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星》 第1章 《逢星》 作者:三风吟/一蟹不如一蟹/二胡挂上墙【完结】 简介:隔日更,狗血,其中不乏一些言语侮辱啊,暴力啊,谨慎观看 逢煊有一天在家听到科普视频,说成年山魈性格暴躁,凶猛好斗,能与中型的猛兽搏斗,连豹子和毒蛇都怕它,是自然界里很容易就被激怒的动物,他定睛一看,的确跟乔星曜脾气挺像的,就是模样不太像。 乔星曜比较帅。 逢煊此生遇到过两颗星,一颗坠落大海,一颗光照灿烂。 爱要面目全非才好看。 狗血 谨慎观看 内容标签: 生子 天作之合 成长 abo 狗血 he 主角视角逢煊互动乔星曜配角乔星尘 一句话简介:爱上前男友的弟弟 立意:迎接更美好的明天 第1章 小圆脑袋 乔星曜这天从公司回来得早,就看见逢煊和保姆凑在院子角落里。 他走近一看,中间瘫着只脏兮兮的奶牛猫,后腿的伤口翻着红肉,血糊得毛都打结了,花色是奶牛花纹,一抽一抽地躺在地上虚弱地叫唤。 “哪儿来的?”乔星曜目光直指爱乱捡东西的逢煊。 小保姆缩了缩脖子往后退。 逢煊却还蹲着没动,手指虚虚护在猫脑袋上方。 逢煊是最大嫌疑人,他有个专门放“宝贝”的抽屉,里面是出去散步捡的涂漆钥匙,彩色玻璃片,形状怪异的石头。 乔星曜每次打开都要皱眉,说这些破烂连收废品的都不要。逢煊就抿着嘴不吭声,后脑勺圆滚滚地对着人,发旋都透着股倔劲。 乔星曜就骂了一句小圆脑袋,脾气还挺大的。 这会儿被乔星曜盯着,逢煊当下就紧张了,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我……” 他可是一个下午都在房里。 逢煊之前脑子被伤过,醒来后就有些结巴,小保姆是个哑巴,两个人加一起凑不出一句完整话,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跟演默剧一样。 还是一旁的老管家端着盆君子兰经过的时候说应该是被人扔进来,估计是周围孩子的恶作剧:“逢先生今天没出过门。” 这才解除了逢煊的嫌疑。 乔星曜拧着眉指向围墙角落,对管家吩咐明天加装个监控,嘴里还冷飕飕地数落着附近住户没素质,又嗤笑一声:“恶作剧?这会敢虐猫,下一步就敢虐人了吧,逢煊,你以后别跟附近的小孩玩,被我发现你就完了。” 逢煊没应声。 管家只能说:“好的,少爷。” 解决完外部矛盾,乔星曜一把拽过逢煊的手腕,将人扯到跟前:“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碰那畜生干嘛?万一脏东西感染了怎么办?” 逢煊觉得乔星曜在外面跟谁都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精英模样。可是在到他面前一站,就跟随时都要喷发的火山一样,气势压人,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我就……摸了一下……” 逢煊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自己微隆的腹部,他知道这是乔星曜紧张他儿子,想来也是这么个情况。 他肚子里现在正怀着乔星曜的孩子,十七周的胎儿已经能在b超里看清轮廓。 上次产检完,医生就恭喜了乔星曜喜得贵子,beta本就不易受孕,这个孩子是好不容易才有的,为此逢煊不知道打了多少针,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罪。 最难受的时候,逢煊吐得最厉害的时候连胆汁都呕出来。 所以乔星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逢煊的饮食有专人准备,卧室连同大厅的边角都包上了防撞条,地板上不允许出现水渍。 每次产检都乔星曜亲自盯着仪器屏幕,仿佛能从那团模糊的阴影里发现什么人类奇迹。 真混到乔星曜这个份上的,逢煊琢磨他的确需要个继承人,可为什么受苦的是他。 打促排针的时候逢煊疼得直抽气,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乔星曜就扣着他的后脑勺按在自己肩上,声音硬邦邦地砸下来,严肃地承诺道:“就这一个,以后都不要了。” 逢煊闻着他乔星曜西装上昂贵的古龙水味,就很奇怪,以乔星曜的身家地位,多少omega排着队想给他生孩子,干嘛非得折腾自己这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beta。 逢煊拳头砸在乔星曜肩上,力道不重,但带着明显的委屈说为什么是我啊。 乔星曜没躲,由着他捶打,直到逢煊自己先停了手,他开口:“我没那功能,不然我生。” 逢煊一时语塞。 后来孩子有了。 乔星曜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成尊雕像,逢煊躺在床上,看着一旁仪器里传来的模糊影像和心跳声,下意识嘟囔了句“你的孩子”。 乔星曜坐在一旁突然冷下脸,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不是你的吗?” 逢煊被怼得哑口无言,说我的。 乔星曜:“逢煊,你要弄清楚,这孩子有你一半的基因,而且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要叫你爸爸的,你要对他负责的。” 乔星曜事后板着脸,一条条数落着育儿责任,讲亲子陪伴,逢煊捂着耳朵往被窝里钻,头发蹭得乱糟糟的,嘴里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明显左耳进右耳出。 乔星曜差点被他的态度气死。 逢煊一年多前出过车祸,醒来脑子就抓不住了重点了,他忘掉了很多记忆,甚至也忘记了他母亲都过世了。 当时病房里的灯刺得他眼球发疼。 床边围着一圈人,表情各异的脸像被拉长的胶片,逢煊最后目光定格在站在最远处的乔星曜身上,alpha右手吊着绷带,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就那么幽怨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一对,他弟妹和他爸都这么说。 逢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逢煊盯着乔星曜深邃的眉眼看了半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会喜欢这种类型,长得太好了,眉眼深邃,五官精致,但却丝毫不显女气,睫毛长得能投下一片阴影,像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 乔星曜跟他一起出的车祸,豪车变了形,据说在最后关头司机打方向盘把自己那侧撞向了护栏,乔星曜护着他,才让逢煊外伤比较轻。 那天乔星曜见了他一面就走了。 后来直到出院逢煊才又见他一面,是跟他一起回家。 他爸一直对逢煊说乔星曜很重视他的,一直念叨:“你看你现在住的病房一天你知道多贵吗?人家还专门为你请了个护工照顾你,还有那补品……” 逢煊表情异样,打断他的话说:“爸,你还在……赌吗?” 逢父一下就呆住了,很快就讪讪道:“没,早就没有了。” 逢煊点点头,很快的就叹了口气:“不赌了……就好……就好,妈应该去得……” 安心两个字说得很轻。 逢父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手指在裤缝上蹭了两下,没接话。 出院之后逢煊就被乔星曜接走了。 * 乔星曜让逢煊洗了好几遍手,而后站在洗手台旁,监督着逢煊搓出第三遍泡沫。 水流声哗啦啦响着。 逢煊手指冲着泡沫,用试探的口吻说:“你准备要把……把猫怎么样?” 乔星曜说得很干脆:“扔了埋了。” 逢煊急得连手上的泡沫都没冲干净,抓住乔星曜的手腕,说千万别,湿漉漉的手指在乔星曜的定制衬衫上留下水痕,这下更局促了。 乔星曜瞥了一眼衬衫,扯过毛巾,抓着逢煊的手一根根擦,一句一顿道:“你难不成想养?那就是很普通的猫,没什么特殊的。” 逢煊说它不普通,他握着乔星曜的手,看着他真挚道:“它可是奶牛纹……很特殊的,我不养,你救救它吧……好不好……” “求求你了。” “这可是……做好事,乔星曜,你是个……大好人。” 奶牛纹的怎么就不普通了。 “我可不是好人,我是混蛋。” 混蛋是逢煊骂的,那也是事出有因的时候。 乔星曜看着逢煊仰着脸,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像只讨食的小动物。他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点水汽,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乔星曜看。嘴角微微抿着,又悄悄翘起一点弧度,露出个可怜巴巴又讨好的表情。 乔星曜别过脸:“好了,我可以救它,不过不许养。” 奶牛猫还是被管家带去了宠物医院治疗,然后把笼子放在院子里,逢煊趴在落地窗前,鼻尖都快贴到玻璃上,也只能勉强看清那团黑白相间的毛球。 其实乔星曜今天提前回来是有原因的,他易感期到了。 易感期来得突然,他西装外套下的抑制贴已经换了第三张。 逢煊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信息素,omega有发//情期,alpha有易感期,他什么都没有。 逢煊作为beta,既闻不到乔星曜躁动的信息素,也理解不了伴侣此刻的煎熬。他只看到乔星曜每次都没精神,懒懒地靠在他身上,额头抵着他肩膀,手掌一遍遍摩挲他微凸的小腹,满足地说这是他们的儿子。 第2章 逢煊看着alpha的样子,突然觉得乔星曜此刻的模样,跟院子里那只虚弱的猫也没什么两样,渴望有人安慰抚摸。 逢煊听着他的话有压力地道:“……万一是女儿……” 医院也是有可能误诊的。 乔星曜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一脸不以为意:“女儿也是我的血脉……” 话是这么说,可早早地就被告知了答案,乔星曜挣扎着坐起身,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二楼,万一是女儿,那婴儿房就不配套了,那间按照男婴标准布置的,墙纸是清一色的蓝,玩具也是按照男孩子的喜好买的。 乔星曜于是又打电话预约了周末的检查,逢煊摸着肚子,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想,嘴上说着不在乎男女,这算什么。 宝宝,你就是个地瓜我也会要你的!逢煊心里暗暗想。 乔星曜挂断电话,转身就看见逢煊摸着肚子发呆。 晚上他们吃过晚饭,乔星曜就让逢煊陪他去睡觉。 逢煊顾左右而言他地不想睡,想玩会游戏,乔星曜静静地看着他,逢煊投降说好吧好吧。 乔星曜这个人就会来这套,不许有人反抗他,刚出院那会,他就喜欢这么不带感情地一直看着他,发脾气也很莫名其妙,阴晴不定。 跟鬼一样。 逢煊当时在餐桌上看着乔星曜在面包上多抹了点果酱,提了一句你想要花生酱吗?很香二字还未出口。 乔星曜就发了脾气摔了盘子,说以后家里不许出现花生酱,俨然一个暴君,逢煊被吓得不敢说话。 当时瓷片溅到逢煊脚背上,划出道血痕,乔星曜托着逢煊的脚,又一副又很紧张的样子,问他疼吗?那几天都是把逢煊抱上抱下的。 神经病。 逢煊也是现在逐渐摸准了乔星曜的一些禁//忌,才没一开始那么战战兢兢了。 医生说beta孕期情绪敏感,让他尽量保持心情愉快,但其实逢煊觉得敏感的另有其人。 逢煊真的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和乔星曜在一起,爱这个字出现的时候,他很迅速地排除了,因为他和乔星曜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相处模式。 哪有正常恋人,一个跟看犯人一样看着对方,跟管儿子一样管着对方,相比之下,逢煊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只猫自在,至少没人会盯着猫数它今天舔了几根毛。 家里那么多监控,乔星曜说是防贼的,可逢煊知道,就是来防他的,哑巴保姆也是为了不许有人跟他多说什么。 而且他也想不通乔家怎么会允许他这样身份的人跟乔星曜在一起,他爸可是能上电视的人物。 有次逢煊试探着提起过去,话才说一半就被乔星曜掐着腰按在怀里,他表情像是对过去简直是恶心到了极点,怪渗人地搂着逢煊道:“你这样挺好的,真的,怎么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乔星曜呼吸喷在耳畔,激起逢煊一片战栗。 逢煊脑子里就不断乱想,更害怕了,觉得自己一定欠了乔星曜的很多债,所以才不得不卖身给他了。 孩子如今也遂乔星曜的愿弄出来了,可养孩子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还特别是乔星曜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 逢煊很是为他们将要出生的孩子觉得忧心。 睡觉的时候,乔星曜非要让逢煊面对着他,他缓缓摸着他的脑袋,手指在他发间穿梭,过了一会不断地亲逢煊的头发。 他特别喜欢玩他的头,经常念叨说逢煊,你头怎么这么圆,小圆脑袋。 “今天那猫跟你就挺像的,你没发现吗?你们脑袋都挺圆的,你带个猫耳朵,说不定就跟猫一模一样,你现在是小白猫,我养白的,你以前就是只小灰猫,又脏又瘦。” 逢煊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我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乔星曜顿了一下,在他头上又吸了一口不甚在意说还好啊,没味道。 逢煊:“…………” 作者有话说: 逢煊:神经病[彩虹屁][彩虹屁] 第2章 智商税 睡觉的时候乔星曜一把抱紧逢煊的脖子把他赘得发疼,也不松开一些。 逢煊都懒得怨他了,自觉在对方怀里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乔星曜因为易感期睡得还挺沉,眉宇间那股平日里的锋利感也被睡意柔化。 逢煊睡不着,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乔星曜的脸。鼻梁的弧度,微微抿着的唇,还有垂落时在眼下投出阴影的睫毛,逢煊盯着看了一会儿,他不知道alpha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逢煊站在乔星曜身边时,总有种灰扑扑的错觉,感觉天生就像只矜贵的孔雀,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他不过是只不起眼的灰雀,羽毛黯淡。 有次逢煊在书房最底下的柜子里找出一张几年前的海报。 乔星曜倚着一辆流线型赛车,火红的赛车服衬得他皮肤冷白,怀里抱着的头盔折射着阳光。他嘴角噙着笑,眼神锐利又张扬,那股子自恋劲儿几乎要从纸面上溢出来,偏偏又让人挪不开眼。 逢煊知道他有魅力,他之前是赛车手,引擎轰鸣声中叱咤风云的人物。 后来他们在那场车祸里,乔星曜的手受伤了,现在他右手虎口处还留着疤,乍看并不起眼,可逢煊知道那道伤有多深,深到能让一个骄傲的赛车手,从那之后再没碰过方向盘。 逢煊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发沉,睡意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很快窝在乔星曜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乔星曜醒来时手臂下意识往旁边一揽,结果抱了个空。 逢煊从来不赖床。 他挺郁闷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见管家已经把猫笼安置在后院。那只奶牛猫的后腿缠着白色绷带,正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动作比昨天灵活多了。 乔星曜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小保姆拿着猫条去喂猫。 逢煊站在远处,他不能碰,先是规规矩矩坐在藤椅上,没过多久又忍不住站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猫。 等小保姆喂了,他凑过去和小保姆搭话,问东问西的样子活像个好奇的孩子,什么摸起来的手感怎么样。 乔星曜垂眸。 餐桌上,逢煊和乔星曜相对而坐。电视里正在播放时事新闻,逢煊不经意转头,屏幕上赫然是乔星曜父亲严肃的面孔。 画面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切掉了。 乔星曜的长相应该是随他妈了,毕竟逢煊见过他爸,俩人不仅不对付,长得也不相像。 乔父来过一次,是在逢煊怀孕前,乔星曜直接将逢煊关在卧室。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动静不轻,夹杂着压抑的怒斥。等一切归于平静,乔星曜推门进来,右颊赫然印着通红的掌痕,瞪着他一言不发。 逢煊被看得后背发毛,心想这巴掌横竖又不是自己打的,冲他摆什么脸,却还是识相地凑上去问乔星曜疼不疼。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平心而论,乔星曜待他确实不薄。 虽然这份优待多半源于他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自从查出怀孕,乔星曜的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连带着爱屋及乌对他家人也格外照拂,尤其是对他弟妹,都快把他这个亲哥给比下去了。 乔星曜连他弟妹的工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市中心的写字楼,朝九晚五的清闲职位。 他爸说身体不舒服了,乔星曜也能立马就让人带着他去做检查,私立医院的专家号。 逢煊想还他的人情,可琢磨一下两人的关系,他现在全部都是乔星曜给的,吃的喝的用的。 简直就是电视里演的金丝雀,可是他就是一个麻雀啊。 更别提乔星曜为了留他在身边,顶着整个家族的反对声。逢煊不是不懂事的人,既然承了这份情,他只能受着他的规则束缚。 有时深夜醒来,看着身旁人熟睡的侧脸,逢煊会无意识地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想这大概就是最公平的交易,一个给不起钱的人,最后只能拿自由来抵债。 乔星曜大概一早上就见了他父亲,脸色都是铁青的,恹恹地拽着逢煊又上楼,乔星曜一般易感期要休息两三天的。 之前逢煊没怀孕的时候,乔星曜能把他按在卧室里厮混到浑身发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昼夜,只有交缠的呼吸和汗湿的床单证明时间在流动 现在怀孕了,乔星曜不敢动这方面的心思,让人给他的抑制剂就让他虚弱纯睡,没力气和精力想别的。 逢煊有点好奇问他猫到时候好了怎么办,乔星曜唇角微扬,眼底浮起一丝罕见的柔和:“喜欢吗?” 逢煊眼睛倏地亮起来,点头的弧度还没收住,谁知道乔星曜突然变了脸色警告了逢煊,捏着他的下巴不放:“你要是敢背着我去摸那个小畜生,我就把它扔出去。” 松开逢煊后,乔星曜又冷着脸补了两句,说要是那野猫抓伤他儿子,就跟逢煊没完。 逢煊摸了摸下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第3章 乔星曜忽然往后一靠,阖上眼皮:“头疼,给我揉揉。” 他说这是逢煊从前特地为他学的。逢煊迟疑地伸手,指尖触到太阳穴的瞬间,肌肉记忆却先于理智苏醒,指腹精准地按压在穴位上。 逢煊心想自己过去确实在这人身上费过心思的。 可他想不通自己过去怎么就看上乔星曜的,不是乔星曜一文不值,而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就像山脚的小土坡和珠穆朗玛峰,连仰望都显得不自量力。 乔星曜被按揉得舒坦了,眉宇间的戾气散去大半,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握着逢煊的手腕,指腹在那片皮肤上轻轻摩挲:“你现在怀着孕,半点风险都冒不得,谁知道那野猫身上带没带什么潜伏的病毒。” 逢煊辩解说:“可管家说了,那猫很健康。” 乔星曜嗤笑一声,随即又放缓声调:“行,你要是真想养宠物,到时候我给你弄条小型犬回来,品相血统纯正,定期驱虫,也很可爱,给你当个消遣,但是那流浪猫可别进门,万一有没查出来的隐藏疾病,等它伤好了,就送人。” 分明没有商量的余地。 乔星曜的语气就是想糊弄他,给他过个瘾。他摇摇头说不要了,心想那好歹是条活生生的命,哪能这么轻贱地对待。 乔星曜啧了一声,抱怨他变卦比翻书还快。 虽然乔星曜平时在逢煊面前混不吝惯了,可到底是个事业至上的主,一年到头恨不得把办公室当卧室。也就易感期能勉强歇几天,他后颈贴着阻隔贴,因为注射//了抑制药物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 逢煊就不吵他。 房间里飘着雪松味的熏香,是乔星曜特意点的,为了让逢煊能沾上点自己的信息素。 这味道起初淡得像山间的雾,可久了逢煊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乔星曜这个行为跟圈地盘的野兽没区别。 如果逢煊是个omega,还能释放信息素安抚他,可他是个beta,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掀开被子躺进去,把自己塞进乔星曜的怀里,像个人形抱枕一样任由对方箍着,跟他一起窝着睡觉。 结果睡醒了乔星曜有劲了,浑身燥热难耐,手臂一收就把逢煊勾到跟前,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舌尖撬开唇缝,在湿热的口腔里肆意扫荡,纠缠着对方的软舌不放,吮//吸得啧啧作响。 两人的呼吸很快变得粗重,唇/瓣被碾磨得发红。 逢煊刚想往后躲,就被乔星曜一把拽了回去。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中。 乔星曜将他托起放在床沿,痴痴地看他。 光落下来,微微隆起的小腹投下柔和的阴影,腰线到胯骨的弧度因为怀孕变得更加明显。 乔星曜觉得逢煊此刻像个天使,不是西方油画里苍白纤细的那种,而是带着健康肤色,四肢修长,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的,独属于他的天使。 他浑身每一处都蕴含//着神性,却被乔星曜亲手折断了羽翼,永远都飞不起来,不过那些伤口他已经不记得了,而且现在只能依靠他。 囚笼将他囿于方寸之地,被迫承//欢到珠胎暗结,如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成了最牢固的锁链,将他们永远绑在一起,逢煊再也不可能离开了。 乔星曜的唇从逢煊的后颈开始游移,细密的吻像雨点般落在凸起的脊椎骨上,又辗转着吻上下巴、嘴唇、鼻尖,最后在微微颤动的眼睑上停留片刻,最终回到那双被吮得发红的唇瓣。 他撬开逢煊的齿关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凶狠,舌尖扫过上颚的软肉,逼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逢煊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乔星曜的衣领,隔着布料胡乱抚摸他绷紧的背肌。 只是几下笨拙的抚摸就让乔星曜呼吸粗重,伸手去够床头柜里的套。 alpha的体温烫得惊人,因为顾忌着孩子而克制着力道。 即便如此,逢煊还是被折腾得昏昏沉沉,最后模糊的意识里,只感觉到乔星曜的犬齿在后颈那块软肉上反复研磨,直到雪松味的信息素浸透每一寸皮肤,alpha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睡去。 逢煊蜷在对方怀里,想他根本没腺体,咬什么,却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夜下过一场雨,窗玻璃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痕。 逢煊醒来的时候,乔星曜已经穿戴整齐,黑灰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肩线,修长的手指正在调整领带的松紧。 逢煊撑着床垫想坐起来,小腿却突然抽筋,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乔星曜闻声回头,他这裤子不好蹲,只好一条腿跪在地上,掌心贴上逢煊绷紧的小腿肚,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很快就好了。” 等那阵锐痛终于缓解,逢煊试探着踩上地毯走了几步,确认无碍后便径直走向浴室:“我好了。” 逢煊是昨夜情事正酣时,逢煊趁着乔星曜意乱神迷的空档,提了句他爸生日的事,男人在那种时候果然是最好说话的。 乔星曜直接说可以去,但不能在那过夜,他会让司机来接他,逢煊说好。 逢骏和逢榕也请假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起。 逢煊他爸现在身子骨不错,还长胖了不少,戒赌之后,每天就跟街道里的老头下下棋,两个弟妹也争气。 逢煊站在母亲遗像前,指尖拂过相框上不存在的灰尘,他望着照片里永远定格的容颜,忽然想起若是父亲早五年戒掉赌瘾,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去得那么早,能等到现在的好日子。 逢骏和逢榕是一对龙凤胎,一个alpha,一个是omega。 家里总要偏着小的,而逢煊只是个最普通的beta,资质平平,勉强读完专科就踏入社会,印象里他爸以前没多给过他眼神,逢骏也不服他这个大哥。 家里永远有追债的上门,他妈身体也不好。 逢煊记得小时候有人追债上门,他妈出去摆摊挣点家用没回来,他那时才九岁抱着两个小家伙藏在塑料棚里,外面暴雨如注,雨水从棚顶的裂缝漏进来,打湿了逢榕的小裙子,逢骏饿了就哇哇大哭,逢煊只能让他含着自己的手指。 塑料棚在风雨中摇晃,三个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远处雷声轰鸣,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劈开,逢煊不停说着别怕别怕。 小时候的逢骏明明最爱黏着逢煊,夜里总光着脚丫爬上他的小床,非要蜷在哥哥怀里才肯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正眼看他。 逢榕从小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地跟在哥哥身后,像条乖巧的小尾巴。 现在逢煊挺满足的,他爸把那毛病戒了,逢骏见面也会喊声大哥,虽然语气说不上多亲热,至少不再用那种轻蔑的眼神斜睨他。家里终于有了点温馨的样子,只是最遗憾的是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 逢榕做饭的时候,逢煊进去帮她,问她最近最近工作怎么样,谈恋爱没有? 提起后面逢榕露出一个羞涩的神情,逢煊说那就是有谱了,到时候带来给大哥看看,逢榕点点头。 逢庆明拿出几根参让逢榕炖汤,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他亲自给逢煊盛了满满一碗,汤面上飘着几片金黄的参片:“这可是乔少爷送来的,据说是百年人参,我都不舍得吃,专门留给你补补身子。” 提起乔星曜,这家里除了逢庆明还在乐呵呵地絮叨,没一个表情自然的。 逢榕低头搅着汤勺,逢骏的筷子都搁下了。 说起孩子性别,逢庆明说男孩好,又说要是能分化成alpha,那就是他们乔家的长孙。 逢骏像是忍了逢庆明很久了,把筷子拍在桌上,碗里的汤一滴没动,狠狠说了一句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就摔门进了房间。 一顿饭最后逢煊吃得最多,汤碗见了底,饭后没多久,父亲就拎着象棋出门找老伙计去了,逢榕临时接到工作通知回去上班。 逢煊站在曾经和逢骏共住的房间门前,指节在门板上轻叩两下,门开得很快。 逢煊问他饿了吗?锅里还有饭。 逢骏说不饿,逢煊看着房间,说你怎么不把房间重新装修一下。 房间还是老样子,掉漆的上下铺,斑驳的书桌,连墙上的球星海报都没换。逢煊的目光落在角落的纸箱上,刚想迈步进去看看,逢骏就挡在门前,语气生硬地说现在这是他的房间。 逢煊突然开口说:“你是不是觉得哥特别贱。” 没名没分地给人家生孩子。 逢骏没吭声。 逢煊叹了一口气:“哥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其实乔星曜就是脾气差点,他对我挺好的。” 逢骏摸出烟盒,说出去抽根烟。 逢煊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眼皮渐渐发沉。他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来接他。跟逢骏打了声招呼后,在门口撞见以前的邻居,那人热情地拉着他寒暄,话里话外都绕不开他“攀上高枝”的事。 托他爸的福,现在整条街都知道他傍上了个大款。 他没让司机开进来巷子里,自己走出去,结果刚坐上车,车窗突然被人拍得砰砰响。 第4章 逢骏站在外面,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通红的额头上。他黑着脸把一个包装得很不错的盒子从车窗缝里塞进来,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逢煊回去之后,小保姆跟他研究了一下,就穿上了逢骏给他的马甲。 乔星曜刚进门,就看着逢煊跟穿了件防弹服似的走来走去,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管家:“孕期防辐射的。” 乔星曜评价:“智商税。” 逢煊两个小时没跟乔星曜说话。 作者有话说: [墨镜][墨镜][墨镜]看会不会被那啥 第3章 乔星曜大概以为他在闹脾气 当晚逢煊就想穿着“防弹衣”睡觉,乔星曜破天荒没出言嘲讽,只是沉默地关了灯。 不过第二天逢煊醒来的时候,“防弹衣”就不见了,他闻到自己脸有剃须水的香味,应该是乔星曜给他蹭上。 逢煊赤脚走到窗边,果然看见围墙角落上多了几个摄像头。 吃过早饭,他在后院转悠,离那只猫有点距离,突然听见栅栏外传来几声蹩脚的狗叫,扒开灌木丛,崔语竹那小子正蹲在墙根底下。 逢煊问他怎么没去上学。 少年得意地咧嘴一笑:“装病呗!” 崔语竹说他现在是趁着保姆出去买菜偷偷出来的,又操心地急不可耐地问:“你们把那猫怎么样了?” 他话一说完,逢煊忍不住激动道:“原来是你们?” 他总算明白源头是谁,原来是他的“狐朋狗友”,害得他在乔星曜面前百口莫辩,差点就满城风雨了。 “那只猫我们路上捡的,我带回家我妈肯定得把它扔了,熊能俊他妈对猫毛过敏,所以我们就只能扔你这里了。” 少年挠了挠头,突然叹了口气:“你好歹是个大人,可是我想你们家你说了也不算,我有点担心,前两天我不敢,所以今天来看看。” 逢煊听着这童言无忌的大实话,沉默一瞬。 这小孩看人倒是准得很,乔星曜往门口一站,连路过的小狗都得夹着尾巴走。 逢煊之前出去散步,总看见这俩孩子在小区疯跑,一起玩,一来二去混熟了,成了忘年交。 逢煊三言两语把现状交代了:猫没事,在养伤;乔星曜虽然凶,但好歹没真把猫扔出去;至于养猫,是万万不可能的。 崔语竹点点头,说送人也挺好的,说罢他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突然撑着下巴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你都多大的人了,整天窝在家里当家庭主夫,难怪说话在家里一点都不管用。” 少年皱着眉头:“再这么下去,你早晚被乔星曜养成个废物,跟我妈似的,除了逛街打牌什么都不会。” 他让逢煊要努力实现更多自我价值。 逢煊被他这一通数落说得耳根发热,张了张嘴却憋不出半句反驳。 崔语竹越说越起劲:“乔星曜再厉害那也是他的本事,你呢?我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你出去上过班!” 逢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崔语竹说:“我听我爸妈吵架听到的,我妈说了,自己不独立,总有一天要被抛弃。” 逢煊说:“我也想出去工作……我生完宝宝就出去。” 许是他跟崔语竹说太久的话,管家终于是在他身后咳了好几声。 家里有点冷清。 这栋房子大得过分,走廊尽头的房间至今还锁着,有些地方连灯都懒得装,黑洞洞的,像是随时能吞掉点什么。 他刚出院那会儿,到处都是监控,冷冰冰的镜头悬在头顶,连呼吸都被监视着。后来拆了一些,可拆掉的只是机器,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却像是渗进了墙缝里,挥之不去。 逢煊躺了一下午,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他爸让他好好听乔星曜的话,一个小孩都比他爸看得清楚,不过崔语竹确实戳中他的痛处。 可他爸大概从来没想过逢煊会不会委屈,会不会被人瞧不起。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 逢煊当初要出院,原本想回家,可他爸说:“以后家里的房子就留给你弟,爸没本事,没什么能给你的,不过你以后日子就好了。” 逢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尚且没恢复记忆就无家可归了。 他的日子真的好了吗? 可逢煊打心里觉得乔星曜跟他长久不了。 刚醒来那会儿,他根本想不明白该怎么和这个人相处,乔星曜看他的眼神太沉,像压着什么,可逢煊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有人都说他们好过,可那些被反复提及的事实对他而言,不过是别人口中的故事,陌生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斟酌了很久,才试探着对乔星曜说想回家住段时间。 乔星曜当场就变了脸色。 乔星曜那么混的一个人,当即甩脸子问他是不是不想负责,死死看着逢煊仿佛被气得快要升天。 逢煊骨子里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他记得自己从前的人生规划,找个同样温和本分的beta,男的女的他都无所谓,结婚生子,过最普通的日子。 可乔星曜偏偏是个alpha,脾气阴晴不定,半点不符合他当初的设想。 但平心而论,除了性别和性格,乔星曜挑不出别的毛病。家世、能力、长相,样样都拿得出手。 既然当初跟人好上了,总不能说断就断。 逢煊就这么将就着过到了现在。 甚至肚子里还揣了个崽。 乔星曜把他拘在家里,逢煊不是没想跟他谈过。 乔星曜又倔着脸说他到底想干嘛,话里话外都带着刺:“你有别的朋友在乎你吗?告诉你,你以前的圈子都是围着我转,你还是觉得你们家里人欢迎你?” 总之一提就炸,这种事儿逢煊经过一次就不想再经历了,后来索性不再提了。 乔星曜嘴太毒了,还专门往人家心肝上挖,听着不致命,却让人喘不上气。 他受不了乔星曜那种近乎偏执的尖锐。 可逢煊有时候观察了,乔星曜只对他一个人,又忍不住心事重重地想,乔星曜现在的精神状况,是不是他得占一大部分责任。 逢煊爸说他也不了解他们以前的事,只说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他偏偏失忆了,逢煊更是不敢让乔星曜提,一提就会炸。 乔星曜回来的时候,就没在露台沙发上看见逢煊,往前这个点他就趴在那看猫了。 那只猫都蜷在垫子上睡得肚皮朝天。 管家说:“逢先生中午喝了半碗汤,吃了一碗米饭,下午就没下来过,看上去不开心。” 乔星曜上楼就看见逢煊贴着墙躺着睡着了,半边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领口歪斜着露出截锁骨,随呼吸一起一伏。 乔星曜上床,他俯身时嗅到对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着点被体温烘出来的甜。 逢煊微张的唇缝里漏出点温热吐息,看得人喉咙发紧,看得人想咬住那两片薄唇尝尝是不是也带着甜味。 只是指尖刚碰到逢煊下巴,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乔星曜就着俯身的姿势没动,阴影完全笼住对方:“你最好跟我说这会没吃饭是等我。” 逢煊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布料摩擦声里半张脸藏进鹅绒被,只露出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不想吃。” 听着像闹脾气的小动物。 乔星曜嘴角勾起一抹笑,听着像开玩笑的话,可语气绝对是认真的,看着他道:“你觉得我这样就会让你养那只猫是不是?” 逢煊一下愣住。 乔星曜大概以为他在闹脾气。 他记得他小时候,有次代表班里参加运动会,没有运动鞋,他就回家提了一嘴,他妈正忙着给逢骏和逢榕喂饭,头都没抬说:“哪有钱?” 逢煊以前就那么绝食过一次,根本没人管他,饿到半夜爬起来扒拉两口冷饭,硬得像砂砾,硌得喉咙生疼。后来他再不敢倔了,知道这套没用,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饿着。 “我没……我想事情呢?” “你有什么好想的,”乔星曜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想吃,我儿子还得吃,你别跟我在这较劲。” 乔星曜说话混蛋得理直气壮。 过了好一会儿,逢煊才坐起身。 乔星曜这人向来如此,连对着亲爹都能梗着脖子硬刚到底,遑论旁人。 逢煊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米粒在唇齿间碾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几口。 乔星曜放下筷子,看着逢煊开口:“你跟我说说,你在琢磨这个什么?” “说啊。” 过好半天,到底把崔语竹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只是改成了电视里听来的。 “美食节目教你这个?经常来找你的那俩臭小孩,就是胡说八道。” 什么瞒不过乔星曜,这屋里全是监控。 第5章 但被十三岁孩子教训这种事说出来实在难堪,逢煊饭这下彻底不吃了,上楼了。 乔星曜气得不行,看着楼梯喃喃道:“要造反啊。” 小保姆过来收拾东西,管家说:“总在家,心情不好。” “上次我让他回家了呀,还超过了时间,我什么都没说,就他现在这样,还痴心妄想去工作?谁会要啊。” 声音大到像是故意说给逢煊听的。 晚上逢煊非常硬气地装睡,乔星曜偏要凑过来,手机贴着枕边放美食纪录片,热油滋啦的声响里一听就馋人。 第二天院子里的栅栏洞就被堵上了。 后来几天逢煊吃饭就跟走个形式似的,瓷勺碰着碗沿叮当响,半碗汤能喝半小时。 看见猫笑都不会笑了,小保姆让他拿着猫条去喂猫,也没兴趣,木然地瞥一眼,短短几天,还在孕期不重反而瘦了。 家庭医生是乔星曜高薪聘请的,又兼多年好友,姓段,名亦尘,不然一般人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来看了看,对着乔星曜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行,孕夫都能被你折腾瘦三斤,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就直说。” 乔星曜:“谁不想要,他威胁我呢?绝不妥协,这是我的原则。” 段亦尘叹了一口气:“要是想让那孩子安生下来,软一点吧,他都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一个人还跟谁较劲,我说就算了吧。” 乔星曜执拗道:“谁说算了,他欠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算不了!” 逢煊听着门外的声音,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没等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晚饭就提前了。 乔星曜说他可以出去,但是司机和小保姆会一直跟着他,不许在外面乱吃东西,行程也必须时时刻刻向他汇报,要是不行,就不能出去。 等乔星曜说完最后一个字,逢煊突然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饿极了。 逢煊含糊不清地说:“完全没问题。” 乔星曜盯着他油汪汪的嘴角:“…………” 作者有话说: 煊:就是在闹脾气[彩虹屁]饿死我吧 乔星曜:………… 第4章 人果然都是双标的 逢煊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吃完饭后,他就忙不迭去书房拿来了一本比较新的a市宣传手册。 看来看去,上面印着各种景点推荐,游乐园、商业街、新开的网红打卡地,翻来翻去都觉得没意思。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最后想起了个地方。 晚上逢煊跟乔星曜说他要去以前的学校看看,乔星曜皱眉说:“哪里?” “a城职业技术学院。” 乔星曜像是思索了几秒,像是在想那是什么地方,问这是哪?逢煊说我毕业的地方。 乔星曜瞟了他一眼:“你想去学校?不如去我的母校。” 逢煊目光带着疑惑。 乔星曜说:“a大。” 逢煊连忙摇摇头说他不要去那里,他看着乔星曜的眼神带着疑虑:“你答应过我的。” 乔星曜话里有话道,语气轻飘飘的:“我答应了的,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像某些人,不过那里乱吗?该不会都是乱糟糟的人吧。” 逢煊觉得乔星曜说话很瞧不起他,不说话。 乔星曜说:“没让你不去,别甩脸。” 逢煊正闭着眼冲掉头发上的泡沫,热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玻璃隔断。门锁咔哒一响,他猛地睁开眼,乔星曜倚在门框上,浴室的顶灯在他眉骨下投出深深的阴影,他的目光同水流一起滑过逢煊的肩胛骨。 乔星曜走过来,抬手把额发往后捋,水珠顺着小臂肌肉的线条往下淌。他掐住逢煊腰,热水劈头盖脸浇在两人身上。 花洒的水流声盖不住急促的呼吸。 瓷砖墙的凉意透过脊背渗进来,逢煊的手指在乔星曜肩胛上抓出几道红痕。以往都是被动承受的那方,这次唇齿相贴时的主动回应让乔星曜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扣着他后脑的力道骤然加重。 当乔星曜突然屈膝半跪下去时,他下意识抓住了淋浴间的扶手,指节发白。 以前乔星曜就喜欢逢煊给他这么做。 逢煊总觉得带着种居高临下的羞辱,可此刻乔星曜抬眼看他时,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要掉不掉,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浴室昏黄的顶灯。 逢煊膝盖一软,差点没站稳。 花洒的水越来越热,逢煊仰头时喉结滚动,心想人果然都是双标的。 逢煊很快投降,绷紧的脊背突然脱力,被乔星曜一把捞住。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乔星曜低笑时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他背上,热气喷在耳后:“好快。” 逢煊有点不好意思,乔星曜的手却横过来箍住他,掌心正好护在小腹前。 星曜的牙齿碾过后颈那块皮肤时,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嵌进怀里。 从逢煊查出怀孕那天起,乔星曜就再没敢放开手脚折腾过。 可今晚逢煊那个生涩的回应像火星溅进油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浴室的水汽蒸得人发昏,他掐着逢煊腰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又在中途猛地惊醒似的收住,手背绷出几道青筋。 逢煊最后瘫在他怀里喘气,湿漉漉的额发黏在泛红的眼皮上。 乔星曜伸手抹了把逢煊眼角,指腹蹭到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乔星曜盯着他的脸,就想起他们头次,乔星曜去脱他裤子时,明明逢煊怕得很。 乔星曜看着火起,又凶又乱,把人摆弄成难堪的姿势,莽莽撞撞,后来直接弄进去了。 事毕后乔星曜脸上没有的满足,反倒有丝迷茫,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逢煊当时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逢煊就当完事了,浑身脱力地侧蜷着,腰背弯出一道紧绷的弧线,汗湿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他用手肘撑着想要起身,指尖打滑了两下才勉强支起上半身。 一抬眼就撞上乔星曜的视线。 他就跪在旁边,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从逢煊泛红的眼角一直扫到发抖的腿根。 逢煊被他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意识想蜷缩起来,喉结滚动着别开脸,却被掐着下巴转回来。 乔星曜的拇指碾过他下唇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随后就又被拽进新一轮的浪潮里。 睡前乔星曜盯着逢煊的脸,喃喃了一句骗子,手臂收得很紧地睡了。 逢煊起得很早,他下楼的时候,觉得腿有点酸,但是不影响。 不过逢煊是真的觉得乔星曜这人简直是个怪物,每天雷打不动七点起床去公司,半夜回来还能压着他折腾到后半夜,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地系着领带走人。 天天早起晚归上班,也要分出点精神在色///情上。 逢煊一想到要出去,心情很好,脸上就是愉悦,许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乔星曜看见逢煊哼着歌摆餐具的样子,冷哼一声:“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关在家里怎么你了。” 逢煊立刻低下头,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 乔星曜让他喝杯奶,又跟小保姆说绝对不能吃外面的东西,又跟司机交代什么,才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去上班了。 逢煊要出门的时候,管家给了他一个阻隔贴。 逢煊疑惑,管家说:“您身上有少爷的信息素。” 逢煊闻不到他身上带着的信息素。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时,逢煊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这条街比记忆里热闹多了,奶茶店和小吃摊挤满了人行道,学生三三两两扎堆嬉闹。 司机下车跟保安交涉了几句,栏杆缓缓升起放他们进去。 逢煊进去之后,照着记忆里路走,跟小保姆说这是他以前上学的教学楼,他想起以前跟活泛的同学每天都经过这条道,恍惚间好像还能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勾着同学肩膀从这里跑过。 那时候也真年轻也真好玩,怀念了一把他的青春。 他想乔星曜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跟现在似的,帅到不行,冷酷得不行吧。 逢煊忽然想起乔星曜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比他还小两岁。 逢煊这么久还是头次出门,平时真没这种机会,什么都觉着新鲜有趣。 恰在此时身边经过一个鸭舌帽歪戴着,露出金色头发的少年,一款黑色墨镜架在鼻梁上,那身行头绝对是行家中的非主流,手里还拿着杯奶茶和花,应该是给对象买的。 逢煊跟小保姆澄清说:“……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看着那少年手里那杯晃荡的奶茶看了会儿,舌尖不自觉地抵了抵上颚。 逢煊就想逛他们以前那老街了,乔星曜不让他在外面吃东西,逢煊只能过过眼瘾。 谁知经过一个小吃档口,就听见几声吆喝,抬头就看见赵鸣围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正给人打包烤鸡。 第6章 赵鸣见了他倒也愣住了。 小保姆擦了至少三遍桌子才让逢煊坐下来,然后和司机去站门口了。 察觉到赵鸣的眼神,逢煊尴尬地道:“她有洁癖,很严重那种。” 逢煊聊天说:“你这里生意挺好的吧。” 赵鸣说还行,逢煊说咱们得有几年没见了吧。 他们当初上学的时候,二了吧唧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赵鸣给他倒了一杯水没话讲,逢煊太久没跟过去的人打交道,话到嘴边没刹住车,失忆的事就这么秃噜出来。 赵鸣拉下脸:“不想为那事儿道歉就直说,编这瞎话寒碜谁呢?” 赵鸣这也一来,逢煊紧张地说他说真的:“我……我骗你做什么?我真不……记得了,你给我讲讲……我以前的事。” 赵鸣也知道逢煊不是有心眼的人,盯着逢煊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弹了下他脑门,和上学时一样的手势:“还真失忆了?” 逢煊点点头。 门口的小保姆和司机时不时往这边张望,赵鸣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那门口两个人是谁?弄得神神秘秘的。” 逢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支支吾吾半天出不了口,只说说来话长。 赵鸣泄气说:“算了,之前的事我原谅你了,我知道你妈当时去了,其实我也不太讨厌你了,但是你也太过分了,把我删了,我也理解你当时心情不好,可我还想着要安慰你,结果就这么个,我找谁说理。” 逢煊点点头,心想母亲去世再难过,也不该迁怒赵鸣。 除非,有人故意切断他和过去的联系。 只有乔星曜。 赵鸣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吧。” 这两年乔星曜给他置办的行头堆满了衣帽间,连指甲都养得圆润透亮。 逢煊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比以前白了,乍一看还比以前年轻,眼神特清透,跟个少年似的。 逢煊说还行,乔星曜虽然脾气大了点,可他要什么他都给,除了自由,着实也没差到哪里:“我以前就觉得……你有做生意的天赋,你果然当老板了。” “放屁,你以前总说我适合当二道贩子。”赵鸣忽然笑起来,露出和上学时一样的虎牙,“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逢煊惭愧地道:“我现在就是……吃闲饭的,等我把孩子生了也要去找工作了。” 逢煊今天穿了件宽大的卫衣,下摆松松垮垮地垂着。赵鸣自己也是个beta,起初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直到逢煊抬手时衣料贴住腰腹,才猛地瞪大眼睛:“你……你……” beta跟omega还是有区别的,骨架肩宽都要大一些,男beta怀孕的概率简直比中彩票还低。 逢煊他说得含含糊糊:“我那个对象家里头……有点钱,你知道他们有钱人都看中……继承人这回事。” 赵鸣问他跟他对象怎么认识的,逢煊说不记得了。 赵鸣听得点头唏嘘道:“算了,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也罢,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逢煊听赵鸣说他之前为了还家里的赌债,毕业之后一天打两份工,白天去车行,下班后又去疗养院,后来终于还完了,可他妈又去世了,就跟他没联系了。 “你当时还跟我说你那个雇主还挺好的,不过你做了一年就被解雇了,我记得你那天特别难过,头次约我出去喝酒,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伤心。” 逢煊听着像听别人的故事,他以前应该挺辛苦的,不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等走的时候,他要了赵鸣的联系方式。 小保姆见状立刻凑过来,看着那串数字。 逢煊对她比了个保密的动作,小保姆撇撇嘴。 赵鸣硬塞给他的那只烤鸡,油纸包在车里闷出阵阵香气。逢煊一路都攥着安全带偷偷咽口水,到家后只能眼巴巴看着管家把烤鸡拎进厨房。 小保姆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撕了块肉塞进他嘴里,酥脆的皮在齿间裂开的瞬间,逢煊感动得差点咬到舌头。 晚上乔星曜突然就问他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了。 逢煊:“就...以前的同学,好多年没联系了。” 乔星曜不知怎么眼神有些奇怪,看了他很久。 “你最近想起来什么没有?” 逢煊摇头。 逢煊摇头时,明显看到对方肩膀松懈下来的弧度。又听说管家吃了逢煊带回来的烤鸡,那脸色又变得臭得很。 “下次不许把路边摊的东西带回来。” 逢煊心想幸好没留给乔星曜吃,要是吃出个好歹,又得拿他问罪。 作者有话说: [奶茶][奶茶][奶茶] 第5章 乔星曜可真是个混账东西 大概是遇到了旧人,后来几天,乔星曜不让逢煊出门。 乔星曜损起人特别厉害,一看逢煊还敢对着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立刻说又不是把你关在家里,不让出去,总不能天天都出去。 逢煊刚想反驳就听见乔星曜凉飕飕补了句:“你当自己是小区流浪猫呢?天天往外窜。” 说起猫,逢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纠结着要出门。 周末趁乔星曜去公司开会,逢煊偷偷把崔语竹和熊能俊放进后院看猫。 那只黑白花的奶牛猫正窝在窝里打盹,见人就过来喵喵叫。崔语竹蹲着挠猫下巴,手机镜头对准猫脸连拍好几张:“也不知道谁会收养它。” 逢煊也愁啊,他想去碰,身后管家原本在剪枝,突然咳嗽了一声。 逢煊没办法就只能隔了一段距离眼馋地看着他们。 熊能俊比崔语竹胖,像只小熊,闻言对逢煊说:“它在你们家这么久了,肯定不愿意离开,你看它多亲人,要是我妈对猫毛不过敏就好了,我一定把它带回家。” 奶牛猫翻出肚皮给崔语竹摸,喉咙里呼噜声老远都能听见。 “它那天受伤一看就是被人虐待了,现在这种心理变态的人特别多,万一它再遇上那种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崔语竹和熊能俊走的时候,嘱咐逢煊一定不要把它交给坏人。 逢煊觉得压力有些大,又想着坏人又不是在自己脸上就写着坏人。 猫现在能站立了,伤好了,逢煊中间旁敲侧击问过乔星曜,有没有不把它送走的可能,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加上乔星曜此人没什么爱心。 这事没得商量。 逢煊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没必要太让乔星曜一天到晚不痛快神经兮兮。 到时候对收养人多擦亮擦亮眼睛就行。 逢煊和小保姆把小猫的信息放在同城动物收养中心里,还特别标注了需要有养宠经验,就开始一个个筛选。 乔星曜回来的时机不太好,又撞见了逢煊跟小孩玩,隔天破天荒地说带他去上班。 逢煊其实不是很情愿去乔星曜的公司。 乔星曜带他去过,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办公室里。 乔星曜去开会了,秘书每半小时进来一次询问逢煊有没有需要。 他刚出院那段时间,乔星曜去哪都拴着他,简直把他当随身挂件。 从会所到高尔夫球场。 他们在好多地方都弄过了,乔星曜的办公桌上是最不舒服的,那地方又硬又高,逢煊要么爬上去,要么被掐着腰抱上去,文件散落一地,半个屁股悬空,全靠抓着乔星曜的领带保持平衡。 事后收拾文件这种事逢煊不会做,但是会受到乔星曜的言语骚///扰。 逢煊每次都被硌得屁股都是红的,后来真皮沙发也没好到哪去。 乔星曜坐着,他跨坐上去。 每次起伏都像要坠下去。 这个姿势太危险,稍微动一下逢煊就得死死抓住对方胳膊。 所以逢煊现在对乔星曜办公室的印象就是。 银乱的星//爱场所。 乔星曜前脚刚跟逢煊说了没几句话,助理就急匆匆跑来通知研发部出了状况。 “自己在这里乖一些。” 逢煊坐在真皮沙发上点头,手里被塞了本财经杂志。 翻到第三页时,对面大厦的巨幕广告屏开始更换画面,珠宝代言人的脸一点点显现出来,俞宸,那个逢煊确信自己从未在乔星曜家的电视里见过的影星。 杂志内页恰巧有这人的专访,逢煊对着照片皱眉。 逢煊好奇地用手机搜索了这个名字,当俞宸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瞬间,他的手指突然痉挛到握不住手机。 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有人拿锈铁丝在脑仁上刮,太阳穴突突跳着发疼。 呼吸变得困难,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掐着他气管。 手机砸在地毯上时还在播放广告词,门被推开的声响惊得逢煊一颤。 乔星曜的皮鞋尖出现在视线边缘,正好踩在屏幕里俞宸微笑的嘴角上。 乔星曜压迫性极强地让助理出去。 逢煊想要低头要伸手捡起手机时,乔星曜的皮鞋尖抵着手机往远处一踢,金属机身在地板滑出刺耳的摩擦声。 第7章 逢煊伸到半空的手指僵住,抬头正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逢煊一直觉得乔星曜脾气这么差,是因为他从小被前拥后护惯了,周围人对他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 除了娇惯任性,乔星曜每次露出这种眼神,都像是下一秒要拧断谁的脖子。 “我……就是看见了,好奇……搜一下……” 杂志被翻开的页面还摊在茶几上,俞宸的专访照片在阳光下反着光。乔星曜拎起那本杂志,纸页哗啦响得像某种警告,接着乔星曜捡起那个手机,连同一起抛物线落进垃圾桶。 逢煊犹豫着想说话,可乔星曜就拨通了哪个电话,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闭嘴。 逢煊被乔星曜一个手势钉在原地。 “对面楼的广告,那个代言人我不喜欢,给我想办法今天之内撤掉,无论用什么办法。” 乔星曜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眼底像淬了冰:“好奇心害死猫,你不知道吗?” 逢煊胆大包天地从垃圾桶里捡起手机:“这个用了挺久了……有很多照片。” 还有赵鸣的联系方式,还有想收养小猫的人给他发的消息。 结果下一秒手机就被乔星曜劈手夺过,重重砸向地面。 屏幕裂开的纹路像蛛网,逢煊盯着那些裂纹想,其实他们之间的问题说穿了就是阶层差距,只要逢煊心态放平,也不是不能忍 可乔星曜这次实在疯得离谱,跟有更年期似的。 逢煊睁大眼睛:“你发什么疯……” 话没说完就被掐着后颈,乔星曜眼眶发红,咬牙切齿:“是,我是发疯!听着这个声音,你是不是就特别怀念啊!逢煊,有些东西你是不是刻进了你的灵魂的啊,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掐死你!” 逢煊终于做了那个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的动作,趁着乔星曜摔门进洗手间冷静的空档。 跑了。 出办公室的没人来拦他。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总之在一股脑地几栋楼间乱蹿,下了电梯然后跑上了街头,逢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了张好欺负的脸,才让乔星曜动不动就摔东西掐脖子。 乔星曜对他真的太过分了。 他真的有想过和他好好过的。 逢煊以为乔星曜有狂躁症所以平日都让着他,但狂躁症也不是借口,那家伙分明就是把他当出气筒。 乔星曜的公司在cbd中心区,整片整片的大楼,逢煊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自己也冷静下来,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站在完全陌生的十字路口,身上的手机也没有。 路边突然有辆黑车急刹,轮胎摩擦声刺耳。 车窗下来,就听见有人迟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逢煊抬头,一个画着全包眼线的omega探出头,鼻梁高得不太自然,玻尿酸填充的苹果肌快要突出来,他脸上整过容的痕迹很重,妆容精致,嘴角露出个诡异的表情,对他说:“老远看着背影像你,还真是你呀……” 最近遇到熟人的机会太多了。 逢煊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贺羽白的表情顿时变得耐人寻味:“当初a城公子圈谁能不认识你啊?你当初跟乔少爷闹成那样,我还以为你早就……” 话没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收住了,转而打量逢煊的穿着:“你现在在这工作吗?” 逢煊摇头,伸手问:“我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贺羽白瞥了眼他剪裁精良的衬衫,看似宽大却有有型,爽快地手机递过去,试探着问:“你现在......还跟着乔少?” 见逢煊点头,他脸上立刻堆出殷勤的笑:“来来来,我们上车聊,或者找个地方喝杯东西,我的娱乐公司就在附近。” 逢煊原本只想给逢骏打个电话让人来接,可贺羽白显然知道些什么。他扫了眼对方细瘦的手腕,估摸着自己真要动手,这人连一拳都扛不住,索性跟着进了街角的咖啡店。 贺羽白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肚子,简直要扶着他进去,生怕他有什么闪失,给他点了一杯柠檬水,又点了蛋糕,还特意嘱咐服务员:“孕夫不能吃的别放。” 乔星曜平时在家连他喝可乐都要管,逢煊尝了一口蛋糕就大快朵颐起来,三两口解决完一块。贺羽白赶紧把自己那份推过去,眼睛直往他肚子上瞟:“这肚子里头……是乔少的?” 逢煊嗯了一声。 贺羽白突然激动起来,看逢煊的眼神简直在发光,明明不怎么出众的脸,还是个beta。 “我就知道你有本事!当年多少omega往乔少身上扑都没成……” 逢煊听贺羽白的话说:“原来你就是个拉皮条的。” 贺羽白嗔怪地看了逢煊一眼,摆摆手:“什么拉皮条的,太难听了,要不是我组那场游艇派对,你能成为乔少心尖尖的人,我说乔少爷这是要你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啊,当初乔少爷落海,谁都不敢去救,你那么一跳就在整个圈子里跳出名了。” 逢煊愣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星曜哪点像是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我以前......是怎么认识他的?”逢煊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仔细斟酌过,自从车祸后,他就用这种方式掩饰偶尔的结巴。 贺羽白啊了一声,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出过车祸……忘了很多事……老是犯他禁忌,惹他生气……你能……能给我讲讲……我们之前的事吗?” 贺羽白身子前倾:“难怪,那你真该听听,乔少爷,以前咱们都叫他二少,他哥乔大少去世之后他就特别讨厌叫他二少,谁叫他他跟谁玩命,他以前是赛车手,特血腥那种……” 乔星曜有个哥哥?逢煊这么久居然从没听乔星曜提起过。 贺羽白的声音带着几分回忆的意味:“你们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乔少以前是圈子里玩得疯的公子爷,我就是给他们策划乐子的人。” “你知道的,那种聚会,那年不知道谁把你塞进派对,你求我让我把你留下来,我一想蒙着面,万一有人好你这一口,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羽白继续道:“后来在游轮上,乔少爷喝多了掉海里,只有你一个人敢跳下去救了乔少爷,简直不要命。” 他比划了个下坠的手势。 逢煊心想他和乔星曜还有这么轰轰烈烈的时候。 要是现在乔星曜掉海,他绝对有多远跑多远。 “后来再遇见你,你就成了他身边人了。” “那两年我就没见乔少爷身边有其他人,人也收心了。” “后来听说乔少爷母亲生日,那天也是乔少爷的订婚宴,你大闹了乔少爷的订婚宴,毁了一桩好事,我听其他二代说那天乔家动用了很大势力在到处找你,乔少爷那时候差点杀人……我还以为你早就……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活着,还跟他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贺羽白的反应的确显得他活着这件事非常稀奇。 逢煊手指动了动,东西也不吃了:“我……我之前这么勇的吗?” 居然敢去搅合乔星曜的订婚宴。 他和乔星曜过去居然是这样的,什么跳海救人、家族反对、满城风雨的寻找,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什么狗血电视剧的桥段。 贺羽白面色复杂:“……这不好说。” 逢煊想,那乔星曜可真是个混账东西,一边跟他搅合在一起,一边还去跟别人订婚。 乔星曜平时看他那眼神,活像他随时会跟人出轨跑了一样,合着是他出轨心里有鬼生怕逢煊想起来是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咱们煊儿性格是很乐观的,也很好玩[摊手] 第6章 难道是我对不起他 逢骏来接逢煊的时候,表情很内敛,可看上去也很压抑。 他在银行工作,身上还穿着制服,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太急了,车子是逢骏工作一年后贷款买的。 夕阳从高楼玻璃幕墙的缝隙里斜切下来,把他半边肩膀染成金色。 逢骏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走走停停,窗外是流动的城市霓虹,嘈杂被隔绝在外,里面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静。 逢骏向来跟逢煊没什么话好讲。 过了好一会儿,逢煊才听见逢骏极低声地,挤出几个字:“他打你了?” 逢煊还沉浸在刚才得知两人过去震惊中,连贺羽白要他的联系方式他都没机会给,他愣了几秒,才赶紧转过头,语速有点过快地回答:“没……没有啊。” 逢骏偏头一言难尽地看他:“你确定?” 逢煊沉默了一会儿,指尖抠着安全带边缘,问起逢骏乔星曜是不是之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逢骏也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只是转过头,目光沉沉地钉在逢煊脸上,看得人心里发毛:“……哥,既然忘了,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好吗?” 逢骏眼神太奇怪,看得逢煊头皮发麻了,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就算真有什么事,那、那也不是我对不起他啊!” 第8章 逢骏沉默看着他。 逢煊被这死寂的注视逼得有点口不择言,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他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变调:“……难……难道真是我对不起他?” 逢骏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逢煊震惊,他不记得了,关于那段过往,一片彻底的空白。 一个人一个说法。 那他和乔星曜还真是臭味相投。 逢骏不再看他,沉默地重新发动了车子,将失魂落魄的人带回了家。 这么说乔星曜说想杀他,真的不是夸张,乔星曜这个名字所牵连的一切,永远都和“神经病”三个字绑得死紧,偏执、极端,没有中间地带。 逢煊过去或许只是随口的一句什么话,落在他那里,都是要被奉若圭臬,或者扭曲成另一种决绝的指令,然后特别认真,特别较劲地执行到底,不死不休。 乔星曜记性特别好,逢煊转头就忘的事,可他不会忘,像是要记一辈子。 每次逢煊无意间触犯了他那些不成文的、却又比天还大的禁忌,逢煊自己还没意识到,可乔星曜那表情就就跟他欠了他很多似的,那不是简单的恼怒,更像是一种被狠狠辜负、深刻背叛的绝望。 太夸张了。 逢煊想。 乔星曜被他爸打那天,逢煊在二楼远远地就看着,见乔星曜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是眼泪,可他怎么都没让它们掉下来。 仿佛掉下来,他就不是乔星曜了。 这算什么事儿。 乔星曜这种小气鬼,如果真是逢煊对不起他,他会把“被背叛”的这种毒刺深埋进心口最嫩的肉里,日复一日地反复摩挲,让那点恨意和痛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盘踞在他往后所有的岁月里。 不死不休地折腾他自己,也绝不会放过逢煊。 想到这儿,逢煊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滚烫的浆糊,所有思绪都黏连不清。 到家时,屋里一片沉寂,逢庆明不在。 那种空荡像一层薄灰,无声地覆盖在熟悉的家具上,空气里漂浮着无人搅动的静谧,让人挺不习惯的。 从他妈不在起,这个家就是这样了。 逢骏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声音没什么起伏,只低低说了一句:“你歇着吧,我去弄点吃的。” 便转身进了厨房。 突然,客厅那台老式座机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铃声撕破了沉闷,一声紧似一声,催命似的。逢煊几步过去,话筒握在手里有点凉:“……喂……” 他能听见对面有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听筒那边没有任何客套的开场白,只有一道刻意压制的呼吸声,紧接着,三个字砸了过来:“滚出来!” 逢煊下意识望向窗户。窗帘没拉严,透过缝隙,他清晰地看到院门外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车。 头疼。 逢煊想乔星曜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他回家了。 他转过身,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刻意扬高了一点调子,对着厨房方向喊:“骏,他来接我了,哥先走了。” 走出家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邻居好奇的目光从不同方向的窗户后投射过来,无声地打量着他走向那辆车。有人甚至探出头,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逢煊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转瞬即逝、僵硬无比的微笑,算是回应。他几乎是小跑着拉开后座的车门,矮身钻了进去,迅速将那些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金属车门合上的沉闷声响,宣告着短暂的逃离结束。 乔星曜其实这么久其实从未进过他们家的门。 车子缓缓驶离路边。就在这时,逢骏从门里追了出来,逢煊下意识地降下车窗,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乔星曜在一旁,神情乍看之下甚至称得上平静,没有预想中的狂风暴雨。 可正是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逢煊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通了。既然千错万错他们都有错,大不了就让身边这个偏执到骨子里的人折腾一辈子好了。 反正他们俩的眼光都差到了极点,才会在茫茫人海里精准地互相看对眼,绑死在一起,谁也逃不掉。 “我……我不是故意……跑的,我手机里……好多东西……有照片,还有好多收养人……” “……你也很过分……” 逢煊本质就是这样一个人,心里翻江倒海,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最干巴的词句。他其实很想对乔星曜说一句“以后我们好好过吧,别折腾了”,这句话在心底反复演练了无数遍,可最终还是在舌尖滚了滚,又艰难地咽了回去,怎么也吐不出来。 乔星曜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带你出来了,不许出门,我也不会对你再心软了,闭嘴。” 逢煊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直接被这蛮不讲理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等回去之后,乔星曜打定主意不和逢煊说话,睡了一个星期的书房。 逢煊才发现原来他不怕乔星曜闹,他不闹的时候反倒才是最可怕的。 那种暴烈的、具有摧毁性的表达反而让人能摸到底。 现在这种彻底的的沉默,才叫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逢煊后来也懒得去想了。 管家重新给了逢煊一个新手机。 乔星曜其实平日里行程满得吓人,没过两天就直接飞去了外地出差,预计一周。 逢煊的活动范围又成了小区里面,他没什么地方可去,只能坐到中央公园冰冷的喷泉池边沿上,把一个收养人的信息给看崔语竹看。 资料显示是a城本地人,从交谈的语气推断是个年轻女性,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地交代了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特别说明是替她的老板申请领养的,因为这只流浪猫的毛色和神态,酷似她老板很多年前走失的那只爱猫。 他老板是艺人,他们平日都会帮忙照顾。 两人都觉得对方的条件和经济能力显得异常靠谱,那种公事公办的严谨反而奇异地给人一种信任感。 逢煊最终在对话框里敲定了下周让对方上门来取猫的时间。 崔语竹听说逢煊又跟乔星曜吵架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评价乔星曜这作天作地的劲儿简直和他妈简直一模一样:“你就别理他,管他怎么作。” 逢煊只是摇头,他要是真的不理乔星曜,他有的是方法。 要么就是又把逢庆明带去体检,旅游,总之有的是法子让逢煊不得不去感谢他。 崔语竹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你们这些大人的世界,看不懂。” 乔星曜出差第三天,逢煊醒来习惯性地向床头摸索,却摸了个空。 手机不见了。 下楼时看见管家正站在客厅窗边,手里端着一盆绿植,用湿巾极其细致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片叶子。逢煊问他有没有看见手机,管家抬了抬老花镜:“……没看见,是不是你昨天出去的时候弄丢了。” 逢煊于是返回中央公园,沿着昨天坐过的喷泉边仔仔细细找了一圈,长椅底下、草丛里都翻看过,一无所获。等回到别墅,管家却神色如常地将那部手机递还给他,说是刚才打扫时,从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滑出来的。 手机握回手里,微凉的金属边框触感熟悉。 逢煊下意识点亮屏幕,指尖却顿住了,有个应用的图标排列都变了位置,一种被无声入侵过的违和感密密麻麻地爬上脊背。 逢煊没好气地对管家说:“你下次要看……就直接告诉我吧。” 反正他没什么隐私。 一种微妙的不适和警惕感漫上来。 他这样跟犯人有什么区别。 当晚睡觉,逢煊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把手机随意放在枕头边,而是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紧挨着耳廓,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飘摇的隐私。 枕头底下传来持续而沉闷的震动,嗡鸣声贴着骨骼直接传入耳膜,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拽醒。 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显示着一个来自a市的陌生号码,已经固执地拨打了十几遍,未读提醒塞满了通知栏。 逢煊睡意朦胧地正要滑动接听,震动却戛然而止,对方抢先挂断了。没过几十秒,屏幕再次顽固地亮起,同样的号码。 逢煊皱眉,他认定这是某种恶劣的骚扰电话,接通后没好气地冲那头“喂”了一声。 逢煊一看都凌晨一点了,听筒里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逢煊的耐心耗尽,带着被惊扰的怒火低声道于是不客气地道:“你再打过来……我就把你拉黑掉。” 话音刚落,听筒里立刻传来忙音,对方挂得干脆利落。之后,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一夜再没亮起。 逢煊觉得乔星曜真的有病。 第二天吃早餐时,逢煊握着温热的牛奶杯,说昨晚有人打骚扰电话。 第9章 管家修剪花茎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并未抬头,目光仍专注在那片微微卷曲的花瓣上,仿佛那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逢煊停顿了一下,看着对方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想要彻底解决此事的决断:“打了不下十几个……我想,还是直接拉黑掉比较清静,我不会,你可以帮我吗?” 这时,管家才缓缓抬起眼皮,视线透过镜片投过来,那眼神里掺杂着一种难以即刻辨明的、近乎古怪的凝滞,他摇了摇头:“我也不会,我年纪大了。” 于是逢煊第二天又看到了手机上三十几条未接来电。 管家冷静地告诫他:“这种无聊的恶作剧,专挑深夜,就是想扰乱人。你不理会,他自觉无趣也就散了。你若回拨或拉黑,正合他意,证明你被成功地激怒了,反而会变本加厉。” 逢煊点点头。 后来等乔星曜出差回来,那骚扰电话才停了。 从上次逢煊跑出去后,其实他就感受到乔星在刻意冷遇他。 逢煊本质上是个对情绪不算敏锐的人,甚至有些钝感,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清晰地辨别出这份冰冷的指向,可见乔星曜做得有多么不加掩饰。 逢煊于是暗暗心想就算记忆恢复他也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然那才是他的苦日子。 有人来接猫那天,天气算不上好。 逢煊趴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毕竟养了有一段日子,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心里不舍是真的。 小保姆和管家把猫送去了,也就乔星曜一直在书房里动都不带动的。 他这个人,怎么说呢,似乎无论处在何种环境里,都注定和“好人”这个词绝缘。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巴结哄着他,他眼里也就压根就没有人。 逢煊提前在柔软的猫窝角落里塞了一张对折的卡片,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几句恳请新主人善待它的话,还附带了一个请求,希望对方以后能偶尔发一些小猫的视频过来看看。 逢煊把自己的手机设了密码,那天逢煊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管家的偷看行为后,他也没再拿过他手机。 乔星曜不理会他,他也不会理他。 一种幼稚却必要的冷战在这栋过分宽敞的房子里无声铺开。 a市另一端,某个高档小区的入户大厅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的淡薄气味。助理小柏将那只航空猫笼轻轻放地面上。 俞宸微微俯下身,他隔着猫笼看着里面那只蜷缩起来的奶牛猫,目光在那特殊的纹路上停留了片刻,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句淡淡的评价:“果然很像。” 他直起身,对小柏颔首:“辛苦了。” “俞哥,你怎么就偏偏喜欢这种猫呢?” “我之前也养了一只同样花纹的猫,并非什么名贵品种,只是跟一个人一起捡的,意义不凡,年头不短,已经成了习惯的一部分,那个人很喜欢猫,我不想有一天他回来了,见不到猫而失望。” 小柏正欲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猫笼侧袋里露出的一角白色,她伸手抽出来,是张对折的卡片,笑了笑,递给俞宸:“俞哥,这应该是之前联系我们那位先生写的,还挺细心。” 俞宸接过那张质地普通的卡片,目光落在上面略显笨拙却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字迹上,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眼:“小柏,还能联系上留下卡片的那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摊手][摊手] 第7章 咱们以后好好过行吗 乔星曜从出差回来,简直都要成个哑巴,跟逢煊焦灼着,就跟以往逢煊生气似的。 也不知道是跟逢煊学的,还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脾性相似了。 不过逢煊也没学乔星曜。 吃饭的间歇逢煊忍不住跟乔星曜的眼神触碰到一起,乔星曜眼神就会很快移开。 逢煊突然觉得以往乔星曜踹桌子,骂人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诡异的模样反倒让人更摸不透。 逢煊孕期的饮食有着极其严格的专属菜谱,没有任何花哨的噱头,但每一道都是经过顶有营养的搭配,口味清淡却鲜美。 乔星曜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若决心要对谁好,那便是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好,细致周到得仿佛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对方面前。 之前那位来接猫的姑娘,后来将她老板的联系方式推给了逢煊。 某天,一个陌生的号码忽然发来信息,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简洁地发来了几段小猫的视频。 视频里,那只曾经瘦弱的小家伙如今皮毛光滑,在宽敞的房间里活泼地扑腾着玩具。 对方又说,如果逢煊有空,随时可以过来看它。 逢煊回复得很客气,说不用麻烦了,看到猫被照顾得这么好,他很放心。 对方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说给小猫取了个新名字,叫“芝麻糖”。 逢煊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指尖顿了一下,恍惚了一瞬,才回复道:“很好听的名字。” 屏幕那头的“芝麻糖主人”似乎被这句话打开了话匣子,接着给他发说,他以前也养过一只黑白花纹的奶牛猫,是和一位很特别的人一起从路边救下来的,那只猫也叫“芝麻糖”。 它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安静地待在他身边,那种陪伴的感觉,很像那位已经失去联系的朋友。 只是猫离开了他。 他说他现在做着这份曝光度不低的工作,潜意识里,也是希望那位消失在人海的朋友,无论在哪里,或许能偶然看见他。 最后,他像是忽然从回忆中惊醒,带着点歉意问:“突然说这么多,没有打扰到你吧?” 逢煊握着手机,过了几秒才缓缓打字回复:“没有没有。” 他觉得那位“芝麻糖主人”能对他这样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倾诉这么多深藏的往事,大概平日里确实没什么能够放心说话的人吧。 于是逢煊回复说,自己平日里也不算忙,听听这些完全没关系,让他不必介意。 之后和这位“芝麻糖主人”的聊天,竟出乎意料地投缘。话题总能自然而然地延伸开,彼此的理解和接话都恰到好处,那种默契和舒适感,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逢煊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像在沉闷的日常里,意外收获了一个可以偶尔分享点滴的新朋友。 他把手机设置了密码之后,管家果然再也没有试图来动过他的手机。 逢煊心里清楚,管家所有行为指令都只来源于一个人,乔星曜,无论合理与否。 怀孕二十二周产检的时候,超声波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他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侧脸轮廓,甚至能隐约看见鼻子。 逢煊摸着自己鼻子想,像自己也不会差的,不过像乔星曜应该会更好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乔星曜已经和他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冷战,家里气氛低得能结冰。 晚上,乔星曜去应酬,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浑身酒气浓重得像是刚从酒池里捞出来。 他没有进屋,反而蹲在别墅花园的暗处,半天没有一点动静,只听见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发起火来,命令人把花园里那些精心栽培的花全都翻掉。 别墅里几乎所有佣人和保镖都惊动了,却无人敢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瞟向站在门口的逢煊,等待着他的反应。 逢煊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傻眼,他走上前,又是拉又是拽,低声劝乔星曜回楼上房间。 可乔星曜固执地不肯动弹,几次三番试图挣脱他,踉跄着要往那片花圃里踩。 最后还是管家反应快,及时挡在了前面,护住了那些差点遭殃的花。 这个家只有管家最心疼花草。 好不容易把人连扶带抱地弄进卧室,乔星曜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精疲力尽地倒在那张宽大的床上。 逢煊拧了热毛巾,坐在床边,仔细地替他擦拭额角和颈间的薄汗。 就在这时,乔星曜忽然安静下来,沉默地睁着眼睛,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过了好半天,那双总是盛着凌厉和冷漠的眼睛,竟然慢慢地、一点点地红了起来,蒙上了一层罕见的水汽。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给你的,一生气……就给扔花园里了……”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重复地喃喃道:“你赔给我……你赔给我……” 逢煊拿着毛巾的手顿在了半空,温热的湿意还氤氲在指尖,整个人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愣住了。 乔星曜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似乎总是会这样,意识沉浮间,好像被清醒时刻意压制的、尖锐的旧事便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化作唇齿间含糊又执拗的埋怨,一字一句,都精准地戳向逢煊。 第10章 可逢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些情绪,却找不到对应的过往与之呼应。 逢煊其实无数次想过,或许可以坐下来,和乔星曜好好谈一谈,别折腾了。 可乔星曜从来不要听。 那架势,仿佛打定了主意要经年累月地这样耗下去,固执地、一遍遍地用这种方式提醒逢煊,是你欠我的。 到了后半夜,乔星曜开始发起高烧,浑身滚烫。 逢煊吓了一跳,翻找退烧药给他服下。 乔星曜看上去人高马大,实则身体底子并不好,一年到头总是病歪歪的。 段亦尘之前就说过,以前乔星曜身体就挺好的,总之车祸过后,他隔三差五也要病一场。 这次更是因为易感期过度注射了抑制剂,又不管不顾地灌了那么多酒,几重打击叠加,才彻底垮了下来。 段亦尘临走时,脸色凝重地对逢煊交代:“下次千万别再让他这么乱注射抑制剂了,简直是在玩命。他那只手,旧伤反复发作,痛起来也不能光靠吃止痛药硬扛,得系统治疗。” 他叹了口气:“根源上的问题,得重视。” 那只手,是当年那场惨烈车祸留下的旧伤,隔一段时间就会准时发作,疼痛难忍。 那场车祸,逢煊伤了脑子,乔星曜伤了手,算起来他们挺同命相怜的。 第二天乔星曜的烧就已经退下来了,可人还是没精神没胃口。就在床上歪躺着的时候,管家拿着他的电脑过来给他,突然说:“……他叫人来翻花园了。” 这个他是指逢煊。 语气里还有几分痛心。 乔星曜原本慢慢地看着邮件,突然就停住了。 逢煊不知道乔星曜往这里扔了什么,翻一个花园足足折腾了三天,里面盘根错节地种着玫瑰,翻了四分之一的时候,逢煊就有点后悔了。 怎么就脑子一热,可都到这份上了。 乔星曜喝了半碗粥躺在床上,理疗手的医生刚离开,他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有顾忌着胸闷气短的管家问还在翻吗? 管家点点头,乔星曜说了声“哦”,就让管家出去,他要休息。 可管家关门的时候,他还没要躺下的意思,眼睛就盯着窗户的方向。 逢煊问管家他到底扔了什么在里面,结果管家也只是摇头,最后一天有工人拿着金属探测仪找出一枚戒指,里面满是泥垢。 逢煊将它握在手心,用指腹一点点擦去表面的泥污,洗干净后,露出底下素雅的戒圈。他对着光,仔细打量戒指内侧那一圈细微的刻字——q & f。 两个紧密相连的字母,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证明。 他迟疑着,尝试性地将它套进自己的无名指,尺寸竟然刚刚好,严丝合缝。 逢煊叹了一口气,他挺乱的。 乔星曜这场病,反反复复,生生拖了一周才见好转。 这天,逢煊走进他书房,将那枚已经被彻底擦拭干净、恢复原本光泽的戒指轻轻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推到乔星曜面前:“你那天晚上……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乔星曜目光从文件上抬起,落在那枚戒指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 逢煊明白,乔星曜心里肯定不好受。 逢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着乔星曜沉默的侧脸,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乔星曜微凉的手指,语气里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低声说:“我以后……肯定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也别折腾了……咱们别闹了,好好过日子……行吗?” 他承认,乔星曜用他的招,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乔星曜突然把脸用力扭向另一边,避开了逢煊的目光,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侧颜,声音闷闷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塞,重复道:“……你自己说的。” 逢煊看着他这副难得流露出别扭和脆弱的样子,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肯定地回应:“嗯,我说的。” 在他们儿子满二十三周的那天,逢煊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去哄那个似乎永远在生闷气的乔星曜。用的,还是乔星曜自己准备的、却阴差阳错未能送出的那枚戒指。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方法竟然奏效了,笼罩在两人之间长达数周的冰墙,终于被这枚小小的圆环撬开了一道缝隙。 晚上入睡时,乔星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重新伸出手,从背后将逢煊整个搂进怀里。 极其亲密的那种,手臂紧密地环抱着,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呼吸均匀地洒落。 逢煊在黑暗中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感受着身后传来的、久违的体温和心跳。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你的手……还难受吗?” 身后的人沉默了几秒,搂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滚烫的唇贴着他后颈的皮肤,答非所问,声音低哑地吐出两个字:“……想做。” 逢煊无语地想,看来这病,是彻底好全了。 总之乔星曜正常一点了。 脸上的笑脸都多了。 逢煊心想,这样多好,之前那样太晦气了。 那之后,逢煊获得了相对自由出门的许可。 他偶尔会去赵鸣开的那家小店坐一会儿。有一次,他正靠在收银台旁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墙上悬挂的电视屏幕,画面一闪,恰好是俞宸在接受访谈,宣传他下个月即将上映的新电影。 其实逢煊对电视剧和电影向来兴趣不大,只是他现在的生活实在过于无聊,像一杯反复冲泡后失了味道的茶,退休的老头应该都比他的生活要丰富。 所以需要一点外界的声响和画面来填充过于安静的时间。 逢煊状似随意地问赵鸣:“我……认识那个叫俞宸的演员吗?” 赵鸣正在擦拭柜台的动作顿了一下,愣了两秒,才含糊地回了一句:“啊?我……我就看过他演的电视剧,还挺火的。” 这个答案让逢煊更加确信,自己过去应该与荧幕上那个光鲜亮丽的人毫无交集。 毕竟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修车工,偶尔兼职做着护理的工作,与这种星光熠熠的世界应该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乔星曜依然严格禁止他在外面随便吃东西,这条禁令没有丝毫松动。 赵鸣问逢煊什么时候能把他对象带出来见见。 逢煊真诚地说:“别了……见了他你会心情不好的。” 赵鸣说哪这么邪乎,是不是你舍不得啊,那他咋看上去你的。 逢煊说:“大概……我欠他的吧。” 那位“芝麻糖主人”依旧时常给他发来小猫的视频,分享着小家伙的日常,后来甚至试探性地提出邀请,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吃个饭。 逢煊以自己不太方便为由婉拒了,对方倒是很好说话,表示理解,可以等他哪天方便再说。 有一天,逢煊又在家里那个堆积旧物的房间里翻找,从箱底抽出一本边缘已经微微卷曲、覆着一层薄灰的证书。 乔星曜似乎把很多类似的东西都随意丢在这里,任凭它们积灰,也懒得处理。 逢煊时常过来转转,像寻宝,试图从这些旧物里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过往。 他拿着那本证书,翻来覆去也看不懂上面陌生的外文和专业术语,于是拍了张封面的照片,发给了那位看起来见多识广的“芝麻糖主人”。 那边隔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久到逢煊几乎快要忘记这回事了,手机才终于亮起提示。 对方解释说,这是一个级别很高、非常专业的国际性赛车比赛荣誉证书。 “芝麻糖主人”的工作似乎总是很忙,回复间隔往往很长。 逢煊盯着那行解释,忽然想到,乔星曜曾经在这个激烈竞速的领域里拿过第一名,可现在却再也无法握住方向盘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难过。 乔星曜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这几天总是捧着手机,终于忍不住,语气不阴不阳地抛过来一句:“你这么没日没夜地盯着……到底是想看那只猫,还是想跟那个养猫的人聊天?” 逢煊说:“冤枉。” 作者有话说: [害羞][害羞][害羞] 第8章 算你识相,小圆脑袋 那枚戒指现在稳稳戴在逢煊手指上。 逢煊真的仔细盘算过,过去种种,无论如何,都是往事了。 他觉得乔星曜翻旧账,找他麻烦,给他不痛快,自己也不好受。 那位“芝麻糖主人”在线上聊天的间隙,多次提出想请他吃顿饭,当面聊聊。 逢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如此聊得来、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推拒的次数多了,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在一次晚餐桌上,他斟酌着语气,向乔星曜提了一下这个请求。 乔星曜知道来领猫的是个女的,闻言,放下筷子,表情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眉头微蹙:“猫都已经在她那里了,怎么还缠着你不放?” 第11章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逢煊抬眼看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聊得比较来而已。” 乔星曜像是被这句话戳到了某个点:“谁还没个朋友了?我就没有哥们儿吗?你见谁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总想着出去跟人聚餐吃饭?” 逢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噎了一下,垂下眼,干巴巴地应道:“不去就不去吧……你那么凶干什么。” 乔星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反驳,这时站在一旁的管家适时地轻咳了一声。 乔星曜像是被提醒了,表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语气生硬地转了个弯:“我那是凶吗?……你要去也行。” 他硬邦邦地补充道:“但不准随便在外面乱吃东西,听见没有?” 逢煊闻言,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看向他:“……真的?我能去?” 乔星曜被他这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反问弄得更加烦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平时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就这么整天想着往外跑?” 逢煊连忙摇头,他确实没料到乔星曜这次竟然真的松口允许他外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从眼底掠过,他赶紧又追加了两句“没有,没有”,像是生怕对方反悔,随即就忍不住转身上楼,脚步都带着点轻快,想去给那位“芝麻糖主人”回复消息。 乔星曜坐在原地,看着逢煊那几乎算得上是“得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溜溜的嘀咕:“……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一直静立一旁的管家这时才缓声开口:“他现在记忆全失,您若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拘着他、困着他,除了让他更加疏远甚至讨厌您之外,不会有任何益处。他不是已经明确表态,愿意跟您好好过日子了吗?” 乔星曜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某种偏执而骇人的暗色,让人看得心惊肉跳:“要不是段亦尘说过,说他这情况很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踏出这大门一步。” 管家闻言,沉默地垂下眼,不再多话。 乔星曜又说:“那……万一他以后,又想着要出去工作,怎么办?” 管家意味深长说:“那就要看少爷您到底想不想,以及到底要怎么……好好过这个日子了。” 和“芝麻糖主人”约定见面的那天,天气出乎意料地晴好。 他们约的地方是一家位置相对偏僻的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吸纳进来,烘得人周身暖洋洋的,几乎要生出几分慵懒的睡意。 乔星曜派了人跟着他,逢煊让他们走远一点,免得吓到他的朋友。 逢煊只点了一杯温水,便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度。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伴随着服务员一句公式化的“欢迎光临”。 逢煊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看见一个穿着低调、戴着鸭舌帽、口罩和黑框眼镜,几乎将整张脸都严密遮挡起来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举止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逢煊的目光立刻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那个便携宠物包上,心脏轻轻一跳,还没来得及泛起高兴的情绪—— 那人走到他对面,摘下了口罩和眼镜。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的瞬间,逢煊只剩下惊讶。 “余……” 余宸将装着芝麻糖的宠物包轻轻放在一旁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混合着久别重逢的感慨。 他看着逢煊:“逢煊,真的是你……我看到那卡片上的字迹时,就猜到可能是你。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逢煊只觉得头像针扎了一样。 逢煊眼睛瞪得圆圆的,他站起身,想到乔星曜好像很不喜欢面前这个人,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见的是他,又要发疯。 余宸也跟着站起身,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逢煊的身体,当落在他明显隆起的小腹时,余宸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声音都提高了些许:“逢煊,你的肚子……” 他愣愣地看着,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不敢置信地问:“你……怀孕了?你不是beta吗?”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惊呼,有人难以置信地叫出了“余宸”的名字! 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咖啡厅里,撞见这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余宸的脸色瞬间变得懊恼,他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桌上的宠物包,另一只手拉住逢煊的手腕,低声道:“快走!” 说着便护着他,在一片逐渐响起的骚动中快步往外冲。 咖啡厅外恰好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余宸拉开车门,迅速将逢煊塞进后座。 逢煊看着身后那些举着手机追出来的粉丝,心一慌,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坐了进去。 直到车子平稳地启动,他才稍稍喘了口气,抬头看向身边的余宸,声音还有些发颤:“你……你在前面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了……” 前排的司机沉默地开着车。 余宸却摇了摇头:“刚才太乱了,是我考虑不周。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再叙旧吧。李叔,直接回家。” “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烦了……” 逢煊连忙拒绝,话音还未落,握在手里的手机就像是催命符一样剧烈地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屏幕,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乔星曜。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立刻就传来乔星曜几乎是咆哮的声音,怒火几乎要穿透听筒:“逢煊你上了谁的车?!你是傻缺吗?!现在立刻给我下车!站在路边不许动!” 余宸似乎隐约听到了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暴躁声音,他愣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确定看向逢煊,下意识地低声问:“……乔星曜?” 这道并不算高的疑问声,却无比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到了另一头。 电话那端的乔星曜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声音猛地拔高:“男的?!之前不是跟我说是女的吗?!逢煊!你连这种谎都敢撒?!立刻!马上给我下车!” 余宸听到乔星曜的声音,眉头紧紧锁起,语气也变得急切而严肃:“逢煊,你怎么还跟乔星曜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乔星曜的声音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余宸?好啊……逢煊,你真是好样的……你给我等着……” 逢煊沉默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乔星曜已经挂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余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停车……让我下车。” 