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夜》 纵夜 第1节 本书名称:纵夜 本书作者:酒拾玖 本书简介: 【深情港圈老钱公子x疏冷清醒私行美人】 周予白是风月场里游刃有余的贵公子,鸣珂锵玉,闻名港城。 那晚酒会,孟逐站在人群边缘,看见他一身雪白西装,落拓地倚在吧台旁。身边名媛笑得太艳,香水和酒气缱绻,他懒散饮酒。 那双眼看谁都深情,却谁也不放在心上 她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一圈,可还是走了过去,举杯敬了那个她不该肖想的人。 - 他们成了一段只在夜里存在的关系,人前不熟,人后纠缠。 周予白从不接吻, 孟逐曾问过,他笑着回答:“阿逐,吻要留给喜欢的人。” - 抽身的那晚,暴雨如注。 旖旎气息未散,孟逐将撕裂的衣裙拢好,把房卡扣在桌上,清脆一声。 “以后也不必再联系。” 周予白叼着烟,偏头吐出笑:“行,随你。” 临出门,她终究忍不住回望。 那人坐在沙发上,眼神很淡,像是风吹都不会皱一下的水面。 - 再见是很久以后。 某次饭局上,有人问起初恋,孟逐轻笑:“年纪小时,做过些不太清醒的事。早翻篇了。” 散席后,她独自候电梯。门快合上时,一只手稳稳挡住。 周予白信步走入,反手取消她的楼层,直升顶层——他们曾夜夜纠缠的地方。 “这么快翻篇了?” 孟逐倏地绷紧脊背:“我有男朋友了,周生请自重。” 他一步步走近,挑起她下颌,“阿逐,我没想过讲道理。” 那吻熟练又狠,她咬破了唇才推开他。 他垂眸望着那点血,像终于确认了什么,指腹轻轻拂过她唇角。 “阿逐,你醒了,我怎么办呢?”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逆袭 港风 主角视角:孟逐 周予白 其它:港圈 一句话简介:老钱权贵x投行精英,暗恋成真 立意:活出自己的人生 第1章 侧面 【周予白:临时有事,今晚不必来了。】 孟逐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中环等红灯。 港城若是寸土寸金,这里便是这片奢靡之地里最贵的一寸。整条街上停满了豪车,宾利、法拉利、兰博基尼一辆挨着一辆,怂恿着这座金融之城继续高烧不退。 正值晚餐高峰期,街上一车位难求,唯独离酒吧最近那个位置空着,一个小圆凳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酒吧名叫eros,以希腊神话中的情欲之神来命名,自创建以来便霸榜asiantop50bar榜首,自诩不接预订,只能现场排队。 这车位不知道是留给谁。 绿灯亮起,她随手将短信删除,穿过马路。 “judy,这边!” stella坐在窗口,正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招手,笑容张扬,脸颊上浮着两坨红云,显然已经微醺。 孟逐一进门,就听见frank的调侃:“哇,今日咁大面子?judy小姐都肯赏光?” stella没好气地抬脚踢了他一下,“收声啦,人哋赏你光咩。” 围坐一圈的,都是孟逐的现任和前任同事,都曾供职于fs,一家瑞士系私人银行,在业界颇有声誉。 私人银行家,做的是“有钱人背后的生意”——怎么管理财富升值,怎么合法避税,怎么一代代传承交接,皆由他们操盘打理。 他们的客户,一半是在新闻上才会看到的人,另一半是你在网络上遍寻也找不到的人。 孟逐的性子冷,即使当年同在fs,她也总是独来独往,这类聚会更是常年缺席。所以frank的话半是调侃,也半是真心。 她今晚肯来,只因stella回港。这位闺蜜自从去年跳槽新加坡,两人已有大半年没见。 孟逐还记得那时问她离开港城的原因,stella回说要找结婚对象。 “港男三十岁前根本唔会settledown,都系玩玩~” 她当时这么说,后来竟真的如愿。 到狮城不到两个月,她便和一家零售集团的二代拍拖,半年登记成婚。成了太太后没离开职场,只是不再拼命往上爬,绩效随缘,每天悠哉地打理手上的客户,酒局能推就推。这次回港出差,日程也排得松。 “这次待几天?” “一周咯,不然我家那位要念经了。”stella抿了口酒,罕见地笑得温婉。 看着好友的幸福模样,孟逐内心一软,唇角不自觉扬起。 eros室内昏暗,只有几盏氛围灯随着音乐变幻色泽。孟逐清冷的长相本就惹人注目,先前她神情淡漠,显得有些距离感。但这一展颜,如初春时冰层初融,温柔、干净。 叫人不敢多靠近,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没留意周围目光的变化,只静静听着stella描述着婚后生活。 酒吧门忽然被推开,一位穿着艳粉色套装的时髦女郎,踩着恨天高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我们准新娘rose小姐嘛!”frank举杯迎了上去。 rose笑意盈盈地接过,轻拍他一记:“嘴巴还是这么坏。” stella佯装惊讶,转了转腕表:“哎哟,是我的表快了吗?我记得约七点,现在……八点半啦?” rose没理她的阴阳怪气,故作委屈道:“sorry啦,找车位花了点时间。明明门口那个位置空着,就是不让我停。” 说着,随手将车钥匙放在桌上。 有人眼尖:“玛莎拉蒂!” rose娇叹道:“唉,我未婚夫非要送,说什么新婚礼物。我都叫他省着点,偏不听。” 私行的人都是人精,谁看不出rose的这一套炫耀组合拳,都纷纷捧场说她命好,老公真宠。 “干,让她装到了。”stella骂骂咧咧地猛灌一口酒,凑到孟逐耳边八卦:“之前不是传她傍上一个客户嘛,我还以为只是玩玩,结果现在真订婚了。” 她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周氏的高层。哇靠,周氏耶。” 港城人提起周氏,向来带点敬畏。 老钱中的老钱,祖上据说是法国贵族,十九世纪就随欧洲舰队来港,扎根百年。后来北上潮中,他们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通过联姻、入股,和四九城的那一圈也关系匪浅。 能在周氏做到高层,不止是年薪几个零的问题,而是背后的资源,到哪都得称声“大拿”。 若真如传闻,rose也算是一脚迈入豪门。 孟逐看过去,只见她笑靥如花,众星拱月。 他们这群人,在外行人眼里是金领精英,在客户眼中,也不过是资产执行人。努力半生,挣不过对方一个投资组合的浮盈。 rose不一样了。她从服务者,翻身成了被供奉的那一个,周围的笑脸和人情都暖了几分。 港城金融圈,就是这么现实。 叮叮叮—— 有人用金属筷轻敲酒杯,引得众人视线纷 纷聚了过去。 “今天大家难得齐聚,先感谢咱们vpfrank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替我们在eros排队抢位!” “哇,这句我录音了欸,frank你自己保重啦,hr听到你就惨咯~” “你小子!” 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连孟逐也被气氛感染,举杯轻碰,眼里漾出点点笑意。 就在酒杯交碰的刹那,一阵引擎轰鸣声从窗外传来,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一辆深浅蓝混色的布加迪威龙停在酒吧门口,炫目的流线型车身在街灯下熠熠生辉。 门童快步迎上,熟练地撤走了车位上的小圆凳。 车门上扬,如同展翼。 男人的长腿先落地,倚着车门起身,一身白色西装很打眼。他的头发往后梳,但略长了些,风一吹,鬓发便轻轻扬起,随时要散。 副驾驶走下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削肩黑裙,身姿婀娜,熟练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纵夜 第2节 他没拒绝,也没回应,任由她挽着,顺势将车钥匙抛给门童。 孟逐在看见那辆车的时候就知道是他,她原本没打算凑这热闹,直到stella凑过来低声:“这是周予白吧?周氏的那位小公子。” 孟逐只好转头应了一眼,目光正好撞上。 他也在看她。 他嘴角挑起一抹浅弧,不知是在笑,还是单纯觉得有趣。那点坏心眼,故意挂在眼尾。 只是一瞬。 孟逐垂下眼,错开了视线。 原来这就是今晚的事,她想。 喧闹嘈杂的酒吧忽然静了下来,周予白挽着女伴走向二楼。目光从四面八方黏上来,又迅速避开,生怕惊扰到他。 孟逐这才注意到二楼的沙发上坐着不少港城的公子哥们,身边的美女一个比一个艳。 那些平日在私行圈里被列为重点客户的名字,此刻都围在他身边,寒暄、敬酒、笑声不断。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楼下才重新热闹起来。 窃窃私语声四起。 虽然他们这些银行家天天跟富豪打交道,但在这种场合,看着权贵们真正的社交闭环,仍旧让人心生微妙。 frank端着酒杯起身:“我刚看见了黎家公子,我去和他打声招呼。” 黎家是frank最大的客户,他这上楼的借口合情合理。 rose也跟着起身:“周氏小公子也在场,我当然得替我家那位问个好。” stella低声地讽刺了一句:“你以为人家知道你是哪根葱?” 她懒得再理rose无时无刻的炫耀,侧身贴近孟逐,“哎,我都忘了问,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新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孟逐呷了口酒,语气淡淡。 “唉,就是感情上的啊。你不会还空窗着吧?”stella用胳膊肘捅她,“你就没试着用那些相亲app认识点新人咩?小姐,你还这么年轻,心思活络起来呀!” 说着她还舞了舞胳膊,真在“活络”。 孟逐被她逗笑,仰躺在沙发上。 酒吧天花板上是欧式雕花,四壁悬挂着eros的雕像——这位长着翅膀、手持弓箭的调皮神祇,正拉着弓对准二楼。 灯光晃动中,孟逐看见他了。 周予白倚在二楼的栏杆边,修长的手指随意勾着酒杯,偏头听着rose讲话。他笑得温和,看起来好似认真倾听,眼神却已游离。 eros的箭矢正指着他。 孟逐望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好笑。 她把手机丢给stella:“我不知道哪款app靠谱,你帮我选一个吧。” stella最爱折腾这个,立刻来了劲,边注册边给她讲解各个平台的区别:“这个app不错,里面的男生虽然质量不算最高,但都是追求长期关系的,比较适合你这种乖乖女。这个app的男生都挺帅的,但你小心,很多只搞一-夜-情的玩咖……” 她说得热火朝天。 孟逐却没听进去多少。 rose忽然踩着恨天高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转头埋进了一个女同事的肩弯里,难掩失落。 大家都纷纷上去关心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上去攀关系结果被打脸了呗。”stella放下手机,按理说她该幸灾乐祸,却不知为何有些感慨,声音也低落下来。 “这些公子哥,从出生起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以为自己一脚踏进去了,其实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圈内人。” 孟逐被她的话触动,抬头望向楼上。 仅仅隔着一层阶梯,却是另一个世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宛若隔岸观火。 孟逐:“我去个洗手间。” stella侧了侧身,让她起身离席。 孟逐穿过人群,走向酒吧尽头那条狭长甬道。 灯光昏暗,墙面斑驳,像是从浮华世界坠入一只野兽的食道。 尽头的水声潺潺,镜前站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似乎在等人。 等谁呢? 她走近,语气冷淡:“借过。” 那人抬眼。 水声也在此刻停下。 擦身而过时,岩兰草气味随着距离的拉近涌入鼻腔。她皱了下眉,脚步没停,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 * 回到座位时,她的身上多了一丝岩兰草的气息。经典的木质调,带着隐隐的辛辣,是一种令人上瘾的自恃不羁。 rose已恢复常态,挽着头发和周围的人重新热络聊起天来,连stella都偶尔搭腔几句。 先前那点小插曲,似乎早已被埋进酒精的后劲里。 stella见她回来便偏过头来:“哎你去这么久,迷路啦?” 孟逐坐下,将酒杯轻轻推开:“排队等了一会儿。” 她看向窗外,刚刚停着那辆布加迪的车位又空了出来。 “judy,你手机响了。”stella提醒道,她瞥见来电显示是个没存名字的陌生号码。 孟逐垂头看了一眼手机,没回电。她重新靠回沙发,耳边是她们几个在聊行业新规和新基金,她默默地听着,神色淡然。 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看都没看,直接将它翻扣在桌上。 “你不回?”stella问她。 他们这行永远不知道客户会在哪个时区,凌晨打电话也得秒接,几乎已是银行家的专业素养。 “诈骗电话。” “啧难怪,最近确实多。” stella信了。聊天的话题开始讨论起东南亚市场,投资越南房产,无人再在意孟逐这边。 她的手机也确实没再响过,对方像是失去了耐心。 时钟转到十一点半,孟逐拿过包起身。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stella扯了扯她的手:“欸,这么快?我感觉还没跟你聊够呢。” “没办法,明天还要参加晨会。” “judy一向最乖了,在fs两年,我就没见她缺席过一次。”frank掏出车钥匙,“我送你吧?” stella直接踢他一脚:“你都喝了酒,想出事啊?” “唉,我可以叫代驾嘛!” “没事,frank,你继续和他们喝吧。”孟逐摇了摇头,“我还赶得上最后一班港铁。” “真不用?” “真不用。” frank没再坚持,让她回到家后在群里报个平安。孟逐应了,简单和大家道了别。 港城的夏夜,褪去了白日里的湿热,凉风一吹,带着咸湿的街头味。 孟逐沿着史丹利街,再拐到畢打街,经过中环的港铁入口时她却没进去,径直走向前方的文华酒店。 她轻车熟路地走向电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带着岩兰草气味的木质房卡,划过感应区。 电梯开始上升。 她靠着电梯壁,抬起眼,灯光照在她眼里,亮得像湖水泛光。 * 到了顶层,孟逐刷卡开门。 房里没开灯,夜色透过落地窗铺陈进来,染出一室幽蓝。岩兰草的味道氤氲在空气里,温热而旖旎。 阳台传来低低的男声,像在讲电话。 她没打扰,自行脱下外套挂好,走进浴室。热水落下时,白日的疲惫才慢慢退去。 孟逐洗完澡出来时,男人还在阳台。 他夹着 手机打电话,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玻璃栏杆上,间或点一支烟。他语气散漫,夹杂着几声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一身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胀起来,整个人像被埋进霓虹里。 和刚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孟逐没有看太久,窝进沙发里,拿出手机查阅工作邮件。 忽然手机上跳出来一条wa信息提示。 【stella:刚你一走,他们在八卦,说你老板要跳槽,真的假的?】 视线定在那一行字上,眉头不由拧紧。 她刚要回消息,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压近。 手机被抽走。 “这么黑还看手机,唔怕盲?” 纵夜 第3节 周予白不知何时进来了。孟逐伸手去够,他却故意拿高,偏偏不肯给。 她懒得理他,追了两下就放弃,手垂回膝上。 “做么?”她淡淡问。 作者有话说: ---------------------- 开文啦![三花猫头][三花猫头]第一次尝试港风文,台词里粤语和英文夹杂主要是为了更贴合港风背景(参考了一些平时我的香港同事说话方式)。 职场方面-关于私人银行的内容,以瑞士系银行的架构为主,会和美国私行以及其他国家的私人银行体系有所不同。 故事现在的设定时间是2016年。银行业的合规包括亚洲能做的业务,其实每年都有所调整,所以有些内容可能和现在的合规不同,勿细究,毕竟不是纯职场文。 章节标题取自张国荣的《侧面》:“夜晚会面,白天道別,才沒有弱点” 第2章 侧面 她的语气和眼神里都透着冷淡,丝毫不像在邀请一场亲密情事。 那种看透一切的态度,令人恼火。 周予白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几。 谁也没说话。 窗外,港城的灯火如海浪般起伏。不知怎的,孟逐想起在eros二楼,他身边美女簇拥,杯酒碰了又碰,他笑着悉数饮下。 烦闷没来由地涌上来。 “如果不要做,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她终于开口。 周予白掀眸,嘴角仍噙着笑,眼底却沉了几分。 “我叫你来,就一定是为了做?” “——不然呢?” 这种时候,就该识趣点,笑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当个温婉乖巧的女子。 她明明知道,却还是一意孤行,把气氛搞得更僵。 孟逐正要起身,对面传来一阵响动。 周予白不知何时已经走近。 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像是在细细端详,又像在挑衅。 “你说得对。”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声音贴得很近。 “我们之间,本就只是做的关系。” * 那一晚,周予白并不温柔。 她被压进沙发里,腰椎抵着皮革,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裙摆被撩起,腿被抬高。他腕表的金属边贴着她皮肤,压出一圈猩红。 孟逐下意识皱了眉。 他乜了一眼,随手扯下腕表,昂贵的机械表沉闷地砸进地毯。 下一秒,他顶了进来。 没有前戏,只有疼痛。 沙发吱呀作响,指甲刮过他后背,划出一声火柴似的尖响。 短促、灼热、带着一瞬火星四溅。 他在汗湿的黑暗里凝视着她。 像怕她痛,又嫌她不够疼、不服软。 真是个矛盾的人,孟逐想。 * 第二天一早孟逐就走了,八点半的晨会,她不能迟到。 临走时,周予白还在睡。他睡着的时候,那些在风月场里的浮华和多情都会褪色,窗帘附近有一丝缝隙没拉好,光斑正好落在他的脸上,勾出细腻的绒毛。 明明他没有笑,却比昨晚名媛在侧时,看起来更加温柔。 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孟逐原本已经换好上班的鞋子,临到了门口,还是走了回去,把窗帘拉好。 中环的楼群像积木堆叠,一栋贴着一栋,层层天桥将它们缝在半空,织出一张钢筋水泥的网,人们沿着这张网在城市上层流动,浮在钢筋水泥的云里。 她从文华二楼廊桥走出,穿过太子大厦,几个拐弯后,抵达了fs所在的大楼。 早高峰的人群还在通勤中,办公室的人不多。她经过前台,确认一遍今天的客户预约,然后走向个人储物柜边,取出备用的西装裙,拎着进了卫生间。 昨晚的衣裙被周予白撕成高开叉,根本穿不了。今早她从他的衣柜里挑了这件看起来最普通的白衬衫,借来一用。 周予白的衬衫太过宽大,如果要见客户,这形象太过散漫、不专业,只能用西装裙来压一压,看起来只像oversized的衬衫。她扎起头发,在镜子前补了个妆,认真遮掉颈侧那点不该留下的痕迹。 孟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 昨晚stella的短信依旧在她脑海里转,担忧挥之不去。 她的老板章斐要跳槽了。 在私行,跳槽对rm来说是快速加薪的另一条途径。只要客户跟得动,他们到哪都能获得丰厚的奖金。而且每次跳槽,都伴随着底薪、头衔的快速上涨,不少人通过频繁跳槽,升职速度堪比坐火箭。 但孟逐不能跳,她还只是个arm(助理)。 没有上流社会背景、没有过亿富豪圈的人脉,猎头不会主动打来电话。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自己熬进rm系统:先从助理做起,一点点接下rm手中分出来的客户,转型成为jrm(初级客户经理),再靠自己维系客情,站稳脚跟。 孟逐跟着章斐两年多,终于熬出了点眉目。章斐最近开始频繁带她参加客户会议、让她参与投资决策,她知道这是转型的前兆。 可章斐一旦走了,会把客户全部带走,新来的rm和她不熟,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前两年的努力,瞬间归零。 没人会心疼她。助理的位置永远有人顶,年轻、听话、还便宜。 她只能靠自己。 “又来得这么早。” 孟逐回过头,章斐正推门进来,四十多岁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短发干练,手上挽着一只抢眼的绿色鳄鱼皮birkin。 “斐姐,早。” 章斐点头应了,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补口红:“十点半,王董的会议室订了吗?” “订了,hk那间。” 那是银行风景最好的一间会议室,每次有重要客户来访,章斐都指定用它。 章斐“嗯”了一声。忽然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替孟逐把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顶。 孟逐愣住:“斐姐,我自己——” “把扣子扣好,别人才看不出你穿的是男装。” 男式衬衫的扣子都在右边,和女式衬衫正好相反。 被识破的羞意涌上脸颊。 章斐顺手整了整她的衣领,轻拍一下,“你先去早会吧,王董那边结束后,我单独找你聊点事。” 孟逐的心“咯噔”一声,但脸上没显,回了句“好的”。 早会整整三十分钟,她都心不在焉。 回工位前,她去茶水间接水。对面几位同事正围在一角闲聊,手里捧着咖啡。 茶水间一向是诞生八卦的好地方。 “听说了没,‘周氏’的户要换rm咯!” 热水机滋滋作响,但这句话格外清晰。 “唉,不是nicole一直跟住咩?她不是在跟斐姐争大中华区主管?” “争?搞砸‘周氏’,没被炒都算好彩。” “那‘周氏’的户会落去谁手上啊?” “难不成是你?”有人笑,“发梦啦你~” 哄笑声盖过剩下的对话,几人拎着杯子走出茶水间。孟逐也默默跟在后面,回到工位。 她正思考着刚才听到的情报。 假设消息属实,nicole出局,周氏的账户必然成了行内争抢的大肥肉。而最有机会的人选,是章斐。 如果斐姐拿下这户,她还会跳槽吗? 手机一震,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 【周予白:那件白衬衫,你穿走了?】 看来他醒了。 孟逐其实留 了纸条,但以周予白那随性惯了的生活态度,除非贴他脑门上,否则多半看不见。 孟逐一个个字打:【抱歉,今天急用,事后我会安排干洗……】 输入了一半,又删掉。 最后改成:【我赔一件新的给你。】 纵夜 第4节 对面弹出“对方正在输入”,三个点一闪一闪,停了很久,却没下文。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声喝斥。 “‘周氏’的portfoliostatement准备好了没?会议室confirm咗未?我刚刚问了几次了,是记唔住还是听唔明?” 是nicole。 她话没说完,意识到周围有人看她,强行压低了声音,却仍带着火气。 “你做助理几年?仲要我逐样讲?” 助理慌乱翻着文件,额头渗出细汗,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nicole狠狠吸了一口气,抓起手机,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刚一转弯,撞上迎面而来的章斐。 nicole的表情瞬间绷紧,下巴抬起,扬起那副惯常高傲的笑,脚步踩得更响,昂首走开。 章斐扫了她的背影一眼,冷哼道:“德性。” 她看向孟逐:“找你半天,王董已经到楼下了,我下去接他,你去会议室准备。” “好的。” 孟逐点头,低头整理文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那条迟来的消息。 【不用,我没有多喜欢。】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过分的体贴,这样会让她有种占了便宜的亏欠感。 有亏欠,天平就会失衡。而失衡的关系,很脆弱。 孟逐暂时没有回,抱着文件夹去hk会议室。刚推开门,桌上早已摆着几份报表,封面写着“chou'sgroup”。 她一眼就明白了。 私行里人人都爱攀比争抢,比行头,比头衔,就连客户的会议室都爱抢。 孟逐不喜争,但有时候,别人就爱挑这类人下手。她明明按规矩订了会议室,却在这节骨眼被临时换了。 她眼神微敛,关上了门,走向前台。 * 两位前台小姐此刻正刷着ins上花边新闻,讨论激烈。 “欸你睇到冇,周公子开跑车送黎斯曼个video出啦——” 屏幕上,一台深浅蓝混色的布加迪威龙停在荷李活道上,最高时速可达400km/h的超跑在港城也得憋屈地停在红灯前。副驾驶上,当红女明星黎斯曼笑得热烈张扬,丝毫不惧狗仔的镜头。 而驾驶座上,男人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挂在敞篷车窗外,慢悠悠地转着墨镜。他似乎也注意到镜头,非但没有被偷拍的愠怒,反而露出个极其顽劣的,让眼尾褶痕都变得生动的笑。 慵懒又轻挑,颇有几分“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的味道。 港媒标题照例耸动:【激爆】午夜超跑载影后!周家公子笑对狗仔,风流依旧! 她们俩聊得正起劲,忽然“砰”地一声,一支手机摔在了台面上。 孟逐站在那,表情透着冷。 “王董的会议室,现在是哪一间?” 她平时话不多,偶尔说几句也态度温和,这突如其来的冷意竟令人下意识绷住背脊。 “ny……ny室。”其中一人下意识回道。 “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 两位前台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眼神后松了口气。 本以为这孟逐是来兴师问罪,结果不过是只纸老虎,看来还是得给“周氏”让位。 “啧,我就话啦,她好似好冷,其实都唔敢点——”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hk的会议室被猛地推开。 孟逐抱着一叠封面印着“chou'sgroup”的文件走了出来,径直走向ny会议室,然后“哗啦”一声,将这些文件一把摊在了桌上。 “你做咩呀!” 其中一位前台小姐立刻冲过去,将文件夹一件件收起,生怕有折角。 孟逐站在一旁,冷眼看她忙乱。 前台这两位可不敢让周氏的会议出纰漏。 孟逐冷冷开口:“hk室是我订的,这些文件该回它原本的地方。” 另一个前台小姐想要争辩,孟逐偏过头,一句话令她哑口无言。 “预定的邮件记录我都留着。擅自更改会议室安排,未通知当事人,已违反流程。要我现在通报给你们主管吗?” 周予白刚踏进门,正好听到这一句。 他眉梢轻挑,看向那位单手撑着桌面,冷着脸的女人。 “周生好。”前台小姐看到来人,立刻收声行礼。 孟逐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正好撞进那双带着探究与玩味的眼睛里。 周予白披着一件浅灰细纹西装,里面那件宝石蓝的丝绸衬衫光泽微晃,上面两颗扣子敞开,露出一截玉白锋利的锁骨。 这副打扮,像是刚从夜场而来的风月浪子。 他眯着眼,视线缓缓从她脸上滑下去,停在领口那颗扣到最高的纽扣上,唇角微勾。 别人只当他惯常的打量,可孟逐知道,那眼底藏着点揶揄。 她假装没看见,别开脸。 “在吵什么?”nicole适时走上前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看起来应该是周氏的投资经理。他们个个神情严肃,颇有兴师问罪的味道。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周予白,依旧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hk室准备好了没?”nicole问向前台。 “您预定的是ny室。”孟逐的声音波澜不惊,微微躬身,一手扶着ny室的门,“文件已经给您摆好,放在桌上了。” nicole狠狠剜了孟逐一眼,碍于在周氏面前不好失了分寸,只得冷着脸领人进去。 孟逐低头拉着门,听着他们一一入内。 皮鞋踏在地毯上的闷响很规律,直到最后一个人。他的脚步散漫,故意慢悠悠地走在末尾,经过她身侧时,忽然停住。 一只手搭上门把,骨节干净,掌心贴着她的手背。 “绅士怎能让女士撑门。” 孟逐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她迅速松手,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身后是墙,撞出“咚”地一声。 头顶传来一声促狭的轻笑。 周予白反手抵着唇,喉结随着闷笑滚动。西装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表,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他稍稍向前倾身。 那个距离,算得上礼貌,不越界,谁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却逼仄得刚刚好。 他压低声音,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衬衫嘛……” 他的目光略过她领口再往下,像在慢慢拆封一份礼物。 “穿在你身上,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 瑞士系私行里主要的职业分工: rm(客户经理)直接面对客户,掌控所有对客户的最终回报 arm(助理)协助客户经理 ic(投资顾问)负责提供投资建议,产品推荐给rm,有时会和rm一起参与客户会议 ps(产品专家)每个不同产品(比如债券、外汇)都会至少有一个专员,深耕一个领域 第3章 侧面 半个小时前,周予白一度以为酒店进贼了。 视频里沈嘉树正口若悬河地讨论着周氏近几季的内部交易与股价异动,满脸“胜券在握”的自信,丝毫没注意屏幕那头的盟友正一声不响地站在衣柜前。 “我们等了这么久,周淮左那只老狐狸终于松口了。这次虽然你接手的是家族账户里最小的一档,但好歹给了入场券——” 沈嘉树自顾自分析得起劲,然而半天也没等来一句回应,甚至连周予白惯常的敷衍都没有。 “你有没有在听——”待看清了屏幕里的人影,他眉峰一拧,“你就穿这身?我不是特意让人送了套商务西装给你?白衬衫正式多了。” 周予白正扣着衬衫的扣子,听见他的话,头微微一歪,仰着下巴看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认真思考,还是又要编什么瞎话。 “被cinderella借走了。” 果然,又在胡扯。 沈嘉树刚想骂人,就见男人忽地倾身过来。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抓了抓潦草的鬓发,整个人透着股惑人的风流劲。 “急什么,做戏就要做全套,”他弯腰捡起昨夜随手丢到地上的complications,慢条斯理地戴上手腕,“唔着这身,点衬得起周家‘最纨绔’个名堂?” 纵夜 第5节 像在自嘲,也像在提醒。 沈嘉树依旧皱着眉:“你真打算拿这身行头去见银行的人?” 周予白轻哼一声,把表扣好,抬眼望过去,眼里钝光一闪而过。 “装傻的人,没人会防备他。” * 此刻,借走白衬衫的cinderella正在他眼前。 孟逐生气时,眼尾会略微抬高,像只即将发动攻击的猫科动物,乌黑的眼珠盯着你,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冷硬的外壳破了一角,露出一丝张牙舞爪的少女气。 有点意外。 也意外地,吸引人。 “周生?”门里有人唤他。 他偏头应了一声,再看过去时,那道裂隙已经合上了。 孟逐神情平静地朝他轻轻一躬,像从未失态过般,径自朝hk会议室走去。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细碎,她的背影笔挺得像一把撑开的伞骨,滴水不漏。 刚才那点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错觉。 做客户关系这一行,却连个笑容都吝啬,要么很快在这行走不下去,要么就是真有些过人的本事。 她是对谁都这样冷,还是—— 只对他如此? 几个月前,分明是她主动…… 周予白垂下眼,唇角那点笑意一寸寸敛去。 他一向不喜猜心,更懒得参透那些欲拒还迎、欲情故纵、来来回回的戏码。 本以为她不同。 原来,也不过如此。 * 孟逐刚布置好投屏,听见外头传来章斐的声音,便走出去迎人。 章斐身旁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老人,皮肤黝黑,满面横肉。他穿着kenzo的虎头t恤,胸前挂着块金镶玉的佛牌,一身草莽气。但因去年生过一场大病,消瘦的身材令这张原本威慑力十足的脸显得有些空洞,像只纸老虎。 “王董。”她略一欠身。 那人停下脚步,侧着眼打量她几秒,语气拽得不行:“哦,我知道你。” “和电话里一个德性,冷冰冰的。” 孟逐没搭腔,只轻声应了句:“欢迎您。” 这位王董来自台南,人好赌,年年去lasvegas还嫌不过瘾,平时每天交易外汇,高倍杠杆,操作的货币从欧元英镑到澳元加元,g8货币基本都在他的雷达之内。 他的资产体量其实只有五千万美金上下,放在fs这类顶级私行里,算不得最大,可就是靠着日均破亿的交易量和高频下单,硬生生成了手续费贡献最大的客户之一。 私人银行的交易金额大,每笔交易都需要与客户电话录音才能下单,流程严格到连一句话顺序都不能错。远不像普通银行在网银上点几个键就行。 而王董又是个急脾气,讲电话时国语台语夹杂,动不动就“x你x的”。在fs十多年,骂哭了不少助理。 只有孟逐,从没出过错。她声音始终冷静,从不多说一句废话。 但这样意味着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去低姿态的讨好、奉承,不提供任何情绪价值,理智得像人机,也难怪王董不喜欢她。 更何况,他们之间曾结过梁子。 孟逐没在意他倨傲的脸色,只平静侧身:“王董,请。” 一般客户会谈并不需要助理,见章斐没留她的意思,孟逐便合上门离开。 经过ny室时,她向里面看了一眼。nicole正对着周氏的投资团队做presentation。虽然听不见她具体说些什么,但从她嗡动的嘴唇能感觉到语速偏快,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颤抖着。西装革履的投资经理们,脸隐在阴影里,鸦群般沉默肃杀。 唯有一个人,与这群鸦影格格不入。 周予白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手转着笔,指尖灵活地打发无聊。他的神情索然,唇边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显得敷衍又游离,似乎nicole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看起来,像极了那些在港城夜场厌腻声色的纨绔二代,对家族生意一窍不通,只是为了应付长辈而来刷个脸,走个过场。 孟逐目光顿了一瞬,随即移开,没有多想。 她没留意到,在她移开目光的一刻,转笔的动作也停下。 * 回到工位,孟逐处理了几封客户邮件,整理出后续需要章斐拍板的议程。做完这一切后,她看了眼时间,王董那边会议已经过了半个小时,hk室仍无动静。她想到刚刚章斐那句“会后详谈”,心就难以平静。 这时,路透一条breakingnews跳了出来,标题写的直接:“周氏启动架构调整,高层继任人选仍未明朗。” 前阵子,周氏现任掌门人周淮左进了icu,三天才抢救回来。那几天,周氏的股价震荡不休,带动恒生指数也上蹿下跳。 他刚一出院,港媒就开始押注谁能接班,风声鹤唳。 但真正令银行圈兴奋紧张的,是周氏启动了架构重整。 金字塔架构里盘根错节了几百家bvi、samoa空壳公司,都将被重新整合,这意味账户重分配、银行格局大洗牌。 fs早年靠关系吃到了周氏这块肉,如今其他私行早就虎视眈眈、摩拳擦掌。 私行的规矩是每位客户只会有一位rm对接,谁能咬住周氏这口金饭碗,谁就能在圈里站得住脚。丢了,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孟逐知道,nicole她守不住。 刚刚路过ny室,一眼扫到slides,她就看出问题。策略保守又迂腐,不过是以前的老案例新瓶装旧酒,选的投资产品也平平无奇。显然是上次投资失败后,nicole怕再犯错,失了胆气,只敢走最“稳健”的路线。 但在这种大洗牌的关键时刻,“稳健”并不是个赞美词。周氏要的是眼光、远见、胆识——是敢于一口气吃下盘子上所有肉的人。 nicole肯定会被换掉。 机会就在眼前。 时间差不多了,孟逐提前到了客户专用茶水间等章斐。咖啡机缓慢运转着,她站在一旁等着美式出杯。 身后传来一阵大步流星的皮鞋声。 “王董。”孟逐转身看着来人,“你是要喝什么吗?” 说着她侧开身子,把饮品选择的立牌让了出来。 王董“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刚才和你老板聊了半天,一个劲上茶,喝得我都想上厕所了,还喝什么喝。” “哦,这样。”孟逐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 孟逐不是个会因为沉默而尴尬的人,在她的逻辑里,对方明明说“不喝”,那她就不多问了。 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咖啡一滴滴落入纸杯,她自然而然端起杯子,找个角落坐下继续等章斐。王董站在那半天没动,孟逐歪着脑袋,脸上表情清清楚楚写着“还有事?”。 王董:“……” 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种不陪客户、不寒暄、不献殷勤的助理。对着他这位大客户,竟还能先落座。 半晌,见孟逐丝毫没有动的意思,他只能认命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王董清了清嗓子:“我刚和你老板聊到你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没要接话的意思,像是默认了“请继续”三个字。 “聊的是上次脱欧那天。” 他的语气里还带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得意。 孟逐没吭声,但手还是不由自主捏紧了杯子。 她就知道,这梁子躲不过去。 2016年是个戏剧化的一年。那一年,黑天鹅事件一件接着一件,不光是后来靠推特治国的某位美国总统第一次竞选呼声大涨,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英国。 加入欧盟四十多年,忽然哪根筋不对,来了一场全民公投,决定要不要退欧。 那时候金融圈里没人以为英国真会退,英镑兑美元虽有下跌,但还在震荡区间内,大家都当是一 次短线机会。 不少投机客都积极入场,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王董。他做多英镑,信心满满,还用了高杠杆。 那阵子他几乎天天给孟逐打电话,而章斐的交易手续费也赚到手软,把王董当财神爷供着。 直到6月24日那天。 港城清晨六点,英国的开票进程早已开始。天不过蒙蒙亮,孟逐已经踏进公司。 电话尖锐的声响突兀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响起来。 她当时对能见证历史十分兴奋,心情挺好,声调都带着平时没有的雀跃。 “王董,早!” “早你x!”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国骂,“是你不让我下单的?!” 原本愉悦的气泡瞬间破灭,孟逐清醒过来。 面对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她没立刻反驳,转头打开系统,果然,王董的账户濒临爆仓。 在高杠杆的放大效应下,哪怕是微末的汇率波动,都足以翻天覆地。而此刻,英镑是自由落体。这种跌幅,上次发生还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后台风控团队已经自动封锁了他账户的加仓权限。 王董不知道,他只知道亏钱了。 他还在骂。 从系统骂到市场,从银行骂到她本人,什么都没放过。 孟逐静静听着,一边翻查数据,一边确认夜班团队的交易记录,也没澄清不让他下单的是后台风控,她一个小助理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k线图上一根根跌破支撑的阴线像刀子似地滑落,随着公投开票进程持续跳水。 她按住话筒,忽然开口:“王董。” 对面骂声骤停,似乎打算听听这个一直沉默的小助理要如何求饶。 纵夜 第6节 “您大可以继续骂我。”她语气未变,沉着地看着跳动的实时汇率图,“不过我得提醒一句……” “在你骂我的五分钟里,英镑从1.47跌到了1.45。” “200pips。