到院门口进来了人,转头看过去,便见太后带着他阿母,还有两位公子走了进来。 “参见太后娘娘,扶苏公子、子婴公子。”张良垂首行礼。 “不必多礼。”赵元溪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视线落在旁边的男子身上,“久闻不如一见,阁下便是刘季?” 刘季站直了身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学着张良的模样也行了一礼,“小人刘季,见过太后,扶苏公子、子婴公子。” 管他呢!虽然不认识,但礼数先做全了先,反正礼多人不怪。 这时的刘季并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赵元溪瞧他这样子,便知他是面上恭敬心中不恭敬。 不过也对,看到嬴政出巡敢喊出,“大丈夫当如是”,怎么可能会是个愿意伏低做小的人? 刘季低着头,正好撞好扶苏仰头看着他的视线,那探究的眼神,把他吓了一跳,调整好心情,朝着扶苏微微一笑。 扶苏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赵元溪今日过来没别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一眼刘季长啥样,虽然相貌不出众,但人倒没让她失望,的确是个十分机灵的人,身上的亲和力让扶苏和子婴几乎没多久的功夫,就跟他一起玩闹,偏偏他还很有分寸,能将两个小孩逗乐的同时,也没让赵元溪感到不妥。 “来了咸阳,你可有打算?”赵元溪坐在主位之上,笑着问他。 刘季初来乍到,不太好提自己的想法,何况他现在文不成,武不就,他就算真的想干点大事,人家也不一定能信任自己,他拱手答道,“任凭太后差遣。” “的确想给你安排些重要的事,只是你年纪尚轻,对秦国也了解不够,若你不介意的话,可先在元溪学院住下,学些治世之道和经世之学,过些时间我便将你举荐给大王,到时候能走到哪一步,便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刚刚一番了解,赵元溪承认刘季的天赋,但同样也缺乏足够的知识和生活经验,这些不是凭借天赋就能完全弥补的。 刘季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当初他选择拜入张耳门下,就是存了求学的心思,这赵太后手底下能人不少,比之张耳厉害多了。 刘季打开了话匣子,便有点收不住嘴,谈及他在魏国逃难的那段经历。 赵元溪听说他遇见了支商队才成功逃离,嘴角带着微笑,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家伙还真是警惕,若非去他老家找到了他人,说不定还真逮不着他。 “楚魏那边出现了旱情?”赵元溪惊讶,这事她竟未曾听闻。 第309章 爆发蝗灾 “并不算严重,只不过今年估计是要歉收了。” 最近这段时间,秦国已经减少了销往楚国的粮食,若是楚国大范围出现旱灾的话—— 事实上,情况比赵元溪所了解到的还要糟糕。 楚魏边境的确不仅出现了旱灾,还发生了蝗灾,干旱导致大量的土地裸露,给蝗虫提供了适合产卵的土地,随着一场雨水的降下,缓解了旱情的同时,也导致藏在土里的蝗虫卵孵化,那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植被,便成了蝗虫的口粮。 大量的蝗虫聚集在一起,由原本独居型变成了群居型,为了寻找食物,这些蝗虫形成蝗群开始四处迁徙,啃食沿途的所有植被。 赵元溪看完底下人送上来的报告后,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无论蝗群飞到哪里,都会对当地造成毁灭式的打击,哪怕秦国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赵元溪实在坐不住,立马去找了嬴政。 嬴政也刚收到消息没多久,他才对楚国下手,楚国就给他整出了这乱子。 蝗群可不会因为这块地是秦国的土地就不会踏足。 楚国水系发达,有许多河流阻拦,蝗灾即便蔓延也延伸不到楚国腹地,但他秦国要应对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一旦秦国的粮食受损,别说伐楚,秦国自己都会有不小的麻烦。 “大王,太后娘娘来了。” 赵元溪很久没有来这里了,两人四目相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还是赵元溪先开了口,“楚地发生蝗灾一事,你可听闻?” “刚收到颖川郡郡守送来的奏折。”嬴政忽略心头的那点异样,将手里的奏折给她看。 相比于赵元溪的消息网探知的结果,颖川郡郡守送上来的奏折显然要更细致许多,当前秦国受到蝗灾的面积,受灾程度,以及蝗群每日前进的方向都写得十分详细。 蝗灾只能依靠预防,一旦蝗灾形成,依照现在的科技水平,那就只能通过人工捕杀。 赵元溪看完之后,合上奏折,没有犹豫道,“我要去一趟颖川郡。” “太后想亲自去治理蝗灾?那你打算怎么做?” 依靠人力捕杀,颖川郡郡守已经派人去做了,难不成太后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第216章 “捕杀蝗虫的方法多种多样,我不一定就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我想试试能不能解决蝗灾的源头。” 蝗灾的成因无外乎就是因为先旱后涝,长久干旱的环境和集中的降雨,给蝗虫提供了适合的成长环境,赵元溪想做的就是解决这旱涝问题。 “这次就算一次尝试,若是颖川郡顺利的话,等到你拿下楚国,楚国蝗灾的问题也能有办法改善。” 不仅是楚国,全国范围内容易爆发蝗灾的地方,都可以有一套应对办法。 嬴政盯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不必如此操心。” “那你呢?你每天又在操心什么呢?” 虽然他们最终的目标不太一样,但要走的路却是一样的。 嬴政也可以做个守成之君,固守函谷关,发展秦国本土的经济,但他不还是继承了历代秦王的遗志,决心一统天下么? 他做不到安心享乐,赵元溪也做不到。 他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赵元溪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我会尽早回来的,不过扶苏和子婴还是得继续交给你照顾了,这些天扶苏一直都念着你,但害怕会惹你不高兴,也怕让我担心,一直也没来找你,你也不怎么召见他,他其实很想你。” 嬴政垂眸不语,连太后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没有发现。 赵元溪也想和嬴政过一段安静平和的日子,但现实并不提供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的动作很快,将云中郡的郑国调了回来,同时又征召了一批善于修筑水利设施的工匠,加上一些墨家人,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发。 扶苏和子婴本来是站在门口给她送行,可子婴突然闹了起来,抱着赵元溪的大腿就不松手,哭着道,“大母答应过不离开我们的,你说话不算话!” 赵元溪揉揉子婴的脑袋,轻声安慰,有点心虚,“大母这次很快就会回来的。” 颖川距离咸阳并不算太远,来去的时间不会像在云中郡那么长,而且这次她是去治理蝗灾,不是在那边开荒种地。 子婴不依不饶,“我才不信,除非大母带我一起去。” 扶苏抬头望着大母,“大母,你就带子婴一起去吧!他不会给你添乱的!” “可你一个人在甘泉宫可以吗?”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不是还有父王么?” 赵元溪半蹲下来,蹭了蹭扶苏的小脸,“扶苏长大了。” 赵元溪只能先和跟子婴约法三章。 子婴表示只要能跟着大母一起走,说什么都愿意,哪怕天天都吃不上小点心,他也是开心的。 “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 “可能会吃不饱饭哦!” “啊,大母也吃不饱饭吗?那我可以再少吃一点。” 赵元溪噗嗤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子婴胖胖的小脸,“放心,饿不着你。” 饭还是会有的吃,只不过条件定然不会太好就是了,毕竟受灾的地方,不能要求太多。 嬴政站在高处,望着太后的车队离开。 扶苏好不容易爬上城楼,见父王正站在那里发呆,走上前牵住了父王的手。 嬴政回过神,低头看着身侧的人,“谁带你出来的?” 扶苏脸上闪过心虚之色,“我舍不得大母,偷偷跟出来的,等会我就回去,父王不也是偷偷出来的么?”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寡人?”嬴政拍了拍扶苏脑袋,见他掂着脚,眼巴巴地盯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道,“人家带走了子婴,都不带你,你还在这里舍不得她!” 扶苏一脸不认同,“大母不带我走,不是因为她更喜爱子婴,是因为子婴比我更需要她,子婴昨天晚上偷偷哭了很久,如果大母这次不带上他的话,他会很难过的!” “那你就不难过了?” 第310章 兴修水利 扶苏小脸气鼓鼓的,“大母是去干正事的,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虽然……虽然是有点点难过,但大母答应了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她回来就好。” 父王虽然很厉害,但有时候说话真的令人生气。 扶苏感觉自己不开心了。 他也想跟着大母一块去,可是大母在外面忙那么多事,还要分出时间照顾他们,他不可以这样。 “有些东西,你不去争,那可就是别人的了。” 嬴政不喜欢扶苏这样谦让,自己受委屈就是为了让别人开心,凭什么? 他想要的,就应该属于他。 这话也不知道他是想对扶苏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扶苏眨着大眼睛,“父王,你是在吃醋吗?” “不会用词就不要乱说。” 什么叫吃醋,他怎么可能吃醋? 他又能吃谁的醋? “父王想让我去和子婴争,不是因为你吃醋吗?” 因为父王争不过子婴,所以才想让他出力,别以为他是小孩,就容易被人引诱。 嬴政感觉有些头疼,或许他就不应该跟扶苏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后喜欢谁,和他有什么关系?扶苏自己愿意受委屈,那也是他的事。 扶苏见父王不理他,转身就走,越发断定了心中的猜想。 父王真幼稚! “站那做什么?还不回宫?” “哦,来了!”扶苏立马应声,连忙追了上去。 颖川郡原是韩国的国土,如今被秦国设立为颖川郡,现颍川郡的郡守就是当初的内史腾,也就是令尹的父亲。 郡守腾早就收到了太后将来颖川的消息,只不过他忙着组织人治理蝗灾,并没有提前在城门口等候。 赵元溪等人到了城门口时,郡守腾才终于匆匆赶到。 “臣接驾来迟,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郡守为颖川奔波,何罪之有。”赵元溪瞧他身形狼狈,便知这短短几天,颖川的局势显然比之前更糟糕了。 她来的路上就已经看见不少人拿着网兜抓那些蝗虫,只不过显然是杯水车薪。 他们抓捕的蝗虫根本赶不上飞过来的,越来越多的蝗虫啃食着才长出来没多久,还没有开花的农作物。 “跟我说一说这里的情况吧!” 郡守拱手称是,看到对上太后身侧站着的小家伙,不由一愣,见太后神色如常,也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介绍起这里的情况。 颖川郡有一颖水贯穿全境,但因为今年的干旱,河水流量有所减少,但因为水网发达,不仅有颖水、汝水、溱水等多条河流,北边还临近黄河,并未发生大面积的旱灾,今年也是照常耕种,这些蝗虫的来源主要还是从颖水下游地区迁徙来的。 这里不是蝗灾的起源地,这是个好消息,可也正是因为这里不是起源地,治理起来也会更加困难。 赵元溪派人在颖川郡各处的田地四周挖沟,在沟渠内投撒生石灰,组织人将那些跳蝻赶到沟渠中消灭,对于那些已经是成虫的飞蝗,则在晚上每隔十几米点燃篝火,用沾了皂角水的树枝驱赶那些蝗虫。 为了防止蝗虫在田间地头产卵,导致蝗灾再次爆发,她另派人在颖川郡境内兴修水利,开沟挖渠,修建水坝。 夜里,赵元溪坐在火堆边,将白天百姓们捕到的蝗虫投进火堆里,蝗虫被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子婴紧紧靠着她,小鼻子动了动,“大母,好香啊!这能吃吗?” …… 赵元溪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饿着子婴了,他怎么能说出这让人害怕的话,还是说他真的啥都不挑,啥都要尝一尝味道? “单个的蝗虫可以食用,但这种成群了的蝗虫体内有毒素,不可以吃。” “好吧!”子婴有些遗憾,主要是这味道太香了,像是烤肉,又比烤肉多了股草香味,他看那些鸡都能吃,便也觉得这些虫子他也能吃。 郡守闻言也忍不住笑,“子婴公子这是饿了吧!我这里还有些肉干,你可要吃一些。” “吃!”子婴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郡守的怀抱,看得赵元溪满脸黑线。 她幽幽道,“是不是谁给你吃的,你就会跟谁走?” 子婴讨好似地把肉干递到她嘴边,“怎么会呢!我才不是那么贪吃的人!” 郡守又不会害他,何况大母还在这里,他自然能放心。 赵元溪气得捏了把他的脸。 在颖川呆了一段时间,见情况有所好转,赵元溪指导他们补种了些夏季能种植的作物,又从秦地运来了一批新的种子,让郡守分发下去。 虽然今年颖川定然歉收,但能挽救一些损失那就多挽救一些。 之后她又前往了附近的砀郡,砀郡的情况比颖川还要糟糕,田地里的作物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连山上的树木也是一片绿色都不见。 乍一看,赵元溪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秋冬时节的黄土坡。 第217章 此地的郡守对蝗灾俨然一副束手无策,那便放任的态度,把赵元溪气得不行,直接让人罢了他的官职,再去信给嬴政,让他派个靠谱的郡守过来。 砀郡比颖川更靠近楚国,为了做好攻打楚国的准备,秦国在砀郡驻守了不少秦军,主将就是王贲。 赵元溪调动不了军队,但她能说服王贲派出些秦军参与灭蝗活动。 一开始砀郡的百姓并不适应秦国的士兵帮他们治理蝗灾,对他们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他们发现这些秦军似乎真的就是来灭蝗的,这才渐渐放下戒心。 甚至去田地里送水的小童,见到他们时还会问上一句,“军爷们要来点水吗?” 这新奇的体验不仅让砀郡的人觉得稀奇,这些秦国的士兵也感觉意外。 他们所途径的地方,哪个不是个个院门紧锁,对他们都害怕的不行,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能享受到他人的投喂和感激。 秦国的士兵替砀郡的百姓治理蝗灾的消息被传到了全国,不仅秦国人人皆知,连楚国、齐国的人也有所听闻。 第311章 撞上范增 这一改往日秦军都是大肆屠杀,十分凶恶的形象,至少在秦国人眼里,秦国的士兵那是守卫秦国的人。 对敌人不手软,又能保护自己人,这才是士兵应该有的形象。 赵元溪看向王贲,发自内心道,“还得多谢你派人帮忙了!” “大王要臣驻守在这里,这些士兵平日里除了训练,也没有别的事,还得多亏了太后给他们找了些事做,这些天他们虽忙忙碌碌,但斗志却越发昂扬。” 赵元溪笑了,“他们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当然会越干越有精神。” 主将告诉士兵,要拿下这座城池,士兵会去照做,但如果告诉士兵拿下这座城池,这片地方就能太平下来,大家都会拥有更好的生活,那么他们就会拼命去干。 打战是如此,替百姓办事同样也是如此,没有人会想去做不知道缘由的事情。 他们应该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从被动执行,到主动创造,这才能上下齐心,达成战略目标。 赵元溪同王贲缓缓解释,王贲脸上出现讶异之色,“太后还懂得练兵之法?” “我哪里会这些。”赵元溪也是一愣,笑着摇头,“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你要是让我去抓蝗虫,那我定是不乐意的,但你要是告诉我蝗虫要把粮食都吃光了,百姓要饿肚子,我也要饿肚子了,那你即便不跟我说,我也得跑出去消灭那些虫子。” 王贲哑然失笑,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这也启发了他对于士兵的训练方法,秦国的士兵大多都是征召来的百姓,其中的确有人是想建功立业,但也有许多人就只是为了完成兵役,让士兵知晓自己为何而战,的确是振奋军心的好方法。 赵元溪离开军营之后,便带着子婴去附近的水坝,检查修建情况。 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下,子婴整个身体往前栽,幸亏赵元溪反应及时,将他捞了回来。 子婴心有余悸地趴在大母怀里。 “怎么回事?”柚也被吓了一跳,出言呵斥。 车夫慌张解释,“奴才该死,路上突然冒出个人,刚才撞到他了。” 赵元溪挑开帘子,果然看见路中间躺着个人,腿都撞折了,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转着,躺在地上一副生死不知的样子。 本以为是碰瓷的,结果还真是撞了个人! “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这人瞧着都有五十多岁,这一撞还真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 赵元溪也下了车,周围都是围观的人,被守卫拦着,听到四周的议论声,她忍不住皱眉,只能吩咐人先将伤者抬上马车送去医馆。 那老头刚被人抬起,就醒了过来,高声嚷嚷,“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把我带去哪?” 赵元溪眉心一跳,解释道,“老先生,我把你送去医馆给大夫瞧瞧,你受伤了。” “我当然知道我受伤了,这不就是你撞的么?” “是,你放心,该负的责任,我一定会承担。” 老者这才平静下来,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赵元溪,“你不怕我是来坑你钱的?” “要坑钱,那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她这马车虽然比不过现代的小汽车,但冲击力却并不小,再者若是被马匹踩在马蹄下,即便是个成年人都受不住,更何况这已到知天命这个年纪的老人。 “哼!” 老头不情不愿地被赵元溪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他的腿的确骨折了,这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一骨折几乎是要了他半条命。 “先生家中可还有人?” “我不过是路过此地,家中更已无人。” “如此,那先生暂时在我那里住着,敢问先生大名?” “吾乃范增。” 咳咳——赵元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说他叫什么,范增?什么增? 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范老先生,那你可愿去我那里养伤?” 范增倒是想拒绝,可他在这无亲无故,现在两条腿都摔伤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若是这么离开的话,那他估计得爬着离开医馆了。 “难不成你还想不认账?” 赵元溪笑了笑,吩咐人将他带回郡守府。 赵元溪这些日子就在郡守府住着,新的郡守还没有到,砀郡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郡丞负责,大事由赵元溪决定。 当马车停在郡守府的时候,范增微微皱眉,他看得出这女子身份不凡,但没想到她居然和当地的郡守有关系。 他不禁有些后悔,莫名感觉自己进去后可能就走不出来了。 可现在是箭在弦上,他不进去也得进去了。 等知晓这女主人的真实身份时,范增心彻底凉了下去,之前的傲气一改,变得突然低调起来,俨然一副伤养好之后,就打算离开的模样。 但赵元溪怎么会让他这般轻易离开,人都到她手上了,哪里还有让他跑掉的道理。 这隔三差五的,她就带着子婴去看他,她跟范增没什么共同话题,倒是子婴活泼机灵,让范增有了几分兴趣。 “此子长大,定然也是不凡。”范增感叹。 子婴听到范增夸自己,颇为得意,又故作姿态,“不敢当先生夸赞。” 范增呵斥,“夸你就夸你,有什么不好认的,别学那些儒家的弯弯绕绕。” 被这么一呵斥,小子婴不由有些怀疑人生,往日里他学乖的法子在这位老先生这里似乎没用! 他只得向大母投去求助的目光,赵元溪忍不住憋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位范增先生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先生伤好之后,有何打算?”赵元溪随口一问。 范增自然是要回楚国的,只是楚国如今内乱,又灾害频发,秦国屯兵数十万在秦楚边境,战争已然一触即发,若这时候前往楚国,实在不是好去处,他打算转道去齐国。 但他的计划没想告知秦国太后。 赵太后虽没有说出来,但范增明白她有意招揽自己,可他从未想过要投靠秦国,只能拒绝她的这番好意了。 第312章 拉拢范增 范增丝毫不虚,“自然是继续游历。” “往齐国还是楚国?”赵元溪笑眯眯地又问,见他一时不说话,便知自己是猜中了。 看来这小老头对秦国的意见的确很大。 “我要去哪,你还要拦我不成?” “我这又不是买卖人的地方,哪里会是让人只出不进的?只是我不明白,先生为何选择楚齐两国,也不选择我秦国?” “秦以暴力取天下,已失天下人心,吾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愿与之为伍。” “先生这话说的,难道夺取天下,还要跟人讲仁义道德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这人咋还双标呢!当初辅佐项羽的时候,也没见他阻止项羽少杀几个降卒啊! 范增心中一哽,他当然知道要夺取天下,必然会有牺牲,他这不是想办法推拒么!这时候赵太后不应该恼怒,指责他目光短浅么? “秦国法势失衡,过度依赖严法和君王的权势治理国家,非长久之道。” 赵元溪认可的点头,“先生此言倒是有些道理,我也觉得秦法过于严苛,管理百姓锱铢必较,却放任贵族横行霸道。” …… 他是想打消赵太后拉拢他的心思,不是来跟她来讨论秦国的优劣的。 “总之,我是不会去咸阳的。”范增气得不行。 “你说的这些问题,也非我秦国独有,先生何以这般苛责秦国,楚王难道就比秦王贤明吗?” 当今楚王虽谈不上昏庸,但的确无能,手上的权利被权臣架空了不说,朝中上下还都被贵族把持着,说是傀儡,半点没毛病,至于齐王,也就平平无奇的守成之君。 第218章 “还是说先生同秦国有过过节?” “未曾。” 赵元溪笑了,“既然未曾,那先生为何对秦国颇有成见?” “秦国山高路远,我身子骨不好……” 这话说着,范增自己都不信了,他要是身子骨不好的话,那就不会五十来岁还四处游历了。 “先生不愿留下,我没有强逼的道理,只不过你可以给秦国一些机会,先在秦国境内游历一番,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入咸阳,我随时等着先生的到访。” 说秦国比其他诸侯国好,赵元溪不太好说,毕竟按照各种衡量标准,秦国在许多方面的确不占优势,但即便不是最好的,可也绝对不会是最差的。 范增答应了。 范增能下地自由行走之后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拜别赵太后,等他去前院找人的时候,听到郡守府的下人说太后带着人去河堤了。 赵太后来砀郡修渠筑堤的事,他早有所耳闻。 砀郡地处黄河和淮河两大水系之间,属中原腹地,土地平坦,唯有芒砀山矗立在这里。 赵元溪记得刘邦起事就是从芒砀山中开始的,只不过现在的芒砀山还只是座平平无奇的丘陵地带。 借由芒砀山周边的地势,赵元溪在这附近修了不少水库,今天她就是来看看水库的修筑情况。 蝗灾过去,砀郡根本没有粮食,大量的流民选择逃荒,赵元溪只能以工代赈,将这些流民安抚下来,让他们在这里挖渠修堤,官府则给他们提供每天的粮食。 官府愿意提供粮食,他们只需要出劳工,这些人自然是愿意的,尤其是他们明白这些沟渠水库修好之后,以后再遇上灾年,那田地里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听说这些东西还能用来防范蝗虫,他们更是恨不得早点修好。 赵元溪才上河堤附近,周围就有不少的人看过来,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郡丞不由蹙眉,“臣这就将他们驱赶开。” “赶他们做什么?他们要看便看,我又不是见不得人,这么多人,你也不能把他们的嘴堵上。” 那些目光并不带恶意,只是有些好奇! 赵元溪感觉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已经渐渐习惯这样了。 “中午这段时间,就别让他们出来了,天气太热,容易出人命,实在需要赶工的,那就把每天工作的时间延后一些,或者提前一些。”赵元溪瞧了一眼升上来的日头,她不过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就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些顶着烈阳劳作的人,真的很有可能中暑。 郡丞连忙点头。 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元溪突然停下,“你还征了幼童过来?” 郡臣先是一惊,跟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果真看着几个半大的小孩,正费力地搬着石头,连忙解释,“臣未曾征调幼童,臣这就让人去查明原因。” “人不就在这么,问问不就行了。” 赵元溪走到那几个小孩跟前,温声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做工?你们的阿父阿母呢?” 那几个小家伙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四散跑开,被守卫又给逮了回来,跪在地上哭着求饶,“贵人恕罪,贵人恕罪,我们兄弟几个实在饿的不行,听说这里只要做工就能有饭吃,这才过来的!” 附近的工头听到动静,立马跑过来,见这几个小孩跪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我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倒好,在这里给我惹事!贵人恕罪,这几个都是附近的孩子,不懂事,你们要打便打,莫要为了这等人生气。” 工头虽不认识赵元溪,但认识郡丞,大概也猜出了她是谁,生怕把人给惹恼了。 “先别骂人,他们是你带过来的?” “贵人恕罪,我这也是好心,他们都是附近的孩子,家里养不起,只能让他们自己出来找吃的,我这就把他们赶走,不会误了贵人的事。” 工头吓得脸色发白,秦国禁止征调幼童服劳役,他若不是看在这几个孩子可怜的份上,真不会容许他们过来,即便让他们来,那也是让他们装做已经成年,管事一般也不会管,可没想到今天要死不死竟然遇上了上面的人来查访。 “你们都多大了?” “十二。” “十三。” “十一……” 他们一个个报出年龄,工头的脸就越白了几分。 这都是一群还没有到十四岁以上的孩子。 第313章 任务进度+1 赵元溪又问了一下他们家中的情况,果不其然都是父亲去世,家中要么没大人,要么就剩下个母亲或者大父大母,一场蝗灾过去,养活自己就已经是个难事,再养这些半大的孩子,他们实在有心无力。 “让这些孩子别在这石场上忙活了,附近不是都有粥棚么,让他们去那里帮忙。” 这么大的地方,还不至于连几个孩子的粮食都拿不出来,石场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一番了解之后,赵元溪才知道砀郡因为之前的战事和刚过去的蝗灾,死了不少人,像他们这样失去父母的孩子数不胜数,平日里就靠着草根树皮和街坊邻居的施舍活着,现在更是连草根都快吃不上了。 赵元溪思考着这些人应该如何安置,秦国并没有建立慈善救济的机构,像这些失去父母长辈的孩童要么就是自卖为奴,要么就只能听天由命。 元溪学院倒是有这个功效,但其本质上还是学院,并不是个单纯的慈善机构。 她在思考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范增什么时候过来了。 等她回过神,不由惊讶,“范先生怎么过来了,你这腿伤已经好了?” 范增用拐棍敲了敲自己的腿,“好着呢!这腿已经没事了。” 他这一棒子下去,看得赵元溪心惊胆战,生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的腿给敲折了,到时候又得在床上躺大半天。 “先生这身子骨,果然硬朗。”她由衷感叹。 “太后在筹划如何安置这些幼童?” “先生有何见解?” “能有何见解,不都得出粮出钱?” 暴躁老头直戳关键,再多的办法想破天,那也都得把这些孩子的嘴给填饱。 赵元溪:“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我虽不缺钱,但养这么些人并非长久之计。” 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小的,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何况这种情况不止是在砀郡,所有的郡县都有同样的情况,只不过砀郡形势尤为恶劣。 “你不是秦国的太后吗?当然可以想办法由官府设立机构照看这些孤儿!” 赵元溪眼珠子一转,听这话的意思,范增这是起了入仕秦国的心思了,哪怕不是那至少也是对秦国有些兴趣。 “我倒是可以上书此事,只是到底牵连甚广,朝中怕是没有合适的人能负责,若是找不到人,那只能往后再拖一段时间了。” 范增两眼一瞪,“拖?” “你这一拖,怕不是还得多饿死上万的人!” 赵元溪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可这事终究还得从长计议。” 她又接着道,“不过,此事既然是先生提出来的,想来心中也是有了计划,既然如此何不先生亲自来处理此事?” 范增脸上闪过犹豫之色。 赵元溪继续加码,“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先生更清楚这事该怎么办的了?若你都做不到,其他人怕也不能成功,到时候受罪的终究还是这些孩子。” “你这是把老夫也算进去了!” 赵元溪失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怎么能说是算计?” “哼!” 范增不是不渴望实现自己的抱负,只不过正如赵太后说的,楚王、齐王并不比秦王高明到哪里去,秦王虽然暴戾,但他的确是个合格的君主,既然都是入仕,选择秦国并不是个糟糕的选项。 “我会去信给大王,不过这笔开支对于秦国来说也并非小数目,大王能让出多少,还得看他如何决定。” 若是嬴政分不出多少钱粮,那赵元溪只能自己想办法给他补了。 范增答应没多久,赵元溪果然看到那任务栏上出现了范增的名字。 包括之前的张良、韩非、刘邦、萧何等人,这么一算,赵元溪已经找到七个人了,只剩下三个,系统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还剩下一半的时间,赵元溪倒也不急,安心将砀郡的水利修建好了,又让墨家人造了不少水车用于土地的灌溉。 夏天已经过去,今年是种不了粮了,但还可能赶在秋季,种一波冬小麦,等到来年夏天的时候,他们便可以收获。 相比于秦国境内安稳下来,楚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蝗灾几乎摧毁了楚国北部地区的一切,大量的流民往楚国南部迁徙,又造成了楚国南部的动乱。 王庭内的楚王不知道楚国发生了什么,楚国朝堂之上也没有人提赈灾,而是在谈论秦国大军压境的事情。 项燕神色凝重,“大王,秦国四十万大军屯居安陵,已然是要对我楚国发兵,臣愿请命前往以克强秦。” 第219章 项燕是楚国少有能征善战的将军,他愿意带兵前往,楚王自然是放心的,他甚至要求要和项燕一同前去,往平舆督战。 项燕眉头紧皱,王驾若是同往,那便代表楚国绝对不能后退。 这不应该是楚王会想出来的主意,项燕看了一眼跪坐在大王正下方的李相国,十分怀疑是他出的主意。 他心中愤懑,可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赵国的前车之鉴在先,李园虽是个狡诈之徒,却也不是郭开那般小人,何况他还是大王的舅父,不至于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楚国调了四十万大军北上应对秦军随时的来犯。 王贲收到父亲的消息,让他带兵前往安陵汇合,一同攻打楚国。 他没有犹豫,让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来了一趟郡守府向太后告别。 赵元溪得知他要离开,亲自送他去了城门口,“王将军,万事小心。” 王贲拱手行礼,“臣领命,太后娘娘也请保重。” 王贲离开之后,砀郡的工程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不需要赵元溪总盯着。 她想回咸阳了,只不过回咸阳之前,她打算再去找个人。 前不久她收到消息,有人发现吕公的踪迹了,他和他的女儿们如今就住在砀郡。 来都来了,她若是不见一见这传说中的吕后,那岂不是浪费这次机会。 吕公一家,如今住在砀郡的单父县,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平日里广交好友,名声一直不错。 第314章 吕家有女(求月票) 赵元溪只让人随便打听,便知晓了那吕太公的住处。 子婴疑惑,“大母,我们不是要回咸阳了吗?来这里是做什么?” 单夫县不算是小县城,但和砀郡的治所相比还是差太远了,尤其是单夫县还遭遇了旱灾和蝗灾,周边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残破来形容。 “来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只知是一位小姑娘。” “找她做什么呢?” “大概会带回咸阳。” 子婴小小脑袋,大大疑惑,大母好端端地寻一位姑娘做什么?难道她是觉得养他不可爱,所以想换个小姑娘养? 子婴低头捏了捏小肚子,又揉揉自己的胖脸,顿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大母肯定是嫌自己又胖又能吃,所以想找个漂亮的女孩养。 子婴抱住赵元溪大腿,开始干嚎,“大母打算不要我了么?” “你哭什么,我何时说不要你了?” “你说要带小姑娘回去,我这个胖小子就不要了呗!” 赵元溪忍不住笑,也不知他这是什么脑回路,“不会的,大母不会不要子婴,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的!” “真的么?”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子婴吸吸鼻子,“那大母不可以喜欢她!” 这还没见到人,就开始吃起飞醋来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脾气,“好,那万一子婴自己喜欢她怎么办?” “我最喜欢的是大母!” 赵元溪捏他的脸,“那你最好记着这话。” 吕家门口,今日宾客满堂,似是在庆祝吕公弄瓦之喜。 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迎接着来往的宾客,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半大的少女,少女穿着松石绿的罗裙,裙底绣着缠枝莲纹,像棵小青松似地站得笔直,脸上绽开笑容,既有着孩童的稚嫩,也有少女的青涩,介乎两者之间的气质,让人看了忍不住莞尔一笑。 赵元溪的马车停在对面,透过那小窗看着门口的人,子婴也趴在一角,露出了半个脑袋。 门口的吕雉也注意到了来人,好奇地看过来,正好和赵元溪对视,她提着裙子,站在马车下,仰头望着赵元溪,用那软糯的声音好奇地问,“夫人也是阿翁请来的贵客吗?” “我不是你父亲邀请来的,算是不请自来,不知你愿不愿意邀请我去你家做客?” 小吕雉眨了眨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当然可以,夫人愿意来,我十分欢迎。”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夫人口吐不凡,随行者甚多,想来不是我家能高攀的,我父也不曾认识过您这般人,许是见我在门外迎客,觉得稀奇。”吕雉歪头。 “是也不是,不过我的确有些好奇为何你跟随你父一同招待客人?” “今日我是求着阿父让我出来的,阿父打算给我找个老师,我说必须要自己挑,他就只能依我了,夫人不如入府再说,院内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赵元溪领着子婴下了马车,子婴瞅着比他高一个脑袋的女孩,下意识地掂了掂脚,结果绝望的发现,即便是垫脚他也没这姐姐高。 小吕雉见这位夫人还牵着个胖小孩,也朝他微微一笑。 这倒让子婴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躲,这人虽然有过来抢大母的嫌疑,但人貌似也不坏。 吕公见吕雉领着个贵妇人过来,心中泛起了嘀咕,他不记得他结识的人里有这么一位夫人啊!难不成是好友的夫人,今日不能到访,所以让自家夫人替他过来? 他心中想了颇多,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朝着赵元溪拱手,“不知夫人是?” “我与你家女儿一见如故,故来祝贺吕公大喜。” 吕公看向自家女儿,吕雉点了点头。 他虽摸不着头脑,但来者是客,何况人家贺礼都送过来了,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夫人请进。” 吕雉在前面引路,因是突然拜访,所以赵元溪的位置算不上太好,只是中间偏后的位置。 吕雉不好意思地解释,“前面都是阿父的朋友,所以不便让夫人落座,此处虽然靠后,但竹林茂密,适合给夫人遮阳,也不会有人惊扰到夫人。” 赵元溪也很满意这个座位,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我很喜欢。” 今日她本来就不是为了来给吕公道喜,为免喧宾夺主,自然是能低调就低调些。 赵元溪坐下,好奇地问,“你说你今日是想找位老师,那你可有看好?” “看好了,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收下我!”吕雉紧张地低下头。 “哦?那我倒要见一见你满意的老师会是谁?” 吕雉抬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夫人可愿做我老师?” “为何是我?”赵元溪有些惊讶,她今日和吕雉还是第一次相见吧! “阿父会相面之术,我只学了些皮毛,却也知夫人不凡,或许这可以称为命,我瞧您第一眼,便觉得我应当是夫人的弟子。” 赵元溪笑了笑,“可我要是什么都教不了你怎么办?” 她可还从未收过学生,之前无论是许义或者张良他们,她都只是教他们些东西,从未正儿八经地收他们为弟子。 到底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被这么一说,不由涨红了脸,“我,那我也可以跟着夫人。” “若你能说服你阿父,我就收你做我弟子,怎么样?” “一言为定。” 吕雉蹦蹦跳跳地走掉了。 子婴拽了拽大母的衣角,“大母,我是你的弟子吗?” “子婴是大母的孙儿,不是弟子哦!” 子婴耷拉着脸,有些不乐意了,弟子那就是大母的学生,那这个姐姐岂不是成了他的长辈了?明明也没比他大几岁! “大母答应过我不喜欢她的!” “我只是欣赏她。” “那也不行!” “嗯?”赵元溪微沉着脸。 子婴撅着嘴,哼哼唧唧地道,“那我也要当你弟子。” “你不需要当我弟子,我也会教你啊!”