余宸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逢煊!是不是他强迫你的?!我就说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你!乔星曜这个王八蛋!他这个人根本就是——” 逢煊看着他激动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觉得这件事或许应该让对方知道。 他神色认真地打断余宸,语气平静:“我失忆了……一年前,我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无论我们过去有过怎样的交集或承诺,我都已经毫无印象了。 余宸喃喃道:“难怪……难怪你会又和他在一起……逢煊,你根本不知道他……”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司机紧张地回头:“先生,前面有好几辆车把我们拦住了!” 只见乔星曜正从最前面那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显然是直接从某个重要场合赶来的。 身后簇拥着几名面色冷硬的alpha。 乔星曜在清晰看到车内的逢煊和余宸时,那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当场活剐了他们。 乔星曜一把扯下西装外套扔在地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大步走到车尾,猛地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抽出一根金属的高尔夫球杆。 他二话不说,走过来抡起球杆就狠狠砸向车头。 “砰”的一声巨响,引擎盖上瞬间出现一个狰狞的凹陷。 他此刻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从精英皮囊里挣脱出来的暴徒,西装革履也掩盖不住那股骇人的戾气。 余宸也被这阵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逢煊见状,再也顾不得害怕,慌忙推开车门下去,腿脚都有些发软。乔星曜直接将球杆扔给身后的手下,一把将踉跄的逢煊狠狠扯到自己身边,手臂箍得死紧。 余宸立刻冲下车,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乔星曜!你这个畜生……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余宸还欲挣扎,却迅速被两名高大的alpha反剪双手,桎梏住,手机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第12章 一旁的司机见状,吓得哆哆嗦嗦,刚摸出手机想要报警的动作也瞬间僵在半空,不敢再有分毫动弹。 乔星曜冷眼看着被制服的余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极度轻蔑的弧度:“余宸,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余宸即使被压制成这样,依旧气得双眼通红,奋力抬起头,对着乔星曜怒目而视,嘶吼道:“乔星曜!你他妈这个疯子!你到底对逢煊做了什么?!要是逢煊恢复记忆,他一定会想起你对他做的那些——” 话未说完,乔星曜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余宸痛哼一声,整个人瞬间脱力,狼狈地瘫软下去,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剧烈地咳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逢煊脸色苍白如纸,下意识地紧紧扯住乔星曜的袖口,声音带着明显哀求:“我……我肚子有点疼……我真的不认识他……乔星曜,别把事情闹大……我们、我们走吧好不好?” 乔星曜的目光在他微隆的腹部短暂停留了一瞬,眼神晦暗不明,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你自愿跟他上车的?” 逢煊立刻用力摇头,语气急切地撇清关系:“是他……硬把我拉上车的!我说了不认识他……他还非要拉我……” 乔星曜闻言,脸上那点冰冷的戾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些,甚至极短地笑了一下。 他随即低下头,将唇贴近逢煊的耳廓,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亲昵又危险的语调说:“那就让他滚……你亲自跟他说。” 逢煊转向地上艰难喘息的余宸:“……不管我们过去可能有过什么……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很抱歉,你的损失……我们会赔偿的。” 当逢煊说出“我们”和“赔偿”时,乔星曜嘴角那抹玩味而满意的笑容更加明显。 他对着身后的手下懒懒地扬了扬下巴:“没听见?去拿支票,赔给他。” 余宸忍痛抬起头,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逢煊:“逢煊……是不是他威胁你?逼你这么说的?” “怎、怎么会?我现在……很幸福。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不用再给我发小猫的视频了。” 逢煊这个人,身上总带着一股近乎天真的执拗,一旦说出了口的话,就好像盖上了永不反悔的印章,带着一种能贯彻一辈子的决绝意味。 余宸眼睁睁看着乔星曜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扶着逢煊坐进车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无能为力,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低吼:“乔星曜……” 司机这才无措地下车过来搀扶他。 谁也没有去看那张轻飘飘落在地上的支票。 车内,逢煊僵直着身体坐着,乔星曜侧头看他,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他后颈:“肚子还疼么?” 逢煊小幅度地摇头。 乔星曜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刚才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不是为了让我放过他,才临时编来骗我的?” 逢煊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是……是真心的……万一他报警……你会、会有麻烦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只有你了。” 这番话说完,乔星曜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和浓烈的占有,仿佛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确认。 他的手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逢煊的后背,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倾身过去,在前后座还有旁人的情况下,直接吻住了逢煊的唇。 这个吻既直接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粗鲁,逢煊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如此激动,惊得倒吸一口气,却不敢挣扎。 直到乔星曜终于亲够了,才缓缓退开少许。 他半眯着眼睛,目光依旧胶着在逢煊被吻得湿润红肿的唇上,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乔星曜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逢煊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满足,带着一丝喑哑的磁性:“算你识相……小圆脑袋。” 作者有话说: [猫头][猫头][猫头] 第9章 是不是……都会慢慢回来的? 回去的路上,乔星曜整个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舒爽和餍足。 他平日里总是习惯性地拿眼角斜睨人,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暴躁气场,极少有真正心情愉悦的时刻。 此刻,他却难得地松弛下来,甚至带着点不容错辨的得意。 他伸出手,略带强硬地扳过逢煊的下巴,迫使对方侧过头,不由分说地又深深地吻了上去,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才稍稍退开。 他的指腹摩挲着逢煊微微泛红的下颌皮肤,声音低沉,不容置疑的警告:“以后不许再联系余宸,任何方式都不行。要是被我发现了……你知道后果的。” 逢煊没有半分犹豫,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干净利落地按下了删除键。 简直就是递交一份投名状,证明自己的清白。 逢煊是真的不想再过那种一颗心总是悬在半空、随时担心风雨欲来的日子了。 这样做,不仅仅是给阴晴不定的乔星曜一颗定心丸,更是给他自己一个彻底的了断和明确的答案。 逢煊就是想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乔星曜,也告诉自己:无论过去如何,从今往后,他这辈子,也就只有身边这一个人了。 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刚从医院被接回来的时候,逢煊对乔星曜,以及这个所谓的“家”,表现出全然的排斥和不适。 深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干脆起身,他发誓只想出去散散步,没想跑。 再说他根本不知道能去哪。 结果回来就撞见乔星曜其实根本就没在书房睡。 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把椅子,就那样沉默地、一动不动地坐在主卧门口的阴影里,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死死地盯着逢煊。 令人脊背发凉。 逢煊当时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躺回去,但隐隐就是觉得被窥视着。 逢煊很多时候其实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其貌不扬,甚至连句像样情话都憋不出来的beta,人生轨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跟这些纠缠不清的情情爱爱扯上关系。 又是怎么阴差阳错地招惹上了乔星曜这么一位喜怒无常、偏执至极的祖宗。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乔星曜这么无休无止地耗下去了。 更何况,乔星曜绝对是逢煊活了这么多年所见过的,心最狠、最能豁得出去的人。 那种狠劲和决绝,几乎到了不给自己、也不给任何人留余地的地步。 逢煊甚至从未见过能对亲生父母都那般冷硬、近乎残忍的人。 逢煊自己是家里的长子,从小就被教育要担起责任,凡事都要有个当哥哥的样子,懂得忍让和照顾。 上次偶然从贺羽白那里听说,乔星曜其实是次子。 他当时还下意识地想,或许这人性格如此恶劣乖张,多少和成长环境有些关系。 可奇怪的是,他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乔星曜上面那个哥哥,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当然,他也不敢问。 这位阴晴不定的主,自己就从未主动提起过关于他哥哥的只言片语。 相处这么久,逢煊也算摸出一点门道:凡事只要稍微沾上点“过去”的影子,无论那影子是好是坏,在乔星曜那里,就等同于触动了禁区。 好在,经过余宸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之后,两人意外地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和缓期。 有天乔星曜急着出门应酬,车都已经发动了,才发现手机又落在了家里。逢煊觉得这人平日里处理公务时总是一副精密严谨、不容差错的派头,偏偏在这种生活细节上总是丢三落四。 小保姆拿着手机正要小跑着送出去,逢煊伸手从她那里接了过来。 他走到车旁,透过降下的车窗将手机递进去。看着乔星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逢煊嘴里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要是晚上……需要喝酒的话,尽量少喝点。喝酒伤……肝,对,伤身体。” 他实在是怕了照顾醉后的乔星曜。 这人一旦喝多了,思维就跳脱得毫无逻辑,万一又突发奇想,闹着要摘天上的星星,逢煊可真没办法给他变出来。 话说完,他便打算转身回去。谁知乔星曜却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用力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抱得很紧。 逢煊的身体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乔星曜已经捧起他的脸,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急切又深入,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力道,攫取着他的呼吸,仿佛要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抽干,吻得逢煊几乎要窒息,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腰侧的衬衫布料。 前方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连催促的意图都不敢有。 逢煊完全搞不懂,就这么一句普通的叮嘱,是怎么又突然触动了乔星曜哪根兴奋的神经。 第13章 良久,乔星曜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却还抵着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低声喃喃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近乎希冀的恍惚:“是不是……都会慢慢回来的?” 逢煊根本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而来,指的又是什么。 但根据这么久以来和乔星曜相处的经验,他知道此刻最好的回应就是顺从。 于是他带着几分茫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乔星曜得到回应,凝视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那里面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和阴沉,竟透出几分难得一见的、近乎孩子气的依赖和委屈:“我走了。” “哦,再见。” 把乔星曜送走之后,逢煊一个人站在门口,心里还在为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的拥抱和亲吻感到些许纳闷和恍惚。 这个时候当逢煊起床时,已经明显隆起的肚皮几乎快要挡住他向下看的视线,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小生命的存在感已经如此强烈。 下午,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突然,肚皮清晰地、有力地鼓动了一下,像是有个小拳头或小脚丫从里面轻轻顶了他一下。 逢煊当时脑子空白了一瞬,只是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没完全反应过来。几秒后,意识才猛地回笼,是胎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奇瞬间冲遍全身,让他几乎要坐不住。 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刚才被踢踹的位置,仿佛想要捕捉那短暂的触感。 他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小保姆招了招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他……他刚才……动了……” 倒不是逢煊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一直以来都太过安静省心了,几乎没怎么折腾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非自然受孕的缘故,逢煊总觉得他格外脆弱。 有一次,这小东西安分得连胎心监护仪一时都没捕捉到稳定的心跳,逢煊当场就慌了神,声音都带着哭腔。 乔星曜二话不说抱起他就往车库跑。 逢煊被稳稳安置在副驾驶,惊魂未定间,眼角余光瞥见乔星曜握着方向盘的手,竟然在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 很快乔星曜说他开不了,还是管家把他们送到了医院。 要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乔星曜一意孤行的决定。 可就在那天去医院的路上,逢煊才第一次如此实质性地感受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甚至产生了无法割舍的牵连。 他心里怕得发慌,等到医院时,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后来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医生笑着解释说只是宝宝睡着了,姿势问题一时没测到,一切指标都很健康。 乔星曜就站在他身后,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逢煊知道,从进门到听完医生最后的结论,他几乎全程都在听。 那天晚上回去逢煊甚至做起了噩梦,乔星曜只是紧紧地搂着他。 小保姆一脸紧张地小跑过来,连一向沉稳的管家也忍不住凑近了些,三个人屏息凝神地等了很久,可那小小的鼓动却再没有出现第二下。 过了好一会儿,逢煊才有些不确定地轻声说:“可能……他就只动这么一下吧。” 管家和小保姆脸上顿时流露出明显的失望,这才各自散开去做事了。 晚上乔星曜回来的时候,估计早就收到了关于他儿子下午那“惊天一动”的消息。 但他这个人向来城府极深,想要什么、在意什么,从来不会直白地挂在嘴上。 他表面上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只是那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一下下地往逢煊隆起的肚子上瞟,带着一种专注和探究。 对比起他的深藏不露,逢煊实在不擅长隐藏情绪。 等乔星曜洗漱完毕,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逢煊看着他明明在意却硬要装作无事发生的侧脸,忍不住轻轻“哎”了一声。 乔星曜回应:“干嘛?” 逢煊朝他那边凑近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般的语气,小声说:“今天……你儿子踢我了,劲儿还挺大,怪疼的……” 乔星曜听后,并没有如逢煊预想中那般露出丝毫欣喜的神色,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温热宽大的掌心轻轻贴在了逢煊的肚皮上,然后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抱着。 逢煊还以为他至少会为自己儿子的这点“巨大进步”表示点什么,结果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安静地抱着。 直到逢煊被这沉默包裹着,意识逐渐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才突然传来乔星曜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和不满:“怎么不动了。” 逢煊被这声音惊醒,睡意朦胧间含糊地应道:“……睡着了吧……” 乔星曜没再说话。 就在逢煊调整姿势,又要沉入梦乡之际,肚皮突然又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下,力道比下午那次更狠。 逢煊吃痛,瞬间彻底清醒过来,倒抽一口凉气。 乔星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刚才就……放了点信息素。” 逢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有些生气地瞪了乔星曜一眼。 乔星曜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手掌开始不断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抚摸着他的肚子,评价道:“……他还挺有劲的。” 逢煊赌气地没吭声。 乔星曜似乎也觉得有点理亏,很勉强地找补了一句:“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 逢煊沉默地把头偏向另一边,连人也故意往外挪了挪,想要拉开距离。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习惯性地滚回了原位,整个人几乎都窝在了乔星曜的怀里,睡得正沉。 嘴上说着要赶去上班的人,此刻却还在家里。 乔星曜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复古相机走了进来。那相机里,细致地记录着逢煊孕肚逐渐隆起变化的每一个阶段,仿佛一部成长日记。 他平时似乎就有着这么个算不上嗜好的嗜好,喜欢举着相机,捕捉各种瞬间,其中大部分主角都是逢煊。 逢煊最初也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气场强横、行事专断的男人,私下里竟还有这样堪称“文艺细腻”的爱好。 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由着他去,爱拍什么就拍什么,并未过多干涉。 但记得有一次,逢煊正泡在浴缸里,乔星曜就不声不响地举着相机靠在门框上拍他。逢煊当时觉得这行为实在有些过于私密甚至……下//流,忍不住说了他几句。 乔星曜冷笑一声说我还有更下流的。 然后两人亲密交缠、乔星曜还埋着的时候,这个男人竟然喘息着,伸手从床头柜摸出那台相机,镜头直接对准了无力反抗的逢煊,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通连拍。 逢煊那口气当时羞愤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而比这更过分的,是乔星曜后来竟然真的把这些照片洗了出来。 当逢煊第一次看到照片上的自己圆润的孕肚格外显眼,脸上泛着潮红,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妖//冶媚//态和某种奇异清纯的气质笼罩着他,眼神失焦…… 任何一张流传出去,都足以称得上伤风败俗。 他才意识到乔星曜说的更下流是什么意思。 乔星曜让他撩起家居服的下摆,露出白皙滚圆的肚皮。 逢煊对着镜头比了个有些傻气的“耶”。 乔星曜把照片洗出来,然后会在后面标注好日期。 乔星曜刚走,放在一旁的手机就突兀地震动起来,接连收到了好几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点开一看,是余宸。他换了个号码,执拗地再次试图联系他。 “逢煊,你完全被乔星曜蒙蔽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我不知道当初乔星曜强行把你带回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从国外赶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你和乔星曜之间,根本就不是一段正常健康的关系!你跟我说过,你不喜欢他。” “你再坚持一下,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从他身边救出来的!” “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有办法能让你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还是日更着走吧,感觉上了榜也没用[吃瓜][吃瓜][吃瓜]早点完结就行了 第10章 乔星尘……是谁啊? 那天早晨,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乔星曜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餐,期间视线几次扫向楼梯口,最终也没等到逢煊下来陪他一起。 他便出门上班去了。 余宸像是铆足了劲,不断给逢煊发来大量的短信,言辞逐渐变得激烈,甚至有些难听,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在咬牙切齿地咒骂乔星曜。 最根本的问题在于,逢煊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听着身边这个人说几句,那个人又凑到耳边灌输另一些完全相悖的信息,每一方都言之凿凿。 第14章 他根本无法分辨,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逢煊带着几分烦躁和逃避,回复了余宸一句:“你别再说了。” 然而这句话仿佛更加刺激了对方。 余宸的信息立刻更密集地涌了进来,语气更加激动,他说乔星曜当初明明是有正式订婚对象的人,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来招惹了逢煊,他根本就是个混蛋。 这条信息砸进来,逢煊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开始隐隐作痛,各种模糊的碎片和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在脑海里炸开,让他只想把自己藏进一个没有任何声响的角落。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余宸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俞宸自己也只是个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而乔星曜却早已是商业价值极高、风光无两的职业赛车手,身后还站着根基深厚的乔家,圈内人人都捧着哄着,生怕得罪他半分。 而逢煊那个时候,就在乔星曜身边做着一名助理工作。 余宸说那时他的经纪人让他去参加一个推脱不掉的饭局,结果席间被人算计,是逢煊恰好经过,帮了他。 从那之后,两人才算是真正认识了,渐渐熟络起来。 逢煊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木他还给乔星曜做过助理? 这完全是他记忆里不存在的一片空白。 之前他也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乔星曜,试图从他嘴里套出一点关于过去的事,可每次只要稍一提及,乔星曜的脸色瞬间就会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扭曲。 而且逢煊仔细观察过,乔星曜在外人面前,多少还会象征性地维持一下彬彬有礼、疏离矜贵的假象,唯独在他面前,所有的恶劣和肆无忌惮都暴露无遗,仿佛根本不知道“克制”这两个字怎么写。 逢煊最终只是告诉余宸,自己真的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他怕万一真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等到面对乔星曜的时候,自己那点根本经不起推敲的可怜演技,在乔星曜面前根本糊弄不了一点。 这日子要不要过了。 最近一段时间气温降得厉害,逢煊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发不便,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那天家里的网络不知怎么突然断了线,管家来回调试了几次,依旧没有反应。 逢煊想起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什么东西坏了都是他自己动手修理,便随口说了一句:“要不……让我试试看?” 话音还没落,管家已经迅速拿起一旁的座机,直接给售后打了电话,安排专业人员上门检修。 他显然是怕只要稍一耽搁,就会被逢煊找着机会上手琢磨。 毕竟上次厨房的洗碗机出了故障,他只是一个没看住,愣是被逢煊拆开面板,不知用什么方法给修好了,还能正常运转。 但乔星曜回来对他们都发了火。 逢煊以前上学时接触的就是机械相关的内容,后来在家闲着没事,也总喜欢捧着各种复杂的图纸看,无论是小家电的内部结构还是汽车发动机的解析图,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他早年在流水线上实习过,虽然那份工作的技术含金量不算太高,但胜在稳定,是个能攥在手里、摔不坏的饭碗。 他甚至暗暗想过,等孩子生下来,情况稳定些,或许能把过去的手艺重新捡起来。 逢煊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全然依赖乔星曜养着。 他觉得崔语竹之前说的话挺有道理,人总得有点自己的事做。 乔星曜天天忙于工作,不是飞海外盯着项目,就是没完没了地开着各种听起来头头是道的会议。 逢煊虽然不太明白那些庞大的商业运作,但也能感觉到,乔星曜所处的世界和他熟悉的车间、图纸截然不同。 他猜测,乔星曜大概是瞧不上他那点维修手艺的。 可逢煊自己,却无法接受一直无所事事地待着。 但这个话题,他实在不好直接跟乔星曜商量。主要原因是乔星曜这个人反应总是特别夸张,逢煊估计,自己前脚刚流露出一点想出去做点事的苗头,乔星曜后脚就能毫不犹豫地把他所有可能的路都给堵死,然后将他更紧地圈在身边。 所以他想慢慢来,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乔星曜似乎终于显露出些许要和他安稳过日子的迹象了。 他盘算着,哪天趁着乔星曜心情好,就趁热打铁,把这话委婉地提出来。 管家联系完维修人员,便出门去小区入口接应,这片住宅区管理严格,不会轻易放外人进来。 管家离开后,逢煊正准备转身上楼休息,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骚动和小保姆惊慌的阻拦声。 他还未反应过来,有人已经不顾阻拦,猛地冲了进来。 逢煊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楼梯口,一时之间竟不敢再往下走。 逢煊目光与岑韵,撞了个正着。 岑韵也看着他。 乔星曜的容貌确实很大程度上遗传自他的母亲,尤其是那眉宇间的轮廓和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不容置喙的高傲神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很难找出第三个拥有如此相似气质的人。 乔星曜那种走极端的脾气和秉性,或许也能从这份遗传中找到些许根源。 他那种恨不得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人的强烈占有欲,本身就透露出他对“家庭”这个概念的理解异于常人。 逢煊有时候觉得他似乎偏执的认知里,许多东西都可以被撇开、被割舍,可以只为一个人存在。 但逢煊做不到,他身后还有需要照顾的弟妹,还有无法轻易割舍的朋友和人情往来。 小保姆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给管家和乔星曜发信息求救。 逢煊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大脑一片空白。 岑韵的视线地落在他那已经无法遮掩的隆起腹部上,定定地看了几秒:“看来是打不掉了。” “逢煊,你真是好大的能耐。把我两个儿子都祸害得不轻。” 逢煊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保姆鼓起勇气,挡在了逢煊身前。 然而这一切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当逢煊被强行绑上车时,他为了护住肚子,脚下绊了一下,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他被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架着,完全不知道乔星曜的母亲究竟要把他带往何处。 他的手脚都被粗糙的绳索束缚着。 坐在前座的岑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掐断,声音冷硬地像是说给空气听,又像是说给逢煊听:“我这个小儿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嘴硬心软,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居然把你藏得这么严实,还弄出了这么个孽种。” “居然联合他爸一起瞒着我!真是好样的。” 逢煊的小腹传来一阵阵抽紧的疼痛。 他只觉得最近的生活简直“精彩”得超出了承受范围。 乔星曜的母亲,无论是气场还是手段,都显然是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都市女强人类型。 逢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怵。 逢煊心里忍不住嘀咕,乔星曜这个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平日里抓他的时候来得特别快,可偏偏到了这种真正紧要的关头,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却掉了链子,连个人影都抓不着。 这想法刚冒出来,倒像是应验了一般,前座的司机忽然偏过头,谨慎地左右扫视着后视镜,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岑总,后面有车追上来了。” 岑韵坐在副驾,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姿态依旧从容,甚至带着点不屑:“让他追。” 后面那辆以近乎疯狂的速度逼近、并且驾驶技术极其刁钻老练,里面坐着的竟是乔星曜本人。 到底是曾经的专业赛车手,身后的车辆死死咬住他们的路线,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车身并行。 逢煊被这阵仗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就差在心里默默哀悼了。 直到这时,岑韵才终于意识到情况可能真的脱离了掌控,她抓起手机,对着那头几乎是吼了出来:“乔星曜!你疯了是不是!”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语气显然极其激烈强硬,岑韵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才极其不甘愿地让司机靠边停车。 车刚一停稳,岑韵便怒气冲冲地下了车。 几乎同时,后面那辆车的车门也被猛地推开,母子二人的争吵声立刻在车外尖锐地响起,火药味浓得几乎要爆炸。 逢煊趁着这个间隙,忍着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颤巍巍地起身,试图伸手去够车门内侧的开关。 坐在他旁边那个一直看守着他的alpha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这举动很是不自量力,甚至有点……不尊重自己的“职业”。 第15章 逢煊疼得额头沁出冷汗,也顾不得那么多,皱着眉头,指着自己的肚子,声音虚弱又急切:“大哥……你行行好,放我下去……我肚子……真的有点难受……” 那alpha这时才仔细看向逢煊,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事情不妙。 车外,乔星曜声音吼得几乎嘶哑:“对!我就是疯了!怎么样?!我的事你少来干涉!” 岑韵的声音同样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两年前是怎么在我们面前发誓的!你说你绝对不会再心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他是失忆了!可他过去做的那些事就能被一笔勾销吗?难道我的星尘就活该——” “砰”的一声。 车门被人从里面猛地踹开,打断了外面激烈的争吵。 乔星曜和岑韵同时愕然地回过头。 只见逢煊整个人艰难地从车里挪下来。他一只手死死撑着车门框,指节用力到泛白,另一只手痛苦地扶着后腰:“乔星曜……别吵了……我肚子……肚子好疼……” 他们常去的那家私立医院离这里很远,乔星曜第一次觉得,这段原本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竟然漫长煎熬得如同没有尽头。 等终于冲到急诊门口,乔星曜一把抱起几乎蜷缩成一团的逢煊,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护士和医生早已接到通知,迅速推着平车迎了上来。 乔星曜刚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病床上,他看见了逢煊额角发际线处,有一片已经微微凝结的暗红血渍,和周围明显肿起的皮肤,只觉得呼吸都有困难。 就在即将被推进检查室的前一刻,逢煊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乔星曜的手腕,用尽气力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让他不安至极的问题: “乔星曜……乔星尘……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快要进入回忆篇了[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11章 就真那么忘不掉吗?(回忆) 逢煊额角那处磕碰的伤口被护士简单清洗后贴上了纱布,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稳定情况的药剂,随后便被推进了观察室进行观察。 初步诊断是情绪波动和撞击引发了流产的先兆。 乔星曜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排椅上,整个人被一种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郁笼罩着。 匆匆赶来的段亦尘一眼就看到他这副模样,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快步上前低声问:“情况怎么样?逢煊呢?” 乔星曜闻声抬起头。 “你说啊,怎么了?” 段亦尘与他相识多年,早已看惯了他各种阴沉暴戾的模样,但此刻对方眼底那种混杂着恐慌、愤怒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还是让他眉头紧紧皱起,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他绝对不会想起来的吗?”乔星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刚才……抓着我的手,问乔星尘是谁?” 段亦尘太了解乔星曜了。 这个人根本和“心胸宽广”四个字不沾边,他的占有欲偏执到近乎病态,属于他的东西,宁可亲手毁掉也绝不容旁人沾染半分。 段亦尘甚至觉得,乔星曜现在能坐在这里而不是冲进观察室把逢煊从病床上拽下来质问,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和克制了。 段亦尘语气带着医者的冷静,也有一丝无奈:“我当时说的是‘大概率不会主动想起’。我是根据他潜意识对那段缺失记忆表现出来的抗拒和回避倾向做出的判断。你现在问我怎么回事,我倒想问问你,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极其强烈的刺激?” 乔星曜:“我妈今天把他绑了,差点出事……她、她就提了一句我哥,他就记住了!就那么在意?!就真那么忘不掉吗?啊?段亦尘你说,那么刻骨铭心吗?!”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眼神里翻滚着骇人的痛苦和毁灭欲,看得人心头发颤。 逢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双手一直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他在混沌的疼痛和恐惧里模糊地想,只要孩子能平安无事,其他的……其他的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将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看得如此之重。 乔星曜也很在乎他的。 他的意识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开始飘忽,仿佛轻盈地升到了半空,以一种奇异的视角俯瞰着一切。 可就在这恍惚的俯视中,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肚子那里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可怕的画面像锥子,瞬间刺穿了他飘摇的意识,将他拖拽进更深、更冰冷的黑暗里。 在那片黑暗中,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逢煊的母亲在一年中最冷的冬天离开的。 在那段最后的日子里,逢煊每晚都要起来好几次,为她掖好被角。 夜里常常被痛醒,连止痛药都无济于事,实在忍不住时会发出极其压抑的、细碎的呻吟。 她总以为逢煊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逢煊微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她疼得厉害时,会轻轻地、一遍遍地唤他的小名:“煊儿……” 逢煊的父亲嗜赌如命,追债的人上门打砸摔东西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逢煊恰好不在家,那些人扬言要把他年幼的弟弟逢骏和妹妹逢榕抓去抵债。 母亲情绪激动地与他们争执,情急之下,竟然拿起手边不知何时藏起来的一瓶农药,直接灌了下去。 等送到医院时,医生只是沉重地摇头,说脏器已经大面积衰竭,让他们准备后事。 谁都不知道那瓶农药她原本是准备给谁的,最终,却全都灌进了她自己的喉咙。 逢煊有段时间,白天在一家喧4s店里打工,满手油污地拆卸、修理着那些冰冷的机械,晚上则到疗养院。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某一天,一笔巨款突然汇入账户,结清了他父亲逢庆明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赌债。 他也因此不再去疗养院。 可这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多久,嗜赌成性的父亲又进行了最后一次豪赌,而这一次,将他母亲的性命赌了进去。 母亲在弥留之际,从枕下摸出一封信,塞到逢煊手里,气若游丝地反复说着对不起,说他们这一大家子人,成了他甩不掉的拖累。 逢煊在冰冷的家门口台阶上坐了一整夜,读完了那封信。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他一次次用手背擦去,新的泪又迅速滚落,将信纸湿了大半。 到最后,眼泪仿佛都流干了。 他的心也彻底碎了。 那时逢骏和逢榕高中了,妹妹逢榕吓得瑟瑟发抖,拉着他的衣角说害怕。 逢骏发了疯一般打逢庆明,咬他,骂他。 一向性格腼腆、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逢煊,第一次爆发出惊人的强硬。 他在母亲的灵堂前,逼着父亲逢庆明跪下,让他对着母亲的遗像发誓,从此再也不赌。 逢庆明当时哭得撕心裂肺,表情痛苦扭曲,看上去伤心欲绝,几乎要晕厥过去。 可逢煊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改的。 赌瘾成了比妻儿、比家庭更重要的东西。 逢煊始终无法理解,父亲究竟能从那个过程里得到什么。 一次次输掉家当,输掉尊严,最终输掉了妻子的性命,弄得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可他却依然能乐此不疲地投身其中。 母亲过世之后,逢煊的话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逢煊安葬完母亲只身一人去了当地的地下赌场。里面鱼龙混杂、充斥着烟味和信息素气味。 他挺直了背脊走进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那一群人目光注视下,他从旧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玻璃瓶,那是他妈喝剩下的农药。 他将瓶子轻轻放在的赌桌上,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决绝:“以后,谁要是再敢放逢庆明进来赌,这瓶东西,我就留着‘招待’他和各位。也算……下去陪我妈。” 他用最极端、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彻底断了他父亲所有可能的赌路。 赌场老板看着那瓶农药,又看看眼前这个beta青年眼里那种近乎虚无的死寂,想起不久前确实闹出过人命,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吱声反驳了。 一条人命的债,实实在在,压在他们头上,谁也担不起第二条。 从那之后,但凡和逢煊稍微相熟一点的人,都能渐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这个曾经老实得甚至有些懦弱的beta,如今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他依旧沉默,但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种死气沉沉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埋葬了。 离开家的那天,逢煊给弟弟逢骏和妹妹逢榕留了一笔钱和一张存着生活费的银行卡。 他头一次奢侈地买了许多好吃的,摆满了那张小餐桌,甚至还难得地笑了笑,语气轻松地对弟妹说:“吃吧,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赌了。” 第16章 逢骏身上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他看着哥哥,少年敏锐的直觉让他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他低声问:“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逢煊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蹿高、有了大人模样的弟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或许唯一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即便自己已经站在崩溃的边缘,他最后做的,仍是努力安抚弟妹,让他们安心,承诺自己一定会定期打一笔钱回来,尽量让他们念书,有一个好的未来。 但是这个家他真的不想回了。 两年后。 晏东是乔星曜的经纪人,说白了就是跟在太子身边事无巨细都得操心的大总管,从工作行程到生活琐事,乃至处理各种突发状况,都得他亲自经手。 他第一次见到逢煊时,印象谈不上多深刻,只觉得这人条件还算符合要求,是个beta,看起来格外老实本分,模样挺清秀干净的,但总低垂着眼睑,不太喜欢与人对视。 整体给人一种灰扑扑的感觉,像一条用了很久、褪了色的旧毛巾,缺乏鲜活的吸引力。 但也正因为这份不起眼,反而让人放下戒备。 晏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逢煊的回答总是简短的“嗯嗯”、“哦哦”,问到他以前有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时,逢煊只是摇摇头,声音不高地说:“我以前……在疗养院做过陪护算不算。” 听到这话,晏东心里反而放下了一半心。 这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人选。 之前找来的那些,不是心思活络想借着助理身份攀高枝,就是暗地里琢磨着怎么眉目传情。 而真正老实耐烦的,又往往受不了乔星曜那阴晴不定、挑剔刻薄的坏脾气,几乎没人能撑过三个月。 算了,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最近乔家那边盯得特别紧,对乔星曜身边出现的所有男男女女都要进行严格筛查,明确要求不能再让他出去鬼混。 晏东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带着逢煊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任务就是去一家高级会所接喝醉的乔星曜。 逢煊安静地跟在晏东身后,推开那间奢华包厢的门,震耳的音乐和混杂的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乔星曜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身边围着几个妆容精致的男女,场景活像一幅现代版的酒池肉林。 沙发前的茶几上凌乱地摆着十多个空酒瓶,红的白的洋的,应有尽有。 晏东赶紧挤过去,试图把那位祖宗从沙发里扶起来,试了一下却没成功。 逢煊见状,默不作声地上前帮忙搀扶,过程中忍不住带着点纯粹的好奇,打量了乔星曜一眼。 可这班才刚开始上,倒霉事就来了。 乔星曜显然是醉得厉害,意识模糊间,忽然一把扯住正在帮忙的逢煊,手掌摸着他的脸说:“……你新来的啊?” 大概是认错了人,不由分说就将人狠狠压倒在柔软的沙发里,低头就吻了上去。 逢煊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立刻豁出力气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但乔星曜最不缺的就是蛮力,感觉到身下人的反抗,他显得更加不耐烦,干脆利落地把自己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扯下来,粗鲁地戴在逢煊手腕上,含糊又霸道地甩出一句:“够了吧?a市一套房……” 话音未落,便再次低头,强硬地撬开了逢煊的唇齿。 周围的人群顿时爆发出起哄和口哨声,甚至有人兴奋地拿出手机拍摄。 直到乔星曜那股突如其来的混劲过去,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倒回逢煊身上,不省人事。 逢煊喘着气不可置信。 乔星曜怎么是这种人? 好不容易把人连拖带扶地弄上车,乔星曜又挣扎着下来吐了一次,那股混合着酒精和胃液的气味极其难闻。 晏东看着逢煊默默拧开一瓶水递给乔星曜,心里点了点头。 等终于把再次昏睡过去的乔星曜安顿在后座,晏东一回头,看见逢煊正蹲在路边,就着那瓶水,用袖子反复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力道之大,彰显出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嫌弃劲,简直精准地戳中了晏东的心坎。 接着,逢煊毫不犹豫地将那块昂贵的手表摘下来,递还给晏东,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贪恋。 晏东接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表,对逢煊这份清醒和本分的工作态度满意到了极点,立刻安抚道:“他以前也不这样……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他以后也没机会再出来这么鬼混。星曜脾气是不太好,你以后多顺着他点儿就行。你说你做过看护,应该有经验应对各种……特殊情况。” 逢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之前的确看护过精神病人,对付情绪不稳定、行为难以预测的对象,确实算得上……有点经验。 作者有话说: 进入回忆章了 第12章 乔星曜那年刚满二十三岁 乔星曜那年刚满二十三岁,已经是赛车俱乐部里身价最高的顶级车手,风头无两。 他生了一副极其精致的皮相,眉眼鼻唇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嚣张和跋扈,看谁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耐烦,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 自打出道起,他就是媒体焦点和话题中心。 经纪人晏东曾私下里对逢煊提点过,说乔星曜身边男男女女就没断过,送个限量款包包、名牌项链什么的,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那天晚上喝醉后的事,让逢煊别往心里去,更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逢煊听完,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逢煊按照吩咐,前往乔星曜的私人公寓。 晏东设置了一次性密码和乔星曜平日里一些琐碎的忌讳都告诉了他。 他用密码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随意丢弃的衣物散落一地。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央,乔星曜几乎全身赤裸,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毫无防备地趴在宽大的沙发上,睡得正沉。 他身材颀长,四肢舒展,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像一头慵懒休憩的猎豹。 逢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判断出这人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 他沉默地走过去,从一旁捞起一条柔软的薄毯,动作轻缓地盖在乔星曜身上,至少遮住了大部分裸露的皮肤。 乔星曜睡得毫无知觉,呼吸均匀深沉。 逢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张睡颜褪去了醒时的戾气和锋芒,显得安静。 逢煊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某些角度隐约有点像记忆里的人。 只是乔星曜的漂亮更加具有攻击性,像开刃的刀,明艳夺目,却也锐利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晏东之前就无奈地评价过,乔星曜这个人压根没什么酒量,偏偏又极爱凑热闹,别人一端杯,他就忍不住要跟着喝,最后往往醉得不省人事,苦了身边收拾残局的人。 俗称酒品差。 逢煊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 他在散落着衣物和杂物的地毯上,又随手捡起了几条沉甸甸的、闪着刺眼金光的粗链子。 逢煊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但直觉觉得这东西戴上去,气质就跟那些上门催债的、或是道上混的人差不多,透着一股蛮横的俗气。 他想起昨晚乔星曜脖子上、手腕上叮当作响的那些链子和那块夸张的金表,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正当他拿着那几条链子不知该如何处置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和一声沙哑的质问。 逢煊忙回过头,看见乔星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半撑起身子,用一双带着明显宿醉未醒的不耐烦和极度审视意味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像极了领地被陌生者闯入的雄狮,充满了警惕和不悦:“你谁啊你?” 乔星曜显然没休息好,眼下带着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倨傲和莫测的神色却丝毫未减。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语气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惯有的蛮横:“我昨晚……把你带回来了?” 逢煊立刻将手里的金链子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姿态放得极低,恭敬地回答:“老板早上好。我是新来的助理,逢煊。晏东哥吩咐我今天一早过来报道。” 乔星曜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先是落在那几条链子上,随即又移回逢煊脸上,带着一种打量,久久没有移开。 逢煊被他看得几乎有些心虚。 只见乔星曜一把抓过旁边的薄毯胡乱围在腰际,遮住了线条分明的腹肌,然后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一边熟练地拨号,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浴室走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饿了,要吃早饭。要你亲手做。要是做得不合我胃口,你就不用再来了。” 电话似乎一拨就通,他对着那头毫不客气地抱怨:“喂……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新助理?看着怎么呆头呆脑的。” 第17章 电话那头的晏东显然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瞧着人真的挺不错的,老实本分,关键是耐烦!” “祖宗,人就这一个了,你自己想想,就您那脾气,前前后后气走多少个了?这个就算没那么机灵,您也将就一下,行不行?” 乔星曜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傲慢:“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行,承受能力差,找什么理由。” 逢煊赶紧转身钻进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的食材倒是琳琅满目,都有专人定时补充,新鲜且品类齐全。 只可惜他的厨艺也实在有限,仅仅停留在“能把东西弄熟、勉强下咽”的水平。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最保险的方式,煮面。蔬菜、肉类和面条被他一股脑儿扔进锅里,煮成了一碗内容物极其丰富、但卖相堪称“大杂烩”的面汤。 乔星曜冲完澡,走到餐桌前,只瞥了那碗面一眼,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嫌弃和不满:“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颜色看着就不对劲。你就给我吃这个?” 逢煊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些许无措,老实回答:“……老板,我、我只会做这个。” 乔星曜闻言,脸上的不痛快更加明显:“什么老土的称呼,难听死了。不许这么叫我。” 逢煊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那该叫什么?” 乔星曜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宣布:“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私底下……叫我乔神。”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外面有人的场合,就叫乔哥。” 逢煊看着他那副等着被捧着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顺从地叫了一句:“乔神。” 乔星曜听着这声称呼,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似乎颇为受用,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 正好这时,晏东从外面推门进来。 乔星曜立刻像是川剧变脸一样,瞬间收起了那点愉悦,换上一副极其不耐烦的臭脸,指着那碗面对着晏东抱怨:“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给我找来的助理?看着傻不愣登的,连顿饭都做不好,这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逢煊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晏东,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晏东心想哪里有千人来供乔星曜选,有这么一个就不错了,接收到逢煊的目光,立刻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上前一步,探头看了眼那碗卖相确实不佳的面,极其配合地“哇”了一声,语气夸张:“是不怎么样哈!不过这不是有阿姨定时上门做饭嘛?做不做饭有什么打紧的。那个啥,逢煊,别愣着了,先去帮星曜把今天采访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逢煊如蒙大赦,连忙点头,转身就要去忙。 等准备出门时,逢煊先一步拉开门走出去,刚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看见乔星曜还站在门内,似乎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逢煊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小跑回去,替他重新拉开门,并侧身让出通道。 谁知道乔星曜慢条斯理地走出来之后,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又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逢煊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逢煊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乔神”又有什么指示。 乔星曜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宣布着他的规则:“以后我的话,只说一次。你既然做了我的助理,手机就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任何事情,都必须以我为最先、最重要考量。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听到没有?” 逢煊望着他,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 “先把墨镜给我。” 逢煊连忙从包里拿出来。 到了专访地点,乔星曜径直进了化妆间,由造型师团队围着打理妆发和服装 逢煊则抱着他的随身背包,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等着。 他不经意间听到旁边服装组的几个女生正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笑着调侃说乔星曜私下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那一身行头全靠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和身材硬撑着,才没变成灾难现场。 逢煊默默听着,心里忍不住赞同:确实。 就比如那些小指粗的金链子,换做一般人戴,恐怕立刻就有种挥之不去的暴发户或者道上大哥的气质,也只有在乔星曜身上,才显得不那么违和,甚至诡异地融合了他那种嚣张的气场。 没过多久,正闭着眼让化妆师上妆的乔星曜就皱着眉嚷嚷起来,说口渴,指名要喝某家特定品牌的现磨咖啡。 逢煊赶紧跑去买回来,他抿了一口就嫌弃地推开,眉头拧得死紧:“太苦了,没法喝。” 逢煊又立刻跑去换了另一家,并且特意嘱咐多加糖浆,结果这位祖宗尝了一口,表情更不耐烦了:“甜得发齁,你想腻死我?” 逢煊站在镜子前,透过镜面的反射,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甚至冒出了想把手里这杯咖啡直接泼到他那张俊脸上的冲动。 “乔哥,要不……我还是给您买瓶水吧?” 来回跑了好几趟,腿都快跑软了,乔星曜才终于纡尊降贵般地、慢悠悠地把那杯被他评价为“太甜”的咖啡喝完了。 他还瞥了逢煊一眼,语气带着明显的奚落,说逢煊就跟属癞蛤蟆似的,不戳一下就不会动,缺乏眼力见。 逢煊确实没干过这种细致伺候人的活:“对不起,乔哥,我下次注意。” 专访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回去的路上,乔星曜慵懒地躺倒在车后座,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看上去舒适又惬意。 车子行驶了一段后,他头也不抬地报了一个高档酒吧的名字,让司机现在立刻改道过去。 副驾驶上的晏东闻言,立刻扭头对开车的逢煊说:“不回那里,直接回公寓。” 然后他转过身,放软了声音试图安抚后座的人:“星曜,我知道你心里憋得难受,但乔总那边特意交代过了,让你最近安分点,别再……” 乔星曜猛地从游戏里抬起头,极其不耐烦地骂了句脏话,抬脚就泄愤似的踹了一下前座的椅背,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叛逆:“早他妈干嘛去了?!现在想起来管我?” 逢煊将人安全送到公寓门口,乔星曜一脚踢开脚上的鞋子,看也不看地径直走向卧室,随后“砰”的一声巨响,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跟个小孩一样。 逢煊跟晏东说他回家了。 晏东叹了口气,跟上来说和他一起下楼。 临出门前,晏东走到卧室门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对着门板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曜,早点休息。”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听没听见。 两人一同乘电梯下楼时,晏东拍了拍逢煊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宽慰和无奈:“今天做得不错,辛苦了。” 他顿了顿,接着交代:“星曜这个人吧,玩心太重,没人真能管得住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胡闹……而且他开车也开不了多久了。” “你的任务呢,除了日常助理的工作,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看住他,别让他再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场合鬼混。一旦有什么苗头,必须随时跟我汇报,明白吗?乔总,也就是星曜的父亲那边,我们必须得有个像样的交代。” 逢煊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深夜,万籁俱寂,逢煊好不容易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枕边的手机却像索命符一样骤然响了起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睡意朦胧地摸过手机。 刚接听起来。 乔星曜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开,背景音嘈杂混乱,夹杂着震耳的音乐和模糊的人声。 他报了一个明显是夜店或酒吧的地址,语气急躁又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现在,立刻。过来接我。半小时内要是见不到你人,我就开除你!” 作者有话说: [害羞][害羞][害羞] 第13章 我肯定不说你坏话 逢煊根据乔星曜说的地址匆忙赶到,才发现这是一家门槛极高的会员制私人会所,门口守卫森严,穿着笔挺制服的门卫打量着他一身普通的穿着,毫不客气地将他拦在了外面,任他如何解释是来接人,也坚决不放行。 正当他焦急无措时,乔星曜催命符一样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逢煊无奈,只好将手机递给那位面色冷硬的门卫大哥。 电话刚一接通,乔星曜暴躁的怒吼声就清晰地传了出来,几乎不用开免提,周围都能听见。 他将怒火都发泄在了这通电话上,对着门卫也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骂,言辞尖刻,足足骂了有十分钟之久。 第18章 逢煊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大哥。 等到逢煊终于被允许进入时,刚才还态度强硬的门卫大哥忍不住多瞟了他两眼,眼神复杂。 刚才那点公事公办的硬气显然已经被电话里那位混世魔王给彻底挫没了。 任谁遇到乔星曜这种完全不讲道理、只管发泄的主儿,恐怕都得掂量几分。 逢煊循着嘈杂的音乐和喧哗声找到包厢,推开沉重的门,里面光线昏暗,烟酒气混杂着各种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皱着眉头,侧身小心地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和几个醉醺醺、姿态放松的alpha,终于看到了陷在沙发深处的乔星曜。 对方的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有些皱的白色内衬,眼神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涣散。 逢煊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乔哥,我来了,我们走吧。” 乔星曜闻声抬起头,看到他,眉头先是习惯性地皱起,嘴角也往下压着,那表情变来变去,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看到人来而不高兴,还是因为等待而积压的烦躁终于找到了出口,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埋怨,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来得这么慢……磨蹭什么……” 逢煊赶紧伸手将他架起来,乔星曜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逢煊一边费力地撑住他,一边忙不迭地解释:“太晚了,外面不好打车。我们快回去吧,晏哥特意交代过不让你来这种地方的。” 突然,不远处沙发里还瘫着另一位少爷。 那人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即使醉态明显,也依旧能看出是精英派头,身材挺拔,面容周正,只是此刻领带歪斜,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临走时,还带着醉醺醺的笑意,朝乔星曜的方向含糊地喊了一句:“乔二……记得……到时候联系我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半靠在逢煊身上的乔星曜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炸药,猛地挣扎着甩开逢煊的搀扶,踉跄着朝那人冲过去,抬腿就踹了一脚,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妈的……狗东西!跟你说过多少遍……别他妈叫我乔二!” 周围原本看热闹或同样醉醺醺的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几乎要扑上去的乔星曜拉住。 逢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更加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直到看见场面似乎被控制住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再次上前,轻轻拉了一把乔星曜的胳膊。 乔星曜被众人拦着,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朝着那个已经被同伴迅速拉开的精英男方向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暴戾,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下次谁再敢在我面前这么叫!我他/妈就跟谁没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 幸好乔星曜来的时候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车子就停在会所附近。 逢煊扶他上车时,他全程都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还不忘恶声恶气地警告逢煊,今晚的事不准往外多嘴。 逢煊本来话就少,此刻更是噤若寒蝉,只想着尽快把这位祖宗安全送回家,完成任务。 等终于把人弄回公寓,乔星曜一脚踢开鞋子,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里,抱着脑袋开始哼哼唧唧地嚷嚷着头疼,声音里充满了烦躁和不适。 逢煊在客厅和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现成的解酒药,只好低声问他放在哪里。 乔星曜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抓起手边的一个抱枕就没好气地砸向逢煊,语气冲得很:“没有你不会出去买吗?!让你来是伺候我的,难道还要我来伺候你?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逢煊接住抱枕,默默放下,转身就出门去找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等他好不容易买了药回来,敲门,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逢煊心里有些无奈,上次晏东只给他了一次性密码,他还不知道乔星曜家里的密码,他决定等一会,于是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期间药效似乎上来了,他自己也困得不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后实在撑不住,便俯身靠着墙,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就这么蜷缩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晏东过来接人时,一眼就看见蜷在楼梯口睡得正沉的逢煊,惊讶地把他推醒:“你怎么睡在这儿?” 逢煊猛地惊醒,赶紧站起身,把手里的解酒药给晏东。 晏东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放缓了语气说道:“待会儿我把密码发给你,抱歉,这忙得忘了。这外面多冷啊,怎么能睡这儿。这样,今天给你放个假,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逢煊经他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寒意,连忙点头:“谢谢晏哥。” 等逢煊一走,晏东立刻走进公寓,对着刚洗漱完、正在整理衣领的乔星曜,语气带着不赞同:“你昨晚就让人家在门口台阶上睡了一夜?” 乔星曜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我什么时候……” 晏东摆摆手,把解酒药扔给他,打断乔星曜的药:“逢煊这个人我觉得挺不错的,任劳任怨,话又少,不惹事。就算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意,也不能这么糟践人。万一他哪天受不了,跑去八卦杂志社爆料你,怎么办?” 乔星曜听完,脸上那点茫然变成了难以置信,看着手里的解酒药,低声嘀咕了一句:“……怎么那么……” 不知道是在说逢煊不知变通,还是在懊恼自己昨晚完全忘了这回事。 结果没过两天,乔星曜那晚在会所跟人动手的事,还是没能瞒过晏东。 而晏东知道了,基本上就等于乔父也立刻收到了消息,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麻烦。 晏东在客厅里气得来回踱步,一条条数落着乔星曜的不知轻重。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乔星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甚至还有闲心品尝逢煊起大早排队给他买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红薯饼,吃得一脸满足。 “我之前那么郑重其事地警告过你!乔总那边发话了,明天就派人过来盯着你!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野!” “来就来呗,我怕他?”乔星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带着浑然天成的嚣张。 几天相处下来,逢煊对助理的工作逐渐上了手。 他摸到一点门道,乔星曜这个人虽然脾气坏、心眼窄,但只要你把事情做好,骂人的时候不顶嘴不躲闪,默默受着,他这股邪火发完也就过去了。 逢煊奉行“只做事,少说话”的原则,渐渐地,乔星曜似乎也懒得再刻意找他麻烦。 乔父果然言出必行,派了两名身材魁梧、表情严肃的保镖过来,名义上是保镖,实则是监视。 逢煊有些不安地问晏东,乔家会不会还有别的人过来。 晏东摇摇头:“那倒不会。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干什么?整得跟被人抓奸在床似的。” 逢煊连忙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这天,乔星曜让逢煊收拾好东西,他要去赛车俱乐部进行日常训练。 一到赛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瞬间充斥耳膜,一辆辆涂装炫目的赛车在赛道上飞驰,撕裂空气。 逢煊看着那些疾驰的钢铁猛兽,浑身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并非害怕,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被顶级机械的力与美所震撼的激动,他能听出来,那咆哮的声浪都属于真正的好车。 乔星曜换好赛车服,一扭头,看见逢煊眼睛发亮地盯着赛道方向,下意识地就端起老板的架子,压低声音,带着点逗趣的意味问:“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逢煊立刻像是被戳破心思般,迅速耷拉下脑袋,摇了摇头。 乔星曜觉得无趣,嗤了一声:“就知道你没这品味。” 他去休息室换衣服,逢煊跟着进去放包。 休息室里还有一个alpha,看样子也是俱乐部的成员,只穿着汗湿的背心和宽松的运动短裤,肌肉贲张。 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到乔星曜,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乔……乔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乔星曜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语气冰冷:“好狗不挡道。” 那个叫夏致的队员脸色瞬间扭曲了一下。 他硬着头皮,试图套近乎:“乔少,怎么说咱们也都是晏哥手下的人……我上次那个比赛,您看了吗?我觉得……” 他显然是希望能从乔星曜这里得到一点评价,甚至是认可。 谁知乔星曜极其不耐烦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储物柜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猛地转过身盯着夏致:“你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卖弄?跑成那副德行,我都替你丢人!现在真是青黄不接,韩老板才什么歪瓜裂枣都往里面收!” “你说什么!” “你还来劲了?我什么身份,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下次别让我在这儿看见你,碍眼。” 夏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乔星曜……你别欺人太甚!” 第19章 “今天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乔星曜下巴微扬,“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滚出俱乐部,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夏致脸色铁青,最终什么也没说,攥紧了拳头,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逢煊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乔星曜抬头,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逢煊,语气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以后那个夏致要是再来找你搭话,少搭理他。这整个俱乐部里,我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 逢煊幅度很小地点了点,表示听到了。 乔星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声音里带着点冷飕飕的意味:“哼,我以前那个助理,背地里没少跟着一起嚼我的舌根,你要是被我抓到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里面的威胁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逢煊立刻摇了摇头。 他就算心里对这位老板有一百个不乐意、觉得他难伺候,本质上也不是那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去搬弄是非的人。 虽然乔星曜在他面前总是特别事儿多,挑剔又霸道,但逢煊觉得,既然拿了这份工资,做了这份工作,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要有,不能跟雇主斤斤计较那些情绪上的东西。 他抬起眼,看向乔星曜,面色是罕见的认真和坦诚:“乔哥放心,我肯定不说你坏话。”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14章 那怀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乔星曜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愣愣地看着逢煊那双过于坦诚的眼睛,里面的情绪意味不明。 像是被某种直白又纯粹的东西短暂地堵住了所有更尖刻的言辞。 逢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耳朵,又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这是他缓解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以前逢骏就总说他这样显得很别扭,但他一直没改掉。 乔星曜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忽然没头没脑问:“你真敢说我坏话吗?” 逢煊依旧是摇头。 乔星曜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终于得出了结论,哼了一声:“也就你还算老实。” 这话本该是句夸奖,可逢煊听着,那一瞬间却莫名心虚得厉害。 也许是心情稍微顺畅了些,乔星曜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特别恶心夏致那种人。自己没半点天分,又眼红别人有的,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净会耍些歪心思到我身边来撬人挖墙脚。” “这种事,我已经明里暗里警告过他不止一次了,结果他非要往我的雷点上踩,就冲这一点,我就够膈应他一辈子。我这人,最恨的就是两面三刀、背地里捅刀子的货色。” 不过,这么闹腾一番、把积压的火气发泄出去之后,乔星曜的状态似乎反而平和了些。 虽然训练时依旧各种挑剔、嘴上不饶人,但至少和教练沟通时不再是纯粹地吼叫和嚷嚷,偶尔还能有那么一点近乎“和气”的假象。 逢煊起初还抱着一点微小的期望,觉得在乔星曜身边工作,或许能慢慢拉近点距离,当个普通朋友,他也许能够满足他某个微小的愿望。 可自从真正接触后,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念头,实在有点过于天真和不切实际。 晏东表面上做着乔星曜的经纪人,实际上简直包揽了他生活里大小所有事务,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只是这两人凑在一起,十次有八次都在吵架,晏东经常被气得跳脚,嚷嚷着要“灭了乔星曜这个祸害”。 晏东也时常跟逢煊倒苦水,语气充满了崩溃:“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他自己突发奇想,非要拿着剪刀给自己剪刘海,结果手一抖剪豁了,没法见人,最后在这种天气里直接剃了个青皮!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妈的,这破经纪人谁爱干谁干吧,我是不想伺候了!” 不过,晏东也就是嘴上抱怨得凶,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他有时也会对逢煊说,乔星曜这个人吧,脾气是坏得天怒人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对他好,他其实都记得,也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用他那种别别扭扭的方式,对你好回去。 晏东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逢煊若有所思的神情。 乔星曜被父亲派来的保镖严加看管着,几乎失去了所有外出鬼混的自由。 他憋闷得厉害,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一瓶酒,抱着灌了大半瓶下去。 等晏东发现时,他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晏东看着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和逢煊一起,合力将这位不省心的祖宗架回卧室安顿。 衣服是逢煊帮着脱的,动作小心又利落,生怕弄醒了对方或是引起不适。 之后他又仔细地拉过被子,替乔星曜盖得严严实实,连被角都掖好了。 其实以前乔星曜喝多了,也大多是晏东负责收拾残局,但他自认绝对做不到逢煊这般细致和耐心。 一切都弄妥后,乔星曜又皱着眉哼哼唧唧地说头疼难受。 晏东看着逢煊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心思活络点的人待在乔星曜身边,他肯定一万个不放心,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 但这个人是逢煊,晏东却觉得完全没必要,因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做得如此自然又周全。 晏东算是被乔星曜这折腾人的劲儿给彻底整无语了。 中间乔星曜又挣扎着吐了一次,逢煊依旧毫无怨言地忙着清理,更换弄脏的床单被套,甚至还耐心地劝着他勉强吃了点清淡的东西暖胃。 半夜里,乔星曜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嘀咕着抱怨,说这剃光的发型太难看了,肯定是全世界独一份的丑。 声音不大,但守在一旁的逢煊听见了。 第二天一早,逢煊照常拿着给乔星曜准备的早餐走进房间,然而他自己也顶着一个新鲜剃好的、光溜溜的青皮头,发型和乔星曜的如出一辙。 逢煊向来不喜欢在理发上花费太多时间和金钱,平日里图省事,也都是剪最简单清爽的发型。 他将早餐一样样在乔星曜面前摆好,语气如常地说道:“乔神,你的早餐。” 乔星曜刚醒来,还有些懵,看着逢煊那颗同样反光的脑袋,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不解:“你……你怎么也剪成这个样子了?” 逢煊拿起温热的豆浆,熟练地插上吸管,递到乔星曜手边,声音平静却认真:“现在我和你一样了。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是这种发型。” 逢煊这个人,身上有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纯粹和踏实。 他脑子轴,认死理,心思简单直白,平时出门要是多拿了人家一根葱,晚上可能都会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他对人规规矩矩,做事本本分分,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说谎或者耍心眼的人。 乔星曜听完他的话,没再出声,只是沉默地、又多看了他几眼。 晏东下午过来谈接下来行程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好几种乔星曜会如何因为他那个剃坏了发型而闹脾气、抗拒出门的场景。 可没想到,当他提起晚上俱乐部主要赞助商举办的晚宴,需要他务必出席时,乔星曜居然没有立刻炸毛反对,反而一边手指飞快地打着电玩,一边甚至还心情不错地哼着不成调的歌,显得异常配合。 晏东被这反常的平静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逢煊,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逢煊一脸茫然,老实摇头:“没有。” 晏东还以为逢煊头发是乔星曜强迫他剪的,一直在说他受委屈了。 之后,品牌方的人上门送来晚上要穿的定制礼服,再三叮嘱务必让乔星曜穿得体面些。 乔星曜难得没有挑剔,配合着试了衣服。 当他愿意着调的时候,那份专注和气质确实与平日里的混不吝判若两人。 然而,送衣服的工作人员或许是出于讨好,多嘴补充了一句,说这套行头是乔夫人亲自过目选定的。 就这么一句话,乔星曜脸上的那点闲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车子准时抵达晚宴所在地的地下停车场。 可眼看时间快到了,却正好撞上乔星曜游戏打到最关键的时刻,他死活不同意现在就下车上去。 晏东在一旁急得冒火,苦口婆心地劝:“祖宗哎,算我求你了,这要是迟到了,岑总那边我实在没法交代啊……” “关我什么事。”乔星曜眼皮都没抬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就在这时,晏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对逢煊说:“你负责在这儿看着他,务必呆会儿把他带上去!我先上去应付一下场面,那边好像有点情况。” 第20章 逢煊一听,顿时面露难色,低声说:“他,乔哥他不会听我的……” “你能顶住!”晏东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上面来了几位非常重要的老板,不能再耽搁了。这事要是办好了,我给你申请奖金!要是完不成……” 他顿了顿,抛出杀手锏:“那我明天就开始给星曜物色一个新助理……” 逢煊心里一紧,他可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机会。 说罢,晏东便利落地转身,匆匆乘电梯上楼了。 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剩下逢煊和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乔星曜。 逢煊撑着打开的车门,硬着头皮劝道:“乔神,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上去吧?” 乔星曜连头都没抬一下,嘴里还在不停地挤兑着游戏里的队友,完全无视了他的话。 逢煊也不敢催得太紧,只能干着急。 “乔哥……晏哥说了,待会儿一定得见到你。走吧,求求你了,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乔星曜的耳边同时充斥着嘈杂激烈的游戏音效和逢煊那絮絮叨叨,烦躁感骤然飙升。 他猛地一挥手,想要挥开那恼人的声音,结果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脆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半边屏幕瞬间裂成了蛛网。 乔星曜的动作瞬间停滞了零点一秒,随即“哗”地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言不发地就朝着电梯方向大步走去。 逢煊看着他那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弯腰捡起手机,小跑着跟上。 到了晚宴厅外的休息区,逢煊作为助理,按照规定只能在外面等着。 晏东处理完紧急情况出来,本想让逢煊先回车里等,谁知脸色依旧难看的乔星曜忽然开口,声音冷硬:“就在外面等着。我要一出来就能看见你。” 晏东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横生枝节,立刻顺势对逢煊说:“那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逢煊点了点头,抱着乔星曜那件厚重的羽绒服,老老实实地待在宴会厅外的走廊上。 长长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暖气开得很足,其实并不冷。 更何况他是beta,体质天生就比omega要强健不少。 逢煊安静地站着,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此刻具体在哪个位置,但他很清楚,这是以前的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的奢华场所。 平日里在乔星曜身边,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彻底闲下来的时刻。 直到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他才恍惚意识到,这种围绕着一个人旋转的、紧张又琐碎的生活,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他日常的一部分。 妹妹逢榕放假时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逢煊却不想回去。 那个家里,一看到母亲的遗照,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要是死了就好了”的念头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让他窒息。 逢骏也什么都没多说,只让他保重身体。 逢煊缩在休息区角落的沙发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都快晕晕欲睡了,他觉得乔星曜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极力压低的交谈声,语气阴沉而充满恶意。 逢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屏息凝神,清晰地听到了其中的对话。 “都安排妥当了吧?我让他一天天傲得跟什么似的……这次我找人把他骗上去,等他被药弄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就拍下他最不堪的样子!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被俱乐部彻底厌弃!” “乔家?哼,只要做得足够隐秘,谁会查到我头上?乔星曜……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是夏致的声音! 逢煊的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窝在沙发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头的人似乎密谋完毕,脚步声逐渐远去。 逢煊立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晏东打电话,可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他们显然是打算给乔星曜下药。 逢煊猛地站起身,冲到宴会厅门口,却失去了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迟疑不决。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男人探出身,眯着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逢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逢煊确实打扮得有点寒酸。 逢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宴会厅璀璨的灯光和隐约传来的笑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自我安慰:还是在外面等吧? 他最终没敢进去,又退回到门口附近,焦虑地蹲了下来。 又煎熬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有人叫他的名字。 逢煊抬起头,看见晏东找了过来,皱着眉问他:“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逢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急切地问:“乔哥呢?乔星曜他人呢?” 晏东的表情瞬间变了:“刚才他说有点头晕,不太舒服,我就让他出来找你回车里去休息了……怎么?你没看到他?他人呢?!” 逢煊:“我刚才……听到了有人要害他。” “要是他不见了,我们全都得完蛋!” 逢煊一听,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也顾不上解释,转身就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刚才等待的时候太过无聊,他把酒店的宣传手册仔细看了一遍,大概记得布局。 他冲到前台,语无伦次地向工作人员描述乔星曜的外貌,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 前台的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出于规定,他们不能随意泄露客人隐私。 逢煊急得快要疯了,巨大的恐慌和自责淹没了他,如果刚才他勇敢一点推开那扇门就好了!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着前台说道:“有人要害他!真的!求求你告诉我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 这时晏东也赶了过来,他听到逢煊的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直接亮明身份要求见经理。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就在交涉期间,那名前台小姐看着逢煊急得通红眼眶和真切的神情,又听到“下药”、“陷害”这些字眼,咬了咬牙,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对着逢煊极快地比了一个“28”的口型。 逢煊瞬间明白了过来,像离弦的箭一样,拔腿就朝着电梯口狂奔而去。 乔星曜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刚才的宴会厅里,每个人说话都像在谈生意,他觉得无聊透顶,干脆一个人躲到角落自斟自饮。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omega主动凑近了他。 那omega的模样确实生得不错,眉眼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风情。 乔星曜被关久了,实在闷得发慌,于是当对方状似无意地握住他的手时,他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甩开,甚至带着点玩味和探究的心思,默许了这种靠近。 他其实一直有点好奇,这些前赴后继凑上来的人,看上的究竟是他的什么。 谁知刚喝下对方递来的两杯酒,脑子就开始发晕,视线也变得模糊。 那个omega就坐在他身边,低头快速地发了条信息,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乔少,您好像有点醉了?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乔星曜心里瞬间明了,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可身体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几乎是把他拖拽着,扔进了一间酒店客房里的大床上。 他身上提不起半点劲,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心里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恶心。 那个omega嬉笑着,手指轻佻地划过他的胸口,语气带着得意:“乔少就别白费力气挣扎了。我可是给您下了足够放倒两个alpha的剂量,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衣服被粗暴地扒掉,只剩下一条内裤,冰冷的空气激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远处有人架起了摄像机,镜头闪着幽红的光。更令人作呕的是,有肮脏的手摸上了他的大腿,伴随着猥琐下流的议论声: “我操,这真是alpha?