按照你账户的杠杆,现在已经……六位数的浮亏。”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只有王董急促的喘息声透过听筒传来。 孟逐沉着地给出建议:“我们先平仓。等平完了,想骂几个小时都随你。” 大概沉默了五秒。 王董爆了句粗,然后,他咬牙,立刻下指令调整仓位。 幸亏那日反应得够快。英镑从盘中1.5018一路跌到1.3224,并且在后来的半年内持续下跌,最低时甚至和美金将近1比1。 这种行情,踏错一步就是深渊。 不过孟逐不指望王董记得她的那句提醒,这种草莽出身的老板,被一个小姑娘在电话里打脸,没投诉她态度不佳就算好了。 她本以为这事早翻篇了,结果竟在这种节骨眼又被翻了出来。 章斐正在考虑跳槽,孟逐的职业小船还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王董这波旧账一提,更是屋楼偏逢连夜雨,也不知道现在章斐会怎么看待她这位得罪了财神爷的助理。 孟逐放下咖啡杯,做好了被对方奚落讥讽一通的准备。 没想到,王董忽然一转身,递过来一个黑色提袋。 “喏,给妳的。” 孟逐一愣。 她刚才确实注意到王董手里一直拎着个袋子,但丝毫没往自己身上联想。 “就,上次……谢谢你提醒。”王董的语气还有些别扭,“唉,我也知道自己脾气差,有时候火气一上来,嘴比脑子快。那天真是靠你那句点醒我,不然我就亏大了……” 他断断续续地絮叨起当时自己的心态,又提到后来听章斐说,才知道是风控临时锁仓,并不是她故意阻拦。 “换做别人,早翻脸了,懒得管我死活。你倒好,挨我那一顿臭骂,还能冷静提醒我止损。” “妳这个小妹!”王董比了个大拇指。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讲究的礼盒,推到孟逐面前。 “这是我们台南的凤梨酥,纯手工的,跟台北那种机器做的不一样,真的好吃。我们台南人最实在。”他那种自带炫耀味的口音,混着几句台语,听得孟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凤梨酥礼盒,又抬头看王董。 这位已经年近七旬的老人,却向一个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承认错误,嘴上虽然凶巴巴的,人却意外坦诚。 粗粝外表下,是颗细腻温暖的心。 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心灵的触动却一点也没少,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从这位爆脾气的老客户手上收到感谢。 王董见她半天没出声,尴尬得脚趾打架,不禁咕哝一声:“唉,你说句话……” 忽然,眼前人的表情令他眼睛一亮。 “你看!你笑起来不是很漂亮嘛!”王董一拍桌子,“整天板着张脸做什么,小姑娘多笑笑啦!我告诉你,爱笑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的。” 孟逐一只手抵着唇,眼尾弯出一抹浅弧,月牙似的柔光藏在睫毛下,笑意似初雪落灯前,难得一见。 确实难得。 周予白斜倚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停在她视线之外。 他本就打算中途离场,演好他那“不成器”的角色。奈何nicole那份提案无聊得催眠,听着听着,他真有些困了。顺手掏根烟解闷,刚含上嘴,才想起这层禁烟。 他挑眉一笑,冲前台小姑娘比了个“冇火”的嘴型,让她放心,他就只是叼着过会儿瘾。 即使他真点了火,fs也没人敢多说一句,但周予白从不让小姑娘为难。 结果刚一抬眼,就撞见了这幕好戏。 像翻开一本原以为枯燥的书,没想到第一页就藏了个有趣的故事,他干脆停驻,读完全章。 年纪轻轻,能在客户劈头盖脸的情绪下不卑不亢、背锅也无所谓,还拎得清局势优先级,行事干脆,反应极快。这不是象牙塔的讲义能教出来的,而是长在骨子里的判断和胆识。 是他小瞧人了。 不过,比这更有趣的是,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原来她也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 只不过,他被区别对待了。 作者有话说: ---------------------- *bvisamoa都是一些著名开设公司的小岛(还有著名的bahama等地),目的一般是为了税务和隐藏最终股权架构 **金字塔架构:亚洲很多财团都是用这种架构,目的是为了以很少的股权,依旧能够控制整个公司(以三星、丰田等大财团为代表) ***1pips=0.0001一般外汇交易里用pips作为波动单位 文章前期比较慢热[摊手][摊手]慢慢会展开他们之前和之后的故事 第4章 侧面 周予白收回视线,偷听墙角终归不是什么地道的行为。 更何况,有些事情,有些关系,看清楚就够了。 他返身走回ny室。 时机掐得正好,nicole才刚讲完最后一页slides,问答环节开了个头。他一进门,全场视线齐刷刷望了过来。 nicole没想到周予白还会回来。刚才他说要出门抽根烟,她只当是早退的借口,但人竟然没走。 她的脸上立刻堆起职业笑容。 nicole心里早就认定周予白不过是个挂名的公子哥,不管实事,真正做决定的还是这几个投资经理。尤其是坐在主位的李副总,听说他和周家二房走得近,而二房又是外界传言里最可能接班的那一派。 但表面礼节还是要做足。她搓着手,略显不好意思:“抱歉周生,我们刚刚结束。要不您看看我备的打印资料?上面有总结。” 周予白笑说没事,他听结论就好。 “来,你们踊跃点。“他拍了拍手,做了个向上煽动的手势,带着几分玩世不恭,“nicole特意准备,唔好辜负人心血。”说完,他坐回后排,懒散地倚着椅背,活脱脱一个敷衍了事的公子哥做派。 李副总斜了一眼已经玩起手机的周予白,心里暗嗤了一声。 林太还是过度担忧了。十八岁才被领回来的私生子,空有个姓氏,根本没威 胁。更别说,这次还偏偏分了个最烂的盘子给他。周淮左这次选了几个家族账户交给各房管理,实则是为了测试每个人的投资眼光和管理能力。如果周予予白这里交了张烂卷子,那他这“不成器、难堪大用”的名头也在老爷子那边坐实了。 这次来开会的,大多都是李副总带的人,其他几个分析师都是刚升上来的,资历浅,说话没分量。 眼前这份保守无聊的投资提案,刚入行一年的分析师恐怕都能搭出来,但李副总一句都没质疑,那他们这些领工资的打工仔,出什么头?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都保持沉默。 nicole有点懵,没想到q&a冷场得这么快。她越过周予白,向为首的李副总看去。 “李总,您有什么问题想了解的吗?” 李副总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没有,您提供的方案我们内部讨论后再决定。辛苦了。” 说完,他几乎就要宣布散会,忽然听到后排传来文件夹滑落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忘了后面那尊佛。 虽然是尊空心的佛,但表面还是得尊敬拜拜。 “周公子,您觉得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表面恭敬客套,但这声“周公子”,却藏着些阴阳怪气。 “李副总都说冇问题,那就真系冇问题。” 他笑得太灿烂,像tvb里那些只会笑的花瓶,脑子空空。 “好。”李副总看了眼表,站起身,“那我之后还有会,先行一步。” 他随口吩咐:“tim,你有驾照?” 这个叫tim的年轻陆生立马起身,“有的。” “那你送周公子返去吧,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和周予白道别,一众西装革履的下属跟着他起身,哗啦啦地离开了会议室,如鸦群过境。 眼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nicole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关总算是过了,看起来她在fs的日子还长着呢。 会议室里只剩几个小分析师在低声整理资料,tim也收拾好文件,走到周予白身边。 “周生,您一阵去边度?我去攞车过来接您。”他是个刚来港没几年的大陆仔,粤语生涩,听得nicole这样的老港人直皱眉。 令他意外的是,周予白回他的是普通话。 “这么惊讶?”他笑着调侃。 tim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您普通话讲得真标准……没半点口音。” “我在沪城住了很多年。”周予白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你叫什么?” “tim。” “中文名。” “哦,王超,海城人。” “周予白。”他说着伸出手。 王超赶忙双手回握。 之前对这位周公子的印象都是八卦小报上,和明星拍拖、跑车载嫩模的耸动标题,本以为不过是个风流桀骜的废物二世祖,如今才发现他不仅为人彬彬有礼,还温和谦逊。 尤其是这双带笑的桃花眼,别说那些名媛明星们,他一大老爷们都有些心跳加速了。 在他们离开前,nicole见缝插针地迎上去:“周生慢走,我会把提案email给李副总。到时麻烦您帮提一声,有问题随时call我。” 纵夜 第7节 周予白手都已搭上门框,停下了脚步。 “那就不用了。” 他回头,笑得礼貌,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我会发函要求换rm。”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塑料薄膜自上而下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空气变得粘稠而凝滞。 nicole脸上的职业笑容差点没绷住:“……我,是哪儿做得不够好吗?” “应该说——你有哪里做得好吗?”他好似真的在发问。 这回,她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周予白慢条斯理继续道:“你刚刚提议,拿无息的瑞郎融资,买入五年期美债,靠固定利息一点点填补去年亏空?” nicole的策略,表面上看是利用货币利差进行套利,是老一辈最爱听的“保本”,但只要稍加推敲,就能看出里面埋伏着处处隐雷——瑞郎对美元的汇率波动、整体利率环境的拐点、低息环境下债券价格的虚高……一旦瑞郎加息升值,整个投资组合的平衡就会坍塌。 她还在试图找补,“但债券是稳健产品,只要不违约,最后一定能收回本金。不会亏……” “哦,不会亏。”周予白像在口中慢慢咀嚼这三个字。 “那我这五年时间的机会成本,你又打算用几年来还我?” “……” nicole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平日里最擅辞令的女人,此刻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王超和其他几个分析师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中央空调的嗡鸣声在此时显得分外清晰。 原以为只是个不学无术、风流多情的二代,如今才发现他似乎和传闻中并不同。 聪明,尖锐…甚至,有些冷漠。 “如果只是这种质量的建议,”周予白随手指向窗外,“随便哪个rm都行。” 孟逐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巧。 她不过是刚和章斐送完王董,正返回hk室的路上,就撞见了这一幕。 周予白站在ny室的门口。他没有笑,神情淡漠,整个人像是抽离了情绪,只剩一张安静得显得有些岑寂的脸。 只是,他为什么手指着她? 周予白本是随手一指,待偏过头去看见孟逐时,瞳孔也有一瞬的收缩。 不过也仅仅一瞬。 他垂下手,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孟逐试图解读他刚才的手势。周予白肯定不会主动透露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而明面上两人又毫无交集,或许他指的是自己身边的人。 她转头看向章斐。 “周生,好巧。” 章斐打破沉默,主动上前一步,语气熟稔又不显得过分攀附。 “您还记得我吗?去年黄引蓉女士庄园的那场酒会,我们见过。” 黄引蓉曾是港姐,嫁入豪门后在艺术圈颇有声望。她的私人庄园每年秋天都会举办一场高端藏酒展,顺带展出她在世界各地网罗的艺术品。 那次酒会,是章斐第一次见到周予白。 “当然。”周予白礼貌握手,“幸会。” 那种过分温柔的笑容又出现了。孟逐知道,当他进行社交敷衍的时候,就会戴上这张面具,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 章斐也是人精,并不指望这位周公子真会记得那一面之缘,她不露声色地瞥向身后脸色惨白的nicole,顿时猜到刚才的会议必定不顺利。 “虽然知道周氏已有长期合作的rm,”她将名片从卡夹中抽出,双手递过去,“不过,结识一下总没坏处。” 关于周氏要换rm的消息她早有耳闻,因此她也不避讳同行竞争,先下手为强。 周予白接过名片,视线掠过上面的名字与抬头,回了个淡淡的微笑。 “章小姐客气了。” 他并没有和章斐交换名片。 章斐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意思,也没有追问。 她忽然回过头,朝孟逐招了招手:“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助理,judymeng。” 周予白抬眼看去,孟逐本能地挺直腰身,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但轻蹙的眉心却出卖了她的几分不自在。聚光灯来得猝不及防,她没想过自己会突然成为话题中心,但又迫于形势,不得不上前。 那一瞬间的异样,相比起她平日里一贯疏淡的样子,更像一片不小心泄露的真实。 章斐只当她是有些怯场。她这位助理,能力优秀,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就是在交际方面不太灵光。她有心栽培,便顺势推孟逐一把。 能够结识周氏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周生,她当时也在那个晚宴上,”章斐说,“你们曾喝过一杯,还记得吗?” 孟逐眼睫轻轻一颤。 她没想到当时的那一幕被章斐看见了,甚至记到现在。 章斐对那天印象很深。那晚她刚听说周家小公子也来了晚宴,正想找个由头上去结识,就看见她的小助理抢先一步。 流光溢彩的宴会厅里,周予白刚从人群的簇拥中脱身,姿态落拓地倚在吧台旁。修长的身影嵌在浮动 的光影里,显得游离、又带着一点置身事外的清寂。 孟逐就是在那时走上前的。 一个人,有些孤勇。 那是章斐两年来,第一次见孟逐主动敬酒,当时还庆幸她终于开窍。 章斐站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宾客来来往往,她的视线时常被遮挡,待人群散开时,章斐看见周予白已经接过酒杯,低笑着饮下。 头顶的灯光如碎金般洒在两人身上,那一圈光晕似乎将他们从觥筹交错中隔出一道微妙的边界。 男才女貌。 若不是知道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乍一看,倒真有几分般配。 只不过之后就没了下文,章斐只当这次社交无疾而终。这在他们这行很常见——越高层级的客户,越需要更长时间的关系培养。因此,制造并抓住每一个相遇的机会,至关重要。 孟逐当然能察觉到章斐的用心,虽说感恩老板无时无刻都想着提携她,但这个举动太引人遐想。她不想被误会成那些被周氏权势光环吸引,试图攀附的女人。 更不想让周予白以为,她接近他是受人指使,为了给自己的事业铺路,拿他做跳板。 “judy啊……”周予白拖长着嗓音,笑得轻挑。 孟逐低着头,他却略略欠身,像是偏要看清她隐藏的脸,正好对上她低垂躲避的双眼。 避无可避。 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我长得普通,周生不记得也正常。” 周予白直起身子,目光顺着她的脸上滚落。 “抱歉,我确实没印象了。” 他露出一个遗憾的笑,仿佛因自己的健忘而感到歉意,但语气却带着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孟逐心一沉,他果然误会了。 章斐上来打了个圆场:“没事,说不定未来接触的机会多了,就熟了。” 她话语里的“未来”听起来别有深意,挑衅地看向nicole。 她轻轻拍了一下孟逐的后背,眼神也跟着示意。 “你的名片呢?” 孟逐只好拿出卡包,指尖在一叠卡片间划过,又停下。她顿了顿,略带遗憾地说:“不好意思,我的名片用完了。” 章斐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惜,怎么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予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孟逐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快速眨两下,然后视线会不自觉地飘向右上方,与人错开目光。 她这幅刻意疏远的样子,倒是坐实了他刚才的猜想。 他微微眯起双眼。 “没带名片也行。” 他掏出手机,原本索寞低垂的眼帘缓缓掀起,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fs的大厅里弥漫着水生调的香薰,平时孟逐从未注意,但此刻却觉得那味道混合着岩兰草的气息,像雨后潮湿的青苔地。 滴答,滴答。 仿佛有什么落在她耳边,带动着她的心跳。 滴答,滴答。 “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judy小姐。” 作者有话说: ---------------------- *slides=ppt 第5章 侧面 孟逐疑惑地看着周予白。 他没有和作为执行董事(ed)的章斐换名片,却转头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她不过是个与周氏毫无关系的客户助理,业务都搭不上。无论从哪一层来说,都轮不到她。 她朝他使了个眼色。 但周予白就是周予白,若真有什么旁的心思,换做别人都会遮遮掩掩,避开人群,他却从不在意旁人眼光。 “孟小姐平时用whatsapp还是微信?”他慢条斯理地滑开手机。 纵夜 第8节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略一抬,流露出一丝促狭,“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 孟逐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whatsapp吧。” “手机号呢?” 他说着,手机已经递到了她眼前。 意思很清楚:自己输。 孟逐接过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着,心跳有些快。 她很少碰别人的手机。 手机是现代人最私密的领域。聊天记录,相册,常用联系人,都储存在这方寸之间,从里面可以窥探一个人的情感的排序,对暧昧、秘密、取舍的判断。 谁重要,谁可有可无,一目了然。 她盯着屏幕,忍不住想,在他手机里,她是什么? 是名字,还是某种隐秘的代号,抑或是…… 最后一个数字输完,屏幕上没有跳出任何关联名。 原来,他的手机里根本没存她的号码。 她把手机递回去。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一点热,像是想要攥住什么却又落空,松开后,只余一片空洞的沉闷。 章斐没注意到孟逐表情的变化,她只想着趁热打铁:“干脆微信也换一个吧?这样周生去内地时,也依旧可以联系。” 周予白没拒绝,绅士地主动提出:“我扫你。” 孟逐调出二维码,心里已不再有刚才的忐忑。 “时间不早了,”周予白收起手机,“我先告辞。” “孟逐,送一下周生。”章斐说完,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机灵点。 她点了点头,走在前头带路。 两人一路无言,走廊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保持着刚好的距离。直到电梯门合上,外头的世界隔绝在一层金属之后。 电梯开始下行,光线收敛,空气变得安静,像一口密闭的罐头。 周予白靠在电梯镜面一侧,半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还握着手机。 屏幕上,微信好友申请仍然显示着【等待通过】。 他打量着她,“生气了?” “没有。”孟逐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那怎么不通过?” “没来得及。” 听起来像是实话实说,但她的表情,却不像之后会补点通过的样子。 周予白轻笑一声,不戳破:“刚才输号码的时候,你盯着屏幕的样子,是想看我有没有存你的号码?” 他歪头望着她,“你想我存成什么?孟小姐,孟逐,还是……” 他做了个“床/伴”的嘴型。 孟逐终于转过头,望着他。 但只是望着,没动怒,也没尴尬。 “存不存,都没关系。”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笑,“我们也只是临时的关系,不是么?” “而且,我也没有存你的。” 电梯顶灯映在那双黑眼睛里,白凛凛的。周予白忽然想起那个夜晚,eros酒吧昏暗的洗手间里,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冷淡地说着“借过”。 他看着她,慢慢直起了身子,伸手,像是要去碰她的脸。 “做什么?”孟逐后退一步避开了,“有监控。” 她真当那些保安闲的,会盯着监控内容然后肆意传播? 有时候冷静得像个老手,有时候又笨拙得近乎透明。 周予白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收回,插/进西裤口袋里。 “我不过想看看,你是不是天生就这么带刺。”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了一楼。 他径直走了出去,快到门口时却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你以后不用那么怕被人看见。” 他的语气似乎压着一股没来由的情绪,“至少现在,明面上我们是有联系方式的关系。别人真发现什么,也可以推成工作。” 孟逐一愣。 他这在做什么,向她解释?替她兜底? “当然,你还想继续call我的私人号码,也行。”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逐低头看手机。刚才他回拨时候,她没注意细看,现下一比对,才发现那是一串全新的号码。 电梯门开始合上,她猛然惊醒,伸手按了开门键。 港城的风穿过大厅,黑色阿尔法刚停稳,后排车门已经自动打开。 周予白没上去,而是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王超探头出来,“周生,上车吧。” “我有朋友会来接我,你下午回去休息吧。”周予白单手架在车框上,“周氏的人问起,就说被我使唤了一个下午,走不开。” “这,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周予白反问, 视线扫过王超眼下的青圈,“你加班的时候,他们给你发加班费了吗?” “……” “回去睡一觉,我可不想哪天在民生新闻上看到‘周氏员工猝死’的消息。”他说得没个正形,语调里带着笑,“放心,就让你消失半天,周氏还垮不了。” 他拍了拍王超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像个惯会安慰人的兄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超再坚持就显得假了。他这些天确实连轴转,忽然被放了半天假补眠,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就谢谢周生。” “去吧。” 周予白抬了抬下巴,算作告别。 黑色阿尔法消失在视野里。周予白从西装内袋取出烟盒,轻敲两下,烟身弹出半寸。他低头叼住,打火机在指间一弹,一簇火光升起。他含肩挡着风,火焰几次扑闪,终于将烟点燃。 红星一点,白烟浮起。 他深吸一口,烟雾从薄唇间缓缓溢出,如丝缭绕,衬得他双眸半明半昧。 “有事?” 周予白乜着眼看向对面的孟逐。 她追出来时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觉心口像有什么堵着,不吐不快。但那一刻他点烟的动作太过好看,她被迷得晃了神,话又咽了回去。 一辆红色卡宴中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驾驶座车窗降下,一个穿得极规整的男人探出头。半框眼镜,深蓝西装,眉头紧蹙,看起来脾气不好相与,和周予白是两个极端。 “得,打住。”周予白一眼就看出沈嘉树要对自己的穿着发表高见,直接打断。 车里传出几句压低的训话声,显然是那个男人在数落周予白,而周予白一边笑,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多神奇啊,竟然有人敢教训他? 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孟逐听见那人说,下次拜托晏心姐,让她重新整理你的衣柜,多配几件得体的衣服。 晏心?是谁? 孟逐走神间,发现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打量着自己,尤其在她的白衬衫上多看了几眼。 周予白察觉到了,没上车,转而走向孟逐。 “这件衬衫,你不用买新的,反正我也不会再穿。” 他在她面前停下,少有正经地说,“如果你坚持要还,送到文华前台就行,他们知道怎么做。” 他垂眸时,视线正好落在她的领口。在电梯里她觉得热,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折腾了一上午,遮瑕早就花了,星星点点的红痕若隐若现。 他下意识咬紧了烟,移开目光,忽然感觉口干舌燥。 身后喇叭声骤响。 沈嘉树在车里不耐烦地催促着。 周予白眨了下眼,烟雾自唇齿间缓缓吐出。他像是忽然清醒了,唇角勾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 “当然,不还也行。” 他偏头看她,烟雾绕在眼睫,语气似真似假,“你要是喜欢,就当个纪念吧。” 说完指尖一弹烟灰,径直走向副驾驶。刚一开门就听见沈嘉树吼,“抽烟给我滚下去抽完!” 他偏不,反而故意多吸了一口,坐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沈嘉树一脚油门下去,红色卡宴卷起一阵风,没入港城川流不息的车潮里。 孟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周予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感觉有一道门被悄然关上了,而关门的人没有回头。 * 谭隐曾说过最不喜欢坐沈嘉树的车。这家伙平时话就多,开车时更是喋喋不休,容易分神,不安全。 纵夜 第9节 周予白起初没当回事,现在算是明白了。 从这车启动起,沈嘉树的嘴就没停过:“fs真是越来越不行。一个刚毕业的都能做出来的策略,他们拿去对大客户present?那个姓李的还说‘商讨后再定’,垃圾方案有什么好讨论的?看来二房是真不想给你留活路。” “……嗯。” “现在赶走了这个nicole,你打算换谁接fs账户?” “唔……还没定……” 沈嘉树听出他的敷衍,怒拍方向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予白提醒,“唉,要并道了。” “我又不是瞎。”沈嘉树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做了个极限变道。沈大少爷是不可能承认是自己看错道,反过来数落,“你一路上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想着刚才那个女人?她就是那个cinderella?” 周予白从导航屏抬眼看他,“你看出什么了?” “废话,那衣服我挑的,我还能不认得?她是章斐的助理吧。” “你知道她?” “见过几次。”沈嘉树得意,“沈家有个账户在章斐那儿,我当然盯着点。” “你怎么没考虑章斐?”他话锋一转,“她的资历、和投资能力在业内都排得上号,派她去争周家基金经理的位置,胜算稳多了。” “她快升大中华区市场主管了,不会再带客户。”周予白解释道,“现有客户会找新人接手。” “所以你看上人家小姑娘?”沈嘉树侧目瞥他,“她不过是个助理,即使背后有章斐和我们的授意扶持,她真有那个能力受得住你家老爷子的测试?” 周予白没回答,单手撑着车窗,笑道,“别小瞧人,她的心性和脑子,比你强。” “问题是,人家会乖乖听你的话?她看起来挺有主见的,不好搞。”沈嘉树翻了个白眼,“还是说,要出卖色相换忠诚?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 卡宴驶入西隧,四周骤然暗了下来。橘黄色的灯光在头顶一盏盏掠过,投下间断的昏黄与深影。 周予白忽然想起刚才在电梯里,那双乌黑的眼睛安静而凛冽地看着他。 明明灭灭。 他收回目光,在沈嘉树的抱怨声里又点了一根新烟。 深吸一口,烟雾在胸腔里涨开,再呼出去时,港城的风已经把它扯散了。 他掸了掸烟灰,声音没什么情绪:“你难道没听说过,世上最稳定的关系,就是各取所需?” “她若想往上爬,我给她当跳板;而我要一个自己培养的、忠心耿耿的棋子,公平交易。” 沈嘉树“啧”了一声:“万一人家姑娘是真心呢?” “真心?”周予白失笑,“你真把她想得太单纯了,就她对我的态度,哪像是动了心?” 沈嘉树不理会他,只凉凉道:“你们俩对视的那几眼,可算不得清白。” 周予白一脸和你说不明白的表情,懒得争辩。 卡宴驶出隧道,一路驶向港城国际机场,窗外海岸线若隐若现。周予白支着额,看着铅灰的云层一寸寸绞碎天光,防风林在渐疾的风里弯成一个讨好的弧度。 半晌,他扯出一个笑。 “她若想要登云梯,我给。要是贪得再多点……床上、账上,我都不吝。” 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在嘴角,眼底那点浮金般的光亮也倏然熄灭。 “只不过再多的,没有了。” 话音刚落,第一滴雨点砸在了车窗上。 要落雨了。 作者有话说: ---------------------- 白狐狸:和你这处男说不明白[摊手] 沈老三:%……@#%¥@#¥&[愤怒] 第6章 nostring 手机屏幕上,微信的聊天框亮着,上面空空如也。他们交换了微信以来,还未说过一句话。 已经过去了十三天。 孟逐没刻意数过日子,只是那日和周予白分别后,港城发布八号风球预警,公司放了风假。连绵数日的暴雨将城市笼罩在水雾中,窗外的景色日复一日模糊成一片,时间概念也随之稀释。再回神时,日历已经翻过了半个月。 放在以前,这样的断联她并不陌生。周予白向来行踪莫测,一年有一半的日子不在港城。有时候他回来了,或许会发一条短信约她去酒店,又或许没有。她从不知道哪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次。 但这次不同。 或许是那天他的话太像告别,替她把退路都想好,即使真有人觉察到他们的关系,也能解释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就明白,他在为这段关系收尾。 孟逐想起小时候玩的纸杯电话:两人 各执一端,只有绳子绷得足够紧,声音才能传过去。一旦有一方松了手,不管你喊得多大声,线的那一头,也永远听不到了。 虽然是她开的头,但决定这个关系是否继续的人,从来都是周予白。 她什么都做不了。 孟逐放下手机,屏幕的光熄灭后,房间里的黑暗变得具体。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手臂交叠,给自己筑起一道堤坝。可那黑暗还是渗进来,缓慢,无声,像墨汁洇透纸背,从胃部逐步向上,无声又缓慢地将整个人吞没。 顶灯忽然亮起,刺得孟逐眯了下眼。 “咦,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我带了披萨。”helen提着外卖进门,一边踢掉高跟鞋,一边嚷嚷。 “你吃吧,我胃不舒服。”孟逐直起身,刚才那点脆弱瞬间收敛。 “你最近总胃疼,得去看看医生。” helen把她面前的餐具收走,又去泡了杯热蜂蜜水,关掉顶灯,只留桌上小台灯,暖黄的光把两人圈在里头。 她们做室友已有两年。helen在fs开户部门工作,最近忙得厉害,有时深更半夜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孟逐偶尔半夜起来会给她盖条薄毯子。 因为作息的时差,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对了,听说a组有个rm走了。你们前台有空位吗?能不能帮我留意下?” 孟逐知道helen一直想转前台,可那种岗位大多只给已有客户资源的他行rm,而不是招一个毫无客户交流经验的中后台职员。 她捧着那杯蜂蜜水,想到初来港城的那几年,她们一起在老破小里合租,遭遇黑心房东,是helen拿着根木棍,逼那人把押金退出来。 那时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哆嗦,可就是不肯后退半步。 她们俩都是外地人,在这座城市漂泊。一起挤过逼仄的合租房,一起熬过新人被呼来喝去的日子,也一起撑到了现在。 孟逐实在不忍心把话说得太绝。 “好,我帮你问问。” helen立刻笑起来:“你最好了!” 孟逐也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去见stella?她在别家行,说不定能给你些建议。” “有是有,”helen看起来兴致缺缺,“但我和她不熟,周六我想睡个懒觉。” 见孟逐不为所动,helen撒娇似地晃了晃她胳膊:“哎呀……你帮我问问就好了嘛。” 孟逐轻轻拿开她的手,没强求,“我11点出门,到时候没看见你,我就自己去了。” * 迪拜,晚上7点。 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天空被染成层次分明的橘红色。atmosphere酒吧位于哈利法塔123楼,360度全景落地窗将整个波斯湾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黄昏时刻的座位最是紧俏难约,来的都是全球富豪和名流。 周予白独自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机。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哎,咁靓嘅景,你都冇兴趣?” 一只骨节分明、古铜色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周予白转头,看见谭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可能看腻了吧,”周予白敷衍着,“浪漫是留给闲人的。” 谭隐今年34岁,比周予白年长几岁,港城公认的蓝血新贵。出身显赫谭家,却不靠家里,独自成立了世鑫国际,专投世界前沿技术,公司估值增长迅猛,力压不少老钱世家。 外人不知道的是,世鑫背后还有周予白和沈嘉树的股份。周予白一直拿他当大哥敬重。 谭隐在他旁边坐下,从西装内袋摸出烟盒丢给他,“讲得好似你几忙。” 周予白接过烟,取了一支叼在唇间。谭隐为他点火,火光一闪,衬得他眉眼愈发漫不经心。 “朱美拉岛的项目,拿下了吗?” “刚签完合同,顺带还绑定了储能开发。”谭隐轻描淡写,眼神却锐利,“不过,刚才你不是在研究合同吧?在看什么?” “我看是在等女人的短信吧。那个cinderella?” 沈嘉树不知何时出现,脸上挂着揶揄的笑。 周予白面不改色,抓了把桌上的糖果扔向他,“吃你的糖吧。” 沈嘉树顺势接住糖果,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含糊道,“切,还不让说了。” “cinderella?”谭隐来了兴趣。 “大哥,那你是不知道,他最近可有意思了。” 谭隐向他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嘉树立刻把那天在fs故事的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末了还补上一句:“我看他是被人晾了好几天,失魂落魄了。你看,手机都快被他戳烂了。” “有意思,”谭隐笑得意味深长,“在港城还有女人敢晾着他?” “别听他胡说八道。”周予白弹了弹烟灰。 “我胡说?”沈嘉树不服,“那你解释解释,从港城到迪拜的这几天,你的手机没离过手。我们都在这儿,你还能在等谁?” 纵夜 第10节 周予白没想理他。 这半个月一直和中东佬周旋,他几乎没有闲暇。偶尔划开手机看到那个空白的对话框,才意识到日子过去多久。 过去都是他先联系,然后她来,睡过,再离开。 循环反复。 换在以前,这是周予白最喜欢的关系,毫无维持成本。可这次,他忽然想试试,如果自己不发消息,能不能等来她的主动。 结果她倒是硬气,到现在一条消息都没发。 如果她真的不再回,他们的关系就这么散了? 周予白忽然觉得烦躁。 谭隐看着他,意味深长,“你变了啊,予白。” 沈嘉树幸灾乐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看有人哦……遭报应了。” “行了,感情放一边,说正事。”谭隐拍了拍周予白的肩膀,“狮城零售那个姓蔡的小开,这周末要在港城搞游艇趴,听说谭家都要掺一脚,那我们世鑫也得派个人回去探探情况。” 沈嘉树立马把手一甩,“别看我,有人比我更想回港城。” 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周予白的后颈,被他一掌拍掉。 “行,我回去。”周予白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耐。 沈嘉树谭隐眨了眨眼睛,做了个“死要面子”的嘴型。 谭隐忍着笑,掏出手机,“好,那我安排一下飞机。” 说完,他又揶揄地瞥周予白一眼,“你呢,要不要和你的cinderella联络一下?” 窗外,夕阳已完全消失,迪拜的夜景开始点亮,万家灯火如繁星坠地。 周予白看了一眼漆黑的手机屏幕。 算了。 如果她真的无所谓,那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不过,是一个床.伴…… 他将烟蒂按进烟灰缸,用力碾转着,直到火星全部熄灭。 作者有话说: ---------------------- 标题取自eason的《一.丝.不.挂》:难道爱本身可爱在于束缚无奈你我牵过手没绳索 第7章 nostring 第二天早上,helen准时出现在客厅。 昨晚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周末不能睡懒觉还要被迫社交,和上班有什么区别?但是,她总觉得孟逐昨晚的话里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她怕被孟逐瞧不起。 两人同期进fs,她一直安慰自己孟逐虽然长得出挑,但性子冷,不懂人情世故,哪有她情商高?只要能转去前台,她肯定能追上孟逐,甚至晋升得更快。 可昨晚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两人的差距或许远比想的大。 午餐约在一家老字号牛腩面店,窄窄的空间里食客们肩贴着肩,油香混着热气,helen表情微妙,“早知道不穿裙子来了。” 她今天特意穿了新买的连衣裙,还是个小名牌,结果却来这种街头小店。大热天的,连个空调都没有。 stella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啊!但我太想念这里的味道了。” 三人端着托盘坐下,牛腩香气浓得快要溢出来。stella没寒暄多久,就 看向孟逐。 “我听说你的好消息了,恭喜啊!” 孟逐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私行哪有秘密,”stella眨了眨眼,“还是说,你要再藏一阵?” helen疑惑,“什么秘密?” 气氛瞬间尴尬。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孟逐转向helen,“下个季度,我要升jrm了。” helen的筷子僵在半空,怀疑自己听错了:“升jrm?你不是才做了两年?” 在私行,arm升jrm通常要四五年,甚至更久。除非自带客户,或者—— “章斐要升大中华区主管。”孟逐简单解释,“她手里的户得分出去,觉得我可以接手。” 那天谈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本以为章斐是要提跳槽的事,结果竟直接问她准备好独当一面了吗。 stella补充,“听说是为了留住章斐,来接周氏的户。明面上管理层不带客户,所以她需要挂在一个jrm名下。” 她拍了拍孟逐的肩膀,半开玩笑道,“一上岗就接手周氏,好叻!” helen干笑一声,“……恭喜。” 