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到一半发现观众全是阴兵》 第1章 《直播到一半发现观众全是阴兵》作者:淮砚生【完结】 本书简介: 江向阳是一个过气灵异主播,就在他凉到要睡桥洞喝西北风的时候,忽然天降大哥。 大哥一进直播间一言不发,直接库库砸钱给他砸到了同城第一! 流量暴涨,江向阳欣喜若狂后又忽然惊恐:陌生大哥一进直播就出手如此阔绰,到底想干什么?!听说有些主播会和榜一有py交易……他不是那种人啊啊啊! 就在这时,大哥的弹幕来了。 江向阳忐忑一看,眉开眼笑。 嗐!原来是区区指定探险地点而已……大哥是个好大哥啊! 江向阳立刻唯大哥马首是瞻,力求探(编)险(造)该地最惊心动魄、最挑动情绪的恐怖故事—— 就在他故技重施准备继续装神弄鬼的时候。 忽然。 一个五官扭曲,眼眶黑洞的女孩儿,正以诡异的姿态匍在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江向阳:…… 江向阳:??!!! 江向阳转头就跑!就在绝望之际,忽然天降覆面黑衣男救他于水火! 男人身高腿长,蒙面黑衣,抄起毛笔一戳一个不吱声,诡怪见了他如鸟兽散,一看就是专业人士。 江向阳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发自肺腑地大喊一声“大哥!”拔腿就跑。 跑到安全地方才发现,直播间被封了,可他的私信却爆了,自己的id迅速挂上了同城热搜! …… 某晚,q城某个小直播间忽然被人怒砸十个w,直接干到第一。 观众们点进去一看,阳光开朗的主播正在一片阴森森的清朝古宅里讲鬼故事。 没有npc、没有特效、没有运镜……就这?干讲? 【这不是江子吗,还没凉透啊?】 【谁啊?】 【以前大学的时候靠胡编乱造火了一把,没想到这些年还是老一套。】 【没意思,走了。】 就在直播间人数骤掉的时候,忽然主播背后出现了一个头戴大京祥、脚踩盆底鞋的长舌女鬼,隐约还能看到摇晃奔跑的镜头里一个帅得掉渣的身影持笔画阵。 观众:!!! 卧槽不像演的! 人数暴涨之时,主播被审核抬走,留下一片漆黑的屏幕。 观众:主播你说句话啊! 观众翘首以盼,终于盼到江子再次开播。依旧是熟悉的小故事开头,依旧是忽然出现的灵异事件,依旧是帅气救场的蒙面帅哥。 只是这回直播间的人数多得可怕,还有许多喜欢玩沉浸式体验的。id不是【枉死城第一深情】就是【aaa孟婆汤代购】,个个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还挺好玩,观众迅速融入。 看着直播间刷过的“主播不要怕,头七就是咱们的粉丝见面会”,只有江向阳汗流浃背——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可是真东西! 你们不要这么吓人啊啊啊啊!头七你们是见不到我的!! 跟着榜一大哥的指示直播了几次,次次遇上真东西。江向阳准备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刚向榜一大哥私信道歉,新的合租室友就敲响了他的门。 时不悔:有我保护你,你为什么害怕? 江向阳:…… 江向阳:哈? - 自己那清逸绝尘貌比菩萨逼格超高的新室友,竟然不仅是多金沉默的榜一大哥,更是次次出现在现场的蒙面帅哥、地府在职公务员! 时不悔向他坦白,直播间里不仅有无知乐呵的普通观众,还有他喊来凑人头的十万阴兵。 时不悔要钓鱼执法冲业绩,流窜在外的孤魂野鬼,统统入籍!江向阳看着自己暴富的荷包,含泪继续播! 只是…… 播着播着,江向阳总忍不住把眼神往时不悔的脸上、腰上、手上看。 ——退一万步来说,他在这么多人之中挑中了我,就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暗恋我? * 1、攻是咱们mr.小江!!!就是只大金毛,但金毛攻也是攻,别站错了嗷!!! 2、1v1,双洁,互宠,年下,没有前世今生 3、灵异玄学占主导,约莫微恐(?)应该算吧?其实读起来也可能不恐…… 4、主角没有原型,涉及的直播平台、玄学知识、术法招式、地名都属架空设定,注意甄别,一切为剧情服务,艺术化加工的产物切勿效仿!!!(高亮) 5、如果喜欢请收藏!!!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现代架空 直播 玄学 轻松 主角视角江向阳互动时不悔 其它:地府文旅,阴特网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在帮地府公务员冲kpi 立意:生财有道 第1章 西郊坟(上) “朋友们,前几天我收到一条粉丝留言,来自咱们本地的一个网友啊,说:‘江子,你敢不敢去西郊乱葬岗,去那儿睡一晚上,我给你充一年电,谁怂谁孙子!’” “嘿,我这人啊,还真就吃这一套。” 林间夜里静得发黑,江向阳小半个身子前倾,明亮扎眼的金橘发色占据视觉中心,拽了拽下滑的格子外领,冲屏幕抬眸说道: “瞅瞅,这是哪儿。” 江向阳举着直播杆,对着周遭扫了一圈,特意对着标志牌停留好几秒,“瞅见没,西郊乱葬岗,货真价实。” 一瞬间,弹幕条疯狂跃动起来。 【用户8557】:我靠,江子牛啤啊,你还真去了 【用户8586】:江子你注意点,别睡人坟坳子里头去了 【用户8599】:江子瞅瞅有美女没 【用户8325】:阎王难劝找死的鬼 【用户8290】:主播,我靠!看看你身后是啥! 【用户8633】:我也看见了,主播你走近点走进点,让我们仔细看看 【用户8134】:不是吧不是吧,还没进去先开彩了? 江向阳转回前置摄像头,打眼一看,就见弹幕底刷出的几条咋呼留言,挑眉“啧”了声,说: “兄弟们,你们也甭吓唬我,我身后是啥?要不我绕一圈你们看看?” 江向阳恶趣味上头,作势要举着镜头晃悠一圈,“够近不?要不再往里走几步?” 直播间原本还有三十多人,眼看江向阳动真格了,镜头直往人家坟前怼,刚才嚷着说要看,蹦跶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咣一下全跑了。 这才几秒钟的功夫,那些人跟连窝似的,越跑越多,观看人数再创新低。五分钟不到,在线用户寥寥无几,冷清得跟乱葬岗一个氛围。 剩下来的这几个,清一色默认头像,灰白灰白的,跟排遗照似的,一看就是胖大海买的人机。 该干还得干,江向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兄弟们,咱也不多唠,充电宝、水壶、睡袋全整来了,休息十分钟啊,咱今晚就去看看怎么个事儿。” 冲着镜头指了指身后背包,话音才刚落,手机传来嘀嘀几声,江向阳本就因着人数骤降心烦,哪个不长眼的还在哐哐打电话,山里信号时有时无的,这下得了,直接给5g振成2g。 来电显示在屏幕上不停跳闪,看清来电人,江向阳索性退了后台,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胖大海嘴里不知道在嚼个什么东西,吧唧吧唧的: “江子,我给你投了两百的流,实在跑不起来,回来得了,咱哥俩去烤吧整点,新开的,八八折。” 江向阳都能想象到,胖大海绝对在那头一手抓烤鸭,一手干冰啤,电视放的肯定是小电影。这么噪的底音,他都能从电话里边听见咿呀版灵魂吟唱。 江向阳随手把包扔地上,顺着边缝往里摸,熟练地抖出一根黄果树叼在嘴里,就着裤袋口掏半天,牛仔裤纯反人类设计,丁大点兜口儿,伸根手指头都费劲。 “喂?嗝——江子,你在听不?”胖大海等了半天,听着对面没动静,结果再度开口时,酒嗝震天响。 zippo终于掏了出来,“嗒”一声金属音,经典亮膛,不过包了浆的、不知道转了几手的东西,火轮划了好几下才见星子。 劣质烟草烧得作响,江向阳蹲在路边狠狠嘬了几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江子,跑不动就不跑了,咱哥俩明天去找工作,爷爷我就不信了,能饿死俩青壮年。”胖大海说这话时,如果能先把手里烤鸭扔了,嘴里不吧唧的话,兴许江向阳还能感动几下。 不过也确实,胖大海讲的在理,直播虽说来钱快,以前随随便便一场下来都能净赚大几万。 可随着赛道越来越饱和,平台还限制了灵异类的发展,现在直播全靠砸钱投流,讲好听点这是奠定基础,为翻红做准备;讲难听的,这就纯粹付费打工。 江向阳也有过随大流转型的想法,可试过几次,数据还不如回老窝炒两碟冷饭的。 “行了大海,今天就当最后一场直播了,明早张姨来收租,你先帮我周旋周旋,我再问朋友借点。” 第2章 江向阳掐了烟头,抬腕看了看时间,见差不多了,准备撂电话,“就这么着啊,天塌不下来,挂了啊。” 胖大海啐了口骨头沫子,叹叹气,只道:“行吧行吧,注意点安全。” 江向阳挂了电话,心里实在堵得难受。 以前也火过,大几十万的粉丝他也有过,走出去,同行谁不敬一声江哥。 当初巴结自己的,现在个个鼻孔朝天,喊句小江都显多余。 “得,拉倒吧,好好干,反正最后一场了。” 江向阳给自己默默鼓完劲,拍拍屁股起身,刚准备点开直播间,透过屏幕,看见自己这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点不像事先定好的剧本那样。 “遇鬼”该有的表情、状态,完全对不上。 这要直接上去,演到一半绝对穿帮。 江向阳立马在原地,争分夺秒地做起了深蹲,约莫做了五十来个,状态看着还是差点意思。 围着门口开始蛙跳、小跑、俯卧撑,一套连环招下来脸色爆红,累得跟狗一样,直喘粗气。 江向阳看了时间,水都来不及喝,忙不迭地打开手机,重新连回直播间。 “兄弟们。”江向阳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这就是大主播的自我修养,连装,都要装得真实。 但他高估自己运动量了,一套下来,累得他现在是真讲不出来一句连贯话,只能不停吞咽口水,可从镜头里看去,只见他眼神飘忽,神色紧张。 “我靠!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看见啥了!” 【用户2875】:我靠看见啥了! 【用户3698】:见鬼了??? 【用户7896】:首页推荐过来的,主播撞鬼撞到哪一步了? 【用户6709】:刚刚我们都看见你背后有东西了,你非不信 【用户6533】:纯属无意打开,佛祖保佑,鬼神抱歉。冒昧打扰,厄运别来,远离我和家人,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系统提示: 【用户1234进入直播间】、【用户9645进入直播间】、【用户7360进入直播间】……【用户4098点了一颗小心心】【用户5860为您充了一次电】 “刚才,刚才……我在低头拿手电筒的时候。” 江向阳气都没喘匀,绘声绘色的表演,开始了。 “我背后刮了好大一阵风,特冷,特阴,大夏天的,愣是给我整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当时也没多想,继续找手电筒嘛,然后,我就感觉我背后有东西……” “我靠!你们不知道,一只手。”江向阳在屏幕前抬出手,拍了拍自己左肩位置,“就这么搭在了我肩膀上……” “当时差点没给我吓窜,哥们儿扭头就跑,跑远了我才敢回头,更诡异的来了……” 江向阳时宜的停顿,凑近镜头,继续说: “那老头穿着一身寿衣,黑色的,像那种唐装款式,板直板直的,跟纸糊的一样。” “脖子上好像挂着一串绿东西,太暗了实在没看清,胸口恁大个圆饼图案。”说完,还不忘比划几下大小。 “那老头还笑着冲我招手我靠!”江向阳拍着胸脯顺气,说话间宛若一只惊弓鸟,四处张望,只见四周寂静无声,遂又把目光放到镜头前。 “真的,兄弟们,我这辈子没这么玩命跑过。” “这地,恐怕真的有点说法,很邪乎。” 【用户3089】:我靠我靠,真的假的 【用户1096】:主播你小心!他拍灭了你一盏阳火 【用户3850】:那老头儿脖子上不会戴的是绿玛瑙吧? 【用户6901】:不儿,主播编的吧,都是乱葬岗了,哪儿来的穿寿衣老头儿,还绿玛瑙,当古墓玩儿呢? “兄弟们,刚才事发突然,我现在一点头绪没有了,真的,以前也遇过不少事儿,但这次。” 江向阳拧开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下肚,抹抹嘴,继续道: “这次,我可能真遇到事儿了。” 凌晨的风呼啸,吹过叶隙,磨得沙沙作响。噪鹃鸟立在树梢,啼声毛骨悚然。 江向阳看着突破两位数的在线观看量,职业素养上来了。 “但哥们儿是谁,没怂过好吧,新来的朋友们点点关注啊,看主播今晚能熬到几点。” 立好支架,江向阳开始直播起坟地铺床。 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掏出睡袋,三两下抖开摊平,也没别的物件,独留一把手电筒在外当补光。 调好机位,江向阳蹬了鞋就往里钻,麦克风别在领口处,就这么平躺着,跟直播间观众有一搭没一搭的闲侃。 镜头里,前景一个大红色的睡袋占了屏幕三分之一,跟颗橘子似的脑袋露在外面;后景一片野坟,错落有致新旧不一,只有孤零零的几个石碑立着,整个画面说不出的怪异。 “切勿模仿啊兄弟们,说老实话,我现在感觉有点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此话一出,直播间弹幕又热闹了,在线观看量再次升高。 【用户2835】:主播,这还冷啊,山坳上那一群好兄弟怪热闹的 【用户3314】:不是心理作用,你转转头,说不准还真能看见几个 【用户5738】:够下血本啊,多少粉啊,能整出五位数的节目效果 【用户1869】:以前刷到过,这个主播不是当初那个,扬言要去废弃宿舍楼过夜,结果直播到一半说太冷,回家了的? 时不时蹦出来一条的弹幕,江向阳懒得挨个扭头看了。 直接打开语音朗读功能,谁发了什么言,ai女声就用它的机械音,高声朗读出来。不过,腔调还怪洪亮的,坟堆里说不准都能听见回声。 “嘿兄弟们,以前看过我直播的朋友都知道啊,我江子从不干临阵脱逃,整一半撒丫子跑路的怂包事儿,你怕是走错直播间了。” 【用户1869】:没走错,我记得你,江子爱探险。 “兄弟,要不你再看看我id呢?主播叫爱探险的江子,你估摸着刷见盗的了。” 正是时机。 江向阳翻身从睡袋里爬起来,八颗大牙一露,摆出那副招牌笑容。 “朋友们,认准主播啊,江子全网就这一个号,不带货不搞假,就图兄弟们看个刺激,点个关注不迷路。” 说着,隔空指指左上角。 用胖大海的话说,笑得跟条狗一样。 现在江向阳的造型,活脱脱一大型金毛犬成精,特别是头发在睡袋里蹭乱后,更像顶着一头狗毛了。 可惜江金毛刚推销完自己,直播间慢慢又沉寂了下来。 许久都不见一条弹幕,弹出来的只有“【用户xxx】离开直播间”提示词。 本就冰冷的机械女音,这下更冷了,跟此刻不断灌进领口的风一样,凉入心扉。 江向阳巴巴盯了半晌,瞧着直播间里又归于个位数的观众席,有些失落,搓搓胳膊,认命般的重新躺回睡袋。 皓月当空,手机那端一度陷入沉寂,再没发出过任何声响,耳畔只剩下山风掠过的声音。 江向阳以前在读书的时候,语文成绩不好,但总看见人家课本上,喜欢用“秋风萧瑟”来写东西。虽然现在正值炎夏,但躺在坟堆前的小江同学,也迟来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萧瑟”意境。 唯有两眼望天,这一个消磨途径。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风都懒得吹了,周遭再无一点生机分给江向阳。 困意悄然而至,眼皮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沉。 在江向阳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手机那端,猛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电子播报声——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三辆大跑车。”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四艘豪华游艇。”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五架直升机。”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六个嘉年华。”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一座至尊城堡。” 什么玩意儿! 江向阳“噌”一下坐起来了,手机那头仍在持续播报——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西郊坟(下)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一搜宇宙飞艇。”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三本梦幻童话书。”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五个航空火箭。”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七把海神之戟。”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十门终极礼炮。” …… …… 我靠!火了!火了火了! 这是老驴上新轿——要翻红了啊! 这么多打赏下来看得是眼花缭乱,跟做梦一样,江向阳照着自己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跟打的不是自己一样,手劲压根没收住,痛得他哎哟一声,随即嘴一咧牙一露,嘿嘿嘿傻笑起来。 第3章 老主播就是老主播,也就十几秒的功夫,江向阳立马回过神来,对着镜头就是一鞠躬—— “感谢我加班哥的鼎力支持!今晚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实在让江子受宠若惊!您的肯定,就是江子前进的动力!” 说完,江向阳又狠狠弯腰,来了个二鞠躬。 抬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屏幕时,明晃晃的榜一大哥,实实在在就在那儿摆着呢—— 金灿灿的头像框,就在直播间里不断飘着礼物,动画一个接一个,要多耀眼有多耀眼,要多帅气有多帅气。 但短暂欣喜过后,江向阳的脑子却清明许多,飞速运转中,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新闻他没少刷。 前几个月刚爆出来,社会大佬靠给主播打赏漂白非正规渠道巨款,小主播喜提锒铛入狱;一线网红收了十万打赏,扭头被告上法庭要求退款;小透明因被大佬看上,财色两空;过气主播因一夜翻红,被同行围剿,逼到退网…… 江向阳瞬间头脑风暴起来,虽然看着榜一大哥的id不像混社会的,但总觉得瘆得慌。而且自己也不是啥一线网红,就算曾经勉强挨个边吧,但现在顶多算个过气主播,每天进账跟个余额宝似的,论块入。 况且,灵异赛道翻来覆去就那一帮人,转型的转型,转行的转行了。 总不能是……也不对吧,他虽然性取向是歪的,但这大哥,头像看着挺钢直啊。 方才的惊喜逐渐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极度不安感。 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来自金钱的播报声音固然好听,但如今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咖位,他心里是有数的。 思索再三,江向阳还是开口道: “江子呢,没啥大志向,就盼着每天定时定点的开开播,让兄弟们看个乐呵、寻个刺激就成,大哥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但礼物呢,给个彩头就成了,大哥待会儿把账户私我后台上,我给您退喽,现在赚钱都不容易……” 【加班加到孟婆桥】:不用。 大哥一句话,给江向阳整惶恐了。 “别介,大哥,我知道你心意,但大家伙儿都是出来谋生糊口的,谁的钱不是一分一厘攒出来的,您待会儿后台私我就成,等您有时间来q城了,江子一定请您吃饭。” 江向阳说得诚恳,只差求爹爹告奶奶,给大哥磕一个了,谁料大哥后一句话,直接给江子整不会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乱葬岗直播不好看,你现在打车去湖城大道,女二校。 【加班加到孟婆桥】:那里直播刺激。 怎么,敢情是嫌西郊无聊了,氪佬出手改剧本了? 江向阳也不是傻的,万一这瘪犊子没安好心,给自己骗到荒郊野外,嘎个腰子切个管子的,这事儿又不是没上过新闻,而且女二校可不是什么好地儿。 于是,江向阳佯装为难的望望周围,赔笑道: “原来大哥是想看废弃学校探险题材啊,哈哈哈,下期一定满足大哥好吧!这期吧,也是粉丝朋友们投的稿,半路走了,也不好交代不是。” 镜头里,江向阳笑得廉价,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可没招儿啊,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大金主,好不容易骗进来的氪佬,还不得语气哄到位喽。 谁曾想,好不容易飘完的礼物刷屏,又开始续上了。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十个小烟花。”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二十个地雷。”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向您投送了……” “用户【加班加到孟婆桥】……” …… 一连串的礼物,直接给江向阳干上同城第一的位置,直播间瞬间涌入大批吃瓜群众。 【用户1789】:我靠什么情况!抽象哥被这哥们儿挤下来了? 【用户1237】:别说了,我也是从另外个直播间刹过来的,太恐怖了,这小子到底是干嘛的 【用户6709】:我瞧这地儿有点眼熟啊…… 【用户5891】:朋友们,我去问了,这小子今天在西郊乱葬岗直播过夜 【用户3693】:我靠?过个夜一晚上能收这么多礼物,我家门口也有片坟堆,要不我也去睡一晚开个直播? 【加班加到孟婆桥】:去不去。 金黄色头像框一飘,直播间瞬间安静如鸡,实在是…… 太夺目,太耀眼了,晃得人眼睛疼。 弹幕又疯狂刷了起来。 【用户4189】:主播,想啥呢,榜一大哥都发话了你磨蹭啥呢? 【用户6420】:去哪儿? 【用户7394】:刚在直播间,有幸见证,榜一大哥嫌西郊无聊,让他去女二校。 【用户4505】:我靠女二校!就是那个闹鬼闹到整条街都封了的?谢谢榜一大佬,主播快去,我也想看! 【用户5908】:我也是我也是!主播快去主播快去! 【用户3029】:+1+1+1! 看着过万的在线观看量,大有当年之势,这波泼天富贵都来了,能不能逆天改命,就看今晚。 江向阳一咬牙一跺脚,立即拍板道: “去!今晚必须给朋友们看个爽快!” 睡袋也顾不上收了,江向阳抬脚就往大门口走去,准备去路边碰运气打车,毕竟大晚上的谁来乱葬岗接单啊。 也不知道是同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喊的车,还是半夜无聊刷直播的司机实在闲得慌,江向阳七拐八拐,刚走出乱葬岗大门口,只见面前乌央乌央的停了一排出租车,遥相呼应打双闪,都在示意自己上车,场面壮观至极。 更有甚者,直接探头出来喊话了:“兄弟!是你直播要去女二校是吧?来,上我的车,免费。” “兄弟,来这边上我的,我明天早上还能去接你,包接包送。”旁边也有不甘示弱,哄抬服务的。 跑来凑热闹的起码有十几辆,也没细数,那些爆亮的双闪灯,着实照得眼睛疼。 江向阳随便找个顺眼的,开门上了。 “朋友们,江子在这里,非常感谢师傅们大晚上的还专程跑一趟。他们平常工作非常辛苦,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今天真的没想到,能有这么多朋友过来,主播真的很感激,由衷的。” 上车后,江向阳先对刚才来的司机,发表一番真挚感谢,足足博满了一圈观众好感度。 接下来的调动气氛环节,更顺手了。 “咱们今天啊,计划临时有变,江子也没做什么准备,要是一会儿到了女二校,看见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 “记住,咱们直播间里,无论拍到了什么,都不要惊慌,如果大家今儿晚上,真的发现有不对劲了,一定一定,要在弹幕区留言告诉主播好吗?” “兄弟们,江子今晚的身家性命,靠你们了。”说着,江向阳还从车里扯了两张纸,揩揩脑门儿上的汗。 俨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情不愿又不得不去,观众这下更兴奋了,人数蹭蹭往上涨。 这拉满的节目效果,就是他要的。 眼见直播间里在线观看人数,直接突破十万!看得江向阳心里那是一个美啊,疯狂截图留影。 “估摸着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今晚跟江子一起去夜探女二校了吗——” 此番话一出,更是引得观众兴致高昂,直播间里的弹幕,刷得已经快看不清了。一片附和,全城热度第一的宝位,此刻稳居不下。 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没办法,凡是从江向阳嘴里炒过两遍讲出来的话,都像把烧得铁红的烙饼钩子,钩得人心里啊那是又痒又躁。 就连在前边开车的师傅,也是频频侧目,最终忍不住搭话道: “兄弟,我听你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女二校,你以前去过不?” 能有路人搭腔,白来的互动效果,江向阳当然不会放过。 “没有,师傅,女二校是有啥故事不?” “故事我倒是不清楚,但那地,邪得很。”说完,师傅一个漂移,甩得轮胎都在地上磨出几道黑痕。 江向阳扶着前座稳了稳身形,看见师傅这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一下来了兴致,“怎么个邪法?师傅您给仔细说说。” “我也是听说的,你当个乐子听听,别较真。”师傅起了话头。 “我们租车行有个老宋,前段时间接到笔大单,就是湖城大道那边的,车主要得急,他正好晚上没事,就亲自把车送过去了,想着送完打个车回来,花不了多大功夫。” “然后呢?师傅您接着说。” 江向阳不动声色地将镜头切换到后置,找了个角度落在方向盘上,特意避开司机的脸,保护路人隐私。 “车是送到了,结果那会儿下了暴雨,打不着车,连网约车都没人接单,老宋就想着往外围走走碰碰运气,谁知道越走越不对劲,路灯越来越暗,暴雨嘛,能见度低,老宋起初也没发觉有啥蹊跷的。” 第4章 “到后边,老宋也不知道咋的,就走到了一座学校面前,建筑风格看着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就跟三线建设那会儿,厂区建的子弟学校一模一样,小兄弟知道三线建设不?就是东北厂。” 江向阳听入了迷,接道:“知道知道,三线厂嘛,以前我妈也在厂里上班。” “老宋当时还觉得奇怪,咱们q城以前的厂子弟学校都拆差不多了,啥时候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他就掏手机拍了一张,发完朋友圈也没管了,继续站路边打车。” “不知道等了多久,还真给他等来了几辆,不过啊,老宋是干租车的,对车型有研究,很奇怪,从他面前开过去的那几个,都是红旗最老的几款,现在早就停产了,市面上压根见不着。” “正当他琢磨的时候,突然,有东西在扯他袖子。” “滋啦——” 一个急刹车,江向阳本来就没坐稳,后坐力一推,差点给他手机甩飞喽。 “到了。” 师傅抬头示意江向阳看外面—— 车灯打过去,外围还是漆黑漆黑的,但依稀能辨出是座学校。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女二校(一) 江向阳狼狈地爬起来,重新校准机位。 目光依旧不肯从司机脸上移开,追问道:“后来呢?抓他袖子的是啥东西?” 师傅慢条斯理的摇下车窗,从副驾位的手套箱里摸出包烟。 江向阳见状,赶紧移开镜头,从兜里掏出黄果树递过去。 师傅接过,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笑着偏过头,重新审视起这小子,调侃道:“哟可以啊,磨砂都整起来了。” 江向阳挠头“嘿嘿”一笑,因着手里还有镜头的缘故,也没接话。 师傅也懂水,从座位旁边翻出来个塑料打火机,点燃抽了几口,又缓缓接上话头: “老宋一回头,看见有个初中模样的小女孩,短头发的,齐眉,身上还穿着校服。” “女孩儿在不停拉他袖子,他被吓了一跳,得亏没心脏病,要是有心脏病,也不用打车了,120直接专车接送。” “那女孩儿啊,就问,‘叔叔,你在等小巴吗?太晚了,已经没有了。’我去,你不知道,那语气阴森森的,古怪得很。” 师傅生怕江向阳听不懂,末了还补充一句:“小巴就是以前的那种老式公交车,现在有些农村进城的班车,也跟那个长得差不多。” “师傅。”江向阳扭头看向车外景象。 此刻的学校,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矗立着,像惨白月光下的一座古老禁区。 沾满锈蚀的校牌,掩埋在深绿色的苔藓中,藤蔓如溃烂的血管般,虬结在外墙;已经没了玻璃的窗口,黑洞洞的,借着稀光,像一只只恶鬼,在用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眶,不断凝视着迷途者。 江向阳咽了咽口水,试图揣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老宋遇到的那个学校,不是女二校吧?” 师傅闻言,吞云吐雾间,只说: “小兄弟,要是怕,咱就不去了,我拉你回市区。” 直播间可不依了,弹幕疯狂刷屏催促主播下车,别听司机的,是真男人就别怂。 江向阳梗梗脖子,无奈只能从包里摸了三十块钱递给师傅,现在是彻底骑虎难下了。 站在校门口,江向阳被冷风激了个哆嗦。 稳了稳身形,如往常那般,举起直播杆,对准那块锈到看不清字样的校牌,说道: “朋友们,现在我们来到了湖城大道的女二校,传闻这里灵异不断、怪事频发,究竟内部是怎么样的,走,今晚江子带您一道去看看。” 说话间,江向阳试着伸手拽了拽铁锁,哐当哐当的,锁眼都被雨水锈蚀堵住了,一撒手,蹭了一片锈渍。 江向阳对着镜头,展示自己手上锈污,“这腐朽程度,我估摸着有十来年了,从大门进去,怕是行不通。”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江向阳的呼吸声还在起伏,左手举着直播杆,右手提着手电筒,不断穿梭在护栏之中,试图寻找缝隙较大的切入点。 光亮从层层护栏外投射进去,影子被拉得老长,跟杂草交织在一起,影影绰绰。 微弱光亮从头探到尾,都没能找到一处可以跻身的。 江向阳有个小动作,许是读书时留下来的,没想到办法就喜欢挠头。走了几圈,一直没找到突破口,就这么下意识的一挠,像是开窍了一样,眼睛从底部慢慢往上抬。 随着视线上扬,江向阳发现墙身的垂直距离并不算高,约莫两米左右,成年男性稍加借力助跑助跑,大可轻松翻过。 当机立断下,迅速将手机从护栏空隙处塞过去,调整调整机位,对准护栏外围。 江向阳站起身,开始活动关节,脚踝是重点照拂部位,临了,还不忘借着领夹麦,对屏幕前的观众们,若有其事地申明道: “朋友们,非常规地点采用非常规手段,主播接下来的动作属于危险行为,大家切勿模仿啊。” 说完,江向阳往后退了几米,深呼一口气,紧盯围墙顶端,丈量片刻后,绷紧肌肉,开始原地助跑蓄力。 心里默数起来: “三!” “二!” “一!” …… 一个发力,江向阳稳稳当当踩住了护栏底部。 借力往上一跃,手掌撑了一下四方形顶部,缓冲后轻松越过。 落地时,除了发型乱点,其余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说,姿势非常标准。 江向阳掸掸外套上的灰尘,捡起地上的直播杆,径直向教学楼走去。 “兄弟们,咱们马上要进入教学楼了,大家紧不紧张,紧张的在弹幕上扣个1啊,不紧张的自个儿去床边扣墙。” 老老实实扣1的少之又少,弹幕里更多的,是充满各种插科打诨瞎捣乱的。 江向阳粗略扫过,随便挑了几条读: “‘主播,我家刚装修的墙皮扣掉了,你赔我’墙我是赔不了,陪一杯你看行不行?” “‘江子,敢不敢倒立进去?都说倒立能见鬼,你试试’我不光能倒立走路,我还敢倒立唱rap你信不信?待会儿要真碰见好兄弟了,我就站它跟前唱rap god,rap god怎么不算god是吧。” “‘我不想扣墙,扣指甲行不行?’行啊,包行的,先说好,游离线扣没了我可赔不了啊。” “‘主播,看你的直播会影响我开迈凯伦(火焰黑)吗?’兄弟,这样,你在火焰黑里边放《大悲咒》,开着超跑去普度众生,多帅啊。” “‘江子,你看看你左手边,十点钟方向那是啥?’我的左手边,十点钟?我看看……我靠!” 江向阳嗷了一声紧急后退,没想到退得太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刚刚依着弹幕指使,往那边一瞧—— 一大个鬼娃娃涂鸦映入眼帘,墙上涂满了猩红颜料,瞳孔仿佛血一般,顺着眼窝一路流淌下来,漫到墙根。鬼娃娃的嘴,咧到了耳后,仿佛一条线将五官连作一团,十分狰狞,夸张又诡异。 而她的视线,就像停在了……自己身上。 江向阳挪开眼睛,缓了好几下才平复过来。 猛一下看见这丑玩意儿,完全没个心理准备,劲儿是真的有点冲了。 缓了足足有小半分钟。 江向阳这才迫使自己,再度将视线重新放到鬼娃娃身上。 这次有了准备,虽然刚刚那种心悸感尚有余温,但身体的反应,远远没有刚才那般强烈了。 江向阳冲着直播间笑侃道: “哥们儿,下次能不能给我整点高能预警啥的?你们可就这么一个江子,别给玩死喽。” 【加班加到孟婆桥】:上五楼。 金灿灿的头像框一出,江向阳立马就注意到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你左手边有楼梯,从那上五楼。 又是左手边。 江向阳暗骂一句,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仍然笑嘻嘻的: “加班哥,您对这儿很熟?” 他是准备上楼,可这人一上来就跟发布任务似的,直接指定楼层,说没猫腻他都不信。 【加班加到孟婆桥】:论坛上不是说女二校的五楼死过人?你直接去那不是更好? 大哥就是大哥,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弹幕里众说纷纭。 【用户5609】:我靠!我好像也刷到过,那女孩儿是不是从五楼跳下来的? 【用户9034】:不知道,女二校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死了也早投胎了吧。 【用户1578】:是跳的吗?我咋看到的帖子说,那女孩儿是在厕所里上吊的? 【用户3602】:我姨以前在女二校上过学,她说那个女孩儿是在美术室里割腕的! 【用户1234】:我姑以前也在女二校上过学,她说那个姑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第5章 弹幕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却始终没有一个权威版本,更有甚者,扬言现在就要给自己家某某亲戚,曾在此校上过学的打电话求证,以辩真假。 但,唯一能够统一战线的是,此时此刻,大伙儿都在不约而同地催促起江向阳,赶紧上五楼。 “没办法,江子就是宠粉,列位,坐好喽,绑好安全带,跟着江子上五楼!” 网感不是盖的,刺激这不就来了。 同城第一的位置,今天死也得坐稳当喽。 江向阳开始了老本行,从大学那会养成的张嘴胡咧咧的本事,现在是愈发精湛,剧本没有?那就现场编。 “兄弟们,说老实话啊,江子现在有点发怵是真的。” 屏幕前,江向阳占据画面中心位置,二分之一都是那颗橘子脑袋。 说话间,脸上虽没有大幅度的夸张神情,但隐隐变重的呼吸声,仿佛真如他所言那般——在发怵。 倘若此时的直播间里,有那么一两个想找茬的观众,关注点稍微歪一点,仔细观察观察,都能发现这小子的镜头画面,压根不带晃悠的,简直稳如老狗,哪有一点“怕”的迹象。 可惜了,观众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江向阳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刚才在出租车上,司机师傅说的那些,你们都听见了吧。当然,是真是假咱们也无从考证,不过,接下来江子说的这事儿,还真是我身边发生的,亲生经历啊朋友们。” “也是一个灵异主播,说不定你们还刷到过他的视频,名字我就不讲了,反正挺出名的。” “我跟他关系挺好,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到女二校这地名,当时就要过来。我看他是外地人嘛,年纪也不大,就劝他,我说,‘兄弟,这地儿邪,好多主播去了都没后音的,要么就是去了回来高烧三天不省人事的,你再琢磨琢磨,别一上头,啥也不管啥也不顾了’是吧。” “你们猜猜,他说什么。” 江向阳卖了个关子,果不其然,直播间里都在纷纷猜测后言。 “嚯!你们不知道,当时啊,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江向阳清清嗓子,刻意拔高了几度音,模仿起来:“江子,你跟我说实在的,你是不是怕我火了不带你,故意搞这些玄的。” 江向阳因为长期抽烟的缘故,声音本来就偏闷,一拔高音调,活像个厂里太监。 “说真的兄弟们,我根本不在乎那点流量,我当你是兄弟我才劝劝你,结果倒好,反而我成吕洞宾了。” “阎王难劝找死的鬼,劝不动,我也不劝了,就让人注意点安全就成了。” “出事儿就出在当天晚上,那天已经凌晨三点过了,我刚把前一周拍摄好的素材剪完,就是我探秘溶洞的那一期视频。” “我刚剪完准备睡觉,电话响了。” “我一看是他,接了,结果,怪事儿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女二校(二) 【加班加到孟婆桥】:怎么了? 【用户1234】:咋了咋了? 【用户6709】:我靠,不会是见鬼了吧…… 【用户2796】:不会是嘎在里边了吧…… 【用户3099】:主播赶紧的,接着说接着说 江向阳也不爬了,在拐角处找了面墙靠着,拧开水壶喝了几口,慢慢悠悠的接着说道: “我接通后,根本没有人说话,电话里边只听得见呼吸声,很急促,又特别重,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着,来不及说话一样,因为我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我当时‘喂’了几声,啪一下,电话在那头挂断了。” “我心想,别是出啥事儿了,毕竟这哥们儿就一个人去的,真出事了就凉了。我赶紧给他回拨过去,结果一直占线,怎么也打不通,直到第六个——通了。” “我问他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出啥事儿了,需不需要我过来,他不说话;我问他是不是现在旁边有啥状况,他也不讲话。我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刚准备去阳台,我靠!” “他在那边笑了!” “就是那种特吓人的,很诡异的笑,阴森森的,不说话,就是笑,笑了足足半分钟,啪一下,又把电话挂了。” “你们不知道,那晚上,给我吓得在阳台坐了一晚上,屋子都不敢进,进去就瘆得慌。” 江向阳说到兴起,习惯性的从兜里掏烟,手都摸到烟壳了,看了眼还在直播的手机屏幕,又悻悻把手收了回来,舔舔嘴唇继续说道: “第二天,我再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帽子叔叔打来的,说这兄弟倒在路边,躺了一晚上,早上才被路人发现,送去的医院。 “帽子叔叔大家都知道是啥吧,带手铐的那个。”江向阳抬起手腕,示意晃了晃,“江子在这儿就不多说职业名字了啊,咱直播间一会儿别被抬喽。” “来,咱接着说啊,那哥们儿醒了之后就一直傻笑,问他什么也不说,人家查到机主最近通话人是我,就给我打了个视频过来,让我认认人。” “一开始,那个帽子叔叔是从病房外边照的,隔着玻璃,我实在看不清,帽子叔叔就把门打开了,举着手机往里走。” “我仔细瞧了瞧,确实,确实是那哥们儿,除了人呆了点,没啥毛病,但很奇怪啊。” “一开始,他冲着墙傻笑,可帽子叔叔一把手机递过去时,这哥们儿跟发疯了一样,突然冲过来,就对着镜头——” 江向阳猛地用食指勾住嘴颊,用力往外一扯,一下凑近镜头。 画面上瞬间印出放大了好几倍的人脸,在镜头前发出怪笑:“嘿——嘿——嘿——” 弹幕上一串“我靠”接连飘过。 江向阳揉揉发酸的腮帮子,解释道:“就这么笑的。” 结果动作幅度过大,兜里的烟本来就没揣稳,刚一抬手,话音都还未落,烟盒直接掉了出来。 看着散落一地的烟,江向阳忙把镜头往外移,边挪边对着麦,冲直播间说: “兄弟们,主播先处理一下事情,稍等片刻,马上回来。” 灯光昏暗,手电筒跟着直播杆被挪到了拐角处,江向阳只能借着微弱光亮照明,蹲在地上摸索着一支一支往怀里捡。 现在一包烟多贵啊,这盒还是早上刚开封的,才抽了小半盒,实在有点舍不得。 都说祸不单行,这不,才捡了五六支,江向阳刚起身,结果领子上的圆形麦没夹稳,也滑落了下来,顺着地面滚了好几遭。 江向阳连忙伸脚拦,可还是慢了一步,迷你麦克风直直往楼梯护栏处滚去。 “啪嗒”一声,直接卡在了缝隙里。 暗骂了句槽,江向阳揣好烟,蹲在楼梯口瞅了半天。 确认好方位,随即挽起袖子,一手扶着护栏,另一只手使劲往前伸,整个人快严丝合缝地贴在栏杆上了。 摸索着,摸索着…… 指尖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硬的。 江向阳又往里够了够,好不容易摸到了圆麦边缘,可不知道是角度不对,还是姿势有误,明明都快抓到了,麦就跟长了腿似的。 江向阳碰一下,麦就往里窜一下,跟活了一样,故意在跟他躲猫猫。 奇了怪了。 正纳闷着,江向阳不自觉的,又把身子往护栏处贴了贴,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伸长了手,铆足劲儿,奋力一抓—— 触感不对! 那头传来的凉意,激得江向阳猛然把手一缩,一抬头—— 一个五官扭曲,眼眶黑洞洞的女孩儿,正以诡异的姿态,匍伏在栏杆上,唇瓣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到下巴处,嘴里分不清是口水还是脓血,呼哧呼哧的还在冒着泡。 江向阳惊骇,浑身汗毛顿时间炸了起来,这女孩的视线……从刚才,一直定在自己身上? 时间在此时此刻,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简单的吞咽动作,都像电影里的升格镜头一般,放慢数倍。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四目相对间,江向阳不敢动,女孩儿也一直趴在栏杆上,冲着底下人笑,诡异到极致。 借着微光,江向阳观察到她的长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滴落着,质地看起来非常黏腻,像是团在一起似的。 江向阳只有一个感觉,特别恶心。 而她的手,直直垂下,仿佛只剩了层皮包着,不偏不倚,正垂在麦夹上头。 所以,刚才跟自己躲猫猫的…… 江向阳的额前,不断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氲了视线。 他不敢擦,现在连手都不敢抬,身上早就被汗湿透了,衬衫黏在后背上,风一吹,体感温度骤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向阳用余光瞟了瞟楼梯,试着往左侧挪了一步,女孩儿没有动。 又试着往后撤了一步,女孩突然从栏杆上扑下来。 第6章 “我靠!” 一瞬间,江向阳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拔腿就跑。 身后女孩速度惊人,跑起来如野兽般四脚着地,时不时还在发出瘆叫。 江向阳不敢往后看,一个劲狂奔,但废弃学校的走廊上,沿途根本没看到任何一个安全指示灯,更没有方位牌,黑灯瞎火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诡异的叫声在整层楼中回荡,顾不上那么多了,跑到哪儿算哪儿。 可鬼物的速度,哪是普通人能抗衡的。 眼看自己跟女孩的距离越来越短,时不时的,他还能听见那鬼东西的喘息声,江向阳从来没这么爆发过。 瞥见旁边有条楼道,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跳下楼梯,连滚带爬的拐进另一条岔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无量天尊,保佑保佑!” 江向阳现在是真急了,不管哪路神仙都好,道的佛的,求求了,今天别真交代在这儿,只要能出去,今天收的打赏他立马捐一半! 可现实里菩萨神仙的,哪有这么多。 江向阳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上楼,还是在下楼。 这鬼学校,修得跟座莫比乌斯环似的,上下连通。 拐了好几条道,江向阳也不知道怎的,跑进了一条狭长的楼道里,迎面一排排教室矗立着,仿佛一座座套着避难所外壳的囚笼,等待着走投无路的鸟儿自主入内。 江向阳绝望了,是真绝望了,眼下这状况,哪还敢往回头路跑啊。 他有预感,很强烈的预感——此刻回头,绝对会有一张鬼脸迎上来,直击灵魂。 可这一排教室,用脑子想想都不是什么好去处,进去了就是绝路。 但前边也没路了啊! 颅内搏击了几秒,江向阳权衡下,还是选择赌一把,死马当活马医了。 江向阳挑了一间靠里的教室,侧身躲了进去,迅速扫视一圈室内环境,找准藏身地,整个人蹲在讲台底下,不敢动弹,竭力克制住身上因为剧烈运动,尚未平息的颤意。 而心脏在不断泵血的声音,在狭小的教室里,听着尤为清晰。 求求了,就算今晚要死,起码也晚死几分钟,别上来就挨招。 江向阳双手合十,也不知道眼下该求谁了,反正求就对了。 随之赶来的鬼物,似乎也意识到猎物躲了起来,追到这层楼时,站在走廊尽头里,停了下来。 扭曲的面上,那团还算作是鼻子的东西,正不停嗅着廊中残留下来的人气。 嗅了好一会儿,像是察觉到了江向阳的存在。 女孩儿的笑意蔓延,扯动起五官愈发狰狞可怖。 稚嫩的声音在黑夜中起伏。 “一” “二” “三” “躲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了哦——” 一间、一间的教室门被推开,像是捕猎人在草丛中游荡,一步一步寻觅濒死猎物的游戏。 女孩儿似乎心情很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嗓音凄厉。 “一个两个小朋友” “三个四个小朋友” “没有脸,没有眼” “十二级台阶一个圈” “后花园,空房间” “阿姊……” …… 童谣声越来越近,近到犹在耳边低吟,江向阳死死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记得,自己藏身的这间教室,好像是第九间还是第十间,中间靠后的位置,可从女孩儿推门的声音判断,显然已经到了第五间。 教室里的窗户是没有玻璃的,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木框,月光从高空泄下,摊在地上形成一个光圈。 江向阳慢慢从讲桌底下爬出来,走到窗户口往下一看—— 一…… 二…… 三…… 四…… 我靠! 自己什么时候跑到的五楼! 门外的鬼物正在步步逼近,马上要到第七间教室了。 江向阳冷静下来,回头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几张破旧桌椅板凳堆在教室中间,角落里有一个破书柜,最上头好像是一块——窗帘? 压低声音,江向阳以极其轻缓的速度,悄悄挪了过去。 柜子不高,他一米八三的个子,够到柜顶绰绰有余。 天无绝人之路,江向阳拿下窗帘布的时候,惊奇发现底下还压着一根长跳绳,看样子,像是以前学生留下来的东西。 江向阳比了比长度,又从窗户口探头出去,往底下瞧了瞧,估摸着两样东西加起来的长度,顶多到二楼。 但也足够了。 江向阳将窗帘布缠在腕上开始打结,不时往教室门看两眼。 鬼物似乎被磨掉了些许耐性,推门的动作逐渐变成砸门,隔壁不断传来重物摔落的声音,搁自己越来越近。 传到江向阳耳朵里,就像无常索命的铁链声一样,催命的。 手上动作飞快,江向阳扎好结后,迅速绕了一圈固定在承重柱上,将余下绳索抛下窗外。 一切准备就绪,江向阳抬脚试了试高度,正当他的一条腿刚迈过窗户口时,千钧一发之际—— “砰——” 教室门被一脚踹开。 “你找死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女二校(三)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男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还未看清来人面貌,这巨大声响让江向阳慌不择路,情急之下转身就跳。 脚离开窗台的一瞬间,失重感骤然袭来。 飞速坠落中,江向阳只觉大脑发懵,眼前景物愈发模糊,连同嘴,也不自觉张大起来。 耳边唯有风声呼啸,底下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着。 尖锐的声音让江向阳感到极为不舒服,胸腔像是压了重物一般,呼吸频率也变得越来越乱,只见出不见进。 快要窒息了。 眼前的景象也从废弃女校,变成了儿时待过时间最长的寄宿制学校,楼顶似乎还有几个学生在天台伸出头来,够着脑袋往下看,他们样子很眼熟,但想不起名字了。 下面传来了踢球的声音,几个伙伴在不停喊着“传过来,传过来”,江向阳几乎立马分辨出来,是足球社成员的声音。 太耳熟了,他以前天天放学就往足球社跑,这几人的声音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 可细细一听,中间还夹杂着另外几道声线,有些陌生。 足球社有这号人吗? 还不等江向阳往下琢磨,突然,腰间上的绳索猛然一紧,耳边的声音开始急躁起来,方才还是欢声笑语的嬉闹声,顷刻变成了嚎叫。 江向阳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几个足球社的成员,现在全部聚集到了自己身下。 他们在不停尝试,不断往上跳跃,试图拉拽自己垂落下去的衣角。 有几个甚至攀在墙垣上,四肢并用向上爬。 上升的速度不算慢,那几个社团成员似乎有些急了,一直伸手去够空中摇晃的人儿,擦过江向阳露外半截的脚踝时,阵阵凉意直攀后脊。 跟刚才楼梯护栏上的触感一模一样。 一个激灵,江向阳直接吓清醒了,视线聚焦,哪还有什么社团成员,面前只有一群黑黢黢的小鬼,在墙上攀爬。 它们大张着獠牙,眼看要抓住自己鞋子了,江向阳立马拽住绳子奋力一蹬。 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的小鬼,直直下坠,四肢在空中不停挥舞着,可没了着力点,挥舞动作只会加剧下坠速度。 “砰。” 底下随之传来重物摔落的声音。 见有成效,江向阳迅速拽紧绳索调整身位,找稳发力点,按照刚才的方式又对着一只正要扑上来的小鬼来了一脚。 小鬼跟他同伴一样,直直往底下坠去。 接二连三的重物落地声响起,小鬼连续被踹落好只。 起初江向阳也踹得带劲,可随着小鬼越来越多,他脚都快踹抽筋了也看不到头。 这些小鬼跟敢死队似的,踹一个,后面又来一群,前仆后继的。 江向阳顺着绳子往上看,黑衣男人岿然不动地站在窗口,手里紧紧攥着长绳,动作有条不紊,宛若神明一般。 自己是真看见神了。 起码现在,此时此刻,那个黑衣男人就是神,也甭管自己刚才是不是见了人家就毅然决然往下跳了。 “兄弟,你加把劲儿,底下鬼东西太多了,哥们儿撑不了多久。” 江向阳现在练就了一脚踹一个的功夫,精准得很,可架不住对面数量多啊,忙不迭地往上求救。 黑衣男人真如神灵降世般,只见他动作越来越快,江向阳上升速度也肉眼可见的在加快。 眼见马上要到五楼窗户口了,一只小鬼倏然发力—— “我靠我靠我靠!” 江向阳蜷缩起身子,连滚带爬的钻进窗户口。 第7章 小鬼见扑了空,刺耳的嚎叫声再次划破夜空,正欲追击之际,黑衣男人扬起二指,暗绿色火光盘旋在指尖。 “破。” 挥指间,小鬼湮成一团黑雾消散,连叫都还来不及开口,尽数抹杀。 江向阳看得两眼发直,结结巴巴的:“你……不是……我……” 黑衣男人再回头时,暗绿色火光已然不见了踪迹,快得就像一场幻觉。 如果教室外那鬼物不来赶尽杀绝的话。 “咚咚——” 教室门被敲响,江向阳惊魂未定地将目光落在那扇破木门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黑洞洞的,寂静无声。 江向阳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门口,细微声响在此刻无限放大,门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扫动,窸窸窣窣的。 一只惨白的手出现在了门框上,长发从地上抬起,女孩猩红的竖瞳在黑暗里泛起幽光,直勾勾盯着江向阳。 “找到你了——” 那鬼物慢慢开始往屋里爬,每爬一步,口腔里都会传出瘆人的“咯咯”声。 直笑得江向阳浑身汗毛倒立,双腿止不住发软。 只见他紧紧攥住黑衣男人的衣摆,忙不迭地往人身后躲,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往上爬,也不管面前人能不能罩住自己。 黑衣男人模样看着有一米八出头,江向阳比人家还要高出小半个头顶,现在跟个鸵鸟似的往后挤。 黑衣男侧目扫了一眼身后,眉头轻蹙,不着痕迹地扫开衣摆上的狗爪。 江向阳现在就像一只吓破胆的金毛,一大只,躲在背后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看一眼正对面。不断攥住面前男人的衣摆,黑衣男每推开一次,他就重新抓一次,推一次,抓一次,似乎这样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 循环往复几轮,黑衣男人也不再动手了,只一句:“松手。” 声音淡淡,若冰泉凛冽。 鬼物越靠越近,江向阳这节骨眼上哪肯啊,一个劲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大有同生共死那势头。 “大、大哥,你别扔我。”可怜巴巴的。 “松手。” 鬼物突然发难,吼叫着就朝二人扑来。 黑衣男把江向阳往后一推,稳好身形遂将左手覆在右腕上,二指直立,嘴里念念有词,暗绿色火光重新燃起,不断萦绕在指尖。 江向阳听不懂他在念些什么,但随着黑衣男的念辞越来越快,火圈也越变越大,颜色从暗绿逐渐转化为了幽绿。 鬼物扑上来的一瞬间,黑衣男周围腾升起了一团火焰。 鬼物在触碰到火焰刹那,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吃痛嚎叫一声,连连后退至外围。 趴在地上,怨毒的盯着二人。 江向阳不敢说话,安安静静站在黑衣男身后。 他的本事自己刚刚是见识过的,帮不上忙好歹别添乱,自己今天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还得仰仗这位大佬。 黑衣男偏头看了一眼月亮,掐指不知在盘算什么。他一直覆着面,一个黑口罩笼了半张脸,现在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得还怪紧张的。 江向阳时刻注视着黑衣男的动作,只见他在指尖掐了会儿后,动作停了。 转身对着鬼物凌空划了道圈,真就凭空出现了一条金色细线,将鬼物缠绕结实,绑到了教室正中心。 鬼物不停挣扎着,那条细线似乎有开了智,猎物越挣扎,它便缠得越紧,直至鬼物再无抵抗之力。 黑衣男轻轻抬起脚,点了一下地面。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遮蔽了月光,教室正中央开始龟裂。 边缘越扩越大,脚边小石子也不断掉落到缝隙当中,江向阳见状忙往后撤了几步,才刚退出几米,面前的地板瞬间坍塌。 教室正中央,出现了一道裂缝。 江向阳往下看了一眼,这缝隙如同深渊般,根本望不到底。 几只幽绿色眼睛在黑蒙蒙的裂缝中睁开,越来越多的眼睛往一处汇聚起来,若有若无的哭号声,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传来的一般。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江向阳收回视线,又往后站了站。 黑衣男还在不停念着咒语,霎眼间,无数只手从地下伸了出来,抓住被细线缠住的鬼物,不停往下拖拽。 咒语越来越快,地域恶鬼的哭号声也越来越大,鬼物垂死挣扎着一再翻滚,可怎么逃得过修罗炼狱。 幽冥贪婪地吞噬着,黑暗渐渐没过了鬼物头颅。 咒语停了。 鬼物不见了。 裂缝也消失了。 连同一切声响,都没了。 周遭寂静如初。 江向阳看看地板,又看看面前男人,刚想说话,黑衣男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去舞蹈室。” 江向阳咽下一肚子疑惑,转头看了看夜空,乌云已经散开了,凄冷的月光煞气逼人。 窗外的树梢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只夜鸮,叫声阴恻恻的,跟刚才墙垣上的那群小鬼,说不出的相似。 江向阳吞吞口水,只能跟着黑衣男出了教室门。 “大哥,我、我叫江向阳,你喊我江子就成,咱们也是过命的兄弟了,大哥怎么称呼?” 黑衣男没有搭理,自顾往前走。 “那个,大哥……”江向阳跟在他身后,跟惊弓之鸟般左右转动脑袋,生怕从哪儿又蹦出来一个好兄弟,时不时搓搓胳膊膀子,嘴里却还在喋喋不休。 “我手机还在二楼,我能先去取取不?” 黑衣男停了。 转过头来,对上江向阳那副笑露八齿,不值钱的傻样。 “现在下面全是魍魉,你要不怕死就去。” 大哥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江向阳梗梗脖子,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几眼,漆黑一团的楼道,让他赶紧朝大哥又挨近几步,“嘿嘿”一笑。 “大哥,神仙大哥,我知道你有本事,您看您方不方便,给我个东西啥的防防身?您也知道对吧,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江向阳停顿一秒,小心翼翼地看了大哥一眼,试探性说了句,“弱男子?” 黑衣男从袖子里摸出一根毛笔,扔过去,“此物收好,遇到东西了往它眉心一点,可定半刻。” “得咧,谢谢大哥!”江向阳喜笑颜开,赶紧把毛笔当护身符似的抱在胸口,雄赳赳气昂昂。 黑衣男看着江向阳那副傻狗样,实在是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 “行吧,跟紧我。”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女二校(四) 楼道里阴风阵阵,江向阳紧跟着大哥一步也不肯掉队。 大哥走,他也走,大哥停,他也停。 二人就这么走了一段路,直到前方断断续续飘来一阵钢琴声。 江向阳放慢步子,转头看一眼大哥。 “到了。” 黑衣男停了脚步,抬头看着面前的木门。 江向阳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斑驳的漆体已经开始掉落,门锁在把手上摇摇欲坠,龙飞凤舞的红色字样被锈迹侵蚀,只有“舞”字下半截依稀可辨。 钢琴声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二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 黑衣男突然把手伸到江向阳跟前,头也不回,冷冷道: “东西。” 江向阳下意识从包里摸出半包烟,还极其狗腿的补问一句: “大哥要火不?” 黑衣男无语,转头看了一眼他怀里毛笔。 江向阳明白会错了意,尴尬一笑,忙把毛笔重新递上去,末了还不忘把烟盒收回来。 小插曲缓和了些许氛围。 那乐曲延绵悠长,余音绕在教学楼内,空灵回荡。 江向阳对钢琴曲没有什么研究,门外汉都算不上,好坏他听不出,只能听个好不好听。 现在这曲子,他只觉得起鸡皮疙瘩,鬼气森森的,吓人。 江向阳拢了拢外套,一旁的黑衣男握着毛笔,开始在木门上写写画画。 朱砂落处总能晕出一两到红点,样式看着不像符,起码林道长僵尸片里边的符不长这样,但看着也不像字。 洋洋洒洒画了有小半分钟,待四不像在门上成形后,黑衣男将毛笔丢还给江向阳。 而后跳上狭小通气口,动作十分干练,轻车熟路地拨弄叶扉。 江向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跟着爬了上去,猫在气窗前,借着窗口往里瞧去—— 只见老旧的教室内,有一红衣女子在正中央翩翩起舞,钢琴曲似乎在配合着她的动作,音阶时而婉转,时而猛烈。 月光从窗棂泄下,打在女子身上朦朦胧胧的。 琴曲许是到了中段,调子愈发高昂,连同女子的动作也变得愈加激越,幅度之大,匪夷所思到关节几乎反向弯曲。 第8章 教室里有股腐臭味在蔓延,江向阳皱眉,不着痕迹地用手捏住鼻子,尽量放缓呼吸频率,减少吸入。 视线开始在底下逡巡,破旧的木质钢琴在角落里竖立着,不知落了多久的灰,没有琴凳,没有琴谱,连琴盖都没有打开。 整间屋子里,除了那翩舞女子,再无第二人。 江向阳抬起胳膊,轻轻拐了拐黑衣男,示意他往角落看。 教室里大开的窗户上,跃上一只黑猫,呲着牙,竖瞳死死盯住江向阳这边,频频朝着他们的方向嘶鸣起来,接连发出低吼声。 