长得也太他妈带劲了……” “待会儿好好试试,看是不是个装a的omega,哈哈哈哈……” 那些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乔星曜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种很深很深的、熟悉的厌弃感再次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翻涌上来,仿佛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关进那个漆黑冰冷的小屋,无论他如何哭喊、尖叫、疯狂地砸东西,都没有人理会他,没有人来帮他。 没有人。 就在他内心被暴怒和绝望撕扯,发誓一定要将这些人碎尸万段的那一刻,酒店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重物倒地的巨大声响打破了房间内令人作呕的氛围。 第21章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迅速盖在了他几乎赤裸的身体上,阻隔了那些令人不适的视线。 接着,他被一双手臂紧紧地、保护性地搂进一个怀抱里。 “没事了,没事了。”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干净的香皂味,混合着刚才奔跑后的微微汗气。 搂着他的手臂不算细腻,甚至能感觉到掌心有些粗糙的薄茧,蹭过他的眼角时,触感鲜明。 但是。 那怀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乔星曜自我攻略之路开始[害羞] 第15章 乔星曜这么放肆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夏致那家伙,心思歹毒得简直不是东西。 他给乔星曜下的药,是专门针对alpha体质调配的虎//狼之物,里面还掺了极其烈性的催//情成分,药性凶猛。 如果不是逢煊拼了命及时赶到,硬生生撞开那扇门,后续会发生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晏东带着酒店经理和几个保安急匆匆赶到现场时,一眼就看到房间内一片狼藉。 逢煊正死死扯着被子,将乔星曜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则被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推搡着。 晏东顿时怒不可遏,眼睛都红了,指着那几个人吼道:“操!一群活腻味的王八蛋!他/妈的老子看你们今年都去局子里过年,正好阖家团圆!” 几个酒店经理死命拦着,才没让暴怒的晏东真的抄起桌上的酒瓶砸过去。 现场乱成一团,吵嚷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逢煊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他只感觉到怀里的人在不正常地、剧烈地颤抖着,呼吸急促滚烫,他急忙对晏东说,必须马上把乔星曜送医院。 逢煊手脚利落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仔细地给意识模糊的乔星曜穿上,然后又用厚厚的被子将他仔细裹了一圈,仿佛要隔绝掉一切伤害。 在去医院的车上,乔星曜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只在药效的折磨下难受地辗转反侧,一会儿含糊地喊冷,一会儿又痛苦地嘟囔着热。 晏东就看见逢煊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不算厚的外套,往乔星曜身上套,试图给他一点暖意。 两人挤在车后座狭小的空间里,乔星曜浑身滚烫,无意识地紧紧缠着逢煊不放,尤其死死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体内霸道而混乱的alpha信息素因为药物的刺激而失控地弥漫开来,充满了侵略性和不安感。 幸好逢煊是个beta,闻不到这足以让其他omega腿软失控的气息,不然真的直接会被吓跑。 他们那样紧密地依偎在一起,肌肤相贴,呼吸交错,看上去竟有种超越寻常的亲密,甚至有点不分彼此的依赖感。 然而当时的晏东,看着这一幕,心里除了后怕和愤怒,真是一丁点别的念头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乔星曜额头上沁满了冰冷的汗珠,眉头紧锁,即使在昏睡中也显得极不安稳。 晏东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焦灼地在病房里踱步,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没心思和逢煊闲聊。 抽血化验后,医生给乔星曜注射了两管透明的针剂,嘱咐必须住院观察,并且要多喝水,尽快将体内那些药物代谢出去。 晏东安排逢煊留下来陪夜。 逢煊看着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褪去了所有嚣张气焰、显得异常脆弱的alpha,觉得如果真把他一个人丢在病房里,确实有些可怜。 晏东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后怕和感激,对逢煊说:“今天你先辛苦一下,凑合在这里陪他一晚。等这事儿彻底了了,我一定让星曜好好感谢你……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逢煊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晏东指了指他的额角:“你这伤,我让人来给你处理一下?” 逢煊愣了愣,下意识地用手指碰了碰额头,这才感觉到一阵清晰的刺痛,刚才一直高度紧张,连疼痛都麻木了。 他连忙跟晏东简单说了自己是如何无意间听到夏致电话才赶去的,又说脸上的伤不着急,自己待会儿处理就行。 病房里有个窄小的单人沙发,逢煊简单收拾了一下。 忙乱了大半夜,精神和体力都透支得厉害,他和衣躺下,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然而睡到半夜,他是被一股寒意冻醒的。 病房的空调温度似乎调得有些低。他看了看床上,乔星曜还没醒。 逢煊便起身,拿过搭在椅背上那件属于乔星曜的、厚实的羽绒服,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其实平日里他一般不吃药正常入睡是睡不着的,今天确实太累了。 他刚重新闭上眼,试图再次入睡,就隐隐约约听见病床上传来含糊不清的呓语。 逢煊起身走过去,俯下身,离得很近,才听清乔星曜正皱着眉头,抗拒地呢喃着:“滚开……别碰我……” 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这声音让逢煊瞬间想起了撞开门时看到的那一幕,乔星曜几乎被脱光了,毫无反抗能力地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那些人的准备如此充分,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辱他,还要留下所谓的“证据”。 一想到那个画面,逢煊就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他赶紧伸手,想把乔星曜露在外面的、微微颤抖的手塞回被子里,一边动作一边低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还下意识地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他的手臂两下。 谁知,他的手突然被乔星曜一把紧紧抓住。 逢煊试着想把手抽回来,对方却握得更紧,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委屈地控诉,眼角不知为何流下了泪,不知道的还以为逢煊怎么欺负了他。 逢煊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他看着此刻躺在病床上,褪去所有尖刺、依赖他人甚至有些脆弱的乔星曜,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以前在医院一些伤心往事,陪过的人。 逢煊觉得人的生命有时候真的是极其脆弱的。 乔星曜这么放肆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他心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算了,就让他抱着吧。 第二天,乔星曜从一片混沌和乏力中缓缓醒来,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软无力。 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温热的东西抽。 他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这完全陌生的环境是医院病房,而昨晚被他当成抱枕死死抱了一夜的,是逢煊的一条胳膊。 逢煊昨晚就在他病床边的硬板凳上将就了一夜,见他睁开眼,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乔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星曜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厉害:“昨天……是你……” 逢煊怕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连忙宽慰他:“晏哥已经报警处理了。我去得还算及时,他们……没占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 他说得尽量轻描淡写。 乔星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消化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却时不时地瞥向逢煊,尤其重点盯着他那条被自己抱了一夜的胳膊看。 逢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伸手帮他把背后的枕头垫高一些,让他靠得更舒服。 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得乔星曜多看了他好几眼。 逢煊原本以为,以乔星曜睚眦必报的性格,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拖着病体也要去找那些人算账。没想到他居然异常平静,反而皱着眉头,带着点不解地问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你身上……怎么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那气味浓得几乎像是被彻底标记过一样。 逢煊闻言,下意识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和袖子,他是个beta,根本闻不到所谓的信息素,只觉得衣服上除了消毒水味,具体是什么味,他也说不清。 乔星曜看着逢煊低头认真嗅闻袖子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有些别扭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传来:“……我饿了。” 逢煊于是放弃了探究乔星曜的信息素味道,转身出去给他买早饭。 等他摆好简单的早餐,晏东也进来了,脸色凝重地告知警察已经把人带走了,正在依法处理。 乔星曜原本正低头喝着粥,闻言动作一顿,放下勺子,抬起眼,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告诉那边,我要夏致一只手。” 手对于赛车手而言,无异于第二条命。 这话里的狠厉意味让逢煊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乔星曜,那一刻,他眼中的冰冷和戾气,确实能吓到人。 逢煊那时就该更清楚地意识到,乔星曜这个人,是真的不能惹。 出院之后,晏东建议把近期的工作都推一推,让乔星曜好好在家休养。 第22章 他本打算让熟悉的阿姨上门做饭,乔星曜却直接拒绝了,用下巴点了点站在不远处的逢煊:“不是有他吗?” 晏东有点犹豫:“他那手艺……也就泡个面还能勉强入口吧?” 乔星曜却异常坚持,非要逢煊来做,并挥手让晏东赶紧离开,别在这儿碍事。 等晏东走后,乔星曜打量了逢煊几眼,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这件外套穿了多久了?” 那衣服看起来确实有些皱了。 逢煊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乔星曜进医院,他一直跟前跟后,确实好几天没好好收拾自己了。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手指,转移话题:“我先给你把饭做上吧。晏哥说今天可以给我放半天假。” 他手脚麻利,很快就用微波炉热好了一盘速冻饺子端上来。 乔星曜这次破天荒地没挑剔,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一个。 逢煊看他吃得还算顺利,自己也有点饿了,他一边走到玄关换鞋一边说:“乔神,你慢慢吃,我先回家了?” 乔星曜的目光落在他额角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他听晏东说,当时那几个人对逢煊动手挺狠,但他愣是没让那些人碰到自己一根手指头。 他忽然开口叫住他:“你那个时候……怎么准确找到那个房间的?” 逢煊系鞋带的动作停了一下,语气平常地回答:“我一间间敲门问过去的……幸好,最后还是来得及……”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能想象,在没找到正确房间的时候,当时他是怎么一边狼狈地退出来,一边还得不停地跟人道歉。 乔星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我让晏东给你加工资。” 逢煊自己对物质没什么太高要求,但他还在省下钱寄给弟弟妹妹读书。 不过到了现在这一步,工资高低对他来说,其实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了。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谢谢乔神。” 乔星曜郁闷,好像给他加工资,这人完全无动于衷,他就心里犯堵,这人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以前往他身边凑的人,都是图他的钱,偏偏就只有逢煊能受得了他的坏脾气,当了他这么久的助理,图什么? “逢煊,”乔星曜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探究,“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你当时干嘛那么拼命救我?” 逢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顿了顿,才有些笨拙地回答,语气却异常认真:“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伤。” 而且正常人看到那种情况,应该都会出手的吧。 逢煊总说自己嘴笨,不会说那些动人的情话。 可乔星曜很多年后每每回想起这一刻,都觉得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撩拨了一下,并坚持认为,逢煊这种浑然天成的直球,根本算不得清白无辜。 那天晚上,乔星曜又陷入了熟悉的噩梦。 梦里他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小孩,被家里的女佣随意锁进阴暗潮湿的小屋,然后她就自顾自地出去跳舞了。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外面传来悠扬却刺耳的舞曲声,那节奏一下下,像是重锤砸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恐惧地尖叫,脸上糊满了冰凉的泪水,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 就在绝望淹没一切时,忽然有一只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 那手掌心有些粗糙,刮得他细嫩的皮肤微微生疼,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那个人沉默地将他抱起来,用温暖干燥的衣物将他整个裹紧,抱进怀里。 他立刻就不尖叫了,只是下意识地用短短的手臂勾住那人的脖子,把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沉默又委屈地继续掉眼泪。 然而画面猛地一转,他又变成了赤//裸的、被捆绑的成年躯体。 肮脏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触感,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有活物在蠕动。冰冷的摄像机镜头几乎贴到他脸上,记录着他的屈辱。 他挣脱不开,内心一片死寂的绝望,只能垂着眼眸,任由眼泪无意识地滑落。 就在他快要被这窒息感吞没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猛地盖在了他身上,隔绝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和触摸。 摄像机被粗暴地关掉扔在一旁。有人快步走到他面前,用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挡在了他和危险之间。乔星曜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那人的腰,姿势别扭却用尽了全力。 他从这个噩梦中惊醒,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床上,盯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默默地坐了半个多小时,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身体养好之后,乔星曜却迟迟懒在家里不肯出门,像一头冬眠的大型动物。 晏东难得地心生同情,想到他上次险些被糟蹋,便松口说可以帮他瞒着乔总那边,问他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换换心情。 乔星曜直接让他“滚”,然后烦躁地翻出以前很喜欢的一部片//子。 屏幕里,演员的身体白皙纤细,发出性//感的喘息声。他看了一眼自己毫无反应的下身,有些烦躁地安慰自己只是还没进入状态。 突然,被窝里一只手伸了进来。那手指节分明,透着干体力活留下的一种粗糙感,并不难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看上去富有力量,然后还能瞥见一截洗得发旧的灰色棉服袖子。 是逢煊,他本想来叫乔星曜起床,结果被子鼓起很大一团。 他就想看看乔星曜到底睡着没。 几乎就在被子要掀开的瞬间,一部手机擦着逢煊的脸颊砸过来,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乔星曜暴躁的、带着明显迁怒的吼声从凌乱的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fu//ck!”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16章 逢煊,你家在哪? 手机砸落在地,那不和谐的、暧昧的声响却仍在持续。 逢煊几乎是立刻后退一步,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房间,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他隔着门板,声音听不出丝毫被惊吓或是不满的情绪:“乔神,你要起床了吗?我给你买了午饭,放在外面桌上了。” 门内,乔星曜烦躁地用手臂遮住眼睛,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声音沙哑地命令:“……你不许说话。” 后来乔星曜还是起来吃了那份午饭,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去了俱乐部。 他在训练场上足足呆了一整个下午,引擎狂暴的轰鸣声和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发出的尖啸持续不断地撕裂着空气。 逢煊就安静地坐在空旷的观众席上,看着那辆涂装炫目的赛车一次次呼啸而过,卷起烟尘。 刚结束一段高强度的勘路练习,乔星曜从驾驶舱出来,靠在车边休息。 逢煊立刻小跑着过去,把水和毛巾递上。 乔星曜脸上全是汗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鬓边,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的领航员汤皓是个合作了三年的alpha,平时是个惜字如金的面瘫,此刻也正沉默地检查着路书。 两人在赛道上是最佳拍档,但私下里,逢煊不止一次听到汤皓面无表情地评价乔星曜是个“神经病”,显然没什么共同语言。 教练原本想过来问乔星曜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一回头,却看见乔星曜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副明显不耐烦、挺闹心的表情。 而他那个被俱乐部众人戏称为“赖皮膏药”的beta助理,正拿着毛巾,仔仔细细地替他擦着脸上和颈间的汗。 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乔星曜所有生活上的琐事,事无巨细,全都归逢煊管,并且他做得极其自然妥帖,冷了立马递衣服盖毯子,热了及时送水擦汗,无微不至。 乔星曜也显然极为信任他,不管去哪儿都习惯性地带着他,仿佛他是一件不可或缺的随身物品。 时间久了,逢煊渐渐在俱乐部里混了个脸熟。 大家都觉得乔星曜这个新找的助理脾气特别好,人也热心。 之前有个别的队的选手,一个人笨手笨脚地往后背贴膏药,正好被逢煊撞见,他就很自然地上去帮了一把。 结果这一幕恰好被乔星曜看见,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脸色阴沉得吓人,毫不客气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声道:“这是我花钱请的私人助理,不是来俱乐部给你们打白工献爱心的。” 话说得极其不客气,让逢煊和那个选手都尴尬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那之后,俱乐部里就再也没人敢随意让逢煊帮忙做任何事了。 见乔星曜这副毫不掩饰的独占模样,汤皓当时凑近教练,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这醋味,浓得都快能直接腌腊八蒜了。” 那时候教练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乔星曜对这新助理的在意程度确实有些超乎寻常。 最近乔星曜一直在全力备战一场重要的拉力赛,几乎全天都泡在训练场,强度高得让人筋疲力尽。 第23章 前不久教练路过休息室,无意间瞥见乔星曜那个总是安静跟在身后的beta助理,正窝在角落的沙发里睡着了。 而乔星曜就坐在旁边,竟然拿着下巴,像只确认所有物的猫科动物一样,恋恋不舍地、一下下地蹭着对方垂在身侧的手,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专注和柔软。 教练当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嚣张跋扈的乔星曜,居然也有这么……儿女情长的一面。 训练刚结束,逢煊拿着毛巾上前,给乔星曜擦汗,乔星曜却皱起眉,抱怨似的嘟囔了一句:“没吃饭啊?一点劲都没有。” 他低下头,把脸上脖颈间淋漓的汗水全都蹭在了逢煊手中的毛巾里。 逢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他动作。 反观乔星曜,大大方方地扯过毛巾擦了几下,便转身离开,脸上却带着得逞和回味的意思。 教练看向逢煊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探究,好几次都话里有话地问乔星曜:“你这小助理可真耐得住性子,脾气也好得没话说。你以前那些助理,可没一个能这么死心塌地等你、伺候你的。” “我给他开工资了啊。”乔星曜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奇怪地瞥了教练一眼,“你管这么宽干嘛?这是我自己请的。” 教练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点破:“你好像对你之前的助理可没这样。我说,星曜,你是不是对人家……有点什么别的想法啊?” 乔星曜瞬间就炸毛不乐意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什么意思?!就他那样的?一个beta,我看得上他?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乔星曜没好气地喊了声“进”,门一打开,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逢煊正端着一盒精心切好的水果站在门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乔哥,教练,你们要吃点水果吗?” 教练还没来得及开口,乔星曜就像是为了掩盖刚才的心虚,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迁怒:“谁让你随便就进来了?!” 逢煊明显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水果盒放在一旁的桌上,安静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教练看着被关上的门,叹了口气,他是个体面人,忍不住对乔星曜说:“你刚才那话太伤人了,回头得给人道个歉。我知道你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他确实人好、做事认真,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刚才那话肯定被人家听去了。” 乔星曜正在气头上,情绪根本压不住,脱口而出:“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助理,无聊死了,而且就他长得那样,也不是美若天仙吧,我又不是没见过美人,至于饥渴成那样吧。” 逢煊去而复返,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乔星曜,吃完水果后盒子先别扔,还可以洗干净再次利用。 乔星曜声音有点大,那几句撇清关系、充满轻蔑的话,一字不落确实被逢煊听了进去。 两个星期后,年关将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匆忙又期盼的气息。 晏东今年必须回老家过年,他给逢煊结清了工资,又额外包了个红包,然后就拖着行李箱先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临走前,他特意嘱咐乔星曜:“我这一走,过不了几天乔总肯定得叫乔星曜回家过年,过年这段时间的自由,你好好珍惜吧。” 自从上次逢煊在酒店救下乔星曜之后,乔星曜对他的态度似乎潜移默化地缓和了许多,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至少没了之前那种刻意的刁难和恶劣。 逢煊领了工资,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放假了,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对乔星曜说句“新年快乐”就离开,乔星曜却突然叫住了他,让他别急着走。 他像是临时想起什么,指了指不远处有盏装饰繁复的玻璃吊灯,让逢煊拆下来彻底清洗一下。 于是,逢煊就留了下来,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放着一盆清水,仔细地将灯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一颗颗拆下,浸入水中轻轻擦洗。 乔星曜则懒洋洋地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游戏机,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情绪。 游戏机的背景音效间隙,乔星曜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过年……回家吗?” 逢煊确实收到了妹妹逢榕发来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摇了摇头,声音不高:“跟家里人……闹得有点僵,不回去了。” 乔星曜闻言,眼珠转了转,目光从游戏屏幕移到逢煊低垂的侧脸上,眼神里带上了一种全新的、混合着惊奇和探究的意味:“你这样的……居然也会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为什么?为什么?” 那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这件事发生在逢煊身上,是件多么颠覆形象、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逢煊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乔星曜却像是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津津有味地继续追问:“说啊,因为什么闹僵的?” 他见逢煊抿着嘴不想多说的样子,自己先猜测起来,带着点戏谑:“你这个年纪……该不会是因为感情问题,跟家里闹翻了吧?” 逢煊依旧沉默。 这沉默在乔星曜看来,几乎等同于默认。 他心里的感觉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那语气里糅合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别扭:“不是吧?你真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可你看着也不像是有对象的样子啊……男的女的?alpha还是omega?谁啊?眼光这么……独特,居然能看上你?” 他一连串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逢煊只闷闷地、含糊地应了一句:“……是我们没缘分。” 哦,没在一起。 乔星曜看着逢煊那瞬间就黯淡下去的神情,原本那点刨根问底的兴致忽然就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游戏也玩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逢煊这种人,老实本分几乎刻进了骨子里,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居然也会为了某个人闹到要和家里人决裂的地步?真稀奇。 乔星曜这么一想,心里不知为何就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的憋闷往上涌,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变得尖刻起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你看看你,翻来覆去就穿这么几件衣服,不是灰的就是黑的,洗得都快没型了。可见你这个人有多抠门,对自己都这么吝啬苛刻,人家没选择你是对的,你说说,跟了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年纪轻轻的,不想着多拼拼事业,整天就知道谈恋爱,能有什么出息?” 这番话说完,乔星曜猛地顿了一下。 因为一直低着头的逢煊,竟然极快地抬起眼,瞪了他一下。那眼神很短促,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仓促的反击,但里面清晰的怒意和受伤,还是被乔星曜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么久了,不管之前乔星曜怎么故意刁难、说话多么难听,逢煊什么时候对他甩过脸子?永远都是那副逆来顺受、默默做事的样子。 乔星曜心里那点别扭瞬间被这罕见的反抗点燃,语气更加不善:“你刚才是不是瞪我了?” 逢煊立刻低下头,洗着手里湿漉漉的玻璃珠子,抿紧嘴唇,不再作答。 乔星曜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无声抗议的样子,冷嗤一声,心想“还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大情种”,随即烦躁地起身,把自己重重关进了卧室,摔上了门。 逢煊默默洗完所有的珠子,仔细擦干安装回去,然后便离开了。 之后几天,他正式开始放假。 他一个人租住在一个很旧很破的小区里,房间足够他一个人生活。 生活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用再时刻担心巨额债务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落下,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他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但其实逢煊七点就醒了,后来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直到空荡的胃发出强烈的抗议声,才缓慢地爬起来。 以前总觉得有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身上,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仿佛一辈子都搬不动。 可现在那块石头突然没了,他却没有感到预期的轻松,反而陷入一种巨大的迷茫,仿佛一直支撑着他、让他不得不拼命向前的那根筋,被猛地抽走了。 他去常去的那家面馆,把早饭和午饭凑在一起解决。 然后坐在附近的小公园长椅上,把下巴深深埋进衣领里,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不远处嬉戏的一家三口。 那个alpha父亲的背影,在某些角度,实在跟他记忆里的人像得太真切了,像得让他心脏微微抽搐。 忽然,天空飘起了冰冷的细雨。 原本散步的一家三口匆匆离开。逢煊望着那个相似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猛地直起身子,下一秒却突然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用手按住了小腹,一股尖锐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瞬间让他痛出了一身冷汗。 第24章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强忍着那阵绞痛,慢慢走回家,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一夜醒来,身边依旧是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零星鞭炮声提醒着新年的临近。 有种令人心悸的孤独感。 他拿起手机,给乔星曜和晏东都发了一条简短的“新年快乐”短信。 刚放下手机没多久,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乔星曜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逢煊,你家在哪?” 作者有话说: [狗头][狗头][狗头]昨天好像忘记发了 第17章 他可是乔星曜 乔星曜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看起来就暖和的羽绒服,大驾光临逢煊这间堪称“寒舍”的小出租屋时,眉头从头到尾就没舒展过。 他用鞋尖踢了踢那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沙发,嫌弃地评价了一句“怎么这么小”,然后便自顾自地把这总共不过三十平米的空间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像是在巡视某种不可思议的异次元空间。 他带来的那个行李箱看起来就沉得要命,逢煊帮他搬进来后,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家里唯一的硬板凳上,大口喘着气,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乔星曜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斑驳的墙角和略显老旧的线路,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挑剔:“这种地方居然还没被划成危房?住在这里真的不会有安全隐患吗?而且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小区保安亭里根本没人,这管理也太混乱了吧?我每个月给你开的工资也不算少,你就住这种地方?” 逢煊累得甚至都不想回答他。 没多久乔星曜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被巧妙隔出来的、狭小但功能齐全的厨房和卫生间,嗤笑一声:“呵,亏得这么大点地方,还能给你圈出个厕所厨房来,真是难为设计师了。” 他这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活像是领导下基层视察。 逢煊看着他,忍不住问出了最核心的疑问:“你……不是应该回家过年吗?” 乔星曜像是被问住了,语气罕见地卡顿了一下,有点结巴。 他原本似乎还准备再损逢煊几句,此刻却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指挥着逢煊把他的行李箱打开,把东西拿出来归置一下。 最后,他像个大爷似的,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房间里最舒服的那张单沙发,翘起二郎腿,才带着一股烦躁和怨气解释道:“不想回去。看见他们就烦。整天逼着我结婚,安排各种相亲……我看他们是彻底看不上我了,急着想培养下一代了吧。” 逢煊闻言,目光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同情,轻声建议:“那……其实你可以回公寓。我这里条件太差,你肯定住不惯的。” “不用!”乔星曜立刻拒绝,语气里却奇异地混合着一丝得意和浓浓的嫌弃,“回去干嘛?我家门口这会儿肯定蹲着抓我的人,烦都烦死了。他们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我居然会躲到这种……这种地方来。”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机智”。 逢煊半天没再说话,默认了他的留下。 偏偏乔星曜已经迅速进入了“主人”状态,下午还没到饭点,他就开始嚷嚷着饿了。 乔星曜这个人,自我中心又任性到了极点,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每次都得逢煊放软了态度,低声下气地跟他商量。 现在他想住下,逢煊总不能真的把他赶出去。 晚饭时,乔星曜坚决不吃逢煊自己做的简单饭菜。 逢煊只好给他点了一份外卖烤肉饭,自己则下了一碗清汤挂面。 逢煊的茶几很小,两个人一起吃饭,都快头碰头了,乔星曜吃着烤肉饭,眼睛扫过空荡荡的墙壁,又忍不住抱怨:“你这怎么连个电视都没有?多无聊。” 至于睡觉的地方,那张唯一的、算不上宽敞的床,自然也是让给了乔星曜。 乔星曜嘴上嫌弃这嫌弃那,但到底也没提出要立刻离开。 他似乎潜意识里就觉得,逢煊把他能提供的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乔星曜拿着睡衣进洗手间后,逢煊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目光担忧地瞟向那扇紧闭的、时不时传出抱怨声的门。 果然,没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乔星曜大呼小叫的声音,一会儿嫌水温烫得能褪猪毛,一会儿又骂冷水冰得刺骨。 逢煊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帮他调试。 狭小的空间里挤进两个成年男性,顿时显得无比局促。 水汽氤氲中,乔星曜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衣物遮挡着自己的重点部位,一边还不忘抱怨:“你这热水器是不是年纪比我都大?到底能不能行了?你别是趁机占我便宜吧?” 逢煊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凑合着用吧”。 乔星曜说还是我来吧,伸手去拧那个老旧的阀门,只听“咔哒”一声脆响,整个水龙头把手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掰了下来,断口处还在呲呲地往外渗水。 逢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看着乔星曜手里断掉的把手,一脸难以置信。 乔星曜见状,先是心虚地愣了两秒,随即声音立刻低了几度,试图辩解,但语气里的理直气壮没维持过十秒:“我刚才……就是力气稍微大了一点……我他妈长这么大,就没用过这么难搞的东西!难免就……失手了……” 他看着不断喷水的断口,又看看自己身上还没冲干净的沐浴露,不适感让他迅速把责任推了回去,“你说现在怎么办吧?我这样黏糊糊的怎么出去?” 逢煊简直受不了他这吱哇乱叫的动静。 这老破小隔音极差,万一惊动了邻居过来找事,更是麻烦,他实在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家里藏了这么一位祖宗。 没办法,逢煊只能把水阀关了,待会过来修,认命地去厨房烧了两大壶热水,提到浴室门口,让乔星曜自己兑着冲洗。 乔星曜裹着那件昂贵的黑色羽绒服,蜷缩在小小的“小太阳”取暖器前,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整个人被烘得脸上红扑扑的,甚至头顶都在冒着丝丝白汽,那张平日里精致得过分的脸,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落难般的可怜相。 逢煊沉默地看了他两秒,才出声催促他去把澡洗完。 大概是因为弄坏了东西心里终究有点过意不去,乔星曜这次总算没再作妖,还算安生地快速冲洗完毕。 他躺上逢煊那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床垫有些硬,房间也空荡得没什么多余物件,整个屋子胜在干净整洁。 被子散发着一股很淡的、廉价的洗衣粉清香,还混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说不清的果甜味。 他下意识地把被子拉到鼻尖嗅了嗅,觉得这味道莫名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他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手臂忽然碰到了床头的矮柜。 出于一种微妙的好奇心,他撑起身子,拉开了那个抽屉。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瓶看起来与这个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香水,和一个边角磨损的旧账本。 那瓶香水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尤其对于逢煊这种活得毫无生活情调可言的人来说,乔星曜喷了一点,就是果香味,但因为便宜的缘故,所以留香时间并不是很长。 乔星曜忍不住翻开那本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备注映入眼帘。他这才发现,逢煊把他工资的绝大部分,都雷打不动地汇给了他的弟弟妹妹,每个月只留下极少的一点钱,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活。 逢煊在那张狭窄的旧沙发上勉强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正在厨房里准备简单的早餐,晏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晏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逢煊啊,最近几天要是星曜给你打电话或者联系你,千万别理他。这小子大过年的不知道抽什么风,从家里跑出去了。乔总发了大火,在他常去的那些夜店、会所都安排了人守着,就等着把他逮回去。” 就在这时,乔星曜刚好揉着眼睛摸到厨房门口,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烦躁,张嘴就开始抱怨:“你那床也太硬了,硌得我浑身疼,根本没睡好……” 话音未落,逢煊脸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未尽的抱怨全都堵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晏东敏锐地听到了些许动静,疑惑地问:“逢煊?你那边什么声音?” 逢煊心脏猛地一跳,赶紧含糊地应道:“没……没什么……” 晏东似乎自行理解了:“哦,是家里人吧,新年快乐。过几天等我回来,给你包个大红包,回头找星曜报销。” 一挂断电话,逢煊就对上了乔星曜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对方猛地挥开他的手,脸上温度攀升,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谁准你随便捂我的嘴?!” 逢煊松开手,解释道:“晏哥说乔总派了人到处找你……我怕你出声被发现。” 第25章 乔星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真是受够了他那对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可悲的是,无论他如何激烈地反抗、如何针锋相对,都改变不了他姓乔的事实。 他猛地瞪向逢煊:“你干嘛要帮我?嗯?可怜我?” 乔星曜不等逢煊回答,语气更加尖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那么惨!不过就是暂时不能出去找乐子而已!” “可我他妈就是想不通!”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把积压的怨气都倾泻出来,“前面十几年他们都干嘛去了?非得到现在……非得到这种时候才想起来管我?你说啊!” “逢煊,你对我这么好,到底图什么?是不是也是因为我姓乔?” 逢煊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节节败退,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去看看锅里的粥……”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钻回了厨房。 这还是乔星曜第一次看到逢煊被吓成这样,那副魂不附体、心虚又慌乱的模样。 乔星曜原本并不是故意要打听什么,但逢煊这异常的反应,反而勾起了他巨大的好奇和探究欲。 恰好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他那群狐朋狗友发来的消息,听说他从家里跑路了,纷纷撺掇他出来鬼混。乔星曜没好气地回了句“不去”。 那边立刻有人暧昧地问他,是不是藏在哪个小情儿那里逍遥快活。 乔星曜盯着屏幕,手指停顿了许久,难得地没有吹嘘,而是含糊地说了下现状,隐去了逢煊的名字和具体信息,只说自己在一个“特别没劲”的地方躲着。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姜家二少爷姜庭就私聊了他一段长语音。 姜庭以一副情场老手的口吻分析,说乔星曜还没看明白吗?那个收留他的人,绝对是对他有意思。 他还现身说法,举例说上次他醉得不省人事,找了个陪酒的,什么都没干,对方就只是守了他一夜,等他醒来还发现自己吐了一身,被臭醒的,那人居然还好意思跟他收钱。 姜庭总结道,以前往乔星曜身边凑的,哪个不是冲着他的钱和乔家的势来的? 他问乔星曜,收留他的那个是“正经人”不?要是喜欢,就干脆收了算了,听着怪会疼人的。 乔星曜看着姜庭发来的话,心里那种模糊的、隐约的猜测似乎得到了某种印证。 他其实心底早就有点这种感觉,只是端着架子不愿深想。 此刻听了姜庭这番“权威”分析,一种莫名的得意和隐秘的欣喜感悄然滋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了一点。 吃早饭的时候,乔星曜才注意到,逢煊往他碗里埋了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而逢煊自己面前,只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连点油花都少见。 乔星曜咬着筷子尖,心里忍不住嘀咕:逢煊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安静吃面的人,就算他乔星曜身边再缺人,也绝对缺不到这个份上。 逢煊只是个硬邦邦、不懂风情的beta,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omega的柔软和情趣,那张脸顶多也就算个清秀,勉强能看而已,也就那双眼睛,偶尔抬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干净…… 但是! 就算他真的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自己也绝对、绝对不可能看上他的! 可……逢煊对他,确实是实打实的好。 还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逢煊见乔星曜盯着碗不动筷子,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以为是自己做的饭不合他胃口,小声问:“是不好吃吗?要不……我还是给你点个外卖吧?” 他实在是怕这位祖宗又不满意,到时候闹起来更难收场。 乔星曜手里的筷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看吧!又来了!逢煊绝对是故意的! 他明明自己过得那么节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居然还想着要从那点微薄的生活费里挤出钱来给他点外卖? 操。 就这么喜欢他? 乔星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表现得好像已经看穿了逢煊的心思,不然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后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他心里也挺郁闷的,晏东不是总说逢煊老实本分吗?可他妈的老实人怎么会对他起这种心思?难道魅力太大也是一种负担和压力吗? 就这么巴巴地凑在他跟前,变着法儿地对他好。 逢煊见他不语,又问了一遍。 乔星曜心里烦得要命,说不上来是哪种烦,他猛地抱起碗,扭过身子背对着逢煊,闷声闷气地拒绝:“我不吃外卖。” 他是谁? 他可是乔星曜。 难道会被一份区区的外卖打动吗?简直可笑。 作者有话说: 自我攻略第一高手[墨镜] 第18章 下一步他要对他做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逢煊那间小屋有一扇很小的落地窗,平日里为了省电保暖,总是关得严严实实。 乔星曜来了之后,却偏要故意把它敞开,美其名曰要晒太阳补钙,甚至还溜达到那个巴掌大的小阳台上,百无聊赖地拨弄逢煊养在盆里的几根小葱。 总之,他将逢煊原本按部就班、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生活,彻底搅和得一团乱。 乔星曜自己住惯了恒温恒湿、暖气充足的大房子,可逢煊这里怎么可能有那种条件。 他却跟在自己家似的,只穿着单薄的两件衣服晃悠,结果第三天就毫无悬念地感冒歇菜了,蔫蔫地缩在床上不肯起来,逢煊也跟着闹心。 “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乔星曜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眼尾泛红地瞟了逢煊一眼,那表情写满了“我不高兴”,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地没停,“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这什么破地方,又冷又破……我多久没这么难受过了……到处都冷冰冰的,跟冰窖似的。” 逢煊眨了眨眼,觉得一个感冒能被乔星曜说得如此夸张,也是种本事。 不过,乔星曜本就生得极其出挑,此刻脸色苍白地裹在被子里,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可怜的劲儿。 逢煊听他这么抱怨,只好说:“那我先给你弄点吃的,然后出去给你买药。” 没多久,逢煊端着一个盘子进来,里面躺着一块卖相实在不敢恭维的摊鸡蛋,边缘焦黑,中间却似乎还没完全凝固。 乔星曜只看了一眼,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这是打算先毒死我。” 逢煊被他这直接的毒舌打击得有点懵,自己拿筷子挑了一小块尝了尝,抿了抿嘴,不得不认清现实,低声道:“……那我还是出去给你买吧。” 乔星曜一听,立刻从被子里弹坐起来:“我也去!” 逢煊只好带着他去了附近一家看起来卫生还算不错的早餐店。 等餐时,乔星曜忽然问:“你平时给我买的那家早餐是在哪儿买的?味道还挺不错的。” 逢煊刚想含糊过去,目光却不自觉地飘移了一下。 乔星曜顺着他视线回头,正好看见一家门面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小店,有人正拿着和他平日里吃的一模一样的包装袋走出来。 逢煊怕他当场发作,连忙把菜单递过去,让他随便点。 乔星曜这个人,不知道是真讲究还是故意找茬,对饮食的要求有时候很挑剔。 逢煊只好解释,这家已经是附近规格最好、口碑也不错的早餐店了,每天早上都很多人排队。 乔星曜这才勉为其难地动了筷子。他吃了几口,忽然问:“这家是不是比那家灰扑扑的店要贵?” 逢煊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乔星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得,又是故意的。 明明自己都很穷了,还非要带他来更贵的店。就这么喜欢他? 回去的路上,乔星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故意凑到逢煊身边,用一种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嗲声嗲气的语调说:“好想吃糖葫芦。” 逢煊果然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走到路边小摊给他买了一串。 乔星曜咬着酸甜冰凉的山楂,心里有点得意,他就知道这样能“取悦”到逢煊。 他本意只是逗他玩,可吃完两颗山楂后,又猛地回过神,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样子简直有病,腻歪得要命,这不正中了逢煊的下怀? 他喜欢自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指不定怎么美呢。 逢煊回头看他停在原地,疑惑地问:“怎么不走了?” 乔星曜对上他的目光,逢煊不知道他心里演着什么大戏。 “我感冒了,走得慢不行吗?” 逢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刺激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指了指前面:“那边有家药店,先去把药买了吧。” 药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omega店员,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剧兼守着店。 第26章 逢煊问了问alpha感冒药的位置,对方随手一指,逢煊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乔星曜慢了几步跟进来。 一抬眼,他却看见逢煊正站在标着“alpha易感期专用”的货架前,甚至还在认真地打量着上面的商品,而那一片区域,明晃晃摆着的几乎全是各种助兴和缓解躁动的药剂。 靠! 乔星曜下意识地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领,仿佛下一秒就要誓死守卫自己的清白。 他真是没想到,逢煊看起来这么老实正经的一个人,内心居然……这么意想不到的,呃,狂野? 所以他躲到逢煊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万一他趁自己睡着了来个霸王硬上弓…… 乔星曜除了容貌极其出众、气场强之外,沉下脸时的压迫感也同样惊人。此刻他双手抱胸,眼神几次冷冷地瞥向逢煊的方向。 那小店员见状,顿时警惕起来,以为他是来找茬的,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人长得实在是太过带劲。 逢煊拿着药过来结账时花了点时间,因为感冒药其实放在最里面的架子。 他把药递给店员时,乔星曜突然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问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审视:“只买了感冒药吧?” 逢煊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侧头看他。乔星曜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逢煊完全摸不着头脑。 “啊?不够吗?”逢煊茫然地问。 乔星曜冷哼一声,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表情。 逢煊肯定注意到他的警惕了,所以什么都没敢买。算他还要点脸! 回去的路上,逢煊在路边几个小摊前停了停,买了点新鲜的蔬菜。 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很简单,但乔星曜在,总不能顿顿都用清汤面打发。 可他做饭的手艺乔星曜显然看不上,于是他报了几个菜名,小心翼翼地问乔星曜吃不吃。 乔星曜脸上摆出一副挺看不上眼的模样,逢煊见状便打算作罢,刚要起身。 “我又没说不吃。”乔星曜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两人出来这一趟,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乔星曜走在前面,故意用脚踢着雪转圈玩。 路过一棵大树时,两个小孩正站在树下“大声密谋”着什么,发出咯咯的笑声和惊呼。 乔星曜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个究竟,结果那两个小鬼突然猛地踹了一脚树干,然后大笑着撒丫子跑没了影。 体面又漂亮的乔星曜瞬间被树冠上震落的积雪浇了满头满身,像个突然出现的雪人。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立刻不干不净地骂起了脏话。 逢煊连忙放下手里拎的东西,让他赶紧把外套脱了,好把里面的雪抖出来。 那俩小孩早就跑得没影了。 乔星曜气得说要全小区通缉这两个“小王八蛋”。 逢煊深知他真干得出来,赶紧安抚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不是还感冒着呢吗?” 乔星曜一脸郁闷,瞬间又不开心了,瞪着逢煊:“你刚才怎么不帮我把人拦住?!呸呸!雪都进我嘴里了!操!” 逢煊很是无辜:“我……我没注意到那两个小孩要踢树。” 乔星曜怒目而视:“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逢煊缓慢地眨了眨眼:“……在看你。” 乔星曜听到这个回答,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脸上的怒气竟然瞬间消散了不少,但还是别扭地指挥道:“雪都进我毛衣里了,冰凉!快帮我弄出来!” 逢煊于是伸出手,在他胸口和锁骨附近摸索着,想帮他把钻进衣服里的雪块弄出来。 乔星曜感受到那只手带着室外的凉意,在他胸前和锁骨下方笨拙地动作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心里疯狂吐槽:这他妈也太不要脸了!需要摸得这么实在、这么往下吗?! 逢煊果然是故意的! 等又走出一段路,乔星曜再次陷入了郁闷。 他刚才怎么就硬挺着让逢煊占了他那么大便宜?他应该立刻推开他的! 现在一回想起来那触感,他就觉得心口一阵莫名的哆嗦……这可不得把逢煊给开心死?下次岂不是想怎么摸他就怎么摸? 妈的!他乔星曜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乔星曜转念又想,在这种“被占便宜”的事情上,幸好自己足够大方,不那么跟逢煊斤斤计较。 这要是换个人,敢这么对他上下其手,早就被他抽得找不着北了。 逢煊这几天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乔星曜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总是变来变去,时而充满警惕的提防,时而又变成一种探究般的打量。 他差不多都习惯了。 然而当他在第三次想提醒对方走路看着点脚下时。 乔星曜已经一脚踩在看似平整的雪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狠的,还是毫无缓冲的那种平地摔。 最后是逢煊费了点力气才把他从雪地里搀扶起来的。 摔的那一下着实不轻,屁股和尾椎骨衔接的那片地方,很快就泛起了一大片显眼的青紫色。 不过看着吓人,没伤到骨头。 乔星曜看见逢煊拿着一瓶味道浓烈的跌打酒走进来,说擦一擦活血化瘀,好得快。 乔星曜当时就是一愣,随即猛地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语气有些慌乱:“你出去!我……我自己来。” 逢煊也没勉强,从善如流地把药酒放在床边柜子上,退了出去。 果然,没过几分钟,里面就传出了乔星曜既懊恼又不情愿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 “……我够不着!” 逢煊的手劲出乎意料地大,温热的手掌蘸着药酒,力道沉稳地揉按在那一大片淤青上。 乔星曜疼得龇牙咧嘴,又是吼又是嚷,声音几乎能掀翻屋顶。 逢煊想让他小声点,这老破小隔音太差,被邻居听见了难免议论纷纷,到时候乔星曜肯定又要因为这个跟他吵架。 “我疼!为什么不能叫?!伤的不是你的屁股你当然这么说!我偏要叫!” 乔星曜疼得眼角泛泪花,语气却更加蛮横。 逢煊于是不再劝阻,只是沉默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条腿轻轻压住他试图乱蹬的腿,让他挣脱不得。 等终于揉开药酒,结束这场“酷刑”,逢煊起身去洗手间清理手上残留的药油,心想伺候这少爷真不容易。 乔星曜整个人脸朝下埋在枕头里,露出的耳根和脖颈一片通红,全身都在发烫,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瘫在床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动不动。 短短三天时间,逢煊连他屁股都摸过了。 乔星曜绝望地想,下一步……下一步他要对他做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作者有话说: 已经快自我攻略成功了 第19章 明明是个beta,居然敢这样暗戳戳地示意对他的与众不同 乔星曜觉得自己这回亏大了,便宜被占了个彻底。 偏偏逢煊本人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格外憋闷又纳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跟逢煊在这小破屋里挤了快一个星期,发现这个beta的生活简直枯燥得要死,毫无波澜,也看不出任何爱好。 乔星曜总觉得他心里像是压着什么事,眼底带着一圈淡淡的青黑色阴影,显然睡眠质量很差。 可即便如此,逢煊的注意力却似乎总有一部分系在自己身上,对他的各种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乔星曜几乎认定这个答案了。 等屁股摔伤的那点疼劲儿过去,乔星曜就有些待不住了。 正好姜庭发来消息,说知道他最近“情况特殊”,特意给他找了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带他找乐子。 乔星曜犹豫了下,决定去透透气。 其实乔星曜也并非天生就热爱那些声色犬马的场合,很多时候,震耳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和那些围拢上来的人,只会让他觉得更加空洞和厌倦。 所有的喧嚣都只是为了掩盖内里的乏味。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和逢煊待在那个简陋却异常安静的小屋里,反而更有意思一些。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双安静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算计和索求,只是单纯地、认真地存在着。 这种微妙的感觉盘桓在心口,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来,更没法宣之于口。 他洗漱时,看见逢煊默不作声地开始替他收拾行李,动作间带着一种默然的送客意味。 乔星曜嘴里含着泡沫,把杯子弄得作响,心里莫名就窜起一股无名火,装什么矜持,心里指不定怎么巴不得他赶紧留下来呢。 逢煊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不佳,动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里东西默默放回了原处。心里有些无奈地想,这位大少爷,难不成还在这简陋小屋里住上瘾了? 第27章 乔星曜看着他放回东西的动作那么干脆利落,忍不住腹诽:看吧,装,明明就想让他留下。 可这话他绝不能先说出口,那显得好像他多上赶着要留在这里似的。 明明应该是逢煊想尽办法讨好他、挽留他才对。 乔星曜出门前,丢下一句“呆会我要是喝醉了,记得来接我”,语气理所当然,仿佛逢煊就是要为了随时响应他的需求。 房门关上,屋子里瞬间又只剩下逢煊一个人。他把自己缩进沙发里,裹紧毯子,忽然觉得这空间确实如乔星曜抱怨的那样,透着一股驱不散的冷清和空荡,连空气都仿佛停滞了。 晚上,他没等来乔星曜醉醺醺的电话,反而接到了晏东的来电。 晏东在电话里说,乔星曜在场子里被他父亲安排的人当场“拿下”了,据说他还试图反抗,一人对五个专业打手,结果毫无悬念,最终还是被强行押送回家了。 晏东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困惑:“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躲哪儿去了?据我所知,他身边根本没有那种能一点风声不漏、就安心收留他的朋友。难不成是哪个我不知道的小情儿?可他也从不在不熟的人那里过夜啊……到底会是谁呢?” 逢煊握着手机,一下子愣住了,目光飘向角落,那里还放着那天乔星曜一时兴起买回来的、还没燃放的仙女棒。 被抓回去了? 逢煊觉得乔星曜的性格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霸道又别扭,需要人时时刻刻围着他转,哄着他,顺着他,确实挺混蛋的。 可若是和他过去打交道那些真正穷凶极恶、手段狠戾的人比起来,乔星曜这种直白的任性里,又透着一种奇异的、甚至称得上“可爱”的底色。 这些日子,他没再见到那些血腥暴力的场面,没有看到人躺倒在地痛苦呻吟,生活平静得甚至像一出黑色幽默的情景剧。 他忽然觉得,像陀螺一样围着乔星曜转,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大年三十那天,逢煊收到了妹妹逢榕发来的短信,说他们回了老家祭拜母亲,还说父亲其实心里是念着他的。 逢煊低着头,盯着那几行字,很久都没有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亲葬在了他们老家,是他们家最好的一块地,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下葬那天,天色灰蒙蒙的,泥土的气息混着纸钱烧灼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逢煊离开家的前一夜,独自去了坟前。他烧了很多纸钱,金黄的纸屑在火堆里蜷曲、翻飞,化作灰烬,被夜风簌簌卷向暗处。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进眼底深沉的黯。 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坟前,看那簇火一点点燃尽,最后只剩下一地残灰,和一丝缠绕不散的烟,等纸钱差不多成了一堆灰的时候,逢煊说也许我们下次见面,是在地下了。 晚上,逢煊靠在小阳台冰冷的栏杆上抽烟,夜色沉沉。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竟然是乔星曜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逢煊迟疑了一下,才接通,对面却是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乔神?” 那头立刻传来乔星曜压低了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和委屈:“我那袋仙女棒呢?你没给我扔了吧?” 逢煊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没动,给你收着呢。” 他顿了顿:“听晏哥说……你回家了。” 他体贴地略过了“被抓回去”这个不那么体面的说法。 乔星曜的怨气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他们恶心死了!把我关起来了!……不过我也绝不会去相亲的!我现在出不去,我不管,你去找个地方,点燃了给我看!” 逢煊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刚想说什么,屏幕那头的黑暗忽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乔星曜的脸凑近了镜头。 他似乎是团在被子里,光线昏暗,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一边脸颊上印着一个颇深的、尚未完全消退的巴掌印。 逢煊先前那点哭笑不得的情绪瞬间消散,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落忍。 怎么说呢,以前逢煊常跟些混混之流打交道,一言不合拳脚相向也是家常便饭。 alpha这种生物,天生好斗,打输了架,躺在地上也只能自认技不如人,没什么可委屈的。 但乔星曜不同,他那张脸生得太好,细皮嫩肉,哪怕只是多了道红痕,也莫名会让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其实他根本不算会打架,说白了,骨子里娇纵任性,更像只被惯坏了、只会虚张声势的猫。 于是逢煊说了声“好吧”。 他拿着那袋仙女棒下了楼,在小区里找了处僻静无人的空地,将手机架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镜头对准了自己。 逢煊感觉有点别扭和微妙。 低矮的灌木丛覆着一层薄雪,夜空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细小的雪粒还在飘洒,被昏黄的路灯光笼罩,仿佛蒙上了一层浅灰色的纱。 忽然,一道纤细明亮的火花从逢煊手中腾起,嘶嘶作响,在黑夜里骤然炸开成一朵小小的、灿烂的橙色花朵,瞬间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那晚风很大,吹得逢煊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不知不觉,他的头发已经和乔星曜的头发都长得差不多长了。 灰色的旧棉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更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他怕风把火花吹熄,下意识地用手小心地拢着。 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在明暗交织的光线下,他半边脸庞隐在阴影里,另一半则被映照出一种罕见的、淡淡的温情和笑意。 逢煊凑近手机镜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看见了吗?虽然很快就灭了,但挺漂亮的,对吧?” 屏幕那头的乔星曜看见了,微微愣了一下。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里那簇微弱却执着的光亮,心里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涌动。 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手指匆忙地点了录屏键。 也许是为了留住这转瞬即逝的画面。 逢煊尽职尽责地、一根接一根地燃尽了所有的烟花棒。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后,他蹲下身,对着镜头那边的人,很轻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乔神。” 年后,逢煊开始收拾乔星曜那个不小的行李箱。 他有点想不通,一个离家出走的人,怎么还能带这么多东西。他把所有物品归整好,扣上锁扣,一回头,却看见小阳台的晾衣架上还挂着乔星曜忘带走的两条黑色内裤。 他不知道行李箱的密码,又打乱了数字,没法再打开塞进去。 于是,他带着行李箱和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去了乔星曜的公寓,他有这里的钥匙。打开门时,却没想到乔星曜正和晏东在客厅里。 晏东看到逢煊手里的箱子,有些疑惑地问这怎么回事。 乔星曜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随即不耐烦地解释说是之前落在车里的,又顺势让逢煊帮他把箱子拿进卧室。 晏东没有起疑。 逢煊把箱子放在卧室角落,然后从自己外套里悄悄掏出那个装着内裤的塑料袋,快步走到衣柜前。 正当他拉开存放内裤的那层抽屉,准备迅速把东西放回去时,卧室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乔星曜站在门口,恰好将逢煊正翻动他内衣抽屉的一幕尽收眼底。 乔星曜:“…………” 透过门缝,他看到逢煊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手指飞快地将那层抽屉关了回去,转而欲盖弥彰地开始整理旁边挂着的其他衣物。 乔星曜心头猛地一震,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怀疑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骇人的证实。 逢煊这暗恋已经彻底出了问题,发展到变态的地步了! 竟然都手脚不干净到偷他内裤了! 如果他此刻冲进去,人赃并获,厉声质问,以逢煊那种薄脸皮,肯定无地自容,连句狡辩都说不出来,只会灰溜溜地逃跑。 说不定连工作都不要了。 算了,他不是还有弟妹要养吗?没了工作他怎么办。 乔星曜觉得自己真是善良至极。 逢煊出来的时候,原本想问乔星曜他箱子的密码,谁知被瞪了好几眼,又冷哼了几声。 他都不知道说好了。 突然,乔星曜蹙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身上……什么味道?” 逢煊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踌躇了片刻,下意识以为是他床头的香水残留的气味,可他每次只会在腕间极轻微地沾上一点,味道很淡,也消散得很快,不应该被闻出来才对。 他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并没有闻到任何特殊的气味,只能抬起眼,茫然地看向乔星曜,摇了摇头。 第28章 乔星曜看着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心里炸开一个念头,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逢煊该不会是抱着他睡过的被子睡觉了吧?!可他应该不止一床被子,为什么偏偏要盖他盖过的那一床?这得是抱得多紧、埋得多深,才能染上这么明显的味道? 该不会……是把那被子当成他了吧?! 操! 乔星曜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觉得逢煊这个人真是烦透了。 暗恋他就暗恋他,干嘛非要搞出这么多匪夷所思、让人尴尬的事情来? 这让他感到非常困扰,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他可是个beta! 他,他怎么敢……怎么敢有这种心思,还做出这种……这种近乎痴汉的行为! 乔星曜莫名又生气了。 逢煊已经习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乔星曜自己就好了。 假期结束后,乔星曜脸上的巴掌印总算消得差不多了,他也恢复了工作。 这天晚上,他要去参加俱乐部高层的聚会。 听晏东透露,因为俱乐部近期收益不佳,有位大股东准备撤资,乔星曜有意接手这部分股份。 饭局结束后,照例还有下一场娱乐活动。 散场时,一位眼熟的老板笑着开口,让逢煊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残局。 乔星曜闻言,立刻抬起眼,目光冷淡地扫过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是我的私人助理,工资走的是我私人的账户。齐总这是什么意思?让我的人留下来给你打杂?” 那位被称作齐总的中年男人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尴尬,连忙赔着笑打圆场:“哎哟,你看我这张嘴!是小逢是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乔少您别介意,我自罚一杯!下一场,下一场我一定好好给咱们小逢助理赔个罪!”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人会所,金碧辉煌灯光暧昧,乔星曜只淡淡瞥了逢煊一眼,让他回车里等着。 他在驾驶座上坐了不知多久,侧楼通道安静无人,他沿着铺地毯的楼梯走上二楼,本想找个洗手间迅速解决生理问题,却在迷宫般的回廊里越走越深。 刚转过一个弯,阴影里突然扑出一个人,直跌到他脚下,那人一把抱住他的腿,声音发抖:“救……救救我。” 逢煊一时怔住,却在听见对方声线的瞬间,整个人定在原地。 他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架起来带离现场。 那个陌生的alpha浑身滚烫,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断断续续地呻吟。 逢煊太熟悉这种反应,上一次乔星曜被人下药时,也是这样的。 他一脚踩下油门,导航直奔最近的医院。 流程他都熟悉了。 直到看护给alpha注射完药剂,一切暂告段落,逢煊才得空坐下。 掏出手机的瞬间,他的心猛地一沉:屏幕上赫然是乔星曜的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走到走廊角落,深吸一口气回拨过去。 “逢煊!你敢不接我电话?!”乔星曜的声音又冷又戾,“你人呢?赶紧过来。” 逢煊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声说:“……能等一下吗?” “你在哪?” “出来找了个厕所。”他语气有些吞吐。 乔星曜在电话那头冷笑:“十五分钟,我要见到你。否则你等着。” 护士看出逢煊与患者并不相识,又似乎有急事缠身,便提议让他留下姓名电话,日后由院方联系。 逢煊匆匆写下信息,快步离开医院,一路疾驰回会所。 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只剩乔星曜一个人。 他斜倚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一道冷冽的视线直直扫向逢煊。 可逢煊实在忍到了极限,一句话也来不及解释,转身又冲了出去,去了厕所。 等他再从洗手间出来,乔星曜整张脸都阴了下来:“上厕所?” 逢煊没料到他气成这样,只好把今晚出手救人的经过简单交代了。 他悄悄瞟了对方一眼,轻声补充:“你那次……也那么难受。我若不管他,他恐怕就被人拖走糟蹋了。” 他原本想着,这话或许能唤起乔星曜一点同情,一点理解和良知。 乔星曜听完却别开脸,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合着逢煊是因为经历过他的事才去救的人?这算什么?变相的怜惜? 好大的胆子,明明是个beta,居然敢这样暗戳戳地示意对他的与众不同……真是好烦人。 明明又说了只是不想让他受伤害,现在又提,想让他以身相许吗? “快点……磨蹭什么,我要回去睡觉了。” 逢煊见乔星曜不再追根究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眼镜][眼镜][眼镜] 第20章 过了两天,逢煊早已将那天晚上顺手救下一个陌生alpha的事抛在了脑后。 他正低头整理乔星曜衬衫时,手机突然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 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听见那端传来一声低沉干净的“你好”,逢煊几乎是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体,手里原本拿着的衣服也被他放到一旁,整个人定在原地。 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姓名,叫余宸。 他说,谢谢你那晚送我去医院,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完全落入任人摆布的境地。 逢煊握着手机,浮现出那晚的画面,对方衣衫凌乱,领口和袖口都是挣扎过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人硬扯过的。 跟在乔星曜身边这些日子,逢煊早已见惯了各式老板搂着漂亮男女出入声色场所。 有些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他倒也觉得寻常。 可偏偏有些人,就爱用强的。 逢煊这种性格,最看不得这种事。勉强来的有什么意思?简直和犯法没什么两样。 最近乔星曜倒是收敛了很多。 不光是因为乔总派了人盯着,逢煊私下觉得,他或许是被上一次夏致那件事弄出了点心理阴影。 乔星曜那张脸其实很招桃花。前几天另一个局,逢煊去送外套,推开包间门时,正撞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裙的女性omega贴在他身边,纤长的手指拈着酒杯往他唇边送。 乔星曜起初还面无表情地任她挂着,可一抬眼看见逢煊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逢煊觉得他整个人倏地绷紧了几分。 僵持不过几秒,他忽然抬手,把那人推开了。 逢煊放下外套就转身离开。 却没料到没过几分钟,乔星曜就大步跟了出来。他一把勾住逢煊的脖子,不由分说把人往外带,脸上写满不耐烦,却偏还要压低声音嘀咕一句:“我可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说完就松开手走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电话这一头,余宸坚持要归还逢煊垫付的医药费,又郑重地说了一连串感谢。 逢煊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说得耳根发热,只好低声回:“没事,举手之劳。” 以前逢骏总没好气地说他是“圣父病”,可逢煊却觉得,人活于世,连乔星曜这样顺风顺水、目无法纪的大少爷都有落难无助的时刻,在某个瞬间,谁都有可能成为弱者。 能帮一把的时候,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乔星曜刚从健身房出来,额发微湿,他一眼就看见逢煊坐在那儿,捧着手机怔怔出神,连他走近都未曾察觉。 乔星曜在他身后吓了他一声:“给我倒杯水。” 逢煊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去倒了水:“乔神,给。” 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低声问:“我后天……能请个假吗?有点事。” 乔星曜接过水杯,瞥他一眼:“你能有什么事?” 逢煊只好如实说了余宸约他吃饭的事。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乔星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越来越黑,几乎能拧出水。 “不许去。” 逢煊有些为难。 余宸那态度简直把他当恩人供着,而他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 他小声解释,说已经答应对方了,总不能临时放鸽子。 乔星曜冷哼一声,眼神跟刀子似的剜过来,最后只阴阳怪气丢下一句:“懒得理你。” 吃饭那天,余宸亲自开车来接他。 车不算什么豪车,那时的余宸还只是个为个小角色四处奔波的小演员。 逢煊坐在副驾上,听他说话有时会微微出神。 得知逢煊比他大一些之后,余宸很自然地叫了一声“逢哥”。 两人找了一家小餐馆吃饭。 “那天就是有人故意整我……经纪人非让我去那个局。”余宸声音低低的,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安静听他说话的人。 他最后喝得微醺,撑着脸喃喃道:“哥,我那一逃,一个快要到手的角色彻底黄了。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是不是就不该吃这碗饭……是不是就该听他们的,躺平了任人摆布。那样的话,想要什么不就都唾手可得了吗?何必为一个几分钟的镜头跑断腿。” 第29章 逢煊沉默地听着。 骨气这东西,有时候在现实面前真的不堪一击。 可那一晚的余宸,分明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逃出生天,他宁可拼尽一切也不愿屈服。 余宸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逢煊说自己在给人当助理。 “等我再红一点,”余宸忽然说,眼神朦胧却认真,“我就请逢哥你来给我做助理。” 他低声嘟囔:“这些年我一直是一个人……你跟我,我绝不会亏待你。你知道吗?那天我真的觉得自己完了……但你把我带走了。我听见你声音的那一刻,就觉得特别踏实。你真是个好人。” 逢煊把他送回家,一路搀扶着,跌跌撞撞。 将人安顿到床上、盖好被子时,逢煊自己也快累得脱力。 他坐在地板上微微喘气,正缓着神,忽然听见余宸在梦里又嘟囔了一声:“逢哥……” 逢煊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很轻地说:“你叫一声逢煊。” 没过多久,余宸果然无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逢煊……” 就这一声。 逢煊整个人猛地一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他迅速撑起身,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余宸的家。 门在身后合上,他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站了许久许久。 这个点打车并不容易,初春的夜里风还刮得人皮肤发紧。逢煊裹了裹外套,最终还是上了末班公交车。 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人。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手机屏幕上亮着好几个未接来电,还夹杂着乔星曜发来的信息,问他那件白色毛衣放哪儿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低头回复:在衣帽间二层柜子里找找看。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视频请求的提示音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逢煊愣了愣,接起来以为乔星曜还要追问毛衣的事,正想提醒他要不再看看抽屉。 屏幕那头的乔星曜却蹙着眉,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背景:“你在哪儿?” 逢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公交车上。” 乔星曜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隐约松了口气,随即又恢复那副惯常的语气,不容分说地丢过来一句:“明天早点过来,我要吃小笼包和豆浆。” 逢煊低低“哦”了一声。 乔星曜这才不怎么情愿地挂断视频。 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对自己解释什么,他只是担心这个用得顺手的助理万一被人骗走了怎么办,毕竟再找一个这么合他心意的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白天晏东还劝他,对逢煊好一点,别总冲着人撒火。 “好助理可比好老婆难找多了。”晏东半开玩笑地说。 乔星曜当时就骂他这什么破比喻。 “怎么不是?”晏东笑,“你看你现在,吃他做的饭、穿他熨的衣服,哪天不是他跟前跟后?过日子不都那么回事,难得的是人家还愿意包容你这臭脾气。” 乔星曜差点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谁要跟他过日子?!” 晏东见好就收,只说:“总之你对人好点。到时候要是气跑了,我可再找不着这么称你心的了。你还总嫌人家做饭难吃,我前两天还看见他捧着本菜谱看得特别认真,为了你可努力了。” 乔星曜冷哼一声,心想,诡计多端的逢煊。 也就只有他才能一眼看穿这人温柔表面下的那点心思,不就是想用这种糖衣炮弹慢慢磨软他、让他习惯、让他屈服? 但他乔星曜是什么人,铁打一般的意志,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那之后,余宸和逢煊之间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在逢煊的鼓励下,余宸不计片酬主动去试了一部文艺片,拍摄地选在偏远的山区,这一去恐怕就要好几个月。 恰在这时,姜庭又兴冲冲地来找乔星曜,信誓旦旦地说这次组局地方绝对隐蔽、绝对安全。 虽然上一次他也是这么保证的,结果乔星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乔父派来的人抓了个正着。 姜庭还在电话那头怂恿:“你就随便编个理由出来嘛,只要你人到了,其他我来安排!” 乔星曜握着手机,目光却不自觉飘向正在一旁整理文件的逢煊。 晏东虽然表面是他的人,实则早被家里收编,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真正会向着他、护着他的,似乎只有这个看起来温吞又老实的助理。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对逢煊说,下午要出去做理疗。 逢煊点点头,什么也没多问。 可等车开出地库,乔星曜却突然报出另一个地址。 逢煊一怔,表情顿时有些为难,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让我骗晏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就不能忍一忍吗?” 乔星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一动。 他侧过身,一只手搭上逢煊的椅背,另一只手轻轻按上对方胳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声音放软:“就这一次,好不好?我现在被管得就像家里拴了链子的狗……正常人总该有点社交吧?我就想去见几个老朋友。” 逢煊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发懵。 乔星曜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手指还在他胳膊上一下下地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眼神几乎有点……撒娇的意味。 乔星曜说他是被圈着的狗会不会太夸张了。 他耳根隐隐发热,下意识抠了抠指甲,最终还是妥协:“好吧……但不能待太久,不然我真没法交代。” 乔星曜得逞似的扬唇一笑,利落坐回自己座位。心想不过略施小计,逢煊就这么由着他,操,果然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开车。”他语气轻快。 姜庭定的是一家郊外的酒庄私包,才刚进门,逢煊就后悔了这哪是来见老朋友?满屋子莺莺燕燕,灯光暧昧,香气扑鼻。 姜庭多打量了逢煊几眼,乔星曜面不改色地说:“我助理。” 姜庭本就是混不吝的性子,吹了声口哨调侃:“助理小哥你自己找地方玩啊。” 说罢搂着乔星曜就要往人堆里走。 乔星曜却回头示意逢煊跟上。 姜庭笑着问他什么意思,乔星曜撇嘴:“你懂什么?他得寸步不离‘监视’我,我现在哪敢越矩?这可是我策反的‘内应’。” 姜庭笑骂他现在真过上地//下党生活了。 既然不清不楚的节目不能搞,姜庭摊手问那还能干嘛。 逢煊悄悄指了指角落那台麻将机。 于是谁也没想到,乔少爷真叫人清了场,留了两三个人坐下来——打麻将。 逢煊就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乔星曜一说渴,他就递水;一说肩酸,他就伸手替他揉两下。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姜庭看得啧啧称奇,又问逢煊会不会打牌,逢煊摇头。 乔星曜却来了兴致,一本正经地教他怎么看牌、怎么算番,眉梢眼角都透着耐心,嘲笑着人好笨。 姜庭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乔星曜这哪是带了个助理出来?这分明像带了情儿在身边,明目张胆地偏袒,又无意识地显摆。 乔星曜打的是技术性麻将,手法利落、算牌精准,没几轮就已赢得满桌无声。 逢煊坐在他身侧,皱着眉看着自己的牌,却忽然察觉桌下有什么轻轻蹭了过来,一下,又一下,带着试探般的触碰。 起初他以为是意外,可那动作并未停止。逢煊抬眼望去,对面坐着的那个omega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正笑盈盈地望着乔星曜。 这不是想蹭他,只因为他脚支在了乔星曜面前。 乔星曜万一把持不住受了诱惑,肯定就耽误在这里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又挪近几分,悄然将那条不安分的腿挡在了自己这边,默不作声地,全接了下来。 乔星曜很快察觉异样。他忽然低头,毫不客气地朝对面踹了一脚,语气冷硬:“干嘛呢?打牌就打牌。” 那omega顿时面红耳赤,悻悻收回了脚,却不忘狠狠瞪逢煊一眼。 打了几局,逢煊摇摇头说不来了,乔星曜说没出息,姜庭忽然笑着对逢煊说:“助理小哥,我让人送了草莓过来,你能跟我的人去拿一下吗?” 逢煊点点头,起身离开。 他刚走,乔星曜就注意到逢煊的手机落在了椅子上。 屏幕恰在此时亮起,一条新消息跃入眼帘,来自“余宸”,称呼亲昵,语气热络。 乔星曜想也没想就拿了起来。逢煊没设密码,他手指一划就点进了聊天界面。往上翻去,每一条逢煊都认真回复,言辞恳切、情绪饱满,看不出一丝敷衍。 一股没由来的烦躁猛地窜起,他撂下手机,突然说:“不打了。” 姜庭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两人先离开,转而递来一杯酒,笑眯眯地看着乔星曜一口饮尽,才压低声音说:“兄弟,走,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第30章 乔星曜跟着他走进里间,还没站稳,就看见一个布料穿得特别少的omega跪在面前。 他本该有点什么反应,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曾经小心替他整理衣领、递来温水、甚至在他不适时轻轻抚过他后背的手。 姜庭这个傻逼居然从外把门锁了,还在门外贱兮兮地喊:“我给你拖住你们家小助理!两小时够不够?还是兄弟疼你吧……都快修成和尚了吧。” 乔星曜咬紧牙关,体内那杯酒仿佛突然烧了起来,姜庭这傻//逼哪里是在招待他,分明是暗算他。 他一把扯过被单扔在那人身上,声音沙哑却冰冷:“滚出去!” 对方愣在原地不敢动。 乔星曜喘着气拨通姜庭的电话,眼角已经泛红,语气却仍强压着怒意:“把逢煊……带回来,快点。” 姜庭:“啧,情儿就情儿吧,非要装正经说什么助理,床头有东西,我马上给你送进来。” 逢煊正端着那盘草莓往回走,却在走廊撞上姜庭。对方一脸夸张地迎上来,语气焦急:“你快去看看吧!星曜突然不舒服……我把他扶去房间休息了,样子有点不对劲!” 逢煊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就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逢煊试探地唤了一声:“乔神……” 无人应答。 只有一片滚烫的呼吸在黑暗中愈来愈近。 突然,身后有人反手关上了门,落锁的声响传来。逢煊回头,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已经猛地将他按在了门板上。 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耳后,对方几乎是贪婪地咬上他的侧颈,牙齿厮磨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战栗的刺痛。 膝盖强硬地挤入他双腿之间,将他整个人摆成一个无法挣脱、只能承受的姿势。 逢煊试图挣扎,可压制他的动作太过熟练也太过霸道。 他很快被掀翻在床上,仰面陷进柔软的被褥里。陌生的触感刺激着他每一寸皮肤,恐慌还未彻底蔓延,忽然有什么东西蒙上了他的口鼻。 他下意识侧过头,仰起脖颈,像濒死的鱼一般无声地张大了嘴。 一股甜腻中带着诡异芬芳的气息迅速钻入呼吸,顺着气管一路烧进身体深处。 那是被人提前放在床头、用来助兴的omega发//情药物。 不过短短几秒,逢煊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将其吸入肺腑。 作者有话说: 虐的要来了 第21章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这不算 耳边传来乔星曜低哑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滑入:“乖,多吸一点……这东西能让你少受些罪。” 那声音像带着蛊惑,却又隐隐透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 逢煊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牢牢禁锢着,被迫将那一整罐甜腻而诡异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 他是个beta,从未真正感受过信息素的力量,也从未体会过所谓发情期的煎熬。 可当那些不知名的药物顺着呼吸侵入体内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一切都不对了。 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一股陌生的热意从血管深处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发烫,半边身子像过了电一般酥麻难耐。 黑暗中,他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推开那具紧紧压着他的、强健而滚烫的身体,可指尖才刚触及对方的胸膛,就已然失了大半力气。 在乔星曜眼中,逢煊那点微弱的挣扎就像猫咪踩奶一般,非但毫无威胁,反倒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撩拨。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扯开逢煊的衣物,随手丢在一旁,整个人不由分说地压了下去,哼唧着不肯放开。 “乔星曜……别……” 逢煊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可乔星曜早已心猿意马、心神荡漾。 他伸手按亮了床头的灯,骤然亮起的光线下,他低头封住了逢煊的唇。 逢煊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像过了电似的微微发抖。乔星曜顿了顿,贴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别太开心....就这么一次,用不着跟我装矜持。” 松软的大床随之晃动起来。 等到一切暂歇,逢煊才像是终于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哭出了声。 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沉默地流泪,泪水无声地滑过鬓角,没入凌乱的发间。 乔星曜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莫名一揪 怎么好像自己是在强//奸他一样。 他低声喃喃,像是对逢煊说,又像是对自己辩解:“我可不是……”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这不算。 一想到这,他浑身更烫了,心跳也快得不像话。 乔星曜甚至觉得,姜庭那傻逼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不然他怎么竟会觉得……逢煊哭起来有点好看。 逢煊腿根发疼,浑身酸软。他望着头顶晃成虚影的灯光,眼神都有些涣散。 第一次结束之后,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声。乔星曜有些发愣地坐起身,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再后来他换了姿势,动作依旧不由分说。 逢煊仿佛彻底放弃了抵抗,心理防线崩塌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泪流个不停。 这副模样反而叫乔星曜更加兴奋,他低声 哄着:“放松点…....” 逢煊呜咽着别过脸,沾湿的睫毛一下下轻颤,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脸上写满迷茫与失神,却偏偏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烙进乔星曜眼里。 乔星曜让他闭上眼睛,逢煊却像没听见似的怔怔望着虚空。 湿滑的痕迹顺着他的眉骨、鼻梁一丝丝滑落,挂在脸颊与唇角。 乔星曜扯过纸巾,动作不算太温柔地替他擦干净,声音低哑:“还没完呢.....再来几次。” 后来他又要了好几次。以前他从不知道,这件事竟能带来这样涨满胸腔的刺激和愉悦,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和亲近。 每一次逢煊细微的颤抖、压抑的呜咽,都让他更加失控,也更加沉迷。 最后逢煊彻底晕了过去,嘴唇被乔星曜咬破的地方还泛着湿润的红。 是被亲得太狠了。 