她低头喝汤,却感觉尝不出任何味道。 “今晚出海庆祝一下?”stella没注意到她的反应,语气兴奋,“我老公刚签了一个项目,打算办个游船party,邀请了不少港城的公子哥。你要当rm了,正好多积累点人脉。” 孟逐没想到她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多,有些感动,“好,我晚上一定到。”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helen忽然开口:“我也能去吗?” stella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刚才helen几乎没参与话题,还以为她压根没兴趣,但人都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当然可以,”stella还是点头,“好,那就今晚7点维港码头见。” * 回去的路上,helen几乎没再开口。 平时就算孟逐话不多,helen也总能自顾自地找些轻松话题填补沉默。 这次却不同。 helen走在前面几步,一直低头划着手机,仿佛屏幕里有什么重要的事。但孟逐知道,她只是借由这个动作,不想说话罢了。 她不明白helen情绪转变的理由,只当她或许是因为连轴加班累了。 可到了晚上七点,helen却没和她打招呼就自己打车离开了。等孟逐赶到维港时,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她算是最后一批。 她刚踏上甲板,身后梯子就被收起,船体微微一晃,朝着外海驶去。海风带着港城特有的潮意扑面而来,灯火拉出一道长长的水影。 “我刚还在想,你是不是放我鸽子了。” stella迎了上来,一袭深蓝缎面长裙,一字领优雅不俗,腰线勾勒出凹凸身材,典型的端庄富太太风范。 “抱歉,有点堵车。”孟逐环顾四周,“helen呢?她到了吗?” “她早就到了,”stella有些意外,“我看她没跟你一起,以为你不来了。” 孟逐沉默了。她没说自己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在等helen。 stella察觉到两人间的微妙,巧妙转移话题,带着孟逐参观这艘船。 这艘leponant,全长88米,四层甲板,配备三十多间海景客舱。最上层是日光甲板和按摩泳池,以及标志性的三桅白帆,像白鹭的翅膀,在海面上振翅。整艘船是典型的法式审美,象牙白的船体与深柚木的甲板交错,低调而奢华。 她们顺着浮雕铜板铺成的走廊,步入船舱中央的主厅。 长厅宽敞通透,水晶吊灯垂悬。舷窗透进暮色海光。一侧开放式厨房里,大厨正现场切片刚出炉的和牛,而另一边吧台后,调酒师正手腕翻转,调制出色彩各异的鸡尾酒。 stella顺手取了两杯香槟,递来一杯。 “不了,”孟逐摇头,“我今天胃不太舒服,还是不喝了。” 可惜船上没准备热水,调酒师便倒了杯苏打水,一串细密的银珠缓缓浮起。 大厅里张着几张赌桌,船一驶入公海就玩得火热起来。港城的二代里也分派别,一派是已经接班家族企业的,看起来稳重不少,另外一派还在外面声色犬马。彼此互相看不上,自成圈子。 stella挽起她的手:“来,我带你去我老公那一桌,那里都是些正经人。” 孟逐跟随着stella往那桌走去。 经过宴会厅最深那一隅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角落灯光稀落,珠帘低垂,几乎与喧闹隔离。几个男人围在那,低声交谈着,身侧俱是模特身段的女子斜倚。她们眼波含春,笑声缱绻黏腻,像掺了糖的酒,缠在男人指尖。 其中一位靠窗而立,背后是夜色翻滚的海。 他穿着剪裁极好的灰色西装马甲,黑衬衫的领口随意敞开几分,露出利落漂亮的锁骨。头发向后梳,眉眼清隽。 太白了。 白得像在无人之境独自盛开的夜樱。 舷窗外,货船驶过,红色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在他眼角缀了一滴火光。他没怎么说话,只是垂眼抽烟,神情疏懒。细长的烟在他指间燃着,烟雾绕着他眉眼,一层一层,将他衬得好似雾里看花。 明明处在浮华人间,却恍若世外之物。 孟逐心想,如果周予白是鬼,那也是只艳鬼,索人魂魄的那种。 这时,一个短发女人朝他走去,穿着贴身露背裙,腰身柔软似水。她弯下腰钻进他的臂弯,仰起头露出一个又野又媚的笑。 周予白睨了一眼,好似在欣赏一件新鲜的玩意儿。 女人见他没拒绝,胆子大了起来,顽皮地抽走他指间的烟,轻抿一口,吐出个圈,又半玩笑地送回他唇边。 他眸光未动,只是微侧了下脸,叼住那根烟。 他似乎对女人说了句什么,忽而俯身,烟雾轻巧地从他唇间喷出,穿过女人的眼睫。 那样的撩拨是某种默许,女人笑着花枝乱颤,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半挂在他身上。 烟雾和笑声一齐从珠帘后传出,灌进孟逐胸口。突如其来的酸涩击得她背脊发紧,心里千万只蚂蚁正在啃食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看。 纵夜 第11节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忽然偏头看过来。 灯光昏暗,他落拓地咬着烟,一点红光微弱地勾出他的轮廓,似笑非笑地挑起眉。 周予白望着她,懒洋洋地,戏谑地笑了一下。 像是问她,看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nostring “你怎么了?” stella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停了,回头正好撞见孟逐眼底那一瞬游移不定的神色。像是恍惚,又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顺着孟逐的视线看去,珠帘后隐约几道人影起伏,在昏暗中融成一片。 “哦……没什么,”孟逐回神得极快,“刚刚窗外的船灯经过,所以看了一眼。” stella狐疑地看过去,“有吗?” 孟逐晃了晃她的手,换了话题:“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老公吗?” stella也没去深究刚才她那稍纵即逝的表情,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哎呀,你若是要看海景,一会儿我带你去三楼甲板看个够。”stella眨了眨眼,“到了深夜,整片海域都暗下来,只有天上亮着光,像是掉进银河里。” 孟逐嗯了一声,跟着她往前走。 她没有再回头,但是耳边那串窸窣的笑声,还是从珠帘缝里缠绕过来,一丝丝钻进骨头里。 stella领她走向主舱中央那一桌。 弧形沙发围出一个半月形的小圈,几位男士正在轻声交谈,桌子上摆着两瓶开封了的红酒和几根被冷落的雪茄。 “bb!”她扬声唤了一句。 坐在沙发中心的男人笑着抬头,他的五官敦厚,肤色因狮城的烈阳晒得偏深,穿着松弛的休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 和善。 “怎么才来?”蔡方昇自然地揽过太太,熟练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stella也回吻,两人恩爱得过于自然,丝毫不避讳。 她向孟逐介绍道:“我老公,蔡方昇。” “这位是?”蔡方昇看向孟逐。 “我闺蜜,judy。”stella回道,“fs的rm。” “fs?”坐在右手侧的男人闻声抬眉,“那不是你前司?”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胸前别针极简,戴着金丝眼镜,五官棱角分明,是那种沉稳型的帅,整个人气质清冷,像陈列在橱窗里,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哎呀,商生你竟然记得?”stella惊喜地捂嘴。 那人淡淡一笑,十足的绅士。 stella转向孟逐,正式介绍:“这位是alux集团的coo,商敬臣先生。” 孟逐礼貌颔首:“久仰。” alux在港城声名显赫,旗下高端百货遍布中环与尖沙咀,近年来更是在纽约、巴黎、东京等地接连开店,是不折不扣的零售帝国。 “你好。”商敬臣伸出手和她相握。 他的手掌很大,温度偏低,就像他本人一样——礼貌,却不热情。短暂一握便松开了手,没有再看她。 stella见他们没继续再聊,问道:“我是不是打断你们谈话了?” 商敬臣回道,“没有。我们本来也差不多聊完了。是我不好,拉着蔡生一直谈工作,辜负了这么好的景色和美酒。” “哪里的话。”蔡方昇摆手,“我自己也聊得起劲。” 他打了个响指,唤来服务生耳语几句,又不忘向商敬臣解释:“我让他们上点牛扒,喝酒也不能空肚子。” 说完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谭生呢?刚才不是说也过来吗?” 商敬臣朝另一侧抬了抬下巴:“在那呢。和几个女仔玩骰宝。” 孟逐顺着看过去,那桌围了不少人,灯光暖黄,一盏玻璃骰蛊在桌面滚动,映着碎金一样的光。 她一眼就看见helen。 helen今晚显然特意打扮过,卷发垂肩,身边堆着一叠筹码,笑得娇艳明媚。一个男人站在她背后,双手撑在桌沿,身形微倾,隐隐形成一种围困式的亲密。 “谭洲。”商敬臣喊了一声。 那男人略一偏头,朝这边看来。 helen也转过头,视线触及孟逐时眼神微微一颤,随即移开视线。她不动声色地往谭洲身边挪了挪,下巴微扬,带着几分得意。 可是潭州似乎无意配合这场亲昵,他放下手中的筹码,起身要走,却被helen眼疾手快地拉住。 距离太远,孟逐听不见他对helen耳语了什么,只见她的表情复杂地变化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随着谭洲的走近,孟逐才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 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绸缎衬衫,身形偏瘦,肩背略微内收。长相本该算得上俊朗,可那种病态的白和眼下泛青的黑眼圈,给他添了几分阴郁的邪气。 整个人像港城的回南天,潮湿黏腻,让人不自在。 “世鑫国际谭隐的胞弟,谭洲。”stella附耳低语,“传闻这个人……反正,你最好别接近他。” 她没有明说什么。 孟逐轻点头。她本能地会避开这种危险的人,但这次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为他是谭隐的弟弟。 而谭隐,和周予白很熟。 孟逐以前在夜里醒来时,偶尔会听见周予白深夜和他打电话,讨论一些投资战略,认真得完全不像新闻里那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她那时候就意识到,周予白的伪装比她想得更复杂。 谭洲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向沙发区。他对蔡方昇主动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商敬臣面前,仿佛其他人都是空气。 “叫我来干嘛?”他歪着头,眼中带着慵懒的不耐,“我手气正旺,被你叫停。啧,点赔?” 商敬臣不满,压低声音斥道,“这次的游船是蔡生做东,人家客气请你是给面子,不是请你来扮大王的。连招呼都不打,想让人觉得谭家没礼数?” “你真系钟意讲规矩。”谭洲眼珠往上一翻,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得啦,照做就係。” 说着他猛地转身,忽然殷勤得近乎戏谑,握住蔡方昇的手深深一躬,“蔡生,蔡太太,多谢今晚盛情邀请。” 语气拖腔带调,像在背台词。 “哪里哪里,能来就是给面子。”蔡方昇大方摆手。 “你看,”谭洲搭着蔡方昇的肩,朝商敬臣似笑非笑,“人家蔡生多好说话,你紧张咩啊,商大哥?” 商敬臣偏过头,不欲与他多言。 孟逐暗自观察着。虽然见过不少港城阔少,但像谭洲这样明目张胆不尊重人的恶劣,还是头一回见。 忽然谭洲转过身,两人目光撞上。孟逐立刻移开视线,幸好她天生表情不多,看起来还算镇定。 谭洲似乎没把她当回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们就坐这纯聊天?多没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骰盅,忽然翘起嘴角。 “不如,玩大话骰吧。” 大话骰是港城年轻人里极火的酒桌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人五个骰子,摇完后藏在盅下,轮流叫数字和点数,后面的人要么叫更大的数,要么质疑前一个人,全场开盅。输的人,就要饮酒。 骰盅在每个人手里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起初没人留意孟逐,只当她是stella带来的客人。可很快,大家都发现了这位寡言的女士有着惊人的天赋。她那鲜有表情的优势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手里是什么点数,都是同一副脸,根本看不出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手里真的有。 商敬臣是她的下家,好几次都开她失败或反被她做局。奇怪的是,他似乎越输越兴奋,每次喝酒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孟逐。 那种专注令她有些不自在。 她没想到商敬臣表面温文尔雅,骨子里竟有着这么强的好胜心。 桌上气氛变得微妙而兴奋。 商敬臣撑着桌沿,目光锁定孟逐,那执拗、又带着兴味的专注,像要从她脸上挑出哪怕一丝破绽。作为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他自诩善于识穿人的假面,可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却像隔着一层薄纱,几次三番都让他摸不准。 这种挫败感,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兴趣。 又一局,他再度开她,又输了。 商敬臣仰头喝下酒,伏特加带着辛辣味冲下喉咙,脸上泛起一层微红。可他似乎愈加兴致高昂,撸起袖子,眼神发亮:“再来!” 还没来得及开始下一局,一个嘹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玩得这么开心,也带我一个!” 那是个娃娃脸的男人,一头金毛,笑得满脸牙齿。孟逐记得他——黎耀飞,上次在eros坐在周予白身边,笑声最大,喝酒也最豪爽。 谭洲冷淡道:“阿飞,只要有得玩,就没你不插一脚的。” “谭洲,点啊?怕你飞爷一来,就让你输到底/裤都冇?”黎耀飞抖了抖骰盅,翘嘴挑衅。 谭洲挑眉,一脸不屑。 蔡方昇立刻叫人又拿来一个骰盅,拉黎耀飞坐下。 黎耀飞甫一入场,骰盅摇得像打鼓,玩得毫无章法,纯靠一个“莽”字。开始还能唬住几次人,但他心思浅,有没有点数全写在脸上,很快就被识破,连喝了好几杯。 “你爷爷我海量!”他拍着胸口叫嚷。 “海量?我看是吹水。”谭洲嘲讽。 眼看又要轮到黎耀飞叫码,此时场上的点数已经很高,他几乎是进退两难,手指在骰盅上来回敲着。谭洲嘴角已经挂上胜券在握的笑,忽然听见孟逐开口: “劈谭洲,三个一。” 纵夜 第12节 大话骰里,劈人可以跳过顺序,直接点名挑战。这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险招,惩罚加倍。 谭洲死盯着她,脸色像罩了一层阴影,僵住没动。 黎耀飞本来以为自己又要喝了,结果峰回路转,立马腰板都直了。冲着谭洲叫嚣,“开啊,怎么怂了?” 谭洲的眼神几乎能刀人。 半晌,他才缓缓揭开骰盅。 竟然真是三个一。 黎耀飞瞬间仰头大笑:“让你装x!饮啊!饮啊!” 谭洲仰头灌下酒,眼神阴毒地锁住孟逐。 黎耀飞还在旁边乐不可支,笑得直拍桌子:“你瞪什么瞪,天道好轮回,就许你背后阴人,不许别人整你?还不服啊?” 谭洲放下酒杯,乜他一眼,笑容阴恻恻的:“黎耀飞,轮到你叫唤了?平日里跟着周家那个杂种后面做哈巴狗还不够丢人,现在还要躲女人背后?” 他转向孟逐,眼神轻蔑:“至于你,以为换条裙就能挤进这个圈子?你和这条狗一样,cheap货。” 黎耀飞脸色瞬间涨红,猛地站起就要动手。 “你讲咩?再讲一次试下?” 他拳头刚攥紧,甲板门口传来一声带笑的调侃。 “哟,边个想我啊?” 是周予白。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nostring 众人齐刷刷扭头。 周予白倚在甲板门口,叼着根烟,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透过烟雾慢慢扫视众人,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愈发深邃迷人。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他步履闲散地走到黎耀飞身边,搭上他的肩,半个身子的重量也倚了过去: “飞仔,谁又惹到你生这么大气?” 黎耀飞刚要开口,周予白已经偏头,看向谭洲,眼睛带着笑:“看来谭大哥都压不住你了,在这扮大佬,几叻啫? 他偏头轻吐出一口烟雾,正冲着谭洲面门,呛得他狼狈地后退一步。 “你!” “你什么你,”黎耀飞直接怼回去,“输不起还在这狗叫,丢人玩意。” 商敬臣主动上前一步,将谭洲拉到身后,“谭洲他争胜心切,一时上头,希望周生和黎生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话倒是恰好到处的圆融。 周予白这时才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这男人确实英俊,沉稳中糅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锐气,若不是一上船就忙着谈生意,恐怕早就被女士们包围了。也难怪连孟逐这样冷淡的人,都会被他吸引,和他眉来眼去地玩了几局。 “商生哪里的话,谭隐是我大哥,我不过是教训自家弟弟。”他说着,歪头看向被挡在后面的谭洲。 “洲仔,下次再乱吠,我同大哥一齐,同你倾倾计。” 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可字里行间却透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倾到够,倾到你明,好不好?” 谭洲脸色铁青,甩下骰盅,转身欲走。 “我说了你可以走了吗?” 这是孟逐第一次感受到周予白的威压。他向来以温柔多情著称,玩世不恭得没脾气,可此刻,他眉目间那股沉冷让众人噤若寒蝉。 谭洲脚步顿住,回头瞪着他。 “那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周予白敲了下桌面。 谭洲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纵然万般不情愿却还是朝黎耀飞草草鞠了一躬,虽然幅度浅,但足够让他满意了。 毕竟他看谭洲不爽很久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抓到把柄(才不是因为他笨!)。 “够了吧?” “等等,还欠一位。” 谭洲疑惑拧眉,只见周予白朝孟逐那边抬了抬下巴。 “还有她,好好道个歉,”他似笑非笑,“譬如‘是我嘴巴脏,我才cheap’。” 谭洲瞳孔一缩,声音陡然拔高:“周予白,你有病吧?” 他神色又怒又愤,像被剥了最后一层面子,声音里全是羞辱感。 “为什么我要同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低头道歉?!” “因为我话事。” 周予白笑着。简简单单五个字,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谭洲死死盯着他,脸色青白交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可在周予白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对唔住。” 他看向孟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系我嘴贱……我才cheap。”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含屈辱和愤怒。 周予白淡淡瞥了一眼,“道歉什么样,还要我教你?” 他曲了曲手指,“眼神放低,腰再弯一点,声音再大一点。” 谭洲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僵硬地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周围的人屏息静气,生怕不小心成了下一个出头鸟。就连一向最爱看热闹的黎耀飞,此刻也收敛了嬉皮笑脸。 “满意了没?”他怒视着周予白。 “那要看judy小姐满不满意啰。”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孟逐。 她皱了皱眉,并不想被谭洲记恨,更不想后续成了圈内的谈资。这种被推到台前的感觉让她不自在。 周予白好似看出了她的顾虑,朝潭洲抬了抬下巴。 “你可以走了。” 谭洲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周予白的声音:“洲仔——” 谭洲停下脚步,很是不耐,“你还要干嘛?” 周予白笑了笑:“记住,我这人记性很好,也很护短。” 听起来像是陈述事实,但威胁警告意味十足。 谭洲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阴沉得骇人。他甩开人群,快步往外走。 商敬臣轻叹一声,只得追上去,可经过孟逐身边时,他忽然停了脚步。 “judy小姐,这次商某还没认输,”他朝她伸出手,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下次,希望还能与你一较高下。” 他的主动示好让孟逐有些意外,但她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和之前一样,他亮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可不同于之前礼节性的轻瞥,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久久未移开。 孟逐甚至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握手时间比必要的稍微长了一些。 商敬臣松开手,和蔡方昇夫妇道别,又特意单独向她告辞,才快步追向谭洲的方向。 孟逐回过头,恰好撞上周予白投来的目光。 他叼着那根快燃尽的烟,半眯着眼,眉梢微挑。 孟逐心里一动:他是在看商敬臣吗? 可那表情,说不上友善。或许是因为刚才谭洲的无礼让他迁怒了。 有些可惜,她倒是觉得商敬臣比周予白身边那些醉生梦死的狐朋狗友,要沉稳靠谱多了。至少在商场上,商敬臣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又看向周予白。 那人早已移开了视线。 蔡方昇刚刚只听见有人说周氏公子上船了,却一直没找到人。如今周予白亲自出现,他自然要抓住这个社交机会。 那几个人聊得火热,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孟逐觉得脚有些酸,看了眼stella,也在兴致勃勃地加入话题,并无人注意她这边。 于是她悄悄退了出来。 上船到现在,孟逐只喝了一杯苏打水,连晚饭都没吃。她走向餐台,先拿了一份干煎和牛,又搜寻一些易消化的主食。 忽然,她的盘子上多了一块小蛋糕。 “靓女你好,能认识一下吗?” 黎耀飞笑得一口白牙,满头金毛在灯光下像天使自带的光环。 “我叫黎耀飞,大家都叫我阿飞。” 看着他那副笑脸,孟逐不禁联想到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萨摩耶。 “您好,我是孟逐,”她顿了顿,“也可以叫我judy。” “什么您不您的,搞那么客气做咩!”黎耀飞直接拿过她的餐盘,走向一旁的小桌,“来,坐这里。” 他接过盘子时,手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可那种没长大的大男孩气质,让孟逐全然没往暧昧方面想,便跟了上去。 纵夜 第13节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黎耀飞就憋不住了。 “女侠,你刚刚劈谭洲那下太帅了!我好久没见那狗东西这么吃瘪!”他双眼发光,“不过你是怎么猜到谭洲手里是三个一的?” “运气好。” “我不信,你就教教我吧。” 孟逐无奈,只好认真解释:“我是根据他的表情和之前几轮的叫点来判断的。” 黎耀飞听得一愣一愣。 “虽然‘一’可以当做任意点数来使用,但我注意到在刚才几轮,不论大家说几点,他都自信持续叫大,一旦有人把点数限制在‘一’,他的眼神就有波动。所以我猜测,他的手里应该有不少‘一’,甚至还超过半数。” 她认真复盘,等讲 完才发现黎耀飞早就神游天外了。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你好犀利!”他竖起个大拇指。 “……” 孟逐就知道白讲了。 黎耀飞不懂她内心的挫败,挪近了些:“我经常组局,返港城后一齐玩啦!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对半分,这样以后没人敢取笑我是‘港城atm’了!” 孟逐看着他,忍不住心想:等回去,得跟frank说一声,黎家真需要立个家族信托,不然家底全得被这个小祖宗赔光。 就在这时,她眼尾余光扫到周予白,正和蔡方昇告别,朝上层甲板走去。 她心中一动。 “阿飞。你……和周予白很熟?” “是啊,我经常跟白哥混在一起,”他咕嘟喝了口饮料,忽然意识到什么,“欸,你对他有意思啊?” “没有。”孟逐用叉子戳了戳小蛋糕,“只是以后可能会在工作上打交道,想多了解他一点。。” “哦。原来如此。”黎耀飞信了,“白哥很好相处的,别担心。” 他忽然放下刀叉,神情少有得正经,“那我当你朋友,认真说句心里话——千万不要爱上他。” “为什么?” “因为,肯定会受伤。” 黎耀飞怕说的不够清楚,解释道,“白哥这个人啊,他对女人好起来,那是真的好。三更半夜你想吃什么,他能开车绕半个港城给你买回来。他的三分爱意,比别人十分还甚。可当他抽身离开时,那种落差……我见过太多女人,习惯了他的好,再也看不上别人。” 他双手一摊,少年不知愁滋味般道:“何必呢?有得玩就玩,没得玩就找新乐子,老抓着过去的,做什么?” 孟逐一时无言。 黎耀飞看似天真可爱,可说出这番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轻描淡写,让孟逐忽然意识到,他骨子里,跟港城那些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并没什么不同。男女情爱对他们来说就是消遣,随时可以割舍,随时可以忘记。 忽然,她余光瞥见一个女人远远地跟着周予白上了甲板。 那女人五官本该很美,此刻却头发凌乱,眼圈红肿,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情伤击垮后的狠意。 孟逐下意识想起身,却在那一瞬,想起黎耀飞刚才的话。 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她别开了视线。 黎耀飞没发现她短暂的走神,又笑着开口:“白哥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对自己人很护着。” “像今晚,谭洲那样当众羞辱你,大家都当没看到。唔,我不是说你不重要哈,但你懂我的意思。可白哥偏偏站出来,逼着他给你道歉。你也知道谭洲他大哥在港城的地位,周家都不敢轻易动,但白哥就是不在乎。” 他眼里满是崇拜,“被白哥偏爱,真的很幸福啊。就像他一个人替你挡下了全世界。” 孟逐听着,心忽然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似火星落进水里,霎那间迸发,又烫又亮。 “我离开一下。”她忽然起身。 黎耀飞刚想问她要去哪儿,就见她走到餐台边,拿了一卷干净的毛巾,又弯身从冰柜里取出几块冰,小心包好。 她抬头看向三楼甲板,那里一片漆黑,只有丁点的星光和咸湿的海风。 她明明决心,不再为这些与她无关的风月而动容,可心里那股涌动,却像潮水,一次次悄然拍岸。 孟逐垂下眼睫,深深呼出一口气。 然后,迈步向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说: ---------------------- 阿飞:白狐狸和小逐的毒唯[彩虹屁] 第10章 夏夜晚风 顶层的甲板,远离人群,似一座孤岛,高悬在夜色里。 乌云低垂,弥漫开一片沉默的黑,偶尔云隙破开,几颗微弱的星子探出头,旋即又被吞没。 三根桅杆在黑暗中耸立,白帆半卷,风穿过帆索,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远处潮声。 周予白双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风吹得他的衣摆鼓胀起来,整个人在夜色里摇晃。他望着那片不成形的海,神情不甚分明,看不出悲喜。 风声悠长。 过了许久,他忽而轻笑,缓缓转身。 “晴晴,还舍不得我啊?都跟到这了。” 一直跟在身后,那细碎的脚步声停了。 徐诗晴从甲板的阴影里走出来,脸色苍白,眼圈红肿,那张原本精致的脸此刻憔悴得厉害。她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裙,周身带着股狠劲,可那股狠意又太脆弱,似一抹蚊子血,艳得刺目,却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你知道我在?”徐诗晴盯着他声音发紧。 “这船又不大。”周予白说。 徐诗晴死死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就像每一个为爱绝望的女人,妄图从前任的脸上找到一丝还在意着自己的证据。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任何能让她继续做梦的理由。 但什么都没有。 周予白背靠着栏杆,无星的夜幕倒映在他瞳孔里,那张脸淡漠得像块精美的雕像,没有温度,没有波澜。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她。 徐诗晴瞬间被击碎了。 所有的狠劲和决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原本想开口骂他,想质问,也想哭,可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要他,只要他回头看她一眼。 “我后悔了。”她冲上前,如一只绝望扑火的飞蛾,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会再逼你了,不要结婚,不要名分,也不会要求你爱我,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就行,好不好?我和那个人……我只是想气你,而且是他引诱我的!他是骗子,他不过是图我爹地的关系。真的,我和他……我已经和他分了。予白,予白你看看我啊。” 她语无伦次,祈求里满是慌乱。 周予白垂眸看着攀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双手,轻叹了一声。 真可惜,人怎么会为了另一个人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他抬手,慢慢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看上去很温柔。 徐诗晴眼里的火苗随即越烧越旺。 然后,他无情地掐灭了。 “晴晴,别这样,太难看。”周予白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的柔色倏然消散,“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帮我应付周家,我给你在圈里想要的排场。” “连床都没上过,你演给谁看呢?” 徐诗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说好的逢场作戏,你动心了,游戏就该结束了。”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别再来找我了。” 孟逐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 她的右手悬在空中,没有推门,反而悄悄退了一步。 周予白的话,完美印证了她的猜测。她之所以一遍遍说他们之间不适合有太多的关心,明知道这样刻意保持距离,这种假清高的姿态,会令他不喜。可是孟逐比谁都清楚,那些话从一开始,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那是她一次又一次,不断提醒自己,别沉沦,别动心。 最重要的是,别让他看出来。 周予白忽然抬脚朝楼梯走来,孟逐几乎是本能地闪到门后。她贴着门板,手中还攥着那卷毛巾和包好的冰块,掌心都被冻得发凉的。 “周予白!” 一道尖锐的女声骤然撕裂宁静。 不知什么时候,徐诗晴竟爬上了甲板栏杆。她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裙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像一朵绝望盛开的罂/粟花。 “你敢走,我就跳下去死给你看!” 周予白脚步顿住,慢慢回过身。 徐诗晴死死瞪着他,眼里泪光闪烁,却带着几近癫狂的狠意。 “我要让你这辈子都记得,是你害死了我。你的手会沾满我的鲜血,我要让你和每个女人亲热的时候,都想起自己曾经害死过一个爱你的人。” 周予白走近几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仰头看着她。 然后,他笑了。 “晴晴,你看,这就是你最不了解我的地方。”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 从她脚下扫到她眼里,笑容依旧,却眼底透着一种无关紧要的淡漠。 “在你心里,我像好人?” 徐诗晴呼吸急促,手指扣紧栏杆。 “你如果真死了,我大概是会难过。可然后呢?” “周氏会为了堵上你家的嘴,给你父母一笔钱,把他们送去国外,这辈子都回不了港城。你姐姐的工作也保不住。至于我……”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顶多在头几年,会给你的墓前送束花,至于能坚持多久……呵,说实话,我对自己的毅力也没什么信心。” 纵夜 第14节 “就这样,也值得你为我去死?” 徐诗晴动摇了,就在那个瞬间,周予白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她从栏杆上拽了下来。徐诗晴猝不及防,整个人失了重心。周予白及时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可自己也因惯性狠狠撞上甲板,发出一声闷响。 手臂传来的剧痛令他眉头一皱。 徐诗晴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整个人还在发抖,肩膀随着抽气一颤一颤。 周予白一手扶着她,撑着地面支起身。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猝然落在他脸上。 “周予白,你个混蛋!” 徐诗晴任由泪水滚落,用最恶毒的诅咒来宣泄着内心的恨意,“你这样无情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真爱!总有一天,也会被人像今天这样,被人狠狠抛弃,不得善终!” 她踉跄着推开甲板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甲板重归寂静。只剩海风呼啸,卷着咸腥的浪声。 周予白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用舌头顶了顶腮,吐出一口血沫。海风依旧在吹,他静静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微微偏头,声音有些缥缈: “看够了吗?还不出来。” 门后这才走出一个白色身影。 其实在徐诗晴闹着要跳船时,他就听见门板那边传来一点动静,就猜到有人在那儿。可当看清人影,他还是挑了下眉。 “怎么,嫌她打得不过瘾,也想补一掌?”周予白说着,懒洋洋地收回目光,没再看她。 他有些倦了。 忽然,一抹冰凉的触感贴到他脸颊。他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几乎和孟逐鼻尖抵着鼻尖。 “你做什么?” “给你冰敷。” 两人隔得太近,他一低头,甚至能看清她颈侧跳动的脉搏。 若不是孟逐的语气过于平静自然,这种时刻应该诞生一丝旖旎。 周予白认真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唔该”,右手托住她递来的毛巾,把那冰凉的触感压在脸上。针扎似的疼缓解了不少。 托久了,他想换只手,却被左臂传来的一阵剧痛制住了动作。 “孟逐。” “嗯?” 他晃了晃左手,“怎么只有一个?” 孟逐心想,我只料到你会被扇耳光,谁知道你能一次性伤两个地方? “我感觉你在心里骂我。”周予白乜着眼。 “……” 甲板风浪大,入了夜更显凉意,吹得孟逐不禁瑟缩了一下。周予白余光瞥见她那一抖,眉头轻蹙。上甲板前,他特意披了件外套,即使这样,他都觉得风冷,更别说穿着无袖连衣裙的孟逐。 “你出来都不看看气温吗?” 嘴上这么说,周予白还是脱下外套。 “别,我不用。我……” “我什么我。”周予白不理她,将外套直接搭在她的肩头,拢了拢。 “是不是又想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这样’?” 孟逐被他堵得一噎。 这人怎么还学会抢答了。 “不是,”她移开视线,“我只是想说,你是伤患,还是你穿着比较好。” 周予白几乎要被眼前这个女人气笑,按在她肩头的手都不由收紧了一些。 敢情在她眼里,他已经虚弱到要被照顾的地步了? “孟逐,你觉得我很弱?” 他的脸逼近,呼吸几乎落在她脸上。 孟逐掐着自己的虎口,竭力维持着镇定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俯身,距离又更近了几分,“比起你,我更经不起风吹?” 海风呼啸着从两人之间穿过,吹乱了孟逐的发丝,却怎么也吹不散她脸上浮现的那抹绯红。 周予白看着那张微红的脸,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说不出的畅快。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是甜甜[黄心][黄心] 标题来自伍佰的《夏夜晚风》:你的秀发蓬松,缠绕著我随风摆动。月亮挂在星空,牵绊著你诉情衷。有你味道的风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第11章 夏夜晚风 “不逗你了。” 距离倏然拉开,周予白换了个方向坐下,依旧托着冰袋。孟逐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陷入沉默,可这次的沉默却不像在文华那晚那么紧绷,那么难熬。相反,孟逐几乎是有些享受的,宛如在深海里缓缓沉降,四周很静,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轻盈。 她靠在护栏上,微仰着头。海风温柔地拂过甲板,阵阵浪花拍打船身的节律,仿佛是大海在轻声吟唱。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乌云悄然散去,璀璨的星空骤然展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星子如碎钻般洒满天幕。那种壮丽几乎让人眩晕,仿佛整个宇宙都倾泻而下。 “stella和我说夜里的星星很多很漂亮,我一开始还不信,”她惊讶地捂住嘴,声音雀跃,“这也太多,太好看了。” 周予白偏头看她,“所以你上来是为了看星星?” “呃……当然。”孟逐闪烁其词,“你不会以为我是跟着你吧?” 周予白轻嗤一声,没回应。 孟逐有些心虚,怕他看出端倪,连忙找补,“真的,我只是看星星,碰巧撞见……” “所以你看星星还带冰毛巾?”周予白揶揄地瞧着她,“怕海风不够冷,给自己再降降温?” “……” 她怎么忘了这茬。 孟逐的脸陡然涨红,想起刚才拙劣的谎言,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胳膊里。 好像一只鸵鸟,可爱的那种。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星空太难得,又或许是周予白没有再继续追问,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探出脑袋,在确定他没有再看自己后,抬头继续仰望天幕。 