黑猫的尾尖一直在甩动,持续敲在玻璃上“嗒——”“嗒——”“嗒——”的。 钢琴曲戛然而止。 二人对视一眼,江向阳心叫不好。 果然,女子的动作停了。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机械的一卡一顿,慢慢偏过头来。 搁了那么远,江向阳甚至都能听见,女子在转动脖子时发出的“咔咔”声。 心脏瞬间停了一拍。 江向阳本能的,又攥住了大哥衣摆。 心里疯狂擂鼓。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 这女鬼一看就不好惹,比刚才那些小鬼喽啰的,不知道阴出几个段位。 “走,下去。” 黑衣男扯回自己衣角,看了江向阳一眼,先行一步跳回楼道。 江子不由分说,无条件信任大佬,起身就跟着一起跳,只不过在跳的时候,把怀中毛笔搂得更紧了。 黑衣男站在教室门前,手上动作交织不休,江向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玩意儿是在结印。 “砰——”门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江向阳快速看大佬一眼,而黑衣男,却仍在心无旁骛的翻着印。 “砰——”又是一记撞击。 江向阳脑门儿上的汗,被震得顺着颧骨直掉。 “砰——” 每撞击一次,门上朱砂红印就会亮一下。 几次下来,江向阳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大哥,这门,能撑住不?” “不能。” 黑衣男回答得干脆利落。 “砰——” 这次的动静更大了,整扇门都在颤摇。 江向阳识趣地退后,跟门之间,主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大哥,你说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不?” “来不及。” 江向阳咽了咽唾沫,看了看随时会裂的门,又瞅了瞅气定神闲的大哥。 大佬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团黑线,“过来。” 江向阳闻言上前两步。 “抬手。” 江向阳依言,乖乖把两臂一抬。 “转身。” 江向阳刚准备转身,脑子里那根警戒弦疯狂叫嚣起来。 不对,不对劲! 黑线开始攀缠,从手腕一路绕到小手臂。 江向阳反应过来了,那玩意儿分明是…… “我靠!” 江向阳吱哇一声,一蹦三尺高。 背着手边跳边叫唤,连连甩开身上黑线,指着黑衣男骂骂咧咧: “我靠我靠我靠!你拿绑过女鬼的线绑我?” “我靠我靠我靠,你小子还是不是人啊!” 黑衣男耐着性子,跟哄狗似的,朝江向阳招招手,“过来,不绑你。” “我信你个锤子!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黑衣男非常配合往前递了递,江向阳连忙往后又窜了好几步,死死背着手,护在自己身后。 梗着脖子,用最后的倔强质问道:“你小子到底想干啥。” 黑衣男非常淡然,轻飘飘一句:“不干嘛,把你捆了送女鬼。” “我靠!你小子还真不是人!”江向阳炸了,拔腿就准备跑。 见江向阳要开溜,黑衣男直接上前,跟拎小鸡崽似的,硬生生给人擒住,反手摁在墙上。 江向阳挣扎了几下,浑身动弹不得。 黑衣男看着瘦,怎么力气能这么逆天! 江向阳立马认怂,连声求饶起来: “大哥,大哥大哥。” “捆我不顶用啊!那女鬼六亲不认的,把我捆成大闸蟹送出去,她也不会放您老人家一马啊!这样这样,您神通广大,咱俩从底下杀出去,惹不起咱躲得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大哥。” “大哥,我求你了大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啊——” 江向阳求爹爹告奶奶的,生怕这位爷铁了心要过河拆桥卖队友。 “闭嘴,再吵屋里女鬼更发狂。” 一听到“女鬼”二字,江向阳安静了,像赴刑场前,最后的沉默。 绑好后,黑衣男把江向阳从墙上拽了回来,靠近他耳边,低声道: “听着,这根线只能保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内女鬼看不见你。” “我会去气窗口吸引她注意,你趁机从大门溜进去,站在月光底下用毛笔点她眉心,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我来解决,听明白了吗。” 江向阳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让自己去送死,这跟卖队友有啥区别! 江向阳做了个垂死挣扎,商量道:“大哥,您法力高强,要不您进去?我去气窗帮您吸引火力?我嗓门儿大,够响!” “她见了我会逃跑,窗户那边太急了,没来得及设印,只有你去了咱们才会有胜算,明白吗。” 委以重任下,江向阳怔怔点头,黑衣男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放心,待会儿要是出事了,你就大声喊我,我在门口。” 说完,也不等江向阳有什么反应,黑衣男把他推去了门口。 而自己则重新跳上气窗,不知道从手里燃了一件什么物器就往里扔。 不对! 什么叫女鬼见了他会逃跑? “砰——” 一声巨响在舞蹈室里炸开。 “快!” 女鬼被引了注意,黑衣男一声令下,江向阳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铁锁早就在女鬼猛烈的撞击下,不知道掉去哪儿了,江向阳轻轻推门,偷溜进去。 果不其然,女鬼已经站在黑衣男丢的炮仗旁边,没空管大门。 江向阳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手里死死攥着毛笔,黑衣男给他绑的黑线只是从手腕缠到了手指,并没有限制他双手自由。 相反,给他防护得很严实。 江向阳缓缓朝窗户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有意放轻脚步。 女鬼意识到被戏弄后,抓住炮仗残骸撕了个粉碎,猛然往门边再次飞去。 而门外的朱砂印将她生生弹了回来。 江向阳不敢动了。 女鬼被弹回来的位置,正好在自己旁边。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女鬼似乎闻到了人气,从地上飞起来,飘在半空中不停嗅着。 你大爷的。 江向阳暗骂一句,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女鬼飘在江向阳身边,围着他低嗅起来,从头发到睫毛,再到脸颊,每一寸都被嗅了个遍。 江向阳看着在自己眼前放大数倍的女鬼,慢慢屏住呼吸。 女鬼明明闻到了人气,却又看不见人影,这团人气就在周围。 女鬼锁定了范围,刚朝江向阳伸出手,方才的爆炸声再度响起。 但这次,女鬼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动作。 江向阳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攥紧毛笔大步跑到窗户口。 跑动让江向阳暴露了方位,女鬼迅速锁定,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江向阳面前。 江向阳慌乱之中举起毛笔,往她眉心就是一扣。 女鬼不动了。 生怕出差池,江向阳特意在她眉心处停留了好几秒,女鬼还是不动。 江向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女鬼跟被定住了似的,没有任何异样。 江向阳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放下手来,朝着气窗招呼道: “行了,解决了。” 话音未落,女鬼倏地睁眼。 江向阳刚扭头回来,迎面对上女鬼还在淌着血的眼眶。 窗外漆黑一片,哪有半点月光的影子。 “我靠!” 十五分钟正好过了,此时的江向阳,在女鬼面前暴露无遗。 “大哥救命!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女鬼张牙舞爪地朝着江向阳飞扑过来,长指甲有好几次差点给江子穿了个透心凉,刚刚还飘逸的长发,现在跟个海胆似的。 江向阳抱头鼠窜,大声嗷着救命,手边凡是能用的,能碰到的,全朝女鬼招呼。 可她是虚体,这些物件飞过去时,只是从女鬼身上轻飘飘穿过,根本没有对她造成半点实质性伤害。 江向阳跑到门边,疯狂拽门,嘴里还在吱哇乱叫,各路神仙菩萨尊号都被挨个喊了遍。 “躲开。” 话音刚落,木门“砰”一下从外面被踹飞,整扇门重重朝着女鬼砸去。 第9章 朱砂印在接触到鬼物的一瞬间,爆了。 女鬼被震飞几米远,正想发飙,可在飞扬的尘埃中看清来人时,女鬼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黑气停止蔓延,本能的往后退。 黑衣男逼近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她怨毒地盯着江向阳,可目光放到他身侧人时,女鬼收起了长甲,不再敢对视。 女鬼看了一眼窗外。 可黑衣男哪给她这个机会。 只见他从袖里掏出一张网,网被掷出掌心时,在空中无限放大百倍,直直向正要逃窜的女鬼盖去。 女鬼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网线周围开始泛起幽光,不断往里收缩。 江向阳看傻了。 “没事吧。”黑衣人来到江向阳身边,收回黑线。 江向阳连连摆手,“没没没。” 女鬼哭嚎了一会儿,网收缩到最小范围时突然升起,一团光晕将网包裹起来,那光亮闪得人睁不开眼。 江向阳用手臂遮了遮,再次看过去时,只见黑衣男人从地上捡起一颗珠子,黑漆漆的。 江向阳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现在这状况他根本不可能犯傻跑去问人家女鬼呢,天罗地网呢。 话一出口,立马成了:“大哥,咱们能走了吗?” 黑衣男收好珠子,看了他几眼,点点头道:“嗯。” 江向阳如释重负,直接掉头转身就跑,下楼梯跟飞似的,一步跳半栏。 到二楼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手机还安安全全在角落里搁着,连同充电宝、手电筒都在。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江向阳摆弄了两下手机,已经不知道关机多久了,充电宝也显示虚电状态。 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笔,江向阳抬头望向楼道,终是没有说话。 扛起设备,披着第一缕阳光,江向阳走出了女二校。 再回头时,这建筑仍如昨晚看见的那般破烂,只不过,莫名少了那种诡异感。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被撵 江向阳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 “师傅,到廉租房。” 靠在后座打了一个哈欠,江向阳习惯性掏出手机摁了两下,黑屏没有反应。 时宜的倒映出他此刻困得跟鬼一样的脸。 “师傅,借下充电线呗。” 司机腾出手,从中控台匀了一根线抛过来。 江向阳直起身子,刚给手机插上电,实在顶不住了,撑着脑袋,就往前面的椅背上靠去。 眼睛半撑半阖的,眼皮耷拉着,玩了一晚上的命,现在放松下来,是真要眯过去了。 开机界面一结束,手机里立马跳出二十条未读信息。 江向阳扫了一眼屏幕,其中十八条是胖大海发过来的,剩下两条,房东催租的。 【胖大海】:江子,没事吧?你咋跑女二校去了? 【胖大海】:卧槽,哥们儿刚刚请朋友查了一下女二校资料,那地儿有古怪,你别莽 【胖大海】:回消息,速!速!速! 【胖大海】:我靠江子!你直播间咋断了! 【胖大海】:你手机怎么不在服务区?! 【胖大海】:哥们儿马上去警局,你撑住 【胖大海】:我草,它大爷的24小时才能立案 江向阳划到最底部,都是胖大海发的表情包,“急”“很急”“非常急”“急急国王”。 说实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经历完昨天晚上那些事,现在情绪一下子堆积到了最高点,有些酸涩。 父母在他上高中时候就走了,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能找到一个起码还关心自己死活的朋友,挺好的。 江向阳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回复道: “没大问题。” 信息发过去了,但胖大海那边迟迟没有显示“已读”字样,江向阳又点开房东的聊天框。 【张姨】:小江,那边的租金,你看? 【张姨】:我知道,你也是苦命孩子,但大扬马上要结婚了,姨这边实在没法子了。 大扬是张姨的儿子,前段时间刚从首都回来,在q城本地找了个女朋友,马上要结婚了。 按道理,这么多年来,张姨都把江子当半个儿子看待,知道他干自媒体不容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租金都是能缓就缓,还时不时送些腊肉饺子什么的过来接济接济。 现在人家亲儿子结婚,往人情上说,江向阳随个礼金都不过分。 江向阳摁着键盘,快速敲下一行: “姨,你放心,我这边昨天跟老板签了个大单,您待会儿方便的话,直接过来就成。” 外面淅淅沥沥的飘起了毛雨,打在车窗上斑驳陆离,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车流里钻空,喇叭声渐渐没了街道。 江向阳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路上滑,您骑车过来的时候慢些。” 房东很快回了消息,是一个摸头的黄豆小人,底下又比了个“ok”手势。 江向阳摁熄屏幕,时快时慢的车速,让他也没了睡意,索性靠回椅背上,大脑放空,侧着头,窗外景色川流交错。 约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处老破小区外,门口支满了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连住户进出都要避着身走。 才刚停了几秒,后面喇叭催促声一阵高过一阵,江向阳从口袋里摸出还剩的二十块钱,下了车。 居民楼里演尽百态,院坝中一群小孩儿抱着皮球嘻嘻哈哈,有几个只顾着玩不看路的,江向阳赶紧伸手扶了扶。 楼上小孩儿的哭喊声,混杂着些许父母的谩骂声,棍棒的抽打声,隔了一个单元,那头的夫妻正吵得脸红脖子粗,年迈的老母亲杵着拐杖也要拉架。 江向阳在这里住了三年,大学一毕业就搬进来了,看过太多这种场面,夫妻间鲜少有和睦的,柴米油盐也要吵个天翻地覆,许是真应了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钥匙在铁锁里转动,屋里头传来胖大海的声音。 “兄弟,你那边有信了吗?尽量帮我找找成吧,现在警局那边不给立案,实在没法了,对对对,湖城大道那截路,你要是一有消息……” 胖大海举着手机,在杂乱的客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热出一身汗,不停跟电话里确定着什么信息,叼根烟,时不时含糊不清的“嗯”几声。 听见动静一扭头,跟门口的江向阳打了个照面。 胖大海:“我靠。” 刚想招呼江子,电话那头“喂”了几声,胖大海赶紧冲着电话说了句:“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改天兄弟请你吃饭啊。”便撂了电话。 “我靠江子,你小子啥情况。”胖大海忙把手里的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帮江向阳接过设备,眼神就还不停在他脸上、身上看。 “接了个大单。”江向阳几下蹬了鞋,往沙发里一倒,嘴上又开始犯贱,“胖总,我回来了你是不是贼拉失望啊,没席吃了,是不是觉得特亏。” “你大爷的,狗毛病又犯了是吧,不贱能死。”胖大海已经习惯了室友冷不丁犯个贱的操作,也没放心上,从沙发背后抽出来一个文件袋,丢在茶几上。 “江子,说真的,哥们儿昨晚在帮你守直播的时候,你那个榜一大哥不是喊你去女二校吗,我就赶紧请朋友帮忙查了查,摸摸底,我靠,不查不知道,一查兄弟真的吓一跳。” “咋了?出啥事儿了。”江向阳接过文件袋,声音懒懒散散的,面上尽是疲态。 一打开,昨晚那种冲击感,迎面袭来。 江向阳盯着那张封面图,眼睛瞪得溜圆,问候脱口而出: “我靠!” 江向阳指着封面上的女人,又转头瞅瞅胖大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你……不是,我……” “咋了?”胖大海不明所以的跟着又看了一眼。 “兄弟,昨晚上,我遇见这女的了。” “我靠!” 震惊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现在轮到胖大海瞪大眼睛了。 封面上的女人,就是昨天晚上江向阳在舞蹈室看见的那只女鬼,转脖子跟转齿轮似的,咔咔咔的。 而照片上,这个女人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吊死在了舞蹈室里,舌头伸得老长,瞪着两眼,死不瞑目。 “兄弟,你别跟我开玩笑。”胖大海赶紧端起茶几上的水,猛猛灌了几口后,很认真的看着江向阳,郑重开口道,“这资料,是我一个懂行的朋友给的,这女的……” 胖大海点了点照片上的女人,“腊月三十,子时死的,很凶,二十年了,q城凡是懂行的师傅,就没有一个敢去招惹的,你跟我说你昨晚遇到了?” 江向阳点点头,昨晚的那种心悸感又上来了,胸腔在剧烈起伏着,心脏不断泵血。 女鬼的狰狞的样子,还在自己眼前盘旋。 第10章 “江子,我跟你说,那些年很乱,这女的,被校外的几个小混混给糟蹋了,怀孕了,家里来人闹,但死活找不到那几个畜牲,学校嫌丢人,施压勒令退学,给女孩逼得走投无路,吊了。”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宁愿封了女二校那截路,都不愿意拆迁重建吗?” 胖大海看了眼此刻完全怔住的江向阳,继续说:“拆过几次,有几个老板前后都签过这个项目,但只要一动工,那些施工队,无一不是闹了人命收场的。” “没找人看过?”江向阳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说着,胖大海伸出食指,往上虚指了指,“上边也喊人去过,都降不住。” 江向阳有些木然,如果昨晚没碰见大佬,是不是真就交代了。 结结巴巴问了句:“那,那些害她的呢?” “全死了,很惨。”胖大海抽了根烟递给江向阳。 “那天参与的总有三个混混,都是街上惯了偷鸡摸狗的。一个莫名其妙死在家里,眼睛瞪得老大;一个死在会所的厕所里,发现时候人都臭了,身上全是粪;另外一个更狠。” 江向阳点起抽了一口,总感觉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很闷。 “最后那个,听说是当初的主谋,我去,那小子直接死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往自己身上浇汽油啊我天,活生生烧死在十字路口。” 江向阳将视线再度放到那张照片上,久久没有说话。 胖大海拍了拍江向阳的肩,“说真的哥们儿,你昨天晚上到底遇到啥了。” “咚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二人皆是一个激灵。 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江向阳立马反应过来,口型对着胖大海说道:“张、姨。” 胖大海会意,一个眼神,二人开始兵分两路。 胖大海收拾茶几上的文件,一股脑的往沙发底下塞;而江向阳则是换上那副乖巧模样,前去开门。 “张姨来了。”江向阳拉开防盗门,乐呵呵冲外喊了一声。 江向阳本来就长得讨喜,白白净净一小伙,眼睛又大,笑起来跟个小太阳似的,关键喊人还甜,整个一阳光开朗感狠狠拉满,上了年纪的阿姨看见都喜欢。 房东也不例外,张姨看见小孩儿这么热情,脸上笑容也不免加深几分,“吃饭了吗小江。” 胖大海收拾完文件,也站起来喊了声:“张姨。” 张姨慈爱的点点头,胖大海赶紧给人请到客厅,倒了杯水。 “今天正好你们俩都在啊,姨今天来呢,也没啥事儿,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姨也喜欢,但最近大扬急着结婚了,你们看……”张姨说得委婉,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江向阳掏出手机,笑道:“张姨,这么多年了,您照顾我们兄弟俩跟亲儿子似的,租金肯定不会欠您的,我马上从平台提出来,这就转给您。” 张姨笑得和颜悦色,胖大海却突然面色一变,不着痕迹地拽了拽江子的袖子。 江向阳以为是胖大海那股子抠搜劲又上来了,瞪了他一眼。 昨晚自己在直播间收了那么多火箭豪艇的,是给不起这个钱吗?丢人劲儿。 抬起头对着张姨歉意一笑,毫不留情拍开旁边人的手,又继续低头操作提现。 一分钟过去了…… 张姨笑着,江向阳笑着,胖大海却哭丧着脸。 两分钟过去了…… 张姨还笑着,江向阳也笑着,胖大海跟跑了媳妇儿似的欲言又止。 十分钟过去了…… “我靠!它说我涉嫌违规,资金被冻是什么意思?” 胖大海欲哭无泪了,“江子,你直播间昨晚上被封了,我刚刚一直要跟你说,你非不听。” 江向阳傻了,张姨也楞了。 “那现在……?” 张姨在二人面上,来回看着。 江向阳咽了咽嗓子,扬起那张笑得绝对灿烂的脸,赔笑道: “姨,您看,方不方便再宽限我俩几天?” “砰。” 大门一关,二人扛着包袱,灰溜溜的被撵出来了。 “大海,你说咱哥俩,今晚能不能去桥洞凑合凑合?”江向阳望着天,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全堆在地上。 “江子,还有个事儿没跟你说。” 江向阳侧目,胖大海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女朋友前段时间喊我去跟她同居。” 江向阳又面无表情的把头扭了回来,继续望着天,吐出两个字: “滚蛋。”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新室友 八月的烈阳,晒得人烦躁,行人不约而同的,都避开了正午时分,此刻的街道上,压根看不见几个人影。 江向阳扛着七八袋行李,一趟车刹到了商业街。 早上还凉飕飕的天气,现在顶着脑门直晒,身上跟蒸桑拿一样,汗直顺着背夹淌。 四五家中介所,门头都装饰得花花绿绿的,江向阳实在是热得难受,径直走到最近的一家,拉门。 中介哥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先生看房?”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冷空气一吹瞬间神清气爽起来,跟从戈壁滩拽回北冰洋一样,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江向阳环视一圈,墙上挂满了房源信息,还挺齐全,城区的城郊的,靠山的靠水的,大小户型应有尽有。 但这价位……看得人后槽牙属实是紧了又紧,直泛酸。 “哥,你这儿没租房的?” 干中介的都是人精,一听需求,带着江向阳就往另一块区域走。 “先生想租哪种户型?有两室一厅也有三室一厅,如果想大点,四室两厅的也有。”中介指着其中一张挂售单介绍起来,“这是市中心的一套,一百五十平,楼下就是地铁口,很方便。” “这套。”中介又指了指另外一张,“刚装修好的,房东去省外陪小孩儿读书了,家具什么的都是新的,设施齐全,物业管家式服务,小区内部安全系数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还有这套。”中介从墙上取下一张挂售图,继续介绍道,“学区房,可能外观会看着老点,但软装风格特别符合当下人的审美,以前房东干民宿的,现在嫌麻烦,直接整套出租了。” “学区干民宿?”江向阳仿佛跟听到了西餐里边放折耳根一样,忍不住调侃几句,“那挺有氛围哈,无聊了还能打开窗户,看看外边学生跑操。” “先生说笑了,隔壁是幼儿园,不跑操。” 中介哥还怪幽默的。 相继又介绍了几套,每每问起租金,不是3开头就是4开头的,江向阳连连嘶声倒吸冷气。 逛完一圈,中介哥很有职业素养的把江向阳领到休息区,倒了杯水。 “先生,您的预算是多少呢?” 中介脸上笑容依旧,幅度从进门时到现在,就没变过。 “稍等啊。”江向阳礼貌地冲中介笑了笑,对面还是那副标准化的微笑脸,抬手示意不急。 江向阳掏出手机,迅速翻找起附近房价,他以前租的那个老破小,一个月也就800块,加上水电,撑死了一个月1000,还是跟胖大海合租的,两人平摊算下来,四五百足够了。 要不是那儿确实住满了,没房给他租了,江向阳估计还能再战十年。 划了一圈,社交平台上最便宜的都是2开头,还不在市区,进个城转三趟地铁线不说,关键人家还非常抢手,才发出来不到一天时间,底下全是一干要看房的。 都言莫欺少年穷,现在穷点怎么了,穷又不丢人,这家不行就换下一家,都不行那就去桥洞凑合几天,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江向阳收了手机,重新将视线放到中介脸上。 “哥,我实诚要,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个便宜点的,偏点远点没事,环境差点也无所谓,1以内的有没有。” 规培的笑容,出现裂缝了。 “有的,但都是合租,先生您看?” 江向阳一口答应:“可以,只要室友能接受我作息,我没问题。” 中介从桌肚底下取出一套小册子,开始翻找起来。 江向阳也不急,靠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趁着间隙打开直播后台。 【您的账号已被冻结,暂无法提现余额,请稍后再试】 【您的账号已被限制直播,无法开启相关应用】 【您的账号涉嫌虚假宣传/封建迷信,封禁时间为:364天】 【您的相关粉丝群已自动解散】 一连串的红色提示词接连弹出。 主播头像也从自己的户外风景照,变成了灰白人机头。 视频全没了,整个页面就剩个id在那儿可怜巴巴的挂着,底下还有那个十万粉被冻结的标志,看着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敢情昨晚拼死拼活的,还差点折里头,到头来白干? 第11章 江向阳点了点“申诉”渠道,后台又跳出来一条提示词—— 【您的申诉已上传,平台会在48h内为您处理】 再想操作其他引擎时,点击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中介还在那头翻找房源,每翻动一页,便摩擦出一次声响。 江向阳揉了揉太阳穴,摁熄屏幕,等呗,除了等还有啥办法。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蔓延周身,只觉得很累。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同龄人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只有自己,马上26的人了,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为点打赏,挤破脑袋编故事。 得,现在连故事都没地儿编了。 “有了。” 中介一声拉回江向阳思绪。 “郊区的房子,但离市中心也不远,坐二十来分钟地铁这样。” 中介将挂售信息,推给江向阳看。 两室一厅,一百平,家具齐全,小区设施完善,自带停车位,环境看着还挺好。 中介粗略介绍起了情况:“房东一家已经出国了,二房东想找个室友合租,不过他工作比较特殊,只有晚上才会出去,白天都在家里睡觉,比较喜欢安静,受不得吵闹,你看这个?” 江向阳一听这个作息,跟自己完全契合,当即拍板:“就这个了!” “先生您不养宠物吧?”中介解释说,“这个二房东有点洁癖,不太喜欢猫猫狗狗之类的,如果您这边确定了,我就给那边打个电话。” 见江向阳点头了,中介摸出手机,看一眼联系方式,又将视线放回拨号界面,摁了摁免提键。 “嘟——嘟——” 中介冲着江向阳笑了笑,示意他稍等。 没过几秒,电话通了。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冷的男音。 “是时先生吗?您好,我这边是居家客中介所的,您半年前在我们这里留的合租信息,现在有人过来询问,不知道您现在租出去了没有?” 电话那头似乎是没睡醒,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翻身,被褥摩擦的声音。 “不租了。” 那边刚准备挂电话…… “怪就怪天气——” 江向阳手机响了。 “像曾哭过的旧电影——” 安静的中介所里,突如其来的铃声,显得煞为刺耳。 中介抬头望了望,在电话那头,男人也停住了挂断动作。 这首歌,还是怪核乐队翻唱的。 江向阳忙关了静音,看了眼来电显示,歉意地扬了扬手机,起身出门。 “喂?江子,你那边找好房子没。”胖大海的声音响起。 “正在找。”江向阳扭头看了一眼中介所,又回过脸,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叼嘴里,打趣起来, “咋?想通了?还是决定放弃红颜,来投奔弟兄了?” “那不能。”电话那头,胖大海拒绝得斩钉截铁,话锋一转,“是你让我查的那事儿,有消息了。” 胖大海路子广,身边狐朋狗友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两人在廉租房分道扬镳时,江向阳让他帮忙在玄门那边打听打听,问问有没有一个身高一八零左右,喜欢戴口罩穿帽衫,能徒手裂地的人物。 从回来之后,江向阳的脑子里全是那个黑衣男,胖大海还打趣“兄弟别是看上人家了”。 “怎么说。”江向阳吐出一口烟圈。 “玄门没这号人物,你看到的那招,我朋友说起码是泰斗级别的,但q城总共就那几位,云家的更不可能了。” “还有,我朋友让我提醒你,你说的那个颜色很古怪,他们正常使用术法,显现出来的要么是白色,要么是蓝色,云家要特殊点,人家是金色,但问了一圈,确确实实都没听过有绿的。” “反正你小子注意点,最近邪门歪道那边在搞事,听说在养什么尸鬼?” “他们不杀,只捉,用活人心肺作辅料,把鬼气全引到活人身上,活生生痛够八十天,眼睁睁看着怨灵一口口把自己的血肉咬下来啊我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帮子畜生是真不干人事。” 江向阳默了默,胖大海那边说完,又叮嘱一句: “江子,听兄弟一句劝,你要真看上人家了,趁现在是吧,咱还没动心,赶紧抽出来,别陷进去啊听话,世间男人千千万……” “滚犊子,挂了,有消息再帮我跟进。” 江向阳直接撂了电话,抽了几口烟,眼睛微眯。 他虽然不是玄门中人,但以前天天听胖大海念叨,也知道其中利害。 那个黑衣男,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大佬深夜出现在废弃学校里,还这么凑巧的“救”了自己,这就耐人寻味了。 说没有目的,他是不信的,十有八九有问题。 抽完最后一口,江向阳掐了烟蒂,转身回中介所。 “先生,二房东那边同意了,您今天就能入住。” 江向阳下意识楞了楞,旋即听见“今天入住”四个字松了口气。 中介仍然保持那副微笑脸,拿起笔,快速在纸条上写了个地址。 “先生,您待会儿按照这个地址直接过去就可以了,一个月八百,次卧,一年起租,不用付押金,直接付给二房东即可。” 中介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接着说: “这是我的名片,微信同号,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中介费是三个月的租金,您需要在明天付清。” 江向阳往背包一塞,拎着大包小包行李转身走了。 百花小区三栋六楼。 江向阳站在门口,拿着纸条,对照门牌号看了又看,核对几遍伸手按响门铃。 “叮咚——” 等了半天无人响应,江向阳又按了一次。 “叮咚——” 一个穿着棉麻睡衣的男人,拉开了门。 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眼底一团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来人。 江向阳率先打起招呼: “你好,我叫江向阳,刚刚在中介所给您打过电话的,来的急,实在不好意思啊。” 男人显然对自我介绍没什么兴趣,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 临了,丢下一句:“现在是白天,小声点。” 啪,房门关了。 没有一点要管新室友死活的意思。 江向阳扛着大包小包进了屋,看了一眼男人紧闭的房间门,尽量放轻声音,连关门动作都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客厅不大,整体陈设简单大方,该有的都有,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站在玄关处,江向阳都能感受到迎面抚来的缕缕清风。 几株吊篮挂在护栏上,在风的吹捣下,摇摇晃晃的很是惬意。阳台中间摆放着一把摇椅,角落的木质小桌上还有一套茶具。 江向阳心下定论—— 新室友是个有格调的人。 起码在生活上,很懂享受。 两间卧室是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堵承重墙,毫无疑问,敞开的那间,是自己的。 江向阳蹑手蹑脚地将行李搬进卧室,关了门。 刚才看见客厅,他还疑惑一百平到底哪来的,现在看见房间,得,敢情面积全划给了卧室呗。 偌大空间,起码能改自己以前那个小破房改两个。 江向阳没什么家当,原住处的床单被套都是房东的,他本来想着等收拾差不多了,叫个跑腿,结果一打开衣柜——崭新床上四件套就在里边摆着,连封都没拆过。 把衣服简单一收,设备一放,江向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点开直播后台。 【系统提示:检测到有新版本,是否更新?】 江向阳点下更新。 等了半天没反应,得,又抽了。 正当江向阳准备切换软件时,啪—— 手机黑屏了。 连摁好几下,毫无反应。 以为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江向阳从床上翻起来,在书包里找充电器,结果插上电源后—— 一点开机迹象没有。 屏幕黢黑。 “我靠!” 江向阳躺着床上嚎了一声,刚出口立马意识到隔壁有尊大佛,遂麻溜闭了嘴,心里怒骂起来: “我靠!不带这么搞的吧兄弟。” 那句话怎么讲的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 是的,江向阳现在连中介费都得找银行借款,眼下手机爹又闹毛病,真就活脱脱的应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火了? 江向阳打开电脑登入后台,系统跳出提示。 【您的私信相关功能已恢复使用】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私信袭来。 【主播您好,我是q城“今日小报”的记者,就女二校一事,请问您方便接受我们的采访吗?望回复。——随风飘扬】 【主播你好,我是“好再来纸扎铺”的,有带货打算吗?挂链接,套餐纸人纸马豪华别墅,给你分成。——aaa纸扎批发】 第12章 【江子!你真的遇到灵异事件了吗?那个黑黢黢的东西,是鬼吗是鬼吗!急急急急急!(跪求回复)——狗要李包子】 【主播!还活着吗!——东山敬老院小胡老师】 【主播!你说句话啊!你快吱个声喘口气啊主播!——铁蛋不铁那谁铁】 【主播,我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看到这条信息,我舅是出马弟子,如果你平安无事,想看事的话请联系我180****0000——热心市民mr.张】 【江哥,你是不是微信换号了?我给你发消息,咋没理我!!——灵异/探店小牛哥(添加请备注来意)】 江向阳看了眼这人头像,下意识往衣服兜里一掏,摸了个空。 手机还在床头充电,屏幕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江向阳回过头,重新划拉起后台私信,999+的消息一眼望不到头,各种问候层出不穷。 问他死没死的;问他要不要买阴宅,坟头搞促销的;还有张罗着,要给他过头七的…… 江向阳越看越纳闷儿。 奇了怪了,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 难不成,昨天干上同城第一,还有这殊荣? 江向阳现在就是一整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没一点头绪,手却习惯性点开同城热搜。 不点不要紧,这一点—— 我靠! 封面的头版新闻,标题赫然写着——《男子深夜探秘女二校,惊现未知生物!》 几乎四分之一的版面,都挂着自己平台头像,还有昨晚直播间里的几张截图。 “据报,昨夜一江姓男子前往女二校直播探险,途中断联,镜头画面多次出现诡异画面,百万网友同目睹不明生物。目前,该男子下落不明。——《q城日报》” 现在不断攀升热度帖,全部都在讨论昨晚的“女二校事件”,不管点进哪一篇,底下评论区清一色的“无意打扰,鬼神勿扰”,随随便便都有上千个点赞。 而热度最高的那一条,是一段两分钟视频,赤红的观看量,还在持续飙升。 这都啥事儿啊…… 视频刚点开时,画面里还有削微光亮,镜头视角是对着楼道的,窸窸窣窣声音响起,照时间推断,是他还在捡烟那会儿。 过了十秒左右,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视频里传来,不知道是江向阳在逃跑时碰到了支架,还是身后鬼物撞到,唰一下,视频断连了。 随后,画面里布满雪花点,滋啦滋啦。 可下一秒,镜头动了…… 从屏幕的角落里,可以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像是婴儿的手掌,缓缓伸了出来。 慢慢的,有东西从手机屏幕上爬过,看不清样貌,当它爬到摄像头那里时,停住了。 仰着头,好像在空气里嗅着什么,鼻骨几乎塌陷进肉里,眼眶凹回了面部,两个黑窟篓就这么在脸上挂着。每呼吸一次,都能看见一个红彤彤的东西,在它狭窄胸腔里起伏跳动一下,蛛网般织密的血管在皮下舒张。 与此同时,录屏左上角的在线量直线暴涨,人数突破了一百万! 江向阳认得,这东西,就是他在墙垣上看见的小鬼。 大夏天的,这玩意儿比空调都管用,身上冷汗,又开始噌噌往外冒了。 视频播放量达到了上百万,出现很多所谓的“大师”,狠狠蹭了一波热度。 就录屏中的疑似“小鬼”的东西,纷纷做出“专业”讲解分析,一连发上好几条,话题带了一堆。 江向阳快速浏览了一遍,大致了解玄门将这种小鬼,唤为“怨婴”。 “怨婴”又称“未生魂”,胎已成形,多见于流产、滑胎,人为因素被迫无法降生而产生的灵体;而通体漆黑,凶相十足的未生魂,则是同母体一道暴毙,怨气冲天的恶灵,一般会形成“子母鬼”,喜食生髓,难以降服。 “叮——” 后台又是一条私信推送。 【今晚去南河村直播。——加班加到孟婆桥】 金灿灿的榜一头像框就在置顶挂着,江向阳看着这条消息,久久没有回话,就算再不care,照这么玩,他也顶不住啊。 昨天遇到子母鬼,天知道今天又会遇什么玩意儿,作死都不带这么连轴转的。 于是乎,手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又觉得不妥,一字一句删了重写,循环往复下,半晌才敲下一句: 【大哥,今天可能不播了,我直播间被抬了(哭泣黄豆)——爱探险的江子】 【问题不大,保释金我交了,今晚照播。——加班加到孟婆桥】 什么?! 还能这么搞?! 他没记错的话,平台这种被抬一整年的,保释金起码六位数! 我靠,这就是大哥吗! 【大哥,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您喊打左,我绝对不打右!(跪拜)——爱探险的江子】 【今晚十一点,南河村祠堂。——加班加到孟婆桥】 说完这句,大哥就下线了,头像旁边的小绿点,暗了下去。 别说了,以后榜一大哥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的缪斯自己的神。 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一点还有四个小时。 江向阳飞速拿过手机查了一下导航,四十公里……我嘞个乖乖。 起码九点就得出门。 “咕噜——” 肚子十分憋屈的叫唤一声。 此时屋外传来阵阵饭香,江向阳实在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室友已经醒了,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嘎吱声响,一路从客厅延到厨房。 不知道他到底在煲什么汤,勾得江向阳连咽了好几下喉咙,一天了,肚子在此刻爆发出最终抗议,咕噜声震天响。 江向阳这人,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脸皮厚,倍儿厚,比城墙拐角还厚。 这才认识的第一天,他已经探头探脑的拉开门,循味去了。 室友站在烹饪台前,慢条斯理的用汤勺不断搅动瓷罐,小火慢慢温着,添加调料行云流水,动作完全可以用“优雅”二字形容。 江向阳贼兮兮的站在厨房门口,室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他那张笑得宛若艳阳的脸。 “你会做饭呀?” 毫无波澜转头,连腔都懒得搭一句,继续手上动作。 “嘿嘿,我今天第一天过来,一直窝房里收拾东西,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打个招呼。”江向阳完全不介意室友的态度,继续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时不悔。” 室友声音冷冷的,江向阳以前闻过一款香水,前调冷得仿佛寒松傲立,隐隐间,又夹杂着一股子墨竹的温疏感,跟时不悔,还挺像。 江向阳背着手,摸摸索索凑到时不悔旁边,盯着那锅鸡汤,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这手艺不错啊,太香了。” 时不悔没有说话,盖上瓷盖,关火。 “我能蹭一碗吗?” 在江向阳满怀希冀的注视下,时不悔用湿毛巾搭上罐手。 “自便。” 转身,便端着汤出了厨房。 江向阳一刻也不耽搁,立马左手拿碗筷右手拿汤勺,乐呵呵跟在时不悔后头,屁颠屁颠的。 如果他有尾巴,此时能摇成螺旋状。 时不悔盛出两碗,江向阳早就迫不及待了,接过来吹都没吹,直接一口干了半碗。 暖流一路从味蕾滑向胃里,余香在齿间弥留。 ——妈妈,我遇到真神了。 江向阳激动的拿起筷子,吃得狼吞虎咽。 那架势,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不过,泡面跟这汤比起来……那能叫饭吗! 根本不怨他。 两人吃相,出奇的怪异,但画面,又十分和谐。 时不悔慢慢悠悠的,连喝汤动作都那么有条不紊,安安静静,不作一点声响;江向阳在旁边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两分钟不到干完一晚,眼睛看着汤罐,明显是意犹未尽但又碍于人家没发话。 “不够自取。”时不悔将汤勺转到江向阳面前。 半个小时的时间,江向阳起码喝了四碗,中途还跑去厨房自己下了碗面。 时不悔显然是婉拒了加餐的那个。 人家四碗汤加一碗面的功夫,他面前的那半碗汤,还没见底。 江向阳吃饱了,在沙发上一瘫,两眼完全是濒临失焦的状态,嘴角还挂着笑。 实在撑得有点难受了,但问题不大,这叫甜蜜的负担。 时不悔也吃完了,刚准备收碗,江向阳见状,忙站起身一把夺过来。 “我来我来!今天都这么麻烦你了,后面的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江向阳哼着小曲儿,抢来的活儿,别提干得有多起劲了。 别看他平时续命全靠泡面,饭不会煮、菜不会炒,但洗碗,他在行啊。 才一会儿功夫,厨具餐具洗得干干净净,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出来擦桌子,正巧遇到在玄关穿鞋的时不悔。 第13章 江向阳招呼了一句:“要出门啊?” “嗯,工作。” “行,路上慢点。” 江向阳哼着歌,回到房间也开始准备今晚的工作了。 直播杆、手电筒、补光灯、充电宝、睡…… 完犊子! 睡袋还在乱葬岗里头! 江向阳点了点手机屏幕,g了,九点二十,现在去取已经来不及了。 西郊跟南河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光是打车去西郊就得花上半把个小时,更别提南河还有四十多公里,甚至还没去堪过景,怎么也得留足一个小时时间。 算了,大不了今天坐着播一晚呗。 江向阳如是自我安慰着,往背包里塞了一个坐垫。 拿上三脚架,扛起设备,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南河村(一) 十点五十分,夜,南河村祠堂。 江向阳如期打开了直播,上来先跟观众打了个招呼。 “嗨朋友们,晚上好啊。” “看看今晚咱们来了哪儿。” 说着,江向阳还是照旧将摄像头调成后置,对准建筑扫了一圈。 “今天啊,咱们来到了南河村,在我身后的,就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南河村祠堂。” 一大批吃瓜群众涌入,这才刚开播了五分钟,在线人数直线突破10w! 弹幕更是刷得看不清字样。 【用户5610】:主播你还活着我靠! 【用户3419】:主播主播,你昨晚到底遇到什么了,能说说吗! 【用户3893】:那个黑黢黢的东西,真的是鬼吗,我靠…… 【用户6794】:主播你昨天怎么逃出来的??? 【用户5895】:我嘞个老天奶,活了30年,我还第一次见鬼,怪刺激的。 …… …… 江向阳还是那副阳光开朗模样,好似他们说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一般,咧了咧嘴,语气极为平淡,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嗐,那都是小场面兄弟们,才哪儿跟哪儿啊,左上角点点关注,今晚江子继续带你们见鬼!” 当然,江子纯粹搞噱头赚流量,见鬼? 他宁愿见太姥姥。 【用户6180】:主播,你会招魂吗?我想见我太奶了,你能帮我招一招吗? 【用户5184】:主播,你真的不带货吗?我家开纸扎铺的。 【用户3912】:江子,你今晚要在这儿过夜?看着也不恐怖啊,能有鬼吗? 江向阳进了祠堂,找了处空地坐下,正好刚蹦出来的几条弹幕引了话头。 还是老样子,没有特效、没有npc、没有运镜,坐着干讲。 “兄弟们,江子不是专业的,有些玄乎事儿吧,主播是真不会。” “但今天咱们来的这儿,正儿八经有说法了。” 一壶水摆在跟前,江向阳固定好机位,就开始了今天的诡话连篇环节。 “你们知道南河村以前是干嘛的吗?以前啊,这里是土匪村,你们可别不信,县志里边可都有。” “相传啊,在康熙年间,有年凝冻,一窝山匪在山上饿得受不了了,下山找吃的。几十号人,乌央乌央的,可山下也不富裕啊,一把米,一家几口喝上好几天那都是常事,有些都开始吃雪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给这帮子山匪。” “一开始,山匪们挨家挨户搜,到后来,山匪不耐烦了,直接开始烧杀抢砸,威胁他们三天之内不拿出一百石粮食,全杀。” “村民实在忍不住了,组织反击,但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们,哪打得过天天刀尖上舔血的亡命徒。有天晚上,山匪抓到两个偷偷出村准备去报官的,头子一怒之下,屠了全村。” “血流成河啊兄弟们,南河都染成了血河,那伙子山匪也狠,愣是不放过一个活口,连村里的狗,都宰个一干二净。” “山匪们见杀干净了,索性往村里一扎,住了下来。” 江向阳喝了一口水,继续道: “后来,怪事就来了。” “起初,他们只是听见半夜有女人在哭,窗户外经常有野猫抓挠的声音,可白天一瞧,纸上全是血手印……血淋淋的,还在顺着窗边淌。” “年纪大的就发觉不对劲了,让大当家出村,找个懂行的先生过来瞧瞧,山匪毕竟是山匪,杀过的人比咱吃过饭还多。但现在,都带着家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谁也不想招惹邪门事儿,头子就派了个兄弟出去。” “先生确实请来了,先生一看,立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没法啊,这帮畜牲杀人不眨眼的,搞不好他小命都得丢这儿,只能出个招。” “先生说啊,从京城来了个大善人,若让他们出资在此修缮一座祠堂,供上香火,便可解决。” 此时的弹幕上,蹦出来几个醒目id—— 【aaa孟婆汤代购】:我知道这回事,那段时间奈何桥上挤得要死,代购都要排一天队 【枉死城第一深情】:听我二姑奶奶说过,那帮子山匪真的狠,手段残暴得我的天,下来的村民不是肠子流了一地,就是拿着自己眼珠子在问路 【a-勾魂代抓】:原来是这瘪犊子,我就说那会儿工作量怎么暴增了,瘪犊子叫啥,老子现在去找他算账!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好吓人,上一次听这种还是八百年前了,那时候人家好像……还叫南宋吧? 江向阳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现在的观众,戏都这么多吗??? 还搞起cosplay了??? 其他用户一看,沉浸式?好玩! 果断纷纷效仿起来,日渐壮大的弹幕区域,一时间猛从【用户xxx】变成了一连串阴间名,要多抽象有多抽象。 【阎王袜子高价出】:主播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要去找的那个大善人是我三老太的四舅公,可善了,人生名言就一个善字! 【我不要去拘魂】:这么巧!楼上咱俩绝对八竿子亲戚,那个大善人是我外太公的七姑爷的三侄子,这辈子连苍蝇都没拍过,他来地府报道的那天,十里红毯相接啊我的个乖乖,太壮观了! 【日游神的狗】:孟婆汤代购!现在排单到多少了!我出轨又被抓了,能不能给我加急,喊个跑腿的送来,我老公还有五分钟到酒店 【夜游神的猫】:我就知道你跟他有一腿儿!上周开年会,我就看到你俩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眉来眼去的!司机,蹬快点,我要去捉奸! 【地曹出租-小马】:得咧! “咳——”江向阳捏着喉咙,使劲咳了一嗓子,硬生生把弹幕里玩得不亦乐乎的观众,拽了回来,“咱们接着说啊兄弟们。” “话说,这个大善人姓张,乾隆年间的进士,辞官后就带着妻儿老小一路南下,准备回乡安度晚年,结果,半道被这帮山匪截住了。” “张老爷心善,一听一个村的人,都在饱受恶鬼侵扰,闹得鸡犬不宁。当即下令,让马夫驱车,跟着带路人一道去村里看看。” “山匪头子让人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张老爷不知道他们底细,以为都是些寻常家的穷苦百姓。喝几口酒,山匪头子在桌上哭得昏天暗地,家眷们听了,也跟着在旁低啜,张老爷于心不忍,便携一家老小在此住下了,想着等祠堂修好后,他们再动身启程。” “自从张老爷住下后,果真再没出现过怪事,祠堂也开始动工了,村里人待张老爷和善,乍一看和和美美的,许是真像先生说的那般,这帮子山匪改邪归正了。” “就在祠堂落顶的前一夜,张老爷看完工在即,他们一家老小也该动身了,就去跟村长,也就是山匪头子辞行。那一晚,整村人都在宴请这一家子,妇孺们上前,纷纷朝着张老爷磕头,直唤菩萨。” “酒过三巡,张老爷就不行了,被人搀扶着,醉醺醺回了屋子。” “可能是真喝高兴了,张老爷开始嘚瑟,从箱子里拿出好多金疙瘩,放在桌上,说要赏宝。” “谁料,搀扶张老爷的那人根本没有走,就在窗户前,用手戳了一个洞,目睹了房里的一切。” “回去跟土匪头子一说,当场,一屋子的山匪,眼里全放精光。” 正说得兴起,江向阳手机“叮——”了一声。 【用户“讲故事的小黄”向您发起了连线,是否接受?】 嚯,这不是常年占榜的大佬吗,江向阳立马点了同意。 直播间一接通,那头率先打了招呼。 “江哥,没想到你真接啦!太荣幸了,你好你好,您叫我小黄就成!” “哪里哪里,跟黄总连上才是我的荣幸。”江向阳也是个圆滑的,以前人家占榜首,他在榜尾,现在人家来蹭热度了,他不可能揣着不放,关键这也不是他想不放就不放的。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要能搭上这位佬,就算热度过了,他也不怕再回吊车尾。 江向阳算盘打得叮当响。 第14章 “江哥,你刚才讲到哪里了,我可是特意过来抢您前排的~” 小黄说得俏皮,人也长得乖,干干净净的短发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弹幕区也是一众互动的,纷纷喊着“帅哥好养眼”。 江向阳坐久了,扶着脖子动了动,对着屏幕继续刚才的故事。 “咱们刚刚讲到那帮子山匪看上了人家张老爷的钱财,俗话说得好,财不可外露,可露了的财,就得看对方是君子还是小人了。” “显然,满手荤腥的山匪不可能是前者,在头子一个眼神示意下,底下人纷纷呼应,从自家床底抽出大砍刀来,就在厅堂等着大哥一声令下。” “山匪头子记恩,但记得不多,财物他是要的,但命,可以给这家人留一留。” “山匪们悄悄潜入张老爷的房间,鼾声从榻上传来,头子蒙着面,手指在黑夜中比划两下,底下人瞬间分成了两路,缓缓朝着张老爷逼近。” “就在这时,张夫人突然醒了,看见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尖叫声惊醒了张老爷,就在他准备坐起来时,砍刀落在了二人脖子上……” “你讲错了。” 突如其来的打断,江向阳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小黄在那头听故事听得起劲,突然被江向阳问这么一句,显得有些茫然,“什、什么什么?江哥你在跟我说话吗?” “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吗?”江向阳也愣了一下。 小黄在那头一脸懵圈:“没有啊,我没说话啊江哥。” “后生,你讲错了。” 这下江向阳听清楚了,这声音,分明是从自己左后方传来的。 机械的慢慢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穿着清朝官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南河村(二) 江向阳艰难的咽了咽嗓子,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 我、我靠……. 没这么霉吧,连着两天见鬼?! 那穿着官袍的男人,站在自己跟前纹丝不动。 只听他又说话了。 “后生,他们不是为财,他们是看上了我女儿。”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从他身侧慢慢浮现。 一个…… 两个…… 三个…… 一家子清朝鬼,连老带小的,就这么在江向阳面前立着,一动不动。 而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在一处。 江向阳全身汗毛炸起,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安静到宛如哑巴。 可弹幕区,却一下热闹了—— 【酆都城管小宋】:七舅姥爷! 【aaa孟婆汤代购】:这不是小张吗,我就说怎么这么久在底下没看见他,原来还在那儿呆着呢 【无敌小阴风】:秀娟!我好想你啊秀娟! 【枉死城第一深情】:秀娟?谁? 【无敌小阴风】:就是那个穿桃花云锦的!天呐,怎么还这么美艳动人啊,秀娟—— 【无敌小阴风】: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秀娟—— 江向阳默默将视线上扬,放到那个衣服上绣着桃花图案的女鬼身上…… 头戴大京祥、脚踩盆底鞋,指甲起码有三十公分长,垂在身侧。 舌头吐得老长,白色领巾都无法遮盖住她脖子上的血窟篓,肉凹陷得只剩一点点皮包着骨,眼睛死死看着江向阳。 等、等一下,美艳动人…… 既然弹幕区在疯狂认亲,江向阳死马当活马医了,结结巴巴冲着官袍鬼说话。 “你、你好,你……你是张老爷?” 只见男鬼缓慢点了一下头,与其说他“嗯”了一声,倒不如说像是喉咙里发出的呼气声。 音调空灵诡异,根本不像同一个空间发出来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的“实”感,鬼气森森的。 “你、你是秀娟小姐?”江向阳又跟弹幕,磕磕巴巴认人。 长舌女鬼颔首,双手僵硬的在身前交叉,缓缓对江向阳行了一个礼。 江向阳也跟着鞠躬回礼,目光放到看着稍微年长的女鬼身上,“那您是……张夫人?” 稍长一些的女鬼双手放在胸前,点点头算是行礼了。 剩下那个,看着年纪不大,约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江向阳也对着人家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张公子。” 小鬼乖乖鞠了一躬回礼。 【无敌小阴风】:主播!你快问秀娟想不想我! 江向阳尴尬的冲着鬼家族笑了笑,对着麦吼:“我咋问啊!你叫啥啊!” 【无敌小阴风】:你跟她说!我是程四郎! 江向阳抬起头,对着长舌女鬼道:“秀娟小姐,您有一位故交,让我代为转达对您的思念,他说他叫程四郎。” 刚刚还好好的女鬼,一听这个名字,忽然变了副脸,大张长指甲,嘶叫着就朝江向阳冲来。 “我靠!”江向阳一个哆嗦,迅速拿起手机,拔腿就跑。 江子在前头跑,长舌女鬼就在后头追,一人一鬼围着祠堂跑了三圈。 江向阳慌不择路跑到小鬼身后,借少爷鬼当挡箭牌。 长舌女鬼直接伸长手,只见她往左边伸,江向阳就往少爷鬼的右边躲;她往右边伸,江向阳就赶紧朝左边躲,反正主打一个他逃她追。 少爷鬼也觉得好玩,跟做游戏一样,时不时的还帮着江向阳转移。 长舌女鬼抓空好几次,有些动怒,放下手对着少爷鬼,凶神恶煞地“哈”了一声,小少爷委屈巴巴回头看了一眼江向阳,迫于姐姐威压,还是乖乖飘开,站到母亲身旁。 江向阳调头,又开始了他的绕圈跑。 “我靠!程四郎你大爷!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仇啊!” 【无敌小阴风】:嘿嘿嘿,秀娟生起气来,还是那么好看(脸红泡泡) “我去你的!” 江向阳哀嚎一声,拼了老命往前边蹿。 见闹得差不多了,老爷鬼适时“哈”了一声。 长舌女鬼一听父亲呵斥,默默放下了手,回到了家族队伍中,可视线,却还在狠狠瞪着江向阳。 江子差点没跑背过气去,扶着祠堂顶梁柱,喘得跟头老黄牛一样,半天没缓过劲来。 “后生,你如何得知的往事?” 江向阳看见了,这老鬼根本没有张嘴! 声音到底从哪儿传出来的! 老鬼接着又问道: “你又如何认得秀娟?” 我靠!总不能说直播间里边,那个无敌小阴风是你闺女的痴汉吧! 江向阳拍着胸口,半天才顺过气来,嘶哑着嗓子答道:“县志有记载,您一家遇害的事,都在县志上头。” “县志……”老鬼像是在神伤,喃喃自语起来,“为何天下县志,都这般避重就轻……” 江向阳没有说话,他也插不上嘴,就这么扒拉在柱子旁边,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哪有闲工夫陪这帮老鬼伤怀,他恨不得现在赶紧溜溜球。 江向阳已经偷偷瞄好了逃跑路线,只要瞅准时机,他立马撒丫子跑路。 就在他准备慢慢挪到设备旁边时,老鬼开口了: “后生,你可将后事,原原本本告知于我?” 突然被点名的江向阳,后脊猛然一僵,缓缓转过身去,脸上笑得甚是勉强。 “好说、好说……” 一人,四鬼,还有直播间的三十万观众,就这么窝在一起,听江向阳背县志。 得亏他在来的路上,用手机搜了一下,不然真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本来是想着编点故事骗点打赏,这倒好,不光骗人,还骗上鬼了。 县志他也看得云里雾里的,反正就是很俗套的一个土匪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故事,刚才在直播间已经讲了大半,现在不过就是添油加点醋,把后面的故事继续讲完。 “后来,那帮土匪分赃时,内部出现了分歧,两边大打出手。” “因为打得太狠,有人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家眷哭着将他送去了镇上医馆,医生……就是郎中,郎中看见这伤不像寻常利器,倒是山匪常用的钩爪一类兵器,就报了官。” “官府逼问三天三夜,那人最终扛不住,招了供,正好上头有位姓林的大人微服私访,就操办了此事。” “县志中记载的,您胸无丘壑,露财贾祸……”江向阳偷偷瞟了一眼老鬼,越说声音越小,“就是这位林大人写的结案录。” 老鬼倏地起身,周身骤然腾起一股寒气,透出阵阵冷意。 江向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不知道他家跟记载中这位“林大人”有啥过节,反正林大人写的那些话,也不是啥好话。 