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节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作者:何所往 文案: 我夫君沈长异是个很无趣的人,我讨厌他。 此人不会哄人开心,不会挣钱养家,甚至连生孩子都不会。话很少,情绪平淡至极,唯一的优点便是极其疼我,从不忤逆。 沈长异很忙,我偶然听他说自己在某座山上修炼,不过照我看他那八棍子打不出屁的性子,估计也混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回家种地有前途。 成亲没多久,我背叛了他。 我认识了几个人,他们说只要我在沈长异回家时给他下药,他们会给我一大笔钱。 那时鬼迷心窍,我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 沈长异被那副药毒死了。 他死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一本书里的角色,他之所以忙碌是因为每日都要修炼和除魔,他并非主角,是主角最尊敬崇拜的师尊,还是此间最强的下凡真仙,只要能度过劫数就能飞升回天界。 而我,就是他的劫数。 他对我从不设防,所以被我毒死了。 而我在他死后,也被主角替师报仇杀掉。 罪有应得,可没成想我竟然又活了,重生在沈长异回家的那天。 我想这次要抱紧大腿,稍微对他好一点,于是主动洗衣做饭,还邀请他跟我行房。 他看我的眼神却冷冰冰的。 沈长异一言不发,只缓缓掐熄了烛火。 ——他居然也重生了。 那一夜, 我体力透支躺在床上喘气,怔怔地想, 原来他也会生气。 …… 生气的表情,好色。 * 双重生,正文第三人称 内容标签: 生子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重生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李商陆 沈长异 其它:重生,反派觉醒,书中世界,正道仙君 一句话简介:他生气的表情,好涩() 立意: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第1章 就他? “回房里睡。” (一) 澄澈清透的碧水河边,晨光洋洋洒洒落在鹅卵石上,绿头鸭浮水衔着岸边浮萍,一道细瘦身影抱着筐子坐在石上,将筐子里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浸泡进水里,氤氲的水汽沾染在纤纤素手,如雪一样白。 一只翠蝶仿佛被她身边萦绕的淡香吸引,绕着飞来,落在她肩头。 女子垂下眼,抬手把肩头飞来的翠蝶一把捏死,再浸入水中把手洗干净,而后拾起已经洗好的衣服,丢进筐子里,如此反复。 几个大娘远远眺望着她,交头接耳地嘀咕。 一个说,“瞧见没,就是那丫头。” 另一个说,“长得挺漂亮,她怎么了?” 一个答,“漂亮有什么用,她男人三天两头不着家,准是在外面有人了,这丫头自己一个人,疯疯癫癫的,你最好离她远点,上回老刘家媳妇说她几句,头发都被扯掉大把。” 她们声音并不低,像是有意说给对方听。 河对岸,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李商陆缓缓从地上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腿,顺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 下一刻,她对准那几个大娘狠狠扔过去,只听哎呦一声,大娘们捂着脑袋头也不敢回地四散而逃。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看她们跑远,李商陆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浑不在意地抱着筐子转身回家。 她家在半山腰,离村子不算近,走路回去常常要走半个时辰。 房子是她夫君一砖一瓦亲手砌盖出来的,负阴抱阳,背山面水,风水极好,周遭有片幽静竹林,两扇雕花木窗,唯独窗子外没有竹枝,而是种了些栀子、百合之类的花,清晨起床从窗边远眺,可以看到朝阳爬出山巅,将天地湖海染的红彤彤。 风景虽好,出行却不方便,吃穿之物都要徒步下山到村子里买,来来回回就要花上好些功夫。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商陆极少下山,她嫌麻烦。 今天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夫君要回来了。 犹记得今天清早醒过来时,李商陆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竟然重生了,重生在把那便宜夫君沈长异毒死之前。 此事说来话长,李商陆并不喜欢沈长异,俩人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从小一起长大勉强也称得上青梅竹马,彼此却没有多少感情。 沈长异是个剑痴,爱那把破剑比爱他自己更甚,小时候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练剑,整日里抱着剑入睡,跟剑聊天,落在李商陆眼里跟脑袋有病的傻子没区别。 不过,小时候李商陆对他的感觉顶多是不理解,长大后就变成了实打实的讨厌。 不知从何时起,沈长异的话越来越少,有时连着七日李商陆都听不到他开口说一句话,每天依旧是练剑、吃饭、练剑,偶尔会来找她,却只是在她身边一坐坐好几个时辰。 她讨厌他的沉默,讨厌他坐在自己身边,讨厌他像云,像树,像石头,反正不像人。 无趣,古板,奇怪,沉默寡言,令人窒息。 如果没有那纸婚约,李商陆绝不会嫁给这种人。 可她还是嫁了,没办法。 十八岁那年家里突遭变故,爹娘一夜得了急病而死,李商陆在这个世上瞬间变得无依无靠,连生活吃饭都成了问题。 她不会手艺,人又笨又懒,干脆直接嫁给沈长异,反正这人有千百种不好,唯有一点就是对她好。 嫁给沈长异之后,李商陆几乎没自己干过任何活,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吃喝就是逛街睡觉,就这样过了三年悠哉日子。 李商陆终于觉出一丝不对劲。 沈长异根本不碰她,大婚之夜也只是两人各躺一边盖被而眠,或许他也并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做幼时玩伴而已。 而且,这三年里沈长异越来越不爱回家,每次回来也总是借口各种事由晚归,说什么要教人剑法,要救人性命,要外出除魔,好像天下苍生全都扛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似的,看向她的眼神也总带着几分躲闪歉意。 她怀疑沈长异背叛自己,但是找不出证据。 怀疑生下根,在村里人各种闲言碎语的影响中,迅速发芽壮大,最后变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她更加讨厌沈长异,甚至变成了厌憎。 以至于当有人带着重金来找她,请求李商陆给沈长异下药时,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那笔钱足够她下半生生活富足无忧,所以,她便不再需要沈长异了。 那天李商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沈长异做饭吃,沈长异没有任何疑心,就像他们相处的每个日夜似的,在平静的午后,没有任何声响地死去了。 药是一副毒药,她早该知道。 从他死后,李商陆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一本书的角色,主角是沈长异的徒弟,而沈长异是真正的天上之人,是由天界派来平定乱世的仙人。 他拥有最强大的天资,最无解的剑术,假以时日乱世平定,他必定会飞升成仙,回归天界。 可这样的人,唯一的弱点,便是她。 沈长异这一生唯一的死法,只可能是死在她手里。 李商陆想到这里,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那块每日只会练剑看书打坐修炼的石头,在外面居然真的有全天下人等着他一个去救。 开什么玩笑,就他? 可上一世被人一剑穿心的痛苦还残留在胸口,李商陆想起那时沈长异徒弟暴怒的神情,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便是……师尊的妻子?” “为什么要害他?” “回答我,为什么要害他!”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长剑穿透心口,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察觉到剧痛,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里的血却已经蔓延上来,连句像样的遗言都说不出口。 …… 思绪收回,李商陆抬手按在扑通乱跳的心脏上,头皮阵阵发麻。 还好,现在一切都尚未发生,她重生了,沈长异没有死,沈长异的徒弟也没来替师报仇,一切都好好的。 今天是六月十五,每月初一十五沈长异必定会回家。 她清早去洗了衣服,打扫家里和庭院,把所有地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差不多也要到时间了,等沈长异回来,她会好好做饭,这一次绝对不会再下毒。 要是沈长异早告诉她,他真的懂修炼还特别强,她肯定不会背叛沈长异,这个世界毕竟还是修士的天下,沈长异若真有那般厉害,抱紧大腿肯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打定主意,李商陆背着竹筐到菜市里买了些菜,都是沈长异爱吃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节 这人任何喜好都是二十年如一日,从不改变,爱吃什么就永远爱吃什么,做别的也行,但最爱的一定是那道菜。 尽管他嘴上不说,李商陆也看得出来,毕竟平日都是沈长异做饭,饭桌总会出现那几道菜。 一碟红绿豆凉糕,韭黄炒肉,再来一盘炒笋菇,这三道菜被李商陆称之为沈三样,只要有其中一样沈长异就会乖乖吃饭了,很好养活。 昨夜落了雨,石阶上满是雨露,行走在青山冷泉间,空气清新得好像能够把心中所有烦躁都消去。 这些石阶都是沈长异一块一块亲手铺的,为了方便她上下山,她问过为什么不住村子里,沈长异的回答也很简单——他们没钱买房子。 在山里搭的房子没人管,到了村里就得去买地契。 李商陆真的很困惑,这人不是很强吗,怎么这么强还是个穷光蛋。 呵呵,钱肯定都花给外面的女人了吧。 走了十几分钟山路,李商陆擦去额头汗珠,总算能在竹林深处看到她的小房子,开门,进屋,择菜,做饭。 饭菜做好,李商陆安静坐在门口等她的夫君回来,她都想好了,以后一定对沈长异言听计从,保证不会再嫌弃他骂他没用,做到这种程度……应该足够了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沈长异没有回来。 为什么和前世不一样? 前世沈长异明明中午饭前就回来了,到下午时已经断气了…… 李商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只能按耐下忐忑不安,继续等在门前,时不时翻一翻菜园,剪一剪花。 天空渐渐从金灿灿的晚霞变为沉郁的深蓝,院落已经被打扫得连只虫都没有,家里养的小鸡也全都回笼睡觉。 李商陆迷迷糊糊地撑着头,坐在房门前的板凳上,桌上的饭菜已然凉透。 忽然间,鬓间掠过些许和柔的风声。 冷白月下,一道雪衣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在她面前,毫无声息,恍惚如真仙玉立,衣诀缥缈朦胧,似乎只要一触碰便会消失不见,唯有月光拓出的影廓,印在李商陆瘦小的身体上,将她整个人覆盖完全。 又是半柱香时间过去,天边明月隐入树梢,就这样沉默地望了许久,院落的死寂终于被打破。 “商陆。” 沈长异自高而下凝望着她,眸光掺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心绪,声音却淡, “回房里睡。” 作者有话说: ---------------------- 第一次写奇幻,请多包涵,求收藏呀~ 第2章 好老公上天堂 原来,他也重生了。…… (二) 李商陆几乎是瞬间惊醒过来,整个人险些从小板凳上跌下去,只是还没跌倒,就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扶住。 她揉了揉眼睛,望向身前人,心口没来由地快跳了下,“你、你回来了。” 沈长异很快收回手,有些冷淡地看着她。 为什么说有些冷淡,李商陆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沈长异一年四季都是同一副表情,可她莫名就觉得今天的沈长异很冷淡。 难道是她自己心虚? 开玩笑,她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好心虚的? 李商陆抿紧唇,袖内的指微微蜷缩起来,不快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坏了,她怎么又用这种语气跟沈长异说话,这习惯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改。 “夫君,我……” 话音未落,沈长异几乎同时和她开口,“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两人都愣了愣,沈长异几乎从未在李商陆口中听见夫君两个字,很少,也不是完全没有,除了在李商陆欠别人钱时,会跟对方说“去找我夫君讨钱”外,李商陆口中绝不会出现这两个字。 李商陆怔忡望着他,声音很轻,“然后呢?” 对上她懵懂而茫然的神情,沈长异一时无言,好半晌,他才错开目光,淡声道,“我会很少回来,以后不必等我。” 说罢,见他转身要走,李商陆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心底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语气重下几分,“什么意思?” 沈长异眼睫低垂,没有看她,只平静地低声重复,“我会很少回来,但每月仍会给你寄钱,缺任何东西尽管写信给我。” “呵。” 李商陆冷笑了声,直勾勾盯着他,缓慢走近他身前,目光寸缕不差的在他身上扫视过,“怎么不干脆写一封休妻书给我,好让你和外面的女子更快活?” 沈长异微皱了下眉,终于将眸光挪向她,“我没有。” 李商陆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样子,永远清清白白似的,所有肮脏下流龌龊都与他不沾边,她不相信沈长异真的清白,否则怎会成亲三年从不碰她? 若非心里装着别人,或是对她不感兴趣,她找不出第三个理由,甚至她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毕竟他可是在外面受人追捧的宗门上仙,说不定有多少女弟子对他芳心暗许,他怎么能忍住诱惑。 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没有?”李商陆冷眼看着他,心中不满更甚,“那就留下来,我今日给你做了饭,现在饭菜都凉了,你自己去热。”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眸底渐次覆上一层寒气,他后退半步,声音更轻,“不了,我现在就要走,你照顾好自己。” 他今天说的话倒是不少,可每一句都能轻易勾起李商陆的怒火。 “我再说最后一次,”李商陆深吸了口气,指向屋内,“立刻进去吃饭,倘若你非要离开就永远别回来,我便当你已经死了,明日就改嫁旁人!”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威胁到沈长异的话,沈长异现在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他真敢休妻,她敢冲去那所谓的宗门圣地,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沈长异抛弃她这槽糠之妻。 果然,僵持半刻钟,沈长异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声。她的话还是奏效了,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 他轻声问,“你要改嫁给谁?” 李商陆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嫁给你之后就没人再追求么,沈长异,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沈长异敛眸看她,淡声道,“村中猎户家的儿子?他年岁尚轻,遇事懦弱,不适合你。还是从城里来的赵公子?他为人浮夸,性情暴躁,嫁给他会受委屈。” ……这都谁跟谁啊。 李商陆压根一个都没想起来,她只觉得沈长异在挑衅自己,说得好像所有能看上她的人都不咋地似的。 “你少多管闲事,”李商陆压下心尖烦躁,耐着性子道,“进来吃饭,快点。” 沈长异摇了摇头,低低道,“如果你真能找到……” 他忽顿了下,好像哽住,缓了片刻才继续道,“如果你真能找到心仪又适合你的人,我会写放妻书。” 话音落下,李商陆仿佛被一道雷从头劈到脚跟,浑身的血都凉了大半。 他还是说出口了,放妻书。 沈长异果然不喜欢她,不然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让她嫁给别人? 凭什么,休想甩掉她。 “你做梦吧,沈长异,”李商陆怒极反笑,上前扯住他的衣襟,管他什么真仙下凡什么仙门魁首,抓着他走进屋内,“我跟着你吃了半辈子苦,现在想扔下我,你死了这条心,给我滚进来!” 她粗暴至极地把人拽进屋,推到桌前,“坐下。” 沈长异被她按住,只得落座。 尽管以她那点力气轻易就会被挣脱,可她清楚对方绝对不会在她手里挣扎反抗。 李商陆把筷子丢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开口,“吃。” 桌上的菜早就凉的不能再凉,好在山上凉快,空气流通,至少没坏掉。摆盘很精心,红绿豆凉糕做成了梅花的形状,点缀着翠色蕃荷叶,炒笋菇油清而色亮,佐以少量的豆豉和小葱增味,韭黄和肉丝根根分明,虽然凉透却香气不减,除此外还有米饭和丸子汤等等。 李商陆从来没这么用心做过一顿饭,而且,她自己都没舍得吃,沈长异胆敢剩一口,她绝对会揍他。 桌上,沈长异看着那些平日里喜欢的饭菜,忽然抬眼望向李商陆,“你方才说,这半辈子过得很苦。” “不然呢,”李商陆觉得他在拖延时间就是不想吃,掐了掐额头,伸手扯开窗子前的挡板,“你自己看,窗户都破了三天,早上下雨屋子都湿了,我不会修,你又不在,我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闻言,沈长异动作一滞,他抬起头,怔怔地盯着那被露水洇湿的窗子。 雨已经停了,水痕却久久未消,夜里会冷。 许久,他沉默地垂下眼,低声道,“你该早点告诉我。” 李商陆抱臂冷睨着他,颇有怨念道,“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三天前给你写过信,回信的是你徒弟,说你又出去除魔了,我现在连信都寄不到你手中,告诉你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想起他收的好徒弟,李商陆心口又开始疼了。 听着她的话,沈长异身形顿住,他忽然缓缓抬手,拾起桌上筷子,“抱歉。” 筷尖夹起一片笋,他放入口中,食不知味。 “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 李商陆把挡板重新装在窗子上,头也不回道,“用你说。” “放妻书一直搁在我书桌上的砚台底下。” “?”李商陆陡然回过头,听他又提起这事,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你没完了?” 沈长异声音很轻,“原本是打算,倘若我意外死在外面,你或许在整理遗物时发现,如此也好改嫁旁人。” 李商陆突然开始怀念从前话少的沈长异,今日他废话怎么这么多。她干脆埋头整理窗子,不再理他。 窗子的挡板修好,李商陆又去铺床,她和沈长异不睡在一间房里,除了成亲那天以外,沈长异一直睡在偏房。 按理说这些活都该是沈长异做,但李商陆觉得自己还是得讨好一下他,这样沈长异起码心里会记得她的贤惠温柔,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偏房内,李商陆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正忙活着,身后倏忽传来道平淡的声音。 “我吃完了。” 李商陆坐在床上,回头看向他,“怎么,碗等着我洗?” “也洗完了。”沈长异走进屋内,轻轻关上门。 窗外天色已暗透,门一关,只剩下幽凉月色自那扇小窗投进,偏房狭窄而昏暗,沈长异个子很高,不远不近地立在那里,莫名有种压迫感。 李商陆这才发觉出这房间对他而言太小了,有空的话,还是把这间房稍微外扩一些比较好。 她刚要从床上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肩头。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节 李商陆眼皮一跳,抬眸看他,“怎么了?”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难不成……古板不化的臭石头开窍了。 也是,不可能没有男人对自己的妻子不感兴趣,哪怕不是那么喜欢,男人都是用那东西代替思考的。 她倒也并不排斥沈长异的触碰,沈长异一年里碰她一次手都得谢天谢地。 然而对方没有如李商陆所料解开她的衣服,而是虚虚地将她抱进怀里。 道服上的清淡兰草香气扑面而来,他浑身上下好像都是凉的,在如此夏夜里抱着还算舒服,不过这鲜见的亲近,却令李商陆难得红了耳尖。 她拍了拍沈长异的后背,又问一遍,“怎么了?” 沈长异垂着头,轻靠在她颈间,平静开口,“抱歉,我实在不知怎么弥补你。” 李商陆皱起眉,偏头去看他脸上神情,却见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死后,拿着那些钱,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话音落下,李商陆唇上血色渐次褪去,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般,周遭天地皆化作一片空白。 原来。 他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哈哈毒死他 其实我红杏出墙了。…… (三) 原来,沈长异也重生了。 怪不得他不愿留下,怪不得他晚上才回,怪不得他不肯吃她做的饭。 李商陆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是忽然想到沈长异最后还是当着她的面吃了那些菜,所以他是打算被她杀掉,然后让她拿着钱过好日子? …… 虽然李商陆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好吧! 没两天死讯传到宗门,沈长异的爱徒就提着剑杀来了,那些足够她生活后半生的钱,一个子没动,也不知后来便宜了谁。 李商陆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看他那副愿意为她去死的样子特别可恨,特别想让人把他伪善的假面撕个粉碎。 装什么装,分明根本就没在乎过她! “沈长异,”李商陆冷笑着推开他,“你觉得我给你下毒了,对不对?” 她总是能很轻易地站在道德最高处去攻击沈长异,因为对方从不反驳。 果不其然,沈长异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说事实如此,他已经没有任何话要同李商陆这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毒妇说了。 好吧,这是李商陆自己的猜测。 她怒气更盛,扯住沈长异雪白整洁的道服衣襟,嗤笑道,“你果然是心里有了别人,所以才迫不及待要把这种脏水往我身上泼,只可惜不如你所愿,那饭菜里根本没有毒!” 那装着毒药的药包,早就被她扔到竹林里埋起来了。 沈长异盯了她一会,仍旧没有开口,好像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了。 见他这样,李商陆终于忍无可忍,将他狠狠拽住推到床上,“好吧,你就当我下毒了,我就是要毒死你,我就是讨厌你,而且在你临死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她今天非得逼沈长异碰她不可。 装什么正人君子,她就不信把衣服脱光,沈长异还能面无波澜云淡风轻地用这种眼神看她。 指尖气到发抖,毫无章法地解着男人的衣带,还未来得及扯开,便被冰凉的指一把攥住,再也动弹不得。 “不行。” 沈长异轻轻道。 李商陆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得吐血了,“什么不行,你不行?你跟别人试过?” 沈长异眸光落在她因怒气不断起伏的胸口,倏忽挪开视线,低声道,“你以后还要改嫁。” “…………” 沉默。 久久的沉默。 李商陆忽然想,今天她只有两样选择,一是用这双手把这个蠢货脱个干干净净,二是用这双手活活掐死他。 她深吸了口气,挤出些许笑意来,“改嫁,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听到李商陆也学着他那平静的语气开口,“其实我早就红杏出墙了,这都要怪你,谁叫你总是不回来?” 闻言,沈长异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错愕地看着李商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很惊讶?”李商陆淡淡道,“没什么好惊讶的,还不止一个呢,除了你刚才所说的猎户家的儿子,还有那个城里来的公子,还有谁来着……人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她边说边有些无奈似的笑了下,“没事,反正你也不介意,你根本就不算男人,当然不会介意的。” 气死他。 李商陆就是想气到他跟自己一样发疯才满意。 “他们个个都比你要强,”李商陆躺在他身边,拄着下巴看他,眨了眨眼,“沈长异,我原本还打算在你死之前,试一试你们到底谁更厉害,没想到你还是不肯碰我,真是废物……” 顿了顿,李商陆唇边扬起盈盈笑意,漫不经心般附在他耳边,吐出最后一句,“说实话,你其实是断袖吧?喜欢你的徒弟?” 忽然间,身旁人轻推开她,起身下床。 李商陆跟着起身看向他,恨恨地磨了磨牙。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长异竟然还要走! “站住!” 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商陆浑身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过,下意识颤抖了瞬,那样带着凛冽寒意的眼神,她第一次在沈长异眼中看到。 她突然可以想象出为什么这人可以成为仙门魁首,若是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魔修的确会畏惧得浑身颤抖,因为下一秒极有可能脑袋和身子分离坠地 好像编得太过了,沈长异难道要杀她么? “我、我刚刚……”李商陆哆嗦了下,方要开口,却见沈长异一言不发地起身。 他什么都没说。 只安静地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掐熄了那刻着喜字的烛台火焰。 而后,缓缓走到床边,自高而下地望着李商陆,解开了腰间的衣带。 李商陆呼吸停滞了瞬,心头仿佛有一只小锤,原本是忐忑地轻敲着,随着对方那骨节分明的指朝自己衣襟探来时,逐渐变作了迅速而猛烈地敲击,好像要将她敲得喘不过气来。 沈长异生气的表情,她第一次见。 莫名的……好色。 不过,倒是说点什么,刚才不是话很多么? 李商陆舌尖好像也打结了,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衣襟被粗暴地扯开。 她惶然地看向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住自己,却被对方攥住手腕拿开,力道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双腿不知为何禁不住地发软,分明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觉得自己应该爬起来快点跑,可是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温柔一点。 李商陆原本想说这句的,如果脸没被掐住的话,至少能多说几个字。 沈长异重重吻上来,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羞辱自己的机会,后颈被一只手轻易握住,逃无可逃,湿软的舌尖毫不留情地侵略着她的唇齿之地,喘不上气,无法呼吸,唇瓣被牙齿咬得好痛,好像打算把她活活吃掉一样。 想要后退却被冰冷的手禁锢住,整个人被按进柔软的被褥里,那只按在她后颈的手也腾了出来,轻覆在她身上,指尖缓缓蜷起,动作虽慢,力气却不小。 疼…… 要捏死她么? 李商陆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眼尾红透,沾着被激发出来的泪水,想要推开他,根本推不动。 许久,唇瓣被磨得红肿发痛,终于被对方大发慈悲般放过。 李商陆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着空气,颈间却毫无防备地被用力咬了一口。 这下她真的哭了。 以前每次哭沈长异都会立刻变得很听话,无论她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统统都会闭着眼睛满足。 可这次没有。 她在泪水里模模糊糊看到沈长异的眼睛,洞黑的瞳孔不见半点光,俯视着她沾满泪水的脸,半晌,他俯身下来,舌尖一点点舔去她脸上的泪。 恐怖。 李商陆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她毛骨悚然地想要起身逃跑,脚腕却被攥住,拖去了对方的身下。 寂静无声的夜,山间的竹林小筑隐约传出求饶的哭声,偶尔间歇,却很快再度传来,直到哭声哑了,直到东方天明。 一觉昏睡到午后,李商陆醒过来时,浑身似乎要散架般,支零破碎地不知怎么用才好。 胳膊和腿不听使唤,口干舌燥,脑袋也阵阵发晕,简直如同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 她浑浑噩噩地看向身旁,床上只有她自己,到处都凌乱不堪,衣服早已被扯的破破烂烂穿不得了,床边的小凳上倒是放了套新衣裳。 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李商陆茫然地穿好衣服鞋袜,站在地上时腿还在发抖。 待她颤颤巍巍走到门外,便见一道身影静立在檐下,仔仔细细地修着窗子。 许是听见声响,对方朝李商陆投来目光,立刻放下手心的工具走来,见他靠近,李商陆一阵头皮发麻,毫不犹豫斥道,“不许过来。” 沈长异果真不再靠近,只是在李商陆看不到的角度,耳尖微微泛着些许绯色。 他转过身,拾起那些工具,继续修补着窗子。 家里的两扇窗,他全都砍来梨木重新做了一遍,包括房顶缺失的瓦片也一片片补好,这样一来雨天不会再漏水,夜里也不会进风。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节 李商陆见他恢复那副充满欺骗性的良善模样,心底烦躁之意更甚。 又开始装模作样,分明昨天跟只野狗似的。 颈间现在还留有被啃过的牙印,那么疼,说不定都破皮出血了。 李商陆拖着酸软的双腿走向自己的屋子,她总感觉自己每走一步,背后都有道视线在跟着她,于是她忍不住走得更快。 进了屋,桌上放着已经做好的菜,还热着,估计是掐好她睡醒的时间才做好,以前每次沈长异回来也是如此,每天早上她醒来就能吃到刚做好的饭菜,也不知他是怎么算的时间。 吃到一半,沈长异把窗子修好,立在门外没有进来。 他不开口,李商陆也懒得跟他说话,自顾自地吃着饭。 对方似乎酝酿了片刻,低声道,“为什么昨日没有下毒?” 语气很轻,隐约好像还能听出里面有些许的期待。 期待什么? 李商陆在心底冷笑了声,当然是因为你还有用呀,好夫君。 “我为什么要下毒,你脑袋有问题就去治。” 沈长异愣在原地,默然良久。 半晌,他仿佛明白什么般,低声道,“嗯,大抵是我做了个不好的梦吧。” 呵呵。 李商陆夹起一棵青菜搁进嘴里,咬碎。 “我要回去了,这段时间很忙,大概要走半年,可能不会再来看你。”沈长异垂下眼,在门边的小板凳上搁下一只钱袋,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砰地一声,李商陆把筷子拍在桌上。 她想起来了,那天她本来打算放过他的,听到这句才把药哗啦啦全倒进去。 半年,哈哈,毒死他算了。 听到声音,沈长异动作顿住,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她。 “走啊。” 李商陆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踏出这个门半步,我立马进别人的被窝。” 沈长异:“……” 他定定望着李商陆,一字一顿道, “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 贴个奇幻的预收呀,专栏可见~ 文名:《救活的师祖竟是前道侣》 文案:许素悬穿成了仙侠小说的炮灰女长老。 由于剧情太长,她决定先谈个恋爱玩玩。许素悬眼光不高,会说话,会呼吸,能睁眼,不捡垃圾吃就行。 没想到她撞大运碰上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小菜鸡,小菜鸡清矜如玉,乖巧自持,体贴黏人,而且某种功夫更是了得。唯一缺点就是占有欲太强,吃起醋来难以招架。 因此许素悬最后还是跟他分手了,分手那天下着大雨,菜鸡男朋友在山门前淋雨等她许久,却被许素悬无情放了鸽子。 在那之后菜鸡就不见了。 许素悬忙于对付主角团,自然而然也把他忘记。 为了不被主角弄死,她只有想办法复活那个能够庇护自己的宗门大佬,据说是修真界无数大能的心头白月光的仙门师祖。 — 终于。 许素悬历经千辛万苦打开了复活之门。 门里走出来的人浑身冷意,目光落在许素悬身上的瞬间,她险些跪了。 那张脸,怎么看都是那个被她无情踹走的菜鸡前男友!! 对方周身冷气肆掠,似笑非笑:“是你想复活我啊?” 许素悬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转身要跑,却被单手掐住后颈,利落逮回去。 “跑什么。”他敛眸,自高而下睨着许素悬,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我怎么报答你,救命恩人?” “以身相许?” 许素悬:“呃,那倒不必。” 拒绝的话刚脱口,对方笑意更盛,手上力道却寸寸缩紧,似是要把许素悬掐死。 许素悬:…… 许素悬:“好的老公,都听你的老公。” #费尽心思想要拯救的大佬师祖竟是我前男友# 疯批装乖大佬男主x不吃回头草笨蛋女主 第4章 你该贤良淑德 关你什么事啊?他乐意。…… (四) 试问天底下哪对夫妻,能忍受半年不相见? 半年里会发生多少事,不消说房顶漏水钱财短缺此等小事,万一生病了如何,万一被下流之辈亡命之徒盯上如何,万一不慎从山阶上摔下去变成瘸子又该如何,想给沈长异写封信求救,还得拖着断腿爬几十上百层山阶回家磨墨。 开什么玩笑,李商陆嫁给他是为了自己能过得更舒坦,不是真来给他当糟糠之妻的。 如果沈长异半年不回来,她嫁人跟没嫁有什么区别,要他有什么用? “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李商陆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轻抿一口,“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跑去谁家就跑去谁家,不信你便试试。” 有本事打死她。 沈长异伫立原地,沉沉地盯着她,眸光掠过她颈间那道清晰的牙印,脑海浮现昨日种种,他错开视线,什么都没说,垂下眼睫转身离去。 见他真敢走,李商陆登时怒从心头起,猛地把茶盏丢向他的背影。 茶水四溅,那是上好的雪芽青萝,沈长异在南方除魔时带回来,一年里只有六月能喝到,李商陆的最爱。 她抄起扫帚起身追出去,决心要揍他一顿。 可待她追出门外,却见沈长异蹲在院子一角,正在喂鸡。 听到声音,他抬眼朝李商陆看来,手心里还握着一小把可怜巴巴的金黄色黍米。 “……”李商陆放下扫帚,恶狠狠剜他一眼,走到门边将院子门闩拴好,尽管这根木头做的门闩能防住的只有三岁小孩,连小偷夜贼都防不住,绝不可能防得住什么天下无敌的宗门上仙,但这是一个意图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她走到沈长异身边,抱臂打量着他,任李商陆从头看到脚,眼前这人与那本破书里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仙门魁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硬要说,只能算是长得像。 沈长异长得好看,这点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李商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小时候还是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跟屁虫,看不出特别之处,不知哪一天突然抽条了,个头拔地而起和雨后春笋似的,没多久就超过了她,相貌也愈发出众,扔到人堆里只看后脑勺也看得出他最好看,哪怕放到美人如云的修真界想必也是不输于人的。 这也是李商陆怀疑他在外面有别人的原因之一。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沈长异抬起头看她,伸出手,像是打算分一点黍米给她。 “喂你的鸡。” 沈长异又低下头去,沉默地接受她放肆而冒犯的视线。 好半晌,李商陆见他喂完鸡,毫不客气地指挥道,“去打水。” 沈长异拎起木桶,走到院门前,被李商陆刚插上的门闩挡住去路,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李商陆。 呵。 “去吧,顺便把昨日的衣服带去洗了。” 他这才打开门闩,拎着木桶背上竹筐离开。 河边不远,但洗衣要在下游,平日李商陆去洗衣来回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修仙之人腿脚必然比她更好用,但凡半刻钟内沈长异回不来,她就发疯。 李商陆心情平复不少,躺进小院的藤摇椅里,身边几只小鸡叽叽喳喳地绕着她走来走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这几日来难得的好天气。 方半刻钟过去,小院的门忽被敲响。 李商陆眼睛上盖着手帕,本来快被太阳晒困了,听到声音不由泛起些烦躁的起床气,“敲什么门,自己进来。” “那便叨扰了。” 极熟悉的冷淡声音,却并非出自她那百依百顺的夫君。 李商陆腾地一下坐起身来,素色手帕飘然坠地。 雪衣剑修立在院门前,腰间长剑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似有似无地冒着凛冽的寒气。 男人面色漠然,清俊而孤高的长相,与记忆里那副给李商陆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的脸渐渐重合。 一刹那,那几道催命般的声音在脑海再次响起。 “你便是师尊的妻子?” “为什么要害他?” “回答我,为什么要害他!” 心脏狂跳,李商陆瞳孔颤抖,钻心的剧痛如有实感般复现在她的身体上,令她下意识想要逃跑、呼救,脸上的惊恐之色再明显不过。 察觉到她的失常,男人眉宇渐蹙,敏锐的视线在小院里扫过一遍,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 他冷声问,“你便是……师尊的妻子?” 咯噔一声。 李商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呼吸紊乱,她强压下那份被杀的记忆带来的恐惧,努力平静地开口,“是。”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节 有什么好怕,沈长异又没死,她什么都没做错。 “徒儿谢渡。” 对方仍直勾勾盯着她,审视着她脸上表情的每一丝波动,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此举有些不妥,“敢问师母,师尊在何处?” “他去河边洗衣,你来时没看见?”李商陆掩在袖内的指狠狠掐进掌心,这才让自己发出不怎么颤抖的声音。 谢渡神色冷然,仿佛这是一句废话,“若我看见,便不会来这里。” 你什么态度? 李商陆本想骂这句话,可喉咙好像哽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总是浮现自己胸口的血喷溅沾染到谢渡的脸侧,那时他沉冷仇恨的眼睛,实在太过恐怖。 “师尊昨日说过,”不等李商陆回复,谢渡自顾自走进院内,慢条斯理地观察着他们的房子,声音更凉,“倘若他这次回家,没有再回宗门,便永远不必再寻他了。” 李商陆:“?”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他要死家里了?这蠢货。 谢渡转眸看向她,淡声道,“我可否详问,究竟发生何事?” 你说呢,问别人的家事,竟还如此理所当然。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差,“没什么事,只是我同他吵了两句。” 闻言,谢渡压下唇角,冷冽的眸光自她脸上扫过,漠然开口,“为妻者怎可与丈夫争吵,贤良淑德才是为妻之道。更何况,师尊每日忙于除魔,还要抽出闲暇来回家探望,师母,你该知足。” 关你什么事啊?他乐意。 李商陆额头鼓起青筋,拳头也捏得更紧,可看到那把长剑,她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得把话咽进肚子里。 谢渡仍盯着她,他看得出李商陆心怀怒气,也看得出她言不由衷,一个平凡得再不能平凡的女人,甚至是个丝毫与贤惠温柔一词不沾边,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常常在信中颐指气使自己夫君的女人,竟然会是沈长异的妻子。 那是沈长异,天底下唯一一位被天道青睐不已的剑仙,又不是什么普通凡人。 这个女人,实在太不成体统。 * 山下小河边,沈长异把竹筐里昨日的衣服拿出来浣洗,李商陆的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都已布满褶皱,昨日两人都出了汗,是该好好洗洗。 只是看着那两件缠在一起的衣服,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刚把衣服放进水里,身边忽然围上来几个人,沈长异偏头看去,却见是几个村中的大娘。 “哟,这不是长异么?” “你回来了,我跟你说,你房里那个婆娘太不像话了!” “昨日我好心跟她说两句话,她居然用石头扔我,你回去可得好好教训她,像什么样子!” “可不么,我要有这样的儿媳,我非得抽她巴掌。” 沈长异皱了皱眉,把衣服从水中敛起,搁回竹筐,在众目睽睽中换了片地方继续洗。 “哎!你什么意思?” 大娘们不依不饶地围上来,指指点点道,“你那婆娘是个疯子,你到底管不管?” “男人就得管好自己的女人,她不听话你就得打。” 沈长异默然不语,垂眸看向河堤,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稍顿,换了块更大的。 不多时,大娘们四散而去,个个鼻青脸肿,想来日后村中传言就会变成,山上住着两个疯子,其中一个还是哑巴。 指腹小心翼翼地揉搓着李商陆薄薄的赭色罗衣,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昨日被扯坏了线,他用了些小法术把衣服复原,买件新的倒也可以,只是每次买回家的衣服,都会被李商陆嫌弃难看,只得作罢。 洗完衣服,沈长异背着竹筐,在山间打了桶清泉水,阳光洒在他身上雪衣,虽仍是同一件仙风道骨的云鹤道服,却与昨日相比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乘风而归,还没靠近房子,沈长异倏忽拧起眉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猛地推开院门,便见天光下,房里的书桌被搬到院子里,李商陆伏在案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什么。 一旁,谢渡执剑而立,盯守着李商陆。 沈长异愣了愣。 见到他来,谢渡俯身行礼,规矩而礼貌,“徒儿拜见师尊。” 看他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谢渡脸不红心不跳道,“师尊,师母一时兴起,正在抄写女训。” 沈长异愕然,缓缓走到李商陆面前,看到李商陆眼含怒气,咬牙切齿地用毛笔在纸上狠狠划下一道粗重痕迹,俨然将这笔账记到了他头上, “是啊,我刚抄几行,夫君可要查看?”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跪下 “不许再看她。” (五) 女训。 李商陆这辈子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家中父母自小溺爱她,什么脏活累活从未让她碰过,哪怕到去世前也未曾对李商陆说过半句重话。 在她家里,李商陆想做什么说什么都随心所欲,不高兴就发脾气,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问题,醒来就能吃到父亲做好的饭菜,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 什么“柔顺侍夫”,什么“以夫为天”,李商陆写这几个字都险些呕出来。 回想起方才谢渡笑着说,“天下人皆有自己的责任,女子就该侍奉好夫君,徒弟就该将师尊视若生父尊敬,师母更要以身作则,为徒儿做好榜样,否则徒弟又该如何尊敬师尊?” 说完就掏出一本女训来丢给李商陆,让她抄写。 那柄长剑悬在他的腰间,更像是悬在了李商陆的心尖。她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分明只是沈长异的徒弟,竟还敢要求她抄写。 简直欺人太甚。 思绪收回,李商陆将那几张纸摊开,搁在桌案上,冷眼望着沈长异,“看吧。” 好好看清楚,你的好徒弟是如何对待你夫人的。 沈长异缓缓走上前来,小心地捧起一张纸,脸色渐渐难看几分。 耳边传来谢渡恭谨的声音,“师尊,师母是自愿抄写,看来她也清楚为妻者不能拘束丈夫的抱负,还请师尊早日回宗门除魔。” 闻言,李商陆险些气得要骂人,什么自愿抄写,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颠倒黑白! 分明就是故意要她承认,否则就扣她一个不识大体的帽子,好顺理成章把沈长异带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身前传来“嘶啦”一声。 沈长异静默而立,一点点将那几张写有女训的纸撕碎,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冷然。 “跪下。” 李商陆和谢渡皆是一愣。 让谁跪啊你? 谢渡率先反应过来,脊背冒了些冷汗,立刻跪在他面前,试图辩解,“师尊,徒弟是奉宗主之命前来请师尊回去,并且来之前徒弟已经查过,就在前日有魔修派人与师母接触,徒弟是担心师母她会……” “噤声。” 沈长异面色极沉,那副神情让李商陆觉得有些陌生。 他在生气。 甚至比得知她红杏出墙好像还要更加生气。 难不成红杏出墙和徒弟冒犯这两者在沈长异心里,她红杏出墙反而没那么严重么? 李商陆默了默,想不通他的脑袋是怎么琢磨的。 “师尊……”谢渡抿紧唇,他成为沈长异徒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斥责。 他认为自己是为了沈长异好,毕竟眼前这位师母,八九不离十已经和魔修有所勾连,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沈长异见他跪着便没再理会,将竹筐里洗好的衣服一一挂在晾衣绳上。 李商陆躺回藤椅上,盯着跪在院子里的谢渡,不免有些小人得志的快感。 是,她是勾连魔修了怎样,她是想拿沈长异的性命换钱又怎样,奈何你的好师尊在她手心是颗任由搓扁揉圆的软柿子,你想管也管不着。 谢渡一直跪到傍晚,李商陆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地从他身旁走过,阴阳怪气道,“沈长异,你的好徒弟好像快要跪不住了,摇摇晃晃的呢。” “你……!”谢渡咬牙看向她,眼底难掩怒气。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 李商陆瞥他一眼,又扬声道,“沈长异,你的好徒弟在瞪我呢。” 话音落下,沈长异自厨房出来,用帕巾擦净手,面色平静地走到谢渡身前。 谢渡蜷紧指,低声道,“师尊,我……” “跪正。” 沈长异淡淡道。 “不许再看她。”他又凉凉地补上一句。 谢渡:“……是。” 夕阳斜下,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李商陆坐在桌前执起筷子,吃了两口,觉得不爽,干脆端着饭碗坐在了门前的小板凳上,一边看着跪在小院里的谢渡一边吃。 对方脸色灰败,低垂着头,看起来像已经没招了。 沈长异搬来板凳想坐在她身旁,还没坐下,便被李商陆瞪了一眼,“远点。” 动作稍顿,沈长异默默把小板凳搬远了些,坐在了屋檐下角落里。 谢渡闻声抬头,看到平日里受人尊崇朗月清风般的剑仙师尊,缩在这简陋小院的一角,捧着朴素至极的缺角饭碗吃饭。 天塌了。 这女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看什么看?”李商陆坏心眼地盯着他,嗤笑道,“以为你师尊能救你?” 谢渡偏头看向她,强压下心绪,没有出声。 李商陆却兴致不减,乐此不彼地同他搭着话,“是不是后悔拜错师尊了,做人要有眼色,这是师母给你上的第一课,拍马屁也要拍对人才是。”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节 她每个字都令谢渡心生烦躁,可偏偏碍于沈长异的纵容,他无法反驳,只得一言不发装没听见。 “说话。”李商陆却不满足只这样折磨他,偏要听到他亲口奉承自己,“师母问你话竟敢不回,实在太没礼数,也不知你师尊是怎么教的你。” 听到这里,谢渡终于忍不住开口,“与师尊无关,今日失礼是我的错。” 李商陆见他还维护起沈长异,嗤笑了声,将饭碗搁在一旁,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也知道你失礼,怎么不同我道歉?” 谢渡闭了闭眼,浑身因怒气而止不住的发抖,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之事皆是徒弟的错,对不起,师母。” 他越是恼怒,李商陆越是满意。 她俯下身来,打量着谢渡那张额头青筋暴起的脸,唇畔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好徒弟。” 谢渡愣住了。 他脸色惨白了瞬,下意识望向沈长异,便见房檐下,一只破碎的碗跌落在沈长异的足靴边——生生捏碎的。 好心机,竟会想到如此阴险狡诈的办法来离间他们师徒! “商陆。” 李商陆神色微顿,回头看向沈长异,对方竟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她居然一点都没发觉。 仍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双沉黑如死水般的眼眸定定望着她。 “干什么?”李商陆以为他看不下去自己戏弄他的好徒弟,皱眉道,“有事么,没事回房睡觉去。” 手腕却被一把攥住,不容反抗地拽到了他身边。 李商陆微微吃惊,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沈长异怀里,反应过来时难免心头不爽,“谁准你碰我?” 沈长异没有开口,手也没有放开,他捉着那细瘦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带进屋内。 哐当一声,房门在谢渡面前被狠狠摔上。 谢渡:“……” 他不该来的,师尊说的没错。 * 房内,李商陆甩开他攥着自己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面上浮现几分怒容。 她不排斥被沈长异碰没错,但那是因为沈长异几乎不会主动碰她,并不代表她很喜欢被沈长异碰。 尤其是在经历昨晚之后,李商陆现在极其不喜他的碰触。 怎么会有人床上功夫那么差? 尽管李商陆也没有类似的经验,但她也听人七嘴八舌地说过房中那档子事,无一例外都是说会很舒服很享受之类的,可昨晚她压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欢愉,只觉得好像身体被人拆开了掰碎了任意地玩弄,完全是某人单方面对她无情而残忍的主宰。 在她哭着说让他滚蛋的时候,对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毫无动容地摆弄她,就好像在报复她似的。 对,一定是报复。 毕竟在沈长异的视角里,他当时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她毒死了,自然是为了报复她。 她以后再也不想跟沈长异做那种事了,永远。 “离我远点。”李商陆嫌弃地推开他,“别得寸进尺。” 她认为自己给沈长异的甜头已经够多了,作为交换,沈长异应该感恩戴德尽早把所有在外私藏的钱交给她才是。 沈长异被她推开,不远不近地立在她身旁,好半晌,他低声道,“你还是我的夫人。” 李商陆掏了掏耳朵,没听清,“什么?” “在你没有改嫁旁人前,”沈长异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只是还有点底气不足,“你不能与别人亲密。” 李商陆:“?” 她跟谁亲密了? 片刻,她反应过来,刚刚她的确是碰了碰他那好徒弟。 那也算亲密?那分明就是嘲讽吧。 她无语了瞬,却对沈长异这样干涉她行为的命令极其不满,“你少管我,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在宗门过好日子的时候我也没管你。” 沈长异盯着她,沉沉道,“我没有。” “呵,”李商陆冷笑了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不无讽刺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他们个个把你当神仙供着,怎可能让你在宗门里受冷待,在你美酒佳人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夫人在你搭的破房子里吃糠咽菜?” 沈长异抿紧唇,倏忽沉默下来。 她以为自己说中他,冷嗤一声,推开房门送客,“滚出去。” “我想了。” 李商陆困惑地望着他。 “所以我没有。” 沈长异抬眸看向她,缓缓道,“每天都会想,所以未敢有半分懈怠,除魔之外的事,从来不做。” 他俯身下来,似乎想要垂下头帮她敛起耳畔的发丝,可在看到李商陆下意识的闪躲时,沈长异动作停滞,眸光黯然几分,最后只是轻声道, “我去睡了,明天不会走,以后也不会。” “商陆,不必担心。” 门被轻轻合上,房内陷入了一片安宁的寂静。 幽凉月色披落在李商陆肩头,掩在袖内的指缓缓蜷紧。 她没有担心。 从哪里看出来她担心? 抄那些破书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识大体而已,根本不是为了留住沈长异才那么做,少自以为是了,装得好像很了解她。 蠢货,废物,没用的男人,真把自己当回事! 李商陆恨恨地在心底骂着,赌气般一脚踹在桌腿上,疼得倒吸口冷气。 半晌,她抿起唇,抹了抹眼睛。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拥抱太阳 “再有下次给你剁掉。”…… (六) 入夜。 躺在自己舒适柔软的软榻上,李商陆脑海里一直浮现刚才沈长异的话。 她明白沈长异的意思了,他生气并不只是因为谢渡冒犯了她,还因为她竟然真的去抄了那些扭曲她本性的女训。 他觉得,李商陆抄那些东西是害怕他会离开,只得委曲求全,所以他才会发火罚跪谢渡,以此来证明这个家是李商陆说了算,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忤逆。 好吧,李商陆的确有一丁丁丁点是这么想的,但有那么些出入,她并非害怕沈长异离开,她只是想让沈长异觉得对不起她,然后留下来。 毕竟她都为了他受人欺负了,沈长异应该感到愧疚才是。 琢磨了半天,李商陆越想越来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气沈长异让她觉得自己用心险恶,城府太深。 在沈长异面前,她总像个龌龊小人。 可恶,可恶至极! 真应该一碗毒药毒死他算了,世界从此清净,大家都是好人。 夜更深了,鸟雀归巢而眠,野兽傍树而息。 迷迷糊糊中,李商陆感觉有阳光照在脸上,她揉了揉眼,从床榻上起身。 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她茫然地走上前推开门。 只见小院里立着许许多多穿着道服的人,那些云鹤道服她认得,是沈长异宗门的专属道服。 “就是她杀了剑仙大人!” “真是个妖女子,竟联合魔修给剑仙下毒,何其可恨可耻,杀了她给剑仙大人报仇!” 李商陆瞳孔疾缩了瞬,下意识后退半步,却靠上了什么东西。 她回头去看,沈长异在阴影中冷冷盯着她,毫无情感的眸光令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已经很幸福了,为什么还不知足?” 为什么还不知足? 她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脑袋发懵,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那天她的确有萌生过为了那些钱把沈长异害死的念头,然而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将下毒的饭菜丢掉,重做了一桌。 可是不知为何,沈长异吃完她做的饭就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没人给她辩解的机会,更有甚者,她的确有过要害他的念头,就算辩解也并不清白。 “沈长异……”李商陆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解释的话说出来。 直到对方失望地看着李商陆,转过身去,走向黑暗里,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 沈长异走了。 这次不会再回来了。 刹那间,李商陆睁开双眼,摸了摸脸,上面有两道湿润的泪痕。 ——真可笑,居然因为那蠢货和他那蠢货徒弟做噩梦了。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她疲倦地爬起身来,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场景和方才的梦如出一辙。 李商陆整个人瞬间定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房门。 忽然间,门开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节 她吓了一跳,几乎本能般钻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商陆,该吃饭了。”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是什么人来取她性命,而是沈长异来叫她吃饭。 李商陆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确定门外那人没有冷冰冰的表情,也没有失望至极地看着她。 依旧是那张平淡无波的、不喜不悲的脸。 “商陆?” 沈长异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也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拧起眉,低声问,“我可否进来?” 李商陆抱着被子,没吭声。 “好吧。”沈长异无奈地退后半步,想要将房门关上,给她独处的空间,“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唤我。” 门合紧之前,软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小人开了口,声音在被子里,听起来闷闷沉沉的,“滚进来。” 沈长异眼睫微颤,身形顿在原地。 良久,他转过身来走进房间里,把门严严实实地关好。 他很少被允许进入李商陆的卧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次他进来之前都会询问一句,每次都会被李商陆拒绝。 如果不问的话,说不定还能进来扫扫地。 站在房间中央,沈长异竟有些进退两难。 应该站在哪里合适? 离床太近,可能会被打。 “让你滚过来,耳朵聋了?” 好吧,离床太远,也可能会被打。 沈长异谨慎地靠近她的软榻,精准地站在不算远也不算近的位置。 房内安静下来,他十分君子地挪开视线,没有看向被子里鼓起的那团小人,也假装没有发觉有只纤细白皙的手朝他探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角。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李商陆轻轻地牵着那寸衣角,把人牵到床边。 而后,放开了手。 沈长异只听得见自己胸口狂风暴雨般的心跳,他缓缓俯下身,心领神会地跪上那方软榻。 喉结轻滚,他伸出手,小心地去抱她的身子。 冰冰凉凉的,像是被吓到了。 他一直觉得,他的妻子像只爱咬人的猫,只是偶尔会想咬死他。 李商陆窝在他的怀里,惶然无措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处,她一点点平复呼吸,体温也不再冰冷。 好暖和,像在拥抱太阳。 半晌,李商陆脸色忽然难看起来,抬眼望向身前人,磨了磨牙,“干什么呢?”她就说怎么热成这样。 沈长异耳根瞬间红透,他小声道,“抱歉。” “抱歉还不快滚?”李商陆已然恢复正常,被气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会如此轻浮。 在李商陆刀子一样的眼神里,沈长异缓缓起身,从她的软榻离开,只是脸上的神情略有些依依不舍。 李商陆冷哼了声,威胁道,“再有下次给你剁掉。” 沈长异立刻冷静了,因为她说不定真会那么做。 “出去。”李商陆瞪着他。 沈长异接到指令乖乖离开。 只是在踏出门槛前,他回过头来,低声道,“那些是梦,不是真的。我绝不会恨你。” 李商陆眼睛微微睁大,抄起枕头来砸在他身上,“叫你出去!” 这蠢货,他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真是离谱。 然而等沈长异走后,李商陆原本烦郁复杂的心绪,奇迹般地消散无影。 也是,沈长异才不会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这蠢货只会一个人在奈何桥上一边难过一边想他做了什么错事,然后把所有错怪在他自己头上,偷偷倒掉孟婆汤转世回来继续烦她。 梦就是梦,都是假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嘛。 李商陆自我欺骗地哄好自己,穿好鞋袜起床推开门。 小院里,谢渡竟然还跪在昨日的地方,一动不动,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他两只手各提了个盛满水的水桶。 饶是李商陆这样自认为心狠手辣的人都吃了一惊,她走到还在喂鸡的沈长异身边,纳闷地问,“他做什么了,你怎么又罚他?” 沈长异抬眸看向她,又分了一点目光给谢渡,“总归也是跪着,不如顺便锻炼。” 李商陆:“……你平日就这样锻炼你的徒弟?”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认真道,“每日挥剑三万下,修炼功法一册,每七日自创一种剑招……”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已经听得头皮发麻,相比之下,跪在小院里提俩水桶竟然算是最轻松的活儿。 “行了,让他别跪了,还不够碍眼。”李商陆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告诉他,是师母心疼他才不让他挨罚的。” 沈长异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显然对她话里某个词不是很满意,“哦”了一声。 片刻,饭桌上,李商陆看着谢渡走进屋内,跪了一夜竟然跟没事人似的,看来还是罚轻了。 “多谢师母免除徒弟责罚。”谢渡低着头没看她,语气平淡,隐约能听出来不是那么情愿。 李商陆盯着他,咬下筷子上的鱼肉,嚼了嚼,不清不楚地说,“以后在我面前不准佩剑。” 谢渡:“?” 他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可也不敢再问,毕竟师尊就在旁边坐着,沈长异发火的神情,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谢渡只得把腰间长剑取下,丢进储物戒里,望着饭桌上“其乐融融”用饭的师尊师母,他试探着想再劝说几句,让师尊回宗门去。 还没开口,便听李商陆淡淡道,“不会修炼的人,能去你们的宗门么?”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沈长异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师母,”谢渡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面前这柔弱的女人,“有的,宗主的夫君便不会修炼。” 李商陆愣了愣,“你们宗主是女人?” “是。”谢渡提起宗门来话多了不少,“我们明昼宗有很多洒扫弟子也没有天资,丹峰的侍火小童也不会修炼,而且明昼宗风景极好,寝殿宽敞明亮,若师母能来,宗主必定非常欢迎……” 沈长异望着李商陆,脑海倏忽浮现三年前他成亲后准备到宗门帮忙除魔,那时李商陆发了好大的火,无论如何也不准他去。 她说修炼无用,认为那些修士都是吃干饭的,不然魔修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活着,还说就沈长异那三脚猫功夫,到宗门也就是送死当炮灰。 不过沈长异最后还是去了,李商陆气得很久没有理他。 那是唯一一次他忤逆李商陆,这件事也成了两人间不可再提的禁忌,他知道李商陆讨厌他,更讨厌宗门,也正因此,他从未提过让李商陆同他一起住到宗门去。 “商陆,你不必勉强自己,”沈长异心中惴惴,斟酌着开口,“我保证不会再走,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李商陆瞥他一眼,“谁为你了,你脸怎么那么大?” 沈长异:“……” 不大啊。 他越是如此找借口,李商陆越是感觉他有事瞒着自己,准是在外面过得太滋润了,或者在外藏着个心上人白月光,怕被她知道! 她从前就这么想了,沈长异为什么从来不提让她一起住到宗门,肯定是嫌她碍手碍脚,怕她没本事还添乱。 先前李商陆碍于面子也没提过这事,现在她好不容易开了这个口就必须要去。 不等沈长异再说,李商陆不容置疑地淡声道,“吃完饭收拾行李,你的,和我的。” 谢渡难得扬起笑容,恭恭敬敬给她俯身行礼,高呼一声,“师母英明。” 无知的女人,等到了宗门,你就知道你每天在欺辱的剑仙沈长异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这样想着,却看到剑仙大人小意讨好地往李商陆碗里夹菜。 “咸吗?” “淡了,你怎么炒的?” 声音显然失落几分, “对不起。” 谢渡:……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 [害羞][害羞][害羞]七夕快乐~ 第7章 这不对吧? 这是在外面,别逼我扇你。…… (七) 明昼宗距离他们所住的山中小房子并不算太远,大约三十余里,可李商陆一次都没有去过,或者说,她离开那座山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成亲之前,她和沈长异并不住在那附近,而是住在很偏远的一座小城,两家人的房子门对门,屋檐对屋檐。 他们自幼有婚约在身,又是两家交好的青梅竹马,他父亲是李商陆父亲的挚友,他母亲在幼时甚至也喂过李商陆奶喝。 晏宁是她的字,沈长异的母亲起的。 殊和是沈长异的字,她的父亲起的。 她们的婚事顺理成章到没有任何人产生疑问的地步,沈长异就该娶李商陆,就像牛就该吃草,鸟就该展翅飞翔,鱼儿不能在岸上跑。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节 后来李商陆父母去世,她无依无靠地嫁进了沈家,沈父沈母依旧待她如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将她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只是没多久,沈父沈母也去世了。 邻里都说她命中带克,克死自己亲爹亲娘不够,又克死了沈长异的爹娘,说不定哪天沈长异也会被她克死。 当时李商陆恨透了说这些风凉话的人,然而现在想想,沈长异最后的确被她害死了,她没准真是什么不祥之女。 将沈父沈母送葬后,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只剩下沈长异,当然,沈长异也是如此。 他们离开那座生养他们的小城,找到一处安静祥和的山腰建房子,再后来,沈长异离家去修行,李商陆便也再没离开过那座小房子。 她向来是追求安定的,和沈长异大不相同,若说沈长异是永远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她就是安心在小小池塘生长的花。 第一次离开小山,李商陆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忽然想到,其实上辈子分明也可以多出来走走,又不一定非要待在那座小山里过完余生。 这一步,或许早该迈出来。 马车在长街上走过,李商陆今日精挑细选了一身衣裳,是沈长异从富裕城池里买回来的布料,听说叫什么天水碧,布帛如天色湖光般碧蓝清透,也算是很贵的一件衣服了,搭上两支银镀蝴蝶簪,不算太华丽耀眼,也不至朴素简陋,是正折中的装扮。 只是平日里李商陆从不这样打扮自己,发间插一支簪子都是在她心情很好的情况下才这么做。 李商陆能感觉到,身边总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她飘来,看个没完。 她皱了皱眉,偏头看向对方,“有事?” 沈长异立刻错开视线,低低道,“没。” 真是闲的他。 没一会儿,李商陆余光又发觉对方在悄悄盯着自己,她无语半晌,干脆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长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已经离明昼宗很近了,路上常有穿着道服的修士们经过,瞧着倒是挺精神的。 “商陆……” 沈长异还是忍不住出声唤她。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他,最讨厌他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你最好有事。” 沈长异抿了下唇,眸光挪向对座的谢渡。 接受到他暗示明显的视线,谢渡微微愣住,而后心领神会地撩开车帘,去找车夫聊天了。 待他走后,沈长异终于开了口,他低声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话音落下,李商陆神色变了变,下意识抬手去摸头上的簪子,“怎么,很土气?” 沈长异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不好看?”李商陆纳闷地望着他。 闻言,沈长异轻吸了口气,还是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你可否梳一个妇人的发髻?” “?” 沈长异声音愈来愈低,“别人会以为你……仍未出嫁。” 李商陆眯了眯眼,被他气笑了,“我平常在家也这么梳,没见你提起这事,我就不梳,你少管我。” 见她拒绝,沈长异只得放弃。 他想说,外面和家里是不一样的。 外面……男人很多。 他压下眉宇,低垂的眼睫遮去眸底烦乱的心绪。 分明是很高兴李商陆能来宗门的,可是现在突然觉得,不来也很好。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类似仙术的东西加持,他们竟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明昼宗。 从车上下来,李商陆呼吸了一口仙门圣地的新鲜空气,仿佛是错觉般,她真的有种浑身上下被仙气洗礼的舒适感。 明昼宗在明昼山上,据谢渡介绍,这里是最接近太阳升起的地方,汇集日与月的灵气精华,出过许许多多的修仙大能。 每次提起宗门,谢渡总一脸自豪。 “瞧他得意的,”李商陆在沈长异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还以为明昼宗他家开的。” 沈长异惊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谢渡是少宗主。” 李商陆:“……” 她倏忽沉默下来,望向山巅上那高耸入云的仙境宫殿,这样如皇宫一般的地方,未来竟会由沈长异那没眼色的徒弟接手,而这未来的明昼宗主,昨日还跪在她家的小院里提水桶。 他自愿的,可不算她欺负人,谁叫他拜错师尊来着。 几人上了山,山门外的洒扫小童甫一见到他们便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剑仙大人,少宗主,你们回来了?” 沈长异微微颔首以作回复,谢渡也在一旁冷然而立,颇有几分少宗主的架势。 小童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有些困惑地问,“这位是……” 沈长异还未开口介绍,便听李商陆淡淡道,“我是他的表妹。” 此话一出,沈长异和谢渡皆一脸愕然地望向她。 洒扫小童听罢,恭敬道,“剑仙大人的亲人便如同明昼宗弟子的亲人,快快请进。” 李商陆无视沈长异那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踏进了山门内。 一师一徒紧跟在她身后,沈长异脚下加快步伐,轻易追上她,神色急切道,“商陆,你为何骗他?” 李商陆头也不回道,“从现在起,你只管喊我表妹就是。” 她早就打算好了,这次来明昼宗,宗门的人肯定没有事先得到消息,所以她以表妹的身份来,自然可以看到沈长异在宗门里最真实的一面。 她倒要看看,沈长异在外面究竟过得什么好日子,让他连家都舍不得回。 在她身侧,沈长异掩在袖内的指紧紧扣进掌心,他沉声道,“我不会撒谎。” “不会就学。” 沈长异眉头紧皱,自齿间挤出几个字,“我不想撒谎。” 闻言,李商陆凉嗖嗖地望向他,抬手轻搭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现在想了吗?” 沈长异没有躲开她的手,却仍旧坚定地道,“不想。” 李商陆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没想到他会对一个称呼如此执着,更加怀疑他有事瞒着自己,生怕被自己发现。 于是她幽幽靠近沈长异,抬手帮他整理两下衣襟,压低声音道,“夫君,这是在外面,我给你面子,你别不要。” “……” 沈长异老实了,他毫不怀疑李商陆真的会在宗门打他,虽然不疼,但李商陆生气的后果绝对比挨打严重。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喊过李商陆妹妹,明明才三年,可总觉得李商陆成为他的妻子已经很久了。 心情更加烦躁,目光看向四周,任何朝他们投来的视线,沈长异都觉得格外不适。 有种自己重要的事物,突然不再属于他的感觉。 不安。 心烦。 好难受。 李商陆全然没有任何不适,如同出门踏青般愉悦极了,四处看着外面的世界。 明昼宗的确是个大宗门,感觉比生养他们那座小城还要大多了,一眼望去山峰连绵起伏,溪流潺潺而过,宫阁殿宇群起而立,到处都是修行中的弟子。 许多弟子来同他们打招呼,沈长异竟然一个都没理会,只沉默地跟在李商陆身后。 “这位是剑仙大人的表妹?”宗主看起来极年轻,或许是修炼之人容貌老去的速度比凡人要慢,怎么看也不像会生出谢渡这么大孩子的人,不过她态度和蔼,气度令人如沐春风,李商陆对她印象不错。 在宗主面前,沈长异依旧沉默着,看起来一点也不懂规矩,真不知怎么混到现在。 李商陆忍不住推他一下,催他开口。 “是。”沈长异万不情愿地对宗主撒谎了,他自惭形秽地挪开脸。 他们的小动作被宗主尽收眼底,上座的女子不易察觉地勾起抹笑容,低声道,“既然如此,剑仙大人先前那住处恐怕便不太合适了,我会让人腾出单独的住处给你们。” “单独的住处?”李商陆疑惑地问。 宗主有些无奈地道,“是,剑仙大人说什么也不肯住我们安排的寝殿,所以他一直与宗门弟子们同住。” 李商陆怔了怔,偏头看向沈长异,耳边响起谢渡冷淡的声音,“师尊向来如此,那弟子寝殿少说也是十几人共卧一榻,夏日里又挤又热,他却毫无怨言。出山除魔也只收报酬的一半,若是贫苦人家更是分文不取,他可从未独自享受过什么好日子。” 那报酬的一半,最后也是进了李商陆的口袋。 话音刚落,宗主和谢渡突然大惊失色,整座大殿的弟子们也都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们看到李商陆扯住了沈长异的耳朵,甚至咬牙切齿道,“只收一半,你当你家底很殷实吗?” 宗主错愕之余连忙阻止,“不可,不可,怎能如此对待剑仙大人?” 沈长异立在原地任由她数落,只小声解释几句,“他们被魔修打伤需要很多钱医治,只取一半也够我们用很久……” 李商陆气死了。 她还以为那些钱都被沈长异花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要,还不如花了呢!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你给我等着。”李商陆磨着牙根丢下这么一句,转眼看向宗主他们,大殿内不知何时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动作僵硬片刻,回过神来自己并不是在山里的小房子,而是沈长异的宗门。 “表哥,我失礼了。” 李商陆轻吸口气,温柔似水地道了个歉,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长异面色平静,耳朵被拧得红彤彤的,无比自然接上她的话茬,“无妨,是我的错。” 宗主和谢渡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一丝震撼。 这、这不对吧? 作者有话说: ----------------------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节 第8章 嗯! 我瞧他很喜欢被妻子那般对待呢。…… (八) 剑仙沈长异,三年前横空出世,一人斩杀数十只作恶妖龙,将传言中百魂千魄的魔域尊主打到只剩一缕残魂落败而逃,在明昼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长异于明昼宗,就如妖族参拜的神兽图腾般,是只可远观供奉高台的仙人,加之他沉默寡言,强大神秘,故此每一句话都被人奉若真理。 宗主听沈长异说的话,三年加起来也没今日多。 望着李商陆和沈长异亲密无间的相处,她心底暗暗道,果然真是一家人,血缘深厚,所以才能毫无顾忌。 从前的沈长异,仿佛在天上飘着的一朵云、一片雾,没有任何牵挂,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可在李商陆身边,他好像变得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了。 “剑仙大人,”宗主唇畔弯了弯,眼底流淌着柔和的微光,“能看到您这副模样,我真的很高兴。” 殿下夫妻两人皆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看到沈长异被欺负,宗主很高兴? 见他们一脸奇怪地盯着自己,宗主轻咳了声,温声道,“我的意思是,剑仙大人的表妹能来明昼宗我很高兴。你放心,明昼宗一定会厚待你的亲人。” 谢渡困惑地盯着宗主,心头更加不爽,分明李商陆都这样冒犯师尊了,宗主竟还觉得高兴。 依他看来,宗主该严厉斥责这个女人,告诉她所做的一切有多么荒唐可笑,若没有沈长异,天下早就乱了套,不知多少百姓会被魔修残忍杀害,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妻子的尊敬才是。 沈长异听完她的话,缓缓俯身行礼以表谢意。 “万万使不得。”宗主连忙起身,抬手示意旁人扶他起来,“除魔一事,还要劳烦剑仙大人,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李商陆很少接触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客客气气的,每一句话都委婉到极致才说出口,但很意外,她并不排斥宗主所说的话,这个人让她感觉很舒服。 大概是眼神吧。 她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对方眼底有没有恶意,但是宗主看向她时只有纯粹的善意,仿佛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 能当上宗主的人,果然非同一般,谢渡那样的毛头小子,想当宗主还差得远。 同宗主告别之后,沈长异便带着李商陆去四处参观宗门。 大殿里,谢渡憋了满腔怨言终于可以一吐而出, “宗主,李商陆是师尊的妻子,并非什么表妹,她不许我与师尊说出她的身份,况且她极有可能与魔修勾连对师尊不利……” 闻言,宗主神色微顿,而后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开口,“师母不许你说出来,你为何还要说?” 原来这就是沈长异传闻里那位远在老家的妻子,难怪。 谢渡陡然噎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渡儿,不管她是否真的与魔修勾连,至少现在她什么都没做,你不该对她如此偏见。” 话音落下,谢渡浑身僵硬了瞬,面色渐渐苍白,“是。” 宗主无奈地叹息一声,决定还是亲自提点他几句,“而且,难道你看不出来,剑仙大人丝毫不在意她的冒犯?” 谢渡怔愣片刻,细细回忆。 师尊那是丝毫不在意么,他怎么觉得像是迫于无奈才忍受那样一位悍妻? “笨。” 宗主搁下茶盏,想起沈长异那时通红的耳朵和温顺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了下,“剑仙大人今日可没有被冒犯,恰恰相反,我瞧他很喜欢被妻子那般对待呢。” 谢渡:“……” 娘,你怎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 宗主安排人,花了半个时辰火速整理出了他们的住处。 明昼宗第十二峰内,疏桐阁。 这里偏僻安静,极适合静心修炼。 李商陆立在檐下,久久难以回神。 木梁交错于顶,四面花窗棱格细密,檩枋间光隙如画,回廊绕湖而建,尽头伫立着座雕梁棋亭,推门而进,玉砖雪白得仿佛可映人影,白釉瓷瓶插着刚采来的粉桃花,书案整洁,剑架林立,处处可以看得出宗主用心之至。 看着看着,她偏头望向身侧的沈长异,阴恻恻道,“一看便知是早就给你预备好的,我这辈子都没住过这样的好房子,真是托你的福。” 宗主那座主殿相比之下似乎都朴素许多。 见她喜欢,沈长异默默扫视一圈,将房内摆设大致的模样记在脑海里,等回家之后,他也要攒些钱,将他们的房子改成这样。 两人走进阁内,四处打量许久,沿着檀木小梯走上二楼,路过练功房和书房,再往里走,两人忽顿住脚步。 整个疏桐阁,竟然只有一间卧房,一张卧榻。 李商陆嘴角微抽,转身要走,“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去问宗主。” 沈长异却稍侧了下身,挡住她的去路,耳尖泛起些许绯色,他低声道,“我们只是暂居此地,不好再劳烦宗主。” “那怎么行?”李商陆毫不犹豫道,“谁家表兄妹住一起?” 沈长异默了默,小声反驳,“你不是表妹。” “明面上是。” 见李商陆执意要去寻宗主,沈长异只得无奈道,“我只在后山修炼不会休息,一张卧榻便够了。” 闻言,李商陆这才作罢。 她的确没怎么见过沈长异睡觉,修仙之人似乎都是如此,饭不用吃觉不用睡,还没成神仙呢先学上神仙了。 欣赏着她的新房子,李商陆心情愈发地好,连带看沈长异都顺眼不少,“你不是忙着除魔么,怎么还不去,快走吧。” 沈长异垂下眼睫,蜷紧指尖,“嗯。” 李商陆总是不怎么需要他,他从前早就习惯,可自从李商陆说不许他离开她身边之后,他还以为李商陆可能有那么一点点需要他的存在了。 如今看来,或许是错觉。 在李商陆那里,他还是派不上任何用场。 足靴迈出门槛,身后忽然传来李商陆百无聊赖的懒散声音, “别去太久,早点回来。” 沈长异身形一滞,半晌,他回过头来,眼底仿佛闪着微光。 “嗯!” 转眼落日西沉,倦鸟归巢。 疏桐阁依旧烛火通明,李商陆已经闲到看完整本书,喝了两壶茶,甚至把阁楼里所有的花草都修剪一遍。 沈长异竟然还没回来。 不是很强吗,不是世上第一人么,不是明昼宗的剑仙大人么? 除魔要这么久? 李商陆把手心的书拍在桌上,长舒一口浊气,还是从卧榻上爬起来。 破书,不看也罢,净是些吹捧沈长异除魔事迹的烂话本子。 她倒要瞧瞧沈长异到底干什么去了,定是回到外面的世界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家见到她。 自疏桐阁出来,还没走远,便见几个小弟子神色匆忙地自身边跑过。 “快去禀告宗主,就说剑仙大人出事了!” 闻言,李商陆愣了愣,下意识挡住了那小弟子的去路。 对方急急忙忙停下来,险些给她撞飞出去,“嗨!你怎么挡路,快让开,我有要紧的事呢。” 李商陆皱了皱眉,问道,“你刚刚说沈长异怎么了?” 小弟子睁大双眼,指着她道,“休得无礼,怎能直呼剑仙大人名姓。” 李商陆掐了掐额头,只得重新整理措辞,“剑仙大人怎么了?” 小弟子这才想起他那要紧的事,连忙道,“剑仙大人被滕徐长老叫去了决斗台,你自己去看吧。” 决斗台。 听着好像挺好玩的,沈长异跟人决斗她还真没见过。 李商陆一路打听,找到了那所谓的决斗台。 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修仙之人果然都不睡觉。 台上,沈长异站在东边,西边便是那腾徐长老,两人迎风而立,衣诀飘摇,月色下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可怎么办,腾徐长老怎能把脾气发在剑仙大人身上,宗主请来了没有?” 小弟子们无不担忧地望向决斗台,李商陆悄然混入人群,兴致勃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要打剑仙大么?” “昨日除魔,腾徐长老的弟弟被魔修杀害了,他悲恸至极,送葬回来撞见了剑仙大人。原本那魔修是剑仙大人负责去除掉的,他便责怪剑仙大人回来晚了一日,非要拉他上决斗台。” 从小弟子们的七嘴八舌里,李商陆很快明白了一切。 晚了一日。 是因为她把沈长异留了一日。 李商陆怔忪片刻,本打算看戏的悠哉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怒火。 她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又听到腾徐愤恨地指责, “如果不是你晚归一日,他就不会死!你算什么剑仙,凭什么还有脸带你的亲人回宗门,你家人团聚,可我呢!” 沈长异安静立在那里,未置一词。 见他那副样子,李商陆火气更盛,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肯定是在想,都怪他没及时回来,都怪他没给宗门写信告知自己晚归,反正这蠢货一定把所有的错又揽到他自己头上了!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扒着决斗台的栏杆三下五除二爬上去。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0节 骤然间,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所有人都震愕地望向台下那瘦小的身影。 决斗台上,沈长异吃惊地看着她,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商陆,你怎会来?” 李商陆却一把推开他,冷冷盯着对面的腾徐,“你刚刚说什么?” 腾徐眉头紧蹙,沉声道,“滚出去,这里是决斗台,刀剑无眼!” “把你弟弟的死全部归结于别人没能帮他,你这样的人才最卑鄙无耻,你为什么亲手不替你弟弟报仇,是不想,还是不能?”李商陆嗤笑了声,眸光冷寒,每一个字都极尽讽刺,“哦,我明白了,你是根本做不到,因为你是个只会把刀插向自己人的窝囊废!”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静若寒蝉。 腾徐双目圆睁,被这不知哪里来的女子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可李商陆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我告诉你,昨日是我不许沈长异回来的,他也是人,他也有他的家人,不是只有你有,你弟弟死了与我们何干? 就算昨日他不死,明日也可能被其他魔修杀死,谁让你弟弟就是来除魔卫道的?难不成你还要怪沈长异没有把天底下的魔修全杀光?那要你这废物有何用!” 腾徐浑身剧烈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她,竟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半晌,喉间喷出口污血,整个人晕倒过去。 “滕长老晕倒了,赶快带他走罢!” 台下小弟子们纷纷爬上来搬走滕长老,语气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李商陆轻嗤一声,拍去衣摆沾染的尘灰,转身看向沈长异。 凉月如水,他怔怔望着她。 “看什么看,我单纯看不惯他而已。”李商陆从容地扒着栏杆爬下去,见他还愣在原地,催促道,“发什么呆,你不会真觉得是咱俩的错吧?” 沈长异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纵有千万错,只在他一人。 商陆从不会错,从没有错。 他只是忽然觉得—— 这一生只有商陆会将他护在身后了。 作者有话说: ---------------------- 沈长异:心动的感觉……怎么每天都在心动。 李商陆:查查心脏病吧。 第9章 多说说话吧 难不成……你现在不讨厌他…… (九) 从决斗台回来,天已沉入夜色。 李商陆点起烛台,一时间烛台上冒出股细小的暖色火焰,如同长出翅膀般飞去四处的烛台,仅片刻便将整座疏桐阁的长明烛全部点燃。 她吃惊地望着灯火通明的房子,第一次发觉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厉害,会修炼的人和凡人的世界实在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 厨房里,沈长异将做完的饭端出来,搁在圆桌。 与那些无比依赖法术的修士们不同,他很少使用法术,除去实在不会做的事外,凡事都亲力亲为。 李商陆盯着他咬下一口热饼子,大概猜得到他为何如此。 她总说修炼无用,沈长异估计以为她很讨厌法术吧。现在想想,她的确是以己度人了,可谁又能想到沈长异其实天资极强呢? “你在宗门过得也不怎么样么,”李商陆淡淡道,“今天若不是我在,你真要跟那人决斗?” 沈长异摇了摇头,“我那时在等宗主来。” 一旦上了决斗台,两人就必须决出生死,这本来是给那些背叛宗门的弟子设置的,没想到会用在他身上。 李商陆轻嗤了声,不甚在意道,“应该好好打他一顿再说,我还没见过比我更不讲理的人。”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李商陆皱眉道,“若非我打不过,我一定揍他,当然,不是为了你。” 闻言,沈长异低笑了声,“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因为性格迟钝常被邻居孩童欺负,”沈长异望着她,温声道,“我幼时被父母养得太好,身形很胖,摔倒在地爬起来很辛苦,那些孩童不喜欢我,便把我推倒当球踢。” 李商陆没忍住笑出声,这事她还真记不太清了,印象深刻的只有沈长异小时候的确胖乎乎这件事,虽说是胖了些,但她总觉得比现在顺眼多了,至少看着忠厚老实,不像现在,白瞎了那张长得聪明的脸。 她难得好好接了一次他的话茬,拄着下巴看他,“后来呢,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出现恰巧救了你吧?” 沈长异抿了下唇,“你带头踢的。” 李商陆:“?” 有这事? 隐隐约约,她好像想起来了。 那时她是城中孩童们的小头头,每日闲来无事就在街上追跑打闹,不过在她的记忆里,那个被她当球踢过的小胖子是自愿跟她们玩的。 为什么说是自愿,因为不管她欺负他多少次,他永远还会来找她玩。 她心情好的时候就陪他玩一会,心情不好便欺负他,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心情就好了。 渐渐的,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和面前人融合起来,李商陆笑得喘不上气,她倒是真真忘了这事,不然每天只要想起这事就要笑死不可。 “你傻吗,踢你还来找我?”李商陆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看还是踢少了。”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沈长异唇畔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他轻轻道,“因为其他孩子告诉我,你是很讲义气的人,你跟我做朋友,他们就跟我做朋友。” 她在孩子们当中的威望,在那时的沈长异看来简直不亚于宗主在明昼宗的威望,所有孩子都以她马首是瞻。 沈长异清楚自己是个无趣寡言的人,浑身上下找不出几个优点,幼时体弱多病,身体也因常年用药而发胖,李商陆第一次跟随李父李母来到沈家时,就像早春盛开的第一朵梅花,迸开坚冰,融化积雪,伴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闯入他的世界。 他想跟她说说话,说什么都好,或者只是在她身边静坐望着她,想要变成她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害怕生病,害怕孤单,害怕被人嫌弃太无聊。 可惜李商陆压根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是爹娘的朋友的儿子。 他只能想别的办法,悄悄靠近她,哪怕被她推倒嘲笑也没关系,那点力道根本就不疼。 自从沈长异成为李商陆的“朋友”,他每日都跟着她闲逛,爬树,掏鸟窝,抓蛐蛐,到河里摸田螺……李商陆会把最爱吃的糖葫芦蒸甜糕分给他,会教他玩孩子们当中最时兴的花绳。 如果有其他孩子欺负他,李商陆也会像今日在决斗台上般把他推到身后去,毫不犹豫地跟对方打一架。 与其说是讲义气,不如说是护短,她认定的人,只能她自己欺负,别人不行。 再后来,李商陆嫁给了沈长异。 幼时最想靠近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厌恶他。 思绪至此中断,后面的事,他不愿再回想。 “那些事我早记不清了,”李商陆愈发怀疑他在暗暗记仇,起码该是三四岁时候的事,他竟然能记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打算把这桩仇怨记下,来日好报复我?” 沈长异怔愕了瞬,低声道,“这如何能算是仇怨,我没有怨过你。” 李商陆轻嗤一声,起身去剪烛花,“开玩笑罢了,没意思,总是这样认真。” 话音落下,沈长异身形僵滞,木然地垂下眼。 是了,他便是这样不够讨人欢心的人,原本温馨的气氛,又如此轻易地被他自己一句话毁掉。 他今日话太多了,往后要更少一些才是,只要不开口,就永不会错。 烛花剪断,房内陷入幽暗。 “快去修炼吧,我要睡了。”李商陆打了个哈欠,准备上床休息,却见沈长异仍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她纳闷地道,“你还有话要说?” 沈长异缓缓摇头,沉默起身离开。 还未推开门,身后倏忽响起李商陆冷淡的声音,“我刚刚在问你话,你好歹该给我回复一声吧?” 他回过头来,仔细在心底斟酌着措辞,谨慎地开口,“我没有话要说。”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门板上,挡住他的去路,“什么意思,你突然跟我没话说了?” 此话一出,沈长异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比修为停滞还要令他无从下手,他犹豫片刻,干脆狠心下来抿唇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李商陆便来气,吞吞吐吐,叫她根本想不通他在琢磨什么,她干脆语气沉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在她目光的威慑下,不得已缓缓启唇, “我想留在这里和你一起睡。” 李商陆:…… 空气凝固片刻,两人都瞬间静默下来,脑海里浮现那一夜泥泞的睡榻,狭窄的房间,紧促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 月光下,李商陆勉强自齿间挤出几个字,“让你说,你还真敢说。” 幸好夜色昏沉,看不到她腮边的淡红。 沈长异以手抵唇,脸侧在暗夜里迅速热烫起来。 “抱歉。” 李商陆总觉得好像方才她没有叫住沈长异问清楚的话,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误会产生似的。 现在好了,误会没有了,沈长异要说的也的确不是什么好话。 回忆太过惨痛,她实在不想再跟沈长异来第二次,李商陆干脆扭开脸去,故作冷淡道,“我还是习惯自己睡。” 早就有所预料,沈长异并未太过失落,只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踏出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极轻极低的声音,“沈长异。” 沈长异眼睫忽颤,足靴顿在原地。 “多说说话吧。” 胸口起伏着,他堪堪扶住门框,没有回头去看软榻边的妻子,生怕多看一眼,便会如梦泡影般毁去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嗯,我知道了。” * 平静日子里,李商陆逐渐和宗门弟子们混了个脸熟。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1节 那天被她气晕过去的腾徐在宗主的耐心调解下,与沈长异握手言和了,只不过每次李商陆出现在他面前,腾徐便像见鬼一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分明看起来岁数比她爹还老,竟会如此胆小。 李商陆乐得不行,腾徐越是避开她,她越要上前去搭话。 于是乎,沈长异外出除魔的时候,腾徐长老就成了李商陆的“玩伴”。 “原来你是丹修,怪不得不用去除魔。”李商陆新奇地望着大殿内摆放的各色丹炉,当真神奇极了,几棵麦苗似的野草搁进去,灵气加持下半刻钟便化作了一颗丹丸。 腾徐已经被她折磨得没脾气,耐着性子答道,“并非如此,丹修也可除魔,只不过是用下毒的法子。” 李商陆对下毒两个字很敏感,她轻咳了声,“腾长老,你看我有没有成为丹修的天资?” 闻言,腾徐诧异地瞥她一眼,“你?” 他抱臂打量她片刻,摇了摇头,“不行,你连最基本的灵气都凝结不出。” 李商陆:“哦。” 她也没多期待自己能不能成为修士,反正这世上能修炼的人本就是少数。 半晌,腾徐见她又凑上来摆弄自己的丹炉,嘴角抽了抽,脑海突然冒出个念头,“对了,我门下有个弟子,他与你一样凝结不出灵气,若你真想学可去讨教他。” 他迫不及待想把李商陆打发走,还不等李商陆回答,便让人把那弟子传唤来。 李商陆心头微动,如果她真能成为丹修,以后说不定用不着沈长异也能自己过上好日子,她可是听说过,一颗丹药能卖到几百上千两银子呢。 不多时,一道挺拔身影自门外大步踏进门槛,还未见到面,便听到爽朗的笑声,“腾长老,您怎知我今天心里念叨着想见您了?” 李商陆闻声看去,那人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唇畔带着笑,两个好看的梨涡嵌进去,莫名令人心生几分好感。 大殿里的弟子们见到他来,气氛瞬间变得活泛许多,大家都上前来同他嬉笑寒暄。 “属你嘴贫,”腾长老那样脾气暴躁性格死板的人竟也露出笑容,“兰烬,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李商陆立在他身前,目光与其对上。 “这位是剑仙大人的表妹,李商陆,她想同你学炼丹。” “这个臭小子是我的徒弟,整个明昼宗乃至修真界唯一一个以凡人之躯除魔的天才,贺兰烬。” 贺兰烬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底含笑,俯身行礼,“原来是剑仙大人的表妹,幸会。” 李商陆仍盯着他,半晌,却没有回礼。 场面尴尬起来,贺兰烬有些困惑地望着她,“李姑娘?” 李商陆忽而挪开目光,淡声道,“装腔作势,实在恶心。腾长老,我不学了。” 贺兰烬身形僵在原地,望着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反应片刻,硬着头皮追上去。 “李姑娘、李姑娘……” 对方脚下不停,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贺兰烬不由生出些火气来,冲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李姑娘到底为何对我心生偏见,你我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力道不轻,李商陆吃痛皱眉,不得不转眸看向他。 为什么? 别人看不出,她看得出。 “你厌恶沈长异,对吧?” 贺兰烬错愕地看着她,下意识辩解,“姑娘怎会如此误会于我……” 李商陆冷笑了声,甩开他的手,“方才腾长老介绍我是他的表妹时,你眼神有片刻流露出极度的厌憎,他们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因为我先前也是那么看沈长异,所以,最清楚不过。” 听罢她的话,贺兰烬默然良久,他忽地笑出声来,“好厉害。” 他缓慢靠近李商陆,半俯下身,盯着她道,“如此说来,李姑娘跟我是志同道合之人,为何要生气。 难不成……你现在不讨厌他了?” 李商陆面色微滞,怔忡而立。 她竟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醋 一定要报复他。 (十) 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沈长异,李商陆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向来记性不是很好。 方才在看到贺兰烬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厌憎时,她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坏人。 谁让沈长异就是老好人的典型,不喜欢沈长异的人,一般都是反面角色,譬如李商陆自己这样。 经贺兰烬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对沈长异而言,她的所作所为绝对比贺兰烬还要过分。 “你为何厌恶他?”李商陆仔细打量着他。 相貌很好,性格开朗,谈吐风趣,一看便是与沈长异截然相反的人,谁都会愿意跟他相处。 贺兰烬笑着耸了耸肩,无奈道,“你不觉得他强得有些超出常理么?” 凡人豁出性命才能有除魔的本事,沈长异只需要轻飘飘一剑,魔修即刻魂飞魄散。 这样的人和怪物有何区别? 在这个世界,沈长异强得太突兀、太违和、太不可思议。 李商陆奇妙地领悟了他的意思,是这样啊,她想起来了,她开始讨厌沈长异,是在亲眼看到沈长异拿起本书随意扫了几眼,搁下书便能倒背如流的时候。 那些课业,她要做三四天才能完成,沈长异不到半刻钟就完成了,还得了夫子的着重褒奖,甚至困惑地问她, “商陆,对你来说,这很难么?” 简直是耻辱。 一个自己认定的蠢货,从小被她欺负的废材,突然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 她实在接受不了。 不仅如此,自从沈长异开始修炼,他幼时那难缠的怪病也开始奇迹般恢复,从握不动剑,变成能够挥出剑招,再从挥出剑招,变成一剑可以斩断十几根粗树——他们在小山的房子就是如此建好的。 她连力气也不如他了,需要保护的人,从沈长异变成了李商陆。 贺兰烬没察觉她的失神,仍自顾自说着,“说我是妒忌我也认了,没有人能看到沈长异不会产生妒心,我总是想,他再如何完美也该有一个缺点,可偏偏他心地纯善,品行端正,揪不出任何错漏,反倒显得我更加卑劣无比。” 对对,太对了。 李商陆正是这样想的! 知己难得,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倒也并非完全没有缺点。” 贺兰烬神色微顿,笑眼看她,“李姑娘,你又在说笑了,那可是沈长异。不如你说来听听?” 闻言,李商陆回过神来,低咳一声,“罢了,此事不能为外人所知。” 有件事的确算是缺点,但怎能随便说给他听。 “……李姑娘,”贺兰烬颇为无语的地看着她,“你太不厚道,分明我已经与你坦诚相待了。” 想来也是,剑仙大人的表妹,自然比他了解得多,说不定真知道沈长异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任凭他怎么问,李商陆还是坚决不吐出半个字。 半晌,贺兰烬被她勾的抓心挠肝,焦灼低声道,“这样如何,我教你炼丹,你把那缺点告诉我。” 李商陆上下扫视他一圈,“沈长异应该也会炼丹。” 言下之意,这并非合适的筹码。 贺兰烬是聪明人,很快领悟她的意思,笑眯眯道,“李姑娘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听人说,明昼宗山下是来去城,富饶奢靡,热闹非凡……”李商陆垂下眼,拍了拍腰间的荷袋,“只可惜我离家太急,身上没带多少银两。” 贺兰烬唇角微勾,从储物戒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金锭子,搁在她掌心,意味深长道,“真巧,李姑娘缺的东西,正好是我有的。” 李商陆以手掩唇,压下喉间呼之欲出的惊呼,还没想好要编什么谎话才能顺理成章地拿走这只金锭子,便见手心又被搁进一块闪闪发光的上品灵石。 身前传来贺兰烬笑意沉沉的声音,“不仅有,还很多。” 什么沈长异什么贺兰烬,全都被她抛之脑后,她盯着那上品灵石温润优雅的光辉,半晌,毫不犹豫道,“好吧,其实这也是我听说的,沈长异床上功夫极差,此事绝对为真,虽然是我听别人说的。”她欲盖弥彰地又重复一遍。 话音落下,贺兰烬脸上笑容微僵,“就这么?” 李商陆心安理得地把灵石和金子揣进荷包,淡淡道,“是,这就是他唯一的缺点,不然你想听什么?” 贺兰烬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无奈道,“我以为至少会是什么只有你知道的弱点,也罢,可能我这一生命中注定无法赢过沈长异了。”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别轻易气馁,我看好你,至少你比他有钱,实在不行可以拿钱砸死他。” 砸的时候提前知会一声,她在旁边捡。 “多谢你看好我,”贺兰烬神色恹恹地摆手,“有空来找我学炼丹吧,多一个讨厌他的人变强,我心里好歹有份慰籍。” 李商陆温声答应,此时在她眼中贺兰烬的形象已然高大万分,送财童子一般的人物,她当然要常去拜访。 两人在岔路分别,李商陆神清气爽地回到疏桐阁,甫一推开门,便见书案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长异搁下手心的书,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在这,今日不去除魔?”李商陆心情正好,随意扯开凳子坐在桌边,拿起一颗梨子。 忽然间,一只手从她掌心接过了那梨子,缓缓取出小刀,不紧不慢地削皮。 好快的动作,刚刚还在书案边,转眼就到她身旁了。 李商陆抬眼看他,那双挥剑成河游刃皆虚的手,正在为她一丝不苟削着梨子。 “去了哪里。”他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李商陆接过削好的梨子啃了一口,随意答他,“腾长老的丹峰。” 沈长异眸光暗下几分,定定看她,“我去过了,你不在,腾长老说……你跟别人走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2节 他语气平淡,故此李商陆丝毫没能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啃着梨子不甚在意地道,“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聊了会天。” 说着,她解下荷袋搁在桌上,掏出那金灿灿的金锭子和熠熠流光的上品灵石,唇畔忍不住扬起笑意,“他人还怪好的,送我好大一笔钱。” 有意思的人…… 送了好大一笔钱…… 沈长异指尖颤抖,缓缓掐进掌心,他淡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商陆:“?” 这可不像沈长异会说出口的话,今天这是抽哪门子风? “他是哪一峰弟子,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中有多少人?修为呢?”沈长异声音很凉,罕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李商陆总觉得他那表情很阴沉,感觉像是要去找人家的茬,“管那么宽做什么,此事与你无关。” 沈长异被她的话噎住,深吸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去哪?”李商陆压下声音质问。 “去问腾长老。” 他还没踏出门槛,便听身后传来李商陆的淡声命令,“站住。” 沈长异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焦躁不已地攥紧腰间长剑。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萌发出如此可怕的念头——倘若那人是打算欺骗商陆的感情,他要动手打他。 李商陆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兴味盎然地打量他,直把沈长异看得浑身不自在,挪开脸去。 “我跟别人交朋友,你急什么?” “我担心你会受骗,”沈长异被她看得无地自容,好像他心底那些过于偏激的念头全被看穿了似的,“商陆,世上坏人很多。” “废话,我能不知道?”李商陆抬手扳过他的脸,迫使他目光转向自己,直勾勾盯着那双沉如泼墨的眸子,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轻笑了声,“沈长异,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微微沁凉的指尖,沾有梨子的清香在脸侧拂过,沈长异呼吸停滞了瞬,立在原地像被定身般动弹不得。 