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1小山村》 第1章 [穿越重生] 《重回1981小山村》作者:周记的九命病猫【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回到1981,那年丈夫兄弟四人还未分家。 杨春燕不想后半辈子孤苦无依,所以她要一点一滴帮家里早日小康。 种田、采药、种植、致富…… 【年代文,西南山村的生活日常,无极品】 第1章 01牛死了,赔钱 杨春燕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提着只肥大的麻灰兔子,慢吞吞走在乡间土路上。 看着东一座西一栋的低矮土坯草房,以及田间地头忙碌的村民,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走过一条不怎么宽的田坎,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周家院子,迟疑片刻朝前走去。 隔家十来米远,就听到公爹周大松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你个败家的龟儿子,你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非打死你这个败家子不可。” “早晓得你是这样一个东西,一下地老子就把你浸粪桶了事。” 杨春燕挤开一群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乡亲,看见自己丈夫一家都在院里,院中还有一头歪脖子死牛,平常不怎么来往的熊大海一家居然也来了。 她恍惚回忆起前世一桩事来。 丈夫周怀安追打一头病牛,导致牛摔死,周家被迫把原本用于给四兄弟盖房分家的钱赔偿出去。 后来,三个哥哥陆续起房子搬出去,而她家没钱建房子,只能和公婆住在一起。 也就是这事之后,周怀安也想靠自己本事赚钱建新房搬家。 攀援技艺没多少的人,硬逞强带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起,进山攀崖采蜜,结果遇到黑熊,周怀安摔下山崖昏迷不醒。 他几个朋友也没落好,有个朋友被黑熊抓咬成重伤,被对方家里人堵上门要医药费。 杨春燕只得跑回娘家借钱先度过眼前一关,情急之下路上小产,没及时送医,自此怀不上…… 直到二十年后,杨春燕才攒够钱盖了瓦房,她也照顾断腿之后意志消沉,经常借酒消愁的周怀安二十年。 搬进新家后没多久的一个晚上,周怀安喝了农药悄无声息的死了,只留下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 在农村二婚终是不好,杨春燕四十多岁了也没想再嫁,往后十几年过着孤寡的日子,最后悄没生息地离开…… 原来今天就是周家因周怀安追死了牛,被索赔的日子。 杨春燕拎着兔子进院,见周父气喘吁吁的拄着棍子,周怀安抱着头蹲在他跟前。 周母站在一旁抹泪,大哥、二哥,三哥沮丧又愤怒的蹲廊檐下,三个嫂子见她回来,不满的剜了她一眼。 她没理会,而是想起前世她听说的一个传闻。 周家赔了钱,收下这头死黄牛后,原本要剥皮卖肉,但隔壁大队一个牛贩子找过来,出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下牛尸。 而没多久,那个牛贩子突然发了横财,给几个儿子起了砖瓦房,还买了拖拉机。 杨春燕目光转向那头因病变得瘦骨嶙峋的死黄牛,盯着它肚子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院坝中央,熊家父子四个拄着木棒,站在那头没有声息的大黄牛前。 熊大海看着周父,“老周,牛不死也死了,我看你就别打你家老幺了。 我晓得我家的牛有病,我也不让你照眼前的壮牛价钱赔,我五百块钱买的,你赔我四百八就成。” 围观的村民倒吸了一口凉气,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太不地道了,一头病牛咋能让人赔这么多?” “他家的牛上半年就不怎么吃草了,两眼红兮兮的吓人不说,还滋溜滋溜净喝水,更厌人的是三更半夜哞哞叫个不停,吵得烦死人了。” “难怪会抢周老幺水喝,熊家赖定周家,八成是为了开春分田的事。” “自个儿手气不好,怪得了周家么?” “听说抓阄的时候周怀安挤了熊大海一下。” “别说了,听周怀荣咋说。” 周老大起身看着熊大海:“熊大爷,我还记得你家这牛是四百五买的。再说,你家的牛原本就病得快死了,杀了卖肉的话,恐怕连两百块也卖不到。” “还有,我家老幺追打你家的牛不假,但也是你家的牛拱上去抢他桶里的水喝,吓到了他,他才拿扁担打它的,这事儿不能全怪我家老幺吧?” 熊大海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怀荣,不管咋样,我家的牛是活生生的,被你家老幺拿着扁担追打,才摔下高坎死了的,这事没错吧?” 周老二见憨厚的大哥不知怎么应答,站起来不满的看着熊大海,“你家的牛病的快死了,也是事实,凭啥要我们赔这么多?” 周老三也梗着脖子瞪着熊大海,“就是,你家那牛就算我家老幺不追它,也活不了几天。” “周怀山,你……”熊家老大瞪着周老三,话没说完,就被熊大海抬手制止了。 熊大海看向周父,“老周,我们爷几个不是来干仗的,干仗我熊家也不怕你。”他顿了一下扬声道,“老周,你今天就给句话,我家的牛,你是赔还是不赔?” 周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他道:“四百五,你同意我们就给钱,不同意,我们就去大队解决。” 熊大海父子几个相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多亏周家的败家子,拿回本钱不说,黄牛还白用了几年。 周家三兄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几个嫂子气恨的看向周怀安,三嫂还不满的剜了杨春燕一眼。 “你这个败家子哦!”周母气得抓住周怀安,满脸是泪地在他背心用力捶了几下,“你都成了家的人了,咋还这么不成器啊?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你才甘心啊?” 周怀安猛地一下站起身,怒视着熊大海,“不赔,老子宁愿坐班房也不赔!明明是你家的牛先冲过来拱我,我才打它的,老子凭啥子赔你这么多?” “住嘴,你要气死你老子不成?”周父拄着棍子的手抖个不停,嘴唇也有些发青。 “老汉儿,我…我…”周怀安恨恨的抱头,再次蹲下。 “老汉儿!”周怀荣兄弟三个担心的上前。 “我没事。”周父抬手喘了两口粗气,看向熊大海,“老熊,你就说四百五买你家的死牛,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熊大海笑着点头,“好,四百五,我拿钱,牛留下,我们走人。” 周父看向老伴,“桂兰,去拿钱给老熊。” 周母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抹着泪朝堂屋走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包出来,递给周父,“老头子,给你钱。” 周父把一扎一扎的大团结,从包里取出来,递给了熊大海,“老熊,你点点。” 熊大海接过,每个儿子分了几扎,父子几个蹲在地上,紧紧捏住钱,把拇指和食指伸到嘴边蘸了口水,清点起来。 过了一会儿,父子几个站起身来,合计了一下,熊大海冲周父点头,“老周,我们两清了。” 周父缓缓点头,“清了就好。” 熊大海父子几个揣好钱就要走。 第2章 02价比黄金 “熊大爷,请慢一步走。”杨春燕上前拦住熊大海父子几个,扭头看向周父,“老汉,我看还是请熊大爷写个收条给我们吧!” 三嫂李秋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几百块钱买了头死牛回来,还要出风头。那些钱是给我们修房子的钱。” 大嫂赵慧芳轻轻拐了她一下,小声劝道:“秋月,别说了,你看老汉的脸色有点吓人,我去冲碗糖水。” 李秋月看了周父一眼,便不再吭声。 周父见从不多话的幺儿媳妇提出这样的要求,虽不理解她的意思,但也对熊大海说道:“老熊,你还是写个条子给我家吧!” 熊家老三看了一眼周家这个秀气漂亮的新媳妇,又看了一眼抱头蹲在地上的周怀安,有些嫉妒,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竟然能讨到这么标志的老婆。 熊大海拿到钱心里高兴,也不计较周家啰嗦,爽快的点头:“好,把纸笔拿来。” 杨春燕进屋拿了纸笔,让他在条子上写了事情的起因,最后周家花四百五十块钱买下了熊家的死牛,至此周熊两家两清,互不相欠的条子,还让周父和熊大海签字,摁了手印。 熊家父子几个拿着木棒,满脸笑容的走了。 看热闹的村民有的眼红熊家,有的替周家不值,议论纷纷的散了。 院子里的气氛沉重而压抑! 周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耳朵里响起一阵嗡鸣声,忙用力拄着木棒,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一直都在观察周父的杨春燕见他神色不对劲,急忙上前扶住了他,“老汉,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其他几人也发现了他不对劲,都赶了过来,扶住了周父。 老大周怀荣端来把椅子,“老汉,你坐!” 周父被几人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第2章 周母和李秋月几人也围到他跟前,“老汉,(老头子)你咋了?” 周怀安见后心里着急,却不敢上前,担心惹老头子再次发怒。 周怀荣蹲到周父跟前,“老汉,我背你进去躺一下?” 周父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胸闷,有点喘不过气,我坐会儿就好了。” 周怀荣见状忙给他顺气,轻声劝慰,“老汉,事情不出也出了,要是你再气个好歹,我们家就……” 周怀山也道:“是啊,钱已经赔出去了,你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周母抹了把泪,哽噎着说:“老头子,老大说的对,今天就算你气死在这摆起,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人看笑话,还有……” 周父摆摆手,他明白老伴儿的意思,如果他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气死了老汉的老幺,这辈子也休想抬起头来。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儿子儿媳都还厚道,没出现兄弟反目的局面。 周大嫂端着碗糖水疾步走到院子里,递过糖水,“老汉,你喝点糖水。” 周父喝了几口,缓过气来,恨铁不成刚的看着抱头蹲在那的周怀安,“你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高兴?” 周怀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蹲在那不吭声,这会儿他恨不得死在院子里的是他,不是牛。 周怀荣,“老汉,我看还是把牛皮剐了,把肉和皮子背公社去卖了,我们也能少亏一点。” 周父点点头,想起刚才写条子的事,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春燕,“春燕,熊家得了一头壮牛的钱,他们没吃一点亏,肯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你说说为啥要熊家写收条?” 杨春燕看了看大伙儿,弯下腰,冲周父低声说道:“老汉,赖三婶说熊家的牛半夜老爱叫唤、不吃草光喝水,眼珠子红兮兮的吓人的很。” “还有,他家的牛瘦的只剩光骨架但却皮光毛亮,和我老汉那本医书上写的,长了牛黄的牛很像。” “牛黄!” 院子里的人不约而同扭头、瞪眼看向摆在地上的死牛。 牛黄,他们虽说没见过,但牛黄值钱都是知道的。 周怀安仰头,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心想:如果真的能在牛肚子里发现牛黄,他这辈子都听小媳妇儿的话。 让他朝东绝不往西。 可惜杨春燕没读心术,听不到他心声。 周三嫂两眼发光的看着杨春燕,“燕儿,是真的么?我听说牛黄猪宝都很值钱诶!” 杨春燕微笑颔首,“我老汉说价比黄金。” 这年头的人虽说不知道黄金的价格,但都清楚,黄金代表的是钱,而且是很多钱。 “妈吔~”妯娌几个都惊讶出声。 周父心中一喜,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沉声道:“关门剥牛。” 周母想到还在菜地挖洋芋的孙子,“等等,我去菜地叫家明带好弟妹,别忙着回来。” 周父点点头,“让他们晚点回来。” “晓得了。”周母脚下带风,快速朝灶房跑去,从后门走了。 周怀荣刚准备去关院门,走了两步,门口就有人在问:“周老哥在家吗 话音未落,一个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四方脸庞,一脸精明的男人走了进来。 “咳咳咳……”周父拍着胸脯,一副咳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 周怀军忙上前帮他顺气,“老汉,别气了……” 其他人的脸色不约而同阴沉下来。 杨春燕发现每个人都有演戏天赋,觉得他们变脸的速度比电视上的变脸演员还快,且还是本色演出。 那人笑道:“都在啊!”说罢自顾自朝摆在那的牛尸走去。 周怀荣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马老板,你不会早就等着了吧?” 杨春燕听后忽然想起,这人正是隔壁大队的牛贩子;马长贵。 埋头看牛的马长贵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抬头已是一脸同情之色,“多心了哈!我送牛去赖家,听他们议论来看看的。唉!熊家这事做的不地道啊!” 周怀安腹诽,“讨厌,耽搁老子找宝贝!” 周二嫂张秀香扭头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就想骗我家牛黄! 周怀荣“哦”了一声,不接话。 马长贵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扭头看向周父,“周老哥,这牛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老二周怀军一脸讥讽的看着他,“死都死了,还怎么处理,当然是宰了卖肉咯!” 马长贵没理会周怀军的讥讽,“周老哥,等你们剥好皮拆完骨恐怕已是下午了,背到县城也不好找买主,卖给我咋样?” 周父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急切之色,对杨春燕说的,已是深信不疑,压在心头的大石倏的一下没了,叹了口气摆手,“就不麻烦马老板了。” 马长贵愣住了,难不成周家已经发现牛不对劲?他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周家人的神情,又觉得不可能。 “周老哥,不瞒你说,我有个朋友,家里办喜事,正愁没牛肉,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出三百买下这牛,就当帮他们一个忙,你们也少亏一点。” 第3章 03老天有眼 如果不知道牛黄的事,三百块,确实是个求都求不来的好价钱,可如今周家人已经知道牛肚子里有宝,对死缠烂打的马长贵愈发厌烦。 “咳…咳…”周父拄着木棒站起来,冲他拱了拱手,气喘吁吁的说:“多谢马老板的好意,我不打算卖,你请回吧!”说罢拄着木棒朝堂屋走去。 周母上前搀住周父,客气的说:“马老板,儿子不争气,老头子心里不舒服,怠慢了!” “周老哥,我再加五十……”马老板不甘的看着周父离去的背影喊道。 “说了不卖,你耳朵不好么?”周怀安猛地起身,一把拽住他就往外走,“走走走!” “放开,老子自己会走。”马长贵恼怒的甩开周怀安,“好心当成驴肝肺,后悔了不要来找我。” 老子找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周怀安等他出去,立马关上了院门。 马长贵涨红着脸,看着紧闭的院门,这时他已确定周家听过牛黄的事,才不同意卖牛给他。 其实他也只是听同行说起过,肚子里长了牛黄的牛的形态特征。但从没亲眼见过,再说牛黄长在牛肚里,到底有没有还两说。 三百五买一头瘦牛,还是头瘟牛,如果没有牛黄,这头牛最少得亏两百,多了他也亏不起。想到这,他只得悻悻的转身。 周怀安和周怀军站在门后,从门缝里看到马长贵走了,两人才跑回院子,看着周老大兴奋的搓着手,“大哥,磨刀宰牛!” 周怀荣白了周怀安一眼,看向赵慧芳,“慧芳,你去烧一锅水。”说罢转身去灶房拿了砍刀和菜刀,朝水井边的磨刀石走去。 周怀山殷勤的打了一桶水起来,周老大拿起砍刀蹲在磨刀石前,霍…霍……快速磨了起来。 周父和周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怀荣把刀磨得锃亮,兄弟几个把死牛拖到转角屋檐下,对杨春燕说道:“弟妹,从哪下刀?” 杨春燕想了一下,“大哥,牛黄大多长在牛胆里面。有的话,取出牛胆,滤干胆汁就知道了。” “有的话?”周怀军有些心惊的抬头,“弟妹,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有?” 杨春燕点点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敢保证,因为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看书上是这么写的。” 周怀军犹豫了,看向周父,“老汉,我们把牛肚子破开了,万一没得牛黄,我们就要亏惨。卖给牛贩子还能少亏一点。” 周怀安着急的看着他,“二哥,破开没得牛黄,咱们不过就多亏一点和少亏一点的问题。如果有,卖的钱够我们修几栋砖瓦房了,值得赌一把!” 周怀军纠结不已,周怀荣和周怀山扭头看向周父,等他的指令。 “你个龟儿子!”周父瞪眼,劈头就给了周怀安一巴掌,“你敢在外头赌钱,老子就敢把你的手宰了。” 周怀安捂着头,委屈的回头看着他,“我没赌钱,我就是打个比方。” 周母恨铁不成钢,咬牙用力掐了他几下,“敢去赌钱,打死活该!” 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真是气死个人。 周怀安被父母当着老婆和嫂子的面打,忽然觉得自己是捡来的。 杨春燕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周怀安,对周怀军说道:“二哥,我觉得老幺说的在理,宰了没有牛黄,咱们最多就亏四百五。” “有,咱们可能会有好几个四百五。再说,现在我们去把牛贩子喊回来,他肯定不会再出三百五买牛。” 周怀安暗自握拳,暗道:老婆万岁!以后都听老婆的。 张秀香剜了周怀军一眼,“牛贩子都撵起走了,又去喊回来,人家肯定要塌你的价。男人家家的,做事爽快点。” “对头,二哥,我看值得赌一把!”李秋月说道。 第3章 周母想想觉得也是,“老头子,已经这样了,我们就赌一把吧!” 周怀安不满的撇嘴,我说就挨打…… 周父看了看杨春燕,回头看着几个儿子,一字一句的说: “动手,要是真没有,咱们还有牛骨头熬汤。” “先别慌,我倒点草灰在地上,省得把地弄的脏兮兮的。” 过了一会儿,赵慧芳和杨春燕提着两箢兜草灰,跑了出来。 周怀山接过一只箢兜,把草灰均匀的铺在地上。 周老大拿刀划了牛肚子一刀,血水顿时流了一地。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周怀荣的动作。 杨春燕去屋里拿了把剪子,一口小瓷盆,提着大木盆到院坝,等着接牛杂。 周怀荣利落的破开了牛肚,周家几兄弟上前,把牛肠、牛肚,心肝全都拉了出来,装进大木盆里。 周怀安着急的看着杨春燕,“燕儿,快看看,那东西在哪?” 所有人都用希翼的目光看向了杨春燕。 杨春燕点点头,走到大木盆前蹲下,拿手轻轻捏了捏牛肝上带着血污的胆囊,点了点头,对周父道:“老汉,去个人把门拴好。” “有货!”周家人全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拴好了的…的!”周怀军因为激动,连声音都有点发抖。 杨春燕捏着牛胆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周母,“妈,去拿点棉花,再拿一块软布出来。” “哎!”周母颠颠的跑回屋,撕了一块软棉布,将装棉花的袋子一起提了出来。 这些棉花和布还是她买了准备给外孙子做小衣服,小帽子的。 杨春燕看着手里的牛胆,稳稳的握住剪刀小心翼翼的把牛胆和胆管,从肝脏上分离开来,放进水桶里把上面的血污涮洗干净。 “再来点水!” 周怀安立马把水提到她面前,“水来了。” 杨春燕将绿油油的带着胆管的牛胆拖出来,捏着胆管将胆汁滤出后,又涮洗了一下,放进了白瓷盆里。 天然牛黄是牛胆囊的胆结石。在胆囊中产生的称“胆黄“或“蛋黄“,在胆管中产生的称“管黄“,在肝管中产生的称“肝黄“。 牛黄:苦,平,有小毒。有清心豁痰、开窍凉肝、息风解毒之功效。 适用于热病神昏、中风痰迷、惊痫抽搐、癫痫发狂、小儿惊风抽搐、咽喉肿痛、牙疳喉肿、口舌生疮、痈肿疔毒。 是一味极其难得的药材 大伙儿伸着脖子,紧张的围在杨春燕四周,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她将瓷盆放在地上,一手拿着牛胆,一手拿着剪刀,顺着单管口子,将胆皮剪成两半。 十几粒小石子,伴着胆管里残余的胆汁,从里面骨碌碌滚进了白瓷盆里…… 周父激动的拽住周母,指着金黄色泛着细腻光泽的小石子:“老伴儿,牛黄。” 周母红着眼圈,双手合十,“多谢老天,老天有眼……” “好啊!”周怀荣夫妻、周怀军夫妻的手欢喜的握在了一起。 李秋月激动的抓住了周怀山,“老三,你看真的有……” “喊啥子!”周怀山看着她满眼笑意的瞪眼,“外头有人听到了。” 周怀安看着杨春燕,“还有吗?” 第4章 04放哪安全 杨春燕没有回答,轻轻将胆囊剪开,又有十几粒小石子伴着一个野鸡蛋般大小的牛黄滚了出来,一股黄水也随之流了出来。 “我的天~”李秋月激动的惊叫出声。 周怀山慌张的看了一下四周,轻轻打了她一下,“瓜婆娘,小声点。” “燕儿,”周怀安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这么多啊?” 周父也小声问:“重不重?” 杨春燕笑道:“鲜牛黄就像没见天的鸡蛋,鲜的时候还有点压秤,干了后就变硬变轻。” 这还是前世她听到马长贵得到牛黄的传言后,上宁安去卖草药问了王医生得知的。 周母叹道:“原来胆里塞了这么大一坨东西,难怪熊家的牛会瘦成那样子。” 杨春燕点点头,用棉花除去牛黄表层的粘液及血液、胆汁和污物,然后除去外部薄膜,用棉花包好放在一旁。 再轻轻把盆子里的小牛黄一粒粒全都清理干净,用棉花包好,最后将所有的牛黄用软布裹起来包好。 她看着周父,“老汉,今天去城里已经来不及了,让妈先放好,明天一早进城。” 周父点点头,“该咋放,你告诉你妈。” 杨春燕回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周母,“妈,拿去放在阴凉处就成。” “哎!”周母抖着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掂量了一下,“看着有好些个,拿着轻飘飘的,我看最多二两重。” “二两重你还嫌轻啊?”周怀安一脸得瑟的看着周母,“妈,草药都是论克的,一两五十克,二两就一百……” 这下他们两口子是周家的大功臣了,看以后哪个还敢说他是败家子。 在周父,周母嫌弃的目光下,周怀安说到最后,音量已经降到近乎耳语般的呢喃。 周母再次剜了他一眼,拿着牛黄进屋去了。 杨春燕看了一眼周怀安,拿着剪刀去水井边清洗,几个妯娌也忙着收拾地上的脏污。 周父见老伴拿着牛黄走了,说道:“老三去地里把几个娃叫回来。老大,老二,我们赶紧把肉收拾出来,留二三十斤肉,牛脑壳、肚杂这些留下,其余的赶紧送镇上去卖。” “好。”兄弟几人应下,分头行事。 周母抱着牛黄从堂屋进了左边那间屋,坐在床沿上,看着屋里,觉得放哪儿都不安全,一会儿担心被人偷了,一会儿担心被老鼠啃坏了。 想到杨春燕嘱咐放在阴凉处,将靠窗放着的箱柜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箱子,从箱子里拿出她的陪嫁,一根银簪,放在箱柜角落。 轻轻地把牛黄放进小木箱里,看了一圈,将木箱放到架子床顶。 呆呆的看了床顶半响,挺直腰杆朝门口走去。 屋外,杨春燕几妯娌将院坝里被血水浸湿的草灰清扫干净。 周怀军和周怀安打了几桶水将地上的脏污冲洗干净,拿了两个箩筐出来,开始剥皮拆骨。 妯娌四个开始清理肚杂。 赵慧芳清理大肠,张秀香清洗小肠。 杨春燕把牛肚从盆子里提到石板上,拿着剪刀将牛肚逐一剪开,平铺在洗衣板上,牛肚有很多皱褶,刚准备去找毛刷。 李秋月就拿着一把半秃的毛刷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她:“春燕,我来洗,你去歇会儿。” 自从她发现这个闷不吭声的弟妹,还是个有本事的,就对她热情起来。 周家几妯娌,大嫂为人宽厚,二嫂直爽,三嫂嘴巴厉害,大家虽说有些小心思,妯娌间也会起争执龃龉,总的来说还算和睦。 杨春燕点点头,“好,我去灶房把那只兔子拿来,让老幺把皮剥了,让大哥他们带镇上去卖钱。” “燕儿,我去拿。”周老幺扔下手里的牛骨头,朝灶房跑去。 周父看了一眼他随手扔在箩筐里的骨头,摇了摇头。 李秋月咧嘴露出满口白牙,两眼弯成月牙,“今天比过年吃的还好,有牛肉、牛杂还有牛骨汤。” 