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赵元溪思忖了会,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年纪小小,心眼子还挺多!放心吧!她就算是大母的弟子,那也迈不过你去。” 第315章 踢到铁板(求月票) 子婴这才满意,注意力从吕雉的身上转移到了桌面的饭食。 两人坐在竹影下,分食着酒席。 桌上的菜肴十分简单,大概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赵元溪觉得那粟米饭味道一般,搭配的炖肉也就只是简单的炖肉,吃起来发柴,十分塞牙。 子婴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大母,一张嘴就是满口的血,把赵元溪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肉把子婴前段时间摇摇晃晃的门牙差点给干下来。 赵元溪小心翼翼地把那颗牙齿取下,子婴凑过来,看着那带血的牙齿,张嘴就要哭,可想到自己门牙没了,就只能捂着嘴哭。 “掉的是门牙,可以带回去丢你床底下。” “为蹭么要忍床底下?” 这说话漏风的声音实在可爱,“听说这样子婴就能快快长大了。” 听到能快快长大,子婴立马把那颗门牙藏进了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兜兜里,十分严肃认真,“那等窝回去丢。” 第220章 角落里小小的风波除了旁边的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随着主人家举起酒杯,向众人表示感激,这场酒宴被推至高潮。 可门外突然传来的打砸声,打破了此刻平静欢乐的气氛。 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那朱漆的大门从外面被人踢开,十来个彪形大汉手里拎着木棒就闯了进来,大汉直接掀翻了离他最近的那位宾客面前的矮桌,抢了旁边人的酒壶,嘴里塞了块肥肉,吃得满嘴流油,“吕老儿,你有钱办酒席,没钱交钱这是几个意思?” 那大汉声如破锣,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把周围的女眷吓得连忙往里跑,就连在场的那些宾客也都纷纷站起来,生怕被这大汉甩一棒子。 吕公脸色煞白,强撑着站到那大汉跟前,拱手出声,“小老儿不知何时欠了您的钱?” “没欠我钱?你难不成忘了前不久你买下的那地只付了十锭金子,那地可是值二十锭金子,你还少付了十锭,这就不打算认了?” 大汉气恼,他早就看上了那块地,本来只要花五锭金子就能买下来,结果这吕老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生生把他要吞进肚子里的东西给吃下了,他哪里会甘心,趁着这次吕家办喜事,他就是要让这吕老头看看谁到底是这里的老大。 别以为有点名声,交些了朋友,就能在单夫县横着走了,单夫县的老大是县令,老二是县尉,那都是他家的人,还轮不到吕家人在这里耍横! 听到是为那地而来,吕公暗觉不好,他当时贪图小便宜,花了十金就拿下了一大片的地,之后听说那地是县令看上的东西,心中还颇为忐忑,可这么些天都没看见县令有什么动静,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吕公面色难看,在这么多宾客面前,若是被这莽夫逼入绝境,那也太没面子了,可硬打又打不过,一时间他不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吕公能忍,但吕雉忍不了,“那地是我阿父花钱买来的,银货两讫,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吕老头先抢了我早就定下的东西,他能白赚十锭金子么?我来问他要钱,有什么问题?” 大汉目光淫秽,上下打量着吕雉,脸上的肥肉皱成一团,“不过,若是你阿父愿意把你嫁我,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这钱就当是给你的聘礼,如何?” 吕雉气得小脸铁青,张口就要骂他不要脸,被吕公一把拽住。 “这钱我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能否宽限几日,等我把钱凑齐了,便送到壮士府上。” “等?你瞧老子今天是来等的吗?一句话,交钱,不然所有人今天都别想好过!” “你打算让谁不好过呢?”赵元溪从竹阴底下站起来,缓步走到吕雉身边,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大汉。 “你是谁?” “我也想问问你是谁,在大秦的吏治之下,竟也有人敢在这青天白日上门勒索。” 大汉对上她的眼睛,心里一阵发虚,可他想到这吕老头认识的人里还没有一个能压得过他叔父的,又不免放下心来,“我不管你是谁,识相的就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赵元溪只道,“来人,给我把他们全部押下。” 大汉一惊,不由环顾四周,见什么人都没有,忍不住嘲笑,“吓唬谁呢!小爷我可不是吓大的,兄弟们,给我上,让这娘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下一秒,那整齐的踏步声,让人听了心惊,不由自主的朝门口望去,只见从院外涌进来一队身负重甲的秦兵,将所有人团团围住,那几个闹事的大汉更是被直接按在地上。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你想让我怎么见识?”赵元溪笑着问,那笑却不达眼底。 大汉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赶紧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贵人恕罪!求贵人恕罪!” 赵元溪只问,“吕公欠你钱?” 大汉连忙摇头,“不欠,不欠,那小姑娘说得对,银货两讫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但你可欠吕公的钱!” “啊!” “啊什么啊!你砸坏的东西,还有这些宾客的精神损失,难道你不需要付钱吗?” 大汉不知道什么叫精神损失,按照这话语推断,大概就是把这些人吓到了也要赔钱,可他哪里有这么多钱,只能接着求饶,“贵人,这酒菜钱我可以出,只是这精神损失费,这——” “一人至少三份安神汤的钱,你若不认,那就再算上我的……” “我认,我认,我这就回去筹钱!” “来人,送他回去拿钱。” 大汉本还想找借口跑掉,现在想跑也不太可能了,只能老实回去拿钱赔偿。 “太后娘娘,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钱该赔就得赔,但该罚的他也逃不掉,等会让单夫县的县令自己过来处理此事。” 第316章 光宗耀祖(求月票) 众人皆是一惊,本以为今日在这恶霸跟前讨不着好,最后还得用钱打发,没想到不知从哪里来的贵人,竟将这恶霸给打跑了。 这太后娘娘,是哪里的太后娘娘? 魏国之前倒是有个太后,不过大梁城破之后,就跟着魏王一起押到咸阳去了,至于秦国的太后…… 他们倒是听说秦国太后来砀郡治理蝗灾一事,只是砀郡治所离单夫县有上百里的路,这秦国太后无缘无故来他们这个小地方做什么? 他们哪怕想怀疑这位贵人的身份,可这一个个训练有素的秦国士兵,刚升起一点念头就被打消了。 有人凑到吕公跟前,悄声道,“吕公竟认得如此贵人,怎没同咱们这些人说过?” 吕公也是满头雾水,没心思同这些人解释,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吕家要发达了! “多谢太后娘娘出手相助,为小人赶跑这恶霸?” 赵元溪对这小老头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客气道,“吕公免礼,今日是吕家喜事,莫要为了这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吕公一听,便知太后这是让他把这宴会继续下去,“是是是,请太后娘娘上坐,小人另安排酒席。” “我就不必了,今日是为来见你家长女,人既然已经见到,那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你们随意便是。” 吕公立马唤道:“雉儿,快些过来,送送太后。” 吕雉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是太后,心中不免有些惊慌,更害怕自己刚才的一番妄言,惹恼了她,忐忑上前,“太后娘娘,我送您。” 赵元溪笑着,“不必如此紧张,跟你说的话,并非是开玩笑,明日上午马车会停在你家门口,若你愿意便坐上去,他们自然会带你来找我。” 待赵元溪等人离开,众人齐齐将小吕雉给围住。 “吕姑娘,这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想带你去哪?” “这吕家可当真不得了了!” 吕雉被人围着,只觉耳朵吵闹的厉害,这些人刚刚还把她当做小孩看待,一个个都不稀罕看自己,认为当她的先生是辱没了他,现在倒是愿意凑上来,腆着脸笑了。 吕雉只能向自己的父亲求助,可吕公也很好奇,这秦国太后来寻雉儿到底是做什么的? “雉儿,你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吕雉蹙眉解释,“我向夫——太后娘娘提出要拜她为师,她说只要阿翁答应,她就愿意收下我。”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 可很快又热闹起来,所有人都齐齐向吕公道喜。 “没想到吕公的女儿竟有此等奇遇,要是成为这秦国太后的弟子,那岂不是能在秦王面前说得上话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吕公,我看你这女儿实在不凡,他人必然也是出入王侯之家!” 吕公也是大喜,“雉儿,那太后当真是这么说?” “女儿不敢骗阿翁。” “好哇!好哇!我果然是生了个好女儿!”吕公抚掌大笑,“你快些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会,不,就依太后娘娘的意思,明日跟着她一起离开。” “阿翁不担心我吗?” 虽说来人是秦国太后,可她现在才十岁,一次远门都没有出过,不免有些忐忑。 还有阿翁的态度…… 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似乎并不那么珍视自己,吕雉心里不是滋味。 吕公这才道,“我自然是舍不得你的,只是机会难得,若是能借着太后的势头,扶摇直上青云,那我们吕家可就光宗耀祖了。” 他没有说的是,太后身边那都是王侯将相,他的女儿又是生得这般花容月貌,若是能嫁个王侯夫婿,那吕家也算是有人了,这区区一县的恶霸,又能拿他们如何? 吕雉并不知晓父亲的主意,听着父亲安慰的话,这才展眉笑道,“女儿定然不会辜负阿翁厚望。” 第221章 赵元溪并没有离开单夫县,而是在这里住下,并且派人去打听那恶霸的情况。 听说那恶霸是县令的侄子,赵元溪并不觉得奇怪,反而问道,“那这县令是如何处置他的?” “县令秉公执法,按照秦律判处了黥为城旦,但因有赔罪的行为,可以赎耐免除刑法,只是他惊扰太后一事,还需太后您亲自来定夺。” “倒是个机灵的,他钱都赔了吗?” “都赔了,在场的人都分到了一吊钱,现在人就跪在驿站门口,等着太后娘娘处置呢!” 赵元溪淡淡道,“让他就在那跪着,派人查一下他名下的土地,到底有多少是强买来的。” 秦国有官田和私田,自从商鞅变法,废除井田制之后,依照授田制划分土地,官府控制耕地,再由官府授予农民,官田严禁售卖,而私田虽同样不能售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田地还是会通过各种方式流转。 像单夫县这个恶霸以低价强占百姓的土地,这并不是稀罕事。 尤其是遇上灾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为了生存,就会选择将自己的田地拿出来交易,田地虽不能光明正大的买卖,但可以通过债务抵消、威逼利诱的方法迫使平民交出手上的土地。 单夫县秦国刚拿下还没多久,虽制度上已经进行了改革,一切都依照这秦律执行,但那些豪强从来就不会停止侵占他人的土地,只不过手段更加狡猾了。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单夫县的大多数富户怕不是都干了这样的事,那吕公也是其一,只不过他出的钱更多,先一步拿下了那些地,这才引来了恶霸的报复。 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干净。 秦国已经有了土地买卖的苗头,赵元溪心里清楚,一旦放宽限制,土地兼并的行为将会更加严重。 土地买卖这个口子不能开,或许秦国应该再进行一次土地改革。 历朝历代王朝末期大都是因为土地被大地主大富豪掌控着,一成的人口,掌握着八成以上的土地,导致天下人都成了佃农。 让百姓吃不上饭,那百姓就会让那些人再也吃不了饭。 第317章 大快人心(求月票) 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那恶霸本就在单夫县臭名在外,不少人对其恨之入骨,只需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他犯过什么事。 强买强卖的事,更是有不少人深受其苦。 听到恶霸被太后娘娘给抓起来了,不少人都哭着跑到驿站门口,控诉那恶霸的罪行。 从这里打听来的消息,再和实际情况一对照,这恶霸曾犯下的事情就清清楚楚了。 赵元溪召来了单夫县的县令,将罪案丢到他跟前,“你来说说此人该如何处理!” 县令惊慌失措,连连磕头,“臣实在不知我这侄儿竟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臣知罪,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如何罚你,那也得一件一件来,你先说清楚你这侄儿该如何处决。” “数罪并罚,当判处戮于闹事。”县令瘫倒在地上,浑身战栗。 当众处死已经是便宜他了,因为他导致多少人妻离子散,卖儿买女,又有多少人因其饿死。 赵元溪垂眼看着他,“你知道就好,那他现在跪在外面,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臣明白,臣明白!” 县令撑着地爬起来,步履不稳,走到外面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侄儿,眼中满是不忍。 那恶霸见自家叔父走出来了,脸上不由一喜,“叔父,太后娘娘是不是饶过我了!我就知道,叔父不愧是叔父!” 他正要爬起来,被县令一声呵斥,又跪了回去。 县令深吸一口气,宣读了这次判决,“今查得陆继,侵占他人田地,强买民田百顷,毁人屋舍十余座,欺辱妇人五名,更迫其成为隶妾,判处陆继于明日枭首于市,家产尽数查封,抢占民田归还原主,其余同谋,皆黥为城旦,凡因其变更为隶妾者,归还原籍。” 恶霸不敢置信,跪上前来,哭喊道,“叔父,叔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就是去讨了点钱么?怎么就要被砍头了!叔父,叔父,你明明说只要我在这里跪着,我就会没事的!” 县令眼皮一跳,狠踹了那恶霸一脚,拎着他的衣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你要是想连累家人,那就在这里闹吧!” 恶霸嘴唇直打哆嗦,哭得极为难看,“可是叔父,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您就救救我吧!这些年我孝敬您——” 县令将他甩开,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想让陆家人陪着你一起死吗?” “我——我——我认罪就是!” 判决落下,单夫县全县城的人都沸腾了,纷纷呼朋告友,相互讨论着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听说今早那恶人就要在闹市当众处刑,不少人都跑过来围观,听着县令宣读这人的罪状,本只是过来看热闹的人也不禁觉得杀的好。 直到他人头落地的瞬间,众人齐齐拍手称快。 百姓们更是直呼太后娘娘圣明,替天行道了。 此举也同样震慑了单夫县其他的豪强,知晓了那陆继被斩的原因,因担心太后查到他们头上,不少人偷摸着把田给还回去,又或者给了一笔钱直接封口。 赵元溪没指望杀一个人就能改变单夫县的现状,何况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县的事,是整个天下都存在的问题。 当她从驿站离开之时,周围的百姓夹道送别,有些老妪甚至跪在地上,哭声连天,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子婴透过窗缝,疑惑道,“大母,他们为何哭泣?坏人死掉了,他们不应该高兴吗?” “因为他们遭受了太多不平之事。” “是因为有人欺负他们吗?想让大母为他们伸冤?” “是啊!” “我以后也可以替他们伸冤!”子婴握紧了小拳头,十分认真。 赵元溪欣慰地摸着他脑袋,“那子婴要好好学习,扶苏平日里让你抄的那些秦律经文,不要再偷懒了,你只有这些东西都学会了,以后才可以为他们做主!” 子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那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赵元溪失笑,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小家伙今天立下为民做主的理想,也许明天他就变成了每天都要吃一只烤鸡。 “那个坏县令,大母不处罚他吗?” “让你伯父去操心这事去。”赵元溪朝子婴眨了眨眼睛,这事牵扯到秦国土地的问题,若是不让嬴政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想要改革可没那么容易。 子婴跟着点头,又瞧见车队后面跟上了那辆大母早上派出去的马车,“那个吕姐姐以后就要跟着大母了吗?” “是啊!她会跟着大母,子婴要和她好好相处。” 吕雉一人坐在那马车里,看着周围不少跟上来的百姓有些害怕,可搞清楚缘由之后,她不禁又有些佩服太后娘娘。 诛杀恶人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事吗? 她也想像太后娘娘一样,只需要动动口,就能将这些宵小给除掉。 不过她现在太弱小了,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到底是看上了自己什么,不过无论她看上自己什么,她都不会令太后娘娘失望的! 回去的路比来的路更加顺利,因为蝗灾平息下去,路上的流民也减少了不少,有人听说路过的是秦国的太后,甚至会好奇的出来看看。 单夫县发生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秦国各处。 秦国的百姓这才知晓他们的太后娘娘不仅种地厉害,还会替他们主持公道,一时间坊间的传言将赵元溪直接塑造成救苦救难的女神仙,说她左手一挥就能令土地丰收,右手一挥就能诛杀恶人。 赵元溪听说这些传闻后,一开始也被逗笑了,可后面越传越邪乎,就让她不得不谨慎些。 立马让人把令尹给叫过来,逼问道,“老实交代,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令尹大呼冤枉,“太后娘娘,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喜欢胡编乱造,但从不写鬼神之事,这真的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我要是真做了这事,哪里会不承认!” 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故意装可怜的样子,赵元溪有些嫌弃,“行了,别哭了!” 第318章 白梨银耳百合汤(求月票) 令尹见太后真没有怪罪的意思,笑兮兮地爬起来,“太后娘娘,这对秦国不也是好事么?有您这么个神人在,百姓更会相信天命在秦国。” 赵元溪丝毫不觉得令尹是在夸她,什么神人,装神弄鬼的神人? 不过此事既然和她的人无关,那只需让时间渐渐把这件事平息下去便可,倒不用过多干涉。 “我这次出去,遇见你父亲了。” 令尹面色微僵,小心翼翼地问,“他对您说什么了?您可千万别信他的话!他脾气又臭又怪,平日里就看我不顺眼,最看不得我整天游手好闲……” 第222章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把赵元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笑出声来,“我都还没说两句,你倒是什么都说出来了。” 令尹讪笑,“他到底跟您说什么了?” “他说很感激我照顾你,还有就是让你有空回去看看,这不是命令,只是他让我带的话。” 令尹低头不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小人知道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 “太后操心别人家的事,也不管管自己家的事么?秦王前不久生病了,听说到现在都还没好呢!”弥夫人幽幽道,太后自回宫后,见了不少人,偏偏最重要的人迟迟没有去见。 “他病了?太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风寒呗!这几天突然冷了下来,连扶苏公子前阵子都有些不舒服,秦王每天那么忙,有时候连饭都没按时吃,铁打的人哪都抗不住,太医们都看得着急!” 赵元溪皱眉,“我去看看他。” 扶苏和子婴还想跟过去,被弥夫人给拉住了,低声哄着,“两位公子,我那里做了些新鲜的吃食,你们要不要去尝尝,这位姑娘也过来吧!” 她抬头看向吕雉,笑得温和。 吕雉自跟着太后进宫之后,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愚笨,周围所有人都做的比她好,也似乎都比她要聪明。 “太后既然认你为弟子,便不用在这宫中太过拘谨,好好跟着太后学就是了。” 吕雉有些局促地点头,“多谢夫人指点。” 正阳殿内,依稀传出一阵的咳嗽声,嬴政的确是生病了,但倒也没有弥夫人说得那么夸张,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他依旧照常处理政事,批阅着底下送来的奏折。 右手边突然多了一杯茶水,他也没有理会,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赵元溪看了看时间,出声提醒,“你该休息了。” 这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政事再重要,那也不能耽误了吃饭。 嬴政手一抖,奏折上立马多了一大块污痕,那鲜艳的红色实在刺眼,他将那块墨迹划掉,在旁边重新写上朱批,这才缓缓开口,“太后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了,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寡人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那些太医小题大做。” “不管是不是小题大做,饭还是得吃的!这些政事又跑不掉,晚些处理也一样,先跟我一起去用膳。” 赵元溪发现嬴政是有些叛逆属性在身上的,比如现在他就是摆出一副不干完活就不打算吃饭的样子,谁来劝都不行。 “你到底是觉得不急着用膳,还是说不愿和我一起用膳?”赵元溪也来气了。 他可以生气,但不该拿自己的身体撒气。 这几封奏折又不是军情,不过是各地郡守上报的税收情况,用得着他饭也不吃,急着处理吗? “跟我来!”赵元溪把他那奏折合上,手里的笔给抽掉,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按着他坐在饭桌前,“吃!” 嬴政:…… 赵元溪介绍:“这是我让膳房准备的萝卜排骨汤还有一些清淡的菜,这白梨银耳百合汤,有润肺止咳的功效,等会多喝一些。” 嬴政默默放下筷子,“太后如此看着寡人,寡人实在吃不下。” “那我不看你就是了!”赵元溪也给自己准备了一桌菜,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嬴政桌上的那些过于寡淡了。 赵元溪见嬴政时不时看自己,以为他这是馋自己桌上的,笑道,“别看了,再看也不会给你吃,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就得天天吃这些,等你好些了,我再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嬴政想解释,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这才低头专心吃自己桌上的那份。 虽然味道清淡了些,但并不难吃,尤其是那梨汤,味道很是鲜甜。 “这次出门,我去了很多地方。”赵元溪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边吃边似是随口道,“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咸阳一点,还有这些天我也挺想你的!虽然你肯定觉得我是在说假话,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我说出来了。” 嬴政这才发现太后平日里虽然温和,实际上却是个很霸道的人,毕竟哪有人示好是这样一副管你爱要不要,反正我都做了的态度? 见嬴政表情没啥变化,赵元溪的心哇凉哇凉的,“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嗯,寡人都听到了。” 就这样?赵元溪心更凉了。 她却没有发现嬴政有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吃掉。 “明日我再来看你,这几天早点休息。” “好。” 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元溪突然想起她还没有和嬴政讲秦国土地买卖事件频发,得想办法遏制这种情况。 可想到嬴政最近忙的事情似乎太多,她又不好再去打扰,土地买卖一事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何况如今天下未定,若是贸然进行改革,反倒是容易生乱,不如她现在先把处理方案整理好,等天下统一的时候再交于他来决定。 这一有活干,赵元溪瞬间又精神了。 之后的几天,赵元溪都按时去看望嬴政,见他果然老实吃饭睡觉,很是满意。 果然,没有什么是蛮力不能解决的! 这不是挺听话的么! 扶苏见父王这几天心情不错,想到大母回来之后,每天都陪着父王用膳,都没有时间来陪他们,小声试探地问,“父王,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第319章 爱哭的扶苏(求月票) “你有事?”嬴政神色淡淡。 扶苏耷拉着脑袋,“父王若是身体好些了,那就可以让大母不用过来照顾您了。” 每天听子婴嗷嗷叫唤,他压力也很大。 何况他好不容易盼着大母回来了,可现在大母除了睡觉的时间,半数时间都和那个新来的姐姐待在书房,另外的时间用来照顾父王,他和子婴都要成为没人要的小孩了。 虽然他们也可以在书房陪着大母,但大母在干正事,他们也不便过多打扰。 扶苏只能向自家父王发出无力的控诉。 嬴政抬眼瞧了他一眼,嗤笑道,“寡人说过,有些东西你要是不抢,就会被别人给抢走。” 扶苏脑袋瞬间呆住,眼中满是困惑和震惊,“父王你是装的?” “寡人何需要装,不过是什么都没做罢了。” 嬴政的确什么都没有做,是太后主动过来的,也是她主动要求陪自己的,那些话也不是他逼她说的,他只不过没有拒绝,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身体已经康复的事。 扶苏小脸气鼓鼓的,对于父王这种行为十分不满,“父王太幼稚了!” 说完这句话,扶苏就撒丫子跑了,顿时把嬴政给气笑了,小东西还知道逃跑,他难道就不知道整个咸阳宫都是他的,跑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吗? 好好警告扶苏一顿之后,嬴政才把人给放掉。 扶苏面服心不服,父王是秦王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会卖惨装可怜!可恶,就欺负他学不会卖惨! 第二天,赵元溪照常打算去秦王宫,却被扶苏给拦住。 扶苏忸怩地学着子婴的模样,拽着赵元溪衣角撒娇,“大母,我,我不舒服,今天可以不要走吗?” “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赵元溪见他屁股乱晃,怀疑他是长痔疮了,“你是屁股不舒服?” 扶苏不明所以地点头。 没一会,他就被大母抱在了怀里,直到屁股一凉,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裤子被扒了。 他疯狂挣扎,小手死命得拽着自己的裤子,“我没事了,我没事了!大母快放开我!” 小家伙脸都快熟了,尤其是对上子婴好奇的眼神,他感觉自己脸都快丢光了! “也没事啊!”赵元溪小声嘀咕,替他把衣服穿好,“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扶苏顿时哇哇大哭。 这把赵元溪吓了一大跳,连忙让人请太医过来。 于是,扶苏这次虽然成功将大母留下来了,但也给自己争来了三天必须要喝的药。 经此一败,扶苏备受打击,面对父王的嘲笑也没有反驳的力气。 但他也不是什么肯认输的人,他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不会。 他渐渐观察到,很多时候不需要故意卖惨,掉几滴眼泪也有一样的功效,子婴哭几次,大母也会心软。 他便也开始学着哭,他不仅会哭,还把哭玩出了花样。 当淳于越指责他的说法是错误的时候,他会哭着表示学生知错,然后半点不改,继续坚持自己的主张;当韩非要求扶苏保持为君的威严,他会哭唧唧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 赵元溪觉得扶苏最近有些不太对劲,小家伙好像越来越粘人了,尤其是当淳于越和韩非都委婉地向她表示,不要对扶苏太过严格的时候,她简直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何时对扶苏严格过,对扶苏最为严格的不就是他们两个么? 第223章 一个指望他能发扬儒家,另一个希望他能维持法家,可以说扶苏大半的压力都是他们带来的,至于另外一小半,那就是嬴政给的了。 现在这两个罪魁祸首反而来劝自己不要给扶苏太大压力,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话虽如此,但赵元溪还是点头答应,随即把扶苏叫过来,她斟酌了一下说辞,“先生说你最近情绪不太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扶苏眨着大眼睛,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几位先生也都对我很满意,我也学到了很多!” “真的没有?”淳于越和韩非并不是会和她开玩笑的人。 扶苏靠过来,往赵元溪怀里蹭了蹭,“大母不信我么?” 赵元溪倒也不是不信扶苏,子婴鬼点子多,可扶苏多正派的人,怎么可能骗她! 不过,她倒是发现了,最近扶苏变得粘人是真的。 赵元溪以为是她上次离开太久,没有带扶苏一起,才让扶苏变得粘人,她不禁有些愧疚。 她摸了摸扶苏的脑袋,“好了,大母自然是信你的,要是受了委屈可要和大母说,大母替你出头。” “嗯!”扶苏脆生生地答。 他算是发现了,父王说的的确没错,不争那就什么都没有,至于对那两位先生,眼泪的确十分有效,很多时候要和他们争上大半天的东西,只要他流泪,先生那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元溪之后又找了子婴询问情况。 子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咬着小手指,有些奇怪地道,“以前先生批评大兄,他会低头听训,现在先生说他,他就忍不住哭。” 几位先生批评他的时候,子婴大概率是不服的,总是会和先生吵起来,最后被先生痛骂一顿,打几下手心。 大兄则比他还惨,几位先生都对他十分严格,子婴做到八分,先生就能满意了,但对大兄,则要求他要做到十分。 大兄挨的骂不比他少,不过最近大兄挨骂的次数变少了好多,反倒是他被几位先生看不顺眼,不仅天天罚站,连课业也总是被当众公开处刑。 这明明是以前大兄的待遇。 子婴感觉自己最近压力好大,他虽然想努力学习,将来为百姓做主,但并不想被几位先生天天挑错处,尤其是他的课业完成的本来就没有大兄好,就更让他无地自容了。 赵元溪疑惑,“扶苏被夫子训哭了?” 子婴赶忙摆手,“不是大兄被夫子训哭,是——是——” 他急得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抓耳挠腮地解释,“是夫子一训他,他就容易哭。” 第320章 分封和郡县之争 “那他吃亏没有?” 子婴皱着小脸,困惑不已,“好像还真没有!” 赵元溪没有发现扶苏最近心情有什么不对,爱哭这事在他这个年纪很正常,也不是什么坏毛病,总归也没吃亏,便也随他去了。 不过她还是另外派人盯着扶苏平日里的情况,若是有什么异样,也好及时发现。 此刻,扶苏正得意于这些天取得的胜利,不料却被嬴政给逮住。 嬴政面色不善,阴沉着脸,“听说你这些日子时常在学室撒泼打滚,哭闹不止,这成何体统!” 他就差指着扶苏的鼻子骂,你看看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扶苏委屈地低头,“先生叱责我,无论对错,若我反驳,那就是不尊师长,可儿臣自觉没错,若不以泪应对,那儿臣就该被罚了。” 嬴政被扶苏这理由给气笑了,“难道你还能装哭卖惨一辈子?我秦国的公子若是被人知道是个只知道哭的怯弱之人,其他人该如何看你?” “不会啊!儿臣没有一直哭!”扶苏有些得意,“以前先生对我们讲授道理,不曾听过我的想法,可现在变得慈爱许多,会听取我的意见,也不会过多叱责我,就不需要我经常哭了!” 嬴政:…… 教孩子这事果然不是他所擅长的东西,他现在只想拎着扶苏狠狠地揍一顿,这都是什么歪门邪道?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没有人给我出主意,我是向父王学习!” “寡人何时教过你这些?” “父王不就是这么做的,你哄王翦将军的时候,还有哄大母的时候,虽然没有哭,但有装可怜哦!” 嬴政眼皮子一跳,有种被戳穿的尴尬,早知道当初去见王翦的时候就不带这小家伙了! 他轻咳一声,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身为秦国的公子,不可轻易流泪。” “哦,儿臣知道了!” 是不可轻易流泪,又不是不能流泪,也对,哭多了大家见怪不怪就不会当真了,下次的确得注意一点。 扶苏很自然而然的理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秋去春来—— 秦国捷报频传,拿下了大半楚地,打了快一年的时间,秦国兵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打越多,投降秦军的楚人不断增加。 开春之时,王翦成功夺取楚国的国都,俘获了楚王,项燕兵败,退守至江东吴越旧地,拥立了另一个楚王。 广陵城下,秦军已经包围了项燕所在地方。 夜间,城外楚歌四起,城内军心动荡,剩余的楚军都清楚楚国已经灭亡的事实,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心思。 三日后,广陵城被破,项燕自刎,楚国彻底灭亡。 楚国灭亡的消息传入咸阳,朝堂上下皆为之振奋。 嬴政更是大喜,宣告天下,举国上下为此庆祝一天。 赵元溪听说了这消息也很高兴,楚国被灭,统一天下就取得了最为关键的胜利。 同年,王贲率兵北上,拿下了燕国最后一块地辽东,燕国至此灭亡。 战国七雄,如今就只剩下齐国。 次年,蒙恬带兵和二十万齐军在高唐附近对峙,王贲挥军南下,渡过济水,向齐国的首都临淄逼近。 王贲以五万人应对临淄城内的十万。 齐王被秦国派来的使臣说动,在朝臣的怂恿下,选择了开城门投降。 齐国被灭—— 秦王政十五年,秦国成功灭掉六国,结束了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历史,华夏的这片土地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国家——秦,自此诞生。 随之而来的,又有更多的问题出现。 如何让这个新生的国家稳定下来,成了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 嬴政首先做的便是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和货币。 他命李斯、王绾、芈启等人制定了标准字体,以小篆为基础,整合当下使用的秦隶,形成了一种更为更为规范的秦隶。 关于秦隶这里还有赵元溪一点事,嬴政本打算让小篆作为官方字体,但赵元溪以小篆太过复杂,不便书写为由,提出引用如今的秦隶更为妥当,小篆可以在正式场合使用,但来往的文书信件,和日常用书应以秦隶为主。 关于车同轨,规定所有车辆两轮之间的距离为六尺,方便车辆行驶在驰道上能畅通无阻。 至于统一度量衡,废除了其他六国的度量衡,以秦国为标准,对长度、容量、重量单位都进行了统一。 同时他还废除了六国流通的所有货币,将那些六国发的各种形制的货币全部回收,规定全国仅使用两种货币,一种是圆形方孔的铜钱,另一种则就是黄金。 天下初步稳定下来,面对如何治理天下,一些有想法的人便开始提出自己的意见。 以王绾和淳于越为主的复古派,上书秦王,要求其维持分封制,分封诸侯,令其替秦国管理地方。 “未一统天下之前,秦国地小,郡县制尚可管理,可如今秦国的国土已经增长数倍,有些郡县上奏公文要月余才能送到,秦国难以掌控地方。” “恳请大王待诸位公子成年,便分封诸子,令其到远些地方为诸侯王,替大王管理天下,同时也能震慑那些六国余孽。” 嬴政坐在上面,听着底下人的建议,并没有直接否定他们的想法,反而看向李斯等人,“廷尉以为如何?” 李斯拱手行礼,“昔日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互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节选自《史记秦始皇本纪》) 支持分封的有许多,支持分封的也不少,双方不由相互指责起来,各有各的道理。 嬴政没有直接决定,而是让他们回去写好奏书再呈上来。 朝会结束,嬴政略带疲倦地坐在王座之上。 小扶苏如今九岁了,已经不是当初懵懂的孩子,朝会上那些大臣的谏言,他也都能听懂。 嬴政垂眸,看着底下乖乖坐在一旁的扶苏,突然发问,“你觉得郡县制好,还是分封制好?” 意识到父王在问他,扶苏面露难色,“淳于老师认为分封制好,韩非老师认为郡县制才是答案,儿臣,儿臣也不能现在下定论,不过大母支持郡县制哦!” 第224章 第321章 史上第一台蒸汽机车 太后? 嬴政喃喃,又接着问他,“那太后是怎么说的?” “大母说这么多年的战乱都是因为分封制而起的,若是重归分封制,那秦国不过是另一个周王朝,郡县制虽然难以管辖到地方,但这不是郡县制的问题,是因为现在信息传递速度慢,只要让人和信息能快速流通,那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这倒是和李斯的话不谋而合,只是嬴政不明白太后有什么办法解决人和信息的快速流通。 “太后现在可在甘泉宫?”嬴政问一旁的太监。 大太监忙回道:“太后不在甘泉宫。” “儿臣知道!”扶苏连忙回答,“前两天大母说要回雍城一趟,现在他们在雍城,应该这两天就能回来了。” 嬴政这边忙得昏天黑地,却没想到太后居然趁着这时间跑回雍城。 “她回雍城做什么?” “大母说孟喜造出来了宝贝,她要去看看。” “什么宝贝?” “大母没有说,只说是什么划时代的产物,还说您一定会喜欢。” 嬴政倒是想跟着去看一看,可现在事情实在太多,他根本分不出时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只能派出人去雍城打听情况。 