李商陆偏了偏头,看到他颈侧一寸寸攀升而上的绯色,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奇妙的快感。 她今天才发现,她这蠢夫君挺好懂的。 “夫君,”李商陆坏心眼地唤了声,满意地看到沈长异浑身颤了下,人是死板了些,反应倒很有趣,“你是担忧我会受骗,还是担忧我会背叛你啊?” 沈长异忍不住侧过脸去,不再看她,“我……没有。” 闻言,李商陆轻嗤一声,“你自己说过,你不会撒谎。” 听见这话,沈长异羞愧地垂下眼,“抱歉。” 他越来越不像话了,该罚。 李商陆更加逼近他些,指尖覆上他的脸侧,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她原本以为昨夜沈长异想要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只是初尝人事贪恋.肉.欲,现在看来……她怎么觉得沈长异好像是喜欢她呢? 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们毕竟成亲三年了,沈长异就算先前一直将她当成玩伴,行过房后断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当做朋友一样看待她,而是当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属于他的妻子。 如此想来,便能说得通了。 “你吃味了,是不是?”李商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对沈长异的答案势在必得,“哎,堂堂明昼宗剑仙,竟然也会为儿女私情吃味…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沈长异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唇瓣翕动,良久,无可奈何地轻轻叹息一声。 “我只是…希望你日后改嫁时,不要看错眼。” 李商陆身形顿然僵住,覆在他脸侧的指亦一动不动。沈长异的话显得她愈发可笑,简直如同跳梁小丑般,自以为是地说出让她颜面尽失的蠢话。 该死,该死! 她收回指,好半晌,自齿间挤出一道冷笑,“是吗,那我明日介绍给你认识,他叫贺兰烬,你可有听说过?” 话音落下,沈长异皱了皱眉,轻声道,“似乎有所耳闻,但…记不清了。” 是啊,他贵人多忘事,每日有全天下人的性命等着去救,哪里记得住他们这种小人物姓甚名谁! 李商陆愤怒更甚,丝毫未能发觉这怒火本不该如此旺盛,除了被当成笑柄的羞辱,或许还掺杂其他。 她现在只想让沈长异也感受感受这份怒火,绝不让他好受半点。 脑海灵光乍现,李商陆拧起一抹笑容,温声道,“无妨,你一定会喜欢他,毕竟兰烬是个幽默风度,家财万贯,一看便是能把妻子照顾得很好的人——当然,就算你不喜欢他,也管不着我跟他的事。” 沈长异眉宇轻蹙,“商陆,第一次见面便大献殷勤的男人,不可轻信……” “与你何干?”李商陆冷声道,“你是我什么人?” 沈长异抿紧唇,半晌,他难掩失落道,“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朋你个头。 李商陆在心底狠狠啐他一口。 谁家朋友会同床共枕生小孩? 蠢货,蠢透了的混账! 一定要报复他。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竹马vs天降? 若他像我这般对你,你…… (十一) 疏桐阁内,两人寸步不让地盯着对方,空气冷凝,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 “既然你总提让我改嫁,看来是迫不及待了,”李商陆走向书案,洗笔研墨,平摊开纸张,“那好,你便现在写一封放妻书,我好跟别人成亲去。” 不就是放妻书嘛,哪都能写,她可以随时随地改嫁,沈长异真敢写吗? “不。” 沈长异言简意赅地拒绝,仿佛一尊石像立在原地,转过头去,执起长剑便要离开,“我不会写,爹娘曾说过,我必须要照顾好你,无论是身为夫君还是其他,这是我的责任,绝不能任由你嫁给不知底细的人。” 他总是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李商陆最听不得的正是这些道理,她没有去拦沈长异,只拿起笔,微笑道, “随你。你不写,我写。” 足靴尚未迈出门槛,沈长异愕然回头望向她。 “此为放夫书告之夫君。成亲三年春秋,虽行合卺之礼,却无夫妻之情。妻李氏名商陆,字晏宁,与夫沈氏名长异,字殊和……” 她一笔一划写着,头顶倏然被片阴影笼罩,手心的笔被夺了去。 李商陆恼火地看向他,想要拿回那支笔,沈长异却将那支笔当着她的面捏住,咔擦一声,毛笔缓缓折断。 沉冷的眸子恍若深潭,覆着灰蒙蒙的高山陈雾,教李商陆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又来了,这种感觉…… 双腿不自主的发软。 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被对方一步步逼至角落。 “商陆。” 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说过,世上坏人很多。” 胡说八道什么呢,靠这么近,都快喘不上气了。 冰凉的手倏忽探上她的腰间,不疾不徐地抽开她的衣带。 李商陆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沈长异,现在是白天!” 房门也没关,万一有宗门弟子路过…… “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沈长异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眸光暗下,“修真界高手众多,不消说魔修凶残无比,哪怕是普通男人也常有肮脏下流之辈,倘若你所说的那人,如我这般对待你,你当如何?” 李商陆愣了愣,恼羞成怒地刚想开口骂他,却被沈长异俯身吻下来,堵住了所有未尽之言。 毫无反抗之力,舌尖被轻柔的吮吸,意志渐渐像是被融化了般无法思考,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胸口。 被指尖冰了一下,她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滚烫不已,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沈长异果然放开了她,唇上沾染着水光和血色,他无动于衷地用指腹擦去那点血, “嗯。做得好。” 他那面无表情的夸奖,令李商陆双腿更酸软了,分明想说点什么,可又怕下一秒面前这王八蛋会趁机吻上来,或者像上次那样扯开她胸前衣襟。 不行,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沈长异落于下风哑口无言才对。 李商陆警惕地望着他,抬手抵在他的肩头,防止被非礼,“你少在这言辞凿凿地评判别人,贺兰烬不是那种人,最起码不会像你这么,这么……” 该死,平常这时候脑袋里应该有一百种话变着法儿地羞辱他,怎么突然一片空白了? 沈长异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会去查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凭什么管我?”李商陆底气不足道。 沈长异没有回答她,只转身将书案上那写了一半的放夫书慢慢撕碎,连碎片也用灵气烧成烟灰,“这种东西,在你找到真正合适的人之前,不要再写,我不会承认。” 真正合适的人,什么真正合适的人,还不是任由他一张嘴说! “你觉得合适就合适,我觉得合适就不算数?我就是喜欢他,一见钟情!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把他杀了,剑仙大人?”李商陆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怎么能做到每一句话都把她气个半死。 “贺兰烬,对吧?” 沈长异倏然长长呼出口气,平静道。 “我记住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3节 说罢,他转身离去,身影顿然消失在原地。 李商陆心头漏跳一拍,连他的衣角也未能触碰到。 这混蛋去干什么? 杀人不可能,沈长异就算真气疯了也不会动手杀人…… 以她对沈长异的了解,他应该是去找腾长老问清楚贺兰烬的身份。 李商陆懊恼地理好衣襟,用力擦去唇上的水痕,望着地上已经烧成灰烬的纸屑,一脚踩上去。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分,居然还要管她嫁人,她爹娘都没管过这么多。 亲人的时候手也不老实,到底谁教他这么做的,无师自通么? * 丹峰,紫烟阁。 “你是问兰烬啊……” 腾徐见到沈长异仍有几分不自在,可他也清楚弟弟的死不能怪到沈长异身上,先前被宗主狠狠教育了一番,早已把那些事想通,最该恨的是杀掉他弟弟的魔修。 他现在对沈长异顶多只能算是有点别扭,眼神不敢落在对方身上,嘴里嘟嘟哝哝道, “兰烬是好孩子,这事儿你可以去问问其他弟子,丹峰弟子都与兰烬关系不错,那孩子喜欢跟人打交道,性格又风趣,到哪都有他的朋友。” 沈长异怔忡地立在原地,听着腾长老的话。 “婚配?这更是没有了,虽然宗门里倾慕兰烬的女修众多,但那孩子说必须要娶一个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的女子为妻,此生不离不弃,绝不纳妾休妻,于是便一一拒绝了。” “他家底殷实,听说是在云墟的炼丹世家贺家,虽然是凡人之身,但也能用毒术除魔,是这一届新弟子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浑身仿若被风雪瀑淋,冷如深冬,耳边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沈长异麻木地走出殿外,日光灼灼,照得眼前模糊泛黑。 从没有人比他做得好,他已竭尽全力令自己不犯任何错误,成为一个合格的夫君,以至于他从未想过,万一真的有比他更合适的人该如何。 家境富裕、为人风趣、对妻子专一,甚至只用凡人之躯也能够保护身边人。 ——那个人还是来了,和商陆相遇了。 腾徐见他神态不对,快步追上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双眼无神,今日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沈长异没有回应,指尖颤抖着抚上腰间长剑,却毫无力气握紧。 “殊和,宁儿是个好孩子,你们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有婚约在身,但爹娘从未想过强行将你们绑在一起。” “倘若有一日,宁儿不愿遵从婚约嫁给你,喜欢上别人,你不可阻拦她,纠缠不放非君子所为。” “你要像兄长那般,帮她好好参看,如果宁儿喜欢的人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你便放她离开吧。”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停止了跳动,亦无法再呼吸。 爹。 娘。 那我呢? 殊和怎么办? 天地无声,爹娘早已入土为安,再没人能回答他的诘问,他的世界,只剩孤零零的自己。 “沈长异……” 一道朦胧不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眼睫颤动了瞬,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沈长异!” 熟悉的声音如同破开寒冬的一束天光,蛮不讲理、任性妄为地闯进他的世界。 刹那间,他回过头,那道柔软的身躯撞进了他怀里。 李商陆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一巴掌抽在他肩头,“你、你耳聋了,喊你没听见?” 沈长异垂眸望向她,只是安静看着,沉默无言。 对他不爱理人这事李商陆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他神情恍惚,李商陆看得心惊。 感觉下一秒沈长异就要从这里消失不见了似的,魂也飞走了。 “他怎么了?”李商陆转头去问腾长老。 腾长老端详他片刻,沉声道,“依老夫看……像是魇着了。” “魇着?他又没睡过觉。”李商陆难得急切几分,“你给他把把脉呢?” 腾长老把脉察看,发现没有异常,瞥她一眼道,“别急,你跟我说说,他今天都干什么了。” 这当表妹的,比当夫人的还急,头一次见。 闻言,李商陆喉头一噎,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他吵了一架。” 腾长老瞪着她道:“你怎能对他如此无礼?你这女娃真是太不懂事!” “你先前不也骂过他。” “……” 腾长老静止片刻,自知理亏,从储物戒取出丹药来递过去,不自然地挪开眼,“行了,这清心丹当赔礼。” 李商陆毫不客气地接过,刚要去喂给沈长异吃,却被冰凉的指轻轻捏住腕子。 “商陆,我想通了。” 他平静看着她,唇边扬起如同春雪初融般浅浅笑意,声音温柔且轻, “你很好,所以值得更好。” 李商陆动作骤然顿住,错愕盯着他,分明人就站在她面前,却好像下一刻就会永远离开她身边,再也不抓不住。 沈长异接过那枚丹药,递还给腾长老,“我无事,可否请腾长老带来贺公子,我想见见他。见完之后,如果他也对商陆有意……”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将他的话立刻截断。 沈长异毫无防备地被打偏头,脸侧留下醒目的红痕,他惊慌抬眼看向李商陆,像做错事的孩子。 腾长老双眼睁大,难以置信地挡在沈长异面前,高声道,“你疯啦,你这丫头干什么呢!这是剑仙大人!” 李商陆眼眶通红,越过腾长老,死死盯着沈长异。 “再说半个字,我一定杀了你。” “走!” 被她用力拽走,沈长异还没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跟上她的脚步。 从没人掌掴过他,他懵懂地抚上脸侧红肿。 疼…… 挨了一巴掌,刚才想说的话,全忘光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女版沈长异 “化成灰也是我的。”…… (十二) 半月后。 自从那日李商陆当众扇了沈长异一巴掌,宗门弟子议论纷纷,八卦猜测着他们两人究竟发生何事。 李商陆从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于是便通通抛之脑后了。 从她打过沈长异之后,他们之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沈长异不敢再提什么改嫁休书之类的事,但总让人觉得哪里很奇怪。 硬要说的话,沈长异对她更好了,好到令她浑身不自在。 前天竟然捧着洗脚水要给她洗脚,被她拿扫帚赶出去才老实作罢。 她向来搞不懂沈长异,这世间能搞懂他的人恐怕只有已经逝去的沈父沈母。只要他不开口解释清楚,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商陆也仅仅是靠着多年来跟他的相处勉强能猜出几次。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贺兰烬。 闲暇时,李商陆会去丹峰找腾长老唠嗑,只是不怎么能碰上贺兰烬了,他们这些修士个个都很忙,全年无休地除魔救人,偶尔碰到对方,也只是互相点头微笑一下,那人便急匆匆赶去任务。 沈长异也忙,他们通常只在夜里才见面,和从前在小山上的日子没什么差别。 李商陆实在无聊得紧,盼着什么人来给她找点乐子。 又是一日清晨,她难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打算去明昼宗的藏书阁找点话本子看。 还没出门,便听一阵吵嚷声从门外响起。 “圣女,您不能进去,这是剑仙大人的住所……” “那位姑娘也住在这里么,请放心,我只是来找她谈谈。” 李商陆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却见两个小弟子正拦着什么人。 听到开门声,三人皆朝她投来视线。 见到她,两个小弟子浑身一抖,连忙扭过脸去对他们身后的女子道,“圣女,您快走吧!” 那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从他们身后走出来,望向李商陆,微微笑着俯身行礼,“初次见面,我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您就是剑仙大人的表妹商陆姑娘么?” 李商陆漫不经心靠在门框边,目光懒散地在她身上打量。 好一个美人,翦水秋瞳,冰肌玉骨,眼角弯弯的样子格外柔美,个子较她矮一些,看起来很招人怜爱。 圣女啊……这不是话本子里常有的主角? 她没吭声,只安静凝视着对方,似是想通过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出些什么不易觉察的恶意。 然而看了好半晌,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对方真诚地笑着,一眼便知是个温柔而善良的好脾性。 “你有事?”李商陆不甚客气地甩她一句。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4节 两个小弟子听到她的语气,更加心焦如焚,连忙挡在裘寒玉面前,“圣女,您先走。” 裘寒玉不解地望着他们,轻声问,“为何?” 小弟子压低声音,急切道,“传言这位剑仙大人的表妹脾气不好……我们怕她动手打您。” 他们竭力想小声提醒裘寒玉,然而这话还是被李商陆尽收耳底。 李商陆嘴角微抽,她是什么动不动就打人的人吗? 她这辈子除了沈长异根本没打过别人好吧? 更何况,要是沈长异不那么缠人,不那么沉闷,不那么动不动惹她生气,她也不会打他的。 “是么……”裘寒玉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商陆,对方神色仍旧淡淡,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风评,她不由得眸光暗下,仿佛做出什么极其勇敢的决定般,捏紧了手指,“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跟商陆姑娘谈谈了。” 李商陆:“……” 圣女大人不顾小弟子们的阻拦,朝她深深鞠躬,“商陆姑娘,我可否进去与你聊一聊?” 说实话,李商陆很不擅长应付女子,尤其是像裘寒玉这种女子。 她从小生活的那个小城,男孩很多,故此她的玩伴里大多都是男孩,少数的女孩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有这么多礼数,个个都是会爬树上房的野丫头。 她不大自然地挪开眼,稍稍侧身。 见她动作,裘寒玉眼睛亮了亮,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跟在李商陆身后走进疏桐阁。 “剑仙大人总算搬到新住所来了,”裘寒玉仿佛很了解沈长异,谈起他便滔滔不绝,“先前他和其他弟子们同住,每次我去寻他总是不大方便,早该搬出来的,新住所真漂亮。” 李商陆摸不清她的来意,坐在桌边倒了杯茶,略显敷衍道,“嗯,你是来找他?” 闻言,裘寒玉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温声道,“不,我来找你。” “我不认识你。”李商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已经开始觉得无聊。 裘寒玉忽然坐到她对面,无比诚恳地握住了李商陆的左手,“商陆姑娘,同为女子,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剑仙大人的确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但他已有妻子,你不能插足他们的姻缘!” “噗!” 李商陆一口茶喷了出来,愕然看着她。 说什么呢这丫头? “我是过来人,所以我清楚这不是一件轻易能做到的事。”裘寒玉神色黯然几分,握着她的手更紧,“曾经,我也如你一样对剑仙大人暗生情愫,虽然他平日冷淡孤高,但相处下来才会发现他其实是个极其可靠又温柔体贴的人。” 没觉出可靠,可恨倒是有。 李商陆眸光落在她黯然神伤的绝色容颜上,又缓缓下移,落在她紧握着自己的小手上。 这合适么? 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吧,圣女大人是否有些自来熟。 裘寒玉已然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边说边顾自垂泪,“这样好的男人,有妻子也实属正常。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他既然已经遇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我便不会再去打扰,只是……” 她话音忽顿,抹了抹眼泪,望向李商陆,“我刚除魔回来,便听人说剑仙大人带了表妹到宗门住下,马不停蹄赶来拜见,却又听人说你打了他,是因为你心仪于他,可碍于剑仙大人已有爱妻,无法得偿所愿,便对他百般纠缠不清,只要看到有其他女子接近沈长异便掌掴于他……” 李商陆:“?” 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拼一块她听不懂了呢? 这谁传的,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对沈长异那蠢货爱而不得,眼睛不用她可以代为抠出来! 早知道当初听到有传言,她就该仔细听听内容的,不然哪知他们传的如此离谱。 顿了顿,她忽又将视线投向裘寒玉,阴森森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无理掌掴于人,怎么还敢来找我?” 闻言,裘寒玉绽开笑容,开朗道,“因为我想帮你。” 好刺眼的笑容。 李商陆眯了眯眼,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了沈长异的温润含笑的模样。 真像。 两个人站在一起,肯定很般配,一个正人君子脾气极好,一个乐观开朗温柔善良,容貌也匹配,清俊仙君和柔美圣女,好一对璧人。 她倏地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淡声道,“我不需要帮忙,你哪来回哪去罢。” 裘寒玉却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苦苦哀求道,“商陆姑娘,你当真不能如此一意孤行了,他的妻子还在家中孤零零的,你想想若是你趁虚而入,她该有多么可怜?” 话音落下,李商陆额头跳了跳,她一点点扯开裘寒玉的手,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她哪里可怜? 她一点也孤单,她过得好着呢。 见她如此,裘寒玉深吸一口气,攥紧袖口,“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剑仙大人的幸福,若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再客气了。” 李商陆默了默,“你要动手?” 她瞥着裘寒玉,却见对方下定决心般,走到她面前,张开双手,一把抱紧了她。 李商陆:……? “放开。”她耐着性子道。 裘寒玉死死抱住她,不肯松手,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若你不答应,我绝不放开,定会每日每夜来纠缠你。” 苍天,李商陆真的服气了。但凡换作个狠心的人,根本不会吃这一套吧? 简直就是一个女儿身的沈长异。 她身上是被种下什么蛊了么,专门吸引这种蠢货。这种性格的人能不能离她远一点,能滚多远滚多远。 正当她试图摆脱圣女大人的怀抱时,颈间忽然落下一片湿润。 李商陆抬眸看去,裘寒玉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声音低而抖, “如果可以,我比你还想成为他的妻子。” 心口像是被一根长针扎了进来,细密绵长的疼,李商陆怔滞地看着她脸颊的泪,脑海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她问沈长异,为什么会愿意跟她成亲。 那时,他沉沉望着她,仿佛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欲言又止道, “我们有婚约在身。” 她张了张口,什么都没再说了。 如果没有婚约呢? 如果他们并非自幼一起长大,两家人从来没有认识,沈长异还会娶她为妻么? 其实李商陆自己也清楚答案。 不会的。 沈长异会娶的人,应该是个如裘寒玉一般善良温柔的女子。对他有耐心,不与他争吵,每天陪他练剑,夸赞他的剑法高超,不会打骂他,闲暇时会一起弹琴作画、吟诗诵词。 总之绝不会在那方小院里喂鸡打水,和她这样的平庸之辈渡过余生。 她应该离开沈长异,让他身边站一位真正匹配的妻子,任谁都这么想,兴许沈长异也早就这么觉得了。 ——“好啊。” ——“你喜欢,我把他让给你吧。” 李商陆笑了笑,她绝不可能这样说。别人期待她做的事情,她偏不做。 指尖擦去裘寒玉的泪,她低低道, “我永远不会放过沈长异。” “他就算死了,骨头烂了,化成灰也是我的。” 她不是好人,是绝顶自私自利的人,真悲哀,沈长异,你竟会遇上一个这样的女人。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怦然坠地的闷响,李商陆和裘寒玉皆抬头看去。 一包用笋壳纸精心包好的雪芽青萝,静静躺在地上。 沈长异立在门边,耳尖如火烧云般红透。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一支剑穗 没那么讨厌你,也没多喜欢。…… (十三) “剑仙大人!” 裘寒玉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李商陆,羞耻地攥紧了衣角。 好丢脸,她在剑仙大人面前抱住他表妹实在太失礼了。 方才商陆姑娘说的话实在太惊世骇俗,什么永远不放过他,什么化成灰也是她的。 她从没听女子说过那种话,可不知为何,商陆姑娘帮她擦眼泪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恶意,反而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 剑仙大人恐怕已经听到了那些话,该不会认为商陆姑娘是个不知廉耻心机深沉的女子吧? 不是那样的,商陆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很难过的。 裘寒玉担忧地望向李商陆,低声道,“商陆姑娘方才在跟我开玩笑,她不是那样想的……” 视线落在李商陆身上,她这才发现李商陆的耳根有点红,是天气太热了吗? 沈长异仿佛定在原地,半晌,他俯下身,拾起地上的茶叶纸包。 李商陆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脸上温度更热,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这混蛋……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开始偷听? 还正道仙君呢,居然偷听墙角,不要脸,呸。 茶叶包缓缓搁在桌上,沈长异站在她面前,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 他低声道,“雪芽青萝。”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5节 她最爱喝的茶,除魔时特意买了些带回来。 李商陆轻咳了声,挪开脸,“放着吧。” 沈长异这才看向裘寒玉,太阴山圣女他是认得的,因为总来找他下棋喝茶练剑法。 “圣女何事拜访?” 听到他的声音,裘寒玉心跳怦怦,起身行礼道,“我是来找商陆姑娘的,听说她是剑仙大人的表妹……” 闻言,沈长异低声道,“商陆是我的夫人。” 话音落下,裘寒玉错愕地望向李商陆,脸上骤然爆红一片。 这跟她听说的不一样。 怪不得……商陆姑娘会突然说出那种话,她竟然还跟商陆姑娘说自己想成为剑仙大人的妻子,这次真是把脸都丢尽了! “对不起!”裘寒玉羞辱难当地躬身道歉,“是我误会了,还请商陆姑娘不要把我的话当真……” 李商陆瞪了一眼沈长异,更加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善良得叫她起鸡皮疙瘩,分明是她故意隐瞒身份,道歉的人居然是裘寒玉。 “是我隐瞒身份在先,你没错。” 李商陆有些无所适从地起身,“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她逃也似的离开疏桐阁,临走还帮他们把门关上。 真是受不了,大家难道不能都跟她一样性格阴沉些么? * “大概就是这样……” 裘寒玉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给沈长异,头越扎越低,“我不该没有验证传闻便贸然找上来,实在抱歉。” 茶叶包被打开,沈长异将旧茶换出来,白皙修长的指敛起青翠蜷曲的新茶,搁进薄胎瓷壶内。 盯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裘寒玉不由出神。 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恰到好处的线条起伏,像云雾青山的剪影,修长而净白,像精致文雅的玉雕。 他会用这双手,去抚摸商陆姑娘的头发么…… 眸光黯然几分,裘寒玉捏紧了袖口。 “商陆不会误解于你。”沈长异敛眸倒茶,平静开口,“你们方才还谈及什么?” 他显然更想知道有关李商陆最后那几句话的事,然而裘寒玉从头到尾没提起。 “就、就聊了这些啊……”裘寒玉抿紧唇,她不想告诉沈长异自己对他的情愫,所以只能撒谎了。 沈长异抬眼看她,没再追问,只缓慢端起新泡好的茶盏递到她手边。 裘寒玉怔了怔,明白他是在委婉地送客。 他话极少,哪怕去除魔也几乎不与她交谈,向来都是她一直在说,沈长异默然地听。下棋时也从不对她手软,几步便将她杀得片甲不留,找他练剑法更是不留情面,她从未在他手里坚持过一招。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触摸不到的膜,裘寒玉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明知这样很不好,很无理,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嫉妒商陆姑娘。 一点点,她只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嫉妒。 裘寒玉勉强地牵起唇角笑了笑,起身告退,“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剑仙大人,我先告辞了。” 沈长异微微颔首。 待走到门边,裘寒玉忽然转过身来,望向那桌边的人,天光洒在他身上雪衣,空气漂浮着金色的光尘,像梦境一场。 脑海莫名浮现三年前,她除魔路上被恶龙打成重伤,骨头都断了十几根,濒死之际,她奄奄一息地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看到沈长异执剑护在她身前,也是这样一身雪色道服,也是这样冷淡平静的面容,轻而易举便将恶龙斩断头颅。 “还活着么?” 他对她唯一一句关心,将她从黄泉河畔拉了回来。 血泊里,裘寒玉落下两行沾着血污的眼泪,再也没能忘掉他的脸,她发誓会永远记住那一日,那个人,那把剑。 可悲的是, 对沈长异而言,那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他甚至可能到现在也不清楚裘寒玉是喜欢他的,也不记得她当初被他救过性命,只知道她是太阴山的圣女,而不是裘寒玉这个人。 “剑仙大人。” 她声音有些哽咽,轻得几不可闻, “你们要过得很幸福,我才不会难过。” 门缓缓关紧。 沈长异望着茶叶在杯中打旋,轻抿一口,眼睫低垂。 “好。” * 在明昼山下的来去城闲逛半天,直至午后李商陆才回了疏桐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布匹绸缎、蜜饯点心,还有一只喷香流油的烤鸭,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 这还仅仅只是在来去城边缘买到的,商家铺面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不知城中心究竟会有多么繁华。 李商陆自己搬不动,托了两个小弟子帮忙搬回来,他们一听是要送去剑仙所居的疏桐阁,毫不犹豫便满口答应。 在明昼宗提沈长异还真好使。 小弟子们一路上都兴奋地同李商陆说着话,什么剑仙大人又除掉个祸世大妖,还灭掉了在北域当霸主的魔将,简直太厉害了,李商陆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看在他们帮忙背货的份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 她想象不出沈长异杀魔修的样子,顶多只能脑补出那个人杀鸡,动作是挺利索的,一刀下去,鸡一命呜呼,血都没喷出来多少,杀魔修的时候估计也就是那样吧,没什么了不得的。 到了疏桐阁,小弟子们害羞地将东西放进来,见到沈长异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辛苦,也不敢多打扰他,飞快离开了。 门被合紧,李商陆瞥了眼桌边的沈长异,不大自然地挪开视线,打开包袱,将新买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半晌,身边落下一道阴影,沈长异俯身下来帮她取出那些货物,两人都诡异地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忽然间,沈长异停下动作,李商陆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去,便见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剑穗,雪白色的,嵌着几颗玲珑剔透的珊瑚珠子,煞是好看。 沈长异盯着那剑穗,转眸望向李商陆,声音有几分不敢确信,“给我的?” 李商陆:…… 不然这里有第二个人用剑吗? 她抿了抿唇,上前去拿,“不要给我。” 沈长异却立刻握住那只剑穗,直勾勾地看着李商陆,“没说不要。” 受不了他那视线,李商陆别开脸,故作专注地收拾地上的包裹,偶尔抬头,余光却瞥见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剑穗系在剑柄上,神色认真极了。 一支剑穗而已。 她看到有人卖,随手买的。 至于么…… “今天你和圣女聊了什么?”沈长异还是问出口了。 李商陆敷衍着答,“你不是都偷听见了,还问。” “……”沈长异以手抵唇,小声道,“我正好回来,不是有意偷听。” 怎么那么巧在那时候回来,不知道听了多久才发出声音,装蒜。 李商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扯开话题,指挥他道,“把布料都搬到我房间去。” 沈长异见她不愿回答,只得无奈作罢,搬着那些布匹到她房间。 再折返回来时,见李商陆又要出门去。 “商陆。”他还是忍不住叫住她。 李商陆只是打算把晒在外面的被子收回来,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困惑道,“干什么?” 望着她,沈长异谨慎斟酌着词句,轻声问道,“你现在…还厌恶我么?” 李商陆身形僵了僵,唇瓣微张,憋出句稍显蹩脚的回答。 “我什么时候说过厌恶你。” 沈长异细细数着,“小时候便不算了,长大后得知你我有婚约那日,成亲那日,还有行房那日,你都说过。” 他记得还真是清楚啊。 李商陆掐了下额头,脸侧渡上不易发觉的薄红,她故作随意地淡声道, “没那么讨厌你了,但也没多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在她把沈长异毒死的那一天,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冰冷的身体,李商陆去触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呼吸的时候,她恍惚觉得好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弄丢了。 面前人怔忡看着她,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渐次染上了色彩,微微泛着柔和的潋滟水光,那是除李商陆之外,再无人能窥见的绝景。 他无比珍惜地颤声说, “嗯,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 长异又幸福了 第14章 前车之鉴 浪子回头金不换。 (十四) 云海翻浪,仙山至高之处,如同玉带般五彩的祥云紫雾挂在蟠桃树上,两个簪发小童跪举着盛满瓜果的玉盘,在他们身前,正有二人举棋对弈。 “赢了,本座终于赢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6节 寂静的山巅疏忽传来道年迈沧桑的狂喜声音,崖壁鸦群立刻四散而飞。 棋盘上已成定局,沈长异面色仍旧平静,指尖执着棋子,仿若凝着清晨寒露。 对座的老者抬手从小童高举的玉盘中摘下颗葡萄丢进嘴里,意味深长地盯着沈长异,“三年来没赢过你几次,这次又是因为你那夫人?” 沈长异没出声,有些羞赧地抿紧唇。 他向来很好猜,只是大部分人都将他当成神佛般敬而远之,没人敢去猜。 跪坐的小童偷偷朝沈长异瞟来,小声道,“剑仙大人,又惹贵夫人生气了?” 话音落下,老者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起来,“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你说说你嘴怎么那么笨,讨好夫人的话都不会说,这点本座可比你强多了。” 闻言,沈长异终于忍不住开口,“没有惹她生气。” 老者轻哼了声,指向棋盘,“心境都乱了,下这么烂,还不承认。” “商陆没有生我的气。”沈长异又重复一遍,眸光落在棋盘上,心思却早已飘回疏桐阁,声音越来越低,“上君,商陆说她不讨厌我了。” 上君脸上的笑容僵滞片刻,不可置信地凑上前来,“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做梦梦见她说这话?” “她亲口说的。” 沈长异唇畔微微上扬些许弧度,这几日来,每每想到商陆那时的话,心就跳得很快,脑海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商陆的模样。 上君瞥他一眼,拢起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忽淡,“可别得意忘形,人家只是说不讨厌你而已,又没说喜欢你。” 堂堂剑仙竟然为一句话魂不守舍,心境大乱,这可不是好兆头。 说不定又是那李商陆想出了什么鬼蜮伎俩想要加害于他,上次说要给沈长异做饭,结果待沈长异前脚刚走,后脚谢渡便查出她和魔修勾连要给沈长异下毒,万幸沈长异最后没事。 他早就明诫过沈长异,那女子并非良人,可沈长异从来不听。 “你心性纯诚是好事,但……”上君拧眉沉默,许久才道,“别忘记你命中仍有一道情劫未渡,本座知道你不喜我提起此事,就算你上次侥幸逃脱,然而此乃命中注定,绝无可能改变。” 沈长异眉宇微蹙,拿起身侧长剑,起身告退,“我回去了。” 果然,一提起这茬他就不乐意听。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云雾间的背影,上君长长叹息了声。 长异啊长异,你迟早会死在她手里,怎么偏生不信呢。 小童担忧地开口,“上君,咱们要不要帮帮剑仙大人,试探一下他夫人?” 上君沉默片刻,凭空取出笔墨纸砚,修书一封,“此事还是明昼宗主来做,效果比本座更好。” 写罢,他指尖凝起火焰,将那封信烧尽,不多时,信纸便会出现在明昼宗主手中了。 倘若那女子这次是真心想对沈长异好,那他们便也能放心了。 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 明昼宗主殿。 自从来到明昼宗这么些日子,李商陆除去第一日前来拜访宗主,此后便再没踏入过主殿,更没怎么见到过宗主和谢渡。 今日宗主突然请她去喝茶,李商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至于沈长异,他又被派去除魔了,已有两天两夜没回来,看来是被派去了极远之地。 踏入主殿,李商陆一眼便瞧见了上座的谢渡,她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宗主的身影,便皱眉道,“宗主呢?” 谢渡亲自沏茶,并未看她,头也不抬地淡声道,“宗主忽然有事,由徒儿招待师母。” 这混账徒弟……语气还是那般叫人不适。 整个明昼宗,李商陆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谢渡。 简直如阴影一般,每每看到他那张脸,李商陆心口便隐隐作痛,气势也不足了。 她硬着头皮跟随洒扫弟子坐到座位上,接过茶盏,余光瞧见谢渡从座上起身,缓慢朝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李商陆脊背渐渐冒了些冷汗出来。 男人停在她面前,俯身为她倒茶,声音很慢,“师母,近来可好?” 茶水自壶嘴潺潺流出,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李商陆警惕盯着他,目光落在谢渡腰间那把长剑上。 她记得她说过,不许谢渡在她面前佩剑。沈长异一走,这混账徒弟便肆无忌惮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渡垂眸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徒儿刚刚除魔回来,倒是把这规矩忘了。” 他缓缓自腰间抽出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沉厚而冷冽的金鸣,令人遍体生寒。 李商陆循着他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他将剑放在自己面前小桌上,纯黑的剑沾着粘稠深色的液体,血腥味扑面而来。 呼吸骤然停滞,李商陆浑身动弹不得,寒毛倒竖。 耳边传来谢渡不紧不慢的玩味声音,“师母,你在发抖。” 李商陆极度不适,刚想起身离开,肩头却被一只手按住。 她不由生出几分火气,“放手。” 谢渡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证据,冷淡道,“无意冒犯师母,是宗主有命。” “你直说便是,别碰我。”李商陆甩开他的手,恼怒地挪开视线。 谢渡直起身子,居高而下地望着她,淡淡道,“宗主说,有一伙魔修不知从哪里得知师尊与师母的关系,担忧他们会再盯上师母,便从今日起由我帮师母修炼心性。” 其实,宗主原话是这样说的,“渡儿,上次魔修蛊惑剑仙夫人一事,不可再有第二次,你和师母一起修炼心性吧,这样也有助于你们关系变亲近,记得多跟师母说些你师尊的好话。” 谢渡完全把后半句抛之脑后,他丝毫不打算跟李商陆关系变好,也不打算让李商陆和师尊感情变好。 这女人迟早会害死师尊。 背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最痛恨这种人。 先前他那令人作呕的“父亲”便伙同魔修背叛了宗主,害得宗主根基毁了大半,后来那人又是下跪又是痛哭流涕地道歉,在宗主下定决心原谅他后,又一次发现他背叛了他们母子。 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他不相信跟魔修勾连的人会突然变好,更不相信背叛者浪子回头。 都是假的,都是伪装。 李商陆错愕地看着他,一想到要和谢渡修炼便一阵恶心,“我不用你帮。” “是宗主之命,抱歉。”谢渡满意地品味着她的神情,将茶盏推去她手边,“由不得师母不从。”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方想严词拒绝,却见谢渡指尖在剑柄上轻点,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师母好像很害怕我这把剑。”他漫不经心般道,“难不成师母曾被这把剑伤过,真是怪了,我怎不知。” 李商陆喉头一噎,却见谢渡忽而缓缓靠近,定定看着她,冷沉开口, “还是说,师母是梦到过犯下滔天大罪,被我杀了?” 刹那间,心脏幻痛抽紧,李商陆呼吸困难,难耐地捂住了胸口。 见她神色突变,谢渡微微皱眉,“怎么了?” 李商陆说不出话,艰难地喘着气,她竟不知那被杀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那场景仿佛噩梦般一直缠绕着她,从未有一日消散。 “……没事吧?”谢渡吃了一惊,难得有些无措起来,额头沁了些汗珠,“你有旧疾,哪里不舒服?” 他试探着拍了拍李商陆的后背,想帮她顺气,手臂却被李商陆用力推开。 见她脸色愈来愈差,谢渡当真有些心焦起来,自储物戒取出枚盈润雪白的丹丸,丢进茶水中融化,不由分说地将茶盏递到她唇边,“快喝。” 李商陆呛了好几口才咽下,眼角泛着泪花,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见她缓和,谢渡也稍稍松了口气,掌心早被冷汗浸湿。 “我开个玩笑,至于么?” 李商陆恨恨地盯着他,推开他肩膀,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谢渡只得跟上她,本想去拿佩剑,可想到方才李商陆那副模样,掐了掐额头,还是将佩剑放回了储物戒内。 今日之事倘若被师尊和宗主任何一个人得知,他死定了。 谁知道李商陆那么不经吓,好像她真挨过他一剑似的,分明平日里那般蛮不讲理凶横任性,胆子却那样小。 “师母……” 谢渡追上去,见李商陆还没走远,刚放心下来,便见她面前站着道熟悉身影。 沈长异低垂着头,朝李商陆看去,两个人似乎说了什么。 半晌,他那剑仙师尊抬起头来,目光缓慢落在了谢渡身上。 谢渡呼吸骤停,感觉自己最好现在就如李商陆那般发个病,否则难逃一劫。 他硬着头皮走到他们面前,“师尊,徒弟有罪……” 沈长异倏忽打断了他,声音很淡,“既是宗主之命,不可违背,恰逢我除魔回来,我亲自帮她修炼心性便是。” 谢渡微怔了瞬,眸光挪向他身旁的李商陆。 原来她没有告诉师尊。 “是,”谢渡自李商陆身上收回眼,说不出不知是何滋味,“徒弟告退。” 临走之前,他脚下微顿,又折返回来,把一只瓷白药瓶递给沈长异。 “清心丹。”谢渡不大自然地挪开眼,“师母似乎有心病,或许会用得到。” 心病? 沈长异眉宇轻蹙,没有收下那药瓶, “不需要。” 谢渡似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离开,背影略有几分灰扑扑的。 待他走后,李商陆身体总算恢复些许温度,脊背也不再冒汗。 她原本是想告状来着,又觉得太便宜他了。 像谢渡这种混账,罚跪根本不会让他长记性,今日幸好沈长异回来及时,否则还不知她要被怎样刁难,必须要让对方加倍品尝她的痛苦。 比如说……让沈长异吃一点醋,谢渡的下场应该会很有趣吧? 作者有话说: ----------------------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7节 感谢大家的收藏!每天码字都超有动力! 第15章 家 商陆的手天生就该和他的手牵在一起…… (十五) 沈长异带李商陆来到阵峰一片湛蓝湖水边,这是明昼山上唯一一片高山湖泊,名为无咎湖,相传有许多修士在此参悟大道,修为进益极快,是最适合磨炼心境的地方。 两人如同出门踏青般,在青檀树下铺开一张薄毯子打坐。 沈长异还带了吃食来,他最爱吃的红豆凉糕,和李商陆最爱喝的雪芽青萝,用法术泡好茶水,配上凉糕吃下,红豆的腻甜味和茶叶的苦涩口感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把凉糕递给李商陆,李商陆却没接。 “你不是说要教我修炼?”李商陆用手遮住脸,压低声音不满道。 周遭不断有修炼的小弟子们朝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正襟危坐,只有他们不伦不类地带着糕点和茶,好丢人。 沈长异浑然不觉,他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仍执着地把凉糕递给她,“凉了便不好吃了。” 李商陆只得赶紧接过来,便听沈长异吃着糕点囫囵不清地说着,“修炼心性……用……最合适。” “咽了再说。” 李商陆嘴角微抽,被他蠢没法了,叽里咕噜的一个字没听清。 沈长异咽下糕点,低声道,“糕点做粘了,抱歉。修炼心性用幻境最合适。” 宗主交代的话虽只有修炼心性四字,但这四个字通常代表着要李商陆参加幻境试炼。 明昼宗内有专门供弟子使用幻境的地方,便是这无咎湖边。 幻境分天地玄黄四阶,最简单的便是黄阶幻境,不会对人产生任何伤害,就像做了个梦般,可以由设阵之人选择想要沉睡的幻境内容。 通过试炼者,心境会更加开阔,不易受魔修伎俩蛊惑。 “哎?那是不是剑仙大人,对面的女子就是他的表妹么。” “看起来压根没有传闻里那般凶残,一直在遮住脸,瞧起来挺内向害羞的……” “好想跟剑仙大人讨教剑法,他自创的落雨梨花剑我已经练到第七层了!” “他们好像是来修炼心境的,还是别去打扰为妙。” 小弟子们默默地在远处望着他们,视线愈发地炽热。 李商陆实在受不了,干脆转过身来背对他们,催促道,“既然要进幻境,还不赶快开始。” 闻言,沈长异轻声道,“不急,心口好些了么?” 李商陆纳闷地抬眼看他,又见沈长异朝自己靠近了些,伸手覆在她心口上,“谢渡说你有心病,我帮你看看。” 他目光澄澈干净,隐隐有些许的担忧。 然而李商陆垂眸看向他搁在自己心口的手,沉默片刻,抬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摸哪呢你?” 在这短短一息之间,沈长异已经用灵力探出她身体状况,不由困惑道, “心跳很正常,他怎会说你病了?” 听他提起谢渡,李商陆冷笑一声,“他撒谎。”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不会撒谎。” 居然还敢维护那混账,李商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当师尊的都撒过谎,名师出高徒,你徒弟会撒谎很稀奇么?” 她总能用奇奇怪怪的比喻把沈长异噎得哑口无言,名师出高徒,不是那样用的。 “那,他如何撒谎了?” 李商陆轻嗤了声,缓慢靠近沈长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沈长异,所谓心病是指,你的好徒弟让我的心跳得很快。” 让沈长异误以为她喜欢谢渡,他一定会从此厌恨不喜这个徒弟吧? 谢渡那么尊敬他的师尊,只有沈长异的厌恨才最能伤到他。 耳畔被温热的呼吸扫过,瞬间染上一片绯色,沈长异怔了怔,“什么?” 靠得太近,他脑海全是李商陆身上的兰花香气,没听清。 “我说你徒弟让我心跳很快。”李商陆咬牙切齿地道,“这回听清了?” 这次沈长异全部听进耳朵里了,他愣了愣,下意识道,“为何?” “因为他……”李商陆登时噎住,缓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她根本一个优点都没法从谢渡身上挑出来,“因为他,是少宗主。” 好吧,这勉强也算有那么些说服力的优点。 沈长异盯了她一会,垂下眼,“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 他咬了一口凉糕,认真思考,“少宗主…只是身份……而且他……” 李商陆无力地道,“说话时不许再吃东西。” “而且谢渡发过血誓,”沈长异喝了口茶把凉糕顺下去,“此生不会娶妻。” 闻言,李商陆微皱了下眉,她倒没想到谢渡居然还有这一招,怪不得沈长异从不担心她跟谢渡接触。 但就这么轻而易举放过他,李商陆实在不甘心,她恨得牙痒痒,从小到大就没人让她吃过亏。 “夫君。”她倏忽开口。 沈长异身形僵住,转头望向她,喉结轻滚了下。 “嗯?”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指尖抚上他的手,低低道,“其实今天,你徒弟欺负我了。” 视线追随着她玉白的指,看着它游动到自己的指缝里,缓缓相扣,沈长异如同受蛊般分寸不移地盯着,呼吸微停。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如兰的香气,他一动不动,任由李商陆将他的手握紧。 奇怪,商陆的手好像天生就该和他的手牵在一起,二者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如何欺负你?” 一开口,嗓音竟有些暗哑。 李商陆凑近他耳畔,有意无意般吹了口气,“他用剑吓唬我,还动手打我呢,我吓坏了,所以心口才跳得那么快,方才我太害怕都没敢告诉你。” 沈长异眼睫低垂,目光却落在她莹润殷红的唇上,“打你哪了?” 李商陆本想去指自己的胳膊,稍顿,指向了自己的脸,“你看看,是不是还有印子留着。” 沈长异顺着她的指看去,洁白无瑕,唇边一颗小痣,令人隐隐生出轻吻的念头,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撒谎的人,心跳声会比平时快一些。 商陆在骗他。 但是如果商陆不被欺负,就不会撒谎。 她有苦衷。 他伸手触摸她的脸,眸光暗下几分,低低道,“还疼么?” 被沈长异捧住脸,李商陆有些别扭地推开他的手,“没事,已经不疼了。” “我会罚他。” 沈长异仍直勾勾盯着她唇边那颗小痣,怎偏生长在那里,叫人难以挪开眼。 李商陆听到满意的答案,果断从他身边离开,手指也从他的指间迅速抽出来,“你要告诉他,从没见过他这样不敬长辈的徒弟,你对他很失望,还要说你决定要将他逐出师门……” 忽然的,心头仿佛空了一块。 沈长异皱了下眉,想去触碰她的手,把人牵回来。 可那双漂亮纤细的手已经离开,去拿油纸裹里的凉糕。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李商陆没好气地问,把凉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不说话了。 破凉糕做的是有点粘。 沈长异总算回过神,颔首道,“听见了,只是逐出师门便算了,宗主对我有恩。” 李商陆:“只让你吓吓他,没让你真逐出去。” 这样的惩罚,的确能让谢渡长记性,沈长异又点点头。 见他答应,李商陆心情稍好些,甜滋滋的红豆凉糕在唇齿间残留着软糯的口感,她悠哉地想着谢渡悲惨的下场,心情更好了。 偶尔一阵微风拂过,远处映着天空的湛蓝湖面被吹出一道道皱纹。 沈长异不时望着她,连发丝都被风吹出闲散慵懒的弧度,轻飘飘地垂在胸前,当真好看极了。 若他的一生永远停留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吃饱喝足,沈长异便开始画阵。 他对阵法并不精通,只略微涉猎过一些,不过黄阶幻境这样简单的阵法,他还是会画的。 虽不知宗主为何突发奇想要商陆磨炼心境,想来也一定有宗主的道理。 近来,魔修的确愈发猖狂了…… 他认认真真画好阵法,确保无误后,将李商陆引入幻境内。 “这东西怎么用?”李商陆立在阵法中央,第一次见识幻境阵法,内心难免有些忐忑。 沈长异从储物戒取出一本书,翻开,递到李商陆手心。 李商陆看过去,大致明白了些。黄阶幻境只会让人进入最印象深刻的场景里,比如最开心的事,最难过的事,最恐惧的事……什么都可以。 她合上书页,点菜般兴致缺缺道,“最开心的吧。” 沈长异应了一声,剑尖在地上勾画着什么,半晌,走到李商陆身边来。 “……”李商陆困惑看他,“你干什么?” 沈长异低声道,“我也想看看,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8节 李商陆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开心的事是什么,说不定是前阵子从贺兰烬那骗来金锭子的时候呢,于是她毫不在意道,“随你便。” 听到这话,沈长异松了口气,本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商陆果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阵法缓慢启动,一阵白雾凭空而起,眼前被雾气笼罩逐渐变得模糊,视野太差,李商陆没有安全感,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截冰凉的衣角,燥乱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待白雾散去,她睁开眼睛,微微怔愣。 蝉鸣阵阵,阳光洒在整洁的宅院里,黄色的小犬嗅到熟稔的气味,兴奋地朝她奔来,围着她的足靴绕了一圈又一圈,抬眼看去,炊烟漫出房檐,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宁儿——” 有人喊着,是道温厚的男声。 “晏宁——” 这次是道高昂的女声, “李商陆——回来吃饭!” 李商陆眼睫微颤,身形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这里,是她的家。 不是和沈长异在山中的小房子,也不是和沈父沈母同住的沈家,是她李商陆和爹娘的家。 泪水猝不及防淌落脸颊,她刚想朝房子里走去,却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的小丫头从她身侧掠过。 “别喊了别喊了,早听见了!” 小丫头声音稚嫩娇蛮任性,浑身脏兮兮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嘴里小声嘟哝着, “都还没玩够呢……” 李商陆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那是她。 五岁的她。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簪子 “别怕,有我在。” (十六) 人生最开心的时刻是在五岁,这种事听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李商陆实在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她觉得童年每一天过得都挺开心的。 家中就她一个女儿,爹娘年近三十才生下她,故此加倍疼爱,他们感情极好,从不吵架黑脸,也不会对李商陆发脾气说重话。 他们家境不错,她爹在外经商有一支商队,往返各个城池卖药材,似乎也正是因药材结识沈家人,彼此互受过恩惠,才结成了两家之好。 不缺钱,不缺爱,李商陆这棵小草便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地疯长,每日都要玩得浑身脏兮兮才回家去。 譬如此刻。 小丫头抹了把脸上的泥,从李商陆身边跑过,没跑多远,忽然停下动作,朝那只围着李商陆绕圈的小犬看来。 “小黄,干什么呢?” 她视线丝毫没有停留在李商陆身上,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存在一样。 李商陆蹙眉望着她,耳边传来沈长异平静的声音,“幻境里的人看不到我们。” 果然如此。 小黄听到主人的呼唤,登时调转方向朝小丫头跑去,兴奋地汪汪叫着。 小丫头把它抱起来,稍觉奇怪似的在李商陆他们停留的空地处瞥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她没放心上,抱着小黄走进屋内,声音清脆, “爹、娘,我回来了!” 李商陆立在原地,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进去看看吧。”沈长异低声道。 幻境便是如此,让人提前适应这些能够引人沉迷其中的场景,日后再遇到魔修类似的手段,便不会那么猝不及防。 沉默半晌,李商陆挪动步伐,缓慢靠近了门边,一道爽朗的男人笑声隐隐约约从房间里传出来,似乎在聊什么趣事。 不对,听声音……怎么不像她爹? “是我爹。” 头顶倏然传来声音,李商陆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沈长异,却见对方眼眸微亮,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欣喜。 两人鬼鬼祟祟地靠在门边,李商陆不自在地推开他,“靠这么近干嘛,他们又看不见,直接进去就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沈长异,抬脚迈进房间里。 这是东屋的书房,临窗一张黄花梨书案,案上搁着只紫金方炉,正袅袅吐出香气,是用上好的苍术、艾叶加之甘松细细研磨出来的药材熏香。 椅子上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位身着月白直裰的衫子,手中折扇轻摇。另一位穿着竹叶青澜衫的,则侧身倾听,不知听到什么趣处忍不住低笑起来。 “哟,商陆回来了。”那身穿月白衫子的正是李商陆的父亲李寒烨,他一把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仔细拍去她身上尘土,笑眯眯道,“又上哪爬树去了,让你娘知道又该担心你。” 爹…… 分明是如此稀松平常的场景,李商陆眼眶又忍不住热起来。 “你少管我了,李寒烨,我让你带的桂花糖糕带回来没有?”小丫头抱住他的颈子,言辞凿凿地说着,“这回你再敢忘记,我明天就不去学堂了。” 李商陆脸上微微泛红。 是了,她从小便是如此没规矩的。 十几岁才学会喊爹娘,在这之前,只喊爹娘的名姓。 然而男人听着她的话却丝毫不恼,忍不住发笑道,“真对不住,我又给忘了,不过……” “不过什么?”小丫头没好气地瞪着他。 李寒烨将小丫头搁在地上,指向对座的男人揶揄道,“你去问问那人,兴许他有,我方才看到他怀里藏着几块。” 小丫头狐疑地望向对座的男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家里来了外人,而且,不止一位。 那身穿澜衫的瘦高男子捧书而立,而在他身旁,瑟缩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孩。 和男子截然相反,他胖乎乎圆滚滚的,只是面色苍白,好像生着病。 察觉到小丫头的视线,那小孩脸上忽然通红一片,害羞地躲到了男人身后去。 男人温文尔雅地含着笑意,看向李商陆的眼神慈爱极了,他从怀中取出包糖糕来,俯身递去,“来,商陆。” 小丫头眨了眨眼,没有接过那糖糕,“你是谁?” “我?”男人轻咳了声,竟认真地介绍起自己,“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沈康年。” “沈康年……这名字好难听。”小丫头皱了下眉,“你没有小名吗?” 沈康年思量片刻,沉吟一声,“那商陆叫我一声世叔吧。” “世叔,这小名也好难听。”小丫头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糖糕,拆开包裹的竹绳,递给他一块,“这糖糕算李寒烨欠你的,我先吃,下回他买了还给你。” 闻言,沈康年和李寒烨对视一眼,两人皆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李寒烨自豪地望着他,挑了挑眉,“我说过吧,我家丫头厉害着呢。” 沈康年笑意沉沉地望着小丫头,低声附和,“是啊。” 她一进屋,整个房间都好像亮堂起来,扫去所有沉闷与冷寂,如此灵动跳脱,活色生香。 相比之下…… 沈康年垂眸望向身后躲藏羞涩的小孩,心底叹息一声。倘若没有那怪病,他的孩子兴许也会是这样活泼生动的。 “长异,快出来见商陆妹妹。”沈康年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头,温声道,“来时路上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妹妹,去陪她玩吧。” 小孩在他温柔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望向小丫头,“商陆妹妹……我、我叫沈长异。” 噗嗤一声。 李商陆终究没憋住笑出来,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长异的那天。 那时沈家刚刚搬到这座小城,前来拜访她家。 如今看来,这小胖子长得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沈长异,小时候分明看起来可爱多了,脸上肉嘟嘟的,嵌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女孩似的。 在她身旁,沈长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他不喜欢自己那副样子,病殃殃,又很胖,和自幼便是美人胚子的小商陆比起来实在难看极了,两个人站在一处,他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两个小孩从房间里走出,小商陆打量着面前的小胖子,上下扫视片刻,对方忐忑不安地扎着头,不敢看她。 “你会斗蛐蛐么?” “不会。” “翻花绳呢?” “也不会……” “爬树?” “我不能爬……” 小商陆踹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嫌弃, “真没劲。” 话音落下,小胖子浑身僵硬起来,就连幻境里的沈长异也呼吸微顿。 两个小孩谁也没再说话,小商陆宁愿在院子里陪狗玩,也没有再去找沈长异搭话。 孩童便是如此直来直去,喜欢一个人便会想跟他玩,不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再理。 幼时的小长异站在院落一角,默然无声地掉着眼泪。 可怜巴巴的,像被丢下的小狗。 李商陆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最开心的回忆,至少沈长异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9节 不多时,沈康年从房里出来,推开门,便看到小长异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抹眼泪。 他愣了愣,上前来抚摸小长异的脑袋,“怎么了?” 小长异抬眼看向他,哽咽小声说:“你会翻花绳么?” 沈康年:“不会啊。” 小长异又难过地哭起来,“你真没劲。” 沈康年:“……?” 男人觉得好笑,捏住他的脸蛋,取出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泪水,温柔开口,“来时爹不是教给你秘诀了?” 小长异怔了怔,“什么秘诀?” 见他真忘到脑后,沈康年不由扶额,“咱们买的那支簪子呢?拿出来送给商陆,记得要夸她漂亮。” 闻言,小长异眼底仿佛燃起了希望,从衣裳里取出那支他精挑细选的兰花簪子,鼓起勇气走到小商陆面前,结结巴巴道,“商陆妹妹…我、我给你买了簪子。” 小商陆瞥他一眼,接过来,皱紧眉头,“好丑。” 小长异呆住了,沈康年没教给他应该怎么回,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你戴上看看呢?” “不戴。” 不戴上他要怎么夸她漂亮?小长异浑身颤抖,看起来快碎掉了。 小商陆见他又要哭,撇了撇嘴,“没出息。” 她眼珠转动,忽然有了坏主意,按住他的脑袋,把那簪子轻轻插进他的发间。 “噗。” 小长异愣住了,望着她的笑容,连哭也忘记。 “好丑的簪子,跟你真配。”小商陆笑得愈发不能自己,扶着小长异的肩膀乐得直不起腰。 分明是被她嘲笑着,小长异却跟着笑起来,伸手扶了扶头顶的簪子,结果一碰碰得更加歪歪扭扭。 小商陆瞧见小胖墩头顶,好像一个腌菜缸上面插着兰花簪子似的,她笑得更加放肆,连气也喘不上来。 …… 不多时,李商陆和沈长异的母亲也来了,两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李寒烨下厨做的晚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好像一家人似的。 小长异那天一直没摘那支簪子,每每看到他,小商陆便忍不住连饭都喷出来,爹娘也被他们逗得前仰后合。 原来这就是最开心的事。 李商陆低笑了声,家人都在她身边,每一天本就是最开心的一天,只不过……那天笑得格外开心而已。 “该走了。”沈长异望向天边,落日西垂,周遭已然有朦胧雾气浮现,这是幻境要结束的征兆。 李商陆皱了下眉,不满道,“再待一会。” 她还没有看够他们的脸。 沈长异转眸看向她,低声道,“商陆,他们已不在了。”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的心骤然冷沉下来,她淡声道,“用你提醒?” 眼底暗光浮动,沈长异声音更轻,“商陆,这是幻境,都是假的。” “我说过了,不用你提醒!”李商陆心烦意乱地甩给他一句,赌气道,“就算不出去又怎样,反正外面也没什么好的,你想走自己走吧,别管我。” 沈长异忽地伸手捉住她的腕子,不顾她的挣扎,将人带进怀里。 “放开我,沈长异……我让你放开!” 白雾迭起,将他们二人身形渐渐吞没。 沈长异紧拥着她,声音颤抖, “商陆……”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怕,有我在。” 话音落下,怀里人挣扎的动作倏忽停止,半晌,徒剩一道微弱不可闻的啜泣。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喂,你又哭啦 他早就属于商陆了。…… (十七) 从幻境出来,沈长异放开李商陆,两人沉默相对,全然没有刚进幻境时那般闲适自在的心情。 许久,李商陆脸上的泪痕干了,抬眼看去,沈长异缄默不语地立在不远处的青檀树下,几乎快要和树林融为一体。 幻境果然是幻境,就算是最低阶也有着迷惑人心的作用,李商陆没有修为,进去之后当真有一刻在想,要是能永远在留在里面就好了,难以想象若是高阶幻境她还能不能出来。 但刚刚她只是说气话而已,没打算真留在里面,她不喜欢虚无缥缈的幻象,只喜欢真实存在的、能攥进手心里的东西。 她疲倦地揉了揉额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脑海里全是方才爹娘的模样,心头的隐痛与被人强行拽出幻境的怒火掺杂在一起,难受极了。 眼见沈长异还站在那一言不发,李商陆心里更不舒服。他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分明方才那幻境里也有他的爹娘。 不知哪里来的怨气,她没头没脑地撒在了沈长异身上。尽管李商陆自己心里也清楚,沈长异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她就是看他那副平静如水毫无波动的脸极其不爽。 笑不会笑,哭也不会哭,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累了,我回去了。”李商陆头也不回地冷淡扔下一句,转身便走。 闻言,沈长异静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曾经李商陆讨厌他时的距离。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惹李商陆不高兴,觉得自己又被讨厌了。 回到疏桐阁,李商陆乏累不堪地睡去,沈长异像往常那般,搬起凳子坐在门外,看太阳一点点越过树梢。 他自小便是个悲观的人,没人知道这一点,就连李商陆也没有察觉。 出生伊始他便得了一种无解的怪病,从娘胎里出来手脚尽断,许多骨头也是碎的,简直如一团烂肉般。 那时爹娘四处求医问药,最后在一处仙山见到了渡蘅上君,上君说他是下凡镇魔的天上仙人,灵气太强太冲,诞生时势必引起难产,他唯恐伤了母体,所以才在胎中自废四肢打碎骨头。 其实沈长异压根不记得在胎中的事,更不清楚上君所言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废人,连给生病的母亲端茶送水都做不到。 偶尔他会自暴自弃的想,既然害怕伤害母体,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别投胎不就好了,怎么可能靠这样一具脆弱的身体去镇魔? 可是想到爹娘,沈长异又舍不得,毕竟不投胎的话就见不到他们了。 爹娘疼爱他,散尽家财为他买药,他行动不便,每日只能在软榻上透过窗子看天。因为生病的缘故,大夫说让他安心静养,不要离开那张床。 从此风是他的友,云是他的伴。 独自一人时,他连话也不怎么会说了。 父母每天都跟他聊天,想让他高兴一些,可等他们离开自己身边,对死亡的恐惧便迅速席卷了那个小小的房间。 他可能下床时绊了下脚便会死掉,可能是骨头插进他的心脏里,或者是正好摔破了脑袋,把血流干净死掉。 像其他孩子们般又跑又跳,是极奢侈的事。 沈长异盼着有人能经过他的小窗子,跟他打招呼,跟他聊聊天,可是从没有人来。 为了治病辗转各个城池,他一直没有朋友,怎可能有人来。 后来,求医问药终于将家中钱财耗尽,爹娘没办法只能带他去投奔故交。 那是沈父在经商时认识的一位挚友,对方正好有一座闲置的空宅,听说他们处境困难,便毫不犹豫地邀请他们去那座小城住下。 “我跟芙儿生了个丫头,名叫商陆,聪明机灵,正好你们住过来后可以跟长异做玩伴。这些钱你们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钱财可以慢慢挣,病也可以慢慢治。”那男人笑容温柔,好像春天的太阳。 他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句话,让所有人仿佛看到了重新振作的希望,沈长异看到母亲掩面而泣,父亲哽咽失声。 他无端的想,眼前这个人才应该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而不是他沈长异。 长途跋涉赶到那座小城花了整整半个月,沈长异躺在马车里,几次被颠簸到呕吐,爹娘在身旁流着眼泪,可他却没喊过一句疼。 他满脑子想着那对夫妻的女儿。 玩伴。 玩伴。 长异这辈子的第一个玩伴。 她会是什么样,和他一样只能躺在床上吗? 和他一样没有朋友吗? 和他一样,随时可能消失吗? 然而恰恰相反,第一次见到商陆,他就知道,她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从性格到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点。 沈长异从未见过那么有生气的一个人,仿佛她只要站在那,周遭黑白乏味的天地就会被她染上绚丽的色彩。 她会爬树,爬得特别高,会翻墙,翻得特别快。 她会在沈长异自怨自艾时,从树上摘果子砸他,沈长异被砸懵了,抬头看去,便见她啃着果子,一脸轻蔑地笑话他。 “喂,你又哭啦。” “哭得真难听,不许哭。” “你怎么又不说话?” “哑巴了,用不用我给你治治啊?” “板着脸干嘛?” “笑一笑啊,你笑的时候最丑了,我可爱看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0节 每当他感到孤寂痛苦,感到悲伤无助,李商陆便会故意来欺负他。 他总是被她命令做各种各样的事,譬如不许再哭,要陪她说话,要对她露出笑脸。 不知不觉的,沈长异哭得越来越少,却愈发期盼见到她,好像只要见到商陆,病痛也没什么可怕。 直到有一次,爹娘开玩笑打趣他们,说他们两个好像一对小夫妻似的,天天黏在一块,虽然事实上只是他单方面黏着商陆罢了。 沈长异好奇地问,“当夫妻比当玩伴更好吗?” 爹娘相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当夫妻肯定比当玩伴好,夫妻就如爹娘一般,一生一世只属于对方,可你能不能娶到商陆这样好的姑娘就说不定了。” 一生一世只属于对方。 这话让沈长异几乎着了魔似的,他连着三天没睡好觉,却不是在幻想如果商陆成为他的妻子有多么开心,而是在想—— 他配不上商陆,商陆迟早有一天会属于另一个人。 而他早就属于商陆了。 * 剑尖在空中抖出寒星,青锋流动着浩气,男人身形似鹤,腾空而起,于山间竹林翻转腾挪,几道凌厉剑光闪过,竹节与山石皆被整齐劈落。 谢渡足靴点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剑招,错了。 这是往日绝不会犯的错误。 他一直在想,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误会了李商陆该当如何? 仔细想来,说不定李商陆根本没有跟魔修勾连,那日师尊回家,不也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是不是可以证明,李商陆没有要害师尊。 当然,也可能是她还没开始下手。 再仔细想想,一个女子孤身住在山中,洗衣做饭,打水种田,身上也没有法力,脏活累活全都要自己做,听起来好像的确很辛苦,她对师尊态度不好,似乎也可以解释。 女子必须要顺从夫君,可前提是,夫君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照顾好妻儿老小。 师尊做到了吗? 如果师尊没做到,李商陆倒也不用做到必须顺从这样的夫君。 谢渡拧紧眉头,盘腿而坐,将长剑插进面前的山石内。 还有一点,他很奇怪,为何李商陆会害怕他这把剑,难不成他持剑的模样真有那么凶,比师尊还可怕? 思及种种,只觉谜团重重,谢渡愈发百思不得其解,面前却飘来一张符纸,是师尊的传令符。 他赶忙起身接过,得到讯息,师尊让他去疏桐阁。 待他匆匆忙忙赶到时,却见沈长异静坐在门外,眸底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师尊何事传唤徒儿?”谢渡有些紧张地问。 沈长异抬眼望向他,轻声道,“你清楚为何,到管事长老处自领三鞭。” 谢渡脸色一白,应声下来便立刻要去领罚,还未走远,便听沈长异起身道,“我同你一起领罚。” 他愣了愣,回头看向沈长异。 这次,谢渡终于从那张脸看出些许端倪, ——他竟然在哭。 谢渡大惊失色,慌乱地跪下,语无伦次道,“师尊,徒弟有罪,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对师母出言不逊!谢渡发誓,此生此世不会再对师母有半分不敬,否则师尊便将弟子逐出师门,弟子绝无二话!” 谢渡宁肯沈长异把他逐出师门,也不想看着沈长异在他面前如此失望至极的落泪,就好像他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似的。 泪水滴落,沈长异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好。” 都说好了,怎么还哭。 谢渡吓得魂飞了一半,焦急之下,干脆抽出长剑,将剑鞘递给沈长异,“都是徒儿的错,请师尊亲自责罚!” “我并非因为你而……” 沈长异话还没说完,便听疏桐阁门被一脚踹开。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走出来,盯着他们,“吵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沈长异和谢渡皆不知所措地低垂下头。 “没、没什么。”师徒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李商陆目光挪向谢渡,再看向沈长异时,语气不可思议,“你哭了?” 沈长异摇了摇头,又想起李商陆最不喜欢他不回答她的问题,于是低声道,“抱歉,我总是惹你不高兴。我现在去领罚,如此……你会好受些么?” 片刻,李商陆深吸了口气,上前攥住沈长异的手腕,将人拽进了屋里。 哐当一声,门再次在谢渡面前关上了,这场景似曾相识。 房内,李商陆将沈长异推到软榻上,毫不客气地扯开了他腰间衣带。 “继续哭啊,” 她咬牙切齿地怒道,“不嫌丢人,在徒弟面前哭,没出息!” 她说过要罚他吗? 她心眼有那么小吗? 她分明都说过她只是累了! 可恨,可气,天底下怎会有如你一般的蠢货! 沈长异呆呆看着她,衣衫被渐次剥开,肌肤相贴,半晌,他忽然捧住她的侧脸轻吻上去。 李商陆怔滞了瞬,还想骂他,唇边却尝到苦咸的滋味。 “别讨厌我。” “商陆,我也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沈小黄 “我想碰你。” (十八) “别讨厌我。” “商陆,我也只有你了。” 心尖一颤,李商陆垂眸看向他,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微微起伏,眼尾泛红,睫羽微颤,眸底含着潋滟的水光,饶是她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想,沈长异在她这唯一能吸引到她的也就是这张脸了,像某种受伤的小动物,轻而弱的喘息,让人轻而易举心软下来。 她总是在想,沈长异其实根本没那么在乎她,来到宗门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他有敬爱尊重他的徒弟,有格外照顾他的宗主,有芳心暗许他的圣女,还有无数把他当成神明一样供拜的小弟子们。 沈长异的人生,比她的人生过得好多了。 李商陆在他那兴许只是一个累赘,每月不得不寄钱回家,时常还要风雨无阻地回来照顾她。 每每如此想起,她对沈长异便会产生一丝嫉妒和怨恨。 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凭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 这样的想法太多,慢慢堆积如山,几乎快要将李商陆淹没。 以至于她从未想过,如果在沈长异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她呢? 李商陆默然半晌,攥紧的指缓慢松了力道,刚要从沈长异身上起来,却被对方按住了腰际。 她头皮一麻,低声道,“我早就说过,没那么讨厌你了。” 对方仍直勾勾盯着她,眼睫还沾挂着泪珠。 “少装可怜,”李商陆无奈地叹息一声,“不然你还想听什么?” 还想听什么? 沈长异喉结轻滚,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原本想听的只有商陆不讨厌他这一句来着,现在想听的却变多了。 有些事,尝过一次便食髓知味,再不能忘。 “不继续么?”他轻声问。 李商陆竟然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不由闭了闭眼。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也可能是被沈长异气昏了头,看到他在外人面前做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显得她好像蛮不讲理似的,她就怒上心头,把人给推到床上,本是打算身体力行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想。 然而现在……她听到沈长异说他只有她一个,脑子突然冷静了,理智回笼,自然也想起了上次行房的场景。 距离上次行房已有一月,但那痛楚好似还没散去般,沈长异触碰到她的腰际,她便浑身发软,不可抑制地想起这双手在身上游走的感觉。 不行,太疼了。 “不继续。”李商陆冷血地回答。 沈长异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央求,“继续吧。” 那眼神分明就是故意在卖惨装可怜,李商陆发誓自己这次绝没有误会他。 可不知怎的,李商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两人僵持良久,最终还是沈长异败下阵来,他低低道,“罢了。” 罢了?就这么罢了? 李商陆又皱起眉,总觉得他那副善解人意委屈隐忍的模样很来气,又装正人君子,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呵。”她冷笑了声,指背拂过他的脸侧,沿着颈子缓缓滑下,“夫君真就这么轻易算了,难道是我不够吸引你?” 沈长异呼吸慢下来,定定望着她,“你不情愿,我不会逼你。”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1节 啧,后半句怎么不答? 所谓青梅竹马,从小长大,很容易把对方当成亲人相处。成亲三年沈长异没碰过她,李商陆常常纳闷她在沈长异眼里算不算女子。 从上次行房看来,沈长异应该是知道她是女子的,但很难说他反应那样强烈是不是被她激怒之后想要报复她。 “那我要是一直不情愿呢?”李商陆冷笑道。 沈长异:“……” 问出这个问题,李商陆就没期待过他的答案,反正这蠢货肯定会说,你一直不情愿,我便永远不会逼你。 沈长异就是一种越使劲捏越软的柿子。 她低嗤了声,拍了拍他的胸口,语气中嘲意再明显不过,“好夫君,那便劳烦你继续忍着吧。” 半晌,李商陆刚要起身,手腕却被紧紧攥住,她错愕了瞬,眼前忽然翻天覆地,整个人被按进了软榻深处。 两只手腕皆被单手拢住,高举过头顶,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上的男人,却见他神色平静,眼底暗流涌动。 “商陆。” 她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把我当成男子,可……我的确是。” 沈长异静静凝望她,忽然俯身下来,轻轻吻在她的颈侧。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尖,她挣扎了下,没能挣脱。 根本不可能挣开,那可是此间唯一一位下凡真仙,纵然她不是凡人身有法力,也不可能敌得过他的力气。 身前又传来对方平淡而压抑的声线,带着微微的试探, “你喜欢这样,对么?” 哪样? 李商陆倏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她喜欢故意惹怒沈长异看他生气的模样,也喜欢被他粗暴的对待。 她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长异抿唇不语,片刻,指尖拂过她的墨发。 从上次行房,他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端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验证。 李商陆呼吸骤停,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大胆,以至于连阻止都忘记。 半晌,沈长异捻了捻指尖,抬眼看向李商陆,灼烫的眼神意味再明显不过。 李商陆脸上憋红一片,彻底说不出话来,羞辱地扭开脸去。 “那是正常的。”她再次开口,声音却低了一半,暗暗咬着牙,“女子都是这样的。” 沈长异垂眸看她,“唔”了一声,不知信是没信。 “那也是正常么?” 李商陆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自己身前。 刹那间,她脑袋里有一根弦登时崩断,连耳朵也染上了绯色,失语半晌才回过神来,愤恨地盯着沈长异,咬牙切齿道,“……是,正常的,你想怎样?” 她就是死不承认,怎样? 沈长异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想碰你。” 谁允许他如此堂而皇之说出这种下流无耻的话的? 李商陆忍无可忍地道,“滚。” 沈长异困惑地问,“真的?” 他居然还不信。 李商陆怒极,抬腿想给他那混账东西来一脚,却被沈长异捉住了脚腕。 沈长异小声道,“不可,会很疼。” 废话,不疼她干嘛要踢那里! 眼见李商陆呼吸愈发急促,脸色也愈加涨红,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最终还是放开她的手。 “我去修炼。” 双手被解放,李商陆迅速把衣襟系好,警惕地盯着他,直到沈长异的背影从门口彻底消失才松了口气。 房间沉寂下来,李商陆磨了磨牙,脑海满是方才沈长异那句想碰她,脸上红晕久久难褪。 男人真是可恶,她早知道沈长异不是什么好东西,伪君子! 竟敢那般欺辱她,简直找死! ……那就是正常的! * 后来谢渡挨了三十鞭,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一声不吭,受完罚就到疏桐阁门前跪着,沈长异轰了五次他都执意不肯走,还是李商陆从门内出来让他滚蛋,谢渡这才听话离开。 他终于幡然醒悟,这个家唯一说话管事的人是李商陆,而他那清风霁月天下无敌的剑仙师尊,早已经被这个女人炼化成提线木偶。 此事更加坚定谢渡此生不娶妻的信念,许久以后才动摇过片刻,不过,也仅是片刻罢了。 另外,因为进入幻境的结果并不算愉快,修炼心性的计划就此告罄,李商陆到最后也没有体验到中高阶幻境。沈长异说有初阶幻境的经历也够用,大部分魔修会实力只有初阶。 李商陆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什么厉害的魔修,毕竟有沈长异在身边,哪个厉害的魔修那么眼瞎会凑过来自废百年修行。 但沈长异说,还是要多加防范。 所以,他花了三天时间,亲手给李商陆做了一个木人,和沈长异长得一模一样的木人。 李商陆沉默地和那木人对视,半晌,挪眼看向脸色微红的沈长异,“这什么?” 沈长异低低道,“我分了一缕神魂进去,我不在时用来保护你。” 这是个会跑会跳会使剑法的木人,除了不会说话做表情什么都会,尽管只有沈长异一缕神魂,法力也远远不如沈长异本人,但遇上魔修肯定能保护商陆。 “……”李商陆嫌弃地摆弄着那木人,颇为无语道,“有你一个木头还不够,又弄出根真木头,我不需要。” 她压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用这木人去,唯一的作用就是放在她面前碍眼,还占地方。 “以防万一。” 沈长异认真地同她讲解木人的使用方法,“它叫殊和,只要唤名便可听从你的命令。” 李商陆怀疑他只是想听自己喊他殊和。 “换名字。” 呵,偏不教他如意。 沈长异面上果然浮现些许失落神色,他试图努力争取一下,“殊和好记。” 好记个屁啊。 李商陆抱臂盯着那木人,恶劣地牵起唇角,“就叫小黄吧。” 沈长异:…… 于是,这副由举世无敌的剑仙大人分出神魂、与剑仙大人共用一张脸的木人,从此有了它的名字,小黄。 只不过,碰巧跟李商陆幼时养的小犬同名。 李商陆从屋里翻出根红绳,拴在小黄的手腕上牵着它,阴阳怪气道,“走,沈小黄,咱们下山遛遛去。” 在她身边,沈长异欲言又止一番,半晌,还是老老实实目送她离开。 罢了…… 至少,商陆看起来很开心。 下山一路上,所有人都朝李商陆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李商陆也从未有一日像那般热衷于与人聊天。 “你说这个?” “它叫沈小黄,不是沈长异。” “是跟剑仙大人长得有点像,说不定小黄和他是兄弟俩呢。” “嘬嘬嘬,小黄过来。” “你看,乖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再来一块(伸手) 商陆姑娘是个妙人。…… (十九) 来去城卧于山河交汇之处,在明昼山下五里。 青灰城郭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流,长街上,酒旗与药幌随风舞动,铺面紧挨着铺面,越去往中心人群越密集。商队用马车拉着北域捕杀的魔兽兽皮,剑修在铁匠铺挑选着锃光瓦亮的上好宝剑。 整座城的天空笼罩着一层幽蓝色近乎透明的光罩,细细看去,光罩上面似乎还写着一些看不懂的咒文,大约是什么护城阵法。 李商陆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炼丹阁、武器坊、法宝楼……原先生活过的小城压根没有这些东西,她又逛了逛,成衣铺里的衣服每一件都流光溢彩,美得不似凡间之物,更别提什么簪子胭脂之类,李商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纯黑色的胭脂,这玩意到底谁在用? 富裕城池果真不同凡响,她目不暇接看了许久,开始怀疑自己的荷包能不能买起那些东西。 简直就像山里人头回进城,李商陆深深感到自己落后这个世界太多。 不过,其实世上大部分普通凡人都跟她一样,在不知名的小城里连剑修是什么都不知晓,修士对于他们而言,就像传说故事里的存在。 比如李商陆和沈长异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就是,某个叫xxx的高人途径他们的小城,碰到在城里吸□□气的狐妖,以身诱敌而后一剑将其捅死。 很久以后沈长异才知道那个叫xxx的高人其实是隔壁宗门的剑修弟子,只有炼气期,对方来找他求教剑法时,他高兴地去切磋,用了极其认真的态度去对待那场战斗,结果差点打死对方。 沈长异:……难道他真的只有炼气期。 不,应该是故意放水,话本子里xxx分明厉害极了,定是怕打击到他的自信才留了一手。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2节 xxx真是个好人。 言归正传,李商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仍停留于老家的小城和山里的村子,来去城实在太过繁华富贵,令她浑身不自在。 早知道便使唤沈长异一起来了,钱不够还能拿他抵账。 眸光落在身旁沉默不语的沈小黄身上,不知怎的,李商陆心里稍微有了一些许的慰藉。 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牵着沈小黄在城中长街漫步,周遭行人纷纷朝她投来好奇的视线,甚至还有人专门拦住她,问她这尊剑仙大人的木雕怎么卖。 他出三千两银子呢! 李商陆没卖,并非因为舍不得沈长异花三天时间才做出来的木人,主要是她在等出价更高的。 在第七次被人拦下问价时,李商陆看也不看对方便不耐烦道,“三千两以下免谈,金子最好,灵石更佳。” “三千两卖剑仙大人的一缕神魂,太亏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李商陆讶然抬眸,对上贺兰烬笑意沉沉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李商陆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虽然对方不是故知,只是勉强算认识。 贺兰烬自掌心抖开折扇,笑眯眯盯着她,微微俯身下来,“我刚除魔回来,怎么,思念我了?” 李商陆瞥他一眼,“的确是思念了。” “嗯?”贺兰烬笑意微顿,正色道,“真的啊?” “思念你的钱了。”李商陆打开荷包给他看,“你怎知道我就带了四十文,什么都买不了。” 她原本只是想来逛逛,哪知来去城花花富贵迷人眼,看到的衣服首饰个个都想要。 听到她的话,贺兰烬唇畔弧度顿然消失,兴致缺缺道,“哦。叫你表哥买。” “表哥没钱。”李商陆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远处小摊上的金簪子,温柔开口,“兰烬公子,商陆姑娘想要那个。” 随着她的指看去,贺兰烬低笑了声,以折扇遮住唇,意味深长道,“兰烬公子可以买,不过商陆姑娘要拿什么跟我换呢?” 李商陆沉默了下,牵着小黄便走,“不买算了,小黄我们走。” 她还以为贺兰烬真的人傻钱多呢,原来挺不好忽悠的,没劲。 见她真的扭头就走,贺兰烬忙追上来,“我买,我买还不行么,只要你帮我个小忙……” “什么小忙?”李商陆脚下不停,嘴上敷衍着,“兰烬公子的小忙我可帮不了,另寻高人吧。” 贺兰烬轻啧一声,干脆握住她的腕子将人拽到面前。 李商陆吓了一跳,立刻抽回手来,怒道,“你疯了,我可是有……” “有什么?”贺兰烬困惑地看着她。 李商陆噎了一下,把夫君二字咽回去,“我有疯病,别人碰我我就会砍人,离我远点。” 贺兰烬不知想到什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商陆姑娘,你当真是个妙人。” 她都说砍人了,贺兰烬居然还能笑出来,看来是不信吧,但她真杀过人的,杀过剑仙。 “有病,别跟着我,我有正事。”李商陆懒得与他纠缠,随便找了间铺面钻进去。 然而等她看清这是什么铺子时,脸上骤然红透。 “商陆姑娘!” 贺兰烬紧追上来,目光看到周围的场景,怔愣片刻,随后笑得喘不上气来。 “你说的正事……”他好半晌才止住笑,凑到她耳边,低沉沉道,“就是逛青楼啊?” 李商陆一言不发,脸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这辈子没进过这种地方,青楼里的男男女女皆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李商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钻进去之前先把贺兰烬砍死。 去死,去死,都去死! 李商陆怒不可遏,转身逃了出去,还没走远,便被贺兰烬一把拉住。 “商陆姑娘,”贺兰烬将她拽回来,“你生气了?” 废话,还不够明显? 李商陆怒视着他,刚要开骂,便见贺兰烬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 “赔礼。”他笑吟吟地道,将那灵石搁进李商陆手心,“够么?” 李商陆瞬间冷静了,“……再来一块。” 贺兰烬又取出一块,刚要放进去,不等李商陆拿住,便飞快收了回去, “就帮一个小忙,求你了。” 灵石在天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如此美丽的东西,李商陆实不能拒绝。 “说。” 贺兰烬敛起笑容,指了指那木人,“小黄借我一日。” 他竟然记住了这东西叫小黄。 李商陆狐疑地盯着他,淡声问,“你要它去干什么?” “除魔啊。”贺兰烬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丝思考,“这可是附着着剑仙大人神魂的木人,拿去除魔不知要省去多少功夫,若你答应,我再给你加三块上品灵石。” 足足四块上品灵石,李商陆捏紧了指,她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况且这东西陪着保护她,还不如被贺兰烬拿去除魔用,好歹的确是有用的。 可踌躇半晌,李商陆还是道,“我跟你一起去。” 贺兰烬面色微滞,“为何?” “我想看看魔修长什么样。”李商陆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冷淡道,“四块上品灵石,加上我的条件,答应么?”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前天深夜起床喝水时,正巧看到沈长异在月色下,认认真真雕刻这尊木人的场景。 如果她一起去,钱赚到了,木人保护她这个作用也起到了,这样一来…… 某人的辛苦便不算浪费了吧。 “不行!”贺兰烬毫不犹豫拒绝,“除魔不是儿戏,你不能去。” 李商陆凝着他,半晌,把灵石丢回他怀里。 “真的不行,”贺兰烬艰难地开口,“我这次要去除的魔相当厉害,每日都有无数百姓惨死他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借用剑仙大人的神魂,商陆姑娘,恳请你发发慈悲吧。”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她向来不是什么有慈悲心肠的人,这话对沈长异说好使,对她来说无用。 见她执意要走,贺兰烬默然半晌,淡声道,“好吧。” 李商陆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 贺兰烬眼底掠过一丝李商陆看不懂的情绪,他平静道,“你来吧。”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近黄昏,来去城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还跟着那沉默不语的木人。 忽然间,贺兰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前面寺庙便是魔修老巢,你在此等候片刻,我先去探路。” 李商陆皱了下眉,隐约觉出些不对劲,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嗯。” 贺兰烬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叹息一声,“你真不考虑回去?” “不考虑。”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甚,李商陆拧紧眉头,微不可察地靠近了些身旁的小黄。 闻言,贺兰烬闭了闭眼,转头离开。 不多时,他的身形出现在城外寺庙中。 而那荒败寺庙里,竟有十几个魔气极强的魔修,见到他来,一刹那便全部跪了下来。 他目光漠然掠过身前跪伏的魔修,如同俯视蝼蚁般,淡声道, “杀了李商陆,把神魂夺来。 这次,不可再出任何差错。” 本不想这么做的,是她太不听劝了。 明明挺喜欢她,想让她活久一点来着……可惜,谁让她是沈长异的妻子,上次派人给她的毒药,不知为何没有起作用,实在令他失望。 贺兰烬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回去寻李商陆,现在只须将她和小黄带来就可以了。 他已经吩咐让人痛快地杀她,如此也算是了结他们曾互为知己的情分吧。 然而等他回到方才的羊肠小道上,却愣在了原地。 野地里空空如也,一片孤寂。 人呢? ——竟然跑了! 作者有话说: ---------------------- 冷知识:小猫感觉不舒服会自己跑。 贺兰烬:***! 第20章 一个不留 谁把我家猫弄得灰扑扑的?…… (二十) 茫茫野地,荒无人烟的小道上,李商陆循着记忆找回到明昼宗的路。 方才不知怎的,贺兰烬看她的眼神令她莫名心慌,总感觉如果再不走就会交代在那似的。 这个人不对劲,可她又实在说不出哪里不对,干脆直接一走了之好了。反正就算贺兰烬没问题,他看到自己带小黄离开,也不会贸然再进入魔修的老巢,大不了把那几块灵石还给他算了。 天边积起乌云,似有阵雨的征兆,入暑时节本就多雨,只是这阴云密布浮躁闷热的天气,令李商陆更加心神不宁。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3节 身旁的小黄看起来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完全就只是一个可以走路的木头而已,真能保护她么? 眸光落在小黄面无表情的木头脸上,李商陆不由扶额,还是靠自己吧。 不多时,雨滴果真大颗大颗砸在土地上,李商陆没有带伞,只得用袖子遮在头顶,心烦意乱地赶路。 这蠢木头,连帮她遮一下雨都不会,沈长异总做一些没用的东西。 她步伐愈发加快,迫不及待想回到温暖舒适的疏桐阁,泡一杯雪芽青萝喝,再钻进被窝里暖暖身子。 忽然间,一只手挡在了她身前。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身旁的小黄,“干什么?” 小黄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沉沉的雨雾。 李商陆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面色骤然煞白。 在他们前方竟不知何时出现几道墨衣人影,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快跑!”李商陆转身想往后跑,脚下却突然停滞,对上了一张阴沉狞笑的脸。 面色泛青,肤色白到不似活人,嘴唇咧开露出锋利的牙齿,手心握着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色弯刀。 她这辈子没见过魔修,但心底有个声音说,这些人就是魔修了,如果不跑,一定会死。 李商陆下意识想逃,对方却残忍地笑着,朝她举起手心的弯刀。 会死的,一定会被杀……这么近,逃不掉了…… 绝望覆上心头,弯刀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李商陆下意识闭上双眼。 耳边传来一阵锃然破空的声音,像是利剑出鞘,随后便是刀刃穿透血肉的黏腻闷响。 良久,意想之中的剧痛并未产生,她颤抖着睁开双眼,一道坚定身影执着长剑立在她身前,剑尖缓缓淌下稠密的鲜血。 一刹那,那身影和沈长异恍惚重叠,李商陆怔然望着他,却看到它整齐断裂的袖口。 那柄弯刀砍断了它的胳膊,它为她挡下了那一下致命伤。 小黄回过头来,似乎在检查她是否受伤,在确定她毫发无损后,目光很快收回,它沉默地举起长剑,对上那些渐渐朝他们围靠过来的魔修们。 “小心!”眼见又有魔修拔刀冲来,李商陆下意识出声提醒。 小黄反应比她更快,在魔修尚未靠近时已毫不犹豫出手。 那些剑招,每一招一式都是沈长异曾在她面前练习过的,虽然她从未认真看过,可此时此刻莫名其妙却将那时的场景全想了起来。 “总练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杀魔修吧,不如出去做做生意,好歹还能挣钱养家。” “我警告你,再在我面前练那些剑谱,我就把你和那把剑一起丢出去。” 沈长异从不反驳她的话,只是默默背着剑去离家远一些的地方修炼,不敢再碍她的眼。 雨愈发大了,硕大沉重的雨滴砸在身上,微微泛疼。 小黄身上的破损也越来越多,饶是李商陆没有法力也看得出来,那些魔修非同小可,绝不是普通的小角色,更何况他们大概有十几人,小黄孤身一个,还要兼顾保护她。 衣衫湿透,雨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几乎将小黄染成一具血人。即便有再多的魔修扑上来,他的身形从未退后半步。 不知过去多久,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大雨也慢慢停了。 直到这片土地终于恢复沉寂,小黄停下了挥剑的手臂,将长剑插进泥泞的血潭,陷入了久久的沉寂——它已再动弹不得了。 昏暗天色下,李商陆颤抖着起身,一点点捡起那些小黄被砍断的手臂、小腿……还有半块头颅。 只是木头做的假人而已,她在心底告诉自己。 捧着那半块残破的头颅,李商陆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它放回小黄的脑袋上,雨水湿湿滑滑的,怎么放都放不好。 又不是真的沈长异,她又一次在心底重复。 可对上那张与沈长异如出一辙的平静面容,李商陆指尖微滞,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 额头轻轻靠在它沾满鲜血的胸口,低声地哽咽。 小黄并不能理解她的眼泪,只安静地任由她依靠,踟蹰半晌,用最后的力气僵硬地抬起手,帮她遮去头顶的风雨。 李商陆抹了抹眼睛,牵住那根已被浸染成深色的红绳,紧紧绑在自己的掌心。 没事,小黄,咱们回家。 * 那片布满魔修尸体的野地里,贺兰烬漠然凝视那些残尸,眼底渐次染上些许戾气。 仅仅一缕神魂罢了,十六个高手全灭。 天道凭何如此青睐沈长异,区区一个人类罢了! 这次是他失策,事发偶遇,他没有时间召来魔将对付那木人,但下次他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贺兰烬愈发懊恼,如此绝妙的机会竟然错失,实属不该。 “尊主。” 身旁突然腾起魔雾,一个身穿深蓝长袍的魔修俯身行礼,声音极淡,“属下来迟,请尊主责罚。” 贺兰烬烦郁地摆了摆手,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得到那缕神魂。” 有了沈长异的神魂,兴许他可以…… “尊主。”思绪倏忽被打断,贺兰烬脸色更冷,转眸看向他。 那魔修微微抬眼,低声道,“尊主难道没发现,沈长异似乎对那李商陆十分在意?” 闻言,贺兰烬神色微滞。 “先前我等只查到沈长异在九流山有个凡人妻子,且听传闻说那妻子对沈长异态度极差多有怨言,这才误以为他们二人貌合神离,倘若那沈长异对李商陆情深意切呢?” 魔修笑了笑,“今日看来,亲自将神魂附在木人上,沈长异必然很在意她。” 贺兰烬沉吟了声,脑海浮现李商陆的模样。 唔,长相么,不算绝代佳人,也是比较出挑的。 身材么…… 他想象片刻,揉了揉莫名发热的鼻尖,身材倒是很不错。 沈长异真会喜欢她? 若果真如此,那便有意思多了…… 他缓缓回神,朝身旁魔修瞥去一眼,“抽刀出来,将我打成重伤。” 那魔修笑容一滞,干咳了声道,“真的?” “你觉得我很爱开玩笑?”贺兰烬漠然道。 李商陆碰上十六个高手魔修,木人都被砍得破破烂烂,而他安然无恙地回了宗门,那他岂不是明摆着的有问题。 闻言,那魔修毫不犹豫抽出腰间长剑,敛眸看他,扯起唇角,露出兴奋的笑容,“尊主之命不得不从,属下得罪了。” 贺兰烬:“……” 没瞧出你半点不情愿来。 * 明昼宗,疏桐阁。 沈长异自主殿出来,摩挲着指尖那枚纯红剔透的玉质储物戒。 两千金,三百张银票,外加各种各样的名贵之物,这些是上次除魔的报酬,他全收下了,商陆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今日落了些雨,不知商陆有没有淋湿,不过来去城商铺繁多,她应该会买伞,等做好饭再去接她吧。 回去路上频频有人拦他说话,有的是问候他身体康健,有的是找他求教剑法,还有的是送些礼物来,沈长异一一回应,虽然没说几句话,但那些弟子看起来高兴极了。 先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好像自从商陆来到宗门之后,找他说话的人便越来越多。 以前这些弟子们总是远远地望着他,用各种各样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让沈长异一度以为自己长得很吓人。 待他回到疏桐阁时,已是傍晚。 怀里不知不觉被人塞满了礼物,沈长异将那些礼物仔仔细细收好归纳,正要准备做饭,却听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他擦了擦手,自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一件朴旧围布。 待看清李商陆的模样,沈长异眉宇倏然紧蹙,朝她走去。 “商陆?” 听到他的声音,李商陆缓缓抬起头,看到他关心的神色,看到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血迹斑斑的身体,疲倦地闭上双眼。 “发生何事?” 浑身湿透,脸侧沾着血迹和泥灰,向来整齐挽起的墨发也披散下来几缕,瘦削的身体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怎么了?” 沈长异语气少见地急切,他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李商陆,她向来是干干净净,精致漂亮,盛气凌人又不甘示弱的,几时会沦落得如此可怜? 心脏似乎被大手揪紧了般,喘不上气来。 直到将她浑身检查一遍,发现那些血迹并非来自她身上,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李商陆默然片刻,侧了侧身,望向门后已经一动不动的木人。 那木人已经彻底报废,唯一完好的右手紧紧攥着剑,僵硬地小幅度摆动着,似乎还在随时准备迎接敌人。 毕竟只有一缕神魂,又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头所制,最多只有元婴期修为,做到如此已是极限。 “沈长异。” 沈长异怔了怔,看到她缓慢启唇,小声说, “坏了。” 李商陆抬起头看向他,抿了抿唇,“魔修把小黄打坏了。” 她修不好,一路拖回来的,好沉。 他定定望着她,半晌,俯身下来抱住她,“你没事就好,下次丢掉便是。” “我不,给我修好。”李商陆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揉了下眼睛,声音微哑,“要跟之前一模一样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4节 “嗯,”沈长异收敛双臂将她抱得更紧,声音极低,听不出情绪,“饿不饿?” 在他怀里,李商陆逐渐恢复体温,后知后觉发觉到自己的确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做。” 李商陆从他怀里出来,抿了下唇, 原本今晚打算吃点酸食…… 又没胃口了。 “随便做吧。” 沈长异温顺地颔首,将她带到桌边坐下,“等我片刻。” 说罢,他将长剑系在腰间,转身便要出门去。 李商陆微愣了下,“去哪?” 沈长异脚步微顿,轻声道,“到城中买菜,半柱香便回来。” 只是,顺路除一下魔。 将方圆五十里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 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说: ---------------------- 长异:从未有人敢这般欺负商陆(平静地暴怒) 九泉之下十六个魔修:不是哥们,她顶多淋点雨,我们连命都没了好不好? 第21章 说的也是 “我可能是心悦上你了。”…… (二十一) 翌日,沈长异用了些小法术把沈小黄修补好,还多放了些灵力进去,这样小黄在对付魔修时,可以用那些灵力给李商陆套上一层保护屏障。 李商陆打量着修好的小黄,虽然还是会跑会跳,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它还记得我么?” 闻言,正帮小黄穿鞋的沈长异缓缓抬头看向她,见她那副关心小黄的模样,抿了抿唇,轻声道,“商陆,它只是木头。” “废话。”