周母从屋里出来看到她乐成那样,忙上前对她说道:“秋月,去外面端着一点,别让老熊家察觉了。” 李秋月吐了吐舌头,“妈,我晓得。” 周母看了一眼毛肚,“牛肚子脏得很,特别是褶子里面要掰开刷刷,让春燕打桶水边冲边刷。我去拿点碱面和醋出来,洗好了还要泡哈。” 清洗牛肠的赵慧芳笑道:“妈,多拿点出来,牛肠子也要揉揉。” 刚得了比金子还值钱的牛黄,周母也大方起来,爽快的应道:“还要啥?一次说了我去给你们拿!” 杨春燕看着一旁的牛蹄子和牛脑壳,“我记得老幺有弄过松香回来,牛蹄子,牛脑壳上的毛得用松香才弄得干净。” “在碗柜下面,我给你们拿去。”周母脚步松快的朝灶房走去。 周怀山挑着一担洋芋,带着一串孩子走进了院子,最小的周小琳坐在箩筐里,两手紧紧拉住箩筐绳子。 周怀山放下箩筐,将小丫头从箩筐里抱下来,小丫头迈着小短腿,朝哥姐跑去。 杨春燕看着这些孩子,想起自己走时,他们当中有的人已是做爷爷的人了。 这些孩子总的来说还不错,对她这个婶子也很照顾。 “哇,好多肉嘎嘎!”小的几个兴奋的冲到牛肉前,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周父看着瘦巴巴的,面有菜色的几个孩子,有些心酸,“今晚我们吃牛肉烧洋芋,牛尾巴炖萝卜。” 周小琳用手戳了地上的牛肉一下,奶声奶气的说:“爷爷,牛肉烧洋芋是啥味道?好吃吗?” 周父慈爱的点头,“好吃,等会儿就让你奶给你们做去。” 第4章 “我要吃那么多。”周小琳张开小短胳膊,比划了一圈。 周父乐呵呵的点头,“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周怀荣的大儿周家明有八九岁,已经晓得一些事了,回去蹲在母亲赵慧芳跟前。 小声问:“妈,我听三娃子说幺爸把老熊家的牛弄死了,说爷赔了好多钱给老熊家,是不是真的?” 赵慧芳看了一眼人小鬼大的儿子,“大人的事娃娃家少管。” 人小鬼大的周家明叹了一口气,“唉,幺爸也太不争气了。” 赵慧芳心里好笑,嘴上呵斥道:“没大没小的,长辈也是你能说的!” “我都比幺爸听话!”周家明说罢摇摇头,站起来走了。 杨春燕听后,看了一眼半天没剥好一只兔子的周怀安:你晓得连一个几岁的孩子都看不起你么? 周老大、周老二还有周老三,兄弟三个一共有七个孩子。 周老大两儿一女,周老二一儿一女,周老三两个丫头,杨春燕和周怀安刚结婚半年,还没孩子。 周怀安上面还有个姐姐叫周玉梅,去年开春嫁到白马镇何家,上月怀了孩子。 第5章 05人闲是非多 周家老少不算住在大伯家的爷爷,一共有十七口人,吃饭都要摆两张桌子才坐的下。 十七口人挤在一栋凹字型的房子里面。 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除去堂屋和灶房,实际可以住人的有五间。 周父和老伴一间,屋里铺了两张床,大孙女周晓倩和二孙女周晓茹和他们一间,还有一间是住在周家大房的爷爷和周怀安住的。 周老爷子三兄弟轮流供养,一家轮着住四个月,一年刚好轮过。 剩下的三间屋子,三兄弟刚好一人一间屋。 后来周怀安和杨春燕结婚,才又在周怀军夫妻住的屋子旁边,用土砖培置了一间给周怀安做婚房。 现在除了刚结婚不久的周怀安夫妻,其他三兄弟都和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 周家父母带着儿子儿媳,省吃俭用攒了五百块钱,准备秋收后就拉碾子起土砖,给几个儿子一人盖三间草房,把他们分出去住,省得大人孩子挤一间屋。 哪晓得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转眼被败家子周怀安败个精光。 杨春燕庆幸她回来的及时,马长贵没能买走黄牛,周家有了建砖瓦房的钱,周怀安和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凄苦一生。 人多力量大,周父父子几个,用了个把小时就把牛肉收拾出来,装进箩筐,地上摆了一堆牛骨头。 周父忙完,捶了捶老腰,洗了洗手,从烟袋里取出半尺长的烟杆,点燃叶子烟“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烟斗里的叶子烟随着吧唧声忽明忽暗。 周老大看着那些肉叹气,“硬是毛多肉少,一头大黄牛,收拾干净才这么点肉。” 周怀安把剥了皮的兔子放箩筐里,低声道:“大哥,三叔长了胆结石,才黄豆那么大点,都痛得要死要活的,瘟牛胆囊和胆管里面塞了那么多东西,咋会长肉?” 一旁抽烟的周父抬手冲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就你奸(聪明),今天要不是春燕,老子就把你撵出去,赶紧把牛脑壳打整干净!” 周怀安委屈的看了一眼一旁清洗牛杂的小媳妇,见她埋头苦干,认命的去熬松香收拾牛头。 对于周怀安挨打的事,周家几个孩子已是见怪不怪,恐怕哪天周怀安不挨打了,几个孩子才会觉得奇怪。 周怀军去堂屋拿了杆秤出来,走到灶房门口,“妈,我们去镇上卖牛肉,家里要买啥东西不?” 周母把刚煮好的洋芋夹了十几个,用菜叶垫着装菜篮里,又把切好的牛肝拌了点海椒面装搪瓷缸里再装进菜篮,递给了他: “称几斤盐巴,再买一瓶止痛町,给你老汉买两张虎骨膏,有鸡冠油就买一副回来。”说着又摸了些钱给他,“拿去找补用。” 鸡冠油是包裹在猪肺外面的一层薄薄的网状油脂,裙边形似鸡冠,故名鸡冠油,实则与鸡没有任何关系。 中医认为猪油有补虚、润燥、解毒的作用,可治脏腑枯涩、大便不利、燥咳、皮肤皲裂等症。 鸡冠油因为出油量要差一些,价钱比板油便宜几倍,乡下人觉得吃这个划得来。 炼油前要先割掉上面的淋巴,用清水浸泡,换几遍水后熬出来的油和板油一样洁白,油香味足! “哎!”周怀军接过菜篮,拿着杆秤出去,叫上周怀荣挑起箩筐一起朝门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周母端着筲箕出来,里面装满了热腾腾的煮洋芋,“都去洗洗手,中午有凉拌牛肝,等老大和老二回来,我们吃好的。” “吃凉拌牛肝喽!”几个孩子一窝蜂朝堂屋跑去,拖过墙根放着的圆草凳,放到堂屋门口的矮桌前,挤在一起像小猪抢食般吃了起来。 “家明看着点弟妹,让他们别抢。”周母叮嘱一句,抱起三岁的小孙女周小琳,“坐奶奶边上吃。” 周家明看了一眼夹了厚厚一摞牛肝的亲弟弟周家亮,“放回去几片,不准吃独食。” “哦!”周家亮不情不愿的放回去几片。 周父见孩子们都开吃了,对几人说道:“别洗了,吃了再收拾。” 他取出烟锅里的叶子烟,熄灭后装进烟袋里,将铜烟杆翻过来,烟锅子在凳腿上磕了磕,收起烟袋,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周母见他进来,说道:“我给老汉留了一块牛肝,打算再割点肉,等他放羊回来,就送过去。” 周父听后想了一下,“把牛肝和牛杂、牛骨头给大哥还有老三送一点去,晚上把老汉接过来一起吃,老汉喜欢吃圆子,你剁一点。” “好。”周母见周小琳吃完了手里的牛肝,喂她喝了小半碗稀饭,把撕掉皮的洋芋给了她,“幺幺,吃一块洋芋。” “哦!”小丫头抱着洋芋啃了起来。 杨春燕妯娌四个把清洗干净的牛杂装盆子里,倒了两桶水泡着。 周怀安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起来,倒进盆子里,大伙儿洗了洗手,去了堂屋。 油漆斑驳的八仙桌上放着两筲箕冒着热气的洋芋,还有两陶钵稀薄的红苕稀饭。 一碗干海椒面拌牛肝,一斗碗剁碎的青海椒调制的蘸水,一盆凉拌芫须(香菜),一盆炒盐菜。 周家人口多,队上分的粮食年年都不够吃。 周父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在山脚开了十几亩荒地,种了洋芋、苞谷、红苕这些粗粮间搭着吃,顿顿减肥餐,勉强混个肚饱。 大家盼着今年包产到户,用心耕种自己名下的土地,秋收后能吃一碗不加杂粮的白米饭。 杨春燕坐到长板凳上,拿起一块小孩拳头大的洋芋,撕掉洋芋皮,掰成两半,捻了点芫须和海椒碎夹在中间,合拢一口咬下,味道鲜辣爽口, 吃一口干煸豇豆,再喝一口稀饭,三个洋芋下肚,肚子就填饱了。 “春燕,咋不吃牛肝呢?”周母夹了两片牛肝在她碗里,“妈煮的时候加了花椒,桂皮那些,还倒了点酱油,跟卤味差不多。” “谢谢妈。”杨春燕夹起牛肝吃了一片,可能是长久没沾荤腥的原因,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 大点的几个孩子吃饱就跑院子里看牛骨头去了,周小琳靠在周母怀里昏昏欲睡。 周父对周怀山道:“怀山,吃了饭去把秧田里的水草拔了。” 抱着孩子的周母,抬头看着周怀安,“闲人是非多,怀安也一起去。” “还要我去啊?早上去浇苞谷,就把、把……”周怀安看着自己老汉阴沉的脸,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周父严厉的看着他,“出去把嘴巴给我闭紧了,别啥都往外瞎哔哔。” 周怀安看了他一眼,心虚的说:“晓得了,我又不是憨子!” 周怀山喝完稀饭,见周怀安还在慢条斯理的撕洋芋皮,摇摇头道:“老汉,我先走了,让老幺和大嫂他们一起来。” 周母从筲箕里拿了两个洋芋,塞进周怀安手里,看着他没个好脸色,“你也赶紧走,别在这磨洋工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个老幺就不能让他闲着,一闲下来不是犯懒,就是惹事。 第6章 06转运了 周怀安见老娘一脸嫌弃的样子,恹恹的拿着洋芋站起来跟着周怀山走了。 周母见他走了,才抱着周小琳去房间睡觉,周父则坐到门口抽叶子烟。 杨春燕和张秀香收拾碗筷,送到灶房给赵慧芳刷洗。 妯娌四人收拾好干净后,扛着锄头朝山下的秧田走去。 富牛大队四面环山,远处的大山林森茂密,常年青翠,一条清澈的小河,围绕着小村庄川流不息。 村子附近都是一些低矮的山梁,连翻两三座矮山后才会进入到深山中。 村里大部分是坡地,就山脚还有小河两边有稻田,但面积都不大。 周家所属三小队,分田到户后,十七口人总共才分了八亩田,以及三十四亩连成了一片的山地,和十几亩自家开的荒地。 第5章 一家人像牛一样干一年,交完农税提留,剩下的粮食才是自家的,想要顿顿吃白米饭就一个字:难! 杨春燕觉得富牛大队正因为不富,才叫富牛大队,因为大伙儿都盼着富起来,能顿顿吃白米饭。 妯娌几个闷声不吭往前走,沿途遇到的村民都同情的看着她们,几人刚走过就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走了一会儿,赵慧芳忽然想起一事,“春燕,你早上不是去挖山萝卜了么,咋提着兔子回来了?” “刚动手就看到一只灰兔从林子里跑出来,我追过去摔了一跤,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见兔子撞到树桩上撞死了,捡了兔子就提着锄头回来了。” 杨春燕略过自己重生的事,把兔子的来由说了一遍。 李秋月上前两步,低声道:“春燕,你转运了喽!幸好你捡到兔子回来了,晚点回来就糟了。” 赵慧芳干咳了一下,冲对面走来的干瘦妇人说道:“三婶,你回来啦,三爸好点没?” “好多了。”周三婶的目光在妯娌几个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杨春燕身上,“听说怀安把老熊家的瘟牛撵下坎摔死啦?” “熊家的牛本来就有病,这事也不能全怪怀安,只能说他运气不好。”杨春燕想起前世每个人都埋怨周怀安,现在想来真的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 “你倒是个心宽的!”周三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春燕,男人成器不成器,女人也占一半,你嫁给了怀安,好坏都是你和他过一辈子。你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紧点,不然等你们分家单过,日子就难过了!” 杨春燕点头,“晓得了,怀安吃了一次亏,以后会好的。” “但愿吧!”周三婶叹了口气,急匆匆的走了。 妯娌四人走到山下,稻田里的秧苗已经到了过了返青期,远远看着已是绿油油一片,每块田里都有人弯着腰在田里扯杂草。 周家的稻田只有四亩是连在一起的,其余的四亩都是半亩几分大一块,东一块西一块分布在山脚。 过去第一块田,周怀山在埋头苦干。 旁边一块田里,周怀安左手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右手慢慢的把稗草扯起,再慢慢的起身,薅田的时候像个小脚老太太似的慢吞吞挪动。 赵慧芳和张秀香都看笑了。 李秋月撇嘴,“老幺干活还不如家明利索。” “磨洋工!”杨春燕觉得没眼看,挽起裤管就下了旁边一块稻田。 赵慧芳三人各自去了一块稻田。 田里有稗草和水草,稗草和稻子长得极为相似。 稻叶颜色深绿,稗草的径杆细颜色较浅,叶子尖长,叶子长大后会长开,不像稻叶始终聚拢在一块。 如果任由稗草和水草长在稻田里,它们会和稻子争抢养分,影响稻子的生长。 深水好返青,浅水好发蔸,过了返青期,这时稻田里的水很浅。 杨春燕下田,把田里的水草踩进稀泥里面,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株稗草,她抓住稗草根部,将稗草连根扯了起来,握在手里。 野慈姑和鸭舌草一类的杂草,刚长出来的踩进泥土里面,长得粗壮的扯起后卷一团,踩进泥土里沤烂做养分。 生长能力特强的稗草却不行,得扔田坎上晒死。 杨春燕扯起几颗鸭舌草,这种开紫色小花的水草还是一种草药,有清热解毒、消痛止血之功效,可以用来治疗肠炎、痢疾,还可以种来做猪饲料。 杨春燕薅过一厢田,到了田坎上才发现腿肚子上扒着两条蚂蟥在吸血。 她愣了一下,忙在蚂蟥叮咬附近轻轻拍打,蚂蟥松开掉落在地,血顺着小腿流。 这年头农药化肥用的极少,水田里的蚂蟥,泥鳅、黄鳝还很常见。 “收工了,收工喽!”周怀安夹着一把稗草,吆喝着上了田坎,惊讶的指着她小腿,“燕儿,你腿流血了。”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指着他刚走过的那厢地,“那还漏了一棵稗草。” 周怀安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媳妇变了,可哪里变了他又说不上来,讪笑道:“刚才没注意,等会儿我就去把它扯出来。” 杨春燕点点头,“赶紧去吧,趁今天天阴,我们把田里的水草、稗草都扯干净。” 听她说一下午就要把田里的水草、稗草全都扯了,周怀安心里有些烦躁,“慌啥子嘛!明天拔不一样么?” 杨春燕看了看四周,小声对他说道:“明早要去城里卖东西,你不想去么?” 周怀安撇了撇嘴,“我倒是想去呢,可老汉会让我去么?” 卖牛黄一辈子都难得遇到一次,当然想亲眼见识一下咯! 杨春燕看着他嘴角微微一扬,似已成竹在胸,“只要你今天和我们一起,把水草扯完扯干净,我就和老汉说让他同意你一起去。” 周怀安指着她,“君子一言。” 杨春燕接道:“快马一鞭!” “好,我这就去。”周怀安挽起裤腿下了稻田,扒掉了杨春燕刚才说的那株稗草。 杨春燕下田继续扯草,刚扯掉一株稗草,忽然看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上前一看,是一个白壳鸭蛋,捡起来对着光看了一下,还是个好蛋。 她欢喜的将鸭蛋装进衣兜里,扭头看向河边,看到一群鸭子在河边趴着。 杨春燕继续拔除水草,将水草揉成团踩进稀泥里面,四厢田走完,捡到三个鸭蛋,又被蚂蟥咬了几口。 周怀安也扯完了一块田,走到杨春燕跟前,掏出两个鸭蛋,笑得像偷吃了糖的孩子,“老婆,我捡到鸭蛋了!” 杨春燕看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也笑着从兜里掏出三个鸭蛋,“我也有。” “你俩在做啥?”李秋月笑着走了过来。 周怀安一手拿着两个鸭蛋,“三嫂,我们捡到五个鸭蛋。” 第7章 07三嫂出马,一个顶俩 “我看看!”李秋月接过对着光照了一下,惊喜的看着杨春燕,“燕儿,你运气太好了吧!上午捡到一只撞死的兔子,下午又捡到鸭蛋。” 周怀安忙道:“我也捡到两个。” 李秋月斜睨了他一眼,“老幺也能捡到东西,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咯!” 张秀香笑道:“老幺真的转运了!” “我也这样觉得!”周怀安想起以前出工,不是挑断扁担就是摔烂粪桶,还有一次连人带着半挑红薯跌倒掉进沟里…… 不想了,想想都是泪。 几人在这说的高兴,对面田里的妇人看了周怀安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周老幺,运气好就该天天来拔水草,每天来捡几个鸭蛋,要不了两年就把赔老熊家的钱赚回来了咯!” 周怀安哪会忍气吞声,直接怼了过去,“关你球事,赔的是老子家的钱,又没让你老叶家出一分。” 叶大娘站起身来指着周怀安,“四六不懂的东西,老娘才懒得操你的心。老娘再缺德,也生不出你这种败家子!” 周怀山不干了,指着她道:“叶家的,你说哪个缺德?” “臭婆娘,你讨打。”周怀安跳着要下田打叶大娘。 叶大娘拍着大腿喊了起来,“来人啦!二流子要打人了……” 杨春燕和赵慧芳忙拉住了他。 “拉我做啥?”周怀安指着叶大娘,“老鸡婆敢骂我老娘,老子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杨春燕冷冷的看着他,“她家的情况你不清楚么?你是想打伤了叶大娘咱们家再赔她一笔,还是想气死妈老汉?” “咋了?你们两兄弟还想打我啊?”叶大娘拍着大腿嚎了起来,“快来看哦,遭报应的瘟丧,专找老实人欺负,活该赔钱……” “叶家的,你是不是……” “你起开。”李秋月一把拉开周怀山,双手叉腰,“缺八辈子大德的臭婆娘,回去看看你下的那一窝,那才叫缺德才叫遭报应……” 李秋月句句戳在叶大娘的心窝子上,噎得她一句话也应不出来。 叶大娘男人是她舅家表兄,两人可能因为近亲结婚的原因,两个孩子都有残疾,老大天生五指张不开,老二瘸腿智力也有问题。 这年头,一户人家一连生两个有残疾的孩子,村里人就认为是他家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这时旁边田里的村民也大声劝解起来。 “算了,一家少说两句!” “是啊,都一个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杨春燕几人见叶婆子不吭声了,便去了山脚的稻田继续干活。 去的路上,周怀安用稗草结了个草篓子,递给了杨春燕,“燕儿,把鸭蛋装里面,省得压烂了。” 杨春燕接过有点像网兜的草篓子,把兜里的鸭蛋放进去,提着去了靠近山脚的稻田。 田坎上有一株矮小的构树,杨春燕将鸭蛋挂在上面,挽起裤腿下田继续拔水草。 赵慧芳看了一眼东头田里埋头拔草的周怀安,有些奇怪的对前面的张秀香说:“老幺今天还不错诶!到现在都没跑。” 第6章 李秋月撇了撇嘴,“才闯了大祸,他敢跑老汉不打死他才怪。” 张秀香看了周怀安一眼,没有说话。 周怀安离得远,没听到两个嫂子的议论,老老实实的和杨春燕一起,直到大家把几块田里的稗子和水草拔得干干净净,才上了田坎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刚上大路,看到前面走着一个满头白发,皮肤黑红的清瘦老者,手里拿着根鞭子,赶着十几头黑山羊往前走。 “爷~”周怀安大喊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老爷子听到喊声扭头看了过来,看到周怀安扬鞭“唰”地给了他一下,“龟儿子,哪个喊你追熊家的瘟牛的?你老汉攒点钱容易么?” 周怀安痛得一哆嗦,捂着肩膀看着他,“你在山上放羊,你咋也晓得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家生了败家子的事,恐怕早就传到宁安城了。” 周老爷子用鞭梢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个砍脑壳的憨货,你明明晓得熊家的牛是头瘟牛,你不躲远点,你还拿扁担去追,你不赔钱哪个赔钱哦!老子隔座山都闻到你的傻气了!” 老爷子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鞭子又给了他一下,“滚远点,以后不要跟别个说你是我周宏发的孙子,老子丢不起那个脸。” 周怀安委屈的看着老爷子,看着路上收工回家的村民忍笑的样子,又不敢把牛黄的事告诉他替自己辩解两句,只得悻悻的跟着老爷子往回走。 周怀山也追上来了,“爷,今晚去我家吃饭,老汉说你喜欢吃圆子,我妈剁了牛肉搓圆子了。” “高价饭,吃了都不消化!”老爷子赶着羊走了。 几人看着老爷子,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去不去? 摇摇头,又往回走。 到家,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牛肉香味。 廊檐下几个孩子排排坐在草凳上,一人手里拿着一节牛尾骨,用力的啃着。 周小琳看到李秋月,跌跌撞撞的朝她跑来,“妈妈,吃肉嘎嘎。” “幺女乖!”李秋月弯腰抱起她,假装啃了一口,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香,好吃!” 周小琳用油腻腻的小手搂着她脖子,咯咯直笑。 杨春燕羡慕的看了一眼,提着鸭蛋进了灶房,“妈,稻田里捡了几个鸭蛋,你收起来。” 周母高兴的接过,“春燕,你今天运气挺不错的哈!” “还好吧!”杨春燕也觉得自己运气比前世好了些,最起码前世拔草就没捡到过鸭蛋。 周母放下鸭蛋,拉住了杨春燕的手,动情的说:“燕儿,今天要不是你,你老汉肯定要大病一场,家里还不知道要出啥事呢!” 看着削瘦的婆婆妈,杨春燕想起那个佝偻着身子,给她和周怀安送鸡蛋的老太太。 她笑道:“妈,你见外了,我也是周家人啊!” 周母想起不争气的周怀安,眼圈就红了,“燕儿,妈晓得怀安毛病多,但他心好,只要他改了,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妈晓得怀安配不上你,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但凡他有点不对,妈都站在你这边。” 杨春燕想起前世那么难,她也和周怀安相互扶持着过了二十多年,这辈子已经比前世好多了,轻声道:“他是我男人,我不嫌弃他。” 周怀安站在灶房门口听到老娘和媳妇的话,心里不是滋味,牛骨头也不想啃了,趿拉着鞋回了房间,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第8章 08夫妻对话 杨春燕从灶房出来,倒水洗了洗,去了西厢打头那间屋。 走到门口见房门开着,进屋就看到周怀安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帐顶不知道在想啥? 她看了看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还有窗下的枣红色箱柜,架子床,床头放着的矮柜,上面还放着一个同色木箱。 这些都是自己的陪嫁,老汉妈把周家送的六十多块彩礼钱,全都置办成了嫁妆,另外还陪嫁了八铺八盖,两床帐子,临走还给了十八块八角八分的压箱底。 杨春燕眯眼看向床上剪着板寸头,额头饱满,皮肤白净,眉毛黑浓,眼神明亮朝气蓬勃的周怀安,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意志消沉的男人…… 周怀安见她呆呆的站在那,傻乎乎的看着自己,轻笑道:“咋了,连你男人都认不得了么?” 杨春燕回过神来,“老汉还在菜地栽芋头,你咋不去菜地看看?” 周怀安没回答,起身坐的端端正正的看着她,“燕儿,我要是一直都没本事,你会嫌弃我吗?” 杨春燕拉过箱柜前的方凳,坐在他正对面,看着他反问:“咋想起问这个?” “你别管,你就说如果我一直都这样没本事,你会不会嫌弃我?” “你先告诉我什么样的算有本事,什么样的算没本事?我好有个参照。” 周怀安想了一下,觉得不管哪个都比他有本事,有些沮丧的把问题又推了回去,“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算有本事?” 杨春燕认真的看着他,“我觉得像你老汉和我老汉那样,踏踏实实做人,有责任心有担当,认真活着的男人就算有本事。” 周怀安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失笑,“燕儿,你要求也太低了吧?” 杨春燕挑眉,严肃的看着他,“你觉得老汉养大你们兄弟姐妹五个,给四个儿子讨老婆,给玉梅置办嫁妆体面的嫁去婆家,是没本事么?换成是你,你能做的更好?” 周怀安听后愣住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反驳她。 小媳妇啥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的?看她的样子,怎么有点像学校里的老师,说话特有道理。 杨春燕继续说道:“就像今天,如果挑水的是老汉,他就不会去追熊家的瘟牛,最多等它把水喝完,重新去挑一担水过来。” “可你是咋做的,逞匹夫之勇和一头畜生计较!假如今天那头牛,肚子里没有牛黄,你有想过后果吗?” 周怀安听后羞惭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别人都躲着那头牛走,它要抢水喝,自己把粪桶放下让它喝不就成了么? 偏偏和一头畜生置气,结果被熊家赖上。 如果没有牛黄,周怀安想起脸色苍白的周母,还有周父拄着木棒,摇摇欲坠的样子,那股慌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如果没有牛黄,妈老汉肯定要大病一场,哥嫂也会埋怨,春燕她……他忽然不敢往下想。 杨春燕见他脸色变幻不定,轻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不管做什么事,能先想想家里人再去做。我不求跟你大富大贵,但也希望我的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她说罢,没等他回答站起来出了房间。 