赵元溪收到孟喜的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雍城的墨家研究所。 栎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见到她过来了,连忙行礼,“小人参见太后娘娘!” “快快免礼,孟巨子在哪?” “巨子不在这,小人这就带您过去找他。” 墨家研究所占地面积虽然不小,但要让一辆蒸汽机车正常行驶还是不可能的。 早在两年前,孟喜便在附近的山区买下了好大一片地方,方便他做各种测试。 赵元溪怀着激动的心情到了那片山地。 巨大熟悉而又陌生的机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滚滚的浓烟在这片土地上升起,这意味着新的时代的来临。 赵元溪怔愣在那里,不知不觉间落下泪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能看见这东西被造出来,蒸汽机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下,赵元溪上前手碰着那车体,“孟喜,你简直就是天才,不——天才都不足以来形容你,你开创了一个时代!” 不过两年的时间,孟喜发丝如雪,可见他为了造出这辆蒸汽机车耗费了多大的心力。 “太后娘娘满意便好,只可惜小人造不出您想要的能自由行驶在路上的车,如今的机车只能按照轨道行驶,但它的载荷绝对满足太后娘娘的需求。” “这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赵元溪激动地握住他手,十分认真,“我要替秦国谢谢你!” 孟喜也高兴得不行,拉着赵元溪便开始介绍这辆机车的特点。 “这车和那些纺织机不同,烧的并不是木炭,而是太后曾说过的石涅,好在之前太后娘娘给了我们矿产开采资格,我们才能找来这么多石涅。” 石涅即是煤炭。 赵元溪注意到,这辆蒸汽机车主要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那部分车头是动力来源,上面有锅炉和蒸汽机的主要核心部件和动力转换装置,底下是一排车轮,车轮的尺寸大概三尺高,都是由钢铁制成,后面那部分连接着水箱、煤仓以及一些辅助装置。 这只是一节蒸汽机车的车头,只要愿意,那就可以在后面链接上许许多多的车厢,依照现在机车的速度,从秦国的最南端到最北端只需要不到五天的时间,等到后面车体进行优化,这速度还能提升。 “它取名字了没有?” “取名字?”孟喜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取名字这回事,“我们都叫他喷气铁车。” 秦国造出来的器械会需要刻上工匠的名字,为的是能追溯责任,谁也没指望这东西能由自己命名。 喷气铁车,倒也恰当,确实远远的就能看见这大家伙喷着气哐当哐当行驶过来。 “喷气铁车是这类机器的名字,但这一辆车应该有一个独属它的名字,不如就叫它孟喜号吧!”赵元溪笑着道。 孟喜嘴唇忍不住哆嗦,“孟——孟喜号?” “它是你造出来的名字,合该叫你的名字,只要这车存在,所有人都会记得是你造出来的这世间第一辆。” 哪怕这车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史书之上也会记下,秦王政十五年,墨家巨子制第一辆蒸汽机车,名为——孟喜号。 “这真的可以吗?这车也非我独自一人造出来的!” “当然可以!你虽没有造这上面每一个部件,但所有的东西都是你整合出来的,都是你的奇思妙想,用你的名字命名,并无不妥。” 栎跟着附和,“巨子,若没有你,这辆车就不会出现。” 赵元溪让人送来调制了白色的大漆,让人在上面写上孟喜号三个大字。 孟喜一开始还有些激动,可后面字写好了,反而不好意思了,悄声问栎,“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栎在字写好之后,也觉得好像有些张扬了,但看太后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便立即夸赞,“不算张扬,若是不写上您的名字,怎么能分辨的出孟喜号和其他车的不同呢?” 孟喜也觉得有点道理,虽然还是不太好意思,但也接受了这个显眼的标志。 赵元溪欢欢喜喜地回到咸阳,正打算等会和嬴政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才回甘泉宫,嬴政身边的太监就来传话,“太后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大王想见您,劳烦您去正阳殿一趟!” “来得挺快嘛!” 嬴政盯着底下人送来的图,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太后让孟喜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之物,凭这上面的轱辘嬴政推断是一种车,不过这车没有马,没有牛,他实在没弄明白它到底是怎么动的。 赵元溪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嬴政桌上摆着蒸汽机车的图纸,她有些遗憾,又笑着打趣,“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可你这消息太灵通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不知你看出什么所以然了没有?” 第322章 封禅大典 “这可是运输的器具?” “眼光不错,此物单次载重可达万石,若是首尾都加装此车,这的运输量还可以增加,而且它速度比上等马速度还要快上一倍,从秦国北部到南部只需要不到五天的时间。” 嬴政忽地站了起来,难掩此刻震惊,“此话当真?” “骗你做什么,不过这东西也有限制。”赵元溪把他给按了回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上的图纸,指着那机车底下的轨道,“看到这个没有,这车只能行驶在这样的路上,所以你必须要修这样的路出来,这会是非常大的工程量!” “长城不能停下来,你的陵寝也可以继续修,但大宫殿得搁置一下了。” 长城是用来保护西北边境的,始皇的陵寝的兵马俑好歹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能暂时放弃的也就只有被毁掉的阿房宫了。 阿房宫如今才刚开始动工,尚在选址阶段,停下来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嬴政皱眉,“寡人可以多征些民夫……” 话还没有说完,嬴政就被赵元溪敲了一下脑袋,他羞恼地瞪了一眼太后,“你这是做什么?” “天下如今百废待兴,你怎可为了一己私欲劳民伤财?” “寡人是天下的王。” “王者非享天下之奉,实承天下之重,得内有仁明之德,外有贤臣相助,不是让你奴役天下百姓的,须知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嬴政轻哼,“太后总有这么多道理。” 说这么多,归根究底她还不是心疼那些百姓。 “于民修生养息,是为了天下能安定下来,如今六国虽然灭亡,但六国人却从未消失,你可以用严法让他们暂时不敢发出声音,但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迟早有一天这些人的怨气会使得天下再生战事。” “寡人有百万秦军,那些六国余孽成不了什么气候。” 赵元溪笑问:“那你可以把天下人杀光吗?” 自然不可能。 “人只有过得越来越好,才不会想念过去的生活,如果秦统治下的天下和当初的六国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糟糕,所有人都会生起反心,想要回到过去的六国治下的日子。” “一句话,这路你修是不修,宫殿你停不停!” 享乐自然比他的天下要重要,于是在赵元溪的威逼利诱之下,阿房宫的建设还是暂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修路工程。 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全国修建了到达三十六郡治所的直道,又在各郡治所之间以驰道相连,而铁轨则依附于直道所修建。 第一条连通的铁轨是从云中郡到达咸阳的那条路,这并非是赵元溪的私心,而是这条路的修建更成熟,有之前修路的经验在先,这条路完成的速度比其他郡的要快上许多。 第225章 铁轨接通之后,那辆载着戍卒的蒸汽机车,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轰隆隆地驶向了远方。 关于到底是分封制还是郡县制,嬴政早也有了决断,哪怕太后没有让人造出这机械,郡县制也依旧会执行下去。 嬴政选择了郡县制,那些支持分封制的群臣终是无力反对,等到这蒸汽机车问世的时候,他们更是无话可讲。 同年,嬴政取“三皇”中的皇,“五帝”中的帝,合并为皇帝,意为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嬴政也自称为始皇帝。 一起受封的还有赵元溪,她成为了史上第一位帝太后。 还有另外一封诏书,令赵元溪感到十分意外。 嬴政封了扶苏为太子。 秦王成了皇帝,自然有人再次谏言册封太子一事,本以为这次陛下依旧会拒绝,但他在朝堂之上居然应下了,并且直接选定了扶苏。 扶苏小小一个,站在大殿中,接受着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不由顿感压力。 他跪地拜谢,“儿臣叩谢陛下。” 众臣也随即伏地跪拜,“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扶苏紧张地看了一眼上面的父皇,紧紧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成太子了! …… 无论是自封为皇帝,还是册封太子和帝太后,都不是简单的一纸诏书就能解决的事情,确定议号之后,嬴政决定前往泰山封禅—— 赵元溪和扶苏自然也需要同行。 从咸阳到泰山少说也有两千里路,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赵元溪三人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实在无聊,大多时间都是躺车里睡觉。 一路上磕磕绊绊也终于是到地方了。 子婴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感觉好像下去了许多,“大母,我是不是瘦了?” 赵元溪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认真地看了看,又将他抱手上掂了掂,惊讶地发现子婴还真的瘦了! 或许是长大了些的缘故,小家伙也开始讲究起来,尤其是当吕雉说他太胖跑不快的时候,小家伙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开始打定主意减肥。 可肉是他一口一口吃出来的,想要减掉谈何容易,赵元溪也试图帮助他减少每天的摄入量,但那些肉肉仿佛就跟在他身上扎根了似的,半点都没少。 当然也得亏他每天早起贪黑地体能训练,所以子婴从一个可爱的小胖墩进化成了一个灵活又可爱的小胖墩。 “真的瘦了不少!好像看着也长高了!” 子婴兴奋得不行,跑到扶苏跟前炫耀,扶苏也替他高兴。 他转而又跑去吕雉跟前,“大母说我瘦了,我很快就会长得和大兄一样好看了!以后你不许再说我胖!” 吕雉已经十二岁了,这个年纪不算是小孩,更何况这两年她跟着太后学了不少,也已经懂了许多道理,听到子婴公子的控诉,她有些尴尬,忙拉着他往后面走,低声道,“子婴公子,那是我以前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真的么?” “真的真的,而且子婴公子现在这样子就很可爱了。”吕雉赶忙点头。 “哼哼!我知道自己很可爱,你不用夸我!” 他高高兴兴地跑走了,徒留吕雉一人在风中凌乱。 几个小家伙们之间的吵吵闹闹,赵元溪并没有过多干预,只要他们不打架,不组团干坏事,她向来是愿意给他们自由的。 第323章 舌战群儒 皇帝的仪仗到达泰山附近的城池修整。 嬴政召来了不少当地的儒生,同他们商讨封禅的细节,赵元溪也在旁边听着。 那些儒生乌泱泱的声音让她仿佛置身在菜市场,吵闹得厉害,有人说东,有人说西,半天说不出重点,别说嬴政听了着急,她听着也觉得心烦。 甚至于赵元溪都怀疑他们是故意来添乱的,和这些儒生对比,淳于越看着都显得没那么迂腐了。 不过这些儒生还真不好轻易得罪,文人的笔,杀人的刀,这些人心眼小着呢!偏偏他们手里还攥着所谓的仁义。 待嬴政让这些人都下去,赵元溪看着被气得不轻的嬴政,好笑道,“何必要为这些人生气,他们脑子里只有那些之乎者也,他们走的路是厚古薄今,只惦记着那些繁复的周礼,你要开创自己的时代,需要的是薄古厚今,建立一套新的秩序,一套适合秦国的新秩序。” “那些乱七八糟,东扯西扯的礼既然不符合你的要求,直接修改便是。”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嬴政心中的想法,他又召来了从秦国随行而来的儒生,依照他的想法重新制定了封禅的流程。 赵元溪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你要向上天宣告你的功绩,难道不需要向万民宣告秦国统治的合法性吗?” 在赵元溪看来,封禅就是一场政治表演,是为了秦国的统一做宣传,可现在这宣传力度完全不够,更像是秦人的自嗨。 “不如把那些六国贵族请过来,让他们在旁边观礼,动静可以闹大一点,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嘛!这既是秦国的喜事,合该也是天下人的喜事,不如陛下大赦天下,以彰显你的仁德。”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倒把赵元溪给看得不好意思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就随口一说。” “陛下,臣以为太后娘娘言之有理,恩威并施,才能令万民为之臣服。” “臣也以为如此。” …… 嬴政低眉沉思,思考着大赦天下可能引发的后果,良久之后,他抬眸道,“那便非重刑犯,皆可免除刑法。” 杀人放火,犯上作乱的人该死还得死。 封禅的具体流程讨论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敲定下来。 一开始赵元溪还愿意跑去听一听,可后面听到他们路上布设什么颜色的布都能吵上了一个时辰,她干脆也不过去了,这样的烦心事还是交给嬴政自己处理好了。 赵元溪领着扶苏等人在城内闲逛,路过一家酒肆之时,听见里面的议论声,不由停了下来。 只见三位儒生围坐在一起,握着酒杯笑谈。 上座老者摸着花白的胡子,不屑地笑着,“那西垂来的蛮夷,竟敢来此处行封禅之礼,欲劈我泰山石头,好不狂妄。” 有一人哂笑,“那酋首还欲让我等为他献计,制定封禅礼仪,简直痴心妄想。” “听说他们如今打算按自己的礼节行事,蛮夷不愧是蛮夷,毫无礼数可言。” 扶苏听清楚了那些儒生在说什么,气得不行,冲上去就要同他们议论,被赵元溪一把给捞了回来,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往后退退。 扶苏心领神会,让开了路。 赵元溪笑着上前,那笑却是阴恻恻的,毫不客气道,“诸位先生还真是犹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为人刻薄,如此便是儒士的风范吗?” 儒生面色皆变,“你是何人?” “不过是听了不平之言的路人,忍不住和你们说道说道罢了!” “果然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们在此交谈,与你何干?” 这句话直接横扫了在场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人。 女子赵元溪连笑都装不出来了,小人扶苏和子婴也是咬牙切齿,既是女子又是小人的吕雉更是狠狠地瞪着他们。 “孔子扬周礼,可有让天下就此止兵戈?你们这些儒生除了给国君写降书,又做了什么?” “始皇帝扫平六国,结束纷争,欲开万世太平,如今他要昭告上苍,你们却横生阻拦,他不愿同你们这些人争执,故而选择重议封禅仪式,你们非但不知感恩,却在这里暗嚼舌根,当真是君子!” 赵元溪语气充满嘲讽,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嬴政如此讨厌儒生了,这群人除了在一旁说风凉话,还真没干多少实事! 众儒生涨红了脸,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前不久还真的为齐王写了降书,这直接戳中了他的脊梁骨,气得他浑身直打哆嗦。 “天下纷争四起,与我儒家有何干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既是这天下人,又深谙为臣为君之道,怎就和你们无关?哦!我知道了,天下太平有你们的功劳,战乱四起就跟你们毫无干系了?” 赵元溪冷笑骂道:“你们当真是好大一张脸!” 子婴附和,“对,你们不要脸!” 扶苏点头,“确实不要脸。” 吕雉跟着队形,“嗯,不要脸!” 被一群他们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女人和小孩嘲讽,几个儒生气得不行。 “竖子,竖子!” 赵元溪嗤笑,“你们总把礼义廉耻挂在嘴上,偏偏个个都是无礼狂徒,无耻小人,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为仁不人,为友不义,你们有什么资格自称儒生,我看儒生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蠹虫给败坏的!” 旁边听到动静赶来看热闹,本来还想站队自家人的儒生,哪里还敢为其发声,纷纷避让不及,选择了与其割席。 第226章 没错,儒家的名声就是被这群无礼无耻的小人给败坏的! 这次的吵闹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赵元溪等人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再责罚他们,但这次的争吵因在闹市,被不少人给记了下来。 那三位在儒生堆里名声并不小,跟一群老弱妇孺吵架,还没有吵赢,实在丢人。 他们谈论的又是许多人关心的封禅之事,更是让此事给流传开来,这群儒生被不少人唾骂,说他们不知好歹。 关于儒生为国君修降表一事,一时间也成为了天下人的笑谈。 第324章 封禅立碑 这边的儒生自此再也不敢在公开场合大放厥词,生怕哪天自己也碰上这事,被人骂作小人。 平日里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给别人泼脏水的人,嘴里尽是仁义道德,等泼出去的脏水淋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又会恼羞成怒,避之不及,生怕污了他们的羽毛。 赵元溪实在瞧不上这些人。 扶苏和子婴见识过当初大母怎么责骂淳于先生的,自然已经是见怪不怪,但吕雉不一样,这些儒生实际上同她的父亲是差不多的人,让她去对上这些儒生还是有些紧张的。 可她觉得太后娘娘是对的,这群人既然得了陛下的赏赐,不仅不干事还故意捣乱,背地里还羞辱陛下,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君子。 给狗丢几块骨头,它都还会叫唤几声。 这群人连狗都不如,吕雉心里嘀咕。 封禅的仪式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赵元溪也趁着这时候准备了些好玩的小东西。 秦王政十五年十月七日,宜祭祀。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之下,秦国的旌旗从泰山山脚下至山顶,似是一条缎带落在了泰山上,队伍蔓延数十里,浩浩荡荡。 几匹骏马踏着尘土,手上甩着鞭子,在前面开道,数千黑甲卫紧随其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带动着地面阵阵作响,刀枪林立,寒铁的锋芒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皇帝的御驾前是清一色的六匹玄色宝马,伞盖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犹如从天界下来的神驾,沿途百姓闻信而来,纷纷驻足围观,以至于所过之处万人空巷。 祭台之上,赫然摆放着雍上帝和后土之神的神位。 嬴政身着天子冕服,手执镇圭,在礼官的贺词之下,拾级而上。 太祝宣读玉牒祝文,诵读之后将玉牒放入金匮中,后藏于山顶祭台里。 钟鼓齐鸣,乐声震天,在山谷中回响,台下篝火燃起,滚滚浓烟,直达天际,空气中散发着黍稷和香草的香味。 …… 群臣齐齐跪拜,那些被叫来观礼的六国贵族此刻也不得不伏地叩首。 祭台两侧放着两块被黑布蒙着的巨大石碑,随着太祝的一声,“起——” 黑布跟着被拉开,露出那石碑的样子。 两座石碑,高约三丈有余,一黑一白,四周皆用小篆刻写,底部刻有玄鸟纹。 黑色石碑之上刻有秦始皇的功绩,白色石碑之上则刻着的是天下统一之过程中死去的那些将士和士兵的名字。 不仅仅有秦人,也有六国那些勇猛的将士。 这些人的名字立在泰山之上,也将永享祭祀,至此天下止戈,再无六国。 那些被驱赶而来,被迫过来观礼的六国人,待看清楚石碑上的名字时,竟不由失声痛哭…… 天色渐晚,只留有晚霞的点点余晖,四周的篝火照亮着周围。 嬴政宣读最后的致辞,册封赵元溪为秦国的帝太后,又册封扶苏为皇太子,以昭告天下。 “……朕承天命,祀于上帝,合当沛施恩泽,故大赦天下,天下罪囚,除十恶不赦,处以死刑者,皆可免其罪……”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咻——”的一声长鸣,第一发烟火在泰山山顶绽放开来。 霎那间,昏暗的夜色下,无数的烟火升起。 巨大的光球呈现出奇异的色彩,层层叠叠,将原本漆黑的夜空点缀成了华丽的画卷。 众人谓之为神迹,不由振奋不已。 “这的确如太后说的那般好看。”嬴政望着那升起的烟火,眼中不由惊叹。 赵元溪笑道:“说了动静要弄大一点,我可是准备了不少时间,怎么样!瞧着挺唬人的吧!” 三万多发的烟火,足足响了快半个时辰,就连泰山脚下的人都看见了泰山上升起的光亮,皆言出现了祥瑞,所谓天命此刻已然归属秦。 参加完封禅大典的人心里只有臣服,尤其是那些受邀的部分儒生,已经无话可说。 鲁仪便是众多儒生中的一位,他同在齐国的儒生一样,都瞧不上从西垂之地来的这位皇帝陛下,只不过他行事更加圆滑,从来不会在他人面前说人的不是。 所以当不少儒生被牵连剥夺了参加这次封禅的机会时,他也还是得到了邀请。 秦国的大军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波动,毕竟如果秦国不强大,也不能拿下六国的土地,但强大并不代表它就文明,这世间多的是那些愚昧不化又蛮横无礼的国家。 鲁仪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当那块刻着七国人的石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当初市井之上儒生被辱骂目光短浅并非没有缘由。 他的确是见识少了。 这世间试问有哪一位君王愿意将那些藉藉无名者和他曾经的敌人刻上石碑? 若是之前六国的消灭只是迫于强秦的毁灭,如今六国也真的将消失在历史中了。 院门被叩响,鲁仪让人去开门,便见另一儒生走了进来,是那个曾和赵元溪在街边对骂的人,“庆之,你可算是回来了,听说那西边的酋首夜归时,遇上大雨,可是真的?” 鲁仪刚换了身衣服,见他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他是对被剥夺了观礼资格而在恼怒,“路上的确遇雨,但陛下蒙受天恩,并未受其扰。” 儒生闻言一愣,“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替那蛮夷说话了?” 鲁仪微微叹了口气,“举德,或许我们都错了!这天下当真要出圣明的君主了。” 儒生狐疑,“你不会也被那所谓的祥瑞迷了眼睛吧!” 他这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传言,只觉那秦人卑鄙,捏造所谓的祥瑞以哄骗天下人。 “那蛮夷若真的承天命,哪里会归途遇雨,分明是上天都不满他。” “举德!”鲁仪不禁呵斥,“若你当真只愿意听自己所言,看自己所看,不愿去看外面真正的样子,那我们这朋友也不要做了!” 他竟不知原来他多年的好友,原是目光短浅,刚愎自用之徒。 “你这是做什么,我哪里有说错?你当初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第325章 继续东巡 鲁仪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将封禅大典上的事尽数告诉他。 闻言,儒生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不甘心的争辩,“那又如何,兴许只不过是他故意装出来给天下人看的,这怎么能说明他的仁德?” 若是秦国的国君能被称为仁君,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真就成了小人,要被天下人耻笑? “论迹不论心,他既然愿意做,那已经远胜历代的那些贤王。” 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封禅的成功极大的提升了秦国的威望,本还在担忧在秦国的治理之下,六国百姓会过得水深火热,可他们的皇帝陛下不仅赦免了大多数的人罪行,还在泰山之上为他们的家人也立碑,让世人永远记着他们的名字。 嬴政封禅回去的路上,的确遇见了大雨,但赵元溪早就有所准备,一人给安排了一把雨伞,嬴政的那把尤其的大,护住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赵元溪只是记得史书之上曾记载嬴政封禅之时,途中遇到大雨,幸得一颗松树为其挡雨,嬴政还封了那棵树为五大夫的事。 虽然时间不对,但总归有备无患。 直到雨滴落下,赵元溪都有些惊讶了,这老天爷是非要浇嬴政一脑袋啊! 可惜,那棵五大夫树大概是不会有了,或许会多一柄被封为五大夫的雨伞。 赵元溪和嬴政齐齐躲在伞下,听着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的声音,她微笑着接住伞滴落的雨水,“这雨倒是来得及时,前不久播下去的冬小麦发芽率又能提高些了。” 本来因为下雨心情略有些沉重的众人,闻言也不由高兴起来。 是啊!下雨好呀!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雨水,这多好的事。 嬴政侧过脸,盯着太后,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不管好事坏事,被太后一弄总是能变成好事! 封禅之后,嬴政继续东巡,到达了黄县,一路上留下了不少刻石。 直到琅琊才终于又停了下来,这把赵元溪累得够呛,若是火车铁轨修好了,出行倒也不算多痛苦,可现在一路颠簸,赵元溪都要怀疑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东巡的路上。 瞧嬴政一副精气神良好的样子,就连扶苏和子婴都神采奕奕,赵元溪不得不承认自己年纪大了,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扛不住。 第227章 终于能休息下来,她一连睡了两天,才恢复精神,准备跟着看看琅琊的风土人情。 不知不觉间竟也走到了嬴政的大帐,依稀听见里面交谈的声音,赵元溪以为他这是在见当地的郡守官吏,便没有再过多打搅,带着扶苏和子婴就跑去海边抓鱼。 她坐在礁石上钓鱼,扶苏和子婴一人拿着一个小桶在抓地上的那些螃蟹、蛤蜊…… 常年生活在内陆的几个孩子,第一次看见大海,兴奋地不行,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学着赶海,学着捡那些海货。 这时候的生态环境可比二千多年前的好多了,海都是碧蓝碧蓝的,那些生活垃圾也根本不存在。 中原地区流行吃五谷,加上海鲜运输困难,并不常吃这些海货,只有海边生活的人,因为稻米、小麦过于昂贵,所以只能食用这些鱼虾贝类。 海水拍打在礁石上,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赵元溪收获不错,钓几条比目鱼,还有好些条石斑,和其他的小杂鱼,一想到石斑鱼的味道,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海味了,这次终于能大饱口福一次。 可惜没抓到三文鱼,不然尝一尝三文鱼刺身也是不错的。 赵元溪钓了大半天,身边的小桶都已经快装满了,“这鱼口真不错,明天还来这里钓。” 她又看了眼旁边吕雉桶里的,哈哈笑道,“你这技术不行啊!没有学到我一星半点!” 他们两人才隔了半块石头而已,她桶里的都快装满了,可小吕雉桶里只有两条巴掌大的小鱼,连给她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好了,该回去了,等分你几条大的,这几条幼崽就放了吧!” 吕雉没想到钓鱼竟然这么难,不好意思地将那两条小鱼给倒回了海里,连忙跟上了太后。 赵元溪招呼着扶苏和子婴,唤他们回去。 两人这会跟个泼猴子似的,身上不仅湿漉漉,还沾了不少沙子,可他们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兴奋地提着小桶跑过来,给赵元溪看他们的战绩。 桶里不仅有许多各种各样的贝类,还有几只八爪鱼和大螃蟹。 “收获不错,今晚我们吃大餐!” “好诶!”两人异口同声。 赵元溪借了小厨房,让两个小家伙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又吩咐扶苏等会去通知一下嬴政,晚上来她这里吃饭。 扶苏立马应下,蹦蹦跳跳的就往大帐那边跑,快到的时候才又恢复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朝门口的护卫微微颔首,“孤来找父皇的,父皇可在帐中?” “陛下正在会客,容臣进去通禀。” 扶苏乖乖站门口等着,没一会那守卫走了出来,“太子殿下,陛下让您进去。” 扶苏点头,抬步往里走,先是看向父皇,余光同时也落在底下那个白胡子道长身上。 他的第一想法是这人真胖,又胖又矮,像是长了白毛的大西瓜。 不过,如此失礼的形容,扶苏肯定不会说出来。 他朝嬴政拱手作揖,没再看旁边的人,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免礼,有什么事?” 扶苏直起身,甜甜地笑着,“大母今天钓了许多海鱼,说今晚我们吃大餐,要您过去一起吃。” 嬴政笑了笑,“行,告诉太后,朕晚些会过去。” 见父皇应下,扶苏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好奇的看向那老者,“这位是谁?儿臣怎从未见过?” “小人徐福,参见太子殿下,小人是此处的方士,听闻皇帝陛下来此,故来拜见。” 扶苏眨了眨眼,受赵元溪的影响,他对这些方士并不是很喜欢,这世间多是装神弄鬼的方士,只有少部分像韩先生和石先生那样愿意干正事。 琅琊郡的方士跑来这里想做什么? 第326章 蓬莱仙岛 嬴政开口:“先生口中的蓬莱仙岛,朕的确感兴趣,不过可能还有一人也会感兴趣,先生明日再来此,朕让你们见上一见。” 本来与秦皇交谈甚欢,没想到太子一来,皇帝似是又冷静下来,这让徐福心生不安。 “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人?” “是帝太后,她若是见了你或许也会高兴。” 嬴政没指望蓬莱仙岛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自从那次那群术士在他面前磕药磕疯了,他对这些东西起了防备心。 不过这方士说的仙岛之上的奇珍异兽倒是让他有些兴趣。 嬴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六国的领土,往北是贫瘠严寒的不毛之地,往南是瘴气丛生的林海,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往东则就是眼前的汪洋。 若是汪洋之中有仙岛,岛上有些精怪异植,似乎并不奇怪。 徐福听见是帝太后,原本悬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帝太后不过是深宫中的妇人,年迈体衰,正是妄求长生的年纪,她若是知道蓬莱仙岛有长生药,定然会让皇帝派人替她寻找。 他高兴的应声退下。 “走吧,不是说去吃饭么?”嬴政见扶苏还站那,不由催促。 扶苏立马跟上,仰头看着父皇,“这徐方士口中的蓬莱仙岛是什么地方?” “听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父皇信他所言?” “不太相信,但这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害处,若是真寻到仙岛,我秦国可万世长存,若没寻到也不过损失些钱财。” “大母要是知道父皇这么想,肯定又要说你在浪费钱了。” “小小年纪,别掉钱眼里。” 扶苏眉毛皱起来,不同意道,“可是没有钱,您的宫殿都修不了,还有您要养的百万大军,要修的那些路,各种工程,这些都需要很多钱。” 嬴政:……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咋听起来就这么扎心呢?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因为没钱,连新房子都没法修。 “要不还是把皇陵停一停好了,活着的房子住不了,死了的房子再豪华有什么用?”嬴政心中嘀咕,他实在不想听见自家儿子吵吵嚷嚷地告诉他自己没钱这件事。 至于去寻蓬莱仙岛,派徐福几人去就行了,不必兴师动众。 赵元溪这次做的是全鱼宴,包括了冷菜、热菜、汤品、主食。 先是一道捞汁小海鲜,把两个小家伙捡回来的海蜇、白抓鱼、蛤蜊和虾放热水里焯熟后过冷水,然后放入葱姜蒜,酱油和醋,一点紫苏和辣根,加些糖和少许盐,浸泡小半个时辰让它入味。 差不多的小料汁跟这一起搭配的还有切好的比目鱼的鱼生,鱼片切得薄薄的,用碎冰铺底下冰镇着。 几只他们抓的大螃蟹被用来清蒸。 另外的热菜则是条大石斑,把鱼处理干净后,不需要太费事,放些葱姜,放在沸锅中蒸上半柱香的时间,再切些细葱丝,调点料汁,淋上一勺热油,把香味激发出来。 赵元溪还做了些小炸鱼,小鱼被炸得透透的,又香又脆,从油锅里捞出来,沙沙作响,上面撒上一些椒盐就是最上好的小零食。 至于另外一条大石斑,鱼肉切块用来做了红烧,剩下的鱼头和鱼骨先用油炸了,再配上豆腐熬汤。 最后的主食则就是那些用鱼肉包出来的饺子了。 等待的功夫,赵元溪和子婴已经坐在锅前吃了小半碗的香脆小鱼干了。 子婴感觉那些甜点心都不香了,这鱼干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鱼干。 人到齐了,这次的宴席并不像往常那样分食,而是所有人围坐在一起。 “这些鱼虾蟹都是我们自己从海里捞的,还有你最喜欢的鱼生,快尝尝喜不喜欢?” 嬴政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鱼生,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片被冰镇过,口感紧实爽脆,带着独特的鲜甜,沾了料汁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很好吃。” 赵元溪见他喜欢,不由得意,“喜欢就行,难得来一次,咱得吃个过瘾。” 子婴也闹着想尝尝这鱼的味道,被赵元溪用那小海鲜打发了,“等你长大了才能吃,小孩子不能吃这些!” 嬴政瞥了一眼不服的子婴,感觉这道菜好像更香了! 用过晚膳之后,嬴政闲来无事同太后下棋,谈及白天遇见的方士。 赵元溪听到徐福的名字有些惊讶,又听他提及蓬莱仙岛,眼中露出些不屑,“啥蓬莱仙岛,就是群倭人住的地方。” “听太后的意思,你对这地方很是熟悉?” “不熟悉,没去过。” 太后还是第一次暴露出如此明显的恶意,这倒是让他有些好奇起来,“既然不熟悉,为何太后这般厌恶的模样?”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么?我那和你这里差不过,只是科学技术更发达一些,也记载过有个蓬莱仙岛,不过那不是仙岛,就是个普通的小岛,岛上的人曾经入侵过我那地方,虽然最后被打跑了,但牺牲了很多人。” 第228章 嬴政更好奇了,“太后不是说你那很强大,比我大秦还要强大,怎会被区区小岛上的人入侵?”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一个国家总会有强大和衰弱的时候,衰弱时那些暗处的虫豸就跑出来咬人了,反正那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地震多、海啸多,还总是刮大风,没啥可惦记的东西,你非要惦记的话,那就是岛上的人,要不把他们干掉也行!” 也许现在把他们干掉,这个世界未来或许就不会有那场大战。 不过赵元溪也就想想,秦国未曾发动过海战,虽有水师,但都是沿着内陆河行进,真要能对外出征话不知得多少年后了。 “太后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不是秦国的未来?” 嬴政突然的发问,把赵元溪都给吓了一跳,手里的棋子也掉了下去。 “看来朕是猜对了!”嬴政笑着把那枚棋子捡起,放回了棋盒中。 “所以,他们是杀了我大秦的百姓?” 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太后如此愤怒,想要趁着这时候解决掉他们。 第327章 谁大谁小 赵元溪不得不佩服嬴政脑洞有些大,“你猜对了,但也不全对,我那个世界大秦早在两千多年前就灭亡了,杀的不是大秦的百姓,而是那片土地上另一个王朝的百姓。” 这下换嬴政震惊了,什么叫大秦在两千多年前就灭了? 赵元溪见状哈哈大笑,“别这么惊讶,王朝兴替本来就是正常的。” 对于赵元溪来说的确正常,但对于嬴政这个王朝的第一位开创者来说这就是个很难接受的现实。 “秦国为何而亡?” 嬴政突然想起太后曾说‘秦二世而亡’的事,脸瞬间沉了下去,“难道是扶苏?” 赵元溪不乐意了,“你的锅,怎么可以怪扶苏?何况秦二世也不是扶苏!扶苏在你死后,也跟着你一起死了!” 嬴政感觉自己得缓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和我那不一样,你也别太激动,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元溪叹了口气,“我那个世界秦始皇死了之后,赵高辅佐胡亥继位,又假传圣旨赐死了扶苏,你儿子、女儿和信任的大臣后面差不多都死光了,秦国最后被百姓颠覆了。” “赵高?”嬴政好半天才从记忆中想起那个宦官,没想到这竟然还有他的事。 “太后为何当初不说?” “我若是同你说这些,你会信吗?”赵元溪反问。 嬴政陷入了沉默。 赵元溪轻笑,“你那时候气头上,只会觉得我在狡辩,用这事也并不会换取你的信任,反而让你疑心更重。” 本来只是对她一人的不信任,变成了对所有人的不信任,这个结果赵元溪并不想看到,反正有些事她替他解决了就好。 “现在人已经杀了,连骨头都不剩了,他现在想出来蹦跶也是不可能。” 嬴政还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宦官能有这般厉害,让他秦国上下尽遭屠戮。 “他仅仅只是辅助了胡亥继位,何以就能杀光我秦国这么多人,胡亥是傻的?还是说大臣都傻了?” “可能都有,这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史书也没记载的那么详细,反正胡亥继位之后,很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处理。” 赵元溪又同他好好科普了一下“指鹿为马”的故事,把嬴政气得脸色铁青,“李斯是死人吗?竟任由一宦官在朝堂之上颠倒黑白?” “他还真是死人,被腰斩了呢!全家也都死光光了!