李商陆抬手帮小黄整理衣襟,随口道,“就算是木头,也是救过我性命的好木头。” 李商陆从没给他整理过衣襟。 沈长异盯着她温柔的神色,袖内的指微微蜷紧。 要是昨日,保护商陆的是他…… “你能让他学会说话么,有没有这样的法术?”李商陆兴致勃勃地给小黄簪起长发,个子没有小黄高,便踮起足尖来,掌心轻搭在小黄的肩头,像是在抱着它。 沈长异看着她,抿紧唇,低低道,“不能。” 又撒谎了。 耳尖泛起点点羞红,他愈发觉得现在的自己无耻至极。 可如果小黄会说话,还能保护商陆,说不定……会取代他本就岌岌可危的位置。 抱歉,小黄。 你还是做一根木头更好。 李商陆丝毫没起疑心,她本来也不懂什么法术,只是随口一提罢了,“那倒可惜了,要是能说话,还能陪我解解闷。” 听着她的话,沈长异心虚地挪开视线,扎着脑袋假装自己有事在忙。 帮小黄穿好新衣服,李商陆牵着它便出门闲逛。 今日沈长异没有任务,因为昨日一整夜,他将明昼宗方圆五十里的魔修全部除灭,宗主得知此事后吓了一跳,忙让他休息几天。 其实他并不疲累,以沈长异如今的修为,就像无法枯竭的泉水,永不停歇的海潮,哪怕上千年日夜不休地除魔也没问题。 入宗三年里休息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回家看望商陆便是他全部的休息时间。 如同上君所言,他生下来就是为了镇魔。 魔修是人类心存恶念转化成的,所以他永远杀不尽世上的魔修,却能震慑那些妖魔不敢太过嚣张招摇地杀害人类。 原本沈长异打算去陪李商陆一起,可李商陆心思全在小黄身上,将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忽视了个彻底。 被扔下的剑仙大人枯坐在房内,抿了口茶。 木人而已,商陆很快就会玩腻回来。 坐了片刻,沈长异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朝李商陆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黄刚修补好,有些地方不太结实。 他去看看,不是跟踪。 * “腾长老,又在炼丹?” 李商陆牵着小黄迈步走进紫烟阁,抬手摆弄起药架上新炼制好的丹丸。 见到她来,腾长老一阵头痛,硬着头皮走近她身旁,却瞧见她身后立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剑仙大人?”腾长老揉了揉眼,这才发现那并非沈长异,而是一个木头做的假人,“原来是假货,我说脸色怎么那么差。” 李商陆转眸望向他,眉眼弯弯,“它叫小黄。” 话音落下,小黄微微动了下,腾长老吓得后退半步,抚着胸口道,“竟然会动,了不得。” 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上面附着一缕神魂,不消想也猜得出是谁的神魂。 修仙之人的神魂非常重要,一旦神魂受损,轻则变成痴儿,重则性命有危,这世间敢把神魂附在此等玩物上面的,恐怕也只有剑仙大人一人。 修为越高,心境越正,神魂越不易受损。 “不仅会动,还会杀人呢。”李商陆拍了拍小黄的肩头,“去,杀一个给腾长老看。” 腾长老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胡子都气飞了,“你这丫头怎能唆使木偶杀人,何其霸道,毫无人性!” 见他气得不轻,李商陆笑得更加开心,“你这老古板,玩笑罢了。它只会保护我,不会主动杀人。” 听到李商陆的话,腾长老松了口气,却仍瞪着她,“玩笑怎可乱开,你这丫头又来丹峰做什么?” 闻言,李商陆敛起笑意,声音淡下几分,“长老,贺兰烬可有回宗门?” “兰烬?” 腾长老脸色微变,蹙眉道,“确是回来了,不过……” 李商陆眸底渐凉,攥紧了些掌心牵住小黄的红绳。 她还是觉得,贺兰烬有问题。 “不过他伤势极重,现在仍在昏迷。” 话音落下,力道倏然松开,李商陆愣了愣,“昏迷?” 半晌,她在丹峰的回春房见到了贺兰烬。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扎着身体,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小弟子们只得不断地更换包扎用的布条。 李商陆怔立在原地,听到腾长老叹息着说,“不知是碰上哪个魔修,竟将他伤成这样,听守门弟子说,他是自己爬回来的,山门前青阶都被血染透了。” 是因为她么? 因为她带着小黄逃走了没有管贺兰烬,所以他重伤濒死? 腾长老回去炼丹,李商陆沉默地坐在病榻前,望着昏迷不醒的贺兰烬,良久,她从荷包里取出那几块贺兰烬给她的灵石,想要塞进他的衣服里。 忽然间,手被轻轻推开了。 李商陆吃了一惊,看向病榻上的人,对方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你醒了?”她连忙要去叫人来,却见贺兰烬将那只唯一完好无损的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李商陆动作微顿,有些不知所措。 贺兰烬沉沉看着她,许久,沙哑着嗓音道,“灵石是送你的,不必还回。”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皱了下眉,低声道,“昨日逃走是我不对,我会……” 她还没说完,忽被贺兰烬淡声打断,他微微笑着,眸光温暖, “幸好,你逃掉了。” 李商陆霎时愣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也对,昨日并非因为她逃走贺兰烬才重伤,而是贺兰烬前去打探魔修老巢被重伤,兴许是他去打探情况时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被魔修发现了。 她只是没有带小黄去救他而已。 可她本就是一个凡人没有法力,就算有小黄在身边,也未必能在魔修老巢里将贺兰烬救出来。 小黄昨天杀了十六个魔修,那便是它的极限了,谁知道老巢里有多少个? 李商陆自保都难,安能救他? “说的也是。”李商陆无奈叹了口气,“咱俩都不容易。” 贺兰烬默了默,嘴角微抽。 ……说的也是? 但凡是个正常女子,见到他这一身惨不忍睹的伤势,多少也该心生一点愧疚吧? 她就这么轻易把自己原谅了? “昨日险些葬送在那时,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贺兰烬努力保持微笑,轻声道,“商陆,我担心你会跟我一样被害,所以我拼尽全力爬回去找你。” 闻言,李商陆有些感伤道,“的确差点便和你一样了,足足有十六个魔修围困我,我还被雨淋湿,清晨起来感觉头昏昏沉沉,定是染上风寒了,一会得去腾长老那拿些丹药才行。”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5节 贺兰烬:“……” 他笑意僵硬,试图将话题转回来,“商陆,我是想说,我能撑着一口气爬回宗门,全是因为你。” “我?” 李商陆困惑, “因为我逃跑,你想回来掐死我?” 贺兰烬的确想掐死她,他皮笑肉不笑道:“并非如此,我担心你会出事,所以我才爬回宗门想找人去救你。”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摆了摆手道,“不必担心我,有小黄在我身边,魔修近不得我身。” 废话,他说的是那个意思么? 贺兰烬渐渐不耐烦起来,甚至怀疑她故意装听不懂,干脆戳破道, “商陆,我便直说了,我可能是心悦上你了。” 话音落下,回春房的玉砖上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贺兰烬有所察觉地偏了偏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门外,有人在冷冷盯着他。 “心悦我?”李商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还是第一个说心悦我的,你喜欢我哪儿?” 从前有和沈长异的那破婚约在,压根没人追求过她。沈长异也从没对她说过心悦二字,那蠢货什么也不会说。 贺兰烬剧烈咳嗽起来,脸色难看至极,脑海倏忽浮现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沈长异的时候。 白衣剑修陌生冷淡的面容,根本不会令他感兴趣,本打算一刀杀了,却听对方语气平静地问。 “你去过芳草城么?” 他恶劣地告诉他,去过,杀过很多人。 其实贺兰烬根本不知道什么芳草城,就算真去过,也不会记住这种小地方的名字。 可那时,面前剑修的神色忽然变了,眼底染上浓郁沉重的冷意,随后缓慢拔出腰间的长剑,朝他一步步走来。 后来的事,每个说书人都清楚,整个修真界也知道。 ——魔域尊主,被沈长异打到只剩一缕残魂,狼狈逃走,不知所踪。 该死,该死…… 又是沈长异,总是沈长异! 他费尽心思夺舍现在这具毫无魔气的凡人身体,就是为了潜入明昼宗,这里最危险却也最安全,沈长异三年都找不到他,绝不能在今日被看出端倪。 反正李商陆对外宣称只是沈长异的表妹而已,他追求表妹有什么错? 贺兰烬无视门外沈长异的视线,逼迫自己张开口,“商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喜欢你温柔、洒脱,为人耿直……” 李商陆笑眼看着他,冷不丁道,“身怀有孕的女子,你也喜欢么?” 话音落下,贺兰烬骤然回神,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她,“嗯?” “我、有、孕、了。”她一字一顿地重复。 门外人周遭冷气瞬间荡然无存,身影呆滞原地,好像被雷劈了般。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凑到贺兰烬面前,压低声音道, “我这个月,没来月事。” 她好像…… 怀了沈长异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他清心寡欲? 商陆,我本就对你没那么…… (二十二) 孩子。 成亲之前李商陆并非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生孩子, 爹娘生了孩子才会有她,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这么来的, 成亲,怀胎,生子,抚养孩子长大,如此反复。 大抵是爹娘感情太好,家庭和睦, 从不争吵,她自小看在眼里,所以并不排斥成亲生子这件事。 只是,李商陆预想中自己的一生,应该是嫁给一个遇事有主见,风趣幽默, 能负起责任, 能挣钱养家,能保护妻儿的男人,就像她爹那样。 她是慕强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让她生下孩子。 可沈长异呢? 如果不是那年父母因病去世, 她为了生存嫁给他, 李商陆从没想过会给沈长异生个孩子。 在她看来, 沈长异性子太软,这人在她面前半点主见都没有,挨骂之后连顶嘴都不敢, 如何能给她的孩子做好榜样? 一起搭伙过日子可以,他不适合当父亲。 只不过这话叫旁人听见,又该指责她不够知足, 既要又要。 李商陆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天上的爹娘绝不会如此指责她,只会让她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这个孩子,她不会要。 “你有孕了,跟谁?” 贺兰烬勉强扯起嘴角,“别开玩笑了,商陆,你不是尚未成亲么。” 闻言,李商陆笑眯眯道,“我想跟谁就跟谁,与你无关。” 这个女人与贺兰烬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任何规矩礼节都无法束缚她。 他硬是被气笑了几分,自唇间挤出句话,“那男人真有福气。” 沈长异果然境界非凡,倘若是他娶个这样的女子,他定一刀砍了她。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无所谓地道,“有什么福气,我又不会生下来。” 话音落下,贺兰烬神色一滞,抬眸望向她,“商陆姑娘,此言何意?” “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李商陆理所当然地道,“谁叫那孩子投胎在我身体里,我有权处置。” 什么孩子,就算她真怀上了,现在也不过是一团肉,不能被称之为人。 贺兰烬盯着她,忽地笑了笑,“说的是,所以……商陆姑娘这是允许我追求你的意思?” 先前还问他,会不会喜欢一个有孕的女子,看来李商陆也并非丝毫没给他机会。 李商陆皱了下眉,纳闷道,“你是不是蠢,女子连月事来没来都告诉你,说明根本没将你当成男人看。” 贺兰烬是挺不错的,可她只对他的钱感兴趣,当个朋友可以,男女之情便算了。 “……”贺兰烬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话,好歹也是曾经的魔域尊主,如今竟连个男人也不算了,不免被李商陆激起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来,他阴沉沉道,“你没把我当成男人看,可我把你当成女人看,迟早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比那个令你有孕的男人更适合你。” “那你努力吧。”李商陆瞥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小心拍到他的伤口,见贺兰烬脸色扭曲,疼痛不已,连忙收回手来,“还是先努力让自己别死了,我看你这样像活不太长,我不喜欢命短的男人,容易被我克死。” 贺兰烬额头暴起青筋,汗流涔涔,竭力令自己语气平静些,“大可放心,我天生命硬,就喜欢克夫的,你不克我我还难受呢。” 李商陆被他逗笑,清晨天光透过小窗泼洒在她肩头,将她笑容晕染得明媚灿烂,朱唇皓齿,眉眼微弯,那对本因眼尾狭长而稍显冷冽孤高的眼睛,此刻却像对娇俏狐眸,浓密纤长的睫羽在雪白皮肤上,烙下一片暖色清透的阴影。 不知不觉,贺兰烬盯着她出神许久,心头的火气渐渐消弭。 算是好看的,就是脾气怪了点。 “看什么看,”李商陆止了笑意,把那灵石塞回自己荷包里,“既然你不肯收,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改日等你病好再来看你。” 见她起身要走,贺兰烬眉宇微蹙,下意识低声道,“病好还来看什么,你不能每日都来看我么?” “没那闲功夫。”李商陆起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回见,兰烬公子。” 待她离去,贺兰烬这才发觉,门外沈长异那灾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房内空空荡荡,惟余他一人,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些许淡到几不可闻的兰草香气。 他闭了闭眼。 还挺好闻。 * 揣着那几块上品灵石,李商陆在来去城大买特买,把昨日看上没舍得掏钱的东西全部带回宗门。 这些商铺果然态度极好,不仅送了好些礼品,还让货郎帮忙把东西全部运到明昼宗,省了她不少力气。 刚到疏桐阁,李商陆便见到桌上放着只玉质戒指,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而沈长异坐在窗边,安静地擦拭着长剑,她愣了愣,有些惊喜地道,“怎么这么多?” 沈长异声音很淡,“上次任务的报酬,我全部收下了。” 闻言,李商陆心情更好,指尖拨动银票一张张细数着,难得夸赞起他,“总算聪明些了,早跟你说过人家给钱不要白不要,你救了他们的命,拿钱是应该的。” “我接了任务。” 李商陆数银票的动作微顿,倏然抬头,“这次去多久?” 沈长异没有看她,目光始终落在膝上的长剑,仔细而认真地擦拭过每一寸剑身,“不知何时会回来,往后所有报酬都会由谢渡转交给你。” 李商陆瞳孔微缩,攥紧了手心那一沓银票。 不知何时会回来。 沈长异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永远会给她一个明确的时间。 “什么意思?” 房内气温骤降,李商陆将那叠银票丢在桌上,眸光沉下,“不打算回来了?” 沈长异沉默以对,起身将长剑束在腰间。 见他这副模样,李商陆怒气更盛,“你敢踏出这个门半步试试。” 这话向来对沈长异有效,可这次却没用了。 “我想自己冷静些时日。”他淡声道,“若你寂寞,可去寻贺兰烬。”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6节 话音落下,李商陆微睁了睁眼,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不可置信道,“你偷偷跟踪我,沈长异,你是不是疯了?” 她想到那些话可能全被沈长异听进耳朵,胸口便涌上一阵烦躁的郁火,恨不能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沈长异没有回答,仿佛已经没有辩解的欲望。 李商陆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隐瞒你,我的确可能有孕了,只是我不打算要,你就因为这个跟我生气了?” 沈长异静静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就是因为这事埋怨我,”李商陆怒视着他,斩钉截铁道,“你凭什么埋怨,要生孩子的人是我,要受怀胎生产之苦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资格非要我生下不可?” 闻言,沈长异攥紧了腰间的长剑,沉声开口,“我知道。” 听到商陆说身怀有孕时有多喜悦,听到她说不会生下来时便有多痛苦。 “你知道?”李商陆冷嗤了声,“你知道什么?” “你怎样选择都好,我只是难过,你至少该让我知道,他曾来过这世间,而非让他无人在意地离开。” 于李商陆而言,那可能只是一团还未长成的肉,于沈长异而言,那是他唯一的血亲。 他知道李商陆决不会要那个孩子,可他难以想象,那个属于他和商陆的孩子,无声无息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 没人欢迎那孩子的到来,也没人悲伤那孩子的离去,连生父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多么可悲。 他声音颤抖,缓慢闭上双眼, “罢了。” 李商陆怔愣一瞬,哪怕是在她给沈长异下毒那日,沈长异也未曾流露出如此悲恸的神色。 “沈长异,你听我说……”她下意识走上前去,想去拉住他,却被沈长异轻轻躲开。 他垂下眼,低低道,“你不喜欢我,我从来清楚,等我冷静后便会回来。” 李商陆手心抓空,隐约觉得好像要失去什么般,不由烦躁道,“别闹了,你听我说……” 沈长异倏忽俯身下来,抬起手,为她挽起耳鬓边的发丝。 那是他早就想尝试做的事,成亲三年也没做过,再不做,恐怕日后也没机会了。 袖口清淡的竹香掠过鼻尖,李商陆心头微动,抬眸看向他,声音愈发地低,几乎听不清,“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我去找腾长老要不伤身的落胎药。” 他语气平淡,收回手来, “明日才走。” 李商陆又急又恼,沈长异这软硬不吃的模样,竟真让她无从下手,怒火积压在胸口,隐隐胀痛起来。 沈长异转身方要离开,余光却见她神色难看地捂住了胸口,唇瓣抿至泛白。 他不由停下脚步,眉宇稍沉,“怎么了,又是那心病?” “关你什么事,要滚就赶紧滚。” 李商陆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句,眼眶泛红,“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把我当成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孩子的父亲,有多远滚多远,我以后不需要你这种……” “到榻上去。” 声音霎时被打断,李商陆声音戛然而止,咬牙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横抱起来塞到了软榻上。 掌心轻覆在衣襟上,李商陆错愕地望向他,却见沈长异困惑道,“奇怪。” 他怎么什么也探查不出。 正细细思索时,手腕却被用力抓住,沈长异毫无防备,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商陆,眼睁睁看着她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极用力地咬,几乎要见血了。 沈长异吃痛,微微蹙眉,却没有抽回手。 见他还能忍住,李商陆咬得更用力,这次果真见血了。 好半晌,李商陆松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喜欢无视我的话?” 他没有无视,只是不知如何回答,更没有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他已经解释过,只是打算独自冷静段时间,不愿将那些不愉快感染到商陆, ……而且,他看她跟贺兰烬相处的挺开心的,他在只是碍事。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腕,沈长异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脸上又被对方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 好疼。 “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 看病与动手动脚不能一概而论,谢渡说过她有心病,方才那应该便是发病征兆,只是……不知为何没摸到病灶。 “我这辈子,永远不会给你生下孩子。沈长异,给我记住,你不配。” 李商陆已经彻底被怒火冲昏头脑,口不择言地用最狠毒的话羞辱他。 沈长异欲言又止,脸上还印着巴掌的红痕,失落地垂下眼,“我知道。” 李商陆冷冷盯着他,“落胎药是吧,我自己会去买,用不着你管。” 沈长异极尽恳求地小声道,“可否让我跟他道个别?” 他真是有病! 一团肉而已,甚至可能还没黄豆大,道个屁的别? 当初爹娘和沈家定下婚约就是错误,她跟沈长异这蠢货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 李商陆额头青筋突突乱跳,却没有拒绝,她就当可怜这蠢货,毕竟他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下一刻,揽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搁在了她的小腹上。 沈长异缓缓半跪下来,无比珍重地抚摸她平坦的小腹。 “再见,姝宁。” 李商陆:“?姝宁?” 沈长异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腰间,将额头轻贴在她的小腹上,想到这里或许有一个属于他和商陆的孩子,心便软塌下来,“若是女孩,便叫姝宁。” 李商陆:“……” 谁允许他起名了,经过谁同意了就这么叫? 她嘴角微抽,冷笑道,“男孩呢?” 沈长异思索了下,皱眉小声道,“不喜欢男孩。” ……他还挑上了? 李商陆刚想讥讽他几句,却见沈长异近乎虔诚地低垂下头来,唇瓣轻贴在她小腹上,烙下毫无重量却漫长深刻的一吻。 “倘若是男孩,便叫晏和吧。” “李晏和,沈姝宁。” 取自他们二人的字,也是两家父母为他们取的字。 脑海浮现沈父沈母的面容,怒火骤然消散,心口突然像是被一把小锤轻柔敲动,酸涩沉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宁儿,千万别听那些人乱嚼口舌。” “孩子这种事本就急不得,更何况你才嫁来不久,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对对,宁儿,没有孩子其实也挺好的,家里多安静呀,那些乱说话的邻居,以后咱们都不来往了。” 他们分明也是期待的,却永远不会催促她,一直到二老相继离世,也没能看到她和沈长异关系变好,更不用提孩子。 若是沈父沈母知道他们去世之后,她总是这样欺负羞辱沈长异,还常常动手打他,恐怕会对她这个媳妇很失望吧。 李商陆垂眸看向沈长异的发顶,小时候她也常常是这样俯视他的,那时她在树上,沈长异在树下,慢慢地,变成沈长异在俯视她了。 她很不习惯,越是不习惯,越想证明自己没有不如他。 倘若他们二人幼时没有朝夕共处一起长大,李商陆断然不会一直和沈长异对比,倘若她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剑仙沈长异,此生都不会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天边高悬的灼灼烈日,没人敢去与他对比光芒,可映照在茶盏里的圆月,却会被烛火之光妒忌。 李商陆越是贬低他,越是厌恶自己。 凭什么他永远是被她欺负的老好人,凭什么她在他面前永远是蛮横恶毒的坏女人? 她宁愿这轮永不会西沉的太阳变得跟她一样黑暗阴冷,一样恶毒不堪,这样她对自己的厌恶也会减轻一些。 “你真的这么想要他?”她忽然开了口,眸底晦暗不明。 沈长异闻声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说话。” 沈长异喉结轻滚,满怀希冀地道,“想。” 李商陆静静凝视着他,半晌,俯身下来,低低道,“我不想要,我会把他打掉,而且以后永远不会让你有孩子,哪怕有一日你我分道扬镳,你跟别人成亲,我也会把你们一家三口全杀了。” 沈长异怔怔地望着她,轻声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喜欢折磨你。”李商陆捧住他的脸,缓慢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忍么,孩子被打掉也没关系,我如何欺辱你也没关系,那你大可继续忍下去。” 闻言,沈长异盯了她片刻,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间握住了脸侧那只手。 指尖冰凉,眸光沁着冷意。 他倏然将人拽进怀里,按倒在地,有条不紊地拆开她的衣带,没给李商陆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任何前戏。 沈长异重重吻上来,咬破了她的唇。 李商陆吃痛抽了口气,颈子却被掐住,迫使她的脸转向身前人。 沈长异放开她的唇,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扯开那柔弱的身体。 “商陆。” 他淡淡开口, “我要留下他。” 李商陆被掐住颈子,发不出像样的声音,那只手恰到好处用不至于伤害她,又令她微微窒息的力道,让她脑袋混沌一片,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对身体某处的强烈感知。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7节 疏桐阁的地砖好冷,窗外日光洒在身上,玉砖映照着她的身形,将她无所保留地展现出来。 沈长异松开她的颈子,怜惜地吻在脑海已经一片混乱的李商陆额头。 商陆想要的东西,他明白了。 他的妻子想让他变成一个疯子——一个恶劣可耻,品行鄙陋、丝毫不掩饰欲.望的疯子。 那些他自以为是地尊重体贴、相敬如宾,李商陆根本不需要,只会让她愈发觉得自己虚伪可鄙。 为何没有早点明白? 或许他变得再有主见一点,不那么怯懦自卑,把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些堪称龌龊下流的念头全表现出来,商陆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 商陆。 我本就对你没那么清白,我跟你是一样的。 …… 太阳渐渐隐入树梢,午后申时三刻。 李商陆颤抖着想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衫,还没碰到,衣衫却被另一只手先拿走。 沈长异把外衫披在她身上,仔细地帮她整理小衣。 “滚开,别碰……”李商陆还没骂完,唇就被堵住了,牙齿衔着她本就红肿的唇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似是警告。 她一时噎住,瞪着他,却不再骂了,任由他一点点给自己擦拭痕迹,穿上衣服。 只是在穿衣时,某人毫不客气明目张胆地捏了她几下。 李商陆嘴角微抽,眼刀在他身上划过。 她的确是故意放狠话逼沈长异不要再忍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放肆……该不会早就想这么干了吧? 她在心底骂了沈长异半天伪君子,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出门。 足靴尚未踏出门槛,身后传来沈长异平静的声音,“去哪?” 双腿一瞬瘫软,她差点摔倒,忙扶住了门框,磨了磨牙,回头看他, “拿药。” 沈长异不紧不慢地收拾地上的狼藉,头也不抬,“商陆,回来。” 这混账…… 李商陆总感觉现在在他面前浑身不自然,就好像自己刚刚压根没把衣服穿上似的。 “昨日淋雨了,我拿风寒药!” 闻言,沈长异停下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早些回来,午饭会做你爱吃的盐水鸭。” 什么时候还吃午饭,这蠢货,分明就是告诫她必须早点回来。 李商陆略显狼狈地逃出了疏桐阁,一路上总有视线朝她看来,她忍不住走得更快。 直到跑到了丹峰,李商陆深呼吸几口气,推开门。 “你……”腾长老呆滞地看着她,老脸一红,连忙挪开视线,“你这丫头太不知羞!” 李商陆没好气道,“我又怎么你了?” 半晌,腾长老翻出只银镜丢给她,看也不敢看她。 李商陆这才看到,原来颈间被某个混账弄得到处都是痕迹,吻痕齿痕暧昧地叠加一起,任谁也看得出方才有多么激烈。 脸上瞬间爆红,李商陆愤恨地把镜子摔了,从紫烟阁翻找出几块布条来缠在颈间。 发觉她心情不好,腾长老背对着她碎碎念着,“年轻人不要纵欲过度,任何事都要适可而止,你瞧瞧你表哥剑仙大人,人家成亲三年连孩子都没有,那是何其清心寡欲之人。” 清心寡欲个屁! 李商陆险些背过气去,她阴恻恻地靠近腾长老,冷声道,“你猜是谁将我变成如此模样?” 腾长老脸又红了,“我可没兴趣知道。” 呵,不想听她也要说。 “是你口中清心寡欲的剑仙大人呢。”李商陆恶劣地笑了笑,“要不要去问问他,看他是否承认?” 腾长老震撼地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道,“休得胡言乱语,剑仙大人绝非那种人。” 玷污表妹这种事,换个人他可能会义愤填膺地讨伐那混账,但沈长异不可能! “嘁,”李商陆裹了裹衣服,“不信自己去问。” 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阴私快感,沈长异的好名声都被她毁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装模作样。 然而,听到她的话,腾长老倏然沉下脸来,“若你所言是真,我会将此事禀明宗主,你跟我来。” 李商陆愣了愣,腾长老却已将佩剑挂在腰间,作势便要去主殿,她赶忙拉住他,“禀明宗主干什么?” 腾长老回头看向她,神色凝重至极,语气冷沉,“即便是剑仙大人,也不可如此侮辱女子。你跟我来,宗主会为你做主,再不济还有老夫为你讨还公道,绝不会让你平白受辱。”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心头颤了颤,从爹娘死后,她已很久没有感受到他人的关心。 见他真要走,李商陆忍不住说了实话,“我骗你了。” 腾长老脚下微顿,看向她,“骗我?” 那眼神令李商陆更不自在,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我并非沈长异的表妹,我是他的妻子,他也并未侮辱我,你若生气便骂我吧。” 闻言,腾长老长长舒出一口气,瞪着李商陆道,“吓死老夫了!你这混账丫头!” 李商陆有些别扭地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我来拿药,昨日淋雨了。” 腾长老为她把了把脉,眼神仍止不住往她脸上瞟,“你真是剑仙大人的妻子?” 李商陆:“怎么,不像?” 腾长老失笑着摇了摇头,“应该要说,哪像?” 他根本没办法把沈长异和李商陆两人以夫妻的身份联系到一起,一个清正孤高沉默寡言的剑仙,一个厚颜无耻喋喋不休的混账丫头,论品性作风也好,论言谈举止也罢,他们站在一起实在格格不入。 李商陆抿了下唇,淡声道,“那腾长老以为谁更像他的妻子?” “这话说的,当然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咯。” 他倒是直言不讳。 李商陆扶额,看在他方才为自己伸张正义的份上,忍了下来,“那你去跟沈长异说,让他娶别人。” 腾长老哼笑了声,翻找着丹药架子上的药材,慢悠悠道,“我说管什么用,他不是会轻易移情别恋的人,更何况,他又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李商陆困惑地道。 腾长老头也不回地理着药材,笑道,“你忘了,有一年你染上斑疹总也不好,剑仙大人连夜跑回宗门,向我赊了一枚回元丹。” “回元丹,那可是连濒死之人都能救活的宝贝,天底下能炼出来的人屈指可数,整个明昼宗也就两颗,他给我还债还了一整年才还清。” 谁会用回元丹去治寻常斑疹,简直暴殄天物,沈长异有多喜欢她,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李商陆果真回想起来些什么,那时他们成亲没多久,她去给爹娘上坟时,回家的路上不知被谁染上了斑疹,沈长异给她寻了十几副药都没治好,身上奇痒无比,还总是发热。 与沈长异不同,她自小很少生病,一病就很难好。 某天夜里,她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扶她起来,又是喂水又是喂药,帮她擦拭身子,第二天,病就奇迹般好了。 她本以为是爹娘显灵,原来是剑仙显灵。 怪不得那阵子没怎么看到沈长异,原来是忙着还债去了。 “虽然你这丫头浑了些,但不那么讨人厌,剑仙大人会与你成亲,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腾长老把找到的药材递给她,笑着道,“只要你少来紫烟阁烦老夫就是了。” “越不让我来我偏来。”李商陆笑眯眯接过药材,又压低声音道,“对了,再帮我开一副安胎药。” “嗯?”腾长老愣住了。 “安胎药。”李商陆颇为无语地重复,“非要我大声说出来?” 腾长老瞪圆双眼,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一遍,“你、你怀了?” 李商陆咬牙道,“废话,不然要安胎药磕着玩?” “不得了不得了!”腾长老也学她压低声音,激动道,“这是大喜事!得赶快告诉宗主,广告天下……等等。” 他突然冷静下来,捉住李商陆的腕子细细把脉,面色突然尴尬,“你从哪里知道自己有孕?” “我、我月事没来。”李商陆有种不祥的预感。 腾长老硬是气笑了,“方才给你把脉时只把出你体弱了些,听你说你有孕我才再把一次,老夫可以以十五年大夫、三十年丹修的资历发誓,你压根没有喜脉。”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李商陆脸色青了又黑,几乎可以想象出沈长异知道她根本没有怀胎之后的表情。 早知如此应该先来找腾长老确认一下,该死,她怎么偏生把这茬给忘了。 不,不对,都怪沈长异,她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玩跟踪还偷听! 想起那时沈长异半跪在她面前跟压根不存在的小崽子依依道别,李商陆忍不住想笑,转念一想,自己后面被压在玉砖上吃干抹净,她又笑不出来了。 那她岂不是白挨一顿收拾? * 疏桐阁。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走进房内,摔上门。 谁让她吃亏,她就必须得讨回来,这是娘教的,只是她暂时没想出办法报复那混账。 听到动静,沈长异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走出来,搁在桌上,解下腰间的围布,把筷子递去李商陆面前。 李商陆没接,定定地盯着他,“方才腾长老给我把过脉了,他说我没怀上。” 指尖一颤,筷子掉在桌上。 沈长异怔忡地坐在她对座,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换个大夫试试。” “……换十个大夫也没有呢。”李商陆倒是很满意他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让你失望了,夫君。”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以后会有的。” 李商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8节 男人风轻云淡地执起筷子,夹菜入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今天的菜好不好吃,“只要每日多做几次就好了。” 每日、多做、几次? ——他是不是真被她气疯了。 李商陆额头微微沁汗,嘴上却轻嗤了声道,“晌午我说那些话你还当真了,开玩笑而已,没那闲心折磨你一辈子。” 沈长异抬眸望向她,低声道,“与你无关,是我想这么做。” “与我无关,你要睡的人是我怎么无关?” 有劲全使她身上了,有本事把技术练好,每次行完房她都像被沈长异揍了一顿。 他换了双筷子,将盐水鸭撕分开,夹进她的碗里,仍旧神色淡淡,“从今往后,不会忍了。” 李商陆错愕地看着他,便见沈长异又温声开口,“快吃些恢复体力,吃完继续。” “我不会继续,沈长异,你给我听清楚,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李商陆忍无可忍地开口,刚说一半,嘴又被堵上了。 沈长异捧住她的脸,缓慢加深这个吻。 他学会了一个很厉害的招数,商陆生气的时候,就亲她。 反正,挨打也不疼。 李商陆狠咬一口才挣开他,唇瓣覆着潋滟的水光,眼尾泛红,她用手背挡住唇,羞恼地怒视他,“你没完了?不许再这么做,否则我真的发火。” 沈长异唔了一声,低声解释,“我会把控好尺度,不会太过分。” “……你现在就已经过分了!” 闻言,沈长异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你若真的生气,心跳不会这么快,说明你并不讨厌。” 李商陆连忙捂住心口,她忘记了,眼前人修为深不可测,耳目极聪,别说心跳,兴许她在十里外走回来时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完了。 李商陆开始怀念那个任她欺凌的沈长异了。 还能回来吗?那个软柿子。 只能这样了,她必须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爹娘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对我,会如何作想?” 沈长异果真面色微变,缓缓搁下筷子。 “每日一次。” 李商陆听明白他所言何物,嘴角微抽,“一年一次。” 沈长异抿紧唇,蜷起指尖,“七日一次。” 李商陆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耐烦道,“一月一次,再顶嘴我就去爹娘坟前哭。” 她总是有各种办法轻易拿捏住他。 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好吧。” 其实方才李商陆说一年一次时,他差点答应,幸好又硬撑着坚持了一下。 有主见,真是件好事啊。 ----------------------- 第23章 酒(二合一) “所以以后我娶你吧。”…… (二十三) 沈长异说, 从今往后,不会忍了。 话说得倒是挺狠, 然而过了七日,李商陆发现这蠢货压根没怎么变,只是话变多了些,有时也会敢跟她提一些要求了,只不过那些要求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商陆,我要进你的房间。” “你进来干嘛?” “扫地。” “你去找贺兰烬?” “管得着吗你。” “……黄昏前, 必须回来。” 李商陆觉得无语又可笑,就算沈长异胆子变大了,也只敢想想进她房间扫地和让她早点回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或许这就是那蠢货口中的尺度吧,对李商陆而言压根不痛不痒,尽是些废话,她晚上不回来在哪吃饭睡觉。 她去找贺兰烬, 只是为了学炼丹而已。 腾长老果然没骗她, 贺兰烬虽然是凡人之身,却能够靠精湛的技术和经验炼丹,炼丹世家果真不同凡响。 “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只依靠观火、听风、摘料、察变等方法也可炼丹, ”贺兰烬展开折扇, 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指点着李商陆,“这可是贺家秘不外传的炼丹术。” “那你怎么传我了?”李商陆纳闷。 贺兰烬笑而不语,当然是因为原来的贺兰烬早被他弄死啦, 他想传谁就传谁。 在贺家唯一继承人的指导下,李商陆开始了炼丹大业,除此之外, 贺兰烬还教了她如何用毒除魔。 丹与毒二者共存并生,会炼丹就能学会练毒。 用毒除魔的法子也简单,贺兰烬说只要把毒涂在剑上就好,他本身就武技高超,那些毒就相当于修仙者附在剑上的灵气,一样可以杀死魔修。 魔修体质比人类要强,受伤恢复极快,只有天地灵气和贺兰烬炼出来的毒可以抑制他们的恢复。 李商陆学得很认真,比她当年在学堂认真多了。 在学堂有个沈长异天天压着她,她永远比不过,后面便自暴自弃了。 但在丹峰没有什么沈长异,这世上能用毒除魔的凡人只有她和贺兰烬两个。 倘若她学会用毒,日后哪怕没有小黄没有沈长异,也不必再害怕那些魔修,大概吧。 日上三竿,李商陆坐在丹炉前,目光一刻未从炉子上挪开,仔仔细细按照贺兰烬教给她的步骤炼制丹药。 贺兰烬说,炼丹很难,普通人要学数十年才能有些成效,依他看李商陆估计也就是普通人,让她先感受感受炼制的过程。 可她等不了那么久,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想比任何人差。 “这东西,就是丹药?”李商陆用木夹子取出丹炉里灰扑扑的丹丸,这就是她炼出来的第一枚丹药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没法吃。 贺兰烬本还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听到这话猛地坐起身,“什么?” 她捏着那颗丹丸,脸上被炉灰染得黑黢黢,“喏,你看。” 贺兰烬走到她面前,拿起那颗丹,有些错愕地将目光挪向李商陆。 寻常人第一次炼丹,根本不可能把那些药草圣水炼制成型,基本上最后开炉时只能看到一摊黑水里浮着几片已经蜷曲的皱烂草叶。 可李商陆不仅第一次就炼出成型丹药,而且品质也不算差,顶多是外表崎岖不平,色泽朴旧难看了些。 他磨了磨牙,心底升起些许怨恨。 就连沈长异身边的女人都和普通凡人不同。 他们一家真是恶心。 贺兰烬将那丹药随手一丢,淡淡道,“太差了,重新炼。” 李商陆皱眉“哦”了声,她本也没觉得这枚丹炼得好,听贺兰烬这么一说,却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扭头便去炼新的丹药。 太差这两个字,她听不得。 其实李商陆一直是很聪明,兴许没有沈长异这个受尽天道垂青的下凡真仙,她便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 只是她被沈长异从各方面打败太多次,许久没有唤起这样强烈的好胜心了。 一连两个月,李商陆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炼丹炼毒,睡前还要看着药材书睡,近乎着魔了般,就为了让贺兰烬心甘情愿夸她一句进步了。 但贺兰烬一直不夸,她倔劲上来便一直炼。 直到某日,沈长异见她连午饭也不吃了,提着食盒来给她送饭。 不知怎的,只要沈长异来,贺兰烬总是会突然接到各种任务,两个人至今没碰过面说过话。 “搁那吧,开炉后再吃。”李商陆看也没看他,坐在丹炉前直勾勾盯着火候,不时加点柴。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了下唇,默默走到她身边搬起板凳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帕子,为她擦去脸上沾染的炉灰。 李商陆全然顾不上他,还嫌他碍事,把人往旁边推了推,“别挡着我。” 沈长异只得搬着板凳稍微离远一些。 炉火很热,如今虽已是九月,可天气并不算凉爽,太阳照在身上仍会出汗,更何况日日被炉灰烘烤。 他抬眸看向天边,掐起指尖,片刻后,几片浮云将烈日遮住,风儿送来一丝快意的凉爽。 待商陆休息吃饭时,再下一场阵雨吧。 不多时,终于可以开炉了。李商陆忙前忙后地熄火搬炉盖,沈长异但凡想插手帮忙就会被无情轰开。 他看着她吃力地搬起那重有十几斤的炉盖,又拿起木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取出来。 很久没有见过那样认真的商陆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刚成亲时她在沈家管账的时候。 家里的铺子,她总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不通经营,只有给她打下手的份。 那时谁都说他有福气,娶了个厉害媳妇。只可惜后来天灾频发,魔修横行,人人自危,芳草城中的百姓大多都离家远走,街上连活人都看不到几个,铺子自然也黄了。 那些苦苦经营的心血付之东流,爹娘也相继离世,商陆像一下子泄了气般,和他一起离开了那座土生土长的小城,此后什么事也不再管,每天懒散度日。 他知道,商陆懒散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个伤口,她不知道怎么治好,只能慢慢地等伤口自愈。 沈长异安静地看着她,看到她拿到丹丸时唇边扬起的笑意,唇畔也扬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李商陆捏着那枚丹丸,走到沈长异面前,语气隐隐有几分得意,“如何,不比外面卖的差吧?” 闻言,沈长异这才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那颗小小的丹丸上。 目光微滞,他伸手拿过那颗丹丸,搁在指尖摩挲。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29节 莹白如雪,珠圆玉润,此乃上乘之作,初学者能做出这样的丹药,着实可称一句天赋傲人。 “好厉害。”他真诚地夸赞,“比外面卖的好。”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脸上笑容顿消,瞬间没了兴致。 她只是突然想到,这种丹药对沈长异来说估计也就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东西,贺兰烬都说以她现在的水平还差的远呢。 夸她厉害,太虚伪了,好歹该给点建议吧,见不得她变好? 她从他手心夺过那枚丹,随手丢进丹药篓里,里面早已堆满了各色各样的丹丸。 见李商陆还要继续炼丹,沈长异捉住她的腕子,低声道,“你说过,开炉后便吃饭。” 闻言,李商陆不耐烦地道,“没胃口了。” 沈长异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无措踟蹰半晌,眸光逐渐冷静起来。 男人,要有主见。 他捉着那只细瘦腕子,将人带进怀里,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李商陆吓了一跳,刚张开口准备骂他,便被湿滑的舌尖侵入进来,后脑被轻轻按住不由她逃开。 被迫承受了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她几近窒息才被身前人松开,唇上留着醒目的齿痕,眼底因疼痛泛了些水光。 “你是不是找死了?” 丹峰人来人往,他竟敢在如此大庭广众的场合如此对待她。 李商陆怒气冲冲一脚踩在沈长异足靴上,又抬手打算抽他。 手腕刚扬起便被捉住,沈长异眸色稍暗,慢吞吞道,“你不吃饭,这是惩罚。” 李商陆愣了下,莫名嗤笑出声。 惩罚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那么好笑啊? 她掰开他的手,还是给了沈长异一巴掌。 打完人,气消了,李商陆还真觉出些饿来,她瞪了沈长异一眼,从他怀里夺过食盒。 三荤两素加一碗玉笋火腿汤,都是她平日爱吃的菜,许是沈长异在怀中一直煨着,饭菜还冒着热气。 吃了两口,那股该死的愧疚感又浮上心头。 “下次不用给我送。”李商陆冷冰冰甩给他一句,“我会回去吃。” 沈长异目的达到,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挨打不算什么,商陆饿到身体会吃不消。 吃完饭后,李商陆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炼毒。 沈长异收拾着食盒,抬眼便见她谨慎小心地将那些毒药涂在剑上。 那些剑是弟子们训练用的,大多都是用到残缺破口才扔,李商陆手里那把便是把没有剑尖的断剑,剑身腐烂破旧,不知是捡来谁的。 她连一把像样的武器也没有。 心头涌起点点酸涩,是他不好,应该早点发现。 沈长异沉默地收起食盒,转身离去。 见他走了,李商陆不甚在意地拿起那把涂好毒药的长剑,叹了口气。 贺兰烬买来的剑,这个月已经让她弄坏十七把了,总是不小心被毒药腐坏,把贺兰烬气得够呛。 算了,先凑合用吧。 * 第二日。 李商陆刚准备出门去丹峰时,沈长异出声叫住了她。 “你今天又没任务?”李商陆现在反倒期待他去除魔了,至少不会总来打搅她。 沈长异摇了摇头,“有,不急。”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银弓,递到李商陆面前。 李商陆困惑地看去,接过那把弓,样式很奇怪,又短又小,只有小臂那么长。 “我昨夜打了一把短弓,你试试。”沈长异低声道,“你手臂太细,寻常长弓于你而言拉开会消耗太多力气,这把短弓可以迅速拉开,由机关弹射,可以射得极远而精准。” 听着他的话,李商陆皱眉打量着那把短弓,可以看得出是非常用心打造出来的,那些机关她看也看不懂,定是沈长异从哪本书上学来的,可是…… “我不会射箭,做这干嘛。” 沈长异垂下眼,牵住她的衣袖,带她走到门外。 腰际忽然被环抱住,李商陆愣了愣,手被另一只大手覆住,沈长异望向远处树梢的果子,声音低低,“那只最红的果子,看到了么?” 耳边被他的呼吸洒过微微地发痒,熟稔至极的早竹清香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这句话的音色也格外的低沉好听,令李商陆心头忽颤。 不准跳。 这蠢货能听见。 “看到了。”她心不在焉地敷衍。 沈长异俯身看她,“骗人,你没看。” 李商陆只得把目光望向远处那棵树,是有个很红的果子,幸好她眼力好,不然还真看不见那黄豆粒大小的小玩意。 “看到了。”她随意道,“然后呢?” 沈长异握着她纤细的腰肢,睫羽垂落,目光所及之处,是她洁白如玉的后颈。 他神色不明,淡声道,“射下来。” 李商陆睁了睁眼,如同听到天方夜谭,“这少说也有半里地,你给我射个看看?” 沈长异没有解释,仍盯着那截漂亮的颈子,喉结轻滚。 “拉弓,射箭。” 闻言,李商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那短弓拉开,对准那枚熟透的果子松开手,箭矢如同闪电般自弓弩中飞出,精准无误地将那颗鲜艳欲滴的果子射落。 她愣在原地,怔愕地看向手里那把小小的短弓,拿在手里很轻,分明不可能射得那样远,那么直,却因为那些精巧的机关把半里地外的果子射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哪怕是最好的长弓也只能勉强做到。 “你幼时便是弹弓打得最准的,被你看到的鸟全能打下来,这把弓与弹弓难度相当,很适合你。”沈长异放开她,将装有箭矢的储物戒递进她手心,“里面有两百支箭,我出任务时会再多买些带回。” 李商陆握着那枚储物戒,似乎还蕴着沈长异掌心的温度。 “谢了。” 她有些别扭地道。 沈长异面色忽滞,试探着俯下身,想去吻那对殷红柔软的唇,“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哦。”李商陆把那短弓背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陆、商陆……” 沈长异眼巴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光一点点冷却熄灭,掩在袖内的指慢慢蜷紧。 这辈子,再也不要客套了。 * 有了沈长异打造的短弓,李商陆便再也不需要练剑法,她本来也不适合练剑,那些铁剑甩上十几下肩膀便痛得要命,没有修为在身很难运用自如。 那短弓为她量身定制,只要将毒药涂在箭矢上,毒性够强即可一击致命。 能不能除魔暂时不得而知,但用来打个野兽还是轻轻松松。 贺兰烬看到沈长异给她做的短弓,打量半天,冷冷吐出一句,“劣质,他也就只能做些这种东西糊弄你了。” 她抬眸瞥他一眼,觉得这人最近对沈长异的嫉妒愈发不加掩饰。 以前好歹还装一装,现在在他面前丝毫不能提起沈长异三个字,否则他便一大串极尽讽刺的冷言冷语。 这副嘴脸,跟她还真像。 “不如兰烬公子送我个更好的?”李商陆笑吟吟道。 “呵,”贺兰烬抖开扇子,淡嗤了声,“比这种破烂更好的弓普天之下比比皆是,为师给你买把又贵又好的,走。” 李商陆没想到他还真打算给自己买,不过,她眯了眯眼,问,“谁是你徒弟,你是谁师尊?” 贺兰烬身形微顿,折扇摇得稍快了些,不自在地转眸望向她,“自封的,不行?” “那烦请师尊备好荷包,”李商陆抬手按在他的肩头,淡笑道,“徒弟胃口大得很。” 贺兰烬盯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发丝掠过折扇,又是那幽然的兰香。 他将折扇搁在鼻尖,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下,低笑道, “放心,为师喂得饱。” 半刻钟后,来去城。 李商陆带着小黄,与贺兰烬坐在了一家酒楼里。 听贺兰烬说,这家酒楼只在特定的日子和时间放人进来,而且只有世家贵客才能入内,唯有夜晚降临才能窥见这里的奢靡一角。 李商陆进去一看,原来就是搭了个戏台子,一群人往上面摆东西卖,她见过,村里集市上卖菜也是这样的,吆喝得比这些戏子还好听呢。 听到她的话,贺兰烬笑了半天没直起腰。 “爱徒,下回别用那张清矜漂亮的脸蛋说这种话。”他带人来到二楼,坐在天字号上位,慵懒闲散地笑道,“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别像刚从山里出来似的。” 李商陆冷笑了声,“什么身份,待宰的猪罢了。” 这里的东西定然贵得离谱,又拿腔拿调,规矩繁多,肯定没什么好货。 贺兰烬刚喝下的茶喷了出来,他乐不可支道,“对,就是待宰的猪。” 这酒楼是他手下人开的,里面可都是一群心甘情愿上赶着给他宰的猪。 李商陆坐在他身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了皱眉,“难喝,还不如雪芽青萝。” 贺兰烬:“……爱徒好大的口气,雪芽青萝一年只在六月产两百斤,有价无市,你从哪里喝到?”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0节 “我拿来漱口用。”李商陆低嗤了声,淡淡道,“怎么,你也刚从山里出来?” 贺兰烬斗嘴斗不过她,甘拜下风地抱拳道,“休战,我投降,拍卖开始了。” 两人看了半天没挑出中意的东西,神色恹恹。 贺兰烬目光早已从那拍卖物上挪到李商陆身上。 那木人守在李商陆身旁,像忠诚的护卫。 上次吃了亏,再想骗李商陆出城便难了,神魂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两个月来,他百般讨好暗示,李商陆仍旧无动于衷,也迟迟不见她提起堕掉胎儿一事。 说不定是那孩子唤醒了李商陆的母性,才让她对沈长异和孩子心软了。 如果那孩子没有了,他们的感情还能一如既往么?总该可以给个机会让他趁虚而入吧? 不一会,一盏酒杯被人悄然搁在了李商陆手边。 贺兰烬笑眯眯地敛起眸光,看着李商陆将那杯被调换的酒端起。 只要喝下半口,便再没有什么孩子挡在他们中间。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唱戏的戏子,丝毫未注意杯中的茶水已经被人换成了清酒。 随着她唇畔贴近酒盏,贺兰烬压抑住心尖的兴奋,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她。 “呸。”李商陆喝了好大一口,眉头紧蹙,愣了愣,脸色突变,“怎么是酒!” 贺兰烬也吃惊地看向她,“酒?商陆,你怎么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仅停顿片刻便站起身,面色阴沉地道,“我回去了。” “商陆,孕期不能饮酒,我带你去看大夫吧。”贺兰烬担忧地道,“现在这么晚,你回宗门已来不及,丹峰弟子定然都睡了。” 可李商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毫不犹豫地牵住小黄转身离开,脸色黑如浓墨。 贺兰烬追上来,却被李商陆恶狠狠甩开了手。 “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他怔了怔,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难道她猜出是他让人偷换了酒杯? 贺兰烬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然而李商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得作罢,眸光落回方才的酒楼,闪过一抹戾色。 定是这些蠢货露出了什么马脚,倘若李商陆从此不再理他,他要把这群蠢货全杀个干净! 另一边,李商陆脚下一刻不停赶回明昼宗,无暇顾及任何人任何事。 必须、立刻、回家。 李商陆脑袋里只剩下这句话。 疏桐阁的房门被推开,空空荡荡,沈长异还没回来。 李商陆松了口气,难耐地灌了自己一口水,眼前的天地明月却渐渐重影摇晃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 脑海浮现十三岁时,她曾因为好奇偷喝了爹私藏起来的酒,只那么一小口,后来的事,李商陆此生不愿回想第二次。 ——她发酒疯跑到沈家,把沈长异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抱着他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沈长异,我不想嫁人相夫教子,所以以后我娶你吧。” “你赘到我家来,把我和爹娘伺候好就行,我养你。” 那时的沈长异已然抽条瘦高,相貌也俊俏许多,学堂里的姑娘们慢慢都开始倾慕他。 她想,现在不骗回家,以后就不好骗了,反正沈长异老实听话,娶回家当个摆设就好。 “怎么了,你不说话是不愿意吗?你敢不愿意?” 少年呆坐在凌乱的被褥里,衣衫还被李商陆扯落大半,露出白皙的肩头,月色下像覆着一层薄雪。 他一动不动,反应了好半晌,讷讷道, “我……愿意。” 是梦吧。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今天依旧有感恩小红包~ 第24章 喊痛我会停(二合一) 但能不能喊出来…… (二十四) 喉间不断分泌着唾液, 双腿发软瘫坐在地,眼前的一切如同覆上朦胧的雾气, 头脑发晕,天旋地转,浑身忽冷忽热。 李商陆望着敞开的门,以及门外孤凉的月色,茫然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轮温柔的月。 几时几刻了? 沈长异今天说好会回来的, 她亲手做了饭给他吃。 李商陆从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动作倏然一滞,她恍惚地想。 对了,沈长异死了。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沈长异晌午就被她毒死,他吃完饭说要去修炼片刻, 而后便在槐树下平静无声地失去了呼吸。 淡白色的槐花落在他发顶, 肩头,那身如雪一般的道服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商陆颤颤巍巍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奇怪, 这里本该长着那棵老槐树的, 怎么没有? 那人的尸体也不在。 这里是哪? 李商陆茫然无措地四下看着,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连绵起伏的青蓝山峰,敛着月色的荷花池水, 丛中虫鸟低鸣,万物安逸静谧。 难道她也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么? 不, 不对,地狱哪有这么美的景色。 她固执地循着记忆,找到附近一棵大树下,指尖挖进泥土里。 一定是有人把沈长异埋起来了,她现在想看看他……她必须要看到他。 不知挖了多久,指尖渐渐渗出鲜血,李商陆仍旧无知无觉般地低头挖着。 面前倏忽被一道阴影笼罩,身后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商陆?” 李商陆浑身一颤,停下动作,她缓缓回过头,身上沾满了泥土,鬓间发丝也滑落下来。 冰凉月色下,雪衣剑修怔忡地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很快染上几分焦急,“流血了。” 他俯身下来,捉住她的手,自怀里取出手帕将指尖的泥土和鲜血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眸底一片心疼。 李商陆没有抽回手,只是定定看着他。 半晌,她低低道,“还没头七,你怎么回来了?” 沈长异神色微顿,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她。 “哦……”李商陆嗤笑了声,“我明白了,你是化成恶鬼来报仇的。” 她忽地抓住沈长异的手搁在自己颈间,笑着道,“动手啊。” 沈长异垂眸望着她,掌心是那羸弱纤细的颈子,皮肤细腻而冰凉,离得这样近,他清晰闻到了那几不可察的酒气,眸光暗流涌动,他淡声道,“你喝酒了。” 李商陆歪了歪头,扯起唇角,“胡说什么呢,你到底杀不杀我?”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将人从地上抱起走向疏桐阁。 “别、别碰我,”骤然起身,李商陆头更晕了,她捶了两下他的肩头,“要杀就杀,我不怕你,反正……反正我早就想死。” 话音落下,沈长异偏头看向她,声音骤然冷下,“不可以。” 李商陆被他眼神吓到,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这蠢货竟然敢忤逆她,谁给他的胆子,果然是恨上她了吧。 也是,也正常。 被扛回了疏桐阁,沈长异将她搁在软榻上,端来水盆,半跪在她身边,认真清洗她的指甲。 李商陆狐疑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猜测沈长异究竟设下了什么陷阱在等她跳。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长异缓慢抬眼,望向她,“喝了多少?” 语气似乎隐隐有些不快。 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她从不喝酒,喝完会发酒疯。 小时候就发过一次,那时好像做了件恶心至极的事,但是……她突然想不起来是何事了。 见她不出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沈长异没再追问,擦完她的手敷上药膏,便收起毛巾和水盆,又找出身新衣服来搁在床头,“换下来。” 李商陆“哦”了声,懵懵懂懂地便要解开衣襟,半晌,她身形僵住,怒视向沈长异,“滚出去。” 凭什么命令她?还敢不打招呼进她的房间? 死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长异:“……商陆,只是换外衣。” “我叫你滚出去。”李商陆想去踹开他,脚腕却被一把攥住。 沈长异忽地起身,低声道,“不可以再跟贺兰烬出去喝酒。” 贺兰烬,谁啊? 他仍盯着李商陆,将她酡红的面容和迷茫的神色印入脑海,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该如何是好?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1节 肯定是和贺兰烬喝了很多,不然怎会醉成这样?看来那个贺兰烬也并非和商陆那么合适,更不是个合格的夫君人选,竟将女子灌醉,实乃小人,商陆当真是看错他了。 沈长异越想脸色越沉。 喝醉的人会失去判断,很容易被坏人趁虚而入。 他难以想象那样可怕的后果。 “我就要跟他出去喝。”李商陆突然道。 沈长异思绪戛然而止,他愣了愣。 “不仅要跟他喝,我还要跟他睡觉。”李商陆勾起一抹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红杏出墙了。” 这话,好耳熟。 沈长异沉默。 不点自朱的殷红唇瓣微微张合,带着讽刺而寒冷的笑意。 她极尽恶毒地说,“反正你已经死了,我不仅要跟那个贺兰烬睡,还要跟别的男人睡,天下男人任我采撷……” 沈长异静静盯了她一阵,“采撷不是那样用的。” “你少管我!”李商陆狠狠瞪着他,忽然又像是明白什么般,冷笑了声,“哦,我懂了,你生气了?“ 也是,没有男人被妻子背叛会不生气,沈长异应该也不例外。 她兴致盎然地抚上他的脸侧,温声道,“这都要怪你,你活该……沈长异,是不是很恨我?” 沈长异皱了下眉,淡声道,“我早已说过绝不会恨你。你喝醉了,睡吧。” 他转身想走,却被李商陆抓住了衣袖。 她扑上来抱住他的腰际,咬牙切齿道,“把剑拔出来,我给你机会报仇。报完仇,你我两不相欠,来生来世永远不要再见面!” 沈长异转过身来,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冰凉。 两不相欠,她一直如此希望么? 商陆总能轻易在他心口挖出一个血洞。 她似乎不懂,即使是铁打的人,也会痛。 “你喝醉了,在说醉话。”他低声重复,没有回头。不像在对李商陆说,更像在对自己说。 见他不肯拔剑,李商陆干脆自己去摸。 那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渐渐摸到身下去,沈长异微微愕然,连忙按住她,“别、商陆……” “你给我闭嘴。” 李商陆顺势将他拽到软榻上,沈长异担心会压到她,只得半跪在榻上,单手撑住床头,而身下的李商陆却丝毫没注意到他愈发紧张的神色,执拗地去拔他腰间的长剑。 他试图握住她的手阻拦,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李商陆吃痛抽了口气,沈长异如有同感般跟着疼了下,本能地松开了她。 李商陆终于摸到了那把剑,她用力想抽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动。 “我的剑……认主。”沈长异小心翼翼道。 闻言,李商陆心尖更是燃起一团无名火,凭什么她都允许沈长异报复她,他还是不肯动手! 没出息,窝囊废! 不,她明白了,沈长异是故意不杀她的,想让她背负这种罪恶感痛苦地过完这一生! “你不动手是吧?”李商陆偏要逼他,她忽地扯住沈长异的衣带,笑道,“那咱们做点更好玩的事,我把你睡了,怎么样?” 他从不碰她,新婚之夜也只是抱着剑在门边坐了一夜,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心头骤跳,耳尖泛红,方才心口被李商陆挖出来的血洞,好像奇迹般地悄悄愈合了,他小声说,“不要。” “不要?”李商陆扳过他的脸,冷嗤,“不要就对了。” 沈长异垂下眼睫,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声嘟哝,“你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闻言,李商陆冷淡道,“我又不是君子。” 沈长异:“……” 他不是那个意思。 衣带被扯开,沈长异不得已想要起身离开,却被李商陆搂住了颈子吻上来。 那沾着微微酒气的柔软双唇,毫无章法地胡乱亲吻着他,心跳极快,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沈长异脑海空白一片,只剩下愈发灼热的呼吸,像是燎原的野火将仅存的理智烧干殆尽。 直到那只纤细的手放肆大胆地沿着他的小腹探去身下,沈长异指尖狠掐进掌心,硬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 他把李商陆推开了。 李商陆懵了懵,听到沈长异自我洗脑般浑浑噩噩道,“你清醒时怎样做都好,但我绝不能趁你神志不清时做这样的事,爹娘在天有灵会以我为耻。”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李商陆一再被拒,她不耐烦地道,“作为你妻子,我现在以你为耻,你是不是不能人事,赶紧投胎去吧,下辈子换具能干点的身体,废物。” 听着那冷冰冰的废物二字,沈长异神色微滞,有些委屈,他已竭尽全力做君子了,为何还以他为耻? “脱不脱。”她从上而下地冷蔑打量着他,简直如同逼迫戏子卖身的狎客。 沈长异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缓慢解开衣带,怜惜低声道,“喊痛我会停。” 李商陆嘲笑,“就凭你,你放心,我不会喊半个痛字。” 下一刻,她将毫无防备的沈长异扑倒在软榻,坐到了他身上。 …… 后来,不知为何从人在上面,变成了人在下面。 嗓子也哭哑了,果真没能喊出痛字。 * 翌日晌午,李商陆醒来时,躺在软榻上,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在心头,她丝毫不愿回想昨晚的事,像做了场噩梦。 还不如被一剑杀了,从今往后她要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那个蠢货? 身旁忽然动了动,她吓了一跳,偏头看去,沈长异竟然睡在她身边。 自从他修炼之后,就再没睡过几次觉,大抵是前半生瘫在床上生病的时间太久,他对床榻和入眠一事有点排斥。 手臂搭在她腰间,仿佛下意识般紧了紧,将她往怀里带。 李商陆呼吸微停,直勾勾盯着他。 不知怎的,她竟然没有要推开他的念头。 这样的沈长异,很少见。 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垂落在脸上,呼吸清浅,倒和小时候那副乖顺模样有些相似,颈间印着枚泛红的齿痕,还有几道抓痕。 居然真的睡着了。 李商陆细细数着他的眼睫,指尖勾勒着他的眉眼,眼睛鼻子嘴都很会长,并不至于孱弱,也不至于强势,反倒像一块温润无暇的美玉,有着恰到好处的坚硬和柔和。 每次沈长异除魔回来,身上像带着冷气,可他总能把血腥味消除得很好,从未让她察觉到,是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才回家的。 在她面前,沈长异或许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剑仙,只是那个,会在树下朝她露出讨好笑容的病秧子。 幸好。 她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这两个字,随即自己也愣住了。 幸好什么呢…… 眼前人眼睫忽颤,李商陆的思绪倏然被打断,她心慌意乱想闭上双眸,却又想起这蠢货会听得到心跳,装睡也没用。 她干脆继续盯着他。 沈长异睁开眼,视线落在了她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在空气中相缠到一起,无端暧昧,令李商陆一时忘记开口。 他怔了片刻,居然什么也没说,兀自从软榻上起身穿好衣服。 李商陆:“?” 方才的旖旎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莫名有些恼火,眼神像是要把他的背影烫个洞出来。 半晌,沈长异折返回来,端着一杯茶。 “喝些醒酒。” 谁稀罕喝? 什么破茶,一年只产二百斤,废物。 李商陆没接,也故意无视他,穿上衣服便要出门,走到门槛边,她停下脚步。 “昨夜的事,是我醉了,并非本意。” 语气夹杂着几丝不爽,似是警告他不要沾沾自喜误会什么。 沈长异端着茶,刚醒过来,好像还有些许的茫然。 “上次也是么?” 李商陆刚要跨过门槛,听见这话,险些把自己绊死。 上次? 他该不会还记得十几岁的破事吧? “对,”她磨了磨牙,更加恼火,“上次也是。” 沈长异立在原地,失落地想,还不如是个梦。 “午饭我会给你送去,记得吃。” 他低低说完,再抬头时,李商陆早已消失不见。 如此不愿见他,难道是因为他逾越了君子和小人之间的尺度? 昨夜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头了,商陆果然将他看做了趁人之危的下流无耻之辈。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2节 从今往后他会更加严苛地控制好自己,绝不再犯。 这样……商陆应该会原谅他吧? * 两人一连安静了多日,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沈长异说不出哪里变了,只是直觉不对,商陆好像在躲他。 每次他出任务回来,还没进门口,李商陆就背着那把短弓离开,倘若是夜里,李商陆就会回房间去,把门关得紧紧的,甚至挂了锁。吃饭时更是避之不及,她把饭菜装进饭盒里,看也不看沈长异,扭头就走。 他落寞许久,还是觉得商陆在生他的气。 “你到底放不放啊?”上君急得直抖腿,忍不住开口,对座的沈长异已经举着那枚白棋整整两刻钟,似乎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可问题是,棋盘上才落了一个子啊! 有那么难下吗? 听到上君的声音,沈长异回过神来,随手把棋子放在石盘上,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才能商陆消气? 送她礼物,她会说土气、浪费钱。 送她钱财,他的钱全部都在商陆手里。 送她武器,她看起来挺高兴的,可除了那把短弓,他没有更合适的东西。 上君急得又抖起腿,身旁小童见状,忍俊不禁地道,“剑仙大人是不是有心事,不妨说来,让我等帮忙参谋。” 沈长异“唔”了一声,“无妨,只是家事。” 谁不知道是家事,除了家事,沈长异压根不会这样心不在焉。 小童低笑了声,为他们摇着蒲扇,声音缓慢,“过几日便是宗门大比,剑仙大人可会出席?” 宗门大比? 沈长异思绪中断,算算日子,的确是该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了,他在明昼宗算是客人,并非弟子,因此往年的宗门大比,沈长异从不参加。 他也不太喜欢被众人如同赏猴似的目光盯着。 不过,谢渡会参加,所以偶尔他会乔装改扮偷偷去看看。 近几年来,谢渡都是第一名,他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孩子,虽然他只比沈长异小五岁,但沈长异的确将他当成孩子看。 “不去。” 沈长异终于把棋子搁下,上君长长舒出口气,跟着落子,随口道,“你不去,那你夫人也不去么?” 闻言,沈长异神色忽顿,“我会问她。” 商陆会想参加么? 她现在学会炼丹炼毒,按照常理来说,能够杀掉魔修便可以进入明昼宗拜师,当了弟子,就可以参加宗门大比。 然而上君只是问李商陆会不会去凑热闹,压根没有想那么多,他笑眯眯道,“若你夫人见到你在宗门大比的风采,说不定会对你改观,不妨带她去看看。” 风采…… 商陆肯定会觉得他人模狗样,装伪君子。 毕竟,那夜他趁人之危,实在禽兽。 沈长异在心底叹息一声,指尖捏着棋子缓慢放下,“没用的。” 上君和小童对视一眼,出起了馊主意。 “宗门大比第一门是秘境试炼,剑仙大人带贵夫人进去,待有魔兽出现时,你再挺身而出来个英雄救美!” “对!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长异,你得从天而降把她抱进怀里,再三两下杀掉魔兽,让她见到你的高大威猛一面。” “是啊,到时贵夫人一定会小鸟依人地躺在你怀里,眼含热泪与你海誓山盟的。” 沈长异:“……” 高大威猛,他吗? 小鸟依人,商陆? 一老一小仍兴奋地喋喋不休着,致力于为他出谋划策,感动李商陆,“以你一身潇洒剑术,英俊外貌,本座敢说天底下没有女子会拒绝你的。” 商陆就拒绝了,而且好多次。 上君把棋子拍在石盘上,放下狠话,“你就听本座的,必须把她带去秘境,反正秘境里的魔兽都是假货,又不会真的伤人,你有什么可顾忌?” 沈长异望着他们,拧起眉头,又缓缓舒展。 他现在的确无计可施,他们两人已很久没说过话。 都三天了。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尝到甜头,无论如何也再难以接受她的冷落。 虽然用这样的阴谋诡计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如果商陆进了秘境之后遇到危险,他本来也会保护商陆的。 若是能像小黄那样保护商陆一次,说不定,商陆真的会对他改观。 想到这里,沈长异蜷紧了指尖。 不妨……试一试? 当天夜里,在李商陆把房门关上之前,他拦住了门。 “有事?” 李商陆眸光有些躲闪,声音很低。 沈长异犹豫半晌,在与自己最后的良心作斗争。 “没事滚。” 在李商陆耐心即将告罄之前,他颤抖着递上一张纸。 那是宗门大比的报名纸,他找宗主要来的。 宗主听说李商陆可能会参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问了半天,得知李商陆已经学会炼毒之后才放下心来。 只要李商陆在明昼宗找一位师尊拜师,日后便是明昼宗的弟子了。 她天赋很好,一定会有人愿意收她。 李商陆捏着那张纸看了几眼,纳闷道,“给我干嘛?” 沈长异低声解释起来,当然,没说上君他们教给他的邪恶招数。 听他说完,李商陆又看向那张纸,略微正色了些,这才把最后几行看完,“还有奖励?” “嗯,”沈长异声音愈发的小,“前一百名,都有奖励。” “值钱吗?” “谢渡上次拿到了一把剑,就是他现在用的那把。” 想起谢渡腰间泛着寒气的长剑,李商陆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那把剑看着吓人极了,沾上血之后好像活过来有生命般,散发着无边煞气。可哪怕是她这种不懂剑的人也看得出,那绝对是一把稀世名剑。 也对,宗门大比是全天下所有宗门聚集起来的比拼,奖励怎可能差得了。 拿不了第一,拿个第一百也不行吗? 李商陆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走到书桌边将报名纸填好,“我参加,明日便去拜师。” 沈长异心头一动,没想到居然这样轻松就完成了阴谋诡计的第一步。 自我厌弃的同时,他又想起来更重要的事,“你要找谁拜师?” 李商陆思索片刻,完全将沈长异那期待而紧张的眼神忽视,“当然是拜腾长老了。” 腾长老,官大,能罩着她。 不然拜谁,贺兰烬吗? 他看起来有点弱,别有一天死魔修手里了,到时她直接出师像什么话。 沈长异:“或许我可以……” “你帮我引荐?”李商陆淡声道,“用不着,腾长老肯定愿意收我,他可喜欢我了。” 沈长异张了张口,又只好抿唇咽回去。 我也可喜欢你了。 ----------------------- 作者有话说:18号周四上夹子,当天晚上十一点更新,之后每天都是正常晚上六点更新啦~ 第25章 哑巴 沈长异,去死吧你! (二十五) 李商陆果不其然拜师成功, 腾长老早就看过她练的丹药,听她说要拜自己为师, 害臊了半天,才慢吞吞憋出一句, “反正你不拜师也会天天来烦老夫。” 他递给李商陆一块玉牌,从此以后她便正式成为了明昼宗丹峰弟子。 捏着刻有明昼宗丹峰字样的玉牌看了半天,李商陆才恍惚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来明昼宗, 只是想看看沈长异有没有背着她独自享乐而已。 倘若上一世,她少几分懒散,能够多走出来看看,是不是结局也会不同? 她并不知道自从爹娘去世,经营的铺子黄了之后,自己心上出现了个没能愈合的伤口, 她只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人生好像也就那样。 李商陆将玉牌搁进衣襟内,透过树梢叶隙,看向天边熹微的晨光。 爹,娘。 宁儿现在做很多事, 都有力气了。 * 宗门大比当日, 李商陆与其他参赛弟子们一起乘仙鹤鸾车到达此次举办的地点, 太阴山。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3节 每年的大比都由六大宗门十四个小宗门一起举办,其中不乏有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也有超凡入圣的修仙大能, 诸位高手齐聚一堂作为考官,同时为年轻的各宗门弟子指点迷津、传授经验。 譬如说,明昼宗原本便是要由沈长异去担任“考官”一职, 但他每次都缺席,只得由宗主暂代。 像沈长异这般缺席的考官也不在少数,修炼繁忙,除魔更忙,往年这些高手能寻到两位就算不错。 今年会来担任考官的,一位是诃来洲的渡蘅上君,一位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还有一位是阵法大能崔不晓。 李商陆并不认识什么渡蘅上君,也不认识阵法大能,但裘寒玉她是认得的。 原来太阴山圣女如此厉害,李商陆很难将那个抱着人不撒手的裘寒玉,联想到考官身上,她该不会每个弟子都打高分吧? ……完全像是裘寒玉会做得出来的事。 明昼宗弟子们抵达太阴山后,李商陆没有法力傍身,疲惫得吃完饭便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随着人流来到比试地点,她这才听到有人说起此次秘境试炼的规则。 原来进秘境是可以组队的,最多四人,独自一人也可以,只是里面魔兽众多,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每人初始积分有一百分,根据受伤程度会减分,死在秘境就是减到零分,杀掉魔兽会加分,魔兽越强分数越多。当然,里面的死亡并非真实的,而是会被直接传送出秘境。 如此看来,跟人组队不仅可以减少受伤,还能一起杀掉厉害的魔兽共同加分。 李商陆立在秘境入口,百无聊赖地听着各位宗主轮番祝福弟子们摘得桂冠,她打了个哈欠,朝身边弟子们看去。 这些明昼宗弟子有的她见过几面,大部分完全不认识,大概都是剑峰弟子吧。 谁会愿意跟一个凡人组队? 她犹豫半晌,走向几个小弟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个队员。 眸光落在不远处,人群吵嚷的中心,贺兰烬被一群弟子所簇拥着,众人争抢着要跟他同队。 他人缘向来极好,又是以凡人之身除魔的天才,颇受长老们青睐,想跟他组队估计是不可能了。 李商陆无奈地背好那把短弓,方要进入秘境,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你竟然真的来了?” 她足靴微顿,回头看去,正对上谢渡有些不太自在的眼睛,看来是宗主告诉他李商陆会参加宗门大比的事。 他压低声音,唤了声,“师母。” 李商陆凝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腰间,这次竟然没佩剑,难不成他进秘境空手跟魔兽搏斗吗? 呵,要是死在里面就好了。 她没有理会谢渡,转身朝秘境内走去,忽听身旁人小声嘀咕着。 “那是剑仙大人的徒弟!” “今年第一名的奖励估计又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是啊,谢渡已经连续三年拿到第一,真不知什么人能胜过他。” 李商陆神色忽滞,再次看向谢渡。 对方眼睫微抬,似乎有些惊讶她还没走。 “你,”李商陆毫不客气地指尖点在他肩头,“跟我组队。” 谢渡:“……我不跟人组队。” 每年宗主都会看他参加大比,他不能输,如果跟李商陆组队不确定性太多了。 见他拒绝,李商陆冷笑了声,低低道,“上次的事,还没长记性?” 谢渡沉了下眉,喉结轻滚,“师母,上次我已受过罚。” “关我何事,”李商陆不留情面地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胆敢再拒绝,你知道后果。” 她就是来拿奖励的,顺便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除魔而已。有谢渡当队友,进前一百名肯定没问题。 谢渡神色复杂地望着李商陆,良久,从储物戒取出剑来,“师母不怕我就行。” “怕你?”李商陆冷嗤一声,取下那把银色的短弓,箭尖对准了谢渡的眼睛,笑眯眯道,“你师尊给我做了个很好用的破烂,来试试准头?” 她总是如此,言辞举动满是威胁和利用,像极了某个混账。 可偶尔,又不那么像。 望着那泛有寒光的弓箭,谢渡微微一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你这么喜欢师尊做的弓。” 指尖拨了拨短弓上悬着的淡青色穗子,一眼便知是女子喜爱的贴身之物。 谢渡想到她亲手挑选出最好看的穗子,再仔细缠挂上去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那样跋扈的女子,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见到他的动作,李商陆脸上瞬间红透,如同蒙受奇耻大辱般,恶狠狠地把穗子从他手心扯回来,“滚。” 她狠踩了谢渡一脚,谢渡吃痛皱眉,咬牙道,“是师母让我跟你组队在先,滚哪去?” 分明那么瘦小个人,却像个钉子似的,踩人疼死了。 李商陆发布了指令,“站我三米外五米内,差一分一厘都不行。” 谢渡深吸一口气,认栽道,“遵命。” 不一会儿,当弟子们看到谢渡和李商陆组队,纷纷凑上前来询问能否一起。 李商陆统统回绝,她有一个打手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来共享她的胜利果实。 半晌,贺兰烬终于注意到试炼入口的李商陆,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朝她走去,还没走到附近,便被一个头戴斗笠的弟子捷足先登。 李商陆望着面前突然出现,一言不发的弟子,有些困惑道,“有事?” 对方沉默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李商陆鬼使神差般领悟了他的意思,“想跟我组队?” 那人小鸡啄米般点头,仍旧没说话,却能感受到他被读懂心思之后的高兴。 看来是个哑巴。 “不需要,你另寻他人吧。”李商陆冷淡拒绝,刚要离开,那人却依然跟在她身后。 不远不近,刚好是三米外五米内的距离。 “你听不懂人话?” 李商陆刚想骂这么一句,却有人替她骂了出来。 贺兰烬侧身插到他们中间,将李商陆护在身后,阴沉开口,“商陆,咱们走。” 谁说要跟你走了? 李商陆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组好队了么?” 贺兰烬回头望向她,低低道,“哪有,一直在等你呢。” 稍顿,他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我当真不知你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无所谓地道,“不是,我只是用不着你。” 贺兰烬倏然噎住,编好的一大串解释措辞全部卡在了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会用不着他,他也没有那么废物,再不济还能跟李商陆一起骂人吧? 半晌,三米外五米内的范围又多了一位。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他们,居然还站得挺有规律,每个人都离对方差不多远。 随便吧,反正遇到魔兽,她就随机踹一个出去送死。 她小时候比谁跑的最远,第一个就先绊倒身边的,谁离她越近越要先害谁。 这就是战术。 什么组队,最后不还是要排名次出来,李商陆这次就让谢渡尝尝拿不到第一的滋味。 * 钟声响起,为时三天的秘境试炼正式开始。 李商陆缓缓走进所谓的秘境试炼中,举目望去,竟是一片茂密无边的墨绿丛林。 这样的地方的确会藏着很多野兽,夜里要睡觉都是件麻烦事,三天时间,其他修士们或许都不用睡觉,可她是凡人,不吃饭休息会死。 一路风平浪静,没人受伤也没遇上魔兽。 李商陆找到一个山洞,外面有藤条掩护,很适合在此休息过夜,她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戒取出被褥床垫铺好,又拿出茶水和干粮,准备就这样凑合一顿。 谢渡抱臂立在洞口处,眸光警惕地打量着剩余两人。 贺兰烬,他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面,什么时候认识师母的,对师母的态度如此亲密,师尊知道么? 另一个人,腰间没挂着象征身份的玉牌,而且头戴斗笠,一声不吭,除了那身明昼宗道服外,压根猜不出来路,可疑至极。 必要的话,将这两人先除掉,以防万一他们对李商陆做出不可设想的事来。 “谢渡。” 听到李商陆的声音,谢渡微微回神,偏头看向她,“何事?” 外人在场,他自然是不能再唤师母二字的。 李商陆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淡声道,“跟你组队是让你闲着么?” 谢渡:“……” 他倒是想去杀些魔兽,可现在的情况是有两个男子虎视眈眈地跟在李商陆身边,他如何能走? 贺兰烬面带笑容地走来,淡淡道,“谢师兄,你去吧,商陆这里有我就够。” 这姓谢的是沈长异唯一的徒弟,天赋异禀,要是能在秘境悄然杀掉就好了,只可惜那样或许会让沈长异警觉。 “你?”谢渡自上而下打量他,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滚。” 想打发他走,趁机跟李商陆增进感情,做梦。 他第一恨背叛之人,第二便恨这插足之人。 贺兰烬脸上笑容维持不住,嘴角抽搐,指尖缓慢掐紧,“你还真是半点不客气。” 剑拔弩张之际,李商陆从山洞里走出来,剜了他们两眼,目光落在那独自站在树下的斗笠男子上,“你俩都去,他留下就行。”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4节 这个看起来最弱,她要先害这个。 “什么?”谢渡不可置信道,“你根本与他不熟。” 李商陆瞥他一眼,淡声道,“那又如何,我跟你很熟?” 谢渡抿紧唇,渐渐生出几分火气,还没开口,便听贺兰烬道, “好,商陆等我半刻钟。” 贺兰烬将目光挪到谢渡身上,甩开折扇,笑吟吟道,“走吧,谢师兄,难不成你怕了?” 谢渡并不在意他的挑衅,脑袋里全是李商陆要跟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快走吧。”贺兰烬一把扯住他,虽然笑着,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压低声音冷冷道, “你我来单挑如何?你赢了我走,我赢了,你滚。” 闻言,谢渡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来方才贺兰烬生气了,他听说这人性子很好,原来也并非完全没有脾气。 半刻钟而已,打败他很简单。 谢渡沉下眼眸,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纸递给李商陆,“若有危险撕碎即可,我会来。” 李商陆收下符纸,目送他们离开。 树下,那头戴斗笠的哑巴似乎抬起了头来看向她。 一个哑巴,就算被欺负了也辩解不出来。 她最喜欢这样的人。 “总算支开他们,咱们也去杀点魔兽。”李商陆温声道,“你是剑峰弟子吧,可知道沈长异?” 哑巴身形微僵,小心地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李商陆带领着他朝密林深处走去,笑容浅浅,“等回去之后我让他教你一招半式,如何?” 哑巴动作顿了顿,又点点头。 他好像只会点头和摇头。 李商陆愈发满意,伸手轻拍他的肩头,顺势将毒药涂在了他的颈间。 要怪,就怪沈长异,她最讨厌剑修了。 整天抱着把破剑没日没夜的修炼,连句话也不会说,看到就心烦。 毒药很快生效,哑巴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怎可下毒伤害同门? 李商陆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却没能抽动,不由生出些恼怒,“松手。” 对方似乎也有些生气,沉默地抓住她,又颇为熟稔地从她腰间荷包取出了解药吃下。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哑巴没有回答她,松开她的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被他捉住自己下毒,李商陆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端倪,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试炼就是如此,不这样怎么杀进前一百名?” 她自认为耍些小手段不算什么,毕竟她先天就比那群天赋异禀的修士们差一大截,倘若天道能公公正正地给她一具有修炼天分的身体,她也愿意公公正正地跟别人比试。 哑巴指了指她身上的短弓,意思很明确。 她有武器,用不着暗算也能赢。 李商陆拿下那短弓,轻嗤了声,“你太天真了,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剑仙亲手教导的徒弟,凡人里万中无一的天才,这里哪个人不是宗门翘楚?你我这般一看便知三四百名开外查无问津的小角色,倘若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的废物。” 听着她的话,哑巴似乎竟真的思考起来,他默然立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中实时变化的天幕排名。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斩杀魔兽,跻身前排。 他们有修为,有体力,不用吃饭和睡觉,可以不眠不休的战斗,而李商陆能倚靠的,只有手心里的短弓和些许亲手炼制的丹毒。 见他一副沉思模样,李商陆嘲笑了声,“连这种事都不懂,不是刚入世就是没脑子,我还刚好认识一个两种原因都存在的人,你们肯定聊得来。” 哑巴抬起头看向她,却见李商陆一边用匕首割开面前挡路的野草,一边怨气冲天地骂道,“跟他一样蠢,三天时间一句话不说,我出远门半个月,竟连送也不送。” “去死。” 她恶狠狠地骂,割草的动作像在砍人, “去死吧你。” 半晌,李商陆终于割完那些草,回头看向哑巴,皱眉道,“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下毒呢?” 哑巴怔忡许久,回过神,抽出腰间的长剑来,帮她割掉那些野草,开出一条道来。 李商陆凉飕飕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也休想暗算我,若是老老实实帮我做事,我倒可以带你一起赢,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我一定让你后悔莫及。” 哑巴微微颔首,侧身为她让路,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态度。 收了个小弟,李商陆此刻心情不错,两人在密林中闲逛,果真碰到几只小魔兽,她躲在树上拉起短弓,轻易几箭便将它们杀掉。 “去帮我摘些桃子回来做晚饭。” 她随口指挥着新收下的听话小弟,对方果然乖巧地到不远处的桃林帮她摘桃子。 分数很快涨了不少,她很喜欢看排名往上走的感觉,每踩下一个人,那种快感便更加强烈。 正凝神看着天幕上的排名时,耳边忽然传来几道凄惨的呼救声。 李商陆微愣了下,循着声音缓慢走去,越过盘根错节的巨树藤蔓,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蟒。 黄绿相间的魔兽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几个哀嚎不已的小弟子搁在了口中,一点点嚼碎。 她呼吸骤然停了,即便知道不会受伤、不会死,可一旦想到秘境外的确可能存在这样可怕的巨兽,每日都在吞吃无数的人,浑身就好像僵住了,动弹不得。 鲜血自巨蟒口中淌下来,那几个弟子失去了资格。 眼见那巨蟒开始朝自己这边走来,李商陆连忙爬上树,用藤蔓遮挡住自己,又取出药膏涂抹在身上。 跑是跑不掉的,这里到处杂草丛生,她一不会腾云驾雾,二不会御剑飞行,稍不注意被绊倒就死定了。 她屏息凝视,紧紧盯着那巨蟒的动向,却看到一道雪衣人影抱着一包袱的桃子,迎着巨蟒的目光从小道上走过来,他丝毫没有慌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只巨蟒。 李商陆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头皮发麻。 你是哑巴,难道眼睛也瞎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拉弓救人时,却见那巨蟒张开大口朝哑巴袭去。 斗笠被巨蟒动身时带起的狂风吹落,男人不紧不慢地自腰间拔出长剑,仅一息之间,将巨蟒剁成了一块块的肉段。 她愣在原地,看着男人转过身来,怀里的桃子一个没掉,他缓缓拾起地上的斗笠,拍去皂纱上沾染的尘灰,戴回头顶。 李商陆陡然沉默下来,拳头一点点捏紧。 半晌,她又想起方才她同他说过的话,脸上滚烫红透,像是火烧云般,羞辱与怒火在心中喷薄欲发。 沈、长、异。 耍她好玩么? 看她在这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地拿到名次,是不是格外轻蔑不屑? 看她在外人面前炫耀剑仙是不是又暗暗自喜,觉得她不过故作清高! 怪不得故意没有送她,原是在这等着! 李商陆气得呼吸不畅,她咬牙切齿攥紧那把短弓,对准了那道雪衣身影。 ——沈长异,去死! 即将松手之际,她脑海倏忽浮现那些落在沈长异身上的槐花,漫天飘落,洋洋洒洒的槐花,如一场刺骨寒冷的暴雪。 心尖骤然一痛,李商陆难耐地捂住胸口,恨恨地磨了磨牙,终究收回箭。 不急,看他到底唱哪一出戏。 她有的是折磨他的办法。 第26章 有夫之妇(三更) 要不要做些离经叛道…… (二十六) 当天夜里, 李商陆在秘境度过了宗门大比的第一夜。 谢渡将她好一通数落,说好半刻钟回来, 一回来李商陆和哑巴便不见人影,万一要是出了事云云……他说了半天,李商陆压根没听进耳朵里。 她盯着装模作样的沈长异,随口道,“你跟贺兰烬,谁赢了?” 闻言, 谢渡脸色难看许多,声音也低下来,“平手。” 他没想到贺兰烬用毒暗算他,两人打了半天都受了伤,最后贺兰烬看了眼天幕上的排名,提议停战, 因为再打下去, 他们这一队恐怕是要提前出局两个人。 李商陆兴致缺缺地“哦”了声,淡淡道,“杀了多少魔兽?” 杀魔兽? 他们两人快把整个秘境翻遍了,生怕李商陆被哑巴带去什么廖无人烟之地, 做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 全然没顾上杀魔兽。 听到他们的解释, 李商陆冷笑道,“我今天都打了十四只,要你们有何用?” 闻言, 贺兰烬怨恨地望向谢渡,若不是这混账实在难缠,他肯定早就在秘境赢得了李商陆的信任。 有朝一日, 定会杀了他。 “兰烬公子。” 贺兰烬神色微怔,回头望向李商陆,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他低声解释道,“明日我会努力,商陆,你放心。” 李商陆朝他勾了勾指,手掌在身旁轻拍,“来,坐这,给你烤了红薯吃。” 她语气温柔极了,却令在场几人无端打了个寒颤。 谢渡皱眉看着她,想要阻止,又怕她拿自己开刀,只得抿唇不语。 贺兰烬本能觉得她忽然变得如此温柔,其中必定有诈,可不知怎的,两腿还是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5节 接过那烤的喷香软糯的红薯,耳边又传来李商陆轻轻的嘱咐,“小心烫,用不用我帮你吹?” 心脏漏跳了一拍,贺兰烬垂眸望向她,唇畔笑意被火堆烘成暖色,鼻尖除了那红薯香气,还能嗅到她身上清柔兰香。 “用,商陆给我吹凉些。”他亲昵小声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李商陆替他吹凉红薯,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某人朝自己看过来,她满意地道,“当然是因为兰烬公子人好,你比什么剑仙沈长异强多了。” 此乃贺兰烬最爱听的话之一。 “你当真这么觉得?”贺兰烬眸光更暗,从她手心接过红薯。 都说美色误人,这嘴甜会说话的美色更是误人不浅。 李商陆轻笑着道,“是啊,沈长异哪有你厉害,他若除去那一身剑术,根本没人会多看他几眼。” 不远处,沈长异怅惘地望着她。 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 谢渡忽地冷嗤道,“口是心非,那你还在他送你的弓上挂穗子。” 李商陆嘴角笑容微僵,咬牙道,“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想挂什么就挂什么。” 闻言,谢渡“嘁”了一声,“嘴硬,承认又怎样,明明就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第一次收到宗主送的礼物时也宝贝得要命,装礼物的檀木盒都被他雕上了花,喜欢就喜欢,有什么见不得人。 李商陆忍无可忍地羞恼瞪着他,“滚。” 谢渡自知惹不起她,转身出了山洞,抱剑坐在洞口守夜。 听到他们的话,沈长异终于将目光挪到短弓上那支漂亮的穗子。 很好看,他记得这支穗子原先是挂在李商陆常戴的金簪上,看来是特地拆下来缠在短弓上的。 她很喜欢他送的礼物么? 掩在斗笠下的唇角微微有了些许笑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便又听贺兰烬说。 “一支穗子能证明什么,”他拄着下巴看向李商陆,递上自己的荷包,“商陆,改日我送你更好的,若你不想要,我送你钱也可以。” 李商陆略微消了气,顺手把荷包接过来,叹息道,“天下难得一知音,还是你最懂我。” 话音刚落,一道阴影倏忽落在她头顶,李商陆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对方从怀里取出几锭银子,搁在了她掌心。 她本想把那银子砸他脸上,转念一想,不收白不收,还是塞进了自己的荷包。 “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李商陆皮笑肉不笑地说完这句,转头便继续跟贺兰烬聊天,将他忽视了个彻底。 贺兰烬却被他逗乐,压低声音问道,“他干嘛突然给你钱,你们认识?” “不认识。”李商陆风轻云淡道,“可能是人傻钱多吧,管他呢,我们聊我们的。” 两人聊得火热,沈长异站在他们身后,局促半晌,还是默默地回到角落坐下。 余光偶尔瞥去,他便那样抱膝坐着,斗笠将他面容遮住,莫名显得有几分可怜。 李商陆脸上笑意微微浅了。 干什么呢,睡着了? 她演的好戏竟敢不仔细看? “喂。”李商陆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下来盯着他,“你为什么要戴斗笠?” 沈长异没想到她会突然朝自己走来,有些紧张地僵硬住身体,听到她的话,他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要告诉她,为了英雄救美? 一开口就会暴露身份,摘斗笠的话,立刻便会挨打。 憋了许久,沈长异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见他不吭声,李商陆心底冷笑,抬手便要去摘那顶斗笠,却被沈长异连忙握住了腕子。 “不给看?”李商陆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笑道,“难道你是什么厉害人物,故意蒙面来扮猪吃老虎?” 沈长异:“……” 她难道可以透视? 定是离得太近的缘故,商陆说不定能透过皂纱看到他的脸。 思及此处,沈长异倏然起身,在李商陆愕然的视线中,挑了个更远的角落坐下。 什么意思? 不想理她? 因为她说的话生气了? 之前分明说过比这更恶毒的话,怎么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 李商陆皱了皱眉,刚想跟过去,动作又是一顿。 她干嘛要管他生不生气?本来就是要气死他的。 爱去哪去哪,反正在家他也喜欢坐犄角旮旯里。 * 一夜没睡好。 清晨醒来时,浑身都酸疼。 李商陆睡眠本就浅,做了一宿被巨蟒吃进肚子里的噩梦,梦里怎么跑都跑不掉,没有沈长异,那把短弓也不在手里,巨蟒扭动着身子追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她惊醒几次,发现他们三人都规规矩矩地在洞外守着。 其实只要有谢渡在就够了,她一点也不担心谢渡会对她做什么,那混账再浑也没有那个胆子,而且会尽职尽责地帮她看住贺兰烬和他那好师尊。 李商陆伸展身体,取出储物戒里的水盆洗漱,一抬头,沈长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她险些一口水喷在他的斗笠上,没好气道,“走路没声音,不知道吭一声?” 被她骂了一句,沈长异垂下头来,递上条擦脸的毛巾。 谢渡倚靠在洞口边,懒散道,“该出发了,今日至少得杀四百只才追得上第一。” 四百只? 李商陆思酌片刻,说道,“好办,你跟贺兰烬一人杀两百,我和哑巴再杀几十个,就能超过第一了。” 她盘算得还真好,来参加宗门大比该不会只为了拿奖励吧? 谢渡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半晌,只能忍气吞声道,“知道了。” 贺兰烬对此毫无异议,唯一不同意的是,“为什么你又跟他一起?” 李商陆没有回答,只笑着敷衍了几句,把他哄走。 至于原因,当然是为了看看沈长异到底打算干什么。 两人沿着小道前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李商陆偏要等他先开口,结果等了一整日,除了杀魔兽以外,这人压根不出声。 中途遇到只十分厉害的魔兽白虎,她和沈长异被逼到了悬崖边。 危急时刻,沈长异忽然起身从天而降,用了一套非常华丽的剑法,把白虎杀掉了,还回头看向她,好像在邀功。 李商陆当然没夸他,甚至觉得他闲的没事干,明明一剑就能解决,打那么花哨做什么? 她一脸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把白虎的内丹挖出来塞进兜里,就这样走了。 沈长异失落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 他早该猜到会是如此,那一套对商陆是行不通的。 罢了,今晚便离开吧。 这两日商陆杀了不少魔兽,想必没有他在,商陆也能照顾好自己。 入夜,秘境里的月和外面一样明亮温柔。 两人沉默无声地往回走,李商陆已经开始有些厌倦。 整整两天,她仍旧没搞懂这蠢货究竟要做什么。 回到山洞时,谢渡和贺兰烬还没回来,他们一队的积分还在上涨,看来那两人是要杀够两百只才会回来了。 李商陆点起火堆,忽然看到沈长异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 沈长异驻足下来,回头望向她,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转身继续离去。 李商陆最讨厌他这副闷声不响的德行,冲过去将他扯了回来,“想走?” 被她拽回来,沈长异有些无措地看向她,试探着指了指洞外。 “你走不了,死了这条心。” 李商陆心头积压的恶气翻涌上来,她上下打量着沈长异,忽然抬起手,指背缓缓拂过那斗笠上垂下来的雪白皂纱。 “哑巴,说实话,我更喜欢你。”她笑了笑,“其实我是有夫之妇,不过我更喜欢外面的男人。” 指背在皂纱上拂过,仿佛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巾,拂过了他的脸。 沈长异浑身僵硬起来,极尽小声地拒绝,几乎只是气音,“别。” 李商陆凑近他些,慢慢将手探进皂纱里,去触碰他的唇,“原来你会说话。” “不要。”这句更加颤抖,甚至隐隐可以听出是沈长异的声音。 但李商陆装听不懂。 “好软。” 她笑吟吟道, “不知道吻起来如何?” 沈长异捏住她的腕子,从唇上拿开,呼吸沉重。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6节 李商陆却仍旧没有放过他,凑的更近,声音轻轻,“你呢,你不好奇我么?” 她带着他的手,轻轻搁在自己的衣襟处,眸光含着些恶劣的玩味, “反正我夫君也不在这,要不要做些离经叛道的坏事?” 沈长异终是承受不了,伸手便要将斗笠摘下来,这次换作李商陆拦住他。 “别啊,我就喜欢你蒙着脸。” 沈长异震撼地看向她,憋了许久,闷闷开口, “商陆,是我。” 李商陆心底冷笑了声,嘴上却道,“哑巴,我知道是你,我要的就是你,换别人我还不要呢。” 她竟听不出他的声音。 沈长异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衣带却已经被李商陆扯住。 洞口处传来脚步声,不知是贺兰烬,还是谢渡,亦或是什么正好路过之人。 他无法思考,下意识抬手将洞口用阵法封住。 “商陆,等等……” 李商陆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抬眼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故意打翻瓷瓶,却还故作无辜的猫。 脑海轰隆一声似是有雷电劈下来,天地瞬间空白一片。 沈长异怔怔看着她,不再反抗,心头酸胀不已。 原来她会对别人,露出这么美的模样。 第27章 还有脸笑 颈子上的吻痕,不知道遮一遮…… (二十七) 一只魔兽豪猪横冲直撞地在密林中狂奔, 在它身后追赶的正是谢渡。 眼看那豪猪朝他们休息的山洞奔去,谢渡心头暗道不妙, 万一李商陆已经提前回来,岂不是会被那豪猪冲撞伤害? 他不免心焦,飞身而上,终于在那豪猪冲到山洞附近时将它一剑钉在树干上。 然而等谢渡去看山洞时,却发现原本山洞所在的位置,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抚上那片山壁, 神色忽变。 这阵法,是师尊自创的障目之阵,上面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到至纯的灵气,绝不可能有错,师尊就在这里! 师尊怎会突然来到这秘境中? 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 谢渡耳尖泛红, 他在山洞外来回踱步半晌,还是决定在此守着,若贺兰烬回来,他好提前拦住。 与此同时, 山洞内。 火堆的暖色舔上石壁, 映照着闪动朦胧的人影。 李商陆埋头解着他的衣带, 突然发觉身前人不动了。 “哟,不反抗了?” 她扯起唇角,牵住那衣带一角, 轻轻抽出半截,“那我可继续了。” 隔着一层皂纱,她看不清沈长异此刻的表情, 但可以想象出他此刻定然痛苦极了。 谁叫他故意装神弄鬼,戴个破斗笠来骗她。 见他仍沉默不语,李商陆玩心更盛,俯身在他颈间印下一个醒目的吻痕,直勾勾盯着他,挑衅地笑,“不说话,该不会在哭吧?” 半晌,她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探入皂纱内去触碰他的脸。 温热的眼泪在掌心融化湿润,李商陆仿佛被那温度烫到,指尖轻颤了下,没来由地心窒。 “有什么好哭。” 她低骂了声收回指,“真是扫兴。” 对方静默地立着,好像被伤透了心。 哭吧,哭死你也没人管,活该。 李商陆冷血地转身,还没走远,倏忽被一双手环住了腰际。 身后人将她拉到身边紧紧抱着,修长挺拔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无处可逃。 李商陆心口漏跳了一拍,皂纱的清香拂过鼻尖,她下意识避开眼,好似漫不经心道,“原来你也会主动啊。” 然而对方只抱了她片刻,很快便放开手,沉默地朝洞外走去。 “不许走!” 眼见他又要离开,李商陆气得要命,拾起身边的一切扔向他,就差把地上燃烧的柴火堆也丢过去, “你敢走个试试!” 沈长异似乎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怒火。 他觉得自己好像风雨里飘摇的一叶扁舟,时刻可能被狂风骤雨吹打翻覆在李商陆名为怒火的浪潮中。 半晌,他还是回来了,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商陆应该能消气吧? 李商陆恨恨盯着他,坐回火堆前,“滚过来。” 她毫不客气地使唤着沈长异帮她烤东西,也算给他找个活干,省得他老想跑。 晚饭是他们白天路过一条小溪时下水抓的鱼,她亲自提着衣裙下去抓的,一口气抓了四条放在储物戒里。 李商陆干脆利落地掏出匕首给鱼开膛破肚,串到木签上,递给他。 好半晌,没人接。 抬头看去,沈长异竟不知何时已经后退到了角落里,朝她摇了摇头。 