周怀安看着她出去,抱着头躺了回去,脑子里不停回响着杨春燕刚才的话。 杨春燕出门见赵慧芳在菜地里掐藤藤菜,走进菜地帮忙。 赵慧芳笑着问她:“老幺咋了?我看他在灶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房间去了。” 杨春燕这才明白他为何会问自己了,“在房间里躺着呢!” 赵慧芳犹豫了一下,看着杨春燕真心说道:“我觉得三婶说的话没错,你得好好管管老幺。不要让他和徐二春,蔡二妹……那几个懒汉二流子,到处招猫逗狗鬼混了,不然以后吃亏的还是你。” “谢谢大嫂!”杨春燕叹了一口气,“怀安的习惯已经养成,一时间想要改过来恐怕很难,只能慢慢来。” 她清楚周怀安的性子,典型的顺毛驴,想要他改得顺着点哄着点。 赵慧芳叹气,“是啊,一二十年养成的习惯,想改哪有那么容易,除非他自己想通了,才能真心悔改。” 杨春燕也觉得难,但她想试试,周怀安如果能改,他这辈子就有儿女承欢膝下,得善终…… 两人掐了满满一竹篮藤藤菜,又掐了一把芫须和葱叶,提着出了菜地,到水井边打水清洗。 周小琳看到水就欢喜,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奶声奶气的说:“大娘,幺婶,我帮你们洗菜菜。” 杨春燕连忙拉住往水里扑的周小琳,“幺婶带你去拿筲箕,给大娘装菜菜。” 周小琳抬头看着她,“幺婶,肉嘎嘎好吃,小琳喜欢吃肉嘎嘎。” “好,等会儿让奶奶多给小琳吃两块。” 杨春燕牵着她去灶房拿了两个筲箕。 周家别的没有,竹编用具一直都没缺过。 周父父子几个除了周怀安,个个都会用竹篾编农家的用得着的竹编器具。 洗菜滤米用的筲箕,洗锅用的刷把,撮箕,箢兜,捞草耙……周家从来不需要上街去买。 到周家明那一代就没人会编这些东西了,街上塑料用品多,大家也懒得费时间编这些东西。 等杨春燕和赵慧芳洗好菜,周父和周老爷子一起进了院子。 周父问赵慧芳,“怀荣和怀军回来没?” 第7章 “还没呢!”赵慧芳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老汉,他们是不是住妹夫家了?” 周老爷子说:“没事,那么大两个小伙子,走夜路也不怕。” 话音未落,周怀荣和周怀军就挑着箩筐进了院子:“老汉,牛肉一点都不好卖,最后十来斤,还是妹夫帮忙找馆子买走的。” 周父点点头,“卖完就好,满头大汗的,快去洗把脸歇会儿。” 周怀荣把装钱的包递给了周父,“老汉,里面是卖牛肉的钱,卖的最好的就是一块二一斤,最后那点一块钱一斤卖的,弟妹捉的兔子卖了三块五。” “管他好多,卖完就对了。” 周父说着把钱倒在八仙桌上,清点后,发现四百五十块钱买的死牛,一共才卖了一百一十几块钱: “唉!一头牛还不如一头大肥猪卖的钱多!” 第9章 09福祸相依 周老爷子见他叹息,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面值不等的钞票塞给了周父: “老二,事不出也出了,你想开点,就当折财免灾。我这还有点钱,你拿去先把老大的房子修起来,娃都大了,挤一间屋不好。” “老汉,我手里有钱。”周父忙把钱塞回老爷子手里,又附耳道,“那头牛我们不亏,春燕弄了点牛黄出来。” “啊~”周老爷子惊讶的看着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这样的好事?” 周父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大的有鸡蛋大,小的比石子大点。” 周老爷子虽然没见过,但牛黄这东西是个宝,总是知道的,激动的搓手,“难怪人说福祸相依,坏事转眼就变好事。老二,看来你家要转运了。” “老汉,我们进去!”周父牵着老爷子进屋,将牛黄拿出来,“你看,就这个东西,春燕说比金子还值钱!” “闻着还有股药味!拿去放好!”老爷子把牛黄还给周父。 周父放好转身看着他,“春燕这孩子是个有心眼的,还让老熊写了条子。老汉,你说老熊家晓得了,会不会来找我们?” “那狗东西晓得了肯定要来找你。”周老爷子郑重其事的叮嘱,“记住,财不露白,闷声才能发大财,弄到牛黄的事千万不要和外人说。” 周父点点头,“现在有钱了,我打算下半年修房子的时候就修砖瓦房。修建房子的砖瓦去请窑匠来自己烧,虽说苦点,但也能省一笔。” “老农民不省,钱从哪里来哦?”周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烧窑要用不少柴,多砍点柴存起来。” “晓得了。”周父看着头发都快掉光了的周老爷子,“老汉,你年龄大了,腿脚没以前有力,我觉着等你把那些羊卖了后就不要上山放羊了,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去哪里找你?” 周老爷子想到自己的眼睛越来越差,也担心自己真要摔死在山里,三个儿子得让村里人戳脊梁骨了,点了点头,“听你的,卖了就不养了。” 周母带着儿媳妇端着饭菜进了堂屋,“老汉,我剁了些肉圆子,这两天你都过来吃。” 牛杂炖萝卜,凉拌牛舌头,牛脑壳肉,还有一些牛肉也接连上了桌。 满桌子的好菜,连过年都没吃的这么好,几个孩子看着桌上的菜不停咽口水。 周老爷子笑着点头,“要得,唉!老汉十多年没吃过牛肉了。” 他喜欢在老二家,虽说艰难一点,但家里和和气气的,孩子们也孝顺,不嫌弃他这个糟老头子。 周家康把手里的牛骨头递给了他,“老祖,吃嘎嘎。” 周老爷子高兴的揉揉他脑袋,“乖乖吃,老祖老了咬不动了,你多吃点长高高。” 周家亮张开嘴,指着门牙,“老祖,我的牙齿过年前掉了,都长出来了,你的也长得出来的。”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老祖老了,再长牙齿就成妖怪了。” 周怀安从房间出来,看到老爷子高兴的样子,笑着进了堂屋,“爷,你来啦!”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坐下,语重心长的说:“老幺,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有你妈老汉还有你哥他们给你兜底,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周怀安点头,“我晓得了,以后做事会长脑子的。” 周怀荣提着酒罐进了堂屋,“爷爷,今晚上喝口小酒?” 老爷子点头,“好,喝一口。” 杨春燕几人摆好碗筷,今晚吃苞米杂粮饭,金黄色的苞米粒和洁白的米饭,看着好看,但吃着剌嗓子。 蘸水碗里有干海椒面,花椒面,豆瓣、芫须和小葱,再舀一勺浮着牛油的牛肉汤在蘸料里,拌匀后夹一块牛杂蘸一下,那味道想想就巴适。 周老爷子拿起筷子,对孩子们说:“吃吧,吃吧。” 见他开动了,大伙儿这才开吃,小方桌上的几个孩子也开始大快朵颐。 大家不停的捻菜吃,连筷子都没停一下。 杨春燕看着满满烟火气的堂屋,想起前世周怀安走后,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堂屋里,顿顿吃肉都没滋味。 周怀安看了一眼小媳妇,夹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牛肉在她碗里,“快吃啊!” 傻乎乎的,满桌子的好东西,都不晓得动筷子。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也夹了一块在他碗里。 周母和周父见后,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李秋月把周小琳放在膝盖上,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喂她嘴里。 老爷子夹了个肉圆子放在她碗里,“乖乖吃这个。” 周小琳冲他甜甜的笑了,“老祖吃肉嘎嘎。” “来,”老爷子冲小方桌上的几个娃招手,“到老祖这来吃肉圆子。” 周父给他倒了一杯酒,“老汉,他们有肉吃,不用管他们。” “老祖,我喜欢吃这个。”周家亮夹起一节牛肠,在蘸水里蘸了一下,一口塞进嘴里,“好吃,油香油香的,一下就咬烂了。” 老爷子慈爱的看着他们,“好,喜欢吃就多吃点。” “晓得了老祖。”几个孩子鼓着腮帮子说道。 杨春燕看着他们,觉得的这样日子才是过日子。 周家康边吃边说:“太好吃了,要是天天这样吃就好了。” 周怀安笑道:“看看,还想天天吃,能敞开肚子吃一顿都不错喽!” “敞开肚子吃!”周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看你就是耗子变的,存不下隔夜粮!” 周怀安无语,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还不如几个孩子。 这年头的人肚子里油水少,十几个人都久未见油荤,加上每天干的都是体力活,那是真的能吃,满满一锅牛肉炖萝卜、牛肝全都扫光,才满足的放下筷子。 周老爷子笑眯眯的看儿孙,他也喝了两杯酒,吃了一大碗饭还有牛肉圆子,牛肉、肚杂,还喝了一碗牛肉萝卜汤,满足的说:“这牛肉汤喝着巴适!” 孩子们也吃了个肚圆,全都腆着肚子坐在那里连动都不想动一下,满足的靠着桌子,听周父和周怀荣兄弟几个讨论哪里的树粗木料好? 周母担心几个孩子积食,把他们赶到院子里玩耍。 周父担心老人家不消化,冲院坝喊道:“家明,牵老祖去院子里走几圈消消食!” “来咯!”周家明跑进来,“老祖,我牵你。” 周老爷子笑着摆手,“别听你爷爷的,上山你们还不如我呢!” 老爷子和重孙去院坝里走了几圈,就叫周怀荣送他回他住的周大春家。 富牛大队的房屋大多是坐西朝东。 周父家三兄弟,老大周大春住二房出去朝北走,大概几十米远的老宅,老三周大石离周大春家四五十米远。 兄弟三人成家后数老大周大春家的日子最好,家里的房屋也是富牛大队,三户住砖瓦房的人家的其中一家。 晚上轮到杨春燕和李秋月洗碗,赵慧芳和张秀香帮着把碗筷收进灶房,就去倒热水让几个孩子洗脸洗脚睡觉。 周家的土灶是双眼灶台,外面这口锅小一点,靠墙那口是大锅,方便煮猪食喂猪。 牛油容易黏在碗里,这年头也没洗洁精,李秋月烧了一锅热水,杨春燕把碗放锅里,拿了个丝瓜瓤子把碗挨个擦了一遍,放在灶台上,李秋月清洗。 锅里的洗碗水舀在潲水桶里,用来喂猪。 李秋月看了一眼杨春燕,“你明天要陪老汉去县城卖牛黄么?” 杨春燕摇头:“不清楚,老汉没和我说过。” 李秋月笃定的说:“肯定要叫你去,家里连牛黄在哪卖都不知道。你去的话帮我带两斤草纸回来。” 这年头的妇人用的稻草为原料造成的纸,草纸颜色发黄,质地也比较粗糙,但胜在价钱便宜。 杨春燕点头,“好,我也要买。” 第10章 10商议分家表态 周母拿着三块五角钱来了灶房,“春燕,这是卖兔子的钱,你自己收好。” 第8章 周父和周母只管几个孩子出工挣的公分,不管几个孩子去打零工,卖菌子和山货挣的钱都是各家自己放。 这些年,大的三兄弟都攒了一些钱,只有周怀安还身无半文。 “嗯,谢谢妈!”杨春燕在围腰上擦了擦手,接过钱装进口袋。 周母对两人说道:“洗了碗都来堂屋,你老汉有事要和你们说。” “好咯!”两人应下后加快了速度。 甑子、筲箕刷洗干净,蒸蓖洗好挂在墙头木钉上面,舀两瓢水把锅刷洗干净,将两口锅都装满水,往灶膛里添一把柴禾烧两锅热水一家人洗漱。 杨春燕把灶膛前打扫干净,渣滓扫起来铲进灶膛,烧灰做肥料。 这年头乡下用的东西都可以循环利用,根本找不到一点垃圾。 妯娌俩把灶房收拾干净去了堂屋,大伙儿都等着了。 周父让周母把周小琳抱去睡了,等她出来才开始说:“原本打算先修几间茅草房,把你们分出去单过,我和你妈还干得动就继续干,等干不动了,再让你们拿粮食供养我们。” 周怀荣说:“老汉,就算你们还干得动,孝敬你和妈是我们该做的,别人分家给多少,我们也应该给。” 周怀军:“是啊,以前我们就说过,只要你们开口,我们都愿意留下来和你们一起住。” 周母听后摆手,“不用了,晓得你们孝顺,分了家以后你们隔三差五的过来看一下我们就对了。” 周怀安说道:“妈、老汉,要不我和春燕留下来,跟你们一起住?” 周母剜了他一眼,“算了,我和你老汉还想多活几年,你少气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你跟我们住?”周父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打的啥子算盘?老子跟你说,分了家你要是还不成器,老子把你的腿都打断。” 周怀安睨了周父一眼,垂头小声嘀咕,“说的好像不跟我住你们就能歇着不干了似的,你看我爷都七十多了,还不是要干活放羊。” “你说啥?”周父举起烟杆敲了他一下,“给老子说大声点。” 又当着这么多的人打他! 周怀安觉得自己真的是捡来的,没好气的说:“没说啥,我说你们不跟我住就算了,我们分出去住。” 周父打了周怀安一下心里舒服了,扭头看向杨春燕,“今天多亏春燕,幸亏她发现老熊家的牛不对劲,咱们才能得到宝贝。” 说着又扭头看向兄弟几人,话音一转,“那东西虽说能卖一笔钱,但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还是要老老实实的干才行。我打算请刘窑匠来帮忙烧窑修砖瓦房,省下一笔钱,你们也能多几个家底。” 农村人肯吃苦,还有一把子力气,能自己动手做的绝不会请人做,当然除了周怀安。 大的三兄弟连连点头,“晓得了。 周父剜了一眼装作没听见的周怀安,“烧窑你们兄弟几个一起烧,砖瓦烧好了一起修。还有,卖牛黄的钱我们先拿着,等房子修好了再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把你们分出去后,我想把你们爷爷接来和我们一起住,省得他老人家一年搬几次家。” 李秋月看了周怀山一眼,又看看几个妯娌,见大伙儿都没吭声也没敢开腔。 分家接爷爷一起住的事,周父在年前给周怀安办喜酒的时候,就给几人说过,那时候兄弟几个都表态说没意见。 两老当时说家里攒的钱只够给兄弟四个,一人修三间茅草房,等房子修好了,就把他们分出去,他们把爷爷接过来一起住。 哪成想那些钱被周怀安败个精光,杨春燕转眼又把坏事变成了好事。 四百五可能会变成四千五、七千五甚至更多。 茅草房变成了大瓦房,很有可能一次修成三间两头转,早半年修,晚半年修有啥关系呢! 周怀荣首先表态,“老汉,你咋说我们就咋做。只是我觉得家里存的木料可能不够,我觉得我们该趁农闲去找大队书记。 请他帮忙写个申请,去林业局报批一下,上山砍些杉树,樟树……下山晒干,修房子剩下的还能打家具。” 周怀军接过话头,“老汉,我们都听你的。我听说往后上山砍树会管的越来越严,我看要砍树得趁早。” 周父抽了两口叶子烟,“老大等会儿跟我一起给徐书记送几斤牛肉过去。老三、老幺,你们咋说?” 周怀山:“老汉,我没意见。” 周怀安:“我也没意见。”我有意见也没用啊! 他转念一想,虽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但动不动就被老汉老娘当着侄子侄女的面打骂,也很丢面子的。 分出去也好,老汉总不可能撵去他家打他吧! 周父见几人都没意见,欣慰的点头,“好,明天春燕、怀安还有怀荣,我们一起去县城。” 周怀安听后心里一喜,瞄了杨春燕一眼,觉得小媳妇说话果然算话,老汉真让我一起去县城了。 杨春燕垂眸:憨包,既然要去县城,不可能公爹、大伯哥和我一个人去啊!肯定得把你带着了。 周怀荣跟着周父出去拿肉去大队长家,堂屋里的几人相继走了出去。 杨春燕拿着自制煤油灯去了后院。 (油灯瓶子是从大队卫生室讨要来的废玻璃瓶,用铁钉在金属瓶盖上凿一个洞,再用牙膏皮卷一根空管,放入用棉花搓成的棉线,然后在瓶子上绑一根铁丝,以便挂在墙上。一个不花钱的煤油灯就做好了。) 杨春燕还记得后院有一颗李子树,依稀记得这颗李子树结的果子脆甜脆甜的。 西面院墙外还有一株黄角兰,微风吹过,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后院东头砌的猪圈,圈里有四头黑毛猪挤在一起睡的正香,看样子有六七十斤重。 杨春燕把油灯放在猪圈隔墙上,拉开了茅房的篱笆门,只见一张一尺多宽的厚木板,横放在茅坑上面,关上篱笆门,门角竖着放了一把劈掉青篾的竹片,方便大家大便后用。 温度刚升上一点,蚊子也钻出来了。 特别是天黑后上茅房,稍微多蹲一会儿,那滋味实在难以描述。 杨春燕快速解决了五谷轮回,从茅房出来,就听到周怀安在喊,“春燕,你在茅房里啊?” 杨春燕举高煤油灯,见他站在西厢房拐角处,“好了,你要去吗?” 周怀安点点头,“你在这等我一下。”着急忙慌的跑到茅房门口,回头见杨春燕还站在那,叮嘱道,“千万别走了,等我哈!” 第11章 11赌气 “晓得了。”杨春燕前世就知道他胆小,晚上不管去哪都拉人陪着,她俩没结婚前,周怀安晚上上茅房都缠着周怀荣陪他去。 想到刚嫁过来的时候,周怀安要去茅房就来找她,嘴上说担心她胆小害怕,他陪着她去。 刚开始她还觉得周怀安细心,后来才听大嫂说,从她嫁过来就晓得老幺天一黑就不敢一个人出去。 前世她问过周怀安为啥害怕,他都避开不说,杨春燕一直都没搞明白堂堂七尺男儿,为啥会这么胆小? 周怀安从茅房出来,接过杨春燕拿着的油灯:“燕儿,我给你打了热水,你去洗洗。” “嗯!”杨春燕看了他一眼,“你洗了没?” 周怀安点点头,伸手道:“不相信你闻。” 杨春燕瞪了他一眼,回屋擦洗了一遍,周怀安帮着把水抬到阴沟倒了。 她跟着周怀安后面往回走,想起前世他在的时候,两人出去干活回来,也会帮她打洗澡水,等她洗了再帮着倒掉,她觉得自己前世不离婚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两人回了房间,周怀安踢掉鞋子,脱得只剩一条裤头,站在床前挥舞着脱下的衬衫,将蚊帐里的蚊子赶跑,关好蚊帐,推开叠的方方正正的大红双凤鸳鸯薄被,倒了下去。 山里白天热晚上凉,即使到了六月天,睡觉也要盖被子。 杨春燕关上了房门,想想从箱柜里拿了一块蓝色的棉布出来,撕了一块,拿出针线开始缝腰包。 周怀安翘着二郎腿,好奇的看着她,“燕儿,你缝个那么长的包袱袋做啥?”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我缝了明天卖了牛黄装钱用。” “燕儿,你说那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明天去城里问问就知道了。” “但愿能多卖点钱,让老娘老汉也高兴一下。” “我觉得你要是能改掉那些坏毛病,老娘老汉比啥子都高兴。” “年纪轻轻的,说话的语气老气横秋的!” “我们都老气横秋的,就你永葆童心,天天只想今天去哪找好耍的、好玩的!” “……”周怀安被她噎的无话可说,翻身不理她了。 杨春燕缝好钱袋,走到床前吹熄灯上床,倒在了另一头。 周怀安抬脚轻轻踢了她一下,“燕儿,来我这边睡!” 第9章 杨春燕拍了他一巴掌:“老实点,我今天摔了一跤,分头睡。” 周怀安爬过去,扳着她肩膀,亲昵的说:“怎么就摔了呢!憨不拉唧的,摔了也不晓得在家睡觉,还下田拔水草。” 杨春燕不适应他的亲昵,朝外面挪了一下,“没事,后脑勺摔了一下,还有点不舒服。” 周怀安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果然有一个包,“我去拿止痛酊给你擦擦。” 杨春燕忙拉住了他,“别去,妈老汉都睡了,我睡一晚上就没事了。” “那我给你揉揉。”周怀安贴着她躺下,轻轻揉了起来,“老婆,我觉得你变了,我赔了那么多钱,你也没骂我。” 还是枕边人最了解你,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被他察觉了。 杨春燕感觉到他热的有点发烫的身子,挪到了床沿边,低声道:“你想我骂你啊?下午我问你的话你想好了吗?” 虽说两人做了两世夫妻,为了以后,为了孩子,她不想在他没改好前,和他更进一步。 “没想好,我又不是贱皮子,想你骂我。”周怀安见她往外挪,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小媳妇嫌弃他了,赌气转身也不理她。 杨春燕静静的躺着,到现在她还觉得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像是在梦中,听着对面周怀安细微的酣睡声才回过神来。 她回想着前世家里发生的大事:周怀安摔断腿,爷爷在山上放羊的时候摔下山没了,三个孃孃来送丧,一起骂公爹和大爸、三爸忤逆不孝,让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没得善终。 村里人也对周家三房人指指戳戳,大爸说是二房生了败家子坏了周家的风水,害了老爷子。 公爹气的一病不起,转年就没了。 给公爹办丧事的时候,大哥醉酒拉着周怀安,把他痛骂一顿,说爷爷和公爹就是他害了的,说他是害人精,害得一家人不安稳…… 周怀安回家喝了一大瓶酒…… 杨春燕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心里还有些闷痛,索性不想了,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正房,周母看了一眼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孙女,在柜子里找出一件破衣服,找了一处相对完好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剪了一块下来。 拿在手里拉了拉,担心不牢固,又剪了一节,将两块布叠在一起。 拿起放在床头,周父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对襟外衫,比了几下,都觉得不妥,“老头子,你说缝在哪里好?” 周父拿起外衫,看了一下,想了想,指了指腋窝下方的位置,“缝这吧!圆鼓鼓的缝前胸,别人一眼就发现了。” “我看看!”周母让他站起来,张开双臂,最后决定将口袋缝在他腰部上两寸的位置。 周父出了一口长气,“老伴,你说能卖出去吗?” “我咋个晓得?”周母停下,看着他,“老头子,真要卖不出去咋办?老幺这些年挣的工分连他自己都养不活。大的三个,这些年看在自己亲兄弟的份上啥都没说,都指望着老幺成家,分家出去单过。 “四百五十块钱拿出去,才拿了一百多回来,哪来的钱分家?就算老大几个不说,几个儿媳妇心里肯定要埋怨。一个屋檐下住着,早晚吵的不可开交。”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拿着针线慢慢缝了起来。 周父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真要卖不出去,年底四头肥猪就能出栏了,等卖了肥猪就把钱分给老大他们。加上他们手里的私房钱,应该够砌三间土坯房,老幺就在家住。” “只能这样了。”周母说罢看了老伴一眼,拍拍他的手背,“别气了,儿女都是债,就当我们上辈子欠他的。” “是啊,摊都摊上了,又有啥办法呢!”周父躺到床上,睁眼看着帐顶,半天没闭上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春燕在睡梦中听到周母的喊声,她猛地惊醒,一下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躺在一旁的周怀安半响,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来了。” 周怀安也坐了起来,两人穿好衣裤打开门,见除了小孩子大人都起床了。 李秋月笑道:“今天要去县城,你们都还睡得着,你俩心太宽了吧!” 杨春燕笑笑:“睡忘了。” 周母和赵慧芳端着昨晚剩下的牛杂汤过来,“快吃饭,吃了趁天没亮赶紧走。” 早饭是高粱米杂粮饭,杨春燕舀了些牛杂汤泡饭,一碗下肚就感觉饱饱的。 第12章 12咬死了,不承认 周母和周父在房间里,把裹着的牛黄装进外衫口袋里,又拿出一根长满锈迹的别针把袋口封好,叮嘱他警醒点,别被人看出来了。 周父穿上外衫,心里也很紧张,紧紧的夹着右手,连连点头,同脚同手的走了出去。 赵慧芳装了些煮洋芋和红苕装夹背里,用竹筒装了米汤,给几人带着路上吃。 周怀荣背着夹背手里拿着根小孩手臂粗的木棒,周怀安、杨春燕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军绿挎包,跟在了周父后面,到了院门口。 杨春燕发现从堂屋到院门口,周父一直紧紧的夹着右手,走路的姿势特别僵硬,觉得他们可能缝了暗袋,把牛黄装里面了。 她低声提醒道:“老汉,你走路的时候得稍微自然一点,你这样束手束脚的小偷一眼就看出来,你身上装有值钱的东西。” 周怀安也发现了,“是啊,老汉,你这样子三只手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父没好气的说:“老子要你教。” 周母拉了一下老伴,“春燕和老幺说的不错,你自己硬梆梆不觉得,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你包里装有好东西。” 周父听后拉拉衣襟,不自在的说:“放心,等一下就好了。” 周母看着他的样子愈发不放心,只得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卖不掉就赶紧回来。” 周父看了老伴一眼,点了点头,“放心,我有数,我们出去你们赶紧把门关上。” 周怀荣抽下门闩,四人出门右拐朝大路走。 外面黑漆漆的,周怀安回头看了杨春燕一眼,伸手牵住了她的手:“看得见吗?” 忽然被他温暖的大手握住,杨春燕愣了一下,低声道:“看得见。” 跟着他走了好几步,才看清了脚下的小路。 四人走过家门口那条田坎,到了稍宽一些的土路,杨春燕抽出手,和周怀安并排走着朝下山那条路走去。 周父出门后尽量忍着不去摸腰间的牛黄,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稍微正常一点,但还不时用手肘碰碰口袋才觉得安心。 从富牛大队到县城,得绕过一座浅山,脚程快也要走三个多小时。 顺着山路下山,山下的稻田里传来阵阵虫鸣蛙叫,端午节过后,气温开始上升。 走过一座小石桥,又走了大半个小时,四人到了山脚,这时天已经亮了。 石桥过去的小水塘边上长满了半边花,山上有两颗高大的攀枝花树像卫士伫立。 山脚还长着几颗喇耙果树(野生番石榴),还有不少草药,有苍耳,香附…… 杨春燕想着等卖了牛黄回来,就上山挖草药送县城换钱。 