通篇都在说老鬼没有城府,很轻浮,不辨是非,假善,随随便便拿钱出来瞎嘚瑟,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当然,原文不是这样写的,但江向阳读下来,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他稍微添油加醋了那么一点点,但味道绝对大差不差。 第15章 “后生,你可知那位林大人的名讳?” 江向阳摇摇头,“县志中没有记载,只知道是当时下来的钦差。” 老鬼的气压更低了。 这次,连同夫人鬼、少爷鬼,还有那位秀娟小姐,面上都露出了愤怒神色。 也难怪,做好事做到农夫与蛇的地步,还被同事一顿挖苦,死了还要挨骂,搁谁谁不生气啊。 “那个,张老爷,其实我觉得这事儿吧……” 话一出口,四只鬼唰一下齐齐转头。 江向阳噎了一下,他就是想在人家集体神伤,没功夫管他的时候,赶紧找个理由跑来,这怎么还整齐划一了呢。 “可能……另有隐情?”江向阳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闻言,四只鬼把他围得更紧了。 江向阳看着自己深陷包围圈,前后左右都是鬼,还怪平均的,各站一边。 江子硬着头皮,编下去:“那位林大人,或许有难言之隐?” “此话怎讲。” 老鬼的压迫感最强,关键是他周身那股子冷气,冻得人直打哆嗦。 江向阳道:“是这样啊,因为那个年代嘛,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对吧,那个林大人许是被人威逼利诱了,官场上的那些腌臜事儿,想必张老爷您比我清楚是吧。” 老鬼赞同地点点头,示意继续说。 江向阳佯装为难的笑了笑,往外稍微挤了那么几步,“借过借过,哈哈哈,我喝口水先。” 少爷鬼闻言侧开身子,还真就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还是你乖。”江向阳上手就想摸人家头,男孩子哪能受这憋屈,特别是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儿,正是自我意识独立的时候。 小少爷偏头躲了不说,还恶狠狠地朝江向阳呲了呲牙。 江向阳悻悻收回手,笑得勉强,“不摸不摸,我喝水、喝水……” 在一家子鬼的注视下,江向阳努力克制住自己夺门而出的欲望,打开瓶盖,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 四只鬼,就这么盯着自己,江向阳本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思,3l的瓶子,硬生生灌了一半下去。 嘴都灌得麻木了,嗓子眼直犯干呕。 “是这样,林大人呢,就是他在当钦差的时候,好不容易当上的嘛,你也知道,天天上朝也不容易,他在钦差这位置坐了半辈子了,这时候就有人贿赂他……” 江向阳实在躲不过去了,脑子也不赶趟,想到啥编啥吧。 秉持着我随便编,客官随便听的理念还想继续胡诌。 可谁知,老鬼却突然上前一步,冷气如旋般,直逼江向阳面门。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你、在、骗、我。” 钦差,人家好像是临时的……? 完犊子了! 见人家马上要发飙,江向阳连滚带爬从老鬼袖子底下钻过。 二话不说,冲着门就跑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南河村(三) 江向阳几乎跑出了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只鬼手悄然从空中飞速袭来。 直播间里目睹这一切的观众们,疯狂发起弹幕—— 【在下牛头是也】:主播你快跑!!!老鬼的手就在你后头!!! 【马面?马什么面?马面什么?】:我去我去我去!另外三个也过来包抄了? 【我不听大悲咒】:主播快低头!快! 江向阳现在哪还有时间去看弹幕,就见“大悲咒”网友刚发完,鬼手就朝他头顶盖下。 【酆都二河沟潘安】:我去!!!一言不合掀天灵盖吗?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主播你跑快点!别让我在手机里边再死一次! 【aaa-轮回司代排(请提前九十年预约)】:我靠我靠!你们快看左下角!那是谁那是谁! 在晃得不成样子的镜头里,观众目光齐刷刷盯向屏幕左下角。 只见鬼手离江子的脑袋瓜子只差一厘之际,左下角的人影忽然动了。 一根黑鞭腾空甩出,周身还泛着光。 打在老鬼手上精准无误,接触的刹那间,皮开肉绽。 老鬼吃痛,兀地抽回骨手,视线投向来人,眼底滑过一丝寒意。 其他三鬼见状,不再执着于江向阳这个人形定位器,纷纷调过头,朝着那人围拢过去。 江向阳也驻了步子,回头一看—— 我靠! 就是这怔神的一秒, “砰——” 阴风拔地而起,门被重重关上。 江向阳最后一丝逃的希望,也陨灭了。 四鬼、两人,在方寸祠堂之中,站位看起来十分微妙。 老鬼跟鬼夫人占据东北、正北方;长舌女鬼守在正南方;小鬼站在正北方;黑衣男立在正西方。 而江向阳,在摸摸索索往后挪,尽可能离老鬼远一点,也离黑衣男远一点。 黑衣男明显没打算放过他。 仅仅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冷冷开口道: “过来。” 江向阳当耳背,啥也没见,咱啥也没看见。 你们打你们的,别殃及池鱼别殃及池鱼。 “我让你过来,站我身后。” 黑衣男再次开口,语气有些不耐。 但这次,四鬼不再给二人留任何磨磨唧唧、你推我往的时间,长舌女鬼率先出手。 纤长的指甲从江向阳耳畔划过,携着一股阴风,后脊椎瞬间攀爬起一股子凉意。 黑衣男甩出黑鞭,鞭绳如生了智一般,在江向阳腕上绕了好几圈,主人轻轻一拽,连鞭带人的往后方滚。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好帅!!! 【在下牛头是也】:这条黑鞭好眼熟,感觉在哪儿见过 【aaa孟婆汤代购】:蒙面男谁啊,感觉有点熟,但说不上来 【枉死城第一深情】:我也觉得有点熟,你看他眼睛 江向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此刻弹幕里,正在激情讨论蒙面帅哥究竟乃何方神圣,热火朝天的,压根没一个人管主播死活。 “去旁边待着。” 黑衣男只是一眼,江向阳就被他此时的气场震慑住了。 幽绿色波光,在瞳孔里萦绕,明明上一次在女二校,他的眼睛还是深褐色的,与常人无异。 为何这次…… 莫非,真如胖大海所言,此人当真修的是邪门歪道? 还不等江向阳多想,四鬼一人,已经各执一方,拉开了序幕。 手机镜头正好对准他们的战圈,弹幕上掀起了一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潮。 【aaa孟婆汤代购】:要打了要打了!主播,快,你走近点,看不清! 【a-勾魂代抓】:可以啊这老鬼,看着不错,是个狠角色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黑衣服的真的好帅!!!家鬼们,谁有他的联系方式,不匿!求—— 【枉死城第一深情】:快快快,买定离手啊,压一赔三,我作庄。 【在下牛头是也】:我押老鬼一家。 【马面?马什么面?马面什么?】:我押黑衣男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我也押黑衣帅哥! 【a-酆都天地银行小赵】:我也 【我不听大悲咒】:我也 【酆都二河沟潘安】:+1+1+1 一连串的复读下来,直播间屏幕上,直接跳出了“复读*100000”的标志,赛博下注,礼物在弹幕区疯狂刷动。 火箭啊大炮的,跟不要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刷。小心心在屏幕上更是飘个不停,点赞瞬间上了百万。 江向阳那叫一个心潮澎湃啊。 也不管这几尊大佛待会儿杀红眼了,会不会波及到自己,直接找准机位,蹲在最佳近距离观赏席,当起战地记者。 在观众的热烈簇拥下,开始了现场解说。 “朋友们朋友们,现在你们收看的节目百年难得一见,没点关注的赶紧点起来啊,免费的小心心都帮主播赞一赞,接下来,江子将带你们,第一视角欣赏这场赛事。” 慷慨激昂的,情绪飙升拉满—— “开始了开始了,现在出手的是咱们长舌选手,嚯——瞧瞧,这波白骨爪,漂亮!” 长舌女鬼攻势迅猛,亮出利爪的眨眼功夫,便朝黑衣男袭去,速度之快,连带起的风也透着一股子狠厉,直逼对方面门。 黑衣男稍稍侧身,躲过了第一击。 长舌女鬼哪肯罢休,在落空瞬间,几乎以常人不可能达到的姿势,生生扭转回上半身,再次攻击。 长甲从猩红色衍成了暗红色,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脸皮从颧骨位置开始剥落,血肉模糊的悬吊在颊上,看着能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江向阳胃里翻涌,不自觉呕了一下,小臂汗毛根根矗立。 这次黑衣男动了。 江向阳激动地把镜头一转: “快看!咱们的黑衣选手出手了!万众瞩目下,黑衣选手施展出他的绝技!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吗!” 第16章 “长舌选手的贴脸攻击,在黑衣选手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在江向阳的解说中,长舌女鬼的动作,果真在黑衣男眼里形同虚设般,像是放慢百倍,接连攻击数次,招招落空,连黑衣男的衣角都没碰到。 “黑衣选手再次避开了长舌的出击!快看快看,他从袖子里边掏出了什么?会是他的独家秘密武器吗!” 一根黑线从黑衣男袖口中抖出,盘绕在他的指尖,灵动十足。 如果现在江向阳的注意力,稍微偏移那么一点,绝对能认出这根熟得不能再熟的老伙计。 但江子现在,正全神贯注干着他的转播事业。 今晚能不能继续稳坐同城榜首,就看接下来的战况了。 “朋友们,战况愈发激烈,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 黑衣男手上的黑丝实在古怪,长舌女鬼停了动作,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长舌一改先前猛攻势头,出奇的安静站在原地,视线不断在黑衣男身上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突破点。 “双方是陷入僵局了吗?长舌女鬼突然停下来,是要改变战术了吗!” 江向阳解说话音刚落,黑衣男出手了。 黑线从他指尖划过,跟带着定位一样,像条游蛇,灵巧攀上女鬼手腕。 长舌女鬼没有见过这东西,本能伸长指甲迎战。谁料,随着她动作幅度变化,腕上黑线越收越紧。 隐隐间,女鬼身上的黑气,在源源不断往一处渗,似乎……那根黑线,正在吞噬着她的鬼气。 长舌女鬼顿感不妙,迅速回头。 大京祥在她髻上一颤一颤的,随着鬼气被越吸越多,长舌女鬼显得有些身形不稳,忽明忽暗,从脚底开始蔓延。 “黑衣选手果然有点实力!秘密武器一亮出来,嚯!局势大转!长舌选手引以为傲的利爪,此时已经被束缚住了,她该如何破局——是留了后手,还是……” 江向阳话都没说完,站在外围的鬼夫人,见女儿这般模样,有些急了,嘴里连连发出“哈”气声,不断侧目看向老鬼,而老鬼却在他们那边下了一道保护屏障,完全没有要出手的迹象。 长舌女鬼身上的鬼气,顷刻间已被抽离大半,几乎耗光了她身上所有力气,就这么抬头望着爹娘,连“哈”气都显得吃力无比,眼神逐渐变得涣散。 “我靠朋友们!这老鬼怕不是要卖闺女!见打不过,拿队友祭天!” 江向阳一句话简直如同铁球掉进沸水里,不光直播间里,连现场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鬼夫人怒了,“哈”了一声,甩开老鬼桎梏,扬手间—— 祠堂内顿时狂风大作,几盏悬挂在顶的灯笼,霎时“啪——”“啪——”“啪——”烛芯接二连三爆开。 灯灭了。 祠堂内陷入了黑暗中。 唯一的光源,是江向阳还在直播的手机屏幕。 偌大祠堂里,那块方形屏幕异常夺目,直播间的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刷出的礼物层出不穷,还带着音效,叮叮当当的;动画更是精彩纷呈,整个屏幕花花绿绿,那是一个五颜六色。 四鬼能不能看见黑衣男不知道,反正一眼绝对能锁定他。 跟行走的定位器还有什么区别? 江向阳有些紧张,抬头往四处不断张望起来,周遭安静得可怕,恐怕现在掉根针,都能听见动静。 “兄、兄弟们,现在咱们的现场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江向阳尽可能把声音放低,他现在是真的想这烫手山芋关了,可弹幕上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刷屏的“要见鬼了,要见鬼了,好紧张”字样,一条接一条。 更有甚者,直接扬言“主播别怕,你的头七,就是我们的粉丝见面会”。 见什么面啊!头七你们见不到我的啊啊啊啊啊! 江向阳怒骂十八遍老鬼,心里疯狂叫嚣。 可当下,他也不敢再出声啊,这不给人,不对,给鬼当活靶子打嘛! 偏生不如他愿,典型走夜路别讲鬼,怕啥来啥。 就在江向阳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努力遮住光源的时候—— 一只手,就这么水灵灵的,搭在了他肩上。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南河村(四) 江向阳全身血液,瞬间逆流。心脏都不自觉地,空了一拍。 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源,江向阳看到一只手,从自己肩后,慢慢伸到了跟前…… 呼吸不顺畅了,一顿、一顿,胸腔仿佛提着一口大气,愣是不敢喘一下。 那只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摁熄了自己屏幕。 等、等会儿! 摁熄自己屏幕?! 江向阳刚想转头,就听见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别说话,把这个东西含嘴里。” 那人说着,往他怀里塞了一颗球状物,不大,摸着冰冰凉凉的,像颗玻璃珠子。 江向阳有些犹豫,女二校能选择无脑信任,那是走投无路了。可现在,远远没到那步田地,况且这人到底是敌是友,尚还拿不清,万一…… 就在他踌躇间,视野范围内,猛然出现了一双绣花盆底鞋。 跟正常人走路前后交叉不一样,这双鞋半飘在空中,鞋头始终保持在统一水平线上,没有动,可距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朝自己靠近。 江向阳不再啰嗦,当机立断将珠子塞进自己嘴里。 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舌苔却在不声不响中,迎了苦战。 涩感在口腔里崩炸开来,简直比生吃一口猪肝还苦。 不,应该说,比单休还苦。 这股味道往脑门儿上猛冲,跟薄荷似的,入嘴即打通任督二脉,熏得人直想吐。 江向阳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几欲作呕,奈何面前的盆底鞋还在,且完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只能苦命强撑着。 胃里酸气渐渐上涌,喉咙被辣得如针扎刺,几乎是本能的想呕出去,但现在这情况,江向阳哪敢真吐,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嘴。 腔里每反一次酸,就生生咽下去一回,只盼着这玩意儿能真管点用。 鬼夫人就在他跟前立着,方才追寻而来的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掩盖住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约过了一刻钟。 江向阳已经有点到极限了,脑仁儿开始发懵,雾气萦绕在眼眶上、鼻尖里,反正现在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看得见他这幅窘样,无所畏惧。 鬼夫人盘旋了会儿,见确实没有异常,嘴里“哈”了一声,带着鬼少爷转身离去。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江向阳长舒一口气,松开手,张嘴就要吐。 见他动作,黑衣男连忙制止,情急之下直接上手一把捂住他嘴。 结果力道过大,就这一下子的冲劲,江向阳差点没反应过来,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知道脚后跟磕到了什么东西,江向阳本能一抓—— “咚。” 黑衣男的身形本就不如江向阳高大,被这么一带,一声闷响,两人直溜溜的跌坐在地上。 “别动。” 微不可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手,仍放在自己唇上。 四鬼也听到了动静,闻声赶来。 跑得最快的是鬼少爷,反应非常迅速,一听到声音立马调头;随后赶来是老鬼跟鬼夫人,鬼小姐因着被黑线缠绕的缘故,动作最为缓慢,却也跟在家族的最后方。 鬼家族逐渐靠近,二人眼下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黑珠子的气息隐隐透着一股子潮湿味,跟鬼气相似,活人闻着冲鼻,可鬼物闻了,根本无法辨明方位,跟罩了一层纱似的。 四鬼围着两人不断嗅闻着,江向阳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脖颈后边,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在试探着。 江向阳一双圆溜溜的狗狗眼,在夜里亮晶晶的,一眨,一眨。 金橘色的三七分留得很短,没过眉,只见他眉峰上挑,看着半趴在他怀里的男人。 黑衣男此刻的瞳色,已然恢复正常,但对上江向阳视线的一刹那,率先移开目光。 二人距离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声,萦绕在对方耳畔起伏,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垂,江向阳觉得有些发痒,耳朵尖跟被点着了一般,有点烫,大有往上逐步蔓延的趋势。 而他的手,还原封不动的扶在人家腰上。 实在有点过于暧昧了。 “哈——” “哈。” 以二人为中心点,交流声在他们周围响起。 江向阳听不懂鬼语,在他听来,就是带着不同语调的哈气声,有急有缓,有轻有重,但都是同一个音节。 黑衣男却在黑暗中,悠悠抬起手,慢慢环住了江向阳的脖子。 江向阳虽然正经对象没谈过一个,平常连片都没看完一部,但作为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17章 随黑衣男的后续动作,他耳朵上的灼烧感,越来越重。 黑衣男借着力,往前挪近几寸,两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怀中人身上总携着一股清冽的香气,很熟悉的味道,他肯定,这味道自己绝对在哪儿闻到过,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来。 这姿势,本来不算浓郁的香气,现在就盘旋在自己鼻尖处,不断撩拨,江向阳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 黑衣男的小臂,从他肩部越过,垂在后背,用手指不断摩擦着他的衣料。 江向阳瞳孔瞬间放大。 ——不是吧! 我靠! 这哥们儿现在是在干嘛!!! 四鬼不知道在商讨什么,音调愈发急促,像是起了争执。 ——大哥,你是把旁边的鬼当助兴吗!啊??? 江向阳不着痕迹地挺直后背,眼下有些坐立难安,心念大哥别坏事、千万别坏事! 不怪江子想歪,主要现在黑衣男的动作,完完全全看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投怀送抱。 “笔呢?” 黑衣男每戳一下,江向阳就动一下,好不容易在他后背上找到一块能写字的地方,见人半天没反应,偏头一瞧—— “大、大哥,你能离我稍微远一点吗?” 江向阳苦着脸,一说话,嘴里黑气就滋滋往外冒。 四鬼齐刷刷扭头,几乎在一瞬间,同时确定了目标。 黑衣男从江向阳身上弹起,甩出黑鞭,迅速应战。 “笔呢!” 陡生变故,江向阳那点歪解迅速掰直,回归正轨。索性珠子也不含了,吐在手里攥着,张口就答: “在包里!” “赶紧去拿!” 话音刚落,熟悉的咒语声开始响起,暗绿色火光在黑暗中烁动,晕成一团光圈,小范围内游动。 江向阳赶忙从地上翻起来,连滚带爬的。 现在祠堂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没法第一时间锁定背包位置。 依照着记忆中,他从进门,就靠着供桌前的蒲团休息,背包应该离承重柱不远。 找着那根柱子就好办了。 两手一抬,江向阳跟个瞎子一样,步履蹒跚,伸手摸着慢慢往前挪。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南河村(五) 脚下的地面仿佛消融在夜色里,每一步,都宛如踩在了虚无之中。 前方黑沉沉的,没有参照物、也没有任何引路的标志,唯一的光亮,是斜后方黑衣男使用术法时,指尖燃起的幽光,可视范围几乎是一个小绿点。 手里的设备不能用,这节骨眼下打开光源,必死无疑。 江向阳只能依着本能往前走。 “快!找到毛笔了丢给我!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身后不断传来交缠打斗声,黑衣男逢了道空隙,催促道。 江向阳回头看了一眼,时不时烁起的绿光仿佛在黑暗中唱着独角戏,根本看不见战况如何,不知道到底是大哥赢了上风,还是鬼物占了鳌头。 瞧着那抹绿光倒是没有落了下风的架势,丢得井然有序的,可如果再磨蹭,鬼物那边有四个,就算黑衣男再能打,车轮战耗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几只老鬼明显不是吃素的,先前光一只长舌女鬼,就给他弄够呛,何况人家现在玩起了家族式作战,搞不好,今天两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江向阳把手中黑珠子攥得更紧了些,步伐加快,沿着左边方向一路小跑。 他来时观察过地貌,南河村祠堂是个很标准的四方形建筑,四面墙围绕着,承重柱在房间斜上方三分之一的位置,只要跟着墙壁一直走,在拐角处直线过来,就是承重柱。 他们缠斗位置在大门方向,自己离火光越来越远,证明方向是正确的。 江向阳摸着墙,慢慢往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位置,但如果根据最远距离推算,祠堂长度大概在三十米左右,一米八三成年男性一步约六七十公分。 如果按照这么算,自己走到拐角位置,往前走二十二步左右就是承重柱,如果没有碰到,大可原路返回重新定位,极大程度上增加了效率,也有了容错。 比漫无目的瞎摸乱窜快得多。 江向阳现在出奇的冷静,思路异常清晰,开始有意控制着步伐间距,心里默默测算起来,一步七十公分,每一步都是同等步幅的话,差不多四十步左右,就能摸到墙角。 那头战况愈发激烈,也不知道混杂了什么武器,捕捉到幽火扔出去的同时,还带着些许金属碰撞的声音。 “哈”声越来越短促,老鬼恐怕没在黑衣男手里落着什么好,不断用气声催喝家人。夹杂叮叮当当的晃动,许是鬼夫人髻上金钗发出来的,不时还有摩擦地板的动静。 江向阳数着数,数到四十三步时,摸到墙面衔接处的一刹那,大松一口气。 是了,估摸的步数正正好,起码到目前为止,这法子管用。 欣喜之余,江向阳抬头,望了望那头情况。 战局纷繁复杂,四鬼一人还在交缠着,江向阳定了定心神,摸着棱角,慢慢挪正身体,随站位调整抵靠墙角,不断比对住自己脊背位置。 江向阳深呼一口气,视线平移。 前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刚才的测算是拿准了的,现在只是需要自己保持往,直直往前走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江向阳试着往前迈了一步,遂半撑着身子,侧转回来。 目前手还能够到墙面,从先前比对好的拐角出发,江向阳伸手往外延了两掌距离。 线路没歪。 江向阳回过身,继续朝前走。 只是刚踏出五步不到的距离,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类似于…… 卧室墙上,新塑料袋,被人狠狠扯动的声音。 很微小,却又能在寂静夜里精准捕捉到,更何况还在精神高度集中状态下,响动尤为明显。 江向阳又往前走了两步,随着走动,塑料袋仍在持续作响,声音由远及近,就像绕在自己周遭似的。 等会儿…… 荒郊野外的破祠堂里,哪儿来的新塑料袋? 他可连带的水瓶都不是塑料的! 以前在半夜刷到过一条帖子,上面说,鬼走路的声音就是类似于塑料袋飘动的声音…… 江向阳停住了步子。 刚才,他清楚听到了老鬼的声音、鬼夫人金钗摇晃的动静,连鬼小姐的轻微挪动声都听见了,那还有一个呢…… “你在找我吗?” 打斗停了。 诡异的宁静,脊椎骨升出一股子凉意,缓缓攀上后颈。 江向阳颤着手,打开了手机电筒…… 空洞眼眶,陡然出现在闪光灯下,诡异翻动起来。 那双眼珠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江向阳眼睁睁看着它上翻进眼睑,一片白污,内眼角滚落鲜血,顺着鼻梁一路下淌。 它,在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我……” 靠字还未出口。 失重感骤然袭来,江向阳仿佛站在蹦极台上,没有栓安全绳,被人硬生生推了下去,从万米高空急速下坠,呼吸都被阻隔在了腔内。 血液顷刻间凝固。 天旋地转的白光,犹如不可剥离的浓雾,从头到脚,都在被一寸一寸的——蚕食殆尽。 看不见、也听不见,置身于荒芜之中。 寂静,回归了。 世间似乎,独剩下自己。 没有一点生机,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白光逐渐黯淡,外围的黑压像只巨手,肆意蹂躏光晕,不断朝着中间挤压。 慢慢的,白光汇聚成一个光点,收拢在外婆刚点燃的烛芯上。 昏暗房间里,烛光摇曳形成一道光柱,打在外婆斑驳的脸上。干瘪的皮肤布满皱纹,走一步,影子便拉出一条长长轨迹。 外婆举着蜡烛的手,粗糙苍老,蹒跚走到门边,“嘎吱”一声,门栓落好。 “阳阳,外婆待会儿要出去帮忙,你一个人乖乖在屋里睡觉,晓得不。” 窗外唢呐声划破整座小山村,江小阳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嗯”了一声。 床是挨着窗户的,平常夜里,外面只能听见狗叫声,现在那些和尚,不知道在屋外念着什么,听不懂,语速太快了,而且每念一句,就有咚咚咚的一阵沉闷敲击。 敲得瘆人。 “外婆,我不想睡。” “那不行。” 外婆虚掩着烛光走到床边,往凳子上头滴了两滴蜡油。 “我跟你讲,老怪婆从山上下来了,刚才到处在抓小孩,谁家十点还不睡的,晚上就会被她抓回深山老林,等你跑得没力气了一回头,她啊……” 外婆话音一顿,将视线抬向了窗外。 第18章 院头的那棵歪脖柳树,枝叶婆娑,月光从缝隙中投下,直立打在玻璃上,映出一道黑影。风一吹,黑影像是狰狞的鬼手,扒在玻璃上抓挠。 一只黑猫从树干上跳到了房顶,沿着边缘扭着猫步,哐当哐当。 “看见没,就像这样。” 外婆指了指窗户上的黑影,江小阳也跟着转头。 “哐啷!” 一声巨响。 江小阳露在外面的两只脚,嗖一下缩了回来。 外婆本来只是想借树影吓唬吓唬孙子,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她也吓了一跳,连忙拉开门往外瞧—— 地上一片狼藉,瓦片碎得四分五裂,婴儿夜哭从头顶传来。 外婆又往院里走了几步,抬头一看—— 一只野猫正懒散趴在屋顶上,时不时伸伸懒腰,好不惬意地舔舐起爪子,嘴里喵呜喵呜的,一扭头,发现外婆在看它,嗷了一声迅速跳回老柳树上,躲进暗里。 “就是只猫。”外婆回到屋里,取下墙壁上的塑料袋,掏出一张白布,不紧不慢往手臂上绑,“你乖乖睡觉,等明儿个醒了,外婆给你做肘子吃。” 江小阳一听,眼里瞬间泛起了光亮,嚷嚷道:“我要吃红烧的!” “行,没问题,阳阳要吃红烧的,咱们明天就做红烧的。” 外婆绑好白布,又把凳子往外推了推,搁床远了些,刚准备出门。 江小阳兴高采烈在床上踢着腿,老一辈儿把这个叫做“蹬单车”,其实就是躺在床上,两条腿抬上来,悬空晃悠,远远看起来像个骑车的动作。 “外婆,你待会儿去帮忙,要记得给我带糖回来!” “带糖?带什么糖!人家是死人又不是结婚,玩一会儿赶紧睡觉。”外婆瞪了他一眼。 小朋友吃瘪,“哦”了声继续百无聊赖瞪腿。 “晚上自己在家别给人开门晓得不,谁叫都别开,明早我就回来了。” 江小阳应了一声,外婆又把家里门窗检查一遍,这才摸了摸小孙子的头,转身出门。 落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七月份的天气,尽管入了夜也闷得很。 江小阳渐渐习惯了外面的念经声,也不觉得怕了,在床上蹬了会儿后,有些累了,两腿一搁,光溜溜的夹着被子一翻身,盯着窗户发呆。 窗外灯火通明,外婆每天晚上还会给他讲故事,从老怪婆讲到熊瞎子,一讲到吓人处,自己立马闭上眼睛蒙被子,反正只要一蒙,睡得就特别快。 眼下缺了必要环节的江小阳,现在就这么两眼望天,没有一点睡意,数了半天的羊没啥效果,又换成肘子数。 “一只肘子。” “两只肘子。” “三只肘子。” “四只……” …… …… 外婆家独有的陈木香,像是天然带着安定效果,边玩边数没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一睁一阖的,沉得很。 屋外风声呼啸,窗户是老式插销锁,风一吹,玻璃就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江小阳枕着外婆给他做的花布狗,睡得香甜。 “咚咚——” 敲门声传来。 “咚咚——” 江小阳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谁啊。” 外面不说话,还在继续敲门。 睡眼惺忪的小朋友揉揉眼睛,沿着床边跳下来穿鞋,这时,屋外说话了。 “小阳,我是隔壁的张老太,你外婆在家吗?” 江小阳正准备开门,手都摸上了门栓,却突然停住,脑子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大晚上的过来找外婆干什么? “不在,出去了。”江小阳冲门外喊道,末了又试了试门栓有没有落结实。 外婆说过,晚上不能给外人开门。 而且大晚上的,她过来干嘛,别是要偷东西。 “这可咋办。” 屋外不断响起踱步声,很是焦急的样子。 江小阳没有说话,猫在门缝里往外瞧—— 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影。 门外这时,又说话了。 “这可咋整,昨天都跟孙屠夫约好了,人家现在还等着呢。”张老太急得不行,连拍大腿。 声音很大,江小阳扒在门上的手,都感受到了震动。 人明明就在外面啊。 江小阳眯起眼睛,仔细又往外瞅了瞅,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奇了怪了。 江小阳挠了挠脑袋,心里正犯起嘀咕,一回头,视线正好落在凳子上,跳动的烛光中,引出了一道绝妙计划。 只看他小心翼翼从凳子上取下蜡烛,有模有样的,用小手遮在前头挡风,两条小腿哒哒哒的,快步跑到门边。 单手举着照明,另只手扒拉在门板上,半眯起一只眼,借着光,趴在门缝那儿,继续往外瞅。 有了光的加持,外面现在倒是不黑了,不,应该说……变小了? 怎么说呢,小阳总觉得黑夜周围,罩着一圈红褐色的东西?但还是太暗了,看不清。 会不会是门板的缝隙有些小了? 江小阳整个人趴在地上,单手举着蜡烛,对着缝隙使劲冲外瞧。 底缝空间果然要大些。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黑布鞋,江小阳掏了掏缝渣,又往上瞧,一条深蓝色麻布裤子动了,视线再慢慢上移时…… 一个老妇,就这么低着头,佝偻背,脑袋抵在门板上,猩红色眼球眯着,冲着他笑。 他在门缝里看张老太,而张老太也同样趴在门外,正在看他。 视线撞上的刹那,江小阳瞳孔猛缩,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压根没注意到后面有什么东西。 “砰。” 肩胛骨结结实实磕在桌角上,疼得他眼泪直打转,嘴上却不敢嚎一声。 “阳阳,是外婆,你快开开门,我有东西没拿。”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南河村(六) 外面的,绝对不是外婆! 肯定是那东西! 江小阳扶着撞疼的胳膊,眼周红了一圈。 不过才五岁的年龄,摔倒了都会扑在外婆怀里大哭一场的年纪,他现在真的很想大声喊外婆,可脑子里却想起了一道声音: “不准哭,也不准喊,你冷静下来,这是幻觉。” 幻觉? 小阳没有听过这个词,懵懵懂懂的,视线一直停在门口。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一哭,门口的东西立马就会冲进来,因为外婆说了,老怪婆最喜欢吃的,就是爱哭的小孩。 “这孩子,怎么回事。”外婆的声音再次响起,随之传来的,还有拽动门上铁锁的响动。 另一道声音附和起来:“是啊,别是在屋里又睡着了。” 是那个自称张老太的。 “不对啊,我刚刚还听见动静了。”外婆冲着屋里,又喊了几声,“阳阳,阳阳,是外婆啊阳阳,你开开门。” 江小阳死死捂着嘴,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他不想被老怪婆吃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他还没有上学,妈妈说了,明年开春就把他接到城里去读书的,还要给他买书包、买很多很多种颜色的铅笔。 可是,刚才撞到的地方真的好痛好痛,他是男子汉,不能哭的,可是、可是…… 胳膊要断掉了,真的很痛很痛。 豆大滴眼泪,开始从眶里滚落,一颗、两颗…… 无数颗小豆子融到一起,成串似的往下坠,接连打在手背上,啪嗒啪嗒的。 “不准哭。” 脑子里的声音再度响起,江小阳本来还能稍微控制得住,结果一被凶,直接止不住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氲到皮肤上,很烫。 声音沉默了。 似乎对小孩儿有点子,手足无措…… 江小阳很懂事,哭得浑身发抖都还在拼了命的,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听我说。” 男人的声音软了下来,语调尽可能放轻,应该说,脑子里的那人,自以为现在已经非常柔和了。 或许,此时此刻,还能跟慈爱挂上一点钩?当然,这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 当事人听了,不仅不买账,还没有一丝丝起伏波动,甚至……哭得更厉害了。 江小阳缩在桌子底下,本来营养不良就长得瘦,缩在一起简直像只小狗,又瘦又小一个,那双圆眸泪眼婆娑的,可怜巴巴。 门外似乎响起了铁锁转动的声音,两个老妇在门口交谈声越来越大。 “江向阳你听我说,现在你从窗户爬出去,顺着西边一路跑,不要回头,一直跑,听到没有!”男人声音有些急促,与此同时,院门口的铁锁—— “哐当”一声,打开了。 “快!” 一声令下,江小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来不及脱鞋,手脚并用爬上床铺,跪在窗台前开始摇插销。 第19章 院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窗框的插销因为长期被雨水浸润,有些生锈了,拔起来非常吃力。 江小阳不断摇动着,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手上动作下意识加快,脸上也不知道是刚才没擦掉的眼泪水,还是现在因为紧张而蓄出的汗水,糊在一起。 “待会儿你上路我就不送了。” “成,让那小子陪我就行,玉珍家那小孙子,我喜欢得很。” 江小阳手顿了一下,说这话的,是张老太,她嘴里的玉珍,正是外婆的名字。 “发什么呆!快!” 脑子里的声音催促道,门外老妇开始推里屋门了。 江小阳回了心神,不敢再作耽搁,手上握着插销奋力一拔,夺窗而逃。 整个人站起来还没窗户高,跳下去的时候一个踉跄,动静引了两个老妇注意。 “往西边跑,快!” 江小阳现在连左右都分不清楚,那男人说的西,他哪知道西边在哪儿,出了门照着外婆去帮忙的那家方向,一路狂奔。 外婆、外婆,找着外婆就解决了! 小朋友如是想着。 声音没有阻拦,江小阳虽然分不清方位,但不可否认,他跑的那头,确实是西边。 夜晚的小山村寂静非常,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没了人气,唯有灌木丛里的2门口交谈,咕咕咕叫着;沿途月光倾洒在柏油路上,小飞虫聚集在树荫底下,几只蟋蟀从灌丛中跳起,落在路中央。 江小阳一步踏过去,惊得蟋蟀连连钻入另一处丛中,啼鸣不止。 远处几座小土房还亮着灯,唢呐越来越响,锣声伴随着钹有节奏的穿插在诵经中。 脚上的毛线拖鞋跑掉了跟,江小阳也不敢回头捡。 “阳阳!” 是妈妈的声音! 江小阳刚想回头,脑子里的声音响起了:“不要回头!继续跑!” “小兔崽子,跑什么!回来把鞋穿好!” 爸爸在身后呵斥着,江小阳听到这声音本能一抖,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 “都是幻觉!不要听!” 男人的声音仿佛一道强心剂,生生将江小阳拽了回来。 身后老妇见一计不成,随后换了好几种声音,都是他熟悉的,大伯、二伯、小姑、三姨,几乎他能叫得上名的亲戚,轮番在他身后喊着。 江小阳无动于衷,脑袋都不带扭一下的,闭着眼睛往前跑。 “听着,你叫江向阳,不叫江小阳,你现在见到的都是假的,是小鬼拉你进的幻境,西边村口有一颗老槐树,底下是阵眼,破了此局你才能出来,明白了吗。” 随着男人的话语,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江小阳头痛欲裂。 身前景物不断在山村、祠堂来回切换,仿佛错了帧的胶卷,叠在一起分不清虚实。 “不对,我就叫江小阳,五岁的生日刚过,外婆还给我做了红烧肘子!” “不对不对,五岁那年,妈妈把我接到城里了,外婆根本没有一起过来……” “爸妈的死亡证明,明明是我去拿的。” “不是,不是的,妈妈说明年要带我去上学,说咱们以后,会把外婆接过来。” “不对……” 江向阳站在原地,眼神失焦,呆呆看着那处土房里头,外婆在灵堂里替人忙前忙后,臂膀上还戴着那块白布。 宾客围在一方木桌前,桌上全是散落的扑克牌,为首的一只腿翘在椅子上,招呼下一把。 逝者家属跪在蒲团前,冲着棺椁哭得撕心裂肺,道士、和尚,都有,都在。 黑木棺上头,设了一处牌位,那张黑白照片…… 就是刚才在门外喊自己的张老太。 是了,他想起来了。 全想起来了。 五岁那年,张老太过世,事发突然,家属没有经验,大半夜把外婆喊过去帮忙,他死活闹着要跟外婆一起来,结果外婆在灵堂里忙时,他坐不住,自己一个人跑去河边玩,失足落水,差点没救回来。还是妈妈从城里叫了辆救护车,抢救了一晚上,才把他拉回来,那一年的生日,他是在病房过的。 只是外婆…… 江向阳怔怔望着那个枯瘦老太太,脸上一直挂着那副亲切笑,一辈子热心肠,对谁都好。 外婆转头,冲门外看了过来,江向阳一个侧身,躲进了阴影里。 “这个幻境能维持多久?” 黑衣男沉默了一下,知道江向阳在打什么主意,冷冷道:“还有十分钟。” “如果十分钟内你出不来,你会跟幻境一起消失。” 江向阳偷偷侧过头,视线一直放在外婆身上,不自觉攥紧手心。 “我需要提醒你,这是幻境,她不是你外婆,你的亲人,都是假的。” 黑衣男说完,顿了一下,见江向阳没有回应,良久最终吐出一句, “最多十五分钟。” “够了,多谢。” 江向阳知道是黑衣男有意帮自己拖延,发自内心道了句谢。 黑衣男不再说话了,江向阳理了理衣下摆,现在他这一身已经恢复成了出门前穿的那一套咖色工装,外婆还在里头陪着逝者家属,给宾客端茶倒水,眼下也成了她的活。 江向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换上那副明媚模样,生生扯出几抹笑容来,冲着外婆笑。 她还没有见过自己25岁的样子。 老太太刚给人添完水,一抬头,就撞上江向阳雾蒙蒙的眼睛。 “阳阳?”外婆有些欣喜,连忙把手里的水壶放好,快步走过来打量孙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外婆提前说一声。” 老太太拉过江向阳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不时往他身后看瞧。 “你妈没跟着你回来?” 江向阳摇摇头,鼻子红红的,眼眶里溢满了雾气,连带面前老太太的样貌,也有些模糊。 “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江向阳已经尽可能放平音调了,可话一出来,哽咽感还是藏不住。 老太太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脸,指腹划过江向阳的睑沟。 “怎么了阳阳,是不是在城里受欺负了?有啥委屈跟外婆说。” 江向阳彻底绷不住了。 “外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这一刻,他像个孩童一般,紧紧抱着面前最亲近的人,嚎啕大哭。 “我、我……没有妈妈了。” “只、只剩我自己了。”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如果外婆还在,自己就还有家;如果外婆还在,父母出车祸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跟条丧家之犬一般,借宿亲戚家中,受尽白眼;如果外婆还在…… 江向阳在哭嚎中呢喃着,断断续续。 这一刻,他才真正敢把自己长久以往的委屈跟心酸,全部说出来,只因眼前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外婆。 外婆心疼坏了,还如儿时那般,轻轻拍哄着他的背。 在她眼里,江向阳没有变化,无论多少年,无论身型、样貌,他就是他,她赵玉珍的宝贝孙子。 祖孙俩在随时可能坍塌的幻境中,享受着偷来的温情。 “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五分钟。” 黑衣男适时提醒道。 江向阳也发泄够了,从外婆怀里撑了起来,呼了一把脸上泪渍,迎接老太太的,还是那张记忆中的笑脸。 “外婆,我还要赶最后一班车回城里,下次我再回来看您。” “这才刚来。”外婆神情里尽是不舍,拉着孙子的手,舍不得松开。 “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江向阳站起身,最后一次拥抱了老太太。 随后毅然决然转过头去,朝着村口一路狂奔。 小山村还是同他记忆力的那般,犄角旮旯只要说得出名字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成年人的速度要比小孩子快得多,这才两分钟时间,他已经站在了老槐树底下。 “是这里吗?” “对,你朝北边走十步。” 江向阳依言,照着黑衣男的话往北边走。 一…… 二…… 三…… …… 快到十时,江向阳有些不舍的回头,最后看一眼他身后这座,生他养他的小山村。 一束白光从树冠照下,江向阳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遮住。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南河村(七) 白光淡去后,视野逐渐恢复。 江向阳躺在地板上,周遭泛起幽色绿光,两眼直愣愣盯着天花板,没有缓过劲来。 脑子反应了三秒后,“噌”一下,原地弹了起来。 “别乱动。” 跟方才脑子里的声音重叠了。 只不过,质感更实了些。 黑衣男音调、语气,给人感觉就像是淡人中的淡人,淡中之王。偏偏,人家话一说出口,不带一点商量反驳余地的。 第20章 基本他一说话,江向阳就会下意识采纳其建议。 当然,这是说得好听的,咱们实行建议采纳制,可这玩意儿也容不得自己不采纳啊,谁敢赌那个不采纳…… 除非底下有人脉,扛死。 左脚一时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僵在原地。 祠堂内先前被阴风掀灭的灯笼,已经重新被点燃,江向阳一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周围画满了线条,像是个什么图案,还穿插着些许字样,像符又像阵的。 但他站在正中央,可视范围就那么一点,根本没办法看清全貌。 黑衣男在那头,不知道蹲地上洋洋洒洒写画什么,动作行云流水。 四只鬼被墨迹划出的一道圈围住,箍在其中无法动弹。 他手里的那支毛笔,江向阳先前在出租房里研究过—— 墨渍早就干涸了,笔头呈殷红色,也不清楚到底是毛笔主人长期使用,拿它蘸红墨水浸染的原因,还是人本身就这个毛色。 反正看着年头挺长,像个老物件,跟黑衣男年龄不太相符。 可黑衣男使得十分顺手,笔尖触到地面的一刹那,墨迹泛起幽光。 四鬼缩在一圈,瑟瑟发抖。 它们此刻的模样,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囚徒一般,面上俨然一副惊恐状,视线时不时看一眼黑衣男人,又迅速收回。 站在原地不敢越池一步,十分忌惮。 这个画面…… 不对吧!!! 他上一段记忆,这四鬼不是还在张牙舞爪吗!姿势一个赛一个的夸张,分明跟恐怖片里惨死的厉鬼形象,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睁个眼的功夫,都成鹌鹑了? 不,应该说,现在就像四只嗅到了猛兽气味的家禽,本能畏惧臣服。 “不是,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向阳有些懵了,自己是错过啥重磅剧情了吗?! 而黑衣男依然稳如老狗,像是没听见他语气里的震惊,只轻飘飘丢来一句: “你脚下是我画的阵,踩没了,你就完了。” 江向阳讪笑,摆摆手表示不动不动。 他并不觉得黑衣男像是会开玩笑的人,这个“完了”,估计是物理意义上的真完了。 如果现在自己这只脚放下去,他有预感,把那个墨圈踩出一个缺口的话…… 江向阳将目光放到对面四只鬼的身上,它们看自己的眼神可没有那么客气,都恨不得扑上来生吞活剥,撕成十八块。 生生打了个寒战。 ……犯不着犯不着。 江向阳悻悻收回脚,乖巧站在原地,抻着脖子发问: “那大哥,我能继续直播不?” “随意。” 得令,江向阳立马打开手机,连上直播间。 “主播已上线”的提示一出,弹幕区瞬间热闹了。 【白无常的私生饭】:回来了回来了!主播居然没死! 【我不听大悲咒】:快快快,押主播凉了的赶紧给钱! 【我不要去拘魂】:靠,压一赔三的庄都能输,服了。 【汤臣阴品(楼盘开售中)-孙哥】:这叫赌命反着买,别墅靠大海,懂不懂,赶紧给钱 【阎王袜子高价出】:主播头七蹦迪曲我都选好了,现在跟我说不死了??? 刚连上直播,屏幕上弹出的几条醒目弹幕,江向阳嘴角抽了抽。 合着,自己没死他们挺遗憾呗? “报意思啊报意思,主播没死成,让诸位失望了。” 【在下牛头是也】:小问题,主播你也别灰心,下次一定能死成。 【往生路张姐】:气氛都到这了,主播不死说不过去吧? 【地府公考-小范老师】:再不死今年就考完了,地府文旅今年招俩,免费咨询,一对一选岗 【酆都城管小宋】:路过,纯好奇,有没有人知道内幕,这个主播的本体到底是啥?这么经造!牛啤啊!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千年王八万年龟,你等等看他活多长不就知道了。 ……你大爷的。 江向阳看着满屏跑火车的逆天发言,扯了扯嘴角,心里骂开了花。 ……你才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子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懂个锤子。 镜头前,江向阳的面部表情非常得体,可谓是控制得非常到位,顺着他们的梗,张嘴胡咧起来: “行啊,地府文旅招主播不?我也没啥才艺,倒挂吹唢呐行不?” “没点关注的,赶紧、麻溜、速度的,左上角好吧,你个关注都不点的,主播死给谁看?” “礼物该刷的都刷起来好吧,让主播看到你们的诚意,万一哪天想通了、加把劲了是吧,真嘎嘣一下嗝屁了呢。” 观众跑火车,江向阳直接牵着火车跑,上网嘛,冲浪嘛。 网线一拉,谁管谁。 江向阳把镜头调到后置,对准那四只鬼,继续营业。 “兄弟们看见没,就那小屁孩儿。” 镜头对准了龇牙咧嘴的鬼少爷。 “刚才一脚给哥们儿踹进那个劳什子的幻……幻啥玩意儿来着……” 江子想了半天想不起那个专业名词,扯着嗓子冲黑衣男喊: “大哥!那小子刚刚把我送姥姥家的那个地方叫啥来着!” “幻境。” “对对对,幻境。”江向阳点点头,把镜头转回前置,继续道, “别说,真别说,这小玩意儿挺有本事嘿,一脚给我踹回姥姥家,挺吓人,不过啊,算因祸得福噻,我还真十几年没见着她老人家了,怪想的。” 江向阳说得轻松,仿佛去鬼门关遛一遭的不是他一样,半个小时前还抱着外婆哭成狗,现在一点情绪不见。 “是不是听着可玄幻,搞得跟修仙一样,还幻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兄弟们,真不是江子胡诌,搁那里头走了一遭啊,升华了,正儿八经的,整个人都升华了。” “我以前真不信这些东西,觉得都是电视里边演的,今儿个啊,真涨见识了。” 江向阳还在镜头前喋喋不休,弹幕却唱起反调。 【无敌小阴风】:不信,除非你让他再表演一次幻境。 【夜游神的猫】:假的,我没见过,你直播带我们进去看看我就信。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叽里咕噜说啥呢,赶紧把镜头转回去,我要看帅哥 江子看着弹幕上,刷屏的让他赶紧转回后置摄像头,心都在抽抽。 嚯,自己现在混的,还不如鬼了。 “待会儿让你们看啊,我先跟你们唠唠刚才。” 见江向阳还在自拍,观众开始用臭鸡蛋威胁了,再不转回去,今晚十万个臭鸡蛋,必将他送入黑榜。 得,资本开始做局了。 江向阳收了话头,不情不愿将镜头重新转回,对准那四只鬼。 “那边就俩男鬼,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你们自助啊。” 【aaa孟婆汤代购】:谁看他俩了,转左边!给我看黑衣帅哥!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帅哥啊啊啊啊啊——你们看你们看,他们拿笔的姿势真的好帅,跟咱们司里的判官一样帅!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别说,我靠我靠!你还真别说!那人的手也跟判官好像! 【马面?马什么面?马面什么?】:会不会……他就是判官??? 【a-勾魂代抓】:(白眼)他要是判官,我还是阎王呢。 【枉死城第一深情】:感觉不像,气质没得比,这估计就是个小道士。 【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说话都注意点,领导是你们能谈论的吗? 【酆都二河沟潘安】:谢邀,我觉这人没我帅(带墨镜) 铺天盖地的白眼在弹幕上翻滚起来,江向阳站得有些累了,索性往地上一蹲,举起手机撑着下巴,镜头定焦到黑衣男身上,对准主人公就开始了今晚的瞎掰环节。 “兄弟们,现在咱们黑衣选手画出了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鬼画符。” “有何作用呢?咱们继续往下看啊。” “黑衣男又使出浑身解数,洋洋洒洒一个左勾,一个右撇,嚯,这动作,漂亮!有个词儿咋说来着,仙风道骨?好像也不是这么形容,嗐,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你们懂内味儿就成。” 一张嘴,跟个江湖骗子似的,诌到没边。 “快看快看,他开始画横线了——这些横线是充当什么角色呢?难道画地为牢,将四鬼牢牢锁住,来一招永世不得超生?” “他又开始画竖线了,我去,这个竖线肯定有讲究,绝对有。落笔幅度很大,看得出,这人绝对是个事业逼,放古代就是那个什么狼子野……” 黑衣男眉心跳了又跳,笔是越攥越紧,忍无可忍了。 一个侧目扫过来—— “心……” 江向阳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眼刀,缩缩脖子,将后续发言囫囵吞了下去。 第21章 如果眼刀能化实形,他已经被黑衣男片成千八百块,剁成臊子了。 江向阳闭嘴,祠堂又安静了。 唯有黑衣男在地上持笔画阵发出细小动静,还有弹幕上跃动的礼物投送声,为此方空间增添一点点活人气息。 “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寂静。 老鬼周身已经没了黑气,乍一看,像个步入烛年的老翁,佝偻着背,年迈的身躯已然干瘪。 作者有话说: ---------------------- 今天刮刮乐中了十块哈哈哈哈哈哈!别说了,高兴!加更!!!这周本来两更,必须多加这一更[墨镜] 第17章 南河村(八) 江向阳闻言,抬头望过去。 黑衣男停笔了,口罩掩他半张面孔,一双标致的凤眼在抬眸间,神色漠然。 “我帮不了你。” 音调很轻,话语间透着一股子冷漠疏离,听不出一丝起伏波澜,仿佛在对着一具空壳说话。 “大人,老朽当年本就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死了也不足为惜,可我这双儿女……”老鬼说着,颤着手伸出半道,可在身前,却停了下来。 如枯井般毫无生机的瞳孔里,倒映出此刻周身黑气四溢的女儿,她本就呈青灰色的脸上,眼下连实形都快维持不住了,魂体越来越淡,靠在母亲肩头半阖着眼,呻吟不断从齿间溢出,痛苦至极。 儿子在一旁蹲着,看着姐姐这副模样有些焦急,如同幼兽低吼起来,疯狂拉拽她腕上的那根黑线,可一触碰到边缘,仿佛腾起一道禁印般,黑气被烫得直冒,苍白小手烫出一条条乌痕,飘起的缕缕白烟江向阳看着都疼。 可小鬼却跟没有痛感一样,还在拼了命的拉扯。 母亲也心疼狠了,搂着女儿不愿撒手,抬起袖子不停往她额上擦拭,盼着这样女儿能好受一些,哪怕能缓解片刻也好。 但鬼哪能跟人一样,它们的汗,不过是灵体虚空后,魂魄即将消散的征兆。 随着三魂不稳,六魄会越来越虚弱,实形也会慢慢变得透明起来,像水珠一样流逝直至蒸腾,怎么可能真的擦得到。 他们不懂,就算他们知道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徒劳,可还是会接着这样做。 或许,这就是家人。 打断骨还连着筋,见不得彼此受苦,宁愿替对方承担的家人。 老鬼空洞洞的眼睛,就这般凝视着他们,官袍罩在那方枯槁的身躯上,很是单薄。 江向阳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们生前,何尝不是普通人。 曾经受尽赞誉的“大善之家”,如今就落得如此下场。 实在让人不太好受。 直播间也沉默了,平常插科打诨的弹幕区,现在也变得唏嘘起来,有点兔死狐悲那意味。 【在下牛头是也】:好可怜,他们真的好可怜,我出一万冥币,能不能把他们放了啊…… 【我不要去拘魂】:呜呜呜,能不能开个保释通道,我出两万 【我不听大悲咒】:服了,那个黑衣男怎么回事,那帮子土匪还是山匪的不去抓,净逮良鬼干啥玩楞! 【马面?马什么面?马面什么?】复议!我现在看他一点都不像咱们判官了,像住底下十八层的老土著。 【a-勾魂代抓】:我都说了,他怎么可能是咱判官,就算判官平常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这么不是东西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勾魂代抓,注意你的言辞,一次警告。 【aaa-孟婆汤代购】:真的好惨啊……(抹泪)你们看看,那小鬼都快急哭了,我咋没这样一个弟弟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是啊,我生前啊,被我那亲娘活活拖去卖了,任由我叫破喉咙,她都没有回头。现在看见老夫人对她闺女这模样,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无敌小阴风】:其实……秀娟以前,也是个苦命人。 【地曹出租-小马】:怎么说?程四郎先生,请说出你的故事。 【酆都二河沟潘安】: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吗?快说快说!我要吃瓜! 【我不听大悲咒】:说说说说,前排蹲住了! 【a-酆都天地银行小赵】:蹲蹲蹲! 【汤臣阴品(楼盘开售中)-孙哥】:+1+1+1 直播间里观众们都起了兴头,纷纷催促起来,连带江向阳,也来了兴趣。 可那位网名“无敌小阴风”的程四郎,却没了下文。 “他们都是苦命的,他们不该跟着我受苦,当年要不是我一意孤行,他们、他们也不会枉死,现如今,我们一家四口囚于这小小一方祠堂中,终年不见天日,百年来,我们从未伤人,如果不是今日这后生命格特殊,正好也讲到了当年之事,我们也不会……” 老鬼说得情真意切,眼眶中蓄起了泪珠。 命格特殊? 江向阳陡然捉住的关键词,怔了一瞬,目光朝那头看去。 可老鬼却眼巴巴望着黑衣男,声色沙哑。 “能否求大人,将他们带出去,让他们重新投入轮回。” 黑衣男扫了一眼即将魂飞魄散的鬼小姐。 她身侧还在拼命拉拽黑线的弟弟,感受到他视线的一瞬间,脊柱一僵,几乎是本能弹起,伸手挡在了姐姐跟前。 在弟弟眼神不善的警告中,黑衣男只是平淡扬起手,那根黑线,便听话的收了回来。 “谢谢,谢谢大人留我女儿一命!” 在鬼夫人连声道谢中,黑衣男开口了。 “张秀娟,乾隆四十年间生人,命格无虞,本应享七十载阳寿,却遭横祸枉死,猝年十六,下一世会投生大富之家,不必担心。” 江向阳张了张嘴,眼睛瞪得溜圆。 刚想提醒大哥别胡诌得太过分,这帮老鬼不好骗,谁料那头的老鬼一听,直接喜上眉梢。 “多谢大人!不知老朽犬子……” 黑衣男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不喜老鬼这般跟连环炮似的追问,眉头紧蹙。 江向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总觉得,黑衣男对这老鬼非常没有耐心,甚至说,有点厌恶跟抵触? 鬼小姐挣扎着起身,本就不稳的破魂,这么一动,实形差点没稳住,一旁的母亲弟弟,连忙上前搀扶。 她跪在地上,冲黑衣男磕了一个头,抬眸间,面露决绝。 “大人,求你,如若阿生不能投胎,我、我愿将自己的转世机会让给他,求大人成全。” 说着,又朝着黑衣男磕了几个头。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鬼少爷狠狠摇头,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泪水浸湿,拽着姐姐不肯松手。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投胎,投什么胎,反正只要他和姐姐、母亲还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鬼夫人也抹着泪,心疼自己这双骨肉,却又无能为力。 江向阳转头去,看向黑衣男,倒不是说看戏,他就是想看大哥到这一步了,能怎么圆。 黑衣男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 “张彦生,乃将星入命,一生显赫,横死夭折非命数导致,下一世会投生权贵之家。” 闻言,江向阳眉心跳了两下,心道佩服佩服,大哥就是大哥,说起话来还挺唬人哩。 连将星都整出来了。 而鬼小姐却欣喜抬头,又连连对着黑衣男磕了好几个头,嘴里絮絮叨叨的,诸为铭感五内一类话语,黑衣男不喜这类规矩,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停。 鬼少爷见姐姐肯起来了,飞扑进她怀里,死死攥着姐姐衣服哭着嚎着。 哪里还有一脚把江向阳踹进幻境的狠样,现在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在姐姐怀里泣不成声。 一旁的老鬼,直笑得合不拢嘴,越听越高兴,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连成一条缝。 江向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了。 犹如生吞了一枚刚剥了壳的鸡蛋,噎得慌。 “不知在下,能投生到何等世家?” 老鬼目光灼灼,不知道比刚才问及儿女时,强烈多少倍,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黑衣男。 黑衣男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去。 “大人?” 老鬼殷切的,又唤了一声。 “畜道。” “什、什么?” 老鬼的笑,僵在了脸上。 江向阳也懵了。 不是大善人吗?大善人进畜道什么情况?! “大人,会不会是弄错了?” 老鬼表情仅仅龟裂了一瞬,便迅速还原成那副“老好人”样子,搓着手,点头哈腰的站在黑衣男面前。 “大哥。”江向阳挪了挪手机,避开摄像头,也小声喊道。 黑衣男应声转头,投过来的视线虽然跟没啥差别,但江向阳居然破天荒读懂了。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有事赶紧讲。 