她倏然想起来,沈长异自幼就害怕鱼,看都看不得的那种,只好收回木签,不无嫌弃道,“忘了你害怕,自古以来都是鱼怕人,哪有像你这样的。” 还剑仙呢,一条鱼就打败了。 说起他害怕鱼这事也挺好笑,那时她带沈长异去河边摸田螺,他摸着摸着抓到一条小鱼,鱼身湿湿滑滑,他大概是不喜欢那手感,一时惊慌不已,将鱼扔到了岸上。 他一直呼唤李商陆去救那条小鱼,可李商陆忙着在远处摸田螺,压根没听见。 鱼离了水,很快便不再动弹,没有眼皮的鱼眼空洞而漆黑,嘴仍张着,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沈长异惊恐地看着那条鱼,从活蹦乱跳,到渐渐断气,兴许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令他那脆弱易碎的内心联想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日后也会像那条鱼一样死去。 自那以后他再没吃过鱼,而且看到就会害怕。 而李商陆恰恰相反,她爱吃鱼,喜爱程度仅次于盐水鸭,沈长异只得常常到酒楼里买来做好的鱼给她吃,还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才敢碰。 思绪收回,李商陆还是觉得小时候的沈长异更讨人喜欢些,至少看着胖胖的,干什么事都很好笑。 她耐心地烤着那只鱼,隐约发觉身旁人缓慢靠近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何物?” 声音很轻,微微带着些许怔然, “商陆,你早知是我?” 手腕猛地一抖,李商陆险些把烤鱼丢进了火堆,她愕然地偏头看去,沈长异竟已摘下来那只斗笠,迷茫地看着她,眼底似乎还有些许期待。 脑海将方才的话飞快地过了一遍,她不仅说了什么要的就是他,还故意在他颈间留下吻痕,李商陆呼吸轻促,脸侧瞬间红得滴血。 不、不能承认,绝不让这蠢货得意! “我哪知道是你,我是把你当成…当成别的人了。”她舌头好像打结了,临时编出来的借口漏洞百出。 沈长异盯着她,半信半疑。 “真的?” 李商陆扭开脸去,什么话都往外说出来,口不择言道,“当然,我就是想随便找个男人玩玩而已,我要知道是你,你觉得我还会理你么?” 闻言,沈长异抿了抿唇,轻轻道,“商陆,你脸红了。” 蠢货! 不准盯着她看! 李商陆在心底怒骂了一声,头却扎得更低。 “而且,心跳很快。” 沈长异无比笃定地道,“你骗我。”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回眸看向他,转移话题道,“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戴个破斗笠潜入我身边?” 话音落下,方才还言辞凿凿的沈长异,瞬间没声了。 “呵,”李商陆底气回来,冷眼睨着他,“说啊,为了看我笑话?” “没有……” 他轻声说,“绝非如此。” 那你倒是说啊? 李商陆恨不能上前把他的木头脑袋撬开,看看他每天究竟在琢磨什么。 良久,沈长异终于低低开口,“因为你不理我,上君说,只要我能在秘境试炼……英雄救美,如此,你或许会对我改观。”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如蚊蝇,几不可闻。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神色微顿,她想起白天某人用华丽无比的花哨剑招杀掉那魔兽白虎,本还以为沈长异是闲的没事干,没成想,那是孔雀开屏。 她恍然片刻,忍不住低笑了声。 好蠢。 怎么会有人这么蠢?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7节 望着她唇畔扬起的笑意,失去了平日冷言冷语的锐利,反倒像朝阳映入湖心,春水漾开清波,惟剩一片灿烂与柔和。 沈长异挪不开眼,心跳怦然。 她在笑。 上君的办法,有用。 “英雄救美。”李商陆靠近他些许,指尖勾了勾他手心捧着的斗笠,笑得停不下来,“沈长异,我可没见过哪个英雄,是心存故意去救美的,这可不像君子所为。” 被她说得一羞,沈长异低下头,轻声辩解,“我本来也会保护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李商陆愈发觉得好笑,却板着脸道,“所以,你盼着我出事,好来救我?” “不会。”沈长异猛地抬起头看向她,斩钉截铁道,“你一定会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见他那副认真神色,李商陆又笑不出来了。 “跟着你还能安稳才怪了。” 话音落下,沈长异脸色骤然煞白。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抿了下唇,又故作随意道,“我命中带克,有点波澜也正常,你别被我克死就不错了。” 沈长异眼睫垂落,低低道,“你很好,不会克死任何人,是我的错。” 李商陆皱眉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沈长异将话题引开,“还需要我在这里陪你么?” 她本打算甩给他一句,谁需要你。 可不知怎的,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就算有谢渡和贺兰烬在,好像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你走了谁帮我干活。”李商陆指使起他,“眼里一点活没有,去外面拾柴,看不到火堆都快熄了?” 沈长异点点头,把斗笠戴回头顶,即将踏出山洞前,他又匆匆折返回来。 “商陆,以后你生气,可否告诉我理由?” 李商陆愣了愣,硬是被他气笑几分,“凭什么告诉你,给我滚。” “哦……” 他老老实实地走了。 但是,李商陆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她身边。 如此想着,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 秘境试炼终于结束,李商陆的名次顺利跻身前列。 是好事,也有点不那么好。 譬如走在路上,常能听到有人询问,这李商陆是谁?这李商陆是男是女?这李商陆都有什么本事? 那些人估计都以为她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李商陆越想越气,这样一来,剑术试炼时岂不是要把脸丢尽了? 她哪里会什么剑法,从小到大,沈长异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原先她计划直接投降,可现在所有人都认识她,上来就投降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不投降也会被人一剑打趴下,更丢人现眼。 要想不丢脸,只能靠走后门了。 李商陆把主意打到了裘寒玉身上,其他人她不认识,可裘寒玉好欺负她是知道的。 她专门到太阴山拜访了圣女大人,还带了许多礼物,怕圣女大人看不上这些薄礼,专门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也带了去。 不出所料,裘寒玉非常喜欢她的礼物,不过李商陆怀疑不管是什么礼物她都会喜欢的。 在开门见山说出她的计谋之后,裘寒玉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被李商陆说动。 “我可以帮你撒谎,就说你生病了。” 李商陆:“……” 她自己不能说谎吗? 估计这就是裘寒玉能为她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李商陆失望而归。 翌日,剑术试炼。 她无可奈何地背上那沉重的长剑,跟在众弟子后朝擂台走去。 剑术试炼规则是轮流上擂台,每人打满三十场计算成绩,接下来几日则是分数高的人继续决出胜负,直到排出所有名次。 来之前沈长异专门教了她几招,她一丁点也没学会。 还是装病吧。 前方的人流忽然停住,李商陆困惑地抬头去看,耳边传来弟子们惊喜讶然地议论声。 “快看,那是不是剑仙大人?” “是!是剑仙大人来了!” “倘若在剑术试炼能得剑仙大人指点一二,就是死也值了!” 她微怔了下,踮起脚尖望向高台,果不其然,沈长异与裘寒玉那些考官们坐在一起,云雾缥缈,若隐若现,只能看到那身素白雪衣,仿佛真是天上下凡的谪仙般,触不可及。 怎么跑那去了? 英雄救美不成,又换了新法子? 几位考官轮流讲解规则,沈长异孤高坐着,一言不发。 “剑仙大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冷淡,哎,真不知何人能听到他的教诲。” 话少冷淡? 废话,他到昨天为止还在秘境闲逛,压根不知道规则,能说什么。 李商陆低低嗤笑了声,跟着人群走到擂台前,离那方考官所在的高台更近。 她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望向沈长异,对方也有所察觉地朝她看来,抿了抿唇,露出些许温和的笑容。 刹那间,李商陆忽地忍不住轻咳起来,瞬间扎下头去,把自己藏进人群。 笨死了,还有脸笑! 颈子上的吻痕,不知道遮一遮?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28章 观棋不语(二更) 他不吃药也可以………… (二十八) 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 一寸不离。 沈长异想起昨日教导她练剑,商陆挥了没两下便叫苦不迭, 喊他给她捶腿捏肩。姿势不准,纠正许多遍也改不过来,最后干脆把他当成一根柱子,倚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骂着, “再说不准下一剑就砍你。” 分明是威胁, 可他总觉得那话里有些其他的意味,像是撒娇。 不过,这个念头他只闪过一瞬便迅速丢弃了。 商陆不会撒娇的,如果说她撒娇,她会生气。 这些年,他教过许多人剑法, 可从没想过教商陆剑法。 商陆曾经很讨厌练剑, 现在却主动提出要学。 是不是…… 她也开始有些改变了? 一定是,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长异,还看呐?” 闻言,沈长异收回思绪, 偏头看向身旁的渡蘅上君, 低低道, “多谢上君,你教我的办法,很好用。” 渡蘅上君捋了捋胡须, 喜不自胜道,“我就说吧,她现在是不是彻底对你改观了?” 改观? 好像有, 也好像没有。 沈长异沉思片刻,果断放弃了思考。 商陆的想法,他想不通的。 “待会试炼结束,本座想见见她。”上君笑眯眯地道,“你可否引荐一番?” 沈长异张了张口,还未出声,身旁的阵法大能崔不晓凑了上来,好奇地问,“上君说谁呢?” 上君神神秘秘地道,“当然是长异的夫人,你不认识吧?” 崔不晓讶然地望向沈长异,喃喃道,“剑仙大人竟然有夫人,此事我倒是不知。” 他常年游走于除魔路上,对修仙界的事不太清楚,至今连这些宗门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过,剑仙大人的确年岁尚轻,正是成亲生子的时候,你们可有儿女了?”崔不晓关切地问。 沈长异垂下眼,摇了摇头。 孩子的事,估摸还早着,他并不强求,跟商陆立下每月一次的规矩,只是想借机与她亲近而已。 若真有了孩子,他反倒会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连夫君的身份尚未能从商陆那里得到认可,父亲的身份恐怕更难于登天。 崔不晓了然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沈长异面前,“我这里正好有一副名医药方,如果剑仙大人与贵夫人有求子之需,不妨一试。” 闻言,沈长异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收下。 是药三分毒,他不会给商陆喝的。只是别人一番好意,不收不好。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8节 崔不晓见他收下也很高兴,低声道,“哦,对了,这药方是给你喝的。” 沈长异面色微微泛红,赧赧道,“多谢。” 他可以的。 不用吃药也可以。 上君身旁,裘寒玉朝沈长异小心翼翼投去视线,目光落在他颈间那一抹红痕,她眸色渐渐灰暗下来,收回了眼。 看起来,很幸福呢。 幸福就好。 * 剑术试炼结束,李商陆称病没有参加,立在台下看了半天。 当中贺兰烬碰到谢渡一次,两人终于分出高下,比拼剑术,贺兰烬一凡人之躯力不能及,几个回合败下阵来。 裘寒玉和沈长异为弟子们指导了几句,得到指导的弟子们欣喜若狂,激动地朝他们行礼。 李商陆拄着下巴,磕了口瓜子,盯着他们两个看。 两人皆喜欢穿一身雪白,鹤立鸡群般出尘夺目,而且都是剑修,修为极高,共同话题应该也很多。 如此看来还真是般配,一个像神仙,另一个像仙女,也怪不得腾长老会以为沈长异的妻子会是一个如裘寒玉般的人。 她从来没穿过白色衣衫,衣橱里全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就算她像裘寒玉那样穿一身雪白,估计也不会像什么仙女吧。 听说修仙之人往后会活得很久,衰老也慢,就像那个什么渡蘅上君一样,李商陆今天才知道,那个上君已经活了七百多岁。 那已经是此间最强的存在之一,沈长异只会比他更强,绝不会差。 而且,他今年才刚刚二十三,李商陆今年二十一。 过三十年,沈长异估计还会是这副模样,而她脸上恐怕已经开始长皱纹。 再过几十年,沈长异那时说不定已经是回归天界做神仙了,不老不死,免受轮回之苦,他本来就是真仙下凡,回到天上倒也合理。 而她……或许已经在小坟堆里,挨着他们的爹娘的小坟堆,葬在一起。 李商陆忽然磕不下去,嘴里尝不出滋味,把瓜子随手塞给身旁的小弟子。 她不想变老,干脆三十岁死掉算了,还能早点见爹娘呢,好事。 回客栈的路上,李商陆被两个笑眯眯的小道童拦住。 说是小道童,因为他们穿着打扮完全不像修士,而像是从古画里抠出来的两个道童小人。 “见过剑仙夫人,渡蘅上君有请。” 小道童们俯身行了个大礼,将她引去了上君暂住在太阴山的宫殿。 甫一进门,便见屏风被两侧小童缓缓拉开,里面竟有两人正在对弈。 仙风道骨的渡蘅上君执黑,与他对座的,正是沈长异。 见到她来,沈长异立刻便起身走到她身边。 “上君,剑仙夫人来了。”小童低声提醒了句。 闻言,渡蘅上君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那棋盘上挪开,走到李商陆面前,乐呵呵道,“商陆,终于见面了,本座可是久闻你的大名。” 沈长异低声道,“商陆,这位便是在我幼时帮我治病的上君。”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愣了愣,惊讶道,“那个老仙人,是你?” 她听爹娘说过,沈长异的病久治不好,那时沈家买药寻医几近倾家荡产,最后在一处仙山受了一位老仙人的恩惠,教给他修炼之法,慢慢才靠修炼调养好身体。 渡蘅上君哈哈大笑,丝毫没在意她言语的失礼,“对咯,正是本座。” 他招呼小童带李商陆入座上茶,又坐到棋盘前,“商陆啊,本座得先下完棋再跟你聊,这棋下不完心里实在痒痒,快叫你夫君过来陪本座下完吧。” 沈长异看向李商陆,李商陆仍在消化渡蘅上君的身份,随口道,“去吧。” 他这才坐回棋盘前陪上君下棋。 李商陆端着茶盏,轻抿一口。 没想到沈长异可以跟渡蘅上君对弈,她明明记得他幼时并不擅长下棋。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还非常熟悉,渡蘅上君比沈长异看起来更像仙人,会不会卜算命理呢? 如果他会,是不是早就卜算出她是沈长异的情劫? 心思飘忽不定,李商陆琢磨许久,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嘴角倏然一抽。 “下那干嘛,不是找死么?”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小童低低道,“剑仙夫人,观棋不语……” 李商陆指着棋盘,不可置信道,“可是他下的实在太臭了。” 上君摆了摆手,笑呵呵道,“无妨,商陆姑娘为何觉得长异这棋不好?” 闻言,李商陆更加难以理解,“我是说你……” 沈长异轻咳了声,似乎在用眼神示意她什么。 可李商陆完全没看见,她凑上前去,指尖点在棋盘上,“你下在这,他立马便能从后截你,五步之内你必死无疑,满是漏洞……” 顿了顿,李商陆突然反应过来,偏头望向沈长异。 她就说沈长异下棋很烂,能跟他对弈的人能强到哪去? 这渡蘅上君,是个臭棋篓子。 她缓了好一会,才确信眼前仙风道骨、酷爱对弈的上君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棋很烂这件事,该不会从没人点破此事吧。 “怎么会呢?”上君拧眉思索,却犹疑地拾起棋子,换了个地方搁下,抬眼望向李商陆,“放这呢?” 李商陆:“……起来,我教你。” 上君呆滞片刻,活了几百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要教他什么,他反应许久,站起身,给李商陆让出座位。 执起黑棋,李商陆思酌片刻,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地下着棋,上君和小童们直勾勾地盯着。 “本座下棋很烂么?” 小童干咳了声,委婉地道,“上君偶尔也赢过。” 上君有些不服气地抿紧唇,抱着胳膊仔仔细细盯着李商陆每一步棋。 慢慢的,黑棋渐渐扭转颓废,竟开始有高歌猛进之势。 沈长异抬眼看她,微微压下唇畔笑意。 好久没有一起下棋。 从前在学堂下过几次,不过商陆总是嫌无聊,玩一半便不玩了。 上君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地望着棋局动势,时不时抬头看向李商陆。 棋确实比他下得好,但这棋风杀气太重,每一步都非要将对方逼入绝境似的,即便并未占上风时,也要恶狠狠地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这样的人,极容易赢,但也极容易输。 上君沉沉望着她,思绪万千。 一局下完,李商陆果然赢了,沈长异的棋子节节败退,已被吃下不少。 “就凭你还跟我斗,再练八百年吧。”李商陆难得心情不错,许久没像今日般认认真真地下一次棋,还把沈长异给赢了,岂能不高兴。 沈长异见她开心也跟着开心,本想附和着说一句,“商陆一直都厉害。” 不知怎的,脑海突然想到上次他夸商陆炼丹厉害,她突然便失了兴致,于是话到嘴边,沈长异又咽了回去,低声道,“下次我会赢的。” 所以,下次还跟他玩吧。 李商陆瞥他一眼,好像确实心情更好了些,“下次你也赢不了,你这水平,也就跟上君下下了。” 上君:…… 哎,小孩子说话就是直啊。 “长异啊,我想跟商陆聊聊下棋之道,你去帮我把珍藏的好茶拿来吧。” 沈长异微怔了瞬,回眸看向李商陆,对方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让他去。 他犹豫片刻,临出门前,朝上君递去一道心音。 “长异恳请上君,不要告诉商陆情劫一事。” “她不是我的情劫,只是我的妻子。” ----------------------- 作者有话说:二更奉上。 第29章 手帕 对他,还是师尊,亦或是她自己?…… (二十九) 太阴山, 侍仙殿。 两人对面而坐,分执黑白, 棋子落在石盘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响声,如晨露落入清泉。 李商陆知道上君不可能只为和她下棋,思索片刻,她还是觉得对方兴许是要提起那情劫一事。 若非她死过一次,恐怕永远也没机会知道自己竟然会是沈长异的情劫,这个世界估计都是为那所谓的主角谢渡诞生的, 而沈长异则是传授主角剑法修为,却被人残害的早死师尊。 按照这说法,沈长异是必须要死的。 一山不容二虎,天无二日,尊无二上,沈长异已经强得无法再超越, 那谢渡做主角的故事还有什么好看? 所以他死了, 被妻子毫无防备地害死。 接下来就该是谢渡的故事,谢渡如何为师报仇,如何登上巅峰,如何飞升成仙……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39节 而沈长异不死, 后面的故事都乱了套。 将命中注定的事改变, 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上君还没开口, 李商陆已经把能想到的一切全想了一遍。 “商陆啊……” 她抬起头,眸光略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 上君望了她半晌,心底叹息一声, 低低道,“近来可好?” 李商陆有些诧异地看他,随口道, “挺好的。”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每天逛逛街,花花钱,炼炼丹,顺便骂几句沈长异罢了。 听到她的话,上君微微颔首,凭空取出一本古籍,递到她面前,“本座观你似有被上古咒法控制过的迹象,这咒法乃是邪门歪道,极其恶毒阴险,不易察觉,你近来是否经常心悸幻痛?” “此乃去嗔净念丹经,这本丹经里的丹药炼成之后,每日服下,有助于你涤荡魔气。” 李商陆吃了一惊,她的确经常心口会疼,一直以为是被沈长异和谢渡那混账师徒给气的。 魔修咒法控制过她? 什么时候? 她伸手接过那本薄薄的丹经,脑海却想到另一件事,剑术试炼之后,还有最后一门术法试炼。 这门试炼将炼丹术、符篆、阵法、体术等包含在内,她已经在剑术试炼落后别人一大截,要是能把这去嗔净念丹炼制出来,说不定能取得高分,毕竟是渡蘅上君所赠之物,定然是好东西。 李商陆将丹经仔细收好,抬头望向上君,“上君没有别的话要说?” 对方沉吟片刻,似是想说什么,脸都憋红了些,最后还是忍了回去,“希望你和长异都能好好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要说。” 所谓情劫,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消解了。 倘若执意多言,会不会适得其反? 上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沈长异反倒担忧地问了又问,直到把李商陆问烦了,他才放心下来。 术法试炼在七日后,李商陆从太阴山借来了一只丹炉,按照丹经上的步骤炼制那枚去嗔净念丹。 不过,很快又有了新的难题。 她从前炼丹时,只看色泽形状,却没有亲自服用过,不知效果如何。 而术法试炼是一定要给试药长老服下的,她怕自己的药把长老们毒死。 李商陆自己吃了一次,没感觉有什么效果。 想来应该是最近没什么令她不高兴的事发生,那心悸幻痛的症状自然无从验证。 本想去问上君,可上君是考官之一,听说她要拿他送去的丹经参赛,为维持公正,坚决不肯帮她指点迷津。 李商陆只得专程写信回明昼宗问人,腾长老说,这丹药他只在书里看到过,最好多找几个人试药,记录下效果。 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想了想,决定找贺兰烬试药。 “丹药?” 贺兰烬自她手心接过那枚圆润滢白的丹丸,捏在指尖仔细瞧着,低低笑道,“商陆亲手炼制的丹药,我自然是要吃的,只不过,帮你试药总该给点好处吧?” 李商陆皱了皱眉,淡声道,“你就不能无私一些?” 每次求他帮忙,一定会找她讨要好处。 “商陆若是我夫人,我肯定无私。”贺兰烬不紧不慢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怎么不找你表哥试药?” “他在指导徒弟,一天不见人影。”李商陆随口敷衍道,“你到底吃不吃?” 原来是先来找的他。 贺兰烬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当然吃,像我这般没有好处还帮你试药的男人可不多,你可得记着我的好……这药是什么功效?” 李商陆:“去除体内残留的魔气。” 贺兰烬:“?” 他面色僵滞了瞬,缓缓将那丹丸搁回了李商陆面前,“还是去找你表哥吧。” 开玩笑,他现在已经只剩一缕残魂,魔气少得略等于无,连沈长异都发现不了,李商陆居然还要清除他,直接把他杀了算了。 从贺兰烬那碰壁回来,李商陆没了办法,她总共也没几个熟人,总不能让裘寒玉帮她试药,万一把考官吃坏了怎么办? 回到客栈时,推开门,沈长异和谢渡居然都已回来了。 “见过师母。”谢渡起身行礼,腰间没有佩剑。 李商陆没有理会他,握着那枚丹药,走到沈长异面前,摊开掌心。 沈长异看了看她,又看向那枚丹药,“这就是去嗔净念丹?” 商陆给他看,是想让他夸赞丹药炼得好? 他措辞许久,还没开口,便听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道,“试药,吃了。” 她向来是不会求人的,这样直来直去的命令,是她唯一同沈长异交流的方式。 沈长异微微愣了下,伸手接过那枚药,刚要放入口中,却被李商陆半路拦下。 “算了,让谢渡吃。” 李商陆眼睫低垂,没有看他,只把那枚丹药不讲道理地夺过来,塞进了谢渡手里。 谢渡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良久,试探着问,“你下毒了?” 不然怎么突然塞给他吃? 此话一出,好像点破了什么不该提及的往事,沈长异和李商陆脸色都变了变。 李商陆磨了磨牙,恨恨道,“要真有毒便好了,毒死你从此耳根清净。” 沈长异怔忡望着她,抿唇不言。 有毒也无妨,他想说。 商陆不许他试药,是害怕他会出事么? 谢渡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吃那枚看起来可疑至极的丹药,正犹豫着时,沈长异却从他指尖轻轻拿走那枚丹药,搁进口中嚼碎咽下。 滋味前苦后甜,不算难吃。 李商陆反应过来,下意识骂道,“谁让你吃了,你知道是什么药就吃?” 那是她做出来的第二颗,除了她自己,还没任何人试过。 “我相信你。”沈长异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淡淡开口,“会没事的。” 李商陆哑然失声,半晌,嘟哝着道,“随便你,吃死了也不怪我。”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这句谢渡更加怀疑那药有什么问题,他皱眉问,“是什么药?” “关你什么……”李商陆刚想呛他两句,却听扑通一声,她错愕转头,却见那道雪衣身影倒在了地上。 心跳骤然一滞,随后剧烈地快跳起来,李商陆瞳孔疾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眼前的一幕仿佛与她在饭菜下毒那日重叠——分明她将饭菜换掉了,可沈长异还是死了。 “怎么了?” 李商陆声音颤抖,仓皇地俯身去推沈长异的身体,“沈长异,你怎么了?” 谢渡同样不可置信,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沈长异扶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颇为无语道,“还有气,只是晕了。” 李商陆颤着指探过鼻息,又将手轻按在他的心口,确定他的心脏仍在跳动,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一滴滴地自下颌坠落。 幸好…… 不、不对,那天也是这样,一开始没什么事,后来他只是在藤椅上小憩一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那究竟是什么丹药?”谢渡同样吓得不轻,将人扶到软榻上躺好,“早知如此还不如我来吃。” 李商陆脑海仍旧一片空白,顾不上理会他,她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取出那本丹经仔细查看。 每个步骤都没错,怎会发生这种情况? 等等,步骤没错,可放了哪些药材,她忽然想不起来了,定是少放或多放了哪样! 是哪样? 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谢渡余光望向她,见她那副紧张无措的神色,微抿了下唇,低低道,“不必担忧,师尊只是晕过去,没什么异常。” 然而李商陆全然没听见他的话,一味地翻看那本丹经,手不停地抖,额头的汗水滴落在纸上,洇湿一小片,像是泪痕。 谢渡将灵气缓慢渡进沈长异体内,时不时朝她看去几眼。 还说不喜欢师尊,分明就是很喜欢。 灵气在体内脉络转了一圈,依旧没能看出任何问题。这要真是毒,能杀人于无形,恐怕李商陆要成为毒仙了。 他估摸着没什么大问题,师尊可能很快就会醒过来,就算醒不过来,现在正是宗门大比之际,在此聚集的各路高手数不胜数,随便找一位丹仙圣手就能治好。 谢渡刚想出言安慰李商陆几句,却见李商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边,竟是要走。 “你去哪?” 李商陆没有理他,谢渡见她状态不对,连忙上前拦住她,“师母,你在这里守着师尊,我去寻人来帮忙就是。” 听到这话,李商陆终于回过神来,她缓慢抬起头。 谢渡登时怔住,他从未见过李商陆那样的神情,眼眶通红湿润,眸光充满了近乎疯魔的执念,就好像,她已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没事,师尊没事!”谢渡愕然望着她,抓着她肩膀晃了晃,“我说他没事,听到了么,你在想什么?” 李商陆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要找渡蘅上君,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要沈长异立刻就醒过来! 没两步又被谢渡挡住,这次谢渡是真心害怕她了,“回去吧,我去请渡蘅上君来看一看,你可以先想想丹药出了什么差错,等上君来了也好诊断。” 李商陆这个状态跑出去,说不准就会出什么事,而且绝对比师尊的事更严重。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0节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竟真的停下了脚步。 谢渡说的有道理,药方没错,是她炼制的方法错了。 上君来了也只会先问她丹药是怎么炼出来的,没办法一下子救醒沈长异。 李商陆果断推开他,转身回到房间里,把储物戒里的药材全取出来,一遍遍地重复当时炼丹的动作。 谢渡见她回去,总算松了口气,他摸了把额头,也是一手的冷汗。 方才李商陆那副模样,就好像她曾经也做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她在害怕,可那份害怕之中,他又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那份愤怒是对谁? 对他,还是师尊,亦或是她自己? 谢渡想不明白她身上为何有这么多谜团,只得叹息一声,掐了个遁地决,先去寻渡蘅上君。 李商陆的确是愤怒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长异会晕过去。 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明明换掉了饭菜,沈长异还是死了。 她已经没有要杀他了,已经不想杀他了! 那份罪孽还没还清吗? 要还多久,还几辈子? 还要像这样死去重生多少次! 为什么总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落在她头上,她不是什么情劫,她只是嫁给了沈长异,仅此而已! 纸页被翻皱,药草金石杂乱无章地堆积在地,李商陆发丝散落,无知无觉般重复着炼丹的动作。 软榻上,倏忽传来一道窸窣声响。 李商陆动作骤然僵滞,她回过头,脸上满是泪痕。 软榻上,沈长异懵懂地盯着她,缓慢起身,朝她走来,递上一只手帕。 天光自窗口漏出,照在那方洁白的手帕上,明亮柔和。 李商陆定定望着他,半晌,扑进他怀里。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30章 谁又问他了?(二更) “跪下来求我。…… (三十) 她与沈长异的拥抱, 似乎总是在某一方感到脆弱时才会有。 李商陆将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没有任何缘由,她只是想抱着这个活生生的沈长异。 哪也不许去,就算是进了阴曹地府也要回到她身边。 身前人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抱住自己,身体僵硬了片刻,缓缓伸出手,指尖抵在了李商陆的额头。 半晌, 他把人,轻轻推开了。 李商陆愣了愣,眼泪还沾挂在睫羽上,茫然地望着他。 沈长异从她怀里离开,将手帕递去,神色平静, 声音很淡。 “需要么?” 李商陆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呆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 沈长异似是有些困惑,片刻,将手帕收回, 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 淡淡道, “此地是何处?” 不祥的预感,又成真了。 李商陆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抚在胸口, 许是吃过去嗔净念丹的缘故,她的确不痛,而是一阵难言的窒息。 ——沈长异吃她的药吃傻了! 仿佛第一次来到这里般, 沈长异将房间每个角落都看过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地上那本丹经,他拾起来,翻看两眼。 去嗔净念丹,不认识。 他把丹经上的褶皱捋平,递还到李商陆面前,李商陆麻木地接过,便见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去哪?” 李商陆冲上前拦住他,将房门关紧。 他们得等上君来,上君来了会治好他的。 沈长异眉宇微蹙,冷淡道,“为何拦我?” “因为你现在是个傻子。”李商陆已经彻底恢复冷静,指向软榻,“滚去床上躺着,一会有人来帮你看病。” 闻言,沈长异沉吟一声,平静解释道,“我没病。” 李商陆冷笑了声,“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长异拧紧眉,半晌,他掐起指尖。 “你是……我的妻子。” 他眼中掠过一丝迷茫和惊讶。 李商陆拍掉他的手,沉沉盯着他,“不许算,你现在说,我叫什么?” 沈长异默了默,良久,摇了摇头。 李商陆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现在感觉自己也开始头晕了。 “你在生气?” 沈长异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却有些不解,“不许我掐算,如何得知你的名字?” 李商陆只盼着渡蘅上君能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她不耐烦道,“那我怎么就知道你叫沈长异?” “我不叫沈长异。” 对方淡然开口, “我叫昼玄。” 李商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看来不只是傻了,还疯了。 昼玄是谁,活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谁起的这么难听。 “行,沈昼玄,现在立刻滚回床上躺着。”李商陆挡在门前,半步不挪开。 沈长异又摇了摇头,认真解释,“不是沈昼玄,是昼玄。” 谁问你了? 要不是看在他刚醒过来的份,李商陆真想一脚给他踹回床上。 “我有要事,你让开吧。”沈长异声音很轻,说的话却毫不温柔,“不让开,你也拦不住我。” 好样的沈长异,长本事了。 李商陆硬生生气笑了,指尖点在他肩头,把人戳得后退半步,“我今日偏不许你走,管你什么昼玄夜玄的,少在这装疯卖傻,回去躺好。” 沈长异叹息一声,方想直接离开,房门却被推开了。 渡蘅上君与谢渡及时赶到。 “长异,你怎么样?”上君急切地问他。 听说沈长异出事,他连棋也不下了便带着谢渡遁地赶来。 沈长异望向渡蘅上君,“唔”了一声。 “渡劫期圆满,凡人当中已是顶峰,只可惜,此生注定无法再突破半步。” 话音落下,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李商陆没听懂。 谢渡听懂了,却被他的话吓到。 上君则是脸色突变,好像意识到什么般,恭敬俯身道,“渡蘅见过昼玄仙君。” 听到他的话,沈长异思索片刻,忽然像想起什么般低声道,“渡蘅?渡蘅只有十岁。” 闻言,上君深深看他一眼,沉声道,“仙君,已经七百年过去了,没成想还能再相见。” 一旁,谢渡微微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人,似乎不是师尊。 沈长异恍然地道,“仔细看来,的确是渡蘅没错,近来可好?” 上君却没急着与他叙旧,目光落在角落里怔忡的李商陆身上。 “仙君恢复了记忆,可是打算回天界去?”上君纠结半晌,还是开口,“如仙君所见,这是沈长异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凡间之身的妻子。” 沈长异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只一眼便快收回,轻描淡写地道,“镇魔之业未果,尚且不能归天,只是阴差阳错恢复了在天界时的记忆,我估算过几日记忆就会消退。”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妻子两个字。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推门而出,谢渡忙替她行了个礼,随后快步追出去。 “原来是师尊正好记起了在天界时的记忆,不是你那丹药出了差错。”谢渡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他说过几天记忆就会消退,到时想必从前的师尊也就会回来了。” 李商陆没有说话。 “师母,”谢渡无奈地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因何而生气?师尊本就是天界真仙下凡而来,他在天上当神仙时哪里认识你呢,只是做几天陌生人罢了,过两天便会好。” 李商陆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 “滚。”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1节 谢渡:“……” 倒是想滚,可脑海里总是浮现李商陆眼眶通红的那一幕,滚不动。 一路追随着李商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宗门,踏着青阶,走在明昼山的半山腰上。 谢渡尝试着开解她,“方才师尊倒下时,发现他只是晕倒,我便在想,只要没死就好。现在师尊不晕了,不过记忆出错而已,何尝不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没人回应。 谢渡叹了口气,随手揪掉路边小树的嫩叶,低声道,“其实,刚见到你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为了利用师尊。” 那时谢渡刚刚查到了线索,有一伙魔修找到了师尊的老家,试图蛊惑师尊的妻子对师尊痛下杀手。 那些魔修,他追踪了许久,是魔尊的手下。 谢渡对那些魔修用了问心咒,消息绝不会有假。 联想到师尊临走前那了无牵挂的空洞眼神,又想到师尊说若是不回来便不必再寻,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般。 谢渡当真以为沈长异会死在李商陆手里。 他带着满腔的怒火冲进那间小院,初见李商陆时,她躺在藤椅里悠哉地睡着,眼上覆着层雪白的帕巾,闲适自在,而沈长异不见踪影。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商陆一直没有动手。 “你不杀师尊,是否因为师尊在你心里,开始变得重要了?”谢渡忽然问道。 李商陆脚下微顿,仍旧没有回答,固执地朝山下走去。 谢渡抿了抿唇,轻声道,“其实,我爹娘也像你和师尊一般。” 他的生父,并不是现在居住在宗门里的那个凡人男子,而是一个曾很有名的修士。 那时爹很厉害,一次除魔拿到的报酬就可以让他们过上三年衣食无忧的生活。 娘在家中洗手作羹汤,为他料理一切家事。 谁都说他家过得很幸福,娘温柔顺从,善解人意,打理家事井井有条,娶了娘会很有福气。 爹呢,爹挣钱养家,除魔卫道,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是家喻户晓的大好人。 他们感情和睦,相敬如宾,谢渡曾幻想过,若他日后成亲,也要娶一个娘那般的妻子。 倘若他那生父能一直安分除魔养家,他们的确会很幸福。 后来,爹为了除掉更多的魔,开始追求飞升,可他的天赋根本不够强到足以飞升成仙。他愈发变得痴迷疯魔,将原本变强的原因全部忘光了。 那时,他恰好遇到了一个魔修。 他竟然与那魔修相爱了,一次次沉沦在魔修的蛊惑之词中,他开始变得不像他。 人总是会犯错,而且知错不改。 有时一念之差,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爹开始暗自修习魔道功法,他想变得更强,比所有人都强,想要飞升成仙,哪怕是用邪门歪道。 朝夕共处,娘不可能全无发觉,她知晓了他的背叛,也知晓了他的野心,于是苦口婆心劝导他改邪归正,却换来了对方狠心决绝的不告而别。 爹离开了,去了魔域,成为了魔修。 娘痛苦之余,为了尚且年幼的谢渡,不得不独自撑起这个家。 慢慢地,那些曾经被爹救过的百姓开始寻求娘的帮助,他们以为作为爹的妻子,娘也会有法力,能够杀掉魔修。 看着那些因为魔修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娘将自己关了三天,茶饭不思,三天后,她出来了。 靠着曾经爹留下来的修士人脉,娘一个个下跪送钱,去恳求他们救助百姓。 再后来,她带着那些修士们到处除魔,找上门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许多修士们被娘的善心感动,自发加入了除魔的队伍。 明昼宗就此而生。 不需要多少天赋,只要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绵力,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哪怕是凡人也可以。 仅仅十年,明昼宗迅速壮大,成为了天下皆知的大宗门,娘将宗门管理得很好,她以德服人,所有修士都敬重于她。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时,爹竟然又回来了。 他下跪道歉,痛哭流涕,甚至不惜自废双臂,只求娘可以原谅他。 娘给了他机会,让他重新做人。 可没成想,递去的善良,却换来了尖刀。 那个畜生又一次背叛了娘,他趁娘熟睡,带着刀潜进来,想要除掉娘,以此换取魔尊所谓的青睐。 只不过,那畜生没有得逞。 谢渡拦下了那把刀,刀尖刺入掌心,鲜血淋漓。 那一夜,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生父。 娘抱着失声痛哭的他,像小时候一样哄。 没事的,都过去了。 可一切没有过去,谢渡依旧痛恨背叛,痛恨所有负心之人。 李商陆写来宗门的信,师尊不在时,他基本都看过。 她永远不会像娘那样,问一问夫君有没有辛苦,担忧夫君的性命安危。 信永远很短,只有几句话,让沈长异寄钱回来,或还伴着几句冷嘲热讽。 若只是如此还则罢了,在得知她可能背叛师尊时,谢渡惊惧极了,就好像已经看到多年前的一幕,又在面前重演。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今日才想通。 “师母和师尊的孩子应该会很幸福。” 谢渡忽然笑着说,“因为,师母跟我爹不一样,你并不是没有心的人。你有心,而且我今天看到了,是很热烈的心。既然如此,何必一直自苦,坦荡承认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好么?” 李商陆终于驻足下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他,“说够了吗?” 谢渡垂下眼,抿了抿唇,轻声道,“说够了。” 李商陆:“滚。” 谢渡:“……哦。” 他转身离去,临走之前,又回过头来道,“送你的女训还在读么?” 李商陆从地上拾起块石头,狠狠砸向他,“滚!” “我是想说,没读别读了。”谢渡接住那石子,笑了笑,“反正我娘也没读过,那是我专门买来气你用的,就想让你对师尊温柔点而已。” 在李商陆去搬更大的石头时,谢渡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她把石头丢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阳光自山间树缝照下来,身旁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潺潺清溪。 李商陆走到溪边,掬了一捧水洗脸。 什么爹啊娘的,关她什么事,当自己真是小孩吗,跑来跟她诉苦。 还什么热烈的心,说出来不想吐? 她对谁热烈了,只是怕沈长异死了,她又挨一剑而已。 清水扑在脸上带来凉爽,头脑好像也跟着清醒许多。抬起眼,李商陆身形倏然僵硬。 溪边倒影里,沈长异立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李商陆吓了一跳,险些跌进水里,幸而被捉住腕子带了回来。 “危险。” 李商陆站稳身子,几乎想也没想便一脚踩在他足靴上,咬牙道,“废话,你偷偷站背后吓人,能不危险?” 沈长异皱了皱眉,“疼。” “不疼还不踩你呢。”李商陆算是明白了,这天上的沈长异和地上的沈长异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只是不记得她了而已。 沈长异垂眸盯着她,脾气似乎不太好,而且,对他很不客气。 他斟酌了下词句,礼貌地问,“可否把脚挪开?” “可以啊,昼、玄、仙、君。” 李商陆笑眯眯地说, “跪下来求我。” 沈长异眼睫微颤,不知为何,昼玄仙君这四个字分明听起来很正常,可落到她的口中好像变成了可笑的称呼。 是在故意笑话他么? 他有些不自在道,“唤我昼玄便是,另外,我不想下跪。” 李商陆懒得跟他计较,把脚抬起来,轻嗤道,“真清高。” 闻言,沈长异淡淡道,“多谢夸奖。” 清高之人多正直,是个好词,他很喜欢。 李商陆噎了噎,“没夸你,讽刺你呢。” 沈长异听罢,略有些失落地道,“那个词不是那样用的,你为何讽刺我?” “因为你……”讨厌。 李商陆终究没说出口最后两个字,她剜了一眼面前人,转身朝山下走去。 理他干嘛,他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长异,连讽刺都听不出来,简直比沈长异还没意思。 走了没两步,李商陆烦不胜烦地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嘛,你小时候也受苦了是吧?” 刚赶走一个又来一个,师徒俩简直一个德行。 沈长异抿唇道,“有劳你担心,不过,我一生顺遂,年轻时便飞升得道,从没受过苦。” 李商陆:“?” 谁又问他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2节 到底是谁在问他? 她从未如此思念过贺兰烬,世上唯一的知己。 “滚去找别人炫耀,你徒弟也好,上君也好,他们都乐意听你吹自己有多顺遂。”李商陆不耐烦地道,“我没遇见你之前也挺顺遂的,我跟谁炫耀了?” 沈长异默了默,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开口。 “李商陆,我对你不好么?” 李商陆浑身一凉,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抱歉,我说错了,应该是问,沈长异此人对你不好么?” 沈长异平静地道, “若果真如此,我愿代替他与你和离。” 李商陆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你凭什么代替他?” 沈长异被她的怒火微微吓到,连忙道,“因为他是下凡之后的我,我并不清楚,下凡之后还能不能像在天界时保持本心,倘若沈长异对你不好,我愿帮你摆脱他。”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中途也不敢停顿,生怕眼前人会再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很可怕。 好像会动手打他。 ----------------------- 作者有话说:二更奉上。 第31章 需要么? “我不需要你了。”…… (三十一) 这个自称昼玄的男人, 是下凡之前的沈长异。 李商陆不了解他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陌生, 昼玄就像某个上古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名字,如果到明昼宗的藏书阁去翻翻古籍,没准能对他的经历知晓一二。 说完全不感兴趣,也不可能,这毕竟是世间唯一一位能够亲眼睹见的真仙。 李商陆自认为已经对他足够客气了,哪怕他顶着那张看着就来气的脸说了让人恼火的话, 李商陆还是能忍一忍。 “这种话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代替不了他,我跟他的事你也管不着,去忙你的要事吧。”李商陆冷漠地说完便转身离去,今日还要去买炼丹用的药草,很快便是术法试炼, 她不想半途而废。 闻言, 沈长异静默看了她一阵,随后收回视线,身形消失在原地。 李商陆若有察觉般停下脚步,半晌, 回头去看, 身后已再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指尖用力掐进掌心, 几乎感觉不到疼。 李商陆现在可以确定自己非常、非常厌恶这个昼玄。 买完药材,又炼了一整日丹药,直到深夜, 腹中饿到胃痛,她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吃饭。 半夜三更,酒楼摊子都已经打烊, 她打开储物戒,里面的干粮在秘境试炼的时候就吃光了,李商陆胃痛得厉害,觉得自己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就会死。 可这深更半夜上哪里去找吃的,李商陆看了看时辰,默默地爬上床。 睡一会吧,没多久天便会亮。 身体蜷缩在软被里,她努力逼自己入睡,可脑海里总是浮现沈长异的脸,每次她忘记吃饭,总是沈长异做好端给她,而且要盯着她吃完才放心,以至于她没人提醒之后,竟然忘记了吃饭。 没什么大不了。 饿一天不会死人,早上醒了再吃也一样。 翌日清晨。 李商陆眼下泛着青,在包子摊买了十个包子,虽然最后只吃下了五个,但剩下的留着晌午晚上吃正好。 回客栈时,她听到有人在谈论某个混账。 “我今天在太阴山见到剑仙大人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不知为何他似乎心情不好。” “剑仙大人的心情岂是你能看出来的,你在哪碰见剑仙大人的,现在他还在那儿吗,我还想再找他求教一下剑法。” “我就是看出来了,感觉剑仙大人和平常不太一样,他只跟圣女说了几句话,你我什么身份,就别去自找没趣了。” 李商陆脸色更沉,从他们身旁面无表情地经过,回到房间,继续炼丹。 她拿着木杵狠狠砸在药草上,捣个稀烂。 * 太阴山,圣女殿。 裘寒玉略显紧张地坐在案边,为沈长异递上一杯茶。 似是看出她的拘谨,沈长异接过茶盏,淡声道,“不必拘礼。” 他声音平静,可裘寒玉却无法平静。 面前之人并非沈长异,而是在下凡之前,来自天界的昼玄真仙。 哪怕他用如何风轻云淡的语气开口,只要想到他是真正的仙人,旁人便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敬而远之的心情。 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不会对真正的仙人心向往之。 他们毕生所求,便是飞升成仙。 裘寒玉亦不例外。 她从前并不知沈长异的真实身份,只觉得他是天之骄子,天赋很强,没成想他竟是仙人下凡。 上君将此事告诉她时,她消化了许久,又觉得这样似乎才更合理。 放眼古今,能有如此强悍天赋之人,又怎可能是个凡夫俗子? 心有惴惴,裘寒玉小心斟酌着开口,“不知仙君来太阴山所为何事?” 闻言,沈长异搁下茶盏,眸底一片空无,令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太阴山位居极南之地,是离魔域最近的宗门,我想知道魔域的近况。” 听到他的话,裘寒玉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告诉给他,“当下有您以一己之力镇压魔修,较之从前,天下已安定许多,不过,大多魔修仍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沈长异应了一声,又陷入沉思。 他思考的事,裘寒玉恐怕永远也猜不到,但她能看得出来,昼玄仙君和剑仙大人有些许的不同。 从前她曾问过沈长异,为何会来除魔? 沈长异给她的答案非常准确,他是为了找到一个魔修。 那时裘寒玉惊讶极了,她原以为沈长异会说,除魔卫道乃修士之责,亦或是为了天下百姓能够不再担心流离失所。 可他并没有说出那般无私伟大的话,而是坦然说出自己的目的。 沈长异是更像人的,而昼玄仙君,更接近不喜不悲、无怨无怒的神。 他们二者之间,有着些许微妙的不同之处。 后者令裘寒玉更难接近,连自己要说什么话来打破这场沉默都不知道。 半晌,沈长异似乎没有其他话要同她说,起身便要离开。 裘寒玉心头一颤,跟着起身送客。 走到门边,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住他。 “昼玄仙君。” 沈长异动作微顿,立在原地,静静等待她开口。 “您昨夜可有回去看过商陆?” 闻言,沈长异想起了那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而且有些咄咄逼人的凡人女子。 他摇了摇头。 昨夜他去了很多地方,想知道他的凡人之身有没有尽到镇魔的责任,至于那位妻子,他时间有限,并未回去看望。 而且,昨日临走之前,她说了,让他去忙自己的要事。 想来是位通情达理的妻子,只是嘴上有些不饶人而已。 裘寒玉听完他的话,不禁皱了皱眉,“恕我多言,昼玄仙君,您在剑仙大人的身体里,兴许只会停留一段时间。可等您走后,剑仙大人还要和商陆生活一辈子。” 沈长异漠然望着她,似乎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裘寒玉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世上没有哪个妻子能够忍受夫君的冷落,您至少也该代剑仙大人照顾照顾她,我相信剑仙大人是绝不会忍心让商陆感到孤单的。” 半晌,沈长异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不知想了些什么,淡声道,“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裘寒玉抿紧唇,喃喃自语,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好不容易开始得到了幸福,不要被另一个自己弄丢啊。 * 沈长异不明白。 为何所有人都让他去看望陪伴李商陆? 上君如此,裘寒玉亦是如此。 李商陆看起来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譬如昨日她亲口赶他离开,那副模样并未有半分不舍。 立在房门前踌躇许久,他还是敲响了房门。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面面相觑,半晌,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又砸了回来。 沈长异:“……” 他试探着又敲了两下,对方丝毫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是在生气么?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3节 原因是什么? 沈长异想不通,他立在门外,附近走来几个小弟子,见到他后惊讶而激动地凑上来。 “剑仙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剑仙大人,我刚修习了您的山玉剑法,您能否帮弟子指点一二?” “喂,我先来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剑仙大人,您用过晚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沈长异蹙眉片刻,语气冷淡,“我没有时间。” 既然李商陆不愿见他,他也没有办法了。 这份记忆没几日便会消退,他想趁彻底失去记忆之前,看看那场兴许会让凡间毁灭的浩劫是否已经被自己改写。 这也是他当初下凡的初衷。 正当他要掐遁地决离开这里时,面前的房门倏然被打开了。 李商陆一把将他拽进门内,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围上来的小弟子们,哐当一声把门摔上。 “是剑仙大人的表妹,难怪……” “好可惜,我还以为能跟剑仙大人讨教一二呢。” “快别说了,不如你下辈子也托生成剑仙大人的亲戚,如此天天就能见到剑仙。” “嘁,我干嘛舍近求远,直接讨好剑仙大人的表妹不就是了,一样也能见。” “哈哈,这话倒也是,谁不知道他们手足亲密,没准还真能行。” 他们并未走远,声音连李商陆都听得到,何况沈长异。 两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为何称你是我的表妹?”沈长异率先开口,他对自己的卜算很有自信,那日算出来李商陆是他的妻子,绝不会出错。 李商陆却没有回答他,只冷冷盯着那张跟沈长异如出一辙的脸。 “日后沈长异飞升成仙,在凡间的记忆还会保留么?” 她问的突兀,沈长异微愣了愣,思索片刻,答道,“应该会。” “应该?”李商陆声音很冷,步步逼近他,“我不要什么应该,你不是真仙么,连这也不知道?” 沈长异有些不适应她的接近,下意识后退,直至退到角落,后背抵在墙上,他轻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只飞升过一次,并不能确定下次。” 太近了。 呼吸喷洒在颈侧,痒痒的,鼻尖还能嗅到温热柔和的兰草香气,似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无处可逃。 身前面容姣好的女子,唇边溢出一丝嗤笑。 “你知道什么?不妨都说来听听。” 他莫名不敢对上她的视线,错开眼,声音也小了些,“你问,我答便是。” “好。”李商陆直勾勾盯着他,“我问你什么答什么,倘若你敢撒谎,我便……” 她噎了噎,竟找不出能威胁他的话来。 她又能怎样奈何现在的沈长异? “我不会撒谎的。”沈长异皱眉道,似乎对她质疑自己人品这件事有些许不满,“你尽管问。” 李商陆眯了眯眼,沉声道,“好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的情劫?” 沈长异面色微顿,良久,他困惑地道,“大家不是都知道?即便是凡人之身的我,亦可以卜算出情劫。” 他卜算李商陆的身份时便已知晓情劫,上君也与他提起过此事,只说他们的情劫或许已经消解,他还以为李商陆也知道。 话音落下,李商陆脸上失了血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都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这算什么? 怪不得上君看她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的防备,怪不得沈长异从不过问她那日为何要给饭菜下毒。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她是个十恶不赦无可救药的恶毒妻子! “怎么了?” 沈长异望着她,轻声道,“李商陆,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李商陆忽然抓着他往门外推,“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去!” 沈长异有些错愕,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他有些无措地想捉住她的腕子,却无意触碰到了一滴眼泪。 很烫。 “你哭了吗?” 他小声问。 李商陆抬眼望向他,眼尾果然已经红了一片。 沈长异、不,昼玄从没弄哭过任何一个女子。 可以说飞升之前,他甚至没有跟女子说过话。 自生下来他便失去双亲,跟从捡到他的师尊,在山上潜心修炼,直至飞升,他的一生简单到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更不用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 妻子,对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词。 妻子哭了,两个词加在一起,他想都没想过。 沈长异短暂空白了瞬,从怀中取出手帕,想要帮她擦拭那些眼泪,可犹豫片刻,他又觉得有失礼数,实在不妥,于是只将手帕递到了李商陆面前。 “需要么?” 李商陆静静看着他,缓慢抬手抹去脸侧的泪,“不需要。” 沈长异怔了怔。 “我不需要你了。” 李商陆走到书案边,取出纸笔,声音很淡, “来和离吧,沈长异。”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32章 好坏。 被调戏了。 (三十二) “来和离吧, 沈长异。” 她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可沈长异偏偏感受到了她的怒火,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看向书案上的纸笔,眸光渐暗,“你说过,我代替不了沈长异。” 倘若他真的是那个与她朝夕共处从小长大的人,或许就可以明白李商陆此刻因为什么在生气,又该如何把她哄好。 可他不是。 那些记忆是属于他们的, 与昼玄无关。 李商陆低笑了声,“还说什么代替不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都一样。” 她握起笔,颤抖着在纸上写下和离书。 只要他们不是夫妻, 那所谓的情劫便会不攻自破。 凭什么她总是恶人, 从今日起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需要沈长异了,也不想再当什么破情劫。 他爱找谁成亲找谁成亲,他们分道扬镳, 永不相见, 一切到此为止。 沈长异走到她面前, 眉宇稍蹙,只一抬手,李商陆的动作便定在原地, 动弹不得。 李商陆愕然看向他,沈长异从没对她用过任何法术。 “不可再写。”他俯下身来,将那写了一半的和离书收走, 望着李商陆道,“告诉我,为何突然发火?” 李商陆恨恨盯着他,一言不发。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指轻轻点在她的额间。 沈长异平静无波的眼底微微泛起涟漪,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低低道,“李商陆,你误会了。” 李商陆不知他用了哪门子法术,可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混账已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无端更恼,好似自己已经被扒光了,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对方眼里。 “你好像更生气了?”沈长异有些无奈,指尖又朝她额间探去。 “再敢那么做,我就剁了你的手。” 指尖一颤,沈长异连忙收回,轻声解释,“你不肯说,我只能如此。” 李商陆冷然看着他,半晌,又听沈长异温声开口,“你当真误会,我与渡蘅绝非对你有何看法,情劫此事还要从七百年前说起……” “不想听。” 沈长异声音一顿,抿了抿唇,“可我想说。” 这也是昼玄与沈长异的不同之处,昼玄想做的事,并不会因为李商陆不情愿而就此作罢。 身形还被定住,李商陆深吸了口气,听着他念念有词地说起了七百年前。 “那是在我飞升之后的事,我算出七百年后,也就是如今,人间会有一场浩劫,于是便想下凡来阻止此事。”沈长异停顿了下,帮李商陆解开了定身。 李商陆转身就要走,推了推门,推不动。 沈长异还在不紧不慢说着,“天道告诉我,真仙下凡之后,我便相当于转世投胎,不仅会失去记忆,命运也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平安顺遂。”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4节 他还说个没完了! 李商陆不想听,一个字也不想! 她又去扒窗子,也扒不开。 “于是下凡之前,我卜算了这一世的命运,得知会有一道情劫,那便是你。” 李商陆身形骤然僵住。 沈长异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般,轻描淡写道,“于是我将此事告诉给渡蘅,希望他能够助我解开这道情劫,所以,渡蘅一早便知道此事。我从未防备过你,从头至尾只想化解这道情劫。” “你不必将此事当成必须要你死我活,才能结束的死局。” “你与沈长异和离,或是两情相悦,情劫自解。” 说罢,沈长异见她仍一动不动,走到她身边,温声道,“昨日问你是否想要和离,将你惹怒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便去问了渡蘅。渡蘅同我说,你们感情已经变好了。” “沈长异开始得到你的喜欢了,对么?” 李商陆忽然回头看向他,唇瓣紧抿,半晌,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足靴上。 沈长异吃痛后退,委屈轻声道,“为什么?” 他刚才的话,哪句又错了? 李商陆眯眼看着他,“没有为什么,我生气要收拾你,不生气也要收拾你。” “……”沈长异眉宇舒展,像松了口气,“所以现在你不生气了,太好了。” 从哪得出来的破结论? 李商陆刚想否认,沈长异却俯身下来,用那方手帕擦拭她眼角的泪痕。 他动作温柔,声音很轻,“以后不要总是流泪,你很漂亮,笑起来会很好看。” 李商陆眼眸微睁,没来由的,心口悸动了瞬。 这样的话,绝非是沈长异会说得出来的。 那个蠢货只会紧张无措地说什么,以后绝不会再惹她生气。 看来沈长异上辈子的确过得挺顺遂。 “少碰我,没别的事就滚吧。” 李商陆推开他的手,兀自坐回丹炉前摆弄药草,先前深埋心底的怒火和怨怼,不知何时消散了。 沈长异却搬起板凳,坐到了她身边。 “今日没有别的事,我陪你。” 李商陆没搭理他,顾自修剪的药草。 见状,沈长异也拿起药草,学着她的样子一点点认真地修剪。 “你还有其他想问的事么?” 他话还真多。 李商陆瞥他一眼,凉嗖嗖道,“刚才的话,从哪学来的。” 沈长异愣了愣,“哪一句?” “你说呢?” 沈长异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试探着开口,“你是问,笑起来很好看?” 李商陆没吭声。 显然就是这句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在意,沈长异沉思片刻,低声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在深山修行二十余载,从不下山,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只是每次见面总板着脸。” 刚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便这么觉得了。 李商陆哭也哭得好看,让人看了心疼,他不自觉便想为她做些什么,摸了摸身上,掏出只手帕递了过去。 “我跟别人可从不板着脸,”李商陆微微起了些许兴致,“这样说来,你在深山修行,没见过别人?” “不是没见过别人,我还有师尊。”沈长异倒很怀念那段日子,“那时我只与师尊相伴修炼,师尊会同我讲世外的故事,不过他让我潜心修炼,不要下山沾染凡尘。” 跟个和尚似的。 李商陆莫名的想笑,“不无聊么?” 沈长异摇了摇头,“修行已足够有趣,凡尘俗事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诱惑。” “是么?”李商陆意味深长地问,“你真不想试试?” 语气略微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沈长异迷茫地望着她,不知所以,“试什么?” 闻言,李商陆忽然笑了,伸出手,探向他的衣襟。 她笑起来,果然很好看。 沈长异呼吸微停,纹丝不动地看着那只细瘦白皙的手抚上胸口。 要做什么? 沁凉的指尖柔若无骨般探入了衣襟深处,带来更加馥郁迷人的香气。 沈长异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觉得,这样不对,这样不好。 “松手。”李商陆俯身下来,在他耳边轻轻说,“昼玄,我摸我自己的夫君,你拦什么?” 耳尖被她温热的呼吸染得红透,沈长异有些慌乱地挪开脸,小声说,“现在不是你夫君。” “怎么不是,夫君只不过忘记我是谁而已。”李商陆挽上他的颈子,亲昵地贴在他耳畔,坏心眼地衔住了他的耳垂。 刹那间,沈长异如同触电般浑身颤了下,掩在袖内的指尖一点点蜷紧,想要推开她,又怕她会生气。 “别,”他近乎祈求地道,“很痒……” 她分明知道他不是沈长异,为何还要这样对他? 李商陆舔咬那只耳垂,笑意沉沉,“怎么了?昼玄仙君,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沈长异难耐地伸手抵在她的肩头,想要借机后退,可李商陆却立刻得寸进尺地上前贴到他身上。 动作快了些,那只手竟不小心错了位,触到一片柔软。 “昼玄仙君,你怎能如此非礼于我?”李商陆故作诧异地看着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由他收回,“我对我夫君的身体亲密无可厚非,可你明知我不是你的妻子,却这样对待我,简直太下流了。” 沈长异百口莫辩地张了张口,又无可奈何地郁闷抿唇。 他没有要非礼。 没有。 “你是故意的。”他闷闷道。 李商陆险些笑出声。 废话,她当然是故意的。 “昼玄仙君,你怎能如此贼喊捉贼,等我夫君回来,我要告诉他,他下凡前是个登徒子,喜欢摸我。” 沈长异脸上更红,他收回手,讪讪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 “站住。” 李商陆拍了拍那只板凳,眼眸微眯,“回来坐好。” 沈长异回头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掐诀,临走之前,轻声道,“等你睡着,我会回来守着你的。” “你……”李商陆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原地,气得把药草摔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 好歹帮她把活干完啊。 * 客栈外,某处房檐上。 沈长异坐在月下,指腹轻轻揉了揉耳垂。 脸侧和颈子都被烧红,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低垂下来,掩去眸底的羞赧。 他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李商陆在调戏他,好坏。 ----------------------- 作者有话说:二更奉上。 第33章 好物不长久 你从没有,主动吻过我。…… (三十三) 术法试炼, 沈长异没有来看。 李商陆用那枚去嗔净念丹拿到了第十五,前几名都是极厉害的修士, 谢渡和贺兰烬也在其中。 十五对李商陆来说已经是比预期中还要好的名次,她没什么本事,秘境试炼搭了谢渡的顺风船,又有贺兰烬和沈长异帮忙,剑术试炼称病没去,只有最后的术法试炼是靠自己, 却也沾了上君那本丹经的光。 宗门大比终于落幕,听说最终的排名要再等三日才会送去各宗门知晓。 李商陆与其他弟子们一同回了宗门,当然,沈长异依旧不在,他似乎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准确的说, 是昼玄很忙。 那份记忆迟迟没有消退, 她认识的沈长异还是没有回来。 偶尔夜里,李商陆能见到他。 像在完成什么谁交给他的任务似的,同她匆匆忙忙打个招呼,问问她今天做了什么, 随意攀谈几句后便很快离开。 他身上带着血的味道, 虽然身上并没有血迹, 但一定是杀了很多魔修,否则血腥气不会将衣衫浸染得那么严重。 贺兰烬得知沈长异的事后,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兴奋, 拉着李商陆说,万一沈长异一辈子变不回来怎么办,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5节 要是一辈子变不回来……李商陆不觉得昼玄会像沈长异一样对她唯命是从, 那人会用法术对付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实在相处不来,不过她已经学会炼丹,就算和离了想必也能养活自己。 贺兰烬听了她的想法一阵沉默。 “或者你跟了我,我养你。” 李商陆笑了笑,让他滚。 她已经不是被别人养着才能活的时候,现在做什么事都有气力,每天心情也不错,不想再走回头路。 晌午时,沈长异带着条鲫鱼回来了。 李商陆盯着他走进厨房,不紧不慢地给鲫鱼开膛破肚,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取出鱼的内脏,全程面不改色。 果然记忆变了,连从前怕得要命的东西都不怕了。 想来这个沈长异才是最接近完美的仙人,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他甚至没有任何牵挂的亲人好友,想要救世,也只是因为他天性善良,不愿看人间受苦。 “饿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长异头也不抬,继续料理着鲫鱼,“再等片刻,很快就好。” 李商陆倚在门边,懒散看他。 他那好师尊把他教的不错,还会做饭。 “天界是什么样?”她轻声问。 沈长异将鱼剁开,低低道,“我不清楚。” 李商陆困惑地望着他,“你不是飞升了,怎会不清楚?” “飞升之后,天道给我一处洞府。”沈长异又开始剁荠菜,“我在洞府修炼,很少离开。” 硬要说的话,天界与人间的区别,大概就是天上的仙人们,情绪都十分平淡,彼此交流也少。 绝没有李商陆那般浓烈的感情,至于动怒翻脸便更不可能。 都是修行几百上千年飞升的仙人们,早已看淡世间百态,再有如何偏激极端的性子,也在千万年的时光中渐渐磨平。 大家都客客气气,和和美美,偶尔见面会交流下修炼的功法,说完这个话题便沉默地各回各家。 沈长异年少飞升,按理来说应该稍微有些年轻人的青春气息,可偏偏他少年老成,性情内敛,很多事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情绪自然也是平淡的。 于是他飞升之后,和其他仙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每日都在洞府修炼,足不出户。 所以天界是什么样,他也说不上来。 李商陆听着他的话,却对天界更好奇起来。 “你师尊……也飞升天界了么?” 闻言,沈长异动作倏顿。 “没有,”他很快便恢复正常,淡声道,“师尊死了。” 李商陆心头一沉,抿了抿唇,“怎么死的。” “老死。” 沈长异声音平静,“师尊天赋不好,到最后也没能飞升,活了两百岁,寿终正寝。” 他的法术基本都是靠自己研究,师尊教给他的是修心。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李商陆想,能活到寿终正寝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还活了两百年呢,凡人哪能活那么久,六十岁已是长寿。 饭做好了,李商陆夹起一块肉,食不知味。 味道太淡了,如果是沈长异,不会做这么淡。 她忽然尝出些腥味,忍不住吐出来,不断地干呕。 沈长异皱眉看她,半晌,听到李商陆咳嗽着骂他。 “愣着干什么,快拿水过来。” 他倒了杯水,递到李商陆面前,却仍然皱眉盯着她。 李商陆漱了口,不爽地瞪着他,“连个饭也做不好,还神仙呢,不会做就直接买好了,又不缺钱。” 沈长异没有出声,只一言不发地捉住她的腕子。 “干什么?”李商陆吓了一跳,微微吃惊地望向他,“我说你两句也不行?” 反了天了,难道还要动手打她? 指尖在腕子上摸了下,他抬起头,懵懵地看着她。 “李商陆,你有身孕了。“ 李商陆登时愣住,看着他的指尖在脉搏上反复确认,她脑袋有些发蒙,却还是问,“是喜脉么?” 仔细想来,这些日子她的确没有来月事,只不过她一直专注于炼丹和试炼,压根没注意到。 “嗯。”沈长异点了点头,“书上说这样的脉象便是喜脉,胎像稳固,已有两月。” 书上说……合着他根本就没把过真的脉。 李商陆立刻起身,套上外衣,饭也不吃便要去丹峰,“我去问问腾长老。” 沈长异轻轻拉住她,下一秒,两人便到了丹峰。 李商陆惊魂未定地站稳,双腿发软。 这就是遁地术,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腾长老面前。 腾长老细细给她把了两遍,无比确信地道,“这次是真的有喜了!” 他有些激动地望向沈长异,“剑仙大人,这可是大好事,得快去禀告宗主,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沈长异却神色怔忡,语气还有些平淡,“我知道了。” 腾长老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他盯着沈长异,不满地撇了撇嘴。 知道了,就完了? 这哪是知道自己要当父亲的人该有的反应? 真不像话。 李商陆反而笑着跟腾长老道,“别理他,一会我去跟宗主说。” 腾长老面色更加不悦,凑近她些,压低声音道,“生孩子不是小事,我看剑仙大人怎么不像很高兴,你得留个心眼。” 李商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长老说的是。” “你还笑?”腾长老愈发不解,分明看着是个精明丫头,怎么到这时候突然蠢笨起来,“生儿育女对男子而言不算什么,对女子而言可就是天大的事,实在不行,你日后住到丹峰来,为师照看你。” 李商陆轻快应下,“好啊。” “不可。” 沈长异倏然开了口,“我会照顾好她。” 见状,腾长老也只好不再说什么,只凉嗖嗖地看了他好几眼。 方才他们的话,沈长异其实都听见了。 并非对此事不高兴,他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在深山修行时,沈长异也见过师母怀胎,还很高兴地让年岁尚幼的沈长异去摸她的肚子。 软绵绵的,他想象不出孩子是怎样生下来。 后来师尊告诉他,女子生产犹如踏入鬼门关,是向阎王爷讨来了一条人命。 听起来,很可怕。 后来师尊便随师母一同下山了,再回来时,带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那便是渡蘅。 师尊说,师母生孩子时,水都换了好几盆,全被血染红了。 他看着师尊眼角的泪水,心头想的却是,幸好他不必让另一个女子遭受这种痛苦。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个孩子,也没打算过要有。 沈长异望向李商陆,心头不忍。 她还那么年轻。 两人从丹峰出来,心情都平复不少。 李商陆把腾长老送的一大堆灵丹妙药、补品吃食,全部塞到沈长异怀里。 一抬头,见他眉头紧锁。 “怎么,你有话要说?” 沈长异张了张口,半晌,又抿上了唇,“没有。”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有。 李商陆嘴角微抽,干脆不再理他。 见她没有追问,沈长异反倒忍不住道,“你要把孩子生下来么?” 李商陆眉心一跳,转眸看他,“关你什么事。” 他认真道,“生孩子会很痛。” 废话,她能不知道么? 李商陆白了他一眼,淡声道,“用不着你操心,这是我跟沈长异之间的事。” “嗯。”他低低应了声,目光还是频频往她身上瞧。 她那样清瘦,日后肚子变大,哪能受得了?要是像师母那般胖胖的,兴许还能撑住。 沈长异愈想愈心沉,回到疏桐阁,他连修炼也静不下心。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6节 偏头看去,李商陆反倒跟没事人般,心花怒放地打开那些腾长老送给她的礼物。 真是令人发愁。 沈长异怅然地在房内来回踱步,半晌,他突然站定,走到书案前开始翻找桌上的古籍。 不知翻到什么,他动作一顿,眼底的忧虑顿然消散。 也是,他能想到的办法,另一个自己肯定也想得到。 那是一张纸,上面写着能让女子免受分娩之痛的法术……是另一个自己,在很早之前便研究出来的,细心地捋平折好,放在古籍最底下,甚至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发脆。 原来如此,沈长异一直在等这一天啊。 他忽然有种说不上是什么的奇怪滋味,将那页纸折好放回原位,回头看去,李商陆哼着小曲正把那些礼物放在架子上。 “我来吧。”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李商陆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便已越过她,拿过那些礼物,轻轻搁在架子上。 浑身被竹香包裹,温热的呼吸洒在耳侧,她微微一怔,这样的姿势,就好像……他在抱她。 是不是太近了? 李商陆狐疑地望着他,却见沈长异面色如常地收回手,眸光落在她脸上。 东西都放完了,怎么还靠这么近? 他沉沉盯着她,良久,抬起手,指腹轻捻起她眼下一根掉落的睫毛。 “那天的事,可以再做一遍么?” 李商陆眼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天的事,哪一天,什么事,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件事吧? “我有预感。” 沈长异抿起唇,声音很轻, “我好像,快要走了。” 他像是重活了一遍,带着那些从前的记忆,在七百年后的某一天,遇见了李商陆。 师尊临终前几日,告诉他一段话。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美好的事总是不长久,也正因此,手心里的每一刻,才更要紧紧攥住、好好珍惜。 李商陆怔忪半晌,垂下眼,“什么快要走了,是记忆快要回来了。” 他身形微顿,缓慢放开了她,“嗯。” 说的是。 是他太贪心,那些美好的事,本来也不属于他。 不过是窥见了幸福的一角,从始至终只是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说不定,李商陆明天就会忘掉他。 他好像明白看到那张纸时,心头奇怪的滋味是什么。 原来是难过。 他也想看着李商陆的孩子出生。 李商陆那么漂亮,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比渡蘅可爱,说不准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孩子。 怎么办? 他好想……留下。 “你抽什么风?”李商陆错愕地拍了拍他的脸侧,“昼玄,你在哭。” 怎么都当神仙了还爱哭啊,不是说好一生顺遂么? 沈长异垂眸望向她,摇了摇头,“我出去逛逛,兴许再回来时,你便能见到你的夫君了。” “站住。”李商陆皱眉喊他。 可对方依旧不会听从她的命令,足靴即将迈出门槛时,李商陆将他拽了回来。 她额头沁汗,咬牙切齿道,“再敢走一步试试。” 沈长异闭了闭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唇上倏然覆上一片柔软。 他愣在原地,一双手拉着他的颈子,迫使他低下头来,接受那个有些生疏却主动的吻。 许久,那片柔软离去,心底怅然若失。 李商陆沉沉盯着他,“怎么样,昼玄仙君,是不是比那天的事更好?” 沈长异眼睫轻颤,脸上被霞云染得红透,指尖覆上唇。 “再……再来一次。” 李商陆不留情面地嘲笑了声,揽着他的颈子,踮起足尖再吻上去。 可这一次,对方却好像忽然领悟了技巧,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吻进来,舌尖撬开唇齿,极具侵略性的吮咬她的唇瓣。 李商陆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可那个吻依旧没有结束,他像是想把她吃掉,唇瓣被碾磨地红肿发疼,连呼吸也被夺走。 双腿渐渐发软,她支撑不住地抓住他的肩头,睁开眼,竟对上一双沉郁的眸子。 嗯? 怎么生气了,昼玄不应该很高兴么,临走还有人教他做亲密之事,再不济也该感恩戴德地望着她吧? 对方终于放开了压在后脑的手,李商陆难耐喘息片刻,心口跳得极快。 她有些恼火地想要骂他,抬眼看去,却见沈长异神色不虞地抿紧唇。 “商陆。” 他缓慢开口,一字一顿, “你从没有,主动吻过我。”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34章 甜香 “我想帮你。” (三十四) 他生气了。 李商陆觉得好笑, 就连被某人啃破的唇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分明是同一个人,不过是下凡投了次胎, 连自己的醋也要吃,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在乎她? 她去找贺兰烬时,沈长异也没说过阻拦的话,只叫她早点回来,那时怎么不吃醋?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么。”她上下打量着沈长异, 果然是恢复了记忆,连神态都大不相同,那双洞黑幽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不会害羞地躲闪。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紧唇,似乎更生气了, 眉宇也紧皱起来。 “管得着。” 居然顶嘴了, 一刹那,李商陆竟有些分不清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究竟是沈长异,还是昼玄。 李商陆硬是气笑几分,又听他低声道, “我现在不仅是你夫君, 还是孩子的父亲, 你往后不能再与他人亲密。” 李商陆:“……” 母凭子贵听得多了,头一回听说有人认为父也可以凭子贵。 “别以为现在有孩子,我便这辈子离不开你, ”李商陆轻嗤了声,“先不说生不生下来要看我心情,就算我真生下来, 那孩子跟你也没关系。” 想靠孩子拿捏住她,以沈长异的本事还早了八百年呢。 “有关系。” 沈长异闷闷说了声,“你不承认,也有关系。” 李商陆眯了眯眼,想上前扯住他的耳朵,给他点教训,却被沈长异早有预料般拦腰抱起,搁在了软榻上。 “沈长异!”她惊呼了声,抬手便抽在他脸侧,“现在是白天!” 沈长异不偏不躲,静静看着她,“我知道,没打算做什么,是你想多。” 李商陆一时噎住,磨了磨牙。 “滚出去,看到你就烦。”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动作一僵,本还泛红的眼眶更红了些,他定定望着她,什么话都不说了。 同样是一个人,长相一样,身体一样,性格也相差无几,只是没有共同相处的记忆。 为什么另一个他就不会被李商陆讨厌? 沈长异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他这个人在李商陆那本身就是错。 胸口酸涩闷胀,他说不出半个字。 李商陆话刚脱口,见到他失去血色的面容,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本来没想把话说那么重的,一不小心,就说出去了。 她犹豫了下,低声道,“对不起。” 话音落下,沈长异呆了片刻,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她。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指尖在床框上扣了扣。 “没、没事……”沈长异结结巴巴地说,“不用放心上。” 所以,其实不是看到他就会烦。 只是骂他骂习惯了,对么?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沈长异从没想过会听到李商陆跟自己道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起来,压得我难受。”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7节 他回过神,连忙从她身上起来,把人扶好,然后规规矩矩地半跪在榻边。 分明道歉的是李商陆,不知所措的人却是沈长异。 目光在他身上掠过,李商陆撑着身子爬起来,耳尖也有些红。 “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沈长异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答应下来,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疏桐阁外。 来往的小弟子们纷纷朝他行礼,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像丢了魂似的。 商陆说,对不起。 像做梦一样。 她开始……在意起他的心情了么? 半晌,他以手抵唇,喉结轻滚,终于开始回味起那个吻。 说不定,对商陆而言,两个他都不讨厌。 又或许……不止是不讨厌。 * 明昼宗主殿。 宗主讶然地看着沈长异,“剑仙大人来了,是除魔之事出了什么问题?” “商陆有孕了。” 话音落下,宗主与谢渡相视一眼,震惊地道:“真的?” “师母有孕,两月有余?那她岂不是在试炼时已经是怀了孩子?” “这是大好事啊!我可以代为照顾剑仙大人的妻儿,渡儿,快去准备些补品来。” 宗主和谢渡皆高兴极了,两人手忙脚乱地去找东西,拿来一大堆名贵仙参,“还有西域的点心,渡儿,快去给剑仙大人拿来!” 沈长异愣了愣,没想到宗主已经知道商陆是他的妻子,连忙拒绝道,“腾长老已送了很多,我们不能再要。” “剑仙大人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更何况,我是给商陆的。”宗主笑吟吟看着他,眸光慈爱,“对了,藏书阁有几本育儿书,我让渡儿一并给你拿来。” 他们都在为商陆开心。 沈长异不自觉露出些许清浅笑意,他抿了抿唇,恭敬轻声道,“多谢宗主。” 两人到藏书阁拿了厚厚一摞的育儿书,谢渡抱着那些书,忍不住用余光朝沈长异瞥去,试探着低声道,“师尊,你变回来了,真好。” 沈长异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又听谢渡压低声音道,“师尊,你成仙后真有威严,那日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无视师母,我还担心仙君会把师母惹恼来着,要是仙君真把师母气急了,说不定她会跟你和离……有个叫贺兰烬的,一直在纠缠师母,你要当心。” 沈长异默了默,他有记忆,自然记得昼玄问商陆要不要和离这件事。 每每想起来,后背还是会被冷汗浸湿。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倘若那日商陆真的答应…… 思绪戛然而止,沈长异不敢再想,只低声道,“此事不要再提。” 昼玄,不熟,与他无关。 至于贺兰烬……没用的,他与商陆已经有孩子了。 一想起孩子,沈长异心情顿然大好,从谢渡手心接过那些育儿书,与他温声道别,“要好好修炼,为师近日无暇教导你。” 谢渡笑了笑,俯身行礼,“徒儿知道,你放心,就算师尊不在,徒儿也绝不会懈怠的,除魔一事也暂且交给我吧,照顾师母是头等要事。” 沈长异微微颔首,推开了疏桐阁的门。 李商陆不在,没有带走小黄,她不可能离开宗门。 桌边,书架旁,软榻上,沈长异抱着那些书找了一圈没见到人,脸色愈发难看。 “商陆!” 他试探着唤了声,没人回应。 只剩下阁楼没去过,沈长异压下眉宇,走上二楼。 阁楼的门虚虚掩着,显然有人在里面,他松了口气,方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有些颤抖难耐的声音。 “不许进来。” 心一下子悬到了喉间,几乎要蹦出来,沈长异慌乱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许进来。” 李商陆的声音很弱,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难道是有魔修混入宗门,不,没有魔修的气息,他脑海混乱地想着,说不定商陆被什么人劫持了,不许她求救,想要在他走后伤害商陆和孩子,不然怎会躲到阁楼来,这地方向来是放杂物的,商陆很少进来。 他蜷紧指,眼底渐次覆上一层冷雾,腾出只手,自腰间缓缓拔出长剑。 砰的一声,门被一剑劈开,四分五裂。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他,脸上瞬间红得滴血,她咬牙切齿道,“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 沈长异怔在原地,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做了错事。 没有什么人劫持她。 李商陆窝在阁楼角落,像只可怜的猫儿,耳尖和颈子皆染上羞红,胸口不知为何洇湿一片,衣衫半敞。 喉结滚动,他直勾勾看着李商陆,似乎无法逼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沈长异收剑入鞘,踟蹰地立在原地,半晌,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 “需要……帮忙么?”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立刻拢紧领口,恼羞成怒道,“你觉得呢?” 沈长异小声说,“需要。” 李商陆瞪着他,真是把这蠢货惯坏了,现在都会睁眼说瞎话,还敢故意颠倒黑白。 身上仍酥酥麻麻的痒,伴随着些许的胀痛,李商陆虽然第一次经历,也大概能猜出这是怀孕后的症状。 方才沈长异走后,她去挑出腾长老送来的补品泡水喝,喝完便突然开始胀痛酥痒。 想来那是……补过头了。 李商陆正是怕他回来正好撞见自己疏解那份胀痛不适,才专门躲到了阁楼上,唯独没料到这蠢货还是闯了进来。 她不得章法地疏解了半天,依旧没能好转,沈长异一个男人能帮什么忙,不过是想借机占她便宜。 还君子呢,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小人! 沈长异不知她在想什么,他俯下身,在那摞育儿书中翻找,不多时,取出其中一本来递到李商陆面前,试探着道,“上面有写如何缓解。” 李商陆耐着性子扫去一眼,两人齐齐看向那本书,脑袋挨在一起。 “商陆你看,要先通络,消肿……” “芝麻油,蛋清做润滑,怎么听着像做饭,这靠谱么?” “上面画着图案,许是按摩手法。” 沈长异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只一眼,便浑身紧绷,脑袋好像也跟着晕了晕。 那片衣襟,愈发湿润了,如墨长发披散在肩头,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他耳尖红红的,指尖戳了戳还在认真看书的李商陆,“我可以……帮你吗?” 李商陆瞥他一眼,“不可以。” “就一次,”沈长异眸光蕴着些委屈的水光,双手合十拜了拜她,嘴上仍祈求着,“我想帮你。” 见他那副样子,李商陆又气笑了,“说错了吧,是你想趁火打劫才对,不可以,给我滚。” 这蠢货怎么回事,从前怎么没见他这般好色重欲,今日竟然连装都不装。 该不会……他对这样的她,格外有感觉吧? 最后的滚字说的很利索,被戳破心思,沈长异失落地回到厨房,帮李商陆取蛋清。 君子,当不成了。 小人,也没得逞。 鸡蛋壳磕破在灶台上,蛋清缓缓流入瓷碗中,沈长异脑海里全是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商陆湿漉的衣襟,羞红的耳尖,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抿紧唇,暗暗想。 一定是甜的。 第35章 杨梅 “你该走了。” (三十五) 灵气运转一个小周天, 心跳终于归于平静,脑海内的杂念尽数褪去。 沈长异静坐在门外, 略有所察地回头望去,李商陆已经换好新衣裳下楼。 她面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怀里还抱着那些育儿书。 他走上前接过,两人默契地坐在桌边,翻开那些书。还是要看看的, 没有爹娘教导,他们可以说是瞎子摸象毫无经验。 沈长异先前倒是自己看了一些,不过没有这些书上的内容详细。 李商陆越看下去,脸色越黑。 生个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脾胃虚弱,寝食难安还算是小事,头晕脑胀时不时便会恶心呕吐, 除此外还有双乳胀痛, 腰酸疲累,甚至会影响容貌和身材,生育时的疼痛自然不用再提,不死也去半条命。 现在不生还来得及么? 她喜欢自己身上的一切, 绝不允许生个孩子把自己毁掉。 眸光瞥向对座捧着书仔细看的沈长异, 李商陆更是一阵沉郁不爽。 凭什么男人什么事都没有, 他倒是悠闲,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有个孩子。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8节 她把书丢开,冷声道, “不看了。” 沈长异掠过手心的书,小心翼翼抬眼看向她,“我看就好, 你去休息。” 李商陆没好气地道,“你看有什么用,你能替我生?” “抱歉,我不能……”沈长异一阵自惭形秽,把脑袋扎回书里。 生孩子对商陆而言的确不公平,他能想到的弥补的办法,也只有研究出那个法术了。 那个法术,是他很久之前便研究出来的。 当时想的只是,倘若有一日商陆嫁给别人定会生下孩子,她从小就没怎么受过伤,生病时又极难养好,生子之痛断然承受不了,所以他愿代替商陆承受。 反正,他向来能忍。 没想到,最后商陆是怀了他的孩子。 沈长异每每想到这件事,整个人便轻飘飘的,好像还在梦里。 李商陆盯着那道还在看书发呆的背影,心头愈发恼火。 这蠢货的命真好,什么罪都不用受。 “沈长异,我要吃杨梅。”她突然凉飕飕地开口,“要吃南域最新鲜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沈长异愣了愣,立刻起身,掐了个遁地决便消失在原地。 不一会,杨梅呈了上来,粒粒饱满,殷红欲滴,叶片还挂着露水。 沈长异拿起一个喂进她口中,又腾出只手来接她吐出的果核。 “呸,难吃死了。” 李商陆眯了眯眼,语气很沉,“你该不会是图省事从附近买来的吧?” 她就是要故意刁难这个蠢货,看到他悠闲自在她就不爽。 沈长异眼眸微睁,轻声辩解,“不是,是在南域摘来……” “闭嘴,谁准你解释了。”她捻起一颗塞进他嘴里,“你自己尝尝什么味?” 沈长异尝了尝,试探着说,“酸甜的。” 就是普通的杨梅味啊。 “酸甜?”她冷笑了声,信口胡言道,“分明没有味道。” 沈长异陡然沉默,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我再去取一些。” 一定是怀孕的缘故,商陆竟然尝不出甜味了。 他胸口泛起阵阵酸涩心疼,自责地转身离去。 新的杨梅取来了。 李商陆捻起一颗,酸得整个人打起寒颤,她忙吐出来,不可置信地望向沈长异,“熟了么你就摘,酸得牙都要烂了。” 沈长异见她尝出酸味,有些高兴地道,“我特地摘来最酸的,你果然可以尝出味道了。” 李商陆:“……” 她将那些杨梅拿起来,狠狠砸在他头上,“滚!” 沈长异立在门外,用手帕将头顶的杨梅汁水一点点擦去。 半晌,他忽然缓缓抬起头,眸光冷然。 在他对面,一道人影僵滞在原地,手心还拎着食盒。 贺兰烬没想到沈长异今日竟然没去除魔,寻常这种日子他绝不可能还在疏桐阁。 被那冷冽眸光扫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几分,他硬着头皮继续朝疏桐阁走去。 若此时转身离开恐怕会令沈长异起疑,罢了,他身上的魔气微乎其微,沈长异不可能看得出来。 两人擦身而过,贺兰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正要推门时,一柄长剑毫无征兆地横在了他身前。 他瞳孔疾缩,呼吸停滞,额头沁了冷汗。 “她在休息。” 沈长异声音很淡。 贺兰烬脑海里的嗡鸣声渐渐消散,他转头望向沈长异,笑了笑,递上手心的食盒,“原来是剑仙大人,我只是来给商陆送些吃的,既然她休息了,那便由剑仙大人代为转交吧。” 话音落下,沈长异却没有接过,眉宇稍沉,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汗水自鬓间滑下,贺兰烬仍清楚记得对方砍下他头颅似的场景,如同地府的白无常一般,沈长异面无表情地踩在他的头上,长剑落下,斩断了颈子。 全程寂静无声,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只有领教过他剑招的人才知,沈长异的每一招都是杀招,那凌厉冷酷的剑法,丝毫不带有任何怜悯与慈悲,那是真正的镇魔剑法,会让所有魔修见到他便会心生畏惧,听说被他杀掉的魔修,无一例外都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贺兰烬掩在袖内的指抖得厉害,若不是当初他足够聪明,用那缕残魂出窍而逃,此刻恐怕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他知道沈长异还在找他,但凡找到,等待他的是只有死路一条。 “跟谁说话呢?” 房门忽然被推开,两人的目光皆朝屋内看去。 贺兰烬心神俱震,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般,低声道,“商陆,我来给你送吃食,但却被剑仙大人拦住了……”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极了。 李商陆纳闷地看了他们一眼,朝贺兰烬招了招手,“进来。” 贺兰烬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让他走吧,让他走好不好? 可碍于李商陆已经发话,他只能挪动步伐,走进疏桐阁内。 食盒打开,房内弥漫着清甜的香气,竟然也是杨梅。 沈长异神色微顿,不由捏紧了指尖。 “我除魔时刚好看到有人卖,顺路带回来的,”贺兰烬莫名感觉周遭更冷了些,他不敢回头去看沈长异,只硬着头皮把那食盒推到李商陆手边,“商陆,你吃吧,我就不打扰你……” 李商陆看到食盒里的东西,忍不住乐出声来,“还是兰烬公子懂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正好想吃杨梅呢。” 闻言,贺兰烬短暂地将那股寒冷的杀气抛之脑后,“真的?那我真是买对了,你快尝尝。” 李商陆捻起一颗放入口中,和沈长异摘的味道差不多,都是酸酸甜甜的,她尝不出区别,顶多是刚摘下来的杨梅果肉新鲜些。 可她却笑眯眯道,“多谢兰烬公子,很好吃。” 贺兰烬望着她唇畔笑容,心底恶劣地想,就算是沈长异又如何,只要他能得到李商陆的心,迟早有一日,沈长异还是会被李商陆毒死。 什么举世无敌的剑仙,连自己夫人的心都抓不住,废物。 “你喜欢就好,今晚是花灯节,我来是想问问你晚上想不想去看花灯?” “花灯节?当然要去。”李商陆完全无视了沈长异,从食盒里挑出一颗杨梅,喂给贺兰烬吃,“正好前几日我做了件青纱衣,到时穿给你看。” 贺兰烬本想张口去衔住那颗杨梅,还未靠近,便骤然僵在原地。 闪着寒光的剑身竖在他面前,穿木三分,整张桌子都被贯透,贺兰烬脸色瞬间煞白。 李商陆也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沈长异面色极冷,一寸寸拔出剑来。 “你该走了。”他淡声道。 贺兰烬惶然起身,半晌,又忍不住带这些恨意回头望向他,“剑仙大人何必如此,我对商陆好,你凭什么阻止?” 李商陆没想到沈长异反应会如此恐怖,她原本就只是觉得自己生孩子太不公平,想借贺兰烬气气他而已, 她错愕开口,下意识地命令,“沈长异,把剑收回去。”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默然抬眼,“商陆,告诉他。” 李商陆鬼使神差般领悟了他的意思,心尖微颤。 那副表情李商陆陌生而熟悉,他很生气,而且绝不是随便哄两句便能将此事揭过的生气。 她咬了咬牙,嘴上仍不肯示弱,“告诉他什么,人家给我送东西是一片好心,让你把剑收回去,你耳聋了是不是?” 沈长异沉沉看着她,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冷然,缓慢重复, “告诉他。” 李商陆呼吸微窒,莫名有种被对方掌控在手心的错觉,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会懂他的意思。 沈长异就是要她亲口说出来,向贺兰烬证明。 她羞辱地蜷紧指,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半晌,李商陆低垂下头,对贺兰烬轻声道,“抱歉,先前骗了你。我并非沈长异的表妹,而是……他的夫人。” 贺兰烬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败下阵来,脸色青了又黑,许久,分外不甘道,“原来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将杨梅搁下,拎起食盒,倍感耻辱地抬起眼。 倘若他不是魔修,而是真正的贺兰烬,或许这种时刻,不会害怕沈长异。 贺兰烬走了,房内陷入寂静。 李商陆坐在桌边,没有抬头。 那把剑从面前拔出,收入剑鞘。她隐约感觉到对方还在盯着她,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令李商陆浑身不自在起来。 身前被阴影覆盖,白皙修长的指,捏起一颗贺兰烬送来的杨梅,递到她唇边。 李商陆羞耻抬眼,咬牙道,“差不多得了,他都已经走了。” 沈长异眸光很暗,仍旧捏着那杨梅,只字未言。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固执地挪开脸,“我不吃,你别以为我最近对你好些,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话还未说完,冰凉的指抵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将那颗杨梅送了进来。 李商陆吃惊地看向他,下意识想捉他的手,却被掐住脸吻住。 “这是惩罚。” 尝得出别人滋味,却尝不出他的惩罚。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49节 明知有孕还要跟男人下山看花灯的惩罚。 喂他讨厌的贺兰烬吃东西的惩罚。 他声音很淡,“不要再见他,否则我会生气。” 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商陆愿意给他生下来,他已经不再是没名没分了。 爹娘说过,如若商陆喜欢上别人,他必须要放她走。 他给过商陆很多次机会,他会帮她相看更合适的男人,也可以忍受她与其他男人亲密,哪怕商陆背叛他,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沈长异并非圣人,只是个普通男人,也会有不能言明的阴暗念头,妒忌心情。 一开始只是希望不被讨厌就够,慢慢地,他想要更多。 从商陆开始靠近他的那一刻起,沈长异便永远不会再放走她,改嫁、和离、移情别恋,绝无可能,想也别想,他不要再给机会了,不要再看她离开自己靠近别人,不要再看她的眼睛望向别人,他会受不了。 他要让商陆喜欢他,让商陆属于他。 任何人,休想觊觎。 ----------------------- 作者有话说:修。 第36章 道簪(二更) 难道她是特殊体质?…… (三十六) 李商陆最后还是把那颗杨梅吃掉了。 她瞪着若无其事的沈长异, 把果核丢在桌上,“满意了?” 对方面无波澜, 好像已经冷静下来,只是仍然没有说话。 李商陆没想到他会对贺兰烬拔剑,从前不管她和贺兰烬说什么,这蠢货分明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又或许他在乎也不敢吃醋。 今天却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生气的神情,比平日里看着聪明多了。 她抿起唇, 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被强吻时的力道,身体也酥酥麻麻的,胸口也酸胀起来,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 没有被冒犯的怒火,反而是……有些期待他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然而,除此之外, 沈长异居然什么也没做。 他把贺兰烬送来的那些杨梅收好, 又把自己买来的杨梅搁在桌上,然后就坐到书案边继续看那些育儿书。 李商陆剜了他好几眼,他根本没看见似的,专心看那些破书。 看吧, 怎么不把你看瞎? 她黑着脸起身, 走到他面前, 把那本破书抽走,“你还在生气?” 沈长异手心一空,抬眸看她, 平静解释,“没有生气了,从你对别的男人承认是我夫人的时候, 就不生气了。” 李商陆喉头微噎,有些不死心地道,“那我晚上要去和贺兰烬看花灯。” 沈长异沉默半晌,诡异地理解了她的需求。 他起身把人抱到床上,按进软榻里。 衣襟被粗暴扯开,李商陆心跳得极快,掌心无力地抵在他的发顶。 “你……” 沈长异抬眼望向她,舌尖舔过湿漉的唇瓣,笑了笑,“真的是甜的。” 李商陆脸上红得滴血,雪白指尖插在他的墨色绸缎般的发间,不像阻止,反倒像欲拒还迎。 “商陆喜欢我这样,对么?” 沈长异轻吻在她颈侧,将她眸底的怔忡迷离尽收眼底。 她想看他吃醋,想要惹怒他。 对上他幽沉的目光,李商陆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口的跳动声清晰到不用仔细听都听得见。 长裙被褪下,她用仅剩的本能阻拦,“我有孕了,不能行房……” “嗯,”他轻吻在她额头,“我知道。” 他只是想让商陆舒服而已。 头脑渐渐失去思考,只剩在沉默中爆发的欢愉,沈长异每一次动作都令她战栗不已。 半柱香过去,李商陆瘫软在软被里,眼尾红的厉害,像被欺负哭了。 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止不住发着抖,好久才平复呼吸。 沈长异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唇畔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他轻声问,“商陆,需要我帮你擦么?” 李商陆缩在软被,闷声道,“滚。” 沈长异抿了抿唇,悄然掀起软被,隔着一条缝,望着她,“那我把手帕放在你身边,你要记得擦。” 李商陆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这蠢货肯定是在哪里偷偷学了什么,不然不可能一下子懂这么多。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在沈长异面前失态,想起来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想死。 但是,感觉……还不错。 沈长异把那些育儿书整理好搁在书架上,拿到其中一本时,他动作微顿,有些心虚地把那本书塞进了书架最里面。 那是在藏书阁里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不是想看,只是好奇。 好吧,不是好奇,就是想看。 商陆好像也很喜欢,真是太好了,下次也试试书上其他的内容吧。 * 乌飞兔走,日月如梭。 弹指之间便从夏到了初秋,又自秋到了深冬。 明昼宗落了厚厚的雪,整座山白茫茫的,弟子们都换成了冬日的道服。 疏桐阁内贴满了暖玉,就连地砖也换成了可以暖脚的奇石。 “这件也太丑了,那件也难看死了,你眼睛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孩子穿的小衣服满月锁全扔到角落,冷酷开口,“以后不许再买任何衣服首饰,简直浪费钱。” 沈长异捡起其中一件花色的小棉袄,轻声道,“这件也不好看么,上面缝着牡丹花,穿上肯定很喜庆。” 李商陆:“……” 她夺过那小棉袄,打开窗子扔了出去。 沈长异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服气。 李商陆睨他一眼,“你有意见?” “我问过谢渡,谢渡也说很好看的。” 李商陆气笑了,毫不客气地道,“你们师徒俩都是瞎子。” 沈长异凑上前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这个呢,你觉得如何?” 李商陆垂眸看去,是一支翡翠玉簪,雕成了梅枝样,簪头几朵清丽的玉花,格外别致。 