转过山丘就是方田大队,周怀安看了她一眼,从周怀荣背着的夹背里取出竹筒,“渴不渴,要不要喝点米汤?” “嗯!”杨春燕接过喝了一口,抹了一把汗,提着竹筒往前走。 可能是冤家路窄吧,几人刚转过去,就看到最不想看到的马长贵,骑着二八大杠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周怀荣忙拉住周父,“老汉,咋办?” 周父拿过他手里的木棒,低声道:“走我们的,不用理会他。” 马长贵很快就到了几人跟前,短腿翘高下车站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几人,“哟~周大哥,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县城么?” 周父拄着木棒,喘了口气,“马老板这么早就去买牛啦?” 周怀安上前扶住周父,“老汉,不要耽搁了,等下到了卫生所人家都下班了。” “还不是怪你这败家子!”周父叱责了周怀安一句,冲马长贵点了点头,扶着周怀安兄弟俩走了。 “慢走。”马长贵说着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杨春燕,“妹子,横山大队的杨全清是你哪个啊?” 杨春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是我老汉。”说罢就走了过去。 马长贵看着四人走远了,摸摸下巴,蹬着破车哐当哐当地走了。 四人走了一会儿,周怀荣扭头见看不到马长贵了,低声对周父说道:“老汉,你说他会不会把那东西的事告诉老熊?” 周父沉声道:“嘴巴长在他身上,要说我们也管不着。” 杨春燕上前几步,对三人说:“大哥,老汉,马长贵也不肯定牛肚子里真的有东西,只要我们咬死了不承认,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 周怀安觉得小媳妇说的有道理,“就是,本来就是熊大海硬赖我们,瘟牛卖出健牛价,去县城讲理我们都不怕。” 第10章 周怀荣点点头:“老汉,他家四兄弟,我们家也四兄弟,干仗我们也不怕他们。” 周父沉声道:“我有数了,咬死不承认,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话是这样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没事找点虱子在头上爬。 周父没发现自从遇到马长贵后,他走路自然多了,不老去触碰口袋里的牛黄了。 穿过方田大队,下山就到了马路边,四人坐下歇了一会儿,顺着柏油路一直往前走,走了一个多小时,朝东走,过桥就到了安宁县城。 安宁县城依河而建,一座曲拱桥连接着河东河西。 县城地处河谷平原地带,整个县城被高山峡谷包围,是一块“插根扁担都能发芽”的风水宝地。 这里春秋连一起,夏季特长,县城里面几乎没有冬季,充足的光照使这里的空气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周父问:“春燕,药铺在哪里你晓得不?” 杨春燕点点头,“晓得,你们跟我走。” 几人进入县城,发现县城的天气比山里热多了,像是进入了伏天。 周怀安羡慕的看着骑着自行车跑得风快的人,想着自己啥时候也能买一辆就好了。 杨春燕觉得这年头的县城比几十年后小多了,街上灰扑扑的。 几人往上走了大概两百多米,到了十字路口,左拐直走到了第二个十字路口,一股沁人心脾的黄角兰花香随风飘来。 街道两旁种的全是黄角兰树,走过十字路口,右手边是新华书店,左手边是供销社。 杨春燕发现这会儿的供销社,人来人往的可真热闹,她带着三人朝北街的中医院走去。 王家世代行医,家就在中医院对面,开放后用自家的铺子开了一家叫德生堂的中医诊所,顺带收草药。 王大夫算得上是她父亲杨全清的半个老师。 抓小尾巴那些年,王大夫被下放到横山大队,杨父对他多有照顾,王大夫便带着他教了他几年。 后来县城有位大人物病了,才把王大夫接回了县城。 再后来杨父就当了横山大队的赤脚医生。 周怀安看着前面走着的杨春燕,心里那种小媳妇变了的感觉又出来了。 想到老丈人家住的地方比富牛大队还要偏僻,看小媳妇对县城熟络的样子,暗道:难不成老丈人以前经常带她来县城? 第13章 13:好多钱 杨春燕对周怀安心里的疑惑一无所知,只希望在开放了两年后,王医生家的铺子应该已经开起来了。 四人走了一百多米,到了中医院门口,杨春燕一眼就看到对面招牌上的黑底烫金大字《德生堂》,带着三人朝对面走去。 诊所里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是王医生,这会儿在给一个孩子诊脉。 一个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小伙子,见四人穿的是乡下人的布鞋粗衣,上前和蔼的问:“你们谁看病?” “我们找王医生看样东西。”杨春燕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他四十年后的样子…… 小伙子点头,“坐那等一会儿。”他指了一下靠墙放着的木头长椅,示意四人坐下。 周父坐下后,周怀荣放下夹背,三人依次坐下,等老医生给小孩开了处方,小孩的大人抓了药带着孩子走了。 周父站起来,走到老医生前面的方凳上坐下,解开对襟外衣,取下内袋口锁着的别针,把包裹着牛黄的布包取了出来,递给了老医生,“我们昨天从牛胆里弄出来的。” 王医生接过布包,惊讶的看了四人一眼,说道:“跟我来。” 四人跟着他进了里间,里面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写字台,应该是一间诊室。 王医生把布包放在桌上,拿了一个白瓷杯,去自来水龙头接些水在里面。 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带上花镜,打开桌上的台灯,解开布包,看到里面崭新的棉花,“不错,还晓得用棉花包。” 王医生说着揭开包裹着牛黄的棉花,打开盒子捻起一根银针,在那块卵圆形的牛黄上面轻轻刮了一下,一点粉末接在了指尖。 王医生尝了一点,入口先苦后觉微甜,有清凉感,具有牛黄的特异香气,嚼之不粘牙,慢慢溶化,口内无残留渣粒感觉。 剩余的牛黄在指甲上来回揉搓了一会儿,把手指伸进水杯里。 停了一会儿,他把手指拿出来又搓了搓,只见指甲上的黄色依然如故。 他端起水杯晃了晃,一抹淡黄在水杯里慢慢洇开,洁白的杯底并无一点残渣。 王医生看着四人,说道:“纯正胆黄,成色还不错,能评上一等!” 周父父子三个激动的搓了搓手,“王医生真是仁善之人。” 王医生笑笑,“你们咋晓得送我这来卖?” 杨春燕上前一步,“王医生,我老汉是横山大队的杨全清,他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位仁心仁德的好医生。” 王医生恍然大悟,“哦,你说小杨啊,他现在好吗?” “好!”杨春燕记得自己出嫁后头几年老汉的身体都不错,“他要是晓得你开了门诊,应该会送药来给你的。” 王医生点点头,看着几人,“牛黄对面中医院收七十五一克,我给你们七十八一克,你们看咋样?” 周父父子三人听后喜出望外,激动的搓手,“王医生,我们相信你,你说了就作数。” “多谢信任。”王医生笑着把写字台上放着的天平秤端到写字台中央,将牛黄放上去称过后说道:“一百零六克。” 他说着在算盘上拨了几下,“一共八千二百六十八块。” 周父父子三人做梦也没想到那点东西能换这么多钱。 周怀安激动的在屋里原地转圈,一把抓住杨春燕的手,“老婆,有钱了,我们家有钱了。” 周父和周怀荣也激动不已,父子俩的手握到了一起,“多谢老天爷,这么多钱,这下有钱修房子了。” 杨春燕看着激动的三人,心里也很高兴,觉得从她留下那头死牛,周家已经改变了前世的厄运。 这一世,爷爷,公爹,周怀安应该能有善终。 王医生看着激动的四人,觉得还是乡下人纯朴实在,微笑道:“是该多谢老天眷顾,这些钱你们拿回去可以修几间大瓦房了。” 周父牵着两个儿子,冲王医生鞠了一躬,“多谢王医生,多谢了。” 他这下真心觉得王大夫是位仁心仁德的好医生,不像有的无良商家,见他们是乡下人就哄骗他们。 王医生扶起周父,“是我该多谢你们的信任才是。你们跟我出去坐坐,我让孙子去取钱来给你们。” 周父连连点头,“好。” 王医生将牛黄放好,带着四人出去,低声交代了孙子王桢几句,又拿了本存折给他。 王桢急匆匆的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拴着围腰的高大汉子用托盘端着四碗牛肉粉走进诊所,“王医生,是你要的牛肉粉么?” “是,放桌上就行。”王医生拿了一块钱出来递给汉子,“撒老板,麻烦你等会来收碗筷。” “好的。”撒老板接过钱,拿着托盘走了。 杨春燕见一大碗牛肉粉才两角五,想起她走时,大碗牛肉粉已经卖到十二块了,觉得这年头钱虽说不好挣,但也真的值钱。 王医生对四人说道:“老乡,不嫌弃的话,就将就吃一点。” “这怎么好意思……”周父父子三人没想到牛肉粉是给他们端的,看着王医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医生和蔼的看着四人,“一碗粉而已,以后我去乡下采药,你们再招待我也是一样的。” 周父见状爽快点头,“多谢王医生,我家住富牛大队三小队,我叫周大松,王医生去山里采药,一定去我家坐坐吃顿便饭。” “好!”王医生欣然道。 四人拘谨的坐下,拌匀牛肉粉上面的调料,慢慢吃了起来。 牛骨熬制的高汤,碗里还有七八片薄薄的牛肉,软糯的粉条,汤浓味美,四人吃完已是满头大汗。 杨春燕把碗收到一起,放到门后角落。 王医生问了几人一些乡下的事,周父都如实告知。 杨春燕想到山脚看到的草药,“王医生,你这收葛根、大蓟、川芎、香附……这些草药吗?” “收,葛根三分一斤,大蓟九……这些都是湿货的价钱。” “我得空了采了给你送来。” “送来就是。” 这时王桢提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走了进来,“爷爷,取好了。” 王医生接过挎包,冲四人说道:“你们随我进去。” “哎!”四人跟着王医生进了里间。 王医生打开挎包,从里面取出八捆崭新的大团结,捆绑大团结的牛皮纸带上还戳着印章,又取出一叠钞票,有十块面值的,一张五块一张两块和一块的。 “天老爷~好多钱!”周父忍不住惊叹出声。 第11章 第14章 14:钱比宝贝还要烫手 父子三人哪里见过这么多崭新的大团结,激动的看着写字台上崭新的钞票,有点不知所措。 王医生笑眯眯的看着几人,“你们点点。还有,这么多现金,你们有没有带装钱的东西?” 看到实物,周父这才发现老伴给自己缝的那个大口袋,根本装不下这么多钱。 周怀荣看向外面的夹背,周怀安想起杨春燕昨晚缝的腰袋,忙去拉她的挎包,“燕儿,快把腰袋拿出来。” 杨春燕点点头,“老汉,我这有个钱袋子。”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了腰袋,拉开麻绳,露出了袋口。 王医生微笑着看着杨春燕:“不错,是个有成算的。” 杨春燕老脸一红,她也是前世在电视上面看到的,修房子买材料的时候,就试着缝了个这样的袋子,钱装进去后拴在腰间,从没被扒手摸走过 周父高兴的说:“春燕是个好孩子,多亏了她,不然我们也不晓得牛肚子里,有这么值钱的宝贝。” “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王医生指了一下那堆钞票,“老周,你们还是清点一下再装。” 周父连连摆手,“不用,我相信王医生的为人。” 杨春燕和激动不已的周怀安兄弟俩,把一捆捆大团结塞进钱袋子里,把零钱给周父装进包里,用别针锁好。 周父用手按了按口袋里装着的钞票,想起早上的事,忙把手放了下来。 杨春燕把装满钱的腰袋递给周父,“老汉,你贴身拴在腰上,用衣服盖着别人就不会注意了。” 周父看着沉甸甸的腰袋,觉得比宝贝还要烫手,想着出去就是大街,担心自己万一忍不住,被三只手发现就麻烦了。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杨春燕,“春燕,还是拴你那吧,你一个女子,三只手也不会想到你身上有钱。” 杨春燕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起了腰带,想找个地方贴身拴好。 王医生见状,拉开床前的布帘子,“妹子,进去拴。” “谢谢王医生。”杨春燕走进去拉上布帘,将钱袋贴身拴好,拉下白色背心、白底碎花衬衣,拉开布帘一脸淡然的走了出去。 周怀安拉着她盯着她腰间看了一圈,果然看不出里面拴着钱袋子,“不错,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杨春燕看向王医生,“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不要向别人透露我们来卖牛黄的事。” 王医生爽快的点头,“好,我和王桢一定守口如瓶。” 周父感激的冲王医生拱手,“多谢王医生,我们就先走了。” 王医生也拱手,“慢走。” 几人出门背上夹背,冲王桢打了声招呼,周父让杨春燕和周怀安走前面,他和周怀荣跟着两人,一起出了诊所原路返回。 杨春燕背着挎包,一脸淡定的往前走,路过供销社时从挎包里掏出两块钱,对周怀安说:“我去里面买几斤草纸。” 周怀安见供销社里站了不少人,忙拿过她手里的钱,“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买。” 杨春燕忙道:“分成两份,不要混在一起了。” “晓得了,啰嗦!”周怀安大步进了供销社。 周父摸了五角钱递给周怀荣,“去买两角钱的糖,带回去给娃吃。” 周怀荣点点头,跟着去了供销社,不一会儿和抱着两大捆草纸的周怀安一起走了出来。 周怀安取出夹背里的饭篓子和竹筒,将草纸装进夹背。 四人走出大街,周父和周怀荣终于松了一口气,都觉得来县城一趟比在家挑一天粪还累。 走完柏油路,四人踏上了乡间土路,从县城出来一口气走了两个多钟头,总算转过了观音山,过桥再走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杨春燕觉得双脚像灌铅一样,重得快拖不动了。 周怀安也累得不行,觉得不该凑热闹跟去县城,除了吃一碗牛肉粉,别的一点也没捞着。 周父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周怀荣从夹背里取出竹筒,递给他,“老汉,喝点水。” 周父接过竹筒,喝了一口水就干了,“好了,前面就到家了,我们歇会儿再走。” 周怀安啥也不顾,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停捶着双腿,“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杨春燕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掏出手绢擦着脖颈上和脸上的汗水。 竹筒里的水早就喝干了,口干的快要冒烟,她扭头看到山脚桑树上结满了桑泡。 爬起来,走到山脚,攀下一枝,摘了一把黑的发紫的桑泡,一把全放进嘴里,一股甘甜的味道,立时在味蕾上漫散开来。 周怀安看着她咽了咽口水,“燕儿,给我也来几个。” 周父一见他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就火大,捡起一块泥巴砸了过去,“大男人家家的,你不去给她摘,还让她给你摘,你咋不懒死!” 周怀安欲哭无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了过去。 杨春燕递了一把给他,“挺甜的,吃了给老汉、大哥摘一点。” 周怀安立马眉开眼笑,小声说:“还是老婆疼我。” 杨春燕见他吃的满口黑红,白了他一眼,让他将桑树枝攀下,将上面的桑泡全都摘下来,放在他手里,“拿去给老汉、大哥吃。” 周怀安颠颠的捧着桑泡送到周父面前,“老汉,大哥,你们吃。” 周父剜了他一眼,伸手接了一些,剩下的给了周怀荣,父子俩吃了一把桑泡,忽然觉得精神好多了。 周怀安转回去,见杨春燕把桑泡装进了竹筒里,笑嘻嘻看着她,“不错,和我一样聪明!” 周父父子俩听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忍了忍没有吭声。 杨春燕将能摘的都摘了下来,一人分了一把吃过,继续往回走。 过桥后,顺着机耕道往回走,田里拔草的人都笑着打招呼,周父客气的点头,带着三人朝家走去。 几人走后,稻田里拔草的村民都忍不住摇头,富牛大队几个败家子,周怀安算是头一个了。 觉得周大松两口子勤劳一辈子,眼看就要享福了,哪晓得全毁在这个败家子身上。 如果没生这败家子,就上面那四个娃,两口子至少多活十年。 周怀安这会儿心里激动的不行,想象着老娘看到那一捆捆大团结时的情形,心里就美得冒泡。 第15章 15敲打 四人下了机耕道,走过田坎,到了家门口,蹲在门口的几个孩子挥着手跑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周家明,上来牵住周怀荣的手,仰头看着周父,“爷爷~你们回来啦!” “爷爷,买好吃的没有?” 周父揉揉孙子脑袋,笑着点头,“回家,爷买了糖给你们吃。” “噢噢,有糖吃了。”几个孩子转身就往家跑。 周母听到孩子们的欢呼声,抱着周小琳走了出来,看到四人,笑容瞬间绽开,“回来啦!” “回来了。”周父轻快的应了一声。 周母看着老伴的神色就知道牛黄换成钱了。 走在后面的周怀荣,转身刚准备关门,就看到老二两口子、老三两口子挑着一担草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周怀山笑嘻嘻的说:“远远的看到你们回来,我们也赶紧回来了。” 周怀荣笑着点头,“我们刚到。” 后面的几人一听这话,立马两眼发光,难掩急切地走进院子,关上院门放下担子,快速朝堂屋走去。 周父把夹背里的糖拿出来,给几个娃一人分了两颗,“家明带着弟弟妹妹去院门口玩,爷爷、奶奶有事和你爸他们说。” “嗯!”周家明晓得大人有事要说,听话的牵着周小琳,带着弟妹去院坝玩耍。 杨春燕进了堂屋,就去了公婆住的房间,将钱袋解了下来,贴身的棉布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提着钱袋从屋里出来,见家里人都挤在八仙桌前,十来双眼睛全都看着自己。 杨春燕将钱袋放在八仙桌上,“这里是八千块。” “啊~”家里的几人都惊讶的捂住了嘴,看着杨春燕和周怀安把一捆捆大团结,从袋子里拉了出来。 几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着八仙桌上的大团结,闻着散发着淡淡油墨味的钞票。 周父解开别针,把兜里的两百六十八块放到桌上,“这些都是那东西换的钱。” 周母看着那些钱,想说话不知为何嘴唇抖得厉害,她捂着嘴,眼泪倏然滑落,平息了一下心绪,才说道: “难怪人常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老农民一辈子土里刨食一家子连温饱都难。我们一大家子,苦死苦活干了这么些年,才攒了五百块……” 周怀安看着周母,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杨春燕心酸垂头,大伙儿也没了刚才的兴奋、激动。 周父心酸的拍拍老伴的手,“桂兰,你该高兴才是。” 第12章 周怀荣劝慰道:“妈,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修新房了,你该高兴才是。” 周母点点头,看着几人又哭又笑,“妈心里高兴,咋不高兴呢!” 周父看着儿子儿媳,“运气好得了宝贝,但今早出门就遇到马长贵,恐怕要不了两天,咱们得了宝贝的消息就传开了。” 他顿了一下,严厉的看着几个儿子儿媳,“都记着,不管谁问都咬死了不承认。慧芳,你们回娘家也把自己的嘴巴闭紧了,一旦走漏风声,除了熊家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家里的亲戚也要得罪大半。” 杨春燕一听立刻就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年头大家都穷,亲戚朋友一旦得知周家卖了宝贝,来借钱的恐怕不少。 乡下地方,论起来半个村都是亲戚朋友,到时候这个说儿子大了借点钱讨媳妇,那个说借点钱看病,你借是不借? 不借,人家说你心狠,亲戚有困难,你发财了也不拉他一把, 借吧,人家觉得你这些钱是外财,不会心存感激还会嫉妒你运气好。 借了东家得罪了西家,搞不好到最后房子没修成,还把亲戚都得罪光了。 关系到自身利益,赵慧芳几人异口同声的说:“老汉,你放心,我们不管谁都不说,连娘家人也一个都不说。” 周父欣慰的点头:“你们放心,我和你妈会把钱藏的严严实实的,不管谁来都不借。” “老汉,我们晓得。”几人齐声应下。 周父摆摆手,“好了,你们都干活去。” 杨春燕走了几步,回头说道:“老汉,藏的时候,放点木炭进去防潮。” 周父点点头,让周母把钱抱进房间,他去灶房找了个陶罐,想想又在灶膛前的罐子里,抓了几把杠炭出来,砸碎后放进了罐子里。 一手抱着罐子,一手提着锄头,回了房间。 看到周母拿着一叠钱,手指头蘸了口水,嘴角上扬,认认真真的数着,他看后觉得心酸又好笑,“数钱就这么高兴啊!” 周母抬头睨了他一眼,“都活到黄土淹下巴了的年纪了,才见到这么多钱,我过过手瘾不行啊!” “好,没人不给你过。”周父坐到她身边,温声道,“等你过足瘾了,我们再藏。” “唉!”周母长叹一口气,把钱递给周父,“藏起来吧!” 周父点点头,牵开了油布。 两口子用油布将那些钱包裹起来,放入罐子里,罐口用油布扎紧盖上盖子,抬开放在床头的箱柜,挖了一个深坑将罐子埋进土里,把土夯实,又把箱柜抬回去放好。 老俩口把多余的土清出去倒在后院的土粪堆里,还舀了些粪水泼在上面,撒了些草木灰,才拍拍手回到房间,对视一眼,坐到床沿上舒心的相视而笑。 有了这些钱,老俩口的底气十足,压在心上的大石也没了。 “徐书记已经答应去帮我们批木料了,等他回来把地基划下来,就可以挖黄泥了。” 徐书记算是附近几个大队口碑较好的书记了,前些年大家饿的没东西吃,找他想办法,他让大伙儿去林子里种红苕、洋芋,偷偷分给大家吃。 现在富牛大队交公粮的水田亩数是真实的,但分到手的山地都是折算过的,算下来只需交一小半的红苕、洋芋和高粱的公粮。 隔壁村方田大队就不行了,算下来得交超过收入的一半。 “唉!明年他们就能住进砖瓦房了。”周母微笑着看向箱柜,“要是老幺能改了,咱们两个老东西死了也能闭眼了。” 周父的脸沉了,“我看难!” 周母听后也沉默了。 周怀荣拉开院门,见几个孩子排排坐在门口,“坐这干啥子,咋不去耍?” 周小倩看着他,“我们想吃李子。” 赵慧芳笑着点头,“让哥哥给你们摘,小心点,别摔下来。” “哦。”周家明带着一串小孩朝后院走去。 杨春燕和周怀安跟着兄嫂刚走出去,就看到周怀安的几个狐朋狗友站在路口笑嘻嘻的看着他。 周怀安立马甩掉几人朝他们跑了过去。 周怀荣嫌弃的看了几人一眼,摇摇头走了。 李秋月撇了撇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要想改,除非下辈子重新投胎。” 杨春燕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赵慧芳停下看着她,“春燕,你咋不叫上怀安一起,那四个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杨春燕摇摇头,前世喊破嗓子也没用,这次她懒得喊了,看他能疯到几时? 第16章 16哥老倌,你老婆走了 原本以为杨春燕会叫他一起走的周怀安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好哥们何大宽上前冲他胸脯就是一拳,“你娃娃可以哦,把牛都弄死了。” 何大宽父母希望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哪晓得他长的又干又瘦,大伙儿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干豇豆! 周怀安剜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子像你,腰杆还没老子手杆粗。” 何大宽看着他瑟瑟发抖,“连牛都弄的死的人,谁敢招惹你哦!” 周怀安笑着给了他一拳,“再说,老子弄你了哈!” 长得有些女气的蔡二妹拐了周怀安一下,“哥老倌,你老婆走了,还不赶紧跟上,回去要跪踏板。” 周怀安斜睨他一眼,“你以为老子像你,耙耳朵一个!” “吹,你使劲吹,再等半年,我们就晓得你的耳朵到底耙不耙?” 周怀安冲他屁股踹了一脚,“滚滚滚,老子懒得理你。” “老幺!”周一丁笑着拍了他一下,“今早我在河沟下了鱼笼,泡了黄豆打算磨豆花煮豆花鱼,你去不去?” 周怀安心想七八个人去苞谷地,也不差他一个,点头道:“好,再去提个水桶,我们去弄点石爬子回去。” 他记得上次弄回去的石爬子,杨春燕吃了不少。 蔡二妹睨了周怀安一眼,“我记得上次你就拿了不少石爬子回去。老实说,是不是你老婆喜欢吃?” “我家春燕别的鱼不喜欢,就喜欢吃石爬子。”周怀安一脸得意,“自己老婆自个疼。” 何大宽挤眉弄眼的说:“对头,多弄点鱼回来,哄哄老婆,省得晚上跪算盘。” 周怀安白了他一眼,“你龟儿才跪算盘。” “老幺,”周一丁一把揽着他,“你老实说,昨天赔了那么钱,晚上跪算盘珠子没?” 周怀安斜睨着他,“跪算盘珠子?你也不看看我是哪个!” 何大宽撇了撇嘴,“佩服,兄弟我大写的佩服。” 四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周一丁家走。 周一丁和周怀安是本家,也是四人当中最小的一个,老娘早死,他老汉是林场工人,在林场守山,两个月才下山一趟。 工人家庭,家里的条件也比周怀安几个好不少。就因为他的名字,大伙儿给他起了绰号叫丁丁猫。 三间两头转的红砖瓦房,院坝用的水泥砂石抹面,周一丁再过两年就可以接他老汉的班,守林场、端铁饭碗。 四人提了水桶,走了大半个小时到了河沟边,挽起裤腿就下河朝水流湍急的石滩走去。 