第22章 江向阳眼下已经管不着脚边阵不阵的了,反正那几只老鬼现在哭的哭,笑的笑,激动的激动,沉默的沉默,压根顾不上自己,赶紧小跑到黑衣男旁边。 “大哥,你别太离谱了!人家是大善人,咋可能进畜道,要是临门一脚整垮了,待会儿咱俩谁也出不去。” 江向阳睨了眼还在赔笑的老鬼,压着声音,凑得更近了些。 黑衣男听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导式发言,太阳穴突突直撞,看了一眼身侧煞有介事的男人,那头金橘色短发早就没了造型,蓬在脑袋上随他动作,一摇一摆的,时不时扫过自己侧脸,痒得很。 “我刚刚也瞎掰过,行不通,这几个老鬼实在不好糊弄,你别给人整急眼了……” 在江向阳喋喋不休中,大哥神情古怪,只一句: “谁说我是胡编乱造了。” “你……” 江向阳话都还没说完,就见黑衣男抬手起了一道阵,密闭祠堂内,兀地出现一扇溢着金光的门。 门里黑压压的,看不清情况,可门口,却呈现一个漩涡状;幽蓝色的门框外,边缘溢着金光,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东西。 四鬼显然是认识这东西的,本就躁动的鬼气,更加难以控制。 “你玩真的???” 江向阳彻底傻眼了。 黑衣男不可置否挑挑眉,不再搭理呆若木鸡的江子同学,上前一步走到鬼夫人跟前。 “投生门开了,你们谁先进?” 娘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良久,一时竟谁也不肯上前。 黑衣男看出了他们顾虑,补充道:“你们上辈子的母子情分未断,两世后会再续前缘。” 鬼夫人看着一旁低着头,喃喃自语的老鬼,踌躇着开口:“大人,我夫君……” “他做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只一句,鬼夫人便不再吭声。 女儿现在状态不是特别好,鬼夫人也想让她再多休息会儿,纵使万般不舍,可面前的投生门,不等人。 鬼夫人牵着儿子,往门前走。 “阿生,你先去,别怕。” “娘,我不要,我要跟你和阿姊一起走!” 鬼夫人摸了摸儿子脑袋,笑着蹲下身,跟他平视。 “阿生,乖,你已经长大了,你先去,娘跟阿姊随后就来,乖啊,听话。” 鬼少爷依依不舍的,扭头看一眼姐姐,姐姐也在朝自己挥手,又转头看了一眼父亲。 老鬼低着头,身形显得有些落寞,嘴里不断在重复: “是,我是该轮入畜道,当年是我一意孤行,是我不听劝阻,非要、非要来这个破村庄……” “如果,如果我没有来,秀娟、阿生,都不会死,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一生布施,一心向善,落得这般田地……” “轮入畜道……呵,好一个畜道……” 老鬼猛地抬起头,眼神完全变了。 先前,尚且还能用一个“儒”字来形容,现在神色凌厉,狠决异常。 那双鹰隼般眸子中,悄然烁起精光。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南河村(九) 鬼夫人跟小少爷站得稍远,都立在门口,听见动静回头望来时,老鬼纵身飞扑—— 相准了自己神形不稳的女儿。 “我、我靠!” 江向阳连忙调转镜头,对准老鬼。 在众人惊骇中,老鬼死死掐住女儿的脖子,癫笑咒骂: “是你!是你这个丧门星!” “凭什么你们都能大富大贵!我生你们养你们,凭什么我要当畜牲!” “大富之家,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变故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刚刚字字提及儿女,句句不离亏欠的样子荡然无存,在投生门前,穷途末路的老鬼仿佛从炼狱爬出来的恶徒一般,贪婪、自私,面容扭曲。 鬼小姐死死扣住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瞪大眼睛,不解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疯了疯了我靠!这老鬼疯了!” 江向阳举起手机拉到两倍焦距,直接怼着老鬼脸拍,黑衣男从袖中抖出黑鞭—— “啪。” 一记鞭打,狠狠抽在了老鬼背上。 老鬼吃痛,从地上弹起,像丢破布娃娃一样,毫不留情将女儿踹到一边。 扭头转向投生门,神情癫狂。 “我的,是我的,我才该投进大富之家!” 江向阳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句:“他爷的,够恶心人啊这老鬼。” 鬼小姐匍匐在地上,身形眼看就要维持不住了,越来越透明,连她身侧的柱子,都快穿身而过,江向阳顾不上直播了,“卧槽”一声,扭头大喊: “大哥!” 黑衣男飞奔过来,用朱砂笔往她眉心一点。 圆形的墨迹像是定魂一般,泛起幽绿色光芒将她包裹,身形堪堪稳住了。 可魂魄,却还在持续消淡,只不过是速度变慢了些罢了,治标不治本。 “她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我靠!” “是。” 母亲跟弟弟一前一后,几乎是闪现到了鬼小姐身侧。 “求你,求你救救我女儿!” 鬼夫人跪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声嘶力竭。 “求你,求你们,救救我阿姐。” 鬼少爷也跟着母亲一同跪下,小小的身躯在不停朝着二人磕头。 江向阳望着这一家三口,一时百感交集,转头看向黑衣男,开口问道:“大哥,有法子吗?” 黑衣男深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江向阳的影子,定定瞧了他片刻后垂眸点头。 “有,但需要你帮她,你可愿意?” 跪在地上的鬼夫人鬼少爷,一同抬起头,急切地望着江向阳。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先说好。”江向阳摸摸后颈脖子,尴尬笑了笑,随即摆明立场道,“换命的事儿我可不干啊!” 他自恃不是个冷血人,相反,遇到力所能及的事儿,自己很愿意去帮一把,主要是助人为乐换来的那种成就感,真的会让情绪价值拉满,够乐呵好几天的。 但他,也不是什么高尚到舍己为鬼的人。这几只鬼别看现在这么惨,又不是他闹的,人家自己内讧整出来的,跟他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何况,那只小鬼,还差点要了自己小命来着。 自己能不计前嫌,伸手帮一把,已经算有好生之德了,再搭点命啥的…… ——他上辈子是唐僧吗? 江向阳笑得非常和善,如是槽道。 “不会危及性命,只不过。”黑衣男的目光停在江向阳身上,上下打量几眼,悠悠开口,“需要借你身体一用。” “好说好说。”江向阳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递过去,手刚递出一半,脑子倏地反应过来,僵在半道。 “啥、啥?!”以为自己听错了,江向阳极其不确定的,又问了遍,“我?我的身体?!!” 大哥点头。 江子瞬间把外套重新穿好,连带拉链扣子,也裹得严严实实,往后退了好几步,两手护在胸前,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男人再穷不卖身,贞操留给心上人。” 在场的一人、三鬼,连带手机里的四十万观众,此时此刻,惊人的…… 集体沉默了。 “首要任务,你先把无脑短视频卸了。” 黑衣男难得吐槽一句,看着跟护崽儿似的江向阳,极其无语的解释起来:“让她上你身,不会折寿,能帮她稳住身形,进了投生门就完事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江向阳将信将疑的走前两步,有些试探性的松了松手。 黑衣男朝鬼小姐点头示意。 江子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一松手的功夫,一股强大的眩晕感迎面袭来,天旋地转仿佛整座祠堂变了样,天成了地、地成了天,跟进了洗衣机似的,晕头转向到不止天地为何物。 在其他人看来,江向阳现在的状态,跟宿醉一般,脚步轻浮,原地乱窜。 好不容易找回点意识,江向阳扶着脑门儿,一开口:“门在哪儿。” 嗓音尖细无比,给他吓一激灵。 要是真喝醉那还好办了,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就是…… 坐了一百零八遍海盗船后,正当他觉得自己该扬帆起航、光复航海事业,能称霸加勒比海域的时候,结果脚一踏上地面,别人都来恭喜兄弟变姐妹,手术很成功的荒诞感。 “你的右手边。” 江向阳看不清面前人影,一个黑衣男,现在分裂出七个、八个黑衣男,跟太阳花似的直在跟前晃悠,晃得他想吐。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右,右……”江向阳指着一个方位,歪歪斜斜的偏过去。 第23章 刚走两步,“噗通”一声栽地—— 不省人事。 再度睁眼时,面前罩了一层红纱,朦朦胧胧的,透过缝隙,隐隐约约能瞧见面前的景物变成了一座古朴院房。 屋外很吵闹,依稀能听见有人在碰酒杯,高谈阔论、追逐嬉闹的声音。 “嘎吱”一声,门开了。 江向阳看不清来人,只感觉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己跟前,唤了声“阿姐”后,他的自主意识便开始模糊。 “阿姐。”阿生偷溜进别院,悄悄将手里的松子糕塞到姐姐手里,“今天外面人多,父亲喝了好多好多酒,说咱们张家要好起来了,他高兴。” “娘亲呢?”秀娟轻不可闻的声音,从盖头里传出。 “娘今天没出屋子。”阿生扣着手,小心翼翼看了姐姐几眼,又道,“阿姐,你放心,父亲说了,还有几年我就可以参加科举了,等我一朝中榜,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 秀娟抬起手,揉了揉弟弟脑袋,“好,姐姐等阿生高中状元,以后咱们家啊,就有状元郎了。” 阿生“嗯”了一声,很是高兴,将刚才从宴席上偷偷藏的糕点,一股脑塞进姐姐手中,边塞边碎碎念道。 “阿姐,钱尚书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派人来接亲了,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要是在那边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定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阿娘哭了三晚了,她不让我跟你说……” 秀娟紧了紧手中巾绢,眸中,无悲无喜。 “那阿姐,我先出去了?父亲不让我进来,我是偷溜过来看你的。” “嗯,回去路上慢着些,别跑,当心摔了。” 阿生看着榻上凤冠霞帔的姐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闷闷的。 他想陪着姐姐,可又听府里的婆子们讲了,出嫁之人的闺房是不允许男人进的,会损名声。 自己还未及冠……应当,不算坏了规矩罢。 阿生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姐姐,两步三回头,又小声叮嘱起来: “阿姐我走啦!糕点记得吃!” 阿生风风火火跑出西院,绕过了会客堂,他今天兴致并不算很高,平常这个点,他都会缠着阿姐一道出门逛集市的。 可今天,阿姐马上就要嫁给一个老头子了,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东拐西拐,不知怎么就拐到了母亲的东院。 还未进门,争吵声从里头传出,很激烈。听着,像是父亲母亲的声音。 阿生猫着腰,从窗台底下偷偷溜过,找了个垫脚石,稳稳当当踩在上头,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眯着眼,往里看去。 “老爷,婚事真的不能推吗?” “推?怎么推?那边马上派人来接亲了,你让我悔婚?你可知道,现在悔婚,我张实千这张老脸往哪搁?你闺女,张秀娟,她的脸往哪儿搁?” 父亲怒火中烧,将桌上茶杯高高举起,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瓷盏在地上蹦得四分五裂,碎片铺了满地。 母亲坐在凳子上低啜,不时拿起巾绢擦拭眼角,哽咽着:“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女儿,她才十四啊,那钱尚书,年过古稀,就这么让她去给人家当妾……” “当妾怎么了?钱尚书有权有势,还能委屈她了不成?”父亲也坐了下来,像是气狠了,不断顺着胸口处。 “走盐那事儿,恐怕要兜不住了,老孙老冯他俩别说乌纱帽,现在项上人头都难保!怕是下一个……” “钱尚书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啊,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啪——” 父亲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母亲侧脸上。 “我垮了,你们娘仨谁也跑不了!” “别哭哭啼啼的,让外人见了,不好看。” “老爷,会客堂那边有人找。” 小厮毕恭毕敬的站在院门口,阿生悄悄躲进拐角,避了开来。 “来了。”张老爷理了理衣服,转头看见捂着脸还在低泣的妻子,威胁道,“赶紧去换身衣裳,待会儿钱尚书那边来人了,看见你这幅模样,要是丢了我的脸,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生回头看了看内院,母亲的低泣声很小,若有若无。 父亲已经整理好衣衫,站到了小厮面前,“今天之事,我不希望在外面听见任何闲言碎语,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的什么也没听见。” 张老爷“嗯”了声,这才甩手大步往前厅走去。 阿生悄悄跟着父亲,来到了会客堂。 “张老爷,别来无恙啊,近日身子可好?” “魏千户!哎呀托福托福,您今日能来,简直蓬荜生辉啊!” 两方言笑晏晏,张老爷抱着拳弓起腰,俨然一副好相与的谦卑模样。 魏千户摆摆手,客套起来:“哪里哪里,能得张老爷相邀,实乃鄙人之幸啊。” 门外,唢呐声震天响,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站在张府门口。 “哟,来了。”魏千户放下了手中茶杯,对张老爷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 张老爷笑着,大步流星领着宾客出门迎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还未走到门口,小厮慌慌张张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指着西院方向—— “老爷不、不好了!小姐跑了!” “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张府(一) 沉重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 混沌、潮湿,腐朽的泥腥味儿,灌入鼻腔。 江向阳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在树林中不停、不停奔跑,身后有很多人举着火把,很是嘈杂。 那些人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东西…… 他听不清。 林间笼罩着一层黑雾,景象失序。 树木高耸着,一片片树冠蔽了天,分毫光亮都不肯降下,一座暗无天日的迷宫,正悄然引人没入深处。周遭静得可怕,脚下踩过的枯叶发出脆响,这具身体,到了极限。 夜晚的林间根本分不清南北,江向阳眼前,山路纵横交错,哪怕踏错一步,等待他的都有可能是万丈深渊,火光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传来。 潜意识里,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求救信号。 不能停,绝不能停! 这缕意识不是他的。 江向阳很清楚,是这具身体发出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执念—— 逃,这次一定要逃出去。 身上的布料非常不合身,像是特地做小两个尺码一样,紧紧勒在脖颈处,如同刑具般让人无法喘息。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扼住喉管的窒息感。 更别提眼下还在林中亡命奔跑。 江向阳试图扯开领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衣服构造奇怪得很,越扯,领口缩得越紧,扯一下,紧一下,只能紧紧扣住领襟,用几根手指生生隔出一道喘息缝隙。 “快!小姐就在前面!” 那群人眼中满是精光,语气间,透着一股子即将追捕到猎物的兴奋感。 “快!小姐跑不远的!” 绣花鞋不知怎的,踩在碎石堆上打滑,一个重心不稳,江向阳整个人朝前方栽了下去。 就在此时,身后人围上来了。 他们举着火把,围成一个圈,牢牢把江向阳困在其中。 他们脸上都浮着一团黑气,糊弄了五官,像一尊尊失了香火的邪神,居高临下盯着自己。 本能的畏惧从心底攀升,一张黑网从天而降,江向阳忙伸手护头,就这么一低头的刹那—— 自己身上赫然套着一件红嫁衣。 “一拜天地——” 江向阳被五花大绑捆到祠堂前,嘴里塞了个布包,说话经这么一遭全成了呜呜声,在宾客欢声笑语中微乎其微。 “二拜高堂——” 刚想起身挣扎,江向阳被身后人摁着脑袋,狠狠往太师椅前一拜,张老爷从容地端着茶,笑得和颜悦色。 “夫妻对拜——” 硕大鸡冠,猛然出现在江向阳眼前。 不是,我靠!到底什么情况! 江向眼睛都瞪大。 那只大公鸡身上挂着一朵大红花,雄赳赳气昂昂的,连喙嘴都绑着一根红布条。一对黑豆眼一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人儿,胸脯一起一伏的,跟江向阳贴得极近,它胸口的“咕咕”声,能听个一清二楚。 司礼官咳了一声,又高声重复道:“夫妻对拜——” 这次他们不给江向阳任何反应机会,那群奴仆又照着老样式,强行摁着他脑袋,跟对面穿红戴绿的大公鸡对磕了一个头。 卧槽……这你大爷的都是啥事儿。 他个大老爷们儿,现在在跟一只鸡,公鸡,拜堂成亲。 江向阳拳头都捏紧了。 可人家人多势众的,自己单枪匹马咋可能打得赢,遂松了松拳头,深吸一口气—— 第24章 幻境嘛,又不是没进过是吧,一回生,二回熟对不对。 江向阳如是自我宽慰起来。 对?对个锤子! “大哥!” 江向阳绷不住了,直接往脑子里嚎了一声。 之前幻境里边,就是这么用脑电波交流的,现在就盼着大哥能大显神通大发慈悲,再给自己捞捞。 关键谁家好人,一天之内,能连着进俩幻境啊!真服了,什么锤子运气。 绝对出门没拜菩萨。 绝对。 等了一会儿,脑子里空落落的,啥也没有。 “大哥?” 是不是心不诚则不灵? 江向阳试着集中精气神,深情并茂地又唤了一声。 一秒…… 两秒…… 十秒过去了。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司礼官那边一句“礼成”落下。 “送入洞房——” 我靠! 江向阳天塌了。 在他视野里,小丫鬟搀扶着他,真要往别院走去,而且…… 怎么还抱着那只大公鸡啊我靠! “大哥,大哥大哥……”江子对着大公鸡咽了咽口水,汗在脑门儿上,库库直冒,心里狂喊一万遍,“大哥,大哥你快显显灵大哥,哥们儿真要栽了大哥,大哥……” 身侧的人像是听到了他召唤一般。 搀扶他的丫鬟动了,轻轻碰了碰他胳膊肘,靠近,以极轻的声音开口道:“别抖。” 音量虽然被她压得很低很沉,但江向阳一耳就听出来了—— 大哥! 他大哥! 这小音调,这小语气,不是大哥还能是谁! 江向阳激动得快泪洒当场了,跟看见亲人似的,眼神那叫一个热烈且清澈。 大哥低了低头,借着余光往两侧一扫,压声道:“别露馅,一会说。” 在送亲队伍的簇拥下,江向阳被撵进了一处偏房,随行的小厮规规矩矩将大公鸡放到床上,转身出门。 丫鬟……不,大哥!大哥临走前,给了江向阳一道眼神,便跟着其他随从一起退出门去。 江向阳读懂了,就俩字:别慌。 如果放到游戏团队赛上,队友越说别慌,江向阳就越慌,别管,问就是叛逆。 可大哥说别慌,还挺神奇哈,他还真就不慌了。 这不,现在还能坐在椅子上,跟床上大公鸡大眼对小眼。 这年头也没时钟啥的,这屋里怪闷的,江向阳跟大公鸡盯了会儿后,有些顶不住,起身刚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结果一只手,就这么水灵灵扒在了窗栏上。 江向阳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了脚上的绣花鞋,拿在手里步步逼近,抡起就准备开干—— “嘘。” 大哥的脸,探出来了。 江向阳赶紧把鞋穿好,拽了拽身上拖地的衣服,三步并两步的给大哥开窗。…… “大哥,啥情况啊,不是,你咋也……”江向阳上下打量着面前人儿,一身丫鬟装,脑袋上的饰品,布灵布灵的,还整得怪可爱哩。 不过这身高……咋看着比自己还高小半个脑袋。 不对吧这。 大哥没有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江向阳自己去看铜镜。 江向阳莫名其妙的拿着铜镜一照—— “我靠!” 屋外瞬间有几个丫鬟趴在门口,轻声唤道:“小姐?” 大哥把食指放到唇边,无声“嘘”了一下,眼神一递,江向阳瞬间了然。 结结巴巴捏着嗓子道:“无、无事,刚才不胜酒力,碰到了桌子。” 视线不停飘向门口,心跳简直拔高一个度,直念别进来别进来。 丫鬟也不知道信没信,局面僵持了几秒钟后,有人在门口说了一句“小姐有事再唤我们”,便退下了。 “大哥,到底咋回事,我咋、咋……”江向阳极力压制着音量,但刚才那一眼的震惊程度,又不足以让他真能冷静下来。 “你变成秀娟了。” 江向阳噎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这身嫁衣。 得,现在真就兄弟变姐妹了呗。 眼睛一挪,转移到了对面人身上,扫了几眼。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幸灾乐祸。 变就变呗,反正也不是他一个人变了,好兄弟就要一起变,一个人多孤单是不是。 整挺好,不错不错。 感受到江向阳古怪的视线、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大哥直接把外衫一脱。 “使不得,使不得。” 江向阳憋着笑,翘起兰花指,把袖子往脸上一遮,发梢上的金簪还一颤一颤的,好一个入乡随俗,只是那个眼睛吧,跟嘴没商量好似的,一直在往缝隙处偷偷外瞟。 “有病啊。” 大哥非常没有情感的,给他袖子一巴掌拍了下去,露出自己那一身精致男装。 “靠!凭啥!” 大哥喉咙上的那个喉结,扎眼得要老命,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敢情说好一起从兄弟变姐妹,一个变了一个没变,溜他呢?! “可能,凭你没我帅吧。” 大哥此话一出,江向阳瞬间收敛起那腔不正经,坐正身体,跟他平视起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嗯?” “大哥你现在说话很怪,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说吧,谁派你来的。” 江向阳说得煞有介事,大哥愣了一下,果真答道: “可能用了程四郎的身子吧。” “嗯……” 嗯?!! 程四郎?!! 江向阳音调拐了山路十八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你用了程四郎的身体?!” 大哥点头,言简意赅道:“嗯,出了点意外。” 江向阳收起嬉笑,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意外,出在老鬼身上?” “秀娟上了我身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大哥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江子变聪明了。 江向阳很不幸的,又读懂了大哥这个眼神,刚想说话,大哥开口了: “本来鬼附身很简单,平常人被鬼附身,就像喝断片一样,什么都不会记得;你体质比较特殊,但也只是,顶多能看见鬼生前的一点记忆罢了。” “是,我一开始确实看见了女鬼的记忆,但很奇怪。”江向阳回忆着醒来之后的情景,斟酌起不对劲的地方。 “起初只是跟放电影一样,可后面,我能听到,她在叫我逃,就是类似于电影主角,突然打破第四堵墙跟我说话了一样。” “很割裂,很奇怪,很诡异。”江向阳摸着下巴,表情严肃。 “灵魂发生融合了。”大哥一语惊人。 “融合?” “简单来说,灵魂都是独立存在的,不可能会感知到另一独立体的主观化产物,你能感知到她的想法,只能说明你现在,就是张秀娟。” “那咱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幻境里?” 大哥摇摇头,“幻境只是记忆的衍生物,只会改变空间不会改变时间,你现在……确确实实已经在古代。” “靠……”江向阳傻眼了,“意思是,咱穿越了?” 大哥看着呆如木鸡的江向阳,适时解释:“是也不是。” “投生门里有一扇门,可回到生前特定时间点改变轨迹,老鬼误打误撞进去了,算是逆术的一种吧,一个灵魂只能开启一次。” “但不对啊。”江向阳指了指自己,又看向窗外,“我不是这个时间的人,为什么也会被牵扯进来?” 时不悔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江向阳会被牵扯进来,还跟张秀娟的灵魂发生融合。 他来之前,琢磨了很久,都没得出答案。 但看着江向阳那副傻样,千言万语变成一句: “可能,你倒霉吧。” 江向阳沉默了。 “大哥,那咱还回得去吗?” “把时间轴拉回正轨,按照原有的历史线走完,张氏一组命运不可发生改变,即可开启生门。” 江向阳明白了。 就像打游戏一样,把boss拉回正轨,达成人物结局特殊成就,就happy ending通关了。 不过不太一样的是,游戏里,别人都是靠角色来逆天改命,通过升级闯关,改变自身结局,怎么到自己这儿…… 目标达成,就变“拉回原轨”即为胜利了? 这有点草率了吧!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张府(二) 江向阳迅速理解了一下游戏规则,可问题在于—— “大哥,现在线走到哪儿了?” 他根本不清楚故事背景啊! “张实千运私盐被查,想用女儿换前程,婚后第二天钱尚书反水,状告张氏一族行贿。” 第25章 时不悔扫了一眼江向阳身上的嫁衣,桌上的大公鸡适时“咕咕”两声,将他思绪拽远。 “不过,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江向阳也将视线放到了那只鸡身上,“但我没听说过,娶媳妇儿,要拿大公鸡娶的。” “冥婚。” “什么!冥、冥婚?!” 时不悔沉下眼眸,拉起鸡喙上的红布条翻开,上头清清楚楚记着张秀娟的生辰八字,紧随在侧的墨渍,赫然写着“钱铭耀”三个字。 “我靠,这老鬼还真不是个东西,挺能装啊,表面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干卖女儿送鬼的缺德事儿。”江向阳气得牙根泛酸,愤愤道。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拿家人祭天的畜生。 “钱铭耀是那老小子不,咱给他干了不就完了。” 都说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火气旺,这不,江向阳摩拳擦掌就准备去翻窗,还没到窗边,半道反应过来不对劲。 一扭头,“不对啊,冥婚是跟鬼结的,那老小子都死了,咋反的水?阎罗殿告的啊?” “钱铭耀,是钱尚书的小儿子。” “不儿。”江向阳重新坐回椅子上,现在一头顶仨问号,“张实千不是让女儿去给钱尚书当妾吗?” 这段剧情,还是他从小鬼视角听到的。 听得真真切切,张实千那老东西还气急败坏给了夫人一耳光。 “按正常发展,确实是这样。原本今天张秀娟被捉回来,要当场送去尚书府的,可老鬼重生改主意了,转拿钱尚书早夭的小儿子来作文章。” 时不悔睨了江向阳一眼,看他还在消化关键信息,一脸的茫然,又补充道: “你觉得,一个妾,跟一个能给自己儿子守活寡的儿媳妇,哪个筹码更有力?” “靠!”江向阳一巴掌拍在桌上,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大公鸡扑腾着翅膀咕咕叫,江向阳连忙偏头看一眼门口,见没人过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咱们接下来怎么做”江向阳压着火,又极力控制住音量,看得出,很努力在忍了。 “过来。”时不悔招招手,江向阳很配合的凑过头去。 “咱们这样……” …… …… 一阵耳语,周密详实的计划让江向阳表情,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牛啤啊大哥。”江向阳乐乐呵呵伸出一根大拇指。 “听明白了吗?” “懂了懂了,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江向阳眨眨眼,嘴里弹了个响哨,胸有成竹的应下差遣。 看着他这幅势在必得的模样,时不悔心里吧,最初那一点点微妙的放心感,也有些动摇了。 迎着大哥质疑的目光,江向阳起身动了动腕关节,打开窗,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有信心道: “行了大哥,您就瞧好吧!保准干得漂漂亮亮的。” 时不悔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不放心的又侧头盯了他几秒。 在江向阳真诚且满怀信心的笑容下,这才翻身出去。 江向阳走到桌边,笑得非常变态,在大公鸡不明所以的歪头注视下,拿起瓷酒杯就往地上砸。 “砰——” “有鬼啊!救命啊!来人啊!有鬼啊——” 激烈的砸门声响起,江向阳,不,应该说秀娟的尖叫声,从屋里传出。 动静瞬间炸开,几个丫鬟匆匆赶到门口,急切询问:“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鬼!快,快给我开门!” 门口的丫鬟不为所动,明明就站在门外,几道黑影都结结实实印在门上,仔细听,还有源源不断朝这边赶来的脚步声,但这些人就是不开门。 显然是得了老鬼令的,想必任务就是严守房门。 江向阳心生一计,抬手又砰砰砰继续砸门,声音哽咽: “快!快上报爹爹!钱、钱公子回来了!” “啊——钱公子不要,不要索我的命,我爹,我爹马上来见你!” “快啊!还愣着做什么!快让我爹过来啊!” 一波操作猛如虎,门后的丫鬟完全被唬住了。 两个人站在门外犹豫不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江向阳直接下了一记猛药: “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果然,古装剧没白看,他们古人都怕这个。 一声呵斥,两个小丫鬟立马做出决断,一人守门,一人赶紧去叫人。 不一会儿,张实千来了。 “开门。” 一声令下,只见张秀娟披头散发蹲在桌子边。 手抱着头,神情惊恐,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念叨着: “不要,别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张实千有些挂不住脸。 “秀娟。” 江向阳猛地抬头,一见老鬼站在门口,发了疯似的往外冲,嘴里还在嚷嚷: “爹爹,有、有鬼!有鬼!” 指着身后,声音都在打颤。 众人闻言,纷纷探长脖子,跟他所指的方向巴巴瞧去。 除了家具散乱,床帏被撕下大半,地上一堆碎瓷片外,根本没有见到小姐口中所谓的“鬼”。 张实千往里看了看,屋里只有一只大公鸡在来回踱步,他也看不出有何异常。 “秀娟,鬼是怎么回事?你命下人过来通报的钱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主抽噎着,浑身发抖: “我刚进屋里,不知怎的就困了,睡着睡着……半梦半醒间,突然有个黑影站在我的床边,他、他的手好冰,掐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喊您过来,说有要事相告。” “哦?何事?” 张实千能混到这地位,断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是千年狐狸,戏台一开,演技这不就来了。 只听江向阳捏着嗓子,声如细蚊,断断续续抽泣道:“他、他说……有关私……” 果不其然,“盐”字还未出口,张实千眼睛微眯,一抬手,止住了女儿的话头,底下人都识趣的往四周后撤,给二人留出谈话空间。 “他是如何说的?你且如实告诉爹爹。” 张实千放缓声音,手一下一下拍在女儿背上,眉目和蔼,这一举动可给江向阳恶心坏了。 强忍发飙,继续往下演。 “他说,爹爹此事,他有办法解决,还、还说……爹爹是他丈人,他理应帮衬。” “哦?是吗。”张实千舒展眉目,等待女儿后言。 “钱公子说,他可修书一封给尚书大人,以他作担保,助父亲渡了此劫。” 张实千没有说话,仍用着审度目光,盯着女儿,像是在寻觅细微破绽。 “不过,他有要求的……” “他要父亲给他修一座庙宇塑身,听闻父亲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攒了不少阴德,他想要跟您做一笔交易。” 天底下白得的午餐任谁都不会接,可一旦加上利益这条链子,往来有了制衡…… 张实千立刻动了心思。 “好说好说,既然你与钱家已有婚约,都是自家人,我定当尽心尽力,为贤婿塑造金身早积功德,这本就是为父该做的。” 我呸。 得了便宜还不忘给在脸上抹层金的老东西。 江向阳白眼都快翻上天,可面上,还是张秀娟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张秀娟本就长得清秀,不算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胜在端庄、大方,利落得体,一哭起来,任谁看了都不觉得她会撒谎骗人。 显然,老鬼也这么认为的。 自家闺女,从来没干出忤逆过自己的事情,从小逆来顺受,乖巧得紧,这一席话,他也就真信了。 “天色不早了,你让钱公子今夜修书一封,我明日派人送去尚书府。”张实千看一眼女儿,继续道, “你晚上也要好好服侍钱公子,明白吗?” 说完,张实千看了一眼屋内,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走,独留张秀娟一人站在破败的偏房前。 江向阳攥了攥拳,眼神晦暗不明。 时不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门柱后,待老鬼一走,现了身。 “上钩了?” “嗯。”江向阳收回视线,转身回屋,时不悔也紧跟着进屋,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书信,放到桌上。 “大哥,你给我透个底。” 时不悔抬眸。 “张实千那瘪犊子玩意,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时不悔垂眸,不可置否。 “秀娟,下辈子,不对,以后十八辈子,都不会碰到这种混账爹对不对。” 时不悔没有说话,他知道江向阳在想什么。 江向阳也没管大哥搭没搭腔,自顾自发泄: “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啊,堵得慌。” “刚才,你是没看见,那老鬼,只要利益当前,亲闺女安危都不带管的。” “本来是挺生气的,一开始觉得这瘪犊子玩意儿不是个好货,演演拉倒,可后面,他真把秀娟一个人留在这儿的时候,我就在想。” 第26章 “幸亏,幸亏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秀娟,不然得多伤心啊……” “靠,张实千那个老不死的,迟早下地狱!” 时不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推了过去, “秀娟给你的。” 桌上一截短骨,长得跟鸡骨头似的,通体雪白,江向阳看了半天,放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是啥?” “美人骨。” 江向阳一甩三尺远,指着那玩意儿结结巴巴: “人、人骨?!” 神情间,满是你居然拿这玩意儿给我的不可思议。 时不悔点头,抱着手靠在窗边,“我劝你最好捡回来,对你有大用。” 江向阳这人,最佳优点就是听劝,大哥说有用,那肯定有用。 忍着怵意,江向阳哆哆嗦嗦捡起来,一咬牙一跺脚,塞进口袋眼不见为净。 时不悔两手环抱在胸前,手指轻轻敲着衣袖。 “刚才干得不错,我可以回答你,张秀娟只跟她母亲周氏,还有一段母女缘,张实千入地府后,要受五百年水刑,才会轮入畜道,且再不可为人。” “大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下边的人?” 江向阳早就察觉出猫腻了,正常人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因果轮回啊前世今生的,还张口就来,搞得跟天天看阴阳簿倒背如流似的。 时不悔没有接话,手指继续有节奏的敲着。 “你是不是那个什么……过阴人?是叫这名不?” 江向阳玄学小视频刷得多,知道有一种职业叫“过阴”,就是专门链接地府跟阳间的使者,相当于一个领路人。 反正大哥看起来挺像这种。 时不悔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扭头看向窗外,拉回话题: “这封信明天会送到钱尚书手上,他会出面担保张实千,找一个替罪羊顶包,当然,后续计划,还要你继续。” “包的,不给他坑成孙子我不姓江。” 时不悔一转头,昏暗烛光下,江向阳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笑得灿烂。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张府(三) “梆——铛铛。” 窗外梆子敲锣声响起, 江向阳从桌子上撑起来,睡眼惺忪,“几点了?”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梆——铛铛。” 在打更声里, 时不悔看了眼窗外, “差不多五点了。” 江向阳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糊:“那老鬼,咋还不喊人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您醒了吗?老爷让我过来取信。” 二人对视一眼, 说曹操, 曹操到。 “来了。”江向阳应了一声, 拿着桌上信笺起身, 时不悔侧身躲进暗角。 拉开门, 丫鬟规规矩矩候在门口, 江向阳将信笺递过去时,小丫头连眼神都没有分过来一个, 拿着就准备欠身告退。 “等等。” 江向阳喊住了丫鬟, 探出身子往庭院内左右瞧了瞧, 确认无人后,小声对其吩咐起来: “你把这封信交给老爷后,切记让他立马动身, 要亲自去尚书府,明白吗?” 小丫头似乎不愿久留,“喏”了一声后,快步离开。 江向阳嘴角上扬, 打了个响指转身回屋。 “鱼饵抛出去喽。” 时不悔从阴影里走出来,“第一口饵料,老鬼不会咬钩。” “那就让他咬第二口。” 江向阳心情大好,两手交叉撑着下巴,颇有兴致地观察起,那半边身子还在阴影里的男人。 杏眼半遮,跟自己记忆里的凤眼星眸有些出入;面中十分狭长,一张厚唇随时随地抿着,乍一看像个嘟嘟嘴,又滑稽又好笑。 五官跟气质吧,怎么说呢,像杀生丸魂穿樱桃小丸子,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大哥,问个冒昧问题啊,这具身体是你的还是程四郎的?” “有什么区别吗。” 大哥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冷漠、且看垃圾的眼神,配上这个五官,活脱脱一个樱桃小丸子在发怒。 “噗嗤”一下,江向阳适时很有礼貌的埋下头,身上抖若筛糠。 如果现在有手机,这直播出去,节目效果不得拉满。 而另一侧,张府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外。 “去呈拜帖。”张实千掀开轿帘一角,吩咐道。 小厮叩响尚书府门,张实千坐回轿内,手里攥紧信笺,目光如炬。 “老爷,尚书大人请您进去。” 晨光熹微,张实千坐在会客厅品了一口茶,钱尚书进来时,还不等张实千起身行礼。 “果真有耀儿的信?” 张实千将信笺呈上,“下官不敢虚言,还请尚书大人过目。” “好、好。”钱尚书颤着手接过信。 张实千也不急,就在一旁候着,信的内容他来时已经看过了,写的确实是让他帮衬自己的东西,内容没有问题,只不过信的真实性…… 张实千眯了眯眼睛。 “果真,果真是耀儿的字迹!”钱尚书捧着信,很是激动。 “那下官全仰仗尚书大人了。”张实千适时抱拳行了一个大礼。 钱尚书扶起张实千,“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 “耀儿的信里已经讲清楚了,那事儿……”钱尚书顿了一下,挥手命人退下,继续道,“老夫尽力保,只不过,三日内,你们一家老小,必须动身蓉城,你且蛰伏半年,半年后,我想办法让你回京。” 钱铭耀信里,点名要在蓉城塑身建庙,南河村就在蓉城内,张实千也怀疑过,但钱尚书抛出“返京”诱饵,由不得他不吃。 “大人放心,下官一到蓉城,就为公子塑金身、建庙宇,我这一家十几口性命,谢过大人了。” 张实千拜别。 江向阳在屋里等了半天,临近晌午,张实千派人传来“休整一日,明日启程”的消息。 府中上下不明所以,不知道老爷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要举家搬迁,连搬去哪里都不清楚,但底下人也不敢过问,只能急忙收拾家当。 江向阳再清楚不过了,计划进行得出奇顺利,他也乐得自在。 张府上下忙碌,江向阳就在院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悔自从早上被他搞烦后,就不见了踪影,直至傍晚才回来。 “大哥,明天赶路喽,你有啥要收拾的东西不。” “你看我像有东西要收拾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现在都一穷二白的,身无分文,能收个屁。 江向阳招呼大哥过来,献宝似的把糕点摆满一桌,“大哥,今早是我的问题,哥们儿不该笑你,就是这个……” 迎着时不悔阴测测的目光,江向阳咳了一声,推了一碟过去,“尝尝,给你留的,想着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对不,兄弟心里还是有你的。” 时不悔将信将疑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小口,看向笑得诚挚的江向阳。 点心的味道,似乎不错。 入夜,气温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热汗一股接一股的直淌,身上衣服不大会儿,就被汗湿一片。 江向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眼睛瞪得溜圆,被子揣得老远,一只脚就这么搭在竹夫人上,滑溜溜的,脑子里还在疯狂盘算明天怎么给老鬼下绊子。 大公鸡阖着眼,蜷在桌脚一动不动。 时不悔抱着胳膊,往墙边一靠,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江向阳翻了个身,搂着竹夫人朝里的功夫—— 大公鸡动了。 “咯——” “咯咯——” 叫声跟之前不同,江向阳回头一看,只见它扑腾着翅膀,鸡冠高高矗立,在夜里俨然一副进入战备状态的模样,紧紧盯着黑暗里的一处。 门外风声大作,刮得院里那几株枝柳摇颤。 两道黑影出现在屋内,浑身上下像笼罩一层雾气,身材高大。 “大哥,是这家不?” “对,就是这家,结亲居然不请咱哥俩。”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传来,熟悉的空灵感跟土腥气,江向阳几乎是本能反应,一秒判断出,门口来了脏东西。 “哟,床上还躺了个妮儿。” “走走走,咱哥俩先去爽爽,不白来。” 靠! 还是俩荤素不忌的色鬼。 江向阳不着痕迹地往大哥那边看了一眼。 大哥还是那套姿势,抱着胳膊,一点反应没有,像是没有发现这俩脏东西一般。 江向阳掰了一小截竹片,悄无声息往那边一扔—— 大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睡得很熟。 两只鬼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床边,两脚离地俯视自己,眼神龌龊口水直流。 “这妮儿长得还怪好看哩,要不咱哥俩给搂了?” ……大爷的! “你当搂席呢你搂!”江向阳从床上弹起,抄起手边的竹篓就往他俩身上扔。 第27章 一个百米冲刺,跳下床往大哥旁边跑。 “大——” “哥”字都还没脱口,江向阳一碰到时不悔的胳膊,就见他跟死了三天一样,倍儿直,倒头往地上栽。 “我靠!” 直溜溜的,就这么倒在了自己跟前。 “那妮儿挺烈啊。” “俺就喜欢烈的,嘿嘿嘿。” 两只鬼调转方向,对着江向阳面露贪婪。 江向阳从地上捞起大哥,半扶半搂着,张秀娟的身形不比自己,与其说他现在搀着时不悔,倒不如说是连拉带拽,硬撑着。 “大哥,你别死。”江向阳晃了晃时不悔,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只鬼,嘴里也没个把门了,“要死也别现在死啊大哥,要了命了。” 眼看两只鬼跟自己就剩下几步距离,江向阳从兜里掏出那截美人骨,黑夜里烁起透光。 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美人骨就往那边扔,跟丢炸弹一样。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来不及多想,骨体接触到地面的霎那间,一道屏障腾然升起,隔绝在两鬼、两人中间。 ……这玩意儿,敢情是这么用的?! 那两只鬼碰了碰屏障,又缩回手,虎视眈眈盯着两人。 江向阳回身望了望窗户口,盘算着自己带个不知道死没死的人,从这儿逃出去的胜算有多大。 “出什么事了。” 清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江向阳回头看了看死而复生的人儿,那叫一个激动。 “我靠!大哥你活了!” “处理了点工作。” 大哥表情淡然,从江向阳的搀扶中站稳身子,看了看面前的两小鬼,又将视线移向地上的美人骨,沉默良久。 “美人骨,就是你让你这么用的?” “你也没告诉我咋用啊,你嘎嘣一下嗝屁了,我能咋办,哥们儿没丢下你都算好兄弟讲义气了。” 江向阳现在非常占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又不是什么挂逼,随便捡个道具就知道人家用处,最原始的操作可不就是扔出去当手榴弹使。 万一有用呢对吧。 江向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外面被隔绝住的两只鬼,意味非常明显。 这法子是有用的,还顺带救了他一条狗命,还不赶紧谢谢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在架着大炮轰蚊子。” 时不悔的此刻眼神里,充满了痛惜,仿佛在无声控告,愣头青是一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重。 江向阳摸了摸脖子,有点心虚。 “不然,您先给外头那俩,解决喽?” 时不悔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捡起美人骨,重新扔回江向阳怀里,只一句“揣好”,便从袖中抖出那根熟悉的黑线。 凌空甩了甩,黑线周身泛起绿光,两只鬼觉察到了危险气息,转身欲逃之际,被黑线捆得结结实实。 三两下的功夫,两只鬼在江向阳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俩脏东西,不会是来找张实千那老东西报仇的吧?”江向阳出声问道。 时不悔低头抚了抚黑线,摇摇头,“不是。” 不怪江子这么想,这节骨眼上,深根半夜跑来张家小姐闺房的,任谁看了第一反应不是那坏事做绝的老鬼,欠的债。 “这俩是无主孤魂,一直住在张府。” 时不悔抬头又看了看桌旁的大公鸡,继续说:“估计是昨天冥婚,张府的人没给附近孤魂野鬼烧开路钱,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不活脱脱俩强盗吗,我不给你烧,你就弄死我?他们鬼界是一点道理不讲啊?” 在江向阳吐槽声中,时不悔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重复起他最后一句关键语: “不讲一点道理?” “对呗。”江向阳习惯性抬手,想捋捋头发,结果碰上一手的簪子,又缩了回来。 “可不就是强盗逻辑,我请你,那是懂世故,不请你,咋还上赶着弄我呢,咋的,没人管啊。” 时不悔闻言神色一变,开门直往外跑。 江向阳不明就里,见大哥跑,他也忙不迭地跟上。 两人横穿过好几条廊,站在一处破败的院墙角落,时不悔盯着墙根不语。 江向阳看看墙角,又侧头看看大哥,几欲发问,但眼下这状况,似乎不太好打扰人家。 “地神没了。” 江向阳闻言愣了一下。 “我白天看过了,张府的地神就在西院兑位,无主孤魂敢来生事,就是没了神位庇佑。” 江向阳下意识将大哥口中的“地神”,归为保家仙一类的东西,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后,隐隐觉得这跟张实千重生有关。 “没了的原因,是不是那老东西……” “不会,只有当宅内无一活口时,地神才会消失。” “无、无一活口?”江向阳僵住了。 “意思是,咱们现在,在死人堆里?张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活口了?” 时不悔点头。 “你可以这么理解。” 第22章 张府(四) 江向阳伸出手, 指了指自己,“难不成,我也不是活人?” 这属实有点玄幻了。 时不悔看了一眼呆滞的江向阳, “你顶多算魂, 实体都没有的生魂。” “不对啊, 你不是说,咱们是穿越过来的吗,张实千重生了,咱们跟着他一起穿回了古代,什么空间时间一起变的吗?怎么可能……” “理论上是这样。”时不悔蹲在地上,捻起一点土, 在指腹上磨搓。 “他们的魂, 恐怕还在祠堂的锁魂阵里, 这儿, 你可以理解为里世界。” 更玄幻了。 江向阳一个头两个大, 直个播, 连里世界都冒出来了。 时不悔站起身,指着屋顶上的小石头, “那儿, 看见了吗。” 江向阳应声回头, 屋顶上刻着俩玩意儿,跟狮子似的,又像犀牛, 但角吧又像羊角,整个一四不像。 时不悔解释道:“在现实世界里,这种建筑一般左右为一对,左为雄、右为雌, 雌有角而雄没有,你仔细看看,有角的在哪边。” 江向阳定睛一看,果真一个有角,一个没有,而那个长角的…… 在左侧位置。 “这里是镜像世界,都是反的。” “那老鬼到底想怎么样。”江向阳烦躁的抓抓头发,“拉人当垫背吗?” “恐怕老鬼自己都还没发现。”时不悔掸了掸身上灰尘。 “不过,等他明白过来时,你,我,就谁也出不去了,全给他陪葬。” 明明挺完蛋一句话,愣是让大哥说得风轻云淡。 “大哥,如果说啊,我是说如果。”江向阳摸了摸下巴上莫须有的胡茬,脑子里乍现的灵感让他眯了眯眼睛,“既然这里不是真实世界,假如,我们先把老鬼给干了呢?” “我不知道这个假设成不成立啊,你就当随便听一耳朵,不合适咱再商量着来。” 时不悔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老鬼的执念是东山再起对吧,同时规避掉被山匪杀害的结局,现在已经有人出面保他了,他就算去了q市,就是蓉城。就算去了蓉城,也不会再走南河村,如果说,咱们在他踏进蓉城的当天,给他药了,直接绑去南河村祠堂呢?也就是说,这个山匪让咱们来当,重新走一遍故事线,也不算坏了规则是不是,完事儿咱还能出去。” 时不悔顺着江向阳思路,点明问题所在:“但祠堂,是他修的,咱们就算把他绑了,这个时间点,南河村也还没祠堂。” 就跟密室逃脱的解密游戏一样,没有任何一条路的线索是直达的,只要思路打开,一条不通那就重新换种思维,顺着结果倒退。 “他之所以去南河村,是因为听山匪说那里闹鬼,老鬼六亲都能不认的,咋可能突然良心发现,跑去为民除害造福一方,还自讨腰包给人建,那时候可没什么钱铭耀。”江向阳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起来。 “那为什么他会去呢?或者说,山匪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去?” “有人在其中搭线。”时不悔一语道破。 是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中间人,两边都能衔接的中间人呢? “山匪能信这个人,那必然是他们敢去信、迫不得已只能信的人。” “张实千能信,只能证明,他是自己绝对掌控范围内的人。” “一边敢信,一个是亲信。”江向阳伸出两根手指,模拟起两边关系,边琢磨边絮叨,“上到官员下到基层,什么样的一个身份能将二者,都兼容起来呢……” “巫术。” 江向阳闻声一拍大腿,喜笑颜开:“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抬头刹那,时不悔正好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二人相视一笑。 是了,阴阳先生这个身份,可不就是最佳选择吗。 翌日。 天刚蒙蒙亮,江向阳打着哈欠出门,没走两步,迎面撞上正在张罗搬箱的管家。 第28章 “小姐。”管家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抬头时,他嘴边那颗醒目的大黑痦子,先夺人眼球。 “砰。” 那头,巨大的声响传来,引了管家注意。 几个毛毛躁躁的小厮,摔了沉木箱。 “干嘛呢!都当心着些!”管家大喊一声,对江向阳歉意笑了笑,径直跑了过去。 江向阳看着转得跟陀螺样的管家,打趣起来:“挺敬业啊这管家。” 时不悔变回了第一天的丫鬟模样,抱着一块木牌,裹着红布,跟在江向阳身侧,也随他视线看了过去。 张府上下忙里忙外,表面看着是一派热闹景象,实则仔细观察,那些下人都在做着重复动作,脸上面无表情,像一个个机器。 不管放到古代还是现代,打工人都不可能会这么老老实实,能放过任意摸鱼瞬间,哪怕是同事之间交头接耳。 而他们此时此刻,除了搬运时发出的响声,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都低着头麻木干活,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张夫人跟张彦生也出来了。 张夫人生得富态,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方,可眉眼处,却总萦绕着一股抹不开的浓愁,见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扯出一丝笑容。 张彦生一见马车旁的江向阳,立马撒开母亲手,坐了上去。 二人见状,也跟着上了车。 跟先前祠堂里鬼怪模样相比,张彦生看起来更活泼了些,当然,只是看着活泼而已。 一上马车,张彦生就紧紧盯着对面两人,视线一秒也不肯挪开。 盯得江向阳有些紧张,冷汗一股接一股的冒,求救般的看向大哥。 张秀娟的记忆他是有的,姐弟俩关系不错,姐姐芯子换了人,当弟弟的,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问题就出在这儿,他不知道张彦生跟他死鬼老爹的关系咋样,他不敢赌。万一暴露了,这小子哭爹喊娘跑去告状,哦豁,课文上那句话咋说来着?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而时不悔却很是坦然,把钱铭耀木牌随手一搁,放下车帘,补觉去了。 江向阳硬着头皮,对上张彦生的目光,有些尴尬,搜肠刮肚刚想说点什么,张彦生先开口了。 “你是江向阳。” 不是疑问句,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江向阳脊背僵了一下,张彦生也没作过多解释,扫了一眼在角落补觉的时不悔。 “不用担心我会告状,我也想早点结束。” “当然。”张彦生将视线重新停在江向阳身上,语气平平,“前提是,你能保障好我阿姐的安全。” 这个安全,显然是张秀娟的肉身安全。 “启程——” 随着管家一句吆喝,车队动了。 一个队伍七八辆车,井然有序的跟在排头车后面,稳稳当当朝着出城方向驶去。 三人无言,马车内十分安静,时不悔靠在角落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抱着胳膊补觉;张彦生偏过头,望向车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江向阳,作为正儿八经现代青年,头一次坐这种古代马车,以前还都只在电视上看过,有些新奇,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瞧瞧的,活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都新鲜。 轿帘上系的铃铛,随着马车行进,叮叮当当,外面穿行的人群都身着古装,衣服花花绿绿的,跟进了横店影视城一样,叫卖声此起彼伏,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诶。 江向阳“诶”了一声,刚想回头找个人说话,结果睡觉的睡觉,思考人生的思考人生,没一个人乐意搭理他。 得,分享欲太强,注定是强者的寂寞。 江向阳扫兴的放下车帘,重新坐好,揣着手,两眼望天。 这是今天,第一百零八次想念直播间的日子。 车队缓缓前行,窗外景象从集市变成了郊外,随车轮滚动,土路上扎出一道道印子,时不时有几颗小石子绊道,江向阳跟坐摇摇车似的,三步一晃,五步一抖。 临近正午,日头抵着中间晒,管家一声“吁——” 车队停了。 马车一停稳,江向阳率先冲下去活动腿脚。 刚刚横店一日游的新鲜感一过,后面全是遭罪,现在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江向阳扶着老腰,苦不堪言。 时不悔也睡醒了,拿上水壶下了车,张彦生紧跟其后。 三个人很默契的保持着一段距离,谁也不挨谁,走到河边,瞧见四周无人,时不悔这才开口说话。 “投生门只能维持三柱香的时间,外面的一刻钟等于这里的一天,你还有三天时间。” 张彦生攥了攥拳,垂眸答道:“我明白的大人。” 江向阳侧过头,看着两个人打哑谜。 可人家只有这一句对话,说完时不悔就往河边接水去了。张彦生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也不理人,等了半天,江向阳憋不住了。 “那个,弟弟啊。” 张彦生横了江向阳一眼,江子咳了一嗓子,换了个称呼,“那个,小生啊。” 张彦生又瞪了他一眼,江向阳还想继续换称呼,时不悔装好水,拎着壶走了过来。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他就行。” 江向阳也不拐弯抹角,横切直入:“你父亲当初要去修祠堂,有没有跟你们商量过,或者说,他有没有……” 张彦生摇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跟阿姐当时也很奇怪,父亲像是睡了一觉,突然做的决定一样,娘也劝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从不听我们的。” “那你们去南河村后,有没有听那里的人提起过,他们村里,有奇人存在,类似于阴阳先生这种?”江向阳问得委婉,主要他也拿不准张彦生究竟知不知道实情。 “南河村里都是山匪,没听说他们请过先生。”张彦生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回想,“但阴阳先生……” “父亲身边,有一幕僚,听说会些法术。” 二人对视一眼,江向阳忙追问:“他现在在队伍里吗?” “他去年年底就辞行了。”张彦生看了看江向阳,又看看时不悔,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问问。”江向阳笑了笑,手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原地头脑风暴起来。 难不成,方向歪了? 不对啊,整个故事线就那一个自由人角色,不可能平白蹦出第二个。 江向阳苦思冥想,又开始倒推整个剧情轴,试图找到突破口。 “对了!”张彦生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有些激动,“那个幕僚嘴边有很大一个痦子,黑色的,很显眼,如果看见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江向阳跟时不悔对视一眼。 管家。 马车旁,管家拿着账本,警惕的环顾四周,磨蹭半天才踩上车辕。 “老爷。” 