她嗤笑了声,“你觉得刚出生的孩子能戴上发簪?沈长异,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不是给孩子的。”沈长异抿了抿唇,把簪子搁在她手心,小声道,“给你的。” 他脸上笑容让李商陆微微晃神,她看向那支簪子,俨然是精挑细选过,或许不止问了谢渡一人。 “戴上看看?”沈长异期待地看着她。 那视线实在炽热,李商陆不由挪开眼,半晌,她按住沈长异的脑袋,把那支簪子插在他发间,嘲笑了声,“还是你戴好看。” 沈长异愣了愣,跟着她笑,“那我把我的簪子给你。” 他自发间摘下自己的道簪,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李商陆的头上。 “很好看。”没等李商陆出声,沈长异便先开了口,“这样,你我都有各自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李商陆心口漏跳一拍。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听疏桐阁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师尊,师尊!” 房门被急切敲响,沈长异看了一眼房门,又看向李商陆,“是谢渡,我去看看。” 他起身离开。 李商陆走到银镜前,指尖不自觉抚上那支纯银道簪,很简单的款式,簪头的形状像一片流云,又像迷蒙的山雾。 簪子戴在她头上,也凑巧,不大不小,正合适。 疏桐阁门外。 “师尊,太阴山弟子来信,南域有魔将出没,”谢渡气喘吁吁道,“那人说不准便是师尊一直在找的魔修……” 沈长异神色忽变,眸底覆上一层寒意。 “机不可失,师尊,你要尽快。”谢渡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太阴山弟子说,那魔将竟然伪装成城主,实力非常强悍,已在暗中杀了不少人。不过弟子们的身份也已暴露,对方说不定很快就会逃走了。” 他好不容易说完,却见沈长异面色虽沉,但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师尊,你不去么?”他有些茫然地问。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0节 师尊一直在找一个魔修,这件事从三年前谢渡就知道,他苦苦追寻,几乎从不休息。 以往但凡得知疑似那魔修的线索,师尊便会第一时间赶去除魔。 可这次,不同。 沈长异默然许久,淡声道,“我不去。” 谢渡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着沈长异转身回了疏桐阁,半晌,攥紧了指。 他想起来了,这几日,师母就要临产了。 能让师尊放弃除魔,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原因。 线索不能断,这是师尊日夜不休找了整整三年的魔修,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放弃。 既然师尊不能去,他去。 杀不了那魔将,他还拖不住么? 只要拖到师母生下孩子就好。 谢渡深深看了一眼疏桐阁,随手抓住一个小弟子,留了口信给宗主,而后将背后长剑拔出来,剑尖划出一道寒芒,很快连同身影消失不见。 * 临近生产,李商陆却觉得最近身体没来由地轻快,腰不酸了背不疼了,就连吃饭胃口都好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孕吐也不再有。 有些好笑的是,沈长异反而时常会突然想吐,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总像没睡醒似的。 难不成生病了? 李商陆纳闷地看着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的沈长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稍微有点热,也算是正常的温度。 他呼吸微弱,说的话也愈发的少。 先前腾长老来给李商陆诊脉时,顺便帮沈长异看过,腾长老说他身体好得很,压根不用操心。 李商陆就也真的没操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沈长异最近这“病”发的越来越频繁了,实在奇怪。 她担心,是不是他幼时那怪病又发作了。 “我没事。”沈长异轻轻开口,难受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就是想睡一会。” 见状,李商陆只得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望着他渐渐陷入沉睡,起身将烛火熄灭。 那一夜,李商陆睡在他身边,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见她在家里的小院子里斗蛐蛐,爹娘从房里走出来,伸着懒腰,笑呵呵道, “商陆,还玩呢?” 她抓起一只蛐蛐,举起来给他们看,稚气笑着,“李寒烨,你看我这只大牛厉不厉害,把别人的小不点全打飞了!” 李寒烨俯身下来,故作惊讶道,“真厉害啊,不愧是商陆的蛐蛐,芙儿,你快来看。” 在他身旁,笑容温柔恬静的女子缓慢走到李商陆身边,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拍去她身上沾染的尘灰。 “商陆,这不是长异抓的那只蛐蛐么,该不会又是抢来的?” 她抿紧唇,在女子怀中依恋地蹭了蹭,“娘,我这回没抢,谁让他老来烦我,我就说每次找我玩要给我一只蛐蛐,他给了我就是我的。” “傻丫头,”江芙笑着捏住李商陆的小脸蛋,满眼疼爱地道,“娘好想你啊。” 李商陆愣了愣,似乎没明白她的话。 娘不是刚刚睡完午觉么? 江芙看着她的脸,眼底很快蓄满了泪水,她强忍哽咽,闭上双眼,低低道,“只要你能平安,娘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李商陆懵懂地望着她,伸出小手去擦拭她的泪水。 “芙儿……”李寒烨将她扶起,拥入怀中,随手抹去眼底的湿润,“咱们只能看一眼,该走了。” 江芙努力挤出些许笑容,轻声道,“往后要高兴些,商陆。” 李寒烨伸出手,大掌在李商陆的头顶揉了揉,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商陆会把自己照顾好的,我们商陆也是当娘的人了,已经懂事了对不对?” “什么当娘的人,我怎么听不懂,”李商陆见他们转过身,朝小院外走去,她连忙追赶,却好像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的身影,“爹,娘,别走……” 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院外,跑到空无一人的长街,跑到记忆里每一个曾玩耍过的地方。 “爹,娘!” “你们别扔下我!” 李寒烨和江芙在长街尽头转过身来,朝她摆了摆手,像是告别。 刹那间,李商陆猛然从睡梦中醒过来,脸上沾满了泪水。 自从爹娘死后,她第一次梦到他们。 实在奇怪的梦,就好像爹娘今天专程回来看望她似的,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许是她想多了。 不过,能见到爹娘真好,如果明天也能梦见就更好了。 天色仍未亮,估摸是寅时六刻的前后。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方想下床去洗把脸,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面前掠过,按在她的肩头,将她摁回了软榻上。 “别动。” 沙哑的声音自暗夜中响起,沈长异从软榻上起身,颤抖着手,用被子将她裹好。 “你怎么醒了?”李商陆仍没反应过来,直到腿间感受到一片湿润。 “我去找接生大夫。” 他扔下这一句,身形便立刻消失在原地。 李商陆这才明白过来,她竟然要生了。 这不对吧? 为什么毫无感觉,一点也不痛? 难道她是特殊体质? 第37章 柿子橘子 听起来很好吃,甜甜的。 (三十七) 虽然沈长异说让她别动, 可李商陆现在感觉自己还有力气,便起身做些准备。 心头莫名慌乱, 她反倒希望自己能疼一疼,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也太不正常了。 生产时会用到的东西,他们一早就按照那些育儿书和医书备全。 腾长老专门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不留疤痕的凝血露。除此之外,宗主送来的镇痛散,回气丸, 皆是珍品中的奇品。 李商陆小心翼翼挪动身子,伸手将床头那些灵丹妙药取来,就着水喝下。 喝个药的功夫,两个接生大夫冲了进来,却不见沈长异的身影。 “夫人快快躺好,咱们马上开始!”这两个大夫是他们早就找好的, 知道这几日临盆, 大夫时刻也等着消息。 李商陆瞧了瞧她身后,蹙眉道,“沈长异呢?” 对方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有闲心管别人, 顾不上回答, 只忙着帮她调整姿势, “先不管他,你现在是最要紧的,来, 把枕头垫到腰下……” “这肚子……我怎么看着像是两个?” “两个?哟,还真是!” 李商陆错愕听着,脑海空白一片。 她竟然怀了两个, 这下好了,沈长异起的两个名字,还真能叫那蠢货用上。 婴儿的嚎啕大哭很快响彻整个疏桐阁。 一切很顺利,即便有两个孩子,也出乎意料的顺利。 全程几乎没有任何痛苦挣扎,小崽出来时她还抽空瞧了一眼,难看死了,看不出像谁,反正就是丑得吓人。 她身上微微热出些汗,却没有疲惫。两位大夫帮她清理干净,盖好被子,将小崽们抱来给她看。 “剑仙夫人,是龙凤胎,剑仙大人真有福气啊。” 李商陆朝那两个小崽瞥去,忍不住扶额,真的是好难看啊。 算了,勉强抱抱吧。 她伸出手,将其中一个小崽抱进怀里,软软的,小小的,好似什么极其珍贵易碎之物,李商陆不禁屏住呼吸,离得这样近,勉强能从眉眼之间依稀分辨出来这孩子是她亲生的。 虽然,还是很丑。 李商陆把小崽递到大夫怀里,随后从储物戒取出准备好的谢礼交给他们,“多谢二位大夫。” 大夫们没有推脱尽数收下,笑着说了些吉祥话,“不必谢,我们也算沾了剑仙夫人的喜气,这两个孩子是兄妹,哥哥比妹妹早出来,想来日后也是个能保护妹妹的好孩子。” 李商陆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许久,她又问,“沈长异呢?” 语气略有些不满。 她为沈长异生了两个孩子,从天黑生到天都亮了,沈长异竟然从头到尾没出现,跑哪去了? 两个大夫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道,“这……剑仙大人带我们赶到之后,便称太累了要休息一会。” 话音落下,李商陆陡然沉默。 他累? 他也就去找大夫而已,来回最多五里地,用遁地术能有多累? 心尖冷沉下来,李商陆没再说话。 娘说过,当年娘生下她的时候,爹在房门外寸步不离,哭天喊地的声音比娘还响亮,生怕娘会出什么事,生完孩子便冲上来抱着娘喂水擦汗。 可沈长异,不及爹所做的一半。 李商陆也不是没听说过,很多男人在女子生下孩子之后就会原形毕露,到手了便不会再好好珍惜。 沈长异这个蠢货,该不会真觉得她生下孩子,自此以后就不用再对她献殷勤了吧?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1节 呵,果然不该让他顺心如意。 朝阳自云端浮出,天光带着迷蒙雾气笼罩在山巅。 孤山梅树下,血色花瓣落在洁白道服上,艳丽醒目,沈长异浑身被雪水浸湿,虚弱地喘息,泛红的指尖颤抖着抓起地上浮雪,塞进衣襟。 再冷一些,就不痛了。 不知过去多久,四肢都变得冰冷麻木,沈长异呼吸更浅,察觉到那剧痛有减轻的迹象,他终于能够集中精神运转灵气,身体逐渐恢复温度。 足靴一深一浅踩着雪,走回疏桐阁。 沈长异推开门,见到两个大夫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地冲过来。 “剑仙大人,是龙凤胎,你好福气啊!” 他微微睁大双眼,身上好似也不痛了,从两个大夫身旁走过,来到李商陆的榻边。 “商陆,你怎么样?”他哑声问。 李商陆从他进门起便在打量他,整个人好像跌进水里似的,浑身都湿透了,带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离我远点,想冻死我?”她眸光冷淡,语气不善道,“你上哪去了?” 闻言,沈长异后退半步,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我……” 见气氛不对,两个大夫忙出来打圆场,“夫人生的很顺,没有任何问题,接下来只要好好养身即可,剑仙大人,您要不要先换身衣服,夫人沾染寒凉容易得病。” 沈长异连忙点点头,看向李商陆,一番欲言又止,还是先去换了衣服。 两位大夫都走了,沈长异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往李商陆的被子里塞进一块暖玉。 两个小崽好像已经哭累了,躺在李商陆身边,肉乎乎的小脸上沾着泪水,沉沉睡去。 李商陆看也没看沈长异,只捏着手帕给那两个小丑孩子擦泪痕。 沈长异怔怔看着她,那副为孩子擦泪的温柔模样,不知怎的,也令他心头软塌下来,眼眶不由自主红了几分,“商陆,你辛苦了。” “你还知道我辛苦?”李商陆冷笑了声,“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慰问我。” 话音落下,沈长异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她的唇,眉宇紧蹙,“不要说这种话。” 商陆不会有事,他算过几十上百次了,商陆一定会平安。 李商陆抓住他冷冰冰的手甩开,不耐烦道,“滚远点,淋了雪还碰我。” 沈长异赶忙收回手,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确认她状态不错,才终于看向她身旁睡着的两个小崽。 好小。 好可爱。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轻声说,“商陆,他们长得真像你。” 闻言,李商陆垂眸望向那两个脸蛋皱巴巴的小丑孩子,嘴角微抽,“像你,跟你一样难看。” 沈长异不觉得难看,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高兴,“真的像我,你看他的嘴。” 他指着小崽紧抿的小嘴,又指了指自己,“长得一样。” 这蠢货完全没听出来她的讽刺,李商陆见他傻乐的模样,轻嗤了声,心头的闷气莫名消散了。 沈长异满眼喜爱地望着那两个小崽,轻声道,“这个是晏和,这个是姝宁……”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拄着下巴,凉嗖嗖道,“谁准你给他们起名了?” 沈长异噎了噎,试探着低低道,“那商陆想叫他们什么?” 其实李商陆压根没想名字,只是单纯看不顺眼沈长异不经过她同意就擅自做主的样子。 她沉吟片刻,眸光扫过不远处的桌子,桌上放着宗主送来的水果。 半晌,李商陆抿了抿唇,小声道,“大的就叫小柿子,小的叫小橘子。” 沈长异默了默。 李商陆有些恼羞成怒道,“怎么,我给我的孩子起名,你有意见?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她知道听起来很随便,但是一听就是小孩的名字,而且贱名好养活,两个小崽看起来又瘦又小,能养活就不错了,这蠢货什么都不懂。 “嗯……”沈长异谨慎地道,“没有意见,商陆起的名字比我好。” 小柿子和小橘子,也挺好的。 听起来很好吃,甜甜的,他以后只吃柿子和橘子。 不多时,天色大亮,渡蘅上君得到消息前来祝贺,紧接着便是腾长老、裘寒玉…… 宗主姗姗来迟,她眼底一片乌青,似是没休息好,神色略有些倦怠,却仍强撑着关心李商陆,“商陆,你要好好休息,先前送来的丹药可有吃下么,那些是对女子身体极好的补药……” 李商陆点了点头,轻声道,“都吃下了,多谢宗主。” 面对宗主,她总是会不自觉被对方身上那股慈爱包容之意感染,脑海浮现出娘的模样。 宗主望着她,好像有话要说,半晌,又忍了回去。 李商陆察觉出她的犹豫,低声问,“宗主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宗主眸光颤动,声音染上一丝哽咽,“实不相瞒,七日前,渡儿收到南域魔将出没的消息,那些魔修畏惧剑仙大人,向来都藏匿得极好,这次得到的消息也是十几个太阴山弟子拼死送出来的……” 谢渡原本是想请沈长异去除掉那魔将,可那几日正好李商陆临产,沈长异拒绝了,谢渡为了将那魔将拖住,便独自去了南域。 足足七日,音信全无。 宗主心急如焚,却不敢声张,只等李商陆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孩子,才前来请求沈长异出山除魔。 然而一进疏桐阁来,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商陆刚生下孩子,身子定还虚弱着,此时如何能让沈长异离开她的身边? 可渡儿,是她的孩子。 南域那些被魔修残害的百姓,也是别人的孩子。 “我知道此事是我太过自私,”宗主落下泪来,轻声道,“商陆,不求你原谅我,我自会竭尽全力弥补。请你让剑仙大人前去除魔吧。” 听到她们的话,抱着小橘子的沈长异将视线缓缓落在宗主身上,半晌,他默然敛起眸光,没有开口。 李商陆怔怔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即便是仙门宗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但沈长异又何尝不是爹娘的孩子。 只是他的爹娘不在了而已。 “沈长异。” 她唤了一声,沈长异应声走来。 李商陆上上下下审视他半晌,狐疑道,“你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宗主和沈长异都愣了愣。 他不知如何形容,又听李商陆低声道,“魔将,你打得过么?” 魔将,虽然不知是怎样的人物,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小角色,谢渡去了七日音讯全无,想必那魔将肯定强到让谢渡根本应付不过来。 自打来了明昼宗,李商陆真是把这辈子没见过的世面都见了个遍。 沈长异轻声道,“打得过。” “真的?” “嗯。” 他回答的很平静,让李商陆的心渐渐落回原位。 “那你去吧。”李商陆从他怀里抱过小橘子,声音很淡,“早点回来。” 沈长异深深看她一眼,指尖缓慢蜷起,“等我三天。” 他一直想当好夫君、好父亲,却忽略了,他的妻子也是世上顶好的妻子。 商陆比他要坚强得多。 宗主闭了闭眼,俯身行礼,“多谢剑仙大人,多谢商陆,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把小橘子塞进她怀里,“什么恩情不恩情,你也别闲着,帮我照看孩子。” 闻言,宗主眼睫颤了颤,轻轻点头,将小橘子抱进怀里,“哎,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李商陆:…… 她到底哪里皱巴巴的?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38章 怨恨(二更) 那只银色的流云道簪掉落…… (三十八) “小柿子, 小橘子?” 宗主忍不住笑起来,“好有趣的名字, 一听便是商陆会起的。” 李商陆面上微红,看着她怀里嘬着手指的小柿子,“就是觉得好养活而已。” 半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凑到宗主耳边问, “你生孩子时,痛么?” 闻言,宗主有些愕然,“这是自然。” 哪有生孩子不痛的,她生下谢渡时险些半条命都没了。 忽然间,她终于发觉到李商陆面色红润, 神态平静, 眉眼间半点疲惫都没有,丝毫不像刚生下孩子的人,宗主吃惊地道,“难道你不痛?” 李商陆也正是感到奇怪, 低声道, “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以为是别人替我生了。” 两人嘀嘀咕咕讨论半天,宗主轻声道, “许是因为商陆是有福之人,不必多想,只要身子没出问题就好。” 说到这, 李商陆面色微变,她忽然伸出胳膊来,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旋即不可思议道,“还是不疼。” 宗主也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思索许久,还是低声道,“改日让腾长老仔细查查,不过,你还是不要故意弄疼自己,以免万一痛感回来,受罪的还是你。” 李商陆点点头,她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2节 要是能一直这样感受不到疼痛就好了,以后来月事也不会疼。 又过两日,宗主每天都抽空来陪她,有时还会带上裘寒玉,一人抱一个小崽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李商陆嫌弃丑,宗主笑着说,长长就好看了,谢渡小时候更难看,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生了个小猴子。 只是等他们走后,李商陆还是难免有些照顾不来。 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生两个,照顾一个的经验都没有,何况是两个。 有时刚喂完小柿子,小橘子便哭起来,小橘子喂完,小柿子又尿了。 小橘子倒还算乖巧些,哭得不厉害,安安静静地喝完奶便嘬手指玩,小柿子简直是个来讨债的小混账,隔一会就哭哭唧唧的要奶喝。 她莫名想到,兴许小时候她娘也是这么想她的,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长异说三日内回,也就是明天便会回来了。 李商陆觉得自己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一天,多半天都忍不了,等沈长异回来,她要把这些活都扔给他干。 入夜,房门又被敲响。 李商陆把小柿子搁进被窝里,疲惫地起身。 这么晚会是谁来,难道是沈长异提前回来了? “商陆。” 门外,贺兰烬缓缓抬眸,递上一只红包。 “恭贺你。” 李商陆没想到会是他来,一见到他的脸,便想起那日沈长异吃醋生气的模样。 她将红包接过,打开数了数,不是小数目,她笑眯眯收下来,已经想象出沈长异知道这红包是贺兰烬送来时的表情。 “怎么这么晚来,白天怕碰见沈长异啊?”李商陆没开门让他进来,只倚着门框道,“我真不是有意瞒你,怀孩子这事也早过告诉你,你该不会记恨我吧?” 记恨? 贺兰烬静静看着她,那张脸本来不合他的口味,也不知怎的硬生生看顺眼了。 他恨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沈长异,每时每刻想起这个名字,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夜里风冷,你回去吧。” 贺兰烬淡声道,“我知道他不在,需要帮忙来找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甚至没有等李商陆的回复,余光瞥见了她头顶的簪子,分外扎眼。 那是沈长异的道簪,他骤然停住脚步。 望着他离去的孤寂身影,李商陆抿了抿唇,半晌,退后半步便要将门关上。 一只手却忽然抵在了门上。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去,贺兰烬竟然又折返回来。 “等等,”他死死盯着李商陆,沉声道,“我还有话要说。” 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偏要说出口不可。 凭什么沈长异的命那么好?别人渴求的无上法力他从生下来就有,别人苦修数百年却能被他轻易几剑杀到只剩一缕残魂,宗门所有人都敬仰他,把他当成神仙供着,他本以为世上至少还有一人跟他一样怨恨沈长异,可没成想那人会亲自为沈长异生下两个孩子。 李商陆不解地看向他,“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见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贺兰烬忽然笑了笑,“你不怨恨他了,是不是?” 李商陆神色微顿,她似乎从未跟贺兰烬说过她怨恨沈长异,只说过她曾经讨厌这个人。 隐约的,她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自己不愿听的话,李商陆皱紧眉头,要将门关上。 可贺兰烬一手抵住门,不给她机会。 目光定定看着她,贺兰烬眼眸泛红,低嗤了声,“李商陆,你跟我才是一类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商陆终于被他激出些火气来,不耐烦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贺兰烬却忽然抬手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天的毒药是我给你的。”他声音很轻,似还带着笑,“为什么没下毒,你不是很恨他么,恨到想要杀了他?”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脸在此时竟变得无比陌生,渐渐变化成了当初把药包塞进她手心的那个人的脸。 “李商陆,”贺兰烬将脸变回来,冷冷道,“我远比沈长异更了解你,你就是一个心思恶毒睚眦必报的女人,你跟我是一样的,谁也别想摘干净,既然你忘了,我帮你想起来就是。”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商陆唇色泛白,挣脱开他,想要呼救却被捂住了唇。 贺兰烬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只是要帮你想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你那日究竟为何没有把药放进去。” 眼前忽然风沙四起,迷住了视线。 李商陆努力挣扎,可贺兰烬的力气远比她要大得多。 只一息之间,眼前的一切全变了。 她愕然看着面前熟悉的小院,正是她和沈长异在山上的家。 阳光明媚,正是晌午。 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面前走过,手心握着只白色的药包。 贺兰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冷沉开口,“这是幻境,里面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你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李商陆,你给我睁开眼看清楚。”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瞬间猜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她努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丝毫动弹不得,贺兰烬扳过她的脸,逼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不对。”贺兰烬蹙眉望向她,困惑道,“沈长异那天分明是夜里才回来的,你的幻境里怎会是晌午?” 李商陆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发生。 她知道原因,因为这是,上一世。 那天晌午,沈长异回来,她做好了饭菜,全都是沈长异爱吃的,一碟红绿豆凉糕,韭黄炒肉,还有一盘炒笋菇。 她跟沈长异正好因为除魔半年的事大吵一架,她恶狠狠拆开那药包,全倒进了做好饭菜里。 幻境中,沈长异走进了厨房,望着那些饭菜,丝毫没有任何疑心。 他轻声道,“我来端便是,你去歇着吧。” 李商陆看着他端起那碟下过毒的凉糕,忽然伸出手,按住他,“等等。” 她声音很沉,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自己端,你回去坐好。”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奈何他与李商陆并非可以互问心事的关系,只得抿了抿唇,听话离开。 在他走后,李商陆盯着那碟红绿豆凉糕许久,久到时间好像停住了般,她忽然将拿起盘子,似是要将那些凉糕扔掉。 可顿了顿,她突然开始头痛不已,伸手按住额间,只片刻功夫,李商陆眼神变得茫然,竟又将那盘凉糕纹丝不动地放了回去。 贺兰烬怔在原地。 幻境里的一切,都来自她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些都曾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李商陆望着幻境里的自己面无波澜地起身,将那些下毒的饭菜端走,呼吸骤然急促,她感受不到疼痛,可心跳却愈发的快。 伸出手,指尖竭力去够,想要阻拦那个“她”。 可什么都做不到,已发生的事,注定会发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长异最后还是死了,他的确是被她亲手毒死的。 ——那日,她根本没有扔掉下毒的饭菜。 她以为自己扔掉重做了一桌,可是没有,没有。 是她亲手杀了沈长异,是她一直自欺欺人,混淆记忆,欺骗自己把饭菜换掉了,欺骗自己沈长异并非被她害死,欺骗自己根本没有错! 见她面色愈发的差,贺兰烬神色微变,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李商陆说不出话,喘不上气,眼泪自腮边滑下。 她低垂下头,发丝散落,那只银色的流云道簪掉落在地,滚入尘灰。 贺兰烬眸光复杂,从怀中取出颗丹药递入她口中,轻轻揽住她颤抖不已的肩头,低声道,“商陆,看清楚了?” “命由天定,你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他偏头看向幻境里吃下饭菜的沈长异,这里的一切都绝非虚假,李商陆的确曾用他给的药杀过沈长异,就如前世今生般不可思议。 只是……当时分明有一刻李商陆犹豫了,可目光却忽然像被操控了般,将饭菜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贺兰烬眉宇紧蹙,那状态绝对不正常,倒像是被魔修咒法控制了。 脑海里倏然浮现先前李商陆让他试药的那一幕,她说那枚去嗔净念丹是上君教给她炼的,可以消除体内残余的魔气。 难道就是魔修咒法的魔气? 是谁给李商陆下了咒,居然还有除他之外的魔修知晓他的计划。 可望向怀中哭到脱力失声的李商陆,他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终究什么也没说。 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他们这种人,就是要靠恨才能活着,恨他也好,恨沈长异也好,恨自己也好…… 总之,不许留他一个活在怨恨里。 第39章 疼(三更) 他都愿意带着光来找她。…… (三十九) 阴云沉厚似烟灰, 深冬,大雪如棉。 从幻境出来, 李商陆立在雪中,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吹干。心不会痛,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情绪找不到任何出口,只化作一阵无穷无尽的疲惫。 身旁人为她裹了裹素绒裘衣,声音温柔且轻。 “回去吧, 商陆。” 李商陆木然回过神,抬眸看向他,这张曾经让她以为可以信任的脸,此刻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团混沌的雾。 她好像透过他,看到沈长异的模样。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3节 安静躺在槐花树下, 如平常般地睡着, 再也不会醒过来。 这些日子,李商陆一直想不通,为何每次想到沈长异的死都会感到一阵愤怒和痛苦。 她甚至怀疑过那是恨,深入骨髓的恨, 到九泉之下仍不能消解的恨。今日见到那幻境重现, 她才迟钝地想通。 原来是后悔啊。 李商陆讨厌后悔, 她绝不会让自己后悔,所有事都要让自己不留遗憾,想看的花当天必须要看, 想吃的饭晚上一定要吃,走过的路死也不回头看。 沈长异的死,是她人生第一次后悔。 这两个字让她感到一阵恶心想吐, 恨不得立刻将这字眼从脑海里挖出去。 对,她不要后悔。 不是她的错。 她原本也想好好过这一生,嫁给沈长异那天她也想过要把沈家当成自己的家,经营铺子,管理家账,就这样一辈子和沈长异平凡普通地过下去。 毁了这一切的人不是她,是天。 如果不是天要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她原本也能幸福美满。 沈长异的死,也不怪她。 如果贺兰烬没有找到她,用重金诱惑她去过更好的人生,她怎会选择杀人? 是贺兰烬要借她的手杀沈长异。 是他们一个个都来逼她,不是她的错。 李商陆扶着额角,神色倦怠,静默不语。 贺兰烬沉沉看着她,俯身下来,想去牵她的手,“回去吧,外面太冷,会伤了你的身子……” 话音未落,刺啦一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把匕首穿透他的胸口,李商陆缓慢抬起眼,一寸寸将那把匕首抽出。 鲜血滴落在雪地,烙印下朵朵暗色的红梅。 贺兰烬怔然看着她,仿佛感觉不到痛。 “贺兰烬,你是魔。” 李商陆没有法力,没有天资,只是一个普通到街上到处都是的凡人。 可她偏生猜出来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男人,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魔。 早该想到,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话本子里永远都会是那些善良的好人们的对立面。 她是坏人,贺兰烬也是,所以他们必须阴险狡诈、恶毒残忍,否则又如何衬托那些好人高洁美丽、神圣无暇的人格? 贺兰烬吐出一口血,艰难地撑住身子,抬眼看向她。 那样冷漠的神色,自高而下地俯视,竟让他有一瞬间将李商陆与沈长异混淆。 怎会像他? 李商陆一身除魔的本事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怎会像他? 不许像他,不可以。 “这刀捅得真准,你开始恨我了么?”贺兰烬将齿间血沫吐出来,直勾勾盯着她,笑了笑,“你恨我也是好的,我巴不得你恨我呢,反正你恨着恨着也会变成爱,商陆,你太心软了,只一刀怎么够,我不是教过你,除魔时刀上一定要涂毒。” 李商陆冷眼看着他,将那把染血的匕首随手甩在地上。 “我不恨你。”她漠声道,“我只是好心为我夫君报仇,你要杀沈长异,又不是要杀我,哪里轮得到我来恨?” 贺兰烬面色微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笑了声,“你说什么?”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做。”李商陆裹紧身上裘衣,那是沈长异给她买来的衣服里唯一一件能穿的,虽然样式不好看,但很暖和。 她笑着又重复一遍,只是眼底毫无感情,“我没杀他,那药包已经被我埋在竹林里,要杀他的人一直是你,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贺兰烬死死盯着她,“你以为这样说,就能继续堂而皇之抛掉那些过去,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不信沈长异得知此事后不会与你心生芥蒂,也不信他永远不会报复你!” 李商陆充耳未闻般走进疏桐阁,声音平静,“你大可以告诉给他听听,顺便帮我问问,他打算怎么报复我。” 她不会走回头路的,哪怕前面一片漆黑也会走下去。从今天起,那个害死沈长异的人是贺兰烬,不再是她。 她已经为沈长异报仇雪恨了,他们两不相欠。 “李商陆!” 贺兰烬踉跄着起身,想要朝她走去。 “对了,那把刀的确涂着毒。” “走好。” 他动作骤然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商陆不紧不慢地将房门合上,眼前渐渐模糊。 贺兰烬冷戾盯着那扇门,嗤笑了声,像是自嘲。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捏碎,身旁很快腾起魔雾来。 “尊主,沈长异正在赶回明昼宗。” 贺兰烬阴沉看着疏桐阁亮着烛火的小窗,淡声道,“换具身体,这具拿去烧掉,不要留痕迹。” “是。” * 门缓缓阖紧,李商陆靠在门边,呼吸又开始急促。 她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她这才想起自己炼制的去嗔净念丹,颤抖的手打开药盒,李商陆搁入口中,嚼碎咽下。 微微的苦。 半炷香时间已经过去,毒药发作,贺兰烬必死无疑。现在世上知道那件事的人,只剩下沈长异。 说不定他根本没介意,早就将此事忘掉了。可沈长异从小记性就好,看过的书一遍就能背出来。 不过就算记得又怎样,这么长时间,他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事。可万一他心中的确有芥蒂呢? 李商陆脑海一片混乱,不断地自我反驳,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她短暂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榻边,将小柿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哄。 刹那间,她动作顿住。 ——指尖,沾着血。 李商陆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把哄好睡着的小柿子搁回软榻,走到水盆边一遍遍地洗手。 不知洗了第几次,手指已经脱水发皱,她却仍觉得上面沾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冷沉着脸,继续洗。 忽然间,房门开了,冷风裹挟着雪花飘进来。 李商陆瞳孔疾缩,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满是忧虑的眼。 “商陆,你怎么了?” 他匆匆关紧门走进来,掌心覆在她的心口,“吃过药么?去嗔净念丹还剩几颗?” 李商陆默然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沈长异一刻未敢停歇赶了回来,发顶满是雪花,身上道服也被雪浸湿。 商陆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心尖就像着了火般,那魔将究竟是谁的属下,杀了多少人,有没有去过芳草城,他什么顾不上审问,一剑杀掉,甚至把受伤的谢渡随手丢给了城中百姓便离开了。 李商陆仍凝着他,一言不发。 就在沈长异急得要去帮她找药时,她终于开了口。 “你用法术,替走了我的痛感。” 她在叙述,并非疑问。 沈长异身形一顿,回眸看向她,声音小了些,“你知道了……” 见他承认,李商陆闭上双眼,心头某根勒紧的弦霎时崩断。 为什么总是让她显得那样恶毒? 他在替她承受生育剧痛的时候,她在满腔怨怼地气他没有陪自己。 她刚说服自己,试图将一切罪责推到别人头上时,他一边承受心悸之痛,一边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回来见她。 “沈长异。”她倏忽轻声唤,“我杀人了。”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神色错愕。 “我杀了贺兰烬。” 如何? 这下沈长异还要怎么帮她开脱? 李商陆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长异也望着她,半晌,他淡声问,“尸体在哪?” “就在门外,你回来时没有看到?” “没有。” “匕首呢?” “也没有。” 李商陆微微怔愣,绕过他,去开门。 疏桐阁外,没有贺兰烬的尸体,也没有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早已被大雪覆盖,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4节 “商陆。” 沈长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低声道,“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弱的魔气。” 这也是他方才紧张的缘故,此地曾有魔修来过。 “你杀的是魔,不是人,对么?” 他无比确信地说完这句,牵住她的手,将人拉进疏桐阁内。 “到底发生何事,可否告诉我?” 李商陆看着他关切的神色,温柔的声音,胸腔像是被湿透的棉絮堵住,分明沉闷至极,却僵硬麻木,无法疼痛。 为什么总是相信她?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帮她找理由? 为什么每次她以为前路黑暗没有尽头,他都愿意带着光来找她? 沈长异抚上心口,蹙眉看向她,忽而伸出手,将李商陆虚虚抱进了怀里。 “不想说就大声哭出来,会好一些的。”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想推开他,手臂却没有力气,分明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地流。 衣襟湿透,有雪的味道,掺着熟稔安心的竹香。 “哭不出来,你把痛感还给我。” 半晌。 她终于哭出声来,先是哽咽嗫泣,很快,便像受尽委屈的小孩般放肆地大哭起来。 “太疼了,沈长异。” “我好疼。” 第40章 夫君辛苦了 “盐水鸭,做的很好吃。”…… (四十) 有的人感到细微的不适就会委屈, 有的人见了血便开始喊疼。 而有的人迟钝,皮开肉绽了才后知后觉。 李商陆哭了很久, 直到把沈长异衣襟哭得湿透。 沈长异把她抱到软榻上,又将两个被吵醒的孩子搁进婴儿床里哄睡。 望着安静入眠的李商陆,他仔细掖了掖被角,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痛感还是暂时让他来承受更好,商陆只需专心修养身体便是。 至于贺兰烬,尸体消失, 周围还有魔气浮现。 魔是轻易不会死的,他一定还活着,想来是用了夺舍肉身之法,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其他肉身上了。 夺舍之法自古以来便是禁术,极其凶险恶毒,且夺舍之后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天下能运用此法的魔修并不算多, 贺兰烬绝非凡辈,这样的魔修竟一直潜伏在明昼宗,藏在所有修士的眼皮底下,实在可怖。 要想办法, 把他找出来。 伤害商陆的感情, 此人已罪不可恕。 * 翌日一早。 李商陆醒过来时, 眼睛肿得厉害,脑袋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窗外阳光大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雪已停了,依稀还能听到有弟子嬉戏打闹的声音。 她穿戴好衣服鞋袜,起身下床, 婴儿床里竟然是空的,小柿子和小橘子不见了。 眉心一跳,李商□□下看去,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 她倚在门边,果然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边做饭,边哄着孩子。 两个小崽被小黄抱在怀里,沈长异拿着支剑穗,时不时逗弄他们几下,小崽们乖巧极了,招着小手去够他指尖捏着的剑穗。 李商陆盯着这一幕,唇畔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亏他想得出来,居然让小黄帮忙带孩子。 自从怀胎月份大了之后,李商陆不再出门,小黄便也派不上用场,被她搁在了阁楼角落里。 早说有这个用处,她这两日也就用不着发愁了。 察觉到李商陆在门边,沈长异分出神来望向她,温声道,“醒了?饭菜还要一会才好,去洗漱吧。” 李商陆看了眼灶台边烧好的菜,盐水鸭,合欢鸡汤,还有条从酒楼买回来的松鼠鳜鱼。 都是她爱吃的。 她抿了抿唇,眼睫低垂,极轻极快地说了声, “辛苦了,夫君。” 话音落下,沈长异动作骤停,铲子掉进锅里,他缓慢地望向李商陆,眼底一片震愕。 见他吃惊的神色,李商陆脸上泛红,捏紧指,没等他回应便转头离去。 不多时,她梳洗好,坐到桌边。 沈长异将饭菜端上来,目光仍盯着她看,似是有些狐疑。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李商陆刚执起筷子,便听房门被敲响。 谁啊? 怎么赶着饭点来了。 沈长异从李商陆脸上收回目光,起身去开门。 “师尊,徒儿回来了。” 谢渡拄着根拐杖,头也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显然是被那所谓的魔将给打惨了。 宗门大比蝉联数届的第一名,竟然也被打成这般惨烈模样,可沈长异昨夜回来时却什么事都没有,衣衫上连半滴血都没沾。 更有甚者,这人在除魔时还在替她承受剧痛,他竟完好无损地在三天内提前解决魔修赶了回来。 李商陆蹙眉看着沈长异,愈发觉得他不像人。 即便是与天才相比,他也是天才中的天才。差距未免太大了些,根本不合常理。 “嗯。”沈长异微微侧身让他进来,“一起吃吧。” 谢渡倒也没客气,一瘸一拐地走进疏桐阁,把从南域带回的礼品搁在桌上。 “师母,你身体如何了?” 谢渡早已知晓她生下龙凤胎的事,两个孩子生产时得有多么疼痛,想想便觉实在可怕。 李商陆懒得跟他客套,干脆没搭理他。 见状,谢渡摸了摸鼻尖,坐到了沈长异身旁,压低声音询问,“师尊,你又做什么了,师母怎么看着不高兴?” 沈长异这次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做,他瞥了眼谢渡,淡声道,“她只是不想理你。” 谢渡:“……哦。” 恰巧小黄抱着孩子过来,谢渡接过其中一个,小崽皮肤已经平整许多,阳光下如雪一样白净软嫩,小嘴粉粉的,煞是可爱。 “怎生的这么漂亮,这是小师弟还是小师妹?” 沈长异语气轻快地道,“是小橘子。” 小橘子?谁起的名。 谢渡沉默了下,“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沈长异最喜欢小橘子,乖巧懂事,喝完奶便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睡觉,而且,长得更像商陆。 闻言,谢渡笑眯眯地对小橘子做了个鬼脸,把小橘子逗得笑起来,“原来是小师妹,怪不得这么可爱。” 他抱完小橘子,又去抱小柿子,同样的鬼脸又做了一遍,小柿子盯着他片刻,像是觉得好玩,扬起胖乎乎的小手给了他一巴掌。 谢渡:“……” 噗嗤一声,李商陆没忍住笑出来。 两人视线皆朝她看来,她立刻便恢复了冷淡神色,若无其事般继续吃饭。 谢渡顿然明白小柿子的性格是随了谁。 他忍俊不禁地在小柿子软糯的脸蛋上捏了捏,“脾气还不小,再打一下我看看。” 小柿子竟然如他所愿又给了他一巴掌,这次连沈长异也低低笑起来,凑上前去捏小柿子的脸。 师徒俩乐此不彼地逗了小崽半天,才执起筷子好好吃饭。 “这盐水鸭做的真好,”谢渡辟谷已久,吃饭睡觉于修仙之人而言只是消遣,想吃的时候才会吃一点,“是师尊还是师母做的?” “我。”沈长异对自己的厨艺很自豪,当初学做饭只是因为生病不能出门,自己闲在家里跟爹娘学的,没想到他在做饭这方面也极具天赋,烧的一手好菜,爹娘每次吃他做的饭,都会高兴得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长异长大了,不过,商陆从没夸过他做饭好吃,想来手艺还有进步的空间。 谢渡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愧是师尊,和天味居的大厨手艺不相上下。” “的确不错。”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 空气倏然静止了般,谢渡与沈长异错愕地望向出声之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李商陆捏紧手心的筷子,头也不抬,低声道,“盐水鸭,做的很好吃。” 沈长异怔忡望着她,脸上却没有高兴的神色,反而有些担忧。 “商陆,你怎么了?” 闻言,李商陆面不改色地把碗里的饭吃完,“没事,我去洗碗。” 洗碗? 沈长异更加悚然。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5节 “你放着吧,我来洗便是。”他连忙按住李商陆的手,轻声道,“你去床上歇着吧,大夫说过这一个月要静养,最好也不要沾凉。” 听到这话,李商陆才搁下手心的碗,在师徒二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离开。 待她走后,谢渡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道,“师尊,你确定你没有做什么错事?” 沈长异也久久没缓过来,他冥思苦想一阵,无比肯定地道,“没有。” 他这一早也没做什么,怕孩子醒来哭闹吵到商陆,还特地找小黄帮忙带了孩子,饭也做了她最爱吃的,商陆怎可能生他的气? “那就奇怪了,”谢渡没了吃饭的心思,脑海都是方才李商陆轻声细语夸赞沈长异的模样,他分明记得一年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在师尊家里吃饭,饭菜稍微淡了些,师母便会嫌弃他做的不好。 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让人觉得……好奇怪。 沈长异不知想到什么,眉宇稍沉,淡声道,“吃饭吧。” 谢渡点了点头,吃完饭,临走之前还叮嘱了沈长异一遍。 “宗主让我带话来,女子生产后的第一个月最为关键,不能出任何差错,千万要保持好心情。” 沈长异仔仔细细记在心里,送他离开。 保持好心情,保持好心情。 他把两个小崽抱起来,走进房内,望向软榻上的李商陆,“商陆,你睡了么?” 李商陆当然没睡,她缓慢爬起来,看向他,“怎么了,他们饿了?” 沈长异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把小崽搁在她怀里,低声道,“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是想看的书么,我下山一趟给你买来。” 闻言,李商陆摇了摇头,温声道,“没什么想要的,夫君,你也休息会吧。”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眼眸微睁,浑身更加不自在,好像有跳蚤似的,指尖掐进掌心,他动身离开,轻轻道,“我不累,我去随便买些回来吧。” 不舒服,好奇怪。 “嗯,夫君去吧,雪天路滑,路上当心些。” 沈长异脚下一顿,险些被门槛绊倒。 怎么会这样,平日商陆一定会骂他两句多管闲事操心没够的。 “好,多谢夫人。” 沈长异抿紧唇,深深看她一眼。 他走了。 李商陆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解开衣襟给两个小馋虫喂奶。 指尖在小崽脸上拂过,眸光温柔。 现在看看,也没那么丑嘛。 房门被敲响,她轻手轻脚地把小崽们搁在床上去开门。 “商陆,我又来看你啦!” 裘寒玉笑眯眯地捧着刚摘来的梅花,“路上看到红梅开得正好,顺手摘了些……” 李商陆眼前一亮,将她拉进屋里,“来得正好。” 裘寒玉懵懵懂懂地被她拉到床上坐下,轻声问,“什么事正好?” 李商陆有些羞于启齿,好半晌才低声道,“怎样才能让脾气像你一样好?” 裘寒玉愣了愣,半晌,伸出手搁在她额间,“你怎么了,怎会问这样奇怪的话?” 商陆的脾气不是一直很好么,她天天来烦商陆,商陆都没嫌弃她呢。 “……我没事,”李商陆纠结片刻,轻声道,“就是,想做些改变。” 闻言,裘寒玉面色正经几分,“为了剑仙大人?” 李商陆抿了抿唇,挪开视线,“不全是。” 她只是想,稍微对沈长异好一点,不想总是对他说难听的话。 虽然今天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但好歹最后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听到她的话,裘寒玉轻轻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商陆,你想的太多了,无论何事,只要遵循本心去做便是,我想剑仙大人也一定这么认为。” 遵循本心? 她要是遵循本心,沈长异已经不知被她骂哭多少次了。 在李商陆一再坚持下,裘寒玉不得已还是教了她些没用的知识。 “你平日会生气么?” “当然会。” “那你骂不骂人?” “骂人倒是没有,我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不要再这样做,否则我会难过的。” “……这有屁用,对方见你难过岂不是更爽?” “啊!会这样吗?” 李商陆在她的教导下,脑袋更乱了。 这世上能当好人的,果然都很能忍。 第41章 夫你个头(二更) “就是想起一个傻子…… (四十一) 裘寒玉教的东西, 李商陆简单总结了下。 第一,说话时语气要温柔平静, 像是要用言语感化对方一般,让对方能够感受到你的善意。 第二,不要骂人,“滚”、“去死”、“蠢货”这样的词绝不能说,因为会伤害到与对方的感情。 第三,要学会关心和鼓励, 不管对方做的好不好,都要耐心地鼓励、关心他,希望他能变得更好,这样对方就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听起来不难,但每一条做起来都极难。 单说不要骂人这一条,有些蠢货只要一开口, 她就忍不住想啐上一口再狠狠骂几句, 实在是不好改变。 裘寒玉听了她的话,觉得她只是想要改变说话的方式,便没再阻止,还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李商陆, “每当你要生气时, 就摸一下这枚玉佩, 想想我,也想想我跟你说过的话。” 接过那枚玉佩,成色一看便知是极名贵之物, 李商陆犹豫片刻,把手上随身携带的镯子塞进她手里。 “商陆?”裘寒玉讶然望着她。 李商陆垂下眼,轻声道, “礼尚往来,你拿着吧,又不值钱。”其实已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了,只是比起裘寒玉那枚玉佩逊色许多。 闻言,裘寒玉无比珍惜地收下那只粉玉镯子,戴在手腕上,低低道,“这样看,我们就好像交换信物一样。” 这话好耳熟。 某人跟她换簪子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俩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李商陆有些不适应地从她脸上挪开视线,将话题转走,“你近来总是陪我,是不是耽误你除魔了?” “我是除完魔才来的,你放心。”裘寒玉亲昵地牵住她的手,“近来太阴山附近的魔修都安静许多,我本也没有多少任务。” 手指被牵住,李商陆微微僵滞,一动也不敢动。 好温暖的手,让人忍不住想回握住。 像裘寒玉这般的女子,定然有许多人喜欢,李商陆自认心肠冷硬,都会想要靠近她,何况别人。 脑海莫名浮现小时候,第一次去学堂。 那时她八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没规矩惯了,爹娘将她送进学堂里,还特别自信地说什么商陆一定是最聪明的,学堂随便学学就行。 她也不知爹娘到底把她想象成什么天才小孩,反正当时年仅八岁的李商陆真的相信了那句话。 她觉得自己特别完美,特别聪明,学堂里的小孩都不如她,随便学学就好了。 然而进学堂之后,李商陆便傻了眼,那里全是穿着漂亮新衣服的小孩,而她来学堂路上顺便爬树掏了个鸟窝,身上脏兮兮,头发里还插着树叶。 爹娘早就看习惯了,压根忘记提醒她把自己整理干净。 她羞赧不已地坐在学堂最后面,夫子点她的名也不敢站起来,趴在桌上装睡。 那时李商陆身旁坐着的,便是一个如裘寒玉般的小姑娘,与她差不多大,一眼便是书香人家的孩子,气质文静。 那小姑娘站起身来,替她说,“夫子,李商陆在这,她好像不舒服。” 李商陆吃惊地看着她,只能顺势装作自己不舒服。 “你是不是来的路上摔倒了?”那小姑娘关切地递上一条手帕,她伸手去接,那时,对方的手指与裘寒玉一样温暖。 她羡慕她们能举止得体,也羡慕她们温柔善良,从不撒谎。 只是李商陆直到长大,也没学会如何成为那样的人。 沈长异倒是从小就是那样的人,他比李商陆大三岁,那时早便在学堂上课了,听说李商陆不舒服,急急忙忙跑来见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执意要带她去看大夫。 最后这蠢货把事情硬生生闹大,爹娘来接她去看病,发现她是装的,一家人在夫子面前把脸丢尽了。 李商陆到家就把沈长异揍了一顿。 那蠢货却揉着被她敲出几个包的脑袋,轻声说,“你没生病就好。” 好人和好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有的好人就看着很顺眼,有的好人就看着很想抽他。 思绪收回,李商陆低笑了声。 “商陆在笑什么?” “没什么。”她轻轻道,“就是想起一个傻子,挺好笑。” 裘寒玉默了默,小声问,“方才商陆不是说不骂人么?” 李商陆瞥她一眼,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6节 改,她一定改。 * 午后,沈长异回来了。 他从储物戒拿出大包小包的东西,有给李商陆买的当下流行的话本子,香梨柿子,油纸包好的糖葫芦,还有给两个小崽买的小鞋子,布娃娃。 “商陆,”他将一张小桌搬到李商陆床边,话本子搁在桌上,又把糖葫芦递给她吃,“大夫说养身期间最好多卧床休息,你闲时可以看书。” 李商陆坐起身来,接过糖葫芦,轻轻道,“多谢夫君。” 沈长异身形一僵,他望向李商陆,抿了抿唇。 “夫人不必言谢,为夫应做之事。” 李商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咬下一颗糖葫芦,随手拿起桌上的话本子。 全是什么神魔大战,道君斩妖的故事。 这蠢货……不,沈长异该不会是全照着他自己的喜好买的吧,谁爱看这些,无聊死了。 殷红的唇瓣轻启,洁白的齿咬在山楂上,略微沾了些糖,沈长异盯着她,眸光暗下几分。 “夫人喜欢么?” 李商陆下意识想说一句,狗都不看这些破书,话到嘴边,她硬生生忍了回去。 “喜欢,夫君选的很好。” 沈长异皱了皱眉,“真的?” 李商陆点头。 闻言,沈长异沉默片刻,什么都没再说,只坐在她身边,给她削梨子吃。 李商陆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个话本子翻开,假装认真地看。 看了两行就困了。 无奈,她趁沈长异没注意,又偷偷换了本继续看。 这次倒新鲜了,竟然是本写情情爱爱的书。 她兴致勃勃翻开,却越看越不对劲。 这话本子里的主角怎么写的那么熟悉? 多看两行,李商陆嘴角微抽,终于明白了原因,这主角竟然是剑仙,怪不得熟呢,估计是把某人当作了参考。 「剑仙挑起那姑娘的面纱,果然是那仰慕他已久的狐妖女子。狐妖女子娇俏问,你来见我,可不怕你家里那位发现? 他爽朗一笑,俯身吻上她的唇。 怕甚,我回去便休了她。」 李商陆砰的一下把书合上了。 “怎么了?”沈长异困惑望向她,手心还捏着削好的香梨。 李商陆脸色阴沉,半晌,转眸看向他。 指尖握住了那枚裘寒玉给她的玉佩,冰冰凉凉。 “没事,这书写得太好了。”她咬着牙道。 闻言,沈长异笑了笑,将香梨递给她,作势要陪她一起看,“是么,你喜欢就好,我也看看……” 李商陆抬手抵在他肩头,把人轻推了回去,“夫君等我看完吧。” 她眉头紧锁,忍着恶心,本打算继续看下去,面前的书却被一只手抽走了。 “换一本吧,这本是书摊老板赠的。” 沈长异平静望着她,目光仿佛已经看透什么。 李商陆松了口气,又随手抄起一本。 “那本也是赠的……”沈长异方要提醒,却见李商陆缓慢睁大双眼,迫不及待地翻页,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本。 「只见那向来嚣张倨傲的明昼宗少宗主,中了药后竟动弹不得,脑袋被女子踩在足靴下,他双眸泛红,尽是被羞辱后的怒火,却不得不任由对方摆布。 他半跪在地,感受着对方的力道,吃痛蹙眉,眼眶渐渐泛红。」 李商陆随手接过沈长异削好的梨,啃下一口,唇边扯起笑容。 谁写的,重重赏之。 见她看得入迷,沈长异默默记下那本书的名字。 下次让谢渡除魔时再买一些回来吧。 眸光不经意掠过李商陆腰间玉佩,他倏然停住,定定看着那枚玉佩。 他为何不记得,商陆有这么块玉? 沈长异困惑,又往李商陆身边靠了靠,“商陆,今日有人来过?” 李商陆头也不抬,有些不耐烦道,“没看见我正……” 她忽然顿了顿,反应过来,将视线从书上挪向沈长异,低低道,“寒玉来过,夫君有何事?” 沈长异怔怔看着她,半晌,眉头拧得更紧。 “没事,夫人。” 他闷闷道。 “请夫人继续看书吧,为夫有事要出门。” 李商陆隐隐察觉出他话里话外似乎在赌什么气,纳闷了片刻,还是懒得再想,继续看话本子。 “好,夫君慢走。” 听到这话,沈长异攥紧了指,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他回来了。 李商陆还在看书,正看到精彩之处,忽然被人捧住了脸。 她抬头看去,带着几分被人打断的不爽,又生生忍住了。 “夫君这么快回来……” 话音未落,唇便被用力吻住,将她未能说完的话碾得支零破碎,甚至还咬了一口。 李商陆勉强推开他,捂住唇瓣,将胸口的怒气强忍下来,“沈、夫君,这是做什么?” 竟然咬她,发什么疯? 沈长异沉沉盯着她,半晌,俯身下来,毫不客气地将手探进她的衣襟内。 力道很重,好像要捏死她,李商陆想推开却推不动。 直到那只手抽出,又放肆地探去衣摆,她终于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 沈长异唇边被打破,他用指腹抹掉血渍。 “夫人怎能如此对待为夫?” 李商陆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养好的脾气,终究还是毁于一旦, “夫你个头,滚!” 闻言,沈长异如同松了口气般,笑着道, “商陆力气好大。” 李商陆一脚给他踹下床去,没好气道,“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你滚。” “嗯!” 他心满意足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样才是商陆。 什么都不用改变。 温柔体贴,乖巧忍耐,她永远不需要学。 -----------------------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吧其实有二更 第42章 为了世界和平! 双修吧! (四十二) 闲在宗门的日子里, 沈长异每日仍在静心修炼。 先前他为忍受生育之痛所去的那座孤山,便是他平日里修炼的地方。 没有弟子会路过, 孤山上只有那棵红梅作伴,那里偏远而安静,很适合修身养性。 在李商陆身体大好之前,宗主说不会再给他任何任务,让他好好陪伴妻儿身边。 然而李商陆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他,嫌他烦时, 便会打发他去修炼。 沈长异在梅树下打坐,摒除脑海杂念,天地灵气伴随着每一次呼吸进入血脉。 忽然间,那桎梏已久的境界竟隐隐有了突破之兆。孤山上方的浮云紫气聚顶,霞光阵阵,仿佛有神迹降世。 距离突破只差一步时, 沈长异骤忽停了手。 他从那突破欲望中惊醒, 回过神来,天上竟然已经聚集了黑沉沉的雷云,倘若方才他真的突破那最后一道桎梏,天道雷劫便会来了。 怔忪半晌, 沈长异缓慢起身, 朝山下走去。 他哪里都不去, 人间还有他的妻儿,飞升天界于他有何用?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7节 “昼玄。” 脚下倏地顿住,沈长异身形僵硬, 没有回头。 那声音仿佛来自世间万物的深处,空灵缥缈,不知远近。 “正邪相生相克、彼此制衡, 人间正道太强,魔道便会随之变强。回来吧,昼玄,你不该如此贪恋人间。” 抬头看去,沈长异沉沉看了眼遥远没有边界的天际,半晌,他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 他不叫昼玄,他叫沈长异。 * “下雨了!” “深冬腊月怎会下雨,真是奇了怪了,方才天边还浮着紫色团云,灵气逼人,难不成是谁在突破?” 窗外传来弟子们的吵嚷声音,李商陆裹好衣服,下床走到窗边,抬眸望去,天空果真乌云密布,冬日里竟然落了场簌簌阵雨,地上的积雪被雨水冲刷,不久之后便会结成坚冰。 下过雨,本就寒冷的天气更冷了。 李商陆忙把窗子关紧,给两个小崽掖了掖被角,钻回被窝里。 哪个挨千刀的神仙在这时候降雨,脑袋抽了吧。 她可不能着凉,万一伤了身子落下什么病痛怎么办。 被窝里的暖玉散发着热意,将李商陆的手脚逐渐温暖起来。 大夫说她近日恢复的不错,要继续保持。 沈长异每天都给她炖三碗燕窝汤羹分早中晚喝,腾长老还时不时把自己炼制的丹药送过来给她补身体,李商陆只需要把自己照顾好别着凉就行。 她谨遵医嘱,除了有时实在忍不住想下床走一走,其余时间都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坐月子。 小崽们今日很乖巧,喝了奶便不哭不闹地睡着了,小黄一直陪伴在婴儿床边守候,俨然成了两个小崽的临时奶娘。 迷迷糊糊中,李商陆快要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着时,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她睁开眼,沈长异静默地坐在床边,望着她。 “回来了?” 李商陆没太在意地翻了个身,背对他继续睡。 耳边传来衣衫窸窣的声音,很快,被窝里钻进来一个人。 身体并不凉,似乎特地用灵气将自己热过,反而有些滚烫,像个暖炉似的。 李商陆睡得更加舒服,耳边倏然传来身旁人低低的声音。 “商陆,我好像要飞升了。” 刹那间,她睁开了眼。 李商陆回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敢。” 沈长异眼睫低垂,小心翼翼去握她的手,却被李商陆躲开。 “我今天,好像见到天道了。” 他轻声说, “天道告诉我,正邪平衡互存,倘若我修为已足够飞升,却一直留在人间,正道太强便会失衡,届时那些魔修必会跟着变强。” 早知如此,沈长异就不修炼了。 他没想过飞升,一开始修炼只是为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会跑会跳,再后来修炼,是为了不再失去重要的人。 修炼的缘由从来简单,并非为了正道。 可人间因他受难,也是沈长异不愿看到的。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面色依旧阴沉,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近,“我告诉你,你敢在我生完孩子之后飞升,等我日后死了到地府里,就把你干的事全告诉爹娘——你爹你娘,还有我爹我娘,你自己看着办。” 沈长异垂眸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动人,忍不住上前亲了亲,“我知道了。” 额头被轻吻,李商陆摁着他的嘴把人推开,冷嗤了声转过身去。 什么狗屁天道,夺子之父,夺妻之夫,凭什么世间太平的代价是她要独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这样的天道就该去死。 “商陆,你从小比我聪明,”身后传来沈长异轻轻的声音,肩头被他的指尖戳了戳,“可否帮我想个化解之法?” 从小比他聪明? 李商陆怎么听怎么觉得怪,跟讽刺她似的,分明从小到大都是沈长异被人夸赞更多,无论是夫子还是爹娘,见过沈长异的人都会夸他。 她没吭声。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想起那化解之法。 情劫都能化解,这又有何难。 “你太强所以魔修才会变强,那你变弱不就好了。”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说。 沈长异怔了怔,撑起身子看向她,“怎么变弱?” 难道要像昼玄那般,为了能下凡投胎不伤母体,便将四肢折断骨头打碎? 他沉默片刻,似乎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李商陆如同看傻子般瞥他一眼,“你不是会研究转移痛感的法术么,研究个转移灵力的法术很难么?” 闻言,沈长异讶然望着她,“商陆好聪明。” 这样好的办法,他怎么没想到呢。 只是……“我该转移给谁,谁会想要呢?”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心头骤跳,轻轻抿住了唇。 ——她想要。 如果她不是凡人,能够像沈长异裘寒玉他们那般永远天赋与灵力该有多爽,这种事,肯定不止她一个人想过。天底下所有凡人,甚至是修士们都会如此想的。 想变成沈长异那样的天才,是人之常情。 可面对沈长异那副细细思索的神情,李商陆几番欲言又止,死活开不了这个口。 万一沈长异说,你资质太差,灵力给你也没用,她当场就一头撞晕自己。 她指尖掐进掌心,故作随意道,“给谢渡吧,反正也是你徒弟,给完便可以让他出师了。”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谢渡年岁尚轻,还需慢慢成长,修炼心性,此时给他灵力无异于害他。” 听到他说不给谢渡,李商陆心头舒服不少,“那分给上君或是寒玉,都不错。” 沈长异还是摇头。 上君天资不够飞升,分去灵力也无法成仙,只会造成正道更强的局面。 裘寒玉亦是同理。他们本身就已经很强,再得到他的灵力,正邪更加无法平衡。 见他一一否决,李商陆哪还找的出其他人选,干脆不再开口,把难题丢给他想。 半晌,沈长异又戳了戳她的肩头,“商陆。” “干什么?” 他凑上前来低声问,“我把灵力分给你如何?” 李商陆眼睫一颤,没有回头看他。 “你怎么给我,我没有任何天资,根骨又差,根本没办法承受你的灵力。” “正因如此才该给你,我会想办法。”沈长异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一来商陆并不会出山除魔算不得正道,二来商陆没什么天赋,灵力给她也不会导致正邪失衡。 李商陆淡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修炼第一步便是洗髓伐骨,随后才是炼气筑基,若是幼时李商陆跟沈长异一起修炼,想必就算不能有多么高的修为,修到炼气期还是可以的。 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搁在修真界已经再无修炼的可能。 “其实洗髓伐骨,不难。”沈长异耳尖微微泛红,悄然偷瞥她的神色,“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竟然还真有办法,李商陆压下心头的激动,平静道,“说。” 沈长异抿了抿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双修。” 李商陆:“……” “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双修可洗髓伐骨,虽然我没有试过。”他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滚烫起来,“你愿试试么?” 她怀疑这是沈长异自己编的。 “真的?”李商陆眯了眯眼,偏头看向他,“该不会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你瞒着不说,只说双修之法吧?” 沈长异脸上更加红得滴血,他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有,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软被里热得厉害,他身体烫得吓人。 离得如此近,李商陆岂能察觉不出他的反应。 这蠢货真是……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也有这样一面,分明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竟然把自己说的动了情。 “那双修之法,你偷偷学过了?” 李商陆把他推开些,面色也有些泛红。 沈长异有些羞赧地别开脸,低声道,“还没有,我放在书架上,商陆想看吗?” 李商陆也开始热了。 “……拿过来。” 半晌,两人窝在软被里,做贼似的翻开那本双修秘法。 竟然是图画的。 李商陆这辈子没见过那般放浪形骸的图画,交叠的身影不断变换着不堪入目的姿势,她猛然将书合上。 沈长异咽了咽口水,“不、不学了么?” 片刻,李商陆咬紧牙关,还是硬着头皮把书翻开。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8节 有什么好丢脸,又不是没做过,还做过好几次呢!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43章 他冤枉(二更) 他想被商陆摸,但不是…… (四十三) “商陆, 这个你喜欢么……” “凑合吧……” “那这个呢……” “……” 李商陆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再问你就滚出去。” 翻一页问一遍什么意思, 到底看不看? 挨了句骂,身边人果然老实许多,耳尖仍红红的。 空气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逐渐加快的心跳,李商陆望着那些大胆放荡的图画,脑海里不由自主将上面小人的脸换成了某个蠢货。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感到一阵羞耻。 而且, 沈长异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更羞耻了。 脸上烫得好像快要烧起来,李商陆用余光瞥了眼身旁人,竟然真的在仔仔细细地学习上面的内容,仿佛不是在看什么□□下流的双修秘法,而是什么严肃的佛学道典似的, 除了耳尖红得像被火燎过以外, 简直端庄清正的不得了。 她在心底嘲笑他装模作样,却又不知为何,看他那副认真正经的模样,心头微微发痒。 李商陆悄然凑近他些, 指尖轻轻探入他衣襟内。 沈长异眼睫忽颤, 下意识捉住她的手腕, “商陆……” “不准动。” 他顿时不敢再拦,任由那只手放肆的摸进来。 “继续看啊,我又没挡着你。” 她摸到了他的心跳, 好快,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沈长异屏住呼吸,身体感受着那只胡乱撩拨的手。脑海已然空白一片, 只剩下一个念头。 商陆在摸他。 手好软,与他灼烫的体温相比,显得有些凉。 “商陆……”他难耐地小声道,“不要摸。” 李商陆低嗤了声,附在他耳边,“为什么,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不要。”沈长异几乎想也不想便说出了口,面上羞红,“我喜欢,可也有些难受。” “啧,”李商陆嫌弃地抽回手,“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真难伺候。” 沈长异有些委屈地望向她,似是想说什么,又自己憋了回去。 他想被商陆摸,但不是摸那里。 为什么商陆不会读心术呢。 他失落地继续看向那本双修秘法,这次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商陆方才主动摸他的场景。 李商陆瞧他那副样子更加想笑,她当然听懂了沈长异的意思,但偏不帮他舒服。 不好意思说,那就一直憋着吧。 反正大夫说过,这两个月内绝不能行房事,谅沈长异也不敢碰她。 只是转念一想,双修一事也必须要搁置到她修养好身体以后了。 不知道到时究竟能不能如沈长异所言洗髓伐骨,得到那些法力。 等她有了法力,先去把谢渡揍一顿,把前世的仇报了再说。 要是能得到沈长异全部法力就更好了。 她想飞升成仙。 但她不允许沈长异飞升,谁让她都给他生下两个小崽了,沈长异就应该在人间帮她带孩子。 从前只是普通老百姓时,李商陆压根没有想过这些事,然世事变迁,如今她竟连飞升成仙都敢想了。 听昼玄说,升入天界之后,什么事都不用做,天道还给发洞府,连交朋友这样麻烦的事都省去,简直再适合她不过。 逢年过节,她还可以偶尔回来看看沈长异和小崽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一旁,沈长异仍在惆怅李商陆没能明白他的心情,全然不知他的爱妻已经虎视眈眈盯上了他的法力。 好难受。 不仅还要再忍耐两个月,甚至不能再靠修炼抑制那些欲念。 他会受不了,怎么办? * 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李商陆其实第一个月结束便已经精神饱满,恢复正常,为了能早点双修变强,她甚至每天故意多吃了半碗饭给沈长异看,但沈长异还是不碰她,硬要她按照医嘱再休息一个月。 为了报复他逼自己休息,李商陆每天晚上都故意摸他,直把他撩拨得受不了求饶才肯放过沈长异。 每日都是宗主送来的各式各样名贵补品,都快给她补得发胖了,她从没这么渴望过自由。 今天便是坐月子最后一天,李商陆终于解放,正好赶上过年。 明昼宗到处都打扫的窗明几净,挂上红灯笼和福字,沈长异也挑了几个好看的福字剪纸和春联贴在疏桐阁门前。 两个小崽彻底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皱巴模样,现在变得格外水灵,小脸白皙软嫩,玉雪可爱,好似糯米团子似的。 沈长异给他们买的小棉袄终于派上了用场,那又丑又俗的牡丹花袄,在过年时反倒应景极了。 他还得意忘形地专门抱着小崽来问她,“商陆,是不是很好看?” 李商陆不爽极了,第二日就给他买了个同样的牡丹花袄,沈长异还真穿上给她看,把李商陆笑得险些喘不上气,最后在那蠢货自信地要穿着那件花袄出门之前,她把沈长异拦住,扒下了那件丑衣裳。 虽然的确想看沈长异出丑,但她更想要一个剑仙夫君,而不是一个被人笑话的蠢蛋夫君。 明昼宗,丹峰。 “商陆,刚下山回来啊。” 腾长老望着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讶然道,“这都买了些什么?” 李商陆把那些东西搁在他面前,叉着腰长舒一口气,“半扇猪肉、荠菜、白菜……明天包饺子吃的,到时候包完给你送来。” 腾长老听到她的话,心底有些欣慰,嘴上却道,“这么麻烦做什么,明日我也得回老家去。” 闻言,李商陆怔了怔,想起腾长老的弟弟已经死于魔修之手,而那时,她还骂过腾长老只顾自己的亲人。 心头无端有些不舒服,她低声问,“你老家在哪里?” “东边一个小城,你不认得,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滕长老抚了抚胡须,眼底掠过一抹黯然,自从弟弟被魔修所杀后,他除了下葬那日,一直没脸回老家,这次说什么也该回去看看弟弟家的妻儿。 明昼宗弟子们明日大多都会回老家去,只留下些无父无母没有牵挂,或是家中亲人也在明昼宗的弟子们。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点点头,“那我给你留点饺子,回来再吃,沈长异的饺子包得很好吃,你吃不到后悔一辈子。” 闻言,腾长老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丫头,如今跟剑仙大人感情变得这样好了?” “……”李商陆装作没听见,转头坐到丹炉前炼丹去了。 “只可惜,”腾长老叹息了声,缓缓道,“若是兰烬也在就好了。”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李商陆身形骤然僵硬。 自从她杀了贺兰烬之后,他的尸体便消失不见,宗门调查一番,遍寻无果,直至今日也没查清他失踪的原因。 有许多与他交好的弟子仍期盼着贺兰烬活着,但更多人都觉得他已经死在了除魔路上,听说现在贺家还在找贺兰烬的下落,想起此事,李商陆心里便堵得慌。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要不是找不到他的尸体,没办法验证他是魔修,李商陆此时也不会感觉自己好像真杀了个好人似的。 “我远比沈长异更了解你,你就是一个心思恶毒睚眦必报的女人,你跟我是一样的,谁也别想摘干净,既然你忘了,我帮你想起来就是。” 想起那混账说的话,李商陆眸色渐冷。 他算什么东西,竟敢自诩了解她? 不过是认识久了些,再久能有沈长异跟她认识的久? 这世上除了已逝的爹娘,就再没有比沈长异陪她更久的人。 何况她跟贺兰烬压根不同,她才没有那混账那么疯,她只是…… “商陆,想什么呢,火都要熄了。” 腾长老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李商陆猝然回过神来,忙在丹炉里添柴。 然而,火种还是熄灭了,连同李商陆眼底的微光一同消失。 心情莫名烦躁起来,李商陆用力将那些柴火扔在地上,起身道,“长老,我改日再来。” 告别腾长老,李商陆径直回了疏桐阁,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见到沈长异,最好让她一开门就能看见那个蠢货,不然她就找茬。 甫一开门,便见那道挺拔身影在婴儿床边抱着孩子轻哄。 李商陆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见她回来,沈长异笑了笑,怀里抱着小橘子,“商陆,你看小橘子好乖……”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就从他怀里把小橘子夺了过来,轻轻搁回婴儿床里。 “商陆?” 沈长异茫然懵懂盯着她,下一刻便被她拽着胳膊拉到了软榻边。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59节 李商陆毫不客气地把他扑进软榻,坐在他身上,“双修秘法,还记得吧?” 沈长异倏然脸红,低低道,“记得。” 就在李商陆要拆开他衣带时,沈长异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商陆,还不行。” 李商陆:“?已经两个月了。” 沈长异面色涨红,挪开了脸,“就是……不行。” “为什么?”李商陆声音沉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别生气,再过一段时间……” “我不。”李商陆眯了眯眼,“脱不脱。” 沈长异抿紧唇,半晌,竟然将她按进软被里便要离开。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从软被里爬起来,望着他走向门外,恼羞成怒道,“沈长异!” 对方脚步一顿。 “你敢迈出这个门半步,再也别想碰我。” 沈长异灰扑扑地回来了,乖巧老实地半跪在榻前,视线不敢往李商陆脸上看。 李商陆睨着他,冷冷道,“你不想把法力分给我了,是吧?” 沈长异连忙摇头。 “那是为什么?说。” 闻言,沈长异不得不抬眸看向她,闭了闭眼,像是做出什么极艰难的决定,小声道, “我吃了药。” “?” “因为……不能修炼压抑欲念。”沈长异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但是,又很想做……那件事,就请腾长老帮我开了一副药抑制。” 李商陆陡然沉默下来。 这次他说的不行,竟然真的是字面意义的不行。 她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 “你这蠢货……”李商陆无奈地掐了掐额角,躺倒在软被里,彻底没招了。 沈长异委屈。 如果不是因为商陆每晚睡前都要逗他碰他,他也不至于如此。 他冤枉。 第44章 过年好(三更) “商陆,是我。”…… (四十四) 魔域。 终年不散的瘴气与魔雾缠绕在宫殿檐角, 昔日奢靡无度的魔尊宫殿,如今蛛网密布, 雪白的玉墙透着一股滑腻的湿冷,烛台落满尘灰倒在宫柱边,再无人掌灯。 大殿上首,一道身穿玄衣的身影执着酒壶,孤寂坐在椅子上。 “来了?” 玄衣男人望向面前腾起的魔雾,低笑了声, 往口中灌进酒液,“千墟,真是许久不见。” 魔雾渐渐化作人形,带着毫无感情的笑意,朝他俯身行礼,“千墟见过尊主, 没想到尊主还记得我。” 那玄衣男人将酒壶随手扔在地砖上, 眸光懒散,正是换了崭新身体的贺兰烬。 “怎会忘了你,你可是个有本事的人物,”贺兰烬拄着下巴望向他, 眸光幽沉, “竟能神不知鬼不觉, 给李商陆下了道连我都没能发现的咒法,当真厉害。” 千墟如同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尊主是为这事寻我, 那我可真是冤枉了。” 贺兰烬神色冷下去。 “当初是尊主说,要对付沈长异必须谨慎行事,我正是听了这句话才想到多下一道咒法帮尊主完善计划, 只是忘记告诉你而已。” 他惯会狡辩,此人阴险狡诈,贺兰烬虽信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本事。 千墟活了多久,没人知晓,他那些上古咒法极为厉害。 贺兰烬从不知此人的真实目的,但这魔域里,本就全都是些心怀叵测之人。就连他的属下,若非跟那些魔修魔将签下了生死血契,他们自然也是不会乖乖为他所用的。 一个个怀疑过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只是白费功夫。 于是贺兰烬开门见山地淡声道,“罢了,我要你炼制一个傀儡。” 话音落下,千墟抬起眼,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可炼制傀儡,需要沈长异的精血或是神魂……尊主要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 贺兰烬冷然道,“用不着你操心,我只需你帮我做一件事。” 听到他说出计划,千墟皱了皱眉,似是有些困惑,“非要这样?” 贺兰烬指尖蜷紧,淡笑了声,“非要这样。” “好吧,谨遵尊主之命。” * 明昼宗。 今日是新年。 天还未亮门外便响起鞭炮声,两个小崽都被吵醒哭起来,李商陆把沈长异从床上推下去。 沈长异连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小崽从婴儿床抱起,低声细语地哄,哄完一个哄另一个,鞭炮声很快停了,两个小崽也在他的轻哄下恢复安静。 李商陆起床气很大,被炮仗吵醒又睡不着了,心头更加不爽。 昨天可是陪他守岁守了一晚上,下了整整一夜的棋,她实在起不来。 “商陆。”沈长异哄完两个小的,坐到床边,又开始哄她,“醒醒,已经五更天了。” 她别扭着不想动,装作没听见。 “商陆,到时辰该祭拜供香了。” “昨天不是刚供过香?” “昨天是给爹娘供的,今日是给诸位神仙供香。” 闻言,李商陆翻了个身,懒散道,“你不就是神仙,我拜你两下算了,我再睡会,别喊我。” 沈长异无奈,只得帮她掖了掖被角。 他独自取了香和贡品,搁在贡案上,点香祈福。 诸位天界神仙,长异今年又来祈福了。 新的一年,希望商陆和小橘子小柿子都能健康平安。 对了,商陆没来是因为她刚生完孩子,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每天都要多休息,绝非存心不想祭拜,请神仙多多见谅,继续保佑她幸福顺遂。 祭拜完,沈长异将香支插入香炉,浅浅笑了笑。 其实他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听不听得到他的话,可每年祭拜时他都会想,万一有曾经他在天界的熟人专门来听他的愿望,没准就能帮他实现。 但愿昼玄在天界的人缘好一点吧。 一觉睡到天亮,李商陆终于伸了个懒腰起床。 她前脚刚梳洗完,后脚便迎来了来拜年的谢渡。 刚进门,没聊两句,谢渡突然给她和沈长异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在李商陆错愕的目光中,轻车熟路地从沈长异那要走两个红包。 “多谢师尊师母,祝师尊师母福寿绵长,万年好合。” 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沈长异的孩子,分明只比沈长异小五岁,比李商陆小三岁而已。 沈长异淡定自若地说,“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每年都磕的,商陆便受下吧。” 李商陆掐了掐额头,她怎么觉得这话像是谢渡打算这辈子赖上他们了,这混账该不会打算一辈子不出师吧? 新年的第一个上午,两夫妻在迎来送往中度过,李商陆累的够呛。 真不知沈长异到底从哪认识这么多人,最多时来拜年的客人甚至差点站满整个疏桐阁。 后来她想了想,明白过来,很多人是被他救过性命,更多人是冲着剑仙名头来套近乎,沈长异这蠢货估计自己都不记得谁是谁。 晌午吃饭时,客人终于不再来了。 他们刚吃完饭,沈长异却提起礼物要出门,“商陆,该去给上君拜年了。” 渡蘅上君是教他修炼之法,对他等同再造的恩人,这样重要的日子是一定要去拜访的。 李商陆光给客人泡茶都累得不行,她瘫倒床上补觉,“你去吧,帮我带个吉祥话便是。” 沈长异点点头,“嗯,那你睡吧。” 商陆辛苦了,她才刚生完孩子两个月,想必上君会理解的。 临到门前,沈长异足靴微顿,又转过头来问,“我能把小橘子小柿子带去给上君看看么?” 他和商陆的孩子,好想给上君看。 “拿走拿走。” 沈长异高兴地将小崽们用包袱包好,背在身上。 顿了顿,他将在疏桐阁附近的阵法加强了些,这阵法是自从贺兰烬那件事之后他专门设下的,只要商陆不自己走出这里便不会有事。商陆方才说要补觉,想来不会出门,再加上还有小黄在,双重保障,就算他离开,也能确保商陆的安全。 思及此处,他放心地迈出门槛,身形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房内难得安静下来,李商陆从兜里掏出粒蜜饯塞进口中,甜滋滋的。 她没想到,自己时隔多年还能过上如此安心的日子。 爹,娘。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0节 商陆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厉害吧? 她本想补一觉,却半天也睡不着,在软榻上闲适自在地翻了个身,目光不经意掠过墙壁,浑身寒毛耸立。 墙壁上,印着一道人影。 她悚然起身,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商陆,是我。”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李商陆瞬间安定下来,她偏头看向对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孩子呢?” 沈长异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在床上睡着呢,你想抱抱?” 闻言,李商陆继续枕回枕头上,随意道,“睡着还抱什么,弄醒了还得哄。” “嗯。” 他应了一声,仍旧望着她。 李商陆回头望向他,纳闷道,“怎么了,上来啊。”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神色微顿,半晌,他动了动,似是想要听从她的话躺到她的身边。 片刻,他却摇了摇头,“商陆,今天来去城有杂耍班子,咱们去看看吧。” 杂耍班子? 李商陆小时候倒是挺爱看的,总归也是闲着,看完杂耍班子还能顺便买些吃的逛逛街,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穿上鞋袜。 两人并排走在山路上,这两日天气好了不少,地上积雪都化了,只在梅树树根有些化不掉的旧雪。 走走路也好,躺了两个月,她现在可喜欢走路了。 这还是李商陆生完孩子后第一次下山,她本不打算带上小黄,想让小黄看孩子来着,可沈长异说孩子都睡了,带上它可以帮她拎东西,她便带了小黄一起。 虽然天气是个大好晴天,可寒风吹来还是有些冷。 李商陆忍不住往沈长异身侧靠了靠,他有灵力,可以让身体变暖,冬天当暖炉用最合适不过。 可意外的,这次沈长异的身体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暖和。 察觉到李商陆的靠近,沈长异身体僵了僵。 “怎么不用灵力暖下身子,我手都快冻僵了。”她发着牢骚,落在沈长异耳里,却像撒娇。 他沉默片刻,抬手帮她紧了紧披风,低声道,“到了来去城,给你买最暖的手炉。” 李商陆刚想说那多麻烦,身旁忽然有只白鹤从树梢飞起,一树残雪簌簌而落。 在那些雪落在她发顶前,沈长异抬起袖子,将那些残雪挡去。 李商陆下意识靠进他怀里,反应过来那只是白鹤离树的动静,低低骂了声,“这蠢鸟,回来时把它逮住,我要炖了吃。” 她靠得这样近,沈长异微微怔忡了瞬,目光定定望着她。 “又发呆,”李商陆瞥他一眼,“根本没听我说什么吧?” 沈长异垂下眼睫,伸出手,捻去她发梢的雪花。 “你今天真好看,比生孩子前还好看。”他突然说。 李商陆:“……哦。” 突然夸她什么意思,肯定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牵了牵身旁的小黄,故作漫不经心地加快步伐。 沈长异却看到她泛红的耳际。 眸光暗下,他默然跟在她身后,直到彻底离开明昼宗阵法范围。 “商陆!” 一道声音忽然自前方不远处响起。 李商陆脚下微顿,惊讶地看着面前人, “长老,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腾长老背着一捆腊肠,朝她招了招手,“你这傻丫头,老夫也不能总赖在家里吧,宗门还一堆事情要做呢。” 见到腾长老,沈长异眸底神色微变。 “剑仙大人也在,过年好过年好!”腾长老给他行了一礼,又笑眯眯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啊?” 沈长异没出声,只颔首示意。 李商陆道,“正要下山去看杂耍,长老看过么?” 腾长老摸了摸胡须,笑呵呵道,“好啊,老夫也最爱看杂耍了,你还真别说,虽然杂耍班子都是没有法力老百姓,却能喷火吐水,还真挺有趣的……” 听到腾长老要去,沈长异叹息一声。 那叹息很轻,可腾长老和李商陆都听到了,两人都回眸看向他。 “腾长老,你怎就偏就这般不识趣,非要跟我们去?” 腾长老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李商陆有些不大高兴,“怎么说话呢你。” 然而下一刻,李商陆瞳孔骤缩,浑身毛骨悚然,踉跄地后退半步。 ——那张最熟悉不过的脸,竟然逐渐变换骨骼皮相,成了另一张面容。 贺兰烬! 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么? 李商陆转身想跑,却听身旁腾长老惊呼了声,竟是颤抖着想上前抱住那人。 “兰烬,你还活着!” “长老不要!”李商陆心口漏跳一拍,冲上去想拉着腾长老一起跑,可还没等她碰到腾长老,一柄长刀自他的胸口穿透,沾着淋漓鲜血和骨肉,展露在李商陆眼前。 “兰烬……” 丹峰最得意的弟子,长老亲自收下的爱徒,所有人都信任喜爱的同门好友。 腾长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口中渐渐有鲜血涌现。 怎么会呢…… 兰烬,怎么会? 嗤啦一声,贺兰烬面无表情地将长刀拔出来,伸手拍了拍腾长老的肩膀,冷漠看着他的身体猝然倒下。 “多谢长老这三年的照拂,你安心去吧。” 李商陆呼吸停止,一动不动。 贺兰烬走上前来,手心仍提着那把血淋淋的长刀,朝她歪头笑了笑, “商陆,过年好。” 她仍旧怔着,目光落在腾长老倒下的身体上。 三年前,她也见过这样躺在地上的身体,她的爹娘。 贺兰烬缓慢朝她走来,方要伸手去牵她,眸光却倏然一凛,下意识举起长刀。 刀剑相抵,发出锃然金鸣。 小黄执着剑,护在了李商陆身前,分寸不让。 ----------------------- 作者有话说:小老头不会死,我很喜欢他。 第45章 到此为止 这一次,重要的人活了下来。…… (四十五) 望着那张与沈长异如出一辙的脸, 贺兰烬唇边扯起一抹冷戾笑意,区区元婴期的木人, 也妄想拦住他。 他刀刀直逼命门,小黄略一侧身躲开,剑招如雷雨般毫不留情地落下,两人动作快得肉眼看不清,只能听到刀剑相撞发出的令人胆颤心惊的声音。 自从上次小黄被魔修围攻损坏之后,沈长异将他修补好, 另外教给它一道护体屏障,可在危急时刻用来保护李商陆,如此便可以心无旁骛地除掉魔修。 李商陆脑海一片空白,顾不上想任何事,她颤抖着手为腾长老检查伤势,拔出匕首将衣袖割成布条, 堵在腾长老的胸前的血洞上。 别死。 不要死。 她取出自己身上所有丹药, 手足无措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中翻找,终于找到可以止血的药。 那是宗主原本送给她用来防止生产时大出血的止血散,药效很好,李商陆便自己学着炼制了几颗备用。 她将丹药塞进腾长老口中, 他却控制不住地一直往外吐血, 李商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轻声道,“把药吃了,快, 长老,把药吃了。” 腾长老勉力睁开双眼,望向她, 也从她的身后看到了贺兰烬。 他摇了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李商陆一把。 “走……”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呼吸微窒,她忽然俯身下来,将腾长老背在身上。 她绝不要身边再有任何人死掉。 正当李商陆要带着腾长老回宗门时,身后却传来贺兰烬漫不经心的声音, “商陆,你要去哪?” 她脚下微顿,很快便继续朝着宗门的方向走。 贺兰烬眸色极冷,抬手硬生生接下小黄一剑,掌心被剑刃割出鲜血,却好似浑然不觉。 “既然到了,还不出来?” 话音落下,四周竟然腾起数道浓墨般的魔雾,将李商陆围在中间。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1节 六个魔修。 李商陆面色苍白,她没有法力,也看不出那些魔修的修为,可骨髓深处有个声音在说,面前这些魔修手上一定沾着不计可数的人命,危险极了。 “尊主唤我们来,竟只为抓住这样个小丫头,未免太过谨慎了些。” “是啊,我等好歹也是魔将……尊主实在大材小用,我还以为能碰上什么有意思的对手。” 贺兰烬将小黄交给魔将对付,没有理会那些蠢货的牢骚,径直朝李商陆走来。 手指身上沾着血污,他取出手帕,为她擦干净,笑了笑,“想回去啊?” 李商陆背着腾长老,看也不看他,固执地朝明昼宗的方向走。 然而下一刻,她便动弹不得了。 努力想要抬起足靴,却根本做不到。 贺兰烬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微笑道,“你那么聪明,还不明白现在什么状况?” 李商陆眼眶渐渐红透,她终于将目光挪向贺兰烬,分外艰难地自口中吐出几个字,“求你了。” 眼泪跟着掉下来,楚楚可怜。 贺兰烬伸手接住她的泪,眸光渐沉,“你跟我走,我让他活下来,怎么样?” 他素来喜欢跟李商陆做交换。 只是这一次,他大发慈悲地做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交换。 闻言,李商陆回过头去,明昼山分明近在咫尺,却好似已经遥不可及。 小黄仍在跟那些魔将战斗,可那些魔将比先前的魔修不知强了几倍,它根本无法战胜,满身遍体皆是剑痕,被那群魔修极尽凶残地凌虐,最终倒在地上,支零破碎,面目全非。 “尊主,神魂取到了。” 李商陆麻木地望着地上的小黄。 即便在它神魂被夺走后,那层用来保护她的屏障,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贺兰烬淡淡应了声,复而转眸望向李商陆,“想清楚了?” 她短暂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将重伤的腾长老交到他手中。 贺兰烬随手指派了一个魔修,让人把腾长老安安稳稳送回宗门,而后朝李商陆伸出手,“走吧,商陆。” 她垂下眼,缓慢走向贺兰烬。 在靠近对方的一刹那,李商陆瞬间掏出匕首朝他刺去。 可这一次,贺兰烬竟然穿透屏障,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上附着一层上古咒法,沈长异的屏障对他没有起任何反应。 “又来啊。”他无奈地加重力道,令李商陆吃痛松开了那把沾有剧毒的匕首,“我不是教过你一招不要重复用么?” 话音刚落,李商陆忽地从头顶拔下那支银白道簪,朝他的颈侧刺去。 贺兰烬瞳孔微缩,几乎本能般偏了下身,那只簪子划过他的脸侧,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真狠。 他失笑了声,“你不做魔修真可惜了。” 李商陆抓着那枚簪子,一次次朝他刺去,却全部被贺兰烬轻易躲过。 他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脸,贺兰烬淡声道,“好了,到此为止。” “尊主,那沈长异快要回来了。”有魔修说。 贺兰烬随意应了声,将李商陆箍进怀里,“去过魔宫么,带你见识见识?” 他语气仍旧那般熟稔,好似他们仍是可以一起逛街玩乐嬉戏打闹的关系。 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李商陆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竟会如此无能为力,在这些魔修面前,她像随手便可以掐断碾碎的野草。 心中再如何愤怒都没用,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魔头为所欲为。 为什么世上会有魔修存在,这些魔头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死绝! “你要报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她终于开口,声音哑极了。 贺兰烬俯身看着她,低声道,“在想什么?不会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吧?” 李商陆沉沉盯着他,“难道不是?” 听到这话,贺兰烬低笑了声,很快反应过来,她只是在想办法拖延时间等某个人,干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转身对那些魔将低声吩咐道,“走。” 曾经或许是有一点,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夺舍成了凡人。现在的他又重回了魔修的身体,那些作为凡人才会有的七情六欲,于他不过是累赘。 现在贺兰烬只是想把她带回去当做牵制沈长异的筹码,仅此而已。 “尊主!” 忽然间,有魔修神色惊恐地高喊了声。 贺兰烬眉宇微蹙,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精准无误地穿透贺兰烬的心口,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怀中的李商陆猝不及防被他甩开摔倒在地。 鲜血自口中吐出,贺兰烬堪堪撑起身子,对上一道盛着凛冽怒意的眼。 神色剧变,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恐惧翻腾着升涌上来,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灵魂的战栗。 “还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贺兰烬怒吼了声,他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回来。 那些跟他签下生死血契的魔将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挡在贺兰烬身前。 长剑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自贺兰烬的心口飞离,带出一片血肉,李商陆怔忪看着,目光追随那柄长剑望去。 剑落掌心,一道熟悉的雪衣身影抖去剑上浓稠的血,缓缓走来。 天地间骤然被雷云笼罩,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落,将地上血潭冲刷得干干净净。 李商陆呼吸渐次急促,她仰起头,望着对方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来。 腾长老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小黄被那群魔修拆得粉碎,她也险些被贺兰烬带去全是魔修的魔宫。 李商陆心中有好多的话想说,可偏偏此刻望着他的脸,喉咙却像被堵住般,哽咽难言,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商陆。” “抱着孩子。” 闻言,李商陆颤抖着手,从他怀里接过小柿子和小橘子,温暖的、小小的身体,让她仓惶无措的心慢慢安定。 那些魔修围了上来,李商陆方想出言提醒他那些人很厉害,可下一刻,她便见那柄覆着磅礴杀意的寒剑剁下了魔修的头颅。 一个、两个……仅仅片刻功夫,所有魔将全部倒在地上,尸首分离。 这便是,此间唯一的下凡真仙。 魔修们绝望的怒吼与求饶声,令怀中的孩子吓得啼哭起来,她连忙捂住了小崽们的耳朵。 不多时,那柄剑再次贯穿了贺兰烬的心口。 贺兰烬彻底动弹不得,痛楚令他目眦欲裂,那缠绕着至纯至正灵气的剑,让他根本没办法恢复自己的伤势。 他抬起头,沈长异自高而下望着他,神色漠然。 “果然。” 果然? 贺兰烬不知他在说什么,他只想尽快让自己的魂魄脱离这具身体,如此他还能再找到下一个容器夺舍。 他不能死,只要能逃走,他就一定能…… 就在魂魄即将离体的刹那,沈长异毫不犹豫地挥剑下来,连同他的身体与那魂魄一起荡为烟灰。 天地恢复了死寂,暴雨却仍在不知疲倦地落下,从此以后,再没有贺兰烬。 沈长异沉默地收剑入鞘。 果然,是那当年从他手中溜走的魔尊残魂。 果然,他不该让商陆改嫁给任何人。 这世上的男人,若连他也不配,那么,谁都配不上商陆。 * 腾长老醒过来时,已是三日后。 他睁开眼,便看到沈长异和李商陆坐在他的榻前,还围着一圈丹峰弟子。 见他醒来,弟子们纷纷掩面而泣,嚎啕大哭。 李商陆直勾勾盯着他,紧抿着唇瓣,眼底一片红。 “傻丫头,”腾长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老夫的腊肠呢?” “命差点没了,还管什么狗屁腊肠!”李商陆落下泪来,气得将那捆腊肠甩在他床头。 腾长老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哽咽道,“幸好捡回来了,这腊肠是我弟媳妇亲手做的,外面买都买不着……老夫没白收你这个傻徒弟。” 脑海浮现李商陆固执背着他走向宗门的场景,腾长老泪如雨下。 好徒弟,真是个好徒弟啊。 没人知道为何贺兰烬的剑会避开腾长老的要害,让腾长老活了下来。 兴许那人在夺舍成为凡人的三年里,他也并非自以为的那般狠毒无情。 李商陆不想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这一次,重要的人活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46章 惯的(二更) 他会疯掉。 (四十六)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2节 入夜。 李商陆把两个小崽喂饱, 躺在软榻上看书。 “商陆,不要躺着看书, 对眼睛不好。” 沈长异将她手心的书轻轻抽走,如今他已经可以要求李商陆做一些事了,比如说要按时吃饭,比如说不要熬夜,还比如说每天必须吃个水果。 李商陆虽然还是会嫌弃他烦,但是会听他的话。 然而等他抽出那本书, 余光随意瞥过上面的内容,脸色瞬间泛红。 双修秘法。 李商陆拄着下巴看他那副羞涩模样,怎么也无法跟那日杀神降临般的剑仙联系到一起。 那个时候的沈长异,硬要说的话,其实…… 的确令她有些悸动。 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沈长异除魔,和看他切菜砍肉的感受完全不同。 人头一个个滚落尘泥, 那些法力高强恶贯满盈的魔修, 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实力悬殊到如同泰山覆卵。那样绝对压倒性的强大,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畏惧。 分明平日看他练剑时没有多吓人,轻飘飘的剑招落在魔修身上时却恐怖极了, 好像那些并不是有生命的人, 只是一块豆腐, 一颗西瓜。 他除魔时,在想什么? 沈长异不知她为何一直在盯着自己从头到脚的打量,更加局促了几分。 眼神, 怪怪的。 腾长老还在修养伤势,他此时不方便去问药效是不是已经消失。 倘若商陆此时想要修炼,万一他…… “过来。”李商陆倏忽出声, 往软榻里面腾出地方。 沈长异见她动作,额头沁了些许汗珠,小心翼翼地爬上她的床。 李商陆察觉出他的紧张,无语半晌,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身边躺下,“你想得美,只是让你躺下睡觉。”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了下唇,心底又有些失落。 平日都会做点什么,突然不做,好不习惯。 他为她掖好被角,褪去外衣躺在李商陆身侧。 烛火熄灭,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长异。” “嗯?”沈长异偏过头来望向她,语气隐约有些期待。 李商陆阖上双眸,轻轻道,“如果贺兰烬真的把我带走怎么办?” 话音落下,沈长异身体微僵。 “去救你。” 毫无新意的回答,李商陆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蠢货会说什么话,她不用掐算都猜得到。 “可是你总会有不在的时候,世上也不止贺兰烬一个魔修。” 沈长异沉默下来,他伸出手,试探着找到她,与李商陆十指相扣。 “商陆,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李商陆神色微怔。 “我们隐居吧,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像小时候那样,平安普通地度过这一生。” 李商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沈长异,你大晚上又说什么混账话?” 沈长异眼睫低垂,没有开口。 见他那副模样,李商陆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你又不除魔卫道了?既然如此,三年前为什么不能留在家里?”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闭上眼,轻声道,“我当初上山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一个魔修,现在他已经死了。” “贺兰烬?”李商陆愣了下,更加困惑不已,“你说什么胡话,三年前你从哪认识他?” 她听腾长老说起过,贺家是炼丹世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墟,沈长异不可能去过云墟。 沈长异缄默许久,低声道,“贺兰烬是魔域尊主,我寻找他的下落已经很久,如今他已经死了,魔域也会太平下来,我已经不用再除魔。” 他说的话避左右而言他,李商陆的问题显然是故意不想回答。 她冷沉着脸,耐着性子,给了沈长异最后一次机会,“把话说清楚,当年为什么要离家除魔,又是怎么认识贺兰烬,还有,为什么突然要去隐居?” 沈长异抿紧唇,在李商陆直勾勾的视线下,从软榻上起身,“我到外面睡。” 闻言,李商陆睁了睁眼,抄起枕头砸在他头顶,“沈长异,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沈长异自地上拾起枕头,默然搁在小桌上,转身便要离去。 见他竟还敢一言不发,李商陆气得光着脚便下了床去抓他,还没够到人,便被对方打横抱起。 “地上很凉。” 他刚说完,唇上就被重重咬了一口。 沈长异吃痛皱眉,还没反应过来,李商陆毫无章法地吻住他。 “商陆……唔。” 修长的指无意识攥住她细瘦手臂,手背上覆着几道淡蓝色的青筋。 绵长的吻过后,李商陆伸手掐住他的颈子,语气阴森森,“说不说?” 沈长异眼底一片潋滟水光,他难堪地挪开眼,将人暂放桌上,低声恳求,“商陆,我曾发过毒誓,此事永远不能说。” “你对谁发誓?”李商陆敏锐地发觉出端倪,缓慢收紧指,“好啊,沈长异,你为了谁才离家除魔?” 当年沈长异刚成亲没多久就非要上山去,她就说有问题! “……这个,也不能说。” 这下李商陆实在忍不住揍了他一巴掌。 “不说以后别想碰我和孩子,家里就当没你这个人。”即便李商陆已经说出她能想到唯一能让沈长异立刻服软的话,沈长异却异乎寻常地坚定。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若非逼不得已,李商陆绝对不会用的那招,向来百试百灵。 “当真不说?”李商陆睨着他。 沈长异摇了摇头。 “那我从明天开始不吃饭。” “……?” 沈长异缓缓抬眼望向她,眼底微有些许不满,“你不吃饭,我会亲自喂你。” 