石爬子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活习性,它们喜欢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做窝,只要翻开一块水流湍急的岩石, 在那岩石下面,就能看到小小的石爬子肚皮反面朝上,小小的身子像个吸盘似的,坚韧的紧贴在石头上。 石爬子长的也不过十厘米,全身无鳞,身上布满黏液,看起来有点像没长大的小鲶鱼。 几人走到河边石滩,在河边的水流湍急处的石头缝里找寻石爬子。 何大宽翻开一块大石头,一眼就看到几条吸附在石头上的石爬子,“兄弟伙些,这儿有几条。” “哟呵,这条大!” 周怀安抓下一条大扁脑袋、肉滚滚的石爬子,拨弄了一下它脑袋正前方的几根须子,和它那一对油菜籽那么大的眼睛,觉得这小眼睛和它大大的脑袋完全不成比例。 蔡二妹把石爬子扔进水桶,“怀安,听他们说石爬子镇上卖两角钱一斤,弄点去卖咋样?” 周一丁摇头,“不去,我隔壁的二狗子抓了五六斤去卖,还提了一大半回来。” 周怀安点头,“就是,还不如捞点酸菜红烧,吃了还有营养。” 四人在石滩上四处翻捡,水桶里不一会儿就装了半桶石爬子。 “老幺,石爬子够了,我们去取鱼笼。”何大宽边喊边朝三人泼水,换来三人的围攻。 **** 那边,杨春燕几人已经到了山坡上那片平地。这一片平地有一百来亩大,开了有十多亩山地出来。 全都是周父老俩口带着几个孩子开出来的。周父当初在这里开荒,就看中靠山崖壁下有一口深水潭,方便挑水浇地。 上辈子她就住在这里,兄弟几个的宅基地也批在这一片。后来大家都搬到山下河对面去住了,只有她一个人守在这里。 第13章 十几亩地,分别种了洋芋,红苕,苞谷,田坎上还点了不少黄豆,豆杆上已经长满了毛茸茸的绿豆荚。 往上看,半坡上种满了胡豆、南瓜、冬瓜,藤蔓疯长,金黄色的南瓜花、白色的冬瓜花随风摇曳。 这年头土地就是乡亲们的命根子,大伙儿对田地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虽说满山都是土,只要开出来的田地,大伙儿都会精心侍弄,屋前屋后,边边角角都种满了作物。 周怀荣和周怀军大步去了上面的红苕地,将四处疯长的红苕藤全部牵到田垄上面,露出垄沟,再提起锄头顺着田垄底部斜着往里挖。 周怀山挑着土肥顺着挖出的沟槽,撒下土肥给红苕增肥。这个办法是周父想出来的,每年他们家挖的红苕个头都是富牛大队头一份。 红苕磨粉,做粉条,苕粉,也能增加一部分收入。 妯娌四人钻进苞谷垄沟里,杨春燕发现零星有几个苞谷已经熟了,苞谷地还混种了豇豆,四季豆。 四季豆藤蔓已经窜到包谷杆子上面,紫色的小花迎风飘荡,细长的豇豆挂在苞谷杆上。 赵慧芳回头说:“晚上扯点胡豆回去,炕胡豆饼吃咋样?” 杨春燕想起以前吃过的大杂烩,笑道:“好啊!我看到妈泡的有黄豆,我们再摘点嫩南瓜,南瓜花和南瓜尖,磨豆浆煮懒豆腐吃。” 李秋月接过话头,“再摘点小米辣剁蘸水。” 张秀香微微笑,“先扯草,回去再拔胡豆、摘南瓜。” “好。” 四人蹲下去,埋头苦干。 杨春燕发现垄沟里长满了鹅儿菜,麦麦草,荠菜……还看到不少的纤细的猪母菜(陌上菜)、莎草(香附)。 陌上菜为玄参科植物,开淡紫色小花,具有清泻肝火、凉血解毒、消炎退肿的功效,可以用于肝火上炎、湿热泻痢、红肿热毒、痔疮肿痛, 香附子有理气解郁,调经止痛的功效,可用于肝郁气滞,胸、消化不良,月经不调,经闭痛经,寒疝腹痛,乳房胀痛,可惜都没到采摘的时候。 这年头,田间地头到处都是草药,再过十来年,大伙儿种田全靠农药除草剂,这些随地可见的草药也不容易寻找了。 第17章 17鸡枞菌 杨春燕蹲在垄沟里,苞谷地里面十分闷热,苞谷叶边缘有齿,划过脸颊、脖子就留下一道道细痕,出汗后又痛又痒十分难受。 她两手一刻也不得空闲,很快就从垄沟钻到田坎边,转身把垄沟里的杂草抱到田坎上。 赵慧芳满脸汗水的站在上面,手里还拿着一片阔树叶子扇风,“贼老天,闷的不行,要是能下两场雨就好了。” 杨春燕看了看天,“每年这几天都会下雨,应该就这几天了。” “下两场雨咱们就可以进山采菌子了,去年咱们采鸡枞那地方,今年肯定也有不少。”话音未落,张秀香也钻了出来。 赵慧芳想起去年捡菌子的地方,笑道:“春燕,我们去年在后山半山窝找到好大一片鸡枞,到时候我们带你去捡菌子去。” 杨春燕笑着点头,“好。” 李秋月拿着两个灰包走了出来,掰开一人给了一节,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好久没吃过了,还是甜滋滋的。” 赵慧芳接过,笑道:“还记得小时候只要有空就钻苞谷地,高粱地找灰包吃。” “就是,那会儿成天都觉得饿,看到啥都想吃。” 杨春燕掰下一粒灰包扔进嘴里,香甜的味道记忆犹新。 灰包生吃有股香甜的味道,山里的小孩没零嘴,肚子里没油水,每天不是割草就是捡柴,饿得也快。 杨春燕和伙伴们从小就不遗余力发挥自身能力,寻找一切能吃的野货。 他们开心的是山里的桑泡,栽秧泡儿、地瓜、刺梨、拐枣、叫鸡粮……熟了。 还有就是地里的苞谷、高粱结穗了,可以去苞谷地高粱地四处找寻灰包采来吃。 灰包看着丑陋,甚至还有点让人觉得恶心,可孩子们每找到一块,就像是找到宝贝,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赵慧芳想了一下说道:“春燕,以后出来干活,最好拉上老幺一起来,不要让他老是和蔡二妹几个裹在一起。” 李秋月点头,“就是,我看小丁、何大宽还有二春的为人还好,蔡二妹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我看着就恶心。” 张秀香接过话头,“蔡二妹那人你别看他母兮兮的,打老婆的力气一点都不小。春燕,老周家虽说穷点,但是从公爹到怀军几兄弟,从来没人动手打老婆。” 赵慧芳点头:“我嫁进门十来年了,怀荣连手指头都没动我一下。我们女人,就怕嫁给那种没本事,还要烂酒打老婆的。” “老话说,跟到好人学好人,跟到端公学扛(gang四声)神,蔡二妹那种人最好少来往。” 她们说的都是真心话,杨春燕真诚的说:“谢谢嫂子们,我记住了。” 周怀安打老婆她倒不担心,因为两人结婚二十多年,他摔了后借酒消愁,也从来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但蔡二妹这人确实不值得结交,那年他还有周怀安、何大宽、周一丁,徐二春五人一起上山采蜜被黑熊抓伤,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只有蔡家来周家闹让他们赔医药费…… “谢我们干啥,我们谢你还差不多。”赵慧芳拍了杨春燕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么多钱,就算分成五份,一家都有一千多了,要不是春燕发现了牛黄,他们去哪里找那么一大笔钱。 她们觉得该知足了! 张秀香几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也笑着点头,“就是,我们谢你还差不多。” 杨春燕笑道:“嫂子,我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赶紧把草扯完,回去做懒豆腐吃。” “好,还有半块田,干完了回家。” 大家钻进了苞谷地。 杨春燕拔完半垄地,忽然发现前面有淡灰色的菌帽,觉得是鸡枞菌,连忙弓着腰疾走了几步,过去一看果然是鸡枞菌。 她忙叫旁边那垄地的赵慧芳,“大嫂,快过来,这里好多鸡枞。” 鸡枞菌肉厚肥硕,质细丝白,味道鲜甜香脆。无论炒、炸、腌、煎、拌、烩、烤、焖,清蒸或做汤,其滋味都很鲜美,价钱也不错。 “真的?”张秀香和赵慧芳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千真万确!”杨春燕数了一下,“有三四十朵呢!” 她说着握住一朵鸡枞菌菌杆,一边用力一边晃动,苞谷地土质疏松不板结,很容易就拔起来了。 这时赵慧芳三个都钻了过来,三人惊喜的看着那些鸡枞,“真的呢!还挺多的。” 杨春燕点点头,“够咱们今晚吃了。” 张秀香看着杨春燕,“春燕,你运气来咯!这两天不是捡鸭蛋就是捡鸡枞。” 李秋月笑道:“就是,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往年在苞谷地也捡到过鸡枞,这么多还是第一次看到。” 赵慧芳:“可能前天浇过水的原因。” 杨春燕心里也很高兴,想着这一世老天爷补偿她的可能就是好运气! 李秋月出去掰了几根棍子,妯娌四人你一朵,我一朵将鸡枞菌翘了起来。 有一朵鸡枞菌特别粗壮,菌杆都长裂开了。 四人笑了一会儿,将鸡枞菌轻轻捧到田坎边放好,继续下地扯草。 妯娌四个扯完苞谷地里的杂草已是黄昏,几人将堆在苞谷地垄沟里的杂草抱出来放田坎上。 再次下田,在苞谷地里挑拣着掰了二三十个已经满浆了的嫩苞谷。 出了苞谷地,在田坎边上拔了些胡豆杆抱着,鸡枞菌放到豆杆上面,去了坡上的南瓜地翻捡南瓜藤。 赵慧芳用扁担拍打了一下茂盛的南瓜藤,赶跑藏在瓜藤下的蛇虫。 几人将南瓜藤上结的过密的嫩南瓜,还有雄性南瓜花摘下,顺便给雌花授粉,将分枝太多影响南瓜生长的南瓜尖掐下来,装进背篼,没用多久背篼就装满了。 “怀荣,回家了。”赵慧芳冲红苕地吼了一嗓子。 “来了!”周怀荣兄弟三个一人捧着一把红苕尖,扛着锄头,挑着箢兜走了过来。 李秋月看着周怀山,“我告诉你,我们在苞谷地捡了几十朵鸡枞。” 周怀山拿起豆杆上的鸡枞看了一下,“都是没开伞的,运气不错哦!” 李秋月指了指杨春燕,“春燕发现的,我说她好运气来了。” 杨春燕笑笑,“鸡枞长在那了,哪个去都看得到的。” 第18章 18送鱼 周怀荣和周怀军见捡了鸡枞,也很高兴,看着背篼里的南瓜尖和南瓜花,“南瓜尖有啥子吃头,还弄了这么多?” 赵慧芳笑道:“我们打算磨豆子,做懒豆腐吃。” 周怀荣:“懒豆腐好吃,好久没吃过了。” 赵慧芳斜睨他一眼:“想好吃的,回去得帮着磨豆子。” 第14章 周怀荣笑着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 几人把田坎边的杂草抱进箢兜,挑回去晒干存着,等天冷送去大队打米房,打成草糠喂猪。 七个人,有的担着箢兜,有的背着背篼,满头大汗的往回走。 刚走到回家的小路口,周怀安就提着水桶走了过来,“春燕,我抓了些石爬子,你带回去煮了吃。” 杨春燕收了一下肩上的背带,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拐到田坎上。 周怀安眼前闪过她脸上和拉着背带的手上,那一道道被苞谷叶划伤的痕迹,愣了一下,提着水桶追了上去,桶里的水溅了他一脚。 他追上杨春燕,脸上不自觉的带着讨好的笑容,“燕儿,我看你们七八个人去苞谷地,想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一丁说他们下了鱼笼,想着你喜欢吃石爬子,我就去了……” 杨春燕不想在路上和他争执,回头看着他时,脸上不自觉的带着淡淡失望,“昨天下午我和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吧?那么低的要求你也做不到吗?” 周怀安发现了,有些无措,“燕儿,我……” “你想好再告诉我,不要敷衍。”杨春燕说罢,背着背篼走了。 周怀安看着被背篼压弯了脊背的杨春燕,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周怀荣挑着箢兜过来,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懂事一点?有点责任心?眼看明年就分家了,到时候你还这样死不悔改,难不成你想靠你老婆养你?” “你们几个就能干完,非要拉着我干啥?”周怀安没好气地把水桶放在他跟前,转身就走。 周怀荣看着水桶里的石爬子,黄辣丁,提起来摇摇头往回走了。 周怀安走了几步,回头朝自家屋门口看去,见杨春燕背着背篼迈进了院门,才转身没精打采的去了周一丁家。 周一丁、何大宽两人已经把豆花鱼做好了,两人一道去代销店打酒去了。 蔡二妹靠着竹椅,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看着周怀安,“我还以为你回去就不来了呢!” “来,咋个不来!” 周怀安说着一屁股坐在堂屋门口的草凳上,从兜里摸出最后一枝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嘴巴张成o型,轻轻用舌头一弹,呼出一串烟圈。 他看着一串接着一串的烟圈,仿佛又看到杨春燕的眼神,可让他像父兄一般,成天像头牛似的劳作,他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周一丁、何大宽两人勾肩搭背的提着酒瓶进了院子,冲周怀安伸手,“一人五分钱,快把你的份子钱交了。” 周怀安扔掉已经燃烧殆尽的烟蒂,从裤袋里摸出仅剩的一个五分硬币,不舍的放在他手里,“哥老倌,兄弟看包包的钱都拿出来了,真的是一穷二白了,以后的烟要靠你们养了!” “格老子,几分钱一包的春耕,你娃都抽不起,还抽个屁啊!”蔡二妹说着眼珠子一转,贼眉鼠眼的看着他,“老幺,想买烟抽还不简单啊,回去找哈你老婆的私房钱放哪了?” “滚蛋~”周怀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老子宁愿不抽烟,也不干那种没卵蛋的人才干的事!” 蔡二妹不悦的看着他,“老子就那么一说,你至于么?” 周怀安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你们不吃,我一个人吃了。”周一丁在堂屋嘀咕,“几个不要脸的,酒菜都上桌了,还要他请,一个个的跟二大爷一样。” “吃,咋个不吃!”三人一窝蜂涌进堂屋。 **** 杨春燕几人回到家,周母看到周怀军背着嫩苞谷,唯独没看到周怀安,“老幺呢?又去哪瞎跑了?” 周怀荣提着水桶走进院子,“送了些石爬子,黄辣丁回来就走了。” 周父听后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杨春燕,担心自己说多了,儿媳妇嫌弃周怀安,挥挥手拿着烟杆,坐到堂屋门口的草凳上闷头抽烟。 周母暗自叹气,也看了看杨春燕,强笑道:“我炖了牛骨汤,你们想咋吃?” 牛骨头送了一些给大伯、三叔家,家里还剩下一堆。 煮耙了的牛头肉,牛肉都用盐腌着挂水井里,还能放两天。 杨春燕拿起放在豆杆上的鸡枞菌,“妈,我们在苞谷地捡了些鸡枞。” “哟~运气不错嘛!”周母笑着接过,“可惜太晚了,不然送镇上也能卖两块钱。” “明天不赶场,后天去就坏了,吃了吧!”杨春燕指了指下面的胡豆杆和嫩南瓜,“妈,胡豆炕粑粑吃,豆子磨了和南瓜花还有南瓜尖煮懒豆腐。” 周母点头,“好,老二去把鱼杀了,我去抓两把酸菜出来烧鱼。” “好嘞!”周怀军提起水桶去了后院,周怀山刮洗鸡枞菌去了。 婆媳五人先把胡豆米剥出来,倒蒸笼里蒸熟,捣成豆泥拌上苞谷面,就可以炕粑粑了。 周怀荣去了周家后院,阶檐上放了一口小石磨,还是周母生了周怀荣时,周父去帮人打石头换来的。 豆浆磨好后,周母和赵慧芳端着去了灶房。 杨春燕、李秋月、张秀香三人把南瓜尖筋膜撕下、择成短节,嫩南瓜削蒂,端到水井旁清洗干净。 李秋月把南瓜花捞进筲箕,看了杨春燕一眼,“春燕,懒豆腐给你煮,我去找找几个娃回来。” 话音未落,一串嘴唇和舌头被桑泡染的乌黑发紫的孩子跑进了院子。 周家明一见李秋月就喊:“三婶,快点把小琳抱下来。” 周小琳冲她伸着双手,“妈妈,抱抱!” “妈也~天老爷~一个个的,脸比唱戏的大花脸还花。” 李秋月看着周小琳乌黑发紫的嘴唇和双手,气得抓狂,一巴掌拍掉周小茹手里的芋头叶子,桑泡掉了一地。 周小茹看着地上的桑泡跺脚,“妈,你讨厌,我们拿来给爷还有奶吃的。” 第19章 19懒豆腐 周母和赵慧芳闻声出来,见除了周家明、周小倩的脸干净一点,其他几个全都成了大花猫,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人。 “秋月,带他们去洗手洗脸。”周母说着看向周家明,“明天就上课了,你们的作业做完了没?” “我马上做。”周家明火急火燎的回屋里拿了家庭作业,出来见周小倩几个在那穿花瓣,“去去去,人家忙写作业,你几个一边去。” 说罢把花瓣往几人面前扒拉了几下,一屁股坐下就开始鬼画符。 “略略略,”周小倩几个气呼呼的冲他扮了个鬼脸,“早不忙,夜心慌,半夜起来补裤裆,横补竖补,补成鸡屁股……” 周家明指着几人,“再说,再说我打你!” “略略略~”周小倩几个扮鬼脸,“略略略~” “站住~”周家明站起来就追了过去。 周怀荣见后,过去抓住他“啪”地给了他一下,“学校放了三天的假,明天就要读书了,你还没写作业?” 家里现在只有周家明、周家亮、周小倩上小学,一个三年级,两个二年级。 周小倩拉着周怀荣,“大爸,我作业做完了的。” 周家明瞪了她一眼,“告状精,下次不准跟我一起耍了。” 周小倩扁了扁嘴,“我没告状,我喊你们写作业了的,我还帮二哥写作业了。” 杨春燕看着周小倩,忽然想起这丫头在两个哥哥的威逼利诱下,帮两人写了几年作业,最后周家就她一个人考上高中的事,忍不住笑了。 周怀荣又拍了儿子一下,安慰周小倩,“他敢不带你一起耍,大爸(大伯)就打他。” 周小倩得意的看了垂头不吭声的周家明一眼:“……” 换来周家明的怒目:…… 杨春燕端着筲箕去了灶房,周家用的双眼土灶,外面那口小锅正在红烧石爬子和黄辣丁,里面那口锅煮着豆浆。 赵慧芳站在灶前炕胡豆苞谷粑,金黄色的苞谷面和浅绿色的胡豆泥混在一起做的粑粑,贴在锅沿上滋滋滋作响,散发出新鲜胡豆特有的甜香味。 周母正用碓窝捣海椒面,灶膛前的砖头上还在炙烤花椒粒。 家里人多,调料也用的快。 周母想着家里一个月也难得吃一顿肉,哪怕是素菜、杂粮饭,也尽量把味道做好一点,家里的壮劳力吃好了,才有力气干重活。 也是她不嫌麻烦,精心制作饭菜,周家几个儿子长得比队上其他同龄人高大。 特别是周怀安,可能是干活少,小时候跟着奶奶放羊饿了就喝羊奶的原因,个头比几个哥哥还高,一米七八的个头,在村里也算高大的了。 周怀安常说,如果他没做过阑尾炎手术,早就去当兵去了,大队的民兵连长就没熊老幺啥事了。 杨春燕把筲箕放在灶台上,取了菜板切南瓜丝,十几个嫩南瓜切了满满一盆,“妈,锅里放盐巴没?” 周母笑着点头,“放了,花椒面在碗柜头。” “哦!”杨春燕拿起锅铲铲了锅里的豆浆几下,省得锅底粘锅。 第15章 再把南瓜尖,南瓜丝、南瓜花依次下锅,等快出锅时放点青花椒面去豆腥味,色泽淡绿、清香浓郁的懒豆腐便做好了。 张秀香端着筲箕进了灶房,从里面取出小米辣、芫须、小葱,递给杨春燕剁碎切细,舀了干海椒面青花椒面还有豆瓣豆油调了一大盆蘸水。 锅里的石爬子和黄辣丁烧好了,苞谷粑还没有炕完,杨春燕让赵慧芳把盆子放到中间,两人一起炕胡豆苞谷粑。 赵慧芳看了她一眼,劝慰道:“春燕,不要气了,老幺虽说贪玩一点,但从不在外面乱搞。他现在这样,主要是没分家,又有妈老汉和几个哥哥替他撑着,他才这样懒散的。” “你看队上有好几个像怀安这样的小伙儿,结了婚分家出去就变勤快了,照样养活一家人,等你们分家出去就好了。” “谢谢大嫂。”杨春燕明白,周怀安多年养成的习性,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全改,她愿意给他时间去改。 但两人的关系想要再进一步,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锅刷洗干净,周母切了一小块老腊肉,“春燕,用腊肉炒鸡枞。” “好嘞!”杨春燕接过腊肉,用热水刮洗干净,放到菜板上切成片。 老腊肉切出来的肉片,油汪汪的,散发着一股特有的香味。 青海椒和红海椒切成短节,姜蒜切片,肥肉下锅炼出油后,倒一点菜籽油在里面,油热后将姜片和蒜片下锅翻炒几下,再把瘦肉放下去翻炒, 然后把撕成细条的鸡枞菌倒进锅翻炒几下,加一勺水、加一点点盐焖一会儿,水份焖干后,再把青红海椒下锅,翻炒几下装进土盘子里。 赵慧芳把苞谷粑也炕好了,装了满满两个陶钵,妯娌几人端着陶钵、盘子出了灶房,就看到周父和周老爷子一起进了院子。 杨春燕笑道:“爷爷,今天做的懒豆腐。” 周老爷子笑着点头,“好,懒豆腐煮嫩南瓜最巴适了!” 赵慧芳笑道:“爷爷,还有鸡枞哦!” 周老爷子笑眯了眼,“今天有口福,吃山珍咯!” 一家人分两桌坐下,周老爷子看了一圈,没看到周怀安,暗自摇摇头。 他端起周母放在面前的懒豆腐吃了起来,“今天这个懒豆腐味道不错,新鲜的胡豆苞谷粑,甜蜜蜜的味道也巴适。” 周母笑道:“今天是春燕煮的,加了南瓜花在里面,味道要鲜一些。” 周老爷子点头,“南瓜是个好东西,老嫩吃着都巴适。” 周父捻了些鸡枞和两条石爬子放他碗里,“老汉,吃鸡枞,吃鱼。” “我晓得捻!”周老爷子扭头看向几个重孙子,“娃儿些,吃鱼看着点,慢慢吃,不要被鱼刺卡了。” “晓得了老祖。”不知是哪几个应了一声。 周怀安喜欢下河摸鱼,每次摸了鱼都要送一些回家,所以周家的几个孩子从小就学会吃鱼。 石爬子和黄辣丁,从头部至尾部就一根脊椎刺和三根大刺,身体的其它部位没有小刺。 加上周怀荣和周怀山杀鱼的时候,已经将三根大刺剪掉,就不怕孩子们被鱼刺卡住了。 周家明捻起一条,提着尾巴,筷子夹住鱼从鱼尾划下,石爬子就剩下一条刺和一个鱼头,“老祖你看,刺都没了。” 周老爷子乐呵呵的点头,“好,多吃点。还有鸡枞,不吃以后都舍不得吃了,要拿去卖钱了。” 周家明点点头,“老祖,你也吃。” “老祖也吃。” 第20章 20怀安哥,周大爷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周父送老爷子回了大哥家。 周家大嫂李银福站在院门口看着父子俩一前一后走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周老爷子:“老汉,老二家整啥子好吃的孝敬你了?” 周老爷子没好气的说:“懒豆腐,喊你煮你又嫌麻烦。”说着扭头冲周父摆手,“回你的,我又不是认不到路。” “好,我先回去了。” 周父转身走到菜地边,看到一捆竹片堆在田坎上,抽了根二指宽的竹片,拿着去了周一丁家。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推开院门就看到周怀安一脚踏在长凳上,眉飞色舞的和何大宽划得热闹。 “怀安哥,周大爷来了。”坐在阶檐上的周小妹喊了一声,又笑着招呼周父,“周大爷,进来坐会儿?” “小妹,不用端凳子!”周父客气的摆手,皱眉看着堂屋里的四人。 周怀安扭头,见周父站在门口,忙扯下贴在额头上的纸条,跑到院门口,在离周父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一脸防备的看着他,“老汉,你咋来了?” 老汉儿这神态他太熟悉了,背在后面的手,肯定拿着根斑竹条或是竹片。 周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请你,周大爷!”话音未落,扬起竹片就朝他抽去。 “啊~”周怀安熟练抱头,一猫腰就从他腋下窜了出去,像兔子一样一溜烟窜了老远。 周父拿着竹片追了上去。 屋里的四人见父子俩转眼没了踪影,何大宽幸灾乐祸的叹道:“糟了,老幺糟了。” 蔡二妹摇头,“啧啧,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挨打,太丢男人的脸面了。” 周怀安一阵风似的跑进院子,直奔西厢房,一掌推开房门,倒在床上不满的喊:“太过分了,我都是有老婆的人了,你还拿竹片出去打我,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 周父拿着竹片站在门口,“豆芽菜抵到天,还是小菜!你娃八十岁不听话,老子照打不误。” 周怀安扯过被子捂在头上,装作没听见。 周父用竹片指着床上的周怀安,“等你出来,老子再收拾你。” 他一个当公爹的,也不好进儿子儿媳妇房间,撂下话,把竹片扔在地上,转身朝堂屋走去。 杨春燕端着一盆热水回了房间,关上门,端着水走到床档头角落处,放下水盆。 周怀安听到动静,拉开被子看着她,“燕儿,石爬子煮了没?” “煮了!”杨春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打开箱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白底印着淡蓝色小碎花的棉背心,和一条同色棉内裤,去床档头角落把身体擦洗干净,换上衣裤端着盆子走了。 周怀安见她不理不睬的,不满的嘟囔,“没良心的臭婆娘,老子去摸鱼都想着你喜欢吃石爬子……” 杨春燕倒了洗澡水回来,看了一眼翘脚横躺在床上的周怀安,没好气的说:“你不洗脸洗脚啊?” 周怀安闷声道:“老汉睡了我再去洗。” 他们结婚后,老汉就不进他们的房间了,等他睡了再出去就安全了。 杨春燕拉过方凳,坐下靠着箱柜,淡淡的看着周怀安,“那你下来,我要睡了,明天还要去挖草药卖。” 周怀安忽然想起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还有已经断顿的烟,“老婆,草药有值钱的不?” 杨春燕斜睨他一眼,“王大夫的话你没听到啊?” “我问你草药有没有值钱一点的?”周怀安强调了一下,又道,“王大夫的话我当然记得,湿葛根三分一斤、大蓟六分一斤,川芎一角一斤……” 他说着得意的看了她一眼,“我记性好的很,要不是当年割小尾巴没人上课,说不准我已经是国家户口了。” “把枕头垫高一点,梦里啥都有。”杨春燕脱掉鞋子,爬到床上,闭上了眼。 周怀安被她噎的够呛,想到自己的口袋,厚着脸皮挪到她旁边,轻轻推了她一下,“燕儿,我们打个商量咋样?” 杨春燕头也不回,“你说!” 周怀安索性爬到她对面,看着她说:“燕儿,我去帮你挖草药,你分点钱给我好不好?” 就等你这句话了。 杨春燕坐起来,淡淡的看着他,“你真的想去挖草药?不会和今天一样,走到半路又跑得连人影子都找不到?” 周怀安嬉皮笑脸的看着她,“看你这话说的,结婚大半年了,我的脾气你还不晓得嗦!” 杨春燕瞥了他一眼,“晓得啊,正因为晓得我才问你的!” 周怀安觉得这话有点伤自尊,想了一下说道:“要是我在半路跑了,晚上你就不陪我去茅房。” 杨春燕爽快的点头,“好,卖了钱我们二八开。” “二八开!”周怀安惊喜的看着杨春燕,“燕儿,你真好……” “你可真敢想。”杨春燕冲他竖起两根手指,“你二,我八!” 打击有点大,周怀安瞪眼,竖起两根指头,在杨春燕眼前来回晃,“有没有搞错?你八我二,过分了,我堂堂七尺汉子,你才给我二。” 杨春燕点头,“对!说实话,给你二也是看在我们是两口子的份上,才给你的。” 