乔星曜却仍旧精神亢奋,指尖捏了捏逢煊的鼻尖,心里还在嘀咕:要不是姜庭那杯酒,他怎么可能让逢煊就这么“得逞”。 他又侧过头,不轻不重地咬上对方喉结,直到那儿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才像是标记完成般心满意足。 拿起逢煊的手机,他面不改色地给晏东发了条消息:“我们已经回去了。” 闹到太晚,他搂着人昏昏沉沉睡去。 半夜睡得正迷糊,却察觉怀里的人烫得厉害。乔星曜猛地坐起身,摸出手机就打给姜庭,声音还带着睡意,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急躁:“叫个医生过来,现在。” 姜庭在那头低声抱怨了几句,还是认命地去安排了。 医生还没到,姜庭先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瞥见满地狼藉,散落的衣物和用过的套,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笑得暧昧:“乔二,你他妈这是饿了多久啊……” 乔星曜只裹了件浴袍,脸色不大好看:“说了别那么叫我。” 姜庭弯腰捡起那个空了一半的药瓶,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你他妈禽兽啊,一整罐全让人吸了?” 乔星曜蹙眉:“……怎么了?” “段亦尘跟我说过这他妈可是两个omega的用量!” 乔星曜觉得姜庭和段亦尘就是两变态,一天净给他找事。 “闭嘴!” 姜庭看了一眼被乔星曜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发丝的逢煊,一时语塞,半晌才挤出一句:“你给人清理了吗?” 乔星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哪是那种会事后体贴的人?根本没想到还要这一出。 医生很快赶到,虽是见多识广,扎针时却总忍不住往逢煊侧脸上瞟。乔星曜冷着脸瞪过去几次,对方才终于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姜庭斯文客气地将医生请到隔壁休息,说等拔针时再劳烦他过来。 再转身回房时,就看见乔星曜正笨手笨脚地叠了条湿毛巾,轻轻搁在逢煊额头上。动作生涩,却意外地仔细。 姜庭勾着嘴角,冲他眨了眨眼:“喜欢人家?” 乔星曜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放屁!是他喜欢我……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暗恋我好久那个!都怪你那杯酒,这下他不得得意死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后半句却真的透出点说不清的烦躁。 姜庭没再接话。 他这种天生在风月场里打滚的人,和乔星曜这种嘴上逞凶、实则纯情的“三好学生”根本不是一路。 乔二少怕是真觉得“玩”了别人就要负责,根本没想到那杯酒里的助兴剂最多让人威猛一会儿,根本不至于迷了心智,迷到让他亲自打电话叫他带逢煊回来。 第31章 姜庭低头笑了笑,没点破。 逢煊是下午才醒过来的。 乔星曜推门进来时,正撞见他在穿裤子。衣服还没理好,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片痕迹斑斑的胸口,那儿像是阳光照不进的幽谷,平日被严谨地包裹在布料之下,昨夜却被迫承受了过多的抚弄与侵//占。 逢煊一看见他,整个人就猛地一颤,下意识往后缩了两步。脸色苍白得厉害,手指紧紧按在床头,指尖压得发白,仿佛刚从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挣扎而出。 乔星曜被他那眼神刺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把带来的鱼片粥放在桌上,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先吃点东西吧。” 逢煊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 乔星曜却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又快又冲,像是在辩解:“昨天是姜庭那傻逼给我喝了不干净的东西……我要是清醒的,怎么可能睡你?你千万别自作多情,那就是个意外。你这样的beta……我根本看不上,好吗?你都不知道……” “我要辞职。” 逢煊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身体还残留着酸软与不适。乔星曜在他说出辞职时皱了下眉,丢下一句“你拿什么乔”,就让他滚。 那一刻,逢煊默默收回了从前对乔星曜的所有评价。 什么少爷脾气、什么嘴硬心软、什么只是被惯坏了,都是假的。 他就是个人渣。 他随便去药店买了点消炎药,走路时身后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仍隐隐作痛,每迈出一步都提醒着他前一晚的混乱与不堪。 回到家洗澡时,他才惊惶地发现里面甚至还有残留的东西。 给自己上药的过程艰难又狼狈,他伏在洗手台前,指尖发抖、满头是汗,好不容易才完成这一切。 逢煊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从脖颈到锁骨,乃至更往下的位置,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beta,还能做什么? 除了把这一切当做被狗咬了一口,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他什么也做不了。 晏东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逢煊哑着声音再次提出辞职,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晏东一如既往平稳的语调:“星曜说你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这样,我先给你放几天假,其他的之后再说。” 逢煊不可能把那晚的事说出口。 而晏东既给他假期,又主动提出加薪,话里话外都是挽留之意。他最终只能低低应了一声,不想再理会。 在家休息的这一星期,逢煊过得浑浑噩噩。他始终想不通,乔星曜再怎么神志不清,为什么偏偏是他? 身上的痕迹渐渐淡去,可心里的滞重却丝毫未减。 直到那天,逢榕的哭声从电话那头穿过来。她语无伦次,抽噎得几乎喘不上气,反复说着家里又被人砸了。 小姑娘吓得厉害,一声声“哥”叫得又急又慌,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平时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逢煊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艰难。 他之所以一直拖着、忍着没走到最后一步,就是因为放不下他们,这两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又早早被生活磨砺得懂事的弟弟妹妹。 他匆忙赶回去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围了里外好几层。 逢煊一言不发地挤开人群,踏入那片熟悉的狼藉,家具东倒西歪,破碎的瓷片和撕扯的痕迹遍布每个角落。 不用多问,又是逢庆明。他又去赌了,欠了债,人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 逢煊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伙人的头目,勉强维持着镇定交涉了几句。 对方一行人都穿着一水黑色西装,外表装得人模人样,根本掩不住干的不是人事。 他接过那本皱巴巴的记账册,一页页翻看。上面一笔一笔,数目清晰却刺眼,像滚雪球般越积越高。 “二十万。就一星期。”对方冷冰冰地撂下话,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凑不齐,以后你们一家以后都别想有安宁日子过,你弟弟妹妹哪个学校我清清楚楚。” 逢骏打工回来,看见这一片混乱,转身冲进厨房提了把刀就要往外冲。 逢煊一把拉住他,声音低而疲惫:“他早跑了。把刀放下,我来想办法。” 那天晚上,逢煊独自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到底是卖器官来钱快,还是抢银行更现实一点。 他反正都不想活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两个孩子好过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去,屏幕上跳动着“乔星曜”的名字。 那一瞬间,仿佛某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 所以他接了。 乔星曜似乎没料到他真会接电话,顿了一下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酒后微哑的意味:“晏东说你还是想要辞职……我想了想,那天的事……这样吧,你跟我行了吧。” 逢煊沉默片刻,低声问:“……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现在被看得紧。你当我床//伴……还挺合适的。”乔星曜语气松散,仿佛在评价什么用顺手的物件,“我发现你还挺好上的。” “不过就只是床伴,别的什么也没有。” 乔星曜着急撇清关系。 逢煊觉得乔星曜在说“你还挺好上的”时,尾音微微拖长,像在回味什么。 逢煊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很静:“好。” 乔星曜在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随即又在心里想,果然,逢煊就等着他开口呢。 自己这电话是不是打得太急了?显得他上赶着很没面子。 逢煊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头顶那片模糊的星空,轻声说:“我可以给你上,不过我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说: 开始得就很错误,所以后来怎么都不对了 第22章 也许以前在乎过,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逢煊向乔星曜开了口。 二十万。 这点钱对乔星曜来说,原本不过是随手一挥的事。即便账户被家里看得紧,也不至于连这点数目都拿不出来。 可他却迟迟没有应声。 乔星曜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嘴角扯出一抹近乎扭曲的笑,看起来几乎有些骇人。他指尖碾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烟草碎屑簌簌落下,最终被他烦躁地碾在手边。 他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又冷又刺:“你他//妈就一个皮糙肉厚的beta,也好意思开这个价?” 逢煊在那端沉默着,脸早已失了血色,却没有挂断。 太安静了。 安静到乔星曜几乎以为他已经断了线。 他晦暗不明地扫了一眼屏幕,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终于不耐烦地开口:“有你这么卖的吗?……等着我教你?说,拿钱去做什么?” 逢煊声音很低,几乎有些怯:“我爸……欠了别人的赌债。” 乔星曜绷紧的嘴角忽然松了一半。 哦。 原来不是拿去养什么小白脸、也不是贴补什么前任。 他下意识舒了口气,可紧接着,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又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妈的。 虽然逢煊喜欢他才卖给他……可真他妈廉价。 为了二十万,就能把自己卖给他。 乔星曜甚至觉得这数目有点太少了。少得简直像在侮辱“爱情”这两个字,如果逢煊那点心思也能算爱情的话。 可转念一想,就逢煊那种老实又死心眼的性子,欠了二十万,就真的只开口要二十万。多一分都不会讨,更别说是去别处想办法,只能在他这里想办法了。 乔星曜扯了扯嘴角,声音怪里怪气的:“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现在身边没人,怎么轮也轮不到你,懂么?以后我们的关系,谁都不准说。” 逢煊在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嘀咕:“知道了……那我要跟你多久?” 乔星曜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语气生硬:“……三年。” 电话那端顿时没了声音。 “嫌长?”乔星曜嗤笑一声,“行啊,那你别找我。” 这点钱,甚至不够买他平时戴的那些表的三分之一。 要是被姜庭知道,恐怕会笑掉大牙,骂他穷酸、磕碜。 可乔星曜就是不想多给。 多一分都不想。 他凭什么要多给?逢煊自己认为自己那点喜欢,就是浅薄又廉价,根本配不上更高的价码。给他二十万,都已经是施舍。 乔星曜甚至恶劣地想,等他在了自己身边久了,好叫逢煊更清楚地认识到,他卖出的那点钱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是一顿饭的钱,一块表的零头,洒洒水就过去了的事。 让他意识到今天说出这话简直就是相当荒谬的,有一天逢煊求着他爱他喜欢他,他能把他捧着天上去。 第32章 逢煊的确嫌时间太长。 这种事说到底令人难堪又恶心,可他短时间内又能去哪里筹这么一笔钱?乔星曜更不是那种好声好气能商量的人。 他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声音低涩:“……那我不卖了。时间太长了……乔神,你能……借我点钱吗?” 乔星曜在那头哼笑一声,语气又冷又嘲:“我不答应你,你准备去哪弄钱?卖身?还是卖肾?” 电话另一端沉默下去。 乔星曜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终究还是退了一步,语气却更加恶劣:“两年。你他妈少跟我拿乔……睡一次也是睡,睡两次也是睡,逢煊,别矫情了。你出去打听打听,除了我,还有哪个冤大头愿意花钱睡你?你能不能照照镜子?” 他每说一句,逢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像被无形的刀一句一句刮过皮肤,留下看不见却生疼的痕。 最终,这笔买卖还是这样敲定了。 乔星曜给了他几天时间,让他把那边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干净,然后尽快回来。 乔星曜心想,这样也好。 他就是要让逢煊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止步于一场银货两讫的包养关系。别指望更多,别生出不该有的妄想。两年期限一到,他就得乖乖滚蛋。 真把自己当个什么宝了?跟他谈条件。 逢煊原本以为,母亲走后,这世界总算能消停一些。 可平静的日子好像并没持续多久。 他把逢榕和逢骏安顿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之后便开始每天在老家附近蹲守。 果然,没过几天,就在一个深夜里,他撞见了那个鬼鬼祟祟溜回来的逢庆明。 逢煊捡起一根粗重的木棍,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没有质问,没有犹豫,他举起棍子就狠狠打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伴随着压抑许久的怒骂和踢踹,每一分力气都带着恨意。 “你还要毁多少人?!你怎么不去死!”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和我妈已经被你毁透了……那两个孩子,你休想再碰!” 逢庆明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住地求饶,可逢煊眼底没有半分动摇。 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乔星曜的钱打得很快,几乎没让逢煊多等。 等他精疲力竭地推开家门时,逢榕已经在里间睡着了。 逢骏却还独自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漏进一点微弱的光,映出他沉默而紧绷的侧影。 他定定地看着逢煊,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钱哪来的?” 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逢煊再了解不过。 逢骏太敏感,也太偏激。 当初母亲病危时,他就曾提着刀冲向逢庆明,是逢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了他。 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回不到从前了。 在这个破碎的家里,逢庆明最怕的其实是逢骏。 而逢煊哪来什么出手阔绰的朋友?母亲去世后,他就切断了和过去所有人的联系,像是要彻底消失在世间,那些所谓的亲戚更是多年没有往来。 逢煊垂下眼,避开弟弟锐利的目光,只低声说:“借的。”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早点睡吧……等你们高考完,我们就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念书。” “再也不回来。” 他坐到逢骏身边,兄弟俩挤在狭小的沙发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逢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他脑子里又开始崩起了一根弦。 逢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昏沉中脑子里仿佛又绷起了一根弦,勒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乔星曜再次见到逢煊时,对方还是穿着那件灰扑扑的外套,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自从上次跟着他剃了青皮,头发就没再修剪过,杂乱地搭在额前。 他看乔星曜的眼神沉甸甸的,像压着许多说不出口的东西,看得乔星曜莫名心烦。 逢煊手里还提着乔星曜常吃的那家早餐,纸袋边缘被热气洇湿了一小块。 晏东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当下就凑近乔星曜,压低声音问:“你欺负人家了?” 乔星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没事吧”,就让他赶紧滚。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乔星曜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逢煊看,目光直白得几乎有些变态。 逢煊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哪句话不对,就触到他某根敏感的神经。 说不后悔是假的。逢煊心里清楚,乔星曜性格有缺陷,心里大概也藏着不少问题。 如果不是被家里看得紧、没别的地方发泄,他根本不会看上自己。 可逢煊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连命都豁得出去,脑子一热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真到了要伺候乔星曜的时候,却又觉得像靠近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也就没有回头路。 当晚,逢煊就宿在了乔星曜那里,躺在了他那张宽大却陌生的床上。 他身上的衣物是被乔星曜亲手一件件剥下来的。 那件灰扑扑、洗得发旧的棉质外套,被乔星曜看也不看就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仿佛多留一秒都碍眼。 乔星曜俯身压下来的时候,身上布着一层亮晶晶的汗,呼吸灼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逢煊自始至终都很听话,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直到他呼吸逐渐平缓、身体不再紧绷。 逢煊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极紧,留下一圈泛白的齿痕,几乎快要破皮。手腕则被alpha牢牢钳制着,指节用力到掐出一圈清晰的红痕,像某种不容挣脱的烙印。 他只觉得身体里仿佛蛰伏着一头陌生的怪物,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难以言喻的战栗。 一个失神,就被乔星曜掐着腰猛地拉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滑,吓得逢煊下意识一把抱住了乔星曜的脖子。 乔星曜似乎极享受他这般反应,低笑一声,就着姿势将他压得更深。两条手臂如铁钳般紧紧箍住逢煊的腰,让他再难移动分毫。 贴在逢煊颈侧的脸颊温度高得吓人,灼热的呼吸一阵阵喷洒在皮肤上,几乎要让他晕眩。 乔星曜却在这时抬起头,寻到他的嘴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乔星曜的动作毫无章法,横冲直撞,力道重得发狠。 逢煊终究是没忍住,从紧咬的齿关中泄出一丝压抑的呻//吟。而一旦开了口,那些声音便再克制不住,断断续续地溢出来,连眼角也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乔星曜像是被这细微的声响刺激到,猛地低头,凶狠地叼住他的下唇,辗转吮//吸,如同惩戒,又似标记。直到那处被磨得发红发热,他才直起身,双手仍牢牢钳着逢煊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掐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恶狠狠地问:“哭什么?是我强迫你的吗?” 逢煊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他正在被一个alpha彻底占有。 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可与此同时,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兴奋也从身体深处窜起。本能无法否认。 他是被一个男人干//了。 可他现在不在乎。 也许以前在乎过,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逢煊流着泪摇头,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乔星曜咬着他的后颈,牙齿深深陷进皮肤,像极了alpha标记omega时的动作,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可惜逢煊是个beta,他闻不到乔星曜信息素中那股强烈到几乎暴烈的征服欲,也无法真正被他标记。 第二天晏东来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逢煊正在厨房里做早餐。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星曜呢?” 逢煊头也没回,声音有些低:“在睡觉。” 晏东听着觉得有些纳闷,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没过多久,乔星曜就从卧室里出来了,身上随意套了件宽松的套头毛衣,悠哉地陷进沙发里。 晏东一边跟他聊新接的代言,一边低头整理资料,说了好几句都没听见回应。他一抬头,才发现乔星曜根本没在听,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厨房里那个正在做饭的背影上。 晏东仔细看去,才注意到逢煊身上那件白色卫衣……是乔星曜很宝贝的一件球星同款,平日里几乎舍不得穿。 此刻却松松垮垮地套在逢煊身上,因为袖口有些长,遮住了他半截手指,而他正安静地煎着蛋。 其实那个时候,晏东就该察觉出不对劲的。 可他完全无法想象。 乔星曜和逢煊会在一起。 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谈感情,简直比世界第八大奇迹还要离谱。 第23章 beta还是挺好的 一转眼,逢煊已经在乔星曜身边做了快一年的助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话可说。 逢煊不是没想过缓和关系,可每次尝试都适得其反,乔星曜对他总是板着脸,眼神冷淡,仿佛连多给一个表情都嫌浪费。 第33章 只不过,在某些方面,乔星曜倒是一点都没委屈自己。 一到家,门刚合上,乔星曜就会坏坏地靠近逢煊,手指不由分说地探进他衣摆,往他身上摸。 动作熟练又理所当然,根本不管逢煊此刻有没有心情、愿不愿意。 乔星曜最新的代言需要深入一处偏远的地质公园取景。 团队住在附近的民宿里,房间狭小昏暗,拍摄周期只有短短三天,因此晏东并没有跟来,只嘱咐逢煊务必照顾好乔星曜。 这段时间,乔星曜始终冷着逢煊。除了上床的时候,他几乎刻意保持距离,做完就起身离开,不多说一句话,不留一刻温存。 乔星曜心里盘算得清楚,万一逢煊以后借着这点关系缠上他,谁说得准?当然,这也是给他一点教训。 那二十万就像一根刺,始终梗在他心头,时不时就要扎一下,提醒他这场交易最初的廉价。 他原本以为,逢煊是这世上对他最纯粹的人。 不图他的身份,不贪他的钱财,只是单纯地、笨拙地,喜欢着他这个人。 可到头来,竟也一样是有所图的。还玷污了他对他的喜欢。 ——真的很可恶。 逢煊刚把行李拿出来收拾整齐,乔星曜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外走。逢煊踉跄两步,迷茫地问:“去哪?” 乔星曜回头瞥他一眼,嘴角勾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打野//炮。” 逢煊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等等。” 乔星曜还以为他不情愿,刚皱起眉,却见逢煊转身从包里抽出一条厚毯子,又利落地塞进润滑剂等等,甚至还没忘戴上驱蚊手环。 乔星曜盯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忽然想起之前也在俱乐部休息室的柜子里见过逢煊随身备着这些东西。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这也准备得太齐全了。 ………… 逢煊这是为自己考虑的,乔星曜下手从来就没轻没重。 乔星曜从没考虑过这些,他只管自己尽兴。而逢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才不得不一直备着这些东西。 驱蚊手环是特意为乔星曜准备的。他皮肤薄,又特别招虫子,万一被叮了,痒得难受,他自己不睡,多半又要折腾逢煊大半夜不得安生。 逢煊走过去,一把握住乔星曜的手,低头仔细替他戴好。指尖无意间触到他手背,一片冰凉。 逢煊心里一紧,生怕他身体出什么状况,耽误了进度,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他是真的不想出外差。 “你怎么了?身体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凉?”他抬起头,目光仔细扫过乔星曜的脸。 乔星曜脸色确实不算好,唇色也有些淡。他沉默地迎上逢煊的视线,不知为何,原本绷着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低声说:“那你给我暖暖。” 逢煊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顺从地拉过他的手,拢进自己外套里,一下下揉搓着替他回暖,劝道:“我觉得……就在这儿做也挺好的。外面虫子多,乱七八糟的。” 乔星曜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我要去河边看萤火虫。” 他顿了顿,又重复一遍,像是强调:“我是要去看萤火虫的。” 逢煊默默把其他东西留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几乎已经没有人迹,四周太黑,两人只能借着手机的光照路。突然,乔星曜把手机抵在下巴底下,屏幕的光自下而上映亮他的脸,猛地一回身。 逢煊是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短促地叫了一声,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河滩的碎石上。 乔星曜歪着头看他,似乎也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小。很用力地一把将他抱起来时,还在低低地嘲笑:“真没用,就这种程度也能吓到。” 逢煊站直身子,默默揉了揉被硌疼的屁股,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他没有看乔星曜,只是转过头,四下望了望,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哪里有萤火虫啊。” 谁知道乔星曜却像是心里有感应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口:“逢煊,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不然怎么突然不敢看我,是不是心虚?” 逢煊被他这一通胡乱分析说得心虚,还真被说中了。 他下意识想避开话题,故意转头看向别处,低声说我们往前头再看看吧。 谁知乔星曜流氓劲儿一下子窜了上来,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说话时的气息又轻又挑逗:“真骂我了?说,骂我什么了?” 他这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坏起来更是没边。 说完就捧着逢煊的脸,额头抵着他的脸,不依不饶地逼问。逢煊被他闹得没办法,索性嘴硬说没骂。 乔星曜压着声音说不信,像是泄愤似的又低头亲他嘴唇,又啃又咬地闹了好大一通,才总算放开他,漫不经心地拉着人往前走去。 乔星曜走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动,火气噌地冒上来:“网上那些人是不是有病?这鬼地方哪来的萤火虫!” 他一回头,却发现逢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乔星曜拿起手机四下照了照,真没人。 他抬高声音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面前流速有些急的河水声,天气虽回暖,但这河真要掉进去,淹死人也不是不可能。 操。 不会真掉进去了吧? 就逢煊那脑子,还真说不定。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腿却已经先一步踩进了河里。冰凉的河水瞬间淹过他的小腿。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乔星曜猛地回头,看见逢煊好端端地出现在视野里。他一把从水里跨出来,怒气冲冲地吼:“你他妈跑哪去了?!属哑巴的?不知道吱一声吗!” 逢煊隔着几步远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怨气,一时有些发蒙,眼看着乔星曜跺了跺湿淋淋的脚,才迟疑地问:“乔神,你干嘛下河?” 乔星曜骂骂咧咧:“我他妈脑子发癫了不行啊!” 逢煊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忽然把手捧到乔星曜面前,轻声说:“把手机电筒关了吧。” 灯光熄灭的一刻,四周彻底陷入黑暗,只剩下细微的虫鸣。 逢煊缓缓松开手指。 点点萤火自他掌心轻柔地绽开,如同碎星跌落凡间,在他指间流转闪烁。他小声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看,萤火虫……我在那边草丛里找到的。漂亮吗?” 他只是希望乔星曜看到这心心念念的萤火虫,能稍微消消气,别再绷着一张脸。 还有看了就回去,这大晚上真的很吓人。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只隔着一指的距离。他们同时随着萤火虫飞起的方向抬起头,微光映照下,却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乔星曜鬼使神差地侧过脸,在朦胧的光点中隐约看见逢煊的轮廓。下一秒,他已经扣住逢煊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乔星曜拖着湿淋淋的鞋子一路走回去,竟破天荒地没发一次脾气。鞋底沾着泥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睡觉的时候,乔星曜让逢煊上床给他暖被窝。 他们虽然会上床,但大多数时候并不睡在一起。 有时候太晚了,逢煊就会自觉去另一间房休息。 逢煊其实也并不想跟他同床。他经常失眠,得靠药物才能入睡。 睡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是逢煊真的累极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才会蜷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逢煊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在了乔星曜身边,背对着他,刻意留出一道空隙。 乔星曜却突然撑起身,朝着逢煊的后脑勺就摸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兴致:“你脑袋真圆,逢煊。你怎么长了个这么圆的脑袋,自己没发现吗?” 逢煊闷闷地回了一句:“……谁的脑袋不是圆的啊。” 乔星曜却坚持说自己的就没那么圆,还非要拉逢煊的手来摸。逢煊无奈,只好摸了低声劝他快睡,明天还要早起拍摄。 第二天片场果然来了几个模特,其中一个长相格外扎眼的omega熟门熟路地就拐进了乔星曜的休息区。 逢煊买完喝的回来,刚推开门,就看见那人正亲密地靠在乔星曜肩头,乔星曜坐在椅子上,没推开,也没说话。 逢煊立刻退了出来。 他独自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脑子里还晃着刚才那omega漂亮又大胆的模样。心想乔星曜说得没错,要不是现在被家里管得紧、没了自由,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 正出神,忽然感觉有人站到了他旁边。 一抬头,是乔星曜。他还穿着拍摄那套华丽服装,整个人看起来张扬又耀眼,却故意板着脸问:“坐这儿干嘛?我的水呢?” 逢煊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我刚才看到……” 乔星曜一听他这语气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本来想解释,说根本不记得那人是谁,刚被抱住时还以为是逢煊,才没第一时间推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说出口,逢煊岂不是更要得意? 第34章 于是他脸色一沉,忽然有些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逢煊没说话点了点头。 第二天拍摄结束后,逢煊就没再看见那个omega的身影。 余宸发来消息,说他们剧组月底杀青,回来要请逢煊吃饭。这条消息刚好被经过的乔星曜瞥见,他冷笑着阴阳怪气了几句,却没再多说什么。 乔星曜提出要多留一天,逢煊就没退房。 他原本以为乔星曜是想在这附近逛逛,却没想到对方是拉着他偷偷摸摸地白日宣淫。 田园风格的民宿房间里,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上,透不进一丝光。 大床上,乔星曜不知哪来的邪火,躺在床上微微分开了腿,示意逢煊低头。 逢煊看了看他,什么也没问,很温顺地跪在了他腿间。可只那么一两下,他又停了下来,动作生涩又犹豫。乔星曜烦躁地在他头发上揉了两把,随即翻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塞到他眼前,声音又低又沉: “学着。” 几乎是让逢煊自学成才的架势。 乔星曜一把夺过逢煊的手机,径直翻到他与余宸的聊天界面。指尖快速滑动屏幕,越翻脸色越沉。 视频里的那个omega看起来确实很享受,浑身颤得厉害,每一寸皮肤都在发光。逢煊忽然低声问:“你看过很多次这种片子吗?” 乔星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视线还盯在屏幕上。 看来他还是更喜欢这种白皙又生动的omega,逢煊默默想。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舒服……我觉得好奇怪。” 乔星曜刚好翻到余宸说回来要请逢煊吃饭那段,火气“噌”地窜上来,可身体却反而更加兴奋。他一把将逢煊抄到身下,哑着嗓子命令:“把屁股抬起来。” “操,我花了二十万,是让你来服务的,不是让你来当‘十万个为什么’的。” 逢煊一听到“二十万”三个字,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逢煊突然紧紧闭上眼睛,手指死死攥住被角,指节绷得发白,肩膀不受控制地轻颤,像一片被风雨打湿的叶子。 乔星曜却没有停,喉间压着一声模糊的闷喘,仍旧牢牢扣着他的腰。 直到一切暂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逢煊浑身软得一塌糊涂,还没完全缓过来,就突然被乔星曜一把捞到腿上,面对面坐着。 逢煊不得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汗湿的颈窝,一动也不想动。 最后一次的时候,逢煊无力地跪趴在凌乱的床单上,腰身软得几乎撑不住。 beta的生殖腔早已退化,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就在最后那一刻,逢煊还是觉得意识涣散,脑子里嗡嗡作响,除了自己破碎的喘息,什么也听不清。 还有耳畔乔星曜那声低低的、餍足的喟叹。 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逢煊汗湿的颈后,声音里带着事后的懒散和一丝不着调的戏谑:“beta还是挺好的……怎么操都不用担心怀孕,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恶语伤煊心。 前两天太忙了,居然忘了解开,明天继续更新 第24章 他说怎么一直找不到 四月,乔星曜顺利拿到了俱乐部的股份,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逢煊一直隐约察觉他似乎在暗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多半是为了反抗他父母,但具体是什么,他从不多问。 两人的关系当然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有一次,晏东无意间撞见乔星曜把逢煊圈在俱乐部休息室的角落alpha一手撑在逢煊耳侧的墙上,另一手抵着他后腰,低头凑得极近,鼻尖几乎相触,姿态亲密得像在接吻。 后来乔星曜面不改色地解释,说逢煊只是在帮他系扣子。 晏东面上点头,心里却直犯嘀咕,系个扣子,需要贴那么近?需要耳根发红? 晏东就一直在心里直犯嘀咕。 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过,所以那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居然都信了。 逢煊几乎每晚都留宿在乔星曜那里,被晏东撞见的那一次,纯粹是因为前一晚乔星曜玩得太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星曜在床上的花样实在很多。 起初逢煊还努力拿出“职业素养”配合,可他是真能折腾,动作又凶又急,有时甚至不太像人类,表情绷紧了竟有几分狰狞,像是真要把他生吞活剥。 逢煊体力不支,只能配合。 ……………… ……………… 就像被人一把抛进了深海,彻底脱离了现实世界。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在乎,只随着浪潮起伏沉沦。 逢煊觉得,他和乔星曜或许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出乎意料地契合。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喘息与心跳声,嗡嗡地响成一片。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体温与汗液黏腻地交融,四周一切都模糊不清。逢煊只能胡乱地伸手抓握,指尖下意识插进乔星曜汗湿的发间,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的身体被乔星曜随意摆弄,有些姿势确实匪夷所思,甚至近乎扭曲。 可乔星曜偏偏能在这样的姿势里玩得尽兴,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挖掘每一点可能的新鲜感。逢煊昏沉中竟也生出几分佩服,这人在这方面,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逢煊以前就听说过,alpha和omega信息素交缠的时候,会是这世上最极致的享受。 光是跟乔星曜做,他就已经时常心神摇曳、难以自持。他实在想象不出,比这更强烈的感觉会是什么样子。 逢煊心里藏不住事,等乔星曜发泄完了、渐渐恢复平时那副模样,他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乔星曜做完之后整个人不但不显疲倦,眼睛反而格外亮,浑身透着一股□□餍足后的慵懒,连说话都带着轻松的笑意,语气比平时柔和不少。 他听完逢煊的疑问,眼神轻飘飘地往他身上瞟,一瞟一瞟的,简直像在调情。 乔星曜心想:怎么回事?这就开始在他面前翻旧账、打探情敌了?虽然实际上逢煊也没什么情敌可言。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嘴角弯起一点戏谑的弧度:“你说呢?当然是和omega更爽。” 乔星曜还故意露出一点回味似的表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一直觉得,信息素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alpha和omega之间心照不宣的调情工具,一种更方便勾搭上//床的借口。 逢煊果然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乔星曜在心里嗤笑一声,真是小心眼,明明是他先问的。他伸手拧了拧逢煊的脸,带着点戏弄的意思:“那你知道我信息素什么味儿吗?” 逢煊摇了摇头。 乔星曜得意地勾起嘴角,语气里带着些炫耀:“就那个很出名的香水牌子出的雪松香,跟我的信息素特别像。” 逢煊低低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乔星曜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逢煊这样的beta肯定不懂,主动让对方闻自己的信息素,在ao之间,几乎就是一种变相的、心照不宣的上床邀请。 可他偏偏是对着一个闻不到味的beta说了这些话。 那次失控发生在乔星曜赢下一场大型拉力赛之后。他最后一个弯道超车的动作又快又漂亮,冲过终点时激起一片惊呼。站在领奖台上时,他被话筒和闪光灯包围,整个人耀眼得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赛后大家一起去庆祝,逢煊也默默跟在人群里。乔星曜为备战很久没碰过酒,这次所有人都围上来灌他。 包间里喧闹嘈杂,逢煊觉得闷,独自推门出去透口气。 没过多久,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 是汤皓。 他指尖夹着根未点燃的烟,问逢煊有火吗?逢煊平日跟他交流不多,但还是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两人一时无话。 汤皓忽然开口,声音很静:“我跟乔星曜搭档两年了。” 他转过头,看向逢煊,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提醒:“我知道背后说人不对……可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家,更不会接受一个beta。” 逢煊沉默了片刻,刚想说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怎么,撬我墙角呢?” 乔星曜斜倚在墙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不知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他们之间本就不是那种说断就能断的关系,逢煊神经粗,只觉得眼下没必要激化矛盾,于是站起身,尽量放软声音哄道:“你醉了吗?我送你回去。” 乔星曜却根本没打算让这事轻易过去。他一把打开逢煊伸来的手,目光仍钉在汤皓脸上,语气又冷又刺:“怎么?心里对我积怨挺久了吧。那个婊子自己嫌贫爱富、缠上我甩了你,这也怪我?现在来撬我的人?” 汤皓猛地攥紧拳头,声音发颤:“乔星曜,你他妈……混蛋!” 逢煊愣在原地,从两人短短的对话里,勉强拼凑出一段旧怨。 第35章 看乔星曜那态度,说的恐怕是真的,可他那张嘴也实在缺德。 眼见两人动起手来,逢煊急忙上前拉住乔星曜。 谁知乔星曜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头冲逢煊吼:“你有病吧?!没看见我刚被他踹了一脚?你拦我干嘛?你他妈到底哪边的!” 逢煊被吼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乔星曜那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他。最后是教练闻声赶来,事情才没闹到两败俱伤,勉强被压了下去。 没等聚会结束,教练就示意逢煊赶紧把乔星曜带回去。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臂紧紧环在胸前,整个人向后靠着,一张脸绷得死紧,写满了憋屈和不爽。 逢煊已经很久没被乔星曜用这种眼神盯着了,冰冷、尖锐,猛地撞上,只觉得浑身发毛。 可逢煊心里清楚,这事说到底也是乔星曜自己惹出来的。 他就像一头随时会被激怒的野兽,怎么拧巴怎么来,根本不在乎会不会伤到人。 回去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两人一路沉默。 逢煊甚至觉得汤皓那句提醒很多余,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乔星曜也只是和他上床而已,哪谈得上什么接不接受。 而且他当然知道乔星曜的父母肯定不会接受他的。 不想让场面太难堪,到家后逢煊还是低声问了一句:“伤到哪里没有?” 乔星曜一听,二话不说就冷笑出声,语气又冲又大:“过来看啊。” 逢煊犹犹豫豫地去脱他的裤子,发现只是腿侧红了一小片,并没其他伤口。乔星曜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忽然决定让逢煊给他口一把。 逢煊被他折腾得腰软腿颤,几乎直不起身。 乔星曜却一边动一边低声嘀咕,语气里混着不满和占有欲:“他要觉得委屈,找我单挑啊。撬我墙角算怎么回事?” 逢煊心里清楚,乔星曜这种人从来不会觉得内疚,做错了事也不会道歉,对什么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做全套。 乔星曜最后弄在了他脸上,动作流氓又故意。逢煊沉默地擦干净,没说什么。 很快,乔星曜又把他拉过去,抱到腿上细致地亲了一会儿,然后贴着他耳边低声说:“以后离汤皓远点。” 顿了顿,乔星曜又补了一句:“他触我霉头了。” 逢煊没说话,乔星曜一看他这态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逢煊你他妈到底哪边的?汤皓自己看不好人,往我身边凑,我哪知道那是他的omega?就那样的,白送我都不要。” 逢煊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觉得乔星曜混账得跟个流氓没什么两样,根本讲不通道理。 那晚,或许是因为这事憋着火,乔星曜按着他折腾到很晚,动作比平时更凶,仿佛要把他每一寸都烙上自己的印记。 第二天逢煊醒来时,身上只套了件乔星曜的灰色卫衣,宽大的领口斜斜垮在肩上。 他正弯腰捡起客厅地上用过的避孕套包装,想用纸巾包好扔掉,却恰好撞见晏东没打招呼推门进来。 晏东刚打开门,就看见逢煊手里捏着两个显眼的包装袋,脖颈和锁骨上吻痕斑驳,扎眼又涩情,几乎瞬间就诉尽了前一晚的疯狂。 乔星曜这时赤裸着上半身,只松松垮垮穿了条运动裤就从卧室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门口,下意识就从身后搂住逢煊,低头亲了亲他的后颈,动作自然得像做了无数遍。 晏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眼神左右乱瞟,一时间不知该看哪里。 要是换个人,晏东活埋对方的心都有了。 可谁他妈能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逢煊。 晏东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声音里的震惊,低声问乔星曜:“你们这……多久了?” 逢煊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耳根烧得通红。乔星曜却像是没事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如常:“先去卧室。” 逢煊怕乔星曜把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交易全抖出来,没敢真走远,就躲在门后偷听。 乔星曜倒没提钱的事,可逢煊却清楚听见他说:“他挺干净的,又不会怀孕。等我腻了,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不就得了?你非要跟我爸那边说,那我就只能出去找别人了。” 那之后,晏东就默认了逢煊是乔星曜的人。 时的床伴而已,等到乔总发话让乔星曜回去继承家业,再打发走也不迟。 可晏东一直想不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根本没那个道理啊。 乔星曜却心想,当然是因为逢煊喜欢他。 他早就把那二十万抛在了脑后。 余宸回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他整个人瘦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一大圈,但气质却比从前更沉稳,眼神亮亮的,精神很好,像是彻底走出了之前事业低谷的阴霾。 他约逢煊在一家小面馆见面,兴致勃勃地说起最近面试成功的一个新剧本。虽然只是个男三,但基本已经稳了。 逢煊由衷地祝贺他,替他高兴。 过了片刻,余宸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低了几分:“逢哥,你能不能来帮我?我不会让你太累的……我现在手头也有点钱了,可以开你工资了。” 逢煊摇了摇头,说不行。 余宸听后明显有些失落,耷拉着脑袋没再坚持。 两人走出面馆时,路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猫叫声。 逢煊蹲下身拨开枝叶,看见一只已经僵冷的大猫,和一只路都走不稳的奶牛纹小猫正饿得不停叫唤,一下下蹭着母亲不再回应它的身体。 他们把大猫的尸体小心埋在了附近的公园里。余宸看着逢煊怀里那只还在发抖的小猫,轻声说:“你这么喜欢猫,就带回去养着吧。” 逢煊有些犹豫,余宸忽然又道:“逢哥你要是不方便……不如养在我家?我现在时间挺多的。” 逢煊听了余宸的话有点感动。 逢煊听了余宸的话,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感动。 他和余宸的友谊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展起来。逢煊经常去他那里看猫,余宸给那只奶牛小猫取名叫“芝麻糖”,调皮又贴切。 倒是乔星曜偶尔会显得别扭,虽不明说,但眉梢眼角总藏着点不痛快。 逢煊给逢骏和逢榕都换了手机号,他已经不想再管逢庆明的死活。乔星曜看在眼里,淡淡提了一句,说已经让人打了招呼,往后没人敢再让他爸踏进赌场。 逢煊低声对他说,谢谢。 乔星曜却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满足:“来点实质的行不行?” 逢煊犹豫片刻,还是主动凑上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乔星曜得寸进尺,眼底漾开笑意,贴着他耳边低声说:“那今晚…………行不行?” 逢煊耳根一热,觉得乔星曜这个人,实在太过流氓。 乔星曜伸出手指,轻轻扒拉着逢煊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点不满和探究:“逢煊,你就不能开心点吗?现在这样……你不开心?” 逢煊怔了怔,低声反问:“什么?” 乔星曜盯着他:“我就没怎么见你笑过。” 逢煊垂下眼睛:“……没什么值得笑的。” 乔星曜却不依,忽然伸手去挠他的痒。逢煊猝不及防,笑得喘不过气,一边躲一边求饶。两人闹作一团,跌在沙发里,胳膊缠着胳膊,笑声和呼吸缠在一块儿。 七月末的时候,乔星曜回了一趟家,之后再出现时,整个人情绪明显沉了下去,眉宇间压着一层挥不散的阴郁。 晏东怕逢煊不小心触他雷区,还是多嘴提醒了几句:“他最近心情估计都不会太好。他生日正好跟这个日子撞上了……那之后他就基本不过生日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就算再没感情,心里也不可能好受。你什么都顺着他,最好也什么都别问。” 逢煊忽然轻声问:“是已经去世的乔大少吗?” 晏东点了点头:“对。” “去墓地拜祭……需要那么久吗?” 晏东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神情,压低声音道:“没下葬。我见过,乔大少的骨灰就一直供在家里……岑总不让下葬。” 逢煊彻底愣住。 原来一直没下葬。 难怪。 他说他怎么一直找不到。 第25章 你只是个beta 自从逢煊从晏东那里听说了乔家的事,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乱糟糟地静不下来。 乔星曜那晚从乔家回来时,脸色沉得吓人,整个人状态差得明显,像被抽空了魂,连往常那点嚣张劲儿都淡了不少。 他的赛车手生涯被硬生生叫停,彻底结束了。乔家不会再由着他这么“玩”下去。 说白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逢煊瞧着,只觉得他们乔家这一家子,从老到少,没一个正常人。 乔星曜那晚破天荒地没要求做那事。逢煊自己睡自己的,他却非要凑过来,把脸埋进逢煊肩头,闭着眼睛,呼吸里都透着股沉沉的难过。 第36章 不折腾人的时候,他这张脸倒是格外赏心悦目,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平日里的锐利和嚣张。 逢煊忍不住就心软了一瞬,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毕竟是他和乔星曜有交易在先,适当照顾一下金主的情绪,也算分内之事。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乔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表里不如一到如此地步的人。模样生得精致秀气,乍一看干净又明亮,可内里某些时候,却跟恶魔没什么两样。 当晚,逢煊就做了一个梦。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梦见乔星尘了,自从经常留宿在乔星曜这里,那个人的影子就渐渐淡出了他的梦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星曜的存在,乔星尘不愿再入他的梦。 可逢煊没有别的选择,谁叫偏偏是乔星曜,在那样的时候,给了他那么大一笔钱。 这一切真的太复杂。 尤其乔星曜还是乔星尘的弟弟。 所以当乔星曜睡了他的时候,逢煊脑子里只剩一片混乱。他心想,这都算什么事。 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后死了都没脸去见乔星尘。 乔星尘不是乔星曜这种闹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人。他温柔,忧郁,苍白得像一捧雪,眼底总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他也没有乔星曜那样鲜活的、几乎灼人的健康体魄。 逢煊曾在疗养院兼职工作,而乔星尘,就是他负责照料的病人之一。 梦里的场景,就跟他第一次推开那间病房门时见到的一模一样,乔星尘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低垂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 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进来,柔和得像一层雾。 乔星尘的皮肤几乎白得透明,他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微笑着望向逢煊,语气温柔得像是在抱怨:“不是说好了会来陪我的吗?我等了你很久。” 他说他没有往生,一直都在这里等他。 逢煊呼吸一滞,慢慢走近,蹲在他身前,眼泪再也忍不住:“……再等等吧,你再等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晚逢煊从这个梦里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能睡着。 逢煊常常想,如果乔星尘知道他现在正和他的亲弟弟纠缠在一起,会不会气得再也不愿理他。 可活着真的太艰难了。 逢煊有时会觉得,或许死了反而更轻松,像他母亲,像乔星尘,一了百了,再也不用面对这世间纷扰。 而留下来的人,却要长久地被回忆与愧疚折磨。 之后几天,乔星曜晚上总会外出。晏东提起,是乔家办了一场宴会,请遍了a市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当众宣布乔星曜成为家族下一任继承人。 两年之期,连一半都还没到。逢煊却突然想起乔星曜当初那句“等我腻了,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就行”。 一种清晰的危机感猛地攫住了他。 他至少……得真正见一眼乔星尘,再彻底断开吧。 他想起第一次跟着晏东去那个包厢接乔星曜时的场景。里面的omega个个出挑,漂亮得扎眼。而他自己,根本毫无竞争力。 他在乔星曜这里已经住了几个月。乔星曜说这样“方便”,于是逢煊白天做助理,晚上当床//伴,领两份工资,感觉过得像个双面人。 当晚乔星曜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门一开就压着逢煊亲,动作又急又重,带着酒气和不容拒绝的力道。 逢煊矜矜业业伺候了他一整夜。 第二天清早,乔星曜一睁眼,就看见逢煊缩在他怀里瞪着一双眼看他,像只耗子,把他吓了一跳。 要照以前的脾气,他早骂人了。可最近不知怎么,好像改了点儿性子,看逢煊这副又怂又认真的模样,竟觉得有点好笑。 乔星曜奇怪地瞟他一眼:“你大清早干嘛……” 逢煊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近乎担心的表情,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听晏哥说,你要去你们家公司上班了。你会不会……不继续我们的交易了?” 乔星曜没立刻说话。 逢煊连忙又道:“哎,你也别找别人了……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这才一年不到,你说好两年的……不划算。” 乔星曜内心顿时不冷静了,眼神古怪地盯向他:“担心我不要你?” 逢煊眼神真挚,带点怯,迟疑着点了点头。 乔星曜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 操,逢煊这个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beta,从哪儿学来这些狐媚招数,居然敢用在他身上?他越想越恼,果然,逢煊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甚至越来越贪心,已经不满足于现在这样,更不想他身边再有别人。 以前面子那么薄的一个人,现在跟当面示爱有什么差别?还拐弯抹角让他身边只留一个,恨不得一个人霸占他全部注意力……真变态。 乔星曜面上勉强收着表情:“你他妈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什么?!我忙得很,哪有空搞那些……操!你真是一大早就让人火气大。” 逢煊大清早被乔星曜扒了裤子硬干了一场,整个人还是懵的,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对方这样那样地折腾了个遍。 他一边承受着乔星曜近乎兴奋的动作,一边嘶哑着声音,执拗地确认:“你真的不会找其他人吧?” “……闭嘴。” 乔星曜觉得逢煊这人简直像块膏药,贴上了就撕不下来。 骂他,他不还嘴;打他,他就眨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瞅着你,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 在他眼里,这根本就是无赖行径。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beta,他见过那么多精英贵族范的、清纯可爱型的、高冷又风骚的omega,哪一个不比逢煊出众?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平平无奇、不伦不类的beta,莫名其妙就入了他的眼。 那么可怜又卑微地暗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被抛弃。 乔星曜一想到这里,动作反而更兴奋、更深重,几乎不给逢煊任何喘息的余地。灭顶般的快感自下腹窜起,直冲头皮,他微微皱起眉,欲望如潮水般攀升,手指用力掐住逢煊的腰,像要把他按进自己身体里。 alpha在情动时整个人都裹上一层浓重的情欲气息,有种难以言说的撩人。一呼一吸间都带着灼热的暧昧,身体绷紧的力量感清晰可见,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几乎形成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 乔星曜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个极性感的男人。 逢煊被要命地折腾着,起初还勉强支着腰挣扎,后来被逼得没法,只能无助地去抓乔星曜掐在自己腰侧的手。他浑身发软,脖颈泛红,呼吸又急又碎,几乎熬不下去。 等到alpha终于停下,乔星曜原本紧扣他的手一松,逢煊酸麻的双臂顿时垂落身侧。他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下一热,整个人都僵住了。 乔星曜这个坏心眼的alpha,竟把他弄到失禁了。 那次,乔星曜难得动手收拾了完事后的床铺。而逢煊光着身子把自己死死埋进被子里,羞得根本不敢出来,连耳根都红得发烫。 乔星曜还拿手机拍了下来,幸灾乐祸地说这是留的逢煊尿床证据。 乔星曜还故意拿出手机拍了下来,幸灾乐祸地晃着屏幕说这是逢煊“尿床”的证据,要永久保存。 逢煊在一旁被臊得眼眶发红,几乎快哭出来,乔星曜才终于作罢,没再继续闹他。 逢煊心想,根本没人受得了乔星曜。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等到乔星曜真正生日那天,正赶上下雨。逢煊照例去公司接他,因为余宸最近突然接了个外地通告,逢煊白天还得抽空去他家喂猫。 他急匆匆赶到乔星曜发来的地址时,雨正哗哗地下。逢煊把车临时停在马路边,一眼瞥见不远处有家蛋糕店即将关门。他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下雨声中推门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蛋糕盒。 乔星曜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看不完的计划书,喝不完的应酬酒,理不透的人际关系网,连吃饭睡觉都成了奢侈。 偶尔逢煊喂他吃饭,他嘴里还含着食物,靠着逢煊的肩就能直接睡过去,连梦里都像在背什么条款。 一群人从大厦里走出来。 逢煊一眼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乔父,正侧头与人交谈,气势不怒自威。他下意识往车后缩了缩,没敢露脸。 乔星曜此刻西装笔挺地跟在后面,倒真有几分精英模样,眉宇间难得褪去了平日的散漫,显得沉稳而疏离。 乔星曜从不允许逢煊出现在乔父面前,每次只让他在附近等着,到了就发消息。 逢煊心里清楚,乔父多半很早看过他的资料,像他们这样的人,乔家只需派个秘书就能轻易打发,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面。 逢煊给他发了消息,远远望见乔星曜低头瞥了一眼屏幕,随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脖颈微微扭动两下,唇角下意识地压紧,抿成一道冷淡的直线。 第37章 逢煊几乎能感觉到,那是他不耐烦时的典型表情。 直到乔父终于结束冗长的交代,乔星曜像是突然被点名的小学生,迅速挂起一副不算熟练的客套笑容,与众人逐一颔首告别。 他一拉开车门坐进来,立刻烦躁地扯松领带,指尖利落地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仰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突然卸下千斤重担,懒散地陷进座椅里。 逢煊默默将车驶出停车场,耳边传来乔星曜带着点幼稚的抱怨:“我对着那群老家伙,脸都快笑烂了……” 一路上乔星曜说个没完,逢煊一时找不到机会插话。等到了家,他才把一个包装得挺仔细的纸袋递过去,声音有些低:“……蛋糕店快下班了,只剩这一小块芒果蛋糕了。” 逢煊原本还想买件礼物,可转念一想,乔星曜这种少爷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他送什么,大概都只会被当作破烂。 乔星曜慢慢抬起头,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脸上,那表情太奇怪了,像是愣住了,又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涩然开口:“你不知道我不过生日的吗?” 逢煊抿了抿唇:“……我知道,可是……” “连我爸妈都不会给我过。”乔星曜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的生日和乔星尘的忌日离得太近,每为一个小儿子庆祝,就会再一次提醒他们失去长子的痛。 所以他们索性就默契地不提。 可逢煊觉得,应该没人真的不想庆祝自己的生日。 “你不要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对你……”乔星曜顿了顿,语气硬了起来,“逢煊,你只是个beta而已,别妄想不该是你的东西。” 他姓乔,未来要娶的,多半会是今天酒会上某个老家伙家中相貌过得去的omega,门当户对,信息素匹配,将来再生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延续血脉,巩固家业。 这才是他们那个圈子心照不宣的规则。财富与地位,如同锁在保险柜里的珍宝,从来只在内部流通,绝不外泄。 可他和别人结了婚,逢煊怎么办? 乔星曜想。 逢煊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听到后面,脸上渐渐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的确只是个beta,这一点他从未忘记。 “我只是……今天是你……” “闭嘴!逢煊,你越界了。” 那个芒果蛋糕最终没被吃掉,直接进了垃圾桶。 逢煊觉得有点可惜,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把残骸收拾干净。晚上他独自睡在沙发上,一开始睡不着,他吃了两颗药,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半夜却突然被人腾空抱起,吓得他瞬间惊醒。 结果是乔星曜。 他一把将人扔回床上,手臂压着逢煊的胳膊,把被子胡乱卷过来盖住两人,语气里带着没由来的恼怒:“陪我睡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在努力解 第26章 乔星曜……你能带我去一次你家吗? 晏东原本以为,这两人最多一年之内就会断。毕竟这世上没几个人能真正受得了乔星曜那脾气。可转眼到了次年三月,乔星曜不仅把俱乐部部分事务交给逢煊打理,两人居然还在一起。 这一次去乔星曜那儿,身边是逢煊;下一次去,还是逢煊。仿佛那张沉默温顺的脸,已经长长久久地钉在了乔星曜身旁,完全没有要分开的迹象。 有一次晏东试探着问起,刚开了个话头,乔星曜就冷冷瞥过来一眼,语气不容置疑:“不该你操心的事,少管。” 他有点迟疑,那当初乔星曜信誓旦旦说的“断了”,到底算什么意思? 有一次晏东去乔星曜住处取东西,只有逢煊在家。 晏东随口问他最近和乔星曜处得怎么样,逢煊正低头整理别人送来的礼盒,仔细把其中配料带花生的饼干一一挑出去。 乔星曜极其讨厌花生,连一点味道都闻不得。 晏东以前也问过原因,乔星曜只冷淡地说,因为他们家曾有个人特别爱吃花生,所以他父母后来就总爱准备带花生的东西,他非常讨厌。 晏东顿时了然这个人是谁,没再追问。 逢煊却不知道晏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其实他和乔星曜一直就这样,乔星曜越来越忙,对公司事务也越来越上手,虽然对他没那么凶了,却经常一整周都见不到人。 有一次逢煊去余宸家喂猫,被乔星曜视频查岗发现,隔屏发火的杀伤力没有面对面那么吓人,他安抚几句也就算了。 逢煊低着头继续整理盒子,只轻声说:“还好吧。” 晏东看着逢煊,看着他低头整理东西时那副有点傻气的认真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逢煊印象其实一直挺好,和过去那些围在乔星曜身边别有所图的人完全不同。能在乔星曜这种人身边待这么久,若不是用了真心,根本坚持不下来。 前几个月晏东母亲做手术,逢煊还主动关心了好几次,甚至仔细整理了几个疗养食谱发给他,字句朴实,却透着真诚的牵挂。 “那个……我跟你说件事。”晏东语气有些犹豫,却还是开了口,“圈子里有点风声,说乔家准备和季家联姻,就是那个在a市开了几十家连锁酒店的季家。虽然还只是传言,但我看这事十拿九稳,估计就这几个月。”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猜会在岑总生日宴上就会宣布。你……还是早做打算吧。要是星曜给你什么,就拿着。他虽然脾气大了点,人倒不算小气。但估计……也就只能这样了。” 其实这种事本不该由他来提醒。 以前乔星曜爱玩,随他怎么闹,晏东也懒得管,更管不了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 可这次不知乔星曜哪根筋不对,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被乔总管得太紧,竟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上逢煊这样的人,还玩起了“纯爱”。 他看着逢煊沉默的侧脸,心里忍不住叹气,这孩子也是真傻,估计被乔星曜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晕头转向,整颗心都彻底陷进去了。 说白了,这件事到最后,受伤的永远只会是逢煊。 晏东就是怕他钻牛角尖,到时候连散场都弄得很难看。 他果然看见逢煊手上的动作一顿,整张脸写满了诧异,声音都有些不稳:“他没告诉我啊。” 逢煊心里涩涩地想,乔星曜就算真要找别人,至少也该亲口告诉他一声。 晏东看着他脸上掩不住的慌乱,不由得有些闹心。 心想乔星曜这朵乱桃花,自己难道还不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又不是什么人都能陪他玩得起,这样随便祸害别人,算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了几分:“总之我话就说到这儿。到时候别面子薄,该给自己多要点好处,就多要一点。” 逢煊却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不想拿他东西。” 晏东目光一顿,顿时更加复杂。 这是真动了真心了。 造孽啊。 余宸出演男三的那部剧播出后,原本那个角色并不讨喜,却因为他的演技意外小火了一把。他最近也越来越忙,公司给他配了专职司机和助理,可他还是好几次主动提出,想让逢煊来帮他。 逢煊都婉言拒绝了。 这天逢煊刚喂完猫,余宸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路上买的吃的。芝麻糖已经长得很大一只,正欢实地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憨态可掬,格外讨人喜欢。 余宸把吃的放下,对逢煊说:“就在这儿吃吧,我去做饭。” 逢煊低声说好,心里却反复想着晏东白天跟他提的事。如果乔星曜真要订婚,会不会提前就跟他断了?这念头像根刺,扎得他情绪不由得沉了下去。 余宸正在厨房炒菜,瞥见逢煊一个人怔怔出神,便出声让他帮忙拿个盘子,刻意打断他的思绪。 吃饭时,余宸主动讲起片场的趣事,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就在这时,逢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余宸下意识瞄了一眼屏幕,是乔星曜。 他见过乔星曜一次。 那天他送逢煊回家,远远就看见一个目光不善的alpha盯着他们,随后更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让逢煊吻他。 后来余宸问过逢煊他们之间的关系,逢煊却只含糊其辞,转身就去摸猫,避而不答。 余宸是自己猜出来的,逢煊在和那个alpha交往。再后来,他才知道对方竟是乔家的继承人。心里不免有些发涩,泛起点说不清的难过和嫉妒。 逢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他低低“啊”了一声,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余宸一眼,轻声对着话筒说:“我马上回来。” 他低头迅速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然后对余宸说下次也给他做一顿,算是回报。 回到住处时,乔星曜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的潮气。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却没有一回来就倒头睡觉,像是在等什么。 第38章 一看就是为了不让逢煊安生的。 “你他妈老往一个alpha那儿跑什么?怎么,这儿就呆不住你是不是?我累死累活回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那么喜欢那小畜生,我明天就让人弄一只给你,行不行?” 逢煊连忙摇头。乔星曜要是真弄只小动物给他,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下次不去了……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你睡会儿吧。” 吹完头发,乔星曜却说不困,他要滚床单。逢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合上门,安静地走了进去。 逢煊上衣还没脱,只尽量把腰压低,塌出一道顺从的曲线。乔星曜覆了上来,牙齿不轻不重地咬着他侧颈的皮肤,慢慢磨着,故意留下显眼的痕迹。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又冷又沉,死死盯着逢煊的后颈。有时他会遗憾,逢煊怎么就不是个omega。 不然早他妈被他里里外外标记得彻彻底底,浑身上下都染透他的信息素。看还有哪个alpha敢不知死活地靠近。 乔星曜从床头摸出润滑剂,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 逢煊快要到的时候,肩膀止不住地发抖,乔星贴在他耳边低问:“一个人在家的肘候......怎么……的?” 逢煊:“没......等、等你。” 这话显然取悦了乔星曜。 完了之后,乔星曜把用过的……打了个结,随手扔在地上。逢煊看了一眼,下意识想撑起身去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却很快被一把按了回去。 “你生日准备怎么过?” 逢煊茫然地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四月五号,不是你生日吗?” 逢煊仔细回想,其实自己从小到大并没正经过几次生日。 他们家从不讲究这些,说到底,是因为真的穷。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有些幸福,哪怕看似简单,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奢侈。即便花不了太多钱,也抽不出那份心力和仪式感。 所以在他眼里,过生日这件事,本身就像有一道无形的门槛。 可当他知道乔星曜也不过生日的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有时候,有钱人和穷人之间,竟也存在这样微小的共通点。 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 逢煊看着他,轻声说:“不用了吧。” 乔星曜哼了一声,觉得逢煊虽然跟了他这么久、老是惹他生气,但在他生日的时候,自己还是可以大发慈悲一回。 “让你过你就过。”他语气不容反驳,又补了一句,“这样,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许给我,我都可以满足你。” 逢煊抬起眼,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 生日那天,乔星曜带他去了一家高级餐厅。 逢煊原本想在家里简单做点,乔星曜却坚决不同意。 乔星曜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和蛋糕,又是一条项链,纯金的,下面坠着一把精巧的金锁,上面清晰地刻着逢煊的名字。 他亲手把项链戴到逢煊脖子上,金锁有些沉,坠在锁骨之间微微发凉。乔星曜摸着下巴端详片刻,似乎还挺满意。 逢煊低头看了那金锁好一会儿,又抬眼望向乔星曜。 乔星曜故意板着脸,眼中却掩不住得意:“看什么看?这可是足金的。本来我还看中一块手表,上面镶了好大一圈钻,但运回来得一个多月。要是你少惹我生气,姑且就当是你明年生日的礼物。” 他说着就点燃蛋糕上的蜡烛说:“许愿吧。” 逢煊就那么看着他,烛光跳跃间,忽然觉得乔星曜也不完全是个坏蛋。 乔星曜对上逢煊的目光,心里没来由地一跳。 毕竟那天晚上逢煊在床上太乖,他就没把持住给人许诺了,男人都是这种德行,也不是他一个人例外。 可他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会满足他的愿望,万一逢煊真许出什么非分之想……他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不应的话,显得他很没面子。 但……不应该吧?他都警告过逢煊那么多次了,让他看清自己的位置。而且逢煊一直很乖,应该不敢再越界。 万一呢? 毕竟这人一直苦恋着他,说不定真会许些跟他有关的愿,逢煊从来不要别的。 乔星曜心想,要是不过分,他就答应吧。不过就那么一次,多了难免让逢煊恃宠而骄。他现在都已经独占自己的肉//体了,别的……就别痴心妄想了。 他越想越不自然,忍不住咳嗽一声,试图掩饰情绪。 逢煊却在这时很小声地开口: “乔星曜……你能带我去一次你家吗?”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星星眼] 第27章 就只是非要你不可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乔星曜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思绪搅成一团,逢煊到底清不清楚“带他回家”意味着什么?这是要直接把他们这段关系直接捅到他父母面前?这念头未免也太荒唐……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太过纵容他,才让逢煊生出了这样的胆子? 那他该怎么接话?承认?拒绝?还是干脆装没听见? 乔星曜死死盯着逢煊:“你什么意思?不是……逢煊,你究竟……到底是什么意思?” 逢煊的声音低而迟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你不用瞒我了……你是不是要跟别人订婚了?如果订婚了,你肯定就不会再要我了,我们就结束了。我就只有这一个……” 愿望而已。 乔星曜脸色骤然一沉,眼底戾气翻涌:“谁告诉你的?!哪个嘴碎的乱传话?谁说过要跟你结束?!” 方才那点温情顷刻粉碎。 逢煊不是真要求证什么。他偏过头,声音轻得发飘:“你说今天什么愿望都满足我的……就算你真要订婚,我也不会纠缠。就这一个要求……求你偷偷带我……” 话音里浸着湿漉漉的委屈,像被辜负了还强忍着。 他只是想乔星曜带他回一次家,哪怕就一次,偷偷的也好。 毕竟当年,他连乔星尘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几乎找遍了a市所有墓地。一座一座碑石看过去,一遍一遍翻查记录,风雨无阻,从城东到城西,不过是为了能见上一面他。 可乔星尘,根本没有被下葬。 乔星曜听见这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心想逢煊嘴上说着不会缠他,可一听订婚就急得口不择言,这逞强的模样简直漏洞百出。但真答应了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带逢煊回去?带一个beta回去?那无异于直接向父母公开宣战。 理智告诉乔星曜绝不能松口,该狠心时就得狠。 可一看到逢煊那双眼睛,他又觉他不过是想离自己近一点而已,想跟自己在一起而已。 最终,乔星曜还是冷冰冰地开口:“不行。你这样让我很困扰,逢煊。你根本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想清楚。不然,我们就提前结束。” 逢煊一下就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乔星曜拿起外套径直往外走,门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壁都仿佛颤了颤。 逢煊低头看着桌上那块精致的蛋糕,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涩意。他说不清为什么难过,可那感觉真实地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人怎么能活成他这样? 那晚,逢煊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夜。 乔星曜坐在车里,抬头望向那扇依旧亮着灯的公寓窗户,烦躁地捶了下方向盘。引擎低声轰鸣,却迟迟没有驶离。 他没地方可去,只好给姜庭打了个电话。对方接得很快,背景音里还混着隐约的音乐声。 姜庭推了一杯酒到他面前,开口就带刺:“乔少爷,最近不是都收心养性了吗?怎么,被你那个小助理赶出来了?” 乔星曜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他那么喜欢我。” 姜庭一时语塞,只好转开话题:“那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乔星曜闷着头把事情简单说了。姜庭挑眉,语气里带点戏谑:“你那小助理看着人畜无害的,没想到野心倒不小。” 他是见过前段时间乔星曜那副德行的,整个人像泡在蜜罐里,仿佛连空气都飘着粉色桃花瓣,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真喜欢那个小助理。 可他们这种人,在外面玩玩也就罢了,带回家?那小家伙未免也太天真。 “那你打算怎么办?” 乔星曜握着酒杯慢慢摇晃,灯光落在他侧脸上,照得神情晦暗不明。 “冷他一段时间。” 乔星曜握着酒杯在手里摇晃,灯光照的他半张脸晦暗不明:“冷他一段时间。” 姜庭嗤笑一声,故意道:“要我说,直接分了吧。现在就想登堂入室,再过阵子是不是该骑你头上撒野了?这要是个omega,怕是早就留了你们乔家的种,逼着你给名分了。” 第39章 乔星曜猛地皱眉,声音骤冷:“闭嘴。” 姜庭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嘛,干嘛骂人。” 乔星曜整整一周都没有回来。 余宸这天约逢煊出来吃饭,见他神色倦怠,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便轻声问道:“逢哥,待会儿能陪我去买个东西吗?最近有同事生了宝宝,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 逢煊点点头说可以。他其实早已做好随时收拾东西离开乔星曜那儿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渐渐疏远。 他们走进一家商场。逢煊带过弟弟妹妹,有些经验,便建议去母婴店看看。两人站在货架前,手里各拿着一条婴儿连体裤,一蓝一粉,正犹豫该选哪个颜色。 逛到一半,逢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乔星曜一开口就冷声问他在哪。 逢煊握着手机,下意识环顾四周,慢慢走到商场走廊边,一抬头,正看见乔星曜站在三楼栏杆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方向。 乔星曜命令他上来。 逢煊低声道:“可是我现在……” “没有可是。”乔星曜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又冷又硬,“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有资格跟我说‘不行’?” 逢煊沉默片刻,最终只答了声“好”。他快步走回余宸身边,低声解释了几句,便转身走出母婴店。 乘电梯上到三楼,乔星曜正脸色不善地等着他。余宸匆匆从后面追来,喊了一声“逢哥”。 乔星曜听着那声音,眉头紧锁,眼底有什么情绪沉沉涌动。待逢煊走到身边,他用一种冰凉的语调开口:“以后不许跟他来往。你他妈跟一个陌生alpha逛母婴店……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纵容了?” 逢煊低声解释:“只是帮他选个礼物……” “我不管什么原因。”乔星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不想让你跟他有任何接触,看到他就烦,听懂了吗?” 乔星曜说过,听见余宸的声音就讨厌。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同样讨厌着那个与余宸有着相似嗓音。 那个他从未宣之于口,却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他的哥哥。 逢煊没再吭声。乔星曜本是出来吃午餐的,此刻却一点胃口都没了。他沉默地把逢煊送回去,车停在楼下,空气凝滞得发沉。 下车时,逢煊轻声问:“你不一起进去吗?” 乔星曜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那天我说的话还有效。你换一个愿望,要房还是要车,我都可以满足。就算我订婚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逢煊在心里苦笑。他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你就……偷偷带我回去一次,也不行吗?” 乔星曜斩钉截铁:“不行!” 乔星曜终于理解了晏东当初那句话——你怎么敢招惹逢煊这样的人。 因为逢煊是跟他来真的。 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要乔星曜为他对抗父母、对抗整个乔家。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整整一周,逢煊连一条消息都没发过。他根本不知道乔星曜内心经历了多少挣扎,生怕一回来见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心软妥协。 可此刻逢煊只是平静地望着他,那眼神仿佛错全在乔星曜,仿佛是他对不起他。甚至还和别的alpha有说有笑地逛街挑东西,那人的声音还那么令人讨厌。 乔星曜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你配吗?逢煊,还要我说得多明白?我们之间只有那二十万的交易而已。你要是非要纠结这个,我们的交易今天就可以结束。收拾你的东西,滚蛋!” 乔星曜心中嘲讽地想,逢煊怎么敢离开他?一个再平凡不过的beta,身后还压着一大家子的负担,愚蠢、简单、轻易就能被操控和吸血,他哪来的底气让乔星曜跟他父母叫板?又凭什么要求自己带他回去? 逢煊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乔星曜这里应该也是行不通的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 现在平白惹出这么多事。 乔星曜看着他,只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碍眼。正当他准备顺着台阶勉强缓和几句时,逢煊却忽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差点把他气疯。 “好吧,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 逢煊转身上楼,只收了几件旧衣服。他是真的没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平时连穿的都是乔星曜的。那些没拆封的新衣物,他一件也没拿。 离开时,乔星曜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你想好了,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逢煊脚步顿了顿:“晏东哥那里我明天会跟他说。或者……其实也不用说?说好的两年,剩下的钱,我会按比例还给你。” 乔星曜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彻底冷了下去,只吐出一个字:“滚。” 逢榕和逢骏最近住校,马上要考试,并没有打算回来。 逢煊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静静躺了一会儿。可怕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其实他一直都很孤独,只是和乔星曜住久了,习惯了他的吵闹和存在。 可这才多久,他居然觉得一个人不太适应了。 躺了很久,却毫无睡意。越是安静,越清醒。他最终起身,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板安眠药,看也没看就吞了两片,生怕药效不足,甚至没在意是否早已过期。 安眠药下放着的是信,他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他又拿出那瓶很久没用的香水,在空气中轻轻喷了几下,熟悉又陌生的果香气息弥漫开来。这才终于浅眠过去。 灯光昏暗的包厢里,没有群魔乱舞的喧嚣,只坐着两个alpha。 乔星曜垂着眼,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对姜庭道:“我哪点对不起他?房子、车子,我说了不会亏待他。他非要跟我较这个劲……你说,哪个情人像他这样?走的时候干干净净,连我送的生日礼物都原封不动扔在那儿,就拎着几件旧衣服推门走了……真他妈绝情。他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他低头?!” 姜庭斜靠在沙发里,指尖轻轻敲着杯壁,半晌才幽幽开口:“是啊,他不要车、不要房、不要钱,就只是非要你不可。” 乔星曜听到“非要你不可”这几个字,胸腔像被什么猛地烫了一下。他忽然向后倒进沙发背,抬起胳膊死死挡住眼睛,喉结滚动着,低低骂了一句: “操……” 又过了一个星期。逢煊这天出门买菜,正拿着一把青菜在摊位前结账,突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逢煊是吧?我是姜庭。周末有空吗?有人组了个局,星曜也在。” 逢煊心里一涩,乔星曜果然还是个离不开声色场合的alpha。 他低声答:“……我已经辞职了。” 姜庭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语气却认真起来:“你想不想回到他身边?我可以帮你。” 逢煊怔了怔:“……你为什么帮我?” 姜庭答得轻飘飘的:“吃饱了撑的。” 逢煊握着电话,沉默片刻。要不要……最后试一次?反正乔星曜这种人向来喜新厌旧,说不定再过几天,就真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到那时,就算想求,也求无处求。 逢煊按照姜庭的指示登上了游轮。 贺羽白打量着他,微微皱眉:“逢煊是吧?待会儿跟着我,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万一有人就好你这口呢,记住,这里全是你得罪不起的少爷。” 夜晚的游轮派对繁华而喧嚣,水晶灯下觥筹交错,衣着华丽的宾客三五成群。 逢煊戴着一副银色半面面具,身穿剪裁过紧的衬衫西装,默默跟在人群之后。 他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这衣服拘束得让他喘不过气。周围同样装扮的omega们如蝴蝶般翩跹于alpha身侧,唯有他独自缩在香槟塔旁的阴影里,像一株误入盛宴的野草。 乔星曜原本独自站在二楼栏杆边,姜庭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喏,给你的惊喜。” 乔星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衬衫西裤,戴着面具,正怯生生地躲在角落,打量着周遭环境。 因为是个beta,几乎没什么人在他身上停留目光。 乔星曜眼神一沉,低声骂了句:“你妈的……” 姜庭轻笑,用酒杯虚指远处几个正频频侧目的alpha:“还不快去?真当没人盯着他看?” 乔星曜下楼时,迎面撞上一个人。他一抬头,顿时觉得晦气,竟是严驰。这人跟他从小就不对付,彼此看不对眼多年。他刚想绕开,对方却突然开口:“哟,这不是乔二少吗?啊不,现在该改口叫乔总了吧?” 乔星曜目光冷了下来:“有事?” 严驰嗤笑一声:“怎么说当初我跟大少也是朋友。乔总撞了人就这么没礼貌?啊,我忘了,二少缺教养是众所周知的事……毕竟是从小就被扔到别处养的‘替补货’。” 第40章 话音未落,乔星曜的拳头已经毫不客气地挥了过去:“我说过,最讨厌有人这么叫我。” 周遭的目光纷纷落了过来,探究的、讶异的、甚至带着几分隐秘的讥诮。 乔星曜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看他,自己不过是乔星尘的一个替补,生来就注定活在他哥哥的影子下,仿佛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价值。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不远处的逢煊身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给逢煊一个机会,只要他此刻抓住了。 乔星曜就愿意为他低头。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乔星曜打完人后,随手拿起一旁桌上的香槟一饮而尽,随即大步走向甲板边缘。他目光死死锁着逢煊的方向,心里默念:只给这么一次机会。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 惊叫声此起彼伏,人群瞬间涌向栏杆。 几乎在同一刻,另外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甲板上只剩下一块黑色的面具,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在解锁中[无奈] 第28章 星曜一直在过量注射抑制剂 两人一前一后猛地坠入海中,溅起的巨大水花瞬间惊动了游轮上所有宾客。惊呼声、脚步声、酒杯碎裂声混杂成一片,通通在栏杆处看热闹。 姜庭整个人都僵在栏杆边,指节攥得发白。他俯身死死盯着海面,只见暮色下的深蓝海水中,乔星曜正从背后紧紧环抱着逢煊,两人衣袂缠绕、随着波浪起伏。 乔星曜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愧是玩惯极限运动的,连跳海都能演出殉情般的戏码!姜庭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低骂。 救生员迅速反应,鸣笛声中,救生艇破浪驶近。乔星曜率先将逢煊用力托上艇边,待救援人员拉稳逢煊后,自己才利落地攀上艇沿。 浑身湿透的两人在艇上相倚喘息,水珠不断从发梢衣角滴落。 贺羽白一整晚都在暗自留意那个beta。 也不知究竟是哪家的少爷一时兴起将人塞进来,说是寻个乐子还是故意作弄,他安排完后心里却总惴惴不安,倒不是他瞧不上对方,实在是那人生得太素,话又少,姿态也放不开,愣愣地站在一群玲珑剔透的omega之间,简直像误入孔雀笼子的灰雀,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宴会正酣时,外头突然传来有人跳海的骚动。 他心头一紧,拔腿就往外赶。 廊间人流杂乱,议论纷纷,他隐约捕捉到“乔家二少”“喝了酒”“坠海”之类的字眼,刚抓住一个侍应生想问“人救上来没有”。 就听见另一人说:“有个beta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下去了,现在两个都捞上来了!” 贺羽白就看见不远处那艘救生艇上,那个浑身湿透的beta正被一个alpha紧紧圈在怀里。他似乎想从对方身上撑起来,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动作间还带着些无措的挣扎。 下一秒,那alpha突然暴起,一手卡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beta试图抗拒,可那点微弱的力气在alpha的掌控下根本无济于事。 逢煊的手按在乔星曜肩上,两人隔得极近,近得他能直直看进对方眼底。衬衫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alpha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正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稍一松懈就要决堤。 逢煊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最终放弃了抵抗,手指软软搭在对方肩头,任由海水从发梢滴落,渗进彼此紧贴的体温里。 等贺羽白定睛细看,不由得抬手掩住了嘴,他身边不少人也是同样的反应。那个被乔二少牢牢圈在怀里、正旁若无人地接吻的,不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beta吗? 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水珠不断从下颌滚落。乔星曜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另一手仍扣在他颈后,迫他仰头承受这个吻。 贺羽白远远望着,心底暗忖:这个逢煊,倒真有些手段。 房间里,逢煊正低头擦着湿发。 乔星曜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一眼就看见逢煊头顶毛巾、呆呆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模样。 窗外是碧波无垠的大海,浩渺得望不到尽头。 乔星曜几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嘴上却不停念叨:“真是怕了你了……你他妈可真够狠的,说走就走,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整整一周,连条消息都不发?你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逢煊扯下毛巾,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盯着乔星曜,好久才轻声问:“乔星曜,你干嘛想不开要跳海啊?” 乔星曜就看着逢煊眨巴了几下眼睛,眼圈居然微微泛红,随即低下头去,一声不吭了。 乔星曜突然深吸一口气,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我跳着玩不行?你他妈跟着跳下来干什么?” “我……以为你要自杀。” 乔星曜沉默几秒,又莫名其妙地补问:“对了,你喜欢凉快一点的地方,还是暖和一点儿的地方?” 逢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乔星曜目光灼灼,显然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逢煊仔细想了想,低声说:“我不喜欢冷的地方。” a市的冬天总是湿冷入骨,寒气像能渗进人骨头缝里。 那种扑面而来的冷意总让逢煊觉得窒息。 更重要的是,从前每到最冷的时候,讨债的人就会上门。他不得不带着逢骏和逢榕东躲西藏,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所以他一直喜欢晴朗的好天气,喜欢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的日子。 逢煊诚恳地道了谢,又轻声问是什么时候。 乔星曜却忽然犹豫起来,眼神微妙地落在他脸上:“……等你让我睡够五百次。” 逢煊瞬间愣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五百次?” 乔星曜见他一副当真遇到天大难题的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人竟真的认真计较起来。 他压低声音,流氓似的凑近:“对啊。待会儿……要不要先来一次?” 白天乔星曜那惊天动地的一跳,事后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丢人,索性不愿出房间门。晚餐都是专人送进来的,除了主食,还配了精致的饭后甜点。 逢煊觉得今天的乔星曜格外腻歪。 他跟流哈喇子似的盯着他看,吃饭时非要逢煊手把手地喂,没事就凑过来贴贴他的脸,像揉面团似的弄他。 这趟游轮行程总共三天四夜。 房间里的床很软,逢煊正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看收费节目里的动物纪录片。 乔星曜睡了一觉后精神稍好些,但脸上仍带着不正常的红热。他走到逢煊面前,用拇指轻轻摩擦对方的脸颊,随后贴近耳畔,一边亲吻一边低声说:“我刚才发现……这里的润滑剂还不错。” 说罢,他一把掀开逢煊身上裹着的绒毯。 逢煊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掌心触到的皮肤温度偏高,刚要开口问,乔星曜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两人唇齿交缠,吻得又深又急,没过多久乔星曜便有了反应,一把将逢煊从沙发上带起来,半搂半抱地往床边挪。 一路跌跌撞撞。 逢煊被放倒在床时,上衣早已被揉得凌乱不堪,裤腰也被扯得歪斜。而乔星曜却只松了皮带扣,金属搭扣撞在床沿发出清脆一响。 乔星曜像一头绷紧全身肌肉的野兽,伏在逢煊上方,呼吸粗重,每一寸线条都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乔星曜……不要……” 逢煊哭着求饶,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撕裂成两半。他下意识向后缩去,却被乔星曜一把攥住脚踝,猛地拽回身下,对方眼眶发红,呼吸灼热,像一头彻底失了控的兽。 如果逢煊能闻到信息素,此刻一定会惊恐地发觉自己正被浓重到几乎实质的alpha气息彻底包裹,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香息之海,濒临溺毙。 可他闻不到。 