星空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暂时忘记了那些小心思。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经常见这样的星空。我外婆家在南方的乡下,那里的夏天特别闷热,外婆家不仅没装空调,连电风扇都不一定有。我最不喜欢去那儿,因为外婆总是抱着我坐在竹椅上。那时我常想,人的身上怎么这么热,抱起来好难受,外婆为什么一定要抱着我呢?” 她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另一个人有没有在听。 “后来她摇起蒲扇,风一点一点吹过来,身上就不那么热了。那个时候晚上没有电视看,外婆就这样给我摇着扇子,摇得我昏昏欲睡。偶尔抬头一看,满天都是星星,像小灯笼一样。” 说着说着,她竟然有些想家了。 港城的夜是没有星星的。人人汲汲营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所以地面上灯火通明,代替了天空的光亮。 她小时候以为,这样的星空是稀松平常的。长大后才知道,这原来很难得。 外婆在几年前去世了,那时候的她正忙于校招,一个接一个的面试,把自己打造得无坚不摧。直到拿到offer,她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外婆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清明回乡,母亲带她去了外婆的家。 老房子如今装上了空调,可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白天她们祭拜完,听亲戚们商量怎么处理房子,钱怎么分。晚上她躺在硬竹板床上睡不着,便起来走到院子里,却发现乡下也发展了,外婆家也看不见星星了。 时过境迁,连回忆也找不到了。 她说了很久,久到她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和周予白说那么多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她烦。她悄悄偏头,用眼角余光偷瞄,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像在假寐。 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她刚要 彻底安心时,他忽然睁开眼。 “那你,会认星星吗?” 孟逐身子一僵,努力装作淡定,“……你没睡啊?” 周予白没答,只笑着看她,“你还没回答我呢。” 孟逐避开他的眼睛,“不会。” “那我告诉你几个容易找的。”他伸手指向夜空,“看那三颗最亮的星,它们连成一个三角形,那叫夏季大三角。最亮的那颗是织女星。” “那个吗?” “不,是那个。” 周予白干脆拘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向正确的方向,“看到了吗?” “唔……看到了。” 其实她没看。 而后他又指给她看南边低空那颗微红的心宿二,和发着橙光的牧夫座大角星。 “你怎么会认得这么多?”孟逐没忍住问,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从小喜欢天文的人。 周予白收回手,重新靠回栏杆,“小时候在乡下待过,那里的星星比港城多。” 纵夜 第15节 “乡下?”孟逐有些意外。 “嗯,”他的声音很轻,虽然看着星空,眼神却像望着更远的地方,“那时候我母亲回来的晚,我就坐在门口,边数星星,边等她。” 孟逐静静地听着,她隐约有听说一些关于他身世的传言,但从未求证过。没想到今晚,他竟然主动提起。 “现在看到这些星星,你还会想起那时候吗?” 周予白偏头看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你觉得呢?” 不知何时起,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孟逐微微倾身过来,她身上的香气也渡了过来。起初是淡淡的皂香,随后又带着一丝玫瑰香气,像冷意里融进温柔。海风从侧面掠过,卷起她的长发,轻轻扫过他脸侧。 她仰头看他,他的人影似一叶孤舟,浮沉在她那双黑海般的眼眸里。 她确实很漂亮。 周予白见过的美人不少,起初孟逐的冷也让他有些倦,没想过持续这种荒唐的关系太久。可后来为什么继续呢?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太过契合吗?他问过自己很多次。 今晚之后,他或许有了一个新的答案。 “孟逐。”周予白忽然叫她。 “嗯?” “帮个忙,好不好?” 他偏过头看她,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的弧度愈发明显,透着股说不出的风流味。明明说的是正经话,偏叫人听出十二分的旖旎来。 “什么忙?”孟逐感觉心跳莫名快了。 “想抽根烟,可烟在你身上。”他示意了一下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西装,“在内袋,我不大方便。” 孟逐伸手摸向外套内侧的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拿了出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周予白没有伸手接,而是倏然俯下身。他低头时,鬓角的碎发也跟着垂下来,半掩住那双惯常漫不经心的眼睛。修长的脖颈伸向她,薄唇轻启,直接叼住了她手里的那根烟。 那一瞬间,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虎口,孟逐感到手一阵酥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他,就着这个姿势,那双媚人的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她,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睫上细微的纹理,还有瞳孔深处那点幽暗的光。 像深夜的灯火,摇曳着不安分的亮。 “怎么了?”周予白含着烟,声音有些含糊,却更添几分暧昧。 “没……没什么,你抽吧。” “没火怎么抽。”他浅笑,那笑声在风中显得格外撩人。 “可是我也没火啊。” “我有,”周予白目光朝下掠了一眼,“在我西裤口袋里。” 孟逐没懂他的意思。 “我得托着冰袋。”周予白眼神示意着右手,又动了动左臂,故作可怜,“左手还疼,你帮我拿一下?” “……” 周予白懒懒靠在栏杆上,眸子含着点笑,没催她,但也没移开那双看似漫不经心,却步步相随的眼睛。 孟逐迟疑地蹲下身,伸手往他西裤口袋里探去。可是口袋很深,打火机似乎沉在最底层。 她不得不更靠近一些,几乎要贴着他的腿。随着手指的深入,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向前倾,胸口几乎要贴到他的膝盖。男人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岩兰草气息,混着微微升腾的热度,钻进她鼻息里。 男人的西裤料子薄,她的指尖不免沿着布料,贴着他腿上的肌肉与骨节,一路往下。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肌肉微微绷紧,和逐渐变得灼热的皮肤。 那种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 周予白没动,眼里那点笑意渐渐转深,像暗涌的潮水。 “再里面一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哦。” 她咬了咬唇,又小心往里探了一点,终于摸到一个硬物。 “找到了!” 孟逐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后背已经渗出细汗。回头看向周予白时,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莫测,似乎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遗憾。 她赶紧把打火机递过去。 “帮都帮了,不如做到底?”周予白叼着烟,微倾上半身,“点个火?” 还真是会使唤人。 孟逐心里腹诽着,可大脑已经乱做一团,让她无暇思考。她啪地弹开打火机,举到他唇边。 周予白轻笑,俯身凑近那朵跳跃的火苗。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他透过火光盯着她。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夜行动物,带着某种危险的魅惑。 “孟逐。”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磁性,如丝绸摩擦。 “看我。” 我才不要听你的。孟逐心想,仍死死盯着火苗,不肯抬眼。 周予白唇边那抹笑更深了些。他没有再逼近,反而深深吸了一口,将烟点燃。 红星一亮,白烟袅袅升起。 “摸都摸了,害羞什么?” “没有害羞。”孟逐啪地合上打火机,递了回去,“还你。” 可周予白却没接。 他夹着烟,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白雾,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伸出的手。 她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 僵持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你不要吗?” 正好撞进周予白那双玩味的眼睛。他带着得逞的狡黠,眼里那点笑意像霓虹灯下流转的酒光,似真似假,仿佛早就在等她抬头。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她的下颌。 “这样才乖。”他的拇指轻抚过她的下巴,声音低沉撩人,带着惯会哄人的温柔。 暧昧的距离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看我的时候,眼神别躲。” 作者有话说: ---------------------- 骚狐狸开始色诱小逐[黄心] 狐狸坏,人好[狗头] 那天听播客,听到很喜欢的一句话——“人生是艰难的,所以童年是金色的。” 第12章 夏夜晚风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那种无形的压力,紧紧箍住了孟逐的呼吸。 她心口剧烈跳着,却仍倔强地吐出一句:“没有躲。” “这样才对嘛,小朋友。” 他缓缓松开指尖,带着点撩拨的摩挲,接过打火机。 “谢了。” 周予白靠回栏杆,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却没能掩住他眼底那道暗色。方才她下巴的柔软,和那一丝不敢直视的慌张,令他迷恋。这种感觉,比尼.古.丁更容易上瘾。 她今天穿着v领吊带裙子,玉白色的颈线在夜风里若隐若现。夜风吹起她肩上的西装外套,她的骨架小,看起来空落落的,愈发衬得她脆弱,偏偏又倔,叫人想欺负。 有那么一瞬,周予白突然想起她在身.下颤着声唤他名字的样子。那画面像潜藏在骨子里的暗火,一点点往上涌。 那是最简单的渴望,身体想要身体。 可他又意识到,不仅仅是这些。除了身体外,他还对她整个人产生了好奇。 好奇她在想什么,好奇她卸下那层防御的壳是什么样,好奇如果被她爱上,是什么样感觉? 这很不像他。 周予白轻轻吐出一口烟,眉头蹙起。 思考片刻后,他将这种异样归结为新鲜感。毕竟她和他见过的女人都不同,冷淡,神秘,总是若即 若离。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征服,人性就是这样。 没什么特别的。 前段时间刻意不去找她,多少带了点赌气的成分,他想等着她先主动。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荒唐。他又不是十八岁的少年,还要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是男人,这种事,本就该他先开口。 “孟逐。”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哑了些。 “嗯?” “今晚,要不要做?” 这句话甫一出口,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孟逐愣住了,刚刚在心中升起的温柔幻想,倏然似泡沫一般破灭。 周予白夹着烟,等着她的回答,神情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孟逐没有看见的是,他的下唇无意识地绷紧,而另一只手默默攥紧成拳。 可她只看到了他的云淡风轻。 原来如此。 方才那些童年的回忆,那些温柔的注视,对他来说,原来也只是通向身体欢愉的前戏。 孟逐忽然体会到一种清醒的讽刺。 她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她竟然天真地以为,那些细碎的温柔意味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对周予白而言,她不过是个合适的床.伴,和今晚船上那个跟他调情的女人没什么不同。那些心灵交会的错觉,不过是因他偶然流露的绅士风度,而生出的一厢情愿。 “我……”她垂下眼帘,声音飘忽,“我今天生理期。” 纵夜 第16节 周予白手指一顿,烟灰悄然落下。 他没想过她会拒绝。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明明也是有感觉的,为什么……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那可真遗憾。” 他说得轻松,将烟重新送回唇边,背过身望向海面。船下的海水拍打声,此刻听来特别空。 刚才那点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仿佛又瞬间被拉开了。那种疏远感令他生出一点莫名的火气,连烟都抽得比平时快。 那句轻描淡写的“遗憾”落在孟逐耳里,显得刺耳,也让她刚才那点心动显得格外可笑。 她抿了抿唇,勉强扯出一个笑,“是啊,真遗憾。” 这是她说的第二个谎。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意,他们两人先后错开回到楼下。孟逐先离开,一下船梯就看见正在寻她的stella。 “bb,你刚才去哪了?”stella拽过她的手,“找你好久!” “看你们聊得欢,我上楼去看星星了。” stella又问:“我听说天气不好,有看到吗?” “嗯。”孟逐笑得很淡,“很……漂亮。” stella这才放下心。刚才,她一直担心天气状况,是因为今晚准备了一个惊喜——当红歌手jackiehsieh原计划将从直升机上空降,给这场游船趴再掀一波热度,但因为雷暴预警迟迟起飞不了。 再不飞,大家都要睡了。stella不禁双手合十感恩。这场秘密show烧了不少钱,她本来不赞成,可蔡方昇非要在港城二代圈里打响名堂,她也只好由他。 钱都花了,总不能白扔。 “一会儿迟点睡,会有惊喜。”stella朝她眨眨眼。 可孟逐提不起兴致。 “不了,我人有些不舒服,”她按着胃,声音虚浮,“我能先拿房卡回去休息吗?” “没事吧?”stella忙把房卡塞给她,“船上有个急救箱,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止痛药。” 孟逐摆摆手,“睡一觉就好了。” 忽然,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急救箱在哪?” 她们一起回头,只见周予白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左臂抱在胸前。 “周生你受伤了?!”stella音调都变了。 “没事,皮外伤,”周予白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捂着胃的孟逐,“喷点肌肉舒缓剂就行。” “好好好,我带你去。” stella赶紧领他去船长室找急救包,临走前不忘回头,“bb,你先回去休息,我处理完就来找你。” 孟逐冲她挥手,算是回应。她明白stella那头压力——vip客户受伤,绝不能出差错。 “今晚喝酒了吗?” 本跟着stella的周予白去而复返。 孟逐四下看了一圈,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她。 “没有。” “好。”他点了下头,又转身走了。 船身微晃,灯光在舱壁上摇曳,像一层层浪,覆在她身上。 孟逐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可看着他冷淡走远的身影,心里倒是更确定了一件事。 当她失去炮.友作用的时候,他连温柔都敷衍。 胃里又是一阵钝痛。 都说胃和心是连着的,果然不假。 * 客舱在船的中层,墙壁是柚木镶板,孟逐按着房卡进门,随手摸到开关,温暖的壁灯亮起。 房间不大,但布置精致。窗外只有两种不同深浅的黑,模糊地区分出天与海。 胃里的钝痛一阵阵袭来。外面甲板上音乐震动,低频鼓点透过舱壁钻进耳朵里,吵得人无法入眠。甲板上传来阵阵笑声,男男女女,觥筹交错,她被困在这里,如一只沉在海底的贝壳。 她蜷成一团,给自己围出一道防护。船身摇摆将她在清醒与昏沉间推搡,好似一粒不上不下的浮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 梦里,房间狭窄又熟悉,像她旧日住过的合租屋。窗外透进日光,可她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床边的人。 周予白就躺在那里,睡着时神情安静,那高挺的鼻梁和翘起的睫毛,都是她一遍遍偷看过的轮廓。 孟逐屏住呼吸,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忽然生出一点荒唐的念头。 或许因为是梦,她竟有勇气伸手,指尖轻轻碰上他的鼻梁,又滑到他的唇角。那地方是她最想靠近,又不敢越界的地方。 周予白忽然轻嗯了一声,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孟逐的脸唰地红了,连忙想往后躲。 可他比她更快。大掌扣住她的后颈,逼她看进他眼里。 “跑什么?” “没有跑。”她一本正经,“不信你松手。” 周予白真就听话地松了手,她当即翻身就跑,却被他像老鹰捉小鸡般抓了回来。 “敢骗我?”他眯着眼,脸上带着坏笑,“不是想亲我吗?” 被戳穿的羞耻感瞬间涌上脸颊,可他眼底那点纵容似乎在默许。孟逐的心和大脑都乱了,竟然真就顺势亲了上去。 她刚一凑近,他却忽然停下动作。 那双原本温柔宠溺的眼睛,旋即敛去了所有色彩,似退潮的海,露出下面尖锐的礁石。 “孟逐,你嘴里真没一句实话。” 她的心猛地坠了下去。 不知何时,周予白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本黑色记事本。他抖了抖书页,薄薄的纸发出轻响,脸上看不出笑意,却透着凉薄。 “不是说好,只是身体,不动心吗?” “我,我没有。” 他讥讽地看着她,将那笔记本一页页翻开,残忍地揭开那些深埋的心事: “周予白周予白周予白……你要不要数数,你写了多少遍我的名字?” 孟逐想要解释,想要否认,可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活了,从纸上爬出来,缠上她的手腕、锁骨、脖子,像要把她整个吞噬。 “啊!” 她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惊醒。 * 舱室内还是那盏壁灯,床单被攥得皱巴巴。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喘息,额头全是冷汗。 窗外忽然亮起绚烂的光。 砰——砰砰—— 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一朵接一朵,红的,金的,紫的,整片海域都被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甲板上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孟逐透过舷窗看着那片光影,耳边的热闹与她无关。 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做他人狂欢的观众。 突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孟逐怔了一下,起身去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门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止痛药,还有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stella”她朝那个人影喊,却没有回应。 孟逐往前走了几步,追到走廊 拐角却发现人影不见了。她四下搜寻无果后便放弃,打算回房间。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 短发女子步态娇俏,经过孟逐身边时,她才看清女人穿着露背连衣裙,光滑的肩胛骨闪着蜜色,腰身在裙摆的包裹下显得格外诱人。 也难怪那时候周予白勾着她的背,流连忘返。 女人走到一间特级舱门前,从小巧的手包里掏出房卡,“滴”的一声开门进去了。 leponant一共三十多间客房,其中有几间特级套房,无论空间还是海景都是普通客房无法比拟的。孟逐记得stella曾说,这些房都预定给最顶级的客户,就连她和蔡方昇都舍不得住。 那么这间房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孟逐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 如果她没有追出来,至少还可以欺骗自己。可现在现实毫不留情地掀开了她眼前的遮布,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当周予白没能从她这里解决生理需求,他可以轻易地找另一个女人。 * 孟逐走回到房间,吞了四粒止痛药。和上次不同,或许是因为放下了什么,她睡得很沉,没有任何梦境的干扰。 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夜。船上十分安静,热闹的人群都已散去,甲板上也空无一人。 房间里的水喝完了,于是她趿着拖鞋去外面找水喝,路过那间特级客房的时候,她下意识走快了几步。 这船虽然豪华,但毕竟船舱壁薄,隔音效果远不如酒店,她不想听见一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动静。 纵夜 第17节 她就这么闷头往前走,头顶突然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这么黑,你就这样横冲直撞?” 商敬臣双手抱胸,歪着头看她。他已经换了身休闲装,深灰色的针织衫,少了刚才西装革履的严肃感。 “对不起,”孟逐后退一步,“我没注意。” 她无意攀谈,只等着商敬臣把道让出来,可对方似乎并没有看懂她的心思,反倒主动开口,“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 “水喝完了,想去餐厅找点喝的。” “正好,船上这点地方,遇上算缘分,”他说,“要不要一起?” 作者有话说: ---------------------- 无奖竞猜,药是谁给的呢?[竖耳兔头] 白的个性,让他天然没那么容易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他过去树立的坏形象,自然要让他吃瘪(karmaisreal)。 而那个女人……下章会解释。 第13章 夏夜晚风 孟逐正犹豫着怎么回应,身后传来“咔嗒”一声门锁开启的声音。 一个短发女人披着浴巾匆忙走出来,大概是没想到走廊里有人,看见他们时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慌忙捂住嘴,转身就跑。 孟逐本来背对着那个方向,但那声音她当下就听出来了,正是之前在珠帘背后,和周予白调情的女人。 商敬臣注意到她有些僵硬的姿势,想要缓和气氛,“这些公子哥晚上……会找些伴。你是女孩子,见到这种场面可能会……” 话说到一半,他发现孟逐的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商敬臣随即放弃了继续解释的想法。 “你不是找水喝吗?”他迈开步子,“我带你去。” 孟逐跟上他,心里不禁想着既然商敬臣清楚知道这些公子夜晚的娱乐方式,那他也参与过吗?人或许都有两面的,看似光风霁月的他,也是有着阴暗面。 “商先生。”她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的照顾,”孟逐思考了一下措辞,继续道,“不过其实,我没你想得这么……单纯。” 商敬臣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昏暗的走廊灯光下,这个年轻女子正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像未经雕琢的黑曜石,干净透亮。 他笑了,“judy小姐,你知道吗?说自己不单纯的人,才单纯。” 孟逐疑惑地歪着头,有种被他取笑的感觉。 可是,她真不觉得自己单纯啊。 商敬臣看着她这副困惑的表情,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女生身上有种矛盾的魅力,明明在牌桌上冷静得像个老手,此刻却又如此天真。 这种不加修饰的真实反应,在这个充满算计和伪装的圈子里显得格外珍贵。 “走吧。”商敬臣抵额轻笑,继续往前走,“在这边。” * 商敬臣带她去的是餐厅的吧台,距离并不远。酒保已经休息了,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里,摸出几个杯子和调酒器,一字排开在桌上。 “想喝点什么?随便点。”他双手支着吧台,真有几分资深酒保的气质。 孟逐思考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热柠茶。” “……” 商敬臣手中的调酒器差点滑落,看着她一脸坏笑的样子,才知道她是故意整蛊他。 “没想到你这么坏心眼。” “你不是说随便点嘛。”她狡黠得理所当然。 商敬臣夸张地叹了口气,还是从冰箱翻出柠檬,动作利索地切片、捣汁,看起来不像调酒,更像在做科研实验。 不一会儿,他把一杯柠檬茶推到她面前。 “尝尝,手打柠檬茶。” 孟逐抿了一口,实话实说:“不怎么好喝。” 商敬臣哭笑不得,“你对谁都这么诚实?给我点面子好吗。” “我以为你想听我的真实反馈。”孟逐眨了眨眼。 她这么一说,商敬臣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说是,人家没错,说不是,倒显得他享受阿谀奉承,而她不过忠言逆耳罢了。 他是彻底败下阵来。 昏暗的吧台灯光下,她说话时眼角偶尔会带出一丝浅笑,那种不自知的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judy,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就是被你这张无害的脸骗倒的。” 孟逐疑惑地抬头看他,不解他为何这么说,以及为何他开始省略了敬语。 这好像……很不商敬臣。 他们的谈话从大话骰聊到工作,从旅行聊到电影。孟逐发现商敬臣的涉猎很广,甚至她提到的冷门影片他都看过。更可贵的是,他知识渊博,却从不显摆,反而令人觉得和他平等交流。 “我觉得和你聊天……挺愉快的。”在某个话题结束后,孟逐这样总结。 商敬臣笑了,与她举杯碰了一下,“那换个联系方式,以后继续聊?” 孟逐正想回答,忽然听到“咔哒”一声开门。 她没回头,只见商敬臣目光看向她背后,微挑了挑下巴:“周生,这边。” 孟逐差点呛到酒。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懒洋洋地趿着拖鞋,身旁的椅子被拉开,他坐了进来。 周予白的影子似一堵墙,悄然倾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阴影里。 “glendronach18。” 周予白单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轻点桌面,嗓音带着点不悦的哑。 “你使唤人起来还真是……”商敬臣摇摇头,正准备做冰,忽然抬头看清了周予白的穿着,眉头蹙起,“你怎么穿成这样?有女士在呢!” 孟逐闻言好奇侧目。 周予白身上只披着一袭白色浴袍,显然是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带着湿意,几缕发丝贴在额前。浴袍系得随意,领口微敞,内里一片赤.裸。锁骨以下,线条隐约,胸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觉察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没觉得尴尬,反倒坏笑得兴致盎然。 “你觉得呢,嫌我穿少了?” 他干脆抬起下巴,故意拉了拉浴袍的领口,透着股说不清的魅。 “还是说……”他靠近了些,“嫌我穿多了?” 孟逐背脊笔直,双手握着杯子,眼睛根本不敢乱瞟。 商敬臣在一旁看得眉头直跳:“周予白!” “问个意见而已。”周予白慢悠悠地直起身子,“你又怎知她没看过。” 孟逐感觉自己又快呛到了。 商敬臣抚额,“别说这些没用的,现在快回去换 件像样的衣服。” 周予白自顾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散漫道,“暂时没有合适的衣服。” “什么叫没有合适的衣服?” “字面意思,”周予白停下动作,眼中的戏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淡的不悦,“你的那位合伙人,似乎对客房安排有些特殊的理解。” 商敬臣一愣。 “乱给别人房间里塞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周予白将空杯推回给他,双手交叠,带着点公子哥独有的嘲弄,“虽然我很欣赏蔡先生的热情好客,但下次这种‘惊喜’,还是免了吧。” 孟逐听到这,心中一动。 原来……那个女人不是他叫来的? 周予白是真被这事搞到火滚。他和蔡方昇聊到深夜,终于探得这回进军东南亚市场的财团名单,浑身乏得只想赶紧回房冲个凉。结果花洒刚扭开,一双不知哪来的手就从背后缠上来。他差点反手出拳,幸亏下手前瞥了一眼,不然那女人恐怕当场就被打晕。 最后他的衣服全被淋湿,正觉得晦气,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 他的目光淡淡地掠过孟逐。 她收起了笑容,话不多,可人仍朝着商敬臣的方向坐着。 是不是除了他,她跟谁都聊得来? 商敬臣没想到蔡方昇竟然安排了这种事。虽说港城不少公子哥爱玩,但这种往别人房里送女人的做法,未免太过低级。 “是我考虑不周,我替他道歉。” 说完,他毫不扭捏地朝周予白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能屈能伸,有错就认,丝毫不往心里去。这份胸襟倒让周予白高看了他几眼。 商敬臣给他调了一杯glendronach18加球冰,自己则倒了一杯hibiki,两人杯酒一碰,恩仇皆泯。 他们俩寒暄了几句,期间孟逐一直都在默默喝茶,连口都没开过。 “你们刚在聊什么?”周予白看向她,“是我不识趣,打搅你们了?” 孟逐继续默默喝水,连头都没抬。 商敬臣以为她认生,主动接过话茬,“没聊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之前judy在大话骰上赢了我不少,我向她讨点经验。” 说着,他笑着朝孟逐抬了抬下巴,“结果没想到人家是个新手,还能把我骗得团团转。你说是不是啊,judy” 他一口一个“judy”,叫得亲密,沉稳的声线转着弯,听得周予白指尖微动。 纵夜 第18节 “哦?是吗?这么厉害。”周予白偏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却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意味。 “那我是不是也得向judy小姐讨教一下,怎么把人骗得团团转?” 这话听起来过于暧昧,若她不应,商敬臣恐怕会看出什么。 孟逐露出个得体的笑,拿柠檬茶碰了碰周予白的冰杯,清脆一声响。 “周生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新手光环,商生让着我罢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点俏皮,却又不失分寸,“下次若真切磋,您就知道我几斤几两了。” 孟逐一向话不多。可此刻,她竟难得说了一长串,社交辞令一环扣一环,应对自如,滴水不漏,不留人揣测余地。 周予白盯着她,指尖缓缓摩挲着杯沿,眸色深了几分。 为了不让商敬臣误会,她倒是牟足了力气。 “好啊,那下次我办活动,你可不能不来。”商敬臣想起了什么,“不是说要换联系方式吗?” 周予白挑了挑眉:“哟,合着你们聊这么开心,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不过商敬臣没多想,他看向孟逐,“你的名片呢?” 他记得刚在宴会上,孟逐还给几位stella介绍的人发过名片。虽说他平时不怎么主动索要名片,但今晚却有些不同。 孟逐从手包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商敬臣。 “请多指教。” 商敬臣双手接过,认真看了一眼,“年纪轻轻就当上fs的rm,很厉害。后续应该有合作的机会。” “那就拜托商生了。” “说了,叫我敬臣就好。”商敬臣温柔地笑。 他们聊得正投入,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予白目光落在那张印着孟逐名字的名片上,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 在读心方面,他0分[狗头] 第14章 夏夜晚风 虽说三个人在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商敬臣在主导话题。周予白偶尔应上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靠在椅背上,沉默喝酒。 酒越喝越空,没配点下酒菜就显得苦。商敬臣正想去开食橱,拿些配餐,却发现橱柜竟然上了锁。 作为半个东道主,他主动提:“我去船长室拿钥匙。” 孟逐本想说“不必麻烦”,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旁边那人截了她的话茬。 “正好我饿了,”周予白点了点头,“我们在这等你。” 周先生说“饿了”,那这餐自然不得不拿。 商敬臣从吧台后绕出,经过孟逐时,特地俯身与她耳语,“我这次带了一种特别的ham,配cava味道最好,你要等我。” 他的笑带着一贯的温润,也让孟逐那句“我想先回了”终究没能说出口。 “好。”她最后答道。 商敬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走廊深处。 船舱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轻拍船身的低沉声响,和冰块在杯中偶尔碰撞的细微脆响。昏黄的吧台灯光在他们之间投下摇摆的光影,像一道无形的界线。 孟逐偷偷瞥向周予白,他的酒杯又空了。自从坐下后,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杯中的冰块早已化作一汪清水,孤零零地映着昏黄的灯光。 莫名有些可怜。 她起身拿起酒瓶,手刚触到瓶颈,就被另一只手扣住了。 “你做什么?” 孟逐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道,“给你添酒。” 周予白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他从她手中接过酒瓶,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 “你少喝点。” 这句话脱口而出,孟逐自己都有些意外。 自从他坐下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正面说过话,全是一些点到即止的寒暄。这算是第一次,她对他流露出关心,那种带着管教意味的语气,透露着亲昵。 周予白倒酒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竟真的将酒瓶放了回去。 “好,我听你的。” 那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笑意。 不知是因为醉意上头,还是他本就如此。他靠近了些,手自然地抚上她的头发。那缕垂在她脸颊旁的发丝他从刚才就觉得碍眼,此刻终于有了机会,温柔地将它挽到耳后。 没有了遮挡,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精致。 “你别……”孟逐刚想抬手,就被他止住。 “怕什么,他一时半会又回不来。” 周予白的眼神像有钩子,一丝丝缠绕过来。 孟逐知道自己又要败下阵来。这个男人向来如此,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在那张脸前不动心。 她也不例外。 周予白察觉到她变得乖顺了,之前看她给商敬臣名片时产生的闷堵也就消了。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鬓边,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耳廓。那种轻微的触碰像电流一样,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胃好点了吗?”他问。 “嗯。” 周予白靠得很近,一只手撑在桌沿,指节无意间碰到她的杯子,眉头蹙起,“怎么喝凉的?” 孟逐才想起自己那个“生理期”的谎。生理期加上胃痛还喝冰水,看起来确实像在糟蹋身体。 “我问过的,”她为自己辩白,“酒保说过没有热水。” 游艇派对本就是为了饮酒社交而来,这趟旅程也不过一天一夜,船上确实没有配备周全。 周予白没把这当什么难事,他径直走向之前制作和牛的餐台,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卡斯炉。火一点,小锅一架,竟然直接给她烧起水来。 “不用这么麻烦。” 在孟逐的世界里,她几乎很少麻烦别人,如此大费周章给她准备热水,是件很矫情的事。 “这算什么麻烦。”周予白瞥了她一眼,语气淡然,手却很自然地往锅里投了几颗方糖。 他的理所当然,却让她感到心灵的震动。 她第一次见他出现在这 种地方——周予白和厨房,和甜水,多么奇妙的组合。平日里他手中拿的不是酒就是烟,此刻却在为她调制最简单的糖水。 孟逐看着看着,忽然明白黎耀飞之前说的话。他的三分好,堪比别人十分,是一种慢性的瘾,让人沉沦。 她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很快,水沸了。他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兑了些常温水,唇靠在杯沿上几次,确认温度合适后,才递给了她。 “唔该。” 她极少在他面前说粤语,不知怎的,此刻却脱口而出。 虽然来了港城两年,她始终停在“只能听不能说”的哑巴粤语。偶尔一开口,那生涩的腔调总容易被人笑。 她说完就低头喝水,不敢再看他。 头顶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咁乖啊。(这么乖啊)” 不似嘲笑,更似暧昧。 孟逐感到一只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那种温柔让她心里猛地一紧,耳根也悄悄烧了起来。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立刻拉开距离,装作若无其事地喝水。周予白瞥了她一眼,配合地收回手,只是在收回前,拇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商敬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蔡方昇。 “久等了,我在路上正好遇见蔡生。”商敬臣微微一侧身,将蔡方昇推上前。 