周怀安翻了个白眼,“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爱去不去!”杨春燕躺下,闭上眼不理他了。 第16章 周怀安见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觉得二八分太不公平,累死累活的还不如在家睡觉。 转念一想,二八就二八。 两口子,她的就是我的,肉烂了还是在锅里,“我去!抠门的婆娘,你要说话算话。”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虽说是个女人,但也懂做人要言而有信!” 周怀安清楚她这话里有话,凑上前赔笑道:“老婆,下午我也是想着你喜欢吃石爬子,才……” 杨春燕不说话,一脸淡然的看着他,“……”编,我看你怎么编? 周怀安看着她不知为何就说不下去了…… 天没亮就进城,回来又去干活,杨春燕累了一天,实在没精力再和他多话,“我要睡了,你也去洗脸洗脚睡,明天还要早起。” 第21章 21二八开 周怀安点点头,下床趿上鞋,走到房门口,抽掉门闩开了门,看着黑乎乎的院子,犹豫了一会儿,回到床前,伸出一根指头戳了一下睡下了的杨春燕,“老婆,你去厕所不?我陪你去。” 杨春燕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不去,我回屋前就去了的。” “哎呀,你明明晓得我的意思。”周怀安说完见杨春燕没反应,陪笑道,“老婆,我都答应二八开了,你就陪我一下嘛!” 杨春燕坐起来,披上外套,有气无力看着他,“麻烦你下次早点,我累了一天了,站着都能睡着。” “好,下次一定早点。”周怀安狗腿的拿起床前的鞋子,“老婆,穿上。” 杨春燕接过穿好,打着哈欠跟着周怀安走到后院,站在李子树下。 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蚊子的嗡嗡声,还有周怀安拍打蚊子时发出的声音和咒骂声。 杨春燕来回移动,省得被蚊虫盯上。 忽然想起以前看小王大夫发的短视频,跟着他学做的蚊香,想着有空去采一些艾草、野菊花、薄荷回来,做一些出来。 过了一会儿,周怀安一手拿着煤油灯,一手不停挠着屁股从茅房里走了出来,“哎哟!死蚊子太讨厌了,蹲了一会儿,屁股上就咬了好几个大包。”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你下次白天来不就行了。” 周怀安举着煤油灯,赔笑道:“我也不想天黑了才来。只是这人有三急,我也控制不了啊!” 杨春燕没有吭声,等他倒了水洗了手,站在一旁等他洗漱后,一起回了房间,撂下一句,“把蚊子打干净。”说罢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周怀安拿起自己的衣服将蚊子赶出蚊帐,放下双喜黄铜帐勾,坐到床上,看了看将薄被裹在身上的杨春燕,心头有些火热,凑过去,“燕儿,老婆……” 杨春燕不耐烦的低吼,“闭嘴,睡觉。” 周怀安嬉皮笑脸的再次凑上前,“老婆,这么早……” “不早了,周怀安。”杨春燕干脆坐了起来,看着他,“我说了我累得很,你能不能让我安生点睡?” 周怀安笑着伸手去搂她,“燕儿,栽秧子那几天,那么累,我们不也……” 杨春燕扭身推开他,“周怀安,你能不能不只顾自己,也为别人想想?我们结婚也有半年了,这段时间我觉得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自私任性,不顾及家人的感受,也没男人应有的担当,而且做事顾前不顾后……” 周怀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像开了染坊,没好气的说:“别说了,你不就嫌弃我吗?还在我妈面前说的那么好听。” 杨春燕平静的看着他恼羞成怒,“原来你都听到了?” 杨春燕平静的目光让周怀安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恨不得眼前出现个地洞,立马钻进去躲起来。 扭头“呼”的一下吹灭油灯,拖过枕头,躺到对面去了。 杨春燕躺下后,想到时不时就犯中二病的周怀安,忽然一股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老天让她重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周怀安喝农药后留下的那句:燕儿,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这么辛苦! 如果真的是这样,老天怎么不让周怀安重来一回? 周怀安躺在那耳边不停回响杨春燕刚才的话,想到香喷喷的小媳妇不愿意和自己好了,心烦意乱的拉过被子捂着脑袋…… 翌日,天刚亮杨春燕就坐了起来,今早轮到杨春燕和李秋月做饭。 看了看四仰八叉的躺在外面的周怀安,下床穿衣。 周怀安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见杨春燕已经起床,拉过薄被裹着身子想继续睡。 杨春燕穿好衣裤,把蚊帐挂好,一把拉开周怀安裹着的被子,“起来了,不想挣钱啊?” 周怀安捂着耳朵,瓮声瓮气的说:“别吵,我睡醒起来就去找你。” 还睡醒起来去找我,你以为你有手机定位?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杨春燕看着他,竖起三根手指,“我数到三,你还不起来,我就端盆水来请你,一、二……” 周怀安翻身坐起来,没好气的看着她,“母老虎,晚上不让人好过,大清八早的也不让人好过。” 杨春燕瞥了一眼欲求不满的周怀安,把他的衣裤扔给他,“想挣钱就搞快点。”说罢就朝房门走去。 “唉!钱钱钱,命相连!”周怀安想到自己的口袋,叹了一声,拿起衣裤,眯眼开始慢动作…… 杨春燕拉开房门,先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在水井边舀水洗漱时,才看见周怀安打着哈欠出来蹲在房间门口。 也没管他,洗漱完了径直去了灶房 高粱米昨晚就泡在土陶盆里了,杨春燕拿了瓜瓢,舀水把锅刷洗了一遍,又舀了几瓢水倒锅里,从米缸里舀了两碗米出来,倒进陶盆和着高粱米淘洗干净后倒下锅。 李秋月走进了灶房:“春燕,早上吃啥子菜?” 杨春燕想了一下,“煮一盆洋芋,做点洋芋糊糊,再把昨天掐的红苕尖洗干净焯水凉拌,你看咋样?” “好,我去洗洋芋,顺便割一把小葱回来。”李秋月走了两步,想想又回头笑嘻嘻的看着她,“老幺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杨春燕苦笑道:“三嫂,你晓得怀安这些年一分钱都没存下,我想去挖点草药换点零花钱,他说陪我一起去。” 李秋月看了她一眼,也有些心动,犹豫一下说:“是该陪你一起。” 她扭头撇了撇嘴,觉得杨春燕死要面子活受罪。 让她相信老幺会主动帮忙挖草药,她宁愿相信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杨春燕添了把柴在灶膛里,出去见周怀安靠墙坐在草凳上,对他说:“你去帮我看着灶膛里的火。” 周怀安也不回答,慢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去了灶房。 杨春燕把红苕尖清洗干净,摘了一把小米辣,一把芫须,在李秋月那拿了几根小葱回了灶房。 周怀安见她回来,冲她哼了一声就走了,想让她明白他还在生气。 幼稚!杨春燕看了他一眼,就去了灶台前。 第22章 22碾压大娘 红苕尖掐的都是最嫩的那节,只有巴掌长也不用择,倒进开水里过一道水,捞起来放筲箕里滤干水分后倒进陶盆里。 从挂在墙上的蒜辫上揪两棵红皮蒜下来,扒开后搓两下,放砧板上拍碎剁细。 小米辣切成短节剁碎,全都擀进陶盆里,再放入芫须、葱花,从罐子里舀一勺酱油倒进去,加盐、花椒面,海椒面拌匀。 人多吃的也多,十几个人,红苕尖都拌了一大盆。 等李秋月把洋芋洗干净下锅煮熟后,杨春燕舀了两瓢凉水在里面,两人站在灶台前把洋芋皮全都撕干净,装陶钵里用锅铲压成洋芋泥。 杨春燕从油罐子里舀了一小勺猪油下锅,油锅烧热后放盐倒入洋芋泥,翻炒几下,把大陶盆里的米汤全都倒进锅里,煮开后倒一碗葱花在洋芋糊糊里面,铲几下舀进陶盆。 油水不够,米汤凑。 用清水煮洋芋糊糊没有香味,用米汤就不一样了,煮出来的洋芋糊糊粘稠香浓,还有股淡淡的米香味。 这时外面那口锅里焖的杂粮饭,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散发出阵阵米香,杂粮饭焖好了。 “三嫂,灶膛里的火可以退了。” 李秋月点点头,把柴禾抽出来塞进角落里的破罐子里,抬头看了一眼灶台上那盆红苕尖,“春燕,再炒点盐菜嘛!” “好。”杨春燕从盐菜坛子里抓了两把盐菜出来,切细后加切两把切成短节的青海椒,稍倒一点菜籽油烧锅,翻炒几下就起锅。 院门口,周家父子三人扛着锄头从外面走了进来,都吃惊的看了看坐在廊檐下的周怀安。 周怀军笑嘻嘻的看着他,“老幺,太阳都还没上山,你咋就起来喽?” 周怀安有些得意的看着他,“我今天要跟我家春燕一起上山挖草药卖钱!” “哎哟喂!”周怀山夸张的看了看天,“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哒!” 第17章 周怀安扭头,“……” 周父倒是没说啥,看了他一眼,把锄头放在院门后朝堂屋走去。 杨春燕说道:“老汉,吃饭了。” 周父点点头,“去后头菜地喊一声你妈和大嫂,她们割芋头杆去了。” “哦!”杨春燕应下后,转到后院见小门开着,出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薄荷香,走了几步看到周家大娘站在菜地里掐藤藤菜,径直走了过去。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种的这种叶子像竹叶似的,茎杆碧绿的小叶藤藤菜。这个品种的藤藤菜口感脆嫩,还有一股它特有的香味。 “春燕,”周大娘叫住了她,拿着菜走到田坎边,“春燕,你老汉真的赔了熊大海家四百五?” 杨春燕“嗯”了一声就走了,她不喜欢她,嘴碎不说还势利…… 李银福看着她背影撇了撇嘴,“啧啧!还真是人穷事多,生再多的儿又有啥用?苦一辈子都翻不到身!” 她这辈子最不服气的就是周母,两妯娌都生了五个孩子,她自从生了老大,妹子一个接一个生。 周母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生了一个妹子。 后头又生了一个,哪晓得是个讨债鬼,报应哦! 她又不是生不出儿子来,婆婆娘在世的时候,老爱偏心儿子多的陈桂兰。 哪晓得多子多福的二房,分家几十年了,已经三代人了,还窝在分家时老娘老汉给他们修的老房子里。 只有一个儿子的大房,早就住进了大瓦房。 儿多福气多,多个屁! “一根田坎三节烂、三穷三富不到老,大嫂咋个就晓得二房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周母抱着一捆芋头杆,不知啥时候站在她身后的田坎上。 “桂兰,我没说你家,你听错了!”大娘矢口否认,抱起田坎上的藤藤菜就走。 “呸~”周母鄙夷的看着她背影啐了一口,“李银福,就你这样的还吃斋念佛修来世,你修个屁!” 杨春燕和赵慧芳看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大娘,抿嘴偷笑。 周母看了两个儿媳妇一眼,笑道:“你们大娘就是个贱皮子,不嗤她两句她就不舒服。” 赵慧芳笑道:“我看她最怕你了。” 周母笑着摇头:“她倒不是怕我,她怕和我们吵架,以后我们就不帮怀兴了。” 乡下地方都讲究生儿子传宗接代,儿子多的人家在村里说话的声音都要高一些。大房就周怀兴一个儿子,不会轻易得罪儿子多的二房。 婆媳三人进了后院,关上门,去了前院,把芋头杆放在石板上,洗了手去堂屋吃饭。 赵慧芳看了一圈,见周家明兄弟俩还没起来,拿着根竹条就去了房间,“小崽子些,要迟到了,还不起来,一个二个的,没一天是自觉自愿起来去读书的。 非得等老娘拿条子请你才舍得走,天天作业都要等到天黑了玩够了才赶工,老娘一学期花五块钱,是让你去读书的,不是当放牛娃……” 房间里传出周家明兄弟俩的讨饶声,“妈,别打了,我下次不了,不等你喊我们就起来……” 没过一会儿,兄弟俩跑出了房间,周怀安看着两人坏笑。 周父白了他一眼,对杨春燕说,“你真要带老幺去挖草药?” 杨春燕点头:“我们想上山看看,挖点草药去县城换点零花钱。” 周父又看向周怀安,“答应了挖草药就好好干,不要给老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哦!”周怀安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周父见不得他那副懒散的样子,一见手就发痒,想拿烟杆给他两下,见杨春燕看过来了,又强行忍下。 吃过早饭,杨春燕把碗筷收拾到灶房,周母走进来,笑着说:“燕儿,我来收拾,你赶紧带着老幺挖药去。” 她担心周怀安吃了饭后,懒骨病又发了。 “谢谢妈!”杨春燕也不客气,拿上早上煮的红苕和洋芋,还有两个装满开水的竹筒回屋,换上长袖衣服,穿上塑胶筒靴。 天转暖后山里的蛇虫也多起来了,把裤腿塞进鞋筒里以防蛇虫叮咬。 这双筒靴还是她在娘家时穿过的,大拇指那破了一个洞,送镇上找补鞋匠补了个疤。 周怀安脚上的筒靴,鞋跟和脚掌的位置也缝补过。 这年头的乡下就是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 大的穿了小的接着穿,实在不能穿了,拆了糊布壳做鞋子、鞋垫,只要还能用,就不会有一丁点浪费。 第23章 23:山中无闲草(三千大章) 周怀安去柴房找了两根一米多长,比大拇指粗一倍的斑竹,走到房门口虎着脸递了一根给杨春燕,“拿着。” 天暖和起来了,山上蛇虫多,带一根竹竿上山敲打草丛驱赶蛇虫用。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杨春燕心里好笑,接过竹竿戴上草帽,背起背篼扛着锄头,朝院门口走去。 “春燕,”周母喊着追了出来,递给杨春燕一个小纸包,“家里还有一点雄黄,你们带在身上。” “谢谢妈!”杨春燕接过,“我们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不要留饭。” “好。”周母看了周怀安一眼,“老幺,你不是三岁娃儿了,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该把家里的担子担起来了。” “晓得了,每天都念,你不烦我都烦了。”周怀安拉着杨春燕就走。 周母气呼呼的挥手,“老娘看到你才烦。鬼肉都吃的三大碗,就看不得你那鬼样子!讨债鬼,老娘上辈子不晓得欠了你好多?” 杨春燕两人出了门,周怀安扭头看着她,“去哪?” 山里哪些地方长黄精,哪些地方容易长重楼,三七和天麻喜欢长在哪里,杨春燕是知道的,可惜前世运气不好,就算找到也是零零星星几颗。 运气最好的一次,是她在后山翻过两道山梁,在山梁上的半山腰找到二三十颗厚朴树。 这时节正是采割厚朴的时候,她想去那看看是不是和前世一样? 杨春燕说道:“咱们去后山看看。” 那边离村子远,好的草药也更多,两人第一次采药,找到好草药卖个好价钱,也能更好勾起周怀安的兴趣。 “随便你。”周怀安左拐朝屋后山脚走。 杨春燕前世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背上背篼上山挖草药。 采到一棵不容易找到的草药,她也能高兴半天。 那种感觉就像出门寻宝,因为自己也不晓得下一秒能找到什么值钱的草药?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背上背篼进山看看,心情好的时候也背上背篼进山看看…… 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山运,前世的她就是山运特别差的那个人。 妯娌几个一同上山捡菌子,她经过的地方,别人会采到松茸,鸡枞菌……而她最多能捡几朵牛肝…… 两人转过去走了四五分钟就到屋后,山脚离老房子有十几米远,屋后有一丛香蕉树,树上挂着的香蕉不是大家常见的那种。 是当地特有的品种,果型有点像帝王蕉,短短的皮薄薄的,吃起来糯甜糯甜的,本地人又叫它小米蕉。 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草药,有叶下珠,金丝茅草、地锦草,开着淡淡的紫红色小花的土参…… 两人到了山脚,杨春燕指着田坎边开着紫色小花的半枝莲,“怀安,这种草药名叫半枝莲,能凉血解毒,散瘀止痛,消肿和清热利湿。采回去背到县城,大概能卖几分钱一斤。” 周怀安看了一眼,“这是赶山鞭。你别把野草当草药,挖回去吃死人就麻烦了。” “赶山鞭也叫半枝莲。你放心,我跟我老汉一起采过不会记错的。怀安,你记性好,好好记下来,以后就认得了。” “赶山鞭哪个不认识,还用的着记么!”周怀安说到这,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我偏不记。”说着冲她翻了一个白眼,朝山上爬去。 幼稚!杨春燕摇摇头,跟了上去。 周怀安走了几步又担心她跟不上,不时扭头看看,“快点,小琳都比你走的快。” 杨春燕好气又好笑,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别扭,就像没长大的孩子。 山上这一片三十多亩全是周家的,分到手后,周父就带着他们把地挖出来,种了不少油菜、黄豆;苞谷、高粱,还有芋头、洋芋、红苕,来不及挖出来的地方,就挖坑种了些花椒和果树。 再往上,山坡上长了不少小灌木,放了几天假,能吃的野果早就被孩子们采摘一空。 再过十来年,这一片山全被村里人开出来种满了果树,就她家开出来的荒山最少…… 向东这面的山丘,还能看到在山上开荒的村民。 宁安一带的山高却不陡,山体缓缓绵延而上。 两人穿过齐腰深的苞谷地,山道上随处可见土参,地锦草,车前草,蒲公英等草药。 爬上一道山梁,山上的植被也茂盛起来。 第18章 下坡没走多远,杨春燕就在山坡上发现了不少益母草,可能是这段时间的雨水不多的原因,长得不怎么茂盛。 益母草长得和艾草有些相似,叶子没有艾草大,有的开白色花朵,有的花瓣粉红至淡紫红色,据说开粉红花的益母草药效更好,有的地方又叫红花艾。 益母草开花一节一节往上延伸,当地人都叫它艾蒿。 有的地方叫它九节草。它是一种食药两用的植物,也是药房中经常用到的中草药。 益母草:味辛苦、凉。有祛淤、调经、消水,治疗妇女月经不调等等功效,也是女性常用药。 杨春燕目测这一片拔完恐怕有七八十斤,对周怀安说道:“怀安,这些都是益母草。” 周怀安见她找到的草药都是些田边路边常见的杂草,一脸怀疑的看着她,“都是些野草,野草也能卖钱?” 他以为杨春燕来采摘的是书上写的人参、灵芝一类的灵药。 这些杂草能卖几个钱? 杨春燕笑着点头,“山中无闲草,识得就是宝。其实好多野草都是草药,只是我们不认识罢了。 虽说一斤卖不了几分钱,但积少成多,总比身无分文,花一分钱都要伸手问妈老汉要钱好。” “你是老板,你说行那就动手吧!” 只要能换钱,干就干吧! 两人放下背篼,拿出镰刀割了起来。 杨春燕割了一把,又叮嘱道:“怀安,你留下小苗,割那些茎叶茂盛的,花刚开出三分之二的最好。” “叨叨叨,你烦不烦!”周怀安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杨春燕割了一把,扭头见他慢吞吞的样子,“你搞快点嘛!八十岁的老婆子都比你利索!” “再说我不割了。” “毛病,不割就回去。” 周怀安:“……”憨婆娘,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见杨春燕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顾埋头苦干,周怀安也不好意思继续摸鱼,“你看到,我这边加足马力,你追都追不上。” 说罢拿着镰刀刷刷割了起来。 “厉害!”杨春燕回头看了一眼,冲他竖起大拇指。 得到表扬,周怀安干的更有劲了。 两人合力,没用多久就把这一片益母草全都割倒。 周怀安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妈妈的,又热又累!” 杨春燕白了他一眼,“没得少爷命,还得少爷病。你去看哈老汉儿和哥他们!” 周怀安眯眼,“燕儿,我发现你有点不对哦,嘴巴比镰刀还快。” 杨春燕撇嘴,“马屎皮面光,说的就是你!” “我要不光,咋个讨的到你!”周怀安冲她痞笑,“你当初不就是看我长得白白嫩嫩的,貌比潘安才同意了的。” 杨春燕翻了个白眼,“我承认我错了,看人不该只看表面。” 周怀安拐了她一下,接过她抱着的益母草,冲她一脸坏笑,“老婆,我的里子别个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嗦!” “滚~”杨春燕拍了他一巴掌,找了块石头坐下。 周怀安斜睨着她,“啧啧,我发现女的还是做妹子的时候乖,结婚后就原形毕露,小猫变母老虎!” “有的人结婚前啥都抢着干,一结婚就变懒汉!”杨春燕说罢拿起竹筒喝了一口。 “算了,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和你计较了。”周怀安把益母草收拢扭头喊,“燕儿,去那边树荫底下收拾。” “好!”杨春燕走到树下,把麻袋垫下面坐着,开始收拾益母草,“怀安,等卖了钱,我想去买两把药锄,锄头太笨,带着不方便。” “想买就买吧!”周怀安把益母草全部抱过来,挤她身边坐下。 “挤啥子?那么热,你咋不去那边坐?” “我偏不,我就要挨着我老婆坐!”周怀安说着也拿起一株益母草,择下上面的枯叶杂草放好,“这些晒干能卖好多钱一斤?” 杨春燕挪开一点,想了一下,发现她也记不得了,估摸着说道:“湿的大概能卖五六分一斤吧,干的能卖到两三角吧?” 周怀安想着这么大一堆,要是能卖三四块钱,他分两成也有六七角,忽然觉得挖药卖比种地好,“燕儿,咱们多找一点,凑多了就拿宁安卖。” “这么大一片,还是不好找的,再找些别的草药凑一起,多了咱们就跑一趟县城。” “那你能不能先支两角钱给我,我买烟的钱都没了。” 杨春燕抬头看了看陪着笑脸看着自己的周怀安,轻轻点了点头,“我听人说烟抽多了不好,你少抽一点。” “切~豁你的,你看爷爷,十几岁就开始抽叶子烟,七十多了,除了眼睛不咋好,其他都好。” 周怀安说着见四处无人,忽然凑过去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燕儿,今天晚上就不要撵我一个人睡了嘛!” “大白天的,你想些啥子!”杨春燕剜了他一眼,“赶紧把益母草抱背篼里装好。” 这人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窝就想下蛋。 “我偏要想,我自己老婆,凭啥不能想!”周怀安嘟囔着爬起来,沉着脸一把抱起益母草塞进背篼。 杨春燕懒得理他,抱起一半益母草放在自己背篼里,两人背着草药继续往前走。 在上山的路上,杨春燕又挖了些野藿香,折耳根放背篼里。 折耳根也叫鱼腥草,也是一味中药;主要用于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利尿通淋。 还可以治疗热痢,也可以作为一种食物,食用通常用于凉拌,或是和绿豆小肠一起炖汤喝。 一路走,两人挖到的草药越来越多,背篼也越来越重。 第24章 24川芎 周怀安看着利落的朝山顶走去的杨春燕,有些沮丧,堂堂五尺男儿,还不没小媳妇走得快。 等他爬到山顶,杨春燕已经坐在苦楝子树下休息一会儿了。 “啥子鬼天,热死个人!”周怀安放下背篼,抹了把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把拉下草帽,卷起帽檐不停扇风。 “指天骂地不好。”杨春燕把竹筒递了一个给他,“喝点水。” 周怀安接过竹筒,喝了一口,缓过一口气,“我不行了,等我歇会儿再走。” “你歇一会儿,我在附近看看。”杨春燕转身朝坡下走。 周怀安看了看四周,看到树后的大岩石,忽然想起那有一个山洞,“燕儿,那有个山洞,我们把草药装麻袋里面放山洞里,背着走重的要死。” 杨春燕以前经常在山里转悠,还真不知道附近有山洞,站起来看着他,“山洞在哪?” 周怀安眯着眼靠着背篼一动也不想动,有气无力说:“我还没缓过来,等一会儿带你去。” “你在这慢慢休息,我下去看看。”杨春燕也不等他回答,拿起斑竹和镰刀就走。 不晓得那么慌做啥子!下面那道梁子偶尔还能看到一个村民干货,山上特别是山背面很少有人,万一有事找谁啊? 想到这,周怀安忙叫住了她,“燕儿你等着,我们把东西放好,我陪你一起下去。” “你带路。”杨春燕转身背起背篼。 “哦!”周怀安也背起背篼,带着她朝右边的大岩石走去。 两人走到岩石前,周怀安用斑竹敲打了一下攀附在岩石上的藤蔓,扒开藤蔓露出一个小山洞。 扭头得意的看着杨春燕,“小时候跟奶奶上山放羊的时候发现。” “还挺隐蔽的。” 杨春燕看了看石缝中的几颗卷柏,把麻袋取出来,牵开袋子,周怀安把益母草和藿香分别装入麻袋,又把背篼里装着的折耳根塞进去,再把麻袋塞进洞里。 周怀安将藤蔓拉回来,遮住洞口,满意的看着,“好了,这下轻松多了。” 杨春燕提起背篼背在肩上,“走吧,时间就是金钱,草药挖的越多,你分到手的钱就越多。” 周怀安让她走到前面,“时间就是金钱,那晚上睡觉岂不是亏惨了。” “歪理!” 两人斗着嘴,扛着锄头,拿着斑竹,一前一后朝山下走。 西面的山没有山路,山上到处都是树木和小灌木,两人敲打着齐膝深的野草,零星看到几颗草药,杨春燕也没管它,想着赶去了厚朴树的地方看看。 走到半山一处山坳地,杨春燕一眼就看见一片野生川芎,激动的回头,一把拉住周怀安,“怀安,这些都是川芎,这一片可不少。” 周怀安见状上前拔起一株,“这是草药吗?我看着怎么和青芹菜长得差不多!” 野生川芎的叶子和芹菜叶有些相似,茎杆还有点像飙苔后的芹菜杆,连开出来的花也和芹菜花相似。 杨春燕前世经常在这一片采药,也有采到过川芎,但从来没找到这么大一片川芎。 看来这辈子真的转运了。 杨春燕忽然对长了厚朴的地方期待起来。 第19章 “芹菜长的高,川芎矮,且茎干略带了点紫色,青芹菜没香味。”杨春燕说着将川芎递到他鼻翼下,“你闻,气味这么浓,这么大的差别,你就没发现?” “味道是有点浓。”