乔星曜不是没有听见beta带着哭腔的哀求,可他浑身滚烫,易感期的灼热几乎烧尽理智,只想发泄,只想掠夺。犬牙磨得发痛,视线死死锁在逢煊光裸的后颈上,alpha的天性叫嚣着要他咬下去,标记、占有、彻底吞噬。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低头吻住逢煊颤抖的唇,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不要怕我。” 逢煊跪趴在床上,双腿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膝盖不断打颤。汗水大滴大滴地从额角滚落,浸湿了额发,腰际布满乔星曜掐出的红痕,深深浅浅,如同某种失控的证明。 逢煊觉得自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软烂得一塌糊涂,偏偏身后的alpha还不知疲倦,动作丝毫未缓。 乔星曜高挺的鼻尖抵着逢煊的后颈,犬齿反复啃咬着beta根本不存在的腺体,仿佛猛兽叼住猎物般不肯松口。他疯狂地将自己的信息素涂抹在逢煊的皮肤上,恨不得让身下人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气息,永远臣服于他。 第41章 可越是意识到逢煊根本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存在,乔星曜就越是烦躁,动作也愈发失控。 alpha的欲望仿佛无底的深渊,永不知餍足,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濒死般的恐惧早已彻底侵占逢煊的大脑,思维一片空白,只剩本能的战栗。 后来的意识渐趋混沌。他四肢瘫软,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那盏晃动的灯,浑身布满了红紫交错的痕迹与黏腻的湿汗。 游轮在漆黑的海面上轻轻漂浮,他的灵魂却像在不断下坠,沉向看不见的深处。 逢煊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被拆过一遍似的难受,尤其是腰部以下,酸痛得几乎动弹不得。好在身上是清爽的,似乎已被仔细清理过。 他忍不住咳了两声,下意识摸索床头,却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 突然,门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模样清隽的alpha朝里看了几眼,语气平淡地对身后的姜庭说:“他醒了。” 那是逢煊第一次见到段亦尘。 姜庭笑嘻嘻地把手搭上段亦尘的肩,没个正经道:“小亦亦,这次可多亏了你啊。” 段亦尘面无表情地侧身躲开一步,径直走了出去。 姜庭脸上丝毫没有自讨没趣的窘迫,反而低头看着刚刚碰过段亦尘肩头的手指,轻轻笑了一下。 逢煊的手指无意间触到脖子,发现那里缠了一圈纱布,尤其是后颈的位置,传来阵阵钝痛。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干涩发疼,只能勉强挤出一点气音:“……乔……” 姜庭放下手,缓步走过来,给逢煊倒了一杯水:“你说星曜?别操心他了。他打了抑制剂,在隔壁房间睡着呢。” 姜庭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你现在好好休息就行。他易感期到了你不知道?怎么还敢往他跟前凑……要不是工作人员察觉不对,我们又硬闯进去,你真能被他折腾没命。” 逢煊怔住,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姜庭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下次alpha易感期的时候记得躲远点。你是beta,没有omega的信息素能安抚他。如果alpha的理智压不过本能,就会彻底变成野兽,一旦他认定你是□□对象,哪怕把你脖子咬烂、撕碎,也要强行标记你。懂吗?” 他抬眼看向逢煊:“星曜一直在过量注射抑制剂,你不会不知道吧?” 逢煊迟疑片刻,摇头,他声音有些发涩:“……所以alpha必须娶omega吗?” 姜庭轻笑一声,语气却淡:“也不一定,这只是天性。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alpha只会失控。而依赖抑制剂……” 他撇了撇嘴:“就会变得虚弱无力,浑身发冷,那感觉糟透了。小beta,相信我,没有alpha会喜欢那样,尤其是我们这种人,星曜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星星眼] 第29章 逢煊是真喜欢他 “我也不瞒你,乔家已经为星曜选好了联姻的omega。大概是因为大少早逝的缘故……之前星曜也确实疯得厉害,几乎是拿命在玩。他们现在只希望他能早点安定下来,最好能尽快有个孩子。” “没有omega的信息素……会死吗?” 姜庭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问题。死当然不会死,可alpha和omega的结合就像铁打的规则,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天经地义。 且不说与本能对抗时的焦灼折磨,即便长期注射抑制剂,随着年纪增长和剂量叠加,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以及易感期反复的虚弱乏力,对骨子里骄傲到极点的alpha而言,反倒不如一个标记来得干脆利落。 甚至可以说,是一劳永逸。 所以,为什么不选择omega呢? “不会死,但不会有人把时间耗在这上面,从来没有。” “他好像真挺喜欢你的。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姜庭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可他注定要娶别人,你是拦不住的。他现在是乔家认定的唯一继承人,肩上扛的不止他自己。联姻而已,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其实没差,对方长什么样甚至都无所谓,大不了各玩各的。” “你以为星曜平时活得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说白了,有时候谁都身不由己。连结婚对象都没得选。”他顿了顿,用一种承诺的语气道,“但乔星曜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 姜庭头一回做了回好人,掏心窝子说了几句。没办法,他第一次见乔星曜动心。 说完他才注意到逢煊脸上的茫然。 于是姜庭嘱咐逢煊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逢煊独自躺了一会儿,心里乱糟糟的,索性起身走出房门。他并不清楚具体方位,只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邮轮内部极大,处处透着奢靡。连头顶的水晶灯都耀眼得几乎刺痛眼睛,金色雕花从墙壁蔓延至穹顶,地毯厚软得吞没所有脚步声。 逢煊原地转了几圈,彻底迷失了方向。 很快便有服务人员上前,礼貌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这里是vip区域,逢煊只觉得脸颊发烫,低声说:“我就想出去透口气。” 那位omega小姐伸出手,示意逢煊跟她走,随后又礼貌地轻声询问:“需要帮您处理一下身上的信息素吗?” 逢煊此刻浑身都浸满了乔星曜的信息素,浓郁而强势,仿佛被打上了无形的标记。他自己闻不到那占有欲极强、几乎令人窒息的雪松香气,呛鼻又冷冽,叫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逢煊并不知道,身旁这位omega小姐全凭多年的职业素养才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眼前的beta颈间缠着一圈纱布,精神萎靡,满脸倦容,连手腕裸露出的皮肤上都布着道道红痕,简直触目惊心。 结合有vip室内的alpha暴动发情的消息,她立刻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逢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那……可以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吗?谢谢。” 那位omega小姐点了点头,取出一瓶透明试剂,朝逢煊周身轻轻喷了几下。 清冽的雾气迅速中和了空气中浓烈的信息素。她侧身引路,声音温和:“往前直走就是娱乐室,先生。您可以在那儿吹会儿风,让信息素再消散一下,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的同事。” 逢煊低声道谢。 海风很大,吹得他额前碎发凌乱翻飞,衣角也猎猎作响。 而不远处的娱乐室内,坐着一群年轻的富家子弟,姜庭正靠在栏杆边抽烟。段亦尘坐在他身旁的牌桌边,一边打牌一边蹙眉瞥他,语气冷淡:“离我远点,难闻死了。” 姜庭早就没脸没皮惯了,掐灭烟蒂,非要蹭到段亦尘身边嘟囔“这样才舒服”。忽然段亦尘目光一偏,姜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静静站在不远处的逢煊,不由挑了挑眉。 “他不老实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姜庭拿出手机说了一句谁知道。 没多久一件外套轻轻披在逢煊肩上。 逢煊微微一怔,回过头,乔星曜正站在他身后。 那张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有些苍白。乔星曜看着逢煊低头垂眸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前几天突然的易感期给他留下了阴影,连说话都不自觉小心起来。 “……姜庭发消息说,你在这儿。我不知道这次易感期会提前……” 逢煊轻声问:“……没关系。你还会带我回家的,对吗?” 乔星曜望着他,那一刻脑子里什么复杂的念头都没有,他就是想亲逢煊。 不远处,姜庭原本看着两人正低声交谈,忽然乔星曜低下头,双手轻轻捧起逢煊的脸,吻得细致而缠绵。 海风掠过他们的发梢,灯光柔柔地镀在两人身上,一个强势却小心,一个安静却坚定,像契合的两片拼图。 姜庭不知为何,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从前没见过乔星曜谈恋爱。 这人年纪比他们都小,乔家偏心又缺德,做得出为了大的把小的扔到别处养的事。等乔星曜再大些回来,早已成了横冲直撞的性子,谁都不服,谁都看不上。 姜庭从未想过,乔星曜也会有这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一天,竟真肯为一个人敛起锋芒,改了脾气。 甲板上这群人都是a市顶尖的二代太子爷,有跟乔星曜交好的,也有早就看他不顺眼的。 此刻骤然见到不远处那幕,顿时炸开了锅,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乔星曜!你当这是你家后花园啊?带着你的人在那儿嘚瑟个屁!” “他妈搁这儿拍偶像剧呢?!快!给乔少架个摄像机,镜头拉近拍特写!” 乔星曜脸上倒也没多少怒色,只伸手将披在逢煊身上的外套又往上拉了拉,仔细遮住他的脸,随即侧过身完全挡在他前面。 他站在观景平台边,回头冲那群人吼了一句:“闭嘴!滚你妈的蛋!” 就在乔星曜要带着逢煊离开时,披在他肩上的外套忽然滑落,露出了整张脸。 第42章 原本嘴角还挂着不屑笑意的严驰,无意间瞥了一眼,却不知怎的,明明天气晴好,温度适宜,他看着逢煊的脸,竟陡然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冷汗。 乔星曜将人送到房间门口,却猛地跟着挤了进去。 逢煊一时间还对前几天那场过分的事接受不了,浑身都不自在:“……你别在这……” 谁知乔星曜一把掀开被子躺上床,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懒洋洋道:“打了抑制剂,没力气折腾你。过来陪我睡觉,放心,什么也不做。” 最后逢煊还是没能把乔星曜赶出去。他身体实在不适得厉害,躺下后慢慢调整呼吸,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朦朦胧胧地亮着。 逢煊的半张脸埋在乔星曜胸前,黑发柔软地垂落,遮住了部分眉梢和眼帘。 乔星曜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逢煊的后颈。那皮肤上还留着他之前失控时留下的痕迹,逢煊浑身几乎没几处完好的地方。忽然,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抖了一下。 乔星曜心里猛地一涩,突然觉得特别对不起他,自己真他妈是个禽兽。他迫切地想做点什么补偿逢煊。 前段时间逢煊一直跟他闹不痛快,乔星曜自己也心烦意乱,连易感期到了都没察觉。 他凑上前,在beta的唇边轻轻亲了一口,心里反复盘算,还是决定要把之前看中的那块表买下来送给逢煊。 那天的确是自己太过分,别真给他造成什么心理压力,把逢煊思想负担搞重了,毕竟这人平时看起来就总闷闷的。 逢煊是真喜欢他。 逢煊是真喜欢他。 乔星曜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惯过,不分青红皂白地顺着他,把他的每句话都当圣旨似的捧着,整天还偷偷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过日子,一门心思对他好。 那天他跳海,逢煊连一秒都没犹豫,直接就跳了下来,义无反顾地朝他游来。 乔星曜承认,那一刻自己的心跳猝不及防漏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心脏。 其实逢煊搬走的那段时间,乔星曜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无数个念头。 那感觉矛盾又复杂,他甚至想过,不如就这么勉强和逢煊在一起算了。 他都那么喜欢自己了。 乔星曜用下巴轻轻蹭了蹭逢煊的脸颊,心想这辈子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喜欢他的人了。 他不想再做谁的替补,只想成为一个人的唯一。 乔星曜的易感期持续了整整三天,两人也在房间里待了三天。原本姜庭劝他来游轮是为了散心,离开时他却实实在在是满面红光地走的。 这次乔星曜亲自开车去帮逢煊搬行李。逢煊本来还有些犹豫,乔星曜却直接说,要不跟他回去,要不就别回去了。 回到那间狭小的出租屋,乔星曜一眼就看出还有别人居住的痕迹。听逢煊说起两个弟妹正在备战高考,为了躲他们那个赌鬼父亲偶尔会回来住,乔星曜默默记在了心里。 乔星曜说要不他给他弟妹找个房子住,逢煊说不用就在这里。 乔星曜提议道:“要不我给你弟妹另找个房子住?” 逢煊摇摇头:“不用,就住这儿吧。” 乔星曜蹙眉:“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逢煊沉默片刻,低声道:“……不是客气。快考试了,我怕变动环境影响他们状态。” 乔星曜只得作罢。 没过几天,逢煊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之前被追债的经历让他对未知号码心有余悸,他迟疑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号码是新换的,按理说不该有外人知道。 “你好?” “我是严驰。” “…………”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可我见过你,在星尘住的那家疗养院里。” 作者有话说: 后面乔二发疯很正常 第30章 那二十万,是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一笔钱 逢煊在记忆里快速搜寻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起严驰这号人物。 电话那头的男声让他无端感到一丝不安。 他握紧了手机,语气带着戒备:“我们认识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严驰没有迂回:“乔星曜知道你以前跟乔星尘有过一段?” 逢煊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滞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虚和底气不足:“你……你怎么会知道?” 电话那头,严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星尘给忘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刻起来,“你这个婊//子。你跟谁在一起不行?偏偏要跟他最厌恶的乔星曜!”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的?”严驰的语调猛地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他死的时候……嘴里反反复复叫的就是你的名字!他说让你带他走……可你呢?你连最后一面都没来看他!” 逢煊手开始颤抖,最后直到对方挂断,手机应声而落。 乔星曜最近又忙得不见人影,常常深更半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回来。这天他照例加班到凌晨,推开卧室门,看见逢煊侧躺在床榻里侧,身体微微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放轻动作脱去外套,带着些许凉意的身躯躺上床,习惯性地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对方的后颈和耳廓,动作带着些许疲惫的亲昵和占有欲。 然而掌心下的身体却在细微地发抖。 乔星曜动作一顿,低声问:“怎么了?” 他其实一直觉得逢煊在床上是相当放得开的,尤其是在彼此身体逐渐熟悉、磨合出默契之后。那种双方都全心投入、酣畅淋漓的感觉,几乎让人灵魂都在颤栗,言语难以形容其万一。 逢煊被他弄醒,身体却猛地一僵。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紧紧抓住了乔星曜的衬衫前襟,指尖甚至有些发抖。那姿态不像邀请,反倒像是刚从什么噩梦中惊醒,无声地透着一股惊惶和抗拒。 可这下意识的举动,落在乔星曜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像是独守空房久了,寂寞难耐,终于忍不住主动投怀送抱。 他低笑一声,反而将人搂得更紧,吻得更加深入。 “……别……”逢煊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被堵住了呼吸,挣扎着偏开头,声音急促又慌乱,“等等……” alpha 显然没什么耐心,滚烫的掌心迅速扣住他的下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强迫地掰过他的脸,深深吻了上去。 逢煊被迫仰起头,脖颈扭出一个脆弱而勉强的弧度,喉咙里溢出几声模糊的“呜呜”抗议,却很快被对方彻底吞没。 逢煊挣扎了几下,便迅速地不再反抗,alpha的气息灼热地喷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恶劣的低笑:“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嗯?” 逢煊很快连一点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了,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泛红的皮肤上。 他试图缓解某种过载的刺激,但这细微的动作立刻被身上的alpha察觉。 ………… 他的耳膜里鼓噪着血液奔流的声音,和自己失控的心跳。 ……………… 乔星曜手臂用力,滚烫的呼吸喷在逢煊耳畔,带着沙哑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我觉得……我那二十万,是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一笔钱。” 他沉浸在欲望里,没有看见,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逢煊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得一干二净,变得苍白如纸。 那二十万,逢煊其实一直很在意。 连同这场从一开始就明码标价的交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矫情、太不识趣,才一直努力装作不在乎,试图用顺从和麻木来掩盖那点可笑的自尊。 可乔星曜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破了他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提醒着他,你不过是我买来的、用来发泄的玩意儿。 就像交易最初的那段日子。 乔星曜对待他的方式粗暴又直接。 做完就抽身去洗澡、穿衣服,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那种姿态,既像是在恶心他,也像是在恶心自己。 逢煊拼命想把那些记忆压下去,可它们此刻却疯狂地翻涌上来,连同白天严驰那些刻薄尖锐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将他平日里小心翼翼回避的所有不堪和屈辱,彻底掀开,暴露无遗。 当乔星曜再次低头,试图吻上他的嘴唇时,逢煊猛地偏过头,躲开了乔星曜的亲吻。 然而乔星曜此刻身体和神经都被快//感占据,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之人情绪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无声的崩溃。 alpha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逢煊却已经主动凑了上来,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狠劲,张口咬住了他的下唇,紧接着湿热的吻又落在滚动的喉结上,声音含糊不清地催促着他进来。 乔星曜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逢煊今晚表现得特他妈主动。 第43章 “你他妈今晚就是纯纯找*是不是?”乔星曜喘着粗气骂了一句,低头狠狠吻住他,兴奋得眼珠都微微泛起血丝,像是被某种原始兽性攫住。 然而逢煊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回应的声音。 所有音节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 他整个人意识涣散,恍惚地漂浮在剧烈的感官浪潮里。 ………… 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 或许只有更疼一点,才能让他更清晰地记住—他们之间这段关系,最初、也最本质的模样。 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却仿佛一剂强烈的催化剂。 …………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乔星曜伏在逢煊身上足有十几秒,才勉强从那阵过于强烈而漫长的高潮余韵中清醒过来。 极致的餍足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浑身慵懒的瘫软。 然而,当他低下头,看清身下人的状况时,那点慵懒瞬间被惊惶取代,逢煊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他身上布满了痕迹,青紫交加,乍一看仿佛遭受了故意的虐待。 后颈处的位置,旧的咬痕还未完全消退,又叠上了新的齿印,微微渗着血。 床单上甚至洇开了一点刺目的鲜红。 乔星曜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大脑像是被冰水浇过,瞬间清明起来。 他低低骂了句脏话,手忙脚乱地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逢煊冰凉的身体,乔星曜心里又急又恼,都怪逢煊先勾引他,他哪里料到自己如今的意志力竟薄弱得像一张纸。 一碰就燃,一燃就失控。 除了最初那次带着报复意味的占有,和上一次易感期失控之外,他后来其实一直都有所注意,尽量克制着不真正伤到他。 那之后,逢煊足不出户地养了好几天伤。 颈后腺体的位置又缠上了一层洁白的纱布,遮掩住底下反复被咬破的痕迹。 乔星曜每天让相熟的高档酒楼准时送来滋补的炖汤,放在保温盅里,叮嘱逢煊喝掉,说是对恢复身体有好处。 这天傍晚,逢煊正拿着瓷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盅里色泽醇厚的参汤,晏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那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圈子就这么大,你和星曜那天在游轮上闹出的动静,现在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乔总那边已经亲自过问了……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出门,避避风头。” 晏东叹了口气,语气里混着无奈和一丝责备:“我说乔星曜真是疯了吧?就非得把场面搞得这么难堪吗?” 晚上乔星曜回来时,逢煊把白天剩下没喝完的汤重新热了,端给他,又蒸了米饭,另外叫了几个清淡的炒菜。 有时候乔星曜下班早,会是逢煊提前把菜备好,等他回来系上围裙掌勺。 乔星曜在做饭这事上确实有点天赋,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他不止一次在逢煊面前带着点小得意地炫耀过。 乔星曜也没挑剔是剩汤,接过来直接泡了米饭,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一碗。 逢煊吃得慢,期间好几次抬起头,目光悄悄落在乔星曜脸上,欲言又止。 几次之后,乔星曜察觉了,挑起眉看他:“看什么看?” 逢煊迅速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再作声。 夜里,乔星曜洗了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让逢煊先睡。 逢煊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惊醒了。 卧室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客厅那只落地花瓶后面拿藏着的安眠药,没有那东西,他近来很难真正入睡。 连做///爱都不行。 经过书房时,他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正准备快速经过,却恰好听到乔星曜压低了声音在讲电话。 男人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嘲讽,清晰地穿过门缝:“有病吧?培养个屁的感情。”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乔星曜嗤笑一声:“找过了,我能怎么说?难道说我要跟他结婚吗?我又不是傻子。” 逢煊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的药瓶,指节却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泛起用力过度的白。 那晚睡觉时,乔星曜依旧习惯性地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手臂箍得很紧。 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乔星曜却发现,不知何时,逢煊已经背对着他蜷缩在了床的另一边。 乔星曜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悦,固执地伸出手,再次将人捞回自己怀中,让那微凉的脊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不留一丝缝隙。 等逢煊身体彻底养好之后,他们就当然要做,然而乔星曜却敏锐地察觉到逢煊似乎是在故意地、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挑衅意味,在床上挑逗他。 以往全然不是这般光景。逢煊在床上总是顺从的,甚至可称得上温驯,总是依着乔星曜的节奏和喜好来,鲜少有主动逾矩的时候。 可此刻,他却像是骤然褪去了所有拘谨,举动间带着一种近乎放肆的、不管不顾的挑逗。 乔星曜上半身赤裸着,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他有些不耐烦地将额前湿发向后撩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陡然锐利起来的眼神。背脊的肌肉因克制而紧绷出清晰的轮廓。他猛地将正埋首在他腿间的逢煊一把拽了起来,铁钳般的手扣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声音沉哑带着怒意: “操,你他妈跟谁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简直像是在存心找虐。 逢煊被他攥得生疼,却抬起眼,甚至伸出舌尖,极慢地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唇角,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勾引:“你不想做吗?” 他声音很轻,像羽毛搔刮在神经上:“我不怕疼的。” 乔星曜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某种晦暗的引信。他忽然松开手,翻身下床,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男人垂着眼,一边动作利落地将那东西扣戴在自己脸上,一边调整着侧面的金属卡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黑色的皮革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眼神在金属条的遮挡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热烈与冰冷交织的矛盾感。 乔星曜修长的脖颈绷直,此刻像极了一头被激起凶性、却又被迫戴上束缚的高傲狼犬。 他歪过头,透过止咬器的间隙盯着逢煊,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语气里混着危险的兴奋:“你自己要的。到时候.....别哭着喊停。” 作者有话说: 我看又要锁哪里,我改吧 第31章 他想结束这场荒唐的交易。 那副止咬器,是乔星曜特意让段亦尘给他弄来的。 他是真的害怕,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在失控的瞬间,在床上失手把逢煊那截纤细脆弱的脖子给咬断。 偏偏逢煊像不知危险为何物,不仅不怕,还主动伸出手指,好奇地碰了碰那金属质地的笼状物,抬眼看他时,目光里带着纯粹的探究:“戴着这个……不难受吗?” 乔星曜一把扣住他乱动的手,指尖在手背上暧昧地摩挲了两下。 他还记得逢煊刚来他身边时,手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如今早已被养得没了。 “难受啊,”乔星曜的声音压低,原本清朗的声线此刻浸满了**的沙哑和暗示,“那你……让我别的地方舒服舒服?” 逢煊如今早已深谙此道,被他这样一说,便从善如流地俯身,熟练地勾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气息逐渐升温,逢煊主动跨坐到他身上,刚想动作,身前的人却猛地收紧手臂,将他狠狠地按回自己怀里。 逢煊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原本游刃有余的节奏被打乱,呼吸和话语都变得断断续续。 乔星曜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看着身下人眼尾泛红、气息不稳的模样,心里暗骂一声:妈的,也太会*人了。 一股莫名的占有欲和探究欲猛地窜起,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逼问了一句:“你之前跟别人做过没?就跟你那个……以前的。” 他心底那股阴暗的妒火猛地窜起,灼烧着理智,他清晰地记得逢煊提过有一个所谓的前任。 只要一想到逢煊此刻这般温顺勾人的模样,或许也曾同样地伺候过别人,一种暴戾的、几乎想将一切毁灭的冲动就瞬间攫住了他。 逢煊被他眼中骤然翻涌的骇人情绪吓到,连忙摇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没……没有。” 乔星曜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回温。 一种混合了雄性强烈的征服感、彻底的满足感,以及独占眼前这个人的复杂情欲,如同最醇厚的酒,瞬间灌满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餍足。 他有些急切地掐着身下人的腰肢……不再忍耐,彻底覆上逢煊微微颤抖的身躯,动作起来。 第44章 密闭的空间里,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由于 alpha 戴着止咬器的阻隔,无法直接啃咬omega 后颈最敏感的腺体进行临时标记,所有积攒的、无处宣泄的失控力道和汹涌欲//望,便全然倾泻在了其他所能触及的地方。 大腿内侧那片细嫩的肌肤,以及柔韧不堪一握的腰肢,成了重灾区。 逢煊无力地摇着头,他已经累得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而 alpha 正处在兴致最为勃发难耐的时刻。 口欲得不到满足的急切,反而加剧了他对彻底占有这具温暖身体的痴迷。 逢煊哭得越厉害,眼角绯红、气息破碎的模样,就越是刺激得他兴奋不已。 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必须彻底属于他。 他得牢牢看好逢煊,不能让任何一丝注意力和感知逃离。 逢煊神智浑噩,意识模糊。 以至于当乔星曜猛地将他抱起来,他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 这种极端暴露和被迫承受的触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乔星曜就这样抱着他,一路走进了浴室,将他正面朝向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清晰冰冷的镜面,毫无保留地………… 浴室的镜子很长,冰冷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出身后的一切。 逢煊的面庞早已陷入情欲的迷离,双眼失焦,蒙着一层湿润的水汽。 他被牢牢禁锢在冰冷的洗漱台与身后滚烫的胸膛之间………… 乔星曜掰过他的脸,迫使他看向镜子……让他眼睁睁地看着…… 逢煊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 乔星曜见他这副被吓到、却又无力反抗的模样,低笑一声,握着他的手强硬地向下探去。 “看清楚了......全都……......”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绝对的占有和警告,“这地方,以后只能给我。要是敢让别人碰一下.....” 他顿了顿,隔着冰冷的止咬器,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蹭着逢煊后颈脆弱的腺体,留下一个充满威胁的印记。 “不然我就咬死你。” 逢煊被他这番放浪形骸的举动和露//骨的威胁彻底震惊,残存的理智让他手指无力地挣扎起来,想要向上逃离那令人羞耻的触碰。 突然,乔星曜将他一把抱起,放在了旁边冰冷的洗漱台面上。那台子上只零散放着几瓶乔星曜的护肤品和发蜡,并不占多少空间。 逢煊被…… 腰肢被折成一个近乎强人所难的弧度,脸颊紧紧贴上了面前那面冰冷的镜子。 若是放在以往,他早该在逢煊光滑的脊背和肩颈留下斑驳的吻痕和齿印,但此刻,他只能克制地、反复地逡巡着逢煊侧颈那一片脆弱的皮肤,呼吸粗重。 冰凉的镜面不断摩擦……带来一阵阵奇异的、混合着细微痛感的痒意。 逢煊的脸颊被迫贴着镜子,被磨得难受,双手又被乔星曜反扣在身后,自己无法缓解,只能无意识地用身体更紧地蹭着冰凉的镜面,试图获取一点慰藉。 乔星曜松开了钳制他的手,转而从身后紧密地贴上来,双臂绕过他的身体…… 逢煊失去了支撑,全身唯一的着力点瞬间变成了…… 逢煊的声音早已变了调,他睁着迷蒙的泪眼,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涣散、浑身写满情欲的自己,眼泪无意识地不断滑落。 乔星曜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逢煊的模样。 乔星曜的手还抚在逢煊湿漉漉的脸颊上,刚想习惯性地嘲弄他两句,指尖却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愣了一下,才发觉这人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哭了。 事后,乔星曜把那个硌人的止咬器扯下来扔到一边,抱着人进了浴室清理。 逢煊低着头,安静地坐在充满热水的浴缸里,像只被雨打湿的雏鸟。 乔星曜心情颇好地往他身上打着泡沫,听着对方偶尔因为触碰而发出的细微哼声,眼角眉梢都带着饕足后的得意。 逢煊泡在热水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酸软得不像自己的。 他昏昏沉沉地想,乔星曜这种堪比种马的恐怖体力,自己不死也迟早有一天得彻底报废在床上。 他犹豫了很久,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确定的羞耻:“乔星曜……我那里……是不是被你坏了?我……我都……了好几次了……” 乔星曜嗤笑一声,语气混不吝:“放屁。你明明是爽得受不了才那样的。” 这话让逢煊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水里。乔星曜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伸手一把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进自己还带着水汽的胸膛:“操,被老子……有什么可丢人的?我又不会拿个大喇叭满世界嚷嚷。” 因为头天晚上闹得太晚,第二天乔星曜准备起床去公司时,逢煊还深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吵醒了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不愿意起来。 乔星曜站在穿衣镜前,今天的领带怎么也打不好,折腾了半天反而更歪。 他啧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把领带塞到逢煊手里:“起来,帮我弄。” 逢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勉强接过,刚哑着嗓子说了声“好”,乔星曜却忽然瞥见他枕头底下露出一个笔记本的一角。 他顺手抽了出来,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日期,后面还跟着数字,某年某月某日,几次。 逢煊瞬间清醒了大半,扑过来就要抢:“还给我!” 乔星曜轻易地用被子将他裹住压住,举着本子问:“这什么东西?” 逢煊僵在被子里,装死不出声。 乔星曜等了一会儿,没什么耐心地威胁:“不说我真扔了。” “……不是你说的吗?”逢煊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做到五百次……就带我回去的。” 乔星曜握着那本子,隔了好一会儿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应了一声:“对,没错。” 逢煊偷偷从被子缝里看他,觉得他嘴角似乎有点想上扬的弧度,但又极力忍住了。逢煊脸上发烫,小声要求:“你起来……别压着我,衣服要弄皱了。” 乔星曜把本子丢还给他,站起身,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快点,领带。” 逢骏和逢榕在考试结束后给他打来了电话。 逢榕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说他们考得还不错,打算填报江城的大学。 逢煊握着手机,声音平静:“好。我会负责你们大学前两年的学费。之后的,你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逢榕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对不起……大哥。” 逢煊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他说不出“没关系”这三个字。被一次次放弃、被理所当然地索取的人是他。 他曾经真的原谅过很多次,甚至为了再次支撑起那个早已破碎的家,不惜自甘堕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他忽然想起毕业那年,同学曾兴奋地讨论将来要读什么大学。那时的逢煊对未来一片茫然,但也绝不该是像后来那样,草草读了个技术学校就匆忙出来打工,把微薄的收入悉数填进那个无底洞。 严驰又给他打来了好几个电话,每一次都是不堪入耳的侮辱和谩骂。 逢煊终于忍不住,在那头又一次破口大骂时,疲惫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驰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星尘!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逢煊沉默着,没有反驳。 严驰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嘶吼道:“你知道吗?星尘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乔星曜!就因为他身体不够健康,乔星曜才会被生下来取代他!你会喜欢一个生来就为了取代你的人吗?乔星曜他甚至……甚至小时候就把星尘推下过河!他是真的想杀了星尘!” “他们是亲兄弟!却是这个世界上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人!” 逢煊干涩地回应:“……我不知道。” 这话让严驰猛地一噎,像是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恶毒的宣泄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知道你给他们兄弟俩下了什么蛊,一个两个都偏偏看上你这个beta!”严驰的声音淬毒般冰冷,“但你这辈子都别妄想能被乔家接受。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乔、季两家联姻在即,乔星曜很快就会娶别人进门。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婊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种恶毒的期待:“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告诉乔星曜吗?因为我等着看他亲自打你的脸!乔星曜这个人,我太了解了,所有骗过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逢煊,我等着看你被乔星曜折磨得生不如死。” 电话被猛地挂断。 逢煊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烈日灼灼,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蔓延开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第45章 他睡得越来越差。 夜深人静时,总会梦见乔星尘。梦里那个苍白瘦弱的人坐在轮椅上,哀伤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偏偏是乔星曜,那个他最恨的人,问他为什么不来陪他。 逢煊总是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乔星曜有时会被他的动静扰醒,迷迷糊糊地把他搂进怀里,嘟囔着“吃饱了撑的,别乱动”,然后再次沉入睡眠。 逢煊便就这样僵在他怀里,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泛白。 甚至偶尔在白天,他也会出现短暂的幻觉。 仿佛看见乔星尘依旧穿着病服,坐在轮椅上,朝他缓缓伸出手。 逢煊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幻影的瞬间,人影便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冰凉的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乔星曜回家后,大多时间都在看合同或处理文件。 有一次他去洗澡,手机就随意放在床头。 逢煊半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只手机。 屏幕亮起,恰好是一条助理发来的新消息预览:【乔总,这是您明天和季先生约看的那几套房产资料,稍后我会将详细文件发给您。】 逢煊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条消息。里面是几套独栋别墅的资料图片,装修精致,花园漂亮,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 乔星曜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水汽上床抱住他,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低声嘟囔:“最近怎么好像瘦了?” 逢煊偏过头,没有应声。 乔星曜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腰间滑动,声音带着暗示:“今晚要不要……在咱们那小本子上,再加一次?” 逢煊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疲惫得没有一丝波澜:“不想做。” 乔星曜倒是没强求,只通情达理地说了一句“不想做就不做”。 他拿起床头嗡嗡作响的手机,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看向逢煊,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刚才看我手机了?” 逢煊垂下眼睫:“对不起。因为它一直在响,有点吵。” 不知是不是头顶灯光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过分的苍白,甚至透着一丝易碎的脆弱。 乔星曜原本到了嘴边的教训的话,不知怎的竟咽了回去,甚至破天荒地多解释了一句:“我跟季简寒……就是普通的资源交换。”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别扭,仿佛自己不该说这么多,便生硬地补了一句:“总之你别多想。”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那一刻,彼此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或许是最后一次,觉得对方的样子,竟有几分可怜。 俞宸因为要去外地拍戏,一进剧组就是几个月,临走前特意约逢煊出来吃饭。 餐厅保密性极好,环境也高级。 俞宸语气里带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说他最近因为一部戏有了点热度,算是小火了一把。 逢煊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俞宸本来是想拜托逢煊,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能不能偶尔去他家帮忙喂一下猫,那只叫芝麻糖的奶牛猫很亲他。 “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逢煊的声音有些迟疑。 俞宸语气轻松:“没事儿!那我把它送去宠物店寄养也行。不过……它真的特别喜欢你,逢哥。” 吃完饭,两人正准备离开,却不料在走廊拐角,迎面撞见一个长相极为俊逸夺目的omega,正亲昵地挽着乔星曜的手臂,一同走进一间包厢。 两人姿态熟稔亲密,言笑晏晏。 俞宸也看见了,顿时愣住,下意识地看向逢煊:“逢哥……那个是……” 逢煊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俞宸却已经自行找到了理由,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心疼:“他是乔家的人……逢煊,你在他身边,一定很辛苦吧。” 逢煊拉着俞宸走出餐厅,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不可能跟我有什么结果的。” 俞宸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露出同情和不忍:“逢哥,你跟我走吧!我现在有能力再多请一个助理了。乔星曜就算再有钱有势,也不能一边吊着你,一边又跟别人暧昧不清!”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心意让他不知所措。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想着如何回报俞宸,可现在,他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谢你,”他最终低声说,“我肯定会和他分开的。俞宸,你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大火的。” 俞宸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变得急切而真诚:“其实……我很羡慕乔星曜。不,其实自从你那次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对你有好感。逢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逢煊触碰到俞宸那双写满期待和热切的眼睛,一时语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我只是个beta。” “我不在乎!”俞宸激动地打断他,“我喜欢你,跟你是beta还是omega没有任何关系!逢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你对我的意义……” 他说着,情难自禁地握住了逢煊的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骤然传来一道冰冷彻骨、饱含怒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逢煊猛地回头,撞见乔星曜那张布满阴鸷怒意的脸。他几乎是触电般,瞬间甩开了俞宸的手。 乔星曜胸口剧烈起伏着,冰冷的目光先是在逢煊脸上剐过,随即又狠狠钉在俞宸身上,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什么样的‘朋友’需要这样拉拉扯扯、形影不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骇人的压迫感,“逢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再跟他来往?” 俞宸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逢煊生怕他年轻气盛,说出什么顶撞的话惹恼乔星曜,急忙递给他一个恳求的眼神,微微摇头,随即转向乔星曜:“我们这就走……只是吃个饭……” 乔星曜却死死瞪着他,忽然问:“刚才,你都看见了?” 逢煊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刚才那个俊逸的omega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乔星曜嗡嗡作响的手机,语气亲昵自然:“星曜,你的电话。” 那声“星曜”叫得格外顺口亲热。 乔星曜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俞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猜,乔家的产业有没有涉及到文娱产业?” 这话里的威胁,赤裸裸得毫不掩饰。 说完,他不再看俞宸,只朝逢煊扔下一句:“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便跟着omega离开了。 逢煊能感觉到那个omega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 他甚至没有勇气回视,只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一定像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回去的路上,逢煊对俞宸说:“我肯定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人很好,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早日实现你的梦想。” 俞宸还沉浸在失恋的挫败和悲伤里,并未听出逢煊话语里那近乎诀别的意味。 送走俞宸后,逢煊回到冰冷的公寓,拨通了严驰的电话。 他问对方,是否能在乔星曜订婚那天,想办法带他进乔家。 他想,那个小本子上的数字,或许永远也记不满五百次了,他想结束这场荒唐的交易。 乔星曜很快就会抛弃他,那个omega看起来如此优秀,连房子都开始选了,结婚想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不该相信乔星曜的话。 电话那头的严驰,显然误会了他的意图,以为他是要去大闹订婚现场,痛快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彩虹屁]看这次锁哪 第32章 逢煊,我们私奔好不好? 逢煊其实都能理解他。 他心里明白乔星曜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omega往乔星曜身边一站,光鲜亮丽,像镀了层金边。而逢煊自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灰扑扑的,简单得近乎寡淡。 两相对比,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乔星曜某段寂寞时光里的消遣。 乔星曜天生爱炫耀,什么都要最扎眼、最张扬的,可逢煊什么都没有。 他太平凡,太不起眼,总有一天会被像旧东西一样随手处理掉。 乔星曜说了很多,却发现逢煊始终一声不吭,忍不住拧起眉骂了句:“你他妈哑巴了?” 逢煊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慢慢措好辞:“你不会带我回去了,是吗?” “今天那个……是你的订婚对象?” 乔星曜的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逢煊的脸,指腹温热,声音也放轻了:“别跟我闹。我对他真的什么都没。” 他凑近了些,像是承诺又像是哄:“我会带你回去的。你笔记本上不是记了吗?等忙过这阵,就带你先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暖和一点的地方吗?” 第46章 逢煊怔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乔星曜那时在心里轻笑,果然还是吃醋了。 不这样逼他一把,逢煊永远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要。 他手指缠上逢煊的指节扣进对方指缝里,攥得很紧。 乔星曜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泛起一点隐秘的得意。他一直都渴望能有个人真心疼他。 逢煊抬起眼看他。乔星曜生得是真好,眉眼浓丽,鼻梁高挺,连下颌线都很漂亮。他低头吻下去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轻轻扫在逢煊的脸颊上,有点痒。 吻得正深,门铃却突兀地响了。 乔星曜皱着眉从逢煊身上起来,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来的是他的助理林悉,身后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林悉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一旁的逢煊,语气公事公办:“乔总,这几位是婚礼策划。季少那边选了几个方案,等您最终确认。” 逢煊下意识就想避开,转身要去书房。乔星曜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把他按回身边坐下。他没向任何人介绍逢煊,只是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方案拿来。” 逢煊沉默地起身去给客人倒水。等他端着水杯回来时,恰好看见其中一个策划正侧头对同伴压低声音嘀咕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窥探和轻蔑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逢煊不喜欢那种眼神,更不喜欢那种氛围。他放下水杯,悄无声息地退开,最终还是躲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没关。 林悉看着乔星曜似笑非笑目光老是往那边看,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就忍不住也远远看了书房一眼,那门轻微地动了动,那后面有个人。 那段时间,逢煊睡得前所未有的差。 夜里总是惊醒,白天也浑浑噩噩。有一次逢煊握着刀切水果,刀刃晃了一下,差点直直扎进自己腿里。刹那间他惊出一身冷汗,手抖得握不住东西。 幻觉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听见有人低声叫他,有时又觉得墙角有影子在动。 逢煊不敢说,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乔星曜也留意到了,某天捏着他下巴仔细看了看,疑惑地皱眉:“你怎么回事?最近都不吃饭的?” 他那阵子忙,并没太多心思细究逢煊的状态,只想着过段时间空下来,得带他去做个全面检查。 乔星曜订婚那天,正好也是乔夫人生日。 前一天晚上,乔星曜拿了块价格不菲的表给逢煊,又塞了张卡。语气是罕见的放软:“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给你家里人买也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们不止这两年……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逢煊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乔星曜却有些别扭地打断他:“就是个形式上的订婚,我不喜欢他,什么也不是。” 夜里两人躺在一起,逢煊手指紧紧揪着乔星曜的睡衣布料,声音哑得可怜:“乔星曜……我们的关系能不能提前结束?” 他吸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没多少时间了,我知道……我拿了你的钱,就该陪你上床。可我真的……太难受了。” 逢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他哽咽着说:“两年太长了……我以前家里再难,也没想过……要这样挣钱。” 乔星曜手忙脚乱地去擦他的眼泪,心里一团乱麻。他不明白逢煊为什么哭,更不懂这有什么好难堪。他缺钱,他给钱,这不是很好吗? 但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逢煊这么喜欢他,并不只想停留在这段交易关系里? 那他想做什么? 恋人?还是别的什么? 乔星曜看着怀里哭得发抖的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逢煊是真的敢。他过去所有若有所觉的猜测,逢煊都真的做到了。 他整个人仿佛仍端坐高台,对一切尽在掌握。可心底某处却不受控地狂跳起来,擂鼓一般撞着胸腔。 乔星曜只下意识想着先哄住眼前的人,便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逢煊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很轻地说了声“谢谢”。他大概没料到乔星曜会答应得这样轻易,说完便闭上眼睛。 乔星曜却没睡。他的目光落在逢煊脸上,细细打量着。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二十万的交易,所有人都以为,逢煊是出于喜欢,自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 就连乔星曜自己,也曾一度这样深信不疑。 逢煊太不起眼了,像一团灰蒙蒙的影,沉默、温顺,从不主动要求什么。需要时他会出现,被冷落时就安静退开。 就连乔星曜偶尔对他语气重了些,事后都会莫名生出一点愧疚,因为他从不抱怨,更不曾指责过乔星曜过去任何一件亏欠他的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待在身边,竟也让乔星曜生出了某种……他自己曾经最不屑的、黏稠而柔软的情绪。 那晚乔星曜一直没睡。他用一边胳膊肘撑着身子,侧躺着。逢煊窝在他胸前,呼吸渐渐平稳。 乔星曜就那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 订婚那天清早,乔星曜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任逢煊低头替他系领带。 逢煊的手指很慢,指尖绕过深色丝绸,仔细地收紧、整理。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睡衣,领口松垮,露出一段清瘦的锁骨。 不知谁送来的玫瑰花已经摆在客厅桌上,大束的红,扎眼得很。 乔星曜垂眸看着逢煊专注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今天不是他和别人的订婚宴,而是他和逢煊的。 他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今晚……可能会结束得晚一点。” 逢煊没抬头,整个人透出一种无声的低落。乔星曜忽然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握住逢煊的手,指节一根根贴过去,低头从凸起的腕骨吻到微微泛凉的手背。 那一刻,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破土而出,疯狂却清晰。 乔星曜没觉得恐慌,反而像被注入了某种陌生的力量,连血液都滚烫起来。 坐车回乔家的路上,他忽然拨通了姜庭的电话。 “给我弄枚戒指。”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才问:“尺寸多少?” 乔星曜顿住了。 “你故意找事是吧?”姜庭啧了一声,“下次先把尺寸量好行不行?今天不是你跟那姓季的好日子吗?” 乔星曜让他滚,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另一边,严驰派人给逢煊送了一套西装。他看着逢煊慢吞吞地换好,伸出手,语气没什么波澜:“挽着我。” 逢煊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把手搭上去,严驰皱了皱眉,心想就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也不知道乔星曜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一会儿真要闹起来,这人怕是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逢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挽着严驰的手臂,一步步走进了乔家灯火通明的大厅。 宴会厅里人影攒动,衣香鬓影,交谈声与酒杯轻碰声融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 逢煊眼神不安地四处游移,试图找一个地方。 他手心渗出细密的汗,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任何人的脸。 严驰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嗤笑,就这副做贼都写在脸上的模样,还敢来这种地方。 因为之前不少人都见过逢煊,严驰也没敢带他往人多处走。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逢煊,压低声音问:“说起来我一直挺好奇……你跟乔星曜在一起,到底是怎么想的?” 逢煊喉咙发紧,还没来得及回答,目光忽然定在不远处,乔星曜正从人群另一端走出来。 情急之下,他几乎下意识地往严驰身前一躲,试图借对方的身形挡住自己。 严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一抬头,果然对上了乔星曜扫过来的视线。不知哪根神经抽了,他竟伸手揽住了逢煊的肩,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管家恰好在此时上前同乔星曜说话,乔星曜很快移开了目光。 可等乔星曜皱着眉再次回头时,那个角落只剩下严驰一个人似笑非笑地站着。 逢煊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绕开喧闹的中心。 乔家宅子很大,走廊曲折,他正想着骨灰能够放在哪里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逢煊。” 几个女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少爷一把拉住一个人的手腕,近乎强硬地将人带上了楼。 逢煊听见房门在身后关上的声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这里似乎是乔星曜的房间。 逢煊垂着眼,以为会迎来一顿斥骂,可对方只是沉声问:“你怎么跟严驰混在一起?” 逢煊声音发颤:“……对不起。是他答应带我进来的……我没想破坏你的订婚。” 乔星曜原本是该发火的。严驰故意带逢煊来这种场合,就是给他添乱。 第47章 外面全是宾客,每一双眼睛都可能成为是非。 可他听着逢煊那近乎恳求的语气,看着对方微微发抖的肩,到底没说出重话。只是伸手用力蹭过逢煊的脸颊,动作却带着一种烦躁的克制。 “脏死了。”他皱着眉,语气嫌恶,却又像在骂别的什么,“以后离他远点。我很讨厌他,你居然还敢往他怀里钻?” 他捏着逢煊的下巴,逼人抬起头:“逢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逢煊像是没完全听懂,眼神迷茫地望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对,我真的……” 这样子看起来真可怜。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致,大概就是这样,像入了魔,理智烧干净了,只剩下卑微又固执的念想。 逢煊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订婚,很痛苦吧。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势,更没有能豁出去反抗一切的勇气。 逢煊望向乔星曜的眼神里带着胆怯,像怕下一秒就会被推开、被丢出去。 可乔星曜只是看着他,语气意外地平稳:“就呆在这,哪都别去。等结束了,我就带你走,不闹,行吗?” 逢煊没应声,却在乔星曜转身要走的瞬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他踮起脚,很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乔星曜顿住,随即猛地扣住他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吻得很重,带着信息素压制的意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乔星曜才松开他,转身推门离开。 逢煊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发麻的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乔星曜……对不起。” 乔夫人正挽着丈夫的手臂与人寒暄,见到乔星曜走来,脸上端起得体笑意,轻声提醒:“星曜,刚去哪了?笑一笑,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乔星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我带回来个人。一会儿仪式结束,你们见一见。” 乔夫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蹙起眉,:“你说的那个beta?星曜,我说过不行。你可以暂时跟他在一起,但怎么能带回来?你难道忘了你哥哥就是因为……” “别跟我提他!”乔星曜冷声打断,眼底掠过一丝厉色,“我不是乔星尘。” 也永远不会是他。 他绝不会像乔星尘那样可怜。 绝不会! 一旁的乔宿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威严:“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目光扫过四周投来的视线,乔宿终究放缓了语调:“既然带回来了,待会就见一面吧。仪式快开始了,我们先过去。” 乔星曜站在鲜花簇拥的礼台上,自始至终没露过一丝笑意。季简寒站在他身侧,忍不住开口:“乔少,我们说好的。至少笑一笑装个样子,给我点面子。” 就在司仪递上戒指,乔星曜正要拿起戒指为季简寒戴上的那一刻—— 管家突然踉跄着冲进宴会厅,甚至不慎撞翻了侍应生手中的香槟塔。玻璃碎裂声刺耳地划破喜庆的氛围,众人愕然望去。 他顾不得满身酒渍,径直扑到乔夫人面前,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夫人……大少爷、大少爷的骨灰盒……不见了!” 监控画面清晰地定格在逢煊身上。 他正抱着那只深色的骨灰盒,低着头,快步穿过走廊阴影。图像很清楚,能辨认出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车一路朝城外开。 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从繁华街市逐渐变为开阔的郊野。最终停在一片寂静的湖区附近。这个季节,紫荆树还未开花,只有光秃的枝桠斜伸着,映着灰蒙蒙的湖面。 逢煊抱着那只冰冷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到湖边,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风很大,吹得他外套下摆不断翻飞。 他低下头,对着怀中的盒子很轻地说:“乔星尘,我来带你走了。” 不会再禁锢在这个小盒子里了。 恍惚间,好像又听到乔星尘温和带笑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昨日: ——逢煊,我们私奔好不好? ——……好。 可记忆里的那个雨夜,最终只有逢煊被反锁在房间里,窗外是家人冰冷的背影。而乔星尘在雨里等了半夜,之后肺部严重感染,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个星期。 再后来,被人发现无声无息地溺毙在浴缸里。 直到逢煊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她才将乔星尘写给他的信交到逢煊手里,迟了整整一年到他手上。 信的末尾,笔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却仍能看清那句: “逢煊,我想来年春天,和你一起去看紫荆花海。” “带我走吧。” 逢煊说好。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在解锁,服了,还是发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再说吧 第33章 你以为我……就能放过你吗? 那几年里,逢煊性子沉稳了许多。 他白天在厂里干活,因为肯学肯钻,被主任从车间调去了技术部,算是往上走了一步。晚上也没闲着,托人在城郊一家高级疗养院找了个陪护的兼职,收入不错,只是耗神。 大部分钱都寄回了家里。 介绍人领他过去的时候,嘴上还絮絮叨叨:“投胎真是个技术活……里头那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你就陪着他,他说什么你应什么,别多嘴,别自作主张,我觉得你性子静,挺合适的。” 逢煊第一次见到乔星尘的时候,对方正靠在窗边的软椅里看书。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在逢煊身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逢煊几乎以为他不满意的时候,他却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挺好的,就你吧。” 为着这句话,逢煊暗自高兴了两天。 介绍人告诉他乔星尘身上带着一种先天的信息素缺陷症,体质极弱,一场普通的急性感冒都可能拖成重症,甚至危及性命。 所以逢煊总是格外小心。 夜里不敢睡得太沉,听到一点咳嗽声就会立刻醒来;温度稍一变化就赶紧调空调、添被子;说话也不敢放得太大声。 他拿这份钱,尽这份心,却也忍不住会在某些寂静的夜里,借着窗外的月光,悄悄看一会儿乔星尘沉睡的侧脸。 那么脆弱,又那么遥远。 乔星尘总是很安静。白天他大多在睡觉,夜晚却常常惊醒。 逢煊每天下午五点钟准时到,第一件事就是推他出去散步。 乔星尘的性格似乎天生就比旁人更多愁善感。有一次刮大风,疗养院角落里那棵瘦弱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几乎要拦腰折断。 乔星尘靠在窗边,静静看着,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轻声对逢煊说:“你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 那声音里裹着委屈,又藏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悲悯,像是对那棵树,又像是对他自己。 逢煊当时什么也没说,像只小牛犊,一头冲进狂风大雨里,死死抱住那棵石榴树不肯松手。 雨砸得他睁不开眼,浑身湿透,风几乎要把他连同那棵树一起掀到篱笆外面去。 等回来时,乔星尘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他太鲁莽。 逢煊却只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笑,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风。 后来那棵树到底活了下来。逢煊常去照料,施肥、浇水,比谁都上心。等到秋天,树上竟真的结出几个果子。 有一天,他偷偷摘下一颗最红的石榴,藏在怀里带回房间。石榴在桌上滚落,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饱满艳红的籽。 逢煊手忙脚乱地把果子擦得干干净净,塞进乔星尘手里,眼睛亮亮地笑着:“你看,生命怎么会脆弱?它明明……还赐给我们食物。” 乔星尘微微偏过头,安静地看着逢煊。他说不出具体被什么打动,只觉得心口某处被很轻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逢煊后来总是觉得,那一年多的时光美得像一场不敢细究的神话。 仿佛凭空多出一方天地,介于虚实之间,隔绝现实的一切重量,让他们两人都毫无防备地陷了进去。 那里没有还不完的债,没有跨不过的身份鸿沟,没有一张支票就能轻易打发的、无足轻重的beta。 没有以家人相胁的冷言驱逐,没有刚接通就被挂断的电话,没有被死死堵住的家门和跪地哀求的亲人,更没有那封永远送不到收件人手中的信。 有的只是最简单的两个人。 乔星尘那时很喜欢看书,常常靠在窗边的软椅里,给逢煊念一些国外的诗。 声音像泉水淌过石缝。 有一句逢煊印象特别深。 乔星尘说是关于生命,也是关于自由的: “我愿做无忧无虑的小孩 栖身于辽阔高原的洞穴 皑皑白雪在我身边飘落 浮云在我脚下舒卷。” 乔星尘念到这里时会稍稍停顿,目光从书页抬起,轻轻落向窗外。 第48章 逢煊不说话,只是听着,觉得那一刻连风都变得温柔。 乔星尘以前对逢煊说过,他原本的名字叫“星辰”,是漫天繁星的那个辰。后来他自己执意改掉了。 改成了尘归尘、土归土的——“尘”。 乔星尘去世后,逢煊觉得自己好像也死过了一回。可他连乔家的大门都靠近不了,只能远远望着那片他永远踏不进去的高墙深院。 他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高烧反复,意识模糊。母亲守在他床边喂药,眼泪一直掉,反复哽咽着说:“是妈对不起你……” 逢煊却只是怔怔望着窗外流泪:“这下好了……星辰真的变成星尘了。”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乔星尘当年那句话。 生命原来真的如此脆弱。 乔星曜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监控画面里,逢煊抱着那只深色骨灰盒转身离开的背影,清晰得刺眼。 他母亲岑韵死死盯着屏幕,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是他!就是这个beta!他害死我儿子不够……现在连骨灰都不放过!” 乔星曜站在一片混乱和哭骂声中,第一次觉得人生荒谬得可笑。 他想说,那明明是我的beta。他很喜欢我,我只是想带他来给你们看看。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只是看着监控里逢煊决绝离开的背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宿紧紧搂着几乎晕厥的妻子,声音冷厉地命令手下必须把人找出来,这一次绝不能再放过。 一片混乱中,乔星曜忽然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拿起外套淡淡说:“我去吧。” 去紫荆花湖的路上,手机不断震动,一份份关于逢煊的资料传进来。他以前应该收过类似的,但从未点开看过。 此刻他却低头划着屏幕,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过往。 手里还捏着一封信。信封边缘已经磨损,纸角泛软,不知被反复展开过多少次。这是从逢煊租住的房间里找到的。 收件人姓名是逢煊,字迹清晰工整,是乔星尘的笔迹。 所以那些俞宸的声音,那些果香型的香水…… 全都是在怀念乔星尘是吗? 乔星曜一直不喜欢他这个哥哥。 乔星尘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父母把所有的心力和关注都放在了他身上。迫于家族压力,他们才又要了第二个孩子。 可乔星曜的降生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对长兄的一种背叛。 所以他一生下来就被送走,四岁前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 十岁那年,他终于被接回乔家。却只看见乔星尘和父母在一起,三个人亲昵说笑,画面完整得刺眼。 后来某天,他一声不响地把坐在轮椅上的乔星尘推进了后院的湖里。他就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对方在水中挣扎扑腾。如果不是女佣及时发现,乔星尘可能真的就淹死了。 岑韵抱着奄奄一息的长子,回头狠狠给了乔星曜一耳光,声音发抖地让他滚。 那之后,乔星曜就一直独自住在外面,一周只能回一次乔家。 乔星尘其实也该很讨厌他。但他向来习惯做个好人,从不会直接说乔星曜一句不是,只是有乔星曜在的场合,他总会避开。后来甚至主动提出要去疗养院长住,理由只是“想静养”,但谁都明白,他不过是不想再见这个弟弟。 乔星曜一直觉得乔星尘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那年,乔星尘突然被接出疗养院。外面隐隐有传言,说他和一个beta相恋了。 乔星曜只觉得讽刺。谁会真心看上这样一个病弱不堪的残废? 岑韵提防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想过,最后帮乔星尘离开的人,会是乔星曜。 那天,乔星尘突然叫住他,让他推自己出去走走。一旁的女佣有些犹豫,却在乔星尘温和的注视下松开了手。 乔星曜看着女佣紧张的神情,忽然恶劣地勾起嘴角:“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知道杀人犯法。” 女佣脸色一白,乔星尘却轻轻叹了口气:“星曜,别闹了。” 乔星曜嗤笑一声,还是握住了轮椅的推把。走出一段后,他不耐烦地问:“到底要说什么?” 乔星尘望着远处,声音很轻:“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翅膀断了,飞不出去,也没有自由。” 乔星曜懒得接话。可乔星尘却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星曜,帮我一个忙,行吗?我不想死在这座冰冷的房子里。我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我想跟他走。” 他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说:“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怪过你。我不住家里,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我常常想,如果他们能公平一点……我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这么窒息,你也不会变得这么偏激。” 乔星曜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像是脑子抽了,竟真的鬼使神差地帮他去联系了那个beta。 乔星曜后来才想起,原来他很早就听过逢煊的声音。 他听见乔星尘和他打电话,是一种很温软的语气。 “好哦。” “我会来的。” 乔星尘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脸上有种很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是个……很温暖的人。和我们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看见他,就会觉得明天醒来是有期待的。” 他看向乔星曜,语气诚恳:“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乔星曜别开脸,嗤之以鼻:“……有病吧。一个beta而已,也就你这种没出息的当个宝。我要什么样的omega没有?” 乔星曜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晚,他偷偷把乔星尘送到了约定的地点。一路上,乔星曜都在心里对自己说:等乔星尘走了,乔家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何乐而不为? 他们约在一个老旧电话亭旁边。乔星曜甚至难得“发善心”,替他们准备了假身份和一叠现金。 乔星尘执意要在电话亭旁等,说那里显眼。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beta始终没有出现。 乔星曜把他留在那儿,自己坐在车里等。车窗渐渐被雨滴打湿,起初只是细雨,后来越下越大。乔星尘却仍一动不动地守在原地,仿佛一尊被淋湿的雕塑。 乔星曜终于忍不住下车,想推他回去。乔星尘却一把推开他的手,声音哑得厉害:“不行……他会来的。如果他来了看不见我怎么办?” 雨势更大了,两人浑身湿透。 乔星曜彻底失了耐心,一把将手机砸进乔星尘怀里,屏幕亮着那条刚收到的短信:“乔星尘,你他妈看清楚!人不来了!你眼中的爱情,在那个beta眼里算个屁!” 乔星尘低头看着屏幕上那句“对不起,我不会来了”,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瞬间坍垮下去。 之后乔星尘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乔星曜对家里只说那晚是带他出去“找点刺激”,岑韵红着眼眶,又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厉声说:“你就是想害死他!” 乔星曜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医院。 没过几天,就听说岑韵开始四处托人,要在圈子里为乔星尘物色一位“能照顾他”的omega。 再回到乔家,是在乔星尘的葬礼上。 他自杀了,用一种决绝的方式换来了真正的自由。 岑韵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全天下最伤心的母亲;乔宿一夜之间白了头,背影佝偻得像是老了十岁。 乔家从此彻底属于乔星曜一个人了。可他站在灵堂角落,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乔星尘最后留下的嘱咐,是求他别供出那个beta,别去查他,别打扰他,别伤害他。 于是乔星曜把手下交来的、厚厚一摞关于那个beta的资料,看也没看,全部扔进了碎纸机。 紫荆湖边,逢煊抱着那只深色的骨灰盒坐在桥栏边。 远处有人大步走来,身影越来越清晰,是乔星曜。 逢煊下意识向后一退,摇摇头,整个人坠入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裹挟着他下沉,意识逐渐涣散,最后只剩一片模糊的黑暗。 再醒来时,他正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的湖水,肺里像烧着一样疼。灵魂仿佛还没完全归位,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眼前是乔星曜阴沉至极的脸。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不断从下颌滴落。 下一秒,逢煊脸上挨了极重的一巴掌。 耳畔嗡鸣不止,紧接着下巴被狠狠掐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逢煊,”乔星曜的声音又低又冷,像淬了毒的冰,“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这辈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些温柔的注视,关切的低语,都是假的。 他骗他违背世俗,处心积虑,不过也是为了乔星尘。 原来他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因为相遇美好,而是因为这场相遇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第49章 逢煊被关进一间病房里。 他是被乔星曜从湖里捞上来了,可乔星尘的骨灰却早已随水流不知所踪,再无处可寻。 第三天的深夜,乔星曜才推开那间病房的门。 逢煊奄奄一息地趴在病床上,半张脸还肿着,嘴角结着暗色的痂。两只手腕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他之前自己咬破血管留下的伤口。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拉,惨白的月光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清冷的光斑。 乔星曜还穿着订婚宴那天的西装,早已皱得不成样子,沾着泥渍和水痕。 他像一头斗得筋疲力尽、浑身是伤的孤狼,拖着疲惫的身躯滑坐在地上,背靠着病床,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 寂静中,逢煊粗粝嘶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不该救我的……你妈妈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床边,乔星曜忽然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把脸深深埋进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中,姿态一如从前某个蜷缩的瞬间。 逢煊指尖传来冰凉的湿意,他手指微微一动,听见耳边响起乔星曜冰冷的声音:“你以为我……就能放过你吗?” 作者有话说: 我愿做无忧无虑的小孩,栖身于辽阔高原的洞穴位皑皑白雪在我身边飘落,浮云在我脚下舒卷——引用至拜伦《i would i were a careless child》中译版 第34章 没有……喜欢你,一点都没有…… 逢煊身上总是带着伤,新旧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红肿。 他自己弄的。 那晚乔星曜扔下一句“不会放过你”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但逢煊出现自残行为后,乔星曜他派来的人却寸步不离地守着。逢煊几乎没什么清醒的时候,他们定期给他注射镇静药物,加上失血后的虚弱,他长时间陷在昏沉的睡眠里,意识浮浮沉沉,难辨昼夜。 等他真正恢复些微清醒,意识到自己不在原来那间病房时,已经又是几天之后了。 房间的装修和布置都很陌生。 不是乔星曜那间视野开阔、装修冷硬的高档公寓,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窗帘是厚重的深色,地板光洁冰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薰。 他被彻底软禁了起来。 每天有人按时进来为他检查伤口、更换纱布,三餐也有人准时送来,摆盘精致。 逢煊一开始拒绝吃任何东西,闭着嘴别开脸,以沉默抵抗。 看守的人出去打了个电话请示。那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只传来一句冰冷的回应:“乔总说,灌不下去就输营养液。” 逢煊低垂着眼,忽然毫无预兆地暴起,扑过去抢夺那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哽咽,只想对乔星曜说一句话,可他甚至没能碰到手机边缘,就被人轻易反拧着手臂压回床上。 听筒里,乔星曜的声音经过电流传递,显得愈发冰冷失真:“逢煊,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逢煊想,他怕。 他很早以前就想死了。 整整一个星期后,乔星曜才终于露面。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下颌线条越发清晰,几乎透出锋利的意味。那张漂亮的脸孔更冷了,仿佛覆着一层看不见的霜,生人勿近。 额角多了一道新鲜结痂的疤痕,暗红色,横在眉骨上方。 不知道什么砸的。 他眼里曾经那些轻易能读出的情绪,如今都藏得极深,沉沉的,看不出波澜。一件黑色阔挺的长大衣裹在身上,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势压人。 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过来,空气就仿佛凝住了。 他用胳膊勾住逢煊的脖颈,将人从床上半扶起来,朝旁边略一示意,立刻有人递上一碗温热的粥,煮得糜烂稀软。乔星曜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轻轻递到逢煊唇边。 逢煊皱着眉别开脸。他之前挣扎绝食了好几天,全靠营养液吊着命,偶尔强灌进去一点流食,很快也会吐出来。乔星曜看着他那副抗拒的样子,最终放下了勺子。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想把自己活活饿死的念头,最好趁早断了。”乔星曜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留着一口气。要是你能站起来,我们还能好好谈。” 逢煊眼睫颤了颤,眼珠缓缓转向他。 乔星曜重新舀起一勺粥,再次递到他嘴边。这一次,逢煊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张开了嘴,咽了下去。虽然吃得慢,但到底勉强喝了小半碗。 两天后,逢煊虽然仍旧头晕腿软,浑身虚得厉害,但总算能勉强下床走几步。 乔星曜推门进来,一言不发地将他打横抱起,放进早已准备好的轮椅里。 逢煊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一路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扶手。 直到轮椅停在一片寂静的墓园里,迎面一块黑色墓碑上赫然刻着“乔星尘”的名字,照片里的人眉眼温和,正静静对着他微笑。 逢煊整个人骤然僵住。 乔星曜弯下腰,手臂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膀,掌心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他耳廓响起:“多亏你啊……我哥总算入土为安了。” “我本来以为,我妈会守着他的骨灰盒直到她死。”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是嘲是叹,“虽然这里面……只有一点紫荆花湖底的泥,她恨不得要了你的命。” “他的骨灰,现在大概早就沉进湖心……或者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乔星曜的声音又冷又沉,像淬了冰的刀,一字一句剖开过往:“逢煊,你现在又在装什么深情呢?那天晚上,是我陪我哥去的电话亭。他在雨里等你到半夜,最后高烧不退,住进重症监护室……然后他就自杀了,你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一句‘对不起’,就碎了他所有的念想。他到死还求我别去打扰你生活。”他嗤笑一声,指尖用力抹过逢煊湿漉漉的脸颊,“现在摆出这副至死不渝的样子给谁看?当初怎么不干脆跟他一起死了?” 逢煊咬紧牙关,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有什么好哭的?”乔星曜的手指粗粝地擦过他眼角,语气却缓了下来,近乎一种残忍的温柔,“你可以收了我妈的支票抛弃我哥,也可以为了二十万爬上我的床……一步步处心积虑走到今天,你还有什么做不到?”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过去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你老实。” “严驰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婊//子。” 起初乔星曜还勉强维持着冷静,可说到最后,像是彻底失了控,手指死死掐进逢煊胳膊里,几乎要捏碎骨头。 逢煊摇着头,呼吸急促,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不是……不是这样的……” 乔星曜笑着撑住轮椅扶手,俯身逼近他,眼底全是讥讽:“不是什么?我真是奇怪……beta没有发情期吧?你他妈是卖过多少人,才能在我身下骚成那样?” 逢煊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颤,乔星曜说话太难听了,他想推开他,却被乔星曜一只手就轻易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乔星曜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声音哑得厉害:“我问你,你接近我,是不是就只是为了我哥的骨灰?” 他停顿了很久,才低声问出下一句,像怕听到答案,又像非要知道不可:“有没有哪怕一点……是因为喜欢我?”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他盯着逢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他……没那么多善心给你。” 逢煊那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乔星曜的话像刀子,一句比一句毒,往他心口捅。他恍惚地想,如果像从前那样温顺一点、服个软,也许乔星曜就不会这么生气。 可不知哪来的倔劲,逢煊偏偏梗着脖子,迎着对方的目光哑声说:“没有……喜欢你,一点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是你一开始强//迫我的!你跟乔星尘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所以根本就没有喜欢,一开始就是强//奸。 乔星曜说过自己永远不会变成乔星尘那种可怜虫,不会对一个beta鞠躬屈膝地请求,谁要是伤害了他,他就要让那个人下地狱。 乔星曜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答,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即毫无预兆地抬手,狠狠给了逢煊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 逢煊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道血丝。 乔星曜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却翻涌着浓烈的恨与怒,瘆人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逢煊的眼睛,低头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 “逢煊,我觉得你是没有心的。”他声音低得发冷,“你不是要当婊//子吗?行,我成全你。” 逢煊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猛地低头一口咬上乔星曜的手臂。牙齿深深陷进皮肉里,带着一股绝望的狠劲。 第50章 乔星曜站起身,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眉头紧蹙,但他丝毫没有挣开的意思。血从逢煊齿间渗出来,顺着唇角往下淌,染红了一片。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逢煊咬。 甚至觉得这条胳膊废了也没事。 乔星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那两个弟妹是叫逢骏和逢榕,对吧?一个alpha,一个omega,挺出息,都考上了江城的学校。” 他顿了顿,目光冷得骇人:“我知道你不在乎你那个赌鬼父亲……那你那两个弟妹呢?明明几年后就是前途无量,可惜了,为他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哥付出点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手臂上的痛楚渐渐消退,逢煊终于松开了牙关,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和流泪。 乔星曜的小臂上留下个深红的齿印,皮肉外翻,血珠缓缓渗出来,狰狞得可怕。 乔星曜把逢煊带去了姜庭的地盘。 逢煊被粗暴地扔在地上,瑟缩着垂着头。一边脸肿得老高,嘴角还凝着血痂,手腕上缠着的纱布隐隐透出暗色。 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瘦得几乎脱了形,身上的衣服空荡荡地挂着,仿佛一碰就碎。 乔星曜却浑不在意地往沙发里一坐,抬眼看向姜庭,忽然神经质地笑出声。笑意浮在脸上,眼底却一片冰冷:“给你带个新货啊。找个人过来,今天我请客。”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凉。 “星曜……”姜庭试图开口。 乔星曜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放下杯子,目光直直刺向姜庭:“快点啊。你做的不就是这种生意吗?” 他向来随心所欲,睚眦必报。 姜庭与他对视片刻,搞不懂乔星曜在发什么疯,最终像是认输般别开眼,朝门外扬声道:“阿珂,带个人进来。”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的alpha被领了进来。他眼神浑浊,眼袋深重,浑身散发着被酒色掏空的虚弱感,一进来就对着姜庭和乔星曜谄媚地笑。 姜庭语气平淡:“他玩废过不少人。” 乔星曜抬手指向角落的逢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请你的。” 那alpha瞥了眼逢煊,咧嘴一笑,搓了搓手:“谢谢乔少!谢谢姜少!” 乔星曜朝身后随意一指:“就在这儿。不用怜香惜玉。” 他扯了下嘴角:“他是个婊子,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 逢煊看着那个alpha一步步朝自己逼近,挣扎着想往后躲,可身体被注射过药物,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当那只手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鸡皮疙瘩沿着脊椎猛地窜上来。逢煊情绪彻底失控,剧烈地挣扎起来,声音嘶哑破碎: “不要……滚开!滚开!” 那个alpha伸手就揪住逢煊的头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贱货,现在嘴硬,待会儿你就只会哭着求饶了——” 逢煊眼前发黑,耳鸣不止。alpha沉重的身体压上来,黏腻的舌头仿佛要碰到他,令人作呕的气息喷在颈侧。 身后的动静让姜庭指节发白,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乔星曜却没什么明显反应,只是安静地喝着酒,目光定定落在某处,像是出神。 直到那个alpha粗糙的手指顺着逢煊的脊椎往下滑,恶意地按压着,逢煊的哭喊猛地撕裂空气,像从喉咙最深处呕出来般绝望:“乔星曜!乔星曜!!”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乔星曜突然猛地起身,抄起手边的酒瓶就朝那alpha后脑砸去。 玻璃碎裂声刺耳地炸开。 逢煊目光空洞地瘫在地上,衣衫凌乱,身边是一片狼藉的酒液和玻璃渣。 乔星曜一下显然不够。 他直接骑到那alpha身上,一拳又一拳砸下去,毫不留情。血点溅在他苍白的脸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直到那人彻底没了声息,他才喘着粗气停下,随手抹了把脸,然后一把拖起逢煊往浴室走去。 很快,里面传来激烈的水声、压抑的叫骂、和断续的、分不清是谁的哀鸣。 姜庭闭了闭眼,声音疲惫,对手下人吩咐说:“……把那个人拖出去,叫医生。” 作者有话说: 很狗血哈,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尺度,还请停止观看哦。 第35章 只是他自己,成了那个唯一的例外 逢煊不知道大脑彻底空白,什么也思考不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 等逢煊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囚笼般的房间。 下午医生终于来了,检查、换药、重新包扎,一直忙到傍晚才离开。 他身上不止是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旧伤口撕裂,一动就钻心地疼。 乔星曜坐在床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喂他喝粥。 