张实千卧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闻声半抬眼皮,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东西呢?” 管家规规矩矩递上账本,张实千接过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缺角八卦图,旁边注释着一行黑色小字,上面写满了阵法秘要。 在小字最下方,赫然写着——“锁魂阵” “老爷,锁魂阵一旦开启,就无法关闭了。” “我知道。”张实千合上书页,悄无声息的,掀开车帘一角。 凝视起河堤方向,嘴角僵直扯开一道弧度,语气癫狂: “有两位客人远道而来,我们,当然要开阵,尽尽地主之谊不是。” 第23章 张府(五) 蓉城离京其实不算远, 也就小一千公里的距离。放现在,开十个小时车就能到,但古代, 时速20/h的马车, 要结结实实走一个多月。 “都收拾收拾, 马上启程了,天黑之前我们要赶到城隍庙。” 天上黑压压一片,乌云在往一处不断汇聚,天色越来越沉,管家赶忙招呼底下人手,快速清点随行物资, 一定要赶在傍晚之前到达落脚地。 河边三个人, 此刻都拎着一个水壶, 悠哉悠哉的往队伍这边赶。 “前面要过万蜂林了, 大家手边有衣物的, 都放口鼻上遮一遮啊。” 江向阳闻言抬起头。 说话间, 管家已经用一张黑色方巾罩在了面上,底下人也有样学样, 只是管家那双贼溜溜的眼睛, 时不时瞟一眼三人, 遂又赶紧移开目光的模样—— 简直在掩耳盗铃。 江向阳眼神都懒得甩他一个,率先拔腿上了车,舒舒服服找了个位置躺下, 好不惬意。 紧随上车的时不悔,看见江向阳往自己先前铺好的窝里一躺,一点自觉性没有,还拍拍垫子, 大言不惭的: “大哥快来,咱一起躺。” 邀请得那是一个诚意满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窝,是他铺的。 当然,江向阳纯粹是码准了人大哥脾性好,仗着脸皮厚吃得够,八齿一露,笑得灿烂非常。 第29章 时不悔腔都懒得搭,只一眼,便从他背后抽了个枕头出来,躺到另一边去了。 有句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本来样貌看着挺恬静一姑娘,被江向阳招牌咧嘴,这么一渲染,现在看起来要多欠有多欠,欠到没边。 “别介大哥,咱一起躺呗。” 江向阳拍拍床铺,呲个大牙,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时不悔也不惯着,直接翻身起来盘着腿,笑着冲他勾勾手指。 “你知道我其实是干嘛的吗。” 江向阳伸了个懒腰,想当然接嘴道:“干死人买卖的呗。” 时不悔勾起唇角,温声道:“那你知道,我之前给你的那支毛笔,它实际用途是什么吗?” 江向阳来了兴致,也翻起身,朝大哥坐近了些,“定魂的?” 本来江子上一秒还笑嘻嘻的,可一撞上时不悔目光时,僵住了。 大哥的眼底,此时如死海般沉郁,无风无浪、无波无澜,很静、很静……静到心底发毛。 而他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好似会慑人心魄一般。 江向阳搓了搓小臂上汗毛,连忙挪开视线。 怎么说呢,这个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荒郊野外,被一头刚吃饱的猛兽盯上一样,明明知道它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但偏偏这个眼神…… 就是会让人不寒而栗,本能畏惧。 “我给你的那东西,叫判官笔,阳间人用了是要减寿的。划一笔,持笔人就会减少一年的阳寿,要不要算算,你已经划了多少笔?现在还剩多少年寿命?” 时不悔说得风轻云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话是胡诌的程度。可偏偏,江向阳对上的,是大哥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不含带丝毫玩笑成分。 “玩……玩儿真的?!” 本就不大的马车车厢,江向阳一退再退,几乎整个人快要贴到车壁上了。 瞪圆了眼睛,试图从对面黑衣男的脸上,竭力找到哪怕一丝丝的表演痕迹。 可人家不置可否的神态,让江向阳心跳提了又提,微表情一转十八弯,不偏不倚,正好被时不悔捕捉到。 “当然是……” 时不悔心情大好,直接越过江向阳,毫不留情的,从他背后抽出剩下那只枕头。 “假的。” 末了还不忘冲面前小鸡毛挑挑眉,在他注视之下,将两只枕头一并垫到自己窝里,心满意足躺下抻腰。 “你大爷的!”江向阳怒了。 撸起袖子随时随地要开扑的架势,像极了一只气得牙痒痒,但实力又不允许单挑,原地张牙舞爪、无能狂怒的大型犬。 张彦生上车的时候,就看到这幅场景—— 江向阳抱着手坐在左半边,目不斜视盯着对面,如果眼神能实形化,他能把对面人盯出一个洞来;时不悔则是重新铺了个窝,舒舒服服躺在右半边,好不悠哉。 整个车厢拢共也没多大,现在一人各占一半,还十分默契的,在中间留出一个空来。 张彦生先看看江向阳,见他一副随时要咬人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又扭头瞅了瞅大佬…… 得。 张彦生两眼一闭,一屁股坐在了车厢正中间。 还能咋,这个中间人,只能他来当呗。 “启程——” 小插曲一过,随管家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进。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仍旧晃晃悠悠。跟上午不同的是,现在走的这段路颠簸至极。 江向阳能明显感觉到,马车一直在左右摇摆,似乎路上石子越来越多,颠得人根本没法儿坐。 随着车轮转动,灌口风不断涌入车帘,吹的呜呜作响。 车队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外面渐渐下起小雨,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越往后,雨点砸在车顶上,声音愈发变得沉闷。 “停车!快!停车!” 车外马儿嘶鸣声此起彼伏,江向阳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因着惯性,朝前多驶出好几米,还未停稳,外面传来巨大响动: “咚——” 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尖锐刺耳的哭喊声,成片响起。 “有人被石头砸死了!” “救救他!快!救救他!” “把马牵走!快!” “别乱!大家都别乱!”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车外乌央乌央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所有人全往一处跑去,连江向阳他们这辆马车的车夫,也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三人对视一眼,张彦生率先撩开车帘,伸头出去望了半天,视线完全被前面的马车挡住了,于是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先留在车里。” 江向阳朝他点点头,张彦生便跳下马车,前去查看情况。 雨水顺着车顶往下灌,逐渐沿着车壁不断往下渗,雨声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山谷的原因,回音特别大,天空劈过一道闪电,爆炸声随之响起。 江向阳迅速捂住耳朵,“轰隆隆——” 我勒个乖乖,这记雷声,跟在耳边放了十盒冲天炮一样响。 “把嘴张大。” “你说啥?” 雷声还在继续,一道接着一道,江向阳掏了掏耳朵,只看见大哥嘴在动,但完全听不清人在说啥。 “我让你嘴张大!不会耳鸣!” “轰隆隆——”又是一记惊雷。 “啥?你大点儿声!” 时不悔沉默了。 江向阳扯着嗓子还想继续说话,车帘开了。 “刚才从山顶滚下来一颗巨石,砸死了人,现在焊在路中间,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语毕,张彦生进了马车,浑身淋得湿漉漉的。 刚才借他撩开车帘的刹那,江向阳注意到,天色几乎在一瞬间,黑尽了。 他就算没带手机手表,不清楚具体时间,但早上从张府出发到现在,不过也才八九个小时,现在顶多下午四五点…… “少爷,小姐。”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江向阳思路。 “前方巨石挡路,现在没有办法清理,小的发现前面有一古庙,还请少爷、小姐移步,老爷在庙里等你们。” 是车夫的声音。 “就来。”张彦生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两人,“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晚上车里不安全,我以前听程大哥说过,这截路时常有野狼出没。” “程四郎?” 张彦生点点头:“对啊!程大哥可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 这莫名其妙的崇拜语气,什么情况。 “程四郎跟你家,又是啥关系?”江向阳抬手,打断了迷弟施法。 “程大哥是阿姐的青梅竹马,本来程家跟我们张家是有婚约的,后来程家被害,程伯父锒铛入狱,父亲怕程大哥连累阿姐,才把这门亲事给推了。” 张彦生皱着眉头,神色间有些不太乐意,说到某些关键词汇时,还加大了音量,一看就是不满意自个儿亲爹的骚操作。 “哟,还有这么段陈年往事呢。”江向阳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用胳膊肘撞了撞时不悔,似笑非笑的挑眉。 “不过啊。”江向阳视线重新落到张彦生身上,有些纳闷儿,“他俩既然是青梅竹马,为啥你姐当时一听到程四郎的名字,发了疯的要杀我?” “因为阿姐以为是程大哥悔的婚。”张彦生连连摆手,忙补充道, “其实不是的,那天我听见了,是父亲把程大哥喊去书房,让他不要再纠缠阿姐的。” “父亲那天,给了程大哥很多盘缠,让他走,说出了京,去哪都行。” “我看见程大哥拿着钱,走了,听父亲说,程大哥后来去水城,干了大买卖,可有本事了!” “不过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看得出,张彦生很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姐夫,手舞足蹈的,毕竟是个小孩儿,喜恶分明,情绪全写在脸上。 “不是的。” 突如其来的冷气压,在江向阳身侧冒起。 张彦生被打断话头,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 只见时不悔两眼一翻,浑身泛着黑气。 “不,不是这样的,张实千根本从一早,就打定了要杀人灭口的!” 声音变了。 沙哑、粗犷的嗓音,声带干涩而又生硬,像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怒意。 时不悔现在,整个人仿佛被生生灌入另一道灵魂,说话一字一顿,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紧紧攥拳。 “你……” 江向阳刚开口,张彦生先一步出声:“是程大哥吗?” 有些不确定。 江向阳也警惕眯起眼睛,探究着面前人儿。 “回去。” 只听冷冽嗓音从喉管中一滚,时不悔就跟人格分裂似的,神态、表情又变了,瞳孔中猛然泛起一丝金光。 幽绿色波底中,隐隐可见一道金色光圈,很淡很淡。 江向阳眼睁睁看着他身上那股黑气,慢慢消散,眼眶中的黑雾退去,光圈归于平淡。 第30章 “我勒个,鬼上身啊?” 时不悔整理整理衣摆,似乎对刚才的不可控,有些恼怒,抬头碰上对面两人的目光时,没有多言。 “少爷,小姐,老爷还在庙里等着呢,还请快些下车。” 车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三个人的表情,各有各色,好看的不得了。 时不悔率先下车,张彦生紧随其后,江向阳则是像直播出工伤的,跟个碎嘴子一样,拼命话赶话。 “你们整得挺一波三折啊,电影都不带这么拍的吧。” “怎么告老还个乡,半路还能给巨石瓷儿了呢?” “你说,你爹是不是缺德事儿干多了,现在走平路都要摔跟头?” 车夫在前头带路,跟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张彦生被江向阳烦得不行:“我哪知道,我又……” 他顿住了。 “不对,之前父亲带我们走的,也是这条路,但根本没遇到什么巨石。” 闻言,二人猛然回头。 “第一天晚上,我们明明住的是客栈。” 张彦生伸手,指了指前面车夫,踌躇片刻后开口: “而且,我从没见过他,他不是张府的人。” 劈头盖脸的信息量,让江向阳后脊发凉。 “真的假的?” 张彦生没有说话,只是他的表情,不言而喻。 时不悔神色倏地凝重起来。 “张实千,可能发现我们了。” 第24章 张府(六) “哈?”江向阳声音陡然拔高, 音量把自己都吓一跳,赶忙看一眼前面带路的车夫,又低下声来。 “什么叫他发现我们了?咱还啥都没干。” 张彦生默了默, 抬头望向时不悔, 目光灼灼。 “那我阿姐的东西, 还能拿到吗?” 时不悔扫了一眼两人,“也可以这么说,他已经意识到,这里是他的世界了。”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云中雷电在山巅穿梭, 好不壮观, 现实世界里根本看不到这般场景。 “只有里世界的造物主, 才有这个能力。” “里世界又不是真实世界。 ”江向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时不悔身侧, 拍了拍他肩, “那我们就在他的世界里, 把他杀掉呗。” “兄弟,有没有兴趣——” 江向阳一只手搂在时不悔肩上, 另一只手放到阿生脑袋上揉了揉, 笑意盎然。 “跟我一起干翻这个狗屁造物主, 然后,一起回家。” “乐意至极。” 时不悔勾起唇角,江向阳的提议, 正合他意。 “嘎吱”一声,庙门开了。 里边黑洞洞的,跟南河村祠堂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 但又能闻见若影若现的潮湿香灰气。 江向阳攥着美人骨,往里走了几步,借着月光回头一瞧,队友都紧跟在自己身后。 江向阳比了个手势,张彦生立马会意,他们进庙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就把破庙当一个游戏地图。 由江子担任战略部署,谁提的策略谁打头阵,很合理;大哥战斗力高,由他负责输出,全方位火力覆盖,猛攻压制;阿生跑得快,直接上游走位置,全地图插眼开路,时不时骚扰一下对面,配合主力伏击、灵活机动。 张彦生朝江向阳比出的方向,悄声行进。 江向阳头也不回,朝身后比出右前方手势,瞬息掠过的脚步声,带起阵风,昭示着时不悔已然动身。 ——原定计划,包抄。 江向阳给自己比了个竖直方向,左翼、右翼、中轴,三路齐下,他就不信老鬼还能一窝端喽。 进庙之前,谁也不清楚里边情况,为防止三线失联,江向阳还特地教了他们用拟声哨。只要出声,立马往相反方向跑,让队友知道你安全的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位置暴露的风险。 江向阳顺着中轴走了几步,起初还能听见张彦生摸墙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渐渐的,愿往里走,江向阳耳边就越是安静。 走着走着,江向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张彦生最后一次发出的声音,离他不远,在昏暗环境下,人的听力会变得异常敏锐,可现在,他是一点声响都捕捉不到。 仿佛又回到了南河村祠堂,静得让人发怵的境地。 江向阳往右边听了听,大哥从一开始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他的走位,江向阳根本察觉不到,现在亦是如此。 就算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也没能寻到一丝动静。 江向阳将手蜷成斗状,放在唇边,“咕——咕咕——咕咕——” 一短二长,是他们定好的哨语,意为“你们在哪?安不安全。” 江向阳报完,迅速半佝下腰,极大程度降低存在感,用最轻、最缓的步伐,往前挪动,跟原位置保持一定安全距离后,等了一会儿,周遭没有回应。 “咕——咕——咕咕” 二短一长,意为“是否安全,请回话!” “咚咚。” 右侧传来细微的敲墙声,打破了庙内寂静,江向阳仔细辨别方位,确定是时不悔发出来的。 江向阳长舒一口气。 “咕——咕咕咕——咕咕——” ——其他队友呢。 破庙内没有回应。 “咕咕咕——” ——队友呢! 江向阳再一次吹响暗哨,倏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自他头顶落下。 “不是吧?又来!” 江向阳赶紧抬手护在脑袋前,心里大骂。 还有没有新意了我靠! 逃婚就玩过一次天罗地网了,现在还来! 江向阳撒手的刹那,一排蜡烛被凌空点燃,亮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屋子。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破庙内的情况—— 偌大庙内,只有张实千一人。 只见他站在一处圆型高台之上,脚下画满了黑色蝌蚪符文,弯弯曲曲的,根本看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古怪得很。 张彦生被五花大绑吊在房顶上,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条,一说话,嘴里就呜呜咽咽的。稍微动一动,腕上的绳索便勒紧一分,皮肤已经被勒出了一道深红色印记,十分扎眼。 我靠不是,这老鬼还真六亲不认啊?! 亲儿子都这么整! 老鬼动了。 只见他走下高台,抬头睨了儿子一眼,声音淡漠: “阿生,我跟你说过了,不听话就要受惩罚的,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张彦生呜咽着,怒气冲天,眼睛像是要喷火。 他身后是一尊佛像,张彦生就这么被吊在佛像跟前。 江向阳顺着佛像往里看,佛像的斜后方,在很隐蔽的一个角落,不注意根本看不见的阴影里,时不悔用手指,放到唇边,无声“嘘”了一下。 江向阳立马会意。 “你为什么要带坏阿生?” 张实千垂眸,犹如看死物一般,盯着地上的江向阳。 时不悔给他打了个手势,意思很明确,让他拖延时间。 江向阳此刻被捆成了大闸蟹,重新对上老鬼的目光时,有些尴尬。刚要咧嘴展示招牌笑容,张实千一抬手,一根麻绳凭空出现在江向阳嘴上,勒得生紧。 “吵。” ——你大爷的! 江向阳也加入了呜呜咽咽行列,骂得比谁都脏。 张实千回头逡巡了一圈庙内,“还有一个小朋友呢?不,应该说,那位大人呢——?” 江向阳呜呜咽咽得更厉害了,声调起起伏伏的,在地上疯狂如蠕动,极力吸引老鬼注意力,给佛像背后的大哥能争一秒是一秒。 张实千没有理会江向阳,视线在每一处角落停留,瞧着有些亢奋,嘴里不断念叨: “能出去了,能出去了……” 就在他把目光投向佛像之际,时不悔将黑线化作一把利刃,腾空刺来。 老鬼也不是吃素的,比起先前在祠堂里畏手畏脚,被锁魂阵压制,现在的他,周身黑雾笼罩,寒气逼人。 “大哥!身后!” 江向阳咬着麻绳,拼力出声。 时不悔侧目,老鬼不知不觉,已然到了身后。 扬起手,掌心处有一道黑色图案,朝着时不悔面门袭来。 江向阳快急死了,挣扎着从地上蹦起来,时不悔侧身躲过之时,丢了一把匕首过来。 江向阳赶紧蹦到匕首旁,背过身蹲下去。 那头,一人一鬼打得不可开交,江向阳脑门儿上都急出汗。 绳索不断在利刃上摩擦,粗粝的切割声不绝于耳,江向阳手上动作不敢停,前面战况愈发焦灼。 老鬼跟变了个鬼一样,实力大涨,居然现在还能跟大哥打得有来有回了。 “呜呜呜!” 张彦生悬挂在空中呜呜咽咽,两脚不停踹动,整个人摇摇欲坠。 啪。 绳子断了! 张彦生垂直坠下,得亏这小子皮糙肉厚的抗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翻身爬起,快速加入战局。 第31章 江向阳更急了。 队友都开团了,剩他一个布局的,还在外围观战,能不急嘛。 小刀费力割着绳子,时不悔那头有了张彦生的加入,战况瞬时倾倒。 “靠,什么绳子这么经造!” 江向阳骂了一声,绳子断了。 江向阳赶紧从地上站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把嘴上的麻绳也摘了,揉了揉被勒出血印的嘴角。 靠,真狠。 那头,时不悔跟张彦生一左一右夹击老鬼,江向阳摸出美人骨,二话不说朝着战圈就扔。 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老鬼一跳,张实千迅速往后一退,美人骨落地的瞬间升起一道屏障,隔在两方中间。 江向阳跑到时不悔旁边,伸手:“黑线借我一节。” 时不悔不明就里的把利刃递过去,江向阳一接过,利刃立马在他掌心中化成了一团黑线,还泛着丝丝凉意。 江向阳扯了扯黑线,分了一头给张彦生,开始战略部署: “大哥,待会儿屏障一破,你就火攻,我跟张彦生两个人左右包抄,给他瘪犊子的来个鲤鱼捆大虾。” 张彦生闻言,手中一顿:“什么是鲤鱼捆大虾?” “你别管,捆你老子的。” 张彦生被呛了一下,他觉得江向阳在骂自己,但没证据。 江向阳伸出手,悬在美人骨上方,回头凝视着时不悔,“准备好了吗。” 时不悔从袖中抖出毛笔,握在手上,冲他点了点头。 江向阳深吸一口气,一把捡起地上的美人骨,屏障顷刻间崩塌。 “快!你往左边跑!” 江向阳说时迟那时快,攥紧黑线就往右侧绕。 张实千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停在时不悔身上,在他眼里,江向阳跟张彦生加起来,都不够数的。 他要的,只有这位大人。 时不悔手持判官笔,挽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阵法,张实千也不甘示弱,鬼气一道接一道的砸向众人。 江向阳堪堪躲过,脚底生风跑得更快了。 张彦生跟江向阳反着跑,绕了好几圈,见时不悔将老鬼牵制住,江向阳一声令下: “拉!” 黑线在二人手中,紧紧绷直,老鬼行动瞬间被限制。 就在僵滞的这一秒空隙,判官笔的朱印,落在了张实千额上。 老鬼不动了。 江向阳还紧紧攥着黑线,不敢松手。 “解决了?” 时不悔侧头看向张彦生,“去取你要的东西,只有半刻时间。” 张彦生点点头,看了一眼手里黑线,时不悔伸手接过。 江向阳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到了这时候,才真正长舒一口气,松了下来。 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实千,江向阳笑骂起来:“你大爷的,小爷我轻易不动脑,丫的国服战略家都被你逼出来。” 话音刚落,老鬼的眼珠,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生生滑到眶尾,笑容瘆人。 “砰——” 冲天鬼气自上压下。 还没跑出庙门的张彦生听见动静,一回头,老鬼奋然挣开黑线。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掌心的图印已经脱手,飞速砸向江向阳。 “我——靠——” 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三个人一起中招。 第25章 张府(七) 悬月当空, 阴风阵阵。 三个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江向阳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面前的土房里, 就传来阵阵哭声, 似猫叫, 又似夜鸮,时有时无的。 穿堂风呼啸,纸钱皆拔地而起,在半空挟成一个旋,越吹越高。 江向阳迅速环视周遭,空地上那方矮小的土坯房前, 插着一对白烛, 在潮湿的土垛上燃得嘶嘶爆鸣。 “我闻见了, 东西就在那屋里。”张彦生嗅了嗅空气, 直勾勾地盯着土坯房。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活物都没有, 女人的哭丧声, 就在方圆几里地中来回飘荡。 “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江向阳从一早就听见他俩在打哑谜,只知道要找东西, 究竟要找什么, 起码告诉他这个临时的领头一声吧。 “扳指。” 江向阳简直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时不悔实在看不下去江子懵懵懂懂, 又欲言又止的小表情了,开口解释: “张实千的扳指,在上一世张秀娟出嫁时, 这枚扳指是她陪嫁,带着一缕神魄,能固魂。” “我姐现在神识不稳,如果没有固魂的东西, 大人说……”张彦生抬头看了一眼时不悔。 “投胎会变痴子。” 江向阳懂了,上手拍了拍张彦生的肩膀,颇有义气的说道: “放心吧,哥们儿帮你。” 如果现在用团队赛来打比方的话,江向阳这种就属于偶尔的神,灵感破天荒爆发、聪明劲儿上脑的时候,才能带队友小carry一把。 真换了新地图,还得仰仗大哥,毕竟,战斗力才是最硬核的破局核心对吧。 张彦生则乖乖在一旁等着调遣,小少爷虽然听不懂江向阳嘴里那些术语啊布局啥的,但胜在,人家听话。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都等着时不悔开路。 周围寂静如斯,时不悔抬头看向月亮,沉着眸,似乎在掐算着什么,嘴里念叨一堆江向阳听不懂的东西,手指飞动。 一阵阴风刮过,江向阳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他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垂在他脸颊旁。 轻飘飘的触感,像蚊虫,又像羽毛,江向阳摆摆手驱了两下。 那东西不大会儿又飘了回来。 垂在他左脸上,一动、一动的,搔得极痒难耐。 江向阳以为是飞虫,抬手就往脸上招呼—— “啪。” 结果一巴掌下去,没有预料中的爆浆感,借着月光,江向阳的指缝中,赫然躺着一截断纸。 而他的脑袋上,还有东西在动。 江向阳顺着往上一看,只见一个纸笼罩在自己脑袋顶上。 白色的,空心状,像个八角笼,八边分别垂下来一根须条,上头好像有什么图案还是字样的东西,看不太清。 江向阳揪起被自己拍断的那一根,仔仔细细查看上头的信息,磕磕绊绊念起来: “太上立德,金童引路自东去……” 后面半截被自己拍掉了,江向阳重新换了一根,接着念: “引魂宝幡……玉女驾鹤送蓬莱……” 黑灯瞎火的,下面还有些小字,江向阳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都看不清楚。 挨着换了好几条,在最长的那一截上头,才认出几个大字儿: “世故显考张公讳永生之引魂……” “我靠!”江向阳大惊失色。 飞速后退间,指着八角笼,扭头对准张彦生,结结巴巴道:“你,你爸……” 张彦生有点没太听清:“啥?” “你爸的招魂幡!” “我靠!” 张彦生学着江向阳,爆了句现代话粗口,听着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时不悔赶忙拿起刚才江向阳甩开的那条白幡,女人的哭丧声还在持续。 时不悔盯着土坯房,远处的夜鸮停在树梢,断断续续的啼叫声显得格外瘆人,跟那头的哭丧交缠,浓浓夜色中,一个比一个凄厉。 “走,进去看看。” 江向阳搓搓胳膊,紧跟在大哥身后,末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白惨惨的招魂幡,挂在老槐树上飘摇,而他刚刚,就站在人家幡眼底下。 江向阳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实打实的晦气,身上一阵恶寒泛起,激得他赶紧抬手搓搓脖子搓搓脸的。 土房内。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跪坐在草席上,面前停了一口棺材,黑漆漆的棺木上还有几道裂痕,棺材口大敞着,里头躺了个身穿清朝官袍的男人。 白烛在棺材板上跳动,昏暗的烛光打在男人脸上,铺下一片青灰色阴影。 男人微张着嘴,手平直放在肚脐处,两眼紧闭,官袍上黑压压的花纹乍一看,跟林道长的僵尸片,还真没啥区别。 江向阳心跳如擂鼓,在安静的小房间里格外刺耳,不自主地朝大哥靠了靠。 旁边的张彦生,也自觉跟着江向阳,往大哥身后站站。 时不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二人,江向阳立马攥紧大哥衣角,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撇开自己,煞有介事地回头,冲着张彦生压低声音,狐假虎威的嚷嚷起来: “你自己都是鬼!你怕个锤子!” “我现在又没鬼力!凭什么不能怕!” 张彦生同样压着嗓子回怼道。 就这么处了几天的功夫,本来还挺傲娇好强一小孩儿,现在浑身沾着一股子泼劲儿。 要是让时不悔评价,纯粹是给江向阳带歪了的。但如果用江子的话来说,看见没,这才叫有人气儿! 第32章 江向阳觍着脸,迎面而来就是一个狗腿赔笑,语气那是一个谄媚: “都怕都怕,大哥您老待会儿要上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啊,提前说一声。” 张彦生非常不耻江向阳这种能屈能伸的作风。 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就应该顶天立地,哪能这般谄媚! 但前边那个躺着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哭丧又是烧纸钱的,小朋友看到这种,心底难免会有一点点的本能发怵。 虽然按照时间推算,张彦生死了也有几百年了,但人家一点当鬼的自觉都没有。 俩人就这么齐刷刷的,揪住大哥衣角,江向阳揪左,张彦生揪右,分配十分合理,一人一边互不干扰。 女人的哭声停了。 三人眼睁睁看着她转过头来,白烛“啪”一声爆鸣,屋顶的瓦片应声落下。 “哗啦啦——” 几只耗子争先恐后,在碎片中“吱”声四起,从棺材里钻出来,争相逃窜。 屋顶漏出一个破洞,月光透过缝隙,尽数倾洒。 他们看清了,女人的脸上,根本没有五官。 她身后的棺椁,在此时砰然炸开,官袍僵尸直挺挺站了起来,在月光下两手平举过胸。 女人不见了。 月光照射下,僵尸青面獠牙,只见它从棺材板上跳下,“哈”了一声,对准三人直扑飞来。 “我靠!你爹棺材板压不住了!” “你爹才棺材板压不住了!那不是我爹!” 时不悔甩开两人桎梏,从袖中抖出黑线一击,生生将僵尸逼退回去,摸出三枚铜钱往墙垣一掷。 瞬间,土坯房里红光大作。 “快!去把屋顶堵上!” 一声令下,江向阳调头就往门口跑,谁料刚跑出几步,僵尸径直朝他袭来。 江向阳忙不迭地捂住口鼻。 僵尸电影里边说了,只要没有呼吸,僵尸就看不见自己。 僵尸见他动作,非但没有停止脚步,反倒速度更快了。 眼看马上要扑到江向阳,张彦生从地上奋力抱起棺材板,朝着老僵尸就是一顿抡。 “靠,敢情电影里边都是骗人的!” “快!” 江向阳不再吐槽,扭头就往外边跑。 屋外的月光,已经变成了幽绿色,洒在地面诡异至极。 江向阳不敢停留,屋外他记得有棵歪脖子树,顺着树干能直达屋顶。 江向阳脱掉原装绣花鞋,撸起袖子,攀上树干就开始爬。 屋里乒乒乓乓的,江向阳从小爬树就在行,就算现在换了具身体,童子功也不是开玩笑的。 江向阳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屋顶,顺着屋脊一路摸到破洞。 屋内时不悔在提笔画阵,张彦生满屋乱跑,跟溜僵尸一样疯狂给队友争取时间。 土房里漏出来的一缕红光,在夜里十分显眼,江向阳迅速脱下外衫,对准破洞就堵了上去。 屋内顷刻间安静了。 江向阳等了会儿,底下传来时不悔的声音: “可以了,下来吧。” 江向阳应了声,手上还摁着那件外衫,往四处找了找,瞧见屋顶上正好有几截小木枝。 江向阳将木枝全部薅了过来,在外衫上额外加固一层,生怕一股妖风给衣服吹跑喽,直接前功尽弃。 又上手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从树上原路返回。 回到屋里时,僵尸已经被制住了,躺在阵眼中央,一动不动。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江向阳一时不敢上前,先开口问道: “大哥,确定没事儿了啊?” 时不悔抬头,看了眼堵得严严实实的屋顶。 “嗯,只要没有月光,他就不会动。” “哦对。”江向阳听见“月光”二字,指着门口道,“刚刚我出去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月亮变成了绿色。” 时不悔闻言,手上动作加快了,他常用的那根黑线,此时又变成了一把利刃。 只见他持剑对准僵尸心脏位置,狠狠刺下—— 一枚扳指,落在了时不悔手里。 僵尸的躯体在淡化,渐渐变成了一堆粉末。 周围环境又开始变了。 不断溶解、糅杂,天地颜色似乎又融成一团。 江向阳只觉得面前队友的面孔,也逐渐变得模糊,随着那团颜色不断分解交织。 是了,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江向阳心中苦笑,如果现在还在直播,此时的弹幕里,一定会飘一众“穿越成就*n”的字样。 计数君能不能记清楚他不知道,反正现在,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 第26章 南河村(十) 张实千被阵法反噬, 捂着胸口,跌坐在虚无之中。 “噗”一声,吐出一大滩黑血。 江向阳视线恢复时, 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脚下没有任何实感。 看了看周围, 这里不是破庙,不是张府,也不是南河村祠堂。 旁边只有一众众环绕起来的门,上头泛着不同颜色的光圈,图案各异。 时不悔站在正中央,手持朱笔, 如同一位审判者, 居高临下, 俾睨众生。 “张实千。” 一声呵斥, 老鬼止不住颤抖, 头上的发髻早已散乱, 白发耷在肩上,面如枯槁, 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孽镜门前, 尔罪昭然!” 时不悔厉声间, 手中那本书烁起金光。 江向阳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大哥,挖空肚里那点墨水,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威严。 对, 威严,气场实在太强大了。 可以说,江向阳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第二个,气场能这么顶的人。 老鬼大势已去, 简直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匍匐在地上,抖若筛糠。 “贩盐牟暴,伪善欺天,你可知罪?” “鬻女求荣,草芥人命,你可知罪?” “私炼邪阵,逆乱阴阳,你可知罪!” 时不悔声色俱厉,条条罪状,字字珠玑。 随他念词越来越快,江向阳耳边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两个、三个……仿佛有一百个和尚坐在自己耳边诵经。 有老、有少,无数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如梵音降耳。 每念一句,万斤铁锁便在老鬼身上钳压一寸,四方神于他头顶盘绕,鬼相、神相,皆放声肆笑,张实千惊恐万状,跪在地上不断后退。 “六罪当前,尔罪弥天!” 张实千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嘶力竭: “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求大人看在我一家老小的面上,网开一面啊大人!” “今判尔堕刀山火海,受铜蛇蚀心,铁狗嚼骨之刑,尔可伏诛?” 时不悔怒目圆睁,莲花在他额前显影,浑身笼罩起一层金光。 睥睨众生的佛性消失了,现在的时不悔,完完全全是一尊杀神,只杀不渡的神。 随他一语落下,四方神皆变作鬼相,嘶吼着朝老鬼压下。 张实千被逼入绝境,不断挥掌驱散,身上官袍被怨魂尽数撕咬,披头散发的,冲着周遭鬼神吼叫,跟发了疯似的,指着时不悔,破口大骂: “是你!你小小一方地府差吏,能奈我何!” “待我锁魂阵成,我看这世间谁又能奈我何!” “还有你!” 张实千突然指向江向阳,眼神恶狠。 那副嘴脸,比恶鬼还像恶鬼,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我只恨第一眼,没有锁你的魂!” 随后,张实千像精神失常一样,神情从愤恨秒转痴迷,贪婪浮面。 “多美味啊,你闻闻。”张实千冲着江向阳的方向,深吸一口气,面上餍足。 “多香啊,小子,把你这幅躯体让给我吧,那些觊觎你的鬼魂,我都统统帮你赶走,给我吧,给我吧……” 时不悔抽出黑鞭,往张实千面露痴狂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 “啪——” 张实千应声倒地,捧着脸痛苦哀嚎。 在投生门里,时不悔的黑鞭,可比外面恐怖得多。 就这么一鞭下去,老鬼灵体都险些被他抽散。 可张实千却跟不知道痛一样,嚎着嚎着,披头散发的从地上重新爬起,高举两臂,仰天长啸: “哈哈哈——锁魂,锁魂,要成了,要成了!” 张实千身后的门里,不断涌出鬼手,如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争先恐后抓着他,疯狂往里拉拽。 “大人——判官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求您行行好——” 张实千的哭喊声,消失在黑压压的门里,再无踪迹。 江向阳抬头看了一眼时不悔,出奇的没有吭声。 那本烁着金光的书不见了,四方神也不见了,虚无回归了寂静。 时不悔又变回了熟悉的模样,带着一个黑口罩,额前莲花仿佛从未出现过,眼里无波无澜,只一句: 第33章 “结束了,走吧。” 转身便向其中一道门前走去。 江向阳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比起当初胖大海说的,专害人的邪修,现在知道了大哥真实身份,反而更让他惶恐。 判官…… 大哥居然是地府判官我靠! 这跟一起穷过来的兄弟突然有天告诉你,他其实是某石油国里的落跑王子有啥区别! 有啥区别! 江向阳在心里疯狂叫嚣,时不悔站在门前,见江向阳半天没跟上,侧眸道: “不走吗?” “走!” 管他王子不王子的,反正苟富贵勿相忘! 伸出来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见两人从门里出来,张彦生早早就候在了门口。 还是熟悉的南河村祠堂,张秀娟似乎缓过劲不少,面色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虽然还是一样的惨白吧,但起码不是那种随时要消失的透明模样了。 张母搀扶着女儿起身,一同向二人行了一礼。 “多谢大人,多谢公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向阳赶紧给人扶起来,摆摆手。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 天知道应该个啥。 张秀娟被江向阳逗笑了,掩唇轻轻弯眸。 “哦对,这个。”江向阳从包里掏出来那截美人骨,递还给张秀娟,“多谢秀娟小姐的宝物相护,现在物归原主!” 谁料张秀娟轻轻一推,摇摇头,启声道:“本就是我赠予公子的,怎有收回之理。” “不太好吧……”江向阳一时犯了难,“主要我也没啥东西可以赠给小姐的……” 张彦生在旁,看他俩你推我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插句嘴: “你当送定情信物呢?还送来送去,有来有回的。” 此话一出,给江向阳结结实实闹了个大红脸。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江向阳深呼吸,忍了又忍,这才没在人亲妈面前,给他一大嘴巴子。 天地良心,他就是觉得白收人家东西不合适! 况且,他性取向从生下来,就搁那儿定下了,要定也是定…… 时不悔从张秀娟手里拿过美人骨,塞进江向阳怀里,末了,睨了他一眼: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啊是啊。”张母瞪了儿子一眼,打起圆场,“公子今日出手相助,对我们娘仨来说,本就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小物件,还请公子莫再推辞。” 张彦生耸耸肩,从怀里也掏出个圆珠子,丢给江向阳,没忍住又调侃一嘴: “送你的,先说好啊,这可不是啥定情信物啊。” 张母又瞪了儿子一眼,张彦生这才闭了嘴,偏过头不再多话。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上路了。” 时不悔侧过身,示意自己身后的投生门还在大敞着。 “是,是,耽搁许久,我们也该动身了。”张母扶着女儿,再一次欠身向二人行礼,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江向阳想起什么,猛地抓住时不悔的手,急切道: “等会儿!扳指呢?” 张彦生闻声,转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扳指,是僵尸心脏里的那枚。 “揣着呢!” 江向阳大松一口气,这才朝着他们挥挥手告别。 待三人走进去光圈,投生门消失了。 江向阳有些怅然,扯出一丝苦笑: “真好,结束了,都结束了。” 时不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江向阳也跟着他低头—— 我勒个! 还握着呢! 两人的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十指紧扣。 江向阳飞速松开手,掐着嗓子一阵咳嗽: “咳——咳——今天天气挺好哈,没有月亮没有云的,挺好挺好,明天肯定出太阳。” 说着,眼睛还不停往天花板乱瞟。 黑黢黢的天花板能看出个屁,时不悔也没拆台,“嗯”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大哥,那啥。”江向阳把人叫住,又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就是那啥,你叫啥啊?咱们咋联系啊?” 话刚脱口,江向阳警觉话里满是歧义,赶忙找补:“不是那种联系,就是咱们以后出来咋约啊?” “靠,不是那个约!”江向阳恨不得给自己嘴来两下,越描越黑。 “加班加到孟婆桥。” “啥?” 江向阳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时,大哥转身已经走了。 “这名儿……咋这么耳熟呢……” 江向阳正低着头琢磨呢,一打开直播间,刷屏的礼物还在持续。 我靠! 加班加到孟婆桥,这不是榜一大哥的id吗! 见江向阳重新连上了直播间,弹幕上刷屏的: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我去!主播你不厚道啊! 【a-勾魂代抓】:我是真服了,放我们在这儿看俩小时的孤儿寡母,回来他先把手给拉上了。 【阎王的苦茶九成新】:我勒个!主播你揩帅哥油!(我帮朋友问问,帅哥的手好不好摸嘿嘿嘿) 【日游神的狗】:主播你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有这么晾着观众的吗,你不知道,这俩小时我已经把祠堂里边爬过几只蚂蚁,都数得清清楚楚了。 俩、俩小时……?! 江向阳看见这条弹幕,愣了一下,他记得在那里边,已经过了好几天。 原来里边的一天,还真等于外面的十五分钟。 【汤臣阴品(楼盘开售中)- 孙哥】:投胎能不能给我也往前排排,服了,这娘仨咋插队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分难挣,屎难吃。 【系统提示:用户“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撤回了一条弹幕】 【aaa孟婆汤代购】:截图了截图了,范大人记得给封口费啊哈哈哈哈哈哈!!! 【酆都二河沟潘安】:我靠哈哈哈哈哈哈!!!范无…… 【系统提示:用户“酆都二河沟潘安”因涉及他人隐私,已被后台踢出直播间】 【妈咪妈咪哄】:谁?范无咎? 【霸王孟姬】:我还谢必安呢,无聊,走了,看球赛去了。 【在下牛头是也】:不是,有没有人跟我说说,那个黑衣男到底是谁啊?为啥跟主播手拉手? 【和气生财】:牛头,你是真牛头。 江向阳看着弹幕区,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第27章 再上热搜 江向阳下了直播, 如往常一样收拾设备时,越想越不得劲儿。 于是掏出手机,一个电话给胖大海敲了过去。 “喂, 江子, 下播了?” 江向阳就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这几天,不对,这俩小时,属实过得有点玄幻了,现在只想找个人出来唠唠嗑。 “嘛呢?出来整点,快点, 就你上次说的那家烤吧。” “明天吧兄弟。” 电话那头一声尖叫, 江向阳耳膜都差点震破, 赶忙把手机往远举了举。 胖大海挤到最外围, 捂着听筒, 扯起嗓子吼道: “哥们儿陪女朋友看演出来了, 明天啊,明天,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舞台上鼓手一个启势, 鼓点落下的一刹那, 蜂拥而至的尖叫声呐喊声,吓得江向阳赶紧撂了电话。 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江向阳打开通讯录, 给胖大海发了条信息过去。 “明晚八点。” 胖大海几乎秒回,比了个“ok”的手势就下线了。 江向阳收拾好东西,临走前,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祠堂。 还如来时那般破败, 发生过的种种,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门外约的车打着双闪,江向阳收回视线,扛起三脚架,拎着大包小包上车了。 到家已是凌晨三点。 江向阳蹑手蹑脚打开门,却见屋内一片漆黑,走前什么样,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 门窗紧闭,看了一眼室友房门,拖鞋都还在玄关处摆得好好儿的。 人还没有回来。 随便冲了个凉水澡,江向阳躺在床上,习惯性点开直播后台,铺天盖地的同行“求组队”私信袭来。 这次有经验了,轻车熟路打开同城热搜词条。 果不其然,得,新闻头版又是他大名。 各家营销号纷纷争相报道,配图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张家一家四口的图片,尤其是张实千,那一身清朝官袍,被网友扒得裤衩都不剩。 更有甚者,直接用老鬼做起了鬼畜视频,攻占鬼畜区。 还有的,写起了张秀娟跟程四郎的同人文,什么“那年杏花微雨,我说了定来娶你”,什么“年少无为的我,怎敢碰大家闺秀的你”,标题一个赛一个的土偶风,看得江向阳鸡皮疙瘩直哆嗦。 虽然不知道张秀娟跟程四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起码在人设上,知情人士张彦生的口述里,人家早年也是门当户对的,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大家小姐。 第34章 哪有网友说得那么夸张,简直给程四郎塑造成了一个泼皮无赖。 江向阳粗略扫过几行,在网友杜撰的众多版本中,流传最为广泛的,当属张秀娟于街上惊鸿一瞥,直接勾住了程四郎的心,让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主儿,夜夜蹲守在张家墙角,就盼着能与美人再见一面,博人一笑。 真照这么发展,他要是张实千,他也得棒打鸳鸯,这不是古代版黄毛是什么。 江向阳算是彻底明白,朝夕相处那几天,张彦生为什么总对自己,抱有一副“成何体统”的表情模样。 这不就跟现在,他看见那些同人文一样,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有伤风化。 对,有伤风化。 江向阳翻了几页,突然看见一个标题为“重活一世,我势要将你推上榜首”的帖子,热度还越来越高。 “啥东西。”江向阳端起手边冰镇可乐,喝了一口。 待看清屏幕上的字时,瞬间“噗”一声。 “咳咳咳——”肺都快咳出来。 上面这么写着: “江,我重生了。上一世,我因亲眼目睹你太糊,受尽凌辱,活活饿死。这一世,我不舍得再让你吃一点苦!我会亲手将你送上神坛,我的真名不再示人,今后你的身边只有一个名字——加班加到孟婆桥,你的神祇。” 这波,着实被吓了个狠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结果往下一扒拉,还有更炸裂的。 底下跟帖回复: 【我就说!那个榜一跟主播的关系,绝对不简单!——铁蛋不铁那谁铁】 【肯定啊,你没看最后,鬼都走完了,结果俩人还手拉手呢,我去,谁家正经人这样啊,包被养了的。——凌晨六点洛杉矶】 【楼上别阴谋论好吗,反正我觉江子跟加班哥关系挺正常的。——大头不愁】 【不儿,兄弟们,只有我一个人担心博主安危吗?——心静自然凉】 心凉兄弟还贴心配了段视频,是网友在直播间里录的。 固定机位,镜头一直在三脚架上放着,画面里两个人甚至只露了一个衣角,却完完整整记录了他当时问大哥名字,大哥丢了句“加班加到孟婆桥”转身就走的场景。 我勒个…… 江向阳倒吸一口凉气,这届网友这么能扒的吗。 【我觉得他接近博主,像在蹭流量搞噱头的,不然爆个直播间id算怎么回事?——心静自然凉】 【预言一波,加班哥绝对以后自己要开直播,搞带货的,等着吧。——心静自然凉】 【呜呜呜,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加班哥跟江子很好嗑吗(抹泪.jpg)——幸福幸福请降临在小铃手里】 后面的内容都大差不差,江向阳随便翻了几个帖子就关了,重新切回直播后台。 算了算今天的收益,除开平台分成加个人税的,还剩2个w,很不错了。 现在一天的收入,能抵得上他以前大半年的收入,知足常乐是江向阳的人生信条。 当然,他算过了,照这么干,一天2w,十天就是20个w,一个月就是60个w啊! 越算越憋不住笑,江子嘴都乐歪,哼着小曲儿,财大气粗的直接给中介转了三千六。 然后又在联系人里面继续找起来…… 室友呢? 扒拉半天后…… 靠,没加好友! 算了,明儿个再说,先睡觉。 关了手机,江向阳躺在床上开始畅想,在不久的将来,还租个屁的房子,直接在百花小区买一套都绰绰有余。 钱途多么的光明大好。 越想越美,江子就这么乐乐呵呵的,进入梦乡。 不过他的梦,可没这么美妙了。 梦里,他还是张秀娟,站在一片桃花林下,瞧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马背跃下,风尘仆仆的,脸上笑容却是那般烂漫。 心上人给她了一枚玉佩,说此战大捷,已向圣上禀明,下月便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她。 场景一变,张秀娟匍在床上泣不成声。 张实千说,程家悔婚,程四郎早已变心,娶了新妇,让她莫再惦记,安安心心等着出嫁。 秀娟攥紧手里那枚玉佩,她很想问程四郎,当真变了心?可她,被禁了足。 直到钱家上门当天,她才得以走出那方矮小院落。 新婚燕尔,秀娟坐在喜床上低啜,钱尚书醉醺醺的进了洞房。 那一晚,钱尚书不停用鞭子抽打她,似乎听她哭得越大声,他便越兴奋。 见她卑微求饶,钱尚书油腻腻的伸出手,解开她的嫁衣。 视角一转,张秀娟心如死灰的坐上返乡马车。 钱尚书没有保住张实千,张家一家四口,挤在狭小的车厢内,踏上流亡之路。 入夜,母亲跟弟弟都睡了,秀娟睡不着,隐约外面,父亲在跟什么人说话。 撩开车帘,她看见父亲对面的那个人,脸上有颗痦子,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献计。 “都办妥了?” “办妥了。”男人递给张实千一本书,“大人,南河村现在山匪据窝,前些年杀了不少人,如今冤魂满萦,乃极阴之地。只要锁魂阵成,保准,三年之内,圣上必将重召您入京,往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是您的。” “只是……” “说。” 男人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只是此阵需要极阴童男为引,七月十五生人。” 张秀娟手一抖,满脸惊骇。 七月十五,不正是阿生的生辰。 画面再次变化。 一家四口被山匪奉为座上宾,好久好肉的招待,秀娟心事重重,每每想跟母亲讲起那晚时,父亲总会投来一记眼神,让她迟迟不敢开口。 月余,祠堂竣工,张实千向山匪请辞。 秀娟知道,父亲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祠堂落成,整座村的人,包括阿生,全都逃不掉。 送行宴毕,父亲被村民送回了屋子,秀娟提起衣摆,连忙往弟弟房间跑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这是唯一一次机会,阿生只有这唯一一次活命的机会。 可当推开弟弟房门时,他,却不见了。 不远处一阵号声传来,火把瞬间将整座村子点亮,两拨人马站在村口火并。 秀娟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她要找弟弟,她必须找到弟弟。 “阿生——阿生——” 呼喊在厮杀声中显得极其微弱,可不偏不倚,落在了山匪耳中。 “大哥,妮儿在那!” 杀红眼的大当家,转过头来,对着张秀娟狰狞一笑,缓缓举起刀。 “阿姐——” 同样在找姐姐的张彦生,看见这一幕,猛地从岔道里边冲出来,想都没想,快步往她身前一挡 …… 血,血。 “阿……阿姐……” 刚才,血,是阿生的血。 她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跪在地上。 山匪似乎在笑,阿生也在笑。 “快、快逃……” 小小的身躯,佝偻在山匪脚下,死死抱着,怎么也不肯放手。 山匪对准张彦生的后背,扬着刀,狠狠落下。 一股热流飙出,飞溅的血沫沾到她脸上,还是烫的。 张彦生,也是来提醒姐姐快跑的。 因为他听见,父亲要将姐姐卖给山匪,置换银两。 “怪就怪天气——” “想曾哭过的旧电影——” 电话铃响,江向阳头痛欲裂的爬起来,拿起枕边手机看了眼。 第28章 地府人脉 “喂, 江子,还没起呢?” 江向阳摁了摁太阳穴,现在眼睛睁开都难受, 迷迷瞪瞪“嗯”了声。 “几点了。” “八点了, 赶紧的吧。” “八点了?!” 江向阳惊诧的看了眼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20:00的字样。 “靠,我睡了一天。” 江向阳赶紧翻身下床,结果用力过猛,腿在触地的一刹那,软了。 “咚”一声,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没事儿不急, 我先打车过去占位置, 你整好过来啊。” 江向阳挂了电话, 头昏脑涨的, 就跟以前通宵打游戏一样, 一觉起来身体仿佛被掏空, 索性靠在床缘缓了几分钟。 昨晚的梦,像一个个片段强行塞进他脑子里, 全是张秀娟的记忆。 靠。 后劲怎么能这么大。 江向阳揉着太阳穴, 脑子里全是那些东西, 很乱。 梦里,他依稀记得程四郎的母家姓林。 写县志的那位林大人,就是程四郎舅舅, 张秀娟还见过。 搞半天,兜来兜去的,全是一家人。 江向阳扶着床,挣扎着起身, 随便洗了把脸,出门去了。 夜晚的q城很是热闹。 特别是夜市,出了名的不天亮不打烊。 第35章 整条小吃街,挤得人山人海,出租车师傅在门口排了半天队,车流量愣是不见一点往前挪的。 “师傅,就停这儿吧。” 江向阳扫了二十块钱,顺手在街边的小超市里,拎了两瓶冰啤,慢慢走进去。 胖大海说的那家烤吧,是新开的,估计团购力度大,大伙儿都冲着八八折噱头来尝鲜。 等江向阳到时,连店门口都坐满了人。 胖大海找了处正对空调的风水宝地,见江子进门,连忙站起身招呼: “江子!这儿呢!” 江向阳把冰啤一放,落了座。 “我靠江子我跟你说,昨天哥们儿去看的那个演出,我靠,是这个!”胖大海把瓶盖放嘴里一咬,咔嚓一声两瓶啤酒还冒着冷气,说话间比了个大拇指。 “哪个乐队的?” 江向阳接过,问老板要了俩杯子,啤酒刚倒下去,杯壁立马泛起冰霜。 “怪核的。”胖大海拿起一串鸡爪,啃了起来,“昨天临时加场,我看你在直播,就没喊你。” “唱那首没?”江向阳也拿起串鸡爪开始啃。 “肯定啊,包唱的啊。”胖大海放下烤串,咳了两嗓子,闭着眼睛酝酿酝酿,随即撕心裂肺吼起来,“怪——就怪天气——” 胖大海那破锣嗓子,甭管再好听的歌,只要经他嘴一唱,包找不着调。 “有病啊哈哈哈哈,赶紧吃你的。”江向阳乐了,往胖大海嘴里塞了根烤肠。 心情到这时候,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从昨晚到现在,终于有了点人气儿。 周围人声鼎沸,有喝酒划拳的,喝多了吆五喝六的,老板在小小店内来回穿梭,手里的烤串还在滋滋冒油,这股子烟火气,让人很有安全感。 “不过说真的哥们儿,问你个事儿。”江向阳扯了张餐巾纸,擦擦嘴。 胖大海吧唧吧唧嘴,咽了两口嘴里的串儿。 “问呗,咱俩还谁跟谁啊,搞这么客气干啥玩意儿。” “就是吧。”江向阳在脑中斟酌起措辞,小心翼翼开口,“你知道判官在地府是干啥的不?” “咋的,你地府人脉啊?”胖大海整乐了,吐了两口鸡骨头,调侃起来,“昨儿个地府判官找你连麦来了?” 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江向阳现在吧,还真笑不出来,只能扯起嘴角干巴巴应和两下,继续埋头啃起了鸡爪。 要搁平时,这小子绝对要呛自己两句,现在跟个鹌鹑似的。 反常,非常反常。 知心顾问胖大海,在此刻也把手里的串儿放下了,擦擦手,表情严肃。 “江子,你老实说,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 “没有。”江向阳一口否决,可表情,随即又不确定了起来。 “就我直播的时候吧,遇到个人,看着像做阴阳买卖的,但我发现,他好像是地府判官……” “直播认识的?” 江向阳点点头。 “网友?” 江向阳再次点头。 “他说话做事啥的,是不是特神秘?特让你摸不着头脑。” 江向阳点头如捣蒜。 “江子,我有个秘密,一直找不着机会跟你说。”胖大海招招手,示意哥们儿往这边靠靠。 江向阳连忙把脑袋凑过去。 “其实我是秦始皇。” “你大爷!” “哈哈哈哈哈哈!!!” 胖大海眼泪狂飙,笑得又拍桌又鼓掌的,那叫一个捶胸顿足,险些没给他笑背过气去。 “兄弟哈哈哈哈哈,咱长点脑子行不。”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此时的胖大海,乐得四仰八叉,鹅叫声一阵高过一阵,眼见人都快笑昏厥过去了。 而咱们江子,满脸黑线,周围此刻看戏的不尽其数,喝酒的把酒瓶放下了,撸串的也不嚼了,都竖起耳朵,纷纷往这边听动静。 江向阳尴尬的回头,指着胖大海找补:“不好意思啊,朋友喝多了,喝多了。” 店内这才重新响起划拳声,这种社死感,江向阳抬手就给了胖大海一巴掌。 “死得去不?死不去我帮你。” 胖大海笑累了,抹了抹眼泪花花,重新坐正,“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老实说啊兄弟,你以前是不是加过明星企鹅?那种给我充一月vip,我带你看明星私生活的。” “你大爷的!” 江向阳又要动手,胖大海赶紧摆手求饶:“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讲正事儿。” 胖大海喝了一口冰啤润润喉,才慢悠悠开口: “判官吧,广义上不是指某个人,是一种职位,相当于地府公务员,有编制的,要考的,懂吧。” “继续。” 胖大海抓了几颗花生米,把盘子往旁边一推,在中心处放下一颗。 “人家底下也是有系统的,看见没,这个就是中枢,就是咱们说的阎罗王,往上那些鬼帝、六天的,咱先不唠。” 胖大海在它下面,又放了三颗。 “轮回司、判官司、阴曹司,分别对应的是泰娼、判官、城隍,你可以这么理解,判官司类似于咱们阳间的司法系统。” 胖大海将剩余的花生,都洒在桌面上。 “判官司一共有四位判官,他们掌管的阴帅、阴差不计其数,挥挥手就能号令十万阴兵。” “还有这么多门道?”江向阳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然呢。”胖大海随便捡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底下的规矩可比咱们阳间多得多,你以为大街上随便逮个人,都是司法局的啊。” “所以说兄弟,你被人骗了。” 胖大海给江向阳倒了一杯酒,宽慰式的拍了拍他肩。 十万阴兵…… 江向阳琢磨起来,大哥随便画个阵,挥挥手就能召一堆子鬼手鬼影的,难不成那些就是阴兵? 