蔡方昇早从他那听说了周予白刚才的话,神情颇为不安:“周生,真是抱歉,刚才的事……” 他瞥了一眼在座的孟逐,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受惊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周予白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嗯。” 一个字,冷淡至极。 蔡方昇额头渗出细汗。在港城这个圈子,周予白虽然向来温和,但真正生起气来,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压,足以让人喘不过气。 “周生,您看这样行不行——”蔡方昇努力挽回,“我安排了jackiehsieh的直升机演出,他马上就要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甲板上……” 话音未落,一声轻微的闷哼打断了他。 孟逐脸色惨白,眉头紧紧拧着,身子不由向后倒。幸亏周予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你怎么了?”他抚上她的额头,上面渗着细密的冷汗。 “疼……”孟逐捂着腹部,蜷缩起来,“好疼……” “什,什么情况?!”蔡方昇大惊失色,怎么接二连三的出现状况,先是周生受伤,现在又是…… 周予白二话不说将孟逐抱起,让她平躺在旁边的沙发上,手掌垫着她的头,眉间带着一丝隐忍的焦躁。 “她刚喝了什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商敬臣怔了怔,“……柠檬茶。” 纵夜 第19节 “没加别的?” 商敬臣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加了一点……朗姆酒。我看她似乎睡得不好,想着度数不高,还能助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商敬臣第一次在周予白身上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愤怒,即使之前面对潭洲,他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贵公子模样,可此刻却…… “她吃了止痛药,”周予白的声音很冷,“不能喝酒。” 商敬臣顿时神色愧疚:“是我疏忽。” “现在怎么办?”蔡方昇急得团团转,“船上没有医生,难不成要调头回去……” 他花了大价钱策划这次游船派对,这么戛然而止实在不甘。更何况他们已经出海好几个小时,即使调头也得很久才能靠岸。 周予白没理会他的焦虑,只是低头看着孟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渗着细汗。他指腹轻轻将她鬓角的湿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安排了直升飞机?” * jackiehsieh坐在直升机里,戴着耳机试音,嘴里还碎念:“拜托,为了这趟商演,我都等四个小时了,他们最好全船都举灯牌迎接我。” “先生,”飞行员忽然回头,“降落后我们将改飞伊丽莎白医院,请您立刻下机。” jackie:“……哈?” 直升机刚落稳,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下方甲板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抱着个女人朝他走来。风声狂卷,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却被周予白擦身而过。 “借你的飞机一用。”周予白说着已经抱着孟逐坐进了机舱。 jackie还想张嘴说什么,就见机舱门“嘭”地一关。 螺旋桨再次启动,周予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后来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抖。 直升机在黑夜里拔地而起,留下一脸懵的jackie,孤零零地留在甲板上。 作者有话说: ---------------------- 周四入v~ 第15章 夏夜晚风 孟逐再次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有些模糊。 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外天还黑着,只是从深夜的黑,转化为天即将明的深蓝,看上去应该已经上午五点多了。 她昏睡了四个多小时了。 孟逐试图坐起身,但身上还残留着麻药未退的无力感,身体如同被灌了铅。她只好撑着床边的护手,一点点挣扎。 “你在做什么?” 冷淡的男声在黑暗里响起。 孟逐瞬时僵住,感觉心脏被人紧紧一攥。适应了片刻,她终于在那团黑暗里捕捉到一道人影。那人斜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隐在暗影里,神情看不分明。 她才意识到,是周予白。 她嗫嚅着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但喉咙因干涩发紧,话语只化作一声气音。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起身走到了病床边。窗外的路灯从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晦暗不明。 “要喝水?” 孟逐点了点头。 他走向床头柜前,弯下腰去。倒水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一声叹息。 孟逐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恍惚。 她其实没想过他会在这里。她的记忆停留在上飞机前,本以为自己会被交给飞行员,抑或者送到医院后交由医院人员照料。在众多的可能里,她都没设想过他会在这个病房里,守着她醒来。 “慢点喝。” 他递过温水时,孟逐才看清他身上也穿着病号服,而左手绑着绷带。那件普通的蓝白条纹在他身上,竟穿出了几分矜贵的味道。 周予白像是读懂她的目光,戏谑道:“我总不能穿着浴袍到处跑吧?” 她愣了愣,忽然想象到向来衣着光鲜的周予白披着浴袍出现在医院走廊的画面,没忍住溢出一声笑。 这一笑,打破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还有力气笑,看来是真没什么事了。 周予白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孟逐觉得他应该笑了。 短暂的笑意褪去后,周予白简单交代了一下她的情况,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止痛药和酒精的混合使用已经造成了急性胃黏膜损伤,再晚一点可能发展成胃穿孔。急救稳定后,胃镜检查发现她本就有慢性胃炎,加上工作压力和不规律饮食让病情加重。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并开了护胃药和饮食清单。 “这几天就在医院里好好养着。”周予白总结。 “可是我还得上班。” 提到工作,孟逐想起近来堆积如山的交接任务和即将到来的升职责任,只觉得压力压在眉间,哪有闲情逸致休养。她一开口,声音就透出一丝倔强。 周予白看了她一眼,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可以申请远程办公。” 在2016年,远程办公尚未全面普及,银行涉及客户私密信息,所有电脑网络都是高级加密,要求必须使用公司内网才能办公。 孟逐见过一些 高级rm有特配笔电可远程登录,但那些人职阶都很高。她有些踟蹰。 头顶忽然覆下一块影子。 周予白撑着床沿,身子曲下来,像一颗大树的树冠,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这个姿势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岩兰草味,还混着消毒水的清冷感。 “孟逐,你要学会主动要求。”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你不要预设麻烦,或许你眼中的麻烦,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周予白微微前倾,温柔地循循善诱:“公司的主要目的,是让员工为公司创造收益。管理层的任务目的,则是合理分配资源,让员工达成收益目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的要求和公司的目的一致,你觉得领导会嫌你麻烦?” 那种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知识阅历带来的自信,还有贵公子式的松弛从容,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但你若不说,就没人知道这个需求。” 周予白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此,他没有像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那样强制要求她休息,抑或是以权势压人,不顾她的职业考量和未来人言的压力。而是很耐心地站在她的角度,用她能接受的逻辑来说服她,甚至分享作为管理层思考问题的视角。 那种平等的尊重,比任何霸道都更容易让人心动。 孟逐仔细地听着,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短短这几日,她比过去好几年对周予白的了解还要多,她感觉自己似乎在一点点揭开他的面具,那个纨绔、风流的表象下,真正的他。 但这反而让她更加苦恼。了解越多,她就越喜欢他。心底有股即将满溢的情感,她竭力压抑着,却越发觉得要失守。 “你同意吗?嗯?” 周予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抬头对上他那双在夜里依旧发亮的眼睛。 “好,我会提交申请,”她的声音没那么哑了。 周予白满意地点头,“好,早点睡吧,那不打扰你了。” 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那种温柔的触碰让她心头一颤。舒服到,她不想就这么结束。 周予白刚要离开,就顿住了脚。 他的衣角被拉住了。 “还有事?”他回过头。 天色一点点泛白,房间里的黑暗逐渐褪去,眼前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明晰起来。 原本黑暗空洞的房间,一点点被实质填满。 半晌,对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再拉着我,我可不一定舍得走了。”他落拓地笑了。 “……那就别走。” 那声音几不可闻,但周予白还是听见了。他脸上的笑意倏然收起。原本那句只是随口的调侃,却在她意外的回答下,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你的手……”她看向他绑着绷带的左手,“还疼吗?” “不疼。”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予白眯了眯眼,敏锐地捕捉到她话的游移。她真正想说的,不是这句。 “你想帮我什么?” 他俯下身,目光钉在她脸上,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那双丹凤眼幽深到几乎望不见底,要将她整个人卷进去。 孟逐觉得自己快被那样的目光烫伤了,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如果你……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 她闭着眼,像逃命式地一口气说完:“我……我可以用手,或者……” 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周予白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唇色很淡,此刻颤抖着,像只断了翼的蝴蝶。那种看似纯净、实则撩火的姿态,比任何露骨的挑逗都要致命。他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狂奔,某种原始的冲动在腹部升腾。 可当视线落到她仍苍白的脸,他生生将那股躁动压了下去。 纵夜 第20节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他感觉到平静下来,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对欺负病人没兴趣。” 那声音听起来带着揶揄的笑意,好似对待小孩子般的拍了拍她的头,“好好休息。”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孟逐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颊。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太羞耻了!究竟是怎样的失去理智,她才能说出用手帮他那种话?还指了自己的嘴,她是疯了吧?不,不对,一定是麻醉药的副作用,才让她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 她把脸埋进手掌里,恨不得时间倒流回五分钟前,让她堵住那个蠢货的嘴。 她正沉浸在羞耻的懊恼中,没注意到脚步声又近了。 下巴忽然被捏住,将她整张脸抬了起来。 周予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只手钳着她的下颌,指腹掐进她细嫩的皮肤,将她的脸颊挤成微微变形的弧度。 “别再学这些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尤其不准再对其他男人说。 可他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双黑眸暗潮翻涌,仿佛要把她整个吞没。 半晌,他终于放开手,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 周予白出门后,转身进了隔壁病房。 他没告诉孟逐,自己其实就在隔壁过夜,等天亮后司机来接。 房门在身后轻声合上。他没开灯,在黑暗中站了片刻,然后径直走向浴室。 门“咔哒”一声反锁。 冷硬的铁门抵着他的背。周予白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稳胸腔里的那股燥热,可越是压抑,那火就越旺。 他推开身子,几步走到洗手台前,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冰水倾泻而下,他捧起一掌心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打湿了病号服的领口。 可这点冰凉根本无济于事。 “……操。” 水声哗哗落下,几乎盖过他那句低声咒骂。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尾湿透贴在额前,脸色因为紊乱的呼吸而异常红润,那双平日里慵懒的丹凤眼,此刻透着被欲.望浸.透的幽光。 那神情几乎陌生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 周予白舌尖抵着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她几句话就撩拨成这样。 而什么时候,他竟沦落到要靠自己的手来解决? 可偏偏一闭上眼,就全是她。她纤细的脖颈在病号服下若隐若现,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那双眼睛生涩却又满揣着一腔孤勇。还有那张唇微微张启,轻声说出那样的话。 他的手缓缓下移,水声淙淙,渐重的喘息混在其间,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只有一墙之隔。 她就在隔壁,也许此刻正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事。也许她也在想着他。 这个念头是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该死。 周予白重重合上眼,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作者有话说: ---------------------- 明天入v,我会努力多更地,谢谢大家的继续支持~~周一那天由于会上一个比较重要的榜单,所以更新会比较迟(大概晚上11点),然后又会恢复0点更新~ 这本说实话压力很大,基本上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所以你们的支持我真的很感激[爆哭][爆哭] 我会好好锻炼内核的[爆哭][爆哭] 第16章 单恋的药水 孟逐第二天一早就给章斐打了电话。章斐的晋升虽然得等第四季度才会生效,但全行的人基本都已经认定她为新主,许多管理工作陆续交到她手上,行程比过去紧了不少。 她在拨号前反复排演了章斐可能的责问,没想到开口说明诉求后,一切却意外顺利。 “未来你肯定要经常出差、外出见客户,提前准备好笔电是应该的。是我最近太忙,忘了让你申请。”章斐飞快地翻了下jrm的需求清单,说,“我刚替你和it团队说了,a组rm刚离职,他 闲置的笔电直接分给你。下午他们会派快递过去。” 临挂掉前,她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把你的年假改成病假,年假应该用来好好放松。” 虽然隔着电话,孟逐却仿佛看见章斐朝她wink了一下。 挂掉电话,她重新躺回枕头,忽然觉得病房里的空气都透亮起来。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窗外几株紫薇花在风里晃动,哗啦啦,哗啦啦,如一只只欲振翅飞起的鸟。 她的身子前所未有的轻松,灵魂都变得轻盈。 门忽然被敲了三下。 “请进。” 孟逐看向门口,一位老人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保温盒,和蔼地朝她笑了笑。老人将一个托盘摆在孟逐桌上,配了好几个小碟配菜,中间的粥炖得绵密,雪白的米汤里缀着几片百合和融化的山药,清香扑鼻。 是家乡的美龄粥。孟逐有些惊喜。以前她生病的时候,母亲也给她煮过。自从大学离家到工作这几年,她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 老人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上面写着:“趁热快吃吧。” 孟逐这才知道她是聋哑人。这几年港城企业对于残障人士关注颇多,很多企业都愿意给他们机会,她自然将老人当做医院护工。 盘上的菜肴多是江南菜系,清淡,利于病后修养。老人留言说一会儿再来取餐盒,便先离开了。 粥的分量不多,正好适合她刚做完治疗的胃口。吃完后,她将桌板推到一旁,正要拿起手机查看消息,病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孟逐以为是刚才那位老人,正欲开口,门口却飞进来一道身影,将她一把抱住。 “呜哇,孟孟你怎么了啊!”叶明明紧紧搂着她,语气里满是后怕,“看到你的消息我都吓死了,怎么会突然住院啊?!” “明明,你……咳咳……你先放开我。” “哦,抱歉!”叶明明忙松开她。 叶明明是孟逐的高中同学,大学时远赴海外深造,如今在德国交响乐团演奏单簧管。最近她正好因参加指挥大师卫平岚《蝶》的巡演而回港,一下飞机就收到孟逐住院的消息,连酒店都没去就赶来了。 “你你你,止痛药不能配酒不是常识吗?”叶明明气急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早说过,你那性子不适合做这行。编程你那么厉害,就该走技术路线。结果跑去一个全靠人脉,嘴皮子和喝酒的圈子。都是因为那个姓周的狐媚子……” 在所有朋友里,叶明明是她最亲近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周予白关系的人。 包括那个连周予白都不知道的,他们真正的初遇。 “所以,”叶明明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俩现在还在继续?” “……嗯。” 叶明明暗暗咋舌。毕竟在八卦新闻里,周予白身边的女伴换得飞快。而孟逐素来冷淡,念书时追她的人都很快知难而退。结果他们俩这段连露水情缘都算不上的关系,竟然能持续大半年,也真算个奇迹。 见孟逐神情不愿多谈,叶明明识趣地换了话题,讲起她这次巡演的趣事。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孟逐在听,让她们一下有种回到校园时光的感觉。 她仔细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好友。叶明明一直是行事乖张、有个性的人。高中时就这样,如今没了校规束缚,那股特立独行更明显。她一头仿混血的高光挑染,配着小烟熏,看着更像玩摇滚的,而不是演交响乐的。 最诡异的,还是她今日穿着一件黄配黑的冲锋衣,整个人乍一看有种介于快递员和蓝领工人之间的微妙感。 “别这么看我,”叶明明察觉到她的视线,做了个要被冻死的表情,“这是我上周在澳洲打折时买的,你是不知道从零上40度飞到零下5度的绝望……” 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孟逐笑了出来。 正说着,病房门被猛地拉开。 “谁的行李箱这么大?!”一道带笑带嚷的男声响起,紧跟着“咚”一声脚踢在行李箱上。 黎耀飞一身松松垮垮的supreme卫衣,手上还戴着franckmuller的满钻手表,冲里头嚷:“喂,麻烦挪一下啊!还有外卖堆护士站了,谁让你进病房的?” 他指着叶明明:“喂,外卖员,说你呢。” 叶明明沉着脸看了他半晌,忽然咧嘴一笑,“咚咚咚”地走了过去。黎耀飞以为她是要挪地方,没想到她二话不说,把行李箱直接横着一摆,挡在他脚前。 黎耀飞一愣:“你干嘛呢!” 叶明明头也不抬,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了单簧管没事,才“啪”地合上箱子。 她抬起头,嗓门拔高:“外卖员?你这点审美,看见冲锋衣就以为人家送外卖?脑子是只有招财猫那么大吗,摇一摇只会叮叮当当响?还有,你脚是不是闲得慌,非得踹我箱子?我箱子贴着墙放着,又不挡你的道。你再踹一次试试,我下回里面放块砖,你直接骨裂,行不行啊?!” 黎耀飞哪里被女人这样教训过,顿时脸气得涨红。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叶明明直接打断,“进来前不知道敲门吗?有钱,有钱了不起啊?告诉你,有钱没文化,就是暴发户!”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孟逐赶忙进来劝,可这两个暴脾气哪是她一个脆弱病人能拉住的?她边劝架边想着,这两人真是来探病的,还是让她病上加病的。 好在今天最后一个来敲门的人,救了她。 “我们是来探病的,一直这么吵反而不利于judy休息恢复。大家各退一步。” 商敬臣就一句话,就让他们这两冤家暂时达成了休战协议,孟逐不禁对他的能力又高看了一分。 “商生你怎么会来?”黎耀飞意外。 商敬臣和他这种还在享乐阶段的二世祖不同。商敬臣的家世门第一般,但是为人聪慧,待人接物有着超越年龄的稳重,眼光也毒。之前几个二代玩票性质地投了他几个品牌,没想到真给他做成了。如今更是被国际知名奢侈品巨头alux挖角,出任coo。 这样的一个大忙人,竟然在工作时间来探病? “事情是由我引起的,自然要来道歉。” 商敬臣将手中那捧花束递给孟逐。白玫瑰混着粉色洋桔梗,都做了去蕊处理。连花粉过敏都考虑到了,他在这方面真是做的滴水不漏。 后来几天,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 stella替自己和丈夫带了一个巨大的水果篮,fs的同事们也都来过一轮,helen也出现了。她绝口不提在船上的事,表现得和以前一样,是个相亲相爱的室友。孟逐也知趣地没提,礼貌地笑笑,收下她送的小礼物。 纵夜 第21节 她现在已经能分清:有些人,是能同行到深夜,互相扶持交心的朋友;而有些人,即使共患难,也不过点头之交。到最后,也不过求个不结恶缘。 孟逐每天白天做完基础检查后就开始工作。虽然是远程,投资下单等操作层面的事她做不了,但依旧每日追踪商业新闻和投资动向。这是她从进入fs后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两年多,即使生病也没受影响。 工作让她保持清醒,也让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乱想不再耗费心神。 转眼间她都快出院了,那个送她来医院的人却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孟逐不是没想过,干脆先发条消息给周予白,哪怕只是说声“谢谢”。可又觉得手机里的字,太过轻飘,她对他的感谢还是该当面说。 风吹过窗外的紫薇树,花瓣簌簌落下,在地上晕成一片浅紫。她一下一下戳着手机屏幕,看着这片浓郁的色彩出了神。 “嘿,孟孟,该你出牌了。”叶明明碰了碰她。 她这才回神,打了张“黑桃5”。 “红桃10,我跑啦!”黎耀飞兴奋地把牌一丢,故意在叶明明面前晃悠。 “可恶!”叶明明把牌一丢,她输倒是不要紧,但是输给黎耀飞就是很不爽。 看着他们俩吵闹着,孟逐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 商敬臣:“在想什么呢,感觉你一直心不在焉,牌都出错了。” 这些日子,他们三人几乎每天都来。叶明明是闺蜜情谊;黎耀飞按他自己的说法是闲的没事,更何况孟逐住的医院是黎家产业,他来探病顺带巡查家族生意;而商敬臣这样的大忙人却也每天都会到,给她换新花,理由是他要负责到底。 “是不是饿了?”叶明明探头过来。 “叶明明,我看是你自己饿了吧?” 叶明明也大大方方承认,“衰仔飞,你老吹你们医院的餐点有多好,怎么从来没见你安排过?” “那你要吃什么,随便点!” 孟逐主动推荐:“这里的美龄粥是真的不错,和南城的口味几乎一样。” 黎耀飞平时哪管过医院经营,菜谱上有什么选择一概不知,但只要有人夸他,他一律照单全收 “那当然。我们黎家的医院,可是全港城顶流。” 叶明明被他们说得感兴趣了,“真的吗?我也要试试。” “好,那我去和他们说。” 片刻后,黎耀飞的脸色有些尴尬,“他们说,菜单上没有美龄粥……” 这回轮到孟逐诧异了,那她之前几天喝过的是什么?她一直以为那个老人是医院的职工,可如今看来安排她来的,另有其人。 那人是知道她来自南城,所以特意安排的家乡菜吗?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确认。 这顿午饭,她吃得心不在焉。 “说起来,孟孟,你什么时候出院啊?”叶明明碰了碰她的胳膊。 “后天吧。” “可是后天我要演出,没法接你了怎么办。”叶明明转头踢了踢黎耀飞的凳子,“喂大闲人,你记得来接孟孟出院。” “还用你说,肯定会来!” 商敬臣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叶明明,“叶小姐,你参加的巡演,是卫平岚,卫大师的《蝶》吗?” 卫平岚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大师,曾是有名的钢琴家,后来手指意外受伤,本以为就此淡出音乐界,结果几年后竟然成为了指挥家,强势回归古典音乐。这次回港,是他阔别十年的首演,宣传造势很大。 黎耀飞打量着叶明明,“没想到你看起来像个小流氓,结果还真是搞高雅音乐的。”倒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的凳子又被狠狠踢了一脚。 黎耀飞刚要发火,忽然听到手机一阵响动,他随手接起,可刚一听见声音,立马正经了许多。 “喂,白哥?” 听到这声称呼,孟逐的手瞬间攥紧了被单。 叶明明立刻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谁,故意凑近黎耀飞,大声道:“哎呀,孟孟要出院啦!衰仔飞,你要多找几个人来接她,平安送她回家哦~” “你喊什么,我讲电话呢。”黎耀飞堵着耳朵,用肩膀夹着手机往外走,“嗯,白哥你继续讲,刚有个痴线。” “……” 叶明明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黎耀飞在门外听着电话,忽然“哦”了一声,转头就撞见叶明明还保持着鬼脸的表情,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角狠狠一抽,抬手就想拍她的脑袋。叶明明敏捷地一闪,反手作势要掐他脖子,两人瞬间打成一团。 “白哥有话同你讲。”黎耀飞被拽住帽子,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费劲递向孟逐。 “……我?” 孟逐指着自己,有些难以置信。黎耀飞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她迟疑地接过手机,掌心有些烫,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躁动后,才将听筒贴在耳边。 “孟逐。” 听筒那边传来他的声音。 是因为太多天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吗?孟逐感觉这声音似乎来自前世一般,熟悉又陌生。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春日第一缕阳光照在冰面上,她感到自己的四肢和五感被悄然唤醒。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机,声音却装得冷静,“周生好。” 一板一眼,和平时的她并无二致。 “身体好些了?” “嗯。” “工作呢?” 孟逐立刻向他交代了远程工作被批准的事,庆幸自己听了他的建议向老板提出申请。她说着说着,周予白忽然开始问她一些最新投资方向的问题。孟逐这才想起他就是自己的大客户,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认真真地回答自己的见解。她在工作上从来不愿意输人一截,即使是生病,也要保持准银行家的专业度。 一聊起工作,她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市场趋势,国际政治趋势,时不时还会反问他的看法。她说得投入,连旁边叶明明和黎耀飞的打闹声都听不见了。 直到聊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打电话过来究竟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闲聊?如果是后者,她是不是显得很无趣? 她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你打电话来找我是什么事?” “不是你打来的吗?” “……啊?” 孟逐连忙划开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乱戳界面,居然不小心拨了他的号。 脸瞬间涨红,心里庆幸不是和他面对面。 “不是的,我不小心误触了。” “哦,这样。” 他回得兴致缺缺,似乎就要挂断,孟逐下意识地喊住他。 “还有事?” “我……” “我”了半天,也没个后文。 可奇怪的是,周予白居然没催也没挂,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她。你说他没耐心吧,他偏偏愿意等。你说他有耐心吧,他又总是三言两语,听起来并不走心。 他们说话间,护工正好来收餐具,商敬臣贴心地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吃,孟逐摇了摇头说够了。他便顺手将食盘递给护工,跟着人一同出了病房。 这些细碎的动静一并落入话筒里。 “……商敬臣也在?” 周予白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似乎只是在平淡叙述。可也因为太平淡了,孟逐反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就像清水里掺了一滴墨,微妙地转变了情绪。 “嗯,”她应着,看着房门被带上,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花瓶里的花枝,“商生这几日每日来送花,顺道陪我聊会儿天。” “看来alux最近业务不太行,coo这么闲。” 她听出了那句嘲讽,下意识为商敬臣辩解,“不是的,商生是特意抽出时间来看我的。他很忙的,好几次他都是在医院里开电话会议……” 她没注意到,这样自然而然的维护,落在旁人耳里更像是护短。 话筒那边安静了几秒。 “所以你在怪我没抽出时间?” 她一怔,连忙坐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的否认太干脆了,声音又听起来严肃认真,生怕他误会什么,反而显得疏离,在划清界限。 “……” 话筒那边的沉默变得更加微妙了。 周予白身边传来有人含混的说话声,似乎是在汇报工作。她听见他应了几声,声音有些远,应该是把手机拿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抱歉。” “没关系。”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很忙?” “你就想说这个?”他不答发问。 “不,不是。”她连忙解释,“只是怕打扰你……你放心,我几天后就能出院了,阿飞和商生会送我回去。” “孟逐。” 她的心又是一跳。 平日里叶明明亲昵地喊她孟孟,商敬臣温和地叫她judy,而周予白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对她的杀伤力太强了。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她只觉得耳根发烫。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她一愣,随即意识到他的意有所指。 “‘永远不要预设别人会觉得麻烦’。”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那头的人笑了一下,低沉磁性的声音熨烫着耳廓。 “所以我到底要怎 么做,才能让你主动开口邀请我呢?” 纵夜 第22节 明明是在问她,却说得笃定,仿佛早就知道答案。 孟逐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耐心地把话题一点点引到这里。 他在教她怎么开口,怎么对他坦诚。 恐怕她心底的那点期待,早被他看穿了。 “我……我是有打算邀请你的,想要好好谢谢你,”孟逐越说越小声,“比如,吃顿饭?” 周予白揶揄,“这话我听得多了,饭是一顿没看到。” 这话一听就知道又是他瞎说的,港城里想和他吃饭的人海了去了,只怕他不肯赏脸。 “不,我是认真的。”孟逐加重了语气。 “好,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你出院那天吧。” 孟逐一惊,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你真的来啊?” “怎么,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哄我的?不想我来?” “呃……没有。”孟逐连忙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赶紧补充,“你来吧。” 挂了电话后,她把手机递回给黎耀飞。 “白哥跟你讲什么了?” “没什么,”孟逐回得平静,“就是说出院那天他也会来。” “哦。”黎耀飞点了点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来探个病。 孟逐随手拿了个桌上的橘子,看起来很平常地剥开,可她剥橘子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橘子皮被撕得格外细碎。 叶明明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傻丫头,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呢。明明高兴得连手都在抖。 * 周予白挂了电话,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谭隐手里转着酒杯,沉声带笑,“谁啊,能让你这么哄着?还是上次那个……cinderella” 周予白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懒懒抬了抬眼皮,拿起酒杯跟他轻轻一碰。 “怎么样,内鬼查出来了吗?” “嗯,还是一样,谭家派来的。” 周予白点点头,倒是不意外。 前些日子,他刚从医院出来,便收到了沈嘉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气得国骂连珠。世鑫中东项目中标后,竟被人告发涉嫌不正当竞争,递交到法务部的材料里,赫然夹着几份世鑫的内部文件。 沈嘉树这几日忙昏了头,发誓一定要把那个毁了他红海之旅的扑街仔挖出来。 结果真挖出来了,顺藤摸瓜,背后竟是谭家和周家在暗中联手。 港城的人总羡慕谭家出了个谭隐,说他年少成名,是家族的骄傲。可没人知道,谭隐早就和谭家决裂,他另起炉灶创立世鑫,就是击垮谭家。周予白和沈嘉树之所以入股世鑫,也是同样的目的。 他们仨都是要革了自己家族命的反骨仔。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事情的后续。幸亏他们留了后手,内鬼拿到的所谓“证据”和他们最终提交的方案完全不同,因此控告不成立。 “嘉树留在迪拜安抚那几个酋长,我们这边算告一段落。”谭隐说。 “嗯。”周予白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他垂着眼,指尖划开手机屏幕,在自己的行程表里敲进一条新提醒。 ——【出院日】。 谭隐喝着酒,余光扫到他那个动作,笑得意味深长。 “予白,不像你啊。” “哪不像?”周予白没看他,但眉毛略微挑起。 “女人的事,你什么时候需要借别人的口去打听?你想要什么向来直接,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和口舌。”他敲了敲桌子,声音沉了,“玩火可以,但别烧到自己。” 谭隐的意思很明显,玩玩而已,可别动了真心。 周予白没吭声,懒懒拨了下杯沿水珠。过了片刻,他才似笑非笑地开口:“怕什么,又不是要娶了她。” 声音凉薄,连谭隐都挑了下眉。 他们三人,其实都一样。心里装着的,都或多或少是某种执念,或许是事业,或许是渴望在家族面前证明自己,又或许是某种恨。但不论什么目的,感情对他们而言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婚姻更是可以谈判的筹码。哪怕周予白看似在风月场里流连,也不过是演得比谁都真。 那双看似深情的眼睛,从未真正在意过谁。 * 转眼到了后天,卫平岚的《蝶》在港城首秀的那天。 这场秀在港城预定连演四天,场场售罄,作为交响乐来说,这个上座率和热门率堪比热门歌星偶像演唱会。 叶明明早早就进了演奏厅,先拿出自己的单簧管,仔仔细细滋养了哨片,又在后台试了几遍音。 今天的她,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今天的她穿着打扮很不一样,穿着端庄的黑色贴身小礼服,头发盘起,配合上她那带着些许冷感的猫眼,看起来有种古典美人的味道。 她忙完了,却发现一向繁忙的化妆室今天人少得离奇。 “人?人都跑去外面看大明星了。”邻座吹长笛的女生头也不抬地回道。 明星? 叶明明凑热闹就没输过,她趿着人字拖就往外走,路上也遇上几个一起看热闹的女生。 “是哪个明星啊?这么多人?” “今年金马奖的影后黎斯曼啊!”那个女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来,可能还没这么大阵仗。” 叶明明等着她下文,另一个女生迫不及待地补上,“今天她那个绯闻男友也来了,我听说长得帅到腿软。” “真的假的?” 叶明明被她们勾起好奇心,结果还没到员工通道口就撞见团长从对面冷不丁冒出来,挡住她们的去路。 “干嘛呢你们?今天是来演出,还是来看八卦的?都准备好了吗?卫老师还在后台排练,你们就敢往外跑?这可是卫老师在香港阔别十年的首秀,皮都给我绷紧点!” 