逢煊怕极了他,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只麻木地张嘴、吞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天乔星曜倒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只是语气平静地告诉他,如果想死,他不会拦着。 “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摔残也好,断气也罢,无所谓。”他让人推开窗户,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又拉开抽屉,把里面的剪刀、刀片所有尖锐物品全都扔在地上,“总之你想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乔星曜俯身靠近逢煊,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但我会让你的亲人下来陪你的。你给自己一刀,我就让人在他们身上砍十刀,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你这么视死如归,是不是觉得死了就能解脱?”乔星曜极轻地笑了一下,指尖掠过逢煊颤抖的睫毛,“逢煊,那我怎么舍得随你的意。” 逢煊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瞪着乔星曜:“可他们……都是无辜的!” “那我哥呢?!”乔星曜的声音骤然拔高,“我哥难道不无辜吗?!你既然不想跟他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要戏弄他?!你敢说没拿我妈的钱吗?!” 逢煊像是被刺中了最痛的软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哑声道:“我……” 乔星曜一看到他这副仿佛蒙受冤屈、纯然无措的表情,就抑制不住地火起,就是这张脸,这副眼神,看起来干净又脆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心眼好、值得信,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背后藏着什么。 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鸣不平。 乔星曜一字一句:“逢煊,你真让我恶心。这副样子不知道演给谁看,这辈子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好过。” 之后的一周,逢煊没有再尝试寻死,但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 房间的窗户一直开着。外面下着大雨,雨幕连绵成一片白茫,哗啦啦地敲打着窗沿。逢煊以前其实特别喜欢听雨声,觉得那声音让人安心。 他总幻想有一天能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听一整天的雨。 可他总有干不完的工作,一直都有。 逢煊从少年时代,跑到至今,从没停下来过。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到冰凉的雨丝。 门突然被推开。 逢煊猛地回头,看见乔星曜正站在门口,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逢煊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床头那只花瓶里藏着一个极隐蔽的摄像头。 有时候,逢煊望着楼下空地,不是没想过跳下去一了百了。 因为乔星曜,他只觉得人生前路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绝望和痛苦。 他想,自己当初真不该招惹乔星曜的。 他一开始,真的没想过这样。 是被乔星曜睡了之后的愤懑,还有逢庆明突然又欠债的无奈。 乔星尘的死早已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日夜啃噬着他,让他愧疚、痛苦,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如今乔星曜替兄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这样的他,没有人能帮,也没有人能救。 有一次乔星曜喝得半醉,推开房门时脚步都是晃的。他一眼就看见蜷在窗边的逢煊,径直走过去,一把攥住对方纤细的脚踝,猛地将人拖到床上。 逢煊猝不及防,整个人陷进被褥里。乔星曜手脚并用地压上来,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把脸埋进逢煊颈侧,鼻尖蹭过耳廓,带着酒气的呼吸滚烫地拂过皮肤。 逢煊浑身绷紧,用力推他:“你……干什么!” 乔星曜轻而易举地反扣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上方。牙齿随即咬上肩膀,在锁骨处留下深深的印子,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泄愤般的啃噬。 他将逢煊整个人翻过去,沿着后颈一路咬下去,留下斑驳的红痕。 自从上次逢煊在他手臂上咬出那个见血的齿印后,逢煊就像找到了新的报复方式,在他身上所有能下口的地方留下痕迹。 乔星曜有时候就看着他咬。 逢煊剧烈挣扎起来,愤怒和屈辱让他浑身发抖。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乔星曜一记耳光:“我不要!你滚开!” 第51章 乔星曜动作顿住,用舌头顶了顶发麻的脸颊。另一只手却粗暴地扯开逢煊的睡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逢煊,眼神冷得骇人:“行啊。那我现在联系姜庭,你今晚就可以过去。” 他说这话时语气异常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却让人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来。 “说话啊。是让我一个人来,还是送你去姜庭那儿?” 逢煊猛地一颤,想起那晚陌生alpha触碰时的恶心与恐惧。 乔星曜俯身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脸颊贴上来,温度灼人。突然他又拔高声音:“说话!不然我现在就给姜庭打电话!” 说罢,他真的掏出手机。 逢煊慌忙按住他的手腕,回过头哭着摇头。他最近瘦得厉害,脸颊苍白冰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可这示弱并没平息乔星曜的怒火,反而像浇了油,让那股混杂着情欲的怒意烧得更凶。 他一把将逢煊按进怀里,手臂箍得死紧,毫不温柔地探下去。 后来他索性不再做准备。 他就是故意要让逢煊痛,最好把这痛刻进骨头里,永远记住是谁给的。 混乱又靡靡。 某一瞬间,逢煊甚至觉得那些捆缚他的东西全都消失了。 屈辱、仇恨、恐惧……再也罩不住他。 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瞳孔灰暗无光,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眼角滑落。 后来伤养好了,逢煊也终日蜷在床上不愿起身。 像一株失去生机的植物,病恹恹地缩在阴影里,不出门,不说话,只是长久地发呆。 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轻声劝逢煊:“出去晒晒太阳吧?外面天气可好了,老愁眉苦脸的,日子怎么过呀。” 她絮絮叨叨地捡了些街坊邻里的趣事说给他听,本是想逗他开心,却不知怎么,越说逢煊越觉得难过。 阿姨是定期来打扫的,也察觉出乔星曜和逢煊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对劲,但她只当是小情侣闹别扭,并没往深处想。 逢煊那张脸实在太有迷惑性。 稍稍露出一点委屈别扭的神色,就总让人莫名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对不起他。 逢煊看到阿姨是想起自己的母亲了。 她这一生过得特别苦,丈夫不是东西,家里穷得叮当响,吃糠咽菜是常事,可她还是尽力把逢煊往阳光里带,从不把苦楚倒给他。 小时候母亲总夸他懂事。 后来有了逢骏和逢榕,她的注意力自然更多放在了小的身上,逢煊能理解,家里总要顾着更小的孩子。 有一次母亲出门摆摊,回来只给弟妹带了糖,没有他的份。 逢煊心里憋着气,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板着脸,装作很严肃的样子。 母亲让他看着点弟妹,他竟扭过头就走,硬是别扭了好一阵。后来一个人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气消了,才慢吞吞地回去。 一进门,就看见母亲给他留了个烤红薯,剥得干干净净放在碗里,轻声说:“妈真是老糊涂了……对不起我们煊儿。” 逢煊捧着那只热乎乎的红薯,不好意思极了,心里却软成一片。 那晚连梦里都是甜的。 逢煊从来没什么大志向,反而很容易满足,可是就这样吃了很多的苦。 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被圈在那个小小的家里,被兄长的职责,被父债子偿的枷锁,唯一一次叛逆,就是那个要和乔星尘私奔的雨夜。 他爸收了乔母的钱,把大门从外面锁死,在门外咬牙切齿地骂他心野了、敢跟野男人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母亲跪在地上哭求他别走。 逢骏想偷偷给他开门,却被父亲一巴掌扇倒在地,那时候少年人骨架都没长开,打不过一个成年人。 那晚逢煊把手拍肿了,嗓子也喊哑了。 恨吗?是恨的。 太累了,所有的一切。 母亲去世之后,他又总会忍不住想,如果她还在,至少这世上还有个人疼他。委屈了,也能有个去处。 逢煊睡着后,乔星曜悄声走进房间,站在床边。月光透进来,落在那张沉静的睡脸上。 他听见逢煊很轻地、委屈地喃喃了一句:“……妈妈。” 乔星曜就那样看着他。 哪怕前一夜他们还在床上纠缠,仿佛世上最近的距离不过如此。 可逢煊却好像始终离他很远,远得他拉不住一点,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 他把人禁锢在这间房里,寸步不离,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盯着监控屏幕,看镜头里的逢煊发呆、沉默、一动不动。 逢煊异常能沉得住气,可以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长时间待在房间里,好像身体活着的,却好像早就死了。 即使乔星曜接手了他所有的起居饮食,成为逢煊唯一能接触的活人,可对方的目光从来不会主动落在他身上,也从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那么胆小无能的一个人,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沉默的反抗。 只有在那某些时刻的时刻,乔星曜才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在和他一起呼吸、一起存在。 可现在,逢煊却轻易对着一个只和他说过几句话的打扫阿姨泄了情绪,哭得那样委屈,甚至夜半梦回都在喊妈妈。 那一刻乔星曜就明白了,逢煊这个人,骨子里就会随着时间自动淡忘别人对他的不好。 只是他自己,成了那个唯一的例外。 作者有话说: 加速把这几章虐的更完 第36章 你这样……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打扫卫生的阿姨很快就不见了。逢煊很久没看到她,终于在某次新来的佣人进屋收拾时,开口问了一句。 那佣人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停,只含糊地答:“被辞退了。” 随后便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沉默地干完活,匆匆离开。 逢煊知道这一定是乔星曜的手笔。他以为仅仅是因为那位阿姨曾安慰过自己几句,乔星曜就毫不留情地将人赶走。 他就是故意要让他难过,要他伤心,要他不得安宁。 逢煊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哪怕是在a市最寒冷的冬天,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冷得止不住发抖。 他想起那个曾经对乔星曜动过心思的夏致,下场何等凄惨,连手都被废了。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如果自己此刻好一点,乔星曜又会用怎样的手段折磨他? 他是真的怕他。 怕到骨子里。 乔星曜如今在他这里,只与暴力、镇压、强权这些词紧密相连。 晚上乔星曜来喂他吃东西时,他没照顾过人,将刚出锅、还滚烫的青菜粥递到他嘴边。 他就想逼逢煊哪怕有点反应,只是皱一下眉,或者躲开也好。 可逢煊的嘴唇碰到灼热的粥,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垂着眼睫,慢慢含了进去。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乔星曜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猛地卡住他的下巴逼他吐出来。 粥渍溅在床单上,逢煊的舌尖被烫红了一片,却不喊痛,不哭,也不看乔星曜一眼。 乔星曜捏着他的脸,声音发冷:“你这样……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这话时,逢煊把头扭向一边,像是不想看他。 以前乔星曜还会对着逢煊急赤白脸地发火,翻来覆去骂那几句,如今情绪反倒像是被磨平了,只剩一种疲惫的冷硬。 又过了几天,乔星曜忽然愿意带他出门,虽然也只是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逢煊身上那套蓝白条纹的睡衣,他自己觉得像病号服。他比一般omega要高,以前尚算圆润讨喜的脸颊瘦削了不少,裤腿空荡荡地露出一截脚踝,整个人比从前瘦了一圈。 逢煊平时躺在床上时,总喜欢蜷起腿,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或者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乔星曜某天在网上查了查,说这是痴呆的前兆,看得他立刻闭眼关掉了手机。 逢煊觉得这想法有些晦气,可乔星曜那副样子,真的像是在养一只小猫小狗,给吃给喝,定期带出去遛遛。 可逢煊毕竟不是宠物。 乔星曜恨他。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 前几日还总有人在远处看着逢煊,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那些监视的视线全都消失了。 若他神志清醒,或许会察觉这情况诡异得反常,可他只是茫然地走了出去。 离开那栋房子的过程顺利得过分。 这片区域不论白天夜晚都异常安静,甚至在他漫无目的沿路走着的时候,还有辆车缓缓停在他身边,司机探头问他要去哪儿。 逢煊报出自己从前租住的地址,声音发虚:“……我会给你钱的。” 他惴惴不安地坐在后座,不断吞咽着口水,手指攥得死紧。 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陌生,他的心跳快得发慌。 他想让司机等等,他上去拿钱,可对方只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就开走了。 第52章 逢煊摸出藏在楼道消防栓里的备用钥匙,抖着手插进锁孔。 门一开,他却愣在原地,屋里一片狼藉,宛如遭过洗劫。茶几抽屉全被抽空,连沙发套都被粗暴地扯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冲进卧室,扑到床头柜前胡乱翻找,声音发颤:“怎么会……怎么不见了?我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他抓着头发,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去翻衣柜深处的银行卡和一点现金,塞进口袋就往外跑。 在楼道里撞见以前的邻居,对方打量着他,诧异地问:“小逢?出什么事了?怎么瘦成这样……” 逢煊含糊地应了声,只说回来看看。 他父亲逢庆明不在家。逢煊推开院门,径直走进自己从前住的房间,发疯似的翻找着旧物,可还是没有。 “……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几乎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逢煊猛地回头,手里的东西啪地摔在地上,零碎物品洒了一地。 乔星曜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门口,头微微歪着,正静静看着他。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身形被勾勒得挺拔利落,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压迫感。以纯欣赏的角度看,几乎堪称完美,却也冰冷得骇人。 昏暗的光线下,他背光而立,影子长长地投进屋内,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一瞬间,逢煊只觉得像看见了魔鬼。 “找什么呢?”乔星曜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需要帮忙吗?” 逢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突然开始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那点仅存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乔星曜一步步朝他走近,直到站定在他面前。目光锐利得像刀,就那么定定地锁着逢煊,半晌才开口,声音又冷又沉:“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考验……逢煊,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逢煊垂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乔星曜……我是个人,你不能一直这样关着我。” 就算不是人,也不能这样。 乔星曜极轻地“哦”了一声,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两指间晃了晃:“你是在找这个吗?” 逢煊的视线猛地定住。那是乔星尘当年写给他的信。 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屏住了。 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乔星曜看着他的反应,忽然嗤笑出声:“我就知道你在找这个。这里面真是句句感人,看得人都要掉眼泪,藏得那么仔细,我看都快翻出毛边了,经常翻出来看吧?” 他语气里的讽刺几乎凝成实质:“当初我派去的人可是找了很久的。想要吗?” 逢煊听出他话里的恶意,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发颤:“……你真的会给我吗?” 乔星曜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当然。” 可就在逢煊伸手过去的时候,下一秒,那封信就在乔星曜手中被撕成了碎片。 逢煊猛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抢回那些纸片,手指胡乱地抓向空中。 却只捞到一把纷纷扬扬的碎屑。 他已经迟了。 逢煊的声音抖得变了调,跪在地上徒劳地试图将那些碎片拢起来,手指哆嗦着拼凑,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背上:“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 乔星曜的脸色几乎扭曲起来。 那哪里是一封信?分明是一根能引爆炸药的火绳。 逢煊此刻那副怀念又痛苦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格外刺眼。 他把逢煊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对方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也从不主动同他说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来忽视他。 若不是用他弟妹作威胁,那扇始终开着的窗,恐怕早成了逢煊最终的归宿。 乔星曜甚至为逢煊身上偶尔流露出的忧郁和脆弱找到了理由,那都是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谁也替代不了,更无法超越。 毕竟,谁能比一个死人更深刻? 这种感觉让乔星曜心里焦躁得像烧着一团火,又恨得发痒。 他想摔东西,想发怒,更想逼着逢煊低头求饶。 可即便已经亲眼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他依然觉得不够,可逢煊没什么能够让他折磨的。 明明一个beta,他有的是办法整治,走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拿他毫无办法。 “是不是只有乔星尘在你心里才是好人?啊?”他声音每个字都像淬过毒,“可惜啊……他已经死了!甚至你,也是凶手之一。” 乔星曜硬拽着逢煊的手臂,想将人强行拖走。 逢煊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向后退去,后脑勺狠狠撞上了墙角尖锐的柜角。 一声闷响。 逢煊痛苦地瘫软在地,蜷缩着发出压抑的呻吟。 乔星曜骂了句脏话,猛地蹲下身扳过他的头,这才看见柜角沾了血,后脑撞开一道口子,正不断往外渗血。 逢煊还在推他,声音虚弱却执拗:“离我远点……别碰我!” 乔星曜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外走。 守在外面的保镖立刻拉开车门,乔星曜刚要把逢煊塞进后座—— “你们在干什么!” 逢庆明回来了。 他愣在院门口,看着自家院子里停着陌生车辆,站着几个高大的alpha。 为首的那个长得比明星还扎眼,可周身气势冷得骇人。逢煊正被人强硬地往车里按,看见他时拼命挣扎,嘶声喊着:“爸!救救我!救我!” 乔星曜冷冷扫过去一眼:“逢庆明,是吧?” 逢庆明看着许久未见却瘦得脱形的大儿子,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双手合十直作揖:“各位、各位有话好说……要多少钱我们想办法,先放开孩子行不行?” 乔星曜根本懒得理会,只对保镖下令:“弄上去,走。” 逢煊死死把住车门,声音发颤:“爸!报警!!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逢庆明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突然猛地从墙角捡起一根生锈的钢管,对准乔星曜一行人,肌肉绷得死紧:“放开他!不然我跟你们拼了!” 就在这时,车门“咔哒”一声锁死。 逢煊终究没能抵过alpha的力气,被彻底关进了后座。 乔星曜忽然转身从后备箱拎出一个纸袋,抓起里面成捆的钞票,劈头盖脸朝逢庆明面前砸去。 “这里面一百万。从今往后,逢煊这个人跟你们再没关系。” 逢庆明愣愣地看着漫天飘落的钞票,手脚像被冻住般麻木。 他只听见乔星曜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空洞地回响。 这可是一百万。 一百万啊。 他的身体开始明显发抖,半晌后,手中的钢管“哐当”一声落地。他忽然扑跪下去,疯了一样将散落的钱往怀里搂,手指抖得几乎抓不住。 乔星曜关上车门,视线扫过后座。逢煊正定定地望着窗外,那个陷入癫狂、正拼命搂着钞票的逢庆明。 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从来都是这样,这个人还在乎什么呢? 乔星曜伸手扣住他的后脑,掌心压住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将人紧紧按进自己怀里。逢煊像是彻底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 连哭都哭不出。 真可怜。 又一次被放弃了。 自己一直苦苦坚持的亲情、知恩图报,在别人眼里,原来只是愚蠢又好用的吸血工具罢了。 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 不应该。 很可笑。 车外的逢庆明盯着满地钞票,整个人陷在天降横财的兴奋与癫狂里。 这些钱足够填上他之前的窟窿,足够他幻想一次东山再起。可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逢煊那张近乎绝望的脸,那是他的儿子,他亲手抱过、疼过的大儿子。是他生意还没失败时,家里还没欠债还钱第一声含糊的“爸爸”就让他欢喜不已的孩子。 他猛地扔下手中的钞票,发疯似的追着车跑出去,嘶喊着什么,却被风声和引擎声吞没。 汽车尾灯迅速远去,根本不是他能追上的。直到逢庆明气喘吁吁、再也看不见一点车影,才颓然跌坐在地,尘土沾了满身,他看着自己的手,空空如也。 后来他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第37章 逢煊这场精心策划的出逃,最后活脱脱演成了一出荒诞剧。 他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悄无声息地让人给拎了回来。 也许是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认命的死寂,乔星曜破天荒没再折腾他。 家庭医生提着药箱赶来的。 逢煊后脑勺那道口子凝着暗红的血痂,缝针时他睫毛都没颤一下,仿佛那皮肉不是自己的。 第53章 酒精棉擦过伤口,他只盯着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眼神空得让人发慌。 逢煊柔黑细软的发丝被剃掉了一小块。打麻药时他轻轻颤了一下,之后便异常安静地将脸埋进乔星曜怀里,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 因为要防止逢煊睡着后压到伤口,乔星曜当晚留在了他床上。 逢煊因为注射的镇静药物,朝里侧卧着,呼吸平稳。 乔星曜一偏头,就能看见他露出一截后颈,与omega不同,那里没有腺体,平坦而光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此刻的乔星曜已从上午的暴怒中渐渐平复,至少表情不再狰狞得像要噬人。 乔星曜静静看了许久,忽然有些恍惚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逢煊的后背和腰际,随后将身体贴了上去。 是一个从背后环抱的姿势,乍一看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温馨。 他在确认逢煊确实陷入沉睡后,才将额头抵在对方单薄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他真的,真的很想把这人拉进地狱。 逢煊的指尖确实不再粗糙,短短时日已是天翻地覆,触感从温厚变得细腻冰凉,像上好的玉石。 曾经他会挥拳相护的乔星曜,如今却成了他拳锋所指的对象。 乔星曜也记得,在那些自以为被爱着的日子里,他常趁逢煊熟睡,长久凝视那段后颈。 那时逢煊也总背对他入睡,他原以为只是无心的习惯,从未想过,或许这人在睡梦中都不愿面对自己。 乔星曜骨子里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即便深夜醒来,也要强硬地将人扳过来,死死禁锢在怀中才肯安心。 如今他安排了个哑女在逢煊身边。这样正好,她无法与逢煊交流,更不会说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话,有什么只能跟自己说。 逢煊醒来时神思混沌,望着陌生面孔目光茫然。因为对方不能言语,他不得不主动开口,嗓音沙哑得像久未上油的旧门轴。 他依旧习惯蜷在床上,却不再嗜睡,而是整夜失眠。常常深夜独自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垂眸出神,良久才极轻地叹口气,依旧沉默。 那段时间乔星曜也忙,常深夜归来。推开卧室门想挨着逢煊躺下,身侧的人却下意识瑟缩。乔星曜这才发现他醒着,刚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逢煊低声开口,轻得像梦呓:“你到底……还要怎样报复我?” 逢煊从前从不自怜。 可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煎熬里,他偶尔也会想,自己是否真的罪无可赦,家庭不幸,唯一动过心的人早逝,如今又来了个乔星曜,变着法子折磨他。 那些手段恶毒得让他自己都心惊。乔星曜专挑他最痛处践踏,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乔星曜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说过要让他“后悔活着”。 他确实做到了。 逢煊没有朋友,家人也可以当做不存在。就算此刻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曾存在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寸寸碎裂,却无力阻止。 和乔星曜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恐惧,甚至让他觉得,或许去姜庭那里反而是一种解脱。至少对方不会拿着乔星尘和他仅剩的家人,作为折磨他的工具。 乔星曜沉默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如果你真要送我去姜庭那里……是不是该有个期限?”逢煊的声音轻得像尘埃,几乎散在空气里,“等你气消了……能不能放过逢骏和逢榕?”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死寂,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乔星曜开口时,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如果我一直消不了气呢?” 逢煊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一口枯竭的井,连绝望都显得疲惫。他窸窸窣窣地坐起身,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反正,也不值那么多。” 那晚,乔星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逢煊,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救过我?” 逢煊怔住了。 其实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能预见未来,预见乔星曜对他做的一切,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逃开,逃得越远越好。乔星曜从来都会狠狠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即使受伤了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而那艘游轮上,当时明明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排队救他,根本轮不到自己多事。 “后悔的,”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后悔死了。” 那句话像一把刀,直直劈进乔星曜的颅骨,搅得他神魂俱裂。他猛地伸手,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掐住了逢煊的脖颈。 逢煊吓得立刻闭紧了双眼,全身肌肉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一动不敢动。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只听见“砰”的一声沉重闷响,裹挟着风力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耳侧的墙壁上。alpha随即松开了他,转身,将房门摔得震天响,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大步离去。 逢煊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看见雪白墙壁上留下一片模糊的、带着湿意的暗红血迹,正沿着墙皮,缓缓地向下蜿蜒。 他以为第二天自己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扔去姜庭那里,但是没有。 第三天也风平浪静,仿佛那晚的冲突只是一场噩梦。 夜晚持续失眠,白天便浑浑噩噩,逢煊身体累到了极点,骨架像是要散开,意识却清醒得残忍,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另一边,晏东正胆战心惊地坐在跑车副驾上,指节攥得发白。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乔星曜一言不发,将油门踩到底,在赛道上疯狂地飙了好几圈,才猛地一个甩尾,粗暴地刹停在原地。 下车时,他一把摘下头盔,湿漉漉的发梢黏在额前,不断滴着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晏东感觉乔星曜正压抑着低喘,肩胛骨在衬衫下剧烈起伏,像一头蛰伏的、随时要暴起伤人的野兽。 他听到些风声,此刻却一句也不敢多问。 “逢煊当初……是怎么找上你的?” 晏东愣了几秒,看着乔星曜猩红的眼底和紧绷的下颌线,迟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乔星曜重复了一遍,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听不懂吗?我问你,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他……其实是我找上他的。”晏东咽了咽口水,喉结紧张地滚动,“那会儿他在我一哥们儿的4s店打工,我去洗车时掉了钱包,他捡起来追了半条街还给我。后来我哥们的店撑不下去了,托我给他介绍个活儿。逢煊那人风评挺好,踏实,也能干……那时候你不是正急着找个靠谱的助理吗?……我还怕他不愿意来,自己偷偷掏腰包,额外给他垫了点钱,才说动的。” 那一刻,乔星曜没再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不是逢煊的刻意接近。 所以呢,让他们相遇的,难道是该死的命运? “他事先不知道老板是我。” 晏东不明白乔星曜为何突然翻起旧账,但还是老实交代:“我哪敢告诉他?就你那名声……当时只想着先把人忽悠过来,还昧着良心跟他说钱多事少、老板特别好伺候。那个,星曜啊,不是我说……凡事讲个好聚好散,你……” 别不做人。 话未说完,乔星曜猛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人已经转身,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 晏东望着他仓促踉跄的背影,喃喃道:“这都什么事啊。” 姜庭给乔星曜打电话,说之前订的戒指到了。谁都把这事忘了,还是那天他准备订婚时,姜庭催他报尺寸。 他进了逢煊,看似不经意地用细绳圈了圈对方清瘦的无名指,报了个数。 没想到姜庭转头就真去定制了。 “你不要我可扔了。你说的要刻字,这玩意我留着有什么用?” 乔星曜把戒指拿了回来,一个人摆在桌上看了很久。第二天,他坐在院子里等,心想如果逢煊今天下来晒太阳,他就把戒指给他。 往常那个小哑巴女佣都会按时带逢煊下来透气的。 可那天乔星曜等到日落西山,都没有人影。怎么就偏偏今天不行? 他不信这又是什么命运捉弄,却还是一怒之下将戒指狠狠扔进了花园深处的灌木丛。 逢煊那天确实不舒服,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是被活活热醒的。他深深蜷缩在床上,一睁眼却猛地发现不远处有个大活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乔星曜满脸阴沉,指间夹着烟,一言不发,俊美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幽深得像狼。 逢煊以为他又要来折腾自己,可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 随便吧。 乔星曜掐了烟,却听见逢煊原本轻浅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急促。 他走过去打开大灯,只见逢煊额发尽湿,伸手一摸,皮肤烫得吓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微颤抖,看上去痛苦至极。 第54章 大半夜的,连好脾气的段亦尘都是冷着脸来的。一接到乔星曜的电话他就赶了过来。 乔星曜已经尝试用湿毛巾给逢煊擦拭降温,但温度计上明晃晃显示着三十九度二。 段亦尘到时,整个房子灯火通明。检查发现是逢煊后脑的伤口有些发炎红肿了。 段亦尘看着逢煊连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眉,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一只手腕垂落着,上面赫然有一道虽浅却清晰的咬痕。他忍不住皱眉:“乔星曜,你要是还这样折腾人,我建议不如别救来得痛快。” “我……” “说真的,如果我不认识你!或者没这十几年的交情,我现在很可能想报警抓你。他睡眠状态极差,身体已经垮了,我总觉得你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乔星曜,真容不下他就给个痛快,把他送去姜庭那里吓他,很好玩吗?” “软刀子磨人不是你的风格。你究竟是不甘心乔星尘那下落不明的骨灰,还是不甘心……他曾是乔星尘的恋人?” “你别管!他不是!”乔星曜声音陡然拔高,厉声吼道,“你自己和姜庭那摊烂事都没弄明白,就别来管我的事!” 段亦尘于是不再说话,骂了一句傻逼。 折腾到天快亮,逢煊的烧终于退了。他清醒了片刻,辨认出是乔星曜在喂他喝水,却闭紧嘴唇,不肯再喝。 乔星曜把水杯递给小女佣,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没再出现在逢煊面前。 他让人开了安眠药和其他助眠药物,悄悄掺进逢煊的饮食里。 逢煊总算开始睡个好觉。 直到有一天,他去以前的公寓取东西,当初乔星曜打算等搞定季家就换一套更大的,却不小心碰倒了玄关的花瓶,后面藏着的东西滚落出来。 乔星曜捡起来一问佣人才知道,逢煊很早之前就开始偷偷服用安眠药,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剂量已经加到了危险的程度。 逢煊后脑的伤拆线后,乔星曜终于再次出现。他让逢煊换好衣服,带他出去一趟。 逢煊坐在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害怕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指缘泛白。 乔星曜看着他的动作,那是他很焦虑时的表现,他本想解释不是去姜庭那里,而是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可话未出口,剧烈的撞击便猛地袭来。 视野颠倒,玻璃碎裂声刺耳,乔星曜几乎是出于本能伸出了手。 隔日,a市媒体争相报道了一则车祸蓄意谋杀案:一辆载有三人的白色丰田埃尔法行驶在**路段时,与一辆突然冲出的黑色轿车相撞,车身半毁变形。车上三人幸运生还,黑色轿车车主夏某被警方指控涉嫌蓄意谋杀,但因抢救无效后身亡。 作者有话说: 好,时间线收拢。 第38章 你不可能一辈子看住我的 乔星曜的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疼痛里慢慢挣脱出来的。 视野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没有一处不叫嚣着剧痛。他弓着背,用脊梁死死抵住那已经扭曲变形、正不断压下来的车顶,将逢煊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体下方,形成一个扭曲却稳固的三角空间。 车窗玻璃全碎了,细小的碴子混着血迹粘得到处都是。 他试着动了一下,才发现左手小臂被死死卡在了变形的座椅缝隙里,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身下人那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 黏腻温热的液体正不断顺着额角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才看清自己右手手腕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被金属部件卡得几乎变形,钻心的疼痛一阵阵冲击着大脑,让他几乎想要干呕。 当远处终于传来由远及近、此起彼伏的警笛与救护车鸣响时,那紧绷的神经像是瞬间被剪断,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他,视野迅速暗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alpha的体质本就强韧耐造,加上车体本身的安全性能发挥了作用,尽管乔星曜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伤害,他的第一阶段急救手术结束时,逢煊才刚被从隔壁手术室里推出来,仍旧深度昏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医生对着乔星曜的检查报告,语气公事公办。 他右手腕部的神经组织严重挫伤,后续两年内可能都无法正常发力,需要极其精心的复健和保养,或许还有机会恢复七成左右的功能。 乔星曜从车祸发生到被救出,再到完成手术,始终异常沉默。直到这时,他看着自己被厚重石膏和支架固定的右手腕,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才终于嘶哑着开口,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我以后……还能开赛车吗?” 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他的眼神复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回答得相当直接:“想要恢复到您受伤前的竞技水平,可能性微乎其微。” 姜庭替他处理了大部分车祸后续的麻烦。 没办法,闹出这么大动静,乔星曜甚至不敢让乔家老宅那边知道风声,对外统一口径,只说是出了个小剐蹭。 背后的罪魁祸首很快被揪了出来,线索直指当年被乔星曜在赛场上逼到不得不退圈的那个赛车手。 当医生告知乔星曜,逢煊脑部受创,醒来后有很大可能出现失忆症状时,他靠在病床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沉默了很长时间。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然后,他忽然转向姜庭,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能不能……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姜庭猛地看向他,发现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觉得生活哪能这么戏剧化。 然而可笑的是,当逢煊终于睁开眼时,他真的失去了最近五年的所有记忆。 那时候姜庭只觉得,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既然乔星曜自己都清楚做得不对,心虚得连直面都不敢,就该想办法弥补,而不是抱着侥幸心理躲藏下去。 可乔星曜铁了心要编织这个谎言。他甚至找来了逢煊的家人配合,将逢煊与过去彻底隔绝,精心打造了一个他们是恩爱伴侣的虚假过去。 那套说辞天衣无缝,连姜庭听着,都几乎要相信他们真的相爱多年。 后来,他陪着乔星曜直到伤势稳定,自己却大难临头,被家族强行送出了国。 姜庭以前一直不明白,乔星曜当时怎么能疯魔到那种地步。直到后来,他自己也一头栽进了一段感情里,当他发现段亦尘只是沉默地、冷静地看着他胡闹时,脑子里那些曾经劝诫别人的理智早已烧得灰飞烟灭。 剩下的,全是被侵犯了所有物的、近乎暴戾的愤怒。 他彻底失去理智,亲手砸了段亦尘的订婚宴。段亦尘被一个alpha强行标记的消息瞬间传遍a市每个角落。 姜庭成了破坏姜、段两家和睦的罪魁祸首,被强制押送出国。 段亦尘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临走那天,姜庭叼着烟,眯着眼看向来送行的乔星曜,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替我看好他。老子迟早要回来的。” 他吐出一口烟圈:“我想要的人,是alpha又怎么了?” 乔星曜看着飞机滑入云层,心里漠然地想,是啊,他想要的逢煊,是个beta又怎么了? 逢煊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混乱的梦,挣扎着睁开眼时,视线都是涣散的。乔星曜立刻走近,俯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声音放得很低,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当看到逢煊死灰一般的脸色,以及那双空洞眼睛死死盯住自己隆起的腹部时,乔星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很久以后乔星曜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一刻自己是真切的害怕。因为逢煊看他的眼神,不像看爱人,甚至不像看一个活人,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冰冷得让他心口发凉。 宽敞的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逢煊醒来后,脑子里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好几年的记忆碎片,混乱不堪,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低头看着自己明显凸起的肚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乔星曜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让他怀上个孩子。 这是个孩子。 这他妈居然是个孩子! 乔星曜像是能看穿他所想,终于开口,声音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七个月了,打不掉了。” 逢煊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仿佛在消化这句话。 然后,他猛地反手抓起床头柜上那个半满的玻璃杯,用尽全身力气朝alpha砸去。 乔星曜没有躲。 杯子砸在他眉骨上方,发出沉闷的声响,立刻红肿起来。冰凉的水泼了他满脸满身,顺着下颌线往下滴。他只是抿紧了唇站起身,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胸膛,表情复杂难辨,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某种压抑更深的情绪。 第55章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似乎和几年前那个肆意妄为的模样有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但逢煊此刻混乱的脑子,根本无力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 逢煊靠在床头,仔细地、缓慢地回忆着那些混乱的碎片,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关窍,抬起眼,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恍然:“所以这个孩子……也是你报复计划的一部分,对吗?” 乔星曜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终于憋不住那股横冲直撞的情绪,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乔星曜!”逢煊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破碎,“这……这也是你的报复吗?你怎么……怎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乔星曜大概没料到逢煊会是这样尖锐的反应,每听他说一个字,脸色就阴沉一分。他僵在原地,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搭在门把上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他微微抬起下巴,线条显得冷硬,仿佛在赌一口气,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逢煊浑身脱力地陷在枕头里,手脚一片冰凉麻木,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鸣响。他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难过和迷茫涌上来,只能不停地摇头,声音轻得像呓语:“你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可你怎么能……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弄出个孩子来,还装作……一切都好好的样子。” 乔星曜猛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用尽全部自制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一遍遍提醒自己,逢煊现在怀着孕,不能受刺激。 “不是……”他喉咙发紧,试图解释,“不是报复……我……” 逢煊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畏惧、深切的悲伤,以及不敢面对现实的巨大恐慌,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随时能将他撕碎的野兽。 他喃喃低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这一切下一个定论:“就是报复……你只是想要多一个筹码而已,像控制逢骏和逢榕那样……一个可以永远牵制我的人质。”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致命的尖锐,最后几乎是用气音问出了那句:“乔星曜,你真的想要一个……流淌着你血液的、和你一样的怪物吗?” 逢煊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乔星曜的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空荡荡的,却比任何控诉都来得锋利。 乔星曜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带着从未有过的仓促和狼狈。 逢煊明确表示不想要这个孩子。 乔星曜立刻派了好几个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盯着,只等医生点头允许出院,就要立刻把他带回家严密看管起来。 老管家看着乔星曜脸色铁青地回来,紧接着指挥人在房子里各个角落加装监控探头,又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桌角、柜沿这些尖锐的地方都用软垫仔细包好,甚至匆忙将主卧从二楼搬到了一楼,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逢先生那丢失的记忆,怕是回来了。 逢煊额角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暗红的痂。他被接回去后,便开始无声地抵抗,拒绝进食。他总是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星曜,那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乔星曜看着他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发泄。 他尝试过强行喂他吃点东西,可一看到那明显隆起的腹部,自己就先胆怯了,手上那点力气瞬间消散,根本不敢用力。 他最终泄气地放下碗,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逢煊,你究竟想怎么样?” 逢煊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拿掉他……” 乔星曜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冲去书房,把那一叠产检报告和b超影像全都抓过来,颤抖着摔在逢煊面前的被子上:“你看清楚!他已经七个月了!他是活的,很健康!这是你的儿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你就这么狠心?宁愿冒着死的风险,也一定要舍弃他?” 逢煊不是没有那几个月“温馨”的记忆。 他确实感受过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感受过胎动初现时的微妙悸动,感受过身体日渐变化的笨拙与隐秘的期待。 可那点对于新生命的微弱期盼,在他恢复记忆、彻底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就被更庞大的、冰冷的恐惧彻底淹没了。 他本就处处受制于人,像个提线木偶。 这孩子究竟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到来的,乔星曜自己心里明镜似的。 乔星曜真的爱这个孩子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他想出来的、一种更漫长也更残忍的,折磨自己的新法子? 乔星曜那永远无法预测的情绪,像一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火山,暴躁易怒,行事无所顾忌,恨起来那眼神是真的想要杀人。 逢煊怎么敢往后想,乔星曜会耐心忍受一个孩子长大?他以后或许还会有别的孩子,那自己肚子里这个,将来又该何去何从?思来想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件太辛苦的事。 乔星曜原本以为,逢煊这样心软的人,记得以前一起拍广告,连合作的小童星递过来一颗糖,他都会弯下腰,用那种能掐出水的温柔语气道谢,眼底漾开柔软的笑意,他总会慢慢妥协,接受这个孩子。 可他没有。 逢煊甚至用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语气放出狠话,说他不可能时时刻刻被盯住。 他开始变得具有攻击性,会突然砸碎手边的花瓶,会失控地尖叫,会偷偷藏起吃饭用的金属刀叉。 有时也会说些莫名其妙、让人脊背发凉的话,有时,会在深夜无意识地、喃喃地叫出乔星尘的名字。 当乔星曜又一次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摸出那把偷藏起来的餐刀,用力攥着他的手腕逼问他想干什么时,逢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哭着喊:“我要把他剖出来……现在就剖出来!” 乔星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一股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段亦尘带着精神科医生来会诊后,给出的初步诊断是躁郁症,可能会有幻觉和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症状。 但因为胎儿已经很大了,很多药物都不能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孩子足月剖腹产出来后,再系统治疗。 那段时间,乔星曜过得极其煎熬。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锋芒,整个人沉默阴郁了不少,甚至只敢在逢煊药物作用下睡着后,才敢靠近,在他床边浅眠一会儿,稍微合一下眼。 逢煊似乎只对属于自己的这个孩子如此心狠,或许仅仅因为,这孩子的一半血脉来源于他。 他恨他,所以连带着,也恨这个流淌着两人共同血液的孩子。 乔星曜想到这里,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偷偷录下胎儿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放给逢煊听,奢望着那规律的“咚、咚”声能唤醒他心底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和不舍。 可逢煊听到那声音,反应激烈得像被烫到,抓起录音机就狠狠砸向了墙壁。 他甚至找来了逢庆明,希望这个父亲能劝劝他。 乔星曜觉得自己对逢煊的家人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他做了逢煊过去二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帮逢庆明还清了巨额赌债,给他那两个弟妹安排了体面光鲜的前程。 他以为逢煊那么看重家人,他想要这些,自己都给他了。 乔星曜也是从逢榕嘴里听到了,当初是逢庆明收了他妈的钱,把逢煊关在家里,所以他爽了乔星尘的约。 逢庆明的出现,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作用,反而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刺激逢煊想起了那些被一次次抛弃、背叛的深刻记忆,进而又串联起乔星曜对他做过的一切专横与粗暴。 当年那条发给乔星尘、导致后续一系列悲剧的短信,是逢庆明偷偷用他手机发的,背地里收了岑韵的钱;后来,也是为了钱,半推半就地把他“卖”给了乔星曜。 这个男人的出现和存在本身,就让逢煊感到无比痛苦,只觉得人生彻底灰败,再没什么可留恋。他和乔星曜,都是将他推入深渊的凶手。 逢庆明走进病房,眼神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局促和算计。 逢煊垂下眼,声音很低,说不想让乔星曜听到他们谈话。 乔星曜这段时间跟他说话都字斟句酌,生怕刺激到他,闻言说关掉了房间里的监控,转身走了出去。 逢煊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颤抖。逢庆明似乎也有些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声音干涩地劝:“好歹……把孩子生下来。你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乔家的继承人。煊儿,你知道乔总身家有多少吗?他对你已经很好了,还帮你弟弟妹妹……” 第56章 如果逢庆明这时候抬起头,就会看见逢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嘴唇失去所有血色。 下一秒,一柄冰冷的餐刀猛地刺入腹部。 逢庆明瞳孔骤缩,嘴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僵在那里,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颤抖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逢煊。 逢煊看着他,眼神空洞:“你知道你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卖儿子换来的吗?” 乔星曜一直在病房门口焦躁地踱步,直到管家急匆匆上来,压低声音告诉他,清点餐具时又少了一把餐刀,乔星曜只觉得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寒意直冲头顶。 那个画面后来成了乔星曜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次回想都让他双腿发软。 当他冲进房间时,正看见逢庆明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而逢煊已经爬上了一楼露台的边缘。 那里不高,只有一米多,但逢煊那天显然又陷入了幻觉,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仿佛脚下不是草坪,而是万丈深渊。 风有些大,吹得他身上那件宽大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腹部明显隆起的弧度。 乔星曜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紧张而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时,却听见逢煊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用一种异常平淡的、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我说过的……你不可能,一直看着我的。” 然后,他就当着乔星曜的面,向后倒了下去。 乔星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他完全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翻过露台,重重跪倒在草坪上。 他几次试图将人抱起来,可双手抖得厉害,双腿也软得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管家带着佣人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嘶哑着嗓子吼着:“快!把车开过来!打电话给医院,让他们立刻准备急救!” 逢煊身下,浅色的裤管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那红色刺目地蔓延开来。 第39章 逢煊,这是你生的孩子 孩子被剖出来时,还没到足月,瘦瘦小小的,像只孱弱的小猫,立刻就被送进了恒温箱里,身上连着好几根细细的管线。 逢煊在这场生产里受了大罪,几乎是在鬼门关前硬生生走了一圈,昏睡了两天才缓缓转醒。 手术是由几位顶尖的产科专家亲自操刀,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手术室门上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逢煊被推出来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乔星曜从走廊那张冰冷的靠背椅上猛地起身,几乎是跌撞着冲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直到感受到逢煊鼻翼间微弱却持续的气流,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骤然瘫软下去,重重跌坐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窒息,从眼角滚落的水珠砸在地面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动了周围所有人,管家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他衣服上还沾着逢煊手术时蹭上的暗红血迹,整张脸苍白扭曲得让人心惊。 逢煊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周,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能够自己慢慢翻身,随后被转入了条件更好的月子中心。 乔星曜开始每天在两处之间奔波,常常独自站在新生儿监护室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外,看着里面那个穿着暖黄色小衣服的孩子。 偶尔护士会小心地把孩子抱近一些让他看看,乔星曜就整个人贴在玻璃上,目光盯着婴儿纤细手腕上那个标识环,上面清晰地印着“乔星曜 & 逢煊”的名字,他看着那并排的两个名字,常常一看就是很久,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保温箱里的孩子拍了很多照片,各个角度的,他把那些照片递给逢煊看,屏幕的光映着对方苍白的脸,但逢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始终落在空无一物的墙角。 孩子出生的消息终究没能瞒住乔家老宅那边。乔宿亲自给乔星曜打来电话,语气听不出喜怒,只说要去医院看看。 乔星曜没答应,声音绷得很紧,只说了一句:“要不是因为妈,孩子现在也不会躺在保温箱里受这种罪。”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便挂断了。 逢庆明肚子上的刀口不算太深,缝了十几针。乔星曜安排了人“好好照顾”他,病房外时刻有人守着。 逢庆明醒来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皱纹深刻了许多,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他只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逢煊……他还好吗?” 自那之后,逢煊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他会毫无预兆地发脾气,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声的抵抗。 他会真的对乔星曜动手,用脚踢踹,抓起手边任何东西朝他砸过去。 乔星曜通常都不还手,只是沉默地受着。 他想起自己以前对逢煊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如今这点皮肉疼,倒像是迟来的报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逢煊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他固执地守在逢煊身边,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冷言冷语是家常便饭。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乔星曜告诉他,逢庆明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也没让逢家其他人再来打扰。 逢煊没什么反应,只是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连头发丝都不露一根。 他现在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和失忆期间那个虽然总惹他生气、却鲜活生动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乔星曜恍惚间还能回忆起那段日子里的零星片段,甚至能从中咂摸出一点“幸福”的滋味。 可偏偏现在,一切都变了味。他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凉飕飕的,直往下坠,跟跌进十八层地狱也没什么分别。 实在憋闷得受不了,他就转身出去,在外面点根烟。尼古丁吸入肺里,却压不住那团无名火,只能呼呼地生着闷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跟谁较劲。 身边连个能说句心里话的哥们都没有,脑袋一热,就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姜庭。电话接通,他对着那头断断续续说了半天,语无伦次。 最后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段亦尘……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乔星曜觉得这话问得没意思,刚要挂断,姜庭在那边急忙开口,像是试图挽救:“你过去干的那些混账事,换了我,早跟你拼命了。你现在骗得人家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他打你几下,骂你几句,出出气怎么了?这不都是你该受着的吗?” 乔星曜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以前,真的那么混账吗?” 姜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也沉了下来:“我也是自己栽了跟头才想明白。就像我在段亦尘订婚宴上发疯的时候,他看我的那种眼神,不是愤怒,是纯粹的惊恐。那一刻,我突然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可在那之前,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没错,理直气壮。” 他反问:“你呢?” 乔星曜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声音干涩:“……我后悔的事,还挺多的。” 姜庭在那边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那你他妈确实是真混账。” 晚上睡觉时,乔星曜有那么几次,确实想过要跟逢煊好好谈谈,试图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冰封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态起了变化,他开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逢煊自然也不是全无反应。有时深夜,乔星曜靠得近了些,逢煊会突然从睡梦中惊起,在黑暗里像发泄般奋力一脚踹过来,好几次都直接把乔星曜从床上掀到了地毯上。 乔星曜那脾气绝不是泥捏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这些天公司医院两头跑,身心俱疲,就指着晚上能休息片刻。被这么一闹,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一把将人按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逢煊,你再这么对我……” 话还没说完,逢煊半点面子不给,直接挥开他的胳膊。黑暗中,他看不清逢煊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茫然,轻轻地问:“乔星曜……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就这么一句,乔星曜胸口那股邪火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甚至等逢煊闹腾完了,会跟着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摔碎的玻璃碴子。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也会不自觉地放软,带着点小心翼翼,顺着他的毛捋。 有一次逢煊病情发作,又出现了幻觉。他主动拉住乔星曜的手,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些,带着点恳求的意味,轻声说:“……可以再等我一下吗?再等等我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乔星曜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一股凉意从心底猛地窜起,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觉得眼眶又酸又胀。 逢煊把他错认成了乔星尘。 第57章 * 逢煊到了后来,连脾气也不怎么发了。他常常就那么坐着愣神,眼神没有焦点,不管乔星曜在旁边怎么放软声音问他,他都紧抿着嘴唇,不肯吐露半个字。要么,就干脆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乔星曜现在不敢对他嚷,连重话都不敢说一句。 从月子中心回家后,乔星曜立刻托关系请了一位心理医生,是位女性omega,叫柳玟。人看起来特别高雅沉静,很有素养,是行业内相当权威的专家。 乔星曜给她开的薪酬高得惊人。他原本想着,一边给逢煊调理生产后虚弱的身体,心理问题可以慢慢疏导,总会好起来的。 可逢煊根本不配合治疗,对柳医生的所有问询都报以沉默。 乔星曜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把段亦尘请了过来。他记得以前,逢煊对着段亦尘,话总比对着自己要多一些。 段亦尘到的时候,逢煊正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庭院那把藤椅上晒太阳。 他比几年前段亦尘第一次见他时瘦了很多,轮廓更清晰,也更单薄。 段亦尘还记得最初听到“逢煊”这个名字,是从姜庭那混球嘴里,当时他们正漫无边际地闲聊,姜庭忽然提起,说乔星曜最近好像看上了一个beta,态度还挺不一般。 逢煊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段亦尘一眼,没什么表情,很快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 段亦尘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声音平和地开口:“你要是不嫌我烦,我跟你说几句话吧。” “我和星曜算是一起长大的。他是后来才被接回乔家的,我们那片年纪相仿的孩子常在一起玩。他作为一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起初很受排挤。严驰就是带头针对他的那个,因为严驰和乔星尘关系最好。” 段亦尘顿了顿,继续道:“但后来,大家都开始怕他。他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而且天生反骨,谁也不服。跟他父母的关系更是僵得像上辈子的仇人,水火不容。可以说,这世上没人能真正驯服他。他脑子明明很聪明,却总是习惯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解决问题。一旦感到被威胁、被挑衅,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暴怒,直到把对方彻底撕碎为止。这一点,到现在都没变,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他看着逢煊低垂的侧脸,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想从他身边逃走。但你现在生病了,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差。我今天来,是想劝你一句,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有先好起来,才有资本谈离开,不是吗?” 逢煊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段亦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极轻地问了一句:“他会……放我离开吗?” 段亦尘看着他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心里忽然被触动了一下,随即涌上来的是一阵更深的凉意。以他对乔星曜的了解,那人偏执成性,怎么可能会放手。 但他看着逢煊眼中那点微弱的、几乎快要熄灭的光,段亦尘还是说出了生平为数不多的谎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会的吧。他终究……还是要找一个omega的。乔家那边,也不会一直放任他这样下去。” 逢煊听完,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但自那天之后,他开始配合柳医生的治疗了。 乔星曜问段亦尘到底和逢煊说了什么,段亦尘看着他,回答得很直接:“他现在能配合治疗,全靠心里那点能离开你的念头撑着。” 乔星曜像是没听懂,或者说是不愿意懂,愣在原地,那表情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连站都有点站不稳。 逢煊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麻木,有了点微弱的反应。乔星曜便时常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在他眼前走来走去,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埋怨,低声说:“他生下来这么久,你都没认真看过他一眼吧?逢煊,这是你生的孩子。” 逢煊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回应。乔星曜就死死盯着他耳后那一小块白皙柔软的皮肤,恨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怀里的孩子仿佛也感知到了父母之间那种冰冷僵硬的气氛,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声音响亮而委屈。 逢煊听到婴儿尖锐的啼哭声,身体猛地一颤,突然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带着压抑的崩溃:“抱走!把他抱出去……出去!” 乔星曜抿紧了嘴唇,没再说什么。他沉默地看了逢煊很久,那背影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固执的倔强,然后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逢煊排斥这个孩子。他甚至不敢让逢煊听到管家私下里说孩子眼睛长得像他,所有关于遗传、相似的字眼,他都绝口不提。因为乔星曜清晰地记得,逢煊曾经看着他,说他是“怪物”。 崔语竹和熊能俊在外面徘徊了很久。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逢煊了,一看见乔星曜从里面出来,两人下意识就想躲,结果慌乱中撞在了一起,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乔星曜却意外地叫住了他们。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乔星曜眼皮子底下,踏进这栋房子。 两人有些拘谨,又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正好看见保姆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对着乔星曜轻声说小少爷又哭了。 只见乔星曜非常熟练地把孩子接过去,轻轻拍抚着,低声哄了几句,婴儿的哭声很快就止住了。崔语竹难掩好奇,踮着脚尖小声问:“这……是逢煊的宝宝吗?” 乔星曜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崔语竹双手合十,眼里带着恳求:“给我们看一眼,就一眼,行吗?” 乔星曜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微微侧身,将襁褓掀开一角,让他们飞快地瞥了一眼,随即立刻用手遮住,声音低沉:“他太小了,看一眼就够了。” 乔星曜又允许他们去看逢煊。 崔语竹和熊能俊又探头看了看里面房间里睡着的逢煊。崔语竹忍不住伸出手,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逢煊露在被子外的手背。 熊能俊有些紧张地提醒:“乔星曜说了不让碰……” 崔语竹收回手,小声嘟囔:“没关系,他又看不见。” 逢煊忽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崔语竹和熊能俊并排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管家刚给的大红苹果,啃得咔嚓作响。 “逢煊,你醒啦?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们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我都想你了。” 崔语竹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刚才看到你的小宝宝了,真的好小好小一只,特别可爱!就是乔星曜太小气了,只让我们看了一眼,我都没抱到。熊能俊,下次我们让逢煊偷偷给我们抱抱好不好?其实我特别想要个小妹妹陪我玩。” 熊能俊在一旁认真地纠正:“不是妹妹,乔星曜说了,逢煊生的是个男孩。” 崔语竹也不在意,忽然又想起什么,趴在床边对逢煊说:“对了逢煊,你还记得我之前放了一把钥匙在你这里吗?我说它可能是宝藏钥匙!因为我最近找到了一个旧盒子,我觉得里面肯定有藏宝图!” 逢煊的目光有些涣散,隔了很久,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拉回来,声音轻飘地说:“……钥匙,应该还在的,在二楼。” 以前逢煊和乔星曜是住在二楼。 现在孩子一直被安置在二楼,乔星曜刻意将他们分开。 那天不知怎么回事,逢煊自己趁着佣人不注意上了楼。监控画面显示,他走到楼梯中间就停住了,眼神空洞,大概又陷入了幻觉。 下楼的脚步明显迟缓笨拙,最后几级台阶时一脚踩空,整个人滚了下来。除了身上多处淤青,手臂还有轻微的骨裂。 乔星曜回来后,对着负责看护的佣人发了很大一通火。他又转向心理医生柳玟,语气急躁地质问,明明治疗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点效果都看不到,反而还出了这种事。 柳玟并不是能随意受气的人,以她的资历和名声,外面多的是人捧着天价请她。 她看着焦躁的乔星曜,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毫不留情:“最根本、最持续的发病诱因,明明就在这里,无处不在。你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他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第40章 你这一放手,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乔星曜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 他知道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足够混账,足够伤人。 柳玟已经懒得去顾及这位雇主那岌岌可危的心理状态了,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治疗心理创伤,最理想的方式就是远离刺激源。你没发现吗?他每一次情绪失控,每一次病情反复,根源都在你这里。甚至他内心的自杀倾向,从来就没有真正消失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你身边,不惜任何代价。” 她看着乔星曜骤然收缩的瞳孔,语气更沉了几分:“是不是非要闹出人命才肯罢休?乔先生,你有没有审视过你自己?你的状态,同样非常不对劲。” 第58章 乔星曜沉默着,没有反驳。 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强硬、掠夺、掌控,从来没有人明确地告诉过他,这样是错的。 直到逢煊看他的眼神里只剩下厌恶和恐惧,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他最近其实想了很多,反复回想以前是怎么对待逢煊的,也想过以后绝不能再那样。 逢煊夜里又开始被噩梦纠缠,孩子在隔壁也哭闹不休,之前明明很安静。 有一次逢煊半夜发起高烧,孩子的啼哭也彻夜不停,乔星曜被这两种声音夹击,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 他听老管家说城外有座寺庙很灵验,便真的开车去了。在庙里,他求了两个三角形的红色护身符,说是能镇压梦魇,保佑安眠。他放下所有身段,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一步一叩首,极其虔诚地求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一个。 他怕逢煊发现后会直接扔掉,只好偷偷地,将那个写着逢煊名字的符咒,塞进了他枕套的深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那之后,孩子夜里的哭闹确实少了些。可逢煊,依旧夜夜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 “你的意思是,我才是他这么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乔星曜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逢煊抱着他哥的骨灰盒义无反顾跳下河地瞬间,手腕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是他自残留下的,还有些是争执推搡间造成的…… 可最初那个会对他露出温和笑意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满身伤痕,一心只求解脱。 他大脑一片空白,站在那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像在做一场荒诞的梦,怎么当初好好的一切,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深夜,乔星曜红着眼圈坐在逢煊床边。他用力搂着怀里的人,身体紧贴着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低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问他:“逢煊,你他妈到底在跟我拧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说啊,你他妈说出来!” 逢煊还没开口,乔星曜自己的声音里反倒先带上了点难以言说的委屈。 逢煊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想你去死。” 乔星曜听到这话,整个人当场就僵住了,心脏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冰窟。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逢煊以为乔星曜看他的目光会立刻变得凶狠,泛着血光,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可乔星曜只是用一种全然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眼睛此刻像破碎的琉璃,仿佛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句话。 他像是没听懂,又追问了一遍,声音都在发颤:“……为什么?为什么啊?” 逢煊回答得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我恨你。” 他恨他对他做过的一切,恨他过去的威胁逼迫,恨他在自己失忆、毫无选择的情况下,强行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恨他非要自己给孩子取名,恨他非要自己承担起这份根本不愿面对的责任。 乔星曜心里还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那现在,现在你是不是……已经不想死了?” 逢煊的头很痛,他每天都昼夜颠倒,总是要熬到疲惫的极点才能勉强睡着一会儿,偏偏还有个人,不肯放过他,非要吊着他这口气。 他闭上眼,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想要彻底解脱的渴望:“我只是……不想死在你这里而已。” 乔星曜像是被那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出去,仓促间甚至带倒了小茶几上的水杯和药瓶,东西哗啦啦摔了一地。 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会烦躁地再补上一脚,发泄心头那股无处可去的暴戾。可这次,他只是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胡乱摆回原位,这动作带着前些日子养成的习惯性,总是不自觉地收拾好逢煊砸在地上的所有物品。 做完这一切,他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逢煊原本以为,依照乔星曜以往的性子,听到那样的话,反应会异常激烈,甚至可能对他动手。 可他什么都没做。 柳玟平时很少主动在治疗中提及乔星曜,但这一天,她却频繁地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逢煊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他闭上眼,声音带着恳求:“柳医生,在你这里……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我不想谈他。” 柳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的这种……‘喜欢’,确实让人感到沉重,难以承受。” 逢煊听了却忍不住反驳,语气有些激动:“他不喜欢我……他恨我。” 柳玟脸上露出些许诧异。逢煊见她不信,觉得这件事必须说清楚,情绪有些混乱地解释:“他就是想折磨我,报复我……你根本不知道他……他都对我做过些什么。他估计就是心理变态,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别人好受。” “我们之前明明都已经那样了……他还能……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骗我生下孩子……他就是这辈子都不想……不想放过我……” “可是,报复一个人,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柳玟轻声反问,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力。 那目光让逢煊头皮有些发麻,他急忙辩解:“有的……就是有的!世上哪有这样喜欢一个人的……” 这话刚说出口,逢煊自己先愣住了。 因为以乔星曜那个疯子的逻辑,或许……真的有可能。 逢煊以前总觉得,他和乔星曜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共同语言。也就是在床上,两人还算放得开。但显然,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甚至更糟。 可如果真像柳玟暗示的那样,报复一个人,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仅仅是想到“乔星曜可能喜欢他”这个假设,逢煊就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涌起一股不敢深究的恐慌。 他总得为乔星曜对他做的那些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恨”这个理由,似乎一直都很说得通。 哪有……哪有人是这么表达喜欢的? 逢煊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笑:“不,他不喜欢我……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给他当助理。他脾气坏透了,霸道,专横,跟他说话做事必须小心翼翼,捧着哄着,所有人都得顺着他的心意。稍微让他抓到一点错处,他就毫不顾忌地骂人撒气,从来不管别人难不难受……自大妄为到了极点。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更是恨不得杀了我泄愤。” “我能怎么办呢?” 他声音低了下去,“就算他喝醉了强迫我,我也只是个没背景没势力的beta,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自认倒霉。后来我有求于他,只能跟他做那种交易……我觉得很耻辱,但那是我自甘下贱。可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压抑,喘不过气。那段时间,连天在我眼里都是灰败的,每一天都难熬得要命。” “后来我自己都不想活了,他明明要跟别人结婚了,也答应我交易结束了,却又在那种情况下把我救下来。我觉得我不欠他什么了……可他还是要变着法子地折磨我,侮辱我。” 逢煊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语气也变得很重。自从记忆恢复后,他表达顺畅了很多,那些积压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出口。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喜欢别人?他的性格早就定型了,顶多就是alpha基因里那股不可一世的占有欲在作祟,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脱离他的掌控。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操控不了……我甚至无法想象,他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折腾人的手段。我被他踩在脚下,已经快要窒息了。他控制我的家人,现在又想用孩子绑住我。有时候被逼到极点,我都想干脆跟他同归于尽算了……可我又实在不想跟他死在一块儿。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他那种极端、偏执、毫无转圜的样子。” “乔星曜……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我真的受够了。” 逢煊脸上带着彻底的绝望和灰败,把平生从未在背后议论过人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他恨我,不是喜欢。” 而在房间外面,乔星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底红得吓人,血丝蛛网般蔓延开。 他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贴在门板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他就那样僵立着,直到此刻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最终顺着墙壁滑坐下来,蜷在走廊的阴影里,用手死死捂住脸,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刚从一场溺毙的噩梦中挣脱。 这天,乔星曜端着炖好的汤走进房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试探:“你弟弟妹妹想来看看你和孩子。如果你不想见,我立刻回绝他们。” 第59章 逢煊抬眸扫了他一眼,没应声,又低下头,目光落在手里那本书上。那是柳玟推荐给他的心理疏导读物。 乔星曜现在很怕刺激到他任何一根紧绷的神经,立刻接着说:“那我让他们过几天再来。孩子的名字……我自己想。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他转身要走,逢煊的声音才从后面传来,没什么情绪:“……端出去,我不喝。” 几天后,逢骏和逢榕还是来了别墅。乔星曜不在,老管家恭敬地接过他们带来的礼物。 逢骏只看了一眼婴儿床里熟睡的孩子,就问:“我哥呢?” 管家引他们看向院子:“先生在那边晒太阳。” 逢榕小声问保姆:“我能……抱一下他吗?” 保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柔软的小小襁褓放入她怀中。逢榕低头看着婴儿安静的睡颜,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哽咽:“宝宝,我是小姨啊。” 逢骏隔着明亮的落地窗,望向院子里那个把书盖在脸上、半躺在长椅上的身影。旁边站着个小女佣,正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滑落的毯子。 那天,逢骏和逢榕在别墅里待了近两个小时,逢煊始终没有进屋的意思。逢榕难免和保姆多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大哥从孩子出生到现在,没抱过一次,没认真看过一眼,甚至连个名字都不愿意取。 回去的车上,逢榕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轻声问逢骏:“二哥,大哥和乔总……他们真的是相爱才在一起的吗?” 逢骏看着前方,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那之后,逢骏和逢榕成了别墅的常客。虽然逢煊大多时候不怎么理会他们,要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要么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对周遭的一切都缺乏反应。 崔语竹和熊能俊也时常跑来。 逢煊记得答应过要还崔语竹那把钥匙。 那天他上楼去以前的卧室取,哑巴女佣默默跟在他身后。路过婴儿室时,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细弱的啼哭,他脚步下意识顿住,透过微敞的门缝,看见保姆正给孩子换尿布。 小女佣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开门进去看看。逢煊却像是突然被惊醒,猛地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径直朝前走去。 逢煊的生日快到了。乔星曜提前几天就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真到了生日那天,看到是逢骏开车来接他出去,逢煊才明白乔星曜所谓的“惊喜”是什么,他竟然允许逢骏带他离开这栋房子,出去过生日。 临走时,乔星曜显得异常依依不舍。在车门口,他紧紧拉着逢煊的手,低头在他冰凉的唇上很快地亲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涩:“……生日快乐。” 逢煊身体僵硬,眉头皱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适应。 坐进逢骏的车里,刚驶出别墅区,逢骏就示意他打开手边的包。 逢煊疑惑地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指尖触到了熟悉的硬壳,是他所有的身份证件,还有几张银行卡,下面甚至压着厚厚一叠现金。 “这是……” 逢骏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声音却很坚定:“哥,走吧。” 乔星曜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逢骏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转弯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嗡嗡作响,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渐渐地,其中一个声音占据了上风,带着绝望的嘶吼:你这一放手,就要永远失去他了!从今往后,你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半点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浓黑色的痛苦! 乔星曜猛地从原地跳起来,像失控的野兽般直冲向车库。管家试图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下一秒,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一辆黑色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车上,逢煊无意识地揉捏着那些证件和卡片,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可是乔星曜那里……” 逢骏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很紧:“是他亲口答应的。哥,我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拿刀捅人的冲动的孩子了。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逢煊听到是乔星曜自己答应的,一时怔住,有些回不过神。 他们的车快要抵达机场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逼近的、咆哮般的发动机轰鸣。 逢骏脸色一变,猛地踩下油门加速。 逢煊回头,只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像幽灵般死死咬在后面,几次试图强行超车逼停他们。他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攥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后悔了……” 乔星曜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受伤的右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导致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很快被前面的车甩开一段距离。 同时,另一辆车追了上来,与他并行。 段亦尘降下车窗,对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吼:“乔星曜!你他妈这个疯子!停车!快停车啊!” “你是不是非要让他恨你一辈子才甘心?!”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 乔星曜的车头猛地一偏,轮胎摩擦着路面,冒出一阵青烟,险险地停在了路边。 而前方那辆车,没有丝毫减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乔星曜颓然地把头深深埋进方向盘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以此发泄着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彻底的失去。 第41章 他大概还是可以,试着继续活下去的 逢煊第一年是在a市邻近的一个小城住下来的。这里比不上a市的繁华喧嚣,街道和楼房都带着点旧旧的安逸。 但或许正是因为距离那个地方、那个人越来越远,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逢煊感受到了久违的、带着点陌生感的自由呼吸。 