不过他也不算太无辜,毕竟赵高能成事,也有他一份功劳。” …… 嬴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知是该骂赵高,还是胡亥,还有那些他信任的大臣…… 哪怕知道这些事不会发生,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别气了,这也不都是他们的锅,当初你要是不放掉赵高,让蒙毅按规矩处死他,那也不会酿成这祸事!” “我何时……”嬴政刚想辩驳,结果发现哪怕他和太后所在的世界并不一样,但放过赵高一事还是都干了! 他脸黑得快要滴墨,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竟会干出此等蠢事。 “朕还做过什么蠢事?” “你是说你自己,还是说我那个世界的?”赵元溪十分诚恳地问,实际上这个世界嬴政干的蠢事也不少,不过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这也是人之常情! “先说你那的。” “那可太多了!” 于是,赵元溪把她所知道的事如实告诉了他,比如他过度奴役百姓,以致民生凋敝,民怨四起;又比如说他是如何被那群方士欺骗寻找长生药,被人骗了钱和人不说,还要被人在背地里辱骂;还有就是继承人没早点选出来,导致皇位被小人拿捏,以至于秦二世而亡…… 每多说一件,嬴政的脸色就又黑了几分。 赵元溪拍了拍他脑袋,安慰道,“别生气了,你既然也认为那不是你,那就慢慢改变!你看,赵高现在不已经死了么?扶苏也成了你的太子,事情并没有如历史那样发展!” 听着太后这喋喋不休的宽慰话,嬴政的内心平静下来,的确如太后说得那样,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这一切发生改变的契机,正是眼前的太后。 “你为何要帮我?” 赵元溪认真道:“我曾说将你视作我的孩子,这并不是假话,皆是我肺腑之言。” 赵元溪一开始的确是以看客的心态准备见证这个王朝的兴衰,但她是个普通人,她有私心,她在这个世界有了牵挂,那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她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些,也想护着他前进的路更平坦一些,幸运的是这并不是个必须要二选其一的事情。 “你……”嬴政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可以不用说,我也不需要你感激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赵元溪所求不多,只希望她所爱的人此生平安顺遂。 嬴政眸色忽得变得坚定,“太后,不,母后,你既视为我亲子,我又何曾不是。” 赵元溪的心头仿佛有烟花炸开,她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掐了把嬴政的脸,“痛不痛?” “痛。” “你真的这么想,不是骗我的吧!我这人很随意的,你不用故意骗我,而且我做得也不好,你当初对我的怨气是应该的,而且我还很偏心,对你平日里也不怎么上心,而且我还喜欢看你的热闹……” 赵元溪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把自己好好数落了一番。 一开始嬴政听了还在笑,可渐渐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什么叫喜欢看他热闹,所以有些时候太后是在故意戏弄他的? 赵元溪见她越说,嬴政脸越黑,声音也不由放低了许多,小声补了一句,“只能怪你有时候反应太好玩了。” “你戏弄朕,倒还成了朕的错了?” “这是母后对你的信任!怎么能说是戏弄呢?” “呵——” 嬴政轻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朕应该算是你老祖宗!别没大没小的!” “那我唤你老祖宗,你敢应吗?” 第328章 去问水神 嬴政先是一愣,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那我们这算是扯平了。” 赵元溪会心一笑。 这一夜,二人秉烛夜谈。 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赵元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嬴政这才后知后觉天亮了。 “扰太后休息了。”他眼中不免带上些歉意,他想知道的太多,以至于忘了时间。 赵元溪点了点头,嬴政问的那些问题太过刁钻,她这个非历史系的老农民实在给不了所有答案,这一晚简直让她梦回历史考试时的痛苦。 嬴政拱手于胸前,朝赵元溪郑重地行拜礼。 瞬间就让赵元溪精神了,“这是做什么?” “朕替秦国向太后道谢。” 赵元溪温和的笑着,“你既称我为太后,还愿唤我母后,那我也不能让你白叫,而且因为你昨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嬴政耳朵微红,不自觉的避开了和太后的对视,身体略有些僵硬,像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孩子那般手足无措,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 等走出来后,他才有些懊恼,他刚刚那般慌张做什么,太后喜爱自己,这有什么稀奇的? 天底下喜欢他的人多得是! 可他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回到王帐看到外面等候的徐福时,面色又冷了下来,理智瞬间回归,那些太后说的事情在他脑海中回荡。 徐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秦皇回来了,连忙上前行礼,“小人参见陛下。” 嬴政并未让他起身,是以徐福只能继续低头弯腰。 直到手和腰都有些酸了,皇帝陛下都没有让他起来,徐福那臃肿的身体不由累得满头大汗,手和脚都在发抖。 第229章 他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君心难测,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皇帝陛下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嬴政嗤笑一声,“徐方士言海外有仙山,山上有奇树,更有仙药,言之凿凿,可有相关证物或知晓其位置?” 徐福解释:“齐燕多地,皆在海上见过云雾之中有仙山楼阁,凡夫俗子只能远观,小人人微力小,自然未曾拿到过,若是皇帝陛下愿意给小人船只和人手,小人定会为陛下寻来仙药。” “那你打算往何处寻?又怎么寻?” “自然是出海,小人……小人若未寻得仙药,便向皇帝陛下以死谢罪。”徐福一咬牙,打算赌上一把。 “不用,朕倒是知道更简单的方法,魏地曾有河伯娶亲的说法,河中既有河伯,海中定然有水神,你既然不知道那仙岛的位置,就替朕下海先去问一问水神,等水神愿意告诉你仙岛的位置,你再回来向朕复命,朕再给你派船只士卒前去,未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徐福脸色发白,身体直打哆嗦,“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嬴政冷笑,“怎么,朕让你先去问问路,怎就不行了?难不成你同朕所言的仙神都是假的?” 徐福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欺君之罪,同样也是死罪。 他颓然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来人,将徐方士送去给水神,务必要看着他沉入水中,不得有失。” 因为双腿发软,徐福几乎不能站立,只能就那么被狼狈地拖下去。 皇帝在琅琊献祭一名方士给水神的消息很快传开,有人说他果然残暴,可知晓缘由之后,众人又不禁拍手叫好,尤其是曾经魏地的百姓,河伯娶亲的故事早就深入人心,更是觉得皇帝陛下圣明。 听此消息而感到害怕的只有那些同样想要蒙骗君上的人,这会纷纷偃旗息鼓,安分了下去。 赵元溪听说了这个消息时,刚补完觉,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历史上徐福两次东渡,耗费了秦国大量的钱财,最后更是带走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各种金银财宝抵达了东瀛。 虽说徐福到没到东瀛只是后世的猜测,但不管是真是假,先断了这个可能性。 相比于徐福的消息,赵元溪还在发愁自己令最后一个大才何处寻,只剩下个把月的时间了,那名单之上除了添上了陈平的名字,最后一栏迟迟空着。 赵元溪甚至把刘邦的全家老小连带亲朋好友都给捞了过去,可系统就跟死机了一样,毫无波动。 她目前还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西楚霸王项羽,另一个是兵仙韩信。 后者显然比前者要好找一些,项羽因是楚国旧贵族的关系,正隐姓埋名四处逃窜,韩信虽然同样名声不显,但至少不会乱跑,跟秦国也没有啥深仇大恨,拉拢起来也简单。 两人年纪都不大,忽悠孩子,赵元溪还是挺专业的。 恰好嬴政打算在琅琊郡停歇一段时间,赵元溪准备去一趟淮阴,趁着这功夫把韩信找回来。 “太后去淮阴做什么?” “找一位兵学奇才。” “是覆灭我秦国的大将?” 赵元溪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别这么杀气腾腾的,人家颠覆的也不是你的天下,谁让你儿子不争气?你自己眼光又不好!” …… 这话让嬴政无话可说了,气得他忍不住现在就回去把胡亥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我把他找过来,让他替你干活不好吗?” 嬴政心里这才平衡了许多,没有再阻拦,只叮嘱太后多带些护卫。 赵元溪带着人就准备出发了,扶苏和子婴想跟着,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是我不想带着你们,但这得皇帝同意才行。” 子婴倒是关系不大,但扶苏毕竟是当朝太子,若是有什么闪失的话,对秦国将是重大的打击,嬴政毕竟是他的父亲,还是秦国的皇帝,必须得征求他的同意才行。 没一会,扶苏和子婴手拉着手就回来了,“大母,父皇同意了!” “这么快?” “父皇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该出去见识见识,治国不可纸上谈兵。” 其实父皇还说一堆奇怪的东西,比如让他少听淳于越的话,多跟着子婴学一学,不要那么轴…… 子婴被莫名奇妙夸了一顿,得意得不行,扶苏则被骂得是一脸摸不着头脑。 还有父皇那一言难尽的眼神,瞧着有些失望,但好像又毫无办法。 第329章 偶遇项羽 这让他更加困惑了,不由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做错事,可想来想去,除了跟子婴去玩沙子,他好像没干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总之,父皇同意了他和大母出游就行。 赵元溪大手一挥,“行!那咱们出发! 这次是从琅琊前往淮阴,路程四百多里,按现在马车的速度,大概也需要一周的时间,赵元溪并不着急,而是带着几个小孩在路上边走边玩,体会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天色渐暗,一行人到达了附近的驿站休息。 这浩浩荡荡的车队在驿站附近停下,原本驿站的人突然安静,齐齐朝他们看了过来,见马车中先是钻出来一个俏丽姑娘,那样子一看就是这贵人家的侍女,不过有这般好看的侍女,身边的护卫又如此多,想来来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跟着出来的同样是个姑娘,只不过年纪更小一些,容貌也更加精致,倒像是某个人家的小姐,难道这就是主人家? 可紧接着又有两小脑袋钻出来,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倒不是说那矮胖的丑,实际上那胖小孩也挺可爱的,就是那高些的周身的气质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所有人都不禁好奇起他们的身份,直到最后一人走出来,众人略有些失望,虽然这妇人的确美貌,但年纪似乎年长了些,看这几个孩子的年纪和容貌,本以为会是位绝色佳人,只有一人此刻面露异色。 众人收回视线,继续吃喝,路过的贵人而已,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妙。 “大母,咱们今天就住这里了吗?” 扶苏还是第一次住驿站,空气中乱七八糟的气味让他有些不适,但勉强还能忍受。 赵元溪知道他有些不习惯,摸摸他脑袋,“对,今晚你和子婴一起住,雉儿则跟我住。” 一是驿站的房间不够,二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方便护卫保护。 虽然没人敢在这时候打量他们,但在场的人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呢! 等赵元溪等人进了屋,底下的人这才热闹起来。 “叔父,你说这来人是谁?” 随行的都是秦国的士兵,想来在秦国的地位不低,就是不知道这么一群老弱妇孺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项梁喝了一口酒,嘴里嚼着酥饼,目光阴沉,低声道,“此人是秦国太后,另外跟着她的两个小孩,一个是皇太子扶苏,另外一个是公子子婴。” 虽然没多少人知道秦国太后的长相,但项梁偏偏是其中之一,他曾经为送楚国公主出嫁,跟着楚国的使臣一同入秦。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快十年过去了,这秦国太后的容貌没有一丝变化。 项羽惊讶不已,“他们何故来这里?” “反正不是为了我们,快些吃完走人,不要惊动了他们。”项梁并不想惹事,他和项羽如今正在逃亡,若是让这些秦兵察觉,他们可就逃不了了。 “可是叔父,这多好的机会,要是能抓到秦王的母亲和儿子,我们说不定能报大父之仇。”项羽有些不甘心,这是他们离秦人最近的机会,若是错过这次机会,那他们想要报仇,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项梁暗地里踹了项羽一脚,“我们二人难道能打得过这成千上百名的秦兵?” 项羽被踢了也不恼,而是用手肘顶了顶项梁的胳膊,提醒,“可是叔父,那两个小孩跑下来了。” 子婴听说驿站里面有酥糖可以吃,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扶苏跑下来,问这里的负责人,“伯伯,你这里有糖卖吗?” 别人不知道来人的身份,这里的亭长还能不清楚么,这声伯伯吓得他直打哆嗦,“小人惶恐,公子您要的酥糖等会小人会派人给您送上去。” 子婴公子的伯伯只有皇帝陛下一人,谁敢被他这么称呼一声伯伯? “没事,我可以等一会,你直接给我们就行!”子婴笑得可可爱爱,大母说他们这次是微服私访,对外他们不是秦国的公子,所以要对别人要礼貌一些。 子婴带着扶苏坐下来,等着亭长把他要的酥糖拿过来。 扶苏满脸无奈,“大母说你牙齿坏了,不准你吃糖,你要是偷偷吃糖被大母发现,当心大母会揍你!” “大兄不说,大母怎么会知道?” 子婴要把扶苏拉下来,就是防着扶苏跑去告密,只要成共犯,那大母即便发现了,也不会揍他,毕竟还有一句话,叫法不责众。 第230章 “不用我说,大母已经知道了!”扶苏幽幽指了指楼上。 子婴抬头,只见他们的大母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把他吓得忍不住往旁边躲。 赵元溪没想到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子婴就跑出去偷吃了,他难道不知所有的守卫都是她的眼线吗? “给我上来!” “那您不准打我!”子婴低着头,跟赵元溪讨价还价。 “你确定要我亲自下去把你抓上来?” 子婴满脸痛苦,只能向扶苏求救,扶苏全然不看他,比起子婴的怨念还是大母更不好惹一点。 他磨磨蹭蹭上了楼。 “雉儿,把他的小包袱拿走!” 子婴一脸不可置信,“那是我的!” “那也是我给你的!”赵元溪毫不客气,那小包袱里装的都是子婴平日里的小零嘴,小家伙饭量大,这个年纪又饿得快,赵元溪担心他们吃不饱,特意给他们在路上准备了些坚果果干充饥,但明令禁止他们不准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我不吃了不行吗?” “不行,出门前告诉过你不准随便吃东西,这是惩罚!下次你再这样,就不带你出来了。” 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子婴吃太多,而是要防有心之人对他们下手,很显然这驿站之中的确有居心不良的人。 吕雉很快就把那小包袱找了出来,在子婴含泪的目光中放进了太后的房间。 余光中,赵元溪见原本那角落里的人打算离开,笑了笑,“两位,既然认识我,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项梁暗觉不好,还没等他带着项羽逃出驿站,大门已经被秦兵围住,没了逃出去的可能。 第330章 一通狠揍 项梁将项羽护在身后,“小人和夫人素不相识,我们还得赶路,还是不打搅了。” 赵元溪提醒子婴,“跟着你大兄和吕姐姐,不许再乱跑。” 她则是下了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恨秦国的人多的是,想要报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但是见过她的楚人可不算多。 两人的口音明显是楚音,可无论是赵姬还是赵元溪都从未踏足过楚地,她虽然在这里有不少的产业,那也都是让人代为管理的。 是楚人,见过她,且与秦国有恩怨,长辈为秦人所害,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是楚国的贵族,曾经到访过秦国,看他们的样子还是习武之人。 “你们是熊氏子弟,还是项氏子弟?” 熊氏是楚国王族姓氏,也是最记恨秦国的人了,至于项氏,纯粹是赵元溪乱猜的,毕竟她知道的楚国武将就只有项家人。 只见那长者听到项氏二字变了脸色,她挑了挑眉,还真被她猜中了。 他们既然以叔侄相称,赵元溪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孩身上,“你叫项籍?” 项籍,字羽,秦末下相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著名的军事家…… 赵元溪脑海中自动弹出这信息,刚刚听到这小孩嚷嚷着要给大父报仇,这项燕可不就是项羽的大父么! 当初,项氏一族在项燕兵败之后,四散奔逃,除了少部分被抓了回来,大部分都改了姓名,躲藏起来。 项籍虽然莽撞,但也不是真的小孩了,尤其是这些天跟着叔父逃亡,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叔父暴露了,他咬了咬牙,“你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叔父。” “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是项籍,那你就是项梁了。” 听到帝太后将他们的名字报了出来,项梁原本还心存侥幸,这会也不由面色难看,难不成他项家当真就要灭亡在此吗? “你们想报仇?” “秦人害死了我大父,让我项家家破人亡,我为何不能报仇,今日落入你手,要杀便杀,想要我们求饶,绝不可能。” 虽然项羽年纪尚小,但这脾气还真是不小。 赵元溪反问:“项燕不是自杀的么?” “那也是你们逼的!” “可那时候两国在打仗,你总不能指望你的敌人对你仁慈吧!难道你会对你的敌人手下留情?” 项羽被赵元溪的话给带进去了,真设想了这个可能,若他是将军,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敌人手软。 “你……” “好了!”项梁把项羽拉到身后,拦着他继续说下去,朝赵元溪道,“今日我叔侄二人落入你手,是我们时运不济,太后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但项籍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请您饶他一命。” “叔父,咱们不必求她,要死便死,哪怕站着死,我也不愿意跪着求生。” 赵元溪听到有人想对扶苏和子婴下手的时候,是当真想杀了他,现在依旧没有改变她的想法,但不得不说眼前的项羽还是令她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死亡,尤其是他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若他们不是敌人,或许也能坐下来当个朋友。 可他杀心太重,性格又太过执拗,大概率是不会选择放弃报仇。 赵元溪叹了口气,“你当真不愿投降?” “我宁死……”他还没说完,就被项梁堵住了嘴。 “太后,这只是孩子的无知之言,不必当真。” 赵元溪都不禁同情他了,他这个叔父还当真是为项羽操碎了心。 即便如此,赵元溪也没法放过他们,项羽是一头凶猛的虎,还是会噬主的那种,若是今日放过他们,来日一旦他取胜,定会将他们撕碎。 赵元溪有些头疼,“你们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杀了,可惜;放了,不行;留在身边,那更不可以,西楚霸王的勇猛,可不是普通人能打得过的,哪有人养条吃人的老虎在身边的? “给他们带上重镣,先带着他们一起上路。” 赵元溪又补了一句,“把这大的和小的,分开关,别让他们待一起。” 秦国的逃犯,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们又跑了。 项羽哪里肯束手就擒,跟个炮弹似的就朝赵元溪给冲了过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赵元溪一只手抓住他胳膊,另一只手直接把他给拎了起来,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重点关照了他的屁股。 “你放开我,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呜呜呜……” 项梁欲上前解救,被士兵用长戟给拦下,听着侄儿的哭声,看着这场面,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想他这侄儿平日里谁也治不住,哪里会想到有一日会被秦国的太后给揍了一顿。 子婴看着这画面,感觉自己的屁股也跟着痛了。 不过这也能看出大母平日里真的对他手下留情了,这个小孩刚还张牙舞爪,现在也只哭着叫唤。 心中不由庆幸,还好大母疼爱他,舍不得这样打他。 项羽哪里会想到这妇人不仅能拦下他,还能把他摁在地上打,打的地方还是如此羞耻的部位,他此刻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撞死。 赵元溪这次的确下了狠手,项羽的屁股都被她给打肿了,“下次再敢对我动手,我会再揍你一顿!来人,把他们都关起来。” 项羽狠狠瞪了她一眼,又被赵元溪狠敲脑袋。 瞬间,项羽脑瓜子嗡嗡的,感觉天旋地转,狠狠摔在了地上,正好屁股着地,又让他脸色一白,疼得他半天都起不来。 驿站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敢过问。 那些原本只是路过吃饭的,眼见形势不对,已经都撒丫子跑了。 项羽和项梁一个被关在了柴房,另一个被关在了马圈。 大半夜的,项羽趴在草垛里,“可恶,来日我必要让她百倍偿还。” 这一下牵动了屁股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也就比扶苏大两岁,国家遭逢突变,如今又成了阶下囚,心中不免凄凉,透过那破烂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眼眶发红。 听见有脚步声接近,项羽不禁警惕起来,心道:莫不是那贼太后要偷摸着杀了他。 门被打开,进来的护卫被突然撞倒在地上,余光中看到那个被关押的小孩正拖着铁链逃跑,他赶紧起身去追,好在那铁链让小孩跑不快,没一会护卫就把人给逮住了。 第331章 管你们是谁 “你这小子,力气还挺大。” 这铁链都有他胳膊那么粗了,少说也有几十斤重,他带着这么一副重镣都能跑这么快,要是把这镣铐摘下来,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把他给逮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护卫把他给拖了回来,“小小年纪,脾气还不小,你就多亏这次遇上的是咱太后,要是遇上咱皇帝陛下,就凭你这番话,现在就得被拉出去砍死了。” “她有本事就杀了我啊!”项羽双眼猩红,愤愤不已。 “想死也得等太后回琅琊再说。” “你干什么?”项羽目眦欲裂,这该死的秦人竟然扒他衣服! “叫什么叫,太后吩咐我过来给你擦药,不然谁稀罕过来伺候你?”要不是他打赌打输了,这活哪里会轮到他身上。 第231章 他下手毫不留情,胡乱给项羽擦了一通,又有些嫌弃的用项羽的衣服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药膏,把药瓶丢他跟前,“诺,剩下的给你用,这路上你还得带着这副重镣,到时候手脚肯定会肿起来,用这个消肿。” “我不稀罕。” “你这小子,给脸不要脸,谁管你稀不稀罕,反正东西我是送到了,要不是看你是个孩子的份上,太后才不会让人给你药呢!你那叔父那边就没有。” 护卫又骂了几句,听到外面兄弟们催促的声音,他这才停了嘴,警告道,“哼,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有你们苦头吃的。” 周围又安静下来,项羽牙齿咬得都出血了,视线落在那旁边的药瓶上,抓起来就要砸碎,可想到叔父那边,他又只能愤愤放下。 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出发。 赵元溪没有羞辱他们的想法,给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 项羽临到出发时才终于见到了他叔父,见叔父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项梁见他两眼通红,便知他是一夜未睡,“休息一会,你的精力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让你空耗的。” 项羽点头,面露羞愧,“是我连累叔父了。” 若非他在驿站说要对这些人动手,那秦太后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可恨的是那驿站几乎都是她的爪牙。 “是我没提醒你。” 这次着实是他们运气不好。 对他们来说是运气不好,对赵元溪却是好运气,虽然处置项家人有些麻烦,但比起以后要大海捞针,可要好上太多。 扶苏见大母真的带上了他们,“大母何不让人把他们送去东海郡治所,让东海郡的郡守处置他们。” “东海郡郡守原也是楚人,项家人在楚地积威甚重,他们之间未尝没有可能有所勾结,若是让他们跑了,那要再找到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赵元溪也不想带着这两累赘,可现在他们身处楚国故地,到处都可能有楚国的旧贵族想要营救他们,让他们跟着队伍尚且能看住他们,若是把他们送走,途中难免出现意外,就算成功送到,说不定还会正好把人送到他们手上。 这就暴露出了秦国此时地方治理空缺的问题了。 因为一下子拥有太多的土地,原来的官吏队伍根本填补不了如此庞大空缺,许多基层依旧沿用的是旧六国的旧官吏,这些旧势力盘根错结,以至于秦目前根本无法彻底掌控地方。 扶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可以把那些人都换成能信任的人吗?” “可以,但这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有足够多的人才。” “可以要让父皇选拔人才。” 赵元溪笑着点头,“那你可以回去跟你父皇谏言,先想一想具体的解决办法,到时候一起告诉他。” 事实上选拔人才嬴政已经在做了,只不过依旧是所有事情都是由他来绝对,并没有形成全国范围选拔人才的制度。 “我会的!” 赵元溪欣慰地揉了揉他脑袋。 淮阴在淮河以南,地势平坦,周围河网密布,水运十分发达,连接着中原和吴越、江淮等地,当年吴王夫差在这里修筑了邗沟,连同了沿途的湖泊,在淮阴流入了淮河,是极为重要的水运交通枢纽。 天气渐冷,又遇上大雨,所有人都往家里赶。 雨实在太大,哪怕天色还未晚,也不能继续前进了,他们一行人只能在就近的村落附近停留。 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村子,仅仅几十户的人家,见这么一支浩浩荡荡的秦军朝他们村子过来,那些人都吓坏了,全部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赵元溪让士兵们就地扎营,雨水打湿了木柴,她只能让人去里正家买些木柴回来,但不得吓着他们。 随行的士兵都是秦国的精锐,自然是令行禁止,皆听命行事,很快就有人把木柴给带了回来,在营帐中升起了火。 这会已经入冬,冬雨打在身上实在发冷,但那些士兵依旧一个个排着队等着把衣服烤干。 被丢在角落里的项家叔侄看着这群秦兵,大为震动,他们是将门出身,自然也是见过楚地的士兵的,但和这些秦兵相比,他们和流寇没什么区别。 项羽明白了自家大父当初兵败的原因了。 那天过来给项羽送药的小兵,见小孩冻得瑟瑟发抖,朝他招呼,“你们要不过来烤一烤?” 项羽是根硬骨头,但项梁显然要聪明许多,明白人在屋檐下得学会低头的道理,推搡着他上前。 火堆传来的温度让项羽原本僵硬的手指恢复了知觉,他这时候才正儿八经的抬眼瞧那小兵,“听你的口音你是楚人?” 小兵一愣,笑着道,“原也是楚人,现在也算是老秦人了,我家住南郡那边,后来皇帝陛下征兵,我就来这里当了一名小卒。” “叛徒。”项羽冷哼,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是楚王先放弃南郡的,你怎么不说是楚王背叛了我们?也对,当初楚王带着逃跑的不就是你们这些贵族么?难怪你会护着他。” 项羽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想让老子干活,那就得让老子吃饱饭,让老子家人也吃饱饭!我才不管你们是谁呢!” 第332章 打听消息 “你所图不过一时之利,待我楚国雄起,一样也可以做到!” “小子,楚国已经亡了,还做梦呢!”周围的秦兵哈哈大笑。 项羽恼羞成怒,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小兵闻言也不由一笑,没打算跟一个小孩计较,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新柴,搓着手祈祷着这雨快些过去。 雨声之中,传来他的声音,“难道秦国就让你们过得很好吗?” 六国皆言秦人残暴,秦地的百姓更是过得苦不堪言,项羽不相信秦人比他们楚人过得还要好? “那是当然,这几年秦国连年丰收,家家都有余粮,若是获得了军功,还能拥有田地宅亩,你别看我只是小小的簪枭,可我一家四兄弟,两个得了军功,已经有五六百亩的地,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不仅够自家人吃,还能放到集市上交换。” “听说雍城那边的人过得更滋润,男子种地,女子织布制衣,不少人还能把自家孩子送进私塾读书了。” “如今天下安定下来,皇帝陛下将所有税收一律减半,那些曾为秦国失去人丁的人家更是免除了二十年的赋税,有爵位的家中子嗣还可以送去秦国创办的官学免费读书,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大官呢!” 在场的秦兵虽都爵位不高,但能混到皇帝身边的近卫,那至少也是上造,家中大都有孩子,跟着皇帝陛下混既能吃饱饭,还能照顾家人,这事摊谁身上都得死心塌地的继续追随,哪怕真的死了,秦国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听着这些话,不仅项梁沉默了,项羽也沉默了下去。 那时时刻刻想反叛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第二天,赵元溪听说了这些事,不免有些惊讶,不是因为二人的争吵,而是关于减税的事情,她从未听嬴政提起过。 想来减税也只减了那些平民百姓的,对于她这种商贾是半点没少。 不过赵元溪也不太在意,她也不差这点钱。 赵元溪又想到嬴政当初放弃了阿房宫的建设,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不就是个大房子么,他想修就修呗!大不了,她来出钱,反正秦直道已经修好了,那些工匠都已经返回了咸阳,正好能用得上! 赵元溪派人传信给秦国的考工令,让他继续当初建造阿房宫的计划,先让他把设计图给制出来。 扶苏是看着自家大母写下这封信的,他有些奇怪,“大母不是不同意父皇建阿房宫吗?” “谁说我不同意了,我是不同意他耗费秦国的国力去修,但我可以替他修啊!以后你父皇和你就可以住在大母让人建的大宫殿里了!” 扶苏补充了一句,“还有大母和子婴也要一起住才对!” 他又有些担心,“可是大母有这么多钱吗?” “这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扶苏不用操心,大母很有钱哦!” 雨停了,太阳缓缓升起,云雾散开,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微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阳光落在湖面,如同撒下了金子一般。 被秦兵吓得不轻的村中人,见这秦兵没有敌意,不少人纷纷躲在角落里围观起来。 昨晚被秦兵闯入,买走了干柴的里正,大清早的就过来小心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赵元溪笑着解释,“昨晚恰逢大雨,不能赶到附近的驿站歇息,这才多有打扰。” “不敢。” “老人家,再向你打听个人,你可听说过韩信吗?” “不曾听闻这个名字,不过往东十几里有几户韩姓人家,夫人可去往那边问问。” “多谢。” 第232章 淮阴人口约十几万,并不算小,要找到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实在有些困难。 赵元溪选择先去淮阴县城停歇,再派人去周边打听,往东走正好是前往淮阴的路,路过那村子时倒是可以顺带让人打听打听。 十几里的路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地方,车队停下来休息,赵元溪趁此机会派人过去询问,自己则带着几个小孩在旁边转悠起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车队后面,想到被锁起来的项羽,她敲了敲车窗,“要下来溜达溜达吗?” 这一路颠得她浑身都疼,项羽被她狠揍了一顿,现在想来肯定也不好受,反正她现在也没啥事,正好能带着他走动一下。 “可以把你身上的重镣卸下来哦!” 车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当真?” “骗你做什么?” 项羽爬下了马车,因为屁股受到重创,再加上身上的镣铐,他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奇怪。 刚把那重镣卸下来,项羽活动着自己的手脚,下一秒两只胳膊上又栓上了铁链。 他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怕你跑了,等会我还得费力去追。” “你耍赖!” “那你是走还是不走?” “不去了!”项羽直接盘腿坐下,一副打死他都不动的样子。 他才不要像狗一样被人牵着。 赵元溪也没逼他,只是让人将他铐在旁边。 老虎的爪子太锋利,还是得多磨一磨才行。 一开始项羽还能坐得住,可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少年人敏锐的自尊心实在让他有些忍不住了,此刻他宁愿回到马车里。 前去打听的人回来了。 “太后。这村子里之前的确有户人家的儿子叫韩信,但自从他长辈离世之后,就已经不在这里住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 “一个孩子,能跑哪里去,派人去附近的村子多打听一下。” 一旁听着的项羽有些奇怪,这秦国太后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孩子,莫不是这孩子是她的私生子? 扶苏见他表情古怪,疑惑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大母做什么?” 项羽轻哼,“你们偷偷来寻人,难道不怕秦王知道吗?” 若是秦王知道她母后跑来寻私生子,这秦国太后定然得受惩罚,项羽一想到那可恶的女人会被秦王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 扶苏没在意他并没有称呼他父皇为皇帝,只解释道,“此事父皇早就知晓,是父皇同意我们出来的!” 第333章 找到韩信 ??? 项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秦王连此事都能忍受?” 来寻一位大才是不能忍受的事吗?扶苏摸不着头脑,“大概是父皇有容人之量?” 那个毁城掠地,十分残暴的秦王有容人之量,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小皇太子疯了? 项羽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该回马车里好好冷静冷静。 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秦国太后,这人不仅是身手不错,更关键的是她是真的胆子大,连这种事情都敢干,甚至还敢秦王知晓。 想到秦王被这么个女人也制得死死的,他感觉自己败在她手上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没有在这里找到人,赵元溪只能按原定计划,先回淮阴县城。 她走到项羽跟前的时候,见那家伙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你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项羽暴躁起来,可又冷静下来,上下打量着赵元溪,似乎想知道她有什么能耐,“秦王是不是很怕你?” 这突然的问题,让赵元溪一愣,嬴政会怕自己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是他母亲,他自然是敬重我的。”赵元溪给了个比较妥帖的回答。 “我才不信呢!你们都和他是一伙的,肯定会替他说话!” 赵元溪问旁边的扶苏,“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扶苏一脸无辜,“我没跟他说什么啊!大概是被绑太久,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两人都认为项羽大概是疯了。 这把项羽气得不行,大声道,“你敢明目张胆地把养在外面的私生子接回来,还敢说秦王不是怕你?” 赵元溪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然怎会听到如此惊悚的论调。 不仅是她,连旁边的那些秦兵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马车里的项梁手脚上的镣铐也被震得响了起来。 赵元溪气得掐项羽的耳朵,“你在胡说什么?” “敢做不敢承认,算什么英雄!若不是你的私生子,你何必跑到这里,大费周章的来寻他?”项羽被迫歪着头,龇着牙道。 这话把赵元溪给气笑了,她这才算是知道什么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来人,把他给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重镣给他带上,另外再加一副!” “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赵元溪冷笑,“还不动手。” 