还敢威胁她,向来是她威胁别人,从没有别人威胁她的份。 李商陆当真觉得自己是把沈长异惯坏了,搁在从前,她说半个不字,这蠢货便会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代出来。 没有办法了,那就冷战吧。 她推开沈长异,在对方伸手要抱她时,一脚踩在他足靴上,“滚。” 沈长异望着她怒气冲冲地离开,躺回床上,俨然是一副再也不愿理他的态度。 半晌,他收回目光,低声道,“不隐居也可以,我只是担心你会再出任何意外。我不会离开你身边,此事也会跟宗主禀明。” 李商陆身形稍顿,转了个身背对他,果然不再跟他说话了。 沈长异默默地走出门外,坐在小板凳上,望月无言,背影孤寂。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剑仙,一开始修炼只是为了让自己变成能下床行走的正常人。 回到他和商陆的家,安稳平静过完余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如果可以,他更想当个凡人。 他的妻子不会因为他被魔修盯上陷入险境,他的孩子可以健康快乐地在村子里长大。 但是如今已经走不了回头路。 商陆开始喜欢明昼宗,喜欢明昼宗里的人,虽然她没说,但沈长异知道她想要留下。 留下,便意味着他们仍有可能经历今日的事—— 魔修惯会躲藏行踪。 如果贺兰烬当时真的把商陆带走,藏到什么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会疯掉。 * 翌日一早,李商陆刚起床便见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像是生怕她真的不吃饭似的,全是挑着她最爱吃的做。 四下看了看,沈长异不在。 她坐到桌边,执起筷子吃饭。 开玩笑,李商陆才不饿着自己,有饭吃为什么不吃? 吃过饭,她照常给小崽喂奶,然后穿戴好衣服首饰,出门去看望仍在病榻修养的腾长老。 昨晚的事,她也要仔细打听打听,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她家傻子夫君拐到山上除魔来了。 “剑仙大人为何来明昼宗……”腾长老抿了口热茶,轻啧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现在跟剑仙大人都不熟,更别提三年前,这事你得去问宗主或谢渡。” 他们正说着,门外便有人急匆匆大步踏进来。 “师母?” 谢渡面色焦急,腰间长剑都没来得及摘,“听说师尊的神魂被夺走了?” 他不提,李商陆差点没想起来此事。 当时有个魔修被贺兰烬指派去送腾长老回宗门,小黄身上那缕神魂正是被那个侥幸存活的魔修一并带走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3节 沈长异说他的神魂不会受损,不必过于担心,过段时间神魂便会自动回到主人身上。 李商陆听完之后便没再当回事,只是有些难过地给破碎的小黄,立了个像模像样的坟堆——以后少根木头帮她看孩子了。 “你从哪听说?” 李商陆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看向他。 谢渡:“宗主说昨天有魔修潜入宗门伤人,让我回来加强阵法……这不重要,神魂真的被夺走了?” “是啊。”李商陆轻描淡写的语气令谢渡有些崩溃。 那可是修仙之人的神魂,怎能如此任由魔修夺走,万一拿去炼制傀儡怎么办? 谢渡作势便要去找那缕神魂,却被李商陆出声叫住。 “谢渡。” 他身形骤顿,这还是李商陆第一次叫他名字。 “师母有事?” 谢渡回过头来看她,脑海开始迅速思考自己最近有没有哪里得罪过李商陆,又将自己身上打量一遍,目光忽顿,“徒弟今日来的匆忙忘记摘剑,过后定会自罚三鞭。” 李商陆盯着他,没说话。 “罚十鞭……”谢渡咬牙道。 可身前人还是没开口,谢渡眼皮跳了跳,无比艰难道,“师母,戒鞭是带刺的……” 真的很疼,十鞭子还不够? 然而,李商陆倏然笑眼弯弯地拍了拍身旁椅子,“说什么胡话,让你过来坐。” 谢渡微愣了下,半信半疑地靠近过去,坐在她身旁。 “当年你师尊上山的时候,你应该也有十五岁,记事了吧?” 这不是废话么,谁十五了还不记事,少年痴呆啊。 谢渡嘴角微抽,总感觉李商陆这般温柔语气,像是挖了个坑要给他跳,“回师母,记事了。” 闻言,李商陆眸底笑意顿消,她幽幽道,“很好,你师尊是为了谁才上山除魔?” 谢渡:“……” 他就说有个坑吧! 第47章 帮我洗(三更) 剑仙大人,自求多福吧…… (四十七) 沈长异来到明昼宗, 的确是在谢渡十五岁的时候。 那时沈长异还不是剑仙,却已在修真界名声远扬, 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散修,一手自创的剑招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强大到整个修真界都在传他其实是在凡间的仙人。 这揣测倒也并不为过,后来他们从上君那里都知道了,沈长异的确是下凡真仙没错。 第一次见面,宗主牵着他亲自去迎接。 “听说您就是斩杀作恶妖龙的那位剑修?” 沈长异立在桃树下, 指尖捻着一瓣桃花,长身玉立,挺拔如竹,周身气度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寡凉。 “是。”他淡声应了。 谢渡听到宗主小心谨慎地问,“敢问,您为何大驾光临明昼宗?” 沈长异的答案, 出乎他们的意料。 “我需要钱, 养家。” 大名鼎鼎的沈长异,竟然没有钱养家糊口。 宗主非常欢迎他居住在明昼宗,试问又有哪个宗门不想要沈长异留下? 宗主承诺,只要沈长异帮助宗门除魔会给他丰厚的报酬, 他就这么留了下来。 若说原因, 养家大抵便是其中一个。 再后来, 谢渡崭露头角,拜师拜入了沈长异门下。 沈长异原本是不打算收徒的,可他最终还是收了谢渡。听说是因为有人告诉他, 出门在外要懂人情世故。 宗主给了他养家的饭碗,所以为了人情世故,他把谢渡收下了。 也不知是谁教给沈长异那句话, 总之谢渡因为这句话撞了大运,人生彻底改变,本就天赋不错的他在沈长异的教导下突飞猛进,众人都说,他未来可能会是下一个沈长异。 谢渡自己觉得不太可能,没人能够成为沈长异了,那人就算是在天界中的神仙堆里,恐怕也是最强的几个之一。 在当上剑仙亲传弟子之后,谢渡渐渐开始了解他,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宗门除魔,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在找一个魔修。 只是找到那个魔修之后他要做什么,谢渡也不尽清楚。 沈长异对谁也没说。 思绪收回,在李商陆那目光如炬的视线中,谢渡如坐针毡半晌,猛然起身道,“此事我不知道,徒弟还有任务在身,先行告退。” 他嘴倒是严。 李商陆轻嗤了声,淡淡道,“不知道?那算了,我去问宗主。” 闻言,谢渡动作稍顿,他回过头来望向李商陆,低低叹息道, “师母,如果一件事师尊连你也不愿告诉,那么世上其他人绝没有可能知道了。” 她才是沈长异在这世上最亲密重要的人。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李商陆总不相信。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心尖微颤,她扭开脸,暗暗咬牙,“若我问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 蠢货师尊,废物徒弟。 谢渡走后,她恶狠狠骂了半天,最后还是憋闷地道,“怎么办?” 腾长老乐呵呵看她生闷气,笑道,“他不愿意说就不问了呗,你还非得知道不可?” 李商陆偏要知道。 她对沈长异都没有秘密,沈长异当然也不能对她有秘密。 “对了,”腾长老轻咳了声,低低道,“商陆,忘记告诉剑仙大人,先前给他的药药效已经过了,你替我转达一下。” 李商陆顿然抬起眼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牵起唇角笑盈盈道,“多谢长老提醒。” “我可没提醒你什么,你别乱说。”腾长老心虚地道,“你这丫头注意点分寸,别把剑仙大人给欺负……”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已经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哎,剑仙大人,自求多福吧。 * 疏桐阁。 沈长异方从山下回来,看到桌上被动过的碗筷,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天光透过小窗照在他身上,笼罩上一层柔和清透的微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浸泡在清水中,水珠浮光跃金,覆在白皙修长的指背上,煞是好看。 李商陆就在门边盯着他洗碗。 他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以外,李商陆最喜欢的也就是这双手了。 好看,且有力。 沈长异略有所感地抬起眼,有些讨好地轻声唤她,“商陆……” 李商陆没搭理他,如同将他当成空气般,掠过他身旁走进厨房里,拿出几个香梨便离开了。 见她还是不肯理睬自己,沈长异垂下眼睫,落寞地收回眼,将手心里的碗筷仔细洗干净。 他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走到桌边,手上还沾着水,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在腰间围布上擦了擦。 “我帮你削。” 说罢,沈长异便要从她手心接过香梨和刀子。 李商陆抬手躲开,仍旧一个字没说,兀自削着梨。 见她那副全然当做没看见他似的神情,沈长异抿紧唇,坐在她身边。 忽然间,婴儿床上的小柿子醒过来开始哭。 沈长异终于找到活干,他立刻便要起身,却被李商陆抢先一步抱走了孩子。 “柿子不哭,娘亲在呢。” 这本来是他的活。 沈长异呆在原地,试图上前帮她哄一哄孩子,再次被李商陆躲开。 无奈,他将目光投向小橘子。 要是小橘子也醒过来在哭的话,商陆就没办法一个人哄两个了。 不知是不是小橘子听到他的心声,还是被她哥哥吵醒了,竟然真的也醒过来低低哭着。 沈长异赶紧抓住机会,刚想把小橘子抱起来,下一刻,李商陆一把将他推开,腾出只手轻轻摇晃婴儿床。 小橘子本就好哄,果然在轻柔的摇晃中缓缓睡去。 沈长异欲言又止,憋闷地抬眼望向李商陆。 为什么,不让他做。 然而对方看也不看他,哄完孩子便又回去悠闲自在地削梨吃。 一直熬到晌午,李商陆出门,沈长异终于找到机会开始做饭。 至少商陆还会吃他做的饭呢。 不多时,李商陆回来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4节 拎着天味居里的四菜一汤回来的。 沈长异眼睁睁看着她把他做好的饭菜推去一边,搁上自己买来的四菜一汤,指甲掐进掌心。 ——完了。 这个家,彻底不需要他了。 他再也忍不住道,“商陆,你尝尝我今天做的蟹粉糁羹吧,很好吃的……” 李商陆恍若未闻般吃完自己带回的饭菜,到厨房洗碗。 “商陆,”沈长异冲进厨房,按住了她的手,极尽恳求地依依望着她,“让我来吧。” 李商陆看也不看他,甩开他的手,把碗洗干净,撩开厨房的帘子转身出门。 沈长异无助地看着她的背影,像小黄似的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商陆,我给你削梨吃吧?” “商陆,你想不想看书?” “商陆……” 她根本就不理他。 沈长异垂头丧气坐在桌边,看着她给孩子喂奶。 他暗暗地想,倘若他是女子,这时商陆就不得不来让他给孩子喂奶了。 但也说不定,商陆为了躲他,连找奶娘也做得出。 他趴在桌上,闷闷地看着她的背影。 惹商陆生气之后,一切又变回原样。 分明好不容易成为夫君,成为父亲的。 只是这成为夫君与父亲的权利,都是商陆给他的,她不想给,随时都能收回,譬如现在。 晚上估计也没办法躺在她身边睡觉了。 傍晚,沈长异看着夕阳隐入树梢,收起板凳回到房内。 不能修炼,一修炼可能又会引来飞升雷劫。 没有活干,只要他要动身干活之前商陆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不用除魔,也没人理会他,他就这样发了一下午的呆。 好在他从小就在病床上度过,很擅长发呆。 沈长异仿佛已经猜到李商陆不会让他上床,搬着自己的被褥,铺在婴儿床附近的地上。 这样,夜里孩子哭闹,商陆不愿起床的话,他就能照顾孩子了。 李商陆梳洗完,正好经过他附近,目光竟然落在了他身上。 沈长异浑身一紧,他手足无措地铺了铺被子,小声道,“商陆,晚上我来照顾柿子和橘子就好。” 闻言,李商陆很快又收回目光,好像方才那一眼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他似的。 她搬来浴桶,倒上热水,旁若无人地脱衣服。 披风解下,而后是外衣。 沈长异怔怔看着她,直到李商陆将外衣也脱下,只剩一件藕粉色小衣。 他瞬间意识到李商陆竟然要在他面前沐浴,慌乱地收回了视线。 为什么,当着他的面? 不对,难道是商陆本就要在这里沐浴,而他待在了自己不该待的地方? 结合到李商陆方才看他的那一眼,沈长异更加确信事实如此。 他连忙起身朝外间而去,还没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冷淡声音。 “站住。” 如同被定身咒定住一般,沈长异身形停滞,缓慢转过身来,眼睛盯着自己的靴尖。 “把我常用的澡豆拿来。” 原来是找他帮忙。 也是,沐浴时拿东西很不方便,没他不行的。 沈长异重新获得了被需要的感受,心情好了不少。 他立刻为李商陆取来澡豆,非礼勿视地垂着头,小心翼翼递去。 李商陆自他手心拿过澡豆,沾着温热清水的手指似是不经意般滑过他的掌心,沈长异仿佛过电般僵住了。 她握住那枚澡豆,却没急着从他手心拿走。 湿润的指将澡豆揉搓出些许暧昧的泡沫,空气中散发开馥郁迷人的幽兰香气。 那是商陆身上的味道。 沈长异目光无法从她的手挪开,呼吸也渐渐停下来。 耳边传来李商陆的声音,语气很轻很慢,意图再明显不过, “殊和,帮我洗吧?” 她知道,沈长异更喜欢听她叫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李寒烨起的,每当喊他殊和,他会觉得自己融入了李家,成为了李商陆的家人。 果不其然。 沈长异怔愣望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后半句在说什么,一股燎原热意霎时冲上脑袋,他倏忽捂住鼻尖,懵懂地摸了摸。 他……流血了。 ----------------------- 作者有话说:孩子憋太久憋的。 第48章 听到了么? 该死,还真想试试。…… (四十八) 沈长异, 字殊和。 当年李寒烨在沈长异及冠那日为他起的,殊中求和, 异中存同之意。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也一直希望李商陆能偶尔喊喊这个名字。 但李商陆从来不喊,甚至还为此数落了李寒烨一通。 “他又不是你儿子,你给他取哪门子字?” 但是当轮到沈母给李商陆取字时,商陆却高高兴兴接受了。她不讨厌沈家,只是单纯的讨厌沈长异, 喜恶偏好泾渭分明。 晏宁是商陆的字,因商陆这味药材含有剧毒,娘便想着,商陆虽有剧毒,但能成为药材必然是用来治病的,希望商陆能像这味药材一样, 能够使病痛痊愈, 身体安宁。 字中寄托着两家父母对他们美好的祝愿,只是,当年会如此呼唤他们的人,已经全都不在了。 沈长异望着鼻尖沾着的鲜血, 与李商陆面面相觑。 噗嗤一声。 李商陆没忍住笑出来, 从旁边架子上扯下一条帕子丢到他脸上。 帕子也沾染上兰花香气, 沈长异捏了半天有些舍不得用,脸上红得滴血。 “快点擦了,过来帮我搓背。”她声音温柔, 和白日那个将他无视的商陆全然不同,好似变了个人般。 沈长异鼻腔更热了几分,他赶紧把血擦干净, 谨慎地握着那枚澡豆,轻轻搁在那洁白瘦削的肩头。 好滑…… 脑袋似乎不能正常思考。 沈长异盯着她光滑细腻的后颈,浑身的血都滚烫起来。 商陆身上每一处都好看极了,像是浑然天成的雪白玉雕,他不敢用力,只小心地触碰,用那澡豆轻轻地在她身上划过。 “殊和,用力些。” 扑通一声,他眼眸微张,手腕抖下了没抓稳,澡豆掉进了水里。 水面覆着几朵小小的泡沫,漾开一圈圈涟漪。 李商陆拄着下巴望着他,丝毫没有要将澡豆从水中捡起来的意思。 沈长异踌躇半晌,低声道,“商陆,捡一下。” 他不敢把手探进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李商陆将腿搁在浴桶边沿上,双腿交叠,懒散盯着他,“自己拿啊。“ 见到她动作,沈长异忙用手抵住鼻尖,眼前只剩下李商陆再刻意不过展露出来的身体。 脑袋……好晕。 他咬了咬下唇,还是试探着伸出手,探进浴桶里。 偶然碰到她柔软的身躯,指尖便控制不住一颤。 好难受。 那澡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他壮着胆子摸了半天都没摸到。 快出来啊…… 李商陆打量着他那副纠结憋屈的神色,心底嗤笑了声。 还挺能忍。 “找不到么?”她忽然在水下捉住那只手,淡笑了声,“笨死了,我帮你找。” 沈长异一时忘记了呼吸,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贴敷上一片柔软。 脑袋里似乎有根弦崩断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5节 他俯下身吻住了那对觊觎已久的唇,彻底不再拘束自己,放肆地加重手上力道。 然而唇上却被狠狠咬了一口,沈长异疼得停下动作,茫然无辜地望向李商陆。 “谁准你碰我?”她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我只让你找东西,你找到了么?” 沈长异愕然望着她。 方才……明明……他还以为…… “滚出去,我自己洗,用不着你了。”李商陆声音冷漠,甩开他的手。 仙境与炼狱只在商陆一念之差。 沈长异缓慢蜷紧指,难受得要命。 见他还赖着不肯走,李商陆嘲笑了声,“干什么,你还想对我来强的?” 沈长异没说话,眼底蒙着一层水汽,白日被无视一整天积压的郁闷翻涌上心头。 “……”又来了。 装委屈这套他还真是用不腻。 李商陆转过身来,趴在浴桶边沿,语气循循善诱,“如果你肯告诉我,到底为了谁才来上山除魔,我便当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如何?” 闻言,沈长异抬眸望向她,攥紧指。 “不可以。” 他有时候简直倔的要命。 李商陆气上心头,什么招数都用完了,这蠢货竟然还能坚持! “为什么!” 这一整天她想过各种原因,怎么都猜不出是谁能让沈长异这般坚守底线。 到底谁啊那么大本事? 沈长异仿佛在她问出那句话的瞬间便冷静下来,他垂下眼,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他极尽卑微地低声祈求,“只这件事,可以不再问了么?” 李商陆咬牙瞪着他,许久,恼火地转过身去继续沐浴。 去他的沈长异,都滚! 爱说不说,她现在不想知道了,以后想说也没机会了! 沈长异缩回角落,坐在自己的被褥上,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盯着她洗完穿衣服。 李商陆径直从他身旁路过,回到软榻钻进被窝里,她不高兴,沈长异也休想好过。 “商陆,头发还没干。” 这蠢货怎么还阴魂不散啊? 李商陆假装没听到他的声音。 “擦干再睡吧。”沈长异抿了抿唇,拿起帕巾,走到床边将她从软被里捞了出来。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想骂他都没词了。 他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拭头发,低声道,“头发又长长了好多。” 她的头发浓密如绸缎,没有一丝一毫的毛躁,柔顺而纤细。 “商陆,”沈长异缓慢拂过她的长发,低低恳求,“我并非有意瞒你,因为发过毒誓不得不如此。况且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倘若旧事重提便如自揭伤疤,没有任何好处。仅这一次,商陆可否让我保守这个秘密?” 他声音很轻,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很熟练,很舒服,李商陆莫名犯困。 “商陆?” 额头轻轻靠在沈长异的肩头,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自揭伤疤,是揭你的还是我的,这个总能说吧?” 他沉沉望着她,伸手将她按进怀里紧抱住。 “你我的。” 闻言,李商陆闭了闭眼,“那算了。” 倘若是这种秘密,她不想知道,也没那个必要了。 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她不喜欢改变,更不想再改变。 听到她的答案,沈长异终于松了口气,更加认真地帮她擦干头发。 “双修么?” 他身形一僵,缓缓垂眸望向怀里的人。 李商陆抬眼,指尖在他锁骨轻戳了戳,“不想?” 沈长异咽了咽口水,心跳加快,“想……” “去拿那本书来。” 沈长异毫不犹豫地下床取来那本双修秘法,殷殷切切地呈给她看。 李商陆翻了两页,低低道,“你想练哪个……” 他竟然、可以、自己选。 沈长异呼吸微促,他捧着那本书,看了又看,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图画上,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商陆……你再洗一遍吧。” “?” 他脸上红透,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洗,可以吗?” 蠢货,这种话问出来干嘛,就不能有点主见吗? 李商陆掐了掐额角,声音也低了不少,“那我刚擦干的头发怎么办?” “我会再擦一遍。”沈长异试探着将她身上衣衫脱下,抱进怀里。 李商陆没有阻拦,配合得令沈长异有一丝感动。 他将她搁进浴桶,那枚澡豆终于还是他找到,原来一直在角落里,方才却怎么也摸不着……不会是被商陆藏起来了吧? 沈长异捏着那枚澡豆,用余光瞥了眼李商陆,对方若无其事般挪开了视线。 ……果然是藏起来了。 他眸光微暗,捧住她脸侧吻上去。 李商陆微微顿了下,半晌,稍显生疏地回应起他。 沈长异僵滞了瞬,扣住她的后颈仔细加深这个吻,舌尖相缠,两颗若即若离的心,终于紧紧贴在一起。 从芳草城到九流山,从九流山到明昼宗,五岁的沈长异连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场景,此刻成真。 良久,两人盯着彼此,轻轻的喘息。 水波潋滟柔美,涟漪晕开了烛光。 李商陆脑袋被撞得昏昏沉沉,耳边隐约听到他轻声说了什么,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后颈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这回听清了。 “商陆,你喜欢么?” 身体仿佛要融化进温热的水中,她抽不出空思考。 “你喜欢……我么?” 说什么废话…… 能不能快点。 没有得到答案,对方似是有些不满,忽然加重了力道。 李商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唇,声音还是从指缝漏出,她有些难堪地红了耳尖,想训斥他几句,可很快便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商陆。” 他一遍遍重复, “我最喜欢商陆,全天下最喜欢商陆。” “商陆听到了么?” 李商陆咬紧牙,说这么多遍干嘛,她耳朵没聋。 “没听到么?” 她微微睁了睁眼,整个人颤抖起来。 “我……” 什么话都说不出,李商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声音发抖,“沈长异……” 倒是让她说啊! 许久过去,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 李商陆体力透支,瘫软地扒住浴桶边缘,根本无法靠自己站起来,那只澡豆将她擦了个遍,湿湿滑滑的,险些连浴桶都扒不住了。 “坐过来,商陆。”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不可置信地回头,这混账还没完? 沈长异兴致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他直勾勾盯着她,轻声诱哄,“快来。” 今夜还很长呢。 “不行、沈长异!你差不多得了。”李商陆推开他递来的手,胡乱找着借口,“你难道还想要一个小橘子不成?” 沈长异脑海浮现那几不欲生的剧痛,以及李商陆在床上修养的两个月,他摇了摇头,“你放心,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他跟腾长老要来的药,本就有令他不能生育的功效。这一生,他们只要小橘子小柿子两个就够了。 李商陆登时噎住,还没等她找出新的借口,便已被拉进温暖的怀中。 沈长异将那本已经湿掉的双修秘法搁在她面前,声音满是期待, “试试这个怎么样?”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6节 李商陆盯着那放荡的图画,一个小人掐住另一个小人,摁在了角落里,她羞赧地挪开了视线。 该死。 还真想试试。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49章 突破(二更) 还、敢、打、她?…… (四十九) 一夜无休, 直至天明。 布满红痕的雪臂自软被下探出,从床边小桌上略显艰难地拿起水杯。 清凉的茶水淌进喉间, 总算缓解了口干舌燥。 李商陆发丝散落,细瘦的腰际还搭着一只恋恋不舍的手。 她眼皮跳了跳,一巴掌抽在那只手上,对方老老实实把手收了回去。 什么破双修秘法,她怎么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除了出了一身的汗, 洗了两三遍澡以外,似乎跟从前也没什么区别,洗髓伐骨洗哪去了? 李商陆揉了揉脑袋,伸出手,试探着像沈长异那般凝结一点灵气。 半晌,掌心空空如也。 “要多试几次才能完全洗髓。” 身后传来某人轻轻的声音, 李商陆脸上骤红, 连忙收回手。 多试几次,昨晚都多少次了还试? 修炼真是麻烦。 当初沈长异修炼的时候明明轻松极了,她记得那时第一次看到沈长异不用拐杖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沈长异朝她跑过来, 跟个傻子似的又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 最后才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 摊开掌心。 “商陆,你看。” 他羞涩地给她展示自己凝结出来的灵气,那灵气像火焰一般, 跳动闪烁,滚烫而灼热。就是这个东西,让沈长异变得能跑能跳了。李商陆好奇地伸手去碰触, 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那是独属于沈长异的灵气,连谢渡裘寒玉他们也都没有的、至纯至正的灵气。 李商陆将手收回袖子,抱臂看他,不屑地道,“这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喝?” 沈长异哑口无言,半晌,好像也觉得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灰扑扑地回家去了。 然而等他前脚刚走,李商陆后脚就开始气愤地质问李寒烨,为什么沈长异手心能冒火,她却不能。 李寒烨呆滞地看着自家的傻姑娘,半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但你眼睛能冒火啊,现在就冒着呢,你要吃了爹啊?” “我要吃了沈长异!” 李商陆不服,她不甘心地自己偷偷试了很久,结果当然是没能做到,别说至纯至正的灵气,连带杂质的灵气她都凝结不出来。 她其实知道,那是很了不起的,了不起到她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像沈长异一样。 思绪收回,李商陆望向软榻上捏着被角有些害羞的沈长异。 没关系,她现在有机会做到了。 什么至纯至正的灵气,呵,往后都会是她的。 接下来一连三日,夫妻二人将那本双修秘法练了个全套。 除了吃饭喝水哄孩子,几乎没做过别的事。 李商陆体力实在比不过沈长异,累到连床都爬不下去,那混账还跟没事人似的,捧着那破书问问问。 “方才那姿势似乎不对,一会再重新试一次吧?” “商陆,腰再低一些……可以吗?” “怎么了,再坚持一下,应该很快就可以成功了,努力。” 她不行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活活吃掉的。 沈长异得了趣味之后完全不顾她的死活,跟疯子没区别。以前她叫停时他还会停,现在为了那所谓的“修炼”,装都不装了,一个劲问她难道不喜欢么。 她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再怎么喜欢也该有个度吧,她又不是沈长异那种蠢货,三样菜能吃一辈子还不腻。 李商陆趁他哄孩子之际,穿好衣服偷偷出门了。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此时已是春日,路上的小弟子见到她皆投来困惑的视线。 看个屁看,她能有什么办法,身上一块能见人的地方都没有。 来到丹峰,李商陆却没见到腾长老,而是意外地见到了谢渡。 他不知去哪里除魔回来,又把自己搞了一身伤。 “师母?”谢渡见了她,抬起三根还勉强能动的手指打招呼,“许久不见,最近如何?” 李商陆嘴角微抽,指向他的大腿,“你还是先管你自己吧,开始喷血了。” 谢渡随手拿起止血散敷在腿上,笑了笑,“无需担忧,死不了。” 沈长异不去除魔之后,原先的任务现在都由他和其他几个弟子来做。 还有许多实力高强的魔修仍在各地作乱,只要他们还是明昼宗弟子,便要一直除魔。 李商陆见他好像确实命挺硬的,干脆也没再同他闲聊,转身刚要离开,却听谢渡有些犹豫地开口。 “师母,我有一事相求。” 闻言,李商陆停下脚步,淡淡道,“如果是让沈长异出山除魔,你自己去跟他说。” 谢渡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尊说过不会再离开宗门,此事我们绝没有意见,我只是想说……可否让师尊帮忙教导几个小弟子?” 听到这话,李商陆神色缓和下来,“教你一个还不够费劲?” 谢渡干咳了声,低低道,“也没那么麻烦,就是在师尊教我的时候,让那些弟子旁听一下,可以么?” 这样一来,就算师尊不去除魔也没人再敢说些什么闲话了。 李商陆想到的却是,这样一来沈长异就不用整天缠着她,思虑片刻,她纳闷道,“你怎么不跟你师尊说?” 谢渡挪开视线,低低道,“最后师尊还不是得上报给你……” 他早就摸清了,要想求师尊什么事,直接去求师母就行,师母同意之后,师尊一定也会同意的,反之也一样,师母不同意的事,求谁也没用了。 李商陆很满意他现在终于分清了大小王,低声道,“不能白教,你懂我意思吧?” 闻言,谢渡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事妥了,高兴地道,“那当然。” 有剑仙大人亲自教导宗门弟子,于明昼宗弟子是一大幸事,于天下百姓也是幸事。先前他们没敢提起此事,便是担忧会给沈长异添麻烦,现在沈长异退居宗门,他们这才斗胆来问,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多谢师母。” 谢渡望着李商陆离开的身影,低声道。 “其实是个挺好说话的人么……” 李商陆不好说话,但是钱和她好说话。 有钱挣还能打发沈长异,她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照例看望了腾长老,他已经恢复得不错了,甚至还能自己下地,虽然动作看起来颤颤巍巍弱不禁风,但好歹是能站起来了。 李商陆扶着他慢慢地走,耳边传来腾长老困惑的声音,“在屋里还穿这么多,你不热么?” “你少管,走你的路。” “……”腾长老慢吞吞走了两步,走到了丹药架前,“商陆,把最上面那层的檀木盒子拿下来。”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踮起脚尖将那盒子拿下来递给他。 腾长老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丹药,“这是老夫毕生心血,你收下吧。” 李商陆愣了愣,捏住那枚小小的丹丸,“做什么用的?” “这叫登月丹,服下后能突破一个境界,可以助你炼气。”腾长老颇为自得地介绍,“我二十几岁时偶然炼得,只可惜,此后再没能炼出第二颗。” 他看得出最近李商陆有些不同了,步伐轻快,神采奕奕,那是突破之兆,只差临门一脚。 李商陆望着那枚丹丸,色泽圆润透亮,一眼便知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沉吟了声,客气地拒绝,“你自己留着吧。” “我留着干嘛,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他瞪了李商陆一眼,“原先我本来是打算留给兰……罢了,你就说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卖钱了。” 闻言,李商陆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枚丹丸,“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多谢师尊。” 听到她喊师尊,腾长老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脊背也直了不少,得意地道,“不是只有你那夫君才能助你突破,老夫也能。” 李商陆被他逗笑,半晌,脑海浮现了李寒烨的模样。 “不是只有嫁人才能让商陆过上好日子,你爹我也能。” 可惜他没有遵守诺言,混蛋李寒烨。 从丹峰回来,李商陆坐在桌边,无比珍惜地拿出那颗登月丹。 毕生心血啊。 腾长老这么喜欢她呢。 她捏起丹丸搁进嘴里就水服下。 片刻,浑身升腾起一股热意,小腹热得厉害,她难耐地将手撑在桌上。 “商陆?” 沈长异从厨房出来,见她神情奇怪,连忙上前来扶住她,“怎么了?” 李商陆说不出话来。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7节 沈长异忽而皱紧眉头,扶着她坐下来,“静心凝神,打坐。” 李商陆攥住他的衣衫,咬牙道,“沈长异,我……” “不要说话。”沈长异声音果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静。 她不知怎的就照他说的做了。 一只手轻柔地覆在她的后背,引导着体内那股热意,沿着脉络,涌向各个地方。 “呼吸。” 他的声音冷然响起。 李商陆瞬间回过神来,她方才竟然忘记了呼吸,可是体内好像有一股气闷住了她的喉咙,令她根本喘不上气。 半晌,沈长异俯身下来,吻在她的唇上,为她渡进了些许空气。 李商陆如蒙大赦般大口喘息,身体也松懈下来,然而刚喘上气,后背竟然挨了一巴掌。 她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去,身旁人面色严肃,眉宇紧蹙,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目视前方,“继续打坐,背要挺直。” 李商陆压下火气,勉强挺直身体,肩头又挨了一巴掌。 “沉肩,手臂自然垂下。” 她深吸一口气。 还、敢、打、她? ----------------------- 作者有话说:有三更。 第50章 炼气期(三更) “别再吵她。”…… (五十) 不知还要打坐多久, 沈长异将空茶杯搁在她的肩头,说不可以让茶杯掉下来。 李商陆咬牙切齿地忍住火气, 照他说的做。 她总觉得沈长异是故意玩弄她,难道其他人突破炼气期时肩膀上也顶着俩茶杯么? 时间流逝,两炷香烧尽,李商陆的身体渐轻起来,前所未有的通畅之感,她隐约能感受到那股气融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听话顺服地流淌进血脉。 耳边传来沈长异松了口气的声音。 “商陆,你已经成功炼气了。” 闻言,她猛然抬头望向他,“真的?” “嗯。”见她高兴,沈长异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试试看。” 李商陆摊开掌心, 试探着凝结灵气,慢慢的,在她洁白掌心里竟真的窜起一簇小小的灵气。 她变得和沈长异一样了。 脑海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心尖颤动。 李商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簇灵气, 看了许久, 那灵气竟然自己消失了。 “沈长异, ”她怔了怔,忙举起手给他看,“没有了。” 沈长异捏着她柔软的掌心, 心头软塌下一片,低低道,“是灵气用光了, 过段时间才会积蓄回来。” 用光了? 这么快? 李商陆脸色瞬间黑下来,方才那点欣喜烟消云散,“这连半刻钟都没有。” 沈长异轻轻笑着,扣住她的指。 很快,从他的掌心渡进来些许灵气,灼烫极了,李商陆的身体更热,她竟有些站不稳,有些承受不了地抱住沈长异。 那灵气一直渡进,沈长异没有停手的意思。 直到她热得快要化进他怀里,终于听到对方低声道,“不行,还是要多多双修炼体,你的身体最多只能承受这一点灵气。” 听到这话,李商陆咬紧牙关,原本想要他停下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攥住了沈长异的领子,“我可以,继续。” 凭什么说她不行? 沈长异腾出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脸,温声道,“炼气成功已经很不错了,商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让你,继续。”她咬牙切齿地重复。 无奈,沈长异只得又将灵气渡给她。 李商陆被那灼烫的灵气烧得脑袋空白一片,仅仅靠着自己的毅力硬撑下来。 想要更多。 想要变成……他那样。 又是半柱香时间过去,李商陆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汗淋漓。 “不行。”沈长异担忧地望着她,“明日再继续吧。” 李商陆麻木地摇了摇头,她努力爬起来,捉住了沈长异的手贴上去。 她从小便是这样的性子,什么事都不愿落于人后,非要比别人强不可,倘若有人比她更强,她便暗地里拼命使劲。 从炼气到筑基整整一个大境界,对于有天赋之人而言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对于凡人便是一道无涯天堑。 沈长异不再给她灵气,将她强行抱到床上休息。 “修炼最忌心急。”他敛起李商陆额头湿透的发丝,心疼地道,“我知道你是想尽快帮我分担灵气,但也要慢慢来。” 谁想帮他分担了……她单纯是眼馋想要那些力量而已,还挺自恋。 房门倏忽被人敲响,沈长异望着李商陆,轻声叮嘱,“好好休息。” 说罢,他起身去开门。 门外,谢渡与一群小弟子们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师尊,今日可否开始指导弟子们剑招?” 沈长异:“……?” 他有答应过此事? 沈长异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却还是道, “到剑峰等我。” “是!!” 他关上门,还是想不起自己何时说过要教导弟子,不过,既然要教导弟子,不如让商陆一起。 “我?” “对,练剑也可以锻炼体魄,否则你身体太弱,承受不了更多的灵气。” 沈长异将想法说给李商陆,李商陆嘴角微抽,她就是为了让沈长异别烦她才答应让他去教徒弟的。 半晌,她艰难地道,“我就不能靠吃吃丹药锻炼体魄?” 沈长异认真地摇头,煞有介事道,“是药三分毒。” “那谁看孩子?” “我可以一边看孩子一边教导你们。” “……你可真棒。” 李商陆彻底服气了。 * 半刻钟后,剑峰。 刚刚炼气成功的李商陆,不知为何已经站在了一众剑修弟子中间。 她记得自己分明一开始只是想要点沈长异的灵气,不、不对,她一开始只是不想让沈长异飞升,怎么突然就变成她开始修炼剑法了? 周遭的剑修弟子个个都是宗门翘楚,纷纷朝李商陆投来好奇的视线。 李商陆用纱巾蒙着脸,自然看起来格外突兀。 发觉弟子们都在看她,李商陆头皮发麻,悄然走到了人群最后面的角落。 有什么好看,没见过炼气期是吧? 那些视线让李商陆不自在极了,感觉她好像差他们一大截似的,也正是因此她才戴着面纱。 这些弟子肯定都是天才,就她一个炼气期,实在丢人。 尽管那些弟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剑修心思单纯,只认剑,剑法越是高超的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越高,能从沈长异身上偷得一招半式便高兴得不得了。 “剑仙大人能来剑峰教导剑法,是明昼宗弟子的福气啊。”剑峰长老激动地朝沈长异鞠了一躬,颇为自觉地站到了弟子们当中,大有一副要跟着学习的架势。 沈长异把婴儿床搁在凉亭内,有两个洒扫弟子主动请缨帮他看顾孩子,被他拒绝。 “不必,我自己可以。” 这是专属父亲的职责,别人怎能代替他履职。 他安顿好小柿子和小橘子,抬眸望去,精准地在人群最后方找到了李商陆的身影。 商陆怎么藏在那处,还戴着面纱? 沈长异抿了抿唇,觉得她兴许是因为人多害羞了。 没什么可害羞的,商陆不比任何人差。 能一口气突破炼气期,而且还能以那副从未正经修炼过的身躯承受住他的灵气,商陆真的很厉害。 沈长异开始检查弟子们的资质,李商陆仍在角落里低头站着。 身旁忽然凑上来一个剑修弟子,将她吓了一跳。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8节 “你是哪一峰的弟子,我怎么没在剑峰见过你?”对方容貌清俊,脸上是开朗亲和的笑容。 李商陆皱了下眉,淡声道,“丹峰。” 那弟子兴味盎然打量着她,亲近地道,“我叫云照,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跟她搭话? 李商陆耐着性子道,“李晏宁。” “丹修为何来学剑招?”云照对李商陆颇为感兴趣似的,不停同她说着话,“在宗门炼丹也可以帮助我们除魔,而且也安全许多。” 废话,她能不知道吗,还不是有人硬拉着她来。 云照盯着她许久,笑了笑道,“剑仙大人的训练极为严苛,希望明日还能见到你。” “……再说吧。”李商陆本就打算着随便学两下敷衍了事,压根没打算真的来学剑。 云照抿了抿唇,忽然攥紧拳头,对她认认真真道,“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知道吗,一定要往上爬,努力修炼,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李晏宁,打起精神来!” 李商陆被他振奋的声音惊到,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有病吧? 这些修士们都怎么回事啊? 没有正常人吗? “曾经我也是炼气期爬上来的,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一开始有点难,但我相信,剑仙大人肯定能把你教导成非常厉害的剑修的。” 云照滔滔不绝地同她说着话, “晏宁,只要能坚持下来,一定能看见突破的曙光,我们一起努力吧,你以后唤我一声云师兄便是,倘若剑仙大人教导你听不懂,训练结束可以来剑峰找我,师兄随时有空喔。” 李商陆:“……” 云照见她反应平平,困惑道,“怎么了,你为何不说话?”平常他这几句话下去,同门的师妹都会很感动地和他亲近起来,怎么这个师妹却如此平淡。 李商陆指了指他身后。 云照纳闷地转过头去,对上沈长异幽沉冷郁的目光。 “剑仙大人?”云照讨好地笑了笑,将腰间长剑拔出来,“轮到我检查资质了么?” 沈长异敛眸凝着他,那视线莫名令云照背后有些发毛,好像沈长异不是要来检查他资质,而是来揍他的。 “别再吵她。” 声音很冷,隐隐能听得出些许警告的意味。 是生气了么? 可沈长异面色平静,让人无法看透真正的情绪。 云照听到他的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 检查完他的资质,沈长异终于走到李商陆面前。 李商陆还在偷笑。 看到沈长异那副憋闷恼火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 活该,谁叫沈长异非让她来。 见她眉眼弯弯的,笑得那样好看,沈长异面色更沉,抬手将她脸上的面纱往上挪了挪,几乎要盖住眼睛。 “你也不可以再跟别人说话。”沈长异颇为严肃地扔下这一句,转身离去。 李商陆:“……” 让他装上了,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她师尊了吧? 周遭的小弟子皆朝他们投来视线,不由咽了咽口水,连大气也不敢出。 剑仙大人的训练果然如传闻所言那般严酷,瞧瞧,还没开始练剑呢,连话都不让说。 在沈长异走后,云照有些愧疚地偏头望向李商陆,用压低的气声道,“抱歉,连累你同我一起挨骂了。” 李商陆瞥他一眼,“没事。” 胆子挺大,居然还敢理她。 云照困惑道,“你跟剑仙大人先前认识么,为何方才他没有检查你的资质?” “认识,”李商陆淡淡道,“你问他去啊。” 被她的话一噎,云照反而更加兴趣浓厚,好久没有遇见如此神秘难搞的小师妹。 他摩拳擦掌地想, 既然如此,训练完约她下山吃饭吧! 第51章 取代 都敢顶嘴了。 (五十一) 魔宫祭坛。 黑石上雕刻着繁复的咒文, 阵法中央安静躺着一具身体,而在那身体的四面八方各摆着数十颗人头, 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摆放——空洞的眼窝与凹陷的口正对着中心,鲜血从头颅中潺潺流出,沿着咒文的沟壑汇入最中央那具沉睡的躯体上。 半空中,千墟掌心逸散出源源不断的黑色魔气,注入那具躯体。 已经将魔气注入了七天七夜,尽管有那缕神魂附在上面, 傀儡还是不够强。 全都要怪魔尊那个蠢货,竟就这样轻易死在了沈长异手里,否则用他的血为祭品,这具傀儡必定是最完美的。 千墟自空中降落,足尖点地。 目光睨着那与沈长异容貌如出一辙的傀儡,神色更冷。 还得再杀些人, 杀得越多越好, 直到这具傀儡能有与沈长异一战之力。 数十颗头颅的鲜血已经流尽,阵法中央身穿黑衣的傀儡眼睫颤动,片刻,睁开了双眼。 千墟有些讶然地看去, “这么快就有意识了……” 沈长异的神魂当真厉害, 这才不过喂了两千条人命, 竟然已经能够睁开眼拥有自我意识。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的红光,缓缓走向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傀儡,“昼玄, 你醒过来了?” 千墟为他起名昼玄——七百年前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该死的昼玄。 那傀儡自阵法里起身,目光平静而冷淡地掠过四周,一言不发。 见他起身要走, 千墟皱了皱眉,“别急,你还要再炼制五年时间才能敌得过沈长异那个怪物。” 对方似是全然没听到他的话,兀自打量着魔宫里的一切。 千墟心底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摸上腰间的长刀,淡声道,“跪下,我是你的主人。” 他的咒法不可能出错,千年以来除了那个意外脱离他控制的李商陆以外,经过他手创造出来的傀儡都会对他唯命是从。 听到他的话,傀儡仿佛终于注意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他将视线挪向千墟,自高而下地俯视。 那如同看待蝼蚁一般的眼神令千墟浑身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又沉下声音,“我让你跪下!” 良久,傀儡忽地抬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瞬间攥紧。 咔地一声,脆弱的颈子应声而断,鲜血自千墟的嘴角淌下来。 头颅落地,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具亲手创造出来的傀儡,眼底渐次染上勃然大怒。 为什么,即便只是一缕神魂也可以摆脱他的控制! 千墟自地上拾起掉落的头颅安回原位,颈子与头颅间的血肉迅速黏合增生,他无比怨恨地盯着那傀儡。 看来,只能放弃了。 “商陆。” 傀儡竟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沙哑木然,毫无感情,可说出来的话却令千墟瞳孔收缩,愕然望着他。 “小黄,只听,商陆的命令。” 千墟险些喷出口血来,他狠狠剜了一眼昼玄,岂能想不通原因——这道神魂早被沈长异下过严令,永远要听从李商陆的话。 “你不叫小黄,你叫昼玄。” 千墟阴沉沉地道,他抬手试图用咒法修正小黄的思想。 可无论千墟下了多少道咒法,傀儡依旧固执地认定,他是小黄,必须要听从商陆的命令。 沈长异的神魂实在坚不可摧,他根本没办法强行改变这蠢货傀儡的意志。 忽然,千墟不知想起什么,怒意顿消。 沈长异的神魂意志坚定,可李商陆却不一定。 他循循善诱道,“小黄只听从商陆的命令,对吧?” “嗯。” 见他认真点头,千墟笑了笑,眼底覆着层寒光,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替你修好身体,等五年后我带你去见商陆,如此可好?” 听说可以见商陆,小黄眸色微亮,轻声道,“好。” 顿了顿,他又有些困惑,声音仍旧结结巴巴,“我不在,谁保护商陆?” 千墟掐了掐已经青筋暴跳的额角,随口敷衍道,“用不着你操心,沈长异会保护她的。” 闻言,小黄神色骤然冷沉下来,低声嘟哝。 “他没有,保护好,商陆。” 每次商陆有危险,都是他保护商陆。 而沈长异,总是迟到,让商陆危险。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69节 小黄,讨厌,沈长异。 听到这话,千墟缓慢抬起眼,唇边勾起一抹阴戾的笑意,帮小黄整理衣襟,“是啊,你该杀了沈长异,取而代之,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站在商陆身边,保护好她和孩子。小黄,商陆需要你。” 分明是自己的一缕神魂,却如此厌弃自己。沈长异,你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无懈可击。 “商陆,需要我。” 小黄掩在袖内的指一点点蜷紧。 “我要,取代,沈长异。” * 明昼宗,剑峰。 许多弟子们都在偷偷观察着他们。 “一套剑招要练两千遍,太恐怖了。” “谢师兄平日的修炼竟是如此严格,怪不得他那么强。” “是啊,换做是我根本坚持不下去。” “你们快看,那个炼气期的弟子好像快撑不住了。” “加油啊!我们炼气期的骄傲!” 李商陆累得要命。 她实在没想到沈长异竟然真的把她和其他弟子一视同仁地教导。 而且,这蠢货还专门盯着她教。 “手臂放平,姿势又错。”他皱着眉,用剑鞘抬起李商陆的小臂固定住,“保持这个姿势,三炷香。” 三炷香? 李商陆眼睛微睁,他真的知道三炷香有多久么?太阳都要落山了! 周遭弟子皆朝她投来视线,她只能压下火气,为了面子硬撑下去。 好累,胳膊好像快要不是她自己的。 李商陆忍不住抖了抖,却又被沈长异发现。 冰冷沉重的剑鞘忽然敲在她肩头,李商陆本就浑身酸痛得要命,被他这么一敲心头更烦,她忍无可忍怒道,“还打我!” 话音刚落,周遭所有弟子皆朝他们看过来。 李商陆身形一僵。 “敲疼了?”沈长异慌乱了瞬,忙上前帮她揉了两下肩头,分明没有用力,只是帮她端正姿势,怎会敲疼? “抱歉,我……”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瞪了他一眼,做了个“滚”字的口型。 沈长异仍心疼地想帮她揉揉,却被李商陆偏过身子避开。 手顿在半空,他叹息了声,默默地离开。 虽然挨了骂,可沈长异还是尽职尽责地每过一段时间便过来看她剑招练的如何。 在沈长异第不知道多少次走过来纠正她姿势时,李商陆终于坚持不住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沈长异,我要休息。” 沈长异抿了抿唇,轻声道,“商陆,你只练了半招。”他本就为商陆减轻了难度。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休息、吃饭、喝水。”她磨了磨牙,威胁道,“不许再逼我。” 闻言,沈长异无奈颔首,只得让所有弟子一同休息,今日便教到这里,剩下的便让他们回去自行修炼领悟。 弟子们相继散去,李商陆终于喝到了第一口水,干渴的喉咙总算得到滋润,她累到靠着一旁垂柳坐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早知道练剑比炼丹难这么多,打死她也不来。 抬眸望向凉亭,两个小崽似乎也该醒了,小柿子每当这个时辰便会哭着要奶喝。 李商陆刚要撑起身子,身前却忽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师妹,没想到训练这么早结束了,”云照开朗笑着朝她伸出手,仿佛跟她极为熟稔似的,“我扶你起来,一会咱们下山去吃饭吧,我请你吃天味居。” 望着那只手,李商陆眸光稍沉。 这笑容、语气,莫名有些像她认识的某个姓贺的人。 看到就烦。 她无视云照,自己扶着柳树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 再这样被沈长异折腾下去,她连三十岁都不一定能活过。 云照被她当做透明,却仍没有眼色地靠近过来,嬉皮笑脸道,“你没吃过天味居吧,他家的松鼠桂鱼是天下一绝,今天训练这么累,最适合吃顿美餐……” 他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雪衣身影掠过他身旁,扶住了李商陆的手。 云照怔忡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冷淡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温柔地牵住了李商陆, “小柿子在哭。” 李商陆累得扯开那面纱,随口道,“早就说你没办法同时兼顾,还不是得我来。” “嗯……商陆辛苦了。”他搀扶着李商陆走向凉亭,半晌,回眸望向云照,淡声道,“早些回去吧。” 话音落下,云照终于回过神,毕恭毕敬地朝他们躬身行礼,“是。” 商陆,李商陆,丹修,剑仙大人的夫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 云照恍然片刻,懊恼万分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怎么那么蠢,李商陆分明都说过她与剑仙大人认识了,居然这都没看出他们两人气氛不同,还去请剑仙大人的夫人单独吃饭,没活够吗。 完蛋了,该不会明日起剑仙大人再也不教他练剑了吧? 可恶,他以后再也不搭讪师妹,只搭讪师弟总行了吧! * 回到疏桐阁,李商陆洗过澡便上床躺着。 小崽趴在她怀里,像两个小团子般乖巧地吃奶。 沈长异换下外衣,系上围布准备做饭,眸光不经意瞥过桌上,他停下动作。 “商陆。” 李商陆正逗弄着小橘子玩,听到他的声音,懒散道,“又怎么了,饭做好了?” 小橘子长得真可爱,眼睛又大又圆,明亮亮湿漉漉的,莫名看起来有点像胖墩版的沈长异。 等头发长出来,她要给橘子扎一个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辫子。 沈长异走到她面前,递上一张纸,轻轻笑着,“你看。” 李商陆随手拿起那张纸看过,眼睫眨了眨。 明昼宗丹峰弟子李商陆——宗门大比第十名,奖极品塑元丹一枚,千年雪莲三株。 “商陆,恭喜你。”沈长异由衷为她高兴,“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便获了第十名,好厉害。” 想来是最后那门术法试炼帮商陆拿到了很高的分数,商陆炼制出来的那枚去嗔净念丹早已失传许久,仅仅靠着一本丹经,以凡人之躯炼制丹药,真的很厉害。 她迫不及待地望向沈长异,“东西呢?” 名次不重要,她的奖励呢? 沈长异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去桌上取来她的奖品。 一只用绣金锦帕包裹着的黄花梨盒子,还有一枚莹润剔透的储物戒。 “千年雪莲不易储存,应当是搁在储物戒里,日后可以用来炼制更好的丹药。”沈长异将盒子递到李商陆面前,轻声道,“塑元丹也极适合你,正好可以帮你磨炼肉身。” 李商陆打开盒子,里面果然便是那颗塑元丹。 她捏起丹丸,发现里面还附着本小小的丹经,上面写着炼制塑元丹的方法。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宗门大比怎么五年才办一次,就不能天天办吗?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东西该不会是在我练剑的时候送来的吧?”她凉飕飕望向沈长异,但凡他们没去练剑,她就能收到这枚塑元丹了,“都怪你,非要让我练什么破剑。” 要是早收到塑元丹哪里还用靠练剑加强体魄,害她白白吃了一天的苦! 李商陆恼火地把他拽到软榻上,毫不客气地扯住他的耳朵。 沈长异捂住耳朵,心虚地望着她,低声道,“我不知道奖励会是塑元丹。” 见他这副模样,李商陆就来气,她阴沉沉道,“行,这账我不跟你算,你今天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当成好师尊,一共打了我三下,你说怎么办?” 哪来的三下? 他怎么敢打商陆? 而且,好师尊……听起来好奇怪。 沈长异面上泛红,缩在软榻角落,捂着被她揪红的耳朵,小声狡辩,“你没有拜我为师,我也没有打你。” 李商陆:“?” 好。 好一个沈长异。 都敢顶嘴了。 ----------------------- 作者有话说:长异就这样被宠坏。 ——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0节 有二更。 第52章 你长得丑(二更) 只要她平安。…… (五十二) 塑元丹要配合药浴使用, 泡上九九八十一天,日日服下一枚塑元丹, 肉身便会迎来蜕变,灵气也会更为纯净。 李商陆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很多人终其一生恐怕都无法炼气成功,而她不仅炼气成功,还可以用这种完全不辛苦的方法加强体魄,这份机缘放在普通人里应该也称得上一句天道之子了。 不过, 比起真正的天道之子,实在是云泥之别。 她冷淡瞥了眼身旁跪坐着的、战战兢兢的天道之子,“把灵草给我。” 沈长异头顶顶着只茶壶,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拿来灵草递进她手心。 “壶掉下来,你就死定了。” 沈长异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这便是跟妻子顶嘴的后果。 李商陆将灵草搁进浴桶里, 惬意地躺进去, 灼烫的水温虽然有些难受,但相比起跟沈长异去练剑来说已经舒服许多。 房内传来小柿子的哭声,沈长异下意识想动,头顶的茶壶却晃了晃险些掉下来, 他连忙停住动作, 轻轻道, “商陆,柿子在哭。” 如今的沈长异几乎有种本能,只要两个小崽的哭声响起, 便会立刻想要赶在李商陆之前去哄孩子。 李商陆瞥他一眼,“去哄啊,我又没拦你。” 见他作势要把茶壶拿下来, 李商陆淡淡道,“我说过,壶掉下来,你就死定了。” 沈长异:“……” 他慢吞吞地起身,像表演杂耍似的顶着那只茶壶离去。李商陆盯着他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嘲笑出声。 “走快点,柿子都快哭晕了,你这当爹的真没良心。” “嗯。” 沈长异果然走快了些。 其实这对他而言并不算难,哪怕顶着水壶挥剑除魔也没问题,只是这毕竟是商陆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惩罚他的方式,他不想扫商陆的兴致。 商陆见到他出丑会笑得很开心,等哄完孩子之后,再装作不小心把水壶摔碎,这样商陆还可以骂他一顿把气出了。 沈长异熟练地帮小柿子换好尿布,擦去脸上的泪珠。 不知道两个孩子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他希望能更像商陆一些,讨人喜欢。 不过,太讨人喜欢也不好。 今日幸好有塑元丹在,以后了商陆不用再去剑峰练剑。 分明商陆只来了一次剑峰,竟已经被同门弟子纠缠上,倘若天天都去该如何是好。 他没有应付这种人的经验,从前在九流山时,那些城里来的公子、猎户还有武夫也对商陆示过好,但那时商陆不喜欢跟人说话,那些公子们吃了几次骂便知难而退了。 可剑峰弟子不同,他们太过热情单纯,骂都骂不走,更何况现在商陆已经很少骂人了,他们定会觉得商陆好说话,从而一直纠缠不休。 明日他要更加严格地训练,练到他们没有心思在想任何事为止。 * 九九八十一天,李商陆终于泡完了,浑身都被那些灵草仙药浸入了味,这下不仅名字是药材,身上也全是药材味。 小崽们最近也长大了不少,没有人教,竟然自己开始学习爬行,放在床上时会一点点地蹭到她怀里,只是爬得还不是很利索,动作颤颤巍巍的,像小奶狗似的。 哥哥一边爬,还会看看身后的妹妹,好像在给妹妹演示怎么爬,倘若妹妹在他前面爬着爬着停下来,他便用脑袋去顶妹妹的屁股。李商陆光是看他俩在床上爬来爬去都能看一整天,好笑极了。 “商陆,今天便是最后一天了。”沈长异为她放好热水,心情有些紧张。 这些日子,商陆的身体的确已经淬炼得与普通修士无二,可他仍担忧着,万一商陆还是承受不住他的灵气该怎么办。 就算商陆真的承受住了那些灵气,此等让人迅速晋升修为的歪门邪路,毕竟还是有违天道常理,会不会被天道降下惩罚? “又发什么呆?”李商陆从他身旁走过,将身上小衣脱下,浸入浴桶中。 沈长异回过神来,低声道,“商陆,倘若没有那么顺利……” “什么?” 李商陆仰起头看他,沈长异抿了抿唇,轻声道,“倘若没有那么顺利,你无法承受我的灵气,该怎么办?”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她轻描淡写地道,“反正这辈子也没怎么顺利过,失败了又不会死,再想别的办法就是,有什么可怕?” 沈长异微怔片刻,唇边扬起些许浅浅的弧度,“嗯。” 他常常将事情想得很复杂,然而商陆的世界却从没有山穷水尽一说,一条路走不通换一条路便是,一座山翻不过就换一座山。 他们就是这样走了一条条弯曲难行的路,翻了一座座崎岖巍峨的山相互扶持着来到今天。 最后一次药浴结束,两人坐在榻上,沈长异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灵气渡入,身体很快热起来,李商陆努力调整呼吸,比起上次,这次灵气在体内的流动她竟然可以清楚地感知到。 只是那些灵气实在太冲太强,她忍不住靠进沈长异怀里,浑身发抖。 沈长异腾出只手轻捧住她的侧脸,眉宇紧蹙。 再坚持一下。 灵气持续注入了一整夜,李商陆几度昏死过去,醒来时便看到沈长异坐在榻边静静凝望她,眸光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心绪。 “还要继续么?” “废话……” 因为迟钝,所以比别人能撑得更久。 她察觉不到自己已经到极限,才会一味闷头坚持下去。 直至东方展露鱼肚白,沈长异收回了手,不再给她灵气,“要多分几次渡入,否则你会受不了。” 李商陆已经筋疲力尽,想让他继续都说不出话,只能瘫软在他怀中,无力地喘息。 “睡一会吧。”沈长异为她挽起洇湿的额发,将她搁回软榻盖好被子。 婴儿床倏忽传来小橘子的哭声。 他怔忡回过头去,眸光骤然一凛,猛然自腰间拔出长剑。 有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正在靠近,是魔修? 他推开房门,迎面便是一道凌厉狠绝的剑招,沈长异随手抵开那长剑,却对上一双犹如覆着高山冷雾般的洞黑眼眸。 他倏然愣住。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还未来得及想通,那魔修的身影竟瞬间消失,沈长异眉宇沉下,放出神识去探知对方的存在,却什么都没能探知到,整个疏桐阁只有他与商陆还有孩子们的气息。 刹那间,他反应过来。 之所以没能感知到,是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神魂。 血腥气已经不在,沈长异回到榻前,确认李商陆和孩子们都没事,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他的神魂拥有了自己的躯体,还会想要伤害他? 如此怪异的咒法,沈长异只在渡蘅上君送他的古籍里看到过,那是上古傀儡咒法,下咒之人,至少也该活了七百年。 他想去追寻那神魂的踪迹,可又担心李商陆和孩子会有危险。 那样浓厚的血腥气,那具傀儡的身躯想必是用无数性命无数血肉填起来的,背后下咒之人究竟是何目的? 以及,那神魂潜入疏桐阁,竟只是砍了他一剑便消失了。 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沈长异越想越觉得可能,魔修极为狡猾,不得不防,他近日绝不能离开商陆和孩子们。 与此同时,明昼山山脚下。 千墟心有余悸地闭了闭眼,抬手抚上胸口。 身旁人蠢蠢欲动,竟还有要上山的意思,他脸色顿时黑下来,怒斥道,“谁准你私自来明昼宗,方才若不是我,你已经灰飞烟灭了!” 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否则这具花费了他毕生心血的傀儡,还未完全获得力量就会被沈长异杀掉。 在他身旁,垂眸不语的小黄抬起头,仍固执地盯着疏桐阁的方向,一言不发。 千墟见他那副模样,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这一世英名,皆要被这蠢货傀儡给毁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千墟只能耐着性子询问,他可不想将傀儡带回魔宫之后,一回头人又不见了。 听到他的话,小黄抿了抿唇,指向山顶,“给小橘子,换尿布。” 千墟:“?” “我的任务,”小黄指了指自己,认真解释,“每日寅卯交替时,要给小橘子,换尿布。” 这是商陆给他的任务之一,要帮她照顾小柿子和小橘子,不然她一个人会很辛苦。 闻言,千墟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敷衍道,“我给小橘子换,我给她换总可以吧?” “不可。”小黄又将指尖点在他的肩头,把他摁得后退半步,“你长得丑,会吓哭她。” “……” 千墟真恨不得拔出刀来将小黄砍死作罢,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他辛苦创造出来的傀儡,是唯一能除掉沈长异的机会,心头的怒气终于消减下来。 他语重心长地道,“小黄,你放心,以后一定会让你照顾商陆与孩子,当务之急是先让你变强除掉沈长异,听我的话,我会帮你。难道你不想让商陆和那两个孩子永远属于你么?” 小黄怔怔听着,许久,他摇了摇头。 “我只要她平安。” -----------------------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1节 作者有话说:有三更,很晚明天看。 第53章 代价(三更) 好女人守寡,坏女人飞升…… (五十三) “我只要她平安。” 他本就是被创造出来用来保护李商陆的一缕神魂, 唯一的职责就是护她平安。 千墟眼眸微眯,倏忽笑了笑, “你有什么本事说这句话,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赢过沈长异。” 他靠近小黄,缓慢低声道,“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长异和李商陆在一起,沈长异是剑仙,天底下恨他的魔修数不胜数, 你觉得他能保护好李商陆么?” “他总有照顾不到她的时候,到那时,那些魔修会趁虚而入,将李商陆和那两个孩子撕成碎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长异。李商陆遇到的所有危险,皆是被他牵连。” 听着他的话, 小黄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的暗色。 千墟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怒意, 唇角微勾,“小黄,你必须杀了沈长异,没有他, 李商陆才会平安。” 沈长异的神魂再强又如何, 假以时日, 这具傀儡在咒法的影响下会彻底沦为一个魔,届时便能为他所用。 “只需再等五年时间,我能让你除掉沈长异, ”他敛袖转身,淡声道,“走吧。” 五年时间, 太久了。 小黄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明昼山,良久,还是跟随千墟转身离去。 * 醒过来时,已是傍晚。 李商陆整整睡了一整天,从来没有那样累过,并非身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那股几乎将她打垮的疲惫又消散了,反而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 坐在饭桌边,李商陆仍有些恍惚。 “半步金丹期,那是什么意思?” 她到现在也只听说过炼气期而已。 沈长异将筷子递给她,笑了笑,“你没有感受到体内灵气快要凝结出一颗金丹吗?” 李商陆没感觉。 “金丹期,很厉害么?” 闻言,沈长异认真跟她解释,“筑基期之上便是金丹期,于凡人中已是万里无一。” 宗门中的金丹期,大多都是长老辈,偶尔有些天才弟子,可以突破金丹来到元婴,但元婴期之上便再难突破。 李商陆沉默了下,大概听明白些,昨夜沈长异只给了她一点点灵气,便差点让她升上万中无一的金丹期。 那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她这般想也如此问了。 沈长异往她碗中夹去一块鱼肉,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渡劫期吧。” 渡劫期听起来也没多厉害,情劫还是劫呢。 如此又过半月,沈长异分给她的灵气越来越多。 李商陆现在炼丹都事半功倍,从前一颗丹药要炼制一整天,现在只要半刻钟,腾长老都看傻了眼。 “你背着老夫捡到什么绝世秘籍了?” 她头也不抬地道,“想学啊,那你得叫我声师尊才行。” “大逆不道之徒。”腾长老气得胡子都歪了,把李商陆炼好的丹药全部抢走才消气。 再过半月,两个小崽已经彻底学会爬了,整天就跟两只小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 沈长异在疏桐阁每处都铺了毯子,桌角尖锐之处也用软布包裹好。 李商陆打坐修炼时,小柿子便带领着小橘子爬上她膝头,窝在她的腿心睡觉,李商陆修炼完才发现自己的裙子被这小混账尿湿了一大片。 “沈长异,管好你儿子!” 沈长异忙把小柿子抱走,仔细擦干净小屁股换上新衣裳,指着他认真教训,“你已经六个月了,不可以再尿床。” 小柿子怎可能听得懂,抱住他的手指便咬起来,眼睛圆圆亮亮的。 小橘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咬起自己的手指。 沈长异立刻就替李商陆原谅他们了,无奈地揉了揉小崽的脑袋, “罢了,下次尿我身上。” 李商陆盯着他,嘴角微抽。 要是让这蠢货自己带孩子,准会教出两个混世魔头——她当年就是被这么教出来的。 “今天再渡最后一次灵气,便能步入元婴。” 这段时间商陆为了正邪平衡实在太辛苦,几乎每日都要承受那些灵气,累得要命。 沈长异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寞然。 今日结束,以后便不用再渡灵气了。 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商陆的身体资质最高只能到元婴期,没有再进益的可能,强行渡入灵气会伤到她。 果然,失败了。 但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便坚持着做完吧,至少可以让她升到元婴期,以后就算他不在身边,商陆也不会受伤。 李商陆坐到他对面,递上手去。 眼皮忽然跳了跳,她蹙眉,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 灵气如往常般一缕缕通过掌心传来,如今身有法力,她比从前耳聪目明,风吹过窗子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呼吸渐缓,正当她沉浸在吸收灵气时,沈长异忽然停下了动作。 “有人。”他声音忽沉,眸底掠过一丝寒意。 李商陆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什么?” 灵气不再输送过来,身体又开始疲惫,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沈长异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长剑扔给李商陆防身,言简意赅道,“我去看看。” 熟悉的血腥气,是那被咒法操控的神魂又来了,那神魂相似到就连沈长异自己都分辨不出,想来宗门阵法也将他认成了沈长异。 不论如何,绝不能让他踏进疏桐阁半步。 李商陆精准接住那把长剑,拔剑出鞘,随手搁在了身边。 她感觉自己方才离元婴就差一点了,等沈长异回来,今夜应该就能突破成功,听说步入元婴期最少能活三百岁。 三百岁,足够把两个小崽熬成老头老太了。 想到这儿她便觉得好笑,沈长异没准还能把他们一家子送走呢,到时候肯定趴在他们的坟头哭个不停。 笨死了。 她默然敛起眸,抿紧了唇。 李商陆试探着自己修炼起来,或许现在不用靠沈长异的灵气,她自己也可以突破呢? 静心凝神,外面的一切都不用她担心,沈长异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伤害她,毋庸置疑。 李商陆不知打坐了多久,眼前好像浮现了一片迷蒙的雾气,雾气尽头还有些许微光在亮着。 她怔忡地睁开眼,不知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那微光的方向走去。 方迈开步伐,足靴落地,周遭的雾气骤然散去。 天地一片空白,紧接着开始浮现连绵起伏的山峰,一望无际的湖海,而她身边,安静伫立着一棵参天蔽日的桃树。 桃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如同下起一场春日的花雨。 她呼吸微滞,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这是哪? “这里是天界。” 一道声音倏然响起,李商陆吃惊地四下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难道是桃树在说话? “不是桃树,我乃天道。”那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笑意,仿佛来自不远不近的地方。 天道? 这里是天界?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我飞升了?” 那声音短暂沉默了下,低低道,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闻言,李商陆白高兴一场,碍于对方是掌管天下万物的天道,只得按耐下心头的失落,客客气气道,“无妨,天道为何要见我?” 奇怪,来到天界之后,望着眼前世外桃源的风景,她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得闲适轻松不少,怪不得神仙都没什么烦心事,日子过这么好。 天道温声道,“我想让昼玄回来。” 李商陆的心情瞬间不好了。 她想起这事,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敢问天道让昼玄回来干什么,他在天界也就只是闷在洞府修炼而已,在凡间他还能除魔卫道照顾孩子。” 天道耐心地等她说完,徐徐道,“自古以来,正邪失衡必会引起人间灾难,昼玄当初下凡是为解除凡间的浩劫,他是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还是选择下凡镇魔的。因为他实在太强,只有他死了,或者飞升,正邪才不会失衡。” 天道的责任便是为了维持正邪平衡,防止出现覆灭人间的浩劫。昼玄愿意帮忙,完全出于对凡世命运的悲悯,生死于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如今他渡过了情劫,也成功镇压了魔修,却执意不愿飞升,岂不是失去了当初下凡救世的初衷? 李商陆神色一怔。 “你是他的情劫,原本一定会杀掉他。”天道声音平静,丝毫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可你和昼玄身上都发生了一些令我困惑的事情,导致你并没有按照命中注定的发展杀掉昼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2节 她和沈长异都重生了。 这事竟然连天道都不知情。 天道忽然若有所思,“原来是死后重生么……” 李商陆默了默,“你能不能别读我的心了?” “抱歉,”天道语气仍旧平和,“言归正传,既然你与昼玄的命运已经更改,当下想要让正邪平衡只剩下一种方法,那就是昼玄飞升。” “为什么?”李商陆不解,“沈长异已经把他的修为分给我了,正邪还不平衡?” 闻言,天道停顿了下,缓缓道,“他所分给你的,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而你的肉身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 李商陆愣了愣。 所以他们的办法,最后还是失败了? “为此,我想了个万全之法。”天道轻声道,“我会为你重塑肉身,只要你认真修炼,来日便可以和昼玄一同飞升。” 李商陆睁了睁眼,“真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天道诚实地道,“因为不这样做,你不会放昼玄回来。” 听到这话,李商陆竟觉得有些可笑,“果然还是当坏人好,坏人不用努力就能飞升,当好人只能在人间守寡。” 天道听到她的歪理邪说只是淡淡一笑,“世上任何收获都要付出代价,努力只是代价的其中一种罢了。” 李商陆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听天道又开了口,“肉身已经重塑好,你可以回去了。” 她半信半疑地盯着面前的大桃树——她还是认为是桃树在说话。 “那你方才所说是何用意,我收获了可以飞升的肉身,要付出什么代价?” 难不成是要沈长异或是她两个小崽的命来换? “我并没有那般残忍,” 天道听到她的心声,幽幽道, “只是天上一日,地上百年,方才你我闲聊的功夫,凡间大概已五年过去了。” 李商陆错愕。 原来,这就是代价。 “要不要再聊五年?” 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在那棵死桃树上,气急败坏, “还不快点放我走!” 再不走两个小崽都要比她大了! * 疏桐阁。 沈长异立在房内,脸侧染着血渍,身上雪衣也被浸得红透。 他神情麻木空白,攥紧了那把留给李商陆防身的剑。 第54章 石狮子 他们才是两厢情愿,双向奔赴。…… (五十四) 芳草城。 破旧不堪的老宅蒙着厚重的尘灰, 院落里用来晾晒药材的木架东倒西歪,杂草丛生, 蛛网密布。 残缺的木窗透进一缕天光,空气中飘浮着金色的尘粒,扫去屋内的潮湿阴暗。 软榻上,女子绸缎般的墨发垂落下来,似是睡得正熟。 两只灰黄色的小雀飞来,爪尖落在窗棂, 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好吵。 阳光照在眼上,一片明亮的通红。 李商陆眉头微蹙,缓缓睁开双眼,撑着身子从软榻上坐起,然而等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倏然愣住。 这里, 是她的家。 推开吱嘎作响的房门, 尘灰飞扬。 她掩住口鼻,皱眉看去,眼前果然是曾经她住了十八年的老家。 自从嫁人之后,她只带走了爹娘的牌位便再没有回来过, 那时总觉得只要她不回来, 爹娘就还活着。 院落里到处都是装药材的木箱, 拖车,曾经李寒烨就是靠着这样一只小拖车,南来北往地买药卖药, 渐渐将生意做了起来。只不过现如今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木头腐朽破烂,车轮生锈难行。 天道竟然将重塑身体的她送回了出生之地, 就好像让她真正的重生了一遭。 只不过,现在当真已经过了五年么? 那沈长异岂不是独自带了五年的孩子,两个小崽还在吃奶的时候,他能照顾好他们吗? 况且她被天道带走得如此突然,沈长异该不会以为她死了吧? ……那蠢货没准真会这么想。 思及此处,李商陆的心骤然沉下,再没心思停留,她得赶紧回去看看。 然而空有一身法力,李商陆却压根没学过任何咒法,早知如此,当初就先让沈长异教她一个遁地术了,她都已经是元婴期的高手,居然还得一路问路走回去,像什么话。 推开宅门,正对着的便是沈家。 那座房子原本是爹娘为了放药材用的库房所买来,后来为了接济沈家,便改成了能住人的房子,因此稍小了些。 两家人每天早上出门就会碰面,沈父沈母也会帮着他们卖药材搬货物,其实早就和一家人没有区别。 那时沈长异每天都坐在门口的小石阶上等她出门,有时李商陆起得晚了,李寒烨就会戏弄着说, “还睡呀商陆,咱家门口的石狮子都快落灰了。” 思及此处,李商陆忍不住低笑了声。 从小就那么笨,还让他带孩子……她更加担忧起来,她当真害怕沈长异给她教出两个小木头出来,一家四口三根木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商陆循着记忆往城外的方向去,芳草城实在太过偏僻,这里的百姓估计都不知道明昼宗是什么,对于魔修,百姓也只知道那是种会杀人的妖怪。 要想问路得再走一百里,到富裕些的城池去,好在有修为之后,她赶路也不容易感到疲倦。 长街上,偶尔还能看到有孩子追跑打闹着路过,就像小时候的李商陆似的。 当年乱世之下魔修肆虐,每天都在死人,能逃的早都逃光,如今却能在街上看到年轻人和孩子,想来那些修士们和沈长异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努力,成功镇压了魔修。 走了一整日,直到傍晚,终于见到了城池。 这座城比起来去城稍小一些,不过也相当于三个芳草城那么大。 李商陆走进一家酒楼问路。 “明昼宗?这我不清楚,离这里最近的宗门好像叫什么太阴山,不过也有几百里了。”那店小二上下打量李商陆片刻,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是宗门修士?” 她点点头。 店小二如同见到救世主般激动地道,“修士大人,求你帮帮忙除魔吧,最近城里天天死人,定是魔头在暗中作怪!” 除魔? 李商陆从没接过宗门的除魔任务,唯一真正对付魔修的时候,还是在宗门大比的秘境里。 她眸光渐沉,还是摇头。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明昼宗去,除魔她又没有经验,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店小二脸上浮现些许失落,碍于李商陆是客人也不好再求,只无奈地给她指好方向,恭送她离去。 从客栈出来,李商陆越往城中心走,越能感受到一股很不自在的气息。 她并不知道那是魔修的魔气,只知道那气息叫她浑身难受,胸口有些闷闷的。 入夜,李商陆坐在街头,随意吃了点干粮。 虽然不饿,但总感觉不吃点东西就不舒服。 城池上空乌云笼罩,正值夏日,寂静的夜只听得见虫鸟低鸣。 不认路真是麻烦事,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明昼宗去。 李商陆啃了两口饼子,忽然听到不远处小巷尽头传来一道女子的求救声。 “救命……” 她神色微顿,犹豫着从储物戒取出短弓。 越靠近,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愈发浓重,李商陆攥着短弓的掌心出了层汗。 然而等她走进小巷时,巷子里却只剩下了那个求救的女子。 “你怎么了?”李商陆拧眉看她,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对方却好似已经丢了魂似的,神情呆滞地望着她。 无奈,李商陆拍了拍她的脸,沉声道,“清醒些,发生何事?” 乌云遮月,天色实在太暗,李商陆拍了几下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忽觉不对,垂眸去看,整个人呼吸停滞下来。 她的小腹已经被掏空了。 李商陆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浑身寒毛倒竖,忍不住想吐,倏忽看到面前的墙壁印着一道站立人影,她心头骤跳,连忙拉弓搭箭,还未来得及转过身,便被一只手拽进了怀里。 “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却沾染着浓郁的血腥气。 李商陆怔愣地靠在他的肩头,一头雾水地抬眸望向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竟然是沈长异。 怎么可能? “你怎么在这?” 对方垂眸望向她,将手心的头颅提起,声音很淡,“刚刚有危险,我来,保护你。”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3节 李商陆这才发现他手上竟然拎着一个魔修的头,方才本就想吐,这下更是险些没忍住。 “快扔了!”她捂住唇,好悬才憋回去,瞪着他道,“谁让你出山除魔的,孩子谁在照顾?” 他沉默片刻,语气像在告状,低声嘟哝道,“沈长异,不让我靠近孩子。” 李商陆愣了愣,伸手贴上他的额头,“胡说什么呢,你不就是沈长异?” 怎么五年不见变成傻子了? 对方缓缓抬眸看向她,淡声道,“我不是沈长异,我是小黄。” 话音落下,李商陆猛然发觉过来,他头上的确没有当初那支两人互换的红梅簪子,腰间的长剑也没有挂着她送给他的剑穗。 她下意识用弓箭对准他,呼吸微促,“小黄已经被我埋了,你是谁?” 李商陆记得清清楚楚,她在疏桐阁附近刨了个坑把小黄的碎片埋了进去,还像模像样地立了坟堆,就算小黄真的能活过来,也该是个木人才对,怎么可能像他这般活生生的拥有人的皮肤? 小黄沉沉望着她,身上渐次溢出更加浓郁的魔气。 “我是小黄,”他固执地重复,攥住了李商陆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我来保护你。” 李商陆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开他的禁锢,“放开我!” 那只攥着她的手应声松开,李商陆毫不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捅进他的颈间。 小黄纹丝不动,仍静静看着她,“商陆,我不会伤害你。” 李商陆拔出簪子,眼睁睁看着那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她后退半步,彻底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小黄已经变成了魔修。 原来贺兰烬当初把沈长异那缕神魂带走,是为了做一副可以对付沈长义的魔修傀儡。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是附在小黄身上的那缕神魂?” 小黄见她认出自己,眼前微亮,点了点头。 “你当真不会伤害我?”李商陆犹疑地攥着那支道簪,又望向地上那具女子的尸体,“人是你杀的么?” 小黄摇了摇头,指向那颗魔修的头颅,“这个人杀的,我见到他潜伏在房檐上要伤害你,所以把他杀掉了。” 他语气很轻,李商陆偏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邀功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她夸赞自己两句。 李商陆默了默,良久,却只是低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小黄认真同她解释起来,“因为商陆消失了,我偷跑出来,找你。” 五年来,他每天都在找商陆,只是常常会被千墟抓回去。今日正好途径此地,察觉到了商陆的气息,赶过来时便见到商陆遇到危险。 他又一次保护了商陆,而且比沈长异先找到她,想到这里,小黄更加觉得沈长异没用。 李商陆渐渐想明白些,小黄这缕神魂虽然被咒法做成了具魔修傀儡,但还是会如从前那般听从她的命令,甚至会从那些魔修手中偷跑出来找她。 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拍了拍小黄的肩膀,“好小黄。” 被她夸奖,小黄眼睫微颤,试探着伸出手,牵住了李商陆。 李商陆动作一僵,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直到小黄在她手心塞进了一条红绳。 “像以前,一样。” 他忽然笑了笑,身上的魔气似乎都消失不见。 李商陆这才想起,从前她就是这样牵着小黄到处乱跑,逛街买东西,把大包小包的包袱全扛在他的木头肩膀上。 她有些想笑,拽了拽那条绳子,小黄便紧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当真跟以前一样。 这毕竟是为了保护她死过两次的小黄,李商陆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头发都不顺了。” 以前李商陆都会帮他梳理头发,落到魔修手里再没人管他。 小黄低垂下脑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很暖。 商陆对他一直很好,从来不会像对待沈长异那般骂他。 他们才是两厢情愿,双向奔赴。 李商陆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盖在那具女子的尸体上,牵着小黄便要离开,“走,回明昼宗去。” 听到她的话,小黄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慢抬起眼,望向李商陆,“商陆,可不可以别再回到沈长异身边,我会保护你。” 李商陆神色微滞,“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去?” 小黄定定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待在沈长异身边,很危险,他会害了你。” 五年时间,千墟说他已经变得足够强了,强到可以杀掉沈长异取而代之,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要等商陆回来亲眼看到,他比沈长异更强大可靠,更值得信任。 李商陆错愕望着他,拽着手心的红绳,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胡说什么,你是他的一缕神魂,不回去你要去哪,到魔域当魔修?” 话音刚落,小黄倏忽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险些碰到她的鼻尖, “我可以取代沈长异,成为你的夫君。” 李商陆:“?”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55章 三大碗(二更) 商陆要试试么?…… (五十五) 李商陆呆滞片刻, 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什么极可笑的笑话般, 越想越觉得有趣,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知道夫君是何意么?”她点了点小黄的胸口,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 小黄不懂她为什么会笑,只以为她在开心,也跟着扯起唇角,“知道, 夫君就是可以跟你做亲密的事,我也会,商陆要试试么?” 李商陆瞬间笑不出来了,“这话谁教你的?” “我自己看到的,”小黄毫不避讳地跟她全盘托出,“商陆和沈长异亲密, 我都看到了。” 话音落罢, 李商陆脸上腾地一下红透,恼羞成怒地将他推开。 那时候她只当小黄是个木人,压根没想那么多,更何况她觉得小黄分明不过是一缕神魂而已, 迟早有一天还会回沈长异的体内。谁知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和沈长异不同的人了。 被李商陆推开, 小黄懵懂地跟上她,“我答错了么?” 李商陆咬紧下唇不理他,却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锃然响起, 她神色微顿,回过头望向小黄。 冷白月色下,他神色平静执着那把长剑, 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 李商陆瞳孔微缩,呼吸一窒,眼见他还要再挥下那把剑,她连忙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斥道,“你干什么?” 顶着那张与沈长异毫无二致的脸做这种事,实在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小黄沉沉盯着她,身上的魔气更盛,散发着如同滚水般的墨色浓雾。 “这是……惹商陆不高兴的惩罚。” “我没有不高兴,”李商陆不可思议地道,“还有,谁说要罚你?” 闻言,那副洞黑空无的眼眸挪向她,小黄缓缓牵起唇,露出令人脊背生寒的纯良笑容。 “是么,太好了。” 李商陆看着那张与沈长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心头却升起一股凉意。 小黄想取代沈长异这事已经足够诡异,他竟然还会如此狠绝无情地伤害自己,简直和那些魔修没什么两样。 她眸光渐暗,将那把长剑从他手心夺过来,“你不会疼?” 小黄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他本就不是人,只是一具傀儡,不会疼痛也不会恐惧。思想也完全和人不同,就如初生的婴儿般,谁教给他什么,他便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魔修在这五年里说不准都给小黄灌输了什么类似沈长异该死的话,所以小黄才会如此排斥自己的本体。 李商陆认真命令他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伤害自己,给我把这句话永远记在脑子里,听见了么?” 闻言,小黄怔忪片刻,又乖巧地点点头。 见他还算听话,李商陆稍松了口气,牵住那条红绳,“跟我回明昼宗。” 小黄抿了抿唇,看起来不大情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 一路上,小黄几乎没怎么说话,只在李商陆问他时才会答上几句。 “你说沈长异不让你看孩子,为什么,你是不是对孩子做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他一见面就打我。” “谁最先动的手?” “我。” “……” 李商陆头开始疼,本体和神魂打架这叫什么事,果然本体是蠢货,神魂也好不到哪去。 在小黄的带领下,李商陆花费两日,终于来到了明昼山山脚下。 山门如故,看不出太多的变化,只是临走前是春天,回来时已是盛夏。 桃树枝头挂着沉甸甸的果实,树荫浓绿,天蓝如海,溪水自石间淙淙流过,蝉鸣悠长起伏。 行至青阶上,身后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商陆,我只能到这里了。” 李商陆回头望向小黄,他立在树下,皮肤白到泛着淡淡的青色,即便是在艳阳高照的晴天,他身上也仿佛缠绕着浓重的死气,好像下一秒身体便会消失。 “什么意思?”她困惑地问。 小黄指了指天空,轻声道,“沈长异耗费三年下了一道杀阵,魔修踏入,灰飞烟灭。” 李商陆看不到那所谓的杀阵,想来是沈长异为了保护两个小崽专门设下了一道极强的杀阵,就连元婴期也无法察觉。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4节 她了然地点头,“那我一会和沈长异来接你。” 听到她的话,小黄唇瓣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半晌,却只轻声道,“好。” 李商陆踏上青阶,身影很快消失在绵长的山路。 小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旁无端浮现一道魔雾,千墟的身影渐渐从雾中走出。 “我说过了,你只有杀了沈长异,表现得足够强大,才能完全取代他在李商陆心中的位置,否则她永远都会信任沈长异。” 他笑了笑,语气循循善诱,“回去吧,待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助你除掉沈长异。” 听到他的话,小黄蜷紧指尖,“商陆说她会来接我。” “沈长异不会让她来的。”千墟冷淡开口,“就算他们真的来了,也只是来杀掉你拿回神魂的,五年了,你还想不明白?” 小黄仍紧紧盯着李商陆消失的方向,良久,眸光暗下。 “时机,什么时候来?” 千墟眯了眯眼,满意低声道,“很快,别急。” 小黄神色漠然,终于收回了眼。 “走吧。” * 明昼宗。 李商陆一路看去,宗门里竟多了许多面生的弟子,这五年来想必发生了不少事。 还未走到疏桐阁,李商陆远远瞧见路边坐着一个啃馒头的小丫头,穿着杏粉色的小裙子,缩在那活像个糯米团子似的。 她心头骤跳,下意识走上前去。 头顶覆盖上一片阴影,小丫头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见到李商陆后,眨了眨眼,似乎以为她想吃自己手里的馒头,便把馒头递到了她面前。 那张脸……完全就是缩水的李商陆! 她登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小丫头正是小橘子,呼吸不由得紧促了些,李商陆还没做好见到两个小崽的准备,此刻脑海竟一片混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小橘子乖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指向不远处的桃树。 李商陆循着她的指看去,桃树树梢果然挂着另一个小团子。 爱爬树,不错,有她小时候的风范。 顿了顿,她骤然回过头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小橘子她…… “爹爹说,食不言。” 小橘子举起手心的馒头给李商陆看,声音软糯,语调慢慢的。 见她会说话,李商陆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俯下身,心疼地把橘子裙摆上沾染的尘灰拍去,“傻橘子,你爹哪去了?” 竟然把两个小崽丢在外边不管,他想死了? “爹爹出门了……”小崽慢悠悠地答她,忽然睁大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呢?” 李商陆将她抱进怀里,随口道,“我还知道你小时候跟你哥哥尿床呢。” 橘子靠在她肩头,小奶狗般嗅了嗅她的味道,香香的,“告诉你哦,我早就已经不尿床啦。”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没尿。” 李商陆噗嗤一声笑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发现她脑袋后面扎着两个乱七八糟的小揪揪,“你爹就给你把头发扎成这样?” 五年时间,连扎头发都学不会? 李商陆对沈长异又生出几分恼火不满,把孩子丢在路边也就算了,竟然还让孩子扎这么丑的头发,那蠢货到底在干什么。 “不是,”橘子亲昵地在她颈间蹭了蹭,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跳皮筋,头发散掉了,哥哥帮我扎的。” 听到这话,李商陆心头不爽稍微平复一些,转眸去找小柿子。 树梢上那小崽竟摇摇欲坠地要掉下来,眼看他一个没站稳摔落下来,李商陆连忙冲上去,把小崽一把接住。 还挺沉。 幸好她身体重塑过,搁在从前,这一下定会叫她骨头折断。 李商陆心有余悸地把小崽搁在地上,沉声道,“刚才多危险,谁让你爬那么高的?” “我没事。” 柿子好像完全没有害怕似的,抬头看去,见到那张和小橘子极其相似的面容时,瞬间愣在原地,“你和我妹妹长得好像。” 李商陆:“……” 她俯身下来,捏了捏柿子的脸,“因为我是你娘。” 听到她的话,两个小崽都呆滞了。 李商陆牵着他们回到疏桐阁,宗门虽然有变化,但疏桐阁里的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除了两张婴儿床被撤走,换成了阁楼的两个小房间。 她把小崽们抱到凳子上,走到厨房,挽起袖子做饭。 沈长异那个没良心的,竟然让她的橘子坐在路边啃馒头吃,看着可怜死了。 “乖乖坐好等着。” 她好久没做过饭,只能捡着厨房里的食材做一顿,好在沈长异向来把厨房打理得很整洁,食材也都很新鲜。 李商陆在厨房做饭,两个小崽坐在凳子上,半晌,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柿子还未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娘亲……” 橘子懵懵懂懂地重复哥哥的话,“娘亲……” 柿子一直以为娘亲不会回来了。 虽然沈长异说娘亲只是在外面住,迟早有一天会回家,但是他偷听到宗门里的修士们说,娘亲是被坏人带走藏起来了,那些坏人很可怕,不会让她活着回来。 他听完之后哭了很久。 那些坏人会怎么对待娘亲,会打她吗,会弄疼她吗,会不给她饭吃吗?每次想到那样的场景他都很害怕,很想哭。 “橘子,娘亲回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热热的,揉了揉眼,“我是在做梦么?” 橘子慢吞吞伸出手掐了他一下,柿子将掉不掉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她认真道,“好像不是。” 柿子捂住被她掐过的地方,脸蛋都皱成一团。 好疼。 看来真的不是梦,娘亲真的回来了。 “笨橘子,下次不要那么用力掐。” “嗯。” 两个小崽从凳子上爬下去,悄悄走到厨房边偷看。 娘亲好漂亮,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看起来很温柔。爹爹如果知道娘亲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怎么偏偏今天出门了呢? “哥哥,我想要娘亲抱抱。” “我也想……”但是,他不敢说。 李商陆一回头便见到两颗小脑袋,怯生生地挤在门外偷看自己。 她神色微顿,俯身下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小崽们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窝进了她怀里。 没有人说话,许久,房内渐渐响起小崽们低声的呜咽。 李商陆眼睫微颤,轻吻在他们的额头。 都怪那个死天道,她飞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破桃树砍了。 李商陆取出手帕将他们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轻声问,“你爹对你们好么?” “嗯!” 她狐疑地道,“那橘子怎么没吃饭,抱着馒头啃?” 柿子摇了摇头,解释道,“橘子吃过午饭,她每顿饭可以吃三大碗,她太容易饿了,所以我一直带着几个馒头,等她饿了就给她吃。” 李商陆噎了噎,偏头看向有些害羞的橘子,这么个小不点,竟然这么能吃? 她回来之后挑了半天沈长异的错处,结果没有一个是沈长异做的。 看来他还有点当爹的自觉,哪怕她不在了也没有自暴自弃。 正琢磨着,李商陆倏忽记起被她扔在山脚下的小黄,她忙擦了擦手,低声道,“我下山一趟,你们在家等着。” 瓷罐里煲着笋汤,等回来时正好能煮熟。 两个小崽恋恋不舍地盯着她,橘子扒着门框,眼睛湿湿的,小声问,“娘亲还会回来么?” 她心尖酸疼,揉了揉橘子的小脑袋,“当然,这是我家啊。” 还未等她起身,面前倏忽笼罩上一层阴影,李商陆身形顿住。 橘子偏了偏头,轻声道, “咦,爹爹回来了。” 李商陆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缓慢回过头去。 一道挺拔身影逆着天光,孤寂地立着,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沈长异……”她站起身,方想同他解释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唇却被猝不及防地吻住。 他掐住她的腰扣进怀中,将李商陆未能说出口的话全部咬得破碎。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5节 第56章 哄我 一切终于不再是灰色。 (五十六) 呼吸被夺走, 双腿止不住的发软颤抖,那只箍着她的手臂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全部占有,只留下属于他的气息。 “沈长异……”小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娘亲看起来好难受,连忙上前扯住沈长异的衣角,“你不要欺负娘亲,快放开她。” 对方终于松下力道, 李商陆总算得以大口地喘息,眼尾被吻至泛红,她捂住唇恼火地瞪向他,却倏然哑了嗓子。 沈长异面色很冷,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她。 这表情什么意思? 李商陆没想到他见到她回来会是这副神情,她还以为沈长异会欣喜万分, 再不济也会抱着她掉几滴眼泪。 可他只是这样沉沉凝着她, 连句话也不说。 “哑巴了?”她低嗤了声,“见我回来不高兴,影响你续弦了?” 沈长异眸色更暗,他垂眼看向两个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小崽, 淡声道, “柿子, 带妹妹到外面玩。” 小柿子看到他冷淡严肃的神色,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挡在了李商陆面前, 鼓起勇气道,“沈长异,你刚刚那样……不对!” 不能欺负娘亲, 万一娘亲伤心难过了再也不回来怎么办?她可是刚刚从坏人手里逃出来的! 李商陆眯了眯眼,俯身轻拍小崽的屁股,“没事,去,带妹妹在附近玩,别跑远。” “娘亲……”柿子眼底积蓄了一片水光,小崽咬紧唇,还是乖乖地听她的话带妹妹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小崽忍不住回头看向她,“我、我就在门外,娘亲有事就喊我。” 直到看到李商陆点头,他才牵着小橘子出门。 李商陆缓慢走到沈长异面前,而后掠过他身旁,将房门紧紧合上。 天光被门挤成一道线,她还未转过身来,便被一双手用力抱住。 下巴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与灼烫的眼泪一并落入衣襟内。 还是哭了。 李商陆轻嗤了声,偏头望向他,“夫君刚刚不是很厉害么?”唇上现在估计还有牙印呢,竟敢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对她。 他用力将她抱紧,李商陆又开始喘不上气, “行,再使些劲,把我勒死。” “我想你。” 沈长异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着又重复一遍, “商陆,我想你。”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呼吸微滞,她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是回来了么。” 沈长异沉默地抱紧她,似是想要将她融入骨血,永远不再放开。 李商陆费了好大功夫才扯开他的手,将人按在凳子上。 她终于得空告诉他那五年是怎么回事,将见到天道重塑肉身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长异安静听着,眼睫低垂,看不清情绪。 待到李商陆发觉出他的沉默,问他怎么不说话,沈长异才轻声道,“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他商陆才会被天道带走,却也因此获得了可以飞升的身体,总归而言,对商陆是件好事。 李商陆状似漫不经心般问,“这五年过得怎么样?” 话音落下,沈长异眸底晦暗几分,缄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没事。” “哦。”李商陆随口应了。 他装模做样不说,她能怎么办? 见她语气敷衍,沈长异抿紧唇,低声道,“你不问了么?” 李商陆:“……” 想让她哄就直说啊。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余光在沈长异身上瞥过,瞧着与五年前没什么太大变化,发间仍戴着她送的簪子,衣襟一丝不苟地系好,只是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莫名有种颓靡脆弱之感。 虽然不清楚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拉扯大两个孩子定然很不容易,否则沈长异不会看起来跟个孤寂沉默的鳏夫似的,好像再发生一点小事就会打垮他。 ……更色了。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那就随便问问吧。 “双修么?” 沈长异神色微微变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商陆,你真的不想知道……” 他还没说完,李商陆起身捧住他的脸轻吻了下,眨了眨眼,“快说,双修么?就问这一次。” 沈长异轻吸一口气,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抱起,走进了卧房。 他的妻子喜欢品尝他的痛苦,看到他不堪的一面甚至会生出欲念。 可是没办法,沈长异偏偏喜欢这样的她。 他将衣带扯开,不紧不慢捆住了那双手。 李商陆面色微红,却没有挣脱。 沈长异眸光渐暗,将手指探进,打量着她每一次蹙眉的神情。 直到身下人呼吸紧促起来,声音也变得动听轻柔,他忽然收回了手。 “商陆,哄我。” “……?” 非要在这种时候,故意的吧。 李商陆咬了咬牙,瞪着他,“你也五岁小孩么,还要人哄?” 沈长异不置可否地默然看着她,半晌,俯身吻在她的唇上。双手被紧缚,李商陆被迫又承受了一个不算温柔的吻,双修过很多次,他很知道要怎样取悦她,了解李商陆身上每一处稍微触碰便能令她战栗不已的地方。 声音愈发颤抖,李商陆宁肯他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可沈长异每次在她将要得到之前又飞快抽离,分明就是在故意报复。 她不会哄人。 何况是哄沈长异,怎么想怎么别扭,有些开不了口。 从小到大沈长异哭的时候,她都是冷嘲热讽或者怼上两句,他都会老老实实地止了眼泪不再哭了,兴许是知道她绝对不会哄他。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蠢货现在学会主动索取她的关心,还是用这种方式要挟,亏他想得出来。 李商陆咬紧下唇,不得不自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想我怎么哄你?” 身体仍滚烫颤抖着,李商陆想并拢双腿,却被敏锐察觉到强行分开。 脸上红得滴血,额间冒了些许细汗。 沈长异轻轻靠在她的颈窝,低声道,“商陆自己想。” “……”李商陆闭了闭眼,逼迫自己低声道,“夫君辛苦了。” “说的好假。”他不满嘟哝,得寸进尺。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他,十分别扭地道,“孩子养的不错,殊和是好父亲……也是好夫君。” 沈长异身形微僵,半晌,将脸埋进她怀中,无声地落泪,声音闷闷的,“是我逼你你才这样说的么?” “不是,”李商陆被气笑了,语气却温柔地问,“我真心这样觉得,夫君可否继续?”等结束再跟他算账。 “可以。” 沈长异压下声音中的哽咽,吻住她的唇。 这五年里每分每刻,他都在告诉自己商陆一定会回来,他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是魔域每一寸角落,可是哪里找不到她。 他唯独没去过的地方,便是九流山那座他们亲手搭建的小房子。 只要不去找,商陆就好像永远还在家里等他。 他从未发觉自己是如此需要商陆的存在,哪怕她不是他的夫人,哪怕像从前那样厌恶他、怨恨他都可以,他只要商陆还活在世上某个地方就好。 * “哥哥,爹爹会欺负娘亲么?”橘子坐在小板凳上,有些难过地说,“爹爹打架那么厉害,娘亲肯定打不过他的。” 刚刚爹爹好可怕,她从来没见过爹爹那样,他一定是很生气,可是娘亲刚刚才回来,他为什么要生娘亲的气呢? 柿子坐在她身边,攥紧了拳头,“如果沈长异欺负娘亲,我就……我就跟娘亲一起走。” 