周怀安的财迷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燕儿,川芎值钱不?” 杨春燕没好气的说:“值钱,比你还值钱。”说罢拿起锄头挖了起来。 “唉!女人就是麻烦,好好的,又生气了。” 杨春燕不理他,闷头挖川芎。 周怀安见了,也提起锄头认真干了起来。 “怀安,挖大的,小的留着,等它们长大了以后再来挖。”杨春燕想了一下,“要是能种就好了。” “咋个不能种,这些野生的不也活的好好的!” 杨春燕摇头,“不一样的!” “咋个不一样,不相信我们去县城问一下王医生!” 周怀安忽然觉得种草药好,想着等分了家,自己能当家作主了,就把他和春燕户头下的几亩山地全都种上果树草药。 果树林里种草药,没钱花了,就挖几十斤去县城换钱,割两斤肉,打一斤小酒……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滋润。 这般想着,周怀安忽然觉得种地也没那么苦。 挖了一会儿,杨春燕觉得锄头挖药真的不方便,下次去县城必须买两把药锄。 个把钟头后,两人把挖起来的川芎堆到一起,坐在锄头柄上,摘去茎叶,抖去泥土装背篼里。 川芎根茎呈不规则的拳形团块,常有明显的轮状结节,外皮黄褐色,粗糙皱缩,常用于活血行气,祛风止痛。 周怀安提了一下背篼,“燕儿,这些恐怕有五六十斤。” “应该有。”杨春燕点点头,“饿了没?吃红苕么?” 周怀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憨兮兮的,地里的苞谷已经熟了,上山前就该去掰几包带上山烧着吃。” 杨春燕淡淡的看着他,“你不也一起的么,你咋不去?” “你是老板,让我吃好是你应该做的。”周怀安理直气壮的狡辩。 “既然晓得我是老板,给你吃你就接着。” 周怀安气结,“算了,不说了,谁让你是我老婆,我让你。” 杨春燕对他无语,拿出一个洋芋,掰开夹了点盐菜包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津津有味,周怀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走到她旁边,拿了洋芋,就着盐菜吃了起来。 两人把带来的洋芋和红苕吃完后,肚子也饱了。 杨春燕想走茅房,“你在这看着,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周怀安指了一下旁边的灌木,“老夫老妻的跑那么远干啥?去那边别被长虫把屁股咬了。”说着还朝她屁股看。 “二杆子!”杨春燕举起竹竿敲了他一下,朝山脚偏僻处走去。 方便后提起裤子,一边扣纽扣,一边看着左右,扭头就发现左边山崖下的灌木上攀附着的茂密的首乌藤。 急忙上前,用斑竹啪啪敲打了几下,才扒开藤蔓,发现两棵茎干粗大的首乌藤。 第25章 25何首乌 杨春燕激动的回头,扬声喊道:“怀安,你来看看,我找到啥好东西了!” 周怀安忙跑了过去,“我看看!” 杨春燕指着那片绿色的藤蔓,“首乌藤,下面长的就是何首乌。你看茎干已经有拇指粗了,下面的首乌应该有点大了。” 首乌藤又叫夜交藤,具有宁心安神助眠通络活血的作用。 根块就是我们常说的何首乌了。 周怀安眼前飘过一张张大团结,“首乌值钱还是那东西值钱?” 杨春燕明白他说的什么,瞥了他一眼,“当然是那个值钱,你以为这是神话故事里说的神药啊? 神话故事是哄人的。我告诉你,白娘子给许仙吃的仙草灵芝,采到极品我们拿到县城也就几十块钱一斤。” 王医生和杨春燕说起过,宁安这边有两千多种中药材,其中优质高产的中药材有,牛膝,何首乌、重楼、石斛、白芨;茯苓、三七、苦楝子、川续断…… 何首乌在田埂、地边都有生长。再过三四十年,野生的何首乌少了,但人工种植也多了,种植的一公斤才二十块。 王医生说野生的中草药药效更好,因为它不受人力的干扰,也没有各种化肥农药的影响,自然生长,年份久药效也好。 野生的价格是种植的十倍,前世村里有户人家,在山里挖到一个六斤多的野生首乌,听说卖了上万块。 灵芝,这边最好的是紫灵芝和黑灵芝,去砍伐过后或是被大风吹断了的枫树树桩下,运气好的话能采到。 可她上辈子真的是霉得起冬瓜灰,别人从她走过的地方都能采到几朵,那些灵芝仙草就像故意躲着她似的…… 周怀安恍然大悟,“原来这东西不值钱啊!首乌最好的也才几块一斤,难怪捡菌子的人没一个发财的!” “几块一斤还不好?我看你心大了。”杨春燕白了他一眼,“大嫂她们去年卖菌子也攒了三十多块,就你懒,一分钱都没攒下。” “其实几块钱一斤已经很不错了,就怪那东西太值钱。”周怀安赔笑,“今年捡菌子我陪你一起去。” “少说废话,赶紧拿镰刀来割首乌藤。” “是,老婆大人。” 两人把攀附在灌木上的藤蔓割下,挽好放背篼里,找到何首乌主根,拿起锄头一人一颗挖了起来。 块根扎的很深,杨春燕忙了好半天才看到一个圆形头部,个头不小,她的心跳快了起来,深呼吸,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顺着块根挖掘,又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把首乌挖了出来。 首乌块根表皮红褐色,块根坑坑洼洼的还有不规则纵沟;大约有八九寸长,圆型的头部,下部分中间突起,沉甸甸的有些压手。 杨春燕高兴的喊了起来,“怀安,你快来看,这块首乌起码有三斤多。” 周怀安扔下锄头凑了过去,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嫌弃的说:“嗯,是有点重,这东西又不值钱,有啥好高兴的?” 杨春燕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憨子,小的不值钱,大的还是值钱的,听说这么大的何首乌要好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长成。” 小王医生说过,野生何首乌第一年一般只能长几克重,植株长大后的头几年生长速度会加快,但过了五年后又会减慢…… 野生何首乌长到八九两重,至少要生长10年。 人工栽培的何首乌,由于可以使用肥料和土地可以疏松,等等原因,一般两年就可以长到八九两。 “真的?我再看看。”周怀安又拿了过去,“燕儿,这块能卖多少?” 杨春燕上辈子挖到过一斤多重的,卖了几十块钱,这么大的,还真没挖到过,“我也不知道,明天送去县城就晓得了。” 周怀安一脸财迷,“燕儿,你估计一下!” 杨春燕把村里人挖到的那块卖的钱数换算了一下,“应该能卖个百十块钱吧?” “长这么慢才值这么点钱。”周怀安失望的撇撇嘴,低声道,“还是牛黄好,那么大一点就卖了那么多钱!” “怀安!”杨春燕看着他,郑重其事的小声叮嘱,“卖牛黄的事,千万不要出去得瑟,老话说,好酒红人面,金钱动人心。 如果风声传到熊大海耳里,百分百来找咱们扯皮。那么大一笔钱,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周怀安不悦的看着杨春燕,“我又不傻!” “聪明面孔笨肚肠说的就是你。”杨春燕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 “你……”周怀安气结,转念想起自己把牛撵下高坎摔死的事,觉得杨春燕也没说错,赔笑道,“燕儿,吃一次亏,学一回乖,我晓得错了,以后你就不要提了嘛!” 杨春燕没想到他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爽快的说:“好!以后我不提了。” “其实能卖一百多已经很不错了。”周怀安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杨春燕,“我们赶紧把那块挖出来,两个这么大的,加起来就两百了。” 两百,周怀安说到这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两百多块,自己就能分四十多,就算小媳妇耍赖扣一点,最少也能分二十,他越想心里越美,颠颠的拿起锄头,小心翼翼的挖了起来。 杨春燕见他唇角上扬,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他算明白了,连忙叮嘱,“小心点,不要挖烂了,烂了就不值钱了。” “我晓得,没看我顺着边上挖么?” 大半个小时后,一块比杨春燕那块稍短小一点,颜色也稍微红点的何首乌挖了出来,周怀安高兴的拍掉块根上的泥土,“燕儿,这块有两斤多。” 杨春燕笑眯眯的看着他,“怀安,能挖到两块这么大的何首乌,咱们是不是时来运转了啊?” “你把是不是去掉,”周怀安凑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老婆,咱们就是时来运转了。” 第20章 杨春燕虎着脸拍了他一下,“去,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见。” 周怀安举着何首乌一脸痞笑,“我亲我自己老婆,又没亲姘头,看见就看见咯!” “二十多的人了,还不正经。” 周怀安斜睨着她,“切~要是像我大哥那样说话一板一眼的,你又嫌没趣了。” 杨春燕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你,不早了,快把背篼提过来,赶紧收拾回家。” “好嘞!回去喽!”周怀安放下何首乌,轻快的朝放着背篼的地方走去。 杨春燕点点头,两人把首乌藤往背篼里装,“我们一人背一半,上山把麻袋拿出来,回去把草药整理好,明天就去县城。” 第26章 26夫妻打赌 “发财了,发财了……”周怀安想到明天就有钱买烟了,高兴的把首乌藤抱过来,全都装进自己的背篼,“百十斤重的东西,哪用得着一人一半,不用你背,全都给我。” 杨春燕也不客气,笑道:“多谢了。” “你我两口子,这么客气干啥!”周怀安笑嘻嘻的看着她,“只要你以后别动不动就拿脸色给我看,还有晚上不要撵我……” “啪~”杨春燕用竹竿敲了他一下,径直从他身边闯过,朝山上走去。 周怀安瞪着前面走得飞快的女人,喝道:“杨春燕,你翻天了,竟敢打你男人!” “该打!” 周怀安痛心疾首的说:“燕儿啊,你变了,变得牙尖嘴利的不说你还打人,还嫌弃自己男人……” “我,我和你说,打我的事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动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杨春燕任由他在后面碎碎念,快速爬到山顶,拉出藏在山洞里的麻袋将藿香、折耳根装背篼里,把装益母草的麻袋绑在背篼上面,周怀安才爬上山。 杨春燕背起背篼就往山下走,周怀安气喘吁吁的连忙跟上,“等我一会儿,你跑那么快做啥子?我走都走不动了。” 杨春燕停下,“我看你就是缺少锻炼,照你这速度,到家天都黑了。还有,这些草药得赶紧整理了晾起来,捂坏了就白忙了。” “我不管,”周怀安放下背篼,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我走不动了,要休息一下。” 杨春燕不信他不怕黑,挥挥手,“随便你,我先走了,你后头慢慢来。” 周怀安见她真的不理他走了,连忙爬起来,背起背篼就追了上去,“春燕,等到……” 周怀安背着背篼气喘吁吁的追上杨春燕,“燕儿,你变坏了,明明晓得我怕黑,还不等我。” “晓得自己怕黑为啥不跑快点。” “我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怕,有人陪我一起,半夜三更我也敢去坟坝子。” “牛都被你吹天上去了。”杨春燕扭头看着他,目光灼灼,“既然不怕黑,我们去县城卖了草药回来,等天黑就去那边林子里抓懒蝉儿(知了猴)吃。油炸后撒点海椒面、花椒面,味道巴适的很,吃了还补人!” 好多年没吃过油炸懒蝉儿的周怀安,想起奶奶油炸的懒蝉儿一口咬下那满满的肉香味,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油炸懒蝉儿费油的很,而且还要拿手电筒照,老娘舍得才怪!” “如果老娘答应给我油炸懒蝉儿,这一个月你都老老实实的跟我一起去挖草药,不经我允许,不许碰我,我喊你跑快点,你就跑快点。” “老娘如果不答应呢?” “我也答应你两件事。” “嘿嘿~”周怀安痞笑痞笑的看着杨春燕,“也是一个月?随便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小媳妇任由他搓圆揉扁…… 杨春燕看着他那猥琐样,扭头狂翻白眼,回头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周怀安竖起手掌,“击掌为誓!” 杨春燕也竖起手掌,“啪”一声,两人击掌为誓。 周怀安觉得自己赢定了,想着明晚就能抱着香喷喷的小媳妇,身上的力气不晓得从哪儿一下就钻出来了,几步路走得像踩着风火轮,不时回头催促,“燕儿,你走快点。” “燕儿,你咋这么慢啊?” 杨春燕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是我慢,是你走快了。” “哈哈~”周怀安回头冲她得意的笑,“刚才是我让你,这下晓得我的厉害了吧!” 杨春燕冲他翻了个白眼,“……” 周怀安得瑟的放下背篼,等着杨春燕走到,“老婆,把麻袋给我,我一起背。” 杨春燕睨了他一眼,“你能行?” 周怀安飞快的摸了她脸蛋一把,冲她挤了挤眼,“我行不行你还不晓得……嘶~” 杨春燕狠狠掐了他一下,背起轻了不少的背篼,朝前走去。 “好重,狠心的婆娘不帮我提一下就跑了。” 周怀安嘟嘟囔囔的蹲下将背带背好,两手撑地站起来,追了上去。 黄昏,两人赶到了山下苞谷地,顺着田坎往下大汗淋漓的往家走。 刚到门口就看到周大娘在那探头探脑的,周怀安垫着脚尖走到她身后,在她耳边一声大喊,“大娘,你做啥子?” “龟儿子,你吓死老娘了。” 周大娘回头看到周怀安,逮住他用力拍了两下,“老幺,村里都轰动了,说你家在熊家的瘟牛身上找到一块牛黄,说你家发财了。”说着指了指屋里,“熊大海刚进你家。” 周怀安跳脚开骂:“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胡说八道,老子操他仙人板板……” 杨春燕忙拉了一下口吐芬芳的周怀安,“赶紧回屋看看,到底是谁在外面瞎说?” 周家堂屋,熊大海心情复杂的看着周父,“老周,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你家是不是真的在牛肚子里找到牛黄了?” 听到方田大队的亲戚和他说这事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就回来找周父问话,哪个晓得村里都晓得了。 有的说周家的败家子时来运转,弄死了一头宝贝牛。 有的说他熊大海把珍珠当成死鱼眼珠子,还有的说他家没那福气,宝贝落到他家都要长翅膀…… 周父两口子,坚定执行上次家庭会议商定的中心思想,都哭丧着脸,看着熊大海, “老熊,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找到牛黄的人嘛?我还巴不得我找到点牛黄,给几个娃儿把房子修了呢!” 熊大海看着周父,觉得他一副倒霉相不像发财之人,转念想到亲戚告诉他说马长贵来周家看过死牛,对牛肚子里有牛黄这事有九成把握。 马长贵出三百五想买下死牛,周父都没松口,第二天又在去县城的路上遇到他,就觉得这事反常。 还说周家幺儿媳妇,是横山大队赤脚医生杨全清的幺女,中医一般都晓得牛黄,想到杨春燕让他打的条子,愈发觉得周父装给他看的。 熊大海无比真诚的看着周父,“老周,你放心嘛,那天你幺儿媳妇已经让我写了条子给你们,上面写了我们两家已经两清。 你家拿着条子,就算你们真的找到牛黄,我也没得来找你们要牛黄的道理。只求你给我一句实话,我家那条牛到底是不是长了牛黄,才瘦成那样的?” 第27章 27没见过牛黄 周母暗地里翻白眼:老娘信你才怪! “老熊,你要我咋说你才相信啊!我把准备给几个娃修房子的钱都赔给你了,你…咳…咳……”周父咳的撕心裂肺,脸涨的通红,佝偻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周母抹着泪看着熊大海,“老熊,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家老幺不小心害你家牛摔死,但我家也拿了四百五十块钱买下了死牛,瘦巴巴的,剐下来的肉一共才卖了一百多块钱……” 她哽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双双滑落,想到不争气的周怀安,不由得哭出了声,“呜…呜……” 一没偷、二没抢,被人硬讹了修房子的钱,换了头死牛回来,得来宝贝换了钱,却不能拿出来理直气壮的用,还得像做贼似的遮遮掩掩的,去哪儿说理? 熊大海扭头不看周母,却看到周怀安和杨春燕背着背篼飞快的进了院子。 周怀安放下背篼,拿着镰刀冲进堂屋,铁青着脸指着熊大海,“姓熊的,老子运气不好遇到你家瘟牛,差点就被瘟牛拱死。 我老汉为人老实,才硬赔了你家四百五,换成老子宁愿坐班房也不会赔你一分钱,还要喊你赔老子惊吓费!” 熊大海气得指着周怀安鼻子,“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龟儿子,在哪个面前老子、老子的?” “你个老龟儿子!”周怀安指着他鼻子,“你老婆喊我幺爸,排班论辈,老子本来就是你老子!” “你~”熊大海被周怀安噎的满脸通红。 周怀安理直气壮,“你啥子你,老子又没瞎说!” 杨春燕上前冷清清的看着熊大海,“熊大爷,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了,我家自认倒霉赔了你家钱,你现在又来逼我公婆做啥?” 第21章 熊大海看着杨春燕,就想起了那张条子,没好气的说:“人家都说你家在牛肚子里面找到牛黄了,我问一下都不能问了啊?” 周怀安一跳八丈高,“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种说的,把他喊出来,把牛黄赔给老子。” 熊大海嘴角抽搐了几下,暗道:二流子就是二流子,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周母上前啪啪地在他手臂上拍几下,“讨债鬼,哪个让你手欠?老娘上辈子欠你的,呜…呜……” 周怀安委屈大喊,“妈,我在帮你们,你咋又打我?……” 周母又拍了他一下,“老娘不要你帮,只要你少给老娘惹事,我跟你老汉也不会被人一再欺上门来。” 熊大海不满的说:“看你这话说的,我就问问,哪就……” “熊大爷,”杨春燕打断了他,指着咳得撕心裂肺的周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母,“你来问牛黄的事,我公婆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没见过牛黄,你还要咋样?真以为周家怕你了不成?” 熊大海看着周家四口,悻悻的说:“牛都变成牛屎了,当然是你说没有就没有咯!” 周怀安嗤声,“本来就没有,你要咬卵犟我们也拿你没得办法。” 熊大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教养的东西,你和你老汉也是这样说话的?” “哈哈哈,”周怀安像是听到好笑的不得了的话,“侄女婿看到老辈子都不晓得敬重,还教养?你哄你先人……” 周父见熊大海到了暴怒的边缘,举起烟杆指着周怀安,“滚出去。” 周怀安缩着脖子看了看他手里烟杆,再看看熊大海见好就收,“走就走,帮你还帮错了……” 周父见他出去,扭头看着熊大海,“老熊,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事实就摆在那,那头牛我家硬亏了三百多。” 他喝口水,润了润喉咙,又道,“我当时想,赔的那些钱就算给怀安买个教训,三百多块钱如果能换他浪子回头,我觉得不亏!” 他赔钱给熊大海时确实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到了开头没想到结局! 蹲在堂屋门口的周怀安听后看向了周父,他听得出老汉说的是真心话,一时间觉得五味杂陈:那几百块钱,是一家人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啊! 熊大海见状明白从他们口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悻悻的看着周父,“我敢说,你九成九没亏!” 说罢淡淡的看了杨春燕一眼,转身走出了堂屋。 周怀荣几个挑着箩兜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周家明几个。 看着气冲冲往外走的熊大海,周怀军停下脚步,看着他讥讽道:“熊大爷,那头瘟牛我家亏了三百多,你不会是良心发现来还我家钱吧?” “格老子,少在那得了便宜卖乖!”熊大海说罢阴沉脸走出了周家。 周怀荣放下箩兜快步走进堂屋,“老汉,村里已经传扬开了,我们在田里干活就有好几个人来问我们牛黄长啥样的?” 赵慧芳说道:“外面到处都在造谣,说我们家找到一斤多重的牛黄,卖了几万块!” 李秋月:“就是,一个二个说的有鼻子有眼,像是亲眼看到牛黄从牛肚子里挖出来的一样。” 大家伙这会儿都觉得当初对外瞒住牛黄的事,是个明智的决定。 不然,就算你把真话告诉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你只卖了几千块钱…… 周怀安气呼呼的说:“肯定是马长贵那狗杂种,把牛黄的事传出去的。” 周父瞪了他一眼,“我们家从来没见过牛黄。” 周怀荣几人见状连连点头,“对,我们没见过牛黄!” 几个孩子听不明白,也跟着摇头,“我们也没见过。” 周母有些疲惫的看着儿孙:“好了,忙了一下午都饿了,把箩兜收起来放好,洗手吃饭。” 杨春燕妯娌几个忙洗了手去了灶房,芋头高粱饭,凉拌牛头肉,蒜蓉藤藤菜,爆炒红苕尖,一盆米汤水油渣煮芋头,还有一斗碗蘸水,还有炒菜的油,也好像比以前多了些。 周母轻声道:“去年酿的豆油也快吃完了,今年收了豆子我多酿一些,到时候一人分一坛子。” 赵慧芳几人点头,杨春燕想起再过二三十年,就很难买到正宗的酿制酱油了,笑道:“妈,今年酿豆油的时候你教我。” 周母笑了一下,“想学还不简单,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做就行了。” 婆媳几个把饭菜端到桌上,大家坐下开吃。 杨春燕大口吃着芋头,觉得家里的芋头种很好,吃着口感细腻、软糯。 第28章 28大爸上门 吃过饭,周父想起挖草药的事,看向杨春燕,“你们上山挖了些啥草药?” 杨春燕指了一下屋外廊檐下放着的背篼,“有益母草,首乌、川芎……没怀安帮忙,我一个人还挖不回来呢!” 李秋月探头看了一眼,见两个背篼都装的满满的,羡慕的看着杨春燕,“山里有这么多草药?” 杨春燕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草药。” 周怀安见周父问起草药,也走过来向周父卖弄自己刚学到的草药知识,“老汉,我告诉你,赶山鞭也是草药,药名叫半枝莲,还有藿香也是草药……” 周父嗯了一声,看他时的脸色好了一点,“好好跟春燕学好好干,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周怀安难得看到他老汉一次好脸色,也不犟嘴,“晓得了。”说罢想到和杨春燕的赌约,走到杨春燕身边,“燕儿,赶紧把草药收拾好,明天好去县城卖钱。” 杨春燕点点头,两人开始拆绑在背篼上的麻袋。 周怀荣惊讶的看着他,“你们看,老幺真的转性了!” 周怀军撇嘴,“大哥,我赌他最多坚持三天,超过三天算我输。赌一包大重九,来不来?” 周怀山更绝,“三天都长了,我赌他最多坚持两天。” 周怀安见几个兄长当着自己的面赌自己做事没恒心,觉得太看不起人了,放下手中的麻绳,看着周怀荣,“大哥,你和他们赌,我保你赢!” 周怀荣想了一下,对这个前科累累的幺弟没啥信心,大重九要三角五一包,换成春耕要买好几包了,摇摇头,“算了,你说话我不相信。” 太打击人了。 周怀安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二、二哥,三哥,我和你们赌。” 跟你赌,傻子还差不多! 兄弟俩毫不犹豫的摇头,“不来。” “不来算了。”周怀安悻悻的帮杨春燕整理草药去了。 “怀安,你在家整理这些草药还是去沟边洗折耳根?” 周怀安看了一眼,“我洗折耳根。” 杨春燕把折耳根从麻袋里倒出来,“把黄泥清洗干净,搓的时候轻一点,不要搓烂了。” “晓得了,啰嗦!”周怀安将折耳根装进箩筐里面,提着朝外面走去。 杨春燕把益母草根茎上面的土抖干净,摊开晾在大簸箕里。 周家明几个好奇的看着她,“幺婶,你还认得草药啊?” 杨春燕笑笑,“认得一些。” 周小倩看着她,“那你会看病抓药吗?” “不会,要学过医的才会。”杨春燕看了几人一眼,“你们要好好读书。” 周家亮奇怪的问:“老师还教我们看病啊?那我们老师咋没教我们?” “大学的老师才教人看病,你们好好读书,长大去省城读大学,以后就住在城里给人看病。” 周家康跑到周怀军跟前,“爸,我要去省城读书。” 周怀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滚滚滚,你哪是读书的料!” “我告我妈,你打我。”周家康噘嘴捂着屁股跑了。 还没跑到灶房门口,见周小倩几人拿了沙包出来,立马忘了告状跟着打沙包去了。 杨春燕唇角抽了抽,觉得还是现在的小孩皮实,哪像二三十年后有些小孩,娇宠的厉害,轻轻拍一下都要哭半天。 “大松,吃饭了没?”话音未落,周大春和老爷子走了进来。 “吃了。”周怀荣看了他一眼,“大爸今天咋有空来我家耍?” 周大春笑笑,“送你爷过来坐坐!” 周怀军撇嘴腹诽:熊大海来找事,你家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一听到牛黄的事,就巴巴的赶来了。 周父从堂屋走了出来,“老汉,哥,你们来啦!” 周老爷子笑嘻嘻的看着他,两爷子开始飚演技。 “村里都闹开了,都说你家弄了一块一斤多重的牛黄发了大财,是真的么?你要是真的发财了,老子也好跟你享几天清福。” “老汉!”周父看着他一脸苦笑,“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发财的人么?” 