逢骏离开前,塞给他另一张银行卡,说是逢庆明让转交的,算是补偿,也是心意。 逢煊把那张冰冷的卡片握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凸起的数字,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最终还是把卡推回给逢骏:“不用了。” 起初那段日子,他也曾过得小心翼翼,精神紧绷。 总觉得乔星曜那天的放手,像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说不定哪天就后悔了,又会像从前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把他抓回那个笼里。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暂时放生到池塘里的一尾鱼,看似得了自由,可那张无形的网兜始终悬在水面之上,随时都可能收紧。 他不是没动过逃得更远、彻底消失的念头。但总有人按时上门,穿着体面,说话客气,给他送来需要定期服用的药物。 逢煊心里明白,这看似周到的照顾,同时也是监视,他的行踪,一举一动,都在乔星曜的视线里。 一开始,他对这些来访者态度冷淡,爱答不理。 直到某天,家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他接起来,听到那头传来乔星曜的声音时,只是一声喂,整个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握着听筒的手指都僵了。他对乔星曜发起疯来的样子,记忆太深刻,那种恐惧几乎成了本能。 逢煊心里清楚,如果乔星曜铁了心要把他抓回去,他有再多办法也逃不掉。 好不容易才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他是绝不可能再回到那个牢笼里的。 于是他沉默地盯着那部响过的电话,像在看一个定时炸弹。 捱到晚上,他胡乱收拾了点行李,趁着夜色就跑。可没走出多远,暗处就有人绷不住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不由分说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逢煊手指发着抖接过那部手机,情绪激动地对着那头喊:“既然根本就没打算真正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演这么一出?!乔星曜,我恨透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乔星曜的声音才传过来,语速有点快,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只是送药……我说到做到,不会不经你同意就出现在你面前。我发誓。”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压抑的什么:“逢煊,你不准死……你不准死在我前头。你要是敢死,就试试看。” 一开始语气甚至能听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委屈,可说到后半句,那熟悉的、带着狠劲的威胁意味又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逢煊闭了闭眼,把手机扔回给拦他的人,转身,拖着行李又回到了那间临时的住处。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小半年。逢煊没联系过任何过去的熟人,像是要把前半生彻底割裂。 逢骏和逢榕偶尔会开车跨省来看他,坐一两个钟头就走。 逢庆明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他的号码,断断续续打来过几次,电话里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逢煊安静地听一会儿,不等对方说完,就说“挂了”。 逢庆明在那头像是被噎住,停顿片刻,也只回一句:“……好。” 第60章 他租的房子不大,陈设简单。 有段时间不知怎么迷上了钓鱼,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就是不想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他常常在水边一坐一整天,缩在折叠椅里,手插在外套口袋,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目光定定地落在浮漂上,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很快就跟旁边一位常来的大爷熟络起来。有一次大爷的渔网破了,逢煊那天也一无所获,索性把自己的借给了他。那大爷是个上了年纪的alpha,性子特别洒脱,后来就总爱搬个小马扎坐他旁边。 逢煊对他感觉普普通通,耐不住这人话实在多。他有时会无意识地“嗯”、“啊”两声作为回应。 老人就跟他讲自己年轻时候怎么天南地北地闯荡,闯无人区,去南极看冰川和企鹅,征服雪山,深入神秘高原。 “那是什么感觉?” 逢煊难得主动问了一句。 “我年轻那会儿,也混账过,觉得活得没意思,找不到方向。我就想看看,老天爷收不收我。要是收了,我也就懒得再折腾了;要是命大活下来了,那就听天由命,接着活。” 这话像是某种启示,猝不及防地撞进逢煊心里。他一刻也没耽搁,当即收起鱼竿,拎起椅子就往回走。 然后他就真的去买了张前往雪山的票。 这次出乎意料,没什么人跳出来阻拦他。大概乔星曜那边以为,他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换个环境。 却不知道逢煊默默购置好了全套登山装备,目标明确地准备去攀登那座终年积雪的山峰。 天寒地冻,呵气成冰。 登山者大多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只有他形单影只,怀揣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斗志上了路。果不其然,在复杂的冰川地貌里,他迷路了。 天寒地冻,体力早已耗尽,他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白,觉得自己很快也会变成这苍白景色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融入进去。 逢煊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连许多年前以为早已遗忘的琐碎事情,都被翻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痛苦,还有零星半点、几乎抓不住的幸福记忆,仿佛都在这极致的寒冷里渐渐模糊、褪色。 最终,他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在外衣口袋里摸索着,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边角。他把它掏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那是他离开前,偷偷用自己枕头底下那个符,去婴儿房,从孩子柔软的连体衣上换下来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清楚地、认真地看那个孩子。小小的眉眼,确实很像乔星曜。 乔星曜确实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哪怕心如死灰,也会因为那个流淌着他血液的孩子,而生出一丝微弱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这世上有种东西,比任何刻意为之的折磨都更磨人,是血脉。 它无声无息,藏在基因最深处,流淌在血液里。 你看着那个孩子的眉眼,分明恨透了那个人,却在他笑起来的神态里,猝不及防地看到那人的影子。 你想彻底割裂,想当作从未发生。可身体里曾孕育过另一个生命的记忆,午夜梦回时莫名的心悸,都在提醒你,有些联结,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真正剥离。 他把那个小小的三角符死死攥在掌心,冰凉的边缘硌着皮肤。 最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任由刺骨的寒意包裹全身。 逢煊的手冻伤了,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 在意识即将完全沉入黑暗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头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在搅动空气。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地扛了起来。 有人在叫他名字,声音焦急,一遍又一遍。也可能是濒死前的错觉。 逢煊记得小时候听人说过,人死的时候,会有阴曹地府的鬼差来接引。 他还以为会见到早已离世的母亲,或者是乔星尘。但仔细听,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熟悉,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恐慌。 他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护士正在给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 逢煊盯着天花板那片单调的雪白,那一刻,胸腔里却莫名地、突兀地涌起一股陌生的力量感,沉甸甸的。 护士一边收拾器械,一边告诉他,他的手冻伤得不轻,以后每年天气转冷可能都会复发,长出冻疮,要他特别注意保暖。 护士又忍不住说他胆子太大了,竟然敢一个人跑去爬那种雪山。 她说,那里每年都有不少装备齐全、经验丰富的alpha结队前往,发生意外再也回不来的,也不在少数。 逢煊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估计那个小小的三角符是在救援的混乱中掉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问正在收拾东西的护士:“是谁……救的我?” 护士拿着空输液瓶,准备出去,头也没抬地回答:“应该是当地的救援队吧。听说你住的那家民宿老板,看你超过预定时间很久都没回去,觉得不对劲,就报了警。” 逢煊心里默默地想,那个只见过几面的老板,倒真是个难得的热心人。 他身上被冻伤的地方不止一处,到了晚上,躺在病床上,那些伤口就开始闷闷地发疼,像有细小的针在持续地扎。 夜里疼得睡不着,他起身想去护士站要点止疼药。路过隔壁病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响,里面没开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逢煊抬头朝那边瞟了一眼,没多停留,继续往前走。护士给他拿药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句隔壁的动静。 小护士“啊”了一声,才解释道:“隔壁啊,是个alpha病人。跟你差不多时间送来的,他没你这么严重,但也冻着了。就是有点奇怪,明明不重,还拖着不肯出院,总说这里不舒服那里疼,非要再做一遍全身检查。” 逢煊拿着药回到病房,躺回床上。冻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的表情在黑暗里,只能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不过那天晚上,他后来却睡得出奇得好,连疼痛似乎都暂时远离了。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从某个泥沼里爬了出来。过去那些像鬼影般纠缠着他的事情,他不要再被它们困住了。 如果连那座雪山、那片冰天雪地都没有收走他的命,那么,他大概还是可以,试着继续活下去的,对吧。 过了几天,逢煊利落地办理了出院手续,收拾好那点简单的行李。 离开前,他找到那位民宿老板,很正式地朝他鞠了一躬,道谢。 老板当时正低头在电脑前录入信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等反应过来,才赶紧追出去,摆着手连声说不用这么客气,太见外了。 逢煊踏上了返程。 其实和来的时候相比,外表没什么太大变化,甚至一只手还因为冻伤吊在胸前,显得有些狼狈。 但逢煊觉得这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把全身都晒得暖洋洋的,和煦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空气里隐约能嗅到远处雪山上特有的、干净又凛冽的气息。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过长的头发,想着该去理一理了。 那天他先去理发店剪短了头发,然后走进一家常去的面馆,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等待的时候,他无意间一抬头,看到悬挂在墙角的电视正在播放经济新闻,画面一闪,竟然出现了乔氏和季氏有意重启联姻计划的报道。 狗仔拍到的画面里,乔星曜和季简寒坐在一家高档餐厅的靠窗位置,接着是地下停车场的镜头,乔星曜替季简寒拉开车门,还伸手习惯性地挡了一下车门上方。 乔星曜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外面罩着件质感很好的大衣,侧脸线条冷硬。逢煊很少见到他展现出这种公开场合的、无可挑剔的绅士做派。 段亦尘说得没错,乔星曜迟早要找别的omega。 他盯着屏幕多看了两眼,然后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那碗面,结账离开,开始按照计划去找工作。 一家规模不大的4s店录用了他。奇怪的是,从那天起,那些若隐若现、仿佛无处不在的、乔星曜派来的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逢煊每天骑着一辆二手单车上下班,路上会经过一个巨大的商业广告屏。 他经常能看到俞宸代言各种品牌的身影出现在那上面,光彩照人。等交通灯一变绿,他就蹬着车子汇入车流,没有停留。 有一次他下班回家,走到租住的房子门口,发现门边放着一个包装得很仔细的纸盒。 他打开房门,先把手里顺路买的菜放下,又探身朝昏暗的楼道左右看了几眼,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盒子拿了进来。 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和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相册的扉页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大名逢兰衍,取清雅蓬勃之意,小名衍衍。 第61章 逢煊看着那个名字,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极轻地念了出来:“……衍衍。” 相册里整齐地排列着孩子从一个月到一岁的照片,能看出被精心整理过。每张照片背后都用熟悉的钢笔字标注着拍摄日期,逢煊认得,是乔星曜用的相机拍出来的。 看得出来,乔星曜对这个儿子,是真正花了心思的。 逢煊活到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 皮肤白得像刚挤出的牛奶,眼睛又大又亮,像含着两汪清泉。他试图从那张小脸上找出些与自己相似的地方,除了那双眼睛的形状隐约有点像,其他地方,再也寻不到半分自己的影子。 要不是清清楚楚记得这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逢煊几乎要以为,这是乔星曜一个人生的。 不得不承认,乔星曜这个人,连遗传基因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开始,里面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略显失真的男声,正耐心地引导着孩子说话。过了一会儿,终于清晰地听到一个奶声奶气、咬字还不甚清楚的声音,软软地叫了一声:“爸爸。” 那个被处理过的男声,应该是乔星曜。 逢煊听着,心头无法抑制地微微发颤,像被什么柔软又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那天,是逢兰衍的一岁生日。 从那之后,每年孩子生日那天,逢煊门口都会准时出现这样一个盒子,无声地记录着衍衍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的每一个重要瞬间。 直到逢兰衍四岁生日那年,逢煊一整天都没去上班,他就蹲在昏暗的楼道里,靠着冰冷的墙壁,默默等着。 终于,他等到了那个最初给他送药的alpha。 他站起身,把手里的一个纸袋递过去,然后直接伸出手,语气没什么起伏:“给我。” 那个叫夏绍的alpha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把怀里那个眼熟的盒子交给了他,同时接过了那个纸袋。逢煊拿到盒子,转身开门,毫不留情地“砰”一声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外。 夏绍沉默地走下楼梯,来到楼下停着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黑色轿车旁,将纸袋递进降下一半的车窗:“什么都没说,给了这个,就把门关上了。” 后座传来一声急切的询问,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什么东西?真是他给的?” 夏绍听出了那语气里的波动,特意冷静地提醒道:“应该是……送给小少爷的礼物。” 车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 车窗半降,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伸出来,接过了纸袋。那只手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只棕色的、毛绒柔软的小熊玩偶。他不甘心似的,又伸手在袋子里反复摸了摸,掏了又掏,令人失望的是,里面空空如也,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乔星曜把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放在自己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柔软的绒毛,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怎么知道……逢兰衍喜欢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说: 时间大法好,重修的时候,还是流下了眼泪,这一篇当时真的投入了真感情的,哪边都痛[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逢煊是真的想死,也想为那个孩子而活,乔星曜够了解他,现存的任何一个生命已经没有套住逢煊留在世间的东西,他更不可能。 第42章 控制不住地要在言语上找乔星曜的不痛快 4s店里新来了个刚毕业的omega男生,叫谈真。 个子不高,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有点腼腆。他刚来报到的时候,对环境不熟,做事也生疏,逢煊顺手关照了他几次。渐渐地两人就熟络起来,聊的话题也从最初的工作流程,慢慢扩展到星座运势、日常琐事,甚至偶尔会提起些童年趣事。 后来,话匣子一打开,能聊的东西就更多了。 逢煊觉得年轻人关注的东西新鲜又有趣,听着也觉着有意思。他自己刚进店里那会儿,其他老员工也没怎么拿正眼瞧过他,不过他没太往心里去。 他向来是个埋头做事的人,自认除了这点踏实,也找不出别的优点了。熬了两年,勉强也算个老员工,就想着能给新来的行个方便,算是将心比心。 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逢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餐盘里无意识地拨弄着。谈真很快注意到了,关心地问:“逢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逢煊愣了一下。他这人确实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容易带出来。其实他烦的是乔星曜前几天通过电话通知他,说衍衍想到他这里来住几天。 那通电话,还是那个叫夏绍的alpha,像往常一样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让他接的。 当时夏绍就站在旁边,目光落在他身上。 逢煊看着那部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皱了下眉,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对着那头就说:“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每次都让人跑来传话。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号码吧?” 电话那头的乔星曜沉默了几秒,才声音有些发紧地否认:“……我……我不干那种窃取别人信息的不法行为。” 逢煊不想拆穿他这漏洞百出的说辞,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他们之间,如今唯一还剩下、并且无法彻底斩断的联系,似乎就只有逢兰衍了。 情况确实如他所料。乔星曜重启了与季家的联姻计划,媒体上相关报道不少,想来是分不出太多精力再放在他这边了。 乔星曜也如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再没有亲自出现在逢煊面前,像是彻底从他的生活里隐去了。 逢煊现在确实在试着把生活拉回正轨,他吃药,工作,一些属于普通人的、平静的节奏。但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孩子,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又无比陌生的存在。 电话那头,乔星曜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犹豫,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他四岁了,只在家里见过你的照片。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闹着说很想见你,哭得很厉害,一遍遍问我为什么不能带他去见爸爸。我以前……还能编些理由哄他,说以后有机会。可这次他哭得停不下来。逢煊,他这点……有点像你,认准的事,就特别固执。” 对,以前逢煊本质上不是个尖锐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麻木。生活的磋磨早已将他大部分激烈的情感磨平了,对于不相干的人和事,他通常的反应都是“随便吧”、“没关系”,脾气好得近乎缺乏波澜。 就像最开始给乔星曜当助理那会儿,他是真把对方当成碰不得的真金白银少爷来伺候,也大抵因为乔星尘对他带了点怜惜的容忍,他清楚那个圈子的门槛,知道自己挤不进去,也惹不起,所以处处忍着,想着干脆让着他吧,那些无理要求,能答应的就都答应了吧。 可他现在像是着了魔,控制不住地要在言语上找乔星曜的不痛快。 “是我执意要带他来这个世上的吗?这些难题是我造成的吗?我为什么不想见他,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原因?凭什么说他像我,难道你就不固执吗?” 电话那头,管家看着乔星曜一开始还叉着腰,挺直背脊站在花园里,姿态勉强算得上强硬。 可随着电话那头一句句传过来,他脑袋就慢慢耷拉下去,最后干脆蹲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揪着旁边那片玫瑰的花瓣,那是当初被逢煊让人拔掉毁掉后,乔星曜又亲自盯着人重新栽种好的。 等对面的话似乎告一段落,他又梗着脖子,不甘心地反驳了几句,可明显招架不住对方的攻势,最后的最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接一屁股颓然地坐到了草地上。 管家站在不远处,默默移开了视线。 乔星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带着点幽幽的无奈:“……是,都是我的错。可衍衍总是无辜的。他开口学会叫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他现在想见你,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要是要别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去摘,可是他想见爸爸……” 逢煊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几秒,最终松了口:“……我知道了。不过我只有几天假期。” 管家在那头,看见原本垂着头周身笼罩着自怜气息的乔星曜,突然激动起来,竟然后仰着直接躺倒在了草地上,那副样子,心情明显是瞬间由阴转晴,愉悦得几乎要溢出来。 接着,管家就眼睁睁看着他抓着手机,在草地上毫无形象地、孩子气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管家再次默默转开了脸,不忍再看。 躺在地上的乔星曜,余光瞥见管家还没离开的身影,猛地一个激灵从草地上爬起来,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迅速拍打掉沾在昂贵西装上的草屑,胡乱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襟,板起脸,大步朝房子里走去。同时对着还没挂断的电话,用一种刻意恢复沉稳的语调快速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第62章 这边,逢煊脸上带着点罕见的、真实的困惑,他转向谈真,语气很是虚心请教:“谈真,你了解现在的小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东西吗?” 谈真推了推眼镜,有些好奇:“逢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要给亲戚家小孩买礼物吗?” 逢煊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一片纯粹的茫然:“不是。是我儿子……他要来跟我住几天。” 谈真脸上瞬间写满了“我靠”,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声音都磕巴了一下:“儿……儿子?逢哥,你、你原来结过婚了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逢煊回答得很实在,没什么情绪起伏:“没结婚。只是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之前一直跟着他的alpha父亲生活。” 谈真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量,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那,孩子多大了?” 逢煊说:“四岁。” 谈真想了想,根据自己的认知给出建议:“这个年纪的小孩啊,大概就喜欢玩具,看动画片,去游乐场,还有吃各种零食吧。” 逢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这些建议默默记在了心里。 那天他下班,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远远就看见夏绍牵着一个小孩,像两尊门神似的等在他门口。 夏绍看到他,像是完成了某种极其重要神圣的交接任务,把手里的一个小行李包和那孩子往他面前轻轻一推,语气平板无波:“人送到了,我先走了。” 逢煊下意识想叫住他问点什么,可夏绍压根没给他机会,迈开长腿,几步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留下逢煊和那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小孩大概一米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柔软的白色针织开衫,干净得不像话。他一只手紧紧抱着那只逢煊当初挑了很久、觉得贵得离谱的棕色小熊,他至今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布娃娃要卖那么贵,但当时就是一眼看中了。 而眼前这个孩子,活脱脱就是乔星曜的缩小版,眉眼鼻梁,无一不像。 衍衍仰着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逢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张开手臂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软软地要求:“抱。” 逢煊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然后身体有些僵硬地弯下腰,把衍衍抱了起来。 小家伙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衍衍熟练地勾住他的脖子,小脸凑得很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二话不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声音奶呼呼的:“爸爸,衍衍肚子饿了。” 逢煊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懵然的状况外,下意识地回答:“……那我……我做饭给你吃。” 走进狭小的厨房,逢煊洗米切菜的动作完全靠着肌肉记忆在机械地进行,脑子还是乱的。 衍衍倒是很乖,自己爬到沙发上坐好,不吵不闹。中途还抽了张纸巾,踮着脚想给正在炒菜的逢煊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心疼。 等简单的饭菜端上桌,逢煊看着那几道家常菜,突然想起乔星曜那挑剔到近乎刻薄的胃口和嫌弃劲,犹豫了半天,觉得是不是该带孩子出去吃点儿好的。 没想到衍衍一点都不挑,拿起小勺子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还一边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口齿不清地说:“爸爸,我爱你。” 逢煊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忍得很辛苦,脸上表情都纠结了起来,震惊之余,涌上来的是一股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感动。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要伺候一个小祖宗的充分心理准备。 谁知道乔星曜……居然养出了个小天使。 晚上睡觉前,逢煊笨拙又小心地给衍衍洗了澡,用柔软的毛巾把他裹起来擦干,然后从那个小行李包里找出睡衣给他换上。 包里还放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便签纸,上面用清晰的笔迹列着衍衍的过敏源和一些日常习惯,比如睡前要喝半杯温水,听到英雄故事容易兴奋。 躺到床上,衍衍一只手紧紧搂着那只棕色小熊,另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逢煊睡衣的一角,整个小身子自然地窝进他怀里,寻找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 逢煊没有立刻睡着,他就那么侧躺着,在昏暗的夜灯光线下,静静地凝视着怀里孩子的睡颜。 那么小,那么软,眉眼像极了那个人,可神情里又带着一种独属于孩童的、毫无防备的安宁。 那些下意识依赖的小动作,逢煊都看在眼里,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看见了,也就由着他了。 他其实在答应乔星曜之前,脑子里反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紧张、尴尬,或者孩子哭闹排斥。 可事实是,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简单直接的温馨。 第43章 再见 逢煊早上想给衍衍蒸个鸡蛋羹当早餐,结果水放少了,火候也没掌握好,最后弄出来的蛋羹又老又干,表面布满了蜂窝眼。 他撑着灶台,盯着那碗失败的成品,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有点纳闷,明明步骤都按记忆里来的。 等衍衍自己揉着眼睛睡醒后,他利索地给孩子穿好衣服,二话没说,牵着他就出了门。小区门口那几家早餐店,他早就混熟了。 突然带着个明显不是邻居家的小孩出现,立刻就被住在楼上、那位热衷给人说媒的阿姨看见了。阿姨快步走过来,照旧热情地推销,说她手头有个特别能干的beta姑娘,不介意对象在家操持家务,正好互补。 这位阿姨住在逢煊楼上,有一次半夜家里水管爆了,水一直渗到楼下逢煊的天花板。老两口找不到半夜上门的维修工,逢煊就上去帮忙修好了。从那以后,阿姨见他总是一个人,就老惦记着给他介绍对象,逢煊有几次在楼道里看见她都绕着走。 阿姨正说得起劲,目光一转,落在他手边那个正抱着牛奶瓶、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孩身上,愣了一下,问逢煊:“诶,小逢,这孩子是……长得可真俊啊。” 逢煊还没来得及开口,衍衍抬起小脸,对着阿姨口齿清晰地说:“奶奶,我是爸爸的小孩。” 说完,就把小脑袋耷拉下来,一个劲地往逢煊怀里钻,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逢煊对上阿姨瞬间写满震惊的眼神,只能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的。” 那阿姨只惊讶了一瞬,随即皱起眉头,用一种重新评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逢煊一遍,点评道:“小逢啊,你这……二婚还带个孩子,那个姑娘那边恐怕就有点难办了。不过没关系,阿姨手头上还有几个别的资源,条件放宽点的。” 逢煊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看着阿姨认真盘算的样子,彻底默然无语:“…………” 衍衍忽然凑到他耳边,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点吃饱后的困倦:“爸爸,我吃饱了,想睡觉。” 逢煊便抱着他跟那位还在琢磨“资源”的阿姨匆匆告辞。往回走的时候,衍衍被他抱了一段路,就在他怀里扭了扭,小声说要下来自己走。 逢煊于是把他放下,牵住他那软乎乎的小手。衍衍迈着小短腿,走几步就要仰起头,黑亮的大眼睛偷偷看逢煊一眼,那眼神里像是藏着话。 逢煊实在没法忽视那频繁投来的、带着点探究和犹豫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衍衍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小嘴巴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颇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 逢煊心里忍不住想,这孩子,性子似乎有点闷,话不多。 午饭也是在外面解决的。 下午,逢煊陪着衍衍在客厅看动画片。因为他家的沙发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有点高,他注意到衍衍每次上下都需要手脚并用地爬。于是下午,他找来几块堆在楼道里的废旧木板,敲敲打打,给衍衍做了把专属的小椅子,还在上面铺了个柔软的旧垫子。 衍衍看起来很喜欢这份简单的礼物,兴奋地在小椅子上爬上爬下,然后仰起脸对逢煊说,明天可以陪爸爸做爸爸喜欢的事。 逢煊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动。他开始认真地收拾渔具,往背包里塞了点水和零食,然后就带着衍衍出门,去了他常去的那个河岸边钓鱼。 经常和逢煊一起钓鱼的老林大爷,是个性格有点欠欠的alpha,看见逢煊抱着个小熊、还带着个这么漂亮的小孩,眼睛立刻亮了,像大灰狼看见了小白兔,凑过来就开始盘问。 “哟,小朋友,今年几岁啦?以前怎么没见你跟小逢来过?长得这么俊,你叫逢煊爸爸,你是不是还有个alpha爸爸,他怎么从来没露过面?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待见啊……” 逢煊见老林越说越没边,越说越离谱,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打断他:“你闭嘴吧,少说两句。” 第63章 逢煊原本还想示意衍衍不用理会老林的胡言乱语,谁知衍衍只是皱着小眉头,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那沉静的模样,完全不像个四岁孩子。 逢煊心里不免咋舌,乔星曜那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稳如磐石的儿子来的? 结果没消停多久,逢煊只是走开几步去给衍衍买了瓶水,再回来时,就看见刚才还绷着小脸的孩子,情绪像是终于决了堤,一见到他,立刻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父亲说过,不能在爸爸面前提他的……那个坏人,还一直提父亲……” 衍衍把脸埋在他颈窝,委屈得不行。 逢煊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老林。老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一脸心虚,试图补救:“小朋友别哭了,是爷爷不好,爷爷不说了,请你吃糖好不好?” 衍衍的小手紧紧攥着逢煊的衣角,逢煊弯下腰把他整个抱起来。 这一哭起来就没完,逢煊凭着以前带弟弟妹妹那点有限的经验,抱着他转过身,避开老林的目光,脸颊贴着衍衍湿漉漉的小脸,放软了声音哄他:“可以说的,没关系的。别哭了,好不好?” 衍衍在哭泣的间隙,还特意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抽噎着确认:“真的……真的可以说吗?那爸爸……你会不会伤心?” 就这一句话,让逢煊此刻真切身体会到了血缘的奇妙。 这孩子,他一天没带过,当初更是因为乔星曜而心存芥蒂,加上自己状态极差,根本无暇他顾。可现在看着怀里这软乎乎、还惦记着他会不会伤心的一小团,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软了,化成了水。 “可以说的。” 他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稳了些。 衍衍谨慎地观察着逢煊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骗人,随即小脸苦恼地皱了起来:“可是父亲让我一定不要在你面前提他……他说你会很难过,很伤心。衍衍不想让爸爸难过。” 逢煊像是忽然间明白了这孩子很多次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低头,轻轻亲了亲衍衍还挂着泪珠的脸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可以说的,衍衍想说什么都可以。” 衍衍哭得小脸湿漉漉的,跟被水洗过一样。情绪发泄完了,又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把发烫的脸蛋死死埋在逢煊肩头,不肯抬起来。 之后就跟逢煊身上装了磁铁似的,逢煊走到哪儿,他就迈着小短腿跟到哪儿,紧紧抱着他的腿。过了好一阵,才总算放松了些,被旁边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吸引,跟着跑去一边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掏石头、玩沙子。 逢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衍衍玩得身上发热,他就走过去帮他把外套脱了,叠好抱在自己怀里。 老林看见衍衍小手沾了泥,自己用袖子擦汗,不小心摔了一跤,逢煊也只是在原地看着,等孩子自己拍拍膝盖上的灰继续玩,丝毫没有上前干涉或责备的意思,便打趣道:“这小家伙被他那个alpha爸爸养得这么精细,要是看见你这么‘放养’,能没意见?” 老林这话倒是没说错。 乔星曜确实给了逢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差点让逢煊没绷住表情。 连这几天的衣服都一套套搭配好,整齐地放在行李箱里。跟眼前在沙地里打滚的衍衍一比,那些精心准备的衣物,确实显得格外上档次,洋气得不食人间烟火。 吃穿住行,乔星曜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嘱咐到位,密不透风。 逢煊看着玩得正欢的孩子,语气很淡地回了一句:“……是他自己非要送过来的。” 所以,现在孩子在他身边,怎么养,就是他的事了。 因为分了心照看孩子,逢煊今天只钓上来一条小小的鲫鱼,在桶里扑腾着。 衍衍凑过去看,小嘴里惊奇地“哇”了一声,结果身子往前探得太猛,差点一头栽进桶里,幸好逢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只是额前的头发还是湿了半截。 逢煊又是擦又是吹,忙活了好一阵,才把头发弄干。 回去的路上,逢煊特意去小店买了个透明的玻璃小鱼缸,把那条唯一的小鲫鱼养了起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经过一下午的疯玩,乔星曜精心为儿子搭配出的那种“精致小王子”风格早已荡然无存,彻底演变成了活泼又接地气的“野孩子”风。晚上给他洗澡的时候,逢煊一边往他身上撩水,一边嘱咐他,不要把今天差点掉进鱼桶的事说出去。 衍衍坐在满是泡泡的浴盆里,仰着小脸,表情很认真:“我知道要保密。是衍衍自己不小心,不怪爸爸,父亲说了,让我要听爸爸的话。” 逢煊给他打泡泡的手顿了顿,面色有些复杂,轻声问:“是谁教你……叫我爸爸的?” “父亲教的,小姨和舅舅也这么说。” 衍衍扳着手指头数,然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纯粹的困惑,“父亲说爸爸要工作,所以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父亲也要工作。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工作呢?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工作完,跟我们住一起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又带着点小小的委屈:“父亲说,只要衍衍乖乖的,爸爸就会回来看我。衍衍已经很乖很乖了,父亲说的,衍衍都做到了。” 逢煊听着孩子稚气却认真无比的话语,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沉默了几秒,才伸手,轻轻摸了摸衍衍温热的脸颊,声音低哑:“……衍衍很乖,真的很乖。” 衍衍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张口闭口都是“父亲”怎样怎样。逢煊这才发现,这孩子其实话挺多的,之前那副安静模样,纯粹是为了遵守不在他面前提起乔星曜的约定。 头两天,可真是把他憋得不轻。 听着他小嘴不停地讲乔星曜的事,逢煊心里不可能不膈应,像有根细刺扎着。但在一个才四岁的孩子面前,他这点情绪还是能勉强压下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晚上,逢煊在洗手池边给衍衍搓洗玩脏的衣服,衍衍就搬了个小凳子踩上去,拿着张纸巾,踮着脚非要给他擦擦根本没有汗的额头,嘴里还念叨:“爸爸,你好辛苦啊。” 到了最后一天,逢煊想着带衍衍去游乐园好好玩一次。 一想到小家伙马上就要被接走,他心里就跟突然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看吧,当初就不该轻易松口。现在分开在即,才知道有多舍不得。 他打电话问谈真,游乐园里哪些项目适合四岁小孩。谈真在那边兴奋地说,能不能带他一起去:“逢哥,我都好久没去过游乐园了!带我去吧,我挺招小孩喜欢的,还能帮你搭把手看孩子。” 逢煊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 等他们到了游乐园,谈真友好地朝衍衍伸出手,想牵着他。 衍衍看着前面走过的一家三口,那个小朋友就是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他立刻警惕地看了谈真一眼,迅速把小手缩进袖子里,然后用两只胳膊紧紧抱住逢煊的腿,把脸埋起来,一副拒绝交流、严防死守的姿态。谈真大受打击,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我以前在亲戚家可是孩子王,很受欢迎的!” 逢煊正低头认真研究游乐园的导览图,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一大一小暗中的交锋。 而在不远处,一个戴着墨镜、用报纸半遮着脸、身穿黑色卫衣的高大alpha男子,装作路人慢悠悠地晃过。看到这一幕,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亮了亮,内心默默给儿子点了个赞: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儿子! 因为衍衍年纪小,很多刺激的项目都不能玩。逢煊带着他玩了旋转木马、小火车之类温和的,发现他格外喜欢碰碰车,撞来撞去笑得特别开心。 “爸爸,我可以再玩一次吗?”衍衍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问。 逢煊看他这么兴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这么喜欢啊?好。” 后来逢煊买了两个甜筒冰淇淋,递了一个给谈真。谈真接过来,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红,小声说:“谢谢逢哥。那个……你要不要尝一口我的?” 逢煊刚想摇头拒绝。 旁边的衍衍立刻把自己的甜筒举得高高的,努力踮起脚,非要递到逢煊嘴边:“爸爸,吃我的!我的给你吃!” 谈真看着小家伙那充满“占有欲”的举动,一时语塞:“……这小孩……” 他该不会是……看出了点什么吧? 据说不远处的小广场有花车巡游表演,人群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变得拥挤。 逢煊把衍衍抱了起来,护在怀里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余光不经意地往回一瞥,觉得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他皱着眉仔细回想,似乎早在乐园门口时,就隐隐约约瞥见过这个影子。心里猛地一沉,猜测这恐怕又是乔星曜派来盯梢的人。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第64章 那人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立刻转身,逆着人流的方向快步离开。衍衍不知为何,也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方向。 逢煊没多想,抱着孩子立刻紧随其后追了上去。眼看快要追上,他伸手拍向那人的肩膀,同时出声:“请问你……” 那人猛地回头,反应极大地挣开他的手,仿佛他的触碰是什么滚烫的东西,脚步仓促地往后退。与此同时,他头上卫衣的帽子滑落下来,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周围人群的惊呼,他竟直直掉进了旁边的景观水池里。 水池水位不算太深,那人很快从水里挣扎着站起来,水珠从他头发上不断滴落。他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墨镜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下,和逢煊惊愕的目光直直对上。那张脸依旧精致出众,岁月似乎并未减损半分,反而沉淀出某种更深邃的味道。 衍衍在他怀里惊喜地叫出声:“父亲!” 掉在水里的人,也就是乔星曜,立刻看向逢煊,声音带着点狼狈,急急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 时隔四年,逢煊和乔星曜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以乔星曜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作为开场。 第44章 你到底想让我给谁守节 逢煊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池里的乔星曜,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时过境迁、境遇翻转的宿命感。 曾几何时,乔星曜也是用这种姿态看着他。 仿佛那目光能落在他身上,都是一种难得的施舍。 因为衍衍那一声清晰的“父亲”,旁边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对逢煊保证他们会尽快将他“爱人”拉上来,让他放心。 逢煊的视线从乔星曜那张湿漉漉的脸上一路滑下,扫过他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线条的湿透衣物,随后漠然地转向工作人员,声音没什么起伏:“抱歉,我们并不认识。” 说完,他抱着孩子,转身自然而然地就要离开。 这句话像石子投入水面,周围看热闹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刚从水里爬上来、无比狼狈的乔星曜身上。 乔星曜自己爬上岸,浑身滴水,形容落魄。目光触及逢煊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时,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工作人员好意提醒他可以去旁边的休息室换下湿衣服。 乔星曜没应声,从看见逢煊起,他的视线就像被钉住了,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听到逢煊那句划清界限的“不认识”,他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希冀更是碎得彻底,只剩下黯淡。 衍衍小手环着逢煊的脖子,把小脸贴过去,声音带着点伤心和央求:“爸爸,我们可以不扔下父亲吗?他一个人……会害怕的。” 到底是乔星曜会害怕,还是逢兰衍自己会害怕呢。 休息室内光线不足,有些昏暗。 乔星曜却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逢煊抱着衍衍的影子被光线投映在地面上。 他们似乎在外面玩着什么简单的游戏,衍衍的小拳头被逢煊的手温柔地包住。 乔星曜猛地转开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灼眼的东西,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夏绍提着干衣服赶来时,看见站在外面的逢煊,他看了看紧闭的休息室门,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逢煊,犹豫着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咳……乔总,衣服。” 门内猛地伸出一只手,迅速将装衣服的袋子扯了进去。逢煊对夏绍的态度向来谈不上友好,只冷淡地丢下一句:“我走了。” 夏绍自然不敢拦他,甚至还下意识地侧身让出了通道。逢煊便牵着衍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乔星曜换好干衣服出来时,夏绍看见他居然还特意将湿漉漉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一下。乔星曜一出来目光就急切地四处搜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人呢?” 夏绍老实回答:“走了。乔总,您……这是被当场抓住了?” 他顿了顿,有点不解地小声嘀咕:“按理说不应该啊,您都跟踪这么多次了……” 话没说完,他就接收到了乔星曜投来的冰冷视线,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乔星曜才不会承认,他就是想看清楚那个跟在逢煊身边的omega到底想干什么,才不由自主靠得那么近,以至于暴露了行踪。 他的声音听着也有些闷,几乎是带着点抱怨的意味,对夏绍泄气地说:“我不是让你给我买那件白色的吗?我穿白色好看。还有这料子,太容易皱了,一点都不挺括。” 夏绍被乔星曜一个紧急电话指挥着,开车狂奔了一个小时才把衣服送来。他内心默默嘀咕:怎么这么挑剔,穿得再人模狗样,你最想让他看的那个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啊。 但这念头他只敢在脑子里转一转。要是让乔星曜知道,非得把他教训到恨不得找把菜刀当场自刎。 因为中途撞见了最不想见的人,逢煊觉得自己像是生吞了一口黄连,那股苦涩从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四肢百骸都泛着无力感。 衍衍玩得累了,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 他们回去时,选择了一段安静的路走着。 谈真悄悄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问:“逢哥,刚才掉水里那个……是你以前那位吧?” “不是。” 逢煊否认得很快。 谈真小声埋怨:“我都听见衍衍叫他‘父亲’了。逢哥,你就别瞒着我了。” 谈真眼睛眨巴着,观察着逢煊的表情。逢煊有些疲惫地喃喃道:“你就别再来气我了。” 谈真喜欢逢煊挺久了。从他刚进公司那会儿,只有逢煊愿意耐心带他,不摆架子,不高高在上。他以前也挺受欢迎,不是没有条件好的人追求过他,可他都没感觉。 偏偏逢煊这样的人,其实一点都不浪漫,甚至有些沉闷,可他就是特别想要,太想了。 于是他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哥,你还喜欢他吗?要是不喜欢了……” 谈真声音更低了,“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他话音刚落,原本走在前面的逢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错愕和慌乱,看着他:“……你……你对我,是那个意思?” 平日里,他们的聊天内容无非是吃喝、工作、偶尔看看电视新闻,从未涉及过任何暧昧话题。逢煊怎么会知道,对方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谈真看着他,脸颊泛起红晕,用力点了点头:“哥,你真的好迟钝。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平时那么缠着你……你就考虑考虑我呗。我虽然长得没那个alpha好看,可你们都分开那么久了。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是知道的,我们挺合得来的。” 逢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语气带着歉意,却也十分明确:“你挺好的,真的。可我……我是真没这方面的心思。” 找个伴儿确实听起来不错,可逢煊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和心境,他是真的,一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谈真被他拒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甘:“哥,你还是忘不掉之前那个alpha吗?alpha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自大妄为。反正我见过的alpha,就没一个好的!” 逢煊心思并不活络,甚至有些钝,面对这样直白的情感,只讷讷地重复了一句:“……抱歉。” 等到回家,把睡熟的衍衍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乔星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你说过……我可以打给你的。” 逢煊说是,接着问道:“你是来接衍衍的吗?我待会儿把他抱出来。” 那头沉默了一阵,才说:“好。”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那……我可以上楼吗?我就在门口,不会进去的。” 逢煊觉得这感觉真奇妙。乔星曜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过,不清不楚地疯癫过,给过他又狠又伤的耳光,毫无理智可言,一度压迫得他喘不上气。 可如今再见,这人至少学会了披上一层唬人的、讲道理的皮囊。 但这层薄薄的假面,根本不足以抹去乔星曜在他心里那暴力、狂躁的本质烙印。 衍衍睡沉了通常不容易醒。逢煊听到门外轻微的响动,便用柔软的毯子把小家伙仔细裹好,然后打开了门。 他把孩子递过去。乔星曜接过衍衍,目光却偷偷瞟了逢煊一眼。衍衍在父亲怀里动了动,依旧没醒,乔星曜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alpha的怀抱似乎让小家伙感到格外安心。 “可以……帮我拿一下行李吗?我空不出手了。” 乔星曜低声说。 逢煊租的是老小区,楼层不高,楼道设施简陋,光线昏暗。下楼的时候,逢煊提醒了一句:“有点黑,注意脚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乔星曜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对抱着孩子的自己说的,可他心里并不觉得开心,很明显,这话里关心的对象,是逢兰衍,而不是他乔星曜。 第65章 某些乐极生悲的往事尖锐地提醒着他,逢煊过去都不曾关心过他,现在更不可能。 乔星曜把衍衍妥善安置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 逢煊放好行李,说了句“我回去了”,转身欲走。乔星曜却突然开口,声音绷着:“刚才那个人是谁?” 逢煊没说话。 乔星曜盯着他,语气压抑着某种情绪:“我看见你摸他肩膀了。你喜欢他吗?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去游乐场。” 逢煊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声音也冷了下来:“乔星曜,你可以让我不那么窒息吗?为什么四年过去了,你还是要这么咄咄逼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没资格问这些。” 乔星曜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两人很可能又会爆发激烈的争吵,也许会吵到双方都失去理智,重蹈覆辙。但他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艰涩:“那……你会跟他结婚吗?” 逢煊不想再说话,更不想再看到乔星曜。他转身就要走。乔星曜却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手劲太大,攥得人生疼,逢煊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这个充满强制意味的动作,瞬间勾起了逢煊一些极其不好的回忆。内心积压的不安和恐惧终于爆发,他想,果然还是来了。在不算激烈的挣扎中,他抬手,重重地给了乔星曜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逢煊让他放手,即使挨了巴掌,乔星曜依旧死死抓着不放,还在固执地追问,声音带着一种执拗:“你会跟他结婚吗?然后……会有别的小孩吗?” 逢煊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乔星曜!你又发什么疯?放手!” 乔星曜说,如果他不回答,他就不放。 逢煊的身量在beta里不算矮小,但跟乔星曜这种顶级的alpha相比,完全是两个量级,真正较起劲来根本挣脱不开。 逢煊似乎被他的话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一字一句地开口:“我知道,你这种人,根本毫无信用可言。四年了,你根本没有一刻真正想过要放过我。你让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我都知道!现在看到我好像要走出来了,你就又来刺激我是不是?非得确认我过得不好,你才痛快吗?我为什么不能结婚!我为什么一定要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面?是不是只有我永远孤单,永远痛苦,你才觉得算是彻底折磨够了我?!” 乔星曜像是被这些话狠狠刺中,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声音发颤:“……你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乔星尘了吗?逢兰衍……就这么不讨你喜欢吗?” 逢煊已经很久没听到“乔星尘”这个名字了。 不得不说,和乔星曜对话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一股极致的厌烦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猛地抓住乔星曜的手腕,强行将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脖颈的动脉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乔星曜,你如果真看不得我有一天能好过,今天就掐死我好了。你究竟想让我给谁守节?为什么不说你自己?你自己也知道,你有多么让人讨厌吗?” 乔星曜压在逢煊脖子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仿佛被无形的耳光接连扇过,整个人都懵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觉得眼眶无法控制地阵阵发酸。 逢煊只感觉到那冰凉的指尖猛地从他皮肤上抽离。乔星曜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了他的手腕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乔星曜拉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进驾驶座,重重关上了车门。逢煊愣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立刻离开,可乔星曜的车却迟迟没有启动。直到后座传来衍衍被惊醒的哭声,孩子在黑暗的车厢里害怕地大声叫着“爸爸”、“父亲”。 逢煊深吸一口气,还是上前用力拍打车窗:“乔星曜!你儿子在哭你没听到吗?” 黑暗中,里面的人似乎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开了车门。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乔星曜的脸,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轮廓在剧烈地颤抖。他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变了调,几乎不成句子:“……对不起……我……我现在开不了车……” 那一刻,逢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乔星曜,也是会被他伤到的。 第45章 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柳玟曾经很肯定地告诉过他,乔星曜是喜欢他的。 逢煊不信。他觉得乔星曜那样的人,骨子里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乔星曜只是在得知自己曾经钟情于乔星尘后,alpha那可笑的自尊和骄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那份痛恨强烈得让人心惊,几乎到了恨不得将他生啖其肉的地步。 乔星曜永远不会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逢煊以前觉得他可怜,也很清楚地看透,这个人内心早已被仇恨填满,陷入了一种病态的偏执。 仇恨的链条一旦开始,就很难有终结的时候。他那如同未开化野兽般的天性里,只懂得掠夺和占有,不会有半分怜悯与温情。 如今,亲眼看到乔星曜因为自己那几句话崩溃到几乎无法自持,逢煊心里却并没有产生任何报复性的畅快。 反而觉得心口某个地方闷闷的,堵得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弥漫开来。 逢煊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沉默的车。突然,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伸手拉开后座车门,利落地解开儿童座椅的卡扣,将还在抽噎的衍衍抱了出来。 小孩委屈地缩在他怀里,哭声因为找到了依靠而戛然而止,两只小手从裹着的毯子里探出来,紧紧搂住逢煊的脖子,生怕再被丢下。 这孩子被养得娇气,尤其怕黑,刚才在黑暗的车里怕是吓坏了,哭得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冰凉的小脸一个劲儿地往逢煊温热的脖颈里贴,寻求着安全感。 逢煊朝着乔星曜伸出手,声音没什么起伏:“手机?” 乔星曜低着头,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他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然后才颤抖着手,把手机递了过去。 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淡的痕迹,不算深,是当年车祸手术后留下的,若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逢煊在最近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拨了过去。 他估计夏绍一个人弄不走状态明显不对的乔星曜,得找别人。 电话接通,但那边传来的却不是姜庭的声音,而是一个带着些温润质感、微微沙哑的男声:“他去洗澡了,有什么事?” 换做以前,逢煊听到段亦尘的声音肯定不会多想什么。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他在a市时多少听过一些关于这两人的纠葛传闻。 “星曜?怎么不说话。” 段亦尘在那边又问了一句。 逢煊轻咳一声,言简意赅:“他手腕的旧伤好像复发了,状态不太好。我把地址发过去,你们过来个人把他接走。” 段亦尘在那边似乎有些意外:“逢煊?” 逢煊没再多说,把手机扔回给乔星曜,抱着衍衍就准备离开。怀里的衍衍却突然小声问:“爸爸,父亲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这话让逢煊脚步一顿。 乔星曜也立刻叫住了他,声音有些急。 逢煊停下,但没有回头。乔星曜下了车,把手下意识地藏到身后,眼睛紧紧看着他们,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对衍衍说:“宝贝,明天爸爸要上班了,你的假期结束了,不能再继续待在爸爸这里了。待会儿伯伯会来接我们,到父亲这里来,好不好?” 衍衍听到这话,立刻把逢煊的脖子搂得更紧,加上刚被惊醒的委屈,眼睛红得更像小兔子,带着哭腔连声说:“不要!父亲,我们以后就住在爸爸这里好不好?衍衍会很乖的。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衍衍就不可以……” 逢煊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人要是真能像处理文件一样,把感情也简单粗暴地淡化、删除,那该多好,简直无敌了。 他最终还是回过头,看了乔星曜一眼,声音没什么情绪:“上来吧。” 乔星曜几乎是如同做梦一般,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逢煊身后上了楼,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普通的防盗门。 衍衍眼睛亮晶晶的,自己乖乖穿好小拖鞋下地,兴奋地拉着乔星曜的手。 乔星曜就那么有些拘谨地站在客厅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还是衍衍主动上前,牵着他的手,把逢煊给他做的那把小木椅,还有桌上玻璃缸里游动的小鱼,一一指给他看,献宝似的介绍。 逢煊租的这里不大,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 第66章 一个卧室,一个改成了杂物间,客厅相对宽敞些。但他刚搬来时心情沉郁,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所以房子里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添置什么带有个人色彩的东西,显得有些空荡和冷清。 衍衍抱着乔星曜的脖子,小声问他,今天是不是特意去游乐园找他和爸爸的。 逢煊看着乔星曜,他已经迅速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看着孩子,倒真有那么点慈父的模样。只是他虚虚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原来野兽对待自己的后代,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衍衍平日里三句话不离“父亲”,逢煊因此知道,逢兰衍确实是他一手带大的,几乎不假手于人,听说连出差都会把小家伙带在身边。 逢煊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抽根烟。 “我们聊聊。”他开口道。 乔星曜拿出衍衍平时爱看的动画片,调好音量,轻声哄着让他在卧室里待一会儿。 他关上门,看了逢煊一眼,便安静地站在靠墙的位置。他皮肤本就偏白,此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竟显出几分病态的美感。他这么一站,逢煊也没了坐下的心思,两人便各据一方,隔着几步的距离。 乔星曜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我不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的。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逢煊心想,乔星曜如今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学会体谅人了。 “那你可以把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撤掉吗?”他直接问道。 乔星曜有些不甘心地解释,语气带着点急切:“现在很少了,真的。从你开始稳定上班以后,就撤掉很多了。我没想过要让你过得不好,我只是……只是想着,万一你遇到什么麻烦事……” “只要不遇上你,在我眼里,其他的都不算事。”逢煊打断他,语气平淡却锋利。 毕竟,他人生中至少三分之一的苦难,源头都指向眼前这个人。 闻言,乔星曜脸上瞬间爬满了失望和一种灰败的神色。 逢煊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委屈什么,只是略带感慨地说了一句:“你现在……倒是变了不少。” 乔星曜的脸色像是骤然被点亮,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朝着逢煊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抬手间,那姿态像只急于扑向主人的大型犬,带着点压抑不住的激动:“真的吗?逢煊,我真的……我真的变了很多!我有在……” 逢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立刻补充道:“但是,这也不能掩盖你本质上……不是个好东西的事实。” 乔星曜果然猛地刹住了脚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不太好看。 “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他偏过头,声音沉了下去,“我们谈谈儿子。” “你把他养得很好。”逢煊接着道,“我这么久没尽过责任,没资格要求什么。我只想说,以后能不能让他偶尔在我这里住几天?还有,如果你以后……跟别人有了孩子,也别让衍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乔星曜,无论是资源还是法律层面。他只是不想让逢兰衍,在未来可能出现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中,成为第二个“乔星曜”。 乔星曜静静地看着逢煊,眼神很深,语气异常肯定:“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逢煊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可你已经和别人订婚了。 乔星曜站在那里,头微微低着,盯着自己脚下那片陈旧的地板。他突然苦笑了一声,那笑声又短又涩,带着点自嘲:“你当然可以见他。我这辈子,只会有衍衍这一个孩子。”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虚浮地落在半空,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把这辈子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他。” “可能因为早产的缘故,他三岁以前身体总是不好,很容易生病。有一次换季着了凉,发烧咳嗽,小脸烧得通红。我看着他那难受的样子,恨不得能替他承受所有。没想到,他迷迷糊糊地伸出小手,摸着我的脸说,‘父亲,你好辛苦,我爱你’。逢煊,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之前所有的煎熬和疲惫,都值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确信:“我没想过要用孩子来绑住你或是威胁你。我就只是……想跟你,还有他,能有一个家。”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道,声音轻得像呓语:“你失忆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开心,也是最害怕的一段时间。” 害怕那个用谎言编织起来的美梦,轻轻一戳就彻底破碎,所以他变得异常敏感,甚至有些神经质。 不管多么凶猛的野兽,在感到害怕和无措的时候,最先表现出来的,也只会是下意识的嘶吼和攻击,用最笨拙的方式去掩饰内心的恐慌。 “他什么都不知道,很懂事,像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乔星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笃定,“他不会……不会变成跟我一样的怪物的。” 逢煊定定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他原来都听见了。而且,非常在意,甚至因此感到了深深的恐惧,那段他和柳玟在房间里的谈话。 他说乔星曜是个怪物,并且担忧他们的孩子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 乔星曜偏过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大概是想把眼底那点不受控制涌上来的湿意揉散。可谁能想到,越揉那眼眶反而越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声音有些发哽,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知道,我过去没让你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完这句,他几乎是仓促地、逃也似的转身打开门,快步冲了出去。那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只留下门轴转动时轻微的吱呀声,和一瞬间灌入又迅速消失的楼道里的凉气。 逢煊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腿都有些发麻。然后,他才像是被骤然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沉重地瘫坐在了身后的旧沙发上。 * 姜庭还是从a市赶来,把人紧急押到了医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病床上那个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那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颓丧。 “哎,乔二,煎鱼呢?该翻个面了。”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乔星曜毫无反应,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姜庭走近两步,靠在床边:“我说你可真行。我都在国外绕一圈回来了,你家衍衍都上幼儿园了,你怎么还这副德行?要不是我今天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那破车里窝一宿?你这手,是真不打算要了?” 乔星曜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带着点幽怨:“如果你是来说这些风凉话的,现在就可以闭嘴了。” 姜庭叹了口气,语气正经了些:“我说真的。我看你是真想把人追回来。那你倒是行动起来啊?死缠烂打,跪地求饶,什么招儿不能用?非得天天板着这张怨夫脸,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倒胃口。” 乔星曜整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后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整张脸都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声音被布料过滤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哽咽:“没用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幸运吗?”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开口:“我一直都是不幸的。没有人会喜欢我,也不会有人爱我。我早就知道了……我彻底失去他了。从当初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段亦尘把我拦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永远失去逢煊了。” 姜庭看着那团蜷缩起来、微微颤抖的背影,所有到了嘴边的调侃和建议都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阵无声的沉默:“…………” 第46章 第二天是夏绍准时来接衍衍。 小家伙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棕色小熊,逢煊已经蹲在门口跟他轻声细语地说了好一阵,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衍衍虽然眼睛里还藏着不舍,但还是乖乖地伸出小手,牵住了夏绍的手指。刚被牵着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过头,仰起小脸,不放心地向逢煊确认:“爸爸,那你要等我上完幼儿园哦。” 逢煊看着他,点了点头。 等那辆黑色的轿车转过街角,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逢煊站在原地,心里头忽然空了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孩子叫回来,让他别走。 他看着衍衍,有时候总会恍惚想起很久以前,逢骏和逢榕还很小的时候,也是这般依赖他。 他去4s店上班时,能感觉到谈真在刻意躲着他。原本在休息室喝水的人,一看见他进来,就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睛,找个借口匆匆出去了。 那天,逢煊还是找了个机会,轻轻扶住谈真的肩膀,咳嗽了两声,说了些算是哄劝的话,让他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谈真那副欲言又止、带着点受伤的神情,只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会捉弄人。他根本就不是谈情说爱的那块料,什么爱不爱的,偏偏一个两个都要往他跟前凑。 第67章 很早之前他的想法简单得很,无非就是努力多攒点钱,让家里人都能过上好点的日子,心里有个实实在在的奔头。 他晚上下班,顺路去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日用品。往回走时,一眼就看见一辆线条流畅的宾利,格格不入地停在他那栋旧楼下。自从那天乔星曜红着眼眶夺门而出,逢煊心里就一直像堵着点什么,不太得劲。 虽然乔星曜以前对他干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算不上人事,可逢煊心里也觉着一百个奇怪。明明乔星曜才是那个该理直气壮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怎么现在反而是他自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皱着眉走过去,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乔星曜。 是段亦尘。 逢煊把人请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温水。 段亦尘这人气质太干净,像山涧里洗过的石头。不像乔星曜和姜庭,逢煊第一次见他们,就觉得那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堆里浸养出的纨绔。 段亦尘不同,他斯文,有礼,周身透着一种疏离又温和的书卷气。 段亦尘把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说他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现在看你气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我就知道,你这样骨子里有韧性的人,肯定能走出来。” 逢煊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算是……走出来了。当初也钻过牛角尖,觉得活着没意思透了。后来认识个钓鱼的老头,听他胡侃,不知怎么就被触动了,一个人跑去了雪山。结果在山上迷了路,冻得半死,可都那样了,老天爷也没收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得好好活着。” 段亦尘在听到“雪山”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温和地说:“……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那以后,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了?” 逢煊摇摇头:“还是得回去的。我想回去看看我妈。这些年……我没敢回去。以前总想着让她享享福,可惜,没机会了。” 段亦尘表示理解。他沉默片刻,才又开口,语气带着点郑重:“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劝劝星曜。他手腕的旧伤,最好还是转回a市系统治疗,那边的设备和专家更齐全。但他不肯治,谁劝都没用。” 逢煊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我劝……就有用吗?” 段亦尘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复杂的意味:“大概……是有用的吧。说来有些好笑,他那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八岁就敢当众跟父母断绝关系,我原以为他真能什么都不要。” “他那手……想必你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当年你们出车祸,他为了撑住塌下来的车顶,把你死死护在下面,那只手被变形的金属卡了将近二十分钟。救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还活着。”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逢煊:“我知道你对他……嗯,总之,他活到现在,我就见他对两件事执着到痴迷过。一件是赛车,另一件……就是你。” “……他对你做的那些事,说实话,换作是我,早就想办法让他付出代价了。那次车祸,其实他是想带你去见心理医生的,其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病得也不轻。我今天来,不是要劝你们和好,只是希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别让他再这样浑浑噩噩地糟蹋自己下去……” 逢煊心不在焉地上了半天班,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段亦尘的话。他找到那家私立医院时,在住院楼下徘徊了很久,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才走进去。 找到病房门口,他刚靠近,抬手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而激动的争吵声,他的脚步瞬间顿住。 “乔星曜!这就是你对自己母亲说话的态度吗?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了,我会害你吗?你是强大的alpha,你应该永远精力充沛,高高在上!你应该去标记一个omega,生下健康优秀的后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囊又虚弱地一个人硬扛易感期!天天往这里跑,你就非要这样伤妈妈的心吗?”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们的关心!你们那是关心我吗?你们在乎的只有乔家的脸面!在你和父亲眼里,儿子从始至终只有乔星尘一个!拿着你的东西,滚!” 逢煊下意识想转身避开这家庭冲突的漩涡。谁知病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 他和门内的乔母岑韵撞了个正着。 这位一贯骄傲的夫人此刻满脸都是被小儿子忤逆顶撞后的伤心与难堪,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晕开,显得狼狈。 她比几年前见时憔悴了许多,那是一种用再多金钱和人力也无法完全掩盖的、从内里透出的老态。 逢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离开,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可岑韵只是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随即用手背快速擦去脸上的泪痕,与他错身而过,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去。 逢煊看着她的背影。 岑韵重新挺直了那惯常优雅的背脊,将昂贵的挎包稳稳拎在手腕上,鞋跟敲击在光洁的走廊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高的回响,那背影仿佛永远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乔星尘曾带着点无奈的苦笑对他说过,他们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别扭。 一边用最伤人的方式对待你,一边又自以为是地怜惜着你。 逢煊推开门,脚步还没站稳,一个玻璃杯或者其他什么硬物就“砰”地一声在他面前炸开,碎片四溅。 “不是说了让你滚吗?!” 逢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后退了两步。 等看清站在病房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的人是谁时,乔星曜脸上那不耐烦的戾气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慌。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床边冲过来,顾不上穿鞋,急切地伸出手,指尖有些发抖地碰了碰逢煊的脸颊和肩膀,声音都变了调:“……我还以为……是别人。没……没砸到你吧?” 逢煊看着乔星曜,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病恹恹的,连嘴唇都缺乏血色。 大概又是易感期在折腾。 他想不通,这人怎么都虚弱成这副样子了,刚才还有力气吼得那么大声,发那么大的脾气?怎么就……不能稍微消停一点呢? 逢煊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那过于直接的触碰:“……我没事。你的脚……” 乔星曜这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赤着脚,一块尖锐的玻璃碴划破了脚底,伤口不深,但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小片皮肤。 逢煊转身出去,没多久拿了一瓶消毒药水和一包棉签进来,没什么表情地扔在乔星曜手边的床铺上。 乔星曜默默坐回病床边缘,受伤的脚后跟悬空着,低着头。血已经慢慢止住了。他偷偷看了逢煊一眼,见他没动静,便自觉地拿起药水瓶,拧开,对着伤口就要直接倒。 他那只手上还绑着治疗腕伤的便携仪器,缠绕着手腕和半个手掌,动作显得笨拙而不便。逢煊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夺过药瓶。 他先用棉签擦掉周围的血迹,然后剪了一小块纱布,仔细地盖在伤口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稳妥。 做完这一切,逢煊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乔星曜的目光。 那目光太灼热,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让他想忽视都难。 “手疼……为什么不去a市好好治疗?” 逢煊移开视线,问道。 乔星曜沉默着,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平时……也不怎么疼。” 他声音很低,“就这两天,有点难受。” 乔星曜以前是什么话扎心他就说什么,逢煊嘴笨,反应也慢,经常被他气得胸口发闷,又吵不过,最后只能沉默以对。 特别是在失忆那段时间,逢煊每次看到乔星曜急赤白脸、脸色阴沉的模样,都觉得他那身价格不菲的精英行头算是白穿了。 如今看他这副像是被风雨狠狠摧残过、透着一股脆弱小白花的模样,反而让逢煊觉得有些……不适应。 逢煊觉得有些话,自己早就该说了。乔星曜当初伤他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可轮到自己,却还得先跟心里那点残存的良心打个商量。 他可真是没出息。 “乔星曜,” 他开口,声音很平,“你当初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也给你自己请一个吧,好好看看。” “……我有。” 乔星曜立刻回答,声音有些急,“我一直有在看医生,在吃药。” 逢煊点了点头,继续说:“你回a市去,把手彻底治好。我知道你这手是为了救我才废的。我们之前那些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你妈说得对,找个合适的omega,好好过日子吧。把你那脾气……也改一改。” 第68章 这番话仿佛一道惊雷,把乔星曜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他瞳孔微微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逢煊。 “……你不恨我了吗?” 他声音干涩地问。 逢煊抿着唇,没有回答。 乔星曜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低下头。想着想着,说着说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所以……我折腾了这么久,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你只需要轻飘飘一句‘一笔勾销’?不恨我了……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是吗?逢煊,我真不甘心啊……” 他抬起泪眼,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和积压已久的委屈:“你为什么……当初就能那么决绝地抱着我哥的骨灰去死呢?我就这么……不值得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吗?” 他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勇气:“我说了,我不会再打扰你。我就最后问一个……以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我知道你不会撒谎……能不能老实回答我?这么些年,有没有那么一次,哪怕只是一瞬间……你对我,动过心?” 逢煊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脆弱的眼睛,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这样直直地对视,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窥见对方心底最深处。 乔星曜就是这样,固执地要和一个死人争个高下,哪怕会头破血流,他也要把这条路走到黑,走到尽头。 所以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能放他离开呢? 大概……是真的害怕他会死掉吧。 逢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拽回很久以前,他还是那个战战兢兢、给乔星曜当小助理的时候。最终,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有过。” 乔星曜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带着一种卑微的恳求:“……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啊,逢煊……”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可能,设想了许多个时间节点。 逢煊看着他,给出了那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们……那次去看萤火虫的时候……” 那个夏夜的吻,混着青草气息和一只流萤,曾经美好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乔星曜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没想到居然那么早,早在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 乔星曜像是魂都被抽走了,指着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地问,声音破碎不堪:“是我……是我把一切都毁了吗?逢煊,是我吗?我才是那个……毁了这一切的凶手……” 逢煊再也无法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快步走到医院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停下脚步,终于忍不住,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所以……他还是记得的。 记得是谁在他生日时送了那个金锁,记得是谁在他被噩梦纠缠整夜无法入睡时,沉默地守在床边,记得是谁曾在他耳边,带着亲昵的笑意,叫他“小圆脑袋”……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乔星曜一个人坐在雪白的病床上。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他笼罩在一片光晕里。 他断断续续地、低低地自嘲着,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乔星曜……你也没输得……那么彻底嘛……”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头却越垂越低,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哽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怎么越是那些平日里张牙舞爪、看似无坚不摧的人,反而越容易被“爱”这种柔软的东西,击垮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呢? 原来……那些曾经一度被他认为是自作多情、是错觉的、感受过的片刻温情和偏爱,竟然真的存在过。 不是他的臆想。 可这一切,又的的确确,是被他亲手毁掉的。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到……蚀骨钻心的遗憾? 第47章 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逢骏这两年,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劈成两半,拼命地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 他辞掉了银行那份稳定却沉闷的工作,一头扎进和朋友合伙创办的公司里,没日没夜地扑腾。这两年,事业总算勉强站稳了脚跟,咬着牙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心心念念就想让逢煊回来,有个稳定的落脚处。 他对逢煊说,家里永远会给他留着一个房间,窗户朝南,阳光最好。 逢煊领了他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心里是暖的。可他怎么能真的搬过去?且不说逢骏以后总要结婚生子,组建自己的家庭,单是他自己,也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一个人消化所有情绪。 他回a市那天,行李带得很少,轻装简行。唯独想了些办法,把衍衍那把亲手做的小木凳仔细包裹好,带在了身边。 4s店的老板给他结清了工资,他平日里物欲低,花销不大,加上逢骏和逢榕这些年变着法子地接济他,倒是也攒下了一小笔钱,不算多,但足够他暂时喘息。谈真眼睛红红地来送他,声音哽咽着问:“逢哥,你走……是因为我吗?” 逢煊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回家。”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谈真听:“我离开那里……太久了,我想回去看看我妈。” 但他最终并没有回到a市里,而是绕了个弯,回到了乡下的老家。 这间老房子,还是他母亲当年生他时住的地方。后来一家人搬进了城里,可逢煊童年最鲜活的记忆,却都留在了这小小的院落里。 村子这些年发展得不错,马路修得宽阔,家家户户外墙都刷了白漆,红砖衬着白墙,远远看去,倒有种混杂的、山寨版的欧式田园风格。 那里有座空置已久的二层小楼,连卧室门都没装全,是他爷爷奶奶当年住的。好在逢骏和逢榕每年都会抽空回来打扫收拾一番,才不至于让它彻底荒废破败。他扔下简单的行李,没多做停留,径直去了母亲长眠的那片山坡。 他坐在冰凉的墓碑前,很长时间里,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那么安静地陪着。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他才开始动手,一点点清除坟头冒出来的杂草,动作很慢,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他怕把他妈弄疼了。 逢煊犹豫了一下,抬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对着那收拾干净后依旧显得有些光秃秃的坟头愣神,声音不高,像是平常聊天般说道:“我不怪你了……你有空的话,也来我梦里一趟吧。” 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气息。 “我……我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叫衍衍,长得特别好看,性子也乖,很喜欢靠着我,抱着我撒娇……”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等哪天……我带他来给你看看。” “……我也想离他近一点。” 逢煊往回走的时候,被一位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撞了个正着,他得叫一声三叔。当年他爸混账,把老家这些亲戚邻居差不多都得罪光了,他妈才咬牙带着他们兄妹几个离开了这里。 三叔说老远看着个人影就像他,又问他这几年怎么都没见回来。逢煊只说工作忙,走不开。他又提起想回来住段时间,问三叔知不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工人,把这老屋子翻修一下。 三叔背着手,看了看他们家那栋饱经风霜的老房子,随即摆摆手说哪里需要专门雇人,找村子里相熟的帮个忙就行,准备点烟酒饭菜招待一下就好,这几天可以先暂时去他们家凑合几晚。 逢煊赶紧道了谢跟上。 后面几天,他们一起把院子周围半人高的杂草清理干净,房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他去镇上买了张新床,添了几把结实的椅子和必需的锅碗瓢盆,扯了几块素净的布当窗帘。地面还是原来的水泥地,磨得有些发亮。 逢煊不是什么讲究挑剔的人,觉得能住人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东西可以以后慢慢添置。 那天他正在村子的集市上弯腰挑选几棵果树的幼苗,夏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衍衍这几天闹着要见他,结果跑去发现他租的房子都空了。 逢煊让他别装了,直接说道:“我回老家了,在乡下。” 