还有那本发着金光的书,那支笔…… 开大额头上的莲花,审判老鬼念的词…… “行了哥们儿,咱以后长点心,别啥都信。”胖大海招手,又喊了十串腰子,悲悯的给好兄弟递了一半猪脑花。 江向阳若有所思的接过,脑子里还在一一对应。 在胖大海看来,自家兄弟纯粹给人套了的,吃啥补啥。 “腰子来喽——” 老板端着一盘滋滋冒油的羊腰子,刚放下,门外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死人了!江边死人了!” 门口那几桌一听,纷纷伸长脖子往那边瞧。 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都在蜂拥朝江边跑,店里好几个爱看热闹的忍不住了。 “老板结账!” “得嘞!” 老板刚应和完,另一桌的也站起来要结账。 “大海,走,我们也去看看。” 江向阳从包里摸了几百块钱放到桌上。 “老板!结账!不用找了。” 胖大海连忙抓起几串还没吃完的腰子,“诶诶”两声,追了过去。 江向阳跑到路边时,人群已经乱成一团,大伙儿都在疯狂往防护栏边挤。 江向阳攥紧手机,也跟着人流往里窜,一米八三的大个儿,居然现在在人群之中,讨不着一点好。 打眼望去,人头叠人头,乌泱泱的。 “这儿能看得见个屁,走,下去。” 胖大海二话不说,拽着江向阳就往小道那边跑。 二人来到江畔时,已经有几个专业人士拉起警戒线。 男人仰面躺在地上,浑身肿胀,已经出现了巨人观,身上衣服泡得发白。 法医也到达现场,警戒线再次扩大。 有几个好事的嫌上边看不清楚,也跟着江向阳他们从小道溜了下来。 “这个月第五个了吧?” “可不,这次这个。”阿姨在江向阳旁边垫着脚,使劲往里边瞅,嘴里嘟囔起来,“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就看他们这次咋定案喽。”大叔在旁抿了口茶,还不忘往地上呸呸沫子。 胖大海从兜里摸了包烟,十分自来熟的给人递了一根。 “来,叔,点一根?” “唷。”大叔赶忙把茶杯拧紧,伸手接过递来的烟,“谢谢啊。” 胖大海轻车熟路的给大叔点火,瞧瞧那边警戒线,攀谈起来。 “咋回事儿啊叔,第五个?啥情况。” 第29章 溺水 大叔吐出一口烟圈, 指了指旁边江面,说道: “前两个落水的,听说都是拾荒老头儿, 晚上来江边捡瓶子的, 结果黑灯瞎火一脚踩空, 人就这么没了,第二天捞起来的时候,嗬,人都泡变样。” “我们院里那个老张,看完回来,愣是三天没吃一口饭, 每次给我们这帮子老伙计讲起来啊, 腿都还直打哆嗦。” “可不。”阿姨接过老伴话头, 打开了话匣子, “前段时间居委会都下来通知了, 让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啊, 没事别来江边瞎溜达,涨水。” 第36章 “对, 对。”大叔连声附和, 随即控诉起来, “昨天我跟老赵出来下棋,刚走到江边,就被喊回了, 还说啥,我们要不回去的,就打电话让子女领回家,咱都这把年纪了, 你说说,哪丢得起这个人。” “涨水不是一般十月份吗?”江向阳随意接的这一嘴,正中大叔下怀。 “对啊!就咱们这截,哪年不是十月份涨水,现在,你瞅瞅,才八月,涨个狗屁的水!” 大叔愤慨激昂,阿姨在一旁抱着手,似乎在琢磨些什么,忽然幽幽开口: “挺邪门儿,真挺邪门儿,这江邪门儿吧,人也邪门儿。” 此话一出,一下子引了两人注意。 “一个拾荒老头还好解释,可两个……我偷偷跟你们讲啊,第二个出事的,明明是个小丫头,结果爆出来成了老头溺水,这不糊弄人嘛。” “还有后面那俩,说是小情侣闹矛盾了,在江边要分手,吵着吵着结果姑娘先跳了,小伙子也跟着一起跳,两人到现在都还没捞起来。” “我们舞蹈队里有个人,是那姑娘的远房大姨,听她说啊,她大侄女儿跟那小伙子,两人压根不认识,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 “人姑娘上个月从外地回来,跟对象扯结婚证的,还有那小伙子,他闺女这个月刚满月,媳妇儿都从乡下接上来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凭啥跳江。”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给人乱扣鸳鸯帽也不是这么扣的啊。” “还有这个,模样瞧着是个大小伙子,能有啥想不开的,五个人,全死桥墩底下,这不是邪门儿是什么。” 阿姨越讲越激动,大叔却咳嗽一声,止住老伴话头。 “大半夜的,说这些干什么。” “这不跟俩孩子唠唠嗑嘛。” 阿姨也觉大晚上的说这些,有些不吉利,笑着冲两人告了别,拽着老伴走了。 两人走后,胖大海看着那边的尸检团队,从包里也摸出根烟点上。 “是有点玄乎哈,自杀总不能一起跳江吧,还都在同一处。” 说着,顺手给江子递了根。 江向阳半天没反应,胖大海一扭头,就看他指着不远处的江面。 “大海,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大哥?” “大哥?”胖大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黑漆漆一片,江面平静异常,哪有什么大哥。 “大哥,你别吓我大哥,黑咕噜咚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走了走了。” 胖大海拽着江子就要走,谁料,江向阳猛地挣脱开来,直直往江边走去。 “我靠!大晚上的你干啥啊!” 胖大海一个踉跄,嘴里的烟都顾不上了,吐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拉人。 江向阳跟被鬼迷了似的,怎么喊都不听,脚底越走越快。 “你他大爷的撞邪了啊你!” 胖大海死死拽住人,放平时,三个江向阳都没他力气大,没办法,吨位在那儿摆着呢。 可今天,真就跟撞邪一样,江向阳力气出奇的大,胖大海跟拽个大皮卡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沿岸砂石是松的,江向阳木楞楞的往前走,胖大海在后边拖着他,砂石地上生生拖出了一条杠。 胖大海声音都喊嘶哑,引了那头警卫人员的注意。 “快放手!” 说话间,江向阳一个纵身,跳入了江中。 胖大海因撒手太猛,后坐力驱使下,整个人直接栽倒在砂地上。 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指着江面,心急如焚的冲旁边人大喊大叫: “快!我兄弟落水了!赶紧!赶紧救他!” 没入江水的瞬间,周身像是被针扎过一样,刺骨的疼。 江向阳有意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可浑身,跟动不了一样,涌动的江水呛入口鼻,腥甜味在他口腔里蔓延开来。 江向阳感觉到,自己在极速下坠,可究竟能坠到哪儿,他不知道…… 像个无底洞一样,速度越来越快。 江面的灯光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渐渐的,只能瞧见一个个光点泛在水平面上。 在昏暗的水下,他明明没有睁眼,却能看见周遭围满了人。 甚至,江向阳能清楚的看见他们穿着什么衣服,能看清他们的脸,他们的五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形形色色。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表情。 他们低着头,都在俯视自己,神情麻木,没有一丝丝活人该有的人气。 他们似乎在等待,等待自己咽气的一刹那。 突然,衣服兜里有东西亮了。 在暗无天光的江域里,烁起一缕微光。 冰冷的环境下,江向阳觉得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随着他下坠速度越来越快,那东西像是从熔浆里滚出来的一样,烫得人皮开肉绽。 江向阳被烫醒了,睁眼的瞬间江水再一次涌入口鼻。 能动了。 江向阳挣扎着,极力摆动双手,可底下…… 有人在拽他! 江向阳像是铆足了全身力气一样,奋力往底下一踹,有什么东西松手了,浑身轻了许多。 趁着间隙,江向阳憋了口气,奋力往上游,眼看离江面越来越近。 那东西追上来了! 江向阳往下一看,只见那玩意儿浑身乌青,身上爬满了水草,滑溜溜的,两只眼睛瞪得极大,一双手撑开,臂长起码有两米。 它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脚上。 江向阳情急之下想呼救,嘴一张开,大口大口的江水灌入。 “救、救命……” 几个水泡从他口鼻溢出,底下的东西,还差一步,就抓住了。 江向阳觉得自己快死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死亡。 还挺有意思。 脑子里跟走马灯一样,把生平简介都过了一遍。 有没有人捞捞自己啊靠,能不能别他等死得奇形怪状了再捞,很丑,真的很丑。 渔网能不能选个细点的,他真的很不想断条胳膊断条腿儿的,胖大海会给他请个高级入殓师的吧,会的吧…… 他房租还没交,好不容易赚的那几万块呢,都还没花…… 大哥,大哥是地府的人,去了底下,他一定会给自己安排个差事啥的吧……当个小弟也成啊。 会不会有人给自己烧个千八百万啥的,他真的,真的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他还不想死…… 明明还没活够…… 一张渔网,从江平面落下,牢牢兜住了溺水之人。 都说人在死前会出现幻觉,果然。 江向阳也不想这么难为自己了,这辈子够苦了,现在都快嗝屁了,还挣扎什么。 最后一刻了,该放松放松了。 江向阳试着舒展身子,意识开始模糊。 江面上。 胖大海焦急的在砂地上来回踱步,眼睛一直盯着那头打捞队。 一次又一次的渔网撒下,捞起来的全都没有他哥们儿。 胖大海蹲在地上,烦躁抓抓头发,嘴里骂起来: “槽!千年王八万年龟,要当王八要当龟,上来了都随你娘的便!” “江子,兄弟,咱别搞,真别搞。” 胖大海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絮絮叨叨: “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哪路神仙走过路过显显灵帮帮忙,帮帮我这苦命兄弟。” “求你了,真求你了。” “看见了!看见了!” 随打捞队一声吆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一处。 渔网中间,躺着一个橘发青年。 胖大海快泪洒当场了,脚都有些软,连滚带爬的跟着警卫员把人拉上来。 得亏胖大海刚才不死心,打了个120,现在见到人出来的一瞬间,医务人员纷纷从急救车上跳下,争分夺秒的推着担架,带着急救设备跑来。 周围嘈杂不堪,看热闹的纷纷围拢在一起,堵得水泄不通。 “让开!保持空气流通!” 医生一声呵斥,几乎是扑跪在江向阳身边,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地上,江向阳瘫软着,浑身湿透,皮肤在警卫员支起的大灯映射下,显得格外青白,嘴唇发紫,一动不动。 “无呼吸!无脉搏!” 医生扒开江向阳的眼睛,瞳孔在强光照射中有些微缩。 “有反应!快!清理口腔准备通气!” 一声令下,医生跟护士几乎是同时进行动作,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阎王抢人。 医生双手重叠,在江向阳胸膛正中心不断按压。护士跪在江向阳头部左侧,一手掰开下颚,一手清理口鼻,牢牢将面罩扣在他脸上。 “撑住啊兄弟,一定要撑住。” 胖大海站在急救圈外围,急得不行。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说这小子绝对是中邪了,刚刚眼睁睁看着他往江里走的。 第37章 有些眼尖的年轻人,一眼认出了江向阳。 “我去!那不是江子吗!” “谁啊?” “就是那个天天直播见鬼,霸了好久同城榜一的!” “我靠!那不是真给自己玩脱了!” 热搜头条上,再一次出现了江子的名字。 只不过这次,有些缺德玩意儿,直接给他头像p成黑白,挂上营销号开始全网r.i.p。 第30章 十佳室友 江向阳再醒来时, 已是第三天早晨。 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两只眼睛盯着吊瓶,脑子有点没开机。 “江向阳。” 护士推开病房门, 迎面扑来的消毒水气味很浓。 “家属在没在?” 空荡荡的病房里, 只有那台心率检测器, 还在滴滴作响。 江向阳眨巴眨巴眼睛,护士继续道: “待会儿家属来了,让他来一趟护士站啊。” 话音刚落,门外把手动了。 胖大海一手推着门,一手拎着保温桶,一进门, 跟病床上的江向阳四目相对。 “我靠!江子你醒了!” “你是江向阳的家属?来, 签个字。” 胖大海赶紧把保温桶一放, 忙接过签字板签字。 “我兄弟没事儿了吧?” “没啥大问题, 就是冻着了, 观察几天能出院。” 护士出门前, 把门一带,胖大海瞬间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我靠江子!你他大爷的吓疯老子了, 听着, 等出院了, 无论如何你先赶紧找个庙上上香知道不。” “你小子绝对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听我的,一定要去拜拜。” “再来几次, 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在胖大海喋喋不休中,江向阳一脸茫然。 看了看胳膊上的留置针,记忆还停留在他快窒息的瞬间,后面的事情, 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胖大海顺手扯了把椅子坐下。 “我去你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边,胖大海绘声绘色的给江子情景再现,从他怎么被捞起来,再到他怎么上救护车,当然,还有自己求菩萨拜观音的感天动地情节。 虽然有点夸张成分,讲起来手舞足蹈的,吐沫星子满屋飞,但剧情脉络大差不差。 胖大海给自己讲累了,打开手边带来的鸡汤,自己端起来先喝一口,润润嗓。 “我跟你说兄弟,这鸡汤我媳妇儿给你熬的,你赶紧趁热喝。” 刚醒过来的病患,哪有什么胃口,在胖大海的催促下,喝完两口就放下了。 一大罐炖鸡,几乎三分之二都是胖大海一个人解决的,阳光从病房外洒下,照得被套暖融融的。 讲真的,江向阳搁鬼门关走一趟,啥都想开了。 啥钱啊名啊的,有命享那才是正经事。 “大海,我手机呢?”江向阳摸了半天枕头底下,没看见东西。 胖大海把勺子一搁,拉开床头柜最上层, “这儿呢。” 江向阳看了看手机电量,估计是胖大海这几天给他充过,还剩一大半。 “大海,住院费多少,我给你转过去。” “不用不用,给你室友转就成。”胖大海嘴里塞满了鸡肉块儿,含含糊糊应道。 “我室友?” 江向阳举着手机,表情更茫然了。 他咋不知道,自己跟新室友的关系,这么突飞猛进了? 到了连医药费都能垫付的地步。 “对呗,说真的江子,你那个室友人不错。” 胖大海咽下最后一口汤,从江向阳旁边的床头柜上扯了张纸巾,揩揩嘴。 “你那天不是出事儿吗,人还没到医院呢,你室友就打电话过来了,问你情况怎么样。” “我情况?他上哪儿知道的?” “嗐,你跳江,围观群众里边有人看过你直播,认出你了,放网上一说,都讲你中邪了,估摸着他也是上网,刷着刷着就过来关心关心室友情况呗。” 江向阳立马打开同城热搜,划着划着,第一页全是些公司破产,员工追债的新闻,再往下一翻—— 果然。 “江子一路走好”的文章标题,非常瞩目。 “靠,爷还没嗝屁呢,营销号给我把坟地都选好了?!” “可不,净是些缺德玩意儿不干人事的。” 胖大海吃饱了,站起身刚活动两下,一大个嗝打得那叫一个延绵悠长,病房内甚至都有回响。 江向阳很有自觉的抬手扇风,驱味儿。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胖大海赶紧给人把窗户打开,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你室友问我在哪家医院,我说省医,好家伙,救护车都才刚到,人家已经把你缴纳金全交好了。” “瞅见没,单间,省医的单间,知道啥含金量不。” “我说你小子命咋能这么好呢,掉江里,都那样式了愣是没嗝屁,捞起来的时候,你都没脉搏了知道不,完了吧还有个给你在省医订单间的室友。” 胖大海说着,从果篮里边薅了个苹果,一啃, “靠,还是丹烁的。” 江向阳沉默了,刚想翻个身,衣服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腥味儿。 凑近一闻,臭得直击天灵盖。 那种水跟泥沙混杂在一起,阴干过后的土腥味儿。 胖大海一见江子这个表情,立马知道他间接性的洁癖又犯了,赶紧制止:“你现在可洗不了澡,别动啊,别下床,打着点滴呢还。” 江向阳强忍着不适,重新躺好,身上黏腻感让他眉头皱得极深,连胖大海都识趣的,没再招惹他。 江向阳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到时不悔的电话,给人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过了几秒钟,好友申请通过了。 【时】:醒了? 时不悔的头像是张风景照,有花有鸟的,id只有一个“时”字,很简约。 江向阳发了个“满血复活”的表情包过去。 【江之向阳】:谢谢你了!那个……医药费多少?我转你。 【时】:没事,不用,醒了就好,我先睡了。 江向阳抬头看了眼钟表,早上九点,确实是他作息时间。 【江之向阳】:这哪行,那这样,多少钱等我出院的时候一起转你。 【江之向阳】:你喜欢吃啥啊?有没有忌口的?有家餐厅味道不错,我改天去定位置。 还不等客套两句,对方就匆匆下线了。 “最新消息,我市滨江集团宣告破产,大批职工聚集在滨江大厦门口,讨要薪资。目前离奇消失的员工,警方已介入调查。据悉,该集团法人代表王某,仍下落不明,本台为您持续报道。” 胖大海啃着苹果,刚打开电视,一条插播引了江向阳注意。 “滨江集团?” 胖大海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的,应了一句: “这几天热搜上全是,说是老板卷款跑路了,不知道,反正现在人还没抓着。” 刚才翻新闻头条的时候,江向阳看到过这个名字,似乎还是什么百强企业,挺耳熟的,不过那栋楼…… 他唯一印象,是同行群里,有人提过这个地名。 滨江大厦,前身好像是啥刑场的,怨气冲天,白天从那儿路过都打摆子,反正挺邪乎。 胖大海觉着无聊,一换台,江向阳也懒得继续琢磨了。 两人在病房里侃天侃地,胖大海给江子唠前段时间去女方家里提亲,结果被老丈人撵出来的丢人事儿,江向阳笑得前仰后翻,门外护士进来好几趟,两人才放低了音量。 临近中午,人媳妇儿打电话过来了。 “那行江子,我明天再过来看你啊,有啥事儿你给我打电话,我先回了。” “成,帮我给弟妹带句谢。” “弟个锤子的妹,喊嫂子。” 江向阳跟胖大海年纪相差不大,同年的,一个月份生日,只不过胖大海给人的感觉更老沉些,用江子的话来说,长着急了都这样。 调侃间,他媳妇儿又扣来第二通电话,胖大海这才拎着保温桶,走了。 江向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打开直播后台,扒拉半天会话框,看见加班哥的头像是黑的,自那天从南河村出来,一直没见他上线过。 江向阳犹豫半天,还是主动给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大哥,我前两天碰见水鬼了,命大,没死,刚从icu里边出来。——爱探险的江子】 “咻”一声,消息发过去了。 江向阳对着聊天框,又读了两遍,越读越不对劲,这句话怎么搞得跟求安慰似的。 【我就是想问问,会不会对我有啥影响啊?我需不需要用柚子叶啥的洗洗澡,驱邪?——爱探险的江子】 发完,江向阳把手机一扣,摁着遥控器看电视去了。 临近傍晚,江向阳输完液,躺在床上不知道眯了几觉了,手机那头,才传来消息提示声。 第38章 【不用,多晒晒太阳即可。——加班加到孟婆桥】 【要不要去庙里拜拜?——爱探险的江子】 【你想去可以去,但意义不大。——加班加到孟婆桥】 【大哥,水鬼是不是只有抓到替身才能投胎?那天我在江里看到好多冤魂,你们平常会去超度吗?——爱探险的江子】 江向阳键盘敲得飞快,生怕自己一敲慢,大哥等烦了就下线了。 他真的很好奇,非常好奇,判官这职业到底是干啥使的。 他查过文献,可上头说的,跟胖大海那天讲得大差不差,很笼统,非常笼统。 就像你查“法官”,百科只会告诉你“审判案件”这一个关键词,那人职业实际上的工作流程、职权范围,真的很难不让人好奇啊。 当然,能在这个百无聊赖的时间点,给他唠点行内八卦,那更好了。 江向阳想听的就是这个。 【会,但那不叫超度。——加班加到孟婆桥】 【那叫什么!——爱探险的江子】 江向阳立马来了兴趣,两眼直放光。 【过堂录籍。——加班加到孟婆桥】 江向阳赶紧切回引擎条,飞快输入“过堂录籍”四字,上面跳出来一句: “点卯押解,勾魂入冥,阴司过堂,经十殿审问方载入鬼籍。” 通俗来讲就是,你万一哪天嘎嘣一下死了,都是有规矩的。 只要一咽气,就会有专员过来,把你押回地府,底下有专门系统部门,甭管好的坏的先把你揪回去查一遍,统统入籍,然后再决定你的投胎问题。 反正就是不能在外边当黑户,江向阳理解的是这个意思。 【那江底的那些,为啥不抓回去啊?——爱探险的江子】 【他们不在生死簿上。——加班加到孟婆桥】 啥意思? 江向阳懵了一下,连扣出三个问号。 但似乎,对面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只一句: 【明晚,滨江大厦直播,来不来。——加班加到孟婆桥】 又是滨江大厦。 江向阳下意识的,不太想跟这个地方扯上关系。 直觉告诉他,这地儿,不是他能吃住的。 【大哥,我连院都还没出(熊猫大哭.jpg)——爱探险的江子】 【十万。——加班加到孟婆桥】 【得嘞大哥!明天不见不散!(wink~)——爱探险的江子】 第31章 滨江大厦(一) 午夜, 江向阳趁着护士换班,衣服都没换,拿上一件外套, 偷偷摸摸从医院后门溜了出去。 打了个车, 直奔滨江大厦。 灯棒、支架, 全都是胖大海白天过来探病时,捎的。充电宝、数据线,全是他从医院大楼里边,借的。 设备主打一个东拼西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直播水准。 “朋友们,瞧瞧, 看看今天咱们到了哪儿。” 江向阳熟练的把镜头一转, 对准身后建筑, 调好焦距, 在门口晃悠一圈。 “滨江大厦!熟悉吧。” “最近刷了新闻的朋友们, 肯定有印象, 滨江集团,那个老总欠了一屁股债跑路, 公司内部还莫名失踪了多名员工, 至今生死不明, 离奇事件层出不穷的地方,耳熟吧。” “一夜之间,本市最繁华的大楼, 竟成了一栋空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今天,江子就带你们进去,一探究竟!” 江向阳站在大厦前的空地上, 刚说完开场语,一阵凉风吹过。 “啊嚏——” 一个喷嚏,江向阳赶紧把身上外套拢了拢,找了个避风口猫着。 “兄弟们,这几天降温,大伙儿多穿点衣服啊。” 直播间里照旧10w观众,有些眼尖的,一眼就瞧见江子外套里边的病号服。 【城北小徐】:主播,你越狱出来的啊? 【大头不愁】:江子,啥情况,网上不是说你进了icu在抢救吗? 【枉死城第一深情】:我靠命够硬啊,水鬼索命都没把你索喽。 【aaa-轮回司代排(请提前九十年预约)】:下次需要代排服务,记得滴滴我,有排期哦亲~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别说了,泪目了家鬼们,但凡咱们地府文旅能这么敬业,我都不用天天来这儿守着了。 【系统提示:用户“阴曹小北不吃香菜”给您投送了一个礼花】 【系统提示:用户“在下牛头是也”给您投送了十个地雷】 【系统提示:用户“纸扎铺招租”给您投送了一个墨镜】 【系统提示:用户“阴宅免费看”给您投送了一个火炮】 …… …… 铺天盖地的礼物刷来,江向阳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id。 【纸扎铺招租】:那天到底遇到啥了,讲讲呗,给大伙儿都讲讲! 【风水相地取名一条龙服务】:咋逃出来的,按理说嘉江里边都是几百年道行的老鬼了,你到底咋逃出来的? 【阎王袜子高价出】:对啊对啊,讲讲讲讲! 【我不听大悲咒】:主播,你咋门口蹲半天还不进去呢?等累了都。 “兄弟们,别着急啊,今天有位朋友要过来,组团探险!” “咱们先唠唠嗑,等等他,别急别急。” 江向阳今天有些不在状态,讲两句话就觉得浑身发虚,提不起劲。 本来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感觉生龙活虎又是好汉一条了,结果刚才被冷风一激,浑身开始打摆子,鼻涕止不住的淌,头昏脑涨的。 得亏出门前,揣了包餐巾纸。 江向阳就这么蹲在人家大门口,强行打起精气神,拔高音量,边擤鼻涕,边跟观众讲起自己的亲身经历。 “话说那天,我不是跟我哥们儿去撸串吗,听见有人喊江边出事儿了,死人了,我就跟着去看了,嚯——” “你们不知道,主播一去,当场就被鬼迷喽!” “我靠,谁喊都听不见,真听不见,你们是没看见,我那兄弟,200斤的吨位,嗓子都喊劈叉!” 江向阳吸溜吸溜鼻子,“愣是没把我喊醒!” “拽都拽不住我天,当时哥们儿就看见江对面有个人,模样看着有30多岁模样的一大哥,在喊我。” “那大哥穿着一身工装,不是咱们现在网上看到的那种潮男工装啊,就是工人师傅,铺沥青时候,穿的那种普普通通的灰衣服,都见过吧。” “当时那大哥一直冲我招手,好像要跟我讲什么话,太远了我听不清,脑子里就冒出来一道声音,让我过去点,过去点,再过去点。” “我也不知道当时咋想的,就觉得大哥有事要跟我说,人家在找我,我必须要过去,就这么直愣愣的,过去了,一点意识没有。” 【野花哪有彼岸花香】:后来呢后来呢? 【a-酆都天地银行小赵】:这就是标准的水鬼索命,主播你当时咋不掐阳指呢! 【地曹出租-小马】:你骂娘啊!你把他骂跑啊! 【a-勾魂代抓】:我去,主播你命不久矣,一般水鬼找上的都是阳寿将尽的…… 【纸扎铺招租】:主播,你要不带带货吧,啥时候下去了,我找你挂链接,咱俩打通阴阳两道,我挣钱了就给你烧,你在底下别墅豪宅随便买。 江向阳捏住鼻子使劲一擤,脑仁儿都擤懵,随便扫了两眼弹幕区,下面这条,引了他的目光。 【日游神的狗】:主播主播,你有没有看清他脸,是白?是青?是灰?还是黑? 江向阳努力回忆着当时场景,江面上的他还真记不清了,不过水下的,他印象特别深刻。 “好像是……青灰色?不是那种单一的青跟灰,就介于二者之间,对,仔细看还有点点发黑的意思。” 【日游神的狗】:完了,主播你完了。 “啊?”江向阳懵了一下,擦鼻涕的手都举在半道。 【日游神的狗】:那是怨气极深的魂,你完了,你要被缠上了。 一阵阴风刮过,江向阳后背跟被什么东西摸过一样,浑身触电似的,止不住寒颤。 直播间瞬间,跟地震一样。 大伙纷纷应和起狗哥的话,什么邻居就是被这种冤魂缠上的,死状极惨;什么刚刚去查了,文献记载的,跟狗哥说的一模一样;还有什么,推算过罗盘,江子要大难临头,有血光之灾了。 总之越讲越玄乎,江向阳抬头,望了望周围。 滨江大厦的门口,只有一盏路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下,连影子都倒映不出来。 “啥我就要被缠上了,你小子可别乱讲话,大晚上的。” 【日游神的狗】:这样,你再想想,是不是它浑身青褐色,脸色惨白到发黑的程度,手还特尖,像鱼,又长着人脑袋,看着黏糊糊的,贼恶心。 靠,还真给他说中了。 但江向阳肯定不会自降士气,壮着胆子,反驳起来: 第39章 “兄弟,你人鱼童话看多了不,谁……” 狗哥打断了他的发言,接下来的话,江向阳看完,是真没底了。 【日游神的狗】:主播,我就这么跟你说,那种鬼一般死了没超过十年,没上生死簿的,地府也管不了,怨气冲天,被它盯上了,就算你被捞起来,最多七日,七日必会横死。 【日游神的狗】:这叫,怨魂夺身。 他讲的生死簿,跟昨天大哥提到的,不谋而合。 难不成…… 自己真中招了? 恍惚间,面前一片阴影罩下。 “蹲着干嘛?” 一声,给江向阳吓了一哆嗦。 “我靠!别索我命!”瞬间抱头。 时不悔伸出半道的手,停住了。 等了半天,江向阳没见动静,于是眯起一只眼悄悄看过去。 加班哥还是那副打扮,黑衣服黑口罩的,整得神秘兮兮的,但就是这身装扮,甭提在江子心中有多权威了,简直就是安全感代名词。 江向阳连忙起身,一手捂住手机听筒,一手紧抓大哥外套。 “大哥,我要死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时不悔差点没反应过来。 江向阳直接把手机递过去,示意他看留言。 时不悔只是粗略扫过几眼,淡淡开口: “别听他们瞎说。” 手机再转过来时,江向阳只见屏幕上“哈”声一片。 【日游神的狗】:太逗了哈哈哈哈,主播还真信啊。 【酆都城管小宋】:哈哈哈哈哈哈,原来逗人能这么好玩儿!!! 【aaa-孟婆汤代购】:主播,等你老了,可提防点卖保健品的吧。 【风不飘我不飘】:黑口罩帅哥声音好好听!!! 【大头不愁】:这个是加班加到孟婆桥吗? 【枉死城第一深情】:哈哈哈哈哈!!! 【马面?马什么面?马面什么?】:乐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马泪都给我笑出来,太有意思了。 江向阳黑着脸,时不悔走上前,安慰似的拍拍他肩。 “走吧,进去了。” 他此时此刻,不想说话,很不想说话。 太你大爷的丢人了。 哪家灵异主播,能播着播着,反被观众讲鬼故事吓傻的。 整个直播圈,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丢人的。 江向阳面无表情,跟着大哥走,谁料刚走两步, “砰。” 一声巨响。 一个人从楼顶一跃而下,直直摔死在自己跟前。 离他的鞋,就差两步。 “我,我靠……” 江向阳瞪大眼睛,直播间里顷刻安静了。 江向阳只觉心脏空了一拍,浑身血液逆流。 或许,这就是同类死在自己面前的畏惧感。 很震撼,江向阳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状态,浑身像炸毛一样,僵直在原地,腿都不知道该迈哪条。 “别看。” 一双手,轻轻盖在自己眼前,视线被阻断了。 可他,根本听不见男人在说什么,耳朵爆发出嗡鸣声,将一切声源隔绝。 世界,安静了。 第32章 滨江大厦(二) “报、报警!” “快报警!” 江向阳已经无法思考了, 满脑子只有机械的这一句话。 现在还管什么直播不直播的,出人命了都。 可当他把遮在自己眼前的手,拽下时。 面前, 空空如也。 整个大厦门口, 连片落叶都没有。 “尸……” 尸体呢? 江向阳指着面前, 张大嘴,惊到组不出一句完整语言。 “没事了,走吧。” 时不悔只一句,便昂首阔步走进大厦。 “不是,刚才……” 江向阳结结巴巴的指着地上,又看了看前面走路带风的大哥, 更迷茫了。 时不悔见他半天没跟上, 回头刚想再喊一声, 谁料眸色一凌, 吼道: “快!过来!跑过来!” 江向阳本能往前冲了两步。 “砰。” 一声巨响, 刚才的画面, 再次上演。 一个人,从楼顶一跃而下, 摔在同样的位置, 一模一样的姿势。 砸在大厦门口, 血肉模糊。 江向阳彻底说不出话了,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人,不, 那团肉,凭空消失。 “大、大哥,咱、咱……还要报警吗?” “走,上楼。” 江向阳跟着大哥一路上到二楼, 窗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跳楼声。 虽然已经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但猛一下的重物落地声,还是吓了江向阳一哆嗦。 “大哥,跳楼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鬼。” “不断重复生前动作的低智鬼。” 在狭小的救生通道中,江向阳一手举着直播杆,一手扒着栏杆,哼哧哼哧的。 “你们不带回去入籍吗?就放他在那儿酷酷跳?” 绝对是身体没恢复的原因,江向阳刚爬两层楼已经开始大喘气了,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但那张嘴,就是停不下来。 “晚上万一哪个倒霉蛋路过是吧,他嘎巴一下死在人面前,不得把人当场吓归天啊,到时候有得你们哭的,加班加到死。” “不会,人看不见它。” 时不悔扫了江向阳两眼,“你体质比较特殊而已。” “大哥,讲真的,我是不是那种阴阳眼体质,别人看不见的我全能瞅见,不然为啥次次都能见鬼,跟背了雷达似的。” “不对啊,阴阳眼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吗,为啥我小时候看不见,就最近,最近看见这些东西的?” “这种是不是万里挑一的?别人都没有,就我有。” “坏了坏了,这不是纯怨种吗,有没有啥办法关啊?别哪天我一觉起来,看见一倒霉玩意儿趴我床头……” “我靠,哥们儿恐怕真得去地府报道了。” “到时候兄弟下去了,你能不能开个后门啥的,我听说底下考公挺难考的,有没有复习提纲?给我做做题啥的,提前提前备考对吧。” 一路上,江向阳喋喋不休,时不悔都没有搭话。 爬到十八楼时,实在有些累狠了,江向阳扒在栏杆上,汗水顺着脸颊哗哗淌,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快到了吧?快了吧……” 时不悔抬头看了眼楼层标志,毫无人情味的: “还有二十八楼。” “靠!” 江向阳往地上一坐,瘫了,摆摆手,说什么也不走了。 “走不动了,真走不动了,拉驴上磨都不带这么使唤的。” 此时直播间里,一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立马呛起来: 【性感公蟑螂】:主播你是不是肾不行,这么点路就虚了。 【扣1送我地狱火】:我家狗都不敢这么歇,体力差,标准体力差。 【你吃线爹不饿】:啥玩意儿啊,没意思,走了。 【东土大隍】:坐电梯呗,又不是不让你坐。 “我不知道坐电梯吗?啊?他爷的,哪个龟孙把电梯给老子停了,明天,不,今天,今天拉出去枪毙一百八十回!” 提起电梯江向阳就来气,刚刚在一楼大厅的时候,他跟大哥确实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电梯间,结果上边说啥,一到三楼为步梯,从四楼开始才有电梯。 ok他又跟着大哥哼哧哼哧爬到四楼,上边又写,这边电梯坏了,要乘坐请上八楼副梯。 完事儿吧,他又上了八楼,得,门口直接张贴一张“电路已关,无法使用”的标识。 他大爷的,是他不想坐吗! 【酆都二河沟潘安】:你看人加班哥,喘都不带喘的。 【黄泉鉴宝】:典型人不行还怪路不平。 江向阳更来气了。 刚才一路上,两个人结伴探险是吧,怎么可能没有互动呢,要的就是互动效果对吧,不然组团意义在哪儿? 结果就他一个人可劲叭叭,队友愣是回都不带回一嘴的。 冷暴力,这就是赤果果的冷暴力。 迎上江向阳幽怨的小眼神,时不悔权当没看见,视线一直停留在过道上。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绝望的妻子,和他冷漠的丈夫。 “兄弟们,别乱讲话啊。” 江向阳瞟了一眼大哥背影,立马气沉丹田,煞有介事地辟谣起来。 “我跟大哥是正当关系,往来非常透明,且主播私生活很健康,绝对没有网上说的那些乌遭事儿,不信谣不传谣啊朋友们。” 可到了直播间网友的耳朵,就成了。 “我跟榜一大哥不清不楚,我们的关系,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网传的都是真的。” 【aaa孟婆汤代购】:上一个这么辟谣的,已经实锤了吧。 【我不听大悲咒】:这跟正主认证有啥区别。 第40章 江向阳还想继续正名,大哥忽然喊了一声。 “过来。” 江向阳不再搭理网友,拍拍屁股站起身,走上前去。 面前的过道里,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在漆黑的走廊里,很是显眼。 两人对视一眼。 刚才他们从一楼爬上来的时候,整栋楼,包括大厅,都断电了,现在突然冒出来一处开着灯的地界,不用想都知道。 有东西要来了。 “兄弟们,你们等的东西,还有三秒到位,没绑安全带的赶紧绑,要去厕所的赶紧去,接下来,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惊慌,记住,这是咱们直播间的基操。” “准备好了吗,今晚江子带你们见真家伙的保留环节,要来了——” 江向阳压低声音,神情一改秒变正经起来,仿佛刚才跟网友们侃大山的,不是他一般。 说话间,语气里还隐隐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表的兴奋感。 这哪是见鬼,分明见的是财神爷。 二人猫着腰,偷偷潜到门口。 里头是一座办公室,几间屋子都是打通的,面积很大,落地窗几乎把整面墙都覆盖了,乍一看,还有些宽敞明亮。 一个男人坐在工位上,拼命敲打键盘,噼里啪啦的埋着头,由于是背对正门,江向阳看不见他长什么样。 另一边,房间东南角的位置,一个女人疯狂抓挠头发,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她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蓝光,手边还有一块数位板。 江向阳偷偷举起手机,透过玻璃窗,给观众现场展示。 现在肯定是不能说话的,万一一张嘴,惊动里边的东西…… 江向阳以极缓的速度晃动镜头,生怕网络不稳,画面出现延迟,连吞咽口水的声音,在键盘极其规律的敲击中,也显得尤为突兀。 忽然,办公室里的女人唰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开始打砸工位上的东西。 水杯、花卉全被她掀个干干净净,可唯独,她手边那块数位板,一点不带碰的。 女人崩溃大叫一声,江向阳没稳住,手抖了一下,镜头就这么…… 磕在了玻璃窗上。 江向阳赶紧缩手,办公室里安静了,女人不闹了,站在工位上一动不动。 男人的脖子咔咔转动,以惊人的180度扭了过来,直勾勾盯住窗边。 江向阳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无声呐喊: 死手你抖什么抖!是时候吗你就抖! 他真恨不得给自己的死手来几下,但又怕再出点动静,招惹了里边东西。 江向阳不敢动了,可时不悔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 江子抬起头,见人家站的笔直笔直的,跟自己此时此刻,弯腰抓地缝的狼狈样,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靠! 这就是大哥风范吗! 江向阳也慢慢挺起背,跟大哥并肩站齐,只不过那个眼神吧,有些飘忽。 一会儿看看大哥,一会儿又往往里头瞧瞧动静的,生怕那俩东西突然发狂。 “他们没敌意。” 刚说完,大哥就在江向阳眼皮子底下,推门而入。 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靠…… 底下上来的,都这么嚣张吗? 一点面子不带给本地鬼的。 等了一会儿,江向阳见那俩东西好像都没啥反应,完全一副不关心周围事的模样,低着头,继续干自己的活。 于是乎,他也悄咪咪跟了进去。 办公室比外面看到的还要大,男人的面前,摆了一个工牌。 售后部——蔡小波。 “客户不满意,要重发,要重发……” 男人疯狂敲击键盘,噼啪作响的红轴声,回荡在整间办公室内。 一扭头,女人在那边掀开了自己颅顶。 神情癫狂,血淋淋的脑子还在她手里跳动,脑浆顺着指缝滴下。 “有了,有灵感了,甲方会满意的,会满意的……” “麻烦让让,你挡我跳楼了。” 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吓了江向阳一跳,连忙往旁边稍稍。 男人拿着离职协议,头也不回的爬上窗台一跃而下,遗落的那份合同上,赫然写着“左彪西”三个字。 “他们,是不是……” “有点不太正常???” 第33章 滨江大厦(三) 两鬼突然不动了。 像是被江向阳触发了关键词一样, 直挺挺的,站起身来,立在工位前。 它们的视线, 牢牢锁在二人身上, 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紧接着, 办公室里的灯管开始爆闪,就像有人故意操控电门一样,一排接一排发出爆鸣,挨得较近的几处,能依稀瞧见中间烁出的青色电流。 “滋——” “滋——” 尖锐短促的电流声,很刺耳。忽明忽暗的幽闭空间里, 夹杂起一丝莫名恐慌。 江向阳识趣的往大哥身后挪, 手机还在直播。 整间屋子, 就跟电影卡碟一样, 灯光一闪一闪的, 打在两鬼的脸上青一块黑一块, 视线短暂失焦,又迅速定光, 循环往复下认知开始出现偏差。 江向阳甚至觉得那俩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可当重新亮起灯的几秒钟时间, 两鬼又还在原来的位置,根本没动。 “靠,这是鬼片吗?” 手机镜头里, 却是另一幅场景。 屏幕一会儿亮,一会儿黑,观众别说看清鬼了,整个画面中, 连一处能衔接上的都没有,光线跟蹦迪一样乱跳,网友眼睛都要被闪瞎。 半分钟过去了。 “啪”一声,闸门跟跳了一样,电路全断。 在江向阳略显紧张的呼吸声中,画面陷入了黑暗,唯有手机的直播界面,充其量算作一点点光源。 “大哥,咱、咱要出去吗?” “嗯。” 二人摸黑,手刚扶上大门,灯光“唰”一下全部亮起,瞬如白昼。 两鬼不见了。 十几个工位上,干干净净,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向阳推开玻璃门,楼道尽头的窗台下,那份离职协议还躺在原地。 刚从亮瞎眼的办公室出来,有点不适应,江向阳突然“咳——” 跟卡嗓子眼一眼,江向阳望了望周围没有任何反应,扯着喉咙又“咳——咳咳——” 黑漆漆的甬道,除了有点回声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江向阳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地上跺,接连跺了好几下,时不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江向阳有点尴尬,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声控的。” 江向阳举着补光灯,走到窗台前,捡起地上合同,翻开第一页。 “滨江置地股份有限公司?滨江集团的全称啊?” 又翻开第二页,念起上面的字: “设计部,桥梁顾问左彪西?” “桥梁工程设计,无责底薪十万??” 江向阳以为自己看错了,重新翻回第一页,反反复复确认好几回。 可合同后面的内容,除了具体薪资范畴,都是保密协议一类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的公司、职位出现在同一张纸上,很怪异。 “大哥你来看看,有点不对劲。” 江向阳把合同递给大哥,“搞房地产的公司,花高薪聘来个桥梁顾问,很说不通。” 时不悔接过,翻看两页,确实很诡异,但上面可用信息少之又少。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 空旷的楼道里,突然传出一道男人声音,二人瞬间抬头,警惕望向周围。 声源是从楼梯上方的喇叭里传出来的。 广播系统继续播报: “占用大家午休时间,请各部门所有人员,现在速到会议室,十分钟后召开全员紧急会议。再重复一遍,请各部门所有人员,现在速到会议室,十分钟后召开紧急会议,不得迟到。” 在广播声中,楼梯里出现了两道人影,江向阳定睛一看,就是刚才办公室里的那一男一女。 男人端着一碗泡面,女人手上还拎着睡袋,有说有笑的,播报声一停,他们脸上的笑容没了。 如同两只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的,把东西往地上一扔,转身开始爬楼。 江向阳第一次从两只鬼的脸上,看出疲惫。 “麻烦让让,你挡我开会了。” 江向阳一回头,又是那个跳楼的,人家刚刚跳楼跳到一半,回来了。 对,跳到半路,听见广播,硬生生爬回来了。 “靠,这就是跳楼暂停,我要去开会吗?!” 跳楼鬼还怪有礼貌的,见江向阳旁边一挪,说了句“谢谢”就上楼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跟上。 会议室前,大批社畜鬼都跟牛马一样,认命般的耷拉脑袋,夹公文包的、带笔记本的、做会议记录的,还有哼哧哼哧搬三脚架拍会议风采的。 第41章 可能这就是最基本的职场素养吧,上班已经很烦了,同事间不必要的社交,更烦。 这群鬼各司其职,又各不打扰,很有涵养了。 江向阳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看见他们进去都是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没有交流,没有寒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怎么死也死不去的疲惫样,太惨了。 于是,拽着大哥,也一道进去。 结果前脚刚踏进大门,后脚领导鬼立马劈头盖脸骂来: “你们俩哪个部门的!说了不准迟到不准迟到,强调了多少遍要有时间观念,要有时间观念,你们自己看看,迟到了多少!一分三十秒,足足90秒!人力部的,给他俩记上,今天算迟到啊扣半天工资,下不为例。” “好了来,今天咱们的会议主题是……” 领导鬼转身打开了ppt,江向阳刚坐下,一个西装革履,又眼底青黑的人事鬼,给二人递上来一张会议迟到记录表。 江向阳看了看上面内容,一个头两个大,于是把纸张往旁边一放。 “我一会儿填,一会儿肯定填,先开会啊咱先开会。” 笑得诚恳,然而人家压根不买账,就这么盯着他,态度很明确,现在填,必须现在填。 江向阳硬着头皮,接过笔,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实则一低头,立马小声朝大哥求救: “咋填啊大哥,部门名字写啥啊!” 要不说人家是大哥呢。 大哥就是大哥,浑身上下的心眼子,全写满了鸡贼。 只见人家气定神闲的,抬笔就写了个“售后部——蔡小波”,丝毫不带犹豫的。 江向阳立马懂水,拔开笔盖开始在“部门”那栏填下“设计部”三个字。 怎么说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永远不会嫌累呢,江向阳不仅填了,还特意备注了个,“桥梁顾问,左彪西,月薪十万”。 人事鬼面无表情的收回记录表,扭头回第一排去了,江向阳一手举着手机直播,另只手撑起来,跟掩耳盗铃似的捂着嘴,小声冲旁边搭话: “大哥,你说他们这儿有没有食堂超市啥的,咱们一会儿去看看呗,我饿了。” 结果话都没说完,领导鬼一个水瓶砸下来,直接点名批评: “人力部的,再给他俩记一笔!扰乱会议纪律,扣半天工资!” 江向阳闭嘴了,不讲话了。 “还有,开会期间玩手机,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举起来,再扣半天!” “我再强调一遍,咱们集团的企业文化是纪律、创新、科技,什么排在前?纪律!没有纪律还怎么听指挥、占市场!在这里,我要提出严厉批评,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好了,继续我们刚才说的方案……” 领导鬼指着ppt,继续开始介绍起项目内容。 时不悔默不作声的,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 “先垫垫。” 江向阳感动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三两下剥开就扔嘴里了,倍儿甜。 时不悔又在面前的会议记录纸上,写下一句: “一会儿出去吃,我请你。” 江子这下更感动了,要不是怕领导鬼再发飙,此时此刻,他绝对能扑通一下跪倒,高唱十八遍“世上只有大哥好”,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这老鬼,比他实习公司的周扒皮还扒皮。 江向阳用了张纸盖住手机,偷偷立起来,只露出一个摄像头正对会议现场,骂不能白挨,直播必须得接着播。 领导鬼陆陆续续讲了起码有几十分钟,听得江子那是一个昏昏欲睡,脑袋瓜子一个劲的往下点。 那老鬼像是讲激动了,突然站起来,两手“啪”一下拍桌子上,给江子吓一激灵,赶紧坐正。 “上面说的,需要各部门持续跟进。下面,向大家宣告一个好消息。” 领导鬼清清嗓子,讲话讲到一半,跑去端茶杯,搞起战术性喝茶那一套。 贼溜溜的小眼睛不停往下瞟,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开小差。 很满意,大伙儿都仰着脑袋,等他后续发言,领导鬼非常满意,茶杯一放,慷慨激昂的宣布: “咱们集团中标了,正式承接某大型工程的设计工作!” “上面领导啊,对我们非常重视,请各部门,特别是设计部的,一定要用心用心再用心,好了,散会。” 会场内的社畜鬼,一听散会,立马乌央乌央的往门口挤,怎么来就怎么回,速度之快。 江向阳居然在一群鬼的脸上,看出了表情变化。 从想死,到想逃,到最后的想开。 江向阳跟在鬼群最后方,很礼貌的跟着排队,结果人还没出会场呢,领导鬼又在后面开始逮典型了。 很不幸,逮的还是江向阳。 “那个黄头发的!对,就你!咱们企业不允许搞奇装异服,染这些稀奇古怪的头发颜色,到底是哪个部门的,人力部,拿表格过来我看看。” 此时此刻,领导鬼给江子的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 十分像学生时期,因为染发追了他八条街的教导主任。 这语气,这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还守个锤子礼貌,江向阳当机立断,拉起大哥的手,头也不回扎进鬼堆里。 现在的他,比谁都挤的猛。 他有预感,很强烈的预感…… 如果现在再不跑,那瘪犊子的老鬼,绝对会把自己拉回去,当场剃头! 第34章 滨江大厦(四) 二人刚跑出来, 江向阳气口都还没喘匀,指着会议室骂骂咧咧: “靠!那鬼有病吧!” 可回头一看,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 布局空荡, 连盏灯都没有剩下。 “是不太正常。”时不悔低头整理整理外套。 江向阳瘫靠在墙上, 从进这栋大楼开始,遇到的种种,他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你说,他们是不是少了点啥步骤?” 这帮鬼给他的感觉,太反常了。 江向阳不确定的又过头去,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还是什么也没有。 “怎么。”时不悔抱着手, 斜靠在墙上, 勾唇调侃, “没被追, 你不适应了?” “是有点。” 正常情况下, 刚刚这么一屋子的鬼,不应该要全员黑化, 龇牙啊咧嘴啊张牙舞爪啥的吗?然后在各种限制级画面里, 他跟大哥被追得上蹿下跳, 吱哇乱叫,这才对味。 结果这帮鬼,要死不活的, 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大哥,鬼是不是分品种的?” 时不悔挑眉,“怎么说?” “你看啊,之前咱们在南河村是吧, 那一家子男女老少的,上来就追着咱三里地,恨不得生吞活剥的对吧。” “你再看在现在,就刚刚,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个要给我剃头的,其他鬼完全当看不见啊我靠,而且他们眼里,你发现没有,全是那种平静等死的摆烂感。” “我估摸着,要是咱俩刚刚,真把脖子伸它们跟前,绝对,连啃都不带乐意啃的。” 在江向阳一整本经,又胡说八道的分析中,时不悔笑着摇摇头,转身一句“走了”,江子立马跟上。 两人在23楼晃悠了半天,结果走来走去,绕了半天,他们惊奇发现 ——整层楼就造了这么一间办公室。 “靠,有钱没处烧是不是,那么大一层楼,就建一间!一间!” “我真服了,该的!倒闭活该!他大爷的,有钱是让他们这帮瘪孙这么花的吗!啊?当初哥们儿来这投简历,还花三块钱打印了个彩的,靠。” 在小江喋喋不休,疯狂批判万恶资本的罪行中,大哥突然拽了他一下。 只见时不悔举起食指,作了个噤声手势,该死的默契让江向阳立马会意。 两人躲在逃生间拐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底下传来两道清晰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手电光线,从扶梯夹缝里投射上来,一直晃。 “诶?奇了怪了,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别男人女人的了,大晚上你也不嫌瘆得慌,赶紧,咱们查完这一圈就往回撤了。” “陈哥,前天我听刚子说,他值夜的时候查到25楼,有个女人在哭,真的假的?有这么邪门?” “东子我跟你讲,有些东西晚上不能说知道不,怕啥来啥,25不是啥干净地儿,你小子当心一会儿查着查着,一扭头啊……一个女人就站你身后。” “靠靠靠,陈哥别讲了别讲了,大晚上的,怪瘆人哩。” 两个保安搓着胳膊从拐角经过,俩人体型一胖一瘦,身上钥匙丁零当啷的,丝毫没有注意到阴影里的二人。 25楼? 江向阳侧头跟大哥对视一眼。 巧了,奇怪的默契又增加了,就是这么不谋而合。 二人蹲了一会儿,掐准时间从另一侧上楼,偷偷摸摸蹲在25楼的窗台底下,正好月光从外面打下来,跟地面形成一道阴影夹角,天然的视觉盲区藏两个人绰绰有余。 第42章 保安每路过一间屋子,他们就会停留一秒,举起手电筒很随意的照照门,又快速换下一间屋子,效率很高。 但江向阳发现,他们在最后一间屋子前,站了许久。 胖保安拽起那道门上的铁锁,反反复复检查好几次,确认完全没问题才离开,继续爬楼往上巡查去了。 刚刚保安停留的次数,江向阳留心过,一共六次,最后一个屋子,正好是楼道尽头的那间。 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两个人直奔目标。 门锁很新,明显是近期才换的,拿在手里隐隐间,还能嗅到一股刚拆封的干燥剂味。 江向阳轻轻晃了两下,门锁纹丝不动。 瞧见旁边有室内窗,江向阳心下衡量片刻,已有定夺。 只见他果断放弃破门,直接扶着墙壁一路摸寻过去,硬撬门锁风险太大,搞不好再把刚走的保安招惹下来。 他不敢冒这个险。 江向阳扣着窗户缝,整个人快趴到墙壁上了,只用指尖发力,真的很难找到着力点。额上汗珠一滴接一滴的淌,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楼道太热给闷的。 江向阳满脸涨红,还在这边摸索怎么用阴力使劲呢,只听那头微弱的一声“啪嗒” ——锁开了。 大哥非常风轻云淡的,把手里枯木枝一扔,起身拍拍灰。 我靠? 木枝还能撬锁? 江向阳服了,彻底服了。 抹了把脸上汗,默默竖起大拇指,嘴型做了俩字: “牛啤。” 二人进门,迅速环视一圈周遭布局。 屋内陈设非常简单,几个大书柜立在墙边,中间摆了张圆木桌,江向阳上手摸了摸,嚯,还是沉木的。 这颜色这光泽,啧,不是领导都坐不上去。 桌子的造型很复古,很像以前看的谍战片里边,藏有暗格啊暗箱啥的那种,特像。 江向阳围着桌子慢慢开始摸索,侧着身,耳朵紧紧贴在桌面上,不放过一丝一毫。 时不悔的视线,却停在了旁边的书柜上。 牛皮文件袋很杂乱的堆在一起,几乎垒成一座小山,少说有近千份,可封皮上,全都只有一个“k”样字母。 时不悔随便抽出两份,拿在手里,细细观察下封皮颜色有些不对。 又抽了几份,还是不对。 刚准备从底下再翻翻时,突然,他的小拇指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黑色小盒子,掩埋在数千份文件底下。 “大哥!” 江向阳那边也有发现了。 时不悔赶紧拿上盒子,应声过去。 只见三个保险柜,明晃晃立在桌肚底下。 得亏刚才江子不信邪,桌外径跟内径他都挨个敲了一遍,听见的回声完全不一样,明显内径里边更空,绝对有东西的那种空,东碰碰西摸摸的,还真给他摁到了机关。 整张桌子已经被挖空了,空间很大,起码有一平米左右,成年人如果稍微蜷蜷腿,躺进去都完全够。 可里头,就放了三个保险柜。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动作,他们很清楚,能放在这种地方的保险柜,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起码,不是他们现在,愿意去碰的不确定因素。 时不悔拿出刚才发现的东西,晃一晃叮叮当当的,似乎有很多金属物体在里面碰撞。 一个小环扣搭在盒体上,没有锁眼,也没有任何隐秘措施,轻轻一拨,盒盖就弹开了。 里边放着一堆小铭牌,很小很小,乍一看跟狗牌差不多,但更加细长。 江向阳随便拿起一个,铜的,似乎雕刻了什么东西,借窗外月光一看,上边有一串数字符号。 “k1-010711” 江向阳又拿起一个,还是一样的符号,可数字变了。 “k1-040114” 接连换了好几个,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排列组合,k开头,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只不过有的是“k1”有的是“k2”。 “谁?什么人在里面!” 保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一个回马枪,高举的手电光打在江向阳脸上,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走。” 时不悔拉上江向阳,两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保安的尖叫声从大楼里传来,而他们俩,已经站到了一楼大厅。 一辆出租车停在大厦门口,司机师傅估计盘算着交班时间,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磨磨洋工。 见有人拉开车门,还给他吓了一跳。 “二位,去哪儿?” 江向阳还惊魂未定,他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凉了,擅闯私人区域,进局高低都得关两天。 时不悔看一眼身旁人,开口道:“小吃街。” 车子启动了。 晚上的风很凉快,师傅关了外循空调,开了半边窗户。 自然风一吹,江向阳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手里攥着的东西,他才后知后觉感知到冰凉。 刚刚由于情况太过紧急,当时自己手里抓的两个铭牌,根本来不及放,碍于师傅在场,江向阳也没声张,默默将铭牌揣进兜里。 滨江大厦临近郊区,小吃街在市中心,中间隔着一条江,就算晚上没啥车流量,可路程,实实在在也要开半个多小时,但胜在安静。 如果说刚刚全靠肾上腺加持,现在放松下来,江向阳作为病人的特征,慢慢回归上来。 时不悔看他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要吗?” 江向阳不喜欢麻烦别人,特别是队友,他知道人家在关心自己,但就是不希望别人给出担心的信号,索性大大方方接过,三两下剥开扔嘴里,乐呵呵的: “谢了。” 车子飞驰,也不知道师傅想玩一把速度与激情还是咋的,夜路愣是让他开出天路的感觉。 江向阳紧紧攥着车扶手,胃里翻江倒海。 “师傅,要不咱慢点?” 车速果然慢下来了,但就是那个颠簸感吧,跟坐过山车一样。 维持了起码有五分多钟,路况慢慢平稳下来后,司机师傅在路边停了车。 “不好意思,你们稍等我一会儿啊。” 说完,师傅解开安全带,下车点了根烟,冲着身后江面拜了两拜,把烟立在地上,才转身上车。 “师傅,这是有啥说法吗?” 师傅很自然的重新启动车子,也不避讳,大大方方跟江子唠起来: “你们没注意吧,刚才咱们过的那截路,是嘉江大桥。” 又是桥。 二人对视一眼,师傅继续说道: “晚上在这里出事的车多,白天在这里开什么事都没有,新修的桥嘛,好走,可一到晚上,坑坑洼洼的,我点的那根啊,叫过路烟,买命的。” 第35章 滨江大厦(五) 江向阳一听, 立马来了兴趣,赶忙从包里摸出根烟,给司机师傅点上。 烟雾瞬间熏满车厢, 时不悔不着痕迹地睨了江向阳一眼, 蹙眉。 师傅也上道, 客气两下便接了过来,叼着滤嘴,咂咂唇, “以前我也不信,自从上回,我送个小伙子去江对岸的时候, 碰着了怪事儿, 人呐, 有时候还真得信信邪。” “我送他过去, 因为急着回来交班嘛, 凌晨三点多了吧当时, 走的嘉江大桥,开着开着, 你们猜猜我撞见了啥。” “啥?” “鬼拦路。” “我先跟你们讲啊, 听完晚上别害怕, 挺邪乎这事儿。” 江向阳本就前倾身子,扒拉在副驾位置的靠枕上头,闻言马上应声附和起来: “不会不会, 我跟我哥们儿就喜欢听这些玄乎事儿,师傅您接着说接着说。” “那时候不知道咋的,特困,困得不行, 眼皮抬都抬不起来,我当时就觉得不行,要停车,赶紧停车下去吹风,再开要出事儿。” “正好当时没上桥,我就想着把车往旁边一停,下车点根烟,醒醒神。结果刚抽两口,我去,你们是不知道。” 后座上的两人,都聚精会神起来,听师傅继续讲: “我听见有人在喊卖鸡蛋!” “荒郊野外的,哪有人大晚上跑这来卖鸡蛋,你们想想,仔细琢磨琢磨。” 江向阳的直播间早断了,现在白来的素材送上门,他咋可能放过,悄无声息点了录音键。 “我当时一抬头,我就看见,桥上乌央乌央站的全是人,有卖鸡蛋的卖花的,整得跟个小夜市一样,中间堵满了人,车子压根过不去。” “听着吵,可仔细一看啊——那些人根本没张嘴。” “我心里当时就觉得不妙了,中招,绝对是中招了,以前听别人讲过,晚上遇到这种,那是拦路鬼索命来了,底下又是江,早些年死的人不少,肯定是那些枉死鬼在抓替身。” “烟我都不抽了,赶紧,赶紧上车,安全带都没拉,油门轰到底,直接一脚冲过去了。” 