娘亲被坏人抓走五年,都已经那么可怜了,沈长异作为一家人还要欺负她,实在太可恶,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闻言,橘子忙抓住他的衣角,“哥哥,那我呢?” “咱们一起走,哥哥永远不会扔下你的。”柿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认认真真地谋划起来,“一会娘亲如果受了欺负跑出来,我们就带着她往山下跑,上回沈长异给我买糖糕的钱,我们就用那些钱找个房子住下。” 虽然只有十个铜板,但是他还可以去干活挣钱,一定会养活娘亲和妹妹。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终于推开了。 两个小崽立刻从板凳上弹起来,望向门内。 沈长异衣襟微皱,耳尖仍旧染着绯色,让出一条路,小声道,“进来。” 柿子和橘子连忙走进去,便见李商陆正在给他们盛汤喝。 银耳玉笋汤,香气扑鼻,还有一碟小炒牛肉,油煎芸豆,绿豆凉糕。 最后那个俨然是给沈长异做的。 小崽们被抱到凳子上坐好,眼神仍在他们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李商陆坐到桌边,在他们面前各放了碗汤,“快吃吧。” 橘子盯着面前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方要伸手去拿筷子,却听身边的哥哥开口道,“娘亲,你怎么了?” 小手顿了顿,又缩回去了。 李商陆有些困惑道,“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柿子忽然站起来,牵住了她的衣袖,义愤填膺道,“娘亲我们走吧,不要委屈自己。”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6节 她委屈自己了么? 李商陆这辈子没听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把小崽抱到腿上,又问一遍,“为什么这样问?” 柿子抿了抿唇,指尖小心地点在了她的颈间,声音哽咽,“他咬你。” 沈长异好坏,把娘亲咬的红彤彤一片,看起来就痛。 正在喝汤的沈长异险些呛住,他忍不住咳嗽两声,面色涨红。 “我没有……欺负她。” 闻言,李商陆瞥他一眼,又想起这蠢货在床上要挟她说那么多肉麻的话,她忽地捉住小崽的手,轻轻道,“他欺负我了,还不承认,柿子帮娘亲报仇好不好?” “好!”柿子愤愤不平地瞪向沈长异,鼓足勇气走到沈长异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像小狗似的咬了一口,“给娘亲道歉,不然我不会松口的。” 橘子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倒腾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他另一只胳膊咬。 小崽咂摸咂摸嘴,“没有味道,不好吃。” 沈长异:“……对不起,商陆。” “继续咬,我不接受。” 望向李商陆唇边不加掩饰的顽劣笑意,他抿了下唇,也露出些许笑容。 果然,商陆一回来,家里就变得好热闹。 其实他没能当好一个父亲,为了寻找商陆的下落常常很晚才能回来,很多时候还要靠柿子来帮他照顾橘子,分明他们只相差半刻钟出生。两个孩子都很乖巧,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怨言,永远听话地坐在门口等他回来。 孩子们在他面前很少会撒娇,发脾气,更不可能如此大胆地指责他。 可在商陆回来之后,平日乖巧懂事的孩子竟然也会跟他生气了。 她总是能轻易地感染身边每个人,用她独特的方式。 一切终于不再是灰色。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57章 符纸(二更) “我不讨厌木头,这句也…… (五十七) 夜幕降临。 两个小崽长大后第一次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睡觉, 沈长异也躺在他们身旁,软榻上竟显得有些拥挤。 “原来娘亲是从天上回来的, ”柿子羞涩地抱着她的胳膊,轻声问,“那你在天上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李商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让柿子认定自己是个很好欺负的娘亲,她低笑了声,捏住他的鼻尖, “没人欺负我,就算真有人欺负我,你能怎么办?” “我、我……”柿子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讷讷地憋出一句,“我可以让妹妹帮忙打他,橘子力气可大了。” 李商陆把小橘子抱进怀里, 仔仔细细地看, “是么,橘子这么厉害?” 橘子像模像样地攥紧了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两下,“我保护娘亲、哥哥, 还有爹爹。” “这么厉害, 打你爹两拳我看看。”她笑眯眯道。 “嗯!” 沈长异拄着下巴安静地看她逗弄两个小崽, 毫无防备地挨了橘子邦邦两拳,吃痛地捂住胸口,委屈道, “商陆……” 李商陆笑得停不下来,将两个小崽都抱进怀里,“以后还是别欺负他, 不然一会又该跟我哭了。” 柿子好奇地眨了眨眼,望向沈长异,“你也会哭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沈长异哭呢。 在他眼里,沈长异永远是冷冰冰的,好像背着很重很重的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柿子想象不出平日连个表情都没有的人,究竟是怎么掉眼泪。 沈长异讪讪挪开了眼,“娘亲乱说的。” 李商陆伸手揉了揉柿子的脑袋,低声道,“我可没乱说,你爹可脆弱了,一条鱼都能把他吓个半死。” 两个小崽吃惊地看向了沈长异,将他看得无地自容。 “爹爹怕鱼吗?” “这么一小点的小金鱼也害怕吗?” 沈长异羞赧地抿紧唇,不肯再开口。 柿子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后我保护你吧,我抓鱼可厉害了。” 沈长异:“……谢谢。” 李商陆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沈长异这么好玩,蠢得好笑也算是一种风趣幽默吧。 两个小崽依偎着香甜睡去,沈长异守在他们身边,为他们掖好被角。 李商陆轻拍着他们,直到他们睡着才收回手来。 沈长异静静凝视着她温柔的神色,挽起李商陆耳边的发丝,“商陆,你回来真好。” 有商陆在,他们的小家才终于完整了。 “这话你已经说了一整天了,不腻啊?”李商陆瞥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沈长异把孩子们抱走。 沈长异心领神会,将小崽们轻手轻脚地抱到了阁楼上,而后才折返回来,钻进软被里。 指尖相扣,沈长异将自己的灵气一点点渡进她的掌心。 李商陆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轻声道,“我到天界看过了,风景特别好。” 沈长异不知她要说什么,只抬眸望向她。 “飞升之后寿与天齐,有几千几万年可以活,万一到时候我看你看烦了怎么办?” 闻言,沈长异眼睫微颤,他低声道,“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烦你。” 李商陆倏然一噎,声音低了些,“我又没说你。” “你也不会烦我。”沈长异轻轻道,“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再轻易放弃。”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商陆爱说反话,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 她担心这份感情会因漫长岁月而淡去,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李商陆想要推开他,讨厌他到想要杀掉他,最后还是会心软。 就算沈长异无数次想放她走,帮她找到更合适的人,最后还是会发现除了自己外,不愿让任何人靠近她。 因为他们在成为夫妻之前,先成为了家人,所以这份情谊才会割舍不清,藕断丝连。 世上没有另一个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即便偶尔会有新鲜感的人出现,也绝不可能抵得过彼此在心中的地位。 李商陆怔忡望着他,轻声笑了下,“先前写的放妻书还留着么?” “早就烧掉了。”沈长异不满看她,“商陆不要再提此事。”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笑意不减,“你自己写的凭什么不许我提,等我飞升之后就踹掉你,去找个更厉害的仙君玩。” 沈长异垂眸看她,凉凉道,“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他语气平静,不似玩笑,“我会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李商陆嘁了声,“逗逗你而已,又当真了,没劲。” 沈长异神色微滞,忽然俯身下来,一口咬在她的耳尖。 “嘶,”李商陆轻轻抽气,抬眸瞪向他,“干什么?” “说我有趣。”他沉沉道。 “……” 李商陆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将他摁进软榻里,“你就是很没劲啊,沈长异,跟木头一样,还不让人说?” “我偶尔也可以逗你笑的。”沈长异不服气地狡辩。 李商陆压在他身上,在他颈间留下醒目的咬痕,“我那是被你蠢笑的,沈长异,你就是根木头,雕上花了也是木头,记住没?” 沈长异以手抵唇,被她动作激起些许反应,气焰顿消,额头冒汗,“记住了,商陆快下来……” “我不讨厌木头,这句也好好记在心里。” 他倏然怔住,良久,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容, “嗯。” 然而沈长异还没高兴多久,又听李商陆若有所思道,“小黄那根木头我也挺喜欢的。” 沈长异仿佛被瞬间浇了一盆冷水般,笑不出来了。 李商陆低声问,“你今日回来时,在山脚见到小黄了吗?” “小黄?” 沈长异压了压眉,眸光沉下几分,“那具用神魂做成的傀儡?” “嗯,那不就是小黄?”李商陆咬下一口凉糕,淡声道,“他送我回宗门的。” 听他的语气,小黄果然已经走了,早知当时应该给他下个命令,让他乖乖等好。 她本打算带沈长异一起去接小黄,只是那时沈长异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好,李商陆只能先哄哄他。 话音落下,房内仿佛骤然冷了下来。 李商陆有所察觉地抬眸望去,沈长异面色沉如浓墨,唇抿至泛白。 “他没对我做什么,只是送我回来,”李商陆蹙眉道,“你和小黄怎么了,那不是你的神魂么,难道不能收回体内?” 闻言,沈长异神色冷然地道,“那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神魂,而是正邪失衡滋养出的魔头。” 李商陆愣了愣,听到他继续道,“正邪失衡,邪道便会出现更为强大的魔头,那个魔头,就是我的那道神魂。” 天道在五年前带走商陆,便是为了能让他们尽快飞升,在小黄引起更严重的后果之前,离开凡间。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7节 那些魔修用咒法将那道神魂变得越来越强。 神魂的目的,是要杀了沈长异,取代他。 所以只要他飞升天界,神魂便会失去要取代的目标,浩劫也会不复存在。 这些年,他和宗主仔细调查过那道神魂究竟是在被谁操控,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魔修非常谨慎,几乎从不露出马脚。 沈长异到现在也只知道一点,那个魔修至少活了几千年,除此之外连踪迹也追寻不到。 李商陆怔然听着,“所以,飞升之后它才会消失?” 沈长异淡声道,“嗯,等我将足够飞升的修为分给你之后,我们便带着孩子一同去天界,届时那缕神魂也会摆脱控制回到我体内。” 闻言,李商陆愣了愣,“柿子和橘子也可以到天界去?” “你我飞升之后,他们便是仙童,无需修炼。”沈长异轻声道。 只要成仙,仙人的孩子皆是仙童。 也是,总不能仙人生的孩子还得下凡修炼飞升一遭才能回来吧。 那倒省事了,李商陆本还想着在人间待个二十年,把小崽们养大之后再走呢。 沈长异又朝她投去视线,低声道,“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废话。”李商陆嘴角微抽,用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当真忘了小黄是谁了?” 他抿了下唇,显然对小黄怨气很重,“小黄只是不会说话的木人,那具傀儡不是小黄,是我叛离的神魂。” 李商陆被他那副表情逗笑,“小黄是我养的狗啊。” 小黄最听她的话了,不论是木人还是狗,就算变成傀儡也一样。 沈长异得知小黄会听从商陆的命令,面色稍缓了些,“还是要与他保持距离,他背后的魔修很强。” 李商陆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他说很强的魔修,想必是真的很强。 把足够飞升的灵气分给她还需半月,但愿这半月能平安渡过。 * 翌日一早,李商陆去拜访了宗主和腾长老。 知道她回来,众人都惊喜极了。 “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之后,剑仙大人又变回从前那副样子,看着极难亲近,平日里连句话也不说了,除了除魔便是寻找你,还要养育两个孩子。”腾长老绘声绘色地同她形容着沈长异的模样,“我本也想帮他带带孩子,但我刚把孩子从他身边带走半天,他就跟丢了魂似的跑来要回去了。” 李商陆抿唇听着,这五年沈长异过的远比他口中说的可怜更多。 宗主倒是帮了不少忙,给两个孩子找了奶娘帮忙喂养,让弟子们寻找李商陆的下落,谢渡也全年无休地奔走于外面打探消息。 “商陆平安无事就好,大家都一直等你回来呢。”宗主写信将喜讯告诉给谢渡,“渡儿现在正在外面除魔,他最近也成长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般闹小孩子脾气,知道你回来定会很高兴。” 李商陆望着她提笔写信,轻声道,“宗主,我们一家过几日恐怕就要离开这里了。” 宗主动作一顿,有些担忧地望向她,“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 “我们要飞升到天界去。”李商陆把他们的计划如实道来,“故此可能没办法再回来。” 闻言,宗主微微松了口气,展露笑意,“我还当是什么事,其实我早有预感剑仙大人不会一直留在明昼宗,还担心过你和孩子该如何是好,如今有办法解决真是太好了。” 这些年,沈长异教导弟子,镇压魔修,他已为明昼宗,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做了太多。 宗主缓缓俯身下来,对李商陆深深行礼,“我代表宗门所有弟子和那些被救下性命的百姓,多谢你们。” 李商陆没有受下宗主的礼,她迈步离开大殿,回首笑了笑,“宗主对我们的恩情,早已足够抵消了。” 上辈子就应该早一点来明昼宗的,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很喜欢。 从主殿出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李商陆想了想她在世上的朋友,只剩裘寒玉还没道别,明昼宗到太阴山的路她记得,上次宗门大比时去过,以她如今的修为只需半刻钟就能赶到。 沈长异教给了她遁地术,她学了个囫囵,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 半刻钟后,太阴山。 李商陆尚未踏进山门,便嗅到一股浓郁至极的血腥味。 她心头一跳,加快了步伐,却见路边倒着许多弟子,各个口吐鲜血,身上伤痕累累。 “怎么回事?”李商陆抓起其中一个还有气息的弟子急切问道,“圣女呢?” 那弟子勉力睁开双眼,望向她,“有魔修闯入……圣女有危险。”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心凉了半截,连裘寒玉都会有危险,那她更不可能赢得过,必须要找沈长异过来。 可现在她若回去喊他必定来不及了……李商陆焦急地取出储物戒里的东西,想找出什么能帮忙的法宝,眸光倏然顿住,她取出了一张符纸。 那是当时在宗门大比时,谢渡担心她会出事给她的符纸。 李商陆忙用灵气将符纸点燃。 半晌,符纸那头传来困惑的声音。 “谁?” 她连忙道,“想办法告诉沈长异,让他速来太阴山,寒玉有危险!” 那头短暂沉默了瞬,无比错愕道,“师母,你还活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传信给师尊就会赶过去……” 他仍在符纸那头说着什么,李商陆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 “商陆。” 李寒烨坐在不远处的山石上,静静凝望她,身形透明而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 “快跑。” 第58章 及冠之日(二合一) 不要让商陆知道。…… (五十八) “爹?” 李商陆怔忪地立在原地, 眼前忽然被风沙扫过,再睁开眼时,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如同幻觉。 身旁传来小弟子痛苦呻吟的声音,李商陆回过神来,将他扛在肩头往山下跑。 不管那是不是幻觉,她也不会贸然进去救人,虽然身上的确有了修为, 但她什么法术都不会,剑招更是烂得一塌糊涂,进去救人无异于白白送死。 心跳极快,肩头的小弟子不断地呕出血来,声音很低,“不必管我, 圣女身受重伤还在苦苦支撑, 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五脏俱废,已经活不成了……” 换做从前,李商陆定然直接给他扔下, 但如今的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眼前死去。 见她不肯放弃自己, 那小弟子无奈叹息了声,“求你了,请务必救下圣女, 她伤势很重,恐怕熬不了多久……她是太阴山的骄傲。有她在,才会杀掉更多的魔修, 救下更多的性命。” 话音落下,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剑,一剑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很快,肩头的人再没了声息。 李商陆颤抖着将他放下,缓慢攥紧了那把剑。 除魔卫道,不是她的责任。 可是,寒玉是她很喜欢的人,很喜欢的……朋友。 腰间那枚清透的玉佩摇晃轻响,那是寒玉送给她的礼物,玉佩与手镯交换,那是她们成为朋友的信物。 她今日才明白,原来她早就把寒玉当成重要之人看待,寒玉亦是如此。 李寒烨,商陆这次不听你的话了。 反正,从来都没听过,也不差这一次。 她从小弟子手中拿过那把剑,又取出短弓背在身上,朝山门里走去。沈长异来到这里需要半刻钟,而寒玉说不定也正好只差这半刻钟,她只要能拖过半刻钟就好。 一路上横尸无数,魔气笼罩在整座太阴山上。 李商陆远远便见大殿外躺着一道身影,心口骤然一窒,她连忙上前扶起对方,果然是裘寒玉。 好多血,这身洁白的雪衣几乎被血染成红色,裘寒玉气息微弱,胸口是张触目惊心的血洞。 失血过多,她果然已经快要不行了。 李商陆眼眶通红,忙从储物戒取出自己炼制的丹药喂进她嘴里,这枚丹药是用那至纯至正的灵气炼就的,药效极强,暂时吊住性命没问题。 裘寒玉缓缓睁开眼,见到她的面容,神色恍惚,“快跑……商陆……” 口中吐出更多鲜血,李商陆捂住她的嘴,口不择言道,“你以为我想来?” 她一点也不想来,她有孩子、有家、有那么多朋友,甚至马上就要飞升。 可是她不能看着裘寒玉死。 李商陆用止血散覆在伤口,将裘寒玉背在身上,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淌落,“咱们得赶快离开,魔修在哪里?” 裘寒玉撑着一口气,眼泪不住地流,靠在她的肩头哽咽,“就在……这里。” 听到她的话,李商陆神色倏然僵滞,如有所察般回过头去。 不远处,千墟背手而立,笑意薄凉。 “真巧。” 他取出手帕,擦去手上浓稠的鲜血,缓慢走到李商陆面前,轻声道,“李商陆,我正要去找你呢。” 对方身上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李商陆本能般后退了半步。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千墟漫不经心地将沾满血污的手帕扔在旁边小弟子的尸体上,淡淡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那时是怎么摆脱我的咒法控制的?” 李商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到对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包。 “这药包上附着我的咒法,只要你碰过,魂魄便会立刻被我控制。”千墟自高而下地俯视她,眸光更深,“可你却没有给沈长异下毒,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她怔愣听着,刹那间,将一切全部明白过来。 前世她的确没有打算将药包放进去,而是被眼前这个魔修的咒法控制了魂魄。 然而死后重生一遭,她的身体里变成了前世的魂魄,所以才能摆脱他的控制,只是那咒法残留的魔气仍会时不时让她心口悸痛不已。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8节 见李商陆沉默不语,千墟很快失了兴致,“拖延时间,这招对魔尊那个蠢货有用,对我可没用。” “你就是那个将小黄变成傀儡的魔修?”李商陆忽然发问。 千墟皱了皱眉,“我已说过,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李商陆冷笑了声道,“你打算重新控制我,这样一来,只要我能听你的话,小黄也会听你的话。可惜,那招对我没用,你先前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 千墟脸色黑沉,唇边溢出一丝嗤笑,“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况且……这次我换了新的咒法。” 闻言,李商陆不自觉掐紧掌心,心中烦躁极了。 半刻钟怎么这么久! 眼看千墟朝她走来,李商陆连忙执起长剑对向他。 见到她的动作,千墟了然笑了笑,“你害怕了,那日挣脱控制果然只是走运而已。” 他一把扼住李商陆的颈子,咬破指尖,在她的额头画下符篆。 李商陆将长剑捅进他的心口,蓦然发现他的身体竟然与小黄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 “哎,当初尊主要带你回魔宫,你应该跟他回来的,”千墟大发慈悲般,附在她耳边淡声道,“他用那缕神魂同我做交换,换我帮你去除掉体内残留的咒法魔气呢。” 尊主……贺兰烬? 他有那么好心? 李商陆脑海一团乱,意识也渐渐模糊,耳边只隐约传来裘寒玉悲恸而急切的呼喊声。 符篆画完,李商陆如同陷入沉睡般双眸紧闭。 再睁开眼时,周遭竟然变做了一片虚无。 “这道咒法如何?” 她猛然回过头,见到千墟立在她身后,游刃有余地笑着。 “从今往后,你的意识将会永远被困在这幻境中,”他缓缓走来,神情竟有些怜悯,“李商陆,我实在可怜你,到这一步还被沈长异蒙在鼓里。” 李商陆蹙眉望向他。 原来是幻境,沈长异说过,幻境里的一切都是主人曾经的记忆。 她曾经跟沈长异在初阶幻境练习过,只要自己萌生出想要离开的意识,便能够轻松离开。 千墟的幻境一定没有初阶那么简单,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应该将所有幻境都体验一遍。 李商陆不由懊恼了几分,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事?他从没有任何事情瞒住我。” 千墟这么说,一定是想要用沈长异来让她陷入崩溃,如此才能完全控制她的意识。 这也说明,他暂时还没办法完全控制她。 “是么?”他笑着走近,声音幽冷,“我便让你在这幻境里看清楚,沈长异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吧?” 话音落下,千墟的身影凭空消失,紧接着身边的虚无如同黑雾般散去,渐渐变成了一间眼熟的卧房。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掐进掌心,竭力令自己保持清醒。 * 芳草城。 沈长异行弱冠之礼的前两日。 那纠缠了他前半生的怪病终于彻底好全,不仅如此,靠着渡蘅上君送他的几本剑谱,他在剑术上也愈发精进,如今已经修炼至了化神期。 而且,他仅仅是在李家当货郎时捡着空闲修炼的。 后日便是及冠之日,他二十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李沈两家的婚约也正是在沈长异及冠之后,李商陆及笄之年。 只是这些年来,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桩婚事,除非是有媒婆来家里说亲,他们才会提起这道婚约来婉拒。 沈长异路过卧房时,正好听到爹娘在说起这件事。 “后日长异便要及冠,我旁敲侧击过婚约之事,李兄说商陆还小,还不懂男女之情,咱们再等等吧。”沈长异的父亲沈康年忧愁地背手而立。 而沈长异的母亲陈朔却道,“说是这样说,我还是觉得商陆和长异成不了,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若有情愫哪还用我们撮合。商陆兴许只将长异看做朋友,说不定在商陆眼里长异连男人都不是。咱们还是尽早将婚约解除为好,免得两个孩子日后因此事生了龃龉。” “是啊,可问题是咱们该怎么告诉长异?瞧他一天不见商陆就魂不守舍,他若得知婚约解除,我都怕他一个受不住晕过去。” 沈长异在门外听着,指尖缓慢蜷紧,将房门推开。 沈康年见到他来,有些吃惊道,“长异,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去帮世叔搬药材么?” “搬完了。”他抿紧唇,抬眼望向爹娘,欲言又止。 见他这副模样,沈康年便猜到他什么都听见了,只得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爹娘正商量给你取个什么字呢,昨日你世叔帮你想了两个字,殊绝于人的殊,和合四象的和,你觉得如何?” 闻言,沈长异垂下眼,低声道,“很好。”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话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心底叹息了声。 “长异,你已弱冠之年了,”沈康年上前来为他整理衣襟,轻声道,“很多事,并非像小时候那般简单。” 沈长异眼睫颤抖,缓慢应声,“嗯。” 他早该想到,商陆不会嫁给他。 哪怕有婚约也不可能。 “你明白就好,”沈康年无奈地抚了抚他的脑袋,曾经那么小的孩子,现如今比他长得还要高了,“明日总归无事,你去一趟仙山,将及冠之事告诉给渡蘅上君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和世叔他们一样。” 沈长异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沈康年话中的意思,世叔一家是他们沈家的恩人,就算婚约取消,也绝不能有任何怨言。 他本就没有怨言。 注定的事,无从埋怨。 翌日天刚刚亮起,沈长异便背着包袱离开了。 上君所在的仙山离芳草城极远,即便他有修为在身也要到夜里才能回来。 沈康年在门口送走他,正好撞见匆忙归家的李寒烨,身后还跟着个大夫。 “李兄,发生什么事了?” 两家虽然结了世家之好,可沈康年每次见到李寒烨还是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李兄。 听到他的声音,李寒烨停下脚步,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商陆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疹子,我刚请了大夫回来。” 他家虽然卖药材,但只不过是把一个城池的药材卖到另一个城池,李寒烨本人是不会治病的,他顶多知道什么药材好卖,效用如何。 听到他的话,沈康年也有些着急,想要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可李寒烨满心都是商陆的病,急急忙忙便进了门。 陈朔从他身后走出来,困惑地问,“怎么了?” “商陆发了疹子,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康年刚要动身,却被陈朔一把拉住,“你别去添乱,李兄现在定然忙得不可开交,等过一会大夫看完病,咱们再去。” 此话有理,他只得作罢。 夫妻二人守在门口,从天亮守到了天黑,迟迟不见那大夫出来,心焦地敲了几次门,也没人应声。 陈朔无奈道,“回去吧,他们估计还在忙着,咱们做好饭给李兄他们带去一些。” 沈康年叹息一声,跟在她身后回家。 房门刚刚关紧。 下一刻,李家门开了。 李寒烨和江芙恭恭敬敬地送大夫出门,眼里满是感激,往对方怀里塞了个沉甸甸的银两,“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大夫用手帕擦着汗,提了提肩上的药箱,“回去吧,孩子睡过这一夜,明早就没事了。” 江芙抹去眼角的泪,深深对大夫行了一礼。 商陆从小就不怎么生病,一病起来险些将他们夫妻俩魂都吓飞了。 送走大夫,李寒烨将江芙揽进怀中安慰,轻声道,“不哭了,胆子怎么那么小啊,大夫都说了明早醒过来商陆就没事了。” 江芙微微颔首,眼底仍泛着红,“都怪你,我本来没那么怕的,都是你说什么商陆身上都快红得变成猴屁股了,把我吓得要命。” 李寒烨轻咳了声,捂住她的嘴,“不提这事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吃?” 江芙怨念地瞪他一眼,还是牵住他的手随他进门。 院门即将合紧时,李寒烨动作倏然顿住。 他将江芙往身后推去,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立在沈家门前,正透过门缝往里面看,行迹诡异极了。 那人还蒙着面,难道是来沈家踩点的贼? 听到李寒烨的声音,那蒙面男人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他,自衣袖里伸出了手,微微蜷指。 咔嚓一声。 颈子折断了。 男人微笑着,将手一点点合拢,如同在将什么东西揉成一团。 李寒烨倒在了地上,江芙仍未反应过来,半晌,她颤抖着跪在他面前,去触碰李寒烨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身体。 寂静的夜,传出凄厉彻骨的痛呼声。 然而只有一瞬,那痛呼声也消失了。 沈家的大门打开,沈康年衣衫都没来得及穿好,急匆匆地赶出来,一眼看到了立在门口的玄衣男人。 视线对视的刹那,男人一把攥住了他的喉咙。 “不,你不是昼玄……” 男人声音很淡,似是有些困惑,“此地传言中的修炼天才,难道不是你?” 沈康年发不出声音,男人便松开了他。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79节 他跌倒在地,余光瞥见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呼吸骤然停滞,沈康年不可置信地踉跄走到李寒烨的身边。 李寒烨紧攥他的衣角,鲜血一股一股地吐出,似是想说什么。 “不要……让……商陆知道。” 说罢,他眼底似有不甘心,却彻底断了气。 “李兄,李兄……”沈康年瞳孔疾缩,不断地呼唤,再也得不到回应。 他望向那玄衣男人,怒吼道,“你杀了他们?” “现在,是我在问你。”男人伸出手扣在他的头顶,将一缕魔雾渡进他体内,沈康年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齿间满是鲜血,他眸光恨极,沙哑着声音,“这里……没有什么昼玄。” 男人若有所思地拖着他进入沈家,环顾四周,淡声道,“是么,可是此地灵气很盛,倒是很像昼玄的藏身之地。” 渡蘅那混账,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将昼玄的命格隐藏起来了,那招数与昼玄的师尊简直如出一辙。 七百年前,他便掐算出自己命中会有一劫,一个名叫昼玄的人类会将他除掉,他本想趁那人类还未成长之际杀掉。 可他寻遍了整个修仙界,到处都找不到昼玄。 直到昼玄飞升,他通过天地异象才终于得知了昼玄的藏身之地。 原来昼玄一直生活在深山之中,而且还有个精通咒法的高人帮他隐藏了命格。 他原以为只要昼玄飞升,那命中注定的劫数便会消失,没成想昼玄竟然又下凡了。 “你有一个儿子,是不是?”男人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你只是凡人之身,这里的灵气如此旺盛,想必是你的儿子曾在此修炼过吧?”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开了。 陈朔从里面走出来,手心握着一把刀,“放开他,我告诉你昼玄在哪!” 沈康年睁了睁眼,他想出声阻止,可喉间的血不断涌上来。 “你知道?”男人将沈康年扔开,缓慢走向她。 陈朔举着那把刀,沉声道,“昼玄不是我们的儿子,只是暂住我家的一个客人,你要杀要剐都随便,可他今夜不在这里,倘若不信,你大可以将这里翻个遍!” 男人凝视她片刻,迈步进入房门,四下看了看。 “这样啊。” 他神色平淡,将目光挪向了陈朔,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那我便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随便你。”陈朔挪动步伐,走到沈康年身边将他扶起来,“你要杀的人与我们夫妻无关,放他走,我陪你等便是。” 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笑道,“那可不行,万一他去跟昼玄通风报信可如何是好?” 陈朔死死盯着他,将那把刀丢给了沈康年,“倘若他敢那么做,你便杀了我。” “嗯……”男人似是有些犹豫,“那你留下,便让他走吧。” 闻言,陈朔连忙扶起了沈康年,将他带到了门边,“走。” 沈康年紧紧攥着她的手,却听到她颤抖低声道,“你得走。” 不然,长异也会死。 沈康年摇了摇头,将她抱进怀中,咽下喉间的血,“没用的……他不会,放我走。” 果不其然,男人在他们身后鼓起掌来,笑着道,“真是催人泪下的一出好戏,昼玄若是知道爹娘为他用心良苦至此,定会感动万分吧。” 他掐住了陈朔的颈子,如同对待一只蝼蚁般,将她狠狠摔在院墙上。 “放心,我会留着你们一口气,让昼玄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杀掉他的爹娘。” “嗯?”男人的声音忽然停了,他抬起头,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般,朝门外招了招手,“你就是昼玄吧?” 门外,沈长异提着长剑,面色笼罩在阴影中不见神色,一步步踏进门内。 “真可惜,你错过方才爹娘为你演的那出……”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磅礴凶厉的剑气劈开了他的脸。 剑招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男人惊骇地用魔气抵挡,可那把长剑像是能够斩断一切,无论他的肉身凝合多少次,都会被再度劈开。 …… 整整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鱼白。 沈长异竭力地跪在沈康年和陈朔面前,无声的痛哭。 他没能杀掉那个男人。 倘若他每日再努力修炼一些,每日再多挥一次剑,兴许就能将那个男人杀掉,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陈朔抬起唯一能动的胳膊,轻轻抚去他脸上的泪。 “不要哭,长异,不是你的错。” 沈长异什么都听不见,极度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打垮,直到沈康年用力打了他一掌。 他咳出一口血,攥住沈长异的领子,“去找商陆!” 商陆…… 商陆…… 沈长异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李家。 软榻上,李商陆安静睡着,疹子已经不见,高热也褪去了。 她还活着。 商陆还活着。 沈长异脱力地用那把沾满鲜血的剑撑住身体,泪从下颌滑落。 沈康年跟在他身后赶到,望着软榻上的李商陆,强忍住泪水,将房门关紧。 “为世叔和叔母收殓尸身。” 他跪在了李寒烨与江芙的身前,沉重叩首, “沈长异,此事永远不能告诉商陆,这是……世叔的遗言。哪怕到死那日,你不能说。” 商陆的爹娘,是得急病在睡梦中死去的。 而不是,被魔修扭断了全身的骨头。 从此以后,李家的仇恨,沈家来背负。 商陆不愿嫁入沈家,他们便将商陆当做自己的女儿养育。 只是,恐怕他们也将不久于人世,届时便只剩下这两个孩子了。 沈康年捂住心口,闭了闭眼,低声道, “殊和,今日是你的及冠之日,你要记得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怨恨自己。努力修炼,直到为我们报仇雪恨之前,一日也不要停下来。” 沈长异跪在他身边,缓缓叩首。 “长异,明白。” 第59章 无月之夜 他还是走了。 (五十九) 周遭的场景如同云开雾散般消退, 李商陆冷得发颤,脑海一片空白。 “都看到了?如果不是沈长异, 你的家人本不会死。” 千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循循善诱的恶鬼, “是他引来了魔修,是他那日直到夜半才迟迟归来,但凡早一点回来,你的家人便会活下来, 甚至沈长异到最后都没能除掉你的仇人,真是没用。” 李商陆木然地立在虚无中,眼前仍不断浮现爹娘死去的那一幕。 “可怜你的爹娘,死得当真悲惨,倘若他们没有跟沈家牵扯上关系,现在恐怕还活得好好的, 一家人生活在那座小城里, 你依旧是那个被爹娘宠爱的孩子……”千墟颇为怜悯似的望着她,低声道,“我实在不忍你一直被沈长异蒙在鼓里,所以才创造这个幻境, 你可以永远在这幻境里生活下去, 和你的爹娘一起。” 闻言, 李商陆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偏过头,缓缓看向千墟, “那个魔修,是你。” 不然,千墟怎会将一切知道的如此清楚?倘若是贺兰烬所做, 当初见面时他就会用这招来离间她和沈长异,绝不会到死也没提起过此事。 “嗯?”千墟垂眸望向她,低笑了声,“你还算聪明些,没有魔尊那么蠢。” 他的确散播了些许传言,让沈长异误以为贺兰烬就是当年害死李沈两家的魔修。 可没想到,贺兰烬竟然自大到认为沈长异是个随手便能杀掉的修士,就像他以前杀掉的那些废物修士一样。 他毫不在意地跟沈长异承认了此事是他所做,结果被砍到只剩一缕残魂逃走——刚好,当年千墟也正是被沈长异杀到只剩一缕残魂逃走。 同样的事情恰巧发生了两次,贺兰烬就这样成为了千墟的替死鬼。 “就算你知道真相,也永远出不去了。”千墟淡笑着道,“李商陆,在幻境里好好享受你的余生吧。” 话音落下,千墟的身影骤然消失。 下一刻,李商陆手臂忽然发痒,她挽起袖子,身上竟开始出现大片的红疹,衣服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幻境里她穿的那身赭色罗衣。 红疹如同潮水般覆盖蔓延至全身,头昏脑热,李商陆瘫倒在地,眼前模糊不清。 她伸出手,却在虚无中抓到了一片衣角。 “商陆!” 一道熟悉的声音急切响起,她的视野终于恢复。 李寒烨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将李商陆抱进了怀里。 温暖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李商陆怔怔看着他,眼泪不自觉地自腮边滚落。 指尖触碰到她的泪水,李寒烨心头一悸,从小到大商陆都很少会哭,她是个从树上摔下来揉揉屁股就没事的野丫头,哪怕跟比她大几岁的男孩打架被推进泥坑也从没哭过。 倘若她在哭,一定是难受到了极点。 “芙儿、芙儿!” 李寒烨惊慌失措揽着她,发现她身上大片红疹,焦急地喊着,“芙儿快来,商陆身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0节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江芙手上还拿着未清点完的账本,见到李商陆的模样,忙将账本扔开,冲上来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发了这么多疹子。”江芙捧住李商陆的脸,见她怔愣地流泪,更加心疼得要命,朝李寒烨大喊了声,“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李寒烨这才定下心神,把李商陆塞到江芙怀中,便要到外面去找大夫。 “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令李寒烨顿然停下了脚步。 夫妻二人皆愣住了,将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 她伸出手,抓住了李寒烨的手腕。 “哪也不要去,”李商陆无助地抓住他的手,哽咽着恳求,“不要离开商陆,不要扔下我一个。” 江芙愕然望向她,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爹是去帮你找大夫看病。” “不要,不要!”李商陆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爹娘惨死的场景,她难以承受地抱紧江芙,“哪也不要去,不要离开家里,求求你们,明天再看病,就这一天,不要出门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江芙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寒烨却走到她们身边,俯身下来。 “商陆,冷静下来。”李寒烨抚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难掩颤抖,“告诉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李商陆控制不住地流泪,声音也断断续续,“今天晚上,你们会死。” 话音落下,李寒烨与江芙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 江芙心疼地取出手帕帮她擦泪,低声问,“商陆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李商陆抬眸望向她,努力向他们证明,可脑海一片混乱,不断复现爹娘的死状,她根本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我没有做噩梦,你们要相信我,仅这一次,商陆求你们了……” 她哭得实在厉害,犹如肝肠寸断般,后面的话甚至听不清楚,尽管如此,那份深入骨髓的悲伤仍旧清晰地传达进两人的心中。 半晌,李寒烨抿紧唇,望向江芙,“便听商陆的吧。” 江芙沉默下来,无奈叹息了声,“我先去偏房找些退热的药材,你照顾好商陆。” 见他们答应不再离家,李商陆身上那股支撑她的力气也彻底松懈,疲惫席卷全身,她脱力地靠在李寒烨身边,脑海倏然想到了沈家。 她又攥紧指,强撑着站直身子。 “商陆?”李寒烨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忙将她轻轻拉回身边,“你不许爹娘离开,自己这是要去哪,身子还病着怎能到处走动……” 他话还没说完,李商陆低声打断他,“爹,世叔他们也会死,你收拾好西屋,今夜让世叔和叔母住在西屋吧。” 闻言,李寒烨眉宇微蹙,轻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番话说给爹娘听,爹娘当然可以相信你,可世叔和叔母又怎会因为这无凭无据的几句话搬到咱家来住?” 更何况,上去就告诉人家今晚要死了,实在不太合适。 李商陆却顾不得其他,她挣开了李寒烨的手,无比认真道,“无论如何,爹娘不要离开这里半步,世叔和叔母那里,我会想办法。” 见她执意如此,李寒烨急得要命,却只能咬牙道,“半柱香时间,半柱香内你也必须回家里来。” 沈家就在李家对门,半柱香时间够用。 李商陆点了点头,虚虚地抱了他一下,“爹,能再见到你跟娘,真好。” 听到她的话,李寒烨抿唇望着她,轻声道,“傻丫头,不论如何,爹娘不会离开你的。” 骗人。 李商陆抹去眼角的泪,撑着身子迈出门槛,回头望去,李寒烨立在房内,眸光写满担忧,却仍旧朝她摆了摆手。 “快去快回。” 她挤出些许笑容来,收回了视线。 沈长异说过,幻境是通过某个人心中最深刻的记忆创造出来,然而她根本不知道此事,所以这个幻境不属于她。 千墟一定是用那缕沈长异的神魂做出了这个幻境,这是沈长异最深刻也最痛苦的记忆。 要想解开幻境,必须要让幻境的主人醒过来。 她要做的,就是让沈长异那缕神魂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如此,便不能让一切按照他记忆里的模样继续演变下去。 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片刻,李商陆立在沈家大门前,急促地敲门。 门很快开了,沈康年见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她,“商陆,你这是怎么了?” 脸上起了大片的红疹,看起来严重极了。 “快,我背着你去看大夫!” 他刚要将李商陆背起来,却听李商陆沉声道,“世叔,沈长异在家么?” 沈康年愣了愣,低声道,“来找长异?长异前脚刚走,商陆找他做什么……先别管了,你这还生着病得尽快看大夫才是啊!” 终究来晚一步,他还是走了。 李商陆眼底泛红,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干脆撒谎道,“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叔母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听她说吃过药,沈康年稍稍放心些许,小心地搀扶着她,“好好,我去找叔母,你快进屋里来,别吹着风。” 两人进了屋里,李商陆终于见到了陈朔。 “商陆,你这是怎么回事?”陈朔吃惊地望着她,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怎起了这么多的疹子,看过病没有?” 李商陆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叔母,我没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今夜会有一个魔修找到沈家来,他是为了杀沈长异而来的,你们今晚到我家来住,如此才能避过这一劫。” 此话一出,陈朔和沈康年的反应简直和江芙李寒烨一模一样。 陈朔伸出手,轻贴在李商陆的额头,忧虑道,“商陆,你烧糊涂了?不然怎会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什么魔修?” 闻言,李商陆陡然想起,这个时候魔修还没有那么猖獗,芳草城最多只流传过杀人魔头的传闻,没人知道那些魔头其实就是魔修。 如此偏远的小城里,修士与魔修,这种词在芳草城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长异受仙人青睐的事情虽然被传的沸沸扬扬,但传言都说沈长异是被仙人治好了怪病,所以才变得不同起来,拥有了超乎寻常的力气,还能几下把山上的野兽打死。 想来正是那些流言,将魔修引到了芳草城。 李商陆正思考该怎么哄骗他们跟自己回家时,便听沈康年轻声道,“商陆,你刚吃了药,还是先回家里好好歇歇吧。” 他们不相信她的话,怎么办? 李商陆急切地刚想再解释一番,又听陈朔道,“是啊,商陆,先听世叔的话回去休息,你若想让世叔和叔母去陪你住,我们一会收拾东西过去就是。” 她微微错愕,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这样贸然住过去不知会不会打扰李兄……”沈康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其实我也正有些事想跟李兄谈谈。” “不打扰,”李商陆想也不想便道,“此事我已经跟爹娘说过了,世叔叔母尽管来住,一定要来。不必收拾东西,我爹已经准备妥当了。” 沈康年和陈朔见她铁了心要带走他们,无奈地笑了笑。 “好,那就听商陆的,咱们快走吧。” 李商陆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不论是她的爹娘,还是沈长异的爹娘,都没有任何异议地信任了她。 从沈家出来回到李家,正好半刻钟。 李寒烨早就急得团团转,守在门口远远瞧见他们回来,连忙把李商陆从陈朔怀里接过。 “李兄,商陆她……” 沈康年想问问究竟发生何事,李寒烨却道,“我先安顿好商陆,你和弟妹先去正厅稍等片刻。” 半晌,李寒烨匆匆忙忙来到正厅。 “李兄。” 沈康年从座上起身,温声问,“商陆怎么样了?” “她不肯看大夫,芙儿从家里找了些退热的药熬给她喝。”李寒烨面色都沧桑了不少,坐在沈康年身边,“快坐吧,商陆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沈康年与陈朔面面相觑,半晌,困惑道,“商陆没去看大夫?” 李寒烨叹息一声,低低道,“说来惭愧,商陆哭求着不许我跟她娘离开这个家门半步,我们便只能明日再给她找大夫。” 那时李商陆伤心欲绝的模样,简直将他们吓坏了。 闻言,陈朔眉头紧蹙,低声道,“病不能拖,不行,我去找大夫来。” 李寒烨掐住椅子扶手,片刻,勉强逼迫自己道,“还是别去了,商陆把今晚的事可曾告诉过你们?” “那是真的?” “我也不知真假,”李寒烨眸光稍沉,“我只知道我这丫头向来不求人,更不会那般失魂落魄地恳求爹娘不要离开她。” 夫妻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李商陆想要的东西,不需她开口只要看一眼便能得到。 所以,她不会求人。 一旦她开口求人,说明商陆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彷徨无助到没办法冷静思考。 听到他的话,沈康年和陈朔面色也难看几分。 “方才……商陆说,有魔修要杀长异。” 李寒烨神色微动,骇然道,“魔修?” 他走南闯北卖药材,自然听说过魔修的传闻,听说那些魔修凶暴残忍毫无人性,将人的性命视为草芥,而且,只有懂得修炼的修士才能将其杀掉。 商陆自小在芳草城长大,怎么可能听说魔修两个字。 他沉吟片刻,不由严肃起来,“商陆恐怕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做了什么预知之梦,仅这一夜,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沈康年和陈朔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可是……长异怎么办?” 陈朔语气颤抖几分,低低道,“长异今早去仙山拜访那位老仙长,兴许夜里正好回来。” 商陆说那魔修是来杀长异的,他们都躲在李家,那长异怎么办? 沈康年亦忧心忡忡道,“长异他虽然从老仙长那里学了些剑招,可他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更别提跟那样心狠手辣的魔修打。” 在他们眼里,沈长异只是刚刚大病痊愈的孩子,最多只是比旁人力气大了点,懂些拳脚功夫,如何能对付魔修? 李寒烨指尖在桌上不断轻叩,忽然想到办法,“长异回来必定会从城门经过,咱们可以托人在城门口给他捎个口信,叫他不要回家。那魔修是奔着沈家来的,想必也不会伤害到他人。” 闻言,沈康年眼前亮了亮,“这倒是个主意,城门口正好有家酒肆,老板与我相熟,我去请他帮忙拦住长异。” 几人商量好,沈康年便匆匆出门去,午后才回到李家。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1节 “商陆怎么样了?” “睡着了,刚退了热,看起来状态好些,只是疹子怎么也消不下去。” 李寒烨和沈康年立在门外,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神情皆说不上好看。 “但愿那只是商陆的噩梦。” “李兄不必担忧,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两家人,都会没事的。 夜幕降临,小窗被烛火照亮。 今日是个无月之夜,乌云将天空遮盖的暗沉失色,野风掠过大街小巷,如同恶鬼的哭号。 一道玄衣身影,周身缠绕着阴郁难化的魔雾,悄然出现在沈家门前。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60章 他没错(二更) 她祈愿,此劫无解。…… (六十) “商陆……醒醒……” 李商陆昏昏沉沉中醒过来, 她费力睁开眼,看到江芙沾满泪水的脸。 喉间有些干渴, 她笑了笑,张开唇道,“娘,你活下来了。” 然而下一刻,江芙却捂住了她的唇,压低声音颤抖着道, “躲到衣柜去,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发出声音,记住了吗?” 李商陆怔忪地望着她。 为什么? 她不是让所有人躲在家里了么? 大家不是都已经活下来了么? 江芙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推搡着塞进了衣柜。 李商陆浑身乏力,手撑在门板上想要出去, 却听到吱嘎一声轻响。 房门开了, 一道缓慢的脚步声踏进屋内。 “现在,轮到你了。” 透过门缝,李商陆瞳孔疾缩。 蒙面的魔修不紧不慢地扼住了江芙的喉咙,将她从地上提起, 玩味的笑, “那个会修炼的修士究竟在何处?” 他去过沈家了, 那里空无一人。 可家中种种痕迹都表明,这家人是匆匆离开的,或者说, 像是提前知道他会来,所以逃走了。 江芙死死盯着他,眼底满是恨意, “我说过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昼玄。” 不要。 不要! 李商陆面色煞白,爹娘的惨死即将又在眼前重现。 “哎,”千墟无奈地把江芙丢在地上,俯身下来,“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你难道没看见我什么是如何杀掉他们的?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便饶你一条性命,如何?” “我根本不知道!”江芙发丝散落,身后便是躲藏着李商陆的衣柜,她惨笑了声,“你就算杀了我也一样,倘若我真的知道昼玄是谁,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夫君被你杀死?” 千墟凝视她片刻,倏忽笑了,“说不定,是因为你夫君对你而言并不重要,换个人杀,兴许你就会说了呢?” 闻言,江芙脸色忽变,“你说什么?” 千墟目光越过她,望向了那只衣柜。 “你女儿的性命,应该能撬开你的嘴吧?” 李商陆推开衣柜,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自己,站在江芙身前。 “你要找的人,天亮之前就会回来。”她喘息着道,眼底满是杀意,“昼玄仙君,我说的没错吧?” 千墟神色微顿,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继续说。” “他到仙山去拜访渡蘅上君,来回正好一日,天亮之前就会回来。”李商陆不着痕迹地伸手按在江芙的衣袖上,沉声道,“你赢不了他,他虽修为暂时不如你高,但仅凭剑招也能将你杀到只剩残魂。” 闻言,千墟脸上笑意果然消失,“然后?” “我与昼玄有婚约在身,他极爱重我。” “商陆!”江芙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商陆,将她抱进怀里,“你不要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昼玄……” 李商陆挣开江芙的怀抱,直勾勾盯着千墟,“你不就是想除掉他么,我可以帮你逼他就范,但你要放过我娘。” 江芙从未觉得眼前的李商陆如此陌生,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可一个母亲,如何让自己的女儿替自己陷入险境? “商陆年岁还小什么都不懂,”江芙跪下来,不住恳求,“她生着病胡言乱语,根本不认识什么昼玄,你放过她,我愿意跟你走,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千墟漠然看着她们,似是在看一场无趣的戏,“我何须你们帮忙,不过是用性命威胁昼玄而已——只要一个活的就够了。” 话音落刚落,李商陆脸侧溅上滚烫的鲜血。 女子低弱的哀求声刹那消失在寂静的夜,李商陆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血泊中了无生息的江芙。 她忽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千墟自高而下地冷睨着她。 李商陆没有回答,只俯身下来,轻轻抱了一下江芙尚还温热的身体。 下一刻,她瞬间拔出头上的发簪,捅进了自己的颈子。 鲜血淌进衣襟,眼前渐渐模糊,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望着千墟那副阴戾暴怒的神色,李商陆毫无感情地扯起唇角。 “我一定,杀了你。”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她不相信自己逃不出这虚假的幻境,她不相信自己救不了爹娘。 她不信! 李商陆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果然又是熟悉的卧房,李寒烨大惊失色地望着她。 “商陆,你这是怎么了?” 她松了口气,至少赌对了。 只要她死去,幻境便会重回到她进入幻境的那一刻。 因为千墟曾说过,这幻境会永远将她困住,而且,如果她真的死去,千墟就无法再操控小黄了。 所以她不会死,只会一直重复在这一日。 李商陆这次比上次冷静许多。 千墟是来找沈长异的,找不到沈长异,说不定会把芳草城里所有人都杀掉。 想要活下来必须全家逃出这座城,可这样只能保住李家。 爹娘会听她的话留在家里,也可以因为她的恳求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但沈家不会。 沈家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跟着搬出城外? 更何况明日便是沈长异的及冠之日,沈康年和陈朔一定会等他回来。 既然如此,那她直接去见那魔修,只要能拖到沈长异回来就行。 “商陆,你怎么不说话?”李寒烨心急如焚地望着她,作势便要出门,“爹这就去找大夫,你快回床上躺着。” 李商陆这次没有拦住他,只是道,“爹,我没什么大碍,自己去医馆抓药便是。” 闻言,李寒烨半信半疑地望着她,“还说没事,你这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了。” 李商陆勉强笑了笑,故作风轻云淡道,“我真没事,你少操点心吧,本来就老,操心多了更老,当心我娘嫌你丑不要你。” 李寒烨:“……你娘可喜欢我了!” “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去抓药,不然都没办法见人了。”李商陆头晕目眩,竭力克制着身体的不适,迈出门槛。 见她语气平静不似有事,李寒烨也放心些许,“别怕,你爹我小时候脸上也起疹子呢,只要不发热就不是什么大事,你确定自己没有哪里难受么,要不要爹陪你去?” “都说了我没事。我都多大了,起个疹子还要爹陪着看病,说出去让人笑话。”李商陆低声道,“还有,怪不得我总起疹子,原来全都要怪你。” 李寒烨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好好,快去拿药吧,早些回来,我去帮你娘算账本。” “嗯。”李商陆轻轻应了,低垂着头离开。 不可以倒下,不可以晕。 她强撑着来到沈家门前敲门。 依旧来晚一步,沈长异走了,定是方才跟爹解释时耽误了功夫。 罢了! 李商陆本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没有跟沈康年解释,转头去往医馆找大夫开药。 “我给你开个药,拿着药回去后熬煮三个时辰,每隔一炷香便外敷一层药膏,疹子消退后在床上躺着睡一觉就能好。” 李商陆没有急着接过药方,只是淡声道,“有没有能缓解头晕目眩的药?” 大夫动作微顿,有些严肃地看向她,“光吃那种药不行,必须得外敷药膏,否则……” “你只管开就是,我必须要清醒到今天晚上。”李商陆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取出银两搁在桌上,“不必找了。” 大夫拗不过她,叹了口气,“好吧。” 从医馆服下药出来,李商陆回到家门前,坐在台阶上。 曾几何时,沈长异便是坐在这里等她的。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2节 门前有棵老树,正好落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荫,将她的身形遮盖完全。 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朝她投来异样的视线,那红疹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可李商陆无心去管。 她要在这里等,等千墟,也等沈长异。 晌午,李寒烨喊她回屋吃饭。 她坐在饭桌前,望着爹娘担忧的神色,笑着道,“行了,我真没事。而且已经吃过药,不用担心我。” 江芙往她碗中夹了块肉,心疼地道,“怎么突然发了疹子呢?都怪你爹,定是你爹早上给你做的饭有问题。” 听见这话,李寒烨被呛到咳嗽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你世叔和叔母要来,一会吃完饭估计就到。” 李商陆有些错愕,这件事分明没有发生过。 对了,那时她正生着病,李家的门敲都敲不开,沈康年他们便没有来打扰,原来他们今日本是要来李家做客的。 也罢,等送走沈父沈母,她再去门前等也不迟。 吃过饭后,沈康年和陈朔果然来了,还带着各式各样的礼品。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真是见外。”李寒烨嘴上这么说,手却毫不客气地接过礼品收下,“快坐快坐,正好商陆也在。” 沈康年落座,目光往李商陆身上看去,“商陆生了病,怎不在床上休息?” 李寒烨无奈地嘟哝两句,“我家姑娘是铁打的呗,非要自己硬扛。” 几人又寒暄片刻,陈朔终于忍不住切入了正题。 “寒烨兄,芙儿,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说……”陈朔抿了抿唇,目光却望向李商陆。 李寒烨和江芙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她要说什么,两人神色微变,皆有些尴尬。 “你们也知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姑娘,”江芙低声道,“况且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婚事,便让商陆做主吧。” 听到这话,陈朔张了张口,又实在羞于启齿,干脆用胳膊碰了碰沈康年。 沈康年连忙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道,“商陆,世叔和叔母是想来问问你,你和长异的婚约……可还作数?” 李商陆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 “你别担心,若是你不想嫁,我们绝不会以婚约要挟你,只是这婚约一日不解除,对长异而言倒没什么大碍,却不方便你再另寻人家。” 自从两家结下婚事之后,李家从没有人上门说亲。 “若是你想嫁……”陈朔接过沈康年的话,抬眸望向她,有些希冀地道,“我们可以等,商陆想什么时候成亲都可以。” 话音刚落,李寒烨轻咳了声,“商陆,你放心大胆地说,爹娘和世叔叔母都支持你。” 他家姑娘看上去对这方面丝毫没有兴趣,几次提起婚事也都被商陆嫌烦搪塞过去。 李寒烨清楚,商陆现在只把沈长异当成玩伴看,毕竟是从小一起在泥巴里打滚长大的,真有男女之情的话,李商陆绝不会在见到沈长异时那般嫌弃。 她几乎没给过沈长异好脸色,更不会在沈长异面前害羞、紧张,甚至从没展现出对沈长异的不同之处——哪怕只是玩伴,也该与对待其他人时有些不同之处吧? 沈康年和陈朔提心吊胆地等待,随着李商陆的沉默,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事,商陆,不用放在心上。”陈朔难掩失落地牵起唇角笑了笑,“不管你怎么选,我们还是会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以后长异就是你的哥哥……” “我嫁。” 陈朔声音骤顿,满堂皆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李商陆抬起头,眼底泛着泪光,却轻轻笑着, “爹,娘。世叔,叔母。” “我愿意嫁给沈长异。” 千墟想让她怨恨沈长异,试图将一切罪责怪在沈长异头上。 不可能。 她的恨从来清楚明白,绝不冤枉。 沈长异没有错,错的是天意,是时辰,是千墟! 即便真的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嫁给他。 那个跪在爹娘尸身面前,发誓承担这份仇恨的沈长异。那个昼夜无休刻苦修炼,四处奔走除魔的沈长异,那个无论赶走多少次,还是会默默等她回头的沈长异。 李商陆想嫁给他,想跟他厮守一生,同他一起承受这份苦楚,想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会在他身边。 恨与爱此消彼长,恨如潮水褪去,她才知自己情根深种。 倘若他们真是彼此命中注定割舍不断的劫数。 她祈愿,此劫无解。 第61章 来了 商陆,你怎么哭了? (六十一) 沈康年与陈朔反应许久, 两人很快激动起来。 陈朔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商陆, 你、你真的这么想?” 直到看到李商陆点头,她才确信李商陆真的愿意嫁给沈长异。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语气有些颤抖,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本以为再没可能的事,竟然出现了转机。 李寒烨与江芙却有些迟疑,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 “商陆, 你真的喜欢长异?” 作为父母,他们绝不会让李商陆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余生永远待在家里也可以,倘若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要看那张讨厌的脸,对于商陆这样的性子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她爱憎分明, 受不得委屈。 见他们问个没完, 李商陆轻吸了口气,认认真真又重复一遍,“爹娘,我心甘情愿嫁给他, 难道你们不喜欢沈长异?” 李寒烨有些憋闷, 倒也不是不喜欢沈长异, 只是他都做好准备养一辈子李商陆,从没想过商陆真要嫁人的那天。 当初怎么芙儿就喝醉了酒把婚约给定下了呢……他幽怨地瞥了眼江芙。 江芙却展露笑意,温声道, “长异是好孩子,爹娘也一直将他视若己出,只要你喜欢, 我们没有意见。” 她只希望她的商陆能平安,幸福。 沈家夫妻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紧张起来。 沈康年轻咳了声,“那要不要……把日子定下?” 李寒烨瞪他一眼,“你急什么?” “我就是问问……”沈康年讪讪地笑了下,“反正李兄就住在对面,两步就能到,想见商陆就敲个门的事。” 他早就想让商陆住进沈家,他和陈朔两个人有些嘴笨不会说话,生下个儿子更是闷葫芦一个。因为幼时那怪病,长异每日心情低落,他们也几乎再没笑过。只有每次商陆来串门时,家里才会格外热闹,他们的话也比平时说得多。 那时他们便想,如果长异有福气,能把商陆娶回家该有多好。 “什么叫两步就能到,本来我天天都能见。”李寒烨有些急了,“让长异赘进来吧,我养他,反正你走两步也能看见他。” 沈康年小声道,“李兄这么说,干脆把我跟阿朔也赘进李家吧。” “阿朔可以来,至于你,谁稀罕要你啊,你自己住对面。”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江芙和陈朔却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她本可以如此幸福。 李商陆怔忪地望着他们,缓慢收回视线。 吃过晚饭,沈康年和陈朔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李商陆立在门外,看着他们将门关紧。 “商陆,在想什么?”李寒烨垂眸望向她,有些不舍地抚过她的发顶,“别担心,爹娘永远会在你身边。” 骗人。 李商陆没有出声,只看着夕阳斜下,落日余晖将天色染红,很快,天就会黑下来。 “爹。”她轻轻唤了声。 “怎么了?”李寒烨俯身下来,“商陆有话跟爹说?” 李商陆张了张口,半晌,只平静地道,“你回去吧,我想在这等沈长异回来。” 闻言,李寒烨瞥她一眼,“爹问你一句,你当真喜欢他啊?” 虽然今天在沈康年他们面前,商陆重复了很多次愿意嫁给长异,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分明之前商陆根本没有在意过长异,怎么一天之内就突然转了性呢? “喜欢。” 李商陆声音很轻,“而且,以后我会跟他生孩子,龙凤胎,哥哥叫李晏和,妹妹叫沈姝宁。” 李寒烨:“?” 他额头冒了些汗,斟酌道,“虽说不是养不起,但是你想得也有点太远了吧?” 生两个未免也太恐怖。 当年芙儿生商陆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个都如此遭罪,两个想都不用想该有多疼。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李商陆起身把李寒烨推进门内,淡声道,“爹你别管了,一会沈长异回来我还要同他说些话,你在这实在碍事。” 话音落下,李寒烨如遭雷劈般被她塞进了家门。 “怎么了,为何商陆没跟你回来?”江芙上下打量他,却被李寒烨委屈地抱住。 “芙儿,商陆嫌我碍事了。” 还没嫁人呢,怎么就嫌他碍事了?想哭。 江芙被他逗笑,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行啦,商陆说着玩呢,你还真信啊。”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3节 商陆最喜欢爹娘了,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小时候每次李寒烨出门卖药,她嘴上说不送他,却还是趴在墙头偷看,直到李寒烨的马车走远才哭出声。 江芙生病时,商陆会悄悄帮忙算账,她年岁小不知道账本怎么算,只知道江芙每天都在纸上写字,便学着乱写乱画,江芙翻开账本才看到小丫头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希望娘早点好起来。 商陆自小就不是常人眼中的乖孩子,她心思细腻却不擅表达,因为要面子所以喜欢正话反说,做任何事都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可他们并不想矫正她的性子。 商陆就是商陆,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伤天害理,小姑娘任性一点又何妨? 他们愿用一生去守护她的任性,只要爹娘还活在世上一天,绝不会让商陆见识这世界黑暗的那一面。 而且,他们相信,长异也会如此。 李寒烨抿了抿唇,低声嘟哝道,“还是要怪芙儿你当初乱喝酒,不订婚约哪有这么多事。” 闻言,江芙凉飕飕地看向他,在他胳膊狠掐一把,“我那日的确说了两家结契,可我的意思是让商陆和长异结为契兄妹,谁知沈康年以为我说结为婚契,我喝醉了,可你当时怎么也不反驳?” 李寒烨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当时我也喝了不少……我想着长异也挺好的,至少那孩子老实,不敢欺负商陆嘛。” “那就闭嘴,再提此事掐死你。” “……遵旨。” * 夜风吹动发梢,距离千墟来的时刻愈发近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 簪子插进颈间时,痛到她整个人都麻了一瞬。 她怎么可能不怕死呢,就算是沈长异和千墟也会怕死,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刻进骨髓与生俱来。 李商陆静默地坐了很久,她一直在想,沈长异从前坐在这里时都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新练的剑招,或许是在想见到她后如何讨好。 如此琢磨着,心头的恐惧慢慢减轻不少。 她会撑到沈长异从仙山回来。 一切都会改变的。 她会从幻境离开,让小黄脱离控制,和沈长异一起飞升,带着孩子们到天界过更无忧无虑的日子。 长街倏然起风,门前的灯笼被吹动摇摆,光晕晃动。 李商陆心头微动,若有所感地抬眸望去。 一道玄衣身影立在她面前,脸上覆着一张纯白的面具,阴森而诡异。 终于来了。 “找昼玄么?”她缓缓起身,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诉说今晚吃了什么饭。 千墟身形微顿,只字未言,面具里那双眼漠然地望向她。 李商陆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强行用指尖掐进掌心,几乎掐出了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去拜访渡蘅上君,很快就会回来。” 话音落下,千墟淡笑了声。 “他早知我会来,让你在这里等?” 李商陆冷冷道,“他不知道你会来,我知道。” 千墟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不过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没有法力,没有天资,甚至瘦弱不堪,杀死她便如碾碎路边一棵野草。 “你来找他,不就是为了杀他?”李商陆毫不躲闪地直视他的双眼,“昼玄很快就会回来,只需再等半个时辰。” 千墟眼眸微眯,忽然伸出手攥住了她的颈子。 尽管看着她一点点失去呼吸濒临窒息,千墟仍觉心中不快,“你不应该跟我解释清楚,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李商陆张了张口,千墟松开手,任她摔在地上。 “我是来帮你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将我杀了,反正这里所有人你都能轻易杀掉,但是你杀不掉昼玄,而且……”她勾起唇角,充满嘲意地笑了笑,“昼玄迟早会杀了你。” 听到她的话,千墟身上魔气更盛,眼底一片冷然戾色。这个女人竟然连他命中注定会被昼玄除掉的事也知道。 她说得对,这里所有人他都可以轻易杀掉,可昼玄始终是不同的异类。 良久,千墟俯下身来,掐住她的脸,缓声问,“你有什么资格帮我?” “我是昼玄的情劫。” 李商陆死死盯着他,“他这一世有道情劫,昼玄注定会被他的妻子杀死,就像你注定会被昼玄所杀一样。所以,现在我可有资格帮你了?” 千墟并不能知晓昼玄的命格,因为渡蘅对昼玄下了咒法隐藏,可他能够掐算出李商陆的命格。 半晌,他仔细掐算,忽然露出笑意。 果然,这女人的确会杀掉她的夫君,她的夫君命格极贵重,是天人之相,正好也能与昼玄对应。 “你很聪明,”千墟凝着她,淡淡笑着,“可惜,我很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微睁了睁眼,“什么意思?” 千墟缓慢张开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特意守在这里等我,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昼玄回来么?” 李商陆呼吸一滞,听到他继续说,“你一直在发抖呢,心跳得也很快。让我猜猜,方才哪句是谎话?” “譬如……你是来帮我的?” 无法掩饰的心脏声响,伴随着千墟愈发了然的视线,剧烈跳动起来。 不要跳。 李商陆面色渐渐煞白,唇瓣失色。 求你了,不要跳。 千墟意味深长地抚上她的颈子,声音极轻。 “哦……” “原来,是在骗我。”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 在寂静安详的夜里,很快被风声盖去。 *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做不到? “商陆,你怎么了,脸上怎的起了这么多疹子?” 李商陆第三次醒来,她绝望地立在原地,双腿瘫软,仰起沾满泪水的脸看向面露担忧的李寒烨。 爹,商陆做不到。 这不见天日的幻境,将她永远困在其中。 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去劝说千墟,千墟仍会杀死她,或者杀死她的家人。 他多疑、冷血,残忍无情,凡人的性命于他而言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尘埃。 到底要怎么做,做什么都没用! 李商陆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不敢再看李寒烨的双眼,只想逃走,逃到哪里都好,不愿再眼睁睁看着任何人死去,尽管她清楚幻境中的一切即将再度轮回。 让她逃吧,只逃这一次,她真的受不了了。 李商陆崩溃地冲出去,推开院门,不管不顾地想要逃离这场噩梦,下一刻,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道沾有竹香的怀抱,对方下意识用手将她揽住。 衣襟带着早雾的清凉,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身形骤忽僵硬,她抬起沾满泪痕的脸。 青年一身朴旧清瘦的月白长衫,肩头背着出门用的包袱。天边朝阳初升,微光洒在他的肩头,温暖而明亮。 李商陆呼吸停了,连泪都忘记流。 沈长异怔怔地望着她,指尖想帮她擦去眼泪,又强忍着收回。 “商陆?” 声音担忧而急切。 “你怎么哭了?”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会晚。 今天忙了点事更晚了不好意思。 第62章 他在 “沈长异,你必须帮我报仇。”…… (六十二) 熟稔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紧绷的神经一瞬松懈下来,李商陆恍惚地伸出手, 捧住他的脸。 薄凉的指在他脸上胡乱地揉捏,像是想要确认眼前人的确真实存在。 对方愕然地望着她,任由李商陆蹂躏自己的脸,只在被扯痛皮肤时轻轻吸了口气。 沈长异。 是沈长异没错。 这是他没离开芳草城之前的时刻,她没有因为跟爹解释耽搁时间,所以, 赶上了。 李商陆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卸掉,眼前一黑,她无力地瘫坐在地。 “商陆!” 李寒烨仓惶地追出家门,正巧撞见李商陆倒下,连忙将她扶起来。 “怎么回事,商陆病了?”沈康年也反应过来, 急忙道, “李兄快背着她去看大夫,城东有家医馆大夫会治疹子!” 沈长异本想去帮把手,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之间并非可以亲近的关系, 手伸到半空, 又蜷起指。 被李寒烨背在背上朝医馆跑去, 李商陆渐渐回过神,余光看到沈长异转过身去,似是还要离开这里, 她瞳孔微缩,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4节 “沈长异, 过来!” 清晨的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这道声音显得无比清晰。 沈长异身形一滞,回头望向她,那双哭红的眼带着些许怒气,仿佛他再敢往反方向多走半步,李商陆就会打死他。 他只是想捡刚才被商陆撞掉的钱袋,那里面装了好多钱,本来打算从仙山回来时给商陆买些礼物的…… 顿了顿,他决定不再管地上那只钱袋,快步跟上了他们。 商陆的病更要紧,其他事情不重要。 不多时,医馆内。 大夫给李商陆开了几副药,又细细叮嘱几句让她静养之类的话。 李商陆掩在衣袖里的指死死掐着掌心,努力维持着清醒,盯着沈长异。 绝不能让这蠢货离开。 听到大夫的话,李寒烨松了口气,俨然被她吓得不轻,眼睛都红了一圈,忍不住道,“你这傻丫头,生着病怎么还往外跑?” 李商陆没吭声,哪怕喝药时,仍像盯着仇人一样凝视沈长异,像是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了。 发觉她的视线,李寒烨和沈康年皆望向了沈长异,两人异口同声问。 “长异,怎么回事?” 沈长异眼眸微睁,被他们问得一懵,“嗯?” 他应该知道么? 商陆今天一直在看他,但是他有点不敢看商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早上他低头去捡钱袋的时候,商陆当时真的想打他一顿。 现在又被商陆这样目不转睛盯着看,他莫名有些紧张。 正当沈长异琢磨自己这段时间干过的,所有可能惹怒李商陆的事时,李商陆忽然开口,“爹,我没事,你别担心,也多谢世叔来送我……沈长异,你今天要去哪?” 最后一句显然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商陆平常都没这么客套的,太反常了。 李寒烨和沈康年同时眯起眼望向他,沈长异更加紧张起来。 “我、我要去仙山拜访恩人。” 闻言,李商陆缓和下语气,温柔似诱哄,“今日能不能不去,我生病了,你可以帮忙照顾我么?” 她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跟沈长异说过话,沈长异却看起来没有多么高兴,反而眉宇稍沉。 “你有爹还不够?”李寒烨纳闷地望向李商陆,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商陆,你跟长异怎么了?” 李商陆摇了摇头,轻声道,“爹,过后我再告诉你,你放心,我没事。” 说罢,她又转眸望向沈长异,“你可以留下么?” 沈长异垂眸望向她,点了点头。 “你跟我保证,今天绝不离开。”她仍不放心地道。 听到这话,沈长异几乎不经思考便毫不犹豫开了口,“我跟你保证,今日无论如何绝不离开你身边。” 拜访上君什么时候都可以,商陆生病了需要人陪,想必上君也会理解的。 有了他的保证,李商陆终于彻底放心下来。 沈长异的保证很有用,他从不对她食言。 李商陆任由困倦疲惫袭来,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午后。 她从床榻上起身,身边是正在看账本的江芙,柔和的天光将她的模样照得更加温婉,活生生的,没有死不瞑目的娘。 李商陆又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强忍下来,从软榻上起身。 听到动静,江芙忙搁下账本,“醒这么早,可是饿了?” 她抹了抹眼睛,低声道,“娘,现在几时了?” “申时三刻。”江芙帮她披上外衣,轻轻道,“你爹正帮你熬药呢,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李商陆神色微顿,心又悬了起来,“沈长异呢?” “长异啊……” 江芙还没说完,房门倏然被叩响。 声音很轻,好像只为了告诉她,他在。 李商陆愣了愣,听到江芙压低声音,有些揶揄地道,“门口守着你呢,谁赶都赶不走。” 她神色怔忪,穿上鞋袜,推开房门。 沈长异立刻退到两步外的距离,有些局促地道,“商陆,你怎么样?” 李商陆已经好很多,头不晕了,身体也不再发热,总感觉是某人用灵气帮她调养了一下身体。 沉默片刻,李商陆轻声道,“我没事了,陪我待一会吧。” 她几乎没对沈长异说过这样的话,从前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他才好。 沈长异心头忽跳,耳尖渐渐染上些许绯色,“嗯。” 午后的阳光很好,微风拂过树梢,光从叶隙漏进,洒下点点星斑。 李商陆和沈长异坐在树下,安静地下棋。 远处房檐下,沈康年陈朔和江芙挤在一起偷看。 “到底聊什么呢,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清?” “上回见到他们一起下棋,好像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是啊,分明觉得他俩还像孩子似的,怎么突然就长大了……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沈长异自然察觉到他们灼灼视线,如芒在背般坐立不安,棋子都下歪了。 李商陆却很平静地帮他将棋子挪正。 他用余光悄悄看她,还是觉得商陆今天不太一样。 硬要说的话,商陆似乎开始有点需要他了,搁在以往,商陆绝不会说出让他陪伴这种话。 沈康年说,商陆可能是生病了才变得脆弱,可沈长异觉得不对,商陆那副模样更像是受委屈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琢磨许久,手上棋子又放错了,沈长异瞬间僵滞,甚至已经预想到商陆下一句话会说什么——“你玩不玩,不玩滚。” 然而李商陆抬眸看向他,淡淡道,“重下吧。” 沈长异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半晌,试探着捏起棋子,搁在了更歪的位置。 李商陆:“……” 她本来不疼的脑袋,开始有点疼了。 “重下。”她耐着性子道。 沈长异执起棋子,犹豫半晌,搁在了最角落。 依旧是歪的。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脑海浮现沈长异跪在爹娘尸体前那一幕,她消了些气,低声道,“重下吧,这次放正些。”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仿若听到天方夜谭般睁大双眼,他这次很快拿起了棋子,放在了李商陆的棋筒里。 半晌,面面相觑。 李商陆直勾勾盯着他,“你眼瞎?” 沈长异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李商陆道,“棋不会下了?放对位置很难么?故意的是吧?” 她将那枚棋子捡出来,攥住沈长异的手腕,把棋子塞进他掌心,“来,我看看你这次下在哪,准备下房梁上?” 沈长异盯着她看,眨了眨眼。 李商陆忍无可忍道,“说话!” 半晌,他捏着那枚棋子,起身,轻轻搁在了李商陆的头顶。 李商陆沉默了。 “你给我滚出来。”她将那棋子拿下来扔进棋筒,一把抓住沈长异的手腕,将他往院门外拽去。 “哎?怎么突然吵架了?” “对啊,方才分明还在和睦相处呢。” “这才正常嘛,吓死我了,差点真叫他把商陆拐跑。” “?” 偷看的三人同时抬头望向那道不和谐声音的主人,便见李寒烨端着磨了一半的药粉,轻咳了声。 “我、我继续去熬药。” 长街上,李商陆一路拽着人到无人角落里,猛地推到墙上。 “刚刚什么意思?”她冷笑着扯住沈长异的衣襟,“故意气我,好玩么?” 沈长异垂眸望着她,倏忽轻声道,“抱歉,我不该气你。” 这蠢货果然是故意的。 李商陆拳头捏紧,咬牙道,“你活腻了是吧?” 沈长异微微俯下身,指尖轻触在她的眉头,蜻蜓点水般收回,“方才下棋,你一直在皱眉,好像心里在哭。” 心弦骤颤。 李商陆哑然望着他,一时失语。 “你今日很奇怪。”沈长异忧心地望着她,声音很低,“商陆,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他感觉,商陆身上好像背了很沉很重的石头在走独木桥,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脚下的桥却又不容闪失。 她在拼命地独自忍耐,忍耐痛苦、委屈、愤怒,或许还有其他随时能令她崩溃的一切。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5节 沈长异不知如何安慰她,他也不会安慰人。 兴许商陆生气打他一顿,心情会好一些。 他试探着低声询问,语气极尽温柔小心,“我想帮你分担,哪怕只有一点。你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么,如果不想说,你打我发泄也可以……” 话音未落,李商陆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 “你本就该跟我分担!” 爹娘在眼前一次次死去,她什么都没能阻止,就连自己也被杀掉。千墟想要逼疯她,想要将她永远困在这座幻境,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快要撑不住了。 她哽咽着将所有事说出来。 直到将一切说清楚,李商陆心中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消散,石头终于不再只是压在她一人身上。 她靠在他怀里,抹去眼泪,恨恨地道, “沈长异,你必须帮我报仇,给我杀了他,骨头都要踩断!我被他杀了两次,算你欠我的!” 沈长异额头青筋暴起,面色黑沉如墨,他缓慢抱紧她颤抖的身体,眸底渐次染上浓郁的杀意。 “嗯,我知道了。” 第63章 好天气(三更) “你养了小狗?”…… (六十三) 沈长异在及冠之前从没杀过人, 他最多只杀过鸡鸭,修炼亦是为了摆脱那怪病, 好让自己不再是一个废物。 可今日,他忽然明白练剑的意义。 剑不是练来强身健体,也不是为了争个高低。 他的剑是用来帮商陆报仇的。 他从不怀疑商陆所说的话,商陆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她的道理,即便欺骗,亦有苦衷。 更何况, 商陆的痛苦,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一定要杀掉那个人。 两人回到家,面无表情地坐回棋盘前下棋。 “这又是怎么了,方才是一个人不高兴,突然变成两个人不高兴。”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俩现在这副模样还挺融洽, 看起来像是关系变好了些。” “哼, 错觉吧。” 三人啧了一声,齐齐望向李寒烨,“熬你的药去!” 树荫下,李商陆举棋落定, 心情已经平复许多, 她不再感到彷徨无助, 孤立无援了。 夫妻本就是如此,互相分担难题,你承担我一点, 我承担你一点。 她不排斥这种感觉,这种和沈长异共同面对的感觉。 “商陆,你方才说这里是魔修所创造的幻境。” 沈长异执着白棋, 落在棋盘,低声道,“幻境是阵法一种,既然是阵法便有生门与死门,你先前走的应该都是死门。” 李商陆哪懂这些,她上回跟沈长异进的只是个简单至极的初阶幻境,随随便便就出来了。 “杀掉千墟不就是找到了生门?”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倘若真如你所说,那魔头狡诈多疑,绝不会将生门如此轻易地让你猜到。” 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是没什么屁用。 李商陆瞥他一眼,淡声道,“那你说说看,生门在哪?” 沈长异沉思片刻,轻声道,“生门一定是绝不会发生的事。” 绝不会发生的事,那可太多了,又是一句屁话。 她拄着下巴,身旁有人靠近,抬眸看去,便见江芙端着一盘糕点搁在她手边小凳上。 “一天没吃东西,垫一垫。” 李商陆用眼神示意沈长异不要乱说话,而后拿起糕点塞进嘴里。 娘做的糕点还是那么好吃,可惜只能在幻境吃到。 沈长异静静望着她,直到江芙离去。 “在幻境外面的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么?” 李商陆动作微顿,有些尝不出味道了,“嗯。”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欲言又止看了她许久,缓慢吐出一句,“你辛苦了。” 独自一人来到幻境里,看着已经再无挽回的过去,一遍遍重现在眼前。 如此阴险毒辣的幻境,即便是他也会痛苦万分。 可商陆坚持走到了现在,最终也没有崩溃,真的很厉害。 李商陆将糕点咽下,随手搁下棋子,故作漫不经心道,“其实也不是只剩我们两个。” “嗯?” 她挪开视线,低声道,“还有小柿子和小橘子。” 沈长异微微愣着,困惑道,“你养了小狗?” “……” 李商陆恶狠狠瞪他一眼,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她决定还是不告诉这蠢货了。 可沈长异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轻轻问,“什么时候养的?它们一直陪伴你?里面有没有我的?” 听到最后一句,李商陆险些噎死,差点就又重来了。 她磨了磨牙,耳尖却红着,“有,都是你的!” 沈长异高兴起来,他有些期待地道,“那我呢?” 李商陆困惑道,“你什么你?” 沈长异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脸上顿然红透,他低垂下眼睫,低声解释,“那我……也一直陪伴你么?” 话音落下,李商陆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两人都莫名尴尬起来。 “我说错话了。”沈长异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商陆,对不起。” 他总是先道歉的那个,即使他没有错。 李商陆皱起眉,偏看不惯他这一点。 烦人,非要人把话说明白不可,脑袋不会自己转转吗? “我跟你成亲了。” 声音低若蚊蝇,听不真切。 沈长异离得这么近,甚至还有修为在身,也硬是一个字没听清。 他小心翼翼问,“你说什么?” 李商陆咬了咬牙,“你这蠢货,忘了你跟我有婚约?你要不在我身边,难道我跟狗成亲了?” 沈长异刹那愣住。 他不蠢的,他只是连想也不敢想。 心跳加速,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踩不到地。脑袋空白一片,眼里只剩下李商陆耳尖的红。 “长异,商陆过来吃饭。” “长异?” “长异!” “这孩子怎么傻了。” 李商陆走出老远才发现那蠢货还在那捏着棋子发呆,她折返回来,踢了他一脚。 沈长异堪堪回神,跟在她身后去吃饭,好似整个魂都被她牵着走了。 饭桌上,李商陆盯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木头样,开始怀疑这人究竟能不能打赢千墟。 她就不应该什么都说,知道他没出息,没想到这么没出息。 吃过饭后,李商陆身上的疹子也不再痒了,那大夫开的药很管用,她借口和沈长异散步消食,把人带出了家门。 两对夫妻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除了李寒烨外都很高兴。 坐在长街街头看着夜幕降临,李商陆心中仍有些不适。 她竟然开始害怕夜晚,也害怕这片从小长大的土地。 “商陆。” 身旁传来声音,李商陆转过头去,见到沈长异抱着剑,沉沉盯着她看。 “我想明白了。” 李商陆心头微沉,以为他想明白生门是什么,“说。” 沈长异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笃定地道,“小柿子和小橘子,不是狗。” “……” 李商陆硬生生被气笑了,心头那微妙的不适与忐忑,莫名跟着烟消云散。 好像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夜,她又被沈长异这蠢货缠着到街上玩。 她望着沈长异认真的神色,低声道,“那你说是什么?” “是你和我的……”沈长异的声音顿了顿,他面色涨红,还是羞赧地说了出口,“孩子。” 李商陆嗤笑了声,靠近他些,淡淡道,“我可告诉你,沈长异,一会那魔修来了,但凡你给我出半点差错,我先帮他砍死你。”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6节 “嗯嗯。”沈长异连忙抱紧怀里的剑,不敢再说了。 两人挨得很近,夜里寒凉的风都无法从他们中间的空隙吹过。 温暖的,安定的气息,一直围绕着她,李商陆不再害怕了。 直到一道阴风袭来,寂静的长街上,凭空出现了一道玄衣身影。 沈长异神色冷沉,缓缓起身。 李商陆同样站起来,走到不会被波及的角落去,那里有一道沈长异提前画好的阵法,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 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却清楚彼此要做什么。 “你就是……昼玄?” 千墟不远不近地立在街心,眼眸在沈长异身上打量。 听到这句,沈长异确认了他的身份,平静地拔出剑来,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杀了过去。 剑影在魔雾中如流火般腾转,二人动作快到无法分辨究竟是谁的血在飞溅。 李商陆攥紧指,看不清楚也要看清,她要毫不遗漏地看着千墟死。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渐渐亮了,乌云散去,她终于可以看清,因为千墟的动作变慢了。 眼看他手心腾起魔雾,脸上划过一丝阴狠怨毒,李商陆眼眸忽睁,扬声道,“别让他逃!只要他还剩一缕残魂就能逃走!” 话音落下,千墟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的李商陆,他嚼穿龈血地恨恨盯着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沈长异的剑招如同无处可避的暴雨般落下,每一寸骨头都被剑气碾碎,就如他曾经杀死李寒烨与江芙那样。 千墟浑身筋骨具断,瘫倒在地,望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沈长异。 他终于感到了恐惧,用唯一能动的胳膊强拖着身体在地上爬行,下一刻,剑尖钉穿了他的心口,彻底动弹不得。 他试图掐一道决,手臂便被长剑连骨带肉齐齐削断。 沈长异没有急着杀掉他,意识到这点,千墟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畏惧,他并不清楚,那畏惧名为绝望。 于沈长异而言,商陆感受到的痛苦,爹娘所承受的一切,千墟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尝到。 魔修的肉身恢复速度极快,几乎每一次千墟刚恢复好身体,沈长异的剑便落了下来。 每一招都带着至纯至正的灵气,如同附着火焰般灼烧着他的魂魄。 千墟从不断地阴毒咒骂,变成绝望地示弱求饶。 无论他说出怎样的话,沈长异皆一言不发,像是掌管轮回地狱的阎罗,不知疲倦地将他骨肉削去,再平静地等待他血肉长回。 终于,太阳升起来了,天色大亮。 沈长异彻底力竭。 长街上,只剩一摊血水,除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勉强地用长剑撑住身体,还未站定,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扑倒。 李商陆捧住他的脸,毫不吝啬地吻上他的唇。 滚烫的眼泪洇湿脸上干涸的血渍,沈长异呼吸急促,还未平缓,他伸出手,抵在李商陆的肩头, “脏。” “闭嘴,不许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李商陆眼泪止不住,又抱着他吻在额头,颤抖着低声道,“夫君,你做得很好。” 熹微的晨光照映在长街上,李商陆搀扶着他坐到那熟悉的街角,取出手帕一点点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沈长异眸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她,舍不得挪开视线。 还在哭呢,不过这次是很高兴的哭,太好了。 他闭了闭眼,唇上的触感久久不能消去。 他好像知道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是什么了。 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李寒烨伸了个懒腰,迈步走出门槛,险些一脚踩在沈长异身上。 “长异!商陆?” “你们怎么在这,身上这是怎么了,好多血!” 李寒烨吓得险些晕过去,直到李商陆解释说杀了条疯狗才回过神来。 “什么疯狗有这么多血?”李寒烨惊魂未定,抓着他们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你俩没被咬吧,长异快站起来我看看屁股上被咬了没有?” 李商陆望着他那副操心神色,抹去眼角的泪,唇畔露出些许笑意。 “爹,今天真是好天气。” 李寒烨愣了愣,抬头看去,阳光确实不错,“每天不都是好天气么?” 李商陆微怔片刻,轻笑了声, “是啊,以后每天都是好天气了。” 至少有一个世界里,她和沈长异,成功改变了一切。 她不会再活在过去,要往前看了。 爹,娘,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第64章 坏商陆 一起往前走吧。 (六十四) 与此同时, 幻境外,太阴山。 谢渡背着奄奄一息的裘寒玉往山下奔去, 额头汗水打湿鬓发,他一刻不敢停歇。 “不要管我了……快去帮剑仙大人。”裘寒玉哽咽着攥紧指,“求你了,去救救剑仙大人和商陆。” 听到她的话,谢渡脑海顿然浮现方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李商陆竟然和魔修联手对付沈长异。 那时李商陆的模样像是被控制了般, 双眸空洞,提着剑便朝沈长异杀去,她如今已有化神期修为,再加上那魔修和魔修的傀儡,三人对付沈长异一个,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他本也想去帮忙, 可师尊命他先将裘寒玉送去治伤。 那毕竟是李商陆赌上性命救下来的人, 谢渡只得硬着头皮照做。 更何况就算他在也无计可施,他一不能对师母下手,二打不过那具由沈长异神魂炼制的傀儡,就连那魔修的修为也远在他之上。 谢渡越想越是恼火, 倘若他再强一点, 便不会什么忙都帮不到。 沈长异会死么? 这句话他从前想都没想过,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如果李商陆真要杀掉沈长异,那她一定会成功。 哪怕只是被魔修操控, 沈长异根本不可能对她动手。 该死的魔修,究竟用什么咒法操控了她? “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裘寒玉泪水一颗颗坠落,是她毁掉了剑仙大人和商陆的幸福, “那魔修夺走了太阴山的秘宝,一定是用秘宝将商陆困在幻境里了。” “幻境?” 谢渡眼眸微睁,“你是说师母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被困在幻境里,意识才会被夺走?” “嗯。”裘寒玉愈发自责,“秘宝由历代太阴山圣女守护,可以将人永远困在循环不止的幻境里,无论有多么高的修为,也绝无可能逃脱。” “一定有办法。”谢渡喃喃自语般道,“师母会找到办法的。” 事已至此,除了相信李商陆以外,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 幻境内。 渡过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终于来到了沈长异的及冠之日,李商陆坐在桌前跟爹娘吃了最后一顿饭,便匆匆忙忙离开家门。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长异的房间内,地上铺满了古籍陈卷,两人席地而坐,到处翻看着上面的内容。 这些古籍都是渡蘅上君所赠,记载着众多上古咒法,就连沈长异也有很多没看过。 “幻境内的时间比外面的世界要快很多,你在幻境内经历的三天三夜,在外面或许只是一息之间。” 沈长异拿起其中一本古籍,递到李商陆面前,“商陆你看,这本书记载着所有创造幻境的办法。” 李商陆接过来随意扫了几眼,扔还给他,“不是这本,再找。” “嗯。”沈长异继续埋头翻开,他看书很快,李商陆看一本的功夫,他已经看完三本。 他们时间很多,可以慢慢地找。 离开这里之前,她要给千墟准备一份大礼。 李商陆向来很记仇,何况是这么大的仇。 满房书香,天光照在身上格外温暖,李商陆的心情彻底恢复,满心都是报复,比痴迷炼丹时还要有动力。 沈长异握着一本古籍,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复杂。 犹豫良久,他还是轻声道, “商陆,我找到了。” 李商陆神色微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她要的东西。 “是么,给我看看。” 果然正是她需要的东西。 既然找到了,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沈长异抿了抿唇,抬眸望向她,“你是不是该走了?” 李商陆没有说话,只静默地看着手心那本古籍。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7节 自从幻境里的千墟死去,这里的确从噩梦变成了美梦。 爹娘不再循环往复地被杀掉,而是活下来,继续他们的人生。 譬如今天晚上,沈家还要给沈长异大摆宴席,庆祝他的及冠之日,这一切原本从未发生过。 在幻境外的世界,沈长异及冠那天无人在意,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筹备李寒烨和江芙的丧事。 她也想过,如果今天没能找到她要的东西,或许可以再留一晚,看着沈长异行完及冠之礼,看着两家人把酒言欢。 “用不着你操心。” 李商陆平静道,“我知道这里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就清楚,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只喜欢能攥在手心里的事物。 倘若她沉浸在这场千墟为她编织的幻梦里,那现实中早已死去的爹娘怎么办? 不会再有人为他们报仇,不会再有人去给他们扫墓,过年时也不会收到贡品和纸钱。 小柿子和小橘子长大后甚至连李寒烨和江芙的名字都不会知道。 更何况,她留在这里岂不是正合了千墟的意? 她绝不让那畜生得意。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紧唇,低垂下眼。 “好,回去后,务必小心。” 李商陆身形微顿,没有回答,她将那本古籍上的内容牢牢记在心底便推门离开了,临走之前也没有多看沈长异一眼。 沈长异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多待片刻便会心软。没有道别也是好的,至少证明商陆的确没有留恋过去。 他缓慢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把长剑。 这把剑是渡蘅上君所赠,上君说,是他前世成仙之前便一直在用的剑。 沈长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将这把剑搁在颈间的这一天。 生门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是幻境里的沈长异死去。 千墟清楚地知道他杀不掉沈长异,也知道李商陆绝狠不下心来杀掉沈长异。 那个魔修将自己当成了俯视蝼蚁的神明,看着李商陆在幻境里如同无头苍蝇般寻找生路,即便她守护住了家人,自己也活了下来,即便沈长异真的杀掉了千墟,一切恢复往日的宁静,幻境依旧不会结束。 这是一个死局。 可他没有想过,沈长异绝不会将李商陆困在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以长剑刎颈。 倒在血泊中,月白色长衫被鲜血染红,沈长异缓缓闭上双眼。 商陆。 往前看,永远不要再回头。 幻境里的一切渐渐崩塌,李商陆立在长街上,看着天空渐渐化作粉尘般剥落,像是下了一场雨。 她伸出手,接住一缕尘灰,又任由其在指缝间漏下。 ——你也一样,沈长异,一起往前走吧。 * 幻境外。 千墟难以置信地捂住肩头的剑伤,他以为操控着李商陆,又有用沈长异神魂做成的傀儡小黄,一定能够把沈长异杀掉。 可他竟然以一敌三撑到了现在,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怪物? 沈长异身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浑然不觉般挥出剑招,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神志不清的李商陆身上,怒意更盛。 “小黄,还不赶快杀了他!”千墟厉声命令,眼底满是怨毒。 听到他的话,小黄微皱了下眉,显然并不是很想听从他的命令。 然而下一刻,李商陆缓缓开口,“杀了沈长异。” 小黄不再犹豫,提剑而上,又在沈长异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剑伤。 他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都是被小黄所伤。 李商陆与小黄配合得极好,每当李商陆吸引住沈长异,小黄便会趁虚而入。 沈长异没办法对商陆下手,一旦避让便会被小黄伤到。想来千墟便是想要这样慢慢将他磨到死。 商陆的状态还是很差,不知道中了什么样的咒法。 那些他渡给商陆的灵气,如今全被商陆用来打他了。 沈长异如何心焦也没有用,只能努力不让李商陆的身体受伤。 又是一剑,这次是李商陆的剑,速度慢了些,剑身擦着他的脸侧飞过,留下一道醒目血痕。 沈长异趁势将她用力箍进怀中,夺去了她手心的剑。 “商陆,醒醒……” 啪地一声,脸上挨了干脆利落地一巴掌。 身上挨了好几剑都不觉痛,但是李商陆打的这一巴掌却瞬间令沈长异眼眶泛红。 “你打我。”他委屈地道。 商陆都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他,也很久没有用这样阴冷厌恨的眼神看过他。 现在这个被魔修操控的不是他的商陆,是坏商陆,他只能如此重复告诉自己。 沈长异心中对千墟生出更浓重的怒气,他垂眸望向李商陆,低声道,“商陆,对不起。” 他一手用长剑抵开小黄的剑招,一手自储物戒中取出根绳子。 指尖掐诀,那道绳子瞬间如同有了生命般,将李商陆结结实实缠起来。 恰逢此时,从幻境中九死一生惊险逃出来的李商陆,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看清四周的场景,她终于确信自己回到了太阴山,视线一转,正巧看到沈长异伤痕累累地望着她,眼眸通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她微怔了怔,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子捆住,方想同他解释,然而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沈长异下了一道噤声咒。 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长异抿唇望着她,低声道,“不许再命令小黄,你在这里等我。” 李商陆:“……?” 她气得想咬他一口,又被沈长异轻松避开,“不要再想伤害我。” 他回身一剑击退小黄,把李商陆抱到角落,嘟哝着道, “坏商陆。” 把他的商陆还回来。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身上烫个洞。 这蠢货……! 她想过自己从幻境出来会面对阴险狡诈的千墟,为虎作伥的小黄。 唯独没想到,把她绑起来的人竟然是沈长异。 ----------------------- 作者有话说:长异:当面说点商陆坏话。 第65章 是你 他为商陆悲伤。 (六十五) 将裘寒玉安顿到医馆, 谢渡马不停蹄折返回来。 渡劫期的剑气令天地变色,阴云黑蒙蒙地覆满天际, 仿佛狂风暴雨的前兆,压抑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一定要赶上……至少让他帮点忙吧。 谢渡无比后悔自己为何平日没有更加刻苦的修炼,这种时刻竟然只能靠师尊和师母除掉魔修。 