正巧看见几个往回走的女生,大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都是被团长抓回来的。 看来这场热闹赶不上了。叶明明心里嘀咕着,算了,大明星总归在vip席,她演奏的时候,也能正大光明地瞧一眼。 结果她真在台上亲眼见到了那位“帅到腿软”。 演奏厅前排,聚光灯前,黎斯曼坐在那里,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她穿着一袭香槟色的露肩长裙,正优雅地翘着腿,身姿曼妙如水,头发优雅地盘了一个髻,由一柄镶钻金钗固定着,有种老上海女星的明艳优雅。 她今日的心情尤为好,主要因为身边这个人,竟然愿意陪她出席。 周予白身边女人不断,但从未官宣过任何一位,也极少带谁公开出现。偶尔被拍到,也大大方方,无所谓澄清。上次若不是她玩牌赢了,得了他一诺,许她坐进他那辆限量布加迪的副驾,在港城公开兜风一圈。 那次算是冒险试探,没想到他真应了。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竟令她有了种“正牌女友”的派头。 一时间风头无两。 她悄悄瞥向身边一直安静的男人。 周予白正翻看着《蝶》的小册子,肩背宽阔挺拔,坐姿闲散。头顶剧场的灯光落下,把他那带着混血的深邃五官映得更加立体分明。他的眼神看起来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注意自己成了人群焦点。 没办法。周予白那张脸,实在太靓。靓得既凌厉,又带几分散漫,哪怕她这样一线女星坐在旁边,也成了陪衬。 黎斯曼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心中既得意又隐隐不安。她偏了偏身子,脚尖故意划过他的小腿。 “予白,我听说徐家小姐重新开始相亲了,这事你知道吗?” 那位徐诗晴,徐小姐在看到报道后,曾给她寄过死亡威胁,吓得她那段时间安保都多加了一倍。好在听说对方似乎放弃了,这让黎斯曼暗暗松了口气。 周予白头也不抬,“你不是消息挺灵通的吗,还问我?” “哎呀,我都系打牌听人讲嘛。你也知我这个人不主动牵扯是非。”她嗲声嗲气地卖乖讨好,见他不反感,便更大胆了些,“前几日我听jackie讲,见到你抱住个女仔冲去医院。表情很紧张,真的假的啊……” 她故意拖长尾音,试探地看他的反应。 周予白终于从节目册上抬起眼。 “什么时候,我需要向你汇报行程了?” 他的五官肌肉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还是笑着,却令黎斯曼感觉心被一把揉皱,像团废纸。 这句话潜藏的意思是,真当自己是正牌女友了? 看来她对他的隐私窥探过深,终究是惹着他了。她连忙放软身子,整个人倚过去,一双玉臂柔若无骨地环上他的腰。 “系我错啦,我唔该信jackie嗰张咀。予白,你咪嬲我啦~(是我错啦,我不该信jackie这张臭嘴。予白,你别生我气啦~)” 平日里到这种时候,周予白再不悦,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多半会敷衍地捏捏她下巴,卖出一场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戏。 可今晚,他冷淡地移开她的手。 “你吵到我了。” 灯光渐暗,光从他脸上一寸寸褪离,将那张完美的面孔添了几分凉薄寡情的灰。 交响乐的序曲响起,黎斯曼僵硬地收回手,重新端正坐姿,再不敢造次。 她心底涌起无尽的懊悔和慌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约会”,就这样被她搞砸了?如果彻底惹恼了他,还会有下一次吗? 像黎斯曼这样自视甚高的女人,永远不会反省自己的问题。她只会迁怒给造成她和周予白不愉快的那个人——那个被他送去医院的女人。 究竟是谁,她非得挖出来不可。 * 出院那天,孟逐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她虽然没说,但连黎耀飞都看得出来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甚至画了个淡妆。 “看来病是真好了,气色这么好。” “不过是擦了口红罢了。”她笑着说。 其实出院没什么大阵仗,孟逐的东西不多,她打车就能自己回去。可黎耀飞非要来送。 “不把你送回家,叶明明那个母老虎不得扒了我的皮。”夸张地做了个被掐脖子的动作。 孟逐被他逗乐了:“明明哪有那么凶。” “那你是不知道她临走前怎么威胁我的,”黎耀飞摇摇头,“说我要是不照顾好你,她就用单簧管戳我眼睛。” 纵夜 第23节 他们两人站在出院大厅说笑了一会儿,等着周予白出现。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孟逐站在门口,时不时探头张望着。黎耀飞见她一直站着,拍了拍旁边的长椅,“你坐这里等吧。” “不用,”孟逐浅浅地笑了,“这段时间我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正好走走。” 她说得轻松,却忍不住在医院门口的小广场上来回踱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黎耀飞都有些坐不住了,他给周予白发了好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 “judy,要不我们先走把?”他试探着问,“可能白哥那边有什么急事。” 他说得委婉,其实心里觉得周予白应该就是忘了。 “再等等吧,他说了会来。”孟逐说。 天光一寸寸淡下去,街边的灯陆续亮起。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换任何人都知道,周予白是不会来了。 黎耀飞等得都开始打盹了,直到他迷蒙间看见孟逐朝他走来,他赶紧抹了把脸。 “真的很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以为她终于要走了,正准备去取车,却听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这怎么行,”黎耀飞急了,“你别等了,白哥应该就是忘了,他这个人你也知道,说不定就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懊恼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没关系的,是我麻烦你了。”孟逐的语气温温的,听不出情绪。 “那你就跟我走吧。” 可她依旧摇头,态度平静得几乎有点倔。 黎耀飞这才发现,孟逐看起来冷冷的、乖顺的,其实骨子里异常倔强,她一旦认定的事,不撞南墙都不回头。 他忍不住心疼她了。 他正犯愁怎么劝服她,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跳出一条娱乐新闻推送。 他点开一看,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judy,你看这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周公子陪影后同游《蝶》场演,搂腰甜笑如初恋】 狗仔标题打得格外起劲,配图也毒——演奏会厅里,黎斯曼双手缠着周予白的腰肢,笑靥明艳地倚在他肩上,周予白一手撑着脸侧,一手搭在她腰上,慵懒地抬眼,似在和她深情对望。 孟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judy?”黎耀飞小心翼翼地喊她。 孟逐慢慢把手机还给他,脸上表情平静无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是你说的对,他就是忘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我们走吧。” 说完她转身走得果决。 明明她是在笑着,可黎耀飞总觉得,就在她把手机递回那一刻,她心底有盏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 作者有话说:“怎么身体只是看著你已不稳”——杨千嬅《我的醉爱》 第17章 单恋的药水 中场休息的时候,叶明明几乎是气势汹汹地下了台,管乐团的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没人敢惹她。 可真当到了后台,拿到手机,她又踟蹰了。 能怎么做呢?发消息给孟孟,告诉她周予白这个混蛋在剧院和女明星公开调情,这几乎和拿刀子直接在她心口上戳没什么区别。 可是作为朋友,难道就这样欺骗着她,不告诉她真相吗? 一向风风火火、敢爱敢恨的叶明明竟然也有进退两难的时候。她来回踱步,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她还是打了几行字: 【明明】:孟孟,我一会儿演出结束去你家找你,不见不散。 她故意没说周予白的事,只希望孟逐别再在医院门口傻等。可发完后还是不放心,她又给黎耀飞拨了电话。 【嘟——嘟——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这衰仔又去哪玩了!关键时候一点都靠不住! 叶明明刚准备给黎耀飞发个信息留言,就听见团长在喊“准备一下,要上台了”。 “知道了!”她连忙收起手机,拿起单簧管回到台上。 没办法,只能等演出结束后再确认情况了。 * 中场休息的时候,黎斯曼原本想趁机修复关系,可当保镖引着她和周予白离开剧场时,他已经不见人影。她在休息厅等了许久,才看见他从员工通道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今晚的指挥,卫平岚。 卫平岚在古典音乐界地位崇高,身为华裔的他,同时作为演奏家、作曲家、指挥家,拿遍无数大奖,算得上东亚文化icon级人物。若能攀上这个关系,对她走向国际,是个绝佳的跳板。 黎斯曼提着裙摆快步走上前,声音甜美:“卫大师,久仰,我是黎斯曼。” “您好。”卫平岚微微颔首,却没有伸手。 黎斯曼的手停在半空,只好尴尬地收回来。 这位大师看似温润谦和,实际却保持着距离。她心知,这种大艺术家都有些自傲,要想真正熟络,仅凭一两次见面肯定不够,可今天,最起码要先混个脸熟。 她识趣地寒暄几句,准备抽身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期待下半场的精彩演出。” 说完,她顺势地勾上了周予白的手臂,显得自然又亲昵。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卫平岚的态度变了。 “黎斯 曼是吗?你和白……你们是朋友?” “朋友啊……”她看向周予白,暧昧一笑,“嗯,算是某种朋友。” 周予白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好,真好。” 卫平岚说这话时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让黎斯曼莫名联想到长辈见到晚辈恋人的欣慰。她自觉好笑,人家周予白的父亲还在半山豪宅里呢,她在瞎想什么。 这次轮到卫平岚主动伸手,黎斯曼刚要回握,身边的人开口了。 “卫大师,你的演出要开始了吧,不去准备一下?” 周予白脸上挂着绅士般的笑容,却透着疏离。 卫平岚深深看了他一眼,“好,那我先走了。祝你们今晚愉快。” 看着他离开,黎斯曼心中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周予白刚才没推开她,是不是说明……他不生气了? 她顺势蹭了蹭他的胳膊,娇嗔道:“予白,你搅了我和卫大师结识的机会,怎么赔我呀?” 周予白没看她,“赔?你不是惯会用我的身份给自己铺路?我向你追究过?” 语气不咸不淡,却字字讥讽。 黎斯曼脸色一变,立刻收起了放肆,站直了身子。 整个下半场,周予白都没有理她,就连离场都是她一个人走的。 两个人来,最后却是她一个人走,这让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怎么想?! 她想追上去,求周予白给她个面子,却发现人早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去找谁。 * 演出刚结束,叶明明就立刻赶回后台收拾东西,隔壁的首席小提琴手都打趣她这么火急火燎,是不是有什么约会要赶。她没搭理,心里翻来覆去想着一会要怎么安慰孟逐。她这个朋友,自小就倔,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自我消解。看起来是无坚不摧,但那个过程太辛苦了,她实在心疼。 她拿起手机正准备叫车,却发现手机电量告急,只剩10%了。 不是?她明明上台前电量有60%的啊? 她正觉得奇怪,手机就响了。 “喂,叶明明,你演出终于结束了?我刚一直给你打电话没人接,”黎耀飞那欠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找你飞爷我做什么?” 原来是你小子把我手机打没电的啊。 叶明明朝天翻了个白眼,边拿东西往外走,边骂着电话里的人。 黎耀飞觉得冤枉:“不是,你骂我做什么啊!是白哥没来,又不是我没来。我有好好送judy回家的!” “就凭你叫他‘白哥’,你就和他是一丘之貉,这骂你给我受着!”叶明明钻进出租车,报了孟逐家的地址,继续坐在车里骂他,“你怎么劝孟孟回去的?不会是把你白哥和女明星的照片直接怼她脸上,告诉她,她被爽约了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这么没脑子吧?” “……” “f*ck!你是傻*吗?!” “那我能怎么办,她倔得像头驴一样不肯走,我又不能打晕她!”黎耀飞此刻觉得,自己是最世界上最委屈、最可怜的人。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叶明明直接把电话挂了。 到了孟逐家门口,叶明明忐忑地按下门铃,心里反反复复盘算着该怎么安慰失落的朋友。是抱头痛哭呢?还是陪她一起骂周予白呢?虽然她比较偏向后者,但考虑到孟孟的性格…… 她还没想完呢,门就开了。孟逐穿着家居服,脖子挂着围裙,脸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你来啦,汤刚炖好。”孟逐微笑着。 从屋里飘来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牛肉汤香,孟逐下了新面,将浓郁的汤头浇上,端到叶明明面前。 “你晚饭没吃吧?演出那么久辛苦了,你先吃,我再去做我的。”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汤碗里油光蹭亮,几粒手作牛肉丸漂在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面条劲道,旁边的配菜也做的精致,萝卜和土豆被她用心地切成星形和花朵形,无用但是好看,充满仪式感。 就像她一直认识的那个孟逐,认真地过日子,无论什么情况都把自己过得很好。 叶明明盯着那碗汤,鼻子有点发酸。 孟逐还在厨房忙碌着,忽然感觉背上一热。 纵夜 第24节 “孟孟,你怎么这么好啊?”叶明明从背后抱着她,哽咽地说,“咱们别喜欢那只臭狐狸了好不好啊……” 孟逐僵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怎么了啊,又提这事……” 其实来之前叶明明想过不提这事,怕继续戳她伤痛,可有些话虽然难听,但作为朋友,该说的时候就得说。哪怕被讨厌,也不能放任她往火坑里跳。 “我是认真的呀。你看电视剧里天天演,正确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都不会有好结果,更别说你和周予白这压根就是错的人。你们的关系从开始就错了,错的开头是不会有对的结局。” 她一口气说完,厨房里沉默下来,只剩锅里汤滚的声音。 半晌,孟逐转过身,轻轻拉下她的手。 “明明,你知道吗,双重否定是肯定哦。”见叶明明想说什么,孟逐笑着补上,“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我没事。” “真的吗?”叶明明盯着她,想找出她哭过的痕迹。 “真的。”孟逐笑着,继续转身做面,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那你和黎耀飞呢?算是哪种?” “你扯那狗子做什么?他又不是我喜欢的款。” “哦~~” “你再哦一句我真打你了啊!” 厨房瞬间热闹起来,笑声在蒸汽里升腾,把刚才那些沉重的情绪都冲淡了。 临走前,叶明明问她:“你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孟逐摇了摇头,“不用啦,你快点回去。明天还要继续演出呢,从我这去你剧场还不方便,还是回酒店吧。” “好吧……” 叶明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电梯,孟逐就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远,始终笑着挥手。 电梯门合上,叶明明终于安心地松了口气。 可她没看见的是,孟逐关上门,笑意也随着门声一并收起,仿佛将刚才那点温暖留在了门外。 * 周予白从卫平岚的贵宾室出来时,剧场的人潮早已散了。他揉了揉眉心,渴望从身体里再挤出一点能量。 他低估了自己面对故人时的情绪冲击。本以为可以面无表情地面对十年未见的一切,却发现终是徒劳。 他从口袋抽出手机准备叫司机来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但意外的是,门口已有车在等。 不是他的司机。 车窗半降,露出一位穿着西装,银发利落后梳的男人。 周予白眉毛一挑,换上惯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搭上车窗。 “钱叔,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呢。”周予白笑着,“还是说……来逮我的?” “董事长找您。” 钱有德面无表情,按下了开门键,后座车门自动打开。 意思很明确:这辆车,他非上不可。 周予白没有抗拒,弯着身子,闲散地坐了进去。他刚坐稳,车子就启动了,目的地毫无悬念,是半山的周家别墅。 窗外霓虹像光带一样流过,紫金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落在眼里,有种冷淡的漂亮,像蛇的鳞。 “你们的消息也是够灵啊,”他懒洋洋地说,“我刚进剧场,你们就盯上了?” “您进剧场的时候,港城的狗仔已经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哟,钱叔也会开玩笑了,看来最近新添了孙女是挺开心的。” 周予白嘴上调侃,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说是玩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对了,借根充电线。” 前座递来一根数据线,还有一条领带。 “见董事长,得穿正式些。” 钱有德在后视镜上看着周予白,那熟悉的眉眼,令他不由想起故人,心生感慨,原本严肃的声线也放软了。 “一会儿见到董事长……您别顶撞他……” 周予白没回应,只是配合地戴上领带,低头那瞬间,脸上线条显得格外锋利。 刚充上电,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屏幕上未读信息的小红点疯狂往上涨。 全是黎耀飞的消息。 周予白懒得看详细 信息,黎耀飞这人说话没个重点,与其浪费时间读那一长串信息,不如直接打个电话过去。 “喂,找我什么事?”他一边打着领带,手机夹在脸侧。 “白哥,你总算接了!”黎耀飞委屈死了,抱怨不停,“你今天怎么放我们鸽子啊!如果不来的话,早点和我说啊,至少我可以提前做个心理准备,帮你打个掩护。我才知道judy的性子这么倔,怪不得和那个叶明明是朋友,她们俩……” “等等,”周予白皱眉打断,“什么放鸽子?你说孟逐怎么了?” “就是接她出院的事啊,唉,你果然忘了……” “你不是和我说,她出院是26号吗?” “对啊,今天不是26号吗?” “今天是25号。” 电话里陷入片刻静默。 周予白忍不住揉着眉心。他早该想到黎耀飞的不靠谱,他这种不用上班的公子哥,每天活得浑浑噩噩,今天是几月说不定他都不知道,更何况具体日期? 是他自己的错,他就应该和孟逐确认一次,怎么就想当然,简单信了黎耀飞的话。 她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一定是等了很久,很冷,也很失望。 “钱叔,我要去趟别的地方。” “抱歉先生,董事长说了,他要见你,你就必须得去。”钱有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其他的事,都得靠后。” 他说完,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周予白的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平时总是笑得风流的少年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车子在别墅前停稳,周予白不发一语地迈步进了正厅,停在沉香木雕花门前。 他尚未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沉声。 “进来。” 那种声音,即使尚未见到真人,就能感觉到某种强烈的威压,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周予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父亲。” 落地窗外是修剪得整齐利落的洋槐枝条,勾勒着夜色轮廓。房内正中的老板椅上,一个男人坐着,面朝窗外,手上握着一只晶石老花镜,正低头擦拭着。 “你迟到了。” 这声音是受过正统英式教育的语腔,带着一点旧时代上流阶层的腔调与冷意。 周予白没回应,开门见山,“您找我来什么事?” 这话听起来非常冒犯,但男人似乎早已习惯。 “你能和卫平岚待在一起几个小时,见我才几分钟,这就不耐烦了?” 外界的目光都盯在他和黎斯曼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私下里和卫平岚见了面,除了这个男人。只有他能轻而易举地识穿黎斯曼不过是个幌子。 周予白轻嗤,“您的耳目可真够多啊。我都好奇了,您究竟是在意我呢,还是更在意卫平岚?” “周,淮,左,先生。”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轻轻笑了。 那是一张保养极好的脸,五官深刻立体,因混血的原因,眼窝深沉落下一片阴翳,透着一种长期处于权力上层的压迫感。虽已杖乡之年,却不显衰老,反倒像是被时间雕琢过的金属,冷峻,精明。 周淮左看向不远处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副极美的人像。画中女人眉眼温柔,笑靥干净,好似天使。 他看着,看着,眼神由柔和逐渐转向某种阴郁的偏执。 “卫平岚把你和你妈妈从我身边抢走了那么多年,我念在他抚养你的情份,才允许他这次重回港城。可你呢?几声假的‘父亲’,就真忘了谁是你亲爹?” 他那和周予白极为相似的眉眼,此刻却显露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周予白的脸沉了下来。 他恨透了这张脸,就好像恨透了自己一般。 “怎么会忘?”他的声音极缓,却似钝刀磨肉,字字句句划出道道血痕。 “我怎么会忘了,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强.奸.犯。”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打得他半张脸偏了过去。 他舌尖抵住腮帮,吐出一口血在手帕上,眉眼间皆是嘲讽的冷意。 “怎么?”他盯着对方,“周董事长听不得真话?” 那是直接的挑衅,也是丝毫不遮掩的恨意。 周淮左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沉稳的坚冷。 “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周淮左转了转手腕,没有看他,“别忘了,基金的事还没完,你若还想分得一杯羹,你就得留在周家。” “谁告诉你,我只想要一杯羹?” 周予白抬起眼,声音低哑又轻狂。 “我要的是全部。” 周淮左终于看向他。窗外月亮高悬,月光从落地窗斜斜照入,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冷银,有种圣洁的非人感。但他的唇角沾着的血,让那圣洁染上了一层暴戾、扭曲、和人间的欲念。 纵夜 第25节 漂亮又极端,像他当年一样。 人总是自恋的,周淮左有时分不清他对周予白的偏爱,究竟是因为他母亲,还是因为他太像自己了。 “好啊,那我期待着,看你会交上什么样的答卷。”周淮左轻点着桌子,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选的那个fs经理,不够格。如果你刚才说的不是空话,就别局限在港城。去看看瑞士,或者纽约的安排。” 他的话已经给了足够暗示,如果周予白聪明,应该能知道去哪找他安排好的人。 除非,周予白铁了心不要他的任何帮助,那么周淮左倒是期待着,他会如何破局,杀出一条自己的路。 * 离开别墅的时候,周予白径直坐进他自己的那台布加迪。油门踩动,引擎声轰鸣,似什么东西憋太久了,被粗暴地唤醒。他没系安全带,也没调导航,像是根本不打算到达任何地方。 只是一味踩油门。 车子冲了出去,穿过路灯、隧道、坡道,像一道撞不碎的光斧。 冲。 再冲。 再冲。 这节奏有一种让人想呕吐的爽快.感。车速越快,他脑子越空,身体似乎先一步将意识甩出去。他不再是个能思考的人,而是某种野性的兽,怀着彻底的破坏欲。不是去摧毁别人,而是摧毁自己。如果能一头撞死在港城的某块水泥墙上,或许会轻松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也不在乎。 等反应过来时,车停在了一条狭窄的街道边上,轮胎留下长长的刹车印,像是有人用力把他从梦里拖出来。 一栋老旧的楼,铁皮卷闸漆已脱落。城市在这处边缘变得安静,像是一条被遗忘的巷口。夜已深了,几盏灯还亮着,却不属于他。有人骂了他一句,他没听清,也没想听清。夜晚的城市像只胃胀的动物,懒得为这种小噪音多浪费一丝能量。 他靠着方向盘喘气,像是刚刚被人从水底捞上来。 抬眼,楼里有一盏灯还亮着。那是唯一一盏黄光,在一整排深色玻璃窗之间,如同被搁置在黑夜里的小灯笼,柔柔地散发着温暖。 刚才黎耀飞发来的地址,他看了一遍就记住了。也不知怎的,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潜意识沿着城市的血管,冥冥之中牵引着他到了这里。 * 啪——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掉落的声音,孟逐一惊,从电脑椅上起身。 她原本在做一份客户清单,用思维导图把客户的背景、产业结构、家族关系和偏好一一列出。本来以为很快能做完,结果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半夜。 客厅昏暗,只能凭借她身后的灯光窥得一二。 循声过去,她发现掉落的是一只捕梦网。是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夏天,她和叶明明毕业旅行时买的。叶明明当时开玩笑说如果周予白还进她的梦,就用这只网抓住他。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能和他再遇见。 算起来,这张网都十年了。线圈已经散开,羽毛也有点褪色。孟逐将它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指尖拨了拨破掉的网。 破掉的网子,能捉住什么呢? 更何况,真捉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沉默片刻,将那张网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她坐回电脑前,准备继续这个大工程。刚坐下,桌上的手机忽然一震。 这个点谁还发信息? 孟逐随手拿起手机 ,上面只有一条未读消息。 【周予白】: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 作者有话说:认真提醒,不能不系安全带哦!安全驾驶,小白现在是发大疯的状态,不是人[眼镜] 周父和周妈的故事是超狗血的强取豪夺,还没想好是写进正文还是番外,反正很癫[彩虹屁] 第18章 单恋的药水 孟逐看到那条的短信的时候,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探身望了下去。 深夜时分的港城陷入沉眠,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盏倦怠的路灯,泛出黄色光晕。那辆深浅蓝混色的布加迪静静泊在路边,车身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在车旁。孟逐所在的楼层不算高,虽然距离看不清那人的具体面貌,但那高挺冷冽的轮廓在哪都难以忽视。 她立刻缩了回去,仿佛触电般迅速熄了灯。可按下开关的瞬间,她又懊悔起来。 周予白就在楼下,她这一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果然,手机又是一震。 【周予白】:我看到你了。 孟逐眼睛一闭,假装自己是睡着了没看见,重新坐回电脑前,继续做她那份客户清单,努力将注意力从窗外转移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电脑屏幕的蓝光将整个房间照得半明半暗,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楼下那双眼睛尽收眼底。 周予白几乎可以想到她此刻的样子,慌乱又故作镇定。她的拒绝,她的无视,统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被那样爽约,心底肯定是失望的。如果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更令他觉得束手无措。 孟逐试图重新凝神在她的工作上,可是她的心思飘忽,根本无法专注。情绪像水草一样纠缠住理智,心中的愤懑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爽约就爽约?难道他周予白一出现,她就得乖乖下去?她确实喜欢他,可那不代表她就要卑微到尘埃里。 桌面上手机又是一震。 【周予白】:我等你。 孟逐咬了咬唇,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等吧,让他等。她不也等了五个小时,他就等不了吗。 她强迫自己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思维导图做不下去了,那就调整文档颜色,把这个方格改成红的,又改成蓝色。人在烦躁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寻找发泄口,似乎肉.体上的忙碌,就能让这些心情有了去处。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传来滚滚闷雷声。 港城的夏雨说来就来,先是几滴零星的雨点敲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雨势渐大,如珠帘般垂落,最终变成瓢泼大雨,狂风裹挟着雨水重重砸在玻璃窗上。 以前她挺喜欢下雨的,这种白噪音令人心安,容易入眠。可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她继续假装忙碌,可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雨这么大,周予白应该已经走了吧?他那样矜贵的人,恐怕已经皱着眉头坐回车里,等着雨停。又或许他的耐心早已告罄,干脆开车走了。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驳:万一呢? 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雨势不减反增,她终于忍不住了。 孟逐在心里和自己说,只是看一眼,确认他有没有离开而已,她可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站起身,假装去拉窗帘,却忍不住偷偷往下瞄了一眼。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他还在。 大雨滂沱,街道模糊一片,路灯的光晕在雨中摇摆,像醉酒者眼中的幻象。周予白站在光晕里,像一根被钉入夜色的钉子。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落,衬衫湿透,可他仍然一动不动站着,仰头看着她的窗口。 其他一切都在模糊,唯有他清晰。 孟逐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转身冲出门,抓起那把门边的小红伞,飞奔下楼。 风很大,雨也很大。她刚推开楼道大门,细密的雨珠就扑面而来,那把小红伞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根本不顶用。她一路小跑到周予白面前,整个人几乎都被淋湿了,可想而知在雨里站了半个多小时的周予白,几乎和溺水的人一样。 “你疯了吗?”她踮起脚,将伞举过他头顶,“想生病吗?快回去!” 她试图将伞塞到他手里,可周予白始终不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骨低沉,那双在雨夜里依然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几缕湿透的头发贴在前额上。他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孟逐偏头躲开。 “周予白,我最讨厌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同情,”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想淋死随便你,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但如果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 “但是你还是下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心口上,瞬间击碎了她刚刚筑起的所有防御。 她说不出话来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将世界洇成一片模糊的灰。在这纷乱的雨夜里,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荒谬又可笑。 她将那把在风中摇摆的红伞推向他的胸口。 “你自己留着感动吧。”说完转身就走。 周予白没有接伞。那把小伞撞在他的胸.前,弹开,被风吹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最终跌进路旁的积水坑里。 孟逐头也不回地往楼里走,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发丝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很快就被淋得湿透。她的脚步没有停顿,背脊挺得笔直,似一根立在风雨里的修竹。 快走到楼门口时,头顶的雨声忽然停了。 孟逐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她的声音很平静。 “但你也湿透了。”周予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送你上去。” 他手里举着那把跌落在泥坑里的红伞,伞骨歪了,边角沾着泥,伞面对他来说小得可怜,他将伞面倾过去,斜斜地盖在她头顶。 而他,就那样湿透着,站在她身边,狼狈、不修边幅,连衬衫都皱得像被人揉过。与平日里那个一尘不染的贵公子形象截然不同。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似一轮破碎的月亮。 “周予白,”孟逐喉咙发涩,“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送你上去。你湿透了。” “这是我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样。” “对不起。” 孟逐有一瞬间的僵直。 她不知道周予白的“对不起”是为了哪件事而说,是为了爽约,还是为了现在这场闹剧?她甚至没有想过他会道歉,毕竟他是周予白,那个多情的、高高在上的周予白。他是在陪了黎斯曼以后想起还有一个她,所以来挽回吗? 真渣啊。她心想,可现在心底涌起那股潮水般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恨极了。 纵夜 第26节 恨周予白是周予白。明亮,高悬于天上,天生风.流,是她永远私有不了的月亮。 但更恨的,还是这个会因此心动的自己。 水滴从他的睫毛滑落,在她额头砸出一个点。她没躲,只是看着他,像是看着一把悬在半空的刀,终于直直落下来。 * 然后发生什么事孟逐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拽住他的领带,将他拉进房间里。 helen出去旅游了,整个房间现在空荡荡的,窗外是寒冷的,但屋里却燃起一把火。 门刚关上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钉在门板上,若不是周予白的掌心及时护住她的头,恐怕会疼得流泪。 他的双臂撑在她的头两侧,将她锁在这方寸之 间。孟逐的手还攥着他的领带。雨水从他们身上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她能感到他身上还未褪尽的雨意,皮肤冷,骨头冷,呼吸是热的,像雾。 谁先动手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将她抵在墙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是爱人之间。她也不甘示弱,回咬、拉扯、攀附。 屋里太静了,静到指甲划过他背时的细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予白单臂托着她,低头咬住她的锁骨,一路往下。孟逐反手拽住他的衬衫,将它兜头脱下,掷在一边。周予白露出精壮的肌肉,肌.肤相.贴时,他像一块带着余温的石头,粗粝又失控。 他们像两只刺猬。靠近,疼痛,再靠近,再流血。 墙面。桌角。沙发扶手。 空间在压缩,呼吸在交缠,理智在燃烧。 她咬住他的肩膀,他发出一声闷哼。疼痛和快意纠缠在一起,像毒药,像甘露。 “你恨我吗?” 周予白吻在她耳廓,说这话时,眼中有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仿佛她的恨意,也能成为某种馈赠。 “那就恨吧。” 他抱起她,把她扔上厨房台面。 湿透的裙子贴着台面,冷得她一个激灵。他像是没察觉,用手将她的膝盖顶开,埋首下去。他吻得那么狠,像是吞咬她的恨。 孟逐抓着他的头发,整个人开始发抖。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她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点。 那个点,是他。 * 第二天,孟逐感觉到身体沉沉的,果然在开晨会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场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她,又很快转了回去,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晨会结束,她刚落座,桌上的im窗口便跳了出来。 【章斐】:来我办公室一趟。 孟逐立刻绷紧了神经,拎起桌上的文件夹,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来。” 她推门进去,看见章斐的电脑屏幕上正是她昨晚做好的客户清单,她原本已准备好接受工作上的抽查,却见章斐点了点桌面。 “感冒了?最近天气反复确实容易中招。”她将水杯推到孟逐面前,旁边整齐摆着几粒感冒药,“先吃药吧,然后我们再谈工作。” 孟逐怔了一下,随即道声谢,将药服下。