旁边的那些秦兵都战战兢兢上前,连忙堵住项羽的嘴,不顾他的挣扎,赶紧把他给关了回去。 扶苏和子婴也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扶苏,他没想到这项羽竟然敢说这样的话,联想到他问自己的问题,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他可真敢想啊!父皇要是知道,非得砍了他不成! 小小的风波就此沉寂下来,但军中莫名就开始流传这次是替太后寻子的消息。 赵元溪听说了后,又把罪魁祸首狠狠教训了一通。 一行人留在淮阴找了三天,终于打探到了韩信的消息。 赵元溪本来打算亲自过来接人,被这么一闹,只能派人过去把人带过来。 韩信前些天在亭长家蹭饭,可亭长的夫人故意避开了他上门的时间,提前将饭都吃完了,韩信深知亭长夫人不喜他,只得就此离开。 他年纪不大,找不到能干的活计,于是选择在淮水边钓鱼充饥,可他并不善于钓鱼,两日来一无所获,好在刚刚一洗衣的夫人,给了他些饭食,让他得以充饥。 米饭夹杂着细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顿饭是韩信这么些天来吃得最好吃的一顿,“大娘,来日我定然要报答你。” 大娘却责怪道:“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我是怜你吃不上饭才给你饭吃的,又不是图你的回报。” 大娘离开后,韩信一人依旧坐在水边,悄悄抹着眼泪,忽得听到周围传来脚步声,起身看去,便见一伙秦兵将自己团团围住。 韩信面露警惕,“你们做什么?” 秦兵好奇地看着他,心里直犯嘀咕,他们自然也是听说过那个传闻的,再看这小孩的长相,感觉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太后,于是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恭敬,“你是韩信?” “我不是。”韩信果断否定,难不成他六国旧贵族的身份被人知晓了,皇帝派人来清缴他,可他一个早十几年家中就落魄的旧贵族,哪里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不管是不是,请跟我们走一趟。” 韩信也没逃跑的机会,只能乖乖跟着秦兵到了县衙,一路上他试图打听这些秦兵的来意,却还是一无所获,唯一知晓的就是这群人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敌意,至少不是来要他小命的。 赵元溪在县衙等着他,韩信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一贵夫人正喝着茶,周围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她,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两副脚镣,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朝他狠狠瞪了过来。 他得罪他了? 赵元溪瞧着眼前瘦兮兮的少年,早就听说韩信过得十分艰苦,可看到眼前清瘦的少年时,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项羽偷偷哼了一声,哪怕叔父说他猜错了,他也坚决认为这人就是秦国太后的私生子,瞧那眼神,她可从未这样看过自己,若不是自己孩子,怎会如此怜爱于他? 韩信忐忑上前,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 有人提醒,“还不给太后和皇太子,子婴公子行礼?” 韩信愣了愣,看向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确定他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赵元溪摆手,“不必多礼,你就是韩信吗?” “小人是韩信。”韩信咬咬牙,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赵元溪轻声道:“不用害怕,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我可以让你吃饱饭,还可以给你提供发挥才干的机会。” “小人愿意!”韩信几乎是毫不犹豫应下了,反正他已经是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一条命,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随着他这一声,赵元溪的任务栏最后一行终于被填上。 第334章 意外之喜 夜深人静时,赵元溪再次回到了那个空间,原本长了些绿植的地方已经绿树成阴,除去中间的那颗圆球,和外面的世界几乎没什么区别。 【好久不见。】 第233章 系统闻言不由心虚,【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奖励空间已发放,新空间将和你绑定在一起,你可以自由出入,并且也能利用此空间联系我。】 赵元溪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体内生根发芽了,她循着这感觉看过去,果然见到了系统给自己的空间,面积并不算大,大概一百平的样子,里面只生长了一些绿草,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能种地吗?】 【理论上可以,但在这里种地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不过宿主可以调控空间里的环境和时间。】 !!!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赵元溪欣喜若狂,【若我在这里今天种下东西,当天是不是就能收获?】 【?】系统犹豫地回答,【时间一天只能调控一次,这是给你储存东西,不是让你薅羊毛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给她储存活物的能力! 【别生气嘛!】赵元溪对这个空间满意得不行,朝系统讨好地笑着,但很显然她并没有打消刚才的主意。 系统:【哼!提醒宿主,攻略嬴政的任务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要是在这段时间里任务没有完成,那就算是失败了。】 【攻略任务失败,要是还收集不了足够的愿力,你不仅不能回去,等到这具身体的寿数消耗光,你会死在这里。】 赵元溪盯着那已经98%的进度条,笑得温柔,【谢谢提醒,我会努力的。】 【对了,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宝贝可以让人听话的?】 系统立马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你想做什么?】 赵元溪温声道,【别对我这么有敌意!有个孩子,他不是很不听话,但我又不太想杀了他,这才向你来求助的,看在能救人性命的份上,帮帮我呗!】 【我为什么要帮你?】 【好歹合作这么多年了,你都这么大方得送我空间了,这么个小小的要求,对你来说应该也是轻而易举。】 系统自信满满,【哼,不过是让个区区人类听话而已,这有何难?】 【你真有办法?】 【要我帮忙也可以,你以后不准跟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必须喊我为系统大人。】 这么简单? 【系统大人,那你就帮帮忙呗!】赵元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喊出了这句话。 系统雀跃地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满意道,【喏,这个给你,这是子母丹,母丹你自己吃下,子丹给对方吃下,他以后会视你为亲生母亲,一直听你的话。】 【子母丹给谁用都行吗?】 【当然!】 赵元溪继续问,【那对吃下母丹的人有没有副作用?】 【你对我的东西有什么怀疑的吗?当然不可能对吃下母丹的人有影响!】 【既然有这东西,当初为何不给我和嬴政用?】 系统解释:【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有丹药的效力让他不得不听你的话,但他也不会对你有真感情,这对任务一点用都没有。】 赵元溪理解地点头,【那系统大人,咱们下次再见。】 【走吧走吧!】系统烦躁地催促,可等赵元溪真的从空间消失,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在空间里无聊地转起了圈圈。 赵元溪醒来之后捏着手里的那两枚丹药。 红色的是母丹,白色的是子丹,若是他听话的话,赵元溪还真不想用这玩意,但猛兽要是不给他套上条链子,就永远不能放他出去。 项羽大清早的就被秦太后给叫到跟前,“你找我干什么?” “张嘴!” “干嘛?” 赵元溪捏住他的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子丹给他喂了下去,见他吞进了肚,这才将人放开。 项羽半跪在地上,抠自己的嗓子,“毒妇,你给我吃了什么?咳咳——” “毒药啊!你若听话,每年我会给你一枚解药,若是不听话那你就会看到自己是怎么四肢无力,浑身肿胀,然后渐渐化作一滩血水……”赵元溪阴恻恻地笑着。 项羽面色发白,“你个毒妇!” 赵元溪憋笑,【好了,你下去吧!以后记得老实一点。】 不一会她又把扶苏给叫过来了,把母丹放在他跟前,“吃掉它。” 扶苏疑惑地看着大母手心里的药丸,“大母,我没有生病。” “我知道你没有生病,这不是药,算是药吧!反正对你身体无害!” 扶苏不解地将那药丸吃下,味道酸酸甜甜的,他心想这个子婴应该会很爱吃。 见他吃下去了,赵元溪试探地问,“你有什么感觉?” 扶苏摇头,“没什么感觉。” 赵元溪决定把药给扶苏吃,一是她担心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二也是因为哪怕以后项羽起事,她和嬴政都不在了,项羽也不可能会对扶苏下手。 人既然已经找到,他们就该返程了。 项羽和项梁依旧跟在队伍最后面,快上车的时候,项羽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赵元溪,可看到扶苏的时候莫名心中多了一丝委屈,有种想要跟他诉苦的冲动…… 他心中大骇,定了定心神,那个人是秦国的小太子,他们可是敌人,他怎么会有跟他诉苦的想法? 他难不成疯了吗? 可他的眼神依旧不由自主的追随他而去! 扶苏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凭着这感觉看过去,却见那个被大母抓起来的少年这会正委屈地看着自己。 ??? “你怎么了?” 项羽不假思索,“我胳膊疼!” 说完脸上又出现了懊恼之色。 扶苏的视线落在少年红肿的胳膊和脚腕上,“你听话,大母就不会罚你了。” 项羽想说那恶毒的女人,才不会放过自己呢!可对上这个小太子,他又生不会反驳的念头,只能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了。” 赵元溪托着腮,透过那车窗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交流,差一点就笑出声来,这药的效果未免太好用了! 等扶苏进来的时候,见大母盯着自己笑个不停,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冠,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只能用眼神询问子婴,子婴也是一脸不解。 第335章 他本性善良 扶苏只能开口询问:“大母为何发笑?” 赵元溪清了清嗓子,“扶苏觉得这项籍怎么样?” “性格暴躁,蛮横无礼。”不过想到刚刚他那副委屈的样子,扶苏又忍不住补上了一句,“但年纪尚幼,心性不定,若好生教导,也是一员将才。” 这话别人说出来其实并不奇怪,偏偏扶苏自己都还是个小孩,比项羽还要小上两岁,这么个小豆丁一脸严肃地说项羽需要好好教导,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要不是系统保证母丹并不会对人有什么影响,赵元溪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导致扶苏对项羽生出几分‘母子情’。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扶苏本身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赵元溪笑着捏了捏扶苏的小脸。 “来人,去将项籍身上的重镣卸下一套。” 被卸下一套重镣的项羽,当即想到了刚才的那位小太子,定然是他替自己求了情,那个恶毒的太后才会放自己一马。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位原本性格暴躁,对谁都瞧不上的项氏子弟,只有在太子殿下出现的时候会老实下来,就连项梁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籍儿,你最近有些奇怪?” “叔父,我哪里奇怪了?” 项梁欲言又止,“你为何如此听那太子的话?” “太子殿下贤明仁厚,待侄儿如同挚友,我自然也视他为兄弟。” 事是这么个事,但他这个侄儿谁都不服,别说那太子,就连他的话也不一定会听,怎么就对这位小太子另眼相看了? “可他是我们的敌人。” 项羽面露痛苦之色,“君子生于暴秦,非君子之过也。” 项梁严重怀疑自家侄儿脑子出问题了,“他可是秦王的儿子。” “秦王的儿子又非秦王,叔父不能将秦王的过错怪在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身上!” 项梁:…… “阿籍,大母做了烤鱼,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一点?” 扶苏走到项羽的马车前,站在外面轻声寻问。 “好!” 于是,在项梁满脸问号的情况下,项羽高高兴兴地跟着扶苏去吃烤鱼了。 “新换的铁链还痛吗?” “不痛了,而且太子给我的药很管用,已经完全消肿了。” “那就好,不过药其实是大母给的,我只是转赠而已。” 项羽不说话了,他才不信那太后会对自己心软呢! 扶苏无奈道:“大母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给你带上铁链也只是担心你会逃跑,也担心你会伤害我们。” 项羽脱口而出,“我才不会伤害你呢!” 第234章 “我信你,但你也不能伤害其他人,大母说拥有力量是用来保护自己,保护他人,但绝不应该对弱者下手。” 项羽自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大部分人对他来说都是弱者,只要他人不对自己动手,他也不屑于对他们动手,只有一人,那就是秦国太后。 他可还记着当初那女人当众殴打自己的事! 如此奇耻大辱,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略有些不服,但也没驳扶苏的话,大不了下次见到那太后,他不在心里骂她是恶毒老女人了。 车队路过村庄附近,遇到有户人家挖塘起鱼,好几千斤的鱼引来了不少人前来购买,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间,赵元溪让手底下的人买了几百斤的鱼,给今天中午加了一道菜。 几个孩子都跟着她一块吃,扶苏想起还有人还饿着肚子,提议把项羽也叫过来。 赵元溪自然答应了下来。 听到熟悉的铁链摩擦声,几个孩子纷纷回头,见项羽老实地跟在太子身后,原本还有些害怕他,也觉得他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太子殿下是极为温和的人,这人虽然对他们都不怎么客气,但既然能听太子的话,那定然也是讲道理的人。 赵元溪没有区别对待他,其他人有的吃食,项羽也一样有,甚至因为他的饭量比所有人都还要多一些,还再给他添了不少的饭。 子婴对项羽不感兴趣,甚至因为他过于依赖扶苏有些生气,大兄是他的大兄,这逃犯怎么好意思对着大兄卖乖的? 哼!要不是大兄并没有对他上心,子婴怕是要现在就要赶跑他了。 对于吕雉来说,她更不会对项羽感兴趣了,凡是对太后无礼的人,通通都应该被流放,至少也应该痛打一顿。 这其中唯有韩信对项羽颇为欣赏,甚至有时还会去他那里与他谈论兵法,只不过项羽瞧不上他,几次碰壁之后,也就歇了同他相互指点的心思。 后面听说了秦国太后是他母亲的传言是他说出来的,韩信觉得此人鲁莽且愚蠢,更是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的父亲曾是韩国的王孙,不过早年落魄,早就离了韩国,来到这楚地定居。 若是皇帝知道了这个传言,即便皇帝不信,那他今后也别想好过了! 为此,韩信掏出自己曾是韩国王族后裔的证明,这才把军中的流言平息下去,而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韩信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当然,项羽对韩信也同样瞧不上,既然是韩国的王孙,曾经的韩国贵族,如今竟对秦人卑躬屈膝,简直是丢韩王室的脸。 两人谁也瞧不上谁。 赵元溪知道他们不和,不过若他们两人关系和睦那才会出问题,她也不打算干涉。 “还有两天就回琅琊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再去海边抓鱼吃!”子婴嚼着烤鱼,怀念着在琅琊时吃的那些海鲜。 “等我们回去,也就该启程回咸阳了。”扶苏提醒。 这次出来已经很久了,虽然父皇在外面也照常处理政事,但很多事情还得回咸阳才能处理妥当。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子婴有些遗憾,他好不容易才能来海边看看,那些海鲜他都还没有吃几次呢! 扶苏安慰,“等这边通了火车,下次来琅琊就不会这么麻烦,你想吃鱼也有办法。” 目前除了秦直道已经通车,其他几条道路都还在修建状态,至少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正式使用。 第336章 合格的储君 嬴政居于王帐之中,听说太后回来了,便出门相迎。 赵元溪正准备下车,见嬴政朝她伸手,微微一愣后,笑着将手搭上去,看着身后的群臣,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迎接太后。” “这动静太大了。” 嬴政笑而不语,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那几个孩子身上,第一眼便看见了项羽,实在是因为此刻所有人都恭敬低头,唯独那个少年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太过显眼了些。 太后这是给自己带了位将才回来,还是带了个反贼。 他明显从那少年眼中看出了杀意,再看他身上带的那身镣铐,这是还没有被驯服? 若不能被驯服,那就只能杀了! 扶苏注意到了父皇眼中的杀意,拉了拉项羽的衣角,项羽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嬴政轻哼一声,这才看向赵元溪,“太后寻到了你要寻的人了?” “寻到了,韩信你过来。” 韩信低头上前,朝嬴政行了个大礼,“小人韩信,参见陛下。” “免礼。” 只是个黄毛小子,嬴政看不出他有什么才干,便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发现他竟对答如流,这才对他真另眼相看了几分。 “倒还算聪慧,只不过年纪小了些。” 听说此人和韩国旧贵族还有些关系,没想到韩国那弹丸之地,也是人才济济。 嬴政满意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扶苏身边当太子伴读,辅佐太子。” “谢陛下!” 韩信既无军功,又年纪尚幼,即便知道他些本事,嬴政也不能现在就把他给丢进军营里,倒不如把他留给扶苏,日后若还是天下大乱,扶苏身边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嬴政这些天想了很多,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如此迅速拿下六国,既然有这个实力,早吃下肚不是应该的么? 不过他也反思了秦制治理天下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于是他惊讶地发现太后早就告诉了他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甚至她为此做了许多的尝试。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秦国在他手上存在,他要让秦国传至百代千代,那么必须给秦国培养一名合格的储君。 太后既然选择了扶苏,那他便给扶苏机会,不过若他不堪大任,嬴政也会在其他公子中另选一位合格的继任者。 目前来看扶苏的确还算是个合格的储君。 扶苏浑身一紧,手心不由冒起了冷汗,直到父皇移开视线,他才松了口气。 “那这两人又是何人?” 赵元溪见嬴政问项羽和项梁,解释道,“路上抓了两楚国的逃犯,两个都是项家人。” “项燕的子孙?留着他们做什么?” 项羽听见了这话,狠狠地瞪了嬴政一眼,被扶苏回瞪回去,他又只能低下头。 赵元溪忍不住笑,“你看,他比较听扶苏的话!好了,走吧走吧!让他们自己来解决!” 赵元溪拉着嬴政走了,嬴政狐疑地看着太后,“太后又在打什么算盘?” “你把韩信都留给扶苏了,那多一个项羽也没什么,放心,他翻不出扶苏的手心的。” “太后如此确定?” “反正他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着呗!不行就杀了!” 看到大母和父皇走远了,扶苏长舒一口气,不满地看着项羽,“你太莽撞了,大母既然有心留你一命,你就得老实一些,父皇可不像大母这般好说话,若他真的对你动了杀心,谁也救不了你。” “我也没让你们救!”项羽不服气地撇过头,果然这个小太子心里只有他大母和父皇。 子婴凑过来,阴阳怪气道,“既然没想让我们救,那你现在就去死呀!诺,不远处就有海,跳下去保管没人会去救你!” “你……” “哼,还想活着就给我老实一点,要是连累大兄受罚,我饶不了你!” 项羽怒视着子婴,“我项籍顶天立地,才不会连累别人!” “你的愚蠢本身就会给人带来麻烦!” “你也聪明不到哪去。” “反正比你聪明。” 一大一小当众吵了起来,子婴虽然个子小小,但声音半点不低于项羽,项羽从来没有和人这样争吵过,交战几次后,便落了下风,被子婴骂得体无完肤。 项羽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这个小胖子比那太后还要让人讨厌。 扶苏赶紧拉开他们俩,头疼不已,“好了,别吵了,子婴你先去看看大母那边。” 他转而看向项羽,“阿籍,你既然视我为好友,那也该尊重我的家人才对。” “知道了,下次不跟小屁孩计较就是。” “你才小屁孩,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不就比我高吗!我吃的多,很快就会比你长得还要高!你个莽夫!”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子婴,气得回头又骂了一句。 “子婴。”扶苏喊了一声。 子婴哼哼唧唧,“我知道了,我去找大母!” 扶苏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感觉他在这个年纪承受了不该属于他的负担,只得让守卫把项羽和项梁给带下去。 项梁已经渐渐麻木了,对于侄儿的异常行为也不再奇怪,大概是他不会教小孩,竟把项籍养成了这幅模样,实在有愧见地下的大哥。 第235章 不过,这或许也是老天给项家的一条出路,落在秦人手上,他们本该必死无疑,可无论是太后还是这位小太子,都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思,就连刚刚对他们起了杀心的秦王都没有再给他们半分眼神。 想到这,项梁不禁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小侄儿,见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试探问,“你是不是故意和那小太子交好,想要赢得他的信任,借机留住性命,以便来日报仇?” “啊?叔父这是什么意思?我项籍何时会假意奉承他人,只为苟且偷生?”项羽义愤填膺,一副被轻看了的样子。 项梁都不知道该说是项籍演得太好,还是说他是真情流露了,可无论如何,这既然是项籍选的路,那就让他自己走下去,现在他也帮不了项籍什么! 第337章 贬其为庶人 几日之后,嬴政下令启程回咸阳。 途中经过彭城,路过湘山祠时遭遇大风阻渡,有博士说是神灵阻碍,就连周边的楚人都说这是湘君对秦皇不满。 赵元溪哂笑,“什么神灵阻碍,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既是儒家弟子,怎也学着神神叨叨,这分明就只是一场湖陆风而已,我们下船靠岸,等这场风过去便是。” 风还在继续刮,甚至还下起了大雨。 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哪里是此处的神灵对朕不满,分明是这里的百姓对朕心有怨怼。”嬴政阴沉着脸,显然是听说了附近的传言。 赵元溪在一旁,并不在意,“那又怎样?你又不是金子,难不成还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太后又在替他们说话。” “我说实话而已,这些本就是楚地的旧民,心中对你有不满不是正常的事么?等会天晴了,咱去看看那湘山祠好了!”赵元溪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停歇了下来。 湘山祠位于山顶之上,爬上去至少也得两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爬上山顶,赵元溪累得气喘吁吁,抬头见高空之上悬挂着一道彩虹,笑着道,“看,这不是挺欢迎你的么?传令下去,湘君为留秦皇见一面,故以风雨阻拦,待秦皇行至湘山祠前,便以帝弓相赠。” “来人,砍此处一株文章木,为陛下制一弯弓,另在这湘山祠种下两株桑木,亦作为送于湘君的赠礼。” 用魔法打败魔法,那些人不是说嬴政触怒了湘君么,那她偏要说是湘君想见他,这才故意挽留他。 嬴政看着太后指挥着众人又是砍树,又是摘树,忍不住发笑,“太后不怕触怒神灵?” “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些。” 不过话才出口,赵元溪也不禁笑了,她这段经历实在不能说没点神力存在了。 至少那个系统就挺神兮兮的。 嬴政失笑,这天底下恐怕就只有太后敢如此轻狂的说自己不信鬼神,“既然不信,又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你不信,我不信,但其他人信啊!他们愿意信,那就用他们的方式来治他们!” 赵元溪的法子的确好用,那些本来还心有不服的楚人见秦皇到了湘山祠,果然雨过天晴彩虹出,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尤其是看到秦皇派人种下的两颗桑树,竟真的活了下来,更信了几分。 文章木亦为柘桑、柘木,是极为优良的弓材,做出来的弓通体呈现鲜艳的黄色,韧性极佳。 赵元溪把那柄做成的弓握在手上,轻易拉开,她曾和长今学过些骑马射箭的功夫,十分自然的搭箭瞄准了远处的一块石头。 咻—— 箭飞速射了出去,箭头深深地扎进了石头里,旁边的人看来不免心中大惊。 嬴政更是抚掌大笑,“太后好箭法。” “见笑了。”赵元溪略有些尴尬,她能说她刚刚瞄准的不是那块石头,而是石头后面的那颗大树吗? 毕竟谁脑子犯抽对着一块石头射箭。 “这果然是柄好弓,既然陛下和这柄弓颇有缘分,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好了?” “既然此弓是用湘山上的树做成的,那不如就叫它湘君。” 赵元溪幽幽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这柄弓便被世人称为湘君,只要提及此弓,便能想起始皇帝游湘山祠的趣事。 东巡的队伍终于回了咸阳。 赵元溪累得不行,下次嬴政要是还要东巡,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跟他去的。 她才在寝宫歇下没多久,扶苏慌张地跑进来,满头大汗,“不好了,大母!” 赵元溪打了个哈欠,“怎么了,你屋子里进耗子了?” “不是!不是!”扶苏拽着她胳膊,“父皇说要把十八弟贬为庶人。” “啊!?” 赵元溪瞬间就精神了。 她立马起床穿衣,急急忙忙赶到姜良人的住处,只见宫内跪了一地,姜良人搂着小胡朗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小胡朗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抓着姜良人的衣角,惊恐地看着他几乎没见过面的父皇。 姜良人见太后来了,连忙跪行至她面前,“太后,不知朗儿做错了何事,竟要被贬为庶人,若是朗儿有错,妾身愿意替他受罚,还请陛下和太后再给朗儿一次机会。” 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听得赵元溪脑袋疼,她看向坐在上首的嬴政,“他还是个孩子。” 这小家伙连字都不认识,也就才学会说话而已,何以就受此严惩? 这就是赵元溪最害怕的事情了,即便赵元溪再谨慎,尽量避开和嬴政谈论导致秦国灭亡的那些人,就怕他哪天想起来打算斩草除根,但胡亥这事还是避免不了。 “他会杀了他的兄弟姐妹。” “这不是没有么?”赵元溪无奈,“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和我那个世界的始皇不一样吗?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小十八就会是我那个世界的十八呢?” 嬴政面色阴沉地盯着姜良人怀中的小孩,小家伙被吓得不行,一个劲地往姜良人怀里躲。 “过来!”嬴政沉声道。 姜良人身体一抖,下意识向太后求救,却见太后朝她点了点头。 她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安抚着他的后背,“朗儿乖,去拜见你的父皇!母妃教过你怎么行礼的,还记得吗?” 胡朗抽噎着,一双大眼睛哭得红肿,紧紧抓着姜良人的衣服,就是不肯撒手。他才不要父皇,父皇好凶,他只想要母亲。 姜良人无奈,轻轻推了推他,“朗儿乖,要听父皇和母妃的话,你父皇叫你过去!你要是不听话,那就真的会见不着母妃了。” 胡朗大颗大颗掉着眼泪,委屈地不行,小小一团跪在嬴政跟前,哽咽道,“儿臣拜见父皇!” “蠢东西!”嬴政忍不住骂了一句,见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他怎么会做出弑兄杀姐的事,难道真的是他教子无方? 胡朗被这么一骂,哭得更厉害了。 第338章 土地改革 赵元溪听到嬴政这么骂人,忍不住憋笑,却也明白了他没打算把胡朗怎么样。 虎毒尚不食子,嬴政对他的这些孩子虽并不亲近,到底还是顾念血肉亲情的,胡亥的错有他自己的愚蠢,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何况他才是那个埋下祸根的人。 赵元溪明白的事,嬴政又怎么会不清楚,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可对这个才学会说话的孩子,他又觉得可笑之极,秦国五百多年的基业,竟毁在了他儿子手中。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赶过来的扶苏听到父皇这声怒骂,忍不住打哆嗦,莫名有种同样被骂了的感觉,他默默地走到大母身边,老实得不行。 “太后你叫过来的?”嬴政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扶苏一惊,连忙请罪,“儿臣担心父皇伤了身子,况且十八弟毕竟年幼,若真有失礼之处,让他今后多学些就是。” “哼,你倒是孝顺!” 赵元溪上前安抚,“好了,你再生气也不用拿孩子撒气,他们现在又知道什么?” 她半蹲下来,摸着小十八的脑袋,“十八,告诉你父皇,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胡朗抽噎着,鼻子冒出个鼻涕泡,含糊不清地回答,“我叫嬴胡朗。” “你看,这里没有胡亥,也没有赵高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赵元溪牵起胡朗的手,放在嬴政的手心。 嬴政的目光落在胡朗身上,审视着他,小小一个,他只要伸手就能直接掐死他,甚至因为早产的缘故,身体似乎也不太好。 若是将他贬为庶民,跟判处他死刑没太大区别。 胡朗害怕地想收回手,可小手被父皇抓着,他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母妃。 嬴政也在看着姜良人,眉间冷色消散了些,松开了手,“好好教导他,若他犯错,你一并受罚。” 第236章 姜良人将胡朗抱在怀中,连忙朝皇帝叩谢,“是,妾身定然好好教导朗儿。” 一起小小的风波平息下去。 赵元溪和嬴政两人沿着长廊缓步着,身后远远地跟着一群宫人。 “太后当初给胡朗取名,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 “不是,只是嫌胡亥两个字晦气。” 嬴政哑然失笑,这的确是太后的行事作风。 “你救了他的性命。” “不是我救了他,是你救了他,我不过是给他改了个名字而已,而你才是真正能改变他命运的人,正如你手中的大秦,你觉得是我在挽救它,但其实救它的人是你!” 如果不是嬴政对秦国深爱,他不会一次又一次向自己妥协。 “所以太后又有什么新的建议吗?” 赵元溪笑出声来,“你现在倒是不客气了。” “太后既是我秦国的太后,自然当为我秦国分忧才对。” 赵元溪无奈,转念一想还真有,“之前去治理蝗灾时,我注意到土地买卖问题屡禁不止,一些富商豪强更是以各种手段强占百姓的土地,土地若大量集中在少部分人手里,那天下大部分人都将沦为佃户,那些人先要给富商豪强交地租,又要给秦国纳税,层层剥削,未来只会有越来越多吃不饱饭的人!” “农户应该只需要给秦国纳税,其余所得应该尽数归他们自己,而不应该被其他人拿去。” “土地应当按照秦律所规定,尽数归国有,百姓可以拥有土地的经营权,但不可买卖。” “还有那些有军功,得了爵位尚且没有分配到足够土地的将士,不如派他们去丈量全国的土地面积,统计其数量再根据他们的爵位将土地经营权给他们分配下去。” “总之,来一场土地改革吧!” …… 一片能容纳十四亿人口的土地,怎么会养不活秦国数千万的人口呢? 土地一直在这!不过是等着人们去开发出它真正的价值!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秦兵,凡是能写字算数的都接到了一项属于他们的特殊任务,前往全国各地统计各种土地的数量及其归属。 这么一查不仅查清楚了全国土地面积,还有了具体的耕地数据。 不查不知道,一查嬴政才知晓了有多少瞒报的土地和税收。 推动土地改革十分困难,那些手上持有最多土地的人多是朝中重臣,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将土地所有权给让出来。 那些人齐齐跪在嬴政面前,哭诉着这些地来之不易,若是将这些地拿去,那他们全家老小将全部得喝西北风。 因为这件事,朝中上下已经吵了好几天。 嬴政听着底下那些官吏闹着罢官,满脸黑线,正想拖几个出去杀鸡儆猴。 一旁的宦官凑到他耳边低语 “请太后进来。” “太后驾到——” 群臣一愣,不明白早就不管朝政的太后今日跑来朝堂上做什么?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太后这些年做的事情他们也是有所耳闻,如今他们绝对不会还将太后视作那个为政务一无所知的妇人,太后突然过来,想必定然是为了陛下要对土地归属做改变的事。 赵元溪从正门缓步走了进来,穿着正装,身上佩戴着各种珠翠,端得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而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宫女,手捧托盘,托盘之上是堆厚厚的纸张。 “母后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嬴政起身迎她。 赵元溪笑着道,“打搅皇帝和大臣们议事了,我听闻皇帝要将土地所有权收回去,我虽是个妇人,但也幸得皇帝曾给过我些良田,既身为太后,合该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今日特来此将这些地送还。” 这么些年来,赵元溪拥有不少土地,大部分都分布在云中郡那块地方,还有一部分则是在楚国。 “这里总计有一百八十六万亩,其中一百二十万亩是在云中郡,皇帝允许我让人在此开荒,另外六万亩则是雍城时皇帝赏赐我的,还有六十万亩则是在楚地经营时得来的,这些土地皆合法合规获得,如今尽数归还于秦国。” 第339章 任务倒计时 大臣们知道太后很有钱,但却不清楚太后居然这么有钱,还拥有如此大量的土地。 “哦!可这些都是太后的私产!”嬴政故意道,视线却落在在场的那些官员身上。 赵元溪正义凛然,“秦国以法治国,秦法既然规定土地应当归于国有,我虽是太后,那更应以身作则,何况我虽上交了这些土地的所有权,但经营权还在我这里,土地的产出依旧归我,倒也饿不着我。” “至于应当缴纳的税收,那些在田地里劳作的农夫,每年所得不过数十石的粮食,都需要依法纳税,我身居高位,衣食无忧,难道还不如他们吗?” 群臣闻言为之汗颜,他们都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意思,偷摸着瞧了一眼上面的皇帝,见皇帝正盯着他们,皆是一惊。 李斯第一个站出来,“臣愿意将名下土地尽数归公。” 有了第一个,那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他们下手,哪怕心中滴血,也没办法阻止了。 虽说他们手上还有经营权,可只是经营权又能经营到几时? 赵元溪偷偷朝嬴政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接着又一本正经地看着底下的官员,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 朝中具有实权的大臣都将手中的土地交了出来,更不用提地方上的官吏,不过部分地方还是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但都被秦兵给迅速镇压了! 土地改革闹得拥有大量土地的人皆是哀嚎一片,但百姓却不动如山,那些富绅豪强非法所得的土地经查明后,全部尽数归还给了他们。 他们不明白什么所有权,经营权,反正只知道地还是他们的,他们还可以继续在这上面种地,粮食也是他们的,只是土地不准买卖了,这样的话那些富绅豪强也不能把他们的地给抢去,而且皇帝陛下为此又降了税,他们口袋里的粮食又能增多了。 随着土地改革变化的还有秦国的纳税制度,原本的土地税、人口税,从今以后皆按照所拥有的土地缴纳,除了每年需要服的徭役,不再计算人口税,也就是说土地越多,需要缴纳的税收越多,和人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让人看得一团乱的东西,赵元溪就没有插手了,她自己手上的那些帐都算得她脑袋晕乎乎的,好在现在有吕雉来帮她,她也就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赵元溪得了系统给的新空间,开发了不少妙用,因为可以调节空间内的时间流速,这大大缩短了赵元溪培养优良种的时间。 她将秦国的农作物品种直接进行了一次大的更新换代。 那些被她派去外面,寻找植物种子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她也能很快利用这空间知晓植物的品种特性,实验出各种新的品种,极大丰富了秦国的可食用作物。 