第43章 师傅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后视镜上的观音像,“这个,看见没。” “当时这玩意儿裂了,很大声,把我吓一大跳,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离吊桥柱就剩几十米距离,我的个乖乖,眼看马上要撞上去了,我脚居然还踩在油门上,脑子根本不清醒当时,赶紧一脚刹车……” 说着,师傅突然一脚急刹,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车身猛地失控前倾。 江向阳听得入迷,根本来不及反应,车身冲出去的一刹那,一鼻子结结实实磕在椅背上。 瞬间,两条血杠,从他人中位置,缓缓淌了下来。 旁边的时不悔还算体面,上车就拴紧安全带的他,充其量也只是跟着栽了一下,虽然脑袋也磕了下前椅吧,但肯定没有咱们光荣挂彩的江子同学那么狼狈。 车内安静了。 师傅重新坐好,一回头,对上江向阳那两条血杠,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慌了。 赶紧打开储物箱,疯狂扯纸往小兄弟手里塞, “对不住啊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刚刚讲入迷了。” 江向阳脑袋一扬,塞了俩纸团进去,不在意的摆摆手,眼睛还在不停往几处车窗玻璃瞟。 “咋了师傅,出啥事儿了?” 师傅给江向阳塞纸的手都在抖。 “没有没有,刚刚到地了我没注意,刹车刹得有点猛,对不住啊兄弟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讲个故事还能讲出俩血杠来……” “挡灾了啊兄弟,挡灾了挡灾了。” 江向阳沉默了。 敢情你大爷的讲身临其境了?!! 时不悔偏过头去,佯装悲伤的……撑住了自己口罩。 恐怕他现在,把这辈子能想到的悲伤,全都想了一遍。 两人下了车,司机师傅说啥也不收钱,还给人塞了两瓶水,末了,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生怕江向阳没想通,再回头找他麻烦。 小吃街前,时不悔还是那副姿势,捂着自己口罩,正眼都不敢看江向阳一下。 江向阳插着俩纸团,眼里已无俗世欲望,生无可恋的望望天,又看看身边憋笑憋出内伤的队友。 江向阳吸溜吸溜鼻子,把纸团一拔,瞬间,两道杠又顺着鼻孔,淌了下来。 “大哥,实在不行你就笑吧,憋着怪难受的。” 你看,他还关心咱难不难受。 时不悔噗嗤一声,实在绷不住了。 “哈哈哈……” “哈哈哈!!!” 看看,这不是会笑吗。 以前那副高冷到不可一世的模样,敢情是没撞上他俩血杠呗。 江向阳面无表情的,把纸团重新往鼻孔一怼,走了。 小吃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都凌晨两点了,烧烤摊前仍站满了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随便找了家烤串店,江向阳先招呼来俩冰啤,轻车熟路的拿过菜单,指着牛肉、羊肉、腰子各要了十串。 “有啥忌口不?” “你点你的就行。” “行,那就先这些,不够再加。”江向阳把菜单递给老板,顺道从门口小餐桌上拿了俩纸杯。 “整点?” 也不管时不悔点没点头,反正江向阳全满上了,二话不说先给自己灌一杯。 冰凉入喉,身上燥热瞬间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什么叫人生?这就叫人生! 人生嘛,草是草蛋了点,小酒一喝,烤串一撸,还有啥过不去的坎? 舒坦就完事儿。 江向阳几杯冰啤下肚,爽了!抬手摸摸鼻子,见手上没啥余血,直接一拔拉倒。 “牛肉来喽——” 一声吆喝,老板捧着一把还在滋滋冒烟的烤串放到桌前。 香味瞬间弥漫,孜然味儿直往江向阳那边钻,霸道的侵略着食客感官。 “吃啊,快吃快吃,别客气。”江向阳咽咽口水,抓起几串塞给时不悔,催促道,“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早就馋了,在医院住的这几天,别说烤串了,连辣椒都没见过几根,现在,能斯文就有鬼了。 只见他左手抓一串腰子,右手搂几串羊肉,嘴里还在吧唧吧唧嚼着牛肉串,忙得不可开交。 周围环境嘈杂,吵吵嚷嚷的,吆喝的、划拳的,几个醉汉晃晃悠悠往他们这桌撞来。 “我都说了——嗝!下次、下次我来请。” “自家兄弟说这些,明、明天!明天我做东,来我家,给哥几个露露手艺。” “梆。” 江向阳眼疾手快,在他们摇摇晃晃撞来的时候,赶紧把串一搂。 桌子直接被他们撞翻,盘子砸在地上碎成几大瓣。 “不、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嗝,我哥们儿,今天,喝多了。” 醉汉站在江向阳面前,一张嘴,一口冲天酒气袭来。 “喝什么多喝多,老子没喝多!嗝——转、转场!” 他旁边的那个,醉得更离谱,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还在嚷嚷要继续喝。 烤串老板赶紧出来打圆场,“不好意思啊两位,这兄弟喝多了。” 醉汉还在嚷着拿酒,老板扶了好几次,那人都跟个泥鳅似的躺在地上耍酒疯,老板赶紧把店员喊过来,俩人费了半天劲,才把人弄上出租车。 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还不忘额外拿两瓶啤酒出来,安抚安抚顾客。 “实在不好意思,桌子马上给你们重新弄好!” 时不悔注意到,那两个醉汉上车前,背后跟了一道黑影。 江向阳手里还举着串呢,老板弄老板的,他吃他的,桌子没了丝毫不影响他撸串。 但他也注意到,时不悔的眼神,从刚才就一直跟在醉汉身上。 “咋了?” 直觉敏锐地告诉他,绝对有事。 “没有,这两个人印堂发黑,多看了几眼。” “你还会算命啊?” 桌子也重新支好了,江向阳把剩下的串一搁,饶有兴趣的乐起来:“给我也算算呗,啥时候能发财?” 时不悔睨了江向阳一眼,“十万一次。” “靠!你的十万都还没给我!”一听要钱,江向阳炸毛了,扯纸揩揩嘴,直接伸手到他面前,“我的十万呢?麻溜的。” “事成给你。” “事成?”江向阳收回手,整个人撑在桌子上,“我猜猜,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有直播探险这么简单吧,自始至终你都揣着其他目的,是吧。” 江向阳笑得坦然,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他很清楚,女二校姑且还能套一个偶然,那么南河村,他对自己身份的不加掩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只是,他在意的是……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说吧。” “引鬼。” 时不悔很坦然,坦然得让江向阳接不上话。 “我需要你,你是天生阴体,只有你才能把游荡在阳间的野魂引出来,对它们来说,你的这副躯体是天生容皿,没有鬼能拒绝得了阴体还魂这份诱惑。” 把他当诱饵这事,怎么能说得这么坦坦荡荡?委婉点呢? 江向阳嘴角抽了抽,“那你呢?你的任务。” “带它们下去入籍,最近底下查得严。” “我能不能理解为,我在帮你冲kpi?” “可以。”时不悔点头,很欣慰江向阳能这么快接受身份转换。 可以个锤子啊可以! 钱到位了吗你就可以! 说话!!啊!!!look my eyes!!! 江向阳眼睛都要喷火了,结果时不悔的下一句话: “每次出勤,我会视任务难易程度,鬼怪级别,来支付你额外佣金,十万为打底。” “成交!” 第36章 滨江大厦(六) “不过, 滨江大厦那么多鬼,不会都要我去……挨个引一遍吧??” 他可清楚记得,会议室里边, 少说有百十号鬼, 这要挨个勾一遍下来…… 只见时不悔从包里, 慢条斯理摸出一张红纸,轻轻放到桌上叩了叩, “只用找他。” 一股沉木檀香扑面而来,江向阳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大哥点头,他才缓缓打开。 殷红色的纸条上, 只有洋洋洒洒的三个大字—— “冯晋南?” “是。” 江向阳头脑飞快运转, 甭管打过照面的还是说过话的, 只要在滨江大厦碰见过的鬼, 他都往脑子里依次对应一遍。 “那个主管?” 时不悔摇摇头。 “那个人事部的?” 时不悔还是摇摇头。 江向阳想了半天, 实在没招了, 他记忆深刻的就这几个,琢磨着琢磨着, 他突然想到什么, 语气激动: “是不是那个跑路的老总!” “都不是。”时不悔把纸条收回, 慢悠悠开口,“你那天看到的,都不是他。” “那他长啥样?” 第44章 “不知道。” “多大年纪?” “不知道。”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不知道。” 一段酣畅淋漓的一问三不知下来, 江向阳沉默了。 “那目前掌握了啥信息?” “性别男。” 江向阳:…… “大哥,你把你生死簿翻开看看呢?人海……不是,鬼海茫茫,咱上哪儿找这个、这个冯晋南去? “总不能举块牌子是吧, 整得跟接机一样,遇到一鬼,诶,就上去就问人家,你认不认识冯晋南呀? “少侠,我看你骨骼惊奇,一定鬼脉不凡,帮我问问你亲朋好友,七姑妈八大姨的,都有谁认识冯晋南,帮我转告转告他,地府的收他来了。 “这不纯扯犊子嘛!” 江向阳喋喋不休絮叨个没完,眼看越讲越激动,时不悔插了两句嘴愣是没赶进去。 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 “余额提示:您的账户收款十万元整。” 机械女音的播报声,江向阳愣住了。 对着屏幕上那五个零,不可置信的数了好几遍,顿时眉开眼笑。 “大哥,嘿嘿嘿,哥!哥您说您说,我都听着。” 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螺旋大转变。 “现在给你的是底薪,当定金,找到冯晋南,事成之后,尾款还有十万。” 江向阳更听话了,捧着手机点头如捣蒜。 “生死簿上查不到冯晋南的信息,包括滨江大厦失踪的那几人,也都消失了,所以接下来,你的任务不光是要找到目标,还要跟我一起调查清楚信息消失的真正原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江向阳现在乖巧得不像话,大哥说东他绝对不去西,大哥要往南,他绝不走北! 主打一个,大哥指哪儿打哪儿,听吩咐办事。 “那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明天早上,得再去趟滨江大厦。” “好嘞哥!几点?” “八点。” 江向阳捧着巨款,乐乐呵呵的把账结了,还不忘给大哥在路边拦了辆车。 “那行,哥,我先走了,明早八点啊,老地方不见不散。” 江向阳正准备关门,时不悔开口问了句: “你不回家?” “回医院,明早还查房呢。” 门一关,江向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刚才那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顺路邀请呢? 不管了,现在江向阳心里那是一个美,把大哥送走后,当即掏出手机,给胖大海发了条信息过去。 【江之向阳】:兄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哥们儿发财了,这回是真发了。 发完,连着摁了好几个仰天长笑的表情包,可人胖大海,早就魂会周公去了。 江向阳把手机一塞,吹着口哨,喜滋滋往医院方向慢慢走去。 省医跟小吃街不远,就隔了两条马路,要不说人家病房难抢呢,设备资源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得是人家地处市中心。 江向阳走在街上,别说,他以前都没注意到,这地段,夜景还真不错。 凌晨三点半,疾驰呼啸的车辆,五彩斑斓的街灯,小风一吹,小步一散。 江向阳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高档小区。 夜里泛起点点的星光,跟天河似的,很美,很不真切,一栋栋矗立在夜空之中,瞧着很远。 江向阳不自觉地伸出手,隔空碰了碰。 它们离自己,不过百米距离。 初阳渐升。 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护士推着医疗车,拉开病房门。 “江向阳,来测个血压。” 江向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伸出胳膊,任由气压条在他大臂上舒张。 “高压低压都正常,心率也正常,明天或者后天,让家属来护士站签个协议,办完手续就能走了。” “好,谢谢。” 护士轻轻关上病房门,“咔哒”一声,推着小车赶往下一间。 江向阳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七点整,昨晚到现在,他就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头昏脑涨的。 没办法,为了钱,烂命一条就是干。 江向阳给自己强制开机,以最快速度换好衣服拿上设备,匆匆下楼。 大哥没给他留电话,两人的联系方式,还是在直播后台。 【我出发了,大概四十分钟到。——爱探险的江子】 【ok,我马上出门。——加班加到孟婆桥】 现在的气温还算凉爽,可架不住早班高峰期。 江向阳在站台上等了半天,汗逐渐在脑门儿上酝酿,今早刚换的衬衫,他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背上开始贴了。 手机上打车页面,前边还有50单在等排队。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站台旁边的早餐摊,仿佛成了人群中转站。 老板打开一屉刚蒸好的包子,香气瞬间引了不少驻足食客,江向阳站在旁边,肚子也跟着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老板,来六个包子两杯豆浆,分开装。” “得嘞,马上好。” 也赶巧,刚拿上包子,一辆308路公交车,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江向阳快速扫了眼路牌子,经停站正好有滨江大厦,一上去,一阵空调凉风迎面吹来。 308路往郊区开,早上去那儿的人不多,江向阳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刚坐下, “本台报道,昨晚两名男子因醉酒,不幸从嘉江大桥坠江,据悉,他们都是滨江大厦的前职员工。” 公交电视在播报早间新闻,滨江大厦四字一出,立马引了江向阳注意。 “其中一位黄某,在坠江前曾给配偶打过电话,声称要去公司里取点东西,晚些回来。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本台呼吁,临近汛期,请广大市民朋友,珍爱生命,远离水域。 “下面这条新闻,来自幸福小区,市民熊先生说他的狗……” 江向阳打开同城热搜,果然,刚才的新闻已经霸榜了。 划拉几下,受害人的照片一出来,江向阳当场愣住。 这两人…… 不就是昨天晚上,他们碰见的那两个醉汉吗! 江向阳赶紧又往下翻了翻。 目击者声称,他们俩被捞起来的时候,跟之前五人一样,全都死在了桥墩底下。 而且面目狰狞,表情怪异,似乎两个人生前,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不像是溺死的,像是…… 活生生吓死的。 第37章 滨江大厦(七) 308路公交车到站, 还没开门,外面已经吵起来了。 “还我血汗钱!” “咚咚。” “无良老板还我血汗钱——” “咚咚!” 擂鼓声起,车上乘客纷纷探出头去张望, 江向阳往外看了一眼, 匆匆收起手机下了车。 此时滨江大厦门口站满了人, 跟电视上看到的阵仗,有过之无不及。 为首的几人,拉起横幅。 “还我血汗钱!” “咚咚。” “王建安欠薪不还,天理难容!” “咚咚。” 响亮的鼓点在人群中回荡,一阵高过一阵,声势浩大。 掷槌汉子每敲一下, 周围人便会高举右手, 喊出一句口号。 路过的群众纷纷驻足, 几个记者也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争相报道, 场面很是壮观。 人群外围, 江向阳一眼就看见了时不悔。 原因无他,一身黑衣太好认了, 大夏天还裹得严丝合缝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 “给。”江向阳很自然的把包子往人跟前一递, “路上买的。” “谢谢。” 时不悔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座位。 江向阳啃着包子,刚坐下, “晨间新闻看了吗?” “看了,我正要跟你说,死的是那俩醉汉,咱昨晚上碰见的。” 说话间, 江向阳发现单手不太好操作,索性把豆浆往扶手上一摆,拎起包子两口一个。 “跟着他们的,是冯晋南。” “谁?” 一个没抓稳,白嘟嘟的包子直接滚落在地,连着翻了好几遭。 江向阳赶紧把袋子一搂,语气急切: “你要找的那个冯晋南?” “对,本来还不确定。”时不悔的目光,投向了滨江大厦,语气淡淡,“但今天,我闻到了那两个人的气息。” 江向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建筑,比昨晚更加破败阴沉。 “你的意思,冯晋南把他俩杀了后,都带回了大厦里边?” “嗯。” 时不悔的眼睛,紧紧盯着顶层,狭小的窗户口内,一双幽黑的眸子,也在凝视着他。 “等中午,咱们进去看看。” “好。” 江向阳应了声,快速把地上的包子收拾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第45章 门口的锣鼓队慢慢停了,新鲜劲一过,围观群众不大会儿便散了去,只剩那几个拉横幅的还在中间屹立不倒,口号响亮。 临近中午,气温开始升高,太阳直抵着脑门儿晒,一对老夫妻推着三轮车,在马路对面支起小摊。 老爷子咳嗽两声,掏出油腻腻的喇叭擦了两下,电流从话筒里滋啦滋啦传来,过了几秒, “炒饭、炒粉、鸡蛋面。” “蒸饺、汤包、银耳汤。” “十元起十元起,米饭、例汤随便加。” “炒饭、炒粉、鸡蛋面……” 劣质的喇叭在马路上不断循环,门口的那几人,把横幅一收,稀稀拉拉围拢过去,各自找了个位置坐在小摊前。 “老板,来碗蛋炒饭。” “得嘞,稍等。” “老板,打碗稀饭,不加糖。” “好嘞,马上。” “老板……” 点餐声此起彼伏,江向阳跟时不悔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朝着大厦门口走去。 昨晚他们检查过,这栋大楼的进出口,只有一扇大门,本打算等人群散开,两人再偷摸溜进去。 谁料,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女孩儿忽然拽住了时不悔的衣角。 “哥哥,花花饿。” 扎着两根马尾辫的小姑娘,仰着头,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冲时不悔眨巴眨巴,视线不停在往他手上瞟。 时不悔僵了一下,看着女孩儿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巴巴咽口水的模样,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不知所措。 第一次,从大哥眼里,江向阳读出了求救信号。 “你想吃吗?”江向阳弯下身,冲女孩儿笑了笑。 小姑娘点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完全没有任何要撒手的意思,时不悔整根弦都快绷紧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是,女孩儿看他,他看江向阳。 江子乐了,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没有说话,往摊位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时不悔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赶紧塞到江向阳手里。 “包子已经凉了,不好吃了。”江向阳蹲在小女孩儿面前,跟她平视,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糖果,“哥哥请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好!” 小姑娘笑得甜丝丝的,脸上跟个小花猫似的。 “你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 “不是。”小姑娘摇摇头,嘴里的巧克力还没有化,含糊不清地说着,“花花没有妈妈。” “那你爸爸呢?” “爸爸在桥里。” 江向阳瞳孔一缩,突然,一个女人冲了过来,“花花!” 一把搂过孩子,她手里的汤撒了一大半。 “孙姨,哥哥请花花吃糖。” 女人恶狠狠地瞪着两人,江向阳刚想解释,就见她拽着女孩儿往旁边走。 “进城了要跟紧孙姨知道吗,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当心他们把你迷了,拐山坳子去,以后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知道不。” 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嘴里的甜味还未散去,女人又拽了拽,这才奶声奶气嗯了声,依依不舍的走了。 “爸爸……在桥里?” 江向阳细细琢磨着这句话,时不悔的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讨薪职员吃完饭,陆陆续续往这边走来,说话的、搬鼓的,眼见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不好再硬闯,只能先走,再寻机会。 “大哥,我觉得咱们计划,要临时变一变了。” “正有此意。” 嘉江大桥。 中午从这里过的,货车居多,基本都是运输瓜果一类。 江向阳站在桥下,顶上轰隆隆的,过路的货车总能在同一处颠簸。 “扑通——”“扑通——”抖落的瓜果砸在江里,溅起一柱柱水花。 江向阳摸着桥壁慢慢往前走。 桥墩是链接到桥台的,跟路堤之间形成了一个小护坡,很窄很窄,几乎容纳不下两名成年男性并肩距离,中间还有无数个截洞。 二人只能小心翼翼,从一个个桥洞里翻过去,佝着腰,沿着斜坡一路向上。 沿途的细小青苔,无异加大了行走难度,只要稍不留神,踩中一个陷阱,在桥下脚底打滑不是开玩笑的。 “大哥!你来!” 走在前面的江向阳,突然一声惊呼。 “怎么了!” 刚才,他无意间摸到了一段桥标。 “k1,你看,k1。” 江向阳语气激动,赶忙将兜里的铭牌掏了出来,“k1!” 时不悔接过来看了眼,昨晚他们看到的铭牌上,全是这个字母。 又摸了摸墩上的桥标,当即道: “走,去后面看看。” 两人顺着斜坡继续前爬,大会儿功夫,就到了第二个桥墩旁。 江向阳一摸,果然,有“k2”的字样。 “大哥,你说,这种巧合的几率为多少?” “零。” 二人相视一笑,如果是单纯字母,那确实能用巧合来概括。 那如果,这个巧合,指向的都是跟桥离不开关联的滨江集团呢? “不过,我挺好奇。”江向阳拿着铭牌,放在手心里把玩,“这个铭牌是干什么用的呢。” “那个小女孩儿说自己的爸爸在桥里,又是什么意思?” 湍急的江面上,几个塑料袋因水流冲击力,形成了旋涡状,跟着波纹一路下游,路过桥墩时,却顺着光滑的石壁飘开了。 江向阳伸出拇指,对着江对岸眯了眯眼睛,自己离岸堤,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里是上游,不止汛期,平常这一截的水流,都不见缓过。如果有人不慎失足落水,不往下飘,反倒往横处飘?这说不通。 假如从桥上坠下来的…… 江向阳抬头,往上瞅了瞅桥面特地延伸出来的平台,更说不通了。 跳江也是有弧度的,抛物线,再怎么抛也不可能九十度垂直,抛桥墩底下来。 “他们怎么,都能不约而同死在同一处呢?” 江向阳摸了摸下巴上的小青茬,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看招鬼吗?” 江向阳手一顿,“什么?” “走,先上去。”时不悔拍了拍他肩, “晚上带你招鬼。” 还没反应过来,可见时不悔要走,江向阳忙把铭牌一揣,赶紧跟上。 “你的意思,他们的魂还在这里?” 时不悔嗯了声,回头扫了江向阳一眼,“你刚才没感觉到,周围全是鬼吗。” 靠。 江向阳浑身汗毛,倏地炸起。 “你刚刚站的位置,左边、右边,还有只泡得浮肿的青面鬼,就站在你身后。” “靠!” 江向阳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死命往前冲。 “我劝你最好慢点,江伥也在底下。”时不悔适时,又补充一句, “你那天落水遇到的,就是它,有点道行,再被拘第二次,我救不了你。” 江向阳后脊椎瞬间发麻,大中午的,硬生生给他激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时不悔扔给他一个红布包, “揣好,晚上要是出事了,能救你命。” 江向阳忙不迭地收好,寸步不离的跟在大哥身后原路返回。 第38章 滨江大厦(八) 刚到岸堤, 时不悔的手机响了。 江向阳侧过头,只见他匆匆扫了几眼,眉头紧蹙, “我现在要去帮朋友处理点事情, 晚上大概十点过来。” “好, 正好我回医院办个出院手续,那咱十点见?” “十点见。” 二人分道扬镳。 早上胖大海发消息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看,随便扫了两眼便一个电话call了过去。 “喂大海,忙不?” 电话一接通,那头跟轰炮似的, 一句赶一句: “我靠, 你小子发啥财了?我先跟你讲, 违法乱纪的事儿咱不干啊, 昧良心的钱, 咱也不能赚, 直播这行要真混不下去了,听兄弟的, 踏踏实实找个正经工作, 撑不死也饿不死, 起码……” 江向阳掏了掏耳朵,如果西游记再翻拍,不找胖大海去演一个唐僧, 真对不起他这份口才。 胖大海还在电话里边跟念经一样,江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忙现在来趟省医,帮哥们儿签个字, 发财的事儿待会儿跟你细说。” “行,你小子只要不犯法就成,我马上打个车过来,四十分钟到啊。”说完,便撂了电话。 江向阳看着恢复默认页面的手机屏幕,其实有时候,他也挺想不通的。 不知道胖大海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认知偏差,总觉得自己能随时随地思想滑坡,只要一不留神,包干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一样。 第46章 最穷那会儿,两个人上街碰运气,学人家去菜市场捡点白菜叶回来煮,结果路过红绿灯时,正好有一辆运钞车经过,江向阳就多看了几眼,就这几眼的功夫,胖大海立马打住: “兄弟,我跟你讲,人穷志不穷,那钱不是咱的,可别动歪心思。” 他不懂,他不理解。 到底什么样的脑子,不对,应该说,到底什么样的认知,才会觉得他江向阳能有抢银行的胆子。 揣好手机,也许,大概,胖大海怕他穷疯了,想不开吧。 到医院时,胖大海早就在护士站,跟几个小姑娘谈笑风生起来了,举手投足间,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别看人家长着200斤吨位,可那口才,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只要他想,树上麻雀都能被哄下来拔两根毛再走的程度。 实习护士被逗得咯咯直笑,胖大海一瞟,正好瞧见站在门口,朝这边看戏的江子。 立马抬手招呼:“这儿呢。” 末了,还不忘跟人家小姑娘say个goodbye, “我兄弟来了,我先过去了啊,待会儿有空的话,请你们吃个饭?” 小姑娘笑得摇颤,胖大海理了理领口,步履稳健的朝这边走过来,看着人模狗样的,可结果正经不到三秒,一手薅过来, “赶紧说,你小子发的什么财。” 江向阳拍开脖子上的手,淡定一句:“死人财。” “啥玩意儿?” 胖大海音量陡然拔高,走廊里几个拎着保温桶的家属,纷纷侧目,连护士站的小姑娘们,也频频投来视线。 “这是医院兄弟,要安静。”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江向阳揣着手,就这么好笑的看着他。 胖大海瞪了他一眼,尴尬的朝周围摆摆手,一把将人拽到楼道里边, “麻溜的,我媳妇儿还在家等着我呢,赶紧说。” “字签了吗?” “签了,你小子千年王八万年龟,死不了。” 江向阳从包里摸出包烟,抖了抖,丢了根过去, “这事儿吧,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在胖大海要吃人的眼神中,江向阳简要提了几嘴,从女二校到滨江大厦,不过,隐去了一些细枝末节。 比如,时不悔的真实身份,又比如,常人无法理解的投生门。 只是模糊概括成了“相关人士”“专业术法”。 玄门大拿找他合作,引一次鬼净赚十万分成,可光光就这些玄乎片段,听得胖大海瞠目结舌,眼睛瞪得老大,连嘴里的烟都掉了好几次,一脸的不可置信。 半天才缓过劲来,冒出一句: “我靠,你小子可注意点安全,这事儿搞不好,要折寿。” “折就折呗,总比穷死好,没钱拿命有屁用。” “没命你拿钱有屁用!” 胖大海痛心疾首,自己兄弟,真就他大爷的掉钱眼里,拔出来喽? 江向阳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踩熄烟蒂, “走了,哥们儿请你吃饭。” 胖大海还想说话,“走了走了,拢共早上就吃了俩包子,饿死你爹了。” 生拉硬拽着,江向阳才把自家兄弟拖出医院大楼,就近找了家小饭馆,炒了几个家常菜。 “江子,我还是得提醒你,注意点,最近不太平,连云家那边都有动静了。” 胖大海语重心长,而江向阳的关注点,却在那个云家上头。 以前总听胖大海提起云家云家的,可具体人家是干啥的,他还真没问过。 “大海,那个云家,到底是啥东西?不会是你们玄门界的啥暗杀组织吧?” “我靠!云家你都不知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胖大海不算玄门中人,以前听他要拜师,乐乐呵呵拎了一箱水果啊牛奶的上深山老林,结果回来就被骗五百,从此再没提过入道。 只是架不住人家对这方面感兴趣,当这么多年的室友,江向阳听他念叨多了,自然耳濡目染。 但这个云家…… 江向阳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云飞卿知道不?219局!” 江向阳又摇摇脑袋,很明显,他还是不知道。 “北山闹蛟,谢村闹僵知道不?” 江向阳继续摇头,一脸茫然。 “云瑕楼知道不!” 江向阳点头,这个他知道了。 “云家旗下产业。” 啥玩意儿?! “那个一顿饭五万打底的云瑕楼?!” 胖大海满脸欣慰,“你有钱都不一定进得去。” 这确实是实话。 江向阳以前也想进去尝尝鲜,结果到了门口,人家说是会员制酒楼,不接待外客,没贵宾卡根本不让进。 问贵宾卡怎么办吧,可人家,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伸手,一句“先生请回吧”就打发了。 “大海,兄弟懂你为啥挖空心思想拜师了。” 如果拜个师,能跟天上捡钱似的,继承这么大一个产业,他也想。 胖大海白了江向阳一眼,“你以为是我想拜就能拜的?人家是家族制,懂不懂什么叫家族。” “玄门大家,正儿八经有传承的,根本不可能收外姓徒弟好不好。” “知不知道什么是219局?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有编制的神秘局,专门处理邪门怪事儿的,上一次出动他们,还是北山闹蛟,懂不懂这个含金量!” “还有云飞卿,云家老爷子,八十多岁了,现在还在219局坐镇,只要有他在一天,q市就出不了乱子,够权威了吧。” 江向阳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家族什么闹蛟,还有那个什么什么219局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整得跟听玄幻小说一样。 胖大海还想继续唠,老板端着大肘子上来了, “菜来喽——” “先吃先吃。” 江向阳连忙递了双筷子过去,试图堵住对面滔滔不绝的嘴。 可人家,啃肘子的功夫,还不忘来个结束语: “所以啊,连云家都出来收拾邪物了,这段时间,你小子当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有事儿我肯定滴滴你。” 胖大海这才收声,专心致志干起饭。 要了几瓶冰啤,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一说起自己,胖大海唉声叹气的,无非又是他老丈人瞧不起这个女婿,催着他买房的破事儿,江向阳也没谈过恋爱,更甭提见家长这一步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宽慰几句。 一顿饭,两人从下午吃到晚上。 “滴滴。”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 江向阳刚划开锁屏,上头,大哥的消息弹了出来。 【我这边处理完了,马上过去。——加班加到孟婆桥】 江向阳看了眼时间,快速敲字,回复道: 【好,我现在打车过来。——爱探险的江子】 “大海,我那边还有点事儿,先溜了,你慢慢吃。”江向阳站起身招呼一声,“老板,结账。” “成,路上慢点啊,注意安全,有事儿跟兄弟打电话。” 江向阳应了声,着急忙慌的出门打车,直奔嘉江大桥。 江边,一辆黑色大g,慢悠悠熄了火。 “今天谢了。” 男人刚开口,副驾位上的人儿,淡淡伸出手,毫不客气的: “符。” 男人乐了,趴在方向盘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语气轻佻: “今早老头儿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不信,堂堂判官大人,不至于吧?” 时不悔懒得虚与,身前伸出的手,纹丝不动,态度很明确,报酬。 只见驾驶位上的那人,啪一下挺身,冲着旁边打了个哈欠,语调欠儿吧唧的: “急什么。” 说话间,男人懒散地抻了个腰,身上配饰叮叮当当的,他身上那件印满小金标的无袖背心,时不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可人家满意得很,对着车载镜,开始不紧不慢抓起发型,吊儿郎当的: “又不是不给你,再坐会儿,陪我唠唠。” 时不悔蹙眉,神色有些不悦。 “我待会儿有演出的都不急,你急啥,不是说有同伴要过来吗,等着,等我看看先。” 男人掏出摩丝,仔仔细细摆弄发根,稳如老狗。 时不悔眉宇间蹙得越来越紧,远处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开了。 夜里那抹金橘发色,煞是显眼。 “他?” 看时不悔没有反应,男人直接摁下车窗,对着外头吹了一记响亮口哨。 “哟,哪儿找的小朋友?挺可爱的,品味不错啊,介绍认识认识?” 江向阳抬头,就见一个骚包公子哥儿,正对自己这边……上下打量。 那眼神,贱嗖嗖的。 “云、枢。” 男人一扭头,对上时不悔忍无可忍的表情,顿时跟见了三清祖师来听live house一样。 第47章 稀奇,太稀奇了。 “喜欢这款?别说,我们乐队还真有这挂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吃个饭?” 时不悔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行行行,给你给你。”男人嬉皮笑脸地从兜里摸出几张黄符纸,“这五张,你要的,另外两张,招罡符,哥们儿大方,多送的,甭客气。” “砰。” 时不悔头也不回,转身下车。 男人wink到半道的右眼,跳了跳,盯着窗外毫不留情的背影,咬牙切齿, “老子欠你的。” 江向阳过来时,瞧见时不悔状态有些不大对劲,赶紧扭头看了看那边扬尘而去的大g,随口问了句: “你朋友?” “不是。” 江向阳立马闭嘴,识趣换了个话题,“那咱啥时候开始?” “现在。” 时不悔将背包放下,摊开在地,分别取出笔、墨、纸、砚四样东西。 那个纸,江向阳看着有些眼熟,很像僵尸电影里边,道士拍僵尸脑门儿上,就能让它一动不动的那种。 不过上面,已经画满了符文,他只认识顶头一个“赦”字。 “大哥,你准备工作可以啊,这符有多的不?我拿一张回去贴门上保平安呗。” 玩笑一出口,谁料时不悔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鬼煞符,你要?” 江向阳连忙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啥吉祥物。 别平安没保着,再给招点啥东西来。 很不巧,这玩意儿,还真就是招鬼的。 时不悔在地上画了五个圈,把其中五张符纸交给他, “五个圈里分别放一张,一定要对准正西方。” 江向阳接过,老老实实掏出手机指南针,围着小圆转了一圈,找到西方位置,规矩摆好。 准备工作很快,时不悔用黑线在阵外绕了一周,五个小石块分别充当阵角,阵中位置,画了一个菱形阵眼。 江向阳见过,之前在南河村祠堂,大哥画的就是这种图案。 “大哥,待会儿招鬼的时候,方便我直个播吗?” “随意。” 随意就是同意,江向阳在旁轻车熟路的架好机位,如期开启直播。 “朋友们!看看,我身后这是哪儿!” 这次,江子没有拿着手机瞎转了,怕待会儿要过去帮忙,举着手机碍事,今晚直接上了个三脚架,固定机位开播。 镜头中,他站在画幅左上角,时不悔在画面右下角,中间一大片江景,都是江向阳特地留出来,好让观众辨识。 “晨间新闻大家看了吗,两名男子离奇死在江中,短短一个月,接连发生七起命案,而他们死的位置,都在我身后的嘉江大桥底下。” “连续发生七次的巧合?朋友们,你们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又或者,他们为什么而死,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晚,江子将带你们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招鬼仪式。” 一个响指打起,“准备好了吗兄弟们,准备好的在弹幕上扣个1啊,扣1大吉大利,扣1百邪不侵。” “没点关注的朋友们动动发财小手,咱们今晚,只看不接,百无禁忌啊!”说着,江向阳隔空指了指左上角,笑容洋溢。 画面里,主播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开朗,如果忽视直播题材的话。 现在观众点出来的“小心心”,全是小阿飘样式的,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可一套开场白下来,直播瞬间涌入三十万观众,礼物跟不要钱一样,疯了似的刷屏。关注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灯牌亮起,粉丝量直冲百万。 “朋友们,别激动,马上,马上咱们特邀嘉宾就要开始秀操作了。” 随镜头对焦,时不悔站在阵眼东南方向,垂着眸,嘴里不断低吟咒语。 霎时间,江边狂风大作,江向阳赶紧扶了扶脚架,眯着眼,往那边瞧去。 暗绿色淡光,自起阵人周边升起,随其念词越来越快,他额前那朵金色莲印,变得愈发清晰。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阵法中央。 手执脚镣手铐索命钩,哭丧棒平举左右,一人凶神恶煞,一人喜笑颜开。 他们帽子上,一为一见生财,二为天下太平。 周遭阴气聚凝,时不悔狭长的凤眸中,渐渐泛起幽光,不怒自威。 黑白无常毕恭毕敬朝他行了一礼: “大人。” “我今在此查案,需问些旧事,你二人即刻去搜,方圆十里内孤魂、野鬼,没入阴籍的滞留魂,哪怕是躲了百年的残魄,一并给我拘来。” 他一顿,视线扫过平静的江面,语气间添了几分厉色:“包括江伥。” “莫管他们愿不愿意,是哭是闹,半个时辰后,我要在此地见齐,若误了时辰。”只见他扫了一眼二差,神情漠然,“自行领罚。” “是。” 哭丧棒起,二鬼一挥,骤然阴风席卷。 在江向阳眼中,黑白无常是原地消失的,根本没有一点征兆,风一刮,人就没了。 直播间里,瞬间沸腾。 【aaa孟婆汤代购】:我,我去,真是七爷八爷??? 【我不听大悲咒】:我靠了,我靠我靠! 【日游神的狗】:不儿,江伥?!江伥都能被薅上来问话,我去,我知道他是谁了。 【阴曹小北不吃香菜】:我……我好像也知道了…… 【a-勾魂代抓】:那位大人真去阳间了?我草……怪不得我今天去核算绩效的时候,办公室没人。 【枉死城第一深情】:判官司不是放假吗?你核啥绩效,卷我? 弹上来的几条最新弹幕,江向阳看完愣了一下。 怎么搞得跟熟人相认一样?! 【阿姨压不了】:谁啊? 【性感蟑螂在线求偶】:我去,活见鬼了,那俩真是黑白无常?! 【八十岁老太带线单杀】:那男的到底谁啊,我没记错的话,黑白无常是阴差吧?他为啥连阴差都能使唤,到底谁去扒一扒,真的很好奇啊! 【妈咪妈咪哄】:我去我去! 江向阳立即咳嗽一声,赶紧制止: “兄弟们,今天请来的特邀嘉宾加班哥呢,其实真实身份是玄门大拿,很厉害,很牛啤,但人家常年住在深山老林里边,与世隔绝的,不想跟外界有接触。” “所以,朋友们,咱们在直播间看看就成了,不要涉及私下,万一给人家专业人士造成困扰就不好了。” “文明看播啊,切勿过度关注。” 可直播间里的那些吃瓜观众,哪听啊。 追星的、混圈的,纷纷掏出看家本领,各种情报组一时之间拔地而起,可地府公务员这玩意儿,是他们想扒就能扒的吗。 最先看破的那几人笑了,一副我不说话,就看你们瞎折腾的模样。 一阵雾气自江面升起,鬼啸声呜呜咽咽,江向阳又咳了一声,趁机拽回话题: “你们看,有东西出来了!” 话音未落,江面上开始慢慢浮起人头。 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灰青色的面孔上皆是死寂,眼球爆出,直勾勾盯着岸上,没有任何动作。 黑无常挥动锁链,“啪——” 为首鬼物吃痛,翻在江水之上苦苦哀求,随白无常的出现,哭丧棒狠厉一抽,越来越多的鬼物涌出水面。 在二差驱使下,它们排成一个纵队,井然有序飘上堤坝。 队伍最后方,那个东西出来了。 江向阳呼吸一滞。 只见它浑身青黑,颈上长着两片鳃状物,似鱼又非鱼,从上到下布满鳞片,长手长脚的,悬空站于江面很是骇人,自始至终,那东西的视线…… 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 他认得,是那天要索他命的水鬼! “大人。”白无常上前一步,指尖捻着锁链末端,恭敬复命,“这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滞魄,凡鬼识未散者,已尽数拘来,共计三百八十七魂,无一漏余。” 阴风呼啸,惨白月光下时不悔睥睨众鬼,在队伍中一一审过,群鬼皆噤声发抖。 而他的目光,却停在了末尾处。 黑无常见状,将手中索钩一抓,江伥身上鳞片瞬间被剜出几道血痕,重重摔在最前方空地上,黑色粘液混杂着血沫,场面触目惊心。 群鬼抖得更厉害了,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时不悔走到江伥面前,细碎的痛苦呻吟从它齿间溢出。 “大人,我从未滥杀无辜啊大人!” 江伥的声音很嘶哑,似牛叫,又似犀鸣。 时不悔没有说话,可它,却看见了判官身后的江向阳。 “我不知道他是……他是……”江伥扑通一下栽倒在地,连连磕头,“看在我还差五十年修行的份上,求大人网开一面!” 第48章 随着它情绪波动,身上那股子腥气,愈发浓重,像一千条死鱼堆积在一起,臭味弥天。 “没问你这个。” 时不悔一语,劫后余生的江伥刚抬起头,就听他继续说道: “这个账待会儿再算,现在你先回答我,近二十年,嘉江可有异事?” “异事?”江伥低头苦思冥想片刻,摇摇头,“不知大人可有范围?” 江向阳小跑过来,可一瞧见江伥那副长得奇形怪状的嘴脸,又默不作声往后退了退,跟大哥并排。 “就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冯晋南的!” 江伥继续摇头,一脸疑惑毫不知情。 江向阳在群鬼里扫了一圈,没有那两个醉汉,他跟胖大海那晚见到的第五个出事者,也不再其中。 “一个月出了七条人命,你会不知道?” 话一出口,江向阳立刻意识到有点大声了,赶忙扭头看了一眼时不悔,见大哥仍在原地,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马上底气顶足,呵斥起来, “我大哥可在这儿的啊,别想浑水摸鱼,赶紧老实交代!” 好一个狐假虎威。 “冤枉啊大人!小的就见过五个!” “那第五个呢?” 此话一出,江伥瞬间萎了。 心虚的埋下脑袋,视线疯狂躲闪,声如细蚊般嘟囔一句:“吃……吃了……” “大点声!” “吃了!” 江向阳抬手就想给江伥一逼兜。 可手刚伸出半道,它脑袋上那一团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实在让他下不去手。 遂,又把爪子缩了回来。 “靠!那天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吃我!” 江伥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在江向阳逐渐瞪大的眼神中,立马摇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了表忠心: “不敢不敢,借我八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 “你说你只见到五个?”时不悔出声,江伥忙不迭地点头。 “第一个是个老头,小玲障下来的,第二个是个姑娘,我、我障的…… “第三个是个小伙子,也是我、我障的…… “第四个还是我障的……” 江伥越说越小声,到最后根本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可讲完第五个后,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可剩下两个我真的没见过!大人明鉴!不信,不信你问它们!” 身后群鬼,齐刷刷点头。 有了鬼证,江伥立马昂首挺胸,好一副请苍天辨忠奸,不要诬赖好鬼的愤慨模样。 队伍中,一个小男孩儿默默举手,声音颤抖: “大、大人,我……我见过……”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群鬼正中央,一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哆嗦开口: “那晚,我跟琴姐姐出来看见了……” “花花!花花!”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众人。 江向阳回头,见那人朝这边越来越近,“有人过来了。” 时不悔给了二差一个眼神,顷刻间,堤坝上的群鬼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花!花花——”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女人蓬头垢面站在江边高声呼喊,江向阳眯着眼睛仔细瞧看—— 是早上大厦门口的那个女人。 显然,孙凤仙也认出了他们,两三步上前过来,一把拽住江向阳的衣袖,满是焦急: “你们,你们见到花花了吗!” 早上对他们正眼都没甩一个的,现在跟抓救命稻草一样。 女人满眼泪水,此时此刻,已经彻底急得没招了。 二人对视一眼,江向阳随即换上招牌笑脸,语气温和: “怎么了大姐?别急,您慢慢说。” “花花说要出来找爸爸,可……”孙凤仙话到嘴边,却没了后言。 不对劲。 明显不对劲。 “她爸爸在哪儿?” 时不悔突然开口,女人被吓一抖,手里攥得更紧了。 “我……我不知道。” “大姐,你跟花花是在江边走散的吗?” “不是的!是在家,在家!我起夜,发现花花不在床上!” 孙凤仙语气激动,可江向阳,却精准抓到了她话里漏洞。 “家里?不在附近找,反倒跑来江边?” 孙凤仙自知失言,咬着唇,不再出声。 “这样,我先帮你报警。” 谁料,女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慌张起来,一把摁住江向阳刚拿起的手机, “不行,不能报警,不能,我自己找,自己找……” 女人调头转身,刚想走,被江向阳一把拦下。 “现在花花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事可就难办了,况且大晚上的……” 说着,忙递给时不悔一个眼神,队友立马打起配合: “不报警,我们帮你找。” 不等孙凤仙作何反应,江向阳小跑回设备旁边,收起支架,卸下顶头补光灯拿在手上。 “一会儿我俩往左边找,大姐你往右边找,无论找不找得到,两个小时后,咱们都在这里集合。” 说完,江向阳在手机上摁下一串数字,递给孙凤仙: “您留我一个电话吧,我姓江,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过来就成。” 孙凤仙不再推辞,两边开始行动。 江向阳跟时不悔沿河道走着,越想越觉得奇怪。 “大哥,你说那个小女孩儿,不会是她拐来的吧?” 不怪江子这么想,正常情况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丢了,大人第一反应非但不是报警,反而还特别抵触,不符合常理,说不通。 “先看看情况。” 时不悔抿着唇,这种怪异感,他也说不上来。 夜里本就比白天气温低些,江风一吹,那种阴寒感只往脖缝里钻。 江向阳捋了一把头发,现在已经没啥造型可言了,隔远看,活像一颗行走的砂糖橘。 举着手机,吸溜吸溜鼻子重新连上直播间。 “嗨朋友们,主播回来了。”江向阳挥挥手,跟观众打了个招呼, “刚才遇到一点事儿啊,有个小女孩走失了,咱们的招鬼仪式不得不先暂停,主播现在跟加班哥呢,在找小朋友的路上。” 他的手,边说边朝着旁边稍微偏了偏,两人就这么水灵灵的,同框出现在了镜头前。 “现在如果有在嘉江附近的朋友啊,麻烦都留意留意,小孩儿大概六七岁的模样,个子不高,扎俩马尾辫,看着挺可爱的一小姑娘。” 江向阳瞟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千万别出什么事。” 挺荒诞,他一个灵异主播,现在硬生生干成了爱心主播。 此刻的弹幕上,开始飘过一系列“助力小朋友回家”字样,本来大家都是冲着见鬼来的,结果现在,集体跟着江向阳勇跨公益频道。 不少刚进直播间的观众,懵逼了。 对着主播id认了又认,主页都快翻烂,才确定没走错。 【耶斯耶斯小李子】:江子,我刚刚开车去接我妈,看见一个穿蓝色斑点裙的小姑娘在往桥墩走,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直播间里,一个观众的留言,瞬间被顶到最上头。 桥墩,又是桥墩。 江向阳罕见严肃起来,语气急切: “哪边的桥墩!市区的还是郊区的!” 【耶斯耶斯小李子】:市区,大概十分钟之前看到的,不知道小朋友还在不在。 江向阳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那边赶。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桥墩不远,也就几百米,明知道那里有问题,倘若迟一步…… 他不敢想。 跟小姑娘虽只见过一面,非亲非故,可她还那么小…… 江向阳有些急了,步伐越来越快。 桥墩旁。 花花对着江面咯咯直笑,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什么。 双腿不停朝着水边靠近,晚风将她秀发吹起,淡蓝色的裙摆在水面上拂过,打湿一小片,斑驳在裙角上。 江向阳见她还要往江里走,情急大喊: “花花!” 小姑娘没有反应,眼看离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江向阳一个飞扑,将小女孩儿生生拽了回来,怕惯性伤到小朋友,拽回上岸的一瞬间,江向阳松了手。 小姑娘没什么事,呆楞坐在地上,显然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而他自己,却在砂石地中滚了几遭才停下,浑身划满伤痕。 时不悔正好赶到。 江向阳唰一下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打泥泞,冲时不悔大喊道: “快!把她抱远!” 花花却忽然放声大哭: “爸爸!呜呜呜爸爸!” 指着桥墩方向,还想过去,江向阳赶紧冲上去再次将人拽回。 第49章 小姑娘哭得泪眼婆娑,可她怎么可能挣得脱成年男性的桎梏,挣扎两下便晕了过去。 “我靠!” 江向阳傻了,看着瘫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儿,蒙圈了。 时不悔上前探了探她脉搏,观察良久后,一句:“睡着了。” 江向阳紧绷身子,脑门儿上冷汗酷酷直冒,直到女孩儿匀称的呼吸传来,才松了一口气。 “不会……是梦游吧?!” 时不悔摸了摸女孩儿的阳火,还是烫的,遂点点头,“看着像。” 二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五秒后,江向阳败下阵来,认命般的背起女孩儿。 漆黑的江面上静得可怕,两个人沿着岸边慢慢往回走。 “大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怕小孩儿?” 虽然是疑问句,但答案,江向阳非常肯定。 如果不怕,自己刚才至于这么极限操作吗靠!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这小姑娘,包二次中招。 “不怕,只是不喜欢。” 江向阳侧过头,看了时不悔一眼,好一个不喜欢。 一只黑猫趴在砂地上,抱着空瓶追逐玩耍,刚走近,就见时不悔往旁边绕了绕,生怕跟它有任何接触。 “你不会,连小动物也不喜欢吧?” “嗯。” 江向阳乐了。 “你还挺像我室友嘿。” 时不悔眸间,凝了一瞬,可江子,压根没发现。 抖了抖身上小朋友,任劳任怨地挪正位置,还在继续说着: “我室友也不喜欢猫猫狗狗的,对了,我没跟你提过吧,我现在是合租的,之前我找房子的时候,那个中介问我养不养猫养不养狗的,我还挺纳闷,现在居然有年轻人会拒绝毛茸茸。”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烦。” “烦?” “嗯,他们看见我会叫,很烦。” 江向阳笑了,慢下脚步偏过头,颇有兴致的问他: “那你有没有深究过,小动物因为喜欢你才会冲你叫呢?” “没有。”时不悔想了想,垂下眸,轻声说道,“我不太擅长处理这些。” “那如果,试着接触接触?” 月光下,他笑得坦然。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些失控。 时不悔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江向阳耸耸肩,“我改天介绍你跟我室友认识认识,你俩绝对聊得来。” 时不悔的脚步,默默加快。 “不儿,你等等我呗,走那么快干啥!” 二人在河道旁你追我赶,跟两个小学生一样,他逃他追,不一会儿,达到了约定地点,孙凤仙早早就在原地候着了。 见江向阳背着花花,孙凤仙赶紧小跑上来接过, “谢谢!谢谢!如果今天找不到,我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花花的爷爷奶奶交代了。” 孙凤仙激动的抱着花花,说罢,就要给两人鞠躬,江向阳赶忙扶起, “客气了客气了,我们跟这姑娘也有缘,早上在滨江大厦门口碰见,还挺稀罕的。” 孙凤仙听见“滨江大厦”四个字,身子一僵,可她的微表情没逃过二人眼睛。 “大姐,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东西?”江向阳试探性的问了句。 孙凤仙却使劲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像是在求他们,不要再问了。 “带着丫头回去休息吧,你有他电话,后面有事可以给他打,他会驱邪。”时不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江向阳整懵了。 见孙凤仙带着花花走后,连忙问起:“啥意思?她后面会来找我们?” 时不悔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 “她身上有鬼气,起码被跟了半年。” 第39章 滨江大厦(九) “咱们还要继续招鬼仪式吗?” “不了, 明天再说。”时不悔打了个哈欠,神色疲惫。 “那成,回家。” 江向阳摸出手机, 开始扒拉打车定位, 时不悔挑了挑眉, “你不回医院了?” “都出院了还回个锤子。” 话音刚落,发出去还没三秒的单子,立马有人回应了。 江向阳看着还有两公里的距离,顺口问了句:“你家在哪儿,顺路的话一起?”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吧。”时不悔强打起精神, 随手剥了颗薄荷糖含在嘴里, 眼底满是倦意, “凌晨停电, 要回去趁早。” 江向阳抬头, 看着时不悔往郊区走的背影…… 怎么搞得, 他俩住一栋楼似的?! 百花小区门口。 刚下车,江向阳掏出门禁卡的手一顿, 此时此刻, 断电的大门在他跟前哐当哐当…… 还……还真你大爷的停电了? 扛起三脚架, 举着补光灯,江向阳就这么哼哧哼哧的,一口气爬上六楼。 他明天, 绝对,绝对要在业主群里边狠狠投诉。 六楼,得亏才六楼! 要是十六楼、二十六楼,今天他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江向阳抹了把汗, 转动锁芯,打开门。 屋里一片漆黑,他把补光灯先放鞋柜上边摆着,借着光源,又依次把脚架、设备挨个搬了进来。 也不管拖鞋谁是谁的了,进门薅到哪双穿哪双。 忙活大半天,江向阳躺在床上时,已是凌晨三点。 他现在眼皮沉得不行,整个脑袋埋在进被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位置刚想入睡时,一阵刺痛,从胳膊肘处传来。 江向阳伸手摸了摸,黏黏腻腻的。 再一摸…… 有点烫。 意识渐渐飘进梦乡,临门一脚却陡然拽回—— 不是! 烫的?! 江向阳唰一下从床上坐起,睡意顷刻全无,赶紧打开手机电筒,对着那处照去。 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伤口。 深一条浅一条,有些稍微扒一扒,甚至能看见肉里嵌杂的细小砂石,还在源源不断流血。 江子暗骂一声“靠”,吃痛捂着胳膊跳下床。 夹着手电筒,在房里翻箱倒柜,可转悠了几圈,别说碘伏了,连毛都没见着一根。 踩着拖鞋,又在客厅找了半天,还是啥也没有。 月光从阳台映下,透过吊兰,零零星星撒了几抹在隔壁紧闭的房门前。 江向阳踌躇片刻,架不住胳膊上阵阵刺痛感,最终还是敲响了室友屋门。 “咚咚。” 等了一会儿,里边没有任何动静。 江向阳抬手,又对着房门敲了一下, “咚咚。” 还是没有动静。 奇了怪了。 抬头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室友难不成还没回来? 没办法,只能从浴室里找了块干净的毛巾,随便往胳膊上缠绕几圈,将就将就睡了,实在不行明天再说。 可还没睡到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他就被一系列嘈杂声所吵醒。 底下打陀螺的,跳广场舞的,遛狗的,大爷大妈跟约好似的聚在一起,晨练项目五花八门,个顶个的吵。 江向阳要暴躁了,真的很暴躁,蹭一下从床上坐起,烦躁的抓抓脑袋。 他恨不得现在,马上,从楼上丢十炳鞭炮下去,吵,再吵,再吵大家都别好过,看谁吵得过谁! 两眼愤愤盯着窗户口,如果能喷火,他现在的怨气能燎了整栋楼! 可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给窗户打开,在顶上叉腰泼妇骂街,把底下吵吵的全骂跑吧。 他倒是想这么干,如果有一天,哪位勇士真这么做了,自己绝对第一个,去拥护人家竞选小区区长。 可惜,大家都这么想。 江向阳气得要死,三两下蹬上鞋,忍无可忍的嗷了一声。 还能咋办?凉拌! 于是,面无表情的拿上杯子,冷脸出去接水。 好巧不巧,他拉开门的同时,隔壁室友,也出来了。 时不悔顶着俩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的捧着杯子。 俩人就这么着,倒霉催的四目相对。 得,确认过眼神,都是被大爷大妈摧残过的人。 “早。” “早。” 打了个招呼,江向阳跟梦游一样往沙发上一坐,眼里没有世俗欲望,唯有对睡眠的渴望。 客厅里,两人的状态,跟死了没啥区别。 底下广场舞跳得跟蹦迪一样,dj嗨曲一首接一首,喇叭动次打次动次打次,整栋楼都在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如果碰上心脏稍微不好一点的,直接icu贵宾一位。 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不悔喝完水,很贴心的把茶壶一推,可江子现在,连倒水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在沙发里,双眼迷离。 