她不禁在心里感慨,章斐果然是顶尖的rm,对细节的敏锐觉察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正是她能快速赢得高净值客户信任的原因。 “昨晚那份客户整理我看了,很细致。”章斐扫了一眼屏幕,“我们过一遍。” 孟逐迅速调整状态,将昨夜熬夜整理的思维导图和客户背景分析娓娓道来。每个客户的投资偏好、风险承受度、家庭状况,她都烂熟于心。章斐边听边点头,偶尔追问几句,孟逐都能对答如流。 十几分钟后,她合上文件,“不错,准备得很充分。” 她顿了顿,“可以开始准备下一阶段客户拜访了。接下来几个月可能会比较辛苦,需要频繁出差。我会陪你见前几位重要客户,其余的安排江睿陪你。” 江睿是a组组长,经验丰富,也是她晋升jrm后,名义上的上级。但因为孟逐手里的客户主要都是章斐之前带的,实际上她还是直接向章斐汇报。 孟逐注意到章斐眼下的青色,不禁问:“斐姐,你是在忙周氏的事吗?” “看出来了?”章斐苦笑了一声,“周氏这边真不好搞,他们给了我半年的证明期,如果表现不好还是得关户。可他们的好究竟是什么标准,始终没给个明确答复。” 章斐靠在椅背上,少有地流露出疲态:“而那位周予白,周先生又是个行踪不定的。我都不知道给他发了多少次邮件,打了多少个电话约他见面,都没回应。我还以为他出国了,结果昨天还看到他陪女明星看show的新闻。这些个二世祖,正事上懒得费心,赛马喝酒倒是风雨无阻。知不知道多少人的饭碗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孟逐很少见章斐这样发愁抱怨,想到老板一直以来的提点和照顾,心有不忍。 “斐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现在就想有人能把周予白变到我面前!”章斐开着玩笑,挥了挥手,“没事,我也就抱怨一两声,别在意。” 临走前,章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你和开户部的helen是室友?她上周来人事部咨询过转岗的事,说是你力荐的。有这事?” 孟逐一愣:“转岗?” “对,从中台转到前台做rm。”章斐摇摇头,“我直接拒绝了。她没有客户资源,也没有相关经验,贸然转岗对她,和对银行都不是好事。” 孟逐默默点头。她知道helen的想法不现实,她本来打算先和江睿了解一下团队目前的人员缺口,rm当不了,看看能否让helen从助理做起。没想到helen竟然不和她商量,直接找了hr,还说是她力荐。 章斐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句:“你要考虑清楚,职场是职场,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不要感情用事就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我明白。”孟逐回答得很干脆。 * 下班回家的时候,孟逐状若无意地看向家门口,那台布加迪已经消失了。 她想起今天早晨的事。 其实昨晚结束后,她原本是把房间让给了周予白,自己拿着毯子去睡沙发。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床上,周予白的双臂从背后环着她,将她圈在身体里。 他什么时候把她抱回床上的,她全然不知。 他的呼吸很轻很浅,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手臂传来的温度。这种被完全包围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们俩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往常的周予白,总习惯一个人翻身背对着她,睡得安稳又自我。有时甚至连被子都会卷走,霸道得像个习惯了独眠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拥抱着入睡。 她正这么想时,身后的他也醒了。他下意识在她后背蹭了蹭,嗓音带着刚醒的哑气,像撒娇:“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儿。” “我要上班。” 孟逐回得很清醒,将他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果断下床。 洗漱完毕,她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时,身后竟传来脚步声。周予白竟然也起来了,光着上身走到玄关,像是要送她。 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头发还有些凌乱,眼中带着刚醒的迷蒙,却依然好看得要命。 “这是备用钥匙,”她将钥匙放在柜面上,语气平淡,“你锁门就好,走的时候扔鞋盒里。” 她转身要走,身后忽然响起周予白的声音:“孟逐。”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周予白走向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那个拥抱很轻,很温暖,像晨光一样包围着她。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是和她同样的味道。 “早点下班,我在家等你。” 骗子。 孟逐在心里轻声说了一句,将目光从空荡荡的车位上移开,转身上楼。 -----------------------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迟到了!!土下座!! 小白充分体现了坂元裕二的那句“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可惜四重奏2017年才出。[狗头] 第19章 单恋的药水 准备上楼的时候,孟逐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请问是孟逐,孟小姐吗?我这边是花店配送的,您在哪个病房啊?我在医院找了几圈没找到人。” 她微微一愣。 “我昨天已经出院了。” “啊?”快递员在那头也怔了一下,随即自言自语般说,“那我这花……还送不送了。” “花?”孟逐下意识地想 到商敬臣,可商敬臣在她出院那天还特意给她打了电话,说因为要去沪市出席新百货的剪彩,无法来送她。 她随口一问:“谁送的?” “我看看啊……”那人好像翻着什么东西,“落款是周先生。您确认一下转送的地址?” 孟逐站在楼道里,握着手机,迟迟没有回应。知道她住院的周先生,孟逐想不出还能是谁。 可为什么是今天? 她皱了皱眉,回道:“你送到我家里来吧,谢谢。” 挂断电话,她继续上楼,但动作却比之前慢了很多。 其实周予白走了才比较好不是吗,昨晚的混乱就该随着夜雨一并过去,他们会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分开一段时间不联络,等再次相约的时候,便可以当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掏出钥匙开门,她都还在思索着这些事。 “回来了?” 一个低沉又慵懒的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孟逐手里的钥匙“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她迟疑地走进去,果然看见周予白躺在她的懒人椅上,身上盖着她的薄毯子。他换上了一身燕麦色的棉麻休闲服,看起来小憩过一段时间,气息收敛,不再像昨晚那样充满了破坏欲。整个人看起来居家而温和,仿佛理应属于这里。 “……你怎么没走?” 他回得自然:“我不是说过,要等你回家吗?” “可是,我看到你的车……” 纵夜 第27节 “那车太显眼了,停你们门口会惹人注意,我让人先开走了。” 周予白站起身来,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包,帮她挂在墙上。指尖碰到的那一瞬,她身体微微躲了一下。 他回头看她,像勘破了什么似的,狡黠地笑了一下,像狐狸。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特意看了一眼,发现车不在了……以为我已经走了?” 孟逐的眼睛满房间乱瞟,就是不看眼前人。 她感觉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失望了,对吧?” 周予白的气息近得过分,是岩兰草香,是会让人联想到皮革,烟草,新雪这些冷冽又柔软的东西。 她匆忙转过身,生硬地换了话题:“我的沙发罩去哪了?” “我拿去洗了。”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有备用的吗?” “啊?” 周予白以为她是问为什么要洗,露出个坏笑:“昨晚弄得到处都是,得收拾一下吧。” 昨晚混乱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交缠、呻.吟、指甲的抓痕、流不完的水渍、被撞得发麻的腰。孟逐故作镇定地走到柜子里掏出备用的沙发罩。她装得很好,如果不是同手同脚的话,会显得更自然。 备用沙发罩是橙红色的,就像她现在耳尖的颜色。 她本想自己来,可刚拿出来,就被周予白顺手接了过去。 “我来帮你。” 她没拒绝。两人并肩铺开布罩,手背偶尔碰到,他表现得非常自然,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换完后在,整个客厅亮堂了不少。孟逐的客厅连着飘窗台,上面种了不少植物,被打理得很好,显得绿意盎然。周予白下午就在客厅里转着。这样的房子,你可以说它狭小,老旧,却又能窥见主人好好生活,努力向上生长的感觉。 周予白在客厅里慢慢踱步,他的目光停在墙上的照片墙上。 那些照片背景是世界各地的角落,画面里的孟逐眼睛从来不面对镜头,侧脸或背影居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让人想要伸进画面里,掰正她的下颌,看看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心事。 “这些你拍的?” “嗯。” “西贡,埃里温……这是赞比亚” “维多利亚瀑布。”她点点头,没料到他认得。 周予白站在这狭小却温热的空间里,忽然让她有些不自在。似乎她的生活、过往和性格都被拆解了,摊开来给他看。那种被人窥探私密空间的感觉让她有些局促。 “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周予白没有立即回答,他重新坐回沙发,仰头看她。 “我没地方去,”他说,“今天,可以让我留下来吗?” 孟逐本能地想回一句“你怎么会没地方去”,可当看进他的眼里,那句话又咽了下去。 他的眼神不像在撒娇或是捉弄,而是一种,安静的疲惫。 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个时候忽然门铃响了。 周予白错身走到门口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捧花束。很漂亮,是一束洁白的晚香玉。 “给你的。”他将花递给她,“迟到的出院快乐。” “谢谢。”孟逐接过。那束花有点大,她需双手捧着,指尖无措地抠着包装纸,有些犹豫该不该问。 “你……花是你安排的吗?为什么是今天?” “黎耀飞和我说你出院是26号,我就按这个日期订的。”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通了,孟逐有些怔愣,所以她昨天是错怪他了?他不是故意爽约,而是被通知错日子。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明说?” “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他说,“没有到就是没有到,造成这样的结果,伤害到了你,那就是我的过失。在你出院这天之前,我有无数次可以确认、或者避免这种意外发生的机会,但我都没抓住,所以……” “你怪我,没有错。”周予白直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他的那份低姿态不是装出来的,表情坦诚而真挚,没有半分推脱。 那自己昨天对他的埋怨和情绪失控…… 孟逐的耳尖倏然红了。 “没关系。”她轻声回了一句,然后就抱着花去翻花瓶,动作有些笨拙,像是在给自己找点事做。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让自己显得很忙。 “那个……我去做饭,你看看书吧。” “所以,我可以留下来?”他试探着问。 “唔……嗯。”算是默认。 厨房是开放式的,热水升腾时雾气朦胧,她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洗米、切菜、时不时擦了擦鼻尖的汗,安静又享受地为生活奔忙。 他的目光追随着,如一只飞蛾。 吃完饭后,孟逐抱着电脑在为下个月的出差做准备。她的房间很小,因此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客厅工作。全神贯注时,她偶尔忙累了想要喝水,发现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悄悄填满了。 她瞥向正在沙发上闲散地翻着书的男人,他穿着宽大的棉麻卫衣,窝在沙发,腿漫不经心地搭在桌边,不紧不慢地翻着页。 那本书是她书架上的,封面已经被岁月磨得微微起毛。她记得那是一本不太轻松的散文集,文字冷硬,充满对生活和苦恼的控诉,不太是他的风格。 可他却读得出奇认真。 页边的光落下来,把他轮廓削得很清楚。平时总是散漫桀骜的神情,在安静下来时,却意外地显出几分少年气。像某种不好惹的野兽,偶尔在傍晚时分蜷起身子,显露出温顺的软腹。 “你还要偷看我多久?” 周予白没有抬眼,但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戏谑。 “没看。”她心虚地辩解着,转而看似认真研究起行程来。 一团温暖忽然降落在她身边。 周予白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了,孟逐心里猛地一跳,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别那么戒备,”他扬眉,“我对你客户的隐私没兴趣。你是在准备,第一次客户会面?” “……嗯。”她没打算否认。 “打算聊点什么?”他说这话的语气,像上课点名抽查的老师。 谈到专业问题,孟逐轻咳了一下, 切换成了职业模式。 “我会先说明现有资产组合的表现,看看客户这段时间的风险偏好有没有变化。然后依据结果,做后续策略调整和产品推荐。” 她说得不急不躁,自信流畅。 “就这样?” 周予白的反应让她有种被小瞧的感觉,孟逐倔强地回道:“就这样。” “那我觉得,以后这些客户,还是跟着章斐比较稳。” 他语气轻松,像开玩笑,但却精准戳中了她的好胜心。 孟逐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他倚在沙发背上,“你准备得很用心,但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她没出声,等着他继续。 “你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周予白看着她,“我知道你想把所有能力都摆出来,让他看到你有多专业,多值得托付。” 孟逐咬着唇,低声说:“可我如果不说,他怎么知道我能做什么?” “当然要说。但不是一上来就‘展示’,而是先‘倾听’。”周予白的眼神沉了下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带着笑,“你要等他主动说出他的故事,他的烦恼,他的犹豫,等他说出那些连他配偶都不一定知道的隐秘,然后你再告诉他,你能帮他如何解决。” 孟逐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可第一次见面,不都该把握机会,立住风格吗?” “……第一次见面就让客户信你?”他笑了一下,“那你太天真了。” “同样是私人银行,fs不是唯一一个。美资的jm,瑞士系的uc,不论是规模还是产品配置,你们能做的,他们都能做,你觉得单单在投资水平上就能赢过他们吗?”他不留情地戳穿,“说到底,作为客户的我们,赚钱的速度可比你们给的投资回报来得快,来得多。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行业里最聪明的人,但我在乎你是不是最懂我,最靠得住的人。” 孟逐没有话说了。 她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桌角,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心服口服。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听。”周予白只说了一个字。 他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回头看她一眼,挑了下眉:“如果对方聊起孩子,那就别再说股票波动率了。你该问他,最近是不是在考虑送去哪个学校,哪个国家可能适合他孩子教育。” 孟逐坐在原地,许久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会议资料,那一堆图表、分析、模型,全都还闪着夜晚赶工的疲态。她忽然意识到,她做的这些准备,都是些冷冰冰的数字,而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会带来的感受。 “所以我这些准备都白费了?”她有些丧气。 “不是白费。”周予白继续说,“这些都很重要,但要在对的时候拿出来。” 她想起早上,章斐给她的那种情感上的触动和连接,忽然感觉自己轻轻推开了一扇认知的门。 她抱着电脑靠近沙发,余光瞥见厨房那边的男人,他正侧身倒水,姿态从容。 真是的,连喝个水都这么帅。 她原本以为他可能城府深,不似外界那么纨绔而已,却没想到他这么聪明。他每一句话都精准,看得太透,好像什么都知道。从客户心理、行业格局,甚至她自己的急躁和虚荣,他全都一眼看穿。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你说的像……你也当过私人银行家似的。” 周予白回头看她,狐狸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因为我就是‘客户’。” “所以才知道,‘我们’要什么。” ----------------------- 作者有话说:狐狸是真的狡猾。 纵夜 第28节 最近这周大老板空降我们办公室,每天要和她开大会,下班时间早不了,经常很迟才能回家码字。 这周如果晚上0点没看到我更新,大家就睡吧,我大概率会码字到1-2点左右…… 下周她走了应该就好了[爆哭][爆哭] 第20章 等等 孟逐闭嘴了。 她怎么会忘了周予白何止是客户,现在他可是整个fs最为关注的人。早上章斐的抱怨与叹息还在耳边回响。 “那……作为客户,你目前对fs的服务满意吗?”她状若无意地提起,“你觉得斐姐怎么样?” 周予白喝完水坐回沙发上,长臂搭在椅背上,慵懒地半躺着,与她对视。 “章斐托你来找我了?” 没想到一眼他就识穿她的目的。孟逐呼吸一滞,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 她咽了口唾沫,随意道:“我就是好奇……想听听你的看法,比如我们银行的优缺点……也算向你学习参考。” 说完,气氛一度沉默。 孟逐有些心虚,也许她不该贸然试图做牵线搭桥的动作。他沉默,故意不回应章斐,或许就是有意避开这件事。更何况,她今晚已经意识到,周予白根本不是那个只会风花雪月的二世祖。他很聪明,也很清醒。 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急功近利? 孟逐不自觉皱起眉,神情紧绷,像一块拧紧的毛巾,仿佛随时都会从眼角滴出什么。 周予白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觉得好玩。 她太明显了。聪明、谨慎、自尊心强,可惜藏不住事。 他伸手覆上她的头顶,声音带笑:“阿逐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阿逐”两个字被他念得极为动听,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就像在喊猫。那双狐狸眼笑得迷人,又有一种捉弄人的坏心眼。 “说这么多,你今晚工作做完没?” 她警觉起来:“怎么?” “有点无聊,我们看电影吧。” 周予白之前就注意到她家没有电视,倒是有一个小型投影仪和电影幕布,看起来她没少在家里看电影。 他们最后挑了朱塞佩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一部老片。讲述著名导演沙瓦托与盲人放映师艾费多的忘年情谊,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是部关于成长,也是关于告别的电影。 灯全关了,房间陷入黑暗,西西里的海在幕布上铺展开来。孟逐蜷缩在沙发一角,周予白靠在另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影片进行到中段,盲眼的艾费多站在海边,对少年沙瓦托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你还年轻,世界是你的。如果日复一日地待在这个地方,你会把这里当成世界的中心。” “你得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艾费多用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盲眼,凝望着西西里那永恒不变的海。 孟逐余光瞥见,电影里的海浪落在周予白的瞳孔里,闪烁浮沉着。那句台词好似击中了他身体里,某块早就碎了的骨头,只是他压住了,不肯让它发出声。 周予白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站在阳光底下,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不能像我一样,活在这种烂泥般的生活中。” “你得回周家。” “那里才是你的命。” 那是卫平岚说的,在他手指被毁的那天。周予白记得那天他站在琴房外的走廊里,阳光在光洁的地砖上将他的影子拉出长长的尾巴。 他听懂了卫平岚的意思,知道自己被再次抛弃了。 “可是,为什么艾费多没有问过沙瓦托这是不是他想要的呢?” 沙发另一头,孟逐手里抱着靠枕,忽然低声自语道,“也许,沙瓦托真正想要的,不是成为著名导演,而是和艾费多在一起的那些平凡日子。” 周予白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她抱着靠垫,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没人问过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小小的石子,砸进湖 面。一圈圈波纹,荡开来,恰好漾进了周予白的心里。 电影到了那个最经典的结尾,曾经被艾费多剪去的“亲吻片段”一帧帧闪回,那个老人把整个世界的吻,整颗心的爱都留给了沙瓦托。 周予白转头看她。 她也下意识望向他。 一瞬间,眼神交汇。 屏幕上,一幕幕亲吻的画面还在播放着。银幕在讲爱,他们却沉默着。空气似涨潮般慢慢密实,像在等某件事发生,又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们眼神缠绕着,连同那些未说出口的情绪。 灯光落在周予白的眼睫上,像银丝摇曳。他的脸靠近了些,她也没躲。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将要发生。 “周予白……我们接吻吧。” 孟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住了另外一个人,擅自替她表达了什么。 一秒,像被拉长了十倍那么长。 周予白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然后移开,黑漆漆的眼眸直视着她的双眼。 “阿逐,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猛地照进她心里,将所有的思绪都清空。 孟逐不禁想起他在船上对徐诗晴说过的话:“动心了,就该结束了。” 恐惧将她瞬间包围。 所以周予白是在试探她吗?如果她答错了,他是不是就要抽身离开了? 孟逐几乎是本能地否认:“没有啊……只是气氛到了而已。” 她强撑着说得轻巧,可指尖在抱枕下不住发抖。 周予白看着她,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那种克制的凝视,让孟逐不觉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他笑了笑。 “嗯,气氛到了。” 周予白起身,跨过她的身边去收拾投影仪。孟逐心里终于可以松口气,却又不自觉感觉到一阵失落。她盯着地毯上一道光影的边缘,看着它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是结束这暧昧气氛的前奏。 可下一秒,黑暗突如其来。 一只手盖上了她的眼睛。 没有预兆,她甚至没听见他什么时候折返的。 就在这片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一点极轻,极温暖的触感落在她的额头,那是近乎虔诚的落笔。 “阿逐,你要记得,吻要留给喜欢的人。” * 后来的几个月,孟逐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她没有再和周予白见面,但这次不是因为他,反而是她不在港城。 章斐带她从南向北拜访大客户,到了海市需要和客户应酬,孟逐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港城工作,鲜少经历内地的酒桌文化。第一次见到客户热情地将一杯杯白酒推来,她还来不及思考该怎么应对,就被迫举杯。 要不是章斐眼明手快,出言挡下几轮,她恐怕早就横着被抬出去了。 中途客户出去的时候,章斐正给她传授怎么偷偷地少喝,以及给酒杯里兑水的技巧。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海量,能跟他们拼酒?” “要靠这里,”章斐指了指脑袋,眼中带笑,“不是靠胃。” 说完,她和孟逐相视一笑。 最后她们俩默默打配合,顺利把客户喝倒,叫车送他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们走在海市的街头,踩着一盏盏路灯拉长的影子。风从街角吹来,夏日已经到了末尾,秋日裹挟着凉意悄然降临。 章斐问她:“judy,你为什么想进私行?” 孟逐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被章斐摆手打断。 “我的意思是,经历了这几天的经历后,你还享受吗?” 孟逐这会认真思索了回答,“说实话……我没有特别喜欢。当初我只是希望能够展现自己的投资能力,帮客户管好资产,做出优秀的回报率,却发现这份工作并不是这样。” 她有些无措:“很多时候,他们根本不在意你说什么,只看你够不够老、够不够资格。比如今天那个陈董,我听见他背后说‘小姑娘懂什么’。我整晚做的模型报告,他看都没看一眼……” 章斐听着,把手里的birkin包换到另一侧,走近她:“你看清现实的速度比我当年快多了。” 她笑了下,笑里却没什么愉快的意思。 “刚入行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满脑子想着怎么做好资产配置,怎么跑赢基准,结果第一个被客户投诉,就是因为他太太说我点菜的时候不够会看眼色。” “还有更绝的,哈哈,”章斐眼里闪过狡黠,“我25岁进私行时,客户问年龄,我直接说30。这谎撒了整整五年,直到某天客户发火,问我‘章斐,你究竟几岁?!’,我才老实说‘今年真30了’。”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孟逐也笑了。 沉闷的气氛瞬间消散。 “所以别在意这些。有些人的财富来得快,也来得意外,他们自认为自己对钱了如指掌。他们看不起你的年轻,恰恰证明你的能力强,毕竟你这么年轻就能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对话。假以时日,你的经验只会更丰富,对前沿市场的嗅觉也比他们敏锐。况且,这些人精本来就不可能通过一次见面就给你认可。” 她拍了拍孟逐的肩膀,笑得干脆利落。 “加油吧,你可是我看好的好苗子!” 灯光下,章斐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像一座可以安稳依靠的山。 * 一周后,她们在燕北酒店茶馆见到了昭萌生物的ceo张昭合。 纵夜 第29节 他是位生物材料出身的技术派,年纪不到四十,公司已拥有几项年收入十几亿的专利,算得上生物科技领域的明星人物。他穿着一身简单的polotee,为人没什么架子。 “章总。”他微笑着握手,然后将视线转向孟逐,“这位是?” “我们的新任rm孟逐,未来会负责您的账户。” 张昭合坦然地看着孟逐,礼貌伸手,“你好,孟小姐,以后请你多费心了。” 孟逐礼貌地回握。 对话很快进入正轨。 张昭合谈吐沉稳,介绍起公司业务时条理清晰,却又不故作深沉,几句话就把复杂技术讲得浅白易懂,显然善于沟通。 正聊着下一代生物薄膜材料时,一个小皮球滚到茶几旁。张昭合停下对话,弯腰拾起球,朝角落里踮脚张望的小女孩招手,“宝贝,球在这呢。” 女孩咯咯一笑,跑过来接了球。张昭合温柔拍了拍她脑袋:“别踢到别人那去了。” 孟逐这才注意到,茶馆落地窗外不远处,一位女士正抱着一个白团子似的婴儿站着等候。 张昭合朝她招了招手,转头对孟逐笑道:“我太太,她带娃习惯了,但小朋友调皮,不好老待屋里。” 孟逐看着那画面,温声问:“张总,您很喜欢小孩吧?” “是啊。”张昭合说得没半点迟疑,“小的这个才八个月。最近开始会笑了,冲着你笑一次,你能开心一整天。” “当了爸爸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工作就是工作,现在……总想着怎么把时间留给她。真是宝贝啊。”他说这话时,眼睛始终望着窗外,神情柔软到几乎不敢眨眼。 他讲了十几分钟,从孩子出生时自己慌乱得连奶瓶都不会拿,到后来终于能独自哄睡的成就感。 孟逐没有打断,只是认真倾听,在心底做着笔记。 直到他说完,孟逐才开口:“现在公司是您全权负责运营,夫人是全职照顾小宝宝?” 张昭合点了点头,“是啊。我太太是学艺术的,对我们这行一窍不通,不过她心思细腻,又喜欢孩子,照顾女儿正合适。至于我嘛……”他轻抿了一口茶,“我就负责做她们的伞吧,替她们遮风挡雨。” 章斐随口接道:“那您可不能倒下啊,您可是家里的主心骨。”说完又给张昭合倒了杯茶。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好像戳中他的心。 张昭合手中的茶杯轻微一晃,眉眼里闪过忧虑。沉默片刻,才笑着点点头。 等他离开后,孟逐和章斐继续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 “你这次做得很好,抓得很准。”章斐按捺不住笑意,“典型的keymanrisk(关键人风险)。他手握公 司核心,没有人能接手,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他的家人是无法继续运营这家公司的,家庭、公司都会垮。他之后肯定会联系你讨论对策!” “还得多谢斐姐配合打得好。” “谦虚什么,你确实做的不错。”章斐真心称赞,“很多年轻rm往往上来就一通讲,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你反倒不错,沉得住气,把时间都交给客户,认真听他说,这才抓到了痛点。” 孟逐低头抿了口茶,热意顺着胸腔蔓延出去,连心里都被烫得暖暖的。 果然,晚上她刚回酒店,张昭合的信息就到了:【今天聊得很愉快,关于后续家族财务安排,有些想法想和你细聊一下。】 她激动地截图发给章斐。 【章斐】:做得好!(比大拇指.gif) 看着那句回复,前几天关于这个职业所有的疲惫、无力感,忽然像烟一样散了。她无意中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她一直觉得冷静过头的脸,现在居然挂满了笑。 窗外,燕北的夜晚被灯火染亮,如碎金落地。 孟逐拿起手机,拍下一张窗外的城市夜景,发了朋友圈。 配文只有八个字:【山川湖海,我皆可达】 点赞的人很多。但最先跳出来的,是周予白的名字。 她的心突地一跳。 其实她最想感谢的人就是他。今天在听张昭合说自己故事的时候,她就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管住嘴,认真倾听,倾听他的故事,从他的视角,去看真正的痛点是什么。 如果不是周予白那晚的话,她或许就错过了。 她打开对话框,打了好几遍,又删掉。就这样反反复复,却什么也没发出去。忽然,屏幕震动了一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下意识接起。 “消息打了这么久都没发,我认输,干脆打给你了。” 周予白好像笑了一下,声音像夜色里的风,吹得心头痒痒的。 “阿逐,恭喜你,旗开得胜。” ----------------------- 作者有话说:王菲《等等》:感谢你让我有人想等待等你来等你在等你怎么样离开 感谢我还没确定有多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爱是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第21章 等等 脑中似乎有烟花在绽放,孟逐捧着手机半晌都没回声。 她的大脑像死机了一般,只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其他什么都没想。因此她也忽略了一个问题,明明她什么消息都没发,周予白是怎么知道她在输入框里反复删改的? 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周予白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样子:握着手机发愣,脸颊微红,那副呆萌的模样。 “太开心了?不知道说什么?”周予白轻笑着调侃。 孟逐咬着唇,原本脑子空白的她,也不知道哪来勇气,忽然脱口一句:“周予白,我挺想你的。”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脸瞬间烧起来。 “我是说……”她急着补救,“还想继续向你请教。” 她低头抓着沙发边缘,指节发白,恨不得钻进手机里把那句“挺想你”给塞回去。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她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他回了一句,带着一丝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好,那要不要见一面?” “啊?”这倒是她没想过的。 “我也在燕北。”周予白说,“明天,我们见面吧。”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孟逐还没从刚才那几个字里缓过来。 她像是被电流击中般愣坐了几秒,然后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一头扎进冷水里,才勉强把体温拉回来。洗完澡,她又坐在电脑前,强行让自己专注,把邮件一封封回完,顺便还把美国、欧洲、亚太几个市场这周的金融新闻统统读了一遍。 可即使做完这么多事,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跳还是很快,根本睡不着。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是一片欢腾的粉红色泡泡。她像是明天要去秋游的小学生,忐忑、雀跃,满脑子都是对明天的期待。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次睁眼又闭上,刚刚眼皮才沉下去,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猛地坐起来,兴奋地翻开手机,却发现是章斐。 【章斐】:过几天我要先走,关于张昭合的案子,明天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过一下。 孟逐看了一眼时间,快一点了,没想到章斐还在工作。 她立刻回:我正好准备好了,我现在给您送过去? 【章斐】:好。 章斐的房间在走廊另一端。她轻敲了两下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章斐披着白色浴袍,一头黑发散在肩头,和平时一丝不苟的精致形象截然不同,多了几分随意。 “没想到你真的还醒着。”章斐让开身子让她进来,“其实明天给我也没关系的。” “明天……我可能会外出一趟。” 章斐没细问她见谁,只点点头:“进来吧。” 房间里的烟味扑面而来。孟逐一进门就注意到,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电脑屏幕还亮着,视频会议还在开,几个男人正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讲话,断断续续的。 “是不是打扰您开会了?”孟逐小声问。 “别管他们。”章斐摆摆手,神情有些不耐,“几个瑞士人对亚太市场一窍不通还要指点江山,我这边静音了,没关系。” 章斐披着浴袍坐回办公椅,开始翻看孟逐递过来的资料,姿态比平常随意许多。 孟逐坐在一旁,出于对老板隐私的尊重,目光没有乱瞟,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到了耳朵上。屏幕那头的几个高管反复提到“chou'sgroup”,明显带着施压的意味。随着时间推移,章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章斐似乎被彻底惹恼了,猛地按下取消静音键。 “iwillmeetthechoufamilythismonth,otherwiseyoudon'tneedtofireme—i'llresignmyself!”(我会在这个月内见到周家的人,否则不用你们开除我,我自己辞职!) 语气冷冷的,斩钉截铁。 然后她一键结束了会议。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吹风声。孟逐全程盯着自己的手,尴尬得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章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揉了把脸,像是把那股歇斯底里的情绪压回去,再次把自己拼好成那个干练的女银行家。 “抱歉,让你看到这种样子。” 她从桌上摸起香烟,又顿了一下,抬眼看孟逐,“介意吗?要不我去阳台抽。” “没事。”孟逐摇头。 “好,那就不好意思了。”章斐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整个人似乎瞬间清明了一些。 她一边抽烟,一边仔细看着孟逐的提案,不时用笔在上面做标记,给出逐条注解。哪些部分需要法务部门确认,哪些内容可以进一步找产品专员讨论备选方案,每一条都详细到位。 当她终于看完最后一页时,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做的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 孟逐的心头一暖。 夜已经深了,她本该顺势告别,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斐姐,你刚才说……要走,是认真的吗?” 章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唇角牵出一丝苦笑。 “能怎么办呢?”她又点起一根烟,靠着椅背仰起头,“总部那边施压越来越狠,不光要我保住周氏的户头 ,还要求他们继续注资。你也看到了,最近新闻不是说周氏准备集团重组嘛,瑞士那边怕他们抽走资金。” 纵夜 第30节 她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比平常低哑了些。 “更何况,”她顿了顿,“听说nicole的新东家,已经在接触周家的其他人了。” “nicole?”孟逐猛地一愣,“她不是还在gardenleave(竞业限制期)吗?” “我们这个级别的rm,gardenleave也不可能和客户彻底断联。”