系统没想到自己这空间竟然被宿主这么使用,【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我都是按你的规矩来的!】赵元溪表情十分无辜。 【你这是在给他们开挂。】 【我乐意!】 系统气呼呼的,【那岂不是没我什么事了?】 【你要是愿意给我点稀奇的种子,我也来者不拒。】 系统骂骂咧咧:【你休想!你瞧瞧你,整天在这种地,攻略任务不做了吗?】 赵元溪两手一摊,【那我总不能整天跟在嬴政屁股后面吧!人与人之间应该保持距离!】 【什么保持距离,我看你就是懒。】 【你看这好感度不是已经99%了么?】 系统:【你以为最后百分之一那么简单吗?】 赵元溪道:【这好感度又不是pxx,怎么砍都凑不满百分百!】 事实证明,这好感度还真和pxx一个德行,不管赵元溪如何努力,进度条都始终停留在99%的位置。 系统急得在地上撒泼打滚,赵元溪却盯着空间里已经成熟的那批新种,笑得合不拢嘴。 【你真的不再试一试了吗?】系统看着只剩下三天的倒计时,这个球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赵元溪摸了摸小胖球,【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也没办法。】 【可就差一点点了!】系统不甘心,【要不我给你吃点毒药,把嬴政给吓一顿,或者你喂嬴政吃点毒药,让你来救他,这样英雄救美,好感度就能拉满了!】 它看过《攻略男主的一百种方法》,其中就有给人下毒的法子,百试百灵,那些人都很吃这一套的! 赵元溪敲它球身,【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要乱用词。】 【可是任务失败的话,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以前怕,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赵元溪弯眉笑着。 第237章 【你不会不想走了吧!】 【这里很有意思,不是吗?我发现我现在挺喜欢这里的!】 【可是,那样你就剩下大概三年的时间了……】 赵元溪沉默了会,【不是还能通过积攒愿力吗?】 系统声音有气无力了,【这个很难,比攻略任务还要难,至少你得能达到和嬴政同等级的影响力,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事,总是人做出来的,也不用那么灰心,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吗?你怎么知道这三天会不会突然有惊喜呢?】 话虽如此,赵元溪的意识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免有些沉重了些,任谁知道自己可能就剩下三年的时间都不会太轻松吧!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赵元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起身爬起来关窗户。 柚正好进来,吓了一跳,尖叫道,“昨日这是没关窗吗?奴婢该死,竟忘了检查窗户了!” “你吓成这样做什么,我昨晚嫌屋里闷,自己打开的,不干你的事!”赵元溪搓了搓手,火速把窗户关上。 “若是觉得闷,可以让奴婢撤掉一两个炭火,但这窗户对着您吹,万一落下病来,奴婢怕是死都不能赎罪了。”柚一脸不同意。 赵元溪讨饶地朝她笑,“好了,下次不这样了!” 第340章 请假一天 有事需要离家,大概明天恢复更新,最晚后天,抱歉(﹏) 第341章 重修秦律 “这些事您总是答应地如此轻巧,可下次还是半点不改。” 赵元溪看着柚在屋里忙来忙去,听着她的碎碎念,有种手足无措的碍事感。 可她却又忍不住笑。 柚见她在笑,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奴婢来给您梳发,您今日想换个什么样的发式?” “今日出去走走,梳个你觉得合适的就行!” “您今天想去哪?” “皇帝下朝了没?” “太子殿下还没有回来,不过看这时辰朝会也该结束了。” 系统老说她偷懒,可赵元溪是真觉得自己没偷懒,她很认真攻略了。 这大半年的她吃的,喝的,好玩的,有啥好东西都分皇帝一份,但好感值就是没啥动静,这大概就是产生了所谓的边际效应? 她没做过母亲,也没有当女儿多久,对于母子之间的感情她实际上可能比嬴政还要匮乏些。 赵元溪抬眼看着镜子里忙碌的人,“柚,你喜欢你阿母吗?” 柚笑着道,“喜欢,奴婢阿母最是能干,比奴婢可厉害多了,小时候我总觉得她什么都会!” “那现在呢?” “现在奴婢觉得太后是最厉害的!” 赵元溪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怎么能觉得有人能比自己母亲还厉害呢?哪怕是她也不行呀! 更何况人各有所长,柚母亲会的她不一定会。 “那你还喜欢她吗?” “那是自然,虽然阿母现在眼睛不太好,已经不能做什么,但在奴婢心里阿母依旧最重要的人。” 在嬴政心里她也是最重要的那个,赵元溪心中得意,至少这就足以证明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等会去章台宫!” 柚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当即就给她梳了个高髻,发髻正面佩戴着白玉雕琢的华胜,因赵元溪不喜带太多东西,所以仅在侧面插了两柄小小的玉梳和金簪,虽然简单却也不失庄重。 章台宫位于上林苑,而阿房宫的选址也在上林苑,站在章台宫高处向远处眺望,便能看见远处修建阿房宫的大片空地。 赵元溪也有些期待这个历史上没有修建好的宫殿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这恐怕也会是天底下最为昂贵的礼物。 另一边,朝臣陆陆续续从殿内走了出来,赵元溪见他们皆是一脸沉重的样子,不由觉得奇怪,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李斯,想来嬴政是将他给留下来了。 “昌平君,昌平君!”宫人拦住了即将离去的芈启。 芈启不明所以地回头,见太后站在高处的长廊上正向自己招手,他左右看了看,整理了一下头冠,这才跟着宫人的指引走到太后跟前。 “臣参见太后。” “今日这是怎么了,你们看上去咋都愁眉苦脸的?皇帝骂你们了?” 芈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太后娘娘不知道吗?” 赵元溪一脸无辜,瞧他这意思还有她的事,她虽然确实和嬴政联合坑过这些大臣几次,但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 “韩非难道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陛下听从韩非的建议,打算重修秦律,两位丞相和廷尉现在正在和陛下在后殿商议此事。” 这事赵元溪确实没法辩驳,重修律法这事是她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秦律是秦国的根基,嬴政不同意,她也没办法,事情也就一直这么搁置在这了。 芈启见太后在笑,幽幽道,“您还说此事和您无关?” “这事确实和我有点关系,不过这对秦国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秦律是为富国强兵,为国取民,可如今战事停歇,也该为民治国才对。” 战争不应该是结果,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秦国这辆战车就该停下,而秦律是驱动这辆战车的关键,不更改秦律,秦国不可能安稳下来。 “此事臣倒没有意见,只是两位丞相和廷尉不同意,而且百官也担心一旦严法松懈,恐会民心大乱,到时候民不得安,国将不国。” 赵元溪明白他的意思了,朝芈启微微点头表示感激,“此事确实需要慎重,放心!皇帝心里也有数的!” 秦国如今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秦律就是压在上面的负重,一旦将这负重取下,释放出来的能量足够将所有人毁掉。 但赵元溪不是鲁莽的人,嬴政更不是,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好了,你先回去吧!” 芈启闻言行礼,“那臣告退。” 赵元溪想了想,让人把韩非给请过来,因为韩非身体一直不太好,嬴政便免了他每日的朝会,所以如非特殊情况韩非不怎么会来这里,不过现在他不来也得来一趟了。 她虽也懂些秦律,但现在要对上的是李斯和两位秦国的丞相,她必须得找些帮手才行,要不是张良得罪了嬴政,说不定也能再多个人手。 她还另外叫来了张苍,韩非说话不利索,但张苍嘴皮子还行,两人也是十分熟悉。 三对三,非常好,很公平。 章台宫的后殿—— “大王,强国之道,在于弱民,商君有言,“民富则安,安则怠,怠则不战!”须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道理,大王更改秦律,无异于是自断手足!” “廷尉所言,虽过了些,但也并无道理,如今天下虽然一统,但六国旧人亡我秦国之心不死,北有匈奴,南有百越,今日的安宁皆是秦律震慑天下,若是贸然修改秦法,定然会让人心动荡,天下不宁。” “韩非如此谏言,非为了使我秦国富强,而是想毁了秦国如今大好局势,用心其险恶,其心可诛!” “严法可令万民臣服一时,焉能服人于万世?”赵元溪疾步走出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有所停留。 王琯、冯去疾和李斯皆是一怔,没想到太后突然会出现,当他们看见太后身后的韩非之时,眉头皱地越发紧了些。 嬴政正被他们三人吵得不行,见太后来了,姿态放松了许多,“太后来了。” 赵元溪瞥了他一眼,她可是来帮他的,可他这副看热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第342章 朝堂辩法 嬴政慢悠悠地道:“韩太傅也来了!既然如此你们今日不妨辩上一辩,不过若只有朕和太后在这里听,未免有失公允,来人,把那些大臣都召回宫来,让他们听一听到底谁更有道理些。” 明明只是想表示支持一下嬴政的决策,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现在这个局面,赵元溪盯着嬴政,不禁佩服他的大胆。 若是私下争论,输赢倒是影响不大,可如今摆在明面上,让群臣来评判,这一辩极有可能决定秦国未来的命运。 若是输了,再想变法那必将更加困难,但风险和利益却是对等的,如果赢了,那也没人再能阻止他。 大殿之上,嬴政身体微微后倾,依靠在王座的靠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的人。 赵元溪在他右手边坐下,见他这幅悠闲的样子,低声道,“你就不怕输了?” “若是输了,那就再辩!” ??? 赵元溪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眼中带笑,“不怕人笑话你?” “让他们辩论是在给他们机会,无论成败变法之事并不会停,朕可没有说输了就不做了,不过他们也不会输。” 才出宫门没多久的大臣又被陛下突然给召回来,见殿内这架势,略有些惊讶,一个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直到最后一个人的突然出现。 第238章 赵元溪瞳孔微缩,诧异地望着嬴政。 张良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重新踏入这王宫的机会,他抬首望着高处正坐着的皇帝,虽看不清皇帝的面容,他却能感觉到那人在看着自己。 也对,自己不就是他派人请过来的么! 他微垂着眼,寻到了老师韩非,上前几步,朝正前方行礼,“罪臣张良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你既是韩太傅的弟子,自然也得其亲传,今日太傅与人辩法,若你能助太傅赢下,那便可以免罪,可若是输了,你也不必在咸阳待着。” “谢陛下!” 宫人在韩非旁边给张良加了个位置。 群臣有些不解,搞不懂皇帝到底想做什么,当初张良突然被罢官,没几个人知道缘由,哪怕知道的人也不敢再透露此事半分。 现在这位御史丞突然又被召回来,群臣不禁猜测皇帝陛下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原本摇摆不定的人见皇帝这幅态度,自然而然选择了偏向皇帝,反正秦律变不变又影响不了他们什么,他们这官还不是继续当。 韩非也没想到张良会过来,想起张良和皇帝曾经的恩怨,不由有些担忧。 张良朝韩非微笑,“老师放心。” 他对为官之事已经不感兴趣了,不过既然是太后和老师想做的事情,那他愿意倾尽全力相助。 原本的二对三变成了三对三,确实公平不少,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太后这么惊讶,难道是觉得朕会容不下一个张良?” 能不能容得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赵元溪直犯嘀咕。 不过,张良能重回朝堂,的确能算得上好消息,至少对学院里的孩子来说有利无害。 此次论战的核心在于如今的秦律适不适合秦国,应不应该重新修订秦律。 李斯未曾想到自己同韩非真正意义上的交锋竟然会是在秦国的朝堂之上,他眼中燃起熊熊之火,俨然对胜利势在必得。 两人对视着,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四周随之安静。 “昔日,商君之法让我秦国由一西陲小国变成天下共主,百来年秦国一以贯之,未曾出过半点差池,如今韩太傅扬言要变法,既是减刑,又是调整徭役,削弱我秦律的威严,如此秦国何以能治天下?” 韩非说话不太利索,这种即时辩论对他而言显然处于劣势,他只得将自己要说的主要内容写下来,交于张良和张苍来发挥。 “商君当初制定秦律是为我秦国强盛,以谋图天下,如今天下皆在秦国之手,以伐天下之势来治天下,并非长久之计,如今的律法应用于治国,让天下长久太平。” “难道如今的秦律不能让秦国长久太平?秦律若不能用于治理天下,这些年来我秦国如何能让百姓安宁?” “商君变法百年,秦国也征战了百年,何来太平之说?秦律能用来治国,治的是乱世之国,但不是如今的秦国,刑适其罪,才是长久之道。” 李斯:“秦国北有匈奴,南有百越,六国余孽仍在,若不用严法,何以震慑天下?韩太傅莫不是也受了儒家的仁政诡辩,忘记了当初自己的五蠹之说?今日减刑,明日免罚,定然会导致法令松弛,天下动荡。” 张良:“那李廷尉也觉得天下大定之时可不用严法了,六国余孽若无民心所向,也只能在角落里苟延残喘,而如今秦国要征服的就是天下民众的心,商君的秦律可用来摧毁六国,却无法让六国民心所向,如今我们就是要重铸此刀,令六国臣民皆为之所服,这次我们要征服的是人心!” 张良:“让百姓守法,而不是惧法,让人心所向,而不是逼人举刀反抗。” …… 双方辩论着实激烈,李斯是基于过往的经验来推断严法才能管理天下,而韩非以人性的思考方式推断天下人需要得到喘息,才能止住战乱。 一个过去的正确,一个未来的未知,一时之间的确让人难以抉择。 但所有人都看出韩太傅显然站了上风了。 何况历史经验已经证明过去正确的并不代表未来依旧正确。 赵元溪明白他们不想变法是担心有太多的未知,她转头看向嬴政,把问题抛给了他,“我听韩太傅和李廷尉所言,皆有些道理,皇帝觉得如何?” 既然是他把这场局给攒出来的,那也该是他来做决断的时候了。 嬴政敛眉,故作沉思状,良久之后缓缓开口,“秦律是我秦国的根本,不可轻易动摇。” 原本感觉到败势的保守派当即眼前一亮,陛下果然还是站在他们这边吗? “但凡事也当与时俱进,不可因守旧而固步不前,两位爱卿如今皆只是推断。” “既然如此那便让事实来告诉我们结果,以邯郸郡为例,施以新法,若郡内乱事频生,那便是廷尉胜出,秦律不做改变,可若郡内治下太平,那便将新法全国推广。” 第343章 准备大考 之所以选在邯郸,一是因为邯郸同秦国之间国仇颇重,治下人员复杂,更能证明新秦律的可用性;二是邯郸地处中原腹地,若成功可为天下表率,若失败秦国也可以快速集结力量消灭乱党。 赵元溪怀疑嬴政早就想好了对策,今日这一出,若是她没出现,也早晚会在朝堂上演。 皇帝如此决定,所有人都知道他这就是站在韩非这边了。 李斯还欲再说些什么,可对上皇帝的眼神,他只得颓然地坐了回去。 “如此,众卿可还有异议?” “陛下圣明!” “臣等无议。” …… 新的秦律废除了大部分的肉刑,如劓(割鼻子)、刖(砍脚)、刵(割耳朵),放宽了商业管制,鼓励百姓进行商贸活动;增加了对于鳏寡孤独废疾者的体恤,免去了他们的赋税和徭役;同时还废除了乡里间的连坐制度,而是选择给举报的人予以褒奖…… 对区域地方进行试点,的确是个好办法,秦国如今太大,推行新的秦律的确会造成上下动荡,这既是在给秦国官吏准备的时间,也是在给天下人准备的时间。 嬴政又看向李斯,“邯郸城施行新法,此事还需要廷尉和太傅多费心。” 韩非低着头,拱手回答,“臣领命。” 李斯心中愤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诺,臣自当尽力。” 此事暂且就这么定下了。 人群散去,留下来的几人大眼瞪小眼。 韩非也准备退下,李斯紧随其后地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张良正要跟着韩非一起走,却被宫人给拦下。 “陛下?” 嬴政淡淡道:“今日你也不算是赢了,但也没输,三个月后,咸阳会举行一次大考,若你能夺得前三,朕便让你官复原职。” 张良愣了愣,反应过来,“陛下能宽恕罪臣,罪臣感激不尽,非臣有懈怠之心,而是臣自认为自己为国育才比入朝为仕,于秦国更有益处。” 秦国缺少官吏,哪怕已经大范围的从地方选官,许多位置依旧还是空缺,很多地方官吏不得不身兼数职。 张良知道皇帝这才是赦免了自己,但比起波云诡谲的朝堂,他还是更喜欢当一个教书先生。 “若朕让你当博士仆射呢?” 秦国官学在嬴政扩展之后,已经在全国各地都开办了官学,而这些官学现在由秦国的诸多博士掌管,淳于越、孙叔通就是其中之一,博士仆射就是这些博士的长官。 博士之中有太多儒家的人,嬴政不喜欢,相比之下张良这个集百家之长又擅黄老之学的人还是让他看得更顺眼一点。 张良哭笑不得,皇帝难道不怕自己那天对他又动了杀心么?博士仆射,确实是个让人心动的职位。 若是在几年前,或许还不受重视,但这两年皇帝大兴教育,博士一时间成了人人都眼馋的位置,谁都想把自己的孩子投入到博士的名下接受教育。 只要学个两三年,经举荐后通过考核,那就能成为秦国的官吏,这可比在外面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赚军功来得容易多了。 多少人都想成为博士,更不用提这博士仆射,更是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当的。 赵元溪忍不住替张良高兴,这就像是原本只是个私塾的校长突然成为了国家教育局局长,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必忙着拒绝朕,你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臣,谢陛下。”张良伏地行了个大礼。 等人走了,赵元溪忍不住发问,“三个月后的大考是什么样的?” “太后说后朝流行科举制度,朕觉得是个主意,朕一人如何能选出天下之才,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一起来咸阳参加考试,以考试结果为判定标准。” 秦国彻底废除世卿世禄的封建制之后,选拔官吏就成了另一项新的问题,郡县制需要中央任命,异地为官,且官位并不世袭。 第239章 军功爵制只能解决武将空缺的问题,但大量文官的空缺还是需要从官学中选拔,或者他人举荐,可这样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后世流行的科举制很符合秦国当下对于官吏的需求,不需要高贵的出身,唯才是举,只要有能力就能为秦国效力。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让有军功的将士的孩子,免费进入秦国官学的原因。” “他们是对我秦国最忠诚的人,他们的孩子也定能为我秦国效力。” 秦国废除了世卿世禄制,可教育依旧一直被贵族把持,父亲为官,儿子也定能为官,除了不能继承原本的官位,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科举制的关键是需要大量的各阶级人才可供筛选,秦国有人才,但这些人才依旧是贵族的延续。 嬴政如今给了那些将士子弟同样接受教育的机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群由军功爵制延续下来的官吏,将会和贵族延续下来的官吏达成制衡关系。 秦国皇帝掌握着军权,三公九卿,丞相掌管吏治,太尉手握军权,御史监察百官兼辅佐丞相,可实际上太尉一直空置,是由皇帝直接控制着军队。 这些由军功爵制之后而产生的官吏,将会是皇帝身边坚实的拥趸。 赵元溪不得不佩服嬴政的决策,若说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嬴政更像是个能把这些理想落实到实处的人。 或许是太后看他的时间太久,倒是把嬴政瞧得有些犯嘀咕了,“朕此举有何不妥吗?” 赵元溪微微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那朕姑且就认为太后这是在夸赞我了。” “就是夸赞你。” 嬴政失笑,随即又问,“太后今日来应该不仅仅只是来看朕,是有什么其他事吗?” 其他事,那自然就是想知道差的最后一点好感值到底缺在哪? 可是现在赵元溪好像明白了,这最后一点差的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而是身为帝王他心里最重的是天下,无论什么东西也越不过它去,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嬴政而言就不重要。 实际上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344章 各方论战 赵元溪想明白之后,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不少,笑着对他道,“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你了而已。” 如此直白的话,让嬴政有些错愕,随即垂下眼,“是我的错,这些日子太过忙碌,一直未能去看您。” “你不来,我过来也一样。” 三日后—— 嬴政正陪赵元溪一起吃饭,两人顺带谈论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系统叮咚一声提示,【攻略任务失败,宿主还剩三年的完成愿力积攒,若无法达成目标,宿主将在这个世界生命终结。】 赵元溪手一顿,筷子夹住的鱼片掉回了碗里。 “怎么了,可是这鱼不符合你口味?” “不是,手滑了而已。”赵元溪随口解释了一句,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刚才皇帝提到大考的事,我倒是有个另外的建议,既然是选拔有才干的人,那没道理只选男子,而忽略了女子,毕竟才干又不是由男女而决定的。” 嬴政拧眉沉思,太后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从古至今还没有女子为官的。 虽曾有女子参与政事,也大都是处理宫中的事务,并不涉及前朝,女子处理政事,那也只是后妃干政,亦或者太后监国。 “自古未曾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从古至今还从未有你这个皇帝呢!你干的那些事,哪里都有先例了,不都是从你开始的?既然如此,从你手上开始让女子为官又算什么?” 嬴政哑然。 赵元溪解释:“若我不是太后,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哪怕我有再大的能力,恐怕也出现不到你的面前,我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像我这样的存在并不是。” 无论是她,还是像弥夫人这样的人,都需要这世道给予机会。 她是幸运的,因为她不需要别人给自己机会,而是那个可以给予别人机会的人。 “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相夫教子,为妻为母,这如何能当好一个官吏?” 赵元溪挑眉,不赞成道,“男人同样也是为夫为父,没道理他们就没有这个顾虑。” “女人惟有生育之时不便于工作,但生育孩子本身是为种族的延续,为家族的延续而付出,不能因为她们这时候的不便,就该被剥夺身为和男子一样的权益。” “若是生育能力让她们不得不失去向上的资格,那我觉得她们之中定然会有人放弃这项能力。” 当然,这会是最后的不得已之举。 嬴政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良久之后深深叹了口气,“您果然会给朕找麻烦事。” “我知道此事不易,但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可为之事,不差这一点了,而且我也会帮你的!”赵元溪眼睛亮了亮,知道嬴政这就是松口了,心里激动得不行。 “朕可以下这道旨,只是随之掀起的争论,太后您得自己平息。” 若是这都不能解决,那女子入朝为官这事还是往后面再拖一拖! 赵元溪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旨意一出,果然在朝堂内外掀起了更大波澜。 原本只是反对让那些卑贱的庶卒子弟通过大考入朝为官,现在看到这考生竟还不限男女,无论是想维持封建制的守旧派,还是坚守以夫为天的那些儒生,皆站出来反对。 一时间所有反对的声音全部集中在了让女子参加大考这一事上。 赵元溪让令尹大范围的印刷关于女子的各种故事,例如商王武丁的王后妇好平定叛乱,花木兰替父从军,女驸马为救夫女扮男装成为公主驸马…… 各种脍炙人口的故事让世人看到了另外一个精彩的世界。 报社也连日刊登了多期关于分析女子参加大考为官的可行性,与那些守旧派和儒生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论战。 赵元溪又以她帝太后的身份下了另外一道懿旨,她准备让人修一套包揽从古至今经史子集的百家之书,于天文、地理、阴阳、医药、历史、农艺等当前最为先进知识的书籍。 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春秋战国时期所有国家的先进文化,皆容纳其中,而主持编修的人便是弥夫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会是本天下奇书,那些儒生也想参与其中,可听说主编是个女人又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有人拉不下这个脸,但总有些人知道什么叫做形势! 尤其是曾经帮助赵元溪编写孩童启蒙书的那些儒生更是毫不犹豫表示支持,而曾受弥夫人指导的那些六国旧贵族,知道她要编能记录他们过去,保留下他们国家文化的书,也纷纷表示支持。 他们因为身份的原因很难在秦国的朝堂之上立足,哪怕已经无法复国,若是能保留下他们国家的文化知识那也算是他们为旧国出了一份力了。 见六国之人如此热忱,秦国的那些官吏不乐意了,这书是他们秦国要编写的,让六国旧人来做是怎么回事? 偏偏皇帝还无动于衷,这让他们哪里还能坐得住。 一时间弥夫人手下汇聚了七国无数的人。 “您也不怕我做不好!”弥夫人没想到太后竟然将这么一件大事交给她去做,这些年她虽带着人编了不少的六国旧书,但这可能会是镇国之书,岂是她能做的? “做不好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何况我也没让你一个人干,外面那么多人都是你的助手,你要做的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那些好东西都记下来!” “可……” 赵元溪打断她的话,鼓励道,“没有可是,世人不信女子的能力,你难道也不相信吗?若是你不去做,那我可真的找不到另外的人去做了,难道你不想要让这本奇书之上也留下你的名字?” “好,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若是不能让你满意,你可不要怪我!”弥夫人不是没有野心,不过是长久以来她所承担的职责让她无法展现出她的野心。 张良听闻母亲担下了此事,也同样惊讶不已,可他要忙着大考的事,没法去给母亲帮忙,只能派了几个学院里的优秀学生过去。 第345章 大考开始 修书一事,不仅是咸阳的那些儒生十分在意,诸子百家都人都在打听其动向,皆想参与其中。 赵元溪把别宫给空了出来,安置那些来修书的人,数百人齐聚此处,收录天下所有典籍,整理成档,汇集成的书名为《秦典》。 太后让一女子主持此事,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她不可能做好,连那些参与修书的人,也对弥夫人报以怀疑态度 毛苌这几天招呼那些儒生,整个人都麻了,“先生,这些人既然瞧不上这里,又为何要过来。” “他们瞧不上的不是这里,是瞧不上我,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让你整理的诗经,可都整理好了?” 第240章 “好了,好了,等会我就给您送过去。” 毛苌慌慌张张地把东西理好,抱着那些卷轴往外走,差一点就撞上了来送东西的吕雉。 吕雉护好手中的食盒,往旁边躲了躲,只听到一声对不住,那人就跑没了影。 弥夫人见吕雉站门口,笑着对她招手,“太后让你过来的?” 吕雉点头,“太后说您这些日子太辛苦了,让我送些吃的。” “也难为她还想着我了。” 食盒打开,里面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你吃了没有?” “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弥夫人动起了筷子,吃了几口之后见吕雉盯着自己,便同她闲聊起来,“听说太后让你也参加这次大考?” 吕雉点头,手里捧着杯子小口喝水,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太后说我应该能考中。” “这次首试,并不会太难,你是太后亲自教出来的,至少也得拿个前十。” “我会努力的。”吕雉心里激动地不行,若是她能通过这次大考,那她就能进入朝堂为官了,这可是从古至今第一次女子为官。 “我这里有不少新整理出来的书,对你可能有些帮助,等会你带回去看看。” “谢谢您。” 一边是声势浩大的修书,另一边是风风火火的大考,咸阳一时间热闹的不行,聚集了天下无数英才。 关于女子能不能参与大考一事依旧争论不休。 桃夭和吕慧出来买笔墨和一些大考用得上的东西,听到路上有人争论女子不该被允许参加考试,有些生气,“陛下都说了唯才是举,只选有才干的人,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害怕不如女子,所以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男子嗤笑,“女正位乎内,男正为乎外,女子干政,实乃不详之兆。” “女子为何不能干政,宣太后掌管秦国数十年,未尝有半点差池,帝太后鼓励农耕,体恤百姓,天下人无不赞叹其仁德,按你的说法,她们都不该管理朝政了?” “这如何能比!”那可是秦王的母亲。 桃夭不服,“可见女子管理朝政不是什么不能的事,你在这里曲解皇帝陛下和太后的旨意,不过是担心自己比不过女子,害怕输给女子而已。” “我怎么会输给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堂堂正正比试一下,这次大考不就是让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胡搅蛮缠!”那人说不过,干脆灰溜溜地跑掉了。 桃夭依旧一脸愤懑,看得吕慧忍不住笑。 桃夭白了她一眼,“你还笑,他们根本就是瞧不起我们呢!” 吕慧,也就是曾经侣葛坞的那个小丫头,“这些人只相信自己认为的东西,你即便跟他们吵,也不可能说服他们,只要这次大考我们能胜出,这比跟他们吵几天几夜都有用。” 桃夭哼了一声,事是这么个事,但她难道就不生气么。 “好啦,我的好姐姐,再不赶回学院,先生们该着急了。” 因为耽误了这会,天都已经黑了,她们今日本来就是请假出来的,要是天黑了,学院关门了,那他们就该挨罚了。 “都怪那些人。”桃夭立马拉这吕慧跑了起来,赶在学院落锁的前一刻,成功回来了。 她们喘着粗气,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辛亏她们跑得快。 张良见这两人气喘嘘嘘地回来,面露微笑,“我刚想要去找你们呢!” 桃夭和吕慧当即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齐声道,“张院长” “不用这么严肃,我母亲刚让人送了些书过来,听说你们两人这次也会参加大考,我想着也给你们看看,不过书只有一套,你们得自己抄录。”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自是喜不自胜,“谢谢院长。” 外面虽然吵得凶,但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事。 大考依旧如期而至。 考试总共分三次,分初试,复试,终试,总计需要二十一天的时间,初试过了之后才能进入七天后的复试,同样复试过了,七天后再进入终试,最后七天后宣布终试的结果。 赵元溪给吕雉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心里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嘴上却道,“不要紧张,如果这次考不过,咱下次再考。” 吕雉弯眉笑着,“太后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一直都没让我操心过。”赵元溪感慨。 吕雉忽得上前虚抱住她,小声地道,“我一直想这么做很久了,老师就让我抱一下,一会就好。” 赵元溪被突然抱住,有些吃惊,可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温柔地回抱住怀中的人。 路过的张良脚步微顿,视线落在太后怀中的女孩身上,神色略有些微妙,朝太后行了一礼。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们,吕雉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太后怀中出来,见是那位张先生,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赵元溪左右看了看,奇怪道,“你母亲没来吗?” “母亲说她有事忙,让良自己过来。” 忙什么?那还不是忙着修书! 赵元溪难得心里多了一丝愧疚,她在这里悠哉悠哉,周围人好像都忙得不行,“你母亲没来,那今日就当我来送你了。”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当,太后也是来送我的?”刘季从张良身后冒了出来,笑兮兮地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太后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被那小姑娘瞪了一眼,他才讪讪地收回目光。 第346章 婚姻教育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还挺凶。 刘季倒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太后身后的这个小姑娘长得还挺招人喜欢的。 吕雉不喜欢这个轻佻的人,太后是过来送她的,顶多带上张先生,跟这个泼皮有什么关系。 他分明就是想和太后套近乎。 吕雉还真猜对了,刘季的确是在和太后套近乎。 帝太后虽不如皇帝,但那也是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赵元溪含笑道,“好好努力,希望后面能在王宫都看到你们。” 三人齐齐向赵元溪行礼。 赵元溪目送着他们进去,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余光之中却看见两个小家伙鬼鬼祟祟的身影。 赵元溪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快步走了过来,拎住了他们的后脖颈,“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扶苏和子婴立马站直了身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赵元溪捏了捏他们身后背的小包袱,诧异道,“你们也打算参加这次大考?” 扶苏和子婴有一瞬间的慌乱,冷静下来后,扶苏站出来解释,“我们只是想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相比是怎么样的?” “想去就去,那干嘛偷偷摸摸的。”赵元溪笑了笑。 这次大考没有规定年龄和性别,只要能读书习字就能参加考试,扶苏和子婴过来想试一试也没什么要紧。 赵元溪替他们检查了一下随身带的东西,发现还真准备的挺齐全。 子婴颇为自豪,“这可是我请教了吕姐姐,她准备的东西,我们也都准备了!不会有什么少的!” 这还有吕雉的事!看来小家伙们的确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赵元溪拍拍他们二人的肩膀,“那就去吧!你们二人若是没有过终试的话,等回去我定是要罚你的!” “大母不公平,你对吕姐姐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哦!” 凭什么吕姐姐是考不过没事,他们考不过要受罚! “那又怎么样?人生另一课就是要知道这天底下没什么绝对公平的事情。”赵元溪揪着子婴的耳朵,“你们两个既然要去考,那就得给我认真一点,若只是来玩耍的,那就给我回去,老实地当你的秦国公子。” 子婴见大母这幅严肃的样子,也不由变得老实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会认真去考的!” 对于扶苏和子婴来说这就是一场游戏,可对其他人来说这却是会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机会。 考试持续三天。 三天后,赵元溪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 扶苏和子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神情恹恹的,只在看到赵元溪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子婴激动地跑到她跟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赵元溪想抱他,又有点下不去手。 三天下来,子婴身上有点臭臭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再看扶苏,除了头发比子婴看上去整齐一些,也好不了哪里去。 察觉到大母的嫌弃,子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的气味,鼻子一皱,回头看着扶苏,“大兄,我都臭了,你是不是也臭了。” 扶苏也有些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气味,这三天下来,他们吃喝拉撒都在一个房间,身上没味道才奇怪。 他微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嗯,我们快些回宫吧!” 第241章 赵元溪噗嗤一笑,两人还是个讲究人,“再等等你们吕雉姐姐。” 吕雉出来的时候,精神也不是很好,但瞧着倒是比周围的人都要体面一些,至少衣服和头发都是整齐的。 “这几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吕雉点头,刻意和太后保持着距离。 