肯定还有他能做的事,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待他回到太阴山大殿前,却发现与沈长异缠斗的只剩下了千墟与小黄,谢渡微愣片刻, 连忙四下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大殿廊柱下,李商陆手脚皆被捆住动弹不得。 原来是绑起来了,如此也好,这样师尊对付魔修时不会伤到她,可以更加无所顾忌。 “师尊, 圣女已经送去疗伤, 我来助你!” 沈长异眉宇微蹙,低声道,“去拦住师母。” 商陆现在神智被操控,又有化神期修为在身, 那条缚魔绳最多只能困住她半刻钟。 万一半刻钟后, 她挣脱控制, 他又要陷入苦战之中。 “师尊……”谢渡望着沈长异身上愈添愈多的伤痕,咬紧牙关,还是选择听他的话去寻李商陆。 他从没见过师尊受那样严重的伤, 平日除魔时沈长异对魔修完全是碾压的实力,一套剑招下来连衣角都不曾染上血污。 那个用沈长异神魂做成的傀儡实在太强,几乎就是个堕魔之后的沈长异, 而且杀意极重,听到命令之后便如刽子手般毫不犹豫地挥剑,不会痛,也不会恐惧,恢复能力也比他们要强上百倍,砍掉的胳膊一瞬间便能长回来。 到底怎样才能赢? 如果连沈长异都杀不掉的魔修,他们要如何赢下来? 谢渡有些绝望,他攥紧长剑走到李商陆身边望着她。 还是那副冷淡的眼神…… 不,不对,感觉好像比之前更生气了些。 难道是被绑起来后没办法伤害师尊才生气?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8节 “师母,虽不知你究竟进入什么幻境里,但是快些醒过来吧,”谢渡垂下眼,懊恼不已地道,“都是我来晚一步,否则你也不会被魔修控制。” 他想明白了,先前师母便没有要毒杀师尊,一定是被这魔修用同样的招数控制了心智。 一直以来,都是他错怪李商陆。 可如今她恐怕再也没办法听到他的声音,更不会原谅他了。 裘寒玉说那个用太阴山秘宝创造出来的幻境根本无法逃脱,会陷入循环不止的轮回里,他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轮回,也不敢去想李商陆在里面会经历什么。 一定很痛苦吧。 李商陆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谢渡低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也不看她,徒弟简直跟师尊一样蠢!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挣开些那条绳子。 谢渡终于察觉到她的动作,抬手将绳子又紧了紧,低声道,“别挣扎了,我不会让你伤害师尊,倘若你清醒着,也一定会希望我能拦住你吧。” 李商陆:“……” 她用眼神死死瞪着他。 谢渡抿紧唇,无奈地轻声道,“师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柿子和橘子,当成我的亲弟亲妹般保护他们。” 李商陆忍无可忍,再让他说下去,怕是要开始帮她交代后事了。 抬眸看去,沈长异仍在和小黄苦斗,小黄的视线一直朝她看来,似乎想来解救她,但每次都被沈长异的剑招拦下。 “沈长异,你罪不可恕。” 小黄怒气更盛,他原先只觉得沈长异没用,保护不好商陆,没想到沈长异竟然会对商陆出手,将商陆绑了起来。 沈长异同样对这缕叛逃的神魂极度不满,成为魔修的帮凶,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爹娘若是知道该如何作想? 必须除掉小黄,收回神魂,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给商陆做木人了。 他就知道当初不让小黄学会说话是对的。 战况愈发激烈,李商陆还在琢磨怎么挣开这条破绳子,每当她要挣开一些,谢渡便会给她捆紧一些。 看来只能从谢渡身上入手,李商陆眯了眯眼,望着靠近过来帮她捆绳子的谢渡,忽然俯下身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谢渡吃痛皱眉,刚要收回手,却见李商陆呸呸两下,瞪着他,做了个口型。 “放开我。” 谢渡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好厉害的咒法,生气时竟然也和师母平日一样吓人。” “……”李商陆闭了闭眼,她压下火气,做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又做口型,“渡儿,放开我。” “这下不像了。”谢渡叹了口气,“师母死也不会那么叫我的,只有宗主才会那么叫我……” 他倏然一愣,偏头望向李商陆,她怎么会知道宗主平日如何唤他。 谢渡半信半疑地问,“师尊的字是什么?” “殊和。” 脑海空白了瞬,他呼吸微促,低声道,“怎么可能,裘寒玉分明说过那幻境绝无可能脱离。” 即便如此,谢渡还是激动地颤抖着手帮她解开噤声咒。 “还不快点放开我!”李商陆咬牙切齿道,“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们。” 这下谢渡彻底相信她恢复了意识,一边帮她解开绳子,一边神色恍惚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靠对师尊和孩子的深沉爱意,才让她坚持着从那轮回幻境中逃出来? “当然是靠我的脑子!” 李商陆毫不犹豫踹开他,甩开那些破绳子,朝沈长异和小黄奔去。 谢渡忙追上她,急切道,“不要靠近,此乃渡劫期的斗法,那傀儡极其凶狠,当心受伤。” 李商陆瞥他一眼,懒得同他解释,只抬眸望向他们,扬声道,“小黄,停手!” 她声音不高,却极其清晰地传达到小黄与沈长异的耳朵里。 小黄瞬间停下来,却猝不及防挨了沈长异一剑,心口被贯穿,鲜血喷涌。 沈长异抽出剑来,错愕地望向她。 商陆醒过来了,什么时候? “这不可能。” 千墟终于注意到她,瞳孔疾缩。 李商陆竟然离开了幻境。 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若没有沈长异渡给她的修为也就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怎么可能逃脱上古秘宝所创造出来的轮回幻境? 在他的眼里,凡人都是没有价值的,他们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李商陆的价值也仅仅是用来牵制沈长异,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从他精心筹谋的幻境中逃脱出来了。 她在幻境里……杀了沈长异么? 千墟反应过来,冷笑道,“看来你和沈长异也没有我想的那般情深,杀掉夫君的滋味如何?” 这种时候竟然还想挑拨离间,李商陆面色极沉,声音淡漠,“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 千墟:“……什么?” 还未等他想清楚李商陆的话,便听她缓缓笑道,“小黄,我命令你,把这魔修的脑袋剁下来。” 刹那间,小黄收到指令,立刻调转剑尖对准千墟,眸底冷沉,杀意浓重。 千墟呼吸微滞,试图用咒法控制住小黄,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这具被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傀儡,因为那一缕来自沈长异的神魂,毫无反抗心甘情愿地成为李商陆手里的一把刀。 该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寻找其他机会…… 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李商陆几乎瞬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在幻境里那痛彻心扉的三天三夜里,她一直在揣测千墟的想法,早已对他每个神情了如指掌。 “他要逃,沈长异,别让他跑了! ——那夜杀掉爹娘的人,不是贺兰烬,是他!” 他抵开小黄的剑,飞身欲逃,却被另一把剑死死钉住了身体。 沈长异缓慢走到他面前,抹去脸侧的血迹,漠然地睨着他,将长剑一寸寸拔出来。 “原来,是你。” 渡劫期的威压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千墟浑身的血渐渐凉透,他嘴角抽搐着冷笑,“沈长异,你不如先问问你那位好夫人是如何逃出幻境的,她在幻境里亲手杀了你!” 沈长异平静地举起那把长剑,狠狠捅进了他的口中,剑柄无情地拧转,连同舌头一起搅碎。 商陆不会杀他,倘若幻境里的他真的死了,一定是自刎。 就算商陆真的杀他,他也心甘情愿。 在这世上,他唯一亏欠的人就是商陆。 没能为她报仇,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没能让她像从前那般幸福。 成婚那一日,他坐在桌边,望着头戴金兰喜帕的商陆,却没有任何成为夫妻的喜悦。 他为商陆悲伤。 本来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可以不与如此无趣没用的他成亲,而是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两相厮守,也可以在家中永远做爹娘的女儿,她会很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引来魔修,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日直到夜里才归家,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勤奋修行…… 离家除魔的三年里,他没有一日不恨自己。 即便所有人都说不是他的错,可沈长异很清楚,他有错。 商陆怎样对他,他都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哪怕是想要他的性命,他也甘愿拱手奉上。 本就是他欠她的。 “别让他死透,留一道残魂。” 李商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长异微微怔忪。 她走到千墟面前,俯身欣赏着他濒死挣扎的模样,笑容明媚而灿烂,却透着一股阴冷寒气, “好好期待吧,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66章 小人(二更) 他怎么能跟商陆告状呢?…… (六十六) “你醒了?” 千墟猛然睁开双眼, 望向面前盈盈而笑的女子。 李商陆,一个心性凉薄自私如魔修的女人。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在魔尊口中。 魔尊说他找到了那沈长异的妻子,还说沈长异那妻子是个目光短浅性格恶劣的凡人,没有任何天资,传言是他们奉幼时婚约成亲,二人同床异梦,琴瑟不调, 甚至那妻子对沈长异万般嫌弃,厌恨至极。 一个山里的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他们仅仅用了些钱财引诱,她便轻易动了心,收下药包答应给沈长异下毒。 千墟向来谨慎, 总觉得沈长异不会那般轻易被杀掉, 便悄然在魔尊送去的那药包上下了一道咒法。 这样一来,就算那李商陆临时心软反悔也没用。哪怕沈长异没死成,要杀要恨也只会恨李商陆和魔尊。 千墟则可以隐藏在黑暗幕后,坐看他们鹬蚌相争, 坐收渔翁之利。 想来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出了差错。 李商陆摆脱了他的咒法控制, 她忽然像变了个人般, 不再厌恨她的夫君。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89节 魔尊那蠢货也没能起到任何作用,竟然对李商陆产生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为了帮李商陆解开咒法, 死在了沈长异手里。 他的计划本来是很完美,不出任何差错的,偏偏在李商陆身上出现了太多问题, 就好像上天一直在帮她。 对,是上天一直在帮她,并非是他败给了这样一个乡野女子。 千墟凝视着李商陆的脸,想要用魔气拧断她的颈子,却发现李商陆的身形透明而模糊,他的魔气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这是…… 他终于回过神来,望向四周的虚无。 这里是幻境! 千墟此刻总算回想起来,那女人给傀儡下令,和沈长异一起将他的肉身陨灭了,在他想用残魂脱身而出时,忽然被一道阵法吸走。 这阵法是上古阵法,究竟是谁? “是我。” 李商陆忽然出声,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他的念头。 “这法术是沈长异从渡蘅上君那里得来,渡蘅上君又是从昼玄那里继承。” 她饶有兴致地同他介绍,游刃有余地在虚无中行走,任凭千墟怎样用剑去挥砍都触碰不到她的身形。 “猜猜我是怎么学到的?” 李商陆倏然停下脚步,立在他面前, “多亏了你的幻境。” 她在幻境和沈长异翻遍了所有渡蘅送来的古籍,找到了这道昼玄亲创出来的上古阵法。 千百年前,昼玄与千墟从未碰过面,让千墟侥幸逃过一劫,然而千百年后,这道上古阵法还是用在了千墟身上。 李商陆笑意不达眼底,淡声道,“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这道阵法的生门。” 千墟面色微变,冷冷看着她。 “生门就是……”李商陆低声开口,“你能在沈长异手中活下来。” 话音落下,周遭虚无刹那间散开。 眼前的场景渐渐变成了芳草城。 千墟面色极沉,警惕地望着四周,忽然间,李家的门开了,李寒烨从里面走出来,手心捏着一把刀。 原来是想让自己的父亲在幻境里报仇,凡人就是凡人,见识短浅。 他心底嗤笑了声,刚想用魔气将李寒烨的骨头扭断,却骤然发现他竟然失去了所有魔气。 千墟错愕地望着自己的手,他竟变回了千百年前仍是肉体凡胎时的模样! 他的生命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早就忘记了,曾经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李寒烨双眸猩红,攥着那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剧痛传来,千墟惨叫了声,额头暴汗,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紧接着,更多的人从大街小巷中走来,那些人全部都是曾经被他杀过的凡人与修士。 无数的刀尖穿透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只有一双双充满恨意的双眼。 千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横飞,他惊恐万状地伸出手想要逃走,又被拖回凌迟,直到咽气。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又重生了。 千墟浑身蜷缩,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去魔气。 变回凡人之后,他再度拥有了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也比堕魔时更加畏惧死亡。 好半晌,周遭没有半点声音。 他试探着抬起头,这次场景又变了,不是芳草城,那群恶鬼般的凡人跟着消失不见。 千墟刚松了口气,却猛地发现这里是太阴山。 而他身前不远处,沈长异提着剑,缓慢朝他走来。 剑尖拖在地上发出令人胆寒的金鸣之音,雪白道服染着鲜血,面容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看不清喜怒。 千墟几乎本能般地惊惧后退,他知道李商陆要做什么了,这个睚眦必报的恶毒女人,要让他永远困在这道幻境中不断地被杀死!就像他那时将李商陆困在幻境那般。 “你不是很想找到昼玄么?”李商陆坐在山石上,漠然望着他,“那便在幻境里……永远感受他是怎么将你每一寸骨头都碾碎吧。” 千墟从地上抓起石头飞沙朝眼前人扔去,拼命地想要拦下沈长异,可是根本没有用。 无论他怎样咒骂,求饶,沈长异全部置若罔闻。 李商陆最后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起身。 在这个幻境,千墟会有无数种办法从沈长异手中逃走,但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被沈长异杀掉,复活,死去,如此反复。 幻境内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要慢很多,他会有更加漫长的岁月,来仔细品味当年他带给李商陆的痛苦,直到最后,比起从沈长异手中活下来,千墟会更渴求永远的死去,不要再睁开眼。 从幻境脱离出来,李商陆凝望着自己画下的阵法,阵眼处困着的那道残魂气息愈来愈微弱。 她要在这里看着千墟慢慢地魂飞魄散。 沈长异静坐在她身边,眼睫低垂,缄默不言。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阵法中央那道残魂终于彻底消散了。 活了几千年的魔修,变回凡人之后也不过如此。 李商陆不比任何人差,只是老天爷一开始没有给她强大的天赋,倘若大家都是凡人,兴许便不会有人再敢瞧不起她。 残魂消散,前仇得报,世间彻底再无千墟。 星河横贯九天,银汉灿烂,夜空如饱浸墨色的幕布,宁静地容纳万物。 李商陆疲惫地靠在沈长异肩头,轻轻道,“终于结束了。” 沈长异眸色晦暗地望着她,低声道,“商陆,你进入的那道幻境里,是不是看到了……” 他想,商陆会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可能她在幻境里清楚地经历了那一切。 “能不能让我歇会?”李商陆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闻言,沈长异抿紧唇,掩在袖内的指一点点蜷起。 其实…… 他也有私心。 他一直害怕着,商陆得知那件事之后会更加恨他。 可李商陆已经在他肩头沉沉睡去,沈长异无法猜透她心中的想法。 他伸出手,虚虚地抱住她。 再多抱一会吧,没准等商陆醒了,再也抱不到了。 眼眶渐渐泛红,沈长异静默地坐在她身边,心却悬得极高,像是等待处刑的死囚。 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他立刻抬头,攥住身旁的剑。 小黄皱眉看着他们,脱下外衣,俯身披在了李商陆身上。 沈长异眸光冷下几分,将那外衣从李商陆肩头扯下来,丢得老远。 “她会冷。” 小黄带着几分怨气,沉沉盯着他,“你根本照顾不好她。” 沈长异心口仿佛又被戳了一箭,他没说话,只是同样冷冷地收回视线,把李商陆抱得更紧些。 这样就不会冷了,用不着那件破衣服。 “今天如果不是商陆突然不许我动手,本应死的人是你。”小黄自高而下地俯视沈长异,“商陆不会喜欢你的。” 他很知道哪句话能让沈长异难受,因为他本就是沈长异的一缕神魂,清楚地知道沈长异心底的自卑与恐惧,就像心魔一般。 “如果当年你能早些回家,世叔和叔母会活下来,爹娘也是。” “都怪你,沈长异,你太无能了。” “从今往后,我会取代你保护商陆,寸步不离她身边,照顾好她和孩子。” 沈长异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他,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当真是可恶极了。 怪不得商陆会讨厌他,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若非商陆还在靠着他休息,他定要把这神魂收回体内。 “不说话?” “是啊,商陆最讨厌的就是你不说话的样子,死板、无趣、闷得要命。” 他还说! 沈长异眼眶更红,低头望向商陆,期盼她能睁开眼帮自己辩解两句。 罢了,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商陆。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话已经很多,偶尔也能逗商陆笑了,小柿子和小橘子也很喜欢我,商陆也是。” “是么,商陆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是你臆想吧?” “就算商陆不喜欢我,你也取代不了我,因为你在商陆心里只是木头。” 此话一出,小黄脸色也变了变,恼火地想要再攻击他几句,却见沈长异心烦意乱地抬起手。 他还以为沈长异要动手,连忙拔剑,却见对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 小黄眉头紧蹙,干脆上前扯开他的手,怒斥道,“逃避也没用,你对待别人的批评就是这种态度?简直将爹娘的教导全部抛之脑后,你还有什么脸去见爹娘?” 沈长异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怀里的人倏然睁开了眼。 “又吵什么呢?” 声音很沉,带着些许被扰醒的火气。 “商陆,你醒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0节 小黄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沈长异委屈地轻声道, “商陆,小黄一直在骂我。” 闻言,李商陆皱了皱眉,抬眸望向了神色错愕的小黄,“你骂他了?” 小黄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哑口无言。 刚刚、刚刚沈长异分明不是这样的……而且他怎么能跟商陆告状呢? ----------------------- 作者有话说:小黄:沈长异你就是个阴险小人! 第67章 红线 还凑合吧 (六十七) 沈长异实在太过阴险, 小黄攥紧指,却没办法对李商陆撒谎, “嗯,我骂他了。” “不许再骂他。”李商陆目光挪向小黄,对他似乎格外宽容,“现在魔修已经死了,一起回去吧。” 小憩片刻,她感觉心情轻松许多。 听到她的话, 沈长异眉宇紧蹙,轻声道,“商陆,他也是魔修。” 虽然只是傀儡,但也是修魔的傀儡。 他们不能再把小黄带回去,没人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二个千墟来控制小黄, 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更何况, 小黄还妄图取代本体,实在可恶。 “他不是魔修。”李商陆朝小黄伸出手,对方立刻懂事地将红绳递进她的掌心,“看, 他就是小黄而已。” 又是这样。 商陆似乎偏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沈长异, 唯独对他没有这样的偏爱。 昼玄是, 小黄也是。 沈长异沉沉盯着她,半晌,控制自己挪开视线, “小黄虽然听你的话,却不能永远保证他不会伤害别人。商陆,他是有自我意识的魔, 而且魔气会越来越强,直到他控制不了,你总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届时该怎么办?” 于公于私,这具魔修傀儡都不该留。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犹疑地看向小黄,对方抿着唇,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就好像他还是从前那个木人般。 “那你以后再用神魂给我做木人的话,还能有小黄的记忆么?” “没有。” 闻言,李商陆神色微顿,果断道,“那我不要。” 李商陆忽然抓住小黄那只红绳,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低声说:“我要留下他。” 沈长异向来会听她的话,可这次他却摇了摇头,沉声道,“商陆,我说过,他已经成为正邪失衡滋养出来的魔头,假以时日你我飞升,他依旧会回到我的体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没办法留下小黄,除非沈长异不选择飞升。 李商陆看向身后神色平静的小黄,心尖像是被一支细细的针扎进来。 她只是突然想到,每次被魔修追杀小黄都护在她的身前,即便身体被打得破破烂烂也从不后退。 李商陆捧着他破碎的头颅,努力地想要把他修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黄渐渐不再动弹。 无论怎样,那些记忆她永远不会忘掉。 她给小黄立过坟堆了,跟爹娘的坟堆一样。 “商陆,你不要轻信他的话,他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因为你对我好他才看不惯我。”小黄轻轻地道,指尖牵动那条连接彼此的红绳,“况且,沈长异照顾不好你,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千墟又怎会被引去芳草城……” “闭嘴。”李商陆面色忽沉,打断他的话。 小黄微微一愣。 沈长异亦呼吸停滞。 李商陆默然看着他,半晌,抬手为他整理好衣襟。 “你和沈长异本就一样。”她低低道,“倘若那件事他有责任,你也一样有,你没资格指责他。” “小黄,回去吧。” “我已经不需要你再保护了。” 沈长异欲言又止地望向她,攥紧的指又缓缓松开。 * 李商陆同谢渡一起下山去看望重伤的裘寒玉,太阴山只剩下沈长异和小黄两人。 小黄坐在夜色中许久,沉默望着斗转星移。 商陆说不再需要他的保护,那他的存在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在明昼宗那段日子里,商陆会在沈长异不在时,偷偷为他梳头发,会给他穿上沈长异从前的衣服,会用红绳牵着他的手到处逛街。 他喜欢商陆那样对他,却从没想过商陆为何那样对他。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商陆不是把他当成木头,而是把他当做了沈长异,在她眼里,他一直都和沈长异是一样的。 她是在偷偷地用他练习为自己的夫君梳理墨发,那是她一直想做但不好意思对沈长异做的事。 给他穿上沈长异从前的衣服,就好像他们仍是从前没有互相讨厌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 用红绳牵着他到处闲逛,买衣裳,挑簪子,在长街并肩漫步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落下,是因为商陆一直想要她的夫君能陪着她做那些事。 她的夫君总是很忙,忙着除魔,忙着救人,能够分给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商陆却从没指责过他除魔救人不对,尽管她有资格那样说。 原来是这样啊。 他安静地想,商陆对他的温柔,全部来自于她喜欢沈长异,所以她才会对一个木人好。 而他绝不会违背商陆的命令,也是因为沈长异刻进神魂里对妻子的忠诚。 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只是总差那么些小小的时机让彼此知道。 “商陆给我下过命令,我永远不能伤害自己。”小黄偏头望向沈长异,轻声道,“你来动手吧。” 他想回到本体了。 这样,沈长异所感受到的爱,他也能感受到吧。 沈长异静静垂下眼,抬起手,指尖轻覆在小黄的额间。 “要多陪她逛街。” “多跟她说话。” 小黄没有任何反抗,温声道。 “别总是惹她生气。” “下雨时要帮她遮雨。” “要记得她一直在等你回家。” 声音忽顿了顿,似是哽住。 “……商陆很喜欢你。” “不要总是否认这一点,更不要再把她推远。” 傀儡的身躯在寂静的夜色中一点点消散,声音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沈长异收回手,神魂完整地回到了身体,那些与商陆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一并涌入脑海。 本就是他的一缕神魂,没想到竟会产生自我的意识。 他抬头看向小黄看过的夜空,缓慢闭上双眼。 小黄对商陆的爱,他也感受到了。 虽然,远没有他多。 * “商陆,你没事吧?” 李商陆看着从软榻上挣扎着要爬起身的裘寒玉,嘴角微抽,将人按了回去,“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管我?” 所以就说老实人好欺负,傻乎乎的。 裘寒玉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终于松了口气,眼泪一颗颗掉下来,“今日如果不是你来救我,恐怕我已经死在了那魔修手中,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弥补你。” 李商陆下意识从怀中取出一只帕子递给她,轻声道,“弥补什么弥补,我又没说你欠我。” 谢渡坐在不远处,灌了自己一口茶,缓解了喉间干渴,目光在她们身上掠过。 感情真好。 能让师母拿性命去救,还不用弥补任何事,圣女比师尊的待遇好多了。 李商陆把自己炼制的丹药全部留给了裘寒玉,期望裘寒玉能快点好起来,她这一生朋友本来就少,她可不想再死一个。 从太阴山回到明昼宗,李商陆一进疏桐阁便直奔自己的软榻,刚躺下来,便听两道小短腿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爹爹,娘亲!” 分明只是一日未见,李商陆却觉得两个小崽的声音是如此久违的动听。 小柿子和小橘子相继扑进她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窝进来。 “娘亲今天去哪里了,中午没回来,有没有好好吃饭?”小柿子抱着她轻声问,“我吃了两个腾长老给我的肉包子,橘子吃了六个。”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另一边的小崽,软乎乎的身体蜷缩在她颈间,她忙把小崽揪起来,在那坨小肚子上捏了捏,“傻丫头,没撑坏吧?” 橘子眨了眨眼,舔着嘴,“没吃饱。” “……” 李商陆纳闷地研究着橘子的肚皮究竟怎么装下六个大肉包子时,忽听房门吱嘎一声轻响。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1节 她动作微顿,抬头看去。 沈长异立在门外,迟迟没有迈进门槛。 只他一个人回来,也就是说……小黄已经回到本体。 李商陆眸色稍沉,扭过身去背对他。 混蛋。 什么有自我意识的魔,什么正邪失衡滋生的魔头,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依她看,小黄说的没错,沈长异肯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嫉妒小黄才非要除掉他。 小黄会陪她逛街拎东西,还救过她两次性命,再不济还帮沈长异带过孩子,勉强也能算两个孩子的奶娘。 他根本没有伤害过除沈长异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而且沈长异又不是没有打回去,小黄哪里是魔头? 沈长异竟然没有一点犹豫便收回了他的神魂,最起码应该让小黄多陪她几天吧? 她就不信小黄就多陪她两天,凡间就会被毁灭。 那时,沈长异盯着她时的严肃神情,就好像如果李商陆坚持要留下小黄,他就会大义灭亲似的。 话本子里写的果然没错,正道仙君多冷血之辈,万一哪天她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不利于苍生的错事,她怀疑沈长异也会这样干掉她。 “商陆。” 她故意没理他,装做没听到般逗弄着两个小崽。 小橘子从她腰间探出脑袋,小声道,“爹爹,你回来了?” 李商陆摸了摸那张小脸,把小橘子抱回来,不许她同沈长异说话。 沈长异得不到她的回应,身形僵硬,不知所措地俯身下来,又唤了一声,“商陆,你讨厌我了么?” 没人理他,小柿子和小橘子有些担忧地偷看沈长异,却不敢说话。 “抱歉。” 他声音很轻,莫名听起来有些悲楚。 李商陆转过身来,幽幽看向他,“知道你错哪了么?” 沈长异眼睫微颤,他低声道,“那日我不该去拜访上君,不该那么晚回来,不该直到最后都没能杀掉那魔头,还有,不该让他在我手里逃走……” “你胡说什么?” 话音落下,沈长异怔怔地望向她。 李商陆拧紧眉头,冷声道,“爹娘教给你的那些话你全都忘到脑后了?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更不要怨恨自己——你一个字也没记住吗?” “我记住了。”沈长异将李商陆拉进怀中抱紧,颤声道,“可我没办法替你原谅自己。” 李商陆挣了两下,没能挣开他的怀抱。 抱得那样紧,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跑了似的。 “我没怪你。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这句话我只说一次,错的是那些魔头,你什么都没做。就像那所谓的情劫一般,杀掉你的不是我,而是控制我的魔修。” 她轻吸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我方才不理你只是觉得你把我的小黄除掉了,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还是不肯放开,固执极了。 “你究竟想……” 李商陆刚要发火,声音倏然一顿,鬼使神差般明白了他的需求。 “殊和。” 她语气轻轻的,附在他耳边, “我发誓,永远不会讨厌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沈长异怔忪地垂眸看向她,睫羽还沾着泪,“真的?” 呵,果然是想听这一句。 李商陆冷笑了声,“假的。” 沈长异直勾勾盯着她,“你方才已经发过誓了,不能改的。” “我又没说发什么誓。”李商陆偏不叫他如愿,轻嗤了声,“告诉你,沈长异,你最好一辈子都对我好,否则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不要你、讨厌你。” 她就是这样专横跋扈的女人,那又怎样,沈长异自找的。 沈长异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声道,“所以,只要我一辈子都对你好,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喜欢我。” 李商陆:“?” 她刚刚应该是放了句狠话吧,他怎么理解成这样的? 两个小崽从床上爬下来抱住他们。 “我也一辈子对爹爹和娘亲好,这样我们永远都可以在一起啦!” “我也是,我要比爹爹对娘亲更好,这样娘亲就更喜欢我了!” 李商陆被他们团团围住抱着,半晌,紧抿的唇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她故弄玄虚道,“那要看你们表现,还要看娘亲的心情。” 沈长异将两个小崽从地上抱起来,小声道,“跟小孩子讨价还价,商陆太坏了。” 他不说这茬,李商陆还没想起来呢,竟敢在她神志不清时偷偷说她坏话。 她一脚踩在沈长异的足靴上,看着他吃痛的神色,心中畅快不少,“这一脚是因为你说我坏话。” 李商陆又踩一脚, “这一脚是替小黄报仇。” 沈长异委屈道,“小黄本就是我啊。” “你又不能陪我。”李商陆低声道,“我可不敢麻烦你,省得没人去管天下苍生的安危,届时还要怪我。”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将两个小崽搁在地上,捉住了李商陆的手。 “你干什么?” 李商陆蹙眉看他,却见他从袖内缓缓取出一条红线,绑在自己的小指指节上。 沈长异将红线的另一头递进她的掌心,笑着道, “从今日起,我只负责你和孩子的安危。” 大仇得报,沈长异再也不用除魔复仇,不用再离开妻儿。 他们的人生,终于真正开始往前走了。 “商陆,怎么样?”他期待地问。 李商陆望着那根红线,眼圈泛红,她伸出手,将红线绑在自己的小指上,吸了吸鼻子, “还凑合吧。” 第68章 我太热了 带妹妹到外面玩。 (六十八) “长老爷爷!” 两个小崽扑进腾长老怀中, 亲昵地蹭了蹭他。 腾长老俯身把他们抱起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炸开了花, “柿子和橘子又来找爷爷玩啦,爷爷给你们拿糕点吃。” 李商陆坐在桌边喝茶,望着他从偏殿抱出来一摞比人还高的糕点盒子,险些把茶水喷出来,“哪吃得了这么多,你喂猪呢?” 腾长老瞪她一眼, 把糕点盒子给两个小崽打开,“哪里多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两个小崽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丹峰,因为每次来腾长老都会给他们准备很多好吃的,尤其是那些沈长异不许他们吃太多的甜甜的糕点,只能在腾长老这里吃到撑。 小橘子迫不及待地拿起糕点, 刚要往嘴里塞, 忽然顿了顿,望向李商陆,“娘亲吃。” 她把那块糕点举到李商陆唇边,咽了咽口水。 李商陆垂眸望向她, 揉了揉小崽的脑袋, 笑眯眯道, “谁教你的?” “哥哥说,要对娘亲好,娘亲就会永远喜欢我。”橘子眼睛亮晶晶的, 声音软糯,“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李商陆抱起小崽,在她脸上亲了亲, “喜欢,娘亲最喜欢橘子和柿子了。” 听到她们的话,柿子也连忙凑上来,把糕点递到她唇边,“娘亲我也要。” 李商陆只得又把他抱到腿上,两个小崽沉甸甸的,还真有点抱不动,一人亲了一口,“你们吃吧,娘亲不饿。” 柿子和橘子乖乖坐在她腿上捧着糕点吃,脸上红红的。 沈长异从来没有这样轻轻亲过他们,好奇怪的感觉,但是好开心。 有娘亲真好。 “还有半个月飞升?未免也太快了些。”腾长老有些不满地嘟哝,“着什么急,再待两三年又能如何。” 李商陆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和两个小崽,噗嗤笑了声,压低声音道,“你放心,等我飞升之后就是仙人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闻言,腾长老睁了睁眼,“你要干什么?” “我去跟管寿命的神仙打好交道,”李商陆低低道,“让他们给你再加个三五百年阳寿,怎么样?” “你这疯丫头!”腾长老吓坏了,“阳寿岂能是随便能加的,你成为仙人也得遵循天道规则,老夫用不着你冒这么大险,我能活个一百多岁就已经知足了。” 李商陆才不听他的话,悠哉地捧起茶盏轻抿一口,“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仙人成仙之前也是凡人,我想办法贿赂贿赂就好了,你不用管。” 腾长老震撼地看着她,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李商陆这样胆大包天又半点不守规矩的疯丫头,偏偏这疯丫头还是他的好徒弟。 “不行,你千万不要胡作非为,天界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腾长老生怕她自毁前程,慌慌张张道,“那天界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能飞往天界的神仙可都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人中龙凤,相当于遍地都是剑仙大人,但未必有剑仙大人那般平易近人,你无需为了我做到如此,过好你的日子我就放心了。” 李商陆拄着下巴,只敷衍着答应了几句,一看就没认真听。 昼玄说过,天界都是一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修炼的老实人,跟沈长异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她都成仙了,难道还不能给自己的师尊开个后门吗? 要是连这都做不到,成仙也没什么用。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2节 不过,转念一想,七百年前昼玄飞升了也没有让他的师尊多活几年,想来一定是昼玄嘴太笨了,不知怎么收买人心。 她告别腾长老,带着两个小崽回疏桐阁,路上碰到除魔归来复命的谢渡。 “师母,听说你和师尊准备飞升了。”谢渡风尘仆仆,看着沧桑不少,第一时间将腰间的剑解了下来,“届时……我想去帮你们护法,还请师母提前告诉我一声。” “哦,不用,渡蘅上君会来。”李商陆淡淡应了声,刚准备走,手边两个小崽忽然松开她。 “哥哥!”柿子和橘子看到他,熟练地从怀里掏出糕点递去,“你去哪里玩啦,吃不吃点心?” 听到他们的声音,谢渡俯身下来,温柔地摸了摸柿子和橘子的脑袋,“哥哥刚从外面回来,你们又去腾长老那里偷吃点心了,吃太多牙齿会坏,当心被爹爹知道生气。”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除魔。 只要想到沈长异和李商陆就要离开此界成为仙人,他便心里堵得慌,分明是好事,却感觉自己高兴不起来。 原本还打算等柿子和橘子长大之后,他可以以师兄的身份教他们剑法,带着他们到处去玩,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可能了。 “爹爹不会生气的,我们会分给爹爹吃,”橘子慢悠悠地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想让爹娘喜欢你,只要对他们好就行。” 李商陆立刻捂住了橘子的小嘴。 这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谢渡望着她,神色微怔,忽然绽开笑意,“是吗,多谢橘子告诉我。” 柿子和橘子很幸福,有这样疼爱他们的爹娘。 李商陆上下打量谢渡片刻,轻咳了声,“没别的事,我们走了。” 谢渡低垂下眼,“嗯,再见师母,再见柿子和橘子。” 如能再见就太好了。 小崽们跟他挥手道别,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再也见不到谢渡,也见不到腾长老,仍高高兴兴地吃着糕点。 走出几步,李商陆回过头来,还是忍不住看向谢渡,“你不用来。” 谢渡愣了愣,转眸望向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好,我不会去,你放心。” 他知道李商陆讨厌他,毕竟当初是他自找的,也没有想过让她必须原谅自己。 若是当初能听宗主的话就好了,兴许不会闹得这样难堪。 李商陆定定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不用来送我和沈长异,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回去好好想想我这句话的意思,少在那装可怜。” 闻言,谢渡还没反应过来,李商陆便已经带着两个小崽扬长而去。 他伫立在原地,良久,错愕抬头。 所以……她是说,日后他也会飞升么? 可是,师母怎么知道? * 疏桐阁。 李商陆刚回来便见沈长异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只银盅子搁在桌上,解开腰间的围布。 “冰糖燕窝羹。”他掀开盅子,舀出一碗来递给她,有些期待地道,“尝尝。” 自从不能修炼之后,沈长异给自己找到了新的爱好,他彻底沉迷在厨房,每日变着花样地做菜。 这人十分恐怖,一旦喜欢上什么事,便会无可救药地一直做那件事,而且永远不会厌倦。 如果不是李商陆每天到处闲逛乱跑,真要给他喂胖了。 她瞥他一眼,接过那只小碗,用勺子轻轻舀起一点搁进嘴里,在两个小崽狂咽口水的灼灼目光中,中肯地评价道,“还不错。” 沈长异却一下子蔫了不少,眼巴巴地望着她,“只是还不错?” “……”李商陆不得不违心地夸赞一句,“非常好。” 见她表情,沈长异眉宇微蹙,“真的?” 他俯身下来,听了听她的心跳,猜到她又在撒谎哄骗自己,更加失落,“我要重做。” 李商陆眼皮骤跳,咬牙切齿道,“做那么多喝不完,不许重做了!” “不要。” 他很有主见地拒绝她,系上围布,又钻进了厨房。 哎。 李商陆在心底叹了口气,给两个小崽一人盛去一碗,“快喝吧,这七天估计每天都要喝这东西了。” 幸好橘子能吃,不然上哪去消化这些沈长异做出来的失败品。 他对自己要求很高,把做饭当成修炼一样极度认真地看待,只不过,他在修炼上的天赋强到他根本不会受挫,但做饭就不一定了。 这估计是沈长异第一次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受到挑战,激发了他骨子里那股牛一样倔劲。 李商陆现在都管不了他了,每天清早这蠢货夫君就把她从被窝里刨出来。 “今天想吃什么?” “我们到来去城买菜吧,昨天的菜用光了。” “商陆,帮我杀一下鱼,我不想碰……” 人还没醒过神,脚已经踩在了来去城的长街上。 他像模像样地拜了天香居大厨为师,把李商陆爱吃的菜全学了一遍。 又不知开了什么奇怪的窍,沈长异闲来无事便带着她逛街买东西,大有一种明天要死今天赶紧把钱花光的架势,一买就买半个铺子。 李商陆问过,他哪来那么多钱。 沈长异平静地说,他把剑卖了。 李商陆险些吓得去找人给他看病,这蠢货不是病的很重,就是鬼上身了。 剑仙怎么能把自己的剑卖了呢? 没有剑叫什么剑仙? 沈长异却说,没事的,昼玄飞升的时候也没带走剑,而是留在凡间送给了渡蘅上君,渡蘅上君又把剑还给了他。 其实这把剑没什么厉害之处,甚至就只是普通的铁剑而已,如果不是上君用仙山灵泉保养,七百年过去这把剑早就生锈破烂不能再用了。 他还很高兴地告诉李商陆,不知道为什么那把普通的剑卖了很多钱,大家都很喜欢纷纷抢着要,肯定是因为上君保养得好,于是他把得到的钱分给了上君一半,剩下的钱他们一家两辈子也花不完。 听完这话,李商陆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总算相信沈长异离家三年里一直都在除魔,这脑子完全没被任何世俗污染过,恐怕三年里除了宗主上君和谢渡以外,他压根没跟别人说过几句话。 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了,不然沈长异肯定会愧疚地认为自己骗人钱,然后把钱还回去。 好不容易有钱花,她要使劲享受。 再说了,那毕竟是剑仙用过的剑,等沈长异飞升之后就是无价之宝呢,算便宜他们。 思绪收回,李商陆喝完最后一碗冰糖燕窝,抬眼看去,沈长异又端着一盅子出来。 她真的喝饱了,但望着沈长异那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李商陆闭了闭眼,还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比上次做的还烂,冰糖燕窝,他忘放糖了! 不行,绝不能再让他做下去,至少给他找点事干。 “商陆,怎么样?”沈长异伸手在围布上擦了擦,紧张期盼地看着她。 李商陆轻咳一声,“夫君,来双修吧。” 沈长异愣了愣,耳尖瞬间红透,连忙捂住两个小崽的耳朵,“柿子和橘子还在听呢……” “不想么?那算了。” 沈长异不假思索地飞快道,“想。” 话刚脱口,面颊如红灯映雪泛起绯色,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他轻拍柿子的屁股,羞赧低声道,“柿子,带妹妹到外面玩。” 橘子好奇地盯着他,似是觉得好玩,“爹爹你的脸好红呀,为什么呢?” 在李商陆玩味促狭地目光中,沈长异更加无地自容, “我、我太热了。” 身为父亲,对孩子撒谎了……他有罪。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回家了真爽,文思泉涌。 第69章 绳痕(二更) 李商陆开始憧憬未来的人…… (六十九) 李商陆不紧不慢地取出条红绳, 认真地绑在身前人的手腕上,将他的手背到身后。 “商陆, 为什么要这样,好奇怪……” 她忽视对方弱弱的反抗声,将绳子绕过他的颈子,低声道,“你当时就这么绑我的。” 当然,她稍稍对绑法做了些改动罢了。 软绳将雪白道服勒出漂亮的褶皱, 巧妙地将劲瘦的腰际圈紧,她抬起眼,似是觉得不满意,又毫不客气地将对方的衣襟扯开些。 “好了,跪这儿。” 沈长异脸上涨红,小声道, “双修秘法里没有这段。” 李商陆瞪他一眼, “我自创的。” 难道这个世界只许沈长异自创法术吗? “哦……” 在李商陆眼神威逼下,沈长异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只是他跪的笔直,脊背如渊渟岳峙般不卑不亢, 好像不是在双修, 而是跪在牌位前祭拜天地和爹娘。 李商陆默了默, 从背后轻踢他一脚,“头低一点。”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3节 沈长异应声低下头,这下终于有点味道, 道服衣襟露出来一截白皙的后颈,毫无防备地袒露出自己的弱点。 她定定看了一会,莫名有些手痒, 轻轻抚上他的脊背。 沈长异下意识躲了一下,轻笑道,“商陆,好痒。” 这蠢货一点也没进入状态。 李商陆轻嗤了声,从背后缓慢抱住他,指尖探入他一丝不苟的衣襟内。 呼吸微滞,轻吸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沈长异垂眸注视着那只雪白的手,放肆地在身上游走,胸口的形状被红绳勒的恰到好处,微凉的指像是惊动波澜的石子,所过之处泛起涟漪般的褶皱。 他有些难耐地弯下腰,声音也闷闷的,“商陆……” “又干嘛?” 李商陆发现他很爱叫她的名字,大部分时候他叫她时声音也都是这样故作可怜,似乎想以此引起她的心软。 沈长异咬着下唇,被那条绳子绑紧,李商陆的每个动作都更加清晰了,他很难受。 “往下一点。”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假装听不懂,困惑地道,“什么下一点?” “手……”沈长异忍耐着渴望,低声重复。 李商陆却还是一脸无辜地道,“手怎么了,殊和不喜欢我这么碰你?” 话音落下,她作势便要收回手,沈长异连忙道,“不是!” 李商陆险些笑出声,她强忍着笑意,循循善诱道,“那殊和把话说清楚些啊,支支吾吾的,我哪里明白?” 她没有收走那只手,沈长异微微松了口气。 见他又不吭声,李商陆俯身咬他后颈一口,催促道,“继续说。” 沈长异脸上红得滴血,酝酿了许久,每一个字都说的极慢,“手……往下面一点。” 笨死了。 她偏要听沈长异这张清高的嘴里说出些下流无耻的话来。 李商陆意味深长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下面哪里?” 沈长异偏过头望向她,显然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眸光有些埋怨。 都已经那样了,还能是哪里? “快说。”李商陆才不吃他这一套,“不然我就不碰你了。” “别。”沈长异低声恳求,“我没说不说,你、你凑近些。” 脸皮真薄。 李商陆嘁了声,还是按耐不住好奇附耳过去,待听清他说了什么后,她如同被定住一般,整个人都不动了。 半晌,沈长异脸上仍红红的,被李商陆打的。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不要脸!” “……” 沈长异委屈地道,“你让我说的。” 李商陆的耳根也滚烫起来,满脑子都是沈长异那句话,浑身好像都被那句话点燃了般,热燥极了。 呸,还君子呢,小人都不是,简直就是混蛋。 她抽出手来,不再碰他。 “商陆……” “闭嘴,别叫我。” “可是,我好难受。” “你难受关我……”李商陆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沈长异俯身下来,轻轻衔住了她的衣袖。 手腕被绑在身后,他只能如此轻咬着她的衣袖,搁在自己的肩头。沈长异缓慢抬起双眼,浓墨般的睫羽遮下一片暗色阴影,眸底却被窗间漏进的天光照着,如同漾着一潭潋滟春水,叫人挪不开视线。 李商陆不自觉抿紧唇瓣,只犹豫了片刻,便俯身下来吻住他的唇。 她喜欢这张脸,沈长异长成这样就是来给她看的。 从很小的时候,这个人早就被打上她的烙印了。 沈长异仰起头回应着她的吻,情不自禁地靠近。 良久,李商陆双腿有些发软,轻轻推开他。 沈长异舔了舔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欲念, “商陆,帮我。” 这混蛋…… 她羞耻地挪开眼,低声道,“闭眼。” 沈长异顺从地阖上眸子,可李商陆仍觉不够,又找出条兰色帕子,绑在他的眼上遮住他视线。 终于,一只白皙细瘦的手,探上了那如雪一般纤尘不染的道服。 李商陆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对沈长异做这种事,但是不知怎的,看到他因忍耐微微蹙起的眉,心底竟然并没有多么排斥。 “商陆……” 沈长异声音渐沉了些,“快一点。” 其实不用眼睛看,他也能靠神识查探到身前的光景。 李商陆被他催促命令,有些不满,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沈长异吃痛,小声求饶,“别,好疼……” 他不敢再催了,然而李商陆没有任何技巧,动作生疏,总是磕碰弄疼,好似天空一直积压着层层叠叠的乌云,迟迟不降下风雷骤雨,每当以为要倾盆而落时,却只是打了个几个闪电,怎样也无法得到解脱。 沈长异将下唇咬得泛白,忍耐良久,呼吸都错乱了。 半晌,他实在忍不住,“商陆,不然还是算了吧?” 李商陆:“?” 她怎么隐隐约约从这话里听出些嫌弃的意思? 沈长异当真没有嫌弃,他只是感觉自己再憋下去要憋出病,每一刻都好像架在火上烤。 “不行。”她眯了眯眼,不由分说地将他衣服扯开。 沈长异要哭了。 “换我来吧。” “不。” 李商陆的固执程度不比沈长异差多少。 又是好半晌过去,本来半死不活的沈长异终于活了过来。 李商陆伸手去摘他眼上的帕子,帕巾却湿湿的。 “你又哭了?” 沈长异呼吸尚未平复,温吞地点了点头,额发被汗水浸湿,眸光直勾勾盯着她看,“因为……很高兴。” 商陆没有嫌弃他,好高兴。 “哦。”李商陆随意敷衍了声,当着他的面拿来杯子漱口。 沈长异:…… 原来还是嫌弃的。 不过,这似乎正好说明商陆很爱他,都这样嫌弃他也愿意帮他做这种事,好像更高兴了。 李商陆转眸看向他,沉默下来。 这蠢货又自己一个人在那开朗什么呢? 她将杯子搁回桌上,腰间忽然被一双手环住,神色微愕,李商陆回过头,沈长异居然轻轻松松便把她绑的绳子解开了。 “干什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方在她眼前捋开那条红绳,温声道,“现在换我来帮商陆。” “用不着。”李商陆下意识想跑,却被揽住腰际轻易带回。 沈长异贴附在她耳畔,声音很低,“用得着,商陆喜欢这样,我知道。”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人看了格外不爽,可李商陆望向他手心那条红绳,脸上更加红透。 半晌,她挪开了视线,任由对方将红绳绑在手腕上。 半柱香过去,沈长异将她抱到软榻上,目光一寸不落地将她看遍,浑身的血再次热起来。 爹娘说得对,能娶到商陆,他很有福气。 他近乎虔诚地吻了吻她的膝头,“稍微粗暴一点,可以吗?” 问问问,故意的吧? 李商陆怀疑他在报复自己刚才问他问题。 心跳快到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她压下悸动,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可以……快点。” 沈长异眸色暗沉,扯住那红绳一头,缓慢收紧。 绳痕,很好看。 * 深夏,天气热得能将人烧红似的。 李商陆指挥着沈长异把疏桐阁的暖玉拆下来换成冰珠,坐在桌边吃着两个小崽剥好的荔枝。 “娘亲,荔子好甜呀。”橘子把面前小盘子里所有的荔枝都剥的干干净净,边给自己嘴里塞一个,边在李商陆嘴里塞一个。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4节 她把所有爱吃的东西都起了名,荔枝叫荔子,糕点叫糕子,鸡腿叫鸡子,全都是按照柿子和橘子这样的起名方式起的。 李商陆被她那副可爱模样逗得想笑,“去叫你爹子过来一起吃。” 听懂她的话,柿子笑得被荔枝汁水呛到。 “为什么娘亲说话总是那么好玩?” 只要娘亲在他们身边,家里就会变得很欢乐。 李商陆把柿子抱起来,擦去他脸颊上沾染的汁水,轻声道,“什么好玩不好玩,都是你爹衬托出来的。” 柿子依恋地窝在她怀里,低声道,“娘亲,我们真的要搬家吗?” 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要搬家的事情,听娘亲说,是要搬到云上去住。 他很喜欢云,感觉软绵绵很好吃,应该是甜味,但是他又舍不得他们的家。 要是搬到云上去,以后就见不到长老爷爷和大家了。 李商陆同样舍不得这里,来到宗门前,她还想过倘若宗门的人不好相处该如何反击,结果那些招数一个也没用上。 这间疏桐阁,日后便要还给宗主。飞升之后天道会分给他们新的洞府,只是不知还有没有疏桐阁漂亮舒适。 那些人中龙凤的仙君道祖,兴许也比明昼宗人难缠百倍。 她这人素来如此,待惯了的地方,总是狠不下心离开。 李商陆捏了捏柿子的小脸,轻声道,“没准天上也很好呢,柿子不想跟娘去?” “想。”柿子毫不犹豫抱紧她道,“有爹娘的地方才是家。” 他不想再失去爹娘任何一个人。 橘子牵着沈长异的手坐到他们身边,“娘亲,爹子来啦。” 沈长异神色微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橘子怎么胡言乱语的,听错了吧。 一家人围坐桌前吃荔枝,冰珠送来干爽的冷风。 李商陆开始憧憬未来的人生。 第70章 飞升(三更) 用他漫长的、永无尽头的…… (七十) 据传言所说, 飞升需要在自己出生之地渡劫。 虽不知这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沈长异与李商陆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带着两个小崽回了芳草城。 熟悉的长街上如今多了许多孩子与行人,还有卖糖人的摊贩,跟小时候一样热闹。 糖人师傅画了两个小崽模样的糖画,两个糖做的小童抱着柿子和橘子,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画的李商陆和沈长异模样的糖人也十分相似,放在一起正好能契合上彼此的身形,很有巧思。 李商陆捏着沈长异模样的糖人毫不怜惜地啃下一口,有些讶然,“跟小时候味道一样。” “是吧,咱这手艺可很多年了, 当初魔修没那么猖獗时, 我就在这附近摆过摊呢。”老板对自己的糖人很自豪,目光落在李商陆和沈长异身上,挠了挠头,“你们原先也是芳草城里的人么,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李商陆神色微动, 轻声道, “我原先住在城北李家,我爹娘是卖药材的。” “李家……”老板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般道, “我想起来了,可不是嘛,原先有个很厚道的李家老爷, 常来我这给他家丫头买糖人吃,听说他就是卖药材起家的,原来你就是那丫头,老爷他身子骨可还好?” 李商陆眼眶微红,垂下眸子,“很好,劳你记挂。” “那就好,这年头平平淡淡活着就好。”老板眼睛一转,望向沈长异,“哎,这位也眼熟。” “他啊……”李商陆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沈长异还在盯着那糖人看,面色纠结,她用胳膊碰他两下,“又发什么呆?” 沈长异捏着那与李商陆一模一样的糖人,低声道,“想学。” “……” 李商陆觉得如果再不让他修炼的话,这人能把三百六十行全学个遍。 “我想起来了!”老板惊喜道,“这不是长异吗?” 沈长异茫然抬眼。 见他好像不认得自己,老板笑呵呵道,“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呢,现在都长这么高了,真了不得。你忘啦,你常在我这买糖人送给你邻家妹子呢。” 话音落下,沈长异依稀记起了对方,眼睛微亮,“是。” 从前学堂放课后,他每次经过糖人摊都会顺便给商陆买一个带回去。 忽然间,老板看了眼李商陆,又看了眼沈长异,仿佛明白过来什么,朝沈长异挤了挤眼睛,“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这位就是那邻家妹子吧?” 沈长异脸上更红了些,声音也低,“是。” “娶到幼时最喜欢的人了,还生了这样玉雪可爱的龙凤胎,真叫人艳羡呐。” 老板把沈长异说的飘飘然,好像用不着渡劫也能成仙了似的,临走还多买了五个糖人。 李商陆气笑了,只叫他自己吃完。 两人在街上漫步,看着小崽们追跑打闹,隐约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似的。 看到小柿子爬上老槐树,李商陆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那么小点的人,竟然敢爬这么高的树,柿子以后恐怕也是个混世魔王,不错。 待走到家门口前,两个小崽迫不及待跑进老家去看,李商陆则是望着房上的牌匾出神。 总感觉下一刻李寒烨会推开门出来喊她吃饭,眨眼间,她的孩子都五岁了,虽然那五年她压根没在就是了。 树梢的槐花开的正好,很适合做糕点或是捏进饼子里。 沈长异见她静立在门前,温声道。 “进去吧。” 李商陆笑了笑,“你先进去,我去采点槐花来,晚上可以做饼子吃。” 闻言,沈长异抬头看向那树槐花,轻声道,“我来。” 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不会爬树的沈长异了。 李商陆乐得清闲,便立在街边看他摘槐花。 “李商陆?” 身后忽然传来道陌生的声音,她蹙了下眉,回眸望去。 一张完全没印象的脸,穿着浮夸奢靡的绸缎衣裳,一眼便知是哪家的败家少爷。 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淡声道,“你认识我?” 那少爷轻嗤了声,李商陆这才发现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子,他大手一揽,将女子抱进怀中。 “当然,当初你爹娘下葬后不久,我们赵家上你家提亲来着,你的忘性可真大。” 李商陆琢磨片刻,还是没想起来。 这人谁啊,说话这么欠抽。 赵家少爷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着李商陆,目光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模样看着还是那么勾人,可看她头上梳的发髻,想必还是嫁做人妻了。 “怎么,你嫁给那沈长异还没和离,或者说,改嫁他人了?”他盯着李商陆的脸,已经开始想象起来,“我早就告诉过你,嫁进赵家是你的福气,瞧你现在穿的,简直不能用朴素来形容,完全就是简陋!” 尤其头顶那支破道簪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家少爷把身旁女子牵到她面前,笑道,“瞧瞧,这是我新纳的外室,穿的可是上好的软烟罗。” 李商陆漠然看着他,没说话。 她想起来了,当时是有个媒婆带人提亲来着,估计是觉得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女好欺负,想着倾吞她家的钱财和药材铺子。 当时她过于悲伤,根本没怎么注意这些人,大抵是被沈康年他们拦住轰走了。 “不理人?”赵家少爷冷笑了声,“故作清高,你今日若跪下来求我,我倒可以把你收进府里。不过,你若生了孩子,那野种可不能进我赵家的家门。” 李商陆缓慢扯起唇角,笑了笑,撸起袖子。 “商陆,怎么了?” 沈长异刚好采完槐花回来,用衣袖捧着,目光扫过她身边的人,眉宇骤沉。 他记得这个人,赵家的少爷。 爹说,此人很花心浪荡,赵家人也是一群阴险小人,绝不能把商陆托付给这样的男子。 赵家少爷盯了他一会,突然笑出声来,“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沈长异。” 当初在学堂这废物就总是压他一头,还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恶心极了。 他看向沈长异衣袖里的槐花,啧啧两声,“还是那么废物,就给自己的夫人吃这种破烂?穷成这副模样,需不需要我施舍你们些银两?” 沈长异攥紧了拳头,刚要上前,却被李商陆拦下。 她抱臂望着赵家少爷,笑眯眯道,“继续说。” 对方听到她的话,还真来劲了,伸手搭在沈长异肩头,笑道,“这样吧,你把你夫人送我一夜,我赏你些钱如何?” 话音落下,沈长异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将他打飞出去。 收了力道,不然他已经死了。 “你敢打我?”赵家少爷脸被打歪,吐字不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找死!” 沈长异并非不会对凡人出手,但任何欺辱他家人的人,他绝不轻饶。 就在他要再教训一下这个混账时,李商陆抬手拦住了他。 “一边看着,刚洗过的衣服,别溅上血。”她声音很沉,沈长异却诡异的听出一丝兴奋。 不好。 沈长异察觉出不对。 商陆在明昼宗太久没见过坏人,每天都嫌无聊,正是手痒的时候,不会把他打死吧? 还没等他出言劝阻,李商陆已经下手了。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5节 她一把掐住那王八蛋的喉咙,将人掼在地上,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扇到对方两眼冒金星。 半柱香过去,整条长街一直回荡着赵家少爷的惨叫。 “商陆、商陆,他太脆弱了,真的会被打死的。”沈长异心惊肉跳地在一旁抱着槐花看着,时不时还要上前去探一下赵家少爷的鼻息。 凡人在修仙之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李商陆今日只有炼气期,打他也像是打路边野狗一般轻松,更何况李商陆现在已经化神期了,稍不留神就会把人打死。 李商陆轻嗤了声,踹死狗一样踹开挡路的赵家少爷,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擦手,走进家门,“放心,我打死他下次没得打了,这种人要慢慢收拾。” 那外室女子早已跑得没影,徒剩那鼻青脸肿不成人样的赵家少爷晕死在街边。 沈长异跟随李商陆身后进门,迈进门槛,又有些不解气地出来踢了那赵家少爷一脚,才捧着那些槐花进去关门。 翌日,那赵家少爷特地跑到大城池里斥重金请了修仙之人来收拾李商陆。 两个筑基期的修士握着剑,看着来给他们开门的沈长异,手一抖,剑掉在地上,双腿一软,膝盖也贴在了地上。 沈长异自高而下淡淡投来视线,刚刚做菜再次失败,脸色黑沉,压迫感极强。 “找谁?” “剑仙大人,好巧啊,我、我上次宗门大比见过您,您还指导过我呢。” “我们敲错门了,敲错门了!” 两个修士扭头就去把那赵家少爷又揍一顿。 “你疯了,让我们打剑仙,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沈长异,竟然是剑仙。 就他? 赵家少爷被揍的彻底没了人样,呆滞地想。 李商陆分明比他打得狠多了,难道李商陆比剑仙还厉害? 老天爷,这回真是闯大祸了!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吓得连夜举家从芳草城搬走,这辈子没敢再回来。 * 沈长异把老家收拾了一通,他们这几日便要住在这里等待飞升。 小崽们很喜欢老家,也很喜欢听沈长异和李商陆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尤其是讲两家父母的故事。 “外祖爷爷和外祖奶奶以前就住在这里吗?”小橘子抱着根玉米啃,“他们现在怎么不住啦?” 李商陆想了想,说道,“他们死了。” “死了?”柿子和橘子愕然地睁大双眼,橘子手心的玉米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他们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因为从前李商陆没有回来时,很多人都说她已经死了。 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橘子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外祖爷爷和外祖奶奶死。” 柿子也跟着大哭,“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李商陆莫名有种心虚感,连忙给小崽们擦干净眼泪,“好了,我还没哭呢,你俩倒哭上了。” 柿子依依不舍地拉住李商陆的衣角,“娘亲,我也会死吗,我死了能不能见到他们?” 李商陆:“……别瞎说。” 她在小崽屁股上轻揍了一巴掌,“好好活着,外祖奶奶和外祖爷爷是在地底下一直保佑咱们呢。” “地底下?” 两个小崽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趴在地上敲了敲。 “外祖奶奶,你听见了吗,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外祖爷爷,可以顺便保佑一下爹爹吗,让爹爹今天晚上的菜不要再做失败啦,我真的不想吃肉丝面了呜呜。” 李商陆哭笑不得地将他们从地上捡起来,脱下外衣,塞进被子里,“好了,快睡觉吧,晚上说不定能梦见他们呢。”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抗拒睡觉的小崽们瞬间乖乖躺好。 望着小崽们的睡颜,李商陆眼底流露些许温柔,那些童言稚语让她久违地感觉到家的氛围。 就好像,爹娘也还在身边似的。 半晌,沈长异从门外走进来,蹑手蹑脚地钻到他们身边。 “那个赵家少爷搬走了。”他小声道。 李商陆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继续轻拍着两个小崽入睡。 “这个人太坏了。”沈长异又道。 她终于抬眸望向他,有点想笑,“你想说什么?” 沈长异把小崽搬开,钻进她怀里。 “幸好商陆没有嫁给那样的男人。” 不然,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商陆了然地嗤笑了声,“原来是拐着弯的夸你自己呢?” “不是,”沈长异抿了抿唇,轻轻道,“我只是后怕。” 倘若他一直没有勇敢,也没能发现商陆其实需要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心头涌起点点酸涩,他低声道,“对不起,我对你不好。” 见他又道歉,李商陆淡淡道,“想双修就直说。” “没有!”沈长异生气了,“我很认真的在说。” 李商陆从他脸上挪开目光 ,唇边微微噙着些笑,“算你识相。” 闻言,沈长异一点点抱紧她,感受着彼此跳动的心脏。 他很幸运,商陆给了他机会。 而且,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弥补过错,用他漫长的、永不会走到尽头的一生。 * 即便天道给李商陆换了新的身体,又有沈长异帮忙输送灵气,从化神期到渡劫期,她还是足足花了半个月。 好在飞升超乎想象的顺利,李商陆压根没挨几道雷劫,几乎全都劈在了沈长异身上。 想来也是,足够两个人飞升的灵气都来源于他,所以天道自然给他加了些难度。 飞升天界顺利成章到李商陆有些恍惚。 望着面前连绵起伏的云海千山,她试探着迈出足靴,却发现身边没有沈长异的身影。 瞳孔微缩,她下意识看向四周,却看到身后那棵近乎参天蔽日的桃树。 花瓣纷扬而落,李商陆心有所感般伸出手接住其中一瓣,很快,耳边传来了一道平静悠远的声音。 “别担心,昼玄去接你们的孩子,你方成仙,还需适应仙骨。” 是天道。 心情不由自主宁静下来,但李商陆心里惦记着那五年之仇,还是踢了一脚面前那棵桃树,刹那间,满树桃花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暴雨。 “我没有具型,桃树只是意象。”天道似乎带着些许笑意,丝毫不介意她的冒犯,“沿着桃花飞去的方向便能找到你与昼玄的洞府。天界仙人皆有己责,在洞府休息几日吧,这几日里,你要好好想想,自己能为凡间做些什么,届时我会将仙号封于你。” 原来仙人不是吃干饭的啊。 李商陆纳闷地望着桃树,还以为自己可以吃饱混日子,没想到飞升之后还是有差事干。 她随口答应下来,跟随那些花瓣离去,走了一半,李商陆骤然想起一个问题。 那昼玄在天上是干什么的?沈长异以后也要继续干之前干的活么? 沈长异在凡间是剑仙受人追捧,但是到了天上估计就是给天道打杂的小喽啰,她还是得稍微谨慎些。 她折返回去,想要问问天道,然而来时的那棵桃树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浮云之间,只剩那些花瓣仍围绕着她漂浮翻飞。 走这么快,真是不靠谱。 李商陆腹诽了句,跟着那些花瓣寻找自己的洞府。 一路上倒是看到不少漂亮的宫殿楼宇,只是没怎么看到人。 仙人果然如同昼玄所言深居简出。 那日腾长老告诫她天界仙人心机深沉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虽然李商陆飞升之前没觉得天界有多厉害,可等真到了这里,她还真有些说不上来的不适。 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似的。 李商陆皱了皱眉,回过头去,身后是云雾铺就的大道,空空如也。 许是她多想了,天界仙人哪有心思管她这么个刚升上来的小仙? “这位仙子,且慢。” 她脚下猛地一顿,循着那声音看去,身旁不知何时卧着一条堪称庞然大物的白龙,鳞片在天光下熠熠生辉,倒映着水天云色,甚至还映照出了李商陆的身形。 白龙吐出寒冷的冰息,金色的瞳略带玩味地打量着她,“你很面生,难道你就是今日刚飞升来的下界之人?” 每次有新的下界之人飞升成仙时,天界便会被肉眼不可见的紫光笼罩,灵气也会极为丰沛。 它每一次吞吐气息都令李商陆控制不住地发颤,分明成仙后感觉不到寒冷,可那龙息仿若能渗进骨髓般,让魂魄都跟着颤抖。 天界应该没有魔修,仙人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去,李商陆硬着头皮问他,“我的确今日刚飞升,你是谁?” 白龙缓慢起身,盘踞在她面前,几乎将她的视野全部遮住,简直如同一座高山般,她甚至整个人都被笼罩进龙身的阴影里,看不见天际。 “我是谁?”白龙似是觉得有趣,压低声音,凑上前来,“你真想知道?” “……”李商陆本想甩他一句废话,可碍于她初来乍到,摸不清这里哪些人能惹,便只得咽回去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还忙着找洞府,回见。”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去。 “我叫昼玄。” 李商陆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什么?”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6节 第71章 道侣 合着大家都在躲着他。 (七十一) 白龙眯起眸子, 显得格外狭长,透着股危险的味道, “没听清楚?我说我叫昼玄,现在,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昼玄。 这名字很烂大街吗? 天界有几个昼玄? 李商陆狐疑地盯着他,半晌,斟酌着道,“我叫李晏宁。” 出门在外欠钱了, 或每次惹事之前,她都说自己叫李晏宁,反正知道她这个名字的也就沈长异一个。 “晏宁,岁晏日斜时,既安且宁,好名字。”白龙俯下头来, 低声笑道, “我带你回洞府吧。” 李商陆有些警惕地没有动弹,她还是觉得不可能那么巧,沈长异在天界名为昼玄肯定没错,眼前这白龙定是冒充的。 “你的名字是你爹娘为你取的?”她淡声道。 白龙动作微滞, 声音渐沉, “非也, 你很好奇这个名字,难道你认识除我以外名为昼玄的人?” 这话令李商陆心尖冒了些寒气,她本能般否认道, “不认识。” 听到她的回答,白龙神色缓和下来,徐徐道, “那便对了,快随我来吧,你们这些下界之人总是太过谨慎小心,天界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大可放心。” 它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感觉更奇怪,就好像指着面前的水坑说这不是坑你尽管跳一样,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商陆果断转过身想走,却被那巨大的龙尾挡住去路。 “真是不领情……” 那白龙昂起头,高傲地望着她,“本座在天界乃是四位神君之首昼玄,你初来乍到应该由我来为你传授些天界的规矩,第一条便是,不可忤逆本座。” 听到它的话,李商陆颇为嫌弃地嘁了声,绕过那那巨大的龙尾便要离开。 白龙见她依旧不识抬举,眸子暗下几分,口中吐出冷冽的气息,刹那间云雨大作,李商陆险些被狂风吹倒,愕然地回头望去,只见云雾中走出一道人影。 “忤逆本座的下场,你可知晓?”白龙化作人形,面容清俊,看起来很年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本座乃是司掌天界责罚的谪仙使,你升上天界想必很不容易吧,本座随时可以将你贬回下界。” 原来是天上的官,怪不得口气这样大。 李商陆皱了皱眉,“你凭什么贬我?” “你无视本座,便是罪行。”白龙傲然道,“现在,由本座送你回洞府,路上再告诉你天界的规矩都有哪些。” 李商陆无语半晌,毫不在意道,“随便你,定罪吧。” 她要是回凡间,沈长异也会回去,就看天道他老人家愿不愿意了。 “你这小仙实在目中无人,”白龙凑上前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了,看在你初升天界的份上,本座勉强原谅你。” 她跟着那桃花在云间漫步,身后的白龙仍在喋喋不休。 “你可知这天界是谁说了算,告诉你,正是本座,你听我的话,我保你在天界无人敢欺负你……” 李商陆充耳不闻地走着,眼前出现了一座雅致简朴的小房子,房子外还种着些青菜,有对夫妇正在犁地。 她愣了愣,不敢确信地睁了睁眼,怎么都到天界了,仙人还得种地? 远远的,那对夫妇也瞧见了他们,有些惊讶地从田地间抬起头。 “哟,这位面生的仙子难道是刚飞升来的?” 听到他们的声音,白龙面色一变,忙抓着李商陆的衣袖要走,“不是要找洞府么,快走,别闲聊。” 李商陆困惑地盯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那对夫妇笑道,“渊曦,怎么这般着急要走,你是不是又哄骗新人了?” 渊曦。 李商陆眯了眯眼,望向身旁的白龙,只见他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嘴硬地道,“胡言乱语,当心本君将你们夫妻一并贬去凡间!” 那对夫妻顿然笑作一团,朝李商陆招了招手,“小仙子,你来。” 李商陆瞪了一眼这骗子白龙,甩开他的手,走到那片田地边。 “我们夫妻是司掌人间耕种的仙官,”女仙笑容温柔,亲昵地递上一篮自家地里产出的茄子,“我名桑禾,这位是我夫君,名为秾华。至于你身后那位,他是司水仙君,渊曦。” 李商陆艰难地记住这些人名,低声道,“方才他说他叫昼玄,这是为何?”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昼玄仙君如今不在天界,他去往下界了,渊曦与昼玄仙君有些恩怨,所以才故意假扮想要抹黑于他……” 渊曦冷嗤一声,彻底不再装了,直接打断他们的话,“何止是本座与他有些恩怨,这天界与他有恩怨的仙人数不胜数,那混账昼玄实在冷血无情,我只是来帮帮这新来的小仙,叫她知道昼玄的可恨之处!” 李商陆愣了愣。 昼玄不是说他在天界一直潜心修炼,很少离开洞府么,哪里结来这么多仇怨? 夫妻俩凑到李商陆面前,低声道,“昼玄仙君的确有些不近人情,这倒是真的,日后若昼玄仙君回归天界,你可千万要躲着他些。” 李商陆:“……” 她好像明白了为何昼玄说他在天界与其他仙人交流极少,每次都是寒暄几句便沉默地离开,合着大家都在躲着他! 他到底干什么了? 渊曦阴恻恻地靠近她,低声道,“听到了吧,我是为你好,只是叫你早些知道昼玄的险恶,省得日后吃亏,像我一样不明不白被他贬到下界七次,七次!” 闻言,李商陆瞥他一眼,“这七次当真全都不明不白?” “有几次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但是……”渊曦声音低下去,“但是他也不能贬我七次,我本以为他将我当成好兄弟,没想到他竟那般狠心,我不过就是给凡间发了点大水而已……” 李商陆:“?” 七次都没长记性,看来昼玄还是心软。 换做是她,她要让渊曦转世去做七世的牲畜,天天挨鞭子抽就老实了。 这些仙人若没有约束,恐怕也和千墟一般视人命如草芥。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过的那么苦,说不定就是某个仙人觉得无聊给她增加了些磨难。 “你活该。”她冷冷道,“我要是昼玄,你现在还在下界拉磨呢。” 渊曦不明所以望着她,“拉磨是什么意思?” “连拉磨都不知道,你在下界都干什么了?”李商陆不解地问。 渊曦掰着手指数,“第一世是世家少爷,第二世是仙门高徒,第三世……” 李商陆听不下去,这些混账仙人就算被贬下凡界修为和天赋也不会改变,依旧能靠那身天赋过得很好,就像沈长异沦为凡人,也能成为剑仙。 “你那是什么表情?”渊曦不服气道,“你该不会以为本座在下界过得很好吧,每次下凡都会失去记忆,而且会有各种各样的劫难,我足足被魔修杀了七次!“ 李商陆懒得理他,跟桑禾夫妇道别,便继续跟着桃花去寻找自己的洞府。 渊曦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一路上都在说昼玄的坏话。 “这人极度冷血,不论你如何求饶他都绝不会心软,像你这样的性子,若开罪了他不知要被如何折磨。不过你放心,那混账昼玄去往下界镇魔了,真是个自讨苦吃的蠢货。” “听司命仙君说他下凡这一世还有情劫呢,你说可不可笑,那种人竟然会有情劫,希望他那凡间的夫人能多砍他几刀。” 李商陆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回过头看向对方,淡声道,“我就是他那情劫。” 听到她的话,渊曦愣了愣,随后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编的还不如我,昼玄的情劫听说是个凡人女子,生活在乡野之地,想必就是个相貌丑陋的刁蛮村妇。” 他视线落在李商陆脸上,轻哼了声。 还算有点姿色,又有修为在身,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昼玄的情劫。 李商陆沉默了下,冷笑道,“乡野村妇怎么了,你见识短浅,连拉磨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乡野村妇呢。” “你说谁见识短浅?本座活了九千年了,什么没见过!”渊曦不由恼火几分,刚要再与她争辩,却见身边飞扬的桃花忽然停顿下来。 李商陆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只见天地之间凭空多出一座奢靡之至极尽铺张的天宫仙殿。 两扇大门刻画着浮雕,宝石镶嵌成星辰,明珠雕琢作日月,流光溢彩。沉香木做成的梁柱上,盘绕着以金丝掐嵌宝石缀目的飞龙。 地砖由整块的羊脂白玉铺就,光洁如镜,倒映着门上浮雕的星辰日月,窗子覆着层鲛绡制成的纱幔,轻薄如雾,随风而动。 “这便是你的洞府?” 渊曦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本座还真没见过,你什么品味,天界仙人从没有人住这样金镶玉砌的奢靡宫殿。” 天道所安排的洞府,都是仙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譬如渊曦便住在一片云海里。 李商陆却很满意,她坦然地道,“我喜欢,怎么了?” 她才不要飞升成仙还要过苦日子,要住就住最大最好的房子,最好一觉醒来连房门从哪里开都找不到。 渊曦被她噎了噎,愈发对李商陆感兴趣起来,“你当真是昼玄的情劫?” “爱信不信。”李商陆兀自走进大殿内,方要关上房门,却被对方伸手抵住。 她蹙起眉,用仅剩不多的耐心问,“有事?” 渊曦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片刻,漫不经心般低声道,“你飞升了,可昼玄还没回来,难道你真把他杀了?” 李商陆耐心彻底告罄,“关你屁事?” “别急,我是想说……” 渊曦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要是真的杀了他,那便麻烦了。虽说昼玄人缘不好,可他在天界还有一位道侣,倘若他那道侣得知此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商陆:“……?” 她缓慢转过身来,目光盯着渊曦,攥住了他的衣襟拽到身边,一字一顿道, “道、侣?” 渊曦干咳了声,低声道,“大家都这么说,昼玄在天界有位感情极好的道侣,常常与她一同在九天池修炼,此事我真没有骗你。” -----------------------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7节 第72章 道侣?(二合一) 昼玄,我要跟你势不…… (七十二) “柿子, 不要乱跑。” “橘子回来,不可以摘天道树上的桃子……” 沈长异好不容易把两个小崽抓住, 抱到桃树前,压低些声音道,“快站好,不然还要等很久才能见到娘亲。” 话音落下,两个小崽立刻乖乖站成一排,嘴边还沾着一圈桃子汁水。 “许久不见, 昼玄,镇魔辛苦了。” 天道的语气欣慰,当初若非昼玄主动请缨去凡间镇魔,凡间的魔修不知要造成怎样生灵涂炭的后果。 “前世记忆记起了么?” 闻言,沈长异这才发现原来天道也在附近。 他摇了摇头,脑海仍旧只有自己的记忆, 作为昼玄时的记忆, 他半点没记起来。 “无妨,想必那些记忆很快便会回来。洞府还是你先前所住那处,就在你妻子的洞府附近,我让桃花引你前去。” 沈长异客客气气地同天道寒暄几句, 牵住两个小崽, “还要多谢天道为商陆重塑身体, 使我一家得以在天界团圆。” “你镇魔有功,本就是你应得的奖赏。”天道不知察觉出什么,平静的声音中莫名有一丝尴尬, “不过,你还是快些回洞府吧。” 闻言,沈长异有些茫然地问, “怎么了?” 天道沉吟了声,低声道,“一言难尽,总之,快去。” 闻言,沈长异立刻将两个小崽抱进怀里,用遁地决赶到了他的洞府,抬眸望去,顿时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就在他的洞府不远处,竟然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就是商陆的洞府么……好气派。 沈长异带着两个小崽走到那大殿前,相比之下,旁边那座他前世住的洞府,简直就是间小破屋,不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块山石,一方已经枯死的池塘,房子也四处漏风,也就门口勉强能看些,摆着块形状特别的试剑石。 像是斑鸠搭的窝似的,只有寥寥草草的几根木枝,简单随意,能住就行。 “爹爹,我们的新房子好漂亮!”柿子和橘子果断忽视了那斑鸠窝,奔向了李商陆的宫殿。 沈长异凝视着自己那间小破屋,脑海里隐隐有些记忆的片段似要浮出水面,可眼见两个小崽跑去敲门,他只得暂时搁置。 “别跑太快,当心台阶。” 他轻轻抱起橘子,让小崽敲门。 橘子软绵绵地喊道,“娘亲,开门,我是橘子。” 话音落下,殿门缓缓打开。 “商陆,接柿子和橘子浪费了些时间,你没有等太久吧……” 沈长异抱着小橘子,方要抬步迈过门槛,便被按住了肩膀,推回去。 他怔了怔,抬眸望向对方。 李商陆直勾勾盯着他,从他怀里接过橘子,搁在地上,“柿子,带橘子去里面逛逛。” “好!”柿子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新房子,牵着橘子的小手便跑进了大殿里。 沈长异见状也想进去,却再次被李商陆推了出去。 他困惑地轻声问,“商陆,怎么了?” 李商陆抱臂打量他,眸光在他脸上看过,淡声道,“前世记忆恢复了么?” 沈长异茫然摇了摇头,老实交代,“天道说很快便会恢复,方才我经过洞府时隐约想起些什么,只是记忆不太清晰。” 闻言,李商陆没说话,只缓缓走出门外,将殿门关紧。 “走吧。” “去哪?”沈长异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他太熟悉商陆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在生气。 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难道是来得太晚,商陆等烦了? 见李商陆自顾自走远,他连忙追上,低声问,“商陆,你可否告诉我发生何事?” 李商陆头也不回地道,“没事,只是带你去见你前世的道侣而已。” 话音落下,沈长异不可置信地僵滞在原地。 “什么?” 李商陆语气平静,她现在早已经不是轻易能被几句话打倒的人,连轮回幻境她都撑得过来,还有什么坎过不去。 心中虽这样想,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掐紧。 “商陆,昼玄与我无关。”沈长异急忙上前牵住她的手,又一次被李商陆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心尖升起些许烦躁之意。 当然,不是对商陆,而是对昼玄。 倘若昼玄没有道侣,让商陆误会伤心实在该死。 倘若昼玄真的有道侣,他更加该死。 七百年前为何要抛下道侣下凡? 况且,昼玄明知自己在凡间有一道情劫! 沈长异抿紧唇,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她的手,“商陆,你是从哪里听说此事?” “渊曦告诉我的。”李商陆淡声道,“而且,我不只从他一人口中得知此事。” 她一开始也怀疑是那渊曦又在撒谎骗人,试图挑拨离间,可她专程去问了桑禾与秾华,他们说确有此事。 昼玄每日除了去履行惩戒受罚仙人的职责以外,便是在洞府或九天池修炼。 “九天池?” 沈长异感到脑袋痒痒的,好像要想起什么似的。 李商陆眼眸微眯,阴恻恻地道,“是啊,九天池,你还记得么?” 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依旧只能无奈摇头,恐怕只有到了九天池才能想起前世的片段。 两人不再说话,沈长异闷闷地跟在她身后。 他现在感觉昼玄就是一个顶着他的脸,到处干坏事的混账仙人。 上次昼玄用他的身体偷亲商陆的账他还记着呢,分明昼玄清楚那不是他的夫人,竟然还想让商陆对他做亲密的事。 太坏了。 他不承认这个人是他的前世。 李商陆立在桑禾的田地前,轻唤了声,“桑禾仙君。” 桑禾和秾华正捧着自己种出来的大白菜高兴时,乍然听到她的声音,神色微顿,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气息。 他们抬头朝李商陆看来,一眼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神色不虞的沈长异。 夫妻俩脸色瞬间煞白,慌不择路地便要抱着那些大白菜回屋里去,却因太过紧张,其中一棵白菜失手滑落,骨碌碌地滚到了沈长异的足靴边。 桑禾和秾华咽了咽口水,心头皆是咯噔一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朝他们走去。 “小仙子,你怎么来了……” 桑禾欲言又止地偷瞥向沈长异,确信那张脸的确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后,咬紧下唇,俯身行礼,“见过昼玄仙君,恭迎仙君回归天界。”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竟然和新飞升的小仙子在一起。 应该是正好撞见吧,毕竟,昼玄的洞府也在那个方向。 一旁的秾华也跟随她一起行礼,顺便把沈长异足靴边的白菜趁机拾起来,“昼玄仙君回来,想必是镇魔大业已成,今夜我等必定设宴庆祝……” 沈长异望着他们的面容,想了半天,没想起是谁,只好点了点头。 “多谢,我与商陆会去的。” 原来昼玄在天界也是有熟人的。 话音落下,桑禾与秾华不可思议地抬起眼。 听错了么? 那个整日板着脸一言不发,只会点头皱眉的谪仙使昼玄竟然会道谢,而且,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很期待真有个宴会来庆祝一番似的? “我没说跟你一起。”李商陆淡声道。 闻言,桑禾与秾华又是一惊。 桑禾忙上前去捂住她的嘴,替李商陆道歉,“昼玄仙君,这位是刚飞升天界的小仙子,她并不清楚天界规矩,并非有意冒犯……” 沈长异愣了愣,轻声解释,“不必如此担忧,商陆是我的夫人,而且,我尚未恢复前世记忆。” 此话一出,桑禾与秾华如遭雷劈般定住。 “夫人?那昼玄仙君原本在天界的那位道侣怎么办?”秾华一时口快,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桑禾又忙去捂住他的嘴。 “你疯了,别乱说话!” 桑禾与秾华的神色令李商陆脸色更加难看,她没想到沈长异竟然直接把她的身份说出去。 如果昼玄真的有一位道侣在天界,她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笑柄? 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剜了眼一脸无辜的沈长异,积压的火气再次翻腾上来。 果然,大家都知道昼玄有道侣。 当初昼玄竟然还对她说什么,他极少见到外人,还说她是他平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全部都是假的,演技真好,装得跟真的一样! 没想到她也有被鹰啄眼的一天,李商陆脸色极沉,忍耐着火气,淡声道,“我来是想问二位,那九天池在何处?” 闻言,桑禾与秾华立刻便猜到她是想去见那位传言里的道侣,心中不免为她有些难过。 千辛万苦飞升得道,却发现自己的夫君在天界早就娶妻,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两夫妻心生悲悯,轻轻拉过李商陆来,温声劝解,“小仙子,莫要悲伤,你能够飞升天界摆脱轮回之苦,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8节 “是啊,更何况,昼玄仙君虽然现在看着温柔些,可他恢复记忆之后性子极其冷淡,我瞧着也不是会对你好的,为他这样三心二意的男子伤心,不值当。” 他俩努力地想要开导李商陆,声音小极了,生怕被沈长异听见。 可沈长异还是听见了。 每一个字,都听到了。 他在原地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牵住李商陆的手,“商陆,我们去找天道吧,不要飞升了,回下界去。” 李商陆甩开他的手,目光仍落在桑禾身上,声音很轻,“无妨,我只想见见那位道侣,请问九天池在何处?” 桑禾无奈地望着她,只得将九天池的方向指给李商陆,“东行数百步,有一棵绑满姻缘签的合欢树,树边便是九天池了,那本是司媒仙君的池塘。司媒仙君也就是……你们凡间所言的月老。” 月老,合欢树,姻缘签。 李商陆脑海里的某根弦,彻底崩断。 原来如此啊,昼玄每日都与那位道侣在合欢树下相会,与对方携手绑上姻缘签,向月老祈福永生永世在一起。 她冷冷地望向沈长异,对方脸色苍白,紧抿着唇,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李商陆忍住质问他的冲动,转头便朝九天池的方向走去。 骂他也没用,这蠢货又没有昼玄的记忆。 沈长异亦步亦趋在她身后,看似没什么事,其实魂已经飞走了六个。 不多时,李商陆立在满树合欢下,怔忡地望着那些随风摇曳的嫣红花丝,无数姻缘红签系在树梢,伴在花瓣中,浩如烟海。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那位道侣,也是如此望着这棵合欢树等待昼玄回来吧。 她伸出手,触碰那压弯了树梢的姻缘签。 “希望心悦之人能早日与我互通心意。” “愿今年寻到情投意合的佳人。” “祈求上苍,赐我与卿卿一段美好姻缘。” 李商陆从未写过这样的东西,她一直以为这些求姻缘的祈愿签都是假的,原来月老可以看到。 指尖微顿,她缓慢收回了指。 无所谓,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写。 李商陆方要去见见月老,回过头,忽然看到沈长异盯着那满树姻缘签出神。 是想起什么从前的事了吧? 心口刺痛一瞬,她扭开脸,装作没看到般朝九天池而去。 沈长异仍怔立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李商陆要走,忙拽住了她的手腕。 “商陆,要去哪里?” 李商陆冷声道,“去帮你找道侣,找到之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愕然地握紧那只手,将她拉回身前,“不要。” “你方才已经想起来些什么,对吧?”李商陆太了解他,了解他每一次皱眉,每一次怅然,更了解他心虚时每一次眼睫的颤动。 沈长异张了张口,哑然失声。 脑海里的确浮现出了前世成仙之后的场景。 记忆里,他站在树下,认认真真地在树梢系上了一支姻缘签。 他努力想记起签上写了什么字,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果然。” 李商陆闭了闭眼,用力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沈长异不知所措地望着她,颤声道,“商陆,不要找了,我们回去吧,柿子和橘子还在等我们回家。” “他们是在等我。” 李商陆眸色黯淡,语气却冷,她漠然地转身离去,没有看他一眼, “不是等我们。” 可恨,可笑。 她曾经竟真有一刻觉得能和沈长异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到头来,竟是她插足旁人! 她李商陆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跟任何人去抢,凭何要平白无故受这样的侮辱? 即便沈长异的确无心,可昼玄明知不可为还要为之,她接受不了。 目送李商陆的身影远去,沈长异呼吸紧促,转眸望向那被风吹动的满树合欢。 心生烦乱,他在那棵满是红签的合欢树上急切地寻找,指尖拨开一片又一片,额头逐渐沁上细密的汗珠。 昼玄,我要跟你势不两立。 * 九天池畔,风儿吹起一层波澜,李商陆望向四周,并未看到那位道侣的身影,只瞧见了一座古朴的宫殿。 她走到殿前,迟疑良久,还是轻轻叩响了门。 很快,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位灵秀仙姝款款走出,玉颜天成,清丽脱俗,怀中还抱着只雪白的猫儿。 “你是?”对方疑惑地问,声音如寒泉漱玉般剔透。 李商陆即便做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有些语塞,她凝望着对方,低声道,“我叫李商陆。” 那仙子眼前一亮,片刻,又不可思议道,“李商陆,本座知道你,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天界?” 见她竟然认识自己,李商陆更加攥紧了指,“你都知道?” “当然。”仙子笑着侧身,引她进门,“快进来,我正好泡了壶好茶。” 李商陆默然片刻,跟随她走进殿内,甫一进来她便吃了一惊,这里到处都堆满了小山般的姻缘签,乱七八糟的,让人无从下脚。 “你可以唤本座一声鹿翎,这是本座在凡间时的名讳。好在今日不忙,来喝些茶吧,快坐。” 坐? 哪? 她四下看了看,勉强挑出一片空地踩上去,跟在鹿翎身后落座。 手边递来一杯茶,李商陆接过,没有喝。 长痛不如短痛,她没心思喝茶。 “想必,你便是昼玄在天界的那位道侣吧?” 话音落下,鹿翎身形一滞,震撼地回头看向她,“本座不是,你怎会这样问?” 李商陆握着手心的茶,看向那些姻缘签,轻声道,“我只是听说他的道侣住在这里。” 昼玄经常到九天池来修炼,应该就是顺道来见某人的。 “昼玄的道侣,住在本座这?”鹿翎纳闷地望着她,有些迷糊地道,“本座怎么不知道昼玄有道侣……” “大家都这么说。”李商陆淡淡道,“所以,他那位道侣不是你,是谁?” “我猜定是那条白龙又在造谣生事。” 鹿翎扶额半晌,耐心同她解释道,“本座当真不是他的道侣,也没有听说过他与谁结过契。本座只是司掌凡间姻缘的仙官,天界仙人的姻缘不归我管。” 譬如她知晓李商陆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她与沈长异有一段姻缘,所以她可以掐算出来。 闻言,李商陆掩在袖内的指微微蜷起,故作平静地道,“原来如此,那昼玄为何一直造访九天池?” 听到李商陆的话,鹿翎坐在她面前,拄着下巴道,“昼玄的确曾经常来九天池,不过,本座敢断定他不是来找道侣的。” “那他来做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知。” 李商陆虽然很想相信她的话,可渊曦与桑禾他们言辞凿凿,鹿翎又总是支支吾吾,她实在没法轻信。 “渊曦说,很多仙人都曾见过昼玄在九天池边和什么人语气温声细语地聊天,还同对方一起在九天池里沐浴。” “什么!”鹿翎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险些翻倒,“竟敢在本座的池塘里洗澡?” 李商陆头一次见比她还要脾气急躁的女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唇边刚露出些许笑意,她又很快收回。 鹿翎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自责地道,“实在抱歉,本座从前没怎么注意过昼玄在九天池做什么。 因为每日实在太忙了,原本这司媒仙君不止本座一人,只不过另外一人被昼玄贬去下界轮回受罚,现在这些事只能本座独自来做。” 她每日都忙得团团转,哪还顾得上什么昼玄夜玄,也就今日稍微得了些空,否则李商陆连她的影子都瞧不见。 不过,鹿翎还是觉得昼玄没有道侣。 “昼玄此人六亲缘浅,从小父母双亡成为孤儿,跟随师尊上山求道,一生没有结识过几个女子,至于飞升之后,仙人的姻缘便不归我来管了,我不清楚,要问只能去问天道……” 李商陆深吸一口气,起身便要辞别。 “等等!” 鹿翎突然一拍脑门,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办法知道昼玄来九天池做什么了。” 她跑进殿内,在那堆杂物里翻找着什么。 许久,鹿翎眼前一亮,从杂物里掏出一块石板,高兴地对李商陆道,“这是天道石,乃是天道的意象之一,从这石上可以看到凡间和天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李商陆走上前去,俯下身来,将信将疑地盯着那块石头。 只见鹿翎在天道石内渡进了一道灵气,很快,那圆滑石板上渐渐浮现了九天池边的场景。 一道雪衣身影静坐在池畔,不知在对谁诉说着什么。 “今日路过桑禾仙君的田地,他们种的菜很好,比师尊种的还要好,本欲与他们聊一聊种地之术,可他们看起来很忙,匆匆与我打过招呼便走了。” “渊曦在洞府戏水时,不慎给凡间引去了洪灾,我按天道规则将他贬去凡间,他骂我,骂得好伤人。”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99节 “听说,过几日有仙人要举办百花宴会,我想去,但不知为何没收到请柬。” “你觉得……他们是否不太喜欢我?” 听着他的话,李商陆与鹿翎皆沉默了。 “昼玄仙君……原来想参加百花宴会呀。”鹿翎捂住唇,有些惊讶地小声道,“我还以为他最讨厌这种与人来往的场合呢,怪不得那天见到昼玄仙君在宴会附近走来走去,我还当是他看我们不顺眼,想找理由把我们赶走呢。” 李商陆瞥她一眼,“你们从没跟他说过话?” “哪里敢呢,”鹿翎嘀嘀咕咕地道,“昼玄仙君刚飞升到天界便被任命为谪仙使,一口气将三十多位仙人贬下凡间。大家都说,他眼里一点沙子也容不得,唯恐避之不及。” 难怪。 李商陆觉得有些好笑,昼玄的确像是那种公正到令人生厌的类型,就算是变成了沈长异,这点也没变,他对待魔修与凡人完全是两幅面孔。 对待魔修时,他的手段极端残暴,势必要让魔修们对他心生恐惧,不敢再逍遥作乱,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功镇魔。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私底下是个常被夫人骂哭的蠢货? 不过,昼玄究竟是在同谁说心里话? 李商陆唇畔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再度落在那天道石上。 鹿翎也好奇起来,伸手点在天道石上,“让我看看,那位道侣究竟是谁呢——” 半晌,天道石前,两人皆呆滞住了。 李商陆不敢相信地凑近去看,低声喃喃,“不是吧……” 圆润石板上。 那道清辉寂寂的雪衣身影,从怀中取出一块糕点,掰成小块,递去身边。 “快吃吧。” 声音很轻,染着几分落寞。 “也只有你会听我说话了。” 片刻。 一只翠绿色的小龟慢悠悠地从九天池里爬出岸边,蹭到那糕点旁,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昼玄的道侣……”鹿翎揉了揉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是一只小王八?” ----------------------- 作者有话说:因为感觉分两章发大家会看的比较捉急,就把两章并到一章发了哈哈哈,写得有点晚,实在抱歉。 第73章 姻缘签【正文完结】 他这…… (七十三) 石板上浮现了昼玄每一次来九天池的经过, 从头到尾没有什么道侣,甚至画面里出现鹿翎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池边在跟那只小龟说话。 “仙君这样……怪可怜的。”鹿翎情不自禁地轻声道,“分明我就在殿内,为何不来找我聊聊呢?” 李商陆望着昼玄孤寂的背影,没有出声。 他知道鹿翎很忙,或许也知道其他仙人并不喜欢他, 所以才没有打扰。 这只小龟便是他那传言中的“道侣”了,碍于九天池是鹿翎的池塘,小龟是鹿翎的小龟,他再如何喜欢也不会偷偷带走,只能常常来九天池旁坐坐。 分明她并不熟悉昼玄此人,可看着那与沈长异如出一辙的身影, 李商陆好像能够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果然还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这是七百年前的沈长异。 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太会说话,连个朋友也没有。 沈长异起码还有李商陆、渡蘅他们可以聊天, 而昼玄没有。 师尊无法飞升早已在下界寿终正寝, 他成为谪仙使又得罪了很多仙人, 大家都害怕躲避他,昼玄想说话时,只能跟这只没开灵智的小龟聊聊天解解闷。 原来如此。 李商陆心头莫名松泛下来, 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也不再有厌烦,反倒觉得有些好笑。 笨死了,都成仙了, 连跟人打交道这种小事都不会。 天道石上的画面暗下去,昼玄从某一日起便不再来九天池了,想必是接了下凡镇魔的任务,走时肯定匆忙,没来得及看望那只小龟。 “就这些了。”鹿翎眨了眨眼,望向李商陆,笑眯眯道,“现在误会解开了,本座可帮了你大忙,改日请我吃顿饭吧?” 李商陆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轻轻应声。 真是丢脸。 刚飞升就闹出这样的乌龙。 “可以把昼玄仙君也带上喔。”鹿翎眼睛弯弯的,笑得很甜,“你们在下界经历的事情,本座可没少推波助澜。” 闻言,李商陆微怔了瞬,“你都看得到?” “只要有人在树上系了姻缘签,本座就看得到。”鹿翎得意地从地上拾起一支红签,“别看本座这里乱七八糟,但是每一支签子我都会看的,能帮上的忙本座都会帮。” 李商陆却仍旧不解。 她并没有系过什么姻缘签,沈长异更不可能,这根木头压根不敢去求他们的姻缘。 难不成……是李寒烨他们偷偷给她系的? 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李商陆并未太放在心上,脑海里忽地想起了被她扔在合欢树下的沈长异。 坏了。 她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同鹿翎告别,答应过几日亲自下厨请她吃饭,便匆匆离去了。 李商陆甫一推开殿门,远远地看到了立在合欢树下静默而立的沈长异。 她轻咳了声,走上前想去牵他的手,低声解释,“殊和,我问清楚了,昼玄没有什么道侣。” 沈长异偏头望向她,手心还紧紧捏着支梅花形状的姻缘签,他略微侧身,躲开了李商陆的手。 “哦。” 语气闷沉,似在赌气。 李商陆默了默,强行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 沈长异还想挣扎一下,被她瞪了一眼,登时歇了心思,只是仍然紧抿着唇,好像很不服气。 他被商陆冤枉了。 他这次有理。 李商陆可不管他有理没理,牵住他的手便要回去。 “等等。” 沈长异低低出声,在李商陆困惑的目光中,松开了她的手。 他将手心里那支姻缘签又仔细看了遍,而后小心翼翼地挂回了树梢上。 李商陆这才发觉他拿了支签子,稍稍踮起足尖,看到了上面的字。 “但望吾妻,他日婚成,结发同心,剑下留人。” 她怔怔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写这做什么,还怕我未来砍了你不成?” 沈长异朝她望去,小声道,“这不是我写的。” 闻言,李商陆果然开始觉得那字迹不太像出自沈长异之手。 可若不是沈长异写的…… “是昼玄。” 话音落下,李商陆彻底明白昼玄为何会来九天池,也明白了鹿翎为何知道她的名字。 昼玄一直清楚自己下凡之后会有李商陆这个情劫,所以他特地来此找司媒仙君鹿翎,想求情劫的解法。 不过鹿翎太忙,总是顾不上他。 他便只能在九天池边等候,等着等着,便和那只小龟聊上了天。 再后来,昼玄迟迟见不到忙碌的鹿翎,于是效仿凡间,在合欢树上挂了支姻缘签,这样迟早有一日鹿翎会看到这支签子,兴许便会帮他的忙。 可惜,昼玄只写了剑下留人,没想到自己是被毒死的,终究棋差一着。 李商陆觉得有趣,指尖轻弹了下那枚姻缘签,不知触到什么忌讳,那赤色小签竟然刹那间化作了金粉湮灭。 “……” 两人都沉默了。 沈长异低声嘟哝,“你弄坏了昼玄的遗物。” 没准就是这支签子起了作用,才让他和商陆重归于好。 李商陆被他气笑几分,抬手给他推开,朝鹿翎的洞府走去,半晌,拿着支崭新的姻缘签出来。 在沈长异诧异的目光中,她语气随意地开口, “重新写一个不就得了?” 李商陆故作漫不经心地朝他递去那支红签,满树合欢无风自动,如同落下一场漫天花雨。 沈长异怔忪片刻,还没反应过来,手已不自觉地接过。 他垂下眼眸,斟酌许久,指尖在签上轻轻抚过,很快,那支姻缘签上被灵气雕刻出了一列清正小字。 “商陆吾妻,愿长情恩爱,千载不休,与卿衡寿。” 长情恩爱,千载不休? 又说这种大话,每天共处一室,说不定没几年就腻了。 他最好说到做到。 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 第100节 李商陆盯着那支签良久,缓缓从袖里拿出另一支签,有些不自然道,“不小心多拿了一个。” 沈长异眼睫微颤,忙凑上来看她要给自己写什么签文。 李商陆琢磨了会,学着他那副模样,用灵气在姻缘签上雕刻下字。 她读书这方面比沈长异逊色,从小就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更没办法写出沈长异那般肉麻的词句,反正这姻缘签以后也只有鹿翎能看到,鹿翎能看懂就行。 “少偷看。” 李商陆嫌弃地推开他,捂住自己的签。 沈长异无奈地退后半步,眼巴巴地看着她刻完签文,将那红签系到树梢上。 竟然真的一眼也不给他看。 李商陆拽着他离开,沈长异几次想要回头,都被她扳回了脸,“再看就揍你。” 在她的威胁下,沈长异只好作罢,牵着她的手低声道,“不看也好,回去之后,商陆得补偿我。” “?补偿你什么?” “你今天冤枉我了,让我伤心。”他好不容易在理一回,不能轻易放过商陆。 李商陆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哦,对不起。” 沈长异噎了噎,不甘心地道,“敷衍,你要付出行动弥补我。” “……得寸进尺,还仙君呢,真不要脸。” 李商陆耳尖微微泛红,怎能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然而,她还是抬手捧住他的脸侧,轻轻吻住。 两支嫣红合欢花间飘摇的红签,被微风吹动,签绳紧紧缠绕交织在一起,如同连理。 ——“商陆吾妻,愿长情恩爱,千载不休,与卿衡寿。” ——“允了。” 她只写了两个字。 沈长异的姻缘签是愿望,李商陆的姻缘签,是承诺。 她愿意给他所期许的未来,长情恩爱,千载不休。 【正文完结】 ----------------------- 作者有话说:后续就是番外啦。 应该不会写很多,目前暂定了一个,大家有想看的番外请在评论区告诉我呀。 虽然这本书写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带给我的收获很多,大家的评论我也都有看到,每次写不动的时候看一看,立马能爬起来写第三更。 这本书里商陆和长异都有各自的性格缺陷,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完美无缺的强大主角,但是俩人都在我萌点上,每天萌的我边写边哇哇叫,也感谢大家能喜欢这对小夫妻呀~ 最后,陆陆大王和长异小狗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