这就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昨晚缠的毛巾,此刻还在他胳膊上悬拽拽挂着,时不悔看了眼,默不作声回房里取来一个家用医疗箱。 第50章 “手。” 江向阳有点懵,还啥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时不悔拽住,一把拉了过去。 “没碘伏了,酒精你忍忍。” 话音刚落,冰凉液体在伤口上一抹,疼得江向阳倒吸一口冷气。 疼,火辣辣的疼,扒着肉疼。 江向阳本能想往回缩,谁料时不悔抓得生紧。 “伤了不知道处理?” 可人家现在,哪儿还讲得出话啊。 被疼得呲牙咧嘴的,不停往伤口处呼哧呼哧吹气。 时不悔手上动作一顿,慢慢放缓力道,拿着小镊子轻轻将他皮肉里的小砂石,尽数清理出来,抹上药,缠了几圈绷带。 “行了,三天别碰水。” 江向阳眼泪汪汪的。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汗水浸湿的,一抬头,时不悔对上他这副模样,愣了一下。 ——好像他早上回来碰见的流浪狗。 但面对人家这个惨兮兮的样子,都惨成这样了,还说像狗,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时不悔的良心,被小小谴责了一下,清咳一声,扭过头去开始收拾桌面。 “那个。”时不悔指了指餐桌上几个包子,“给你带的。” “谢谢啊,上次住院的钱还没转你,给我整挺不好意思都。”江向阳拿起包子,啃了一口。 温热酥糖,瞬间在他口腔里溅开…… 甜的! “我靠!哪家买的!” 江向阳三两口啃完一个,一袋糖包消灭完,还意犹未尽的,整个眼睛看着时不悔闪闪放光。 像,太像了。 早上时不悔被缠烦了,买了几个肉包丢在路边,那只小狗也是这么仰着头,一眨不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的。 时不悔视线一抬,江向阳脑袋上那个鸡窝头,一晃一晃…… 更像了。 “东街。” “东街?我靠可以啊,兄弟能处!”江向阳说着,掏出手机,“你算算,之前你那边垫了多少,我转你。” “不用。” 时不悔拎着医疗箱,起身准备回房,江向阳连忙上前,一个跨步将人堵住。 人高马大的站在人家跟前,阴影自上而下,挟裹出一片,“别介,哪能随便占朋友便宜的。” 江向阳嘿嘿一笑,那口大白牙实在晃人, “不然以后,我万一还有啥事儿了对吧,哪好意思再找你帮忙啊,是不是这个理。” 江子确实不喜欢欠人情,特别是朋友的人情。 就冲他刚才给自己包扎伤口,还有那些十多公里开外捎来的糖包,这个朋友,交定了。 时不悔走一步,江向阳跟一步。 走一步,跟一步。 寸步不离的,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的犟种趋势。 实在拗不过,时不悔随便报了个数: “五千。” “得勒!” 江某愉快撒开爪子,侧身给人让出一条道路,乐乐呵呵把账转了过去。 末了,还不忘诚挚发出邀请: “老时,我晚上请你吃饭呗!” 时不悔被这称呼惊得一愣,转过头来,对上江子笑开花的脸。 “你想吃啥,或者有啥忌口的不?我待会儿安排。” 时不悔收回视线,淡淡应了声:“没有,随意。” 随意就是同意! 等等…… 不对。 这句话……咋这么耳熟呢? “怪就怪天气——”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江向阳思绪。 “像曾哭过的旧电影——” 屏幕上,是一个未知来电。 “请问是小江先生吗?” “你是?” “孙凤仙。” 江向阳眸色一凝,脸上笑意褪去。 “您现在有空吗?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请您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孙凤仙的声音很是焦急,夹带些许哭腔。 “不急,您慢慢说。” “我,我撞鬼了!花花现在也是昏迷不醒,小江先生,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想送花花去医院,可是出不去,根本出不去,求你,求你了,小江先生求你帮帮我们……” “位置!” “在……在……” 信号开始断断续续,江向阳喂了几声,那头就挂了。 再回拨过去,已是空号。 江向阳赶紧点开直播后台, 【爱探险的江子】:大哥,孙凤仙出事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 【加班加到孟婆桥】:干河新村。 江向阳怔了怔,紧接着,那头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加班加到孟婆桥】:到了先别进去,门口等我。 【爱探险的江子】:收到。 来不及多想,江向阳揣好手机,迅速从衣柜里翻出一套t恤换上,飞快拿上几个便携设备,拔腿就往外跑。 半道忽然想到什么,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冲着屋里大喊: “老时!晚上我有点事儿,可能要改天再请你吃饭了,不好意思啊!” 谁料,时不悔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 “有空再说。” 从屋里拿上衣物便匆匆进了浴室。 江向阳挠挠头,莫名其妙的。 怎么?他也在抢时间吗? 第40章 滨江大厦(十) 干河新村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 江向阳站在村口,鳞次栉比的房屋并排着。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跟外面的高楼大厦形成了一个鲜明对比, 仿回一道天然屏障, 将里面建筑牢牢锁住, 非常压抑。 里头跟座空城似的,没有晨练大爷,也没广场舞大妈,安安静静,跟百花小区简直是两个极端。 江向阳在外面蹲着,阳光照在身上, 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像是隔了层冰。 本来还想找个人问问小区情况, 可等了半天, 愣是不见一个人影。 过了会儿, 前面走来一个老太, 江向阳赶紧上前。 “大娘,出去啊?” 百试不爽的笑脸生涯, 今天, 惨遭滑铁卢。 老太佝偻着背, 手上挎了个菜篮,脏兮兮的格子布罩在上头,几株萝卜叶露在框外。 瞧见是生面孔, 老太没有吭声,摆摆手,走了。 江向阳莫名其妙的摸摸脸,啥情况? 对面, 又走来一个大爷,手上杵着一根一体式,摊开就能当椅子坐的那种拐杖,看模样,像是出来散步的。 江子又笑嘻嘻的,凑上去跟人搭话: “大爷,出去锻炼身体呢?” 跟刚才老太一样,大爷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绕开走了,不带搭一句腔的。 江向阳挠挠头,奇了怪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见了瘟神一样,生怕走慢一步被自己缠上。 “轰隆隆——” “轰隆隆——” 一个小孩哥滚着铁圈,朝村口这边小跑过来,江向阳见状,赶紧上前拦住。 这次倒好,还没张嘴,只见人家手上铁圈啪嗒一声落地,撇撇嘴,吸溜吸溜鼻子,一副马上要开哭的架势,江向阳尴尬的赶紧给人让路。 不儿,就是个睡眠不足,威力有这么大吗? 江向阳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又照,不信邪的闪了几张自拍,郁闷至极。 人生滑铁卢,还能一滑滑三次的? 时不悔一下车,就看见这么个诡异场景。 江向阳拿着自拍,像素级放大,整得都跟阅兵仪式一样,表情严肃,每条纹、每道沟,只要能在脸上看见的瑕疵,统统扒开放大p三遍。 “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 江向阳抬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指着p图软件, “大哥,美颜过的,跟本人差别大不大。” 时不悔扫了眼,“不大。” “你再仔细看看呢?” 亮闪闪的手机屏幕,只差怼到人家眼前。 时不悔语气无奈,“真不大。” “没骗我?” 时不悔无语了。 江向阳的脑回路不正常,他是知道的,但不正常到次次有新招,他是第一天见识到。 于是,耐着性子哄了一句: “没骗你,真一模一样。” 江子把手机一收,高兴了。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大哥我跟你讲,这儿的人,脑子有毛病。” 说着,江向阳还用手指了指太阳穴。 时不悔侧眸,表情很是微妙。 “真的我跟你讲,绝对有问题,刚刚我跟三个人搭腔,没一个搭理我的。” “可能人家嫌烦吧。”时不悔说完,抬腿迈进大门。 江向阳追在大哥身后,嘴里逼逼叨叨逼逼叨叨: “我靠我跟你说,就冲你这句嫌烦,哥们儿以后包不可能给你熟人价打折的,本来还想着咱们长久合作,给你个八八折是吧,来日方长,我跟你讲,这次尾款我要十一万!多加的一万,给我当精神损失费!兄弟跟你出生入死,任劳任怨,结果倒好,你小子一句嫌烦,我还……我勒个天老爷……!!!” 第51章 江向阳后半句话,被眼前一幕,活生生吓吞了回去。 一个浑身青黑的男人站在单元洞口,指着楼梯方向,水渍从他指尖不断滴落。 嘀嗒……嘀嗒…… 男人面无表情,微微张嘴,做了一个口型后原地消失了。 “我……我靠……” 江向阳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楼道口,时不悔一句: “上楼!” 两人齐刷刷往楼上冲。 每到一层楼,男人就会出现在上方楼梯口,机械的指着方向。 到一处,指一处,每次时间还都不长,只会出现一两秒钟便消失了。 直到第七楼时,男人不见了。 江向阳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警惕望向周围环境,浑身紧绷。 整个七楼只有四户人家,其他三户大门紧闭,唯有角落的那一户,防盗门半敞着。 江向阳抬头看了大哥一眼,调整呼吸,慢慢朝那边靠去。 “如果待会儿,咱们看到了案发现场,报警还是跑?” 跑肯定是最省事的,但万一门口监控拍到了自己,恐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如果报警,同样的,他们跟这家人非亲非故,凭什么出现在第一现场?这个嫌疑人的身份,左右都抹不开。 警察可比鬼可怕得多,一旦盘问起来,有个证据总比没有的好。 江向阳停在半道,打开录像,看了眼时间,开始叙述: “现在是上午时间十点零八分,地址为干河新村十栋七楼,我跟同伴看到了一处大门敞开的屋子……” 在镜头里,他缓缓拉开防盗门…… 没有血,没有人民碎片,甚至没有任何限制级画面。 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客厅打转。 孙凤仙不断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面露惊恐,两人到了门口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在茶几跟沙发之间来回跌撞,像是被什么困住一般。 时不悔上前,扯住女人右手中指用力一扯—— 她不动了。 孙凤仙双眼失焦,滑倒瘫软在地,江向阳站在门口,无措的看了一眼大哥,手机里还在录像。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时,忽然,孙凤仙“哈——”一声从地上弹起,几乎是九十度,垂直上半身猛地坐起,指着门口: “有鬼,有鬼!” 孙凤仙呢喃着,身上止不住发抖,胸脯起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呼吸,眼睛不停张望。 像是惊吓过度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时不悔给了门外人一个眼神示意,江向阳揣好手机,可前脚刚进门,后脚孙凤仙疯狂大叫起来—— “别过来!别回来!” 江向阳连忙将门合上,生怕她的尖叫声引来邻居围观,蹑手蹑脚地走到孙凤仙身边,放轻声音: “大姐?” 孙凤仙像是回过了神,看清面前人后,一把拽住他的外套,声音颤抖: “有鬼!有鬼!” “怎么回事?您慢慢说。”江向阳将她扶到沙发上,倒了杯水。 “昨天,昨天,我们回来后花花突然昏倒,半夜发起高烧,我去买药,对,买药。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个男的!他就站在门口!有鬼!有鬼! “有鬼啊——别过来,别过来!” 孙凤仙讲话颠三倒四的,来来回回就重复那一句话,到后面只会说“有鬼”二字。 江向阳抬手安抚的顺顺她背,孙凤仙情绪刚稳下来,就听时不悔一声呵斥: “还不出来。”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了客厅里。 是刚才给他们指路的男人。 他站在茶几背后,身上还在不停冒水,眼神一直盯着沙发上的女人。 孙凤仙大叫一声,手中水杯啪一下摔倒地上,顷刻打湿了一大片沙发裙。 “鬼!鬼啊!!!” 眼看她情绪再一次失控,不断挥舞双手在空中乱薅,声嘶力竭拼命喊叫着,时不悔一把将人拽住,呵了声: “你看清楚,他是谁。” 孙凤仙颤着身子,往那边瞧了一眼,就这一眼,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 “当家的?” 男人还是那副模样,只是他脸上的水珠,慢慢从眼尾滑落。 “当家的!” 孙凤仙甩开时不悔的手,跌跌撞撞冲过去,想去拥抱丈夫,可刚接触到男人的一瞬间,手,却从对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连试了好几次,都像是碰到了一团雾气,孙凤仙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时不悔上前,手放在男人喉咙上,轻轻一划。 江向阳看见男人的喉管,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红色珠光沿着他喉结下滑,男人面露狰狞,模样瞧着难受至极。 “可以了,说话吧。” 男人掐着喉咙,试着咳了几下,微不可察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来。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能说话后: “谢……咳咳……谢谢大人!” 转身刚想去扶妻子,可手伸出半道,又停住了。 现在他们夫妻已是阴阳两隔。 “凤仙,我对不住你。” 鬼没有眼泪,但此刻他脸上滑落的水珠,却一直在眼眶附近徘徊。 孙凤仙哭得歇斯底里,“当家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高有良垂下头,声音哽咽: “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受苦了。” “他一直跟着你,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时不悔将目光放到高有良身上,“说说吧,为何昨晚不惜自毁鬼识,也要将孙凤仙困在房内?” “你可知道,鬼识一旦殆尽,连地府都去不了?” 高有良麻木的点点头,看向妻子苦笑起来,“我知道,但如果昨晚我不用,凤仙跟花丫头,就没命了。” “什么意思?”江向阳倏地出声,高有良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 “小兄弟,昨晚你救了花丫头,谢谢你,这丫头命苦,他爹……” “当家的!”孙凤仙突然打断,咬着唇,泪眼婆娑的摇摇头。 “没事。”高有良抬手想擦一擦妻子脸上的泪水,可一伸手,便化成了虚影,“凤仙,我放在屋里的箱子,帮我拿出来吧。” “放心,大人不会害我们。” 孙凤仙含着泪起身,待她进屋后,高有良收回视线,神色哀伤。 “我跟了她半年,自从她带花花进城后,我就一直跟着她。” “说说吧,昨晚。” “冯晋南盯上她们了,昨天是他引诱花花跳江,凤仙……昨晚只要出门,就回不来了。” 第41章 滨江大厦(十一) “怎么回事?说仔细点。” 高有良抬头望向窗外, “他已经,找到这里了。” 二人随他视线向外看去,天空黑沉沉的, 几朵乌云压在屋顶, 电闪雷鸣。 “轰隆隆——” 一声炸响, 整个屋子瞬间摇晃起来,空气中竟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土腥味。 高有良离窗户最近,整个身子都被刚才的闪电照了个通透,旁边玻璃发出阵阵嗡鸣, “躲开!” 时不悔一把抽出黑鞭,几乎是闪现到高有良身前起阵格挡。 阴风呼啸, 窗户口源源不断涌进气压, 发了疯朝时不悔袭来。 “砰——” “砰——” 接连几声, 客厅里的花瓶尽数碎裂。 江向阳能感觉到, 面前的茶几也开始颤动起来, 桌角不停跟地面产生摩擦, 随时有崩裂的可能。 时不悔回手扔出一张符,霎时间, 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 直直向那团风击去, 与之相随的,是窗外更大的一阵雷声。 “轰隆隆——” 有什么东西在那团风里哀嚎一声,闪电再次降临。 “哗——” 随刺眼光亮落下, 茶几停止晃动,玻璃的嗡鸣声逐渐变小了,屋子似乎又归于平静。 时不悔回头看了高有良一眼,语气凌厉: “你跟冯晋南, 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团风,散了,整个客厅中央一片狼藉。 高有良被吓得浑身发抖,“我……我……” “当家的!” 孙凤仙抱着铁盒跑了出来,而里头,却传来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凤仙,快,快,你快去看看花丫头!” 话音刚落,两人齐刷刷跟着孙凤仙进了次卧。 床上女孩儿双眼紧闭,四肢在空中不停挥舞,哭喊不断从她喉咙里溢出,面色苍白。 众人刚踏进房门,女孩儿不动了。 正当孙凤仙伸手放到她额头上时,花花突然尖叫一声,随即眼珠上翻,整个身子在床上疯狂板动,浑身抽搐。 时不悔一下掐住女孩儿的下颚,大喊:“筷子!快!” 江向阳掉头冲出房门,客厅旁边就是厨房,三两步跑到忙不迭地抓起一把,孙凤仙还在原地不动,已经被这场面吓傻了。 第52章 时不悔从他手里抽出两只,严丝合缝卡在小姑娘牙中后,闭上眼睛念起咒语: “台上幽冥,敕镇邪形!” “三镜往定,秽气涤清!” “镇!” 随最后一字出口,时不悔倏地睁眼,掌心径直拍在花花额前。 小姑娘不动了。 随后缓缓摊平四肢,嘴里紧咬的筷子从齿间滑落,呼吸逐渐变得匀称起来。 时不悔见她情况稳定住了,弯下腰,默默捡起地上散落的竹筷。 江向阳赶紧上前,狗腿的给大哥递上餐巾纸,本意是让人擦擦汗,谁料时不悔接过后,只是揩揩手,便大步流星回到客厅。 居高临下看着高有良:“你,冯晋南,还有屋里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再不说,下一次,我不会出手。” “说!” 一声呵斥,高有良被震得浑身颤栗,匍匐在地上,“我说,我说!” “我、我跟花花的爸爸,是工友,我们都在冯晋南手下干活,因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平常相互照应着,可工资根本不够一家老小糊口的,姓冯的告诉我们,有个大活,只要我们听话,签了合同,人活着回来能得十万,如果人没了,家属也能领到一百万的抚恤金。 “老吴动心了,在我们之前,有个牛家村的,就是跟冯晋南签完合同后人就不见了,他有个老乡,以前跟我是一个宿舍的,有一次,他偷偷跟我们讲,他说那个人已经没了,死得很惨,家里拿了一百万连丧事都不敢办。 “我就劝老吴再想想,毕竟人没了,还要钱做什么?可老吴不听,他说,花花马上要上小学了,他得用钱,他要把花花接城里来,他这辈子没见过啥世面,可闺女不行,丫头在乡下待一辈子就毁了,后来……” 高有良扫了一眼地上铁盒,磕磕绊绊继续说着: “老吴签、签了,起初什么事儿都没有,直到第三天晚上,我们宿舍刚熄灯,冯晋南派人过来了……” “他出事了?” 高有良点点头,示意二人打开铁盒底下的文件袋。 “里面有两份合同,一份我的,底下那份,是老吴的。” 时不悔抽出两份纸质协议,递给江向阳一份。 江向阳翻了翻,上面内容跟人身意外险差不多,并无过多关键性信息。 “那你呢?既然知道,为什么后面还会签?” 高有良叹了一口气, “冯晋南疯了,自从老吴走后,他逼着我们所有人都要签,不签……不签他就要打死我们。” “不报警?” “工地外面,全是社会上的人,冯晋南安排的,我们哪跑得出去,连手机,也被收了。” 江向阳瞳孔微缩,法治社会了,竟还会出现这种遮天蔽日的事情。 “他想做什么?” 高有良抬起头,目不斜视看着二人,“他、他……” 接下来说的话,让江向阳后脊发凉。 “他要拿我们打生桩!” 握着文件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 时不悔好像发现了什么,拿过江向阳那份文件,双份放在一起比对,眉头微皱: “数额不对,你说的一百万合同上没有。” 江向阳赶紧凑过去仔细查看。 果不其然,上头只有一句“因公殉职额定十万”,根本没有什么他口中的一百万数字,就算拿去打官司,白纸黑字的也没有任何法律佐证。 孙凤仙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在丈夫示意下将铁盒打开,抽出一张支票递给二人。 “一百万,在这上面。” 江向阳接过,顶上除了一串数字再无其他,甚至,连公章都没有。 “也就是说,冯晋南给你们的,仅仅只是口头协议?” “对,他说不会骗我们,只要我们听话,钱自然会到亲属手里,如果敢去报警闹事……” 孙凤仙擦了擦眼泪,接上丈夫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他就让我们家破人亡。” “个混蛋……”江向阳听得一阵窝火,“后来呢?钱给没给你们。” 高有良摇摇头,“都没给,老吴的卡还在我手里,姓冯压根没打过一分钱。 “老吴家里情况我们是知道的,妻子去世了,父母亲都是聋哑人,还带个小丫头…… “几个工友平常都挺受老吴照顾,他人好,还踏实,我们于心不忍,他出事后每个月往家里寄的钱,都是工友凑的。 “再后来,我也没了,我的抚恤金凤仙没拿到,老吴家也没人再寄钱,她就带着花花进城了……” 后面的事情他们知道,聚众在滨江大厦门口闹事,但江向阳没搞清一点。 “那个失踪的王总是怎么回事?” 高有良却懵了一下,“什么王总?” “王建安。” 他们在门口拉横幅喊王建安还钱的场景,江向阳还记得。 高有良茫然的回头看了妻子一眼,江向阳一拍桌子: “你天天跟着她你能不知道?你老婆拉横幅嗓子都喊劈叉的你能不知道?你是滨江集团正式员工你能不知道?” 高有良被吓得一抖,收回目光,满眼惶恐: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是跟着凤仙,但我听不见他们说话,而且,我、我……我还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我就是个做工程的……” 见他状态不似有假,时不悔开口问道: “那你是怎么发现冯晋南要动手的?” 高有良垂下了脑袋,“因为我在花花身上,闻到了冯晋南的气息,他变成老吴的样子,引诱花花跳江。” 紧接着,他开始回忆: “我一开始在嘉江附近徘徊,我出不去,那底下好冷,好冷…… “我的尸骨在桥墩里,老吴也在,那帮工友,都在,我们逃不出来。 “冯晋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在桥里,生前被他压榨,我们死后,也被他管着。 “只要是滨江集团的人,冯晋南都会把他们引到江边,诱他们跳下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冯晋南开始吃魂,一开始,是一个月吃一个,慢慢的,一天吃一个,我们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相继被吃。 “先是老赵,后面是老宋,再后来,老吴也没了,眼看着要到我了,冯晋南却突然离开了嘉江,我感知到凤仙来了城里,我想出去,但我出不去,底下有个自称江伥的,说可以帮我,但我需要把一半的灵魂给他,我同意了。” “那你可知道,他吃你们,是想做什么?” 高有良摇摇头。 “修炼。” 江向阳闻声转头,撞上时不悔那晦暗不明的眼睛,周身寒气逼人。 “他在拿生魂炼鬼气。” 大哥……好像动怒了。 他上一次见大哥语气这么凛冽,还是在审判张实千的时候。 那个冯晋南,要完犊子了。 孙凤仙将合同重新装进文件袋里,江向阳一眼扫到旁边的小盒子里,有个熟悉物件。 “这是什么?” 江向阳把小东西拿出来,又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铭牌,放到一起比对。 一个上面有“k1”标志,而另一个没有,上面光秃秃的只有一串数字。 “我的工牌。”高有良答道。 江向阳示意大哥来看,材质造型跟他们在大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时不悔摸了摸,遂站起身,目光投向高有良。 “人鬼殊途,你一直跟着孙凤仙只会折她的寿,三日后,自有阴差过来接你,届时不得违抗。” 高有良对着时不悔磕了几个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从被打下生桩那天起,阴阳簿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信息。本该在世间游荡直至魂识消散,不可能会有阴差引路,残魂一缕更不可能入得轮回。 此番,已经算是他的造化了。 江向阳跟着时不悔出了单元楼,顶上乌云早已散开,冲旁边人笑了笑: “大哥,滨江大厦走着?” “走。” 该是终了的时候了。 第42章 滨江大厦(十二) 干河新村离滨江大厦不算远, 但这里非常偏,极为难打车,连着好几辆网约车都不乐意绕路过来接单。 等了好一会儿, 才拦到一辆返程的。 一上车, 江向阳脸上兴奋难掩, “大哥,教我两招,待会儿你跟冯晋南干起来的时候,我也搭把手。” “行啊。”时不悔摸了张符递过去,“一会儿上去,你就先把它贴冯晋南面门上。” “啥?我?”江向阳两眼瞪大, 指了指自己。 时不悔点头, 目光笃笃, “当然, 没有你咱们可消灭不了冯晋南, 这次你可是主战力, 要加油啊。”说着,拍了拍小江的肩。 好一个战前动员! 给人江子激励得, 现在眼睛都在冒光。 “美人骨带了吗?” 第53章 江子忙点头, “带了带了!”就要往兜里掏。 “张彦生给你的珠子带了吗?” “有有有!”江子又往衣服里薅了薅, 薅出来颗大黑珠子捧在手上。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法宝。”时不悔拔了三根笔毛放在他手上。 是的,笔毛, 毛笔上面的那个毛。 “你待会儿看见冯晋南就使劲往上招呼,明白了吗?”笑得眼眸轻弯。 江向阳那叫一个激动啊,抬手“啪”地给了大哥一下,手就这么搭在人家肩上,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放心吧!今天我罩你!”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江向阳现在笑得像个反派,拿着几个玩具样的东西桀桀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啥特殊人群,整得怪热血沸腾哩。 师傅也不敢问,方向盘一抹,开车了。 时不悔却在一旁收起笑意,瞳孔微缩紧盯窗外,抿着唇,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大哥,你说冯晋南长得吓人不?” 江向阳还记着,水底下那老东西江伥长得恶心死人,妖不妖鬼不鬼的,别待会儿自己兴冲冲上去,符没贴上,先吓萎了。 “不算难看。” 还行还行,不恶心就成,江向阳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但也不会好看。” 嗯? 看着江向阳迷茫的小眼神,时不悔终究只叹了口气,拍拍他肩, “你放心冲就行了,我兜底。” 不大会儿功夫,到了。 现在临近傍晚,斜阳打在滨江大厦玻璃门上,折射出一道光晕。 固定讨薪的员工这个点早散了,空荡荡的大厦门口,塑料袋被吹得飞起。 居然有一股……萧条的意味是怎么回事。 江向阳左手拿符右手捏骨的,还不忘把大哥给他的三根毛,夹在麦里,拾掇拾掇往脖子上一挂,万事俱备只欠一声令下。 “走。” “走着!” 江向阳兴致勃勃地举起直播杆,上来就是一套老流程: “朋友们,咱们即将再探滨江大厦,我跟你们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刺激喽!不光能看见鬼,说不准,这家企业背后的秘密,也能在今天被连根拔出来—— “为何大批员工聚众讨薪?总裁又为何会离奇失踪?那些下落不明的职员究竟去了哪儿…… “独家第一手瓜想吃吗!绑好安全带,坐好,咱们发车喽!” 说罢,两个人轻车熟路的摸上安全通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战在即,江子肾上腺素提前狂飙的原因。 一路上,跟观众互动的互动,讲瓜的讲瓜,把孙凤仙夫妇阴阳合同的事、无良老板欺负孤女的事挨个讲了遍,愣是不见喊累了。 观众听得起劲,江向阳眉飞色舞的讲着讲着,一伸手,还想给人家时不悔拽过来入镜。 当然,大哥只是露了个衣角。镜头里,全是主播一个人的独角戏。 很快,25楼到了,时不悔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噤声。 江向阳耳朵动了动,远处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引了他注意。 有状况! 江子连忙闭麦,将屏幕亮度调至最低,匆匆在直播间里发了条置顶弹幕。 “突发情况,主播不便说话,请自行观看。” 二人贴着墙,亦步亦趋往前挪着,拐角那间办公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是他们那天发现铭牌,被保安逮个正着的地方。 夕阳已落,屋里人影举着手电筒来回走动,光柱不时照向走廊,两人往拐角避了避。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断传来金属挪动的细微声音,江向阳悄悄给大哥打了个手势,猫着腰,缓慢移动过去。 男人蹲在保险箱前,紧张的转动齿轮,“滴——”“滴——”金属外壳被照得透亮。 江向阳小心翼翼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往里瞧,男人神弦紧绷,手上扭动几转,便抬头往外张望。 “滴——” “滴——” “滴。” 随之一声“啪嗒”,箱门开了。 男人大喜,刚伸出手,门口若隐若现的红外光点,立马让他警铃大作。 “谁!” 靠! 江向阳赶紧把直播杆往外撇,谁料动作过大,手机镜头直接磕在门框上。 “谁在外面!” 男人一声惊喊,江向阳忙将手机撤开。 “我、我身上有雷明寺开光法器,别过来!” 江向阳趴在地上,举着直播杆的手,死死僵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男人咽了咽口水,伸手不知道在桌上薅什么,慌乱之间,“啪——” 手电筒摔在地上,灭了。 短促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起,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冤有头债有主,你、你要找就去找那群老不死的,别找我!” 江向阳试着挪了挪腿,布料在地上摩擦发出声响, “啊——” 男人瞬间鬼叫一声,手忙脚乱摘下脖子上的玉牌,拼命护在身前。 江向阳被他吓得一顿,刚挪出去半截的腿,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时不悔眸光一凝,跨步从他身后绕过,站定在门口,声色凄厉: “拿命来——”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大喊大叫,慌不择路将手中玉牌丢了过来—— “啪。” 正中江向阳脑门。 …… 场面诡异的,安静了。 “你大爷!” 江向阳咻一趟从地上爬起,指着男人刚要开骂,却被时不悔抬手拦了下来,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动。 那边的男人崩溃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冯总冯总,不是我害的您呐,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报仇,就去找那几个老不死的,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指使的啊……” 江向阳懂了,敢情这老小子,把他们当冯晋南了。 于是将计就计,两手一举,学着大哥的音调: “拿——命——来——” “啊啊啊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事啊冯总!” 男人哭得老泪纵横,声线都在抖。 “那你说,谁害的我——” “是赵康贤! “还有……还有崔志刚! “纪明祥也参与了,都是他们,是他们指使我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事啊冯总!” 江向阳回头看了时不悔一眼。 这三个人名…… 男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 “当初、当初就是赵康贤威逼利诱我的!说如果不把u盘给他,他就让我女儿永远回不了国啊冯总! “冯总,冯总冯总,我真的不是有意背叛您的,您知道,我对您忠心耿耿,跟了您十年,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替您干…… “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您的事啊冯总!” 江向阳往前一步,男人被吓得连连后退,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我是怎么死的——你来帮我回忆回忆——” 男人快吓疯了,整个人匍在地上,不敢吭声。 “我死的好惨啊—— “好惨啊——” 男人两眼一翻,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栽,没了。 “我靠?” 江向阳一歪脑袋,回头指了指地上的死猪, “吓死了?我靠我先说啊,不关我事儿啊!这老小子自己做贼心虚……” 时不悔将人翻了过来,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摸脉搏, “没死,晕了。” “靠。”江向阳搓搓绷僵的脸,举着手机小跑上前,“这老小子早不昏晚不昏,事情没交代完就昏了。” 说着,照着地上那人的脑袋,来了一下。 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该。 “不过听他语气,他们集团里头……在玩黑吃黑?” 时不悔对着男人的手腕一扭,一个亮银色的u盘,从他手里滚了出来。 江向阳捡起来,在手里来回翻看, “他刚才说的u盘……” 极有可能是冯晋南的某个关键性信息。 男人的话只言片语,穿插不出一套完整逻辑链,只能依稀判断他们内部在黑吃黑。 但他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人名…… “把补光灯拿过来。” 一语打断,时不悔从保险箱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 江向阳连忙把灯卸下,摁了摁开关递上前。 ——是老式牛皮纸样。 一根棉线牵住上下封口,时不悔沿着逆时针转了转,将里头的东西尽数倒出。 一共五张照片。 前两张,是三个中年男人围坐在会议桌前,双手交叉,好像在做着什么决策,背后的幻灯片上有“嘉江大桥投标案”字样。 中间两张,还是那三个男人,只不过变了场景,还多出一个人。 第54章 他们头戴红色安全帽,围在一起,多出来的那个人指着绘制图,笑容满面。 而最后一张…… 江向阳捡起一张残片,凑上去闻了闻,还有火烧过的气味。 文件袋里夹着一张日志表,两个人靠在一起借着光源细细查看。 …… [监理日志] 时间:5.12 天气:晴 气温:40摄氏度 工程主要施工情况: 1、墩1加免-1,台2桩钻孔(冲击)正施工; 2、除2#、5#~10#机未进到卵石而停工外,其余桩机正常施工; 3、k1涵边样砌筑施工,抽取砂浆试件一组; 4、旋喷桩未施工。 施工作业存在问题:正常 安全生产情况:现场无安全事故 监理人:冯晋南-0355 签发人:赵康贤 现场确认:崔志刚、纪明祥 代理企业:12098734 …… 江向阳抽出第三张第四张照片,指着手拿绘制图那人, “0355!冯晋南!” 时不悔拿过照片,仔仔细细比对他胸口工号,可另外三人,没有任何信息。 “大哥,借下手机!”他的手机还在直播。 刚递过去,江向阳立马打开企资查询官网。 “我靠!” 一声,时不悔忙凑过去。 …… [企业名称:滨江集团] [代号编码:12098734] [法人代表:王建安] [融资人:赵康贤、崔志刚、纪明祥] …… “他们仨是股东!” 等等…… 江向阳划了半天,抬头, “冯晋南呢?” 地上那个男人刚刚喊的是冯总,而且据高有良所言,冯晋南在现场的权力远远不止小小监理这么简单。 那么,为什么企业资料上,没有冯晋南的名字? 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最后一张,被烧毁的图片上。 第43章 滨江大厦(十三) 突然, 顶楼落地窗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面前玻璃震碎。 时不悔眼疾手快,拽上江向阳迅速后退。 就这一秒钟的时间, 漫天碎渣朝他们刚刚所站位置尽数砸下, 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地上男人被活生生扎死在原地。 血液,顺着地板一路流淌,铺在玻璃上,竟升起些许诡异的妖冶气息。 江向阳紧紧攥着u盘,变故来得太快了,如果刚才不是大哥反应快, 现在躺在那里的, 绝对不止一个人。 时不悔从怀中摸出一个木质方盒, 巴掌大小, 一弹开, 里头指针却忽然剧烈转动起来。 ……不对。 ……不对劲! 时不悔面上, 浮现出少有的惊愕。 “追魂针怎么会……” 世间鬼魂,不可能会有让追魂针这般失衡的怨气, 除非…… 一回头, 一股黑气, 朝着二人直冲而来。 潮湿腥味跟干河新村碰见的一模一样,还未看清来人,阴冷气息瞬间席卷二人周身。 江向阳刚想侧身躲避, 谁料,一把短刃横空刺来。 时不悔甩出黑鞭,可还没碰到刃体,那东西就跟生了智一样, 半路掉头,朝着真正目标刺去。 “大哥!” 江向阳情急大喊,“噌”一声,短刃被时不悔回手击落。 冷汗都下来了,得亏,得亏队友武力值爆表。 江向阳迅速掏出符纸,攥在手里严阵以待。 此刻,办公室里静得出奇。 两人警惕环视周围,朝着中心点慢慢靠拢,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不悔头也没回,“这东西跟你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小心对付。” “好。”江向阳绷紧身上十二根弦,眼睛一眨不眨。 似乎,刚才出现的突发状况,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小插曲,二人等了半天,没有分毫后续。 时不悔面朝大门,二指定于额前默声吟咒,光圈自两人脚下萦起,所及之处皆染上了幽绿色波纹。 绕上江向阳脚踝,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跟阴冷不同,像寒泉涓过皮肤,包裹出的阵阵温凉。 “来了。” 随时不悔一语落下,江向阳斜眸瞧见门口果真站了一道人影。 确切来说,是一团黑气凝聚成的人形,看不见五官,唯有身形屹立在门框处,正朝着他们这边步步紧逼。 江向阳默不作声,跟大哥靠得越来越近,呼吸逐渐放缓,紧攥符纸的手举在胸前。 那团气动了! 只听耳边呼啸,拔地而起的狂风尽数袭来,时不悔不断甩出黑鞭,二者相撞接连发出刺耳“啪啪”声响。 江向阳看不见战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破碎的窗户口。 大哥既然把后背给他了,那他就要护好。 如果那东西来个出其不意声东击西,自己就是最关键的一道防线。 可背后一而再再而三传来的撞击,让他紧咬牙关,死死在大哥后面撑住。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啸炸开,无数道厉魂争相吼叫,说时迟那时快,江向阳只闻身后人往地上狠狠一踏,周身波纹流动速度愈发加快。 ——“破。” 安静了。 江向阳侧眼,只见一张燃到三分之二的黄纸,缓缓飘落下来,触地的一瞬间,化成了一缕烟灰消失殆尽。 而此时,黑压压的窗户口,正无声伸进来一只巨手…… 回过头的一瞬间,那只手精准无误朝他胸口袭来。 江向阳大惊失色,慌乱之中忙将手中符纸一扬,可那团鬼物哪给他这个机会。 他快,鬼物更快,眼看只剩几厘距离,他胸口处猛然闪出一道光圈,生生将那东西弹开。 鬼手嚎叫一声,在原地又消失了。 江向阳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那枚还在收音的麦夹。 连忙摘下后,翻过来一看,背后的那三根狼毫毛,已经燃成灰烬。 “我、我去……” 这鬼东西,威力这么大的吗。 他算是知道大哥那句,跟以前见过的东西都不一样是啥意思了。 江向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哥眉头紧蹙,视线不断逡巡周遭,浑身充满戒备。 是啊,以前那些东西,哪近得了大哥身。 劫后余生的抹了把脸上汗水,这次,真你大爷的碰上硬茬了。 江向阳重新把麦别上,紧攥符纸,咽了咽口水等着那鬼物的再次进攻。 可这次,两人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除开破窗户口刮过的呼呼风声外,啥也没有。 墙角,打落的手机还在对着这边默默直播,弹幕里刷屏的“头上!”“看头上!”却无人注意到。 室内,唯有江向阳的心跳声不断鼓动,周围没有任何声响。 一瞬间,他感觉到胳膊上被人奋力一推,一抬头,一道黑障落下,不偏不倚,正好横在二人中间。 时不悔在对面翻了几个滚,他周遭,霎时涌出了一众厉魂,前仆后继朝他冲去。 一个人影,从黑雾之中悄然走了出来,跨着雾气,缓缓走到江向阳跟前。 透过窗外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的脸。 “给我。” ——是冯晋南。 他身上虽然没有穿那身工装,但这张脸,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冯晋南站在江向阳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他左手位置。 江向阳攥了攥u盘,不着痕迹藏到身后。 冯晋南见状,“呵”了一声,也不急,侧头看了一眼对面, “你觉得,他都自身难保了,还会来保你吗?” 黑障后头,时不悔还在跟厉魂交战,迎上江向阳的视线,嘴唇微动。 可惜,江向阳听不见。 这道屏障,好像一层隔音墙,他只能看得见对面的境况,却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 但他,读懂了大哥的唇语。 ——拖延时间。 江向阳收回目光,倏地笑了起来,“冯总,久闻大名。” 冯晋南不置可否,扫了一眼地上早已死透了的男人,冷笑一声: “王建安倒是什么都说。” 江向阳眯了眯眼睛。 王建安,啧,他们倒是齐活了。 “王总倒是……” “王总?”冯晋安啐了一口唾沫,眼神狠戾,“不过我的一条狗罢了,他也配一声王总?” “他当然不能跟您相提并论,嘉江大桥,可都是您的功劳,如果没有冯总,桥,怕是修不起来。” 江向阳笑得慨然,话里话外的阴阳意味不言而喻。 可冯晋安,似乎没有听出来,反倒很受用的,拢了拢西装,哼了声:“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听听,咱们骂他,他还谢谢咱。 江向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第55章 “看你是个识时务的,把东西给我,我留你一条全尸。” “这个吗?”江向阳晃了晃手中的u盘。 冯晋南神色一变,伸手就要抢,可江向阳却往后一撤, “别啊冯总,东西肯定给您,但有个条件。” 老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觉得你有资本跟我谈条件吗?当然,我不介意多个人跟我一起欣赏欣赏,我的杰作——” 冯晋安尾调拖长,视线落到了时不悔身上,看别人恶战,似乎很能取悦他。 ——个死变态。 江向阳暗骂一句,脸上却笑容不变。 “冯总,我是学建筑的,以前听导师提起过您,说您有本事,绘制手法一绝,在咱们q市若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我一直很仰慕您。” “哦?”冯晋南顿时来了兴趣,将视线放回到面前小子身上,重新审视一番,“你看过我的绘图?” “当然,您嘉江大桥的设计,可是我们学院的范例。” “是吗?”冯晋南眼睛微眯,“你是哪个大学的?” “q大。”江向阳对答如流。 他确实是q大的,不过这个专业嘛,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会真翻你毕业证书来看,能蒙到就完事儿了。 显然,冯晋南就是被蒙到的那一个。 “你们客座教授,有没有一个姓魏的?” 江向阳不敢乱应承,如果是老鬼诈自己的,那直接凉凉。 脑子一转,很活络的四两拨千斤回去:“不知道冯总说的是哪一位魏教授?” “魏成军,我师哥。”冯晋南开始追忆,“想来,今年是他在q大教书的第十五个年头了吧。” 他脸上情绪不似有假,江向阳便应着:“挺遗憾的,魏教授的课要抢,我手速慢,从来没有抢到过,今日见到冯总,也算我莫大造化了。” “我一直在建桥方面有个疑问,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让冯总指点一二?” 也不知道冯晋南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真想找个人一起看打戏消磨时间,还是单纯的喜爱这一行,不介意点拨小辈几句。 不管哪种,总之,他应下了。 “这样的,嘉江我也实地堪过,咱们这段流域水很急,墩桩打下去很难立住,按理说,这种样式的两个桥墩根本不够……” “所以我打了三根。” 冯晋南咯咯笑了起来,“一根桩子用十个人,三根,三十个人。 “每一基打下去的时候,就用一个人的血肉,混着砂浆搅拌。 “你知道吗,他们下去的一瞬间,不会叫的,因为啊——唰,就一下。 “哈哈哈——你听过骨头被搅碎的声音没有?那种被旋机硬生生搅断的声音,很闷,一开始还有些肉沫星子,红色的,跟家里剁哨子一样,可慢慢的,砂浆全部掩盖住,搅呀搅呀——搅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寥寥几句话,江向阳听得脊背发凉,在冯晋南眼里,活生生的人,跟牲畜没有区别。 “人越多,桥就越稳,他们都是桥的养料,桥是有灵性的,它饿了,咱们就要喂它吃肉。” 他语气癫狂,可下一秒,却变了一幅嘴脸。 “躺在砂浆里,你往上看啊,只有圆圈大点空间,你就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旋机叶片即将割到你头的时候,好恨呐—— “真的好恨。” “凭什么!”冯晋南猛然站起,指着地上的王建安,“凭什么我修的桥,他们都要害我,要背叛我!” “凭什么我的狗,我养的狗!会咬我!” “凭什么!凭什么!” 冯晋安从王建安脸上,生生拽下血淋淋的半张脸皮,拎在手上,回头望着江向阳,笑了。 “你说,到底凭什么啊。” 第44章 滨江大厦(十四) “凭你大爷。” 时不悔一鞭抽碎黑障, 猛然跳起,一拳抡在冯晋南脸上。 江向阳惊了,连忙抄起手中黄符迅速跟团, 朝着冯晋南飞扑过去。 一张符, 结结实实贴在了老鬼面门之上。 “我靠大哥!你你你……”江子“你”了半天, 猛地竖起大拇指,“太他大爷的帅了!” 时不悔抹了抹眼下血迹,刚刚杀了一路鬼,现在暴躁得不行。 “捆了。” “得勒!” 江向阳三下五除二,把地上一动不动的冯晋南捆个利索。 “大哥,你那个阵呢?” “什么阵。” 江向阳学着时不悔的样子, 两手交叉, 竖起两根指头, 左脚不停往地上剁, “招阴兵的那个!” 时不悔只看了他一眼, 默默转过身去换了个口罩。 不是…… 一次性口罩还带揣一把的??? “用不了, 这里以前是刑场,聚煞, 开阵会扰乱阴阳。” 时不悔嫌恶的拿出餐巾纸, 将带血口罩团了几下, 塞进口袋里。 “那他?”江向阳指了指五花大绑的冯晋南。 “谢必安范无咎会来押。”时不悔不耐烦的扫了冯一眼,那眼神…… 跟看垃圾一样。 江向阳总觉得,大哥现在的状态, 很微妙。 很像自己跟胖大海通宵打游戏,杀红眼后怒摔键盘的暴躁模样。 毕竟,他以前觉得大哥这人吧,无欲无求的, 情绪稳定天选社畜,自费加班冲kpi的能暴躁到哪儿去。 得,今天直接给人粗口都逼出来了。 角落手机的直播间里,直接炸开锅。 那些个孟婆汤代购的、酆都城阴宅销售的、勾魂代抓还有天地银行的,十万万阴届网友集体震惊。 自家判官……有人气儿了!像个人了! 当然,这些弹幕江向阳肯定是没看见的,直播间刷得太快了,一分钟上千条弹窗。 他刚捡起手机的时候,吹了吹灰,对准冯晋南来了个近距离直播。 “兄弟们,看见没,这个就是滨江集团大boss啊! “这小子人事不干,净干些缺德事儿,还有这个。” 江向阳把镜头又对准了地上血肉模糊的王建安,怕画面过于残暴,特地给人翻了个面。 “这个,滨江集团跑路的老总,黑吃黑,给自己黑进去了。” “来兄弟们,具体怎么黑的,咱们让当事人说说。” 镜头一转,冯晋南却突然大笑起来。 “你们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吗?” 画面里,冯晋南笑得狰狞,五官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尖锐刺耳的笑声不断在房间中回荡。 他身上,慢慢开始渗水,跟高有良身上见到的一样,水珠不停从他脸上、手上、腿上,聚在地板中央形成一滩水渍。 冯晋南倏地不动了。 直勾勾盯着江向阳,忽然仰头大喊: “大人!助我!” “轰——”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电闪雷鸣间江子抱着手机,连滚带爬迅速后撤。 “砰。” 一声巨响,冯晋南在众人面前,被击成了粉末。 江向阳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来话,张着嘴,指着那堆沫沫,又回头看看大哥。 “我、我贴的那张符,cd加载时间这么长的?!” 时不悔两步上前,蘸了些许放到鼻尖嗅了嗅。 “不是。” 与此同时,楼里的黑气开始往一处聚拢,连地上王建安的魂,也像被人生生揪了出来一半,往顶楼飞去。 时不悔顿感不妙,甩出黑鞭缠住王建安的脚踝,可顶上那股吸力还在持续。 两方僵持不下,江向阳眼睁睁看着王建安的魂体,被扯成了一个长条,很诡异,白花花雾蒙蒙的脸上,鼻口张得老大,双眸紧闭,看着难受至极。 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窗外雷鸣声停了,顶上那股引力也随之消失。 王建安的魂体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时不悔抽出条黑线,轻轻一抛,魂体瞬间被捆住四肢,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时不悔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江向阳刚想追上前,结果站到窗户口…… 他停了。 不儿,大哥,这25楼啊! 冷风飕飕往他脖里灌,就往底下看了两眼的功夫,瞬间头晕目眩。 江子认怂了,举着手机,哼哧哼哧跑楼梯。 时不悔站在大厦门口,晦暗不明的盯着远处,黑气往西十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回头时,整栋大厦的魂体,只剩王建安一个。 黑无常站在他身侧,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大人,方圆十里的生魂,都被带走了。” “何人所为?” “属下还未查到。”黑无常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但他们都在枉死城的边界处消失了。” 时不悔低头看了看手上追魂针,若有所思,“近日可有大妖作恶?” 黑无常摇摇头,“北山妖群都在云家管控范围内,尚未听说有大妖滋事发生。” 第56章 “不过……” 时不悔抬眸,黑无常呈上阴司令,“最近多处地界有所松动,时常有活人误入阴界。” “我来调查。” 时不悔扫了一眼滨江大厦,“楼上还剩一魂,押了去,候刑。” “是。” “你让谢必安再找一回江伥,把高有良剩下半道魂追回,一并送入地府。” “属下领命。” 江向阳气喘吁吁跑到一楼时,黑无常给他留个原地消失的背影。 “谢……谢爷?”江向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着膝盖,累嗝屁了快。 “他是范无咎。” 江向阳摆摆手,“报……报意思,记混了。” 时不悔看他喘成狗,很贴心的从口袋里,摸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江子眼睛都瞪大。 “不是,哥,你揣了个任意门啊?” 时不悔听不懂任意门是什么东西,但很认真的从口袋里,又摸出来颗巧克力,摊开。 “要吗?” “要。”江向阳一把薅过,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大哥,刚刚冯晋南,到底咋没的?” “不知道。” 时不悔确实还没头绪,可这话到了江子耳中,就成了不该问的别问。 但人家,大大咧咧的把手往大哥肩膀一搭,毫不在意的: “没事儿哥,我懂,道上的规矩嘛,拿钱封口,我现在就挺纠结一件事儿。” 时不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花花他爸,还有孙姐他老公,现在王建安没了,这个钱,谁赔?” “u盘带出来了吗?” 江向阳点点头,从外套里抖了抖,依次掏出银色u盘,五张照片,还有那枚不知作用的金属铭牌。 “行,我来处理。” 时不悔将东西一装,起身正准备走,江向阳赶紧拧了拧瓶盖,伸手拦人: “大哥,留个联系方式呗?” “你不是有?” 江向阳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大哥是有啥怪癖吗?喜欢在直播后台联系。 但管不上这么多了,人家喜欢在哪儿在哪儿吧,江子又开口问道: “大哥下次咱啥时候约?” “我到时候通知你,走了。” 时不悔转身挥挥手,江向阳一脸懵圈,随后,手机账单传来尾款十一万元汇入字样。 他乐了,爱啥时候约啥时候约吧,有钱挣就成。 乐乐呵呵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随便冲个凉,倒头就睡。 第二天,熟悉的陀螺声、熟悉的广场舞,江子跟被困无限流一样,打开手机仍是早上八点。 他烦躁的抓挠头发。 服了,等自己攒够钱,攒够钱的,立马出去买一套。 一定,一定一定,不选老年人社区,烦死个人的。 但今天,刚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社会新闻爆了,随便点开一条,播音腔女声从屏幕中传来: “昨日,滨江集团董事长,王某,被发现在公司内部离奇身亡,死因尚未公布,警方已介入全力调查。与此同时,市政务部门收到一份,来自匿名市民投递的举报材料,直指滨江集团涉嫌严重违法犯罪,多条人命与其关联,引发社会震动。 “据匿名人士提供的详尽举报材料显示,滨江集团的核心罪状直指骇人听闻的“打生桩”恶行。该集团被指控在工程项目中,竟将多名失踪员工,非法用于建筑奠基等迷信活动,手段残忍。此外,匿名市民提交的关键物证,一枚刻有“k1”及六位数字的金属铭牌,为指控提供了有力支撑。经警方初步调查确认,“k1”为某涉事桥梁代号,数字组合中,中间两位代表逝者编号,最后四位则对应逝者身份证号码。这一编码规则,与举报材料中关于“打生桩”受害者的描述高度吻合。警方表示,将依据此线索全力核查受害者身份,并承诺相关家属将获得应有的补偿和交代。 “截至目前,已有多名与滨江集团存在利益输送、监管失职嫌疑的政府官员,相继落马。滨江集团董事会成员赵某、崔某、纪某等高层,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不仅面临天文数字的巨额罚款,更将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由公安、纪检、住建等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已全面进驻滨江集团及相关项目,誓彻查此案,揪出所有责任方,还受害者及其家属以公道,维护法律尊严与社会正义。 “案件进展及王某死因,本台将为您持续报道。” …… 长达二十分钟的播报,江向阳彻底清醒了。 网友对此案件的评述众说纷纭,但出奇的,漩涡中央,成了【爱探险的江子】。 有人说江子是故意蹭热点搞噱头;有人说主播绝对脱不了干系,包内部有人的,不然不可能第一时间跑去直播。 而更多的,是这类网友。 他们直接给江向阳套上一个玄学大师的名号,传得玄之又玄,现在他的后台私信里,全是慕名前来,找他看事儿的。 随便翻了几条。 【光是睡觉一月能挣八万吗】:江哥,帮个忙,我家这边闹仙儿,只要您来,价格随便开。 【洋芋粑主理人】:江子,接活吗?我二姑太一口气吊八天了,老人家一直不肯走,能来看看是咋回事儿吗,能不能送送? 【桂小太奶】:主播,我邻居总喜欢在门上挂个镜子,正冲我家大门,顶上还有好多红布跟看不懂的符文,会不会把煞全冲我家来了,求回复! …… 江向阳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个吓讲故事的,现在给他挂上个神棍名号,到底要干嘛。 但众多私信里,有这样一条邀请函,引了他注意。 【玄门大赛节目组】:主播您好,我们是“玄门大赛”节目组的,您的能力我们非常感兴趣,片酬一百万元人民币,共拍摄三十个工作日,如有意,请联系:1xxx08xxxxx(添加请备注来意)[附件:节目组信息] 一点开,花花绿绿的介绍跃上屏幕。 江向阳往下划,匆匆浏览一遍,大致意思是灵异内综艺节目,网络民间广大能人异士,最终获胜者将获得巨额奖金,如有法器需要,云家会给予奖励。 “云家……” 江向阳眯了眯眼睛,但那个明晃晃的一百万,实在闪得他挪不开眼。 报名!报! 谁跟钱过不去那是傻子! 第45章 滨江大厦(终) 江子还在美滋滋看报名信息, 胖大海一个电话call过来。 “喂江子,醒了不,有个活你接不接?” “啥活?带货啊?” “带个锤子的货, 西山殡仪馆, 你去不去。” “不去。” 胖大海愣了一下, 天底下还有让他江向阳拒绝钱的事儿了?! “不是,兄弟,有钱拿。” “多少?” “两万。” 江向阳沉默了一下,不争气的: “去!” 他的买房大业,两万也是万。 “那成,我把地址发你啊, 是一朋友早上联系我的, 他说, 想看你去殡仪馆直播, 但私信联系不上, 就来找我问你接不接。” 好家伙, 敢情又是氪佬出手写剧本。 “行,发我吧, 我安排安排这几天播。” “成, 那我给人说打定金了啊。” “好。” 江向阳挂了电话, 想了想,还是把节目报名信息截几张图,给大哥发过去了。 【爱探险的江子】:大哥, 你去不去?有一百万奖金。 原以为要等很久,结果图片刚传过去,对面回消息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不去,你想去的话, 可以报名试试。 【爱探险的江子】:说实话,挺犹豫的现在,如果去了,人家万一喊现场比赛收鬼,我不纯g……(猛男落泪.jpg) 这份担忧,虽然只占据一小部分原因吧,毕竟这个节目组财大气粗的,连参与奖都有几千块拿,如果真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大不了退赛拉倒呗,多大点事儿。 他真正担心的,是突然没了大哥这条大腿,那种对未知的浓浓不确定性,复杂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居然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紧张? 【加班加到孟婆桥】:在不在家?我喊跑腿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爱探险的江子】:在。 敲完字后,心里猛然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自己明明没有跟对方说过住址,感觉像是被人赤裸掌控着,如果换成其他人,他大概是会抵触的,不过…… 江向阳捋了把额前垂落下来的碎发,可能这就是信任吧。 人家连生死簿都能查,查个地址有啥难的。 大哥不会害他就是了。 【加班加到孟婆桥】:行,喊了,你注意听门铃。 江向阳比了个“ok”表情,下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