赵元溪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太在意,带着他们回宫之后,便让人给他们烧水洗澡。 洗完之后,又是三个香喷喷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好看。 这一两年的时间,子婴长开了许多,原本身上的肉肉也消下去不少,隐隐可见赢家人的风姿,不过脸上那婴儿肥还未彻底消失,半大的少年顶着一张娃娃脸,总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掐。 而扶苏模样完全随了他爹,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有赵元溪那么高了,身形颀长挺拔,面容清俊,眉峰如墨,斜飞儒鬓,既有君子的端方儒雅,又带着储君的凛然威仪。 至于吕雉已经能被称为姑娘了,整个人像是初春时刚长成的青竹,坚韧中又带着些稚嫩,那头乌黑的头发被一根乌木簪子挽起来,活像是古代仕女图里的女子,美得清丽却又不扎眼。 赵元溪忍不住自得,瞧瞧她养出来的孩子,多漂亮,多精神! 再过几年,他们也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赵元溪心里盘算着,那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要当曾奶奶了?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打消了这个有点可怕的设想,他们自己都还是孩子呢! 扶苏和子婴倒还不用担心,吕雉确实到了适婚年纪。 赵元溪一脸严肃地教训他们,“你们都大了,有些事情我得给你们提前打好招呼,在十八岁之前,你们都不准提成亲这事。” “尤其是你雉儿!不准英年早婚!” 秦国男子大概十五岁,女子十三岁就能成婚,这在赵元溪眼里简直就是让两小孩玩过家家! 男孩早婚顶多影响生育能力,女子早婚万一怀孕,那是有可能要了她性命的!尤其是古代的医疗条件,怀孕生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这太危险了! 闻言,扶苏小脸微红,他身为储君,虽然未通男女之事,但有些事情他也是知晓的,前不久乳母还在他耳边提这事,他借口自己尚且年幼糊弄过去了。 吕雉年岁最大,对这事也更了解些,脸涨红着,声音也跟蚊子似的,“好。” 唯有子婴一脸懵懂,不明白两人为何要脸红,成亲不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么!他才不要成亲,他要永远和大母在一起,“放心吧!大母,我绝对不会成亲的!” 赵元溪敲他脑袋,“我是说在十八岁之前不准成亲。” 成亲不对,不成亲也不对!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子婴忍不住叹气! 赵元溪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道当真还只是个孩子,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看到他长大。 第347章 技不如人 对于吕雉,赵元溪是最担忧的,但因为还有两个男孩在这里,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在这里讲。 可想到前两天看见的刘季,她又越发的愁了。 晚上,两个男孩都已经回房自己睡觉去了,赵元溪把吕雉叫到跟前,悄悄问她,“雉儿,你老实跟我说,你可有喜欢的人?” 吕雉当即摇头,“太后说我应该将精力放在学习上,我一直都未曾懈怠。” 赵元溪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不让你成婚,主要是你年纪尚幼,太早结婚生子对你身体不好,等你长大些,你若有喜欢的,我可以给你做主,给你们俩赐婚。” 吕雉眨眨眼,“谁都行吗?” 赵元溪噗嗤一笑,“你们俩愿意就行,不过别找年纪太大。” 后面半句是赵元溪故意加上的! 谁都可以,反正刘季这个大渣男,绝对不行。 吕雉不明白太后为何要刻意叮嘱不要找年纪太大了,她好端端的干啥要找年纪大的? 不过既然是太后说的话,那准是没错。 大考结果出来后,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纷纷跑到皇榜之下看最终结果。 一时间城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名:张良 第二名:毛苌 第三名:吕雉 …… 第十六名:韩信 …… 第二十三名:刘季 …… 第三十七名:赵扶苏 …… 第五十二名:赵子婴 …… 第一百八十一名:桃夭 第一百八十三名:吕慧 …… 本次总共录用三百位,赵元溪所知的人几乎皆位列之中,当然这并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 第一次的秦国大考,为了填补秦国各处官吏空缺,实际对官吏的学识要求并不高。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元溪学院总共有一百零八个孩子参加考试,过终试的人有八十六个,其中有十来个人都是女孩子。 大部分人将被派到全国各地,成为管辖一方的官吏。 嬴政没想到扶苏和子婴会偷偷参加这次考试,在录取名单上看见他们两人名字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真没用,连前十都没进。” 甚至还不如太后身边养的那个女孩,不都是太后教出来的孩子,怎就差那么多? 嬴政觉得有必要给他们增加一些课业了! 赵元溪听着嬴政的嘲笑,忍不住替他们辩解,“哪有人这么嫌弃自己家孩子的,扶苏和子婴还不到十二岁,如此已经很好了。” “他们三岁启蒙,咸阳无数名师倾囊相授,如此还比不上在你身边几年的姑娘,哪里做得很好了?” 若他们非嬴姓子弟,或许还能称得上一句大才,但他们不仅姓嬴,还是秦国的公子,仅仅如此就满足了,实在丢秦国皇室的脸。 秦国最好的两个公子都是这样的水平,嬴政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其他的孩子是不是智障了! 因为扶苏和子婴的这次成绩没有达到让嬴政满意的水平,于是之后的秦国公子都得面对了一个十分可怕的事,那就是等到他们十二岁之后,都要参加秦国的大考,若是没有通过终试,那就得一直考。 若是一直都考不过,那就只能永远当个秦国的公子,无法入朝为官。 原本能当个富贵闲人的秦国公子们,莫名开始内卷起来。 之后的历代秦国公子,知道这个传统的来历之后,都不禁纷纷埋怨太宗皇帝和婴丞相,当初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跑去参加考试,参加考试也就算了,偏偏还都拿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结果被始皇帝嫌弃。 赵元溪对于嬴政的这个说法,也没法替扶苏和子婴他们辩驳,除了年纪之外,两人的确拥有比其他人更为优渥的教育资源。 吕雉也仅比他们大两岁而已,而且此前更多的时间还只是跟着她父亲学习,真正学秦国的那些知识才不到两三年的时间。 扶苏和子婴本来还在高兴自己考上了,结果从王宫出来之后,一个个跟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显然是被训得不轻。 回到甘泉宫,看到大母正在夸吕姐姐,心更是哇凉哇凉的! “大母,我也考上了。”子婴努力提醒着赵元溪,他们也不是那么没用。 赵元溪点头,“我知道了,皇帝都已经跟我说了,你们做的不错。” 只是不错吗?还是如此敷衍的不错! 子婴觉得心塞,想向大兄寻求些安慰,岂料大兄已经站门口数蘑菇去了。 兄弟两个不住地唉声叹气。 赵元溪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们,夸他们很棒,有吕雉这个优等生在这里,实在说不出他们很棒,说他们不咋地,那更是打击他们的信心,干脆选择闭嘴,让他们自己消化这个结果。 吕雉走到他们跟前,安慰道,“你们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差,我之所以能有如此成绩,这多亏了弥夫人当初给我送的那套书,你们只是运气不太好。” 书中的内容虽然并没有直接压中考题,但的确给吕雉提供了更多的想法。 若不是她这个意外,皇帝陛下或许不会觉得他们这次的结果很差。 扶苏和子婴齐齐看着她,确定她并不是在安慰自己,扶苏叹了口气,“技不如人,那就是技不如人,不过还是多谢吕姐姐的宽慰。” 子婴把脑袋伸过来,“弥夫人给了你什么书,可不可以给我们也看看?” 吕雉点了点头,“书就在我屋里,等会我给子婴公子拿过去。” “不用,我跟你过去拿就好。” 子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推搡着吕雉往她屋里走去,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书里的内容。 赵元溪见他们恢复了精神,不禁莞尔一笑。 …… “太后娘娘,长今送信回来了。” 赵元溪接过柚递过来的信,展开只看了几眼,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信中写匈奴人偷袭了云中郡,蒙恬虽然及时回击,但云中郡还是有至少数百名的士兵和百姓伤亡。 第242章 这近一年多的时间,王翦和王贲将军已经将百越地区拿下,甚至打到了安南,如今秦国周围的敌人也就剩下这支匈奴了。 第348章 好事成双 百越拿下之后,部分秦军就驻守在了那里,如今要去平定匈奴,嬴政得重新调兵北上。 好在秦直道修好之后,无论是士兵还是粮草要运送到边关都变得容易许多。 十多万的秦兵迅速集结,赶赴边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将匈奴彻底击退至草原深处。 匈奴的单于被打得抱头鼠窜,蒙恬成功拿下了匈奴大半的领土,但如何处理这些领土又成了秦国要解决的问题。 草原并不是秦国人赖以生存的地方,这些领土即便拿下来了,也得消耗大量的兵力驻守,如此他们就只能退回至云中郡,继续驻守长城。 匈奴对秦帝国来说就是一群流寇,追出去打,那些匈奴就跑,等他们不追了,退守回长城以内,被打跑的匈奴就又都回来了。 如何打败这些草原上的匈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在打败他们之后治理这块地方。 赵元溪听完嬴政讲的事之后,她确实有想到个办法,“知道什么叫改土归流吗?” 明清时期为了治理边境的土司问题,中央朝廷向地方推行了一种政治改革:废除世袭的地方土司、土官,改由中央朝廷直接委派、定期轮换“流官”进行治理。 土司常活跃在西南、东南地区,但对于塞外的匈奴来说,另一种改土归流就是改藩置省,将那些流动的牧民定居下来,把那些松散的大部落按照地域固定其边界,使大部落之间无法再联合在一起,相互制约,大部落的长官也由官府来指派。 同时在战略要地设立军事驻防,以牢牢控制住草原上的人。 “现在秦国既然已经拿下匈奴的大片领土,那就趁胜追击,彻底消灭匈奴王庭好了,至于草原的问题让那些草原人按照我们制定的规则来,今后草原没有单于,只有中央派过去的郡守。” 武力是拿下草原的第一步,政治制度是占领草原的第二步,经济改革是让草原融入农耕文明的最后一步,当然所有的前提就是中央王朝对地方有绝对的统治力。 秦国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在地方上的派兵少不了,虽然这对国库的压力大了些,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 秦国在匈奴草原设立了蒙古郡,以前匈奴王庭的位置作为治所,而此地郡守便是蒙恬,长今因在消灭匈奴的过程中立下了不小的战功,被封为了校尉。 又一次收到长今的来信的时候,信中夹带了一株草原上长出来的小花。 紫色的小花已经干了,但依旧带着淡淡的香味。 柚见太后笑得这么高兴,忍不住凑过来看,看清楚上面的字后,惊讶道,“长今和蒙将军要成亲了!” 赵元溪捏着那朵小花花,有些遗憾,“可惜蒙古郡的治所离咸阳太远,我们怕是看不到他们成亲时的样子了。” 秦直道只修到了云中郡,但从云中郡到蒙古郡的治所至少还得十来天的时间。 “太后人虽然去不了,但贺礼还是可以送到的。” 赵元溪说干就干,立马让人把库房打开,拉着柚就去库房里找东西,“这盒东珠不错,长今应该会喜欢,再把这些绸缎给拿上,草原里粮食布匹都不够,长今肯定很久都没有置办新衣服了,还有两把剑……” 整理了小半天,终于把礼物单子都填好了。 柚看着堆了好几车的东西,忍不住道,“太后你这是送礼,还是给长今送陪嫁,寻常人家嫁姑娘也不会准备这么多的东西!” 赵元溪解释,“长今家中没了长辈,那我自然就是她的长辈,她要出嫁,我自然得给她多准备一些。” 虽然知道以蒙恬的性子,不会欺负长今,长今也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但赵元溪还是想给长今撑腰,不想别人觉得是长今高攀了蒙家。 柚眼眶红了红,“长今知道太后的心思,定然会很高兴的!” 赵元溪眼眸一弯,打趣道,“柚可有喜欢的人,若有瞧上的,我也可以给你做主,长今有的你也有一份。” “太后您又在拿奴婢取笑了,奴婢说了这辈子都要跟着您的。” 话虽这么说,再过几年柚也快三十岁了,赵元溪得为她考虑以后的事。 不过既然没喜欢的人,那就得她来挑了。 赵元溪看了不少年轻的学子,感觉都不怎么满意,要么太轻佻,要么太古板,一想到柚未来跟这群人在一起,她都感觉要不开心了。 令尹照常过来跟太后请安,顺带把最近杂志社印发的杂志也给太后送上一份。 他乐呵乐呵地跑过来,却被太后留在宫中不少时间,已经喝了一大壶的茶水,令尹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太后,您是还有什么事吗?” 赵元溪笑得一脸慈爱,打量着他,“你今年几岁了?” 令尹顿时后背发凉,“小人,小人已经二十八了。” 比柚年长了两岁,倒也合适。 “你成亲了没?家中可有妻妾?” 虽然知道令尹还未成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万一人家心有所属,那她也不好勉强。 令尹猛咽口水,心中大概猜到了太后想做什么,家中老父虽然来信催促过几次,但令尹对成亲这事实在不感兴趣,便多次回拒了,“小人现在并没有成家的想法。” “你是单身主义者?” 令尹一脸疑惑。 赵元溪解释,“你是想一辈子都一个人?” “不是,只是小人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柚吗?” “柚女使吗?”令尹微微张嘴,略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太后是受他父亲所托过来劝他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柚女使,想起她的模样,令尹不免微微红了脸。 他支支吾吾地道,“小人身无长物,又无官身爵位,怕会辱没了柚女使。” “别说这些弯弯绕绕,就一句话,你愿不愿意!” 什么这不行,那不够的,那都是借口。 “我是怕柚女使不愿意。” 赵元溪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啊!就这样吗?”令尹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太后让他给个准话,可太后也没给他个准话啊!他现在到底是有夫人了,还是没夫人啊! 第349章 两个选择 待令尹离开之后,赵元溪把柚给唤过来,询问了她此事。 “虽然令尹无官无爵,但却也是衣食无忧,关键是他对你也是有意的。” 柚脸上飘过一丝薄红,却跪在地上,“太后,奴婢说了要侍奉您一辈子,那就是要侍奉您一辈子的!” “我又没说你嫁人了,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你愿意的话也一样还是能留在我这里。” 按规矩成了亲的宫女就不该留在宫中了,但赵元溪自己就是规矩,其他地方的事她管不了太多,但甘泉宫她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这样也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不过这也得看你愿不愿意,还有令尹会不会答应。” “奴婢愿意,若……若他不答应,那奴婢也不嫁!” 赵元溪眼中带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告知他此事!” 令尹收到消息后,高兴地不行,就差在杂志上宣布自己要成亲的事情,听说了消息的邹衡打量着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太后竟然会看上这家伙!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邹衡默默收回视线。 “你就羡慕吧!太后身边总共就两位女使,长今女使嫁给了蒙恬将军,现在柚女使嫁给了我!没想到吧!看来我比你们都得太后信任。” “确实没想到,也真是难为柚女使了。” “哼,你就是嫉妒!你既然是太史令,那就帮我算个良辰吉日,我也好准备大婚的事情!” 邹衡垂眸淡淡道,“我已经不是太史令了,再过几日我将离开咸阳,前往蜀郡就任。” 令尹歘的一下站起来,“你要走了,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陛下昨日才下的旨,今日我本来是来和你告别的。” “这也太突然了,既然如此今日我便给你送行,可惜你等不到我的喜酒了,不过虽然你人来不了,礼可不能少!” 邹衡嘲笑道:“出息!” 两人共饮至天明。 一夜宿醉,邹衡撑着脑袋醒过来,问来伺候的下人,“几时了?” “回主君,已经平旦,快到日出了。” 因邹衡要调任,即将离开咸阳,这几日并不需要上朝。 他拿起热毛巾敷脸,想起昨晚令尹拉着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看了眼时辰还早,起身去了书室。 阴阳家演算的都是阴阳五行之道,推理良辰吉日那是术士常做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这些,既然不能留下来观礼,那这就算是他给他的祝贺了。 第243章 “来人,将此信送至令府。” …… 令尹大婚这日格外的热闹,不仅是令尹的那些好友都来了,还有常年给杂志社供稿的那些顶级文豪都过来给他祝贺。 包括他的父亲也过来了。 赵元溪也偷偷来了,不过她藏在人群之中,更像是带着人过来蹭饭的。 一群人好生热闹了一天。 身边养的大一些的孩子都已经成亲,赵元溪也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些,可看到埋头干饭的子婴时,她又觉得好像这群孩子又还没长大。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这三年中,她利用系统给的空间培育出了无数的良种,在华夏大地之上播撒下了一颗又一颗种子。 早些时候她派出去的使臣收集了全球范围内的植物,她也将那些植物种子种了出来,为了能扩大良种的培育,另外又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就叫种质部,里面的人都是和许义一样专心研究各种农业种植技术的人。 这一年,赵元溪见到了自己的柚和长今的孩子出世,小小一团,就像当初闯进她怀中的子婴一般,甚至还要再小上一些。 这天,赵元溪正忙着让许义把一批新培育出来的种子拿出实验田里试种,突然听到了系统提醒的声音。 【宿主,你还剩下十天的时间!这具身体的寿数就要耗尽了!】 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 赵元溪捏着手里的水稻种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要死了吗?】 【也没有那么糟糕,虽然愿力值还差一点点,但宿主若是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能以人形存在了!毕竟人要消耗的能量最多,宿主可以考虑当个猫猫或者狗狗!】 【……你在做什么梦!】 【嘿嘿,谁让宿主之前攻略任务那么不认真,现在知道害怕了吧!】系统得意不已。 赵元溪觉得有些头疼,她宁愿这个系统还和之前一样傻乎乎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于活泼,【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系统在空间里打了个滚,偷偷摘了赵元溪种在空间里的一颗大西瓜,嚼着西瓜解释,【是还差一点啦!宿主你再努力一把就够了,要是不够的话,那你就只能委屈一下了!不过宿主,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之前的世界你的身体已经被烧成灰了,所以回去的话也只能借尸还魂,顶多再活上了十年。】 【当然,如果你选择在这个世界留下,同样也只能换个身体再活上个十年,这是由你灵魂强度所决定的!】 赵元溪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一边是她还没有完成的项目,还有她现实里的好友,另一边是跟她生活了快十年的家人。 【宿主不用急着回答我,你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到时间了你告诉我就行!】系统咬了一大口西瓜,整个小胖球似乎又圆润了不少。 宿主种的西瓜真好吃,要是能把宿主留下来一直给它种吃的就好了! 好像前段时间种出来的草莓味道也不错! 嚼嚼嚼—— 或者还能种些其他的,可惜其他位面的种子不方便偷过来,不然它就能吃到更多好吃的。 赵元溪对于这个偷她瓜的系统表示无奈,却也没有阻止它,她现在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在这里多活十年,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多活十年。 “大母,听说阿房宫快要建好了,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呗!”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些的子婴兴奋地跑过来,拉扯着她的衣袖。 第350章 注定分别 子婴如今脸上虽尚存几分稚气,但已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 赵元溪被他半拉半拽地往外走,见扶苏不在旁边,有些奇怪,“你大兄呢?” 这两孩子平日里就差穿一条裤子,有扶苏在的地方定然有子婴,有子婴在的地方,扶苏也估计就在不远处。 “大兄被皇伯父给叫走了,他随后就到。” 也不知这家伙从哪里找来的一辆脚踏车,非要自己载着赵元溪去阿房宫附近。 赵元溪对他的技术有些怀疑,“要不然还是我载你吧!”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骑自行车,但是也总比子婴这个新手强一点。 “大母你不信我?我可是带着大兄绕着整个皇城都骑了一圈。” “所以前几天扶苏腿摔伤了,是你弄的?” 这一两年,墨家研究所出来了不少新鲜东西,例如脚踏车、三轮车、千里镜、放大镜…… 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如井喷似的冒出来,很多东西甚至赵元溪都没有参与,他们那群人就自己给弄出来了,让赵元溪都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创造力。 子婴闻言,顿时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大母,小声辩解,“那也不能全怪我,那路实在太难骑了,大兄又太重……” 鉴于赵元溪对子婴骑车技术的怀疑,她选择了一人骑一辆。 脚踏车虽然已经被研发出来,但终归还是稀罕的玩意,这一路上两人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赵元溪也体会了一把在皇城中骑脚踏车的感觉。 两人一起上了章台宫高处的那条长廊,沿着长廊一直往前走,便看见了已经竣工了的阿房宫,来来往往的宫人正在收拾布置那些宫殿。 秦国的建筑风格和后世的木构架的建筑不同,所有的宫殿都建在高台之上,最高的那栋主殿只是台基就有数十米之高,登上宫殿的那一刻,可以俯瞰周围所有的建筑。 赵元溪从上面走下来,回头看眼前的巨大宫殿,竟有种不真实感。 高处不胜寒,果然诚不欺她。 她叹了口气,逛了几圈之后便回去了。 姗姗来迟的扶苏见大母兴致不高的样子,疑惑地看向子婴,似乎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子婴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大母不喜欢这里吗?”子婴跟上来追问。 “喜欢,这里很漂亮。” 比她见过的那些古建筑都要漂亮,而且更为宏伟,但好像不太像是人住的地方。 赵元溪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热闹一点的环境,她没那么大的野心,还是喜欢舒坦点的生活。 回来之后,扶苏和子婴都察觉到了大母的不对劲。 大母这些天见了很多人,不仅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些宫人,还有曾经受过大母照拂的那些人,包括她手底下的那些商户,她都在安排了许多事情。 她做好了一切,就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一样。 扶苏心有不安,“大母这几天很奇怪!” 子婴点头,“连元溪学院那边,她都彻底交给张先生了。” 学院一直都是大母最为费心的地方,元溪学院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在秦国已经开设了将近上百家,大母说这些人会是秦国的未来,所以关于学院的事情,她一直都非常谨慎,可现在大母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张先生决定! 这根本就不合理! 子婴还嘟囔着,“大母还给吕姐姐相看人家,明明她之前说不准吕姐姐十八岁之前成婚的!” “大母也只是给吕姐姐分析那些人的好坏,并不算是给吕姐姐相看人家。”扶苏提醒。 “好吧!就算不是,可好端端的大母忧心这个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难不成大母打算不要我们了?” 子婴最是了解大母,“大母以前就说她想要四处游历,她肯定是觉得现在天下大定,要出去走走。” “真的这么简单吗?若只是想出去走走,不是应该准备出行的事,这更像是……” 交代后事! 扶苏并没有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但子婴明白他的意思,猛得站起来,“不会的!大母身体好好的,怎么会!” 两人叫来了平日里给太后请平安脉的太医。 太医也摸不着头脑,“太后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敢问太子殿下,太后最近吃饭和休息,可有异样?” 扶苏摇头,“一切正常。” “如此看来,或许太子殿下可以亲自问问太后发生了什么事,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没有从太医那里得到答案,扶苏和子婴只能依他的建议,上门去询问自家大母。 赵元溪数着给扶苏和子婴准备的衣服,两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谓是一天一个样,所以赵元溪让人给他们做了不同尺寸的衣服,等长大些也还是能穿。 两个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赵元溪看了忍不住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被发现了,两人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扶苏颇为严肃,“大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子婴点头,“大母,你有事可以和我们说。” 赵元溪弹他们脑袋,“你们皮痒了,竟学着来拷问我了?” “大母不可以转移话题!” 第244章 “对!” 赵元溪坐下来,“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大母这些天在做什么?” “忙着处理学院和商会的事情,怎么了?” 扶苏拧眉,“好端端的,您把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做什么?这不都是你的心血吗?” 赵元溪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是在这里露了马脚,想揉揉他们的脑袋,却发现两人都长得很高了,伸手过去根本够不着,“你们长大了,大母也老了。” 扶苏和子婴当即伏在赵元溪膝上,带着哭腔道,“我们不管长多大,也依旧是大母的孩子,而且大母风华正茂,哪里就老了,大母不许说这样的话。” 赵元溪看着他们两人,眼角微微有些发酸,不管她是否选择离开,赵太后这个身份其实都将不存在,分别是早已注定的! 第351章 她的碎碎念 “两傻孩子,可是大母也陪不了你们一辈子!”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公平之处,无论你是谁,最后都会迎来生命的终结。 相比于其他人,赵元溪自认为自己这辈子还是幸运的。 子婴抱着赵元溪的大腿,抹泪痛哭,“我不管,大母不可以丢下我们,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哭什么,我又没死,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子婴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当然。” “那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要被吓死了。” 赵元溪心疼地摸了摸他脑袋,哄了他们好一段时间。 等人都走了,赵元溪眼角发酸,低头之时眼泪不自觉地落下,一小块方巾递过来。 她诧异地抬眸,便见扶苏红着眼睛站在她面前。 “怎么又回来了?” “大母并不是在跟我们说笑对不对?” “子婴刚刚你也看到了。”赵元溪本来想试着让两孩子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但好像不太行。 “为什么,太医说您身体很好!” 赵元溪无奈地看着他,“人都有寿数,总有生老病死,无论是我还是你父皇,有一天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扶苏,我曾经教过你们,要学会面对它。” “才不是,大母是天上的神仙!” 这个向来沉稳的少年此刻不停地掉眼泪,好似怎么擦都擦不完,嘴里虽然在反驳,心中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赵元溪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扶苏你是兄长,还是你父皇最大的孩子,你得要坚强一些才行,我的离去不是你的终点,未来你还会遇到好多好多人,会有喜欢的,也会有不喜欢的,这都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 “可是子婴怎么办,父皇怎么办?”扶苏泣不成声。 赵元溪手一顿,低声道,“他们也会接受这一结果的。” 门外突然传来低声的啜泣,赵元溪闭了闭眼睛,只是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之后几天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两个孩子照常跟着先生们学习,可每当休息的时候,他们总是围着她打转。 这天醒来,赵元溪瞧见了嬴政坐在旁边,把她吓了一大跳。 “扶苏说你生病了!” 嬴政从未见到过扶苏在他面前哭成那个样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太后会离开自己。 赵元溪撑着脑袋坐起来,对上嬴政担忧的神情,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不算是生病,还记得我曾跟你说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吗?现在只是要回去了而已!” “回去?”嬴政呼吸一滞,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只是这具身体要死了,所以我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而且那个世界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 赵元溪不是没有考虑过换个身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可换了身份后的她也不会再是她,十年后他们或许还得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们相信自己永远存在于他们未知的那个未来。 嬴政垂眸,掩去眼中的悲色,眼角落下一滴泪,“母后你当真舍得丢下我不管吗?” 赵元溪心口一颤,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不要难过了,我只是回去,又不是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此话当真?” 【系统,可以吗?】 系统:【宿主,穿越是需要能量的,我只能送你回去,不能再把你带回来。】 见太后不说话了,嬴政心中只觉无力,他抱住了眼前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会等你回来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将是最后一次。 赵元溪拉着嬴政交代起后面的事情。 “葬礼不用太隆重,就按太后的规格办就是了,这具身体是属于你的母亲赵姬,她应该会想要和你父王合葬在一起,至于我——你就收集一些我培育出来的种子,立个衣冠冢,就当是我曾经来过这里的证明。” “我已经将商会整顿好,你可以随时派人过去接手,就当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今后那商会便收归国有,所得的盈利一部分用来供给书院的开销,其他的你可以填充国库。” “墨家研究所那边,我建议你把它归于官府管理,这些人掌握的技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秦典》那套书,现在还没修完,你得盯着它修完才行,这对于文化的统一很有必要。” “这是我画的世界地图,虽然不太准确,但也大差不差,这个世界很大,秦国现在只占一小块地方,你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地方。” “还有就是扶苏和子婴,扶苏性子比较轴,有些事你别跟他太计较,子婴有些被我宠坏了,但本性还是好的,他未来会是个好官,也有能力辅助扶苏。” “还有你……”赵元溪在心底叹了口气,所有人她都放心,可嬴政却是她最不放心的人,“我不在了,到时候谁也管不着你,你要是犯错,底下人定都不敢说什么,所以听到反对声音时,你要先考虑一下他说得到底对不对,不要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 …… 赵元溪碎碎念着,见嬴政没啥精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好了,知道你没心思听,我早就把这些都写在这上面了,等你有空了,拿出来看看就是。” 她翻出前两天写完的那本小册子,交到嬴政手上。 不大不小的一本册子,此刻犹如千金一般重。 嬴政:“若是我不来的话,您是不是就打算这么悄悄离开?” “我既然没有隐瞒扶苏,也就没有打算隐瞒你,我只是不想你太难过。” 可他现在更难过,嬴政死死攥着那册子,想要开口挽留,却又发不出声,良久之后他才道,“回去之后,你会比在这里还要开心吗?会不会把我们忘记?” 只当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不管去了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宿主,时间到了,确定要离开了吗?其实你留下来也一样,我可以给你找一具和赵姬容貌相似的身体,大不了再送你颗易容丹,保管没人能认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这样你还可以继续给我种瓜吃!】 赵元溪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系统,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系统:【放心啦!嬴政活得绝对比你这具身体要久,扶苏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个好皇帝,比那二世强多了!】 【这样就很好了——】 第352章 天下缟素 察觉到身边人没了呼吸,嬴政瞳孔微缩,双手颤抖地晃了晃她的身体,“太后……母后!!!” 嬴政死死咬着牙,伏倒在她身上如同蜷缩的幼兽,身体微微颤抖,感觉到手心渐渐冰凉,他终于意识到太后走了…… 过去的回忆似乎又重现在他面前。 她真的不在了—— 嬴政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又无措,整个世界似乎失去了色彩,几乎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这天,皇城的丧钟被敲响! 第一声,第二声……钟声连绵,惊得咸阳城中的人都不由出门查看发生了什么! 钟声不停,这是国丧的标志。 很快消息传出来,太后驾崩了。 一时间天下哗然。 咸阳城内满城缟素,白幡霎时间淹没了所有地方,入眼之中无半片多余的颜色。 太监宫娥换上了粗布孝服,个个泪流不止,王公大臣身着素白色的麻衣,从四面八方涌入宫中。 那些曾受过太后恩泽的人,听闻这消息,走到外面,以头抢地,哭声连成一片。 酒肆之中再无喧嚣,酒旗也被收起;学院里的先生们已经无法再讲下去,课堂内喧闹的读书声被啜泣声取代;田间地头,老农放下手中的锄头,跪地哭嚎声不止。 以咸阳为中心,大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天下缟素,万民齐哀,山河同悲。 张良听说了这消息,根本不敢相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面上已经是冰凉一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定是假的! 第245章 弥夫人面色惨白地出现在他面前,忍不住哽咽,“良儿,太后不在了!” 他匆匆赶到皇宫,看到穿着素衣同样赶来的老师,还有他身后无数身着缟素的文武百官,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皇城内高高悬挂着的旌旗已经换成了一道道白幡,身边不绝于耳的啼哭声都在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换上吧!”韩非将素衣递到他跟前,张良颤着手接过,只是这个动作就已经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依照遗言,嬴政本应该将太后和太上皇合葬,但他担心自己万一在地下见不着太后,还是执意将她葬入了自己的皇陵之中。 “你看,朕就是这么任性,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来阻止我!”嬴政望着似乎只是陷入沉睡的太后,他声音不由哽咽起来。 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不同意了。 