如今他算是有个根了,也想正经置办点产业。于是他承包下了附近的一片果园,骑小电驴大概十分钟左右就能到,里面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橘子树,郁郁葱葱的。 夏绍把衍衍送来的时候,四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这地方环境不错,空气也好。你这动作够快的,说安家就安家了。” 逢煊脸上带着点难得的、实实在在的笑意,语气也有些得意:“那是。等到时候橘子熟了,我请你吃,管够,吃到撑。” 逢煊递了盒烟过去,这是前几天他买来分给帮忙的几个大叔的,夏绍接在手里,低头看了看烟盒,再抬头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像是欣慰,又像是感慨。 第69章 他是四年前被乔星曜派到逢煊身边的。 那时候,逢煊的那双眼睛,是他见过最忧郁,却也最简单干净的一双,里面像是盛满了化不开的浓雾。 如今看他也能笑得这样洒脱,眉眼舒展开,带着点泥土气息的阳光味道,夏绍忽然明白,这人骨子里原来本该是个开朗豁达的性子。 衍衍这次来,依旧拖着他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乔星曜亲手搭配好的衣服,一套套都精致得像要去参加时装发布会。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棕色小熊,一见到逢煊,就开心地扑过来,声音响亮地喊着爸爸。 一脱离城市里那些钢筋水泥的束缚,衍衍就像脱了缰的小野马,成了个满村子疯跑的小孩。 他拿着新买的足球,和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玩闹。有一天为了争球,跟一个小胖墩起了争执,自己气得后退时没留神,一脚踩空,直接摔进了旁边的泥水坑里。 那小胖子被这变故吓得哇哇大哭。逢煊闻声赶去,把人从泥坑里捞起来,自己裤腿和袖子也沾了不少泥点。衍衍刚才没见着人时还挺坚强,一看到爸爸,委屈劲儿立刻上来了,抱着他的脖子就开始呜咽,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羊羔,不出声,就那么一抽一抽地掉眼泪。 逢煊看着他这副小泥猴的可怜样,一时没绷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晚上给衍衍洗澡的时候,逢煊看着角落里那堆换下来、被泥巴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名牌童装,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念叨:“你这一件小衣服的价格,估计快赶上我之前大半个月的工资了。你爹把你送我这来,还以为你是来参加时装周走秀的呢。” 衍衍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全是无辜的水光,仰着小脸看他。 逢煊其实也没真去查过价格,纯粹是凭感觉猜的。毕竟乔星曜那个人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只会更加不计成本地养。 衍衍声音小小的认错:“爸爸,衍衍以后再也不贪玩了,不去泥坑了。” 逢煊看着他那小可怜样,心里那点无奈也散了。他决定给儿子换个风格,转身就带着衍衍去了镇上的集市,挑了一件当地小孩常穿的、印着小碎花的粉色防水罩衣,直接给他套在了外面。 “真可爱。” 逢煊左右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他觉得,自家儿子就是这十里八乡最俊、最亮眼的小孩。 等几天后夏绍来接人时,看着那个迈着自信小步伐,怀里抱着一瓶ad钙奶,正兴致勃勃追着一只芦花鸡满院子跑的衍衍,那一身接地气的乡村混搭风,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欲言又止。 结果下一次再把衍衍送来时,小家伙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仿佛随时能去拍童装杂志的时尚小潮男模样。 衍衍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两个爸爸之间这种无声的、关于审美和养育方式的暗暗较劲。 来回几次之后,逢煊先有点急眼了。他拧着眉头,直接问夏绍:“他是不是又把我给衍衍买的那几件最新款罩衣给扔了?” 夏绍一脸为难,斟酌着用词:“乔总倒也没扔……他就是说,其实可以让小少爷多在室内活动活动,这样……衣服没那么容易脏。” 逢煊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道:“行。那你让他下次别送来了。不然,送来我这里,就少管我怎么带。” 逢煊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听谁私下吐槽过,说乔星曜穿衣服的品味一向不怎么样,有点土,像个暴发户,全靠那张脸和身材硬撑着。他当时听着,还怕伤了那人的自尊,从来没当面提过。 现在想想,那人凭什么反过来嫌弃他的品味。 果然,下一次衍衍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就主动换上了那件逢煊买的碎花小罩衣,穿得服服帖帖。 果园里的农活对逢煊来说不算重,每天也就忙活那么一阵,剩下的时间都很自在。 逢骏和逢榕放假时回来过一次。逢榕下厨做的饭,全家就数她手艺最好,能捣鼓出几个像样的菜。 逢骏喝多了酒,话就变得特别密。他说他们从小就是逢煊的拖累,还有那个“老畜生”,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说当初其实也知道乔星曜说的那些不是全部真相,可他没能力把逢煊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都是因为他自己无能,姓乔的又太咄咄逼人。说罢,他又红着眼睛骂了乔星曜好几句。 “我那时候……真想拿刀砍了那个杂碎……” 逢煊沉默地听着。逢骏就算书读得再高,这动不动就想砍人的毛病,还是没完全改掉。 那些过去的回忆太多了,一幕接着一幕,沉甸甸地压过来。 最后逢骏低垂着头,竟然哭了出来。他一向是个内敛要强的人,很少这样外露情绪。逢煊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慰他,可很多话堵在胸口,翻腾了半天,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不想看逢骏这么伤心,想了很久,才终于憋出一句:“我是大哥嘛,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怎么可能……不管你们。” 逢骏眨巴着朦胧的醉眼,最后扯着逢煊的袖子,特别感性、含混不清地一遍遍叫着“哥”。逢煊抽不出手,被他这么一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逢骏这人最是要强,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这么感性外露。 等两人合力把他扶到床上安顿好,逢榕才慢慢开口,语气带着点郑重:“大哥,其实今天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逢煊愣了一下。 “他是个alpha,比我大三岁,是我学长。他父母那边一直催得紧,上个礼拜……他跟我求婚了。” 逢煊点了点头,声音温和:“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挺好的。” 逢榕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又说:“爸……其实也时常问起你。大概是人真的老了吧,总让我们劝你回去看看。” 逢煊不想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他有时候也会想,他妈当年,怎么就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呢? 那些过去的糟心事,和眼下的一切掺杂在一起。逢煊心里清楚,他对乔星曜,其实还谈不上真正的原谅,只是疲惫了,不想再恨了。可对逢庆明,那是彻底的、冰冷的失望,连恨都懒得去恨了。 逢榕又提起了衍衍,语气温柔:“因为是大哥你的孩子,我没办法不去爱他。那时候他还那么小,我就经常抽空去看他。有一次衍衍生病住院,我去医院,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躺在病床上,小手背上打着点滴。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那位乔总看着孩子,正偷偷偏过头擦眼睛……他也是真疼这孩子。” 第一次当父亲,再强势的人,大概也会有心软无措的时候。 婚礼那天,逢煊很早就到了。逢庆明也在,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逢煊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想出去透透气,抽根烟。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牵着衍衍站在那里的乔星曜。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乔星曜像是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逢榕给我发了请柬,所以我才来的。” 逢煊有点受不了他这副小心翼翼、带着点解释意味的模样,心里觉得既膈应又别扭,仿佛那个霸道不讲理的人变成了自己。 “你自便。”他移开视线,语气有些生硬。 衍衍却已经亲亲热热地凑上来,拉住他的手软软地叫爸爸。逢煊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没忍心推开他独自离开。 逢家这边本来亲戚就少,仪式安排得简单温馨。两家人提前一起吃了顿饭,逢榕的另一半看起来确实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衍衍当了小花童。是逢煊牵着逢榕的手,一步步把她送到新郎面前的。他今天难得穿了身比较正式的衬衫西服,将妹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时,终究没忍住,眼眶微微红了。 真是长兄如父。 逢榕也动情地抱住她大哥,眼泪不停地流。逢煊不想把这么喜庆的场合弄得太过伤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便匆匆下了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在席间坐下没多久,衍衍忽然扭头问旁边的乔星曜:“父亲,我可以去爸爸那里坐吗?” 恰巧这时乔星曜的手机响了,他对衍衍说了句“你去吧,父亲出去接个电话,你等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衍衍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就蹭到了逢煊身边,小声说想吃冰淇淋。 逢煊正愁找不到理由暂时离开。仪式已经结束,对面的逢庆明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脸色发红,指不定待会儿就要借酒装疯。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拉着衍衍说:“走。” 衍衍临走前,拿了乔星曜之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逢煊疑惑地问他拿这个做什么,只见衍衍在小口袋里鼓捣了一会儿,竟然摸出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夹,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第70章 “我知道的,”衍衍晃了晃钱包,“父亲的钱包,总是放在这个口袋里的。” 等到了便利店,逢煊替他抱着那件质感厚重的风衣,看着衍衍踮起脚,从冰柜里认真选了两支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小家伙熟练地打开那个黑色钱包,准备付钱。就在这一瞬间,逢煊的目光瞥见钱包夹层里,隐约透出一段细细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 等衍衍付完钱,把其中一支冰淇淋递过来时,逢煊脑子有些乱,心不在焉地接过。 他心想,不会吧……怎么可能。 可他的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摸出了那个钱包。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翻开,就在夹层的中间,他看见了那个颜色不再鲜艳、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红色三角平安符。 是被雪水浸泡过,又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是他当年在雪山上丢失的那一个。 刹那间,许多被忽略的细节猛地涌回脑海。 护士声音响起:“隔壁啊,是个alpha……那个病人跟你一起送下来的,不过他没你这么严重,但也被冻伤了,就是拖拖拉拉不肯出院……” 民宿老板憨厚的解释:“先生,我真没做什么,报警?是有个客人……你该感谢他才对,他挺激动的,我听说救人的动静挺大的……” 逢煊猛地抬起头。 不远处,乔星曜正握着手机快步走来。 他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比起几年前,身上那股锋利的戾气被磨平了不少,显得成熟而稳重,几乎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乔星曜了。他像是刚刚跑了一段路,呼吸还有些急促,当他的视线落在逢煊手中那个摊开的钱包上时,整个人也瞬间僵在了原地,脚步顿住。 原来那天,在冰天雪地里,将他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拉回来的,不是什么老天的怜悯。 是乔星曜。 作者有话说: 逢煊:品味低下的富二代凭什么嫌弃我的审美。 第48章 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逢煊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股没由来的混乱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很多蛛丝马迹早就摆在那里了,为什么当时在雪山,救援人员能来得那么及时;为什么昏迷时耳边那个焦急呼唤的声音,听着那么像乔星曜;为什么他后来找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为什么那段时间所有事情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顺遂得不像话,仿佛前半生积攒的所有运气都在那时爆发了出来。 逢煊不是傻子,他隐隐约约是能察觉到不对劲的。 可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情绪的泥沼里勉强爬出来,光是应付日常的生活就已经耗尽了力气,哪里还有多余的心神去深究这些看似巧合背后的真相。 当初被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不想活了是真的;如今挣脱出来,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场,同样也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乔星曜才迟疑着走上前,动作有些僵硬地从逢煊手里拿回了自己的钱包和外套。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没有急着解释什么,目光却始终垂着,不敢与逢煊对视。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送你回去。” 乔星曜低声说。 逢煊站着没动。乔星曜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希冀,汇报一个重要的进步:“最近……我的心理医生都说,我变好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是乔星曜亲自开的车,送他和衍衍。 车子刚驶出没多久,逢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前面。乔星曜只好缓缓将车靠路边停下。 逢骏大步走过来,俯身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逢煊:“哥,我送你回去。” 不知怎么,逢煊心里莫名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为了安抚弟弟,他放软了声音:“你回去吧。我不想见着那个人……你帮小榕把婚礼后续的事情处理好,替我跟她道个歉。” 逢骏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脸色依旧沉着。突然,衍衍扒着车窗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舅舅……是我想坐父亲的车车的。” 逢骏一看到那张酷似乔星曜的小脸,心里就一阵烦躁,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背影都透着“爱怎样怎样”的气恼。 逢煊看着前座那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乔星曜,一副精英做派,再想想他背地里干的那些偏执疯狂的事,感觉像是两个人,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 乔星曜以前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固执偏激。在他还是他助理那会儿,这人有时候看着跟正常人没两样,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点幼稚的孩子气。 逢煊失忆那段时间,实在不懂乔星曜一天到晚要死要活地折腾究竟图什么。 但现在,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一点。 加上逢煊骨子里又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当初怀着衍衍,每天过着和他相同的日子,那时潜意识里仿佛就认定了,是要跟这个人天荒地老过下去的。 他当时也看透了,乔星曜这辈子估计就只会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于是,他只好劝自己,别跟这么个拧巴的神经病计较,要怪就怪自己当初眼神不好。 所以,到底当时还是动过心的吧。 他有些怅然地想,要不是被身前这个禽兽一样的人,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死死拖着、拽着,他大概早就撑不下去,彻底放弃这个世界了。 终于是到了家。乔星曜蹲下身,摸了摸衍衍的头,嘱咐他要听话,说过两天就来接他。 逢煊听出了这话里藏着的小心机,原本想直接拆穿,可乔星曜突然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又飞快地低下头。 逢煊看着他这副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叹了口气,想,算了。 没过几天,原本还算凉爽的天气陡然热了起来,空气变得黏稠闷热,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 衍衍怕热,却还是喜欢挨着逢煊睡,小手轻轻搭在他肚子上,不一会儿就捂出一层薄汗。 逢煊看他睡得不安稳,便带着他上街去买凉席。 回来的时候,看见村头聚集了一大帮人,还有摄像机对着,不知道在干什么。逢煊正纳闷,忽然就听见有人高声叫他的名字。 余宸就是来上个户外综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激动得差点忘了呼吸。 逢煊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这画面。他怀里抱着刚买的凉席,脚上趿拉着拖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故人重逢。 手边,衍衍牵着他的手,正专心致志地舔着一个快要融化的甜筒冰淇淋。 余宸似乎跟节目组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径直朝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比几年前更成熟稳重了,周身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明星气场。 逢煊努力压下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回忆,想起当初余宸试图“救他于水火”,却被乔星曜误会成出轨对象,自己还手忙脚乱地向乔星曜表忠心,甚至容忍了对方那些羞辱人的举动……真是蠢得可以。 等余宸走近,看清他此刻略显随意的打扮和手边的孩子,逢煊就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余宸的目光落在衍衍身上,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儿子啊?” 逢煊低头一看,衍衍手上沾满了黏糊糊的冰淇淋,赶紧从包里抽出湿纸巾,一边仔细地给他擦手,一边应道:“对啊。” “宝宝,叫叔叔。” 衍衍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余宸一眼,小嘴很甜:“叔叔,你是明星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余宸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衍衍的脸上,那眼睛、鼻子、嘴巴,组合起来像谁,简直不言而喻。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苦涩:“好久不见了,逢哥。” 逢煊看着他这样,心里也不太是滋味,便客气地说自己家就在前面不远,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牵着衍衍往回走的时候,小家伙突然用力攥紧了他的手,小声嘟囔道:“爸爸,可是父亲不喜欢那个叔叔。” 逢煊问他怎么知道的。 衍衍仰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每次电视上出现那个叔叔的广告,父亲都会‘哼’地一声,然后把台换掉。” 说罢,衍衍还惟妙惟肖地学着乔星曜的样子,用力“哼”了一声。 逢煊沉默了几秒,看着儿子那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不要学你父亲那样,做人要大气一点。” 余宸是趁着录制完全结束,卸了妆发后,才找过来的。 虽然逢煊做的菜色普通,味道也寻常,但能看出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逢煊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瞥见衍衍正用自己的儿童电话手表小声跟谁通着话。摆桌子吃饭,用的是最简易的那种折叠桌,桌腿还有些不稳。 吃饭的时候,余宸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71章 逢煊以为他是嫌弃这里简陋,解释道:“我刚搬回来没多久,东西还没置办齐全,你将就一下。” 余宸连忙摇头说没关系。 吃完饭,他主动提出想跟着逢煊在附近走走。衍衍跟在不远处,蹲在地上专心捡拾不同形状的落叶。 走到一棵老槐树下,余宸终于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对不起,逢哥。当年我自作主张去找乔夫人,本意是想帮你摆脱困境,没想到后来……听说你出了事。这几年我心里一直很不安。那时候乔星曜把你藏得太严实,我找了你很久都没消息。这句道歉,拖到今天才说出口。” 逢煊看着他脸上真切的愧疚:“我知道你是好意,想拉我一把。真的,不怪你。” “那孩子……是你一个人带着?” 余宸望向不远处玩树叶的衍衍。 逢煊摇了摇头:“不是。他大部分时间跟着他父亲,只是偶尔来我这里住几天。我前些年……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在外地养病,折腾了挺久。” 余宸心里明白,他们之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错过了。此刻看着逢煊平静的侧脸,他不由得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逢哥,我以前说过的话永远算数。我身边还有些更清闲、压力小的职位,如果你哪天想换个环境,我随时欢迎。” “真的不用了。” 逢煊笑了笑,眼神落在自家的果园方向,“我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 余宸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声音有些艰涩:“几年前,乔星曜来找过我。他说……你当初愿意跟我做朋友,只是因为我的声音和一个人有点像。” “所以你当初帮我,跟我来往……都只是把我当成缅怀他的替代品吗?” 乔星曜这个人,向来如此,自己心里不痛快,也绝不让别人好过。 逢煊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看向他:“……不是那样的。我承认,声音是有些相似。但我帮你,跟你做朋友,跟那个人没有关系。” 他语气很诚恳:“我连乔星曜这种人渣都救过呢?跟你来往,是因为觉得你人真的很好,值得结交。余宸,如果这让你误会或难受了,我道歉。” 余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那点芥蒂忽然就散了,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没关系。” 余宸要在这里录制好几天节目。第二天他来找逢煊时,直接让人搬了一张崭新的实木桌子进屋,说是替换那张摇晃的折叠桌。 逢煊正戴着手套在院子里修剪果树枝,刚想说不用破费,余宸就笑着说还差几把配套的椅子。 一旁的衍衍气鼓鼓地看着余宸,拽了拽逢煊的衣角,小声抗议:“爸爸,我也讨厌这个叔叔,我不喜欢大桌子。” 逢煊刚想开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稳稳驶入,停下。 乔星曜从车上下来,皮鞋擦得锃亮,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几步就跨到近前。他今天戴了副金丝边眼镜,大概是谈生意需要的陪衬,看着倒是斯文内敛,透着一股沉稳的风度,和从前那股外放的戾气不大一样。 可逢煊接住他扫过来的几个眼神,那眼底深处的冷光和压迫感,跟当年他拿着高尔夫球杆砸余宸车时的架势,简直一模一样。 衍衍欢呼着扑过去叫父亲。乔星曜弯腰把他抱起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逢煊,落在余宸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有客人啊。” 真是好一句反客为主。 逢煊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小叛徒偷偷通风报信了。 他感觉脑袋开始隐隐作痛,刚想示意余宸先离开,免得待会发生什么流血冲突。 衍衍就凑到乔星曜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 余宸刚转身要走,乔星曜就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把桌子搬走。” 余宸转过身,脸上带着讽刺的笑:“那是我买给逢哥的,关你什么事?乔总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在高档场所一掷千金,我看这钱是没花在该花的地方吧?啊不,是乔总有心要花,别人不想收吧。” 乔星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变得不阴不阳。他放下衍衍,温柔地让他进屋看动画片。 衍衍果然听话地噔噔噔跑上了楼。 逢煊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脑子里一团乱麻。 “余大明星是不是这两年过得太顺了?” 乔星曜的声音冷飕飕的,“你要不是有这把声音,你以为你会有什么机会?你信不信我让你……” 话还没说完,两只沾着泥土的园艺手套就狠狠甩到了乔星曜脸上。 逢煊深吸一口气,对余宸说:“多谢你的桌子。” 同时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先离开。 余宸愣了一下,转身走了。 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才还像头蓄势待发野狼的乔星曜,此刻跟只夹着尾巴的大型犬一样,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训。 他原本以为乔星曜跟自己一样,不过是逢煊用来缅怀某个人的替身。 可现在看他们站在一起,那两人之间确实有种外人无法介入、也难以理解的独特氛围。 逢煊看着乔星曜,胸口堵着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我看你还是趁早换个心理医生吧。” 乔星曜脸上皮肤薄,被手套甩过的地方泛起几道红痕。他撇了撇嘴,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嘟囔:“我又没想真揍他……就是想灭灭他的气焰。我以前一着急,脑子就乱了,现在……现在我不那样了。” 一碰到逢煊那带着审视和薄怒的眼神,乔星曜刚抬起的头又立刻低了下去,像个犯错被抓包的学生。可他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心虚,却又异常执拗:“反正……把他的桌子搬走。你要是需要,我让人给你送套新的来。” “我不要你的东西。” 逢煊说,“送来了我也给你扔出去。” 乔星曜忍不住抬起头,使劲看了他几眼,那眼神复杂得很,最后又悻悻地垂下,声音更闷了:“……我就知道。我送来的东西,大概只有逢兰衍,你才舍不得扔。” 他像是极其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好吧,我……尊重你。” 只是这“尊重”两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 逢煊狐疑地打量着他这副样子:“这……也是你的心理医生教你的?” 乔星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带着点求证的渴望:“对啊,他说要尊重你的意愿。那你呢?你现在……有感觉到被尊重吗?” 逢煊看着他那一本正经求反馈的样子,一时语塞,陷入了沉默。 乔星曜等不到回答,疑惑地皱起眉,自言自语般嘀咕:“不应该啊……不是这么说的。” “……你还是先回去吧。” 逢煊揉了揉太阳穴。 乔星曜脖子一梗:“我不走。除非那个余宸也离开这里,否则他不走,我绝不走。” 逢煊见他似乎又开始有点脱离“正常”轨道,只好祭出杀手锏:“你看清楚,现在这是在我家。你要是不走,我就报警,告你擅闯民宅。” 下一秒,逢煊就看见乔星曜脸上露出一个愤愤不平的表情,像是被这句话激到了。 他猛地转身,拉开车门,发动引擎,唰地把车倒了出去,精准地停在了离逢煊家院墙几米外的公共道路上。 这下,他的车确实不在逢煊家地盘了。 停稳后,乔星曜砰地关上车门,几步跳下车,冲着院子里的逢煊大声嚷嚷,语气里带着点扳回一城的幼稚得意:“现在我可不是在你家了吧!” 逢煊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第49章 要说命硬吧,他们俩好像都挺硬的 乔星曜还真就在逢煊房子对面的那条路上安营扎寨了。他就那么缩在车里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逢煊醒来,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还顽固地守在原地。 乔星曜大清早地就站在车头旁边,叉着腰,指间夹着根烟,烟雾在晨风里散得很快,那身影透着点宿夜未眠的疲惫,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执拗。 那股子偏执的神经病劲头,简直能写进教科书当典型案例。 逢煊之前预想过乔星曜又纠缠他后的无数种可能,强硬的手段,软弱的哀求,或者干脆是暴戾的报复……可唯独没料到会是眼前这副近乎无赖的德行。 但转念一想,当初他失忆跑出去,乔星曜能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守上一整夜,从那时候起,这人行事逻辑就跟“正常”二字不沾边了。 他下意识地趴在窗台上,偷偷往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腿都站麻了。刚一直起身,就看见衍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小床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似乎观察了他很久。小家伙歪了歪头,试探着小声问:“爸爸,你是在看父亲吗?” 逢煊立刻收回视线:“不是,你别你父亲,神经。” 第72章 衍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点孩童的担忧,嘟囔道:“可是……父亲他很怕黑的。” 逢煊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诧异。他想起以前跟乔星曜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灯一关,那人要么缠上来,要么很快就呼吸均匀,从来没发现他有什么怕黑的毛病。 转念一想,乔星曜自己要折腾自己,是他自己欠得慌。逢煊懒得再去管他,索性由他去了。 逢煊早上简单解决了自己和衍衍的早饭,安排小家伙在家里做作业,自己则拿着修剪果枝的大剪刀,骑上小电驴准备去果园。 谁知刚推出院子,就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逢煊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忍不住嚷嚷道:“乔星曜!你脑子是不是真有毛病?你不该找心理医生,你该去挂个脑科看看……” 乔星曜被他吼得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看着他,憋了好半天,脸都憋得有点红了,才挤出一句:“我……我想上厕所。” 逢煊看着他双腿不自然地微微夹紧、眼底下那两片浓重的乌青显示他确实一夜没合眼。 这情形,感觉要是再被他耽误下去,恐怕真要出“大事”。 逢煊心思转了几转,想起早上偷瞄时,看他那副叉着腰抽烟的深沉模样,估计那会儿就在脑子里天人交战,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结果还是拉不下脸面在外面随便解决,非得神神叨叨地等他出来,求得一个“官方许可”。 他有点缺德地想,可别真憋出什么问题。 “……去,去吧。” 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乔星曜得到指令,毫不犹豫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屋子。等他解决完大事,拧着眉头从厕所出来时,看到逢煊还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等着,立刻挺直了腰板,故作镇定地打量四周,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调子:“你这屋子太简陋了,我找人来给你重新装修一下。” 逢煊这老房子确实简陋,地面还是光秃秃的水泥,大件家具不好添置,他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弄,想把家捯饬得像样点。 小沙发、柜子、凳子都是后来添的,厨房里只有一个电炒锅,插座特意装得很高,显得不伦不类,主要是怕衍衍乱碰,逢煊每次出门都得把总电闸拉掉。 乔星曜看着他这处处将就又努力经营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逢煊:“你以前多讲究的一个人,何苦在这里给自己找罪受,回去吧。” 这话刚说完,乔星曜又嘴硬:“我才不走!除非那个余宸也滚蛋。我回车上了,我说了,不经你同意,我绝不进来。” 恰巧他经过逢煊身边时,肚子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咕噜”声。乔星曜脚步一顿,随即走得更快了,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了车上,再次把自己关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逢煊看着那辆固执的黑车,一上午也没心思去果园干活了。 他转身出去买了点菜,挑了排骨,又选了块不错的牛肉,回家细细剁碎了,混上西芹,做了几个香喷喷的牛肉饼,准备给衍衍当午餐。 上午乔星曜那边安安静静,没什么动静。下午余宸非要过来,陪着逢煊一起在果园干活,帮他修剪了两棵树的枝桠,突然就被助理叫走了,说是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 逢煊也收了工,回去辅导了一会儿衍衍的作业,傍晚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把重要的修剪剪刀落在果园了,于是又折返回去取。 结果一到地方,逢煊就看见一整排的果树都被人修剪过了。 技术虽然算不上多么精湛老道,但那些杂乱的枝桠确实被清理得七七八八。 乔星曜大概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他正挽着袖子,身上那件黑色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背脊肌肉的清晰轮廓。他时不时停下来,烦躁地挠一挠脖子、胳膊和脸颊。 逢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腕上,那只手做这种体力活还是不行,微微有些发抖。 他露出的皮肤上有好几处明显的疤痕,有些是当年车祸留下的,有些是从桥上跳进水里救他时,被水下的石头划伤的。逢煊自打遇见他,好像就挺倒霉的;而乔星曜遇上他,也不知道后不后悔。 逢煊心里有点纳闷,要说命硬吧,他们俩好像都挺硬的,这么折腾都没散架。 “你在这儿干什么?” 逢煊出声问道。 乔星曜闻声回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帮你干活。这个……不用经过你同意吧?” 逢煊这才看清,他的脸上和脖子上被树枝划出了好几道红痕。逢煊说他剪得太多了,有些枝条不该剪。 乔星曜有点不服气,梗着脖子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多练习练习,也不会比别人差。” 说罢,他又举起剪刀,准备继续。 逢煊赶紧过去把剪刀拿了过来,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乔星曜表情别扭地站在原地,眼神闪烁,像一只等待着明确指令的大型犬,既想靠近又不敢妄动。 逢煊此刻心里特别矛盾。一方面想着,乔星曜要是知难而退,赶紧走了就好了;另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这人真可能就这么一直耗下去。 他望着远处,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邀请你去我家。” 他低声说。 这句话像有魔力,乔星曜脸上瞬间阴转晴,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仿佛被阳光直射。 浴室还算宽敞,但很简陋,只装了一个最基本的热水器。乔星曜穿着逢煊的衣服出来时,还是觉得身上还有些痒。 他看到桌子上扣着几个盘子,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吃吧,然后回去。 乔星曜盯着那张纸条看了两秒,伸手把后面“然后回去”那四个字撕了下来,用力团成一个小纸团,只留下了“吃吧”两个字,工工整整地摆在那里。 他揭开扣着的盘子,里面是两个煎得火候有点过、卖相不太好的牛肉饼,还有一碗白粥和一碗排骨汤。乔星曜拿起一个牛肉饼咬了一口,口感确实老了,汤也淡了,粥熬得过于稀薄。 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乡下地方通常睡得早。乔星曜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逢煊和衍衍依偎在一起,睡得正沉。 衍衍身上盖着一条小薄被,整个人窝在逢煊怀里,那是一个充满依赖和安全感的姿势。 这一幕毫无预兆地撞进乔星曜眼里,让他心口猛地一热,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悄悄走过去,俯下身,张开手臂,笨拙又小心地将两个人一起圈进自己怀里。 他的目光落在逢煊熟睡的脸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仔细描摹着那张脸的轮廓。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逢煊这张脸,其实也不是多么惊为天人的好看,可怎么就……让他这么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呢。 看着那近在咫尺、随着轻微呼吸一张一合的嘴唇,乔星曜心头猛地一动,像被羽毛搔过。 他忽然想起以前逢煊主动亲他的样子,逢煊其实根本不会接吻,青涩得可怜。 那时乔星曜哑着嗓子哄他“把舌头伸出来”,他就真的乖乖地、试探性地伸出一点舌尖。 然后,他就学着乔星曜的样子,怯生生地舔了一下他的舌侧。 就那么一下,带着点笨拙的湿意。 就凭这么拙劣得可笑的吻技,乔星曜当时就被他勾得魂飞魄散,浑身血液都往下涌,火急火燎地反客为主,将人揉进怀里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 光是回忆那个触感,乔星曜不知道怎么搞的,脸颊耳朵就都悄悄红透了,像烧起来一样。 反正……逢煊现在睡熟了,什么都不会知道。 毕竟当初逢煊失忆那段时间,他经常这样。趁着对方陷入沉睡,毫无防备,他才敢悄悄靠过去,忍不住一下又一下,极轻地偷吻那双唇,像做贼一样,心脏跳得擂鼓似的。 他在这方面,已经偷偷积攒了不少“经验”。 乔星曜屏住呼吸,刚想把嘴唇凑过去,完成“偷袭”。 结果突然,衍衍小声地、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父亲”,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地望着他,显然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乔星曜心里一惊,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对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他迅速转头,像完成任务般,在逢煊额头上飞快地啄了一口。 然而下一秒,他就直直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清醒而平静的眼睛。 乔星曜:“…………” 第50章 我怕报应到你和儿子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乔星曜就顶着小半边脸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浅淡巴掌印,老老实实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吭哧吭哧地搓洗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 他看上去又是一夜没怎么睡踏实,搓衣服的动作带着疲惫,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栽进洗衣盆里。 第73章 他也不多话,就沉默地找活干,煮好了白水蛋,又拿着小刀刷刷地切了一盘清脆的拌黄瓜摆在桌上。 他做饭比逢煊好吃太多了。 逢煊看着他这副样子,不好再硬赶他,心里也清楚,根本赶不走。 乔星曜的脖子上交错着红痕和暗色的印子,有些是他自己无意识挠出来的,有些是被乡下的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由浅至深,斑斑驳驳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他自己毫不在意,但那痕迹看着实在有些扎眼,甚至有点吓人。 逢煊将一支药膏扔到他面前的矮桌上,特别强调般地补充了一句:“这是上次衍衍被蚊子咬,用剩下的。” 乔星曜一脸惊喜地捧起那支小小的药膏,左右翻看着,像得了什么宝贝。 抬头瞥见逢煊脸色不太对,连忙说等做好早饭就回车里去补觉。 逢煊过了好半天,才像是随口问起:“你怕黑?” 乔星曜正在盛粥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否认,声音有点发紧:“……没有啊,谁怕黑。我就是觉得在车里睡得不舒服,蜷得慌。” 逢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乔星曜说这话时,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自己。原本正低头乖乖吃饭的衍衍忽然抬起小脑袋,声音清脆:“不是的,父亲明明……” 乔星曜眼疾手快,立刻用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粥,轻轻堵住了衍衍的嘴,同时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学着逢煊平时哄孩子的语气:“宝宝乖,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衍衍嘟了嘟嘴,似乎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听话地埋头继续吃饭了。 这天余宸没过来。逢煊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他放下筷子,看着乔星曜:“你别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随便欺负人。余宸是个正派人,你别把人逼急了。” 乔星曜正拿着纸巾,仔细地给衍衍擦掉嘴角的饭粒。闻言,他拿起一个鸡蛋,在桌面上慢悠悠地滚来滚去,动作细致地将蛋壳一点点剥干净,然后轻轻放到了逢煊的碗里。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含糊,没什么精神似的:“我知道。但他……也值得我费那个劲吗?我要是真心想整治他,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娱乐圈顺风顺水?” “再说之前砸他车那事,我赔了钱的。他要是还觉得不满意,改天让他自己去4s店挑一辆,我买单。” 逢煊偏过头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表情,就跟看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无赖没什么两样。 当初扔支票那副架势,到底是真心赔罪还是存心膈应人,他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 逢煊就知道他是这么个德行,心里那股火气忍不住往上冒,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么处处咄咄逼人,就不怕哪天遭报应吗?” 乔星曜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异常认真,认真到几乎让人脊背发毛:“怕啊。” “所以现在有人给我不痛快,我都尽量忍着,不发作。就算比我派头还大的人扇我左脸,我也能把右脸凑过去。报应落在我头上,是我活该。但我怕……怕报应会绕开我,落到你和儿子身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极其可怕的画面:“那场车祸,逢煊,我真的……吓死了。” 乔星曜那张脸,确实是造物主的偏爱,精致得近乎炫目。有时候,这份过于出色的皮相,甚至会成为一种被轻易原谅的借口。 逢煊被他这番话和眼神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声音干巴巴的:“……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乔星曜好像真打算在这里安家了,没事就找各种活干,要么就陪着衍衍一起做手工风筝。逢煊对他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而且注意到这两天,乔星曜的手机几乎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响。 那么大的一个商业集团,怎么可能放任他这位掌舵人长期耗在这种乡下地方? 要知道,乔星曜以前是没什么耐心的,电话响超过十声没人接,他就能沉下脸来生气。 可现在,他为了给衍衍做一只像样的沙燕风筝,不仅认真画了图纸,还花了一整个下午耐心地削剃竹条。 他手实在有点笨,逢煊看不过去,伸手帮了忙。乔星曜就搬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乖乖地给他递工具。衍衍则拿着画册,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涂涂画画。 乔星曜看着手里的竹条,忽然说起他小学时候的事。他说那时也有手工课,要求做风筝,算是家庭作业。 他一个人,对照着说明书,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只黑色的风筝。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飞不起来。后来他很生气,直接把那只风筝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真实的茫然。 “记不太清了……我好像还骂了人。”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总之我从小就这样,一生起气来,脑子就空了,只知道发泄。医生说我这病挺严重的,挺久以前……我根本没当回事,甚至不觉得自己病了。” 因为他脾气向来糟糕,加上后来能让他动怒的人和事越来越少,阈值变得很高。 可逢煊,偏偏就是那个能轻易拨动他最后那根敏感神经的人。 乔星曜还记得初遇时,只觉得这是个看起来有点木讷、没什么特别的beta。 眼高于顶的乔少爷最初是看不上逢煊的。 明明是自己先被那些笨拙的关心戳中软肋,却偏要端着架子,把对方每个无意识的举动都解读成别有用心。 段亦尘说得对,他这样只会把逢煊越推越远,用伤害来挽留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多么可笑。 若再不根治这病态的执念,最后留在身边的,恐怕只剩一具冰冷的躯体。 当听见逢煊对柳玟说出“希望他死”时,乔星曜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气话,但那份脱口而出的决绝,是真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固执很愚蠢,他比谁都清楚,逢煊在他身边只会越来越糟。 可那种蚀骨的恐惧只有他自己懂。逢煊看不上他这个人,更看不上他那些名利堆砌的光环。一旦松手,就是永别。 乔星曜恨自己失控,更恨逢煊让他失控。 乔星曜一直以为自己把心防筑得很牢固,却在逢煊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人从内部打开了城门。嘴上说着“他怎么敢”,心里早已迫不及待地献城投降。 当乔星曜亲口承认“我有病”时,逢煊心里莫名地发堵。 他们一起给衍衍做了风筝,乔星曜握着孩子的小手涂胶水,把裱好的风筝挂在檐下风干。 摄制组离开那天,乔星曜已经在车里蜷了四晚。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苍白的皮肤下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提出想补个觉再走,逢煊犹豫片刻,指了指里屋:“去床上睡,醒了就走。” 乔星曜明显怔住了,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又迅速压回平静:“好。” 等衍衍跑去和村里孩子玩耍,逢煊转身要去洗衣服。经过没有门的房间时,他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乔星曜蜷在床上,裤腿短了一截,脸深深埋进枕头,指节死死攥着逢煊常用的那条毯子,手背青筋暴起。 整个人都在细微地发抖,像濒临窒息。 逢煊走到床边时,听见他压抑的喘息。手指无意识抽搐着,在床单上抓出褶皱。 “乔星曜?”逢煊俯身靠近,“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缓缓抬头,汗湿的额发黏在眉眼间。逢煊伸手拍他的脸,触到一片滚烫:“病了?” 被触碰的瞬间,乔星曜猛地战栗。他定定望着逢煊,眼眶泛红,眼神里翻滚着能剥蚀理智的渴望。直到这时逢煊才反应过来,这是易感期的征兆。 “抑制剂在车里吗?”逢煊急忙去翻他口袋的车钥匙,手腕却被猛地攥住。乔星曜的呼吸灼烫地扑在他颈间,断断续续的呓语随着热息溢出:“走……快走……” 逢煊又去他摸手机,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屏幕,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猛地掼倒在床铺上。 手机脱手飞出,在墙角磕出一声闷响。逢煊后背砸进略显坚硬的床垫。 乔星曜沉重的身躯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滚烫的手掌粗暴地扳过他的脸,带着灼人温度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是缠绵,是啃咬,沿着下颌线一路碾磨,留下细微的刺痛。 手指更是死死扣住他后颈,用力到骨节发白,仿佛要透过皮肉按住什么命门,将那块皮肉反复揉搓着往自己怀里按,每个动作都透着濒临失控的焦躁。 乔星曜啃上beta天生柔软的唇瓣,那里不会像omega一样给他信息素的甜腻,却独有一种干净的韧性。 逢煊吃痛,挣扎起来,腰身扭动,手腕在钳制中拧转,所有这些抵抗却像火星溅入油池。 乔星曜喉间溢出低喘,将他两只手腕更狠地扣死在头顶,束缚得纹丝不动。最终,那个沾染着血腥气的吻,带着铁锈味,重重落回逢煊被咬破的下唇。 第74章 逢煊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被汗与欲望浸透的脸。 某些沉睡的记忆碎片骤然苏醒。肌肤之下,更深的地方,违背意志地回忆起曾经在这具身体下方体验过的、摧毁理智的极致战//栗。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确实只能在乔星曜给予的、近乎暴烈的占有中,短暂地找到喘息之机,像饮鸩止渴。 所以那段时间不知不觉,他甚至开始迷恋上这种,在疼痛与欢愉边界沉浮的、危险的纠缠。 第51章 什么都不要了 逢煊被他死死压在床榻间,两人身躯紧密相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他被迫用力仰起头,后颈绷出一道脆弱的弧线,试图避开那过于亲密的接触。手指无措地抓住乔星曜肩头的衣料,攥得指节发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乔星曜……” alpha周身都燃烧着灼人的欲念,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特别是此刻,怀里就是他辗转思念了这么久的人。 滚烫的唇从逢煊汗湿的额头一路往下,烙过眉心、眼睑,最后流连在微微搏动的颈侧,留下一个个湿润而艳丽的痕迹。 手臂如铁箍般环住逢煊的腰背。 房间里早已被浓烈到骇人的alpha信息素填满,那气息霸道而躁动,足以让任何一个成熟的omega瞬间失去理智,陷入被迫发情的漩涡。 但逢煊是beta。 他像一座孤岛,被困在这片汹涌的、却无法真正淹没他的海洋中央。 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褥里,承受着上方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的侵略。 乔星曜像一头被饥渴折磨太久的野兽,齿尖反复磨蹭着beta光滑的后颈,那里没有腺体,可他依旧固执地想要咬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强行注入自己的气息,将这个人永远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他永远都不会有真正踏实的那一刻,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人,从生理本质上,就注定不会完全属于他。 当乔星曜的牙齿真的合拢,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地咬上他颈侧软肉的那一刻,逢煊再也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 不仅仅是疼痛,更多的是被这种近乎原始的、野兽求欢般的侵占方式吓到了。 紧接着,一些被暴力对待的、不愉快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上来,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口中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像是哀求,又像是绝望中的确认:“乔星曜……乔星曜……” 这个名字,此刻却像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alpha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听到了什么被强行刻入骨髓的“安全词”。 这两个字,连同怀中人无法自控的颤抖,精准地刺中了记忆里最不堪、最悔恨的那一处,那一次,他用最极端、最彻底的方式,伤害了逢煊。 逢煊当时就是这么叫着他的名字的。 他那时理智尽失,只固执地想要逢煊彻底屈服。 在逢煊父母焦急寻人的当口,他将人藏在隐秘处,还天真地以为“往后慢慢补偿总能弥补”,事情总会好转。 可后来他便明白,就算自己把命赔上,逢煊的目光也不会再为他停留片刻。 逢煊骤然感到身上一轻,瘫在床上急促喘息。只见乔星曜踉跄着退到墙边,语无伦次地喃喃:“我……不会强迫你……我走……” 话音未落便跌撞着冲下楼梯。 逢煊抚着颈子缓过气,急忙追出去。撞见乔星曜正抓起做风筝剩的玻璃线,一圈圈往手臂上狠勒。那线不够锋利,却深深嵌进皮肉里,疼痛带来几分清醒。 他做完这些便径直朝车门走去。 逢煊看得浑身发麻,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冲过去拦住已经发动的车辆,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出比乔星曜更疯的人。 “停下来!” 乔星曜被迫熄火,探出头嘶吼:“趁我还能控制自己……让我走!不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逢煊牢牢挡在车前,眼睛眨都不眨:“你这样出去会出事!把钥匙给我!” 两人僵持片刻,钥匙串从车窗抛出划出弧线。车门随即落锁,乔星曜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 逢煊手指发颤地给夏绍打电话说明情况,又联系附近医院说有个攻击性很强的alpha失控。 他拍打着车窗想让对方解开手臂上那些玻璃线。 乔星曜突然降下车窗,露出猩红的双眼。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眉骨上,□□得像困兽:“别在我眼前晃……” 他齿关打颤:“我怕会冲下去咬穿你的脖子完成标记……不想伤害你……趁现在还有理智,回去带着儿子锁好门……别让孩子看见我这副模样……” 逢煊猛地后退两步。 乔星曜眼中翻涌的渴望与占有欲太过赤裸,这几日看他做饭收拾的温顺模样,差点让人忘了没有抑制剂压制的alpha,与发情的野兽别无二致。 他们会撕碎所有潜在竞争者,将认定的伴侣死死囚在领地。而乔星曜,从来都是alpha里最顶尖的掠食者。 喉结艰难地滚动,逢煊转身要去寻衍衍。 刚迈出几步,身后突然爆发出砸车的巨响。乔星曜正用这种自虐的方式维系清醒,每声钝响都裹挟着骨骼与金属碰撞的闷响。 逢煊回头时,看见车窗玻璃上已晕开斑驳血痕。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冲过去的本能。 “乔星曜……你坚持住。” “爸爸!”稚嫩的童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衍衍举着两朵野花跑来,白嫩手指被花汁染得变了色,“你看,小花好可爱。” 逢煊此生所有的镇定都凝聚在此刻。他迅速抱起孩子,用身体挡住画面,声音放得又轻又缓:“是吗?进屋给爸爸仔细看看。” 衍衍在他肩头不安地扭动,小鼻子轻轻抽动:“是父亲的味道……父亲又在睡觉吗?” 孩子对混乱的信息素格外敏感,声音突然带上哭腔:“爸爸,父亲生病了吗?我们看看他好不好?” 温热的掌心抚过孩子脸颊,逢煊深吸一口气:“宝宝乖,父亲只是休息。我们先进去。” 或许感知到孩子的存在,车内的动静骤然消失。这种死寂反而让逢煊的心悬得更高。 衍衍始终蔫蔫地趴在他怀里,直到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逢煊冲到阳台时,看见数道人影围在车边,救护车的蓝光无声旋转。 乔星曜下车,拒绝旁人的搀扶。他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肩膀垮塌着,晃荡的手臂上布着勒痕。鲜血浸透的衬衫黏在皮肤上,每步都走得摇摇欲坠。 逢煊望着那具浴血的身躯怔怔出神,其实找个omega标记就不用受这种罪了吧。 乔星曜忽然回头,精准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沾着血渍的手掌在空气中摆了摆,是个让他进去的动作。 逢煊站在原地,神情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塌陷下来。最终从唇间逸出几乎听不见的低语:“……算了。” 乔星曜在医院躺了两天,夏绍便来接逢煊和衍衍去探望。 走进消毒水气味弥漫的走廊,衍衍仰起小脸,语气里带着担忧:“爸爸,父亲就是生病了。” 逢煊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声音放得轻缓:“父亲只是受了点小伤。等会儿你多抱抱他,亲亲他,他就能好得快些。” 衍衍突然握紧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父亲说过,他是最厉害的超人alpha,是战无不胜的!” 逢煊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昧着良心含糊应道:“……额,是。”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觉得够呛,从再见面起,乔星曜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随时会倒掉。 谁知刚推开病房门,就听见他的怒吼 “你们的脑子都是用来凑身高的吗?”乔星曜的尽管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却字句凌厉,“这么简单的决策都要我亲自跟?钱砸下去连水响都听不见?你们干脆——” 声音戛然而止。 逢煊捂着衍衍的耳朵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想:还能这么骂人,看来是死不了。 乔星曜猛地对着话筒说了句“就这样”,便掐断了通话。他下意识掀开被子想要下床,逢煊说让他还是躺着吧。 衍衍一看见乔星曜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绷带,眼眶立刻红了,小嘴委屈地瘪着,扑到病床前,踮起脚尖对着包扎处小心翼翼地吹气:“父亲,爸爸说你去打怪兽受伤了,衍衍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乔星曜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温柔。他单手将儿子揽到身边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细软的发丝,声音放得又低又缓:“这是男子汉的勋章,一点都不疼。” “那我以后也要和父亲一样打怪兽。”衍衍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纯粹的崇拜。 逢煊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正要伸手把孩子抱下来,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第75章 乔家父母站在门口,衣着考究却掩不住脸上的疲惫。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空气瞬间凝滞。逢煊的视线立刻投向乔星曜,对方微不可察地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不是我。” 衍衍脆生生地喊了爷爷奶奶,乔宿勉强扯出笑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衍衍来,让爷爷抱抱。” “我先回去。”逢煊转身就要离开。 乔星曜立即掀开被子下床,快步追到走廊,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腕。走廊的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们突然过来,我不知情。我保证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逢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仍有些苍白的脸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薄暮时分的余晖。 “有一次,”逢煊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在吃饭的时候,看到电视上关于你的报道。” “是你和一个omega的绯闻。” 乔星曜立即反应过来:“……都是假的。” “我故意放出的消息,以为这样能让你安心。后来你不是开始工作了吗?” 逢煊轻轻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才工作的。”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乔星曜猛地抬眼,眼底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渐渐泛起微弱的光亮,仿佛冰封的河面在春日下裂开第一道缝隙。 “逢兰衍很久没去幼儿园了。”他转回视线时,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只有微微发红的耳尖泄露了情绪,“下周是家长开放日,我来接你们。” 窗外是渐沉的夕阳,过了好一会儿,逢煊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吧。” “一言为定,你要是不去,逢兰衍肯定会难过的。” “知道了。” 逢煊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乔星曜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靠在门板上。 到了约定的日子,天色阴沉得厉害。 雨水从清晨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沿。 逢煊门前那条未铺砌的小路早已泥泞不堪,深深浅浅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站在檐下等了许久,觉得这天应该不可能再办什么节目,终于有车驶来,下车的却不是乔星曜。 岑韵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幕里,手里紧握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们谈谈吧。”她的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逢煊站在原地没动,以为这又是她惯常的刁难。然而她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怔住了:“我是来拜托你的……求你可怜可怜我儿子。” 她将那个厚重的纸袋递过来,逢煊下意识接过。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肩头洇开深色的水痕。 逢煊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摞厚厚的病历和心理咨询记录,最上面的诊断书上清晰地印着患者姓名:乔星曜。 “星尘从小身体就不好,”岑韵的声音在雨声中传来,“我和他父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照顾星尘上。后来迫于家族压力生下星曜,实在分身乏术,就把他送去养在了别处。” “等接他回家时,这孩子已经和我们形同陌路,甚至……对星尘抱有敌意。我们一直以为他天性如此……” 雨越下越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保姆经常虐待他。动不动就打骂,把他锁在储藏室里,一整天不给饭吃……有次高烧差点没救回来,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所以现在他对衍衍的事总是亲力亲为,从来不敢假手他人。我们当时……真的不知道……” 逢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袋被捏出细碎的褶皱。 他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可笑,那个从来不可一世的乔星曜,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不堪的童年?怎么会可怜到连口饭都吃不上,病了都没人关心? 难怪他总是惧怕黑暗,难怪那次在酒店救下被下药的乔星曜时,他会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搂着逢煊的脖颈,滚烫的泪水浸湿衣领,反复呢喃着“别丢下我”。 乔星曜走过来时一直在想那是谁的车。 今天幼儿园的活动取消了,不过他还是过来了。 乔星曜牵着衍衍站在泥泞的小路尽头,他看见母亲与逢煊立在屋檐下,逢煊手中那叠厚厚的文件纸被雨水洇湿了边缘。 三个人的视线在潮湿空气里相撞,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死寂。 乔星曜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他想他妈到底为何而来呢?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看着他? 从小到大,她眼里永远只有病弱的星尘。 此刻她会对逢煊说什么?他们会如何讨论说他是如何恶毒地嫉妒兄长,说他不配得到爱?还是说让逢煊离开? 记忆像锈蚀的刀片翻搅着神经。 “小贱种,真以为姓乔就了不起了?次子就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恶魔!” “强//奸犯……你怎么不去死……” 冰凉的窒息感从脚底漫延。他站在泥泞里,耳畔嗡嗡作响,那些尖锐的诅咒与眼前沉默的对峙重叠。 眼底再也燃不起往日桀骜的怒火,只剩下被剥开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畏惧与悲伤。 逢煊向前迈了半步:“乔星曜……” “你不要说!我不要了。”他突然喃喃自语,声音破碎,“都是我不要的!” 衍衍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小声唤着“父亲”。 乔星曜猛地将孩子抱进怀里,扔掉伞,转身就往雨幕里走。凌乱的脚步践踏着泥水,语无伦次的低语混着雨声:“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衍衍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小脸埋在他湿透的肩头,带着哭腔一遍遍回应:“父亲……” 逢煊追出去时,看见那个总背影正在雨中踉跄。昂贵的西装裤管沾满泥点,每步都走得艰难又仓皇。 雨水顺着逢煊的额发滑落,他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身影,忽然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八岁那年决绝说出“断绝关系”的孩子,不过是害怕被抛弃。原来每次抢先说“不要”的人,只是因为太怕听见拒绝。 不要爱了。 什么都不要了。 第52章 乔星曜,我们结婚吧 乔星曜带着孩子离开后。 逢煊站在屋檐下,望着岑韵那张精心保养却难掩慌乱的脸,突然觉得可笑。他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假面,字字如刀:“你两个儿子,你真的好好对他们说过一句对不起吗?” 岑韵的嘴唇微微发抖。 “什么爱,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控制欲作祟罢了。” 雨水顺着瓦檐串成珠帘,在脚边溅开细碎的水花:“自我感动,自我牺牲,那么小的孩子,你们但凡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下,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你没有。”逢煊向前一步,“你坚持你那无私沉重的爱,压垮了乔星曜,也压垮了乔星尘。到了今天,无可挽回,你才后悔了。” “不……不是……”岑韵慌乱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逢煊直视着她闪烁的眼睛,“以后,离你的儿子,还有我的儿子,都远一点。” 岑韵手中的伞剧烈晃动,最终仓皇转身。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泥水里,溅起的泥点沾湿了她的裤脚,那个总是优雅的身影此刻狼狈不堪。 逢煊在深夜辗转反侧。 逢兰衍的家长日因暴雨顺延了一天。第二天逢煊赶到幼儿园门口时,铁门紧闭,保安隔着雨幕反复核对名单,他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乔星曜的电话。 乔星曜出来接他的。 不过一夜之间,乔星曜似乎已经将情绪收拾妥当。 但逢煊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失神,像个受了委屈又强装无事的小媳妇。明明昨日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这人就抱着孩子消失在雨里,甚至不敢深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逢煊整晚心绪不宁,此刻望着他故作平静的侧脸,胸口泛起细密的疼。 他认命地想,到底是栽在这个人身上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看不得他这般模样。 从前总觉得乔星曜太能折腾,三十多岁的人还这般不省心。那些突如其来的醋意,阴晴不定的脾气,大喜大怒的性子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可当他一页页翻过那些诊疗记录,白纸黑字间密密麻麻写满了这个男人的挣扎与苦痛。 原来真实的乔星曜,骨子里藏着自卑与敏感。笨拙地一遍遍确认“你爱不爱我”,像个偏执的孩子非要争个高低。 直到邮轮那夜,这人站在栏杆边想:要是逢煊跳下来,他就豁出一切去爱。 逢煊忽然扪心自问:自己当真无辜吗? 明明早知道乔星曜是个走极端的性子,偏还要去招惹。 曾经在他心里高悬榜首,后来又在恨意中登顶,这因果轮回。 第76章 逢煊真的一刻不漏地回忆起来。 乔星曜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柔软过,向他展示过可揉捏的肚皮。那是在他觉得自己被爱着的时间里,他性格中原本就存在的柔和一面,像初春的薄冰般悄然显露。可是从来没有人尽到引导的责任,就任那点温柔在风霜里自生自灭。 所以在自以为受到巨大背叛的时候,乔星曜就会很怀疑自己。还来得及悬崖勒马,就用自己方式报复了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兽,龇着牙反咬一口。 他想找到一条出路,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感情的迷宫里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口。 乔星曜学不会游刃有余了。自始至终他在逢煊那里都是个只会索取的小孩,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温暖。他怀念那个会无私给他拥抱的逢煊,也恨那个把一切收回去的逢煊,像个被没收了糖果的孩子,既委屈又不甘。 逢煊记得,他还在给乔星曜当助理的时候,有一天,乔星曜坐在他出租屋的阳台。午后的金色阳光斜照进来,在他雪白的侧脸上镀了层光晕,像是偶然降临人间的天使。他抬起头,浓黑的眼睫在光线下变得透明,仿佛时间就凝滞在那一刻,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其实乔星曜想要的话,会有很多人爱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可他只要逢煊的爱。 固执得像守着唯一泉眼的旅人。 逢煊曾经也是真的希望他能获得幸福。哪怕这份幸福与自己无关。 他们两加起来好几十的人了,怎么弄的跟情窦初开似的。 一个追一个躲,一个进一个退,也不知道图什么,就这么耗着。 逢煊想当初乔星曜那天罗地网其实并没有网住他这条鱼,看似密不透风。如果他真的坚决要走,也许坠入山川河流,抓回来的希望也很渺茫吧。 毕竟真心不是靠强取豪夺就能留住的。 逢煊此生遇到过两颗星。 一颗半途遗憾坠入河底,他曾放弃一切也想随他而去,以为余生就这样沉在黑暗里。一颗浑身都带着能量,毁天灭地,把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他却不想死了。 * 等入座家长席,逢煊偷偷打量乔星曜。 乔星曜把他带进来后就没正眼瞧过他,目光始终落在空荡的舞台,可身边还是留了个空位给他。 身边都是家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络地交谈,时不时传来低笑声。反观他们像是陌生人,中间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他问了一句:“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呆会逢兰衍有节目表演。” 逢煊哦了一声,视线落在对方手上。 乔星曜低头皱着眉摆弄他的照相机,手指在按键间游移。逢煊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瞬时就傻眼了,这不是当初乔星曜拿着乱拍的那个相机吗? 黑色机身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能认出是那个总对着他咔嚓作响的家伙。 说不定里边还有他的艳//照。 他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烫。但很快就有一群小朋友登上台,打断了这片刻的尴尬。 衍衍站在第二排,穿着合身的小西装,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他张着小嘴认真唱着儿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逢煊有时候觉得这孩子是乔星曜的一个执念,也是他的治愈。 他们各自疗伤的时光里,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把他们推向何处,像两艘在迷雾中航行的船。 而逢兰衍是乔星曜送给逢煊这世上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尽管这份礼物来得并不算光明正大。 等表演结束,衍衍就换好了运动服跑到了他们身边,小脸红扑扑的。接下来有亲子接力赛,这是自愿报名参加,赢的人就会有奖品。 乔星曜把西装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逢煊看着他说:“还是我来吧。” 他蹲下身问衍衍想要什么奖品,衍衍眼睛一亮,指着远处说想要做俯卧撑的那个足球。逢煊把外套脱了递给乔星曜,布料上还带着体温。 乔星曜一愣,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衍衍趴在逢煊的背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规则很简单,谁能做俯卧撑坚持到最后就是赢家。身边还有不少身强体壮的alpha家长,其实逢煊没想过自己能坚持那么久。 他就是想着第一次参加衍衍的家长日,在孩子面前,他难免也升了点胜负欲。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手臂肌肉已经酸痛到发抖。最后就剩下他跟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家长还在坚持,衍衍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爸爸我不要了。” 逢煊咬牙说:“不行。” 他豁出去了,手肘弯曲又撑直,每一个俯卧撑都做得艰难。 结果最后他还真把那个alpha干趴了,对方先一步瘫倒在地。他一下趴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乔星曜立即上前扶他起来,温热掌心给他揉着手臂酸痛的肌肉。 逢煊喘着气对他笑着说:“我不输你们alpha吧。” 乔星曜没说话,眼中却隐隐有光,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手。那力道有些重,像是要确认什么。 逢煊手还麻着,就随他牵着了。 衍衍抱着赢来的足球蹦蹦跳跳,得意地对周围小朋友说:“我爸爸是第一名!” 最后等逢煊缓过来了,他们家又参加了一项夹气球。规则是由两个家长胸口夹着气球运输给小孩,小孩再接力跑。 逢煊拿到那个粉色气球,乔星曜就靠近了他,把气球放在了他们之间。 乔星曜却几乎是搂着他的,两人贴得极近。乔星曜低着头,呼吸扫过逢煊的额发,几乎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逢煊盯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得仿佛能够穿透他。 其实从重逢时,逢煊就觉得他变得有些颓废,时不时会出神,仿佛浑身都没有了从前的棱角。可下一秒那不要脸的模样,又会让逢煊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可惜他们不够默契,没走几步气球就掉了。乔星曜不服气,试了好几次都失败。逢煊看着他蹲在地上定定地看着气球那样,提议:“我待会握着你的手,你跟我的口令走,你别那么急。” “嗯。”乔星曜用鼻音答应着,声音闷闷的。 后来果然成功了。衍衍接了气球,跑得跟个小兔子似的,小短腿迈得飞快。最后得第一的时候,他们两手还握着呢。 逢煊一激动,就一下子抱住了乔星曜,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 等逢煊反应过来,松开他的时候,乔星曜居然还对他笑了下。那笑容很浅,却让逢煊觉得脸有些发烫。 等到最后要结束的时候,逢煊拉着衍衍往外走。乔星曜突然把相机递给了一位路过的老师,请她给他们拍张照。 逢煊还没反应过来,乔星曜已经大步走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镜头。” ——咔嚓。 镜头里的画面定格:站在他们中间的衍衍伸手比了个耶,笑得露出小虎牙;逢煊被乔星曜紧紧搂在怀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惊讶;alpha和beta都微笑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是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他们在外头简单吃了些东西,衍衍就在儿童座椅上累得睡着了,小脑袋歪在一边。逢煊仔细地给他盖好毯子,自己坐进副驾驶座。乔星曜发动车子,情绪看起来还算平稳,瞥了他一眼问道:“我送你回去吗?” 逢煊突然不吭声了,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乔星曜。车窗外的路灯掠过他的侧脸,在那双专注的眼睛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乔星曜被他看得不自在,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摩挲。 “那个,昨天你妈过来,把你的就诊记录给我看了。”逢煊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乔星曜听后挺平静的,居然还能对着他挤出个笑来。他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我知道……其实我原本……算了……” 他其实是想等到完全好后,拿着那些痊愈的证明告诉逢煊,他真的变好了。 现在,什么都毁了。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逢煊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他摸出戒指的时候,指尖还在轻轻发抖。 打开那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对素圈戒指,在昏暗的车内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我今天一大早就去买的,”逢煊的声音有些干涩,“虽然比不上你那个,但也花了我剩下所有的积蓄。” 紧接着他抓起已经完全呆在原地的乔星曜的手指,动作有些慌乱却坚定地给他戴上。看着戒指尺寸正好,他轻轻松了口气。 乔星曜红着眼眶看着他的动作,瞳孔深处碎光闪烁,结结巴巴地哑声道:“……你……你干什么啊?” “我觉得我们还是结婚吧,”逢煊的声音渐渐稳了下来,“总不能让衍衍这样两处跑,之前磨合了那么久,其实也磨合得差不多了。我还是先别隐居了,等我们老了,可以去住我的房子。” 第77章 他又说了一次,这次语气更笃定了,每个字都清晰地在车厢里回荡:“乔星曜,我们结婚吧。” 乔星曜完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毫不夸张地说全身都在发麻,霎时心脏以一个不太正常的频率剧烈跳动。 他条件反射要起身逃离,却觉得腿脚发软,像是被钉在了驾驶座上。 像是一个穷鬼中了一笔金额庞大的彩票。 不可置信。 他低头颤抖着触碰手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渐渐染上体温。那圈银色的光泽在指间闪烁,像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 逢煊宣言结束,他扣住乔星曜的下巴亲吻他。 这个吻缠绵又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但乔星曜整个人忍不住轻轻抽搐,他咬紧牙关发不出声音,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颤抖着哭出了声。那哭声压抑而破碎,像是要把积攒多年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逢煊的怀抱就像一块绝对安全地带,被紧紧抱住的温暖,是他这辈子最渴求的东西。 乔星曜耳朵里嗡嗡作响,觉得所有偶像剧情节在这一刻都弱爆了。 剧烈的心跳令血液不断撞击耳膜,他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落下,洇湿了逢煊的衣领。他发着抖抱住逢煊的脖颈,贴着他,用力回抱着他,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里。 他一贯是骄傲、又充满攻击性的,此刻却仿佛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丧失了张牙舞爪的憎恶。 动作中流露出无限的小心翼翼,像只刚向世界探出手的小兽,既渴望又胆怯。 乔星曜贴在他耳后小声问,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你爱我吗?逢煊。” 逢煊内心仿佛被电流狠狠击中了。 这个问题他等了太久,也逃避了太久。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不知道,不过真的也放不下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誓言。 “但是你不能要求我这辈子只在乎过你一个人,那样不可能。” 乔星曜连忙也不服输地大声道,像是要宣告给全世界听:“不管你爱不爱我,我……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逢煊,全世界只有我最爱你……” 他哽咽着,却执拗地继续说下去:“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甚至比乔星尘还爱……” “好吧,我知道。”逢煊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手指轻轻梳理着对方汗湿的发丝。 他们这一路,过程总是出错,磕磕绊绊,互相伤害。 可总算结果对了,就像此刻紧握的双手,紧握的时候,他们只想到两个字,幸福。 第53章 (正文完)偏偏在感情里裹足不前 其实逢煊隐隐想过很多他和乔星曜的结局。 可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像影子般盯紧他,除非他死了。 他其实刚回到a市的时候,梦见过一次乔星尘。梦境很模糊,像蒙着层薄雾。 他往乡下躲,就是不想看见逢庆明。 曾经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像蛛网般缚住他。 乔星尘坐在有阳光的窗台边,身后是摇曳的梧桐叶。逢煊知道自己可能把他神化了,记忆里的人身边全是光圈,美好得不真实。 他想乔星尘该不会上了天堂吧。 逢煊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以前窗台那盆薄荷。叶片在指尖散发出清凉的香气,他闷闷地说:“我把你扔进河水里了,你不会怪我吧。” 乔星尘偏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逢煊,你应该把我扔进垃圾桶里,更解气。” 逢煊张了张嘴,最终没反驳。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情绪还是真实地涌上来。 其实他就是挺生气的,气乔星尘随便就死掉了,连声告别都没有。 逢煊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是奋斗史,整个就是个苦情版,写满了失去与别离。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个那样的家庭,无法自控的人生。乔星曜还能出去飙车发泄,把油门踩到底,在引擎轰鸣中暂时忘记痛苦。 乔星尘呢?他体弱多病,连发泄都找不到出口。 逢煊一想起乔星尘,又觉着对不起他,又恨他。 有时候也会怀念那个无畏年轻的自己和乔星尘。那时候的阳光总是很亮,笑容总是很真,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其实他也根本救不了乔星尘。 他絮絮叨叨地跟乔星曜说了他跟他弟弟搅在一起的事。他也没考虑乔星尘能不能接受,恶不恶心,就是心情很微妙,想找个人倾诉。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 乔星尘看上去的确惊讶片刻而后开口说:“跟他谈恋爱不轻松吧。” 逢煊说:“你弟有时候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可有时候恼了真能给人搞死。” “我一开始真把他当成神经病变态,第一次见面他就对我耍流氓。品味又差又幼稚,你要对他好,顺着他,他才不摆谱。他明明自己头发剪坏了,其实也不难看,可他就是耍脾气不工作。我一看这样,头脑一热,也剃了个干净。后来发现他还是挺好哄的,其实他身边哪有人哄他,他气一阵就气一阵了。所有人都在监视着他任他发疯撒泼,再冷静地敬而远之。当然他本来性格就不讨喜,也就是我有一颗圣母心把他当小孩。” 乔星尘说:“你本来人就好。” “后来他离家出走,非要往我那小破房子钻,巴着我让我给他买糖葫芦。我那时候真鬼迷心窍觉得他可爱起来,扭捏又敏感。其实他可记仇,我藏了一瓶跟你信息素味道相似的香水,他就一直记着。我后来失忆了,他愣是把房子都快喷成雪松味的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信息素什么味道,只听过你提过一次,就买了当个念想。还有那个他不吃你爱吃的花生酱,我是真忘了,他就跟天崩地裂似的。后来我回想起来,他肯定是自己脑子里又在脑补什么故事了。” 乔星尘适时点头:“他确实是这样别扭。最初他回来的时候,老是偷偷来看我,就在墙角探出个小脑袋,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被我发现了,反而恼羞成怒,说什么‘谁看你了’,跑得好快,都摔了也不回头。” 逢煊仿佛找到知音:“后来我们俩稀里糊涂凑到了一起。我那个时候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好,老是看见你说带我走。他一说话也老刺激我,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的。我以为他对我只是一时兴趣,可他对我还挺好的。那段时间他正经上班,事业心也挺重,我就给他当家庭煮夫。他老是说我做饭不好吃,可每次也不浪费地吃完了。” “我其实知道自己跟他没什么可能,他那个时候又有一个结婚对象了。其实他给我过生日那次,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地送礼物,让我可以吹蜡烛许愿。我说我想让他带我去你们家逛逛,就是想见见你。你妈他们可真绝,可他不知怎么就特别生气。我那时候发现自己不对了,从知道他要订婚起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真喜欢上他了。他后来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冷着我,我当时心想这少爷的劲终于过了吗?但是……我当时还是有那么一些难过的,本来根本没有未来的事。” “没多久他的一个朋友组局,带我上了邮轮。那天海风很大,甲板上都是香槟的味道。乔星曜脑子不知抽什么疯,就那么突然翻过栏杆跳了下去。我能不救他吗?冰凉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他的手臂却紧紧缠着我的腰。” “他说过些日子带我出去玩,自己却要跟人订婚。说什么睡够我五百次就带我回去,不得累死,我才不信他了。这人在床上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在给我画大饼。” “我决定不能再信他,后来严驰带我进了乔家,我知道严驰跟他不对付,我那时候顾不上那些,就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乔星曜果然还是发现了我,他把我带进他房里哄我,声音又低又软。可我都看见他那结婚对象了,外貌啊,家世啊,可拔尖了,站在宴会厅里像颗明珠。我才不信他的鬼话。” “那时候我心理负担很重,我妈走了,你也走了,生活一塌糊涂,安排好了两个弟妹,我就想着解脱算了。那天河上风很大,我还是跳了,觉得乔星曜顶多伤心一阵,气愤一阵,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忘了。谁成想,他死拽着我,手指掐进我胳膊里,把我半只脚从阴曹地府里拉了出来。那时候他眼睛红得吓人,像要吃人。” 乔星尘看着他,微皱着眉说:“逢煊,我不想活下去,是因为已经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了,爱情美好,可是不足以支撑我的全部,我去死,不是因为你没答应跟我走。你很好,可我不能把你拖进我烂如泥的生活。我想你可以感受这世间的美好,对吗?你继续吧。” 逢煊似有所感点点头。 “你爸妈那个时候不想放过我,他那个时候把我藏了起来,那间屋子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有一晚他在我床头坐了半夜,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照见他脸上的泪痕。眼泪湿了我整个手掌,黏糊糊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哭什么,不甘什么。我什么也顾不上,什么都不想操心了。可他折磨我,吓我,拿我弟妹威胁我,怎么恶毒怎么对我。我真是恨他,恨到夜里咬着被子发抖。” 第78章 “有一次他非要带我出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车子行驶到半路,曾经被他整治的一个人为了报复开车撞了我们。我失了忆,他为了护着我,手也废了,纱布缠了整整三个月。他好像也得到了报应,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趁着我失忆,他又弄了个孩子出来。”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其实失忆那段时光是我们过过最安稳的日子。我那时候也真的想跟他好好过的,每天在家等他下班。可他老找我不痛快,动不动就摔东西,发脾气。” 逢煊那个时候想,乔星曜就是不想好好过。 除了闹不愉快的时候,他们跟其他要迎接新生命的家庭没什么两样。 傍晚会并肩靠在沙发里,对着育婴书讨论孩子以后的名字,因为意见始终不统一,最后总是无奈放弃。乔星曜亲自监督装修婴儿房,浅蓝色的墙壁,同色的婴儿床。 一日三餐简单却准时,生活仿佛就这样平静地向前流淌。 有一次乔星曜偷摸着看手机,嘴角无意识露出一抹笑。逢煊当时以为他出轨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 后来趁他睡着时拿过手机,发现还设了密码。逢煊轻轻握住他搭在枕边的手,用指纹解了锁。 屏幕亮起,是段不知什么时候录的视频,背景是浓稠的夜色,只有两根仙女棒在黑暗中迸溅出细碎金光。镜头突然晃动,传来逢煊带着笑意的声音,他凑近了问:“乔星曜,你能看见吗?” 逢煊看着屏幕上自己明亮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脸红了红。 可细想起来,那时候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潮始终在底下涌动。 乔星曜也总是战战兢兢的,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焦虑,心里清楚这样的平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 “他是嫉妒吧。” 逢煊疑惑地看向突然开口的人。 乔星尘缓缓道:“因为喜欢上乔星尘时的逢煊,是最不顾一切、最热烈的那个逢煊。所以他不甘心,同样都是姓乔,‘次子’的次字像个魔咒,父母的关注是剩下的,继承人的位置是我不要的,最后连爱人的真心都是……” 逢煊连忙打断:“……不是,不是这么算的。” 声音里带着急促。 正常人都不会这样算的。 感情哪有先来后到,又哪能用加减乘除来衡量。 乔星尘却轻声说:“可他就是那样算的。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总要斤斤计较。逢煊,你见过富翁心疼零钱吗?只有乞丐才会把手里的每个硬币都攥得紧紧的。” “说说你们后来呢?” 逢煊说:“……后来你妈来找麻烦,意外让我的记忆恢复了,我当时接受不了,总觉得那是乔星曜弄出来的又一个人质。后来孩子早产了,躺在保温箱里像只小猫,我也病得越来越严重,整夜整夜睡不着。乔星曜好像突然想通了,有天突然说放我离开。” “车快要到机场时,后视镜里出现他的车影。我看着他超车拦在前面,以为他又要后悔了。结果……他居然真的放我走了。”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逢煊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 云层在机翼下铺展成绵软的海洋,他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难过还是高兴,只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块。 后来的雪山之行,逢煊一直以为让他活下来是天命。直到很久后才知道,是乔星曜冒着暴风雪把他从救了下来。 那个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雪地里,求求他活下去。 直到四年后再次见到乔星曜,他颓败了许多,眼下的青黑遮不住,整个人都透着低落的疲惫。 逢煊看着这样的他,竟然生出一种命运本该如此之感,仿佛他们注定要这样互相折磨又彼此牵绊。 逢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觉到的。就好像有那么一根看不见的线,始终牵动着他们的神经。四年之间,这根线从未真正断过。 乔星曜让孩子姓逢,在每年寄来的全家福相片里永远留出一个空位。那个珍藏在钱包深处的平安符已经泛白,是当年乔星曜塞进他口袋的。他将他背下雪山,躲在病房外不敢出声,仍然坚持着易感期的虚弱,把alpha的骄傲抛在脑后。 这些点点滴滴,仿佛都在无声地说着—— 乔星曜始终渴求着他的爱。 “所以我该怎么办?” 乔星尘的声音很轻:“别管他怎么样了,逢煊。你有拒绝他的权利。” “你还记得那棵石榴树吗?你说过的话,都会成真。事在人为,我相信你有能力幸福的。” 那日乔星曜心碎地抱着衍衍离开后,逢煊辗转一夜,觉得还是不能不管。 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都是无力改变的,所以一直觉得有些东西人力无法回天。 可乔星曜看起来是唯一因他改变的奇迹。 那个固执桀骜的人,确实在为他一点点收起锋芒,去看病,改他那简直一言难尽的性格。但如果换个角度想,逢煊是不是也该主动试一次,也可以选择走另外一条路。 分是完全分不开的。 逢煊想了一下,按照这种架势下去,他们得耗到七老八十。 他想了很多。 比如告诉乔星曜,他也不是真心觉得他是怪物,让他别那么在意。吵架嘛,谁都会口不择言,乔星曜也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难道他就真的句句放在心上? 好吧,他当然也在意过,不过没有他这么记仇。 每次吵架,逢煊都特别想扇乔星曜。 后来他就真的扇了。 特别解气。 乔星曜捂着脸看着他敢怒不敢言。 逢煊记得自己孕期有一天在家听到科普视频,说成年山魈性格暴躁,凶猛好斗,能与中型的猛兽搏斗,连豹子和毒蛇都怕它,是自然界里很容易就被激怒的动物,他定睛一看,的确跟乔星曜脾气挺像的,就是模样不太像。 乔星曜比较帅。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逢煊已经站在金店门口,他成为今天第一个客人。 销售小姐笑着迎上来:“先生这么早,是选给爱人的礼物吗?” 逢煊的目光扫过柜台,最后停在一枚素圈戒指上。铂金戒身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拿起来端详,指环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 “是拿来降服孽障的。” 销售小姐只当他说玩笑话。 乔星曜这个胆小鬼。明明在别的地方杀伐决断,偏偏在感情里裹足不前。 身体里有着颗水晶心,玻璃肠,一碰就碎。既然他不敢开口求婚,那就自己来。 但他得先用个什么东西把这人套牢了。像给野生动物戴上项圈,得先有个名分,才能理直气壮地挥着棒子给甜枣。 戒圈在指尖转了个圈,而后严丝合缝地卡进戒托里。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要上班了,今天一天都很emo 后面还有挺多番外的,慢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