周老爷子看了他几眼,“看你的样子,都不像发了财的人。” 周怀荣暗自觉得好笑,去提了三把竹椅放在院坝里,“爷爷,大爸(大伯),你们坐。” 第22章 一直看着弟弟和老汉的周大春拉着周父去了堂屋,“老二,你老实说,你家真的没搞到牛黄啊?” 周父摇头苦笑,“不晓得是哪些人在造谣?熊大海下午来找我,我才晓得我家发财了。” 周大伯看他的样子,觉得周父没骗他,可想到熊大海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又有些怀疑,“真的没找到牛黄?” “要是能弄到牛黄就好了。”周父苦笑一声,拉着周大春,“哥,上次送牛杂去你家,我就想找你商量借点钱,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我实在找不到办法了,你看你能不能借两百块钱给我?” 周母也走进了堂屋,苦着脸说:“大哥,你看怀荣他们的娃都大了,几口人还在一间屋子里住着,原本攒下来修房子的钱又让老幺败了。” “你借两百给我家,我们先给老大老二修三间草房把他们分出去,等年底卖了大肥猪就把钱还你。” “呵呵,”周大春干笑两声,“我哪来的钱啊!我还巴不得你们能搞到牛黄,也找你借点钱给怀兴买拖拉机呢!”他边说边起身往外走。 周父虽说是故意这样说的,但看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发酸,穷了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要嫌弃啊! 周大春出了堂屋走到远坝里,对周老爷子说:“走了老汉。” 周老爷子站了起来,看向周父,“你明天早点来接我。”明天就该他来二房住了。 周父想了一下,“老汉,明天搬和今天搬也没好大的区别,你来都来了,要不就在这别走了,我和大哥一起去他家,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也好。”周老爷子看向老大,“我就不过去了,你和老二把东西给我搬过来。” 老大家虽说是砖瓦房,也还孝顺,但他不喜欢老大媳妇的做派,觉得她心眼小又爱算计。 加上老大又是个耙耳朵,啥都听老婆的,兄弟有难处不想帮忙,有好处跑的比谁都快。 “好。”周大春爽快的应下,和周父一起走了。 第29章 29:郁闷的良药 老爷子走到杨春燕跟前,拿起一块川芎看了一眼,“这东西嫩芽子也能吃的。” 杨春燕点头,“嫩叶炒鸡蛋更巴适。” 老爷子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春燕,爷爷晓得哪里有茯苓,下次挖回来给你们。” 杨春燕抬头看着老头子,心里暖暖的,“爷爷,你挖回来我送县城帮你卖。” 周老爷子慈爱的看着她,“一把老骨头要那么钱做啥子,你和老幺好好过,爷爷就放心了。” “你放心,我们会好好过的!” 杨春燕看了看老爷子浑浊的眼,觉得老爷子可能是得了白内障,想着攒了钱带老爷子进城看看眼睛。 “爷,你来啦!”周怀安提着箩兜走进了院子。 老爷子看着他揶揄道:“哦哟~你昨晚睡磨盘上了啊?” “嘿嘿!”周怀安干笑两声,冲老爷子显摆起来,“爷爷,我今天挖草药去了,爬了好几道梁子才找了两背篼。”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要不要我去大队高音喇叭替你宣传一下?你以为你才三岁,做这么点活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显摆!” 干活也要挨骂,不干也要骂,周怀安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闷声不吭的放下箩兜,“燕儿,你看看洗干净了没?” 杨春燕抓了一把折耳根看了看,笑眯眯的看着他点头,“不错,比我洗的还干净。” 周怀安的郁闷的心情瞬间被治愈,满眼笑意的看着她,“还有要我做的么?” 他觉得还是自己老婆好,不嫌弃自己。 杨春燕指了一下鱼腥草:“你去把抬筛拿出来,垫两根长板凳放阶檐上,把鱼腥草抖散摊开晾在抬筛里面。” 抬筛是一种由两人抬着筛选谷物的长方形竹编农具。 编制抬筛得用浸泡几日的青竹篾编,家用的抬筛长约2米,宽约80厘米,深约25厘米,底部留有小孔。 抬筛底部两侧各系有一根硬头簧,既能作抬筛手柄,又能支撑抬筛底部,以免抬筛里面装入豆类谷物时下垂。 将谷物或豆类倒入筛中,两人立于抬筛两端双手分别握住手柄,前后左右摇动,谷物渣滓便掉落下来,一次可以筛选一箩筐豆类、谷物。 “好咯!”周怀安去了后院,把抬筛从猪圈上取下来,用扫把扫干净灰尘,扛着回了前院按照杨春燕说的,利落的干了起来。 周老爷子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孙媳妇,暗暗点头。 周怀安晒好颠颠的走到杨春燕跟前,“燕儿,我晒好了,还有啥要晾出来的么?” 杨春燕指了指川芎,“你把川芎上面的土抖干净,拿两个大簸箕出来放在长凳上面,摊开晾在簸箕里,省得捂坏了。” “好,我这就去。” 周母煮好猪食出来,看到弯着腰站在抬筛前干活的周怀安,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当看到周怀安晾好了,继续找活干时,差点惊掉下巴。 她看了一会儿周怀安,又看看杨春燕,心里对小儿媳妇愈发满意,转身回屋给老爷子铺床去了。 给孩子洗了澡出来的李秋月看到麻利的干活的周怀安,翻了个白眼,腹诽:一家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就当懒汉,干自己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小琳看到老爷子,蹬蹬跑到他跟前,奶声奶气的问:“老祖,你吃饭饭没?” “老祖吃了,乖乖肚肚吃饱饱没?”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她,牵着她朝堂屋走。 周小琳拍拍小肚肚,“吃饱饱了,奶奶喂饭饭。” 李秋月见小丫头跟着老爷子走了,眼珠子一转,提着草凳上前,“春燕儿,这么多草药,你俩要弄到啥时候啊,你教我,我帮你弄。” 杨春燕看了她一眼,“这个简单,除掉枯叶,剪一截藤蔓松松的捆成小把就行。” 李秋月点点头,拉起一根,“这东西我以前在田坎坡上都有见过,村里人都嫌弃它遮挡庄稼,全都挖来丢了,吃了有啥用啊?” “这是首乌藤,听我老汉说能治失眠多梦,风湿所引起的关节痛、腰腿疼痛,风疮疥癣,具体咋用我就不清楚了。” “哦,拿去能卖多少钱一斤啊?” “我也没卖过,我老汉说我们这边挺多的,应该不怎么值钱。” 李秋月听后羡慕的说:“还是你老汉有本事,给人看病赚钱多容易啊!” “也不好赚,草药收回去还要晾晒炮制,现在好多人都不喜欢喝中药,觉得中药抓回家还要熬太麻烦了!西药拿回家就能吃,省事多了。” “西药是省事,就是贵的要死。上次小琳感冒发烧去卫生所抓药,几包药片片就要了一角多。” 杨春燕听后觉得现在的药一点都不贵,伤风感冒去卫生所,医生查看一下就可以开药,几分钱一两角钱的药就能把病治好。 还有中医,这年头民间高手一把草药就能看好疑难杂症。 哪晓得往后走,这些看病看了几十年,医治好无数病患的老大夫,还得考证才能上岗,杨老汉这个老赤脚医生还因为这个被罚。 周怀安把川芎晾好又把两块何首乌放在簸箕里晾起来,将杨春燕整理好的益母草、藿香抱到廊檐下摊开晾好,这才说:“燕儿,都晒好了,我洗澡去了。” 杨春燕点头,“去吧!” 李秋月干笑道:“没想到老幺干活还挺利索。” 杨春燕明白她的意思,“他就是懒,不然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妈老汉干活都麻利,多少也像一点。” 周家父子和周大伯一起扛着老爷子的行李回来,周母带着周怀山已经把床铺好了。 周大伯把周老爷子的东西放下,和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的走了。 周父放下东西出来,帮着周老爷子卷叶子烟。 周母想着山里的天气白天热夜里凉,老人家火气弱,就没给他铺草席,铺的老蓝色的土布毯子。 周怀荣帮着把蚊帐取出来,用竹竿穿好绑在床档头,周母把装着谷壳的枕头放好,被子放好,床就铺好了。 周怀安冲了澡趿拉着鞋走到堂屋,见周老爷子靠着躺椅抽叶子烟,凑过去说道:“爷爷,等我卖了草药给你买一捆好点的叶子烟回来。” “好!”周老爷子呼出一口烟,“你帮你媳妇挖草药,有跑路费拿么?” “二八分。”周怀安凑过去,“我二她八。我又不认识草药,她愿意分给我都不错了。” 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你是有福气的,做人要惜福。” 第30章 30李子妙用 周怀安看了院坝里的杨春燕一眼,“嗯!春燕有本事,要不是她,我老汉肯定要大病一场。” “你个龟儿子。”周老爷子用烟锅敲了他一下,“老子还以为你不明白,搞了半天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怀安揉着脑袋,“我当然明白,不然我为啥让她指使的团团转。”就连晚上不给我碰,我连屁都没放一个。 第23章 周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这么老实,口袋里是不是一分钱都没了?” 周怀安憨笑,“没了,明天卖了草药就有了。” 周老爷子从兜搜了五角钱,塞在他兜里,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拿着,男人家家的,口袋空空的像啥子!” 老爷子虽说经常骂他,但私下里却经常补贴他。 周怀安看着手里的钱,忽然觉得有些烫手,连忙递还给了他,“爷爷,我都是讨了老婆的人了,还要你的钱人家才要笑我。明天去卖了草药,我就有钱了。” 周老爷子欣慰的点头,把钱装回里兜,“好好跟着你老婆干,多攒点钱,你看你们都结婚半年了,要不了多久就该有小娃娃了。”他吸了一口烟,“奶娃子是开口货,啥都要钱。” 别人家都是老婆跟着男人干,自家这孙子倒好……唉!恐怕要等躺进棺材板那天,才不用操心。 “不着急,万一再生一个像我这样的,还不如就我和春燕两个人过,还安逸一些。” “你个龟儿子,连娃都不想生,你妈老汉生你来做啥子!老子打死你算球~” 周老爷子举起烟杆就打了过去,周怀安抱头鼠窜,又不敢跑快了,怕老爷子跑摔了。 院子里的人,不管大小连头也不抬,对这样的场景已是见惯不怪。 周老爷子追上周怀安,揪住他耳朵,转到中央六台,附耳低喝:“龟儿子,不想生娃娃,你是不是在外头找姘头了?” 周怀安苦着脸,“爷,你想哪里去了?你看看队上那些妹子,哪个有我家春燕好看?有她能干?”他在心里哀嚎,我老婆都不准我碰,我一个人咋个生的出来嘛? “你给老子心头有数就好。老子告诉你,只有原配的才是一心跟你到老的。”周老爷子看着他下身,“老实点......” 周怀安哭笑不得的看着老爷子,“你放心管好了的,我扶你回去睡了。” 杨春燕看了看扶着老爷子回屋歇息的周怀安,把挽好的首乌藤装进背篼里,提到廊檐下摊开晾起来。 张秀香提着一篮子李子转了过来,“快来吃李子。今年热的早,地上到处都是掉下来的李子,我让老二爬上去摘了一篮子下来,已经可以吃了,脆甜脆甜的。” 李秋月拿起两个,用手搓了搓,轻轻掰成两瓣,放了一瓣在嘴里,“唔,好甜!我觉得别家的李子都没我们家的好吃。” “我看到边上发了一棵小的出来,等新房子修好了,挖过去栽起来。” 杨春燕听后忽然记起前世李秋月真把那颗小树挖回去种了。 不知是土质不同的原因还是别的,挖回去种的那颗李子树结的李子能酸掉大牙,和老宅这两棵就像是两个品种。 她家和大房还有二房嫁接的,口感却不错。 张秀香点点头,“嗯!我也看到了。”她看向杨春燕,“春燕,歇会儿,吃了我帮你。” “已经晾完了。”杨春燕拍拍手,拿了两颗搓了一下就吃了起来,果然是那个味道! 张秀香嫌弃的看着两人,“都是些山棒子,洗都不洗就吃。” 李秋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有些是地上捡的,万一被雷公虫(蜈蚣)爬过,可是有毒的哈!我先洗哈你们再吃。”张秀香说罢打了一桶水倒在木盆里,把李子倒进去搓了几下,“吃!” 李秋月摇头,“不吃了,我发现我每次吃多了李子,就饿的特别快。” 杨春燕笑道:“李子能帮助消化。” 老人说端阳那天吃李子不生疮,小王大夫说吃李子的好处不少,可以改善贫血头晕,还能促进胃肠蠕动帮助消化……还有美容养颜润滑肌肤的作用。 据说,李子核仁研末后洗脸,使人面色润泽、调上鸡蛋清涂抹在脸上,还能去粉刺黑斑。 但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会上火。 李秋月恍然大悟,“难怪我饿得快!” 张秀香笑道:“肚子里油水少了的原因。” 杨春燕点点头,“我去打水洗澡,身上汗渍渍的不舒服。” “我们也要喊几个娃儿睡了。” 杨春燕抓了几个李子回了房间,见周怀安侧身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便把李子放在床头的箱柜上,把帐子里的蚊子赶跑,压好蚊帐,转身去灶房打热水擦洗身体。 走进灶房见周母也在,笑道:“妈,你也舀热水啊?” “嗯!”周母笑眯眯的说,“我听你爷爷说,你答应怀安卖了草药给他两成啊?”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给马儿多吃草。 “是。”杨春燕看着她,不好意思的说,“妈,明天卖了草药回来,我想和怀安去捉点懒蝉儿回来炸着吃。懒蝉儿营养好,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周母想着今年分的油菜籽还没拿去榨油,包产到户后分到的山地,又栽了十来亩油菜,今年的菜籽油够吃了。 现在家里还有一大笔钱放着,想到这些她也大方了许多,“好,你们明天去多抓点回来,炸了给大家补补。” 杨春燕感激的说:“谢谢妈!” “跟我客气啥!”周母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想想又叮嘱道:“你把怀安管紧一点,别让他和蔡二妹那几个鬼混。” “晓得了。”杨春燕应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在山上我和他打赌,只要你答应我拿手电筒去捉懒蝉儿,允许我们用菜籽油炸着吃,他这一月都跟着我上山挖草药。” 周母没想到两人还立了赌约,这下更愿意无条件支持杨春燕了,“明天我去买两节新电池回来,你尽管用。” “嗯!谢谢妈!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好,我给爷爷端个灰盆过去,老人家夜里要吐痰。” “嗯!”杨春燕端着热水往回走。 上辈子她就知道公婆对爷爷是真的孝顺,二房吃住都没大房好,爷爷还是喜欢住二房。 后来爷爷摔死,婆婆妈一直都很内疚。 公爹走后,婆婆妈老了儿孙对她都很孝顺,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屋檐水,点点滴,点点滴在旧窝里。 第31章 31鸡公车 杨春燕走到房门口,就看见周怀安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她,“燕儿,你快点洗,我要去茅房。” 杨春燕放下瓷盆,“我先陪你去了回来再洗。” “多谢老婆。”周怀安笑嘻嘻的下床,趿上布鞋,拿上油灯,想去揽住杨春燕,被她掐了一下,“滚蛋!” “不要这样嘛,我们是两口子,以后你害怕了我也会陪你去的!” 杨春燕白了他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在自己家也要害怕!” 周怀安赔笑,“天生胆小,没办法,嘿嘿!” 两人一起去了茅房回来,杨春燕擦洗后上床歇息。 周怀安看着又去躺在了自己脚那头的杨春燕,心里痒痒,睡不着没话找话,“老婆,明早几点起来去宁安卖草药?” 杨春燕累得眼都睁不开了,轻声说了句:“天蒙蒙亮就去。”就睡了过去。 周怀安坐起来看着睡着了的杨春燕,抱起枕头,侧身躺在她身边,想起明天的赌约,摸了她脸蛋一下,低声道:“先放过你,明晚再好好收拾你!” “死蚊子……”杨春燕一巴掌拍了过去,翻身嘟囔了几声又没了动静。 周怀安:“……” 翌日一早,杨春燕听到窗外周母的喊声才醒了过来,连忙翻身坐起,“哎~起来了。” 她搓了搓脸,觉得年轻真好!以前一觉醒来,睁眼熬到天亮,现在一不小心就睡过头。 周怀安半撑着身子,睡眼惺忪看着她,“燕儿,天亮啦?” 杨春燕穿上衣服,“妈在喊了,赶紧起来把草药收拾了装背篼里,吃了饭就出发。” “好累!”周怀安打了个滚儿,“我还想睡。” “睡吧!不想要钱,你就留家里睡懒觉。” “要,怎么不要!”周怀安一下清醒过来,翻身爬了起来。 杨春燕暗自发笑,下床穿好裤子外套,拿出布鞋穿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天才蒙蒙亮,周父和老爷子已经起来了,老爷子坐在堂屋门口抽叶子烟,周父在编箩兜。 见她出来,周父说道:“那些草药我都帮你们收竹筐里,放鸡公车上了,等一下让怀安推。你妈也把饭做好了,赶紧去吃了饭早点出发,省得晚了太热。” “好,我洗把脸就去。” 杨春燕见院坝里放着辆好久没见过了的鸡公车,两边还绑着两个大竹筐。 鸡公车大概因为其形状有点像张开双翅的大公鸡,才有了这名字:一只硕大的犹如鸡冠的轮子,两翼是堆放货物的结实的木架。 车轴上是八根匾木象伞骨一样支撑着的木轮,木轮的外轮还加包了一层厚铁皮,铁皮的外面再钉上一层胶皮,这样可以减少车轮的磨损,延长车轮的寿命。 车身后部有便于停放的脚架,另外还有两个燕尾型状的长木柄的车把手,车把手上还拴着根用麻线编的麻布带子。 第24章 打制鸡公车的木料非常讲究,大多用的槐树、栗树、檀树等等硬木料。这些树木坚固强韧,弹性好、不易翘裂,而且经久耐用。 当运输重物时,推车人将布带着套在肩上,靠双手双腿平衡车身,付出的体力相当大。运送特别重的重物上坡时,还需要一个人在前面拉车。 下坡还需要人在前面抵挡住车子,以免下滑过快、翻车。 别看鸡公车小,这年头交公粮、运输重物这类重活,只有鸡公车才可以驮着几百斤重的东西,在山间小路爬坡上坎,且游刃有余。 两麻袋草药也有一百多斤,两人背着背篼走几个小时,用鸡公车推还可以轮换休息,轻松多了。 周老爷子笑道:“老幺那个懒东西,干别的不行,推鸡公车还是推的稳当的。” 周父点头,“还算有点用。” 杨春燕回屋拿了竹杯和牙刷,把晾在门口竹竿上的洗脸帕收了一张,走到水井边开始洗漱。 牙膏也没多少了,已经挤到瓶盖处了。 这年头的牙膏皮是铝制的,牙膏用完,牙膏皮留着也是有用的。 家里的洋瓷盆,洋瓷缸子漏了,剪一块牙膏皮下来烫烫就能补了。 周母不让几房人上交卖菌子干零活赚的钱,但各房的生活用品都是自己买。 周怀安以前一个人,可以跟着父母一起,两人结婚后,就该自己买了自己用。 周怀安也拿着竹杯趿拉着鞋出来了,喊了一声老爷子和周父,就去水井边开始洗漱。 杨春燕指了一下牙膏,“你看牙膏又没了,幸好昨天我们去挖了草药,不然就要用盐刷牙了。” 周怀安这才想起,结婚后这半年,牙膏还有草纸都是杨春燕在拿钱买,讪笑道:“等草药卖了,用我的钱买。” 杨春燕白了他一眼,“还你的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的钱本来就该给我花。再说,你也要用牙膏啊!” “是是是,我错了,以后买东西你都找我拿钱。”周怀安想着自己只要有烟抽,有点小钱和一丁几个打扑克就行。 杨春燕没再吭声,两人洗漱后去了灶房。早饭是干红苕丝杂粮饭,还有泡菜炒芋头杆,煮芋头片。 红苕丝是用削皮的红苕切丝后晒干的,煮的出来的杂粮饭也甜丝丝的。 周母看着两人,“你们先吃,我们等会儿再吃。吃好了把碗放桌上,我来洗。” “好。”杨春燕拿了两口碗出来,舀好饭端到桌上,递了一碗给周怀安开吃。 浸泡后的高粱米吃起来没那么糙口,加上甜丝丝的红苕丝,味道好了不少。 周母把两个鸡蛋和杂粮面煎的饼子装饭盒里,又灌些米汤在一个铁皮水壶里,放入小背篼: “老幺,你老汉把竹筐绑鸡公车上了,等一下你推着去宁安。我和你说,男人家家的,不要指着春燕推车。” 周怀安点点头,想想又道:“妈,我看春燕儿才是你亲生的。” 周母剜了他一眼,“老娘生了五个,你哥,你姐都勤快懂事,就你最不成器。要是把你换成春燕,老娘起码多活十岁!” “就那么嫌弃我!”周怀安撇了撇嘴,舀了一碗饭继续吃了起来。 “你说呢?”周母横了他一眼,打开后门走了。 两人放了碗,杨春燕提着装有干粮和水的小背篼出了灶房,从竹筐里拿了两块川芎放窗台上晾晒,又进屋拿了草帽和挎包装背篼里。 周怀安提起鸡公车把手,将带子套在肩上,杨春燕背起背篼,对周父和周老爷子说:“爷爷,老汉,我们走了。” 周老爷子点头,对周怀安说:“好好推车不要耍懒,春燕力气小,你可别丢男人的脸。” 第32章 32进城卖药 “晓得了,我们走了,等会儿太阳出来了!”周怀安说罢推着鸡公车“叽嘎叽嘎“地朝院门口走。 偏心偏的这样理直气壮的还真少见,要不是偏心的对象是他小媳妇,他早就罢工不干了。 杨春燕上前将院门打开,对送他们出来的周父和爷爷说:“我们走了。” 周老爷子挥挥手,看着两人走远,对周父说道:“春燕是个好的,老幺能改的话,不愁两人往后的日子过不好。” “怕就怕他死性不改。”周父叹了口气,“只有等分了家多帮着他们一点了。” 杨春燕跟在周怀安身后,看着推着鸡公车稳步朝前的高大身影,称赞道:“怀安,没想到你推鸡公车推的这么稳,你啥时候学会的啊?” 周怀安有些得意,“小时候觉得推起好耍,跟着老汉学的。”哪晓得学会老汉就喊他帮忙运送东西,肠子都悔青了。 “鸡公车装的多,走山路方便。” “要是不会推的,走小路容易翻车。”周怀安扭头看了她一眼,得意洋洋的说,“我从来没推翻过。” “我大路上推着还推得起走,小路上就老爱推翻。” “以后小路就喊我推。” “好,等会儿到了大路上,就我来推。” “算了,妈老汉晓得了,要捶我的。” 两人走在晨雾中,伴随着鸡公车发出的“吱嘎吱嘎”声,不知不觉转过山脚,到了方田大队的机耕道。 周怀安从来没独自一人推这么远的路,觉得肩上的麻布带子勒得肩膀火辣辣的疼,鸡公车也越来越重,恨不得将鸡公车丢在路上转身回家。 杨春燕听他“呼哧呼哧”直喘着粗气,扭头见他满头大汗,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汗水,柔声道:“怀安,累不累?还是我来推一段吧!” “……”周怀安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子,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不说口,他挺直了脊梁,觉得力量又回来了: “我不累。别说还不到两百斤的草药,你一起坐车上,我推着一口气走到宁安都不在话下。” 杨春燕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算了,我坐上去你太累了,我陪你一起走。累了喊我一声,换我来推。” 周怀安挺着胸膛,“说了不累,你男人堂堂七尺汉子,这点东西就不在话下!” “好,不在话下。” 太阳出来了,杨春燕把草帽从夹背里取出,戴了一顶在周怀安头上,自己也戴了一顶。 两人迎着朝阳伴着鸡公车“叽嘎叽嘎“的响声,快步往前。 机耕道坑坑洼洼的,很少干重活的周怀安推得相当吃力,几次想扔下车,一屁股坐下歇着,看着单薄的小媳妇,想着即将到手的票子,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当两人走到柏油路时,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晒得人一阵阵发晕。 杨春燕指着路旁树叶茂密的黄角树下摆放着的大石,“怀安,坐那歇会儿,喝口米汤。” 周怀安已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放好鸡公车,抹了把汗,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痛,这才发现双手手心磨出了水泡,“燕儿,你看!” 杨春燕看了一眼,“我拿手绢给你把手缠起来,磨出厚茧就好了。” 绑好手绢,周怀安看着手掌唉声叹气,“命苦啊命苦!” “也不怕人笑你!”杨春燕白了他一眼,把水壶递给了他,“喝水!” “不说给我吹哈,还不准我喊!”周怀安瞪了她一眼,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取下帽子不停扇风,“好大的太阳,鬼天气,热死我了。” 杨春燕说道:“接下来的柏油路好走多了。你手心有泡,我来推车。” 周怀安见路上推着鸡公车走在马路上的都是男的,想象了一下自己甩着手,跟着卖力的推着鸡公车的小媳妇走的情景…… 不由得一阵恶寒,连连摇头,“算了,女人家家的推鸡公车像啥话?你不是说了磨出厚茧就好了么。” 杨春燕想起他以前挺喜欢吃牛肉粉的,笑道:“辛苦你了。等到了县城卖了草药,我请你吃牛肉粉,还可以加肉!” 周怀安听后觉得还是自己老婆好,想起两人还是订婚后来宁安买东西,带她去吃过牛肉粉,大手一挥,“嗐!哪有女人请男人吃东西的道理,分了钱我请你。” 杨春燕笑着点头,“好,你请我。” 周怀安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痒痒的,想起昨天的赌注,“燕儿,你别忘了我们昨天打赌说的话。” “没忘!”杨春燕白了他一眼,“我啥时候说话没算过?” “呵呵!”周怀安傻乐,“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这时一辆拖拉机开了过来,车上坐了好几个去宁安的村民。 周怀安对杨春燕说:“燕儿,拖拉机来了,你先搭拖拉机走,到宁安大桥等我。” 杨春燕摇头,“不了,几分钱能买几盒洋火了。再说我们一起走,还能说说话,你也有伴。” 见她这么俭省,周怀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站起来说道:“不坐就算了,走了。” 杨春燕点点头戴上草帽,周怀安把草帽扣在头上,套好布带推起鸡公车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