扶苏和子婴哭得没了力气,大母不在了,不会再有人疼他们了。 棺盖缓缓合上…… 子婴冲上来,扒住棺盖,啼哭不止,“大母,大母,你醒一醒啊!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的!” 少年凄厉地哭声环绕在整个大殿,不少人闻声不禁垂泪。 棺木合上,太祝选下黄道吉日,将棺椁移出殡宫,送往骊山陵寝。 浩浩荡荡的送葬车队蜿蜒几乎看不到尽头,沿途两侧皆是过来送行的百姓,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身着白色的丧服,哭声震天。 他们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农户,带着老人和小孩,远远地跟着。 官吏还想驱逐他们,他们恳求道,“太后对我们有大恩,烦请让我们送上她一程吧!” 一时间哭求声不止。 令使赶来,“陛下有令,凡百姓愿意相送,可允其跟在依仗后。” 从一开始的这些农人,后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有学院里的那些孩子,街头商铺的商人,闻讯赶来的一些儒生,还有曾受照拂的那些六国遗民。 他们或许没有直接受过太后的恩情,但如今的秦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从古至今还未有一国有此等向上的气,这其中帝太后功不可没。 未见其人,却同受其恩,于情于理也该来此相送。 在千万人的护送之下,连片的哭声之中,帝太后的棺椁葬入了骊山。 为此,衍生出了另一桩趣事,之后秦国但凡哪个皇帝干了昏庸的事,不少人就会跑到骊山脚下哭坟,向帝太后指责皇帝的错处。 帝太后的离世给秦国造成了不小的动荡,但好在如今皇帝年轻力壮,那些风波也渐渐平息下去。 只不过有些伤痛却依旧存在一些人的心里。 不少人惊讶地发现,自从帝太后离世之后,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子婴公子进步都是飞速,几乎势不可挡地成为了朝堂之上不容小觑的一支力量。 始皇帝二十六年,太子扶苏和公子子婴及冠。 始皇帝派公子子婴为监察史,巡查天下郡县,有作奸犯科,不遵秦律的官吏,若不服管制,可先斩后奏。 太子殿下也代始皇帝巡游天下,深入到百姓之中! 太子贤名自此流传开来。 所有人都以为太后的离世已经过去…… 秦国将走向新的盛世。 赵元溪再次睁开眼,入眼是刺眼的白色,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让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医院。 她的手指动了动,旁边的人立马惊醒,“你醒了!医生!医生!她醒了!” 赵元溪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不是她以前的学生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系统:【宿主,因为你之前的身体已经烧成灰了,所以我只能找了跟你最为匹配的人,这具身体之前是你的学生赵铃,前不久跳楼成了植物人!】 【跳楼?她为什么要跳楼?】 【现在离你突然病逝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你之前手上的项目被另外一个人接手,赵铃也就只能跟着新的导师继续研究,但是那老师强占了她的研究成果,还污蔑她学术剽窃,她一时间想不开,就从你们学校的教学楼上跳了下去。】 赵元溪没想到自己的猝然离世会有这样的后果,【是谁干的?】 【就是你之前的学弟啦!等会我把这些事情整理一下发给你!】 赵元溪身上还插了不少的管子,现在根本动弹不得。 医生这时候过来检查,觉得不可思议,“患者都显示脑死亡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苏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第353章 我就是元溪 医生检查过后,自然没查出什么问题,叮嘱先留院观察一阵,若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赵元溪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赵铃被诬陷抄袭,你们跟她是一个组的,明明知道那篇论文全出自她的手,为什么不愿意替她说几句话?” 李平一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赵铃,我知道你怪我们,但我们也没办法,老师手上握着我们的毕业课题,我们不能为了要替你出头,让自己都毕不了业!王老师不也是说了么,这次只是暂时用一下你的论文,新的研究项目还是会给你的,最多就耽误你一年的时间而已。” “最多一年?”赵元溪气笑了,赵铃的论文被窃取,被诬陷抄袭导致她直接延毕,被学校严重警告,差一点就要被学校开除,这仅仅只是耽误她一年吗? 赵元溪失望地看着他,“你回去吧!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李平心里一慌,不知为何这语气让他莫名地想到曾经的赵老师,他硬着头皮朝病床那边看去,却见赵铃根本没有看自己了。 他不由恼羞成怒,“你别好像只有你是受害者一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跳,学校派出调查组来调查我们,王老师还有我们这些师兄弟都受你的牵连,很多项目都没办法再进行下去,很可能大家都要被延毕了,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赵元溪现在手脚根本没力气,非得起来揍他一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铃因为他死了,你们就是帮凶,你们现在完全是咎由自取!” 什么赵铃,她不就是赵铃吗?张平不想和她再掰扯什么,今天他过来也已经是仁至义尽,她死了,这事也就到此为止,她没死,那她改变不了什么。 “我不跟你争这些,既然你醒过来了,那我就奉劝你一句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退后一步,你好,大家都好,不然王老师那边治你的法子还多着呢!” 赵元溪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系统发过来的所有资料,看清楚上面写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不敢置信做出这样事情的人竟然会是她曾经的师弟。 待伤势好些,她给自己办理了出院,又将所有的资料和证据整理齐全,一份发给了学校,另一份发给了她的老师宁教授。 宁教授收到由赵元溪邮箱发过来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点开邮件后却发现这是一封举报他学生的举报信。 若是别人莫名其妙发过来的,他或许并不会太当回事,但这个邮箱是元溪的私人邮箱,元溪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不知道这人想拿这邮箱想做什么,只能回了个消息,“你是?” “我是赵元溪老师曾经的学生,现在在王力老师名下,我叫赵铃。” 宁教授感觉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我们见一面吧!” 按照约定的时间,赵元溪出现在了宁教授的家中,好久没有见到老师,赵元溪不禁眼一红,眨了眨眼才把眼中的泪意给逼了回去。 宁教授的家是学校发的单元楼,简单的两室一厅,屋里除了满墙的书,并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 因为是老旧小区,窗户窄小,外面的大树又挡住了大半的光线,所以屋里显得昏暗又有些潮湿。 宁教授约莫七八十岁的年纪,腿脚已经有些不太利索,但整个人的精神却还是不错,见屋里还了客人,连忙招呼她,“你就是赵铃吧!” 赵元溪点头,扶着老师坐下,又顺其自然地给他倒了杯茶。 宁教授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嘴唇抖了抖,眼中带上了些湿意,“你可真像你的老师。” “老师,我就是元溪,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元溪,我回来了。”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个老家伙还糊涂!老头子我虽然腿脚不便,但眼睛可还没瞎!” 赵元溪知道老师不会相信,只能跟老师说了些只有他们俩知道的事情,宁教授这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赵元溪的说法。 “老师,今天我过来是为了赵铃的事,王力敢剽窃学生的论文,甚至还反诬陷是学生抄袭,这件事学校必须要给她一个说法。” “行了,我知道了!我虽然人老了,但人还没死呢!这事该有个公道。” 由于王力不仅涉及到学术抄袭和诽谤,还和学生坠楼一事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学校方面给出的处置是取消了其职位,开除公职,并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刑事方面则被处以三年的有期徒刑。 第246章 赵铃本人则是被撤销了警告,并且能顺利毕业了,还收到了一大笔的赔偿金。 赵元溪将这笔钱全部给了赵铃的母亲。 赵铃的母亲早早就离了婚,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把赵铃抚养长大,学校之前通知了她赵铃的事情,但由于她几乎不识字,连赶到学校都晚了好些天。 赵元溪看着面前饱经风霜的女人,揽住她瘦弱的身体,只能轻声安慰着,“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学校之前只是没弄清楚情况,这才误会了!” 赵元溪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哄住。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女人颤着声音,两眼红肿,不难想象这几天她是如何过来的。 …… 可惜的是赵元溪账户里的钱随着她的离世也被冻结了,好在她手上还有好几项未申请的专利,将这几项专利卖出去,手头上也总算是有了一笔钱。 她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把赵母接过来一起住,另一边则又重新进入宁教授的门下,成为了宁教授最小的学生。 十来年都没有再招新学生的宁教授今年意外招了个刚硕士毕业的学生,不少人都好奇这位是何方神圣,了解了赵铃的遭遇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宁教授同情她的遭遇,为他的学生赔罪。 可当同这位学生交谈一番后,他们这才知道宁教授哪里是同情,分明是惜才,不舍得把人给放跑了。 众人也不禁暗骂王力这个混账东西,这么好的苗子不好好培养,非把人差点给逼死! 第354章 入梦 赵元溪的生活渐渐平静下来。 让她感到惊喜的是,系统给的空间并没有消失,她还可以自由出入,只不过空间里再也看不到那颗小圆球偷她西瓜吃的样子。 空间也失去了种植作物的能力,仅仅只能用来储物。 系统从送她回来那天之后,也联系不上了。 在空间里还有一些嬴政和扶苏他们的随身物品,现在她好像就只剩下这些作为念想! 两年后—— 一阵吵闹的声音打断了赵元溪的授课。 【宿主,宿主,江湖救急!】 赵元溪说话声音一停,面色冷静地对着底下的学生,“剩下的时间大家准备一篇以今天为主题的三千字论文,下周一交上来。” 课堂顿时哀嚎声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 【嬴政正想方设法地找你呢!你快回去看看,再弄下去我怕秦一世就要亡了!】 【我现在还能回去?】 系统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能的!能的!其实你脱离世界的那一瞬,嬴政的好感度就突然满了,虽然你任务没成功,但愿力值是拿到了的,我可以给你弄一个和赵姬一模一样的身体,你可以继续留下。】 赵元溪嗤笑,听到耳边下课铃的声音,收拾好自己手边的教案,起身往外走,【那这样跟我当初选择留下有什么区别?】 【可是要不是宿主告诉嬴政,你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现在就不会想打破时空来寻你了。】 赵元溪垂眸不语,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系统急了,【我给你自由往返两个世界的权利,让你想留在哪里都行可以吧!】 【成交!】 夜幕降临,赵元溪在床上躺下,这具身体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但她的灵体却可以跟着系统离开。 赵元溪睁眼便到了自己的那个空间,系统小圆球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在空间的边界开了一扇门,小圆球滚了进去,从里面传出声音,【进来吧!】 她跟着走了进去,发现自己回到了之前的系统空间。 感情这家伙给自己留了一道后门! 系统:【我给你找具合适的身体,让你回去找他……】 【我现在这样不行吗?】 【你这样只能入梦找他,现实世界没有人能看得到你。】 【这样就可以。】 赵元溪不打算再连累一个人,哪怕那具身体的主人已经不在。 嬴政找来了许多能人,让他们想办法打开时空通道,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依旧找不到可行方法。 太后当真不会回来了。 以前他遇见许多事,还可以找太后倾诉,可如今环顾四周,他仿佛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今日,他躺在皇位之上小憩,半睡半醒间他进入了一间陌生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只不过里面装着许多他未曾见过的东西,可他却发现自己曾送给太后的玉珏竟在其中。 太后离开之后,宫人整理物品,并没有发现它,嬴政以为太后可能把它给弄丢了,可如今它却出现在了这里…… “太后。”嬴政拿起那枚玉珏,低声轻唤。 “这么想我吗?”赵元溪出现在他身后,开心地笑着。 嬴政错愕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赵元溪抬手在嬴政面前晃了晃,“这就认不出来了吗?虽然我和你母后长相确实差别有些大,但没道理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吧!” 话音未落,嬴政猛然将她抱在怀中—— 赵元溪一愣,随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很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久!这些年应该很辛苦吧!” 才十年的时间,嬴政的两鬓已经多了几缕白发。 赵元溪同他站在一起,现在的他反而更像是长辈。 “朕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说到这个,赵元溪忍不住敲他脑袋,“你还有脸说,忘记我跟你说秦国是怎么亡的了?你现在不寻求长生,改寻求穿越时空了?也不怕秦国重蹈覆辙?” 嬴政捂着脑袋,眼神中满是眷恋,“朕不过是做了一次尝试而已,很显然,朕成功了。” “你是故意引我回来的!”赵元溪有些生气。 系统也红温了,人类果然狡猾!它怎么就没发现嬴政是诓骗它的! “我只是——很想你。” 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想试一试,若是失败了,那他也许就能死心了,可上天果然厚待他的,太后也是挂念他的,她果真回来了。 赵元溪原本还想说他几句,可见他露出这般可怜的样子,心又不禁软了下来,“好了,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来这里找我。” “这是哪里?” “你的梦里!” 嬴政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残留着些泪意,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手心多出的那块玉珏又在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做梦,太后真的出现了。 扶苏本来是过来劝谏父皇不要再寻找那所谓的异世界,不料却看见父皇对着空气在唤太后,鼻尖不由一酸,原本要劝谏的话又给收了回去,声音哽咽,“父皇,大母定然不会想看到您这样子的!” 嬴政看着自己的蠢儿子,紧握着手心的玉佩,不打算跟他解释,“有事?” 扶苏犹豫了会,“寻找异世界一事,实在没有根据,派那些术士四处寻觅实在劳民伤财,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好!” 扶苏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没了用武之地,不禁呆愣地看着他父皇。 嬴政轻哼,“怎么,你还不满意?” “父皇圣明!”扶苏行了个大礼。 赵元溪看着嬴政对扶苏这般不客气,忍不住插着腰道,“扶苏说得没错啊!你摆个臭脸做什么?是你做错了事情!别以为你是他父亲就可以不讲道理。” 她的小扶苏不仅长这么大了,而且越发成熟懂事了,反观嬴政还是一副臭德行。 扶苏离开之后,嬴政对着一旁的空气,声音无奈,“太后,朕听的到。” 虽然他看不到人,但却能隐隐感觉到太后就站在那里,甚至她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 “我知道你听得到,就是故意这么说的,难道我说错了吗?” 第355章 大结局 嬴政难道以为把自己找回来,她只会来跟他玩母子情深么? 她会一直盯着他! 嬴政说不过她,何况对于这件事,他也只能认错。 反正他到底是赌赢了! 赵元溪可以从系统空间里出来,只不过在所有人眼里,她并不存在,只有同样出入过空间的嬴政能够察觉到她的存在,但也仅仅只是能察觉。 或许是仗着别人都看不见她,赵元溪回来之后简直是放飞自我,而且魂体不受重力的限制,她可以跑到任何地方。 她去了子婴现在住的地方,帝太后离世之后,无论是太子扶苏还是公子子婴都从甘泉宫搬了出来。 扶苏住进了太子宫,而子婴则是去了自己的府邸。 赵元溪以为会看到子婴读书习字,处理政务,没想到却看到他趴在地上,让个小家伙坐他脖子骑大马,哄着小孩做游戏。 “还不快起来,等会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吕雉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一大一小不成体统的模样,忍不住扶额,小声责怪。 子婴把女儿从背上抱下来,一只手托着小孩屁股,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背,逗弄着小家伙,“我陪女儿玩呢!吕姐姐整日忙着公务,不理会我们父女两个,难不成还也不让我们自己玩么!” 第247章 “出息,来,把孩子给我抱抱!”吕雉掂了掂孩子,不由感叹,“玥儿重了许多呢!” 许是听到阿娘说自己重了,小家伙嘴巴一瘪,当即就哇哇哭了起来,吓得子婴赶忙把孩子接过来,哄了好半天才把孩子给哄睡了。 吕雉不免有些失落,“玥儿都不认我了!” “哪里,玥儿只是困了而已,等她醒过来,姐姐再带她一起玩便是。” 赵元溪不知该惊讶子婴和吕雉在一起了,还是该惊讶子婴如今也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成了个有担当的男子。 她又去看了扶苏,相比于子婴给她带来的惊讶,扶苏那边果然要让人放心很多。 太子和太子妃相敬如宾,夫妻和睦,怎么不能算是件幸事呢? 尤其是太子妃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把赵元溪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呼女中豪杰。 “扶苏的太子妃长得真好看,她剑法还很好,这样也不错,要是扶苏受欺负了,太子妃还能给他出头!” 嬴政握着笔的手一抖,不敢想象扶苏受人欺负,还需要太子妃替他出头的样子,“太子妃虽是武将出身,却也进退有度,何况扶苏还不至于需要女人替他出头。” 赵元溪认为嬴政不懂小家伙们之间的情趣,她倒是觉得扶苏是乐在其中!没看太子妃剑上的刻字都是扶苏的手笔么! “子婴和雉儿怎么在一起的,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两个看对眼了?” 她之前虽然叮嘱吕雉别看上老男人,却也没想让她找个弟弟!虽然两孩子模样的确般配,但子婴玩心重了些,雉儿同他在一起,烦心的事情怕是不少。 嬴政想起子婴和吕雉的事,解释道,“吕卿是子婴的救命恩人,当初是子婴自己求到朕面前,让朕赐婚的。” 赵元溪好奇,“什么救命恩人?” 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听嬴政讲完,赵元溪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当初子婴负责监察各郡县情况,路上曾遇恶吏犯罪,想要杀人灭口,吕雉提前发现了那官吏的计划,连夜带着子婴逃离,途中遭遇流矢,差点没了性命,两人回来之后,子婴便求到嬴政跟前让他赐婚。 赵元溪为他们感到高兴,“那也算是好事多磨了!他们如今幸福便好!” 虽然没赶上他们大婚,还好赶上了他们孩子周岁。 赵元溪回了现代,买了一堆小孩喜欢的玩意,待嬴政入梦之时,指着地上那一堆东西,“你替我把这些礼物给送过去呗!你这个皇伯祖父也该去看一看那小家伙了。” 她甚至还带过来了一台相机,求着嬴政替她拍些他们的照片。 几次下来,赵元溪房间放了好多他们的照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cos的真神。 无论是服装还是背景都太真实了,谁能想到这竟然真的是始皇的照片呢? 现代两年的时间对比千年前就是十年。 赵元溪每一次出现,都会发现嬴政头上的白发一点点的增多。 又一次的入梦,嬴政望着太后的那头青丝,低头见自己斑白的头发,忍不住感叹,“太后容颜未变,朕却已经老了。” 赵元溪却笑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也还是你母后。” “前阵子发现你有点高血压了,让你少吃些高盐的食物,多出去锻炼锻炼,你也不听,这里是些药,每天要记得吃,一次两片,每天三次,不要忘了。” 这不是太后第一次给他带药,自从过了五十岁之后,嬴政的身体就越发不好了,有时候仅仅只是个风寒就能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 要不是太后总是给他带药过来,或许他已经死了。 这一天刚处理完政务,嬴政忽觉两眼一黑,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病榻之上,看着周围跪了一地的人,他微微合眼,叹了口气。 等他看见原本模糊的太后变得清晰起来,便明白自己是大限将至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担忧,可现在此刻他心里只有平静。 “这次换你送我离开了。” “不,我是来接你的,这次我们一起走吧!”赵元溪拉着他的手,依旧如平日里那般温和地笑着。 他们生前在一起相处了十年,之后又以另外一种姿态相处了二十年,共同见证了秦国如今的强盛,缔造了如今的大秦帝国,现在也该放下了。 秦国的未来已经不在他们身上,未来如何那是后来人的事情。 他们没什么好遗憾的。 嬴政眼中含泪,脸上也露出浅笑。 “好!” 随着殿内的人发出悲痛的哭声。 咸阳又一次响起了丧钟。 始皇帝四十九年,帝驾崩于咸阳,终年六十三岁。 同年,太子扶苏继位,任子婴为相,开启了秦国新的篇章。 第356章 番外现代一 界灵,也就是曾经的系统,望着留在自己空间的两块光团,【既然你们帮了我这么大忙,那我也再送你们一份机缘吧!不用谢我!嘻嘻!】 …… a城。 某个小区门口,一伙人正争执不休! “三弟,你是知道的,我家六口人呢!房子就那么大,哪里还能住得下一个孩子,元溪你要是不带回去,住我家那也只能住阳台!” “大哥。”男人甩开了中年男人的手,苦着脸道,“我和阿珍正谈婚论嫁,还打算要自己的小孩,把元溪带我家,你这不是诚心要让我成不了家么!反正你家孩子多,让元溪跟他们挤挤怎么了?” 老大看向一旁手里提着香奶奶的女人,“那四妹,你说说怎么办?” “大哥,你别看我,我现在还租房子住,哪里能养得起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小元溪局促地站在旁边,等着这些亲戚商量好自己的去处。 她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落,爸爸妈妈不在了,她以后就要努力照顾好自己了。 调解员对这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你们都不愿意养?这孩子父母给她存了一笔基金,一个月大概有一万块钱,这笔钱可作为她的抚养费。” 一个月一万,养一个孩子,的确不算亏,反正也就多一张嘴…… “这也不是不行!” “我家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实在不行我租个大点的房子。”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想法。 “大哥刚不还在嫌家里孩子多吗?现在就不多了?” “三弟你不是还要结婚吗?还有四妹,你这还在租房过日子,哪里有钱养元溪?” “我租房怎么了,至少我没背房贷。” 他们又开始互相冷嘲热讽。 赵元溪蹲下来,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被人一把给拽起,小姑姑笑眯眯地看着她,“元溪,小姑姑最疼你了,你要不要跟小姑姑走?” 她摇头往后缩了缩,另一只手又被三叔给拉住。 “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元溪多亲近,现在好意思说最疼她?元溪,三叔经常给你买吃的,你还记得吗?要是你愿意来我家的话,我天天给你买好吃的!” “你别给她买吃的,不抢她吃的就不错了,元溪,大伯家里有哥哥姐姐陪你一起玩,那些玩具,吃的,所有东西,都有你的一份哦!” 赵元溪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伯伯叔叔和姑姑,她谁也不想跟,只想回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孩子又开始掉眼泪,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兄妹三人只能接着为小元溪的归属吵了起来。 调解员有些不耐烦,提议道,“要不干脆让这孩子一家呆一年,直到她满十八岁?” 众人还想再争取一下,拿三分之一,哪里有独吞好? “这孩子,我养了。” 一辆保时捷极为嚣张地停在了众人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男子,脚下蹬着皮鞋,脸上带着一副墨镜,身上皮衣上的钉子比刺猬还多,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你谁啊!” 嬴政没想到自己意识消散之后,再次睁眼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样貌同母后跟自己说得一模一样,他当即寻找母后的踪迹,打听到消息后,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就跑过来了。 第一眼他就看见人群后小小一只的母后,小脸脏兮兮的,两个小辫子松松垮垮挂在脑袋后面,看上去就像个小可怜。 还是来晚了一些。 “我,是她——”嬴政顿了顿,“她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我们赵家有这么阔的亲戚吗?”老三打量着眼前的人,捅了捅老大的腰窝。 老大同样摸不着头脑,将赵元溪拉过来,“你认识他吗?” 赵元溪仰头看着面前的大高个,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他的打扮有点吓人,又让她不敢向前半步。 嬴政啧了一声,掏出收养证明,“人我带走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同我律师交涉。” 第248章 他朝赵元溪伸出手,难得有几分耐心,“跟我走吧,今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赵元溪拉住他的手指,随即大手将她的整个手都包住,根本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 嬴政给她系好安全带,对上小元溪警惕的眼神,眼中带笑,“现在知道怕了?” 小元溪哼哼不说话。 母后小时候脾气倒挺大,也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 小元溪小脸气鼓鼓,“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还敢跟我一起走?” “反正也没人要我。” 所以,她去哪都行。 “那你不怕我会把你给卖了?” 小元溪把头扭过去,看向窗外,“我有钱,你卖了我就拿不到这笔钱。” “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你是我爸的私生子?” 嬴政脸一黑,“不是。” “那你是我外公的私生子?” “我就不能有个正经身份?” “正经人不会这样打扮!”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毒,要不是急着来找你,我至于没来得及换衣服么?” “那你是谁?” 嬴政闭了嘴,该如何解释他是谁呢? 难不成要告诉她自己是他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对着六岁的小孩喊母后,他实在喊不出来。 “你可以当我是哥哥。” 小元溪毫不犹豫,“哥哥!” “嘶——”嬴政虎躯一震,不免有些心虚。 嬴政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平日里飙车泡吧,除了正事不干,什么事都干。 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嬴政拉开车门,“下车!” 小元溪微张着嘴巴,这房子比她家之前的房子还要大。 屋里没有合适孩子的拖鞋,她趿拉着比她半条腿还长的鞋子,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嬴政身后。 “你先去洗澡,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听到嬴政催促自己去洗澡,她转头瞧见了墙壁镜子里印出来的脸,那小脸灰扑扑的,一看就是个脏小孩。 小元溪脸霎时间就红了,脚趾抠着鞋面,声音跟蚊子似的,“浴室在哪里?” 嬴政拉开浴室门,瞧着还没到他腰那里的母后,“你会自己洗吗?” 宫里的孩子都有宫人伺候,这个时代倒也有佣人可以承担这份工作,但原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回家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栋房子每天只有清洁工会来一趟,现在并没有其他人能帮忙。 “我会!你!出!去!”小元溪炸毛了。 啪的一下,门被拉上。 嬴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挡在了门外,想了想又朝里面喊,“你还没跟我说你要吃什么?” 第357章 番外现代二 半个小时后,小元溪套着嬴政让人快送过来的衣服,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脑袋,费力地给自己擦头发。 嬴政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我还没有这么伺候过人。” 小元溪低着头,乖乖地坐在那里任凭他给自己擦头发。 “谢谢。” 嬴政揉她脑袋的手轻了些。 …… “我随便点了一些,你要是还有想吃的,可以再点。” 一桌的广式茶点,对于已经饿了一天的小元溪来说,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我都可以吃吗?” “当然。” 小元溪大吃一顿,直到小肚子再也塞不下,这才不舍得看着那满桌的菜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吃饱之后,小元溪盘腿坐在沙发上,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这个大高个家里很有钱,根本不需要收养她,养她反而是个麻烦吧! “因为我们以前是家人。” “我跟我大伯和三叔、姑姑也都是家人。”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而且我还不认识你。” “你现在认识了。” “哼!” 天色渐晚,嬴政带着小元溪到了她的房间,“时间太仓促,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明天带你去商场,买些你用的东西。” 这还将就啊!小元溪看着眼前华丽的大房间,这是公主住的地方吧! “你是王子还是国王。”小孩的注意力总是会这么快转移,小元溪圆圆的眼睛此刻亮闪闪的。 嬴政一愣,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我是皇帝。” 在小元溪的世界,皇帝那就是国王,她突然有些兴奋,“那我是不是就是公主了?这是你的大城堡!” 噗嗤—— “在我这,你的确可以当个公主。” 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皇帝了,但不妨碍他能让她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 嬴政并不会照顾小孩,事实上他就没照顾过小孩,虽然小元溪的确比同龄的孩子要乖一些,但这并不妨碍嬴政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感到头疼。 若是他的儿子,他还可以训斥,可这是他的母后,他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 几天相处下来,嬴政觉得这比他处理了几天的政务还要辛苦,尤其是小孩总有许多莫名奇妙的想法,让他实在难以招架,也不知道母后当初是怎么带扶苏和子婴两个孩子的。 按照这具身体的经验像小元溪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于是,为了能从带孩子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嬴政果断给小元溪选了个最好的小孩,把她给送进去。 于是,还沉浸在自己到了个新家的小元溪,又得面临去上学的命运。 小元溪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这个大高个了,这人看着冷冷的,实际上很好欺负,而且只要她一哭,他就连脾气都没有。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所以想让我走!”小元溪背着小书包站在校门口,质问着嬴政。 嬴政难得心虚,却面色如常道,“你本来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要不是中途出了意外,你现在已经在学校待了一个月了。” “不能不去么?”这个年纪的小元溪和其他孩子一样,都不愿意去学校。 对上嬴政沉默的眼神,小元溪瘪了瘪嘴,“好吧!那你记得来接我!” 目送她进去之后,嬴政终于松了口气,可以独享一下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自然不可能会安心做一个富二代,事实上掌握足够的资源和信息后,嬴政就开始了他的第一笔投资。 只是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将自己手上的钱翻了一倍。 嬴政在公司里忙,小元溪在学校里忙。 一天放学回来,小元溪拉着嬴政的衣服,“老师说要开展课外活动。” “什么课外活动?”嬴政眼睛盯着电脑,一边回着小元溪的话。 “老师说周末要去参观一些历史古迹,回来写观后感。” “你想去哪?” 小元溪突然激动起来,“我要去秦始皇陵!” …… 咔哒一声,嬴政手里的键盘被他给摁坏了—— 来到这世界之后,他除了找回了母后,自然也搜索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他没遇上母后,秦国也的确二世而亡了。 至于他死之后的种种,嬴政光是看一眼便觉得生气,当初母后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显然还是有所保留,给留他了一些颜面。 “一座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嬴政小声嘀咕,他还得庆幸现在只挖出来了一些陶俑,要是把自己的棺椁给挖了出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尸骨被大庭广众之下展出。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哪怕是他那个时代,也没有把人的尸骨展出的癖好。 小元溪不赞同,甚至有些生气,“那是陵墓,不是坟。” “大点的坟,不也还是坟。” 小元溪争不过他,嘴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行了!周末带你去就是了。” 小元溪当即破涕为笑,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拉钩。” 周末的秦始皇陵格外的热闹,还好嬴政带小元溪来的早,没有等多久就进去了,进去之后陵墓里也乌泱泱地到处都是人。 嬴政从未想过有一天给自己上坟还得排队! 由于小元溪个子实在太小,她蹦跶半天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嬴政只能将她给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胳膊上,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背。 视线突然豁然开朗,小元溪兴奋的不行,看着数不尽的兵马俑,拍着嬴政的胳膊,“好多人呀!”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兵马俑多,还是来参观的人多。 一旁的导游正在解释这些墓坑里的东西,小元溪竖起耳朵听,嬴政见她听得专心,轻哼一声,“想知道不如问我。” 虽然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兵马俑,但这些陶俑的样式都是按照他大秦的将士捏造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些陶俑对应的人曾经是做什么的。 第249章 闻言,赵元溪颇为配合地求他讲秦国的故事,听着听着便入了神,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皇帝陛下找到了他的母后吗?” 嬴政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眉眼一弯,“他找到了。” 听到母子两人最终重逢,小元溪拍着手笑了起来,“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