章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弹了弹烟灰,“我看nicole应该是搭上了周氏二房,想着把fs的户也搬到新东家去。” 孟逐沉默了。 周氏虽然内部斗争不明朗,但豪门恩怨一直是港城八卦的焦点。她之前大概了解过:周淮左两任妻子,三个孩子。大房之前和周淮左闹翻,现在住在碧山医院,那是全港最贵的私立精神病院,听说永不对外探视;她的女儿也早早在继承权竞争中出局。原本二房林太太的两个孩子是默认继承人,没想到十年前,周淮左忽然从内地带回了一个母不详的私生子——周予白。 现在,周淮左准备将资产打包入家族信托,管理人将在几个孩子中挑选。每个孩子分到的账户表现如何,将直接影响他们在周淮左心中的能力印象。 nicole之前搞砸了fs的户,正好借花献佛,搭上二房。 这简直是一盘大棋,而周予白正处在风暴中心。 孟逐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章斐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语气缓了几分:“你不用太担心,就你现在这表现,就算我真走了,你也能在fs站稳脚跟。” “斐姐,我……” 孟逐看着她,那双总是干净利落的眼睛此刻布着淡淡的青色。电脑屏幕还亮着,密密麻麻的行程表堆满了一周七天,甚至需要参加不少欧洲时间的会议。即使这样忙碌,她还愿意抽出一周时间陪自己跑客户,其实完全可以委派给别人。 这些天来,章斐耐心开导她,化解她对工作的怀疑,鼓励她前进……孟逐真的不希望她离开。 她双手紧握,心中做了个决定。 “斐姐,明天晚餐时间,你有空吗?” * 第二天一早,孟逐就下了楼。 她特意掐着时间,知道章斐习惯每天上午去健身房做一个小时有氧,正好趁她不在时悄悄出门。 她正准备给周予白发消息,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白色的京牌帕纳美拉停在酒店门廊下,车窗缓缓降下,周予白戴着墨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冲她勾了勾手指。 孟逐正要走过去,眼角却忽然捕捉到大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本该出现在健身房的章斐竟然坐在大厅里,正悠闲地喝着咖啡看报纸,仿佛下一秒就会抬头看见她。 孟逐吓得脑子一空,来不及多想,直接拉开帕纳梅拉的车门。 “你坐错边了。”周予白还来不及提醒。 孟逐急急忙忙地挤进车里,身体半挂在他身上,手撑在他腹部,胸.前的柔软毫无预警地压了上去。 周予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喉结猛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的鼻息扑在他耳侧,鬓角贴鬓角,她身上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还有一点女人特有的清甜热气,全都一股脑儿灌进他脑子里,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呼吸。 “阿逐,”他的声音有些哑,“你一大早就这么热情,我有点吃不消。” “快开车!”孟逐还在紧张地警惕四周,完全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好好好。” 周予白笑了一声,一手揽着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帕纳梅拉迅速驶离酒店前门,当章斐抬起头时,只看到那道车影一闪而过。 看着酒店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孟逐才长长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时,她猛然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 她几乎是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只软绵绵的树袋熊,腿绞着他,手撑着他的胸膛,而脸……还贴着他的下颌边,扎得她痒痒的,像极了某些夜晚他在她耳后打转时那种,让人升温的熟悉触感。 “快找个地方停车吧。”孟逐的脸瞬间红了。 “说让我快开车的是你,现在让我停车的也是你。”周予白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带着明显的享受,“阿逐,最近学会使唤人了?” 语气是调侃的,声音却低哑得不太像正经人。他慢悠悠拐进一条小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边停下。 车刚停稳,孟逐就像触电般立刻从周予白身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然后猫着腰绕到副驾驶门口钻了进去。 周予白看着她这副鬼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坏笑:“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们在偷.情。” “……” “禁.忌,刺.激,又见不得光。”他笑得没个正形,“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一样。” 孟逐红着脸推了他一下,佯装恼怒。她没有发现,自己对周予白的态度已经越来越自然。 周予白没再继续捉弄她,只是吹了声口哨,一脚油门,整辆车像风一样滑出去。 * 昨天和孟逐聊天时周予白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来燕北。因为出差的原因,她还没来得及去任何景点。 “今天的时间都属于你,”周予白开着车,偏头看她,“想去哪就哪。” 两人心血来潮,也没做任何预约,干脆决定去颐和园。 初秋的颐和园正是最舒适的时候,天高云淡,暑热渐消。万寿山上绿意依然浓郁,只是边缘开始泛出淡淡的黄色,昆明湖波光粼粼,荷花虽已过了盛期,但荷叶田田,依然有几朵粉色的花苞在绿叶间若隐若现。红墙碧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屋脊上的五脊六兽静静蹲伏着。 导游的讲解声此起彼伏,但孟逐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置身于美景之中,细细看那些飞檐斗拱。 走到清晏舫时,他们决定坐船去南湖岛。周予白先踏上画舫,站定后回过身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阿逐,牵着我。”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个天生的绅士,让人觉得被这样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事。 掌心贴掌心,他的手温热宽实,她的手指却有些凉。即使很多年以后,孟逐都依旧记得背后是湖光山河,而他握着她的手。 画舫缓缓驶向湖心,孟逐站在栏边四处张望,湖上略有微风,吹起她鬓边细发。远处万寿山静静伫立,佛香阁的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画卷。 周予白则靠在船舷边的木靠座上,双手垫在脑后晒太阳。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加浅牛仔裤,整个人透着股干净清爽的少年感。墨镜遮住了那双惯会撩人的丹凤眼,却依旧靓得显眼。 “先生,能帮我们拍张照吗?”两个年轻女生怯生生地走过来,其中一个鼓起勇气开口。 周予白摘下墨镜,那双桃花眼一露出来,女生们的脸更红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女生们兴奋地递过手机,开始在船头摆各种pose。周予白很有耐心,帮她们拍了好几张。 “哇,你拍得好好!”女生们看着照片赞不绝口,觉得他长得又帅又温柔,好像要他做什么都会答应。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生看着他笑,又问,“帅哥,能和你合张影吗?” 周予白双手插兜,唇角缓缓扬起。 他笑得慵懒,是那种浑然天成、轻而易举就让人心跳漏半拍的模样。 女生以为这是答应了,正准备靠过来时,周予白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们。 “那你也帮我们拍一张吧。” 话音刚落,他伸手揽过偷偷在旁边全程围观的孟逐,弯下身子时,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 “靠近点。”他说,“镜头才装得下。” 那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孟逐整个人都一僵,心跳如雷。皮肤相贴着,她能闻到周予白身上的味道—— 香草,再混点阳光的温度。 女生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大方地说:“好,那你们笑一下!” 镜头定格的瞬间,周予白笑得灿烂迷人,而孟逐还处在发愣状态,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后来他们走在十七孔桥上,周予白翻看着刚才抓拍的照片,越看越满意。 孟逐想说删掉,他却把手机收了起来。 “不删。我还没和你拍过照呢。” “……” 此时正值日暮,夕阳洒在湖面泛着金色波光。 一旁有几个速写画师在桥边写生,其中一个年轻男生忽然拦住了孟逐。 他递出一张速写纸,有些腼腆地笑:“我刚才画的,送你。” 孟逐一愣,接过来。 画面上,周予白正在看手机,而她走在身边,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捕捉到了某种微妙的情愫,如水下潜流般悄然汹涌。 孟逐看着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上周予白看过来的眼神。 他似乎也瞥见了画的内容,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嘴角扬了扬,走到那少年身边。 “支付宝有吗?” 少年怔了一下,“有是有……但我没打算收钱的。” “是感谢。”周予白说完,直接扫了码,输了一串不小的数字。 少年看到数字激动得连连道谢,这比他一周的收入还多。 直到离开颐和园,孟逐不禁问他:“你为什么要给他打赏那么多?” 周予白看着她,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秒:“因为他画得很好,我喜欢。” * 晚餐是孟逐安排的。 她订了一家在燕北颇有口碑的中法融合餐厅,“馥韵”。餐厅是半开放式设计,每个桌子之间隔得很开,私密性很好,不会被隔壁桌的交谈声打扰。不少情侣来这里约会,连空气都是暧昧的。 “眼光不错。”周予白坐定,扫了一圈四周,“情调、气味、灯光……嗯,确实很适合谈恋爱。” 孟逐还没喝,脸先热了半分。她把酒杯端起,碰了碰他的。 “今天谢谢你陪我,很开心。” “只是陪你吗?”他抬眼看她,“我以为是约会。” 孟逐几乎要被酒呛到,慌忙放下杯子。 周予白这才满意地举起酒杯,眼中带着得逞的笑意。 餐厅里的绿植很多,光打下来,树影晃动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孟逐聊起她这段时间的经历,聊起谈成案子时的惊喜,聊章斐对她的认可。她平日里不喜卖弄,鲜少分享,但说起这些时,眼里缀着光,话也难得多了些。 周予白安静听着,忽然一笑。 “阿逐,我发现你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总会先动一下。” 纵夜 第31节 孟逐怔了一瞬,立刻端起酒杯遮挡了一下:“你观察得太仔细了吧……” “没办法,”他很自然地说,“看习惯了。” 这句话好似调情,让她心头一跳。她偏过头,掩饰似地喝了口酒,正要说点别的,手机在桌下震了一下。 “我去接个电话。” 孟逐匆匆起身,穿过绿植,走到拐角后看不见了。 周予白喝着酒,换了个姿势,闲散地靠进椅背。他想,她大概害羞了,跑出去躲一会儿。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路过他桌前,忽然停下脚步。 “周生?好巧。” 周予白抬头。 章斐站在桌边,一脸欣喜地看着他。 而就在不远处的绿植之后,孟逐屏息凝神,藏在角落里紧张地观察着一切。她看着章斐坐在周予白对面,两人开始交谈,虽然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她能感觉到手心在冒冷汗。 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的。她告诉章斐会在这家餐厅吃饭,还暗示可能会遇到周予白。 十几分钟后,章斐起身告辞,周予白礼貌地送到门口。 孟逐等她离开后才走回座位,心中忐忑。她本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周予白真的没发现什么。 但她刚坐下,就感觉到了他气场的变化。 “抱歉,让你久等了。”她尝试碰杯缓和气氛。 周予白没回应,指尖摩挲着杯壁,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其实,可以再晚点回来。”他说,“干脆让我和你老板吃完整顿。”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让人感到压抑。那种被看穿一切的羞耻感瞬间将孟逐包围。 “阿逐,”他抬起眼,直视着她,“把我卖了换人情,有意思吗?” ----------------------- 作者有话说:爆肝了,明天我要缓一缓……[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22章 等等 周予白确实很生气。 但他气的,并不是被孟逐“利用”这件事。 关于拖着fs不做决定,本就是他布的一招缓棋,用来降低二房的戒心。如果孟逐真的迫于压力需要他帮忙,大可直白点,大大方方向他坦诚,他可以依她。 可她却选择了欺骗。 这顿饭,究竟是她想请他,还是章斐想请?刚才的欢愉、轻松和暧昧,现在仿佛一个笑话,他才是被演的那个。 这种被她不信任,被当成外人的感觉,才是让他真正生气的原因。 周予白看着她的手。孟逐将酒杯捏得太紧,指节发白,杯身都在轻颤。她试图用另一只手按住,可惜徒劳无功,反而抖得更厉害。 周予白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眼神沉沉。 ……该死,他竟然开始后悔刚才凶了她! 孟逐闭上眼睛,有一种一切都搞砸的绝望感。 墨菲定律说过,凡是可能出错的事,就一定会出错。她当初决定借着这顿饭替章斐牵线时,心里其实就有预感,这件事多半不该做,可她还是心怀侥幸地做了。 老天果然并没有对她网开一面。 孟逐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抬眼时,眼里只剩下放下一切的空虚感。 “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 她的表情平静,让人感觉她说的就是真心话,“是我主动想要帮助斐姐的,也是我策划的这一切,与她无关。你要怪就怪我。” 周予白的脸色瞬间铁青。 她这话等于直接打他的脸。她在想什么,难道以为他会主动找章斐麻烦,秋后算账?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忽然觉得荒唐,连心口的那点怒意都变得可笑。 “孟小姐可真是大方,”周予白的声音里满是讽刺,“功劳都给老板,黑锅自己扛。我是不是该给你鼓个掌?”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要不干脆我把周氏的户直接给你?”他的唇轻擦过她的掌心,“这么费心思设局却给她人做嫁衣,不如你自己揽下这功劳,升职不是更快?” 那双桃花眼垂着,然后缓缓掀起眼帘,眸光自下而上地挑着看她。 掌心发凉,他的脸滚烫。 “既然要利用,不如利用得彻底一点?” 椅子向后推的刺耳声音划破夜色,孟逐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她的另一只手紧握着酒杯,刚才那副静如水面的冷淡模样,终于泛起波澜。 周予白挑了挑眉,冷眼看着她。 “怎么,想泼酒?”他痞坏地嗤笑着,“泼啊,最好也把杯子砸了,热闹一点。” 孟逐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着,却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因被羞辱而起的怒意,都被她按进身体里,脸上只剩下一层令人心悸的平静。 “是我的错。”她低声说,“是我恩将仇报了。” 她弯腰从冰桶里取出那瓶刚开瓶的长相思,将几乎整瓶酒倒进她的酒杯里,随时都要漫出来。 她将酒杯举到他面前。 “这杯酒,算我向您赔罪。周生您大人有大量,让我们两清。”她说这话时眼神极淡,看 着他,却像什么都看不见。 说着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酒的分量实在太多,孟逐的喉咙艰难地上下滚动着,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带着葡萄酒特有的涩味,一点点灼烧着她的喉咙。她无数次想要呕吐,但依旧强忍着。那股冰意在体内炸开,像是一场自我惩罚的洗礼。 周予白的脸色越来越沉。 孟逐的动作太倔,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推向崩溃边缘,嘴唇苍白,喉咙里却没有一声呻吟,硬生生地将酒咽下去。 终于,她被呛到。 酒从唇角溢出,洒在她颈边,冰冷的液体顺着锁骨往下滑,衣服湿了一大片。服务员见状立刻走过来递上毛巾,她却摆摆手,示意没事,正要去倒第二杯,却被一只手重重按住。 “别喝了。”他的声音压着怒火。 孟逐想要挣脱,但酒杯被他死死按着,纹丝不动。 “我说,别喝了。”周予白的语气更沉,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她终于抬头,眼神茫然。她看不懂他为什么生气。道歉他不肯接受,赔罪的酒也不许她喝,那她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周生,”她轻声开口,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您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 她闭上眼睛,强忍着心底涌起的那阵酸涩的痛,“这顿饭,是我之前就欠您的,今天就当还清吧。” 她深深鞠了一躬,视线里只能看见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可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看来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了。 孟逐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可能您嫌我碍眼,那我就不打扰您用餐了。” 说完她拿起包准备离开,可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一句: “你就这么想和我两清?” 她一怔,慢慢回头。 周予白依然坐在位置上,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终于抬头看向她。 孟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情绪压抑太久。她有些站不稳,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 睁开眼,是周予白。 “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叫车的。”她现在根本没有心力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 “就你这样?” 周予白稍微松手,孟逐勉力想要站稳,却感觉手包重得像铅块,拖拽着她往下坠。 幸亏周予白再次扶住了她。 “走吧。”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是命令。 孟逐没再挣扎。 她知道自己今晚没有力气再反驳什么了,只能轻轻点头,跟着他走出去。 夜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身上发凉,喉咙灼痛,脑袋昏沉。 周予白的身影刻在瞳孔里,模模糊糊地,像烟一般随时要散了。 她默默地跟着他上了车。 * 回去的路上,车上气氛凝滞,上午时的暧昧和欢愉仿佛只是一场梦。 周予白开得很快,连续变道超车,踩油门时毫不犹豫。虽然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没有按喇叭催促,但那逼人的时速让帕纳美拉化身为一只在街道上咆哮的猛兽。引擎轰鸣声在封闭的车厢内被无限放大,转速表的红线区域频繁亮起。 上了高架后,他几乎是在用速度发泄着什么。每一次急转弯,每一脚猛踩的油门,都像是在对什么进行无声的宣泄。 纵夜 第32节 孟逐死死抓着扶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心脏随着车子的每一次加速而狂跳,几乎不敢看窗外如鬼魅般飞逝的景象。她能感受到周予白身上那股压抑的戾气,那种愤怒通过方向盘、通过整个车身传递过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分不清,是酒精作祟,还是这段路程太像某种无声的惩罚。 孟逐不禁想起过去种种,想起在港城时他们再次相遇时,她还天真地想着,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好。但后来她贪心了,设计了一些相遇,甚至主动提出和他成为床.伴的关系。 对孟逐来说,这一切都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她从未奢望过自己的暗恋能有结果,从未想过能和周予白真正在一起。所以这段时间对她而言,都像是偷来的。 果然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强求来的缘分,终究要还回去。 直到抵达酒店,周予白没有停在前台门廊,而是径直驶入地下车库。车子在停车位上骤然停稳,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引擎熄灭的一瞬,车内落针可闻。孟逐闭着眼,脸色苍白,几根碎发贴在脸颊上,身子跟着轻轻发颤。 等终于缓过来时,孟逐伸手去解安全带,“那我先走了。” 可她还没去推车门,就听见“咔哒”一声,车门被反锁了。 她一怔,回头看他。 周予白靠坐在椅背上,头微仰着,目光落在前方某处黑暗。他没看她,只问:“你还没回答我。” 孟逐的喉咙动了动:“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想和我两清?”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心口。她忽然想起叶明明说过的那句,你们两个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又怎么会有好的结局呢? 明明说得对。 孟逐用手捂住眼睛,重重地揉了一下,像是要把一切混乱情绪压下。 “是。” 车门解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孟逐刚握上门把,整个人却被扯了回来。她轻叫一声,被人硬生生拽回副驾驶,压在椅背上。 唇上的触感是野蛮的。 那不是吻。 是啃咬,是惩罚,是怒火在唇齿间剥开的方式。周予白的气息滚烫,落在她肌肤上时,如火星坠落雪地。他一声不吭,却像野兽般将她死死压住,唇舌凶猛,毫无温存可言,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情绪猛地倾覆而下。 明明只要她低个头,他就能放过她,哪怕只是一句软话,可她偏偏说要和他两清。 清什么清?怎么样才算得清? 他呼吸越来越重,低头在她颈侧重重一咬,像是要留下痕迹。他的手粗暴地掀起她的裙摆,掌心贴上她的大.腿蜿蜒向上,动作近乎羞辱,像是在逼她为刚才的说法偿还代价。 他俯下身,从她脖颈一路吻下去,是咬痕的侵略,杀气腾腾;然后忽而折返,再一次沿着那条轨迹吻上她的脸。 忽然,他感到脸颊一阵湿意。 孟逐放弃了挣.扎,只是闭着眼,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眼泪像是从沉默中溢出的哀伤,一点点打在他心上,像雪水渗入岩石,冷得生疼。 他的动作停了。 喉咙一阵紧缩,放在她大.腿上的指尖好似被针刺般,痛得让他撤回了手。他闭上眼,额头重重地抵着她的肩头,沉默地喘息着。 随后,他松开了她,坐回驾驶座。 “你走吧。” 孟逐怔住,没有动。他没有再看她,目光落在模糊的车窗前,像盯着一片看不清的夜色。 意识到周予白不会再有所动作,她擦了擦眼角,默默整理好皱乱的裙子。正准备推门下车时,周予白忽然伸手,从后座拎起一件外套,在她下车前,披到了她身上。 “外面冷。”他刚刚看到她在风里瑟瑟发抖。 孟逐小声地道了声谢,然后车门被她关上,动作很轻,像她一向的性格。 他坐在驾驶座里,望着她的背影没入夜色,心底那股尖锐的烦躁令他忍不住想抽根烟,可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他放弃了点烟的动作,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砰的一声闷响在狭小车厢里炸开,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破防坏狐狸…… 第23章 等等 那晚之后,孟逐在燕北病倒了。 高烧来得又快又狠,身体似乎在替情绪清算迟来的反应。她起初只是觉得头 沉、嗓子干,到后来整个人像被烈火烤着,眼前天旋地转,连手机都拿不住。 她撑不住,一个人去了医院。 挂号室的灯白得刺眼,走廊里全是焦躁与疲惫的咳嗽声。孟逐坐在铁椅上,护士麻利地给她扎上针,嘴里絮絮叨叨:“都烧到39.2了,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你家属呢?” “没有。”她声音哑得厉害。 “朋友呢?” “也没有。” 章斐因为行程安排早她一天就飞往外地了,孟逐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打给谁。 “你……”护士看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输液的时候别睡着,要看着瓶子,完了及时叫我们。” 可孟逐实在太累了,药水的镇静作用加上高烧带来的疲惫,让她很快就沉沉睡去。头靠着墙壁,身体蜷缩在椅子里,像一颗长在角落里的蘑菇。 等她醒来时,窗外下起了绵绵秋雨。医院大厅人流不息,每次自动门被推开,风和雨丝就偷偷溜进来,带来阵阵寒意。点滴袋已经空了,针头处因为回流发红了一小截,好在输液泵自动断了,否则就危险了。 她还未回神,护士正朝她走来。 “谢谢你。”她虚弱地说,“还好你帮我关了点滴。” “别谢我,”护士一边处理针头一边说,“刚刚有个好心人路过看到你,特地叫了我过来。” 孟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想看看那个好心人还在不在。 “别看了,他早走了。”护士笑了笑,“人高马大的,长得还挺帅。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结果人转身就走了。” “哦……我还想感谢他一下。” “太累了吧?”护士看了她一眼,语气软下来,“像你这种年纪的姑娘,最近累倒的真不少。该歇就歇一歇,身体不是铁打的。” 孟逐轻轻地“嗯”了一声。 幸好这场病出现在出差的尾声,她挂完水的第二天就临时改了机票,返回港城。 * 回到港城后的日子,她每日照常工作上班,新工作带来的全新挑战令她无暇再去思考其他的。好几次加班到深夜,连老板江睿都让她早点回去,别这么拼。但对于孟逐来说,她只不过希望用工作来占据她的大脑,这样就无暇想其他的了。 周予白自从那天后,再也没找过她。他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港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俩的圈层本就不相交,因此一方断了联系后,真就没再遇见过。 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线,在某个节点交会后迅速偏离,各自归位,不再相见。她只是偶然路过了属于他的世界,而现在,她也不过是回到原本该在的位置上去。 她把这件事告诉叶明明的时候,叶明明在视频那头直接握拳。 “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最h……”叶明明口中那个“好”刚发出半个音节,看到屏幕里孟逐的神情,紧急刹车改口,“……最骇人听闻的消息。周狐狸说断就断,真是没人性!” 她又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才解气,然后关切地问:“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孟逐靠在床头,身后是港城夜晚静默的天际线。她微微一笑,像是把这件事当作他人的一场回忆:“早就没事了,别担心。” 叶明明没说话,隔着屏幕看着她。她的表情确实是在笑,可那种笑意没进眼里,就像一副刻意擦亮过的玻璃,看上去很干净,实际上什么都照不进去。 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有假,要不要来德国?我带你去温泉小镇泡一泡,散散心。” 孟逐摇头:“今年太忙了,我恐怕要一直忙到春节。” “……也是,你刚刚升职。”叶明明叹了口气,“有点想你了啊。我一个人在柏林好无聊。” 话音刚落,视频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叶明明,你到底磨蹭多久啊?咱们还去不去?” 孟逐一愣。 “等下,”她坐直了身体,“刚才那个声音是……黎耀飞?” 叶明明撇撇嘴,“对……前几天他突然给我发信息,说正好路过柏林,让我出来带他转转。” 孟逐皱了眉,“他怎么跑你那儿去了?” “我哪知道,”叶明明边说边站起身,“本来还想通过他打听点周狐狸的动向,结果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发几十条信息,烦死了!” “那你可以拉黑他。” “拉黑?那倒不至于……”叶明明咳了一声,眼神躲闪,“毕竟人家大老远飞一趟……” 平时的叶明明哪里会考虑这些人情世故?孟逐忍着笑没有点破,只是说:“我不打扰你们了,赶紧去吧。” “行行行,先挂了。” 她倒是没想过,这两人倒是真成了一段缘分。孟逐偶尔恍然觉得之前都是一场梦,如今倒是给这些回忆多了一些实感。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十二月的港城虽然没有雪,但孟逐每天上班路过中环时,都能看到各大商场和写字楼被彩灯和银色装饰点缀得璀璨夺目,节日氛围浓得化不开。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早就进入了休假模式,客户约见变少了,新投资的讨论也缓了下来,推到明年再进行。可孟逐没有这种奢侈。 张昭合的案子占据了她的大量时间。那次燕北一别后,张昭合认真思考了她的建议,决定让孟逐帮他设计一套家族财富保障方案——万一自己意外离世,妻女依旧能确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的担忧很实际:妻子不懂投资理财,也不会经营公司。直接留一大笔钱给她们,很可能被骗光或挥霍空。他需要一种既保证家人生活,又防止财产流失的方案。 考虑众多因素,孟逐提出了遗产信托的解决方案,简单来说就是将资金交由专业机构来打理,定期给家人生活费。这样既保障了她们的日常开销,又避免了一次性拿到巨款后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 对于孟逐来说,这是她的第一个大案子。整整一个月,她几乎泡在了会议室里,白天见客户、协调法务,晚上研究合同条文。那段时间,她最常听见的是打印机的嗡鸣声和电脑里新邮件提示声。 公司里的同事对她也颇多议论。表面上大家都恭喜她一上手就能接到这么大的案子,说她一个季度就能完成别人一年的业绩。但在私行这种人精遍地的地方,向来人情面子多过真心实意,笑意背后藏着的多半是嫉妒。 有一次她在洗手间,就听见有两个女生边补妆边聊天。 “啧,现在的小姑娘真系好命啊。”一个笑着说,“你看她,刚上任rm第一个案子就搞信托这种大单。我做了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好叻!” “啧,你不知道这些都是章斐的户吗?没有斐姐,她哪里做得出来?” 纵夜 第33节 “唉……比不过比不过,做marketleader的马仔,就是比我们这些卖命还被骂的强。” “现在内地有个词形容得更准确,叫舔~狗~” 两人笑着,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啪—— 厕所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孟逐径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挤进她们中间的洗手池。 两人表情一滞,彼此递了个眼色,讪讪地假装整理发丝。镜子里,她们都看见孟逐不动声色地洗着手,像是根本没听见那些话。 水声停了,孟逐拿纸巾慢慢擦手。两人以为她要离开了,却听见她忽然转过头,看向左边那个刚才说“舔狗”的女生。 “selina,我记得ryan离职以后,他的客户你分了一半,对吧?” selina一脸警惕:“……是又怎样?” “那为什么没见你签下一单像样的deal?”孟逐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真心求问,落在耳朵里,更显得讽刺。 “是因为不想吗?” selina的脸色瞬间铁青。 孟逐没等她反应,只冷冷道了句:“借过。”然后推门而出。门关上前她还听见selina在里面的破口大骂声,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与其忍气吞声维持表面和平,倒不如直接说出来让自己心情舒畅些;比起被人评头论足时默默难过,不如让他们明白,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只是selina的闲言碎语,也像针一样扎醒了她。 她知道,张昭合这个户终归是章斐留给她的。哪怕现在她再怎么努力,外人都会下意识地将功劳归于章斐而不是她。想彻底撕掉“裙带关系”的标签,让自己的成绩无可争议,最好的方法不是解释,而是行动。 她必须开发属于自己的客户。 可问题是,她做的是高净值客户,这些有钱人不是满大街都是,随便抓一个就行。要去哪里找到这群人呢? 孟逐坐在工位上,手里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总不能在linkedin上搜“富豪”吧? 不同背景的rm有不同的渠道,有的靠家族关系,有的靠同学人脉,有的靠多年在行业内积累的客户介绍。而她呢?一个外地来港城打拼的普通人,刚入行才两年,她到底有什么呢? 这个现实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孟逐拎着一个纸袋,走进了东方文华的酒店大堂。袋子里是那天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还有那件她借走的衬衣。她本打算让前台帮忙转交,结果前台小姐听了她的要求后,有些疑惑地说:“周生已经很久没来了,您确定是他让您转交给我们吗?” 这话问得她顿时语塞,她当然不能说其实这只是她单方面想还衣服而已。 沉默几秒后,孟逐轻声说了句“没事了,唔该”,然后转身离开。 当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归还这些衣服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judy” 回头一看,是商敬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刚开完会的样子。 两人有一瞬间都略带诧异,毕竟久未见面。 “你怎么在这?”商敬臣问她。 孟逐下意识将纸袋往身后藏着:“呃,有点事……” 她话没说完,看他身后人还在,便懂得地微微侧了下身,意思是不打扰正事。商敬臣却笑了笑,随即转头对身后的几位客户介绍说:“各位,这是我朋友,fs银行的rm孟逐。如果你们有在港城开设银行账户的需要,可以找她咨询。” 那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东南亚面孔,穿着得体,显然都是商界人士。商敬臣简单介绍了一下,原来他们是潜在的新供货商,大多来自东南亚。为了控制成本,不少品牌都在将供应链向东南亚转移,商敬臣这次就是和他们谈新产品的合作。 孟逐礼貌地和他们交换了名片,简单介绍了fs的服务。 “好,那今天就这样,”商敬臣对那些人说,“我会仔细看看资料,有结果再通知大家。” 等那些人离开后,商敬臣主动接过孟逐手上的袋子:“要不要一起去我们集团的商场坐坐?正好很久没见,聊聊?” 孟逐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 商敬臣带她去的是尖沙咀新开的高奢概念商场,一楼汇集世界各地顶奢名品,楼上是豪车展厅,楼下是新锐设计师的快闪店,中央挑高,通体玻璃顶,采光明亮,是城中近来最热门的打卡地之一。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边逛边聊。 “今天谢谢你,”孟逐说,“介绍了不少客户资源。” “举手之劳而已。”商敬臣摆摆手,“我也得靠你们银行查清这帮人的底细。现在洗钱渠道多,供应链风险高,你查出不干净的,直接拒了,别顾虑我。” 孟逐笑了,知道他是不想给她压力,心中更感受到他的体贴。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说话也渐渐随意起来。 商敬臣随口聊起:“我最近有点想法,等年底再看,如果试点几个品牌成功,明年我可能会组个小基金。” “私募?” “嗯,投资一些我自己看上的品牌,产品力好,但缺资本。”他转头看她一眼,“之后要是发展起来,可能需要个靠谱的ir(投资人关系管理)……要不要考虑来帮我?” “等你基金立起来再说吧。”孟逐笑道。 “唉,看来挖角孟经理不容易啊……” 经过一家店铺时,孟逐忽然停下脚步。她盯着橱窗里熟悉的logo,轻声说,“我想进去看看。” 那是家男装店,风格低调简约,但产品用料都是顶级。孟逐一进门就拿出手机翻照片,给店员看:“这件衬衣,你们还有同款吗?” “小姐,这是我们上一季的款式了,门店现在没有了。”店员查了一下,又补充,“但可以帮您订货,但是不能退换。” “没关系,麻烦帮我订一件。” 一旁的商敬臣看了一眼屏幕,随口问:“你是要买给男朋友?” “……不是。” 他像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朝店员一挑下巴:“那帮我也订一件。” “你也要?”孟逐诧异。 “看起来不错,质地和版型都好。”商敬臣笑了笑,“你眼光不错,刚好我也想添一件新衬衣。”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店门。商敬臣一手帮忙孟逐提着纸袋,另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她背后,绅士地护着她避开穿行的顾客。 而在不远处的patekphilippe门口,沈嘉树正倚着金属扶手,眯眼打量着对面。 “你表修好了?”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 周予白低头扣上腕表,没理他的话,反问:“你在看什么?” “商敬臣的条女。”沈嘉树撇嘴,“果然还是要多出来走走,说不定就能吃到新瓜。不过他身边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到底在哪见过呢?” 周予白挑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商敬臣正和一位女子从男装店走出,举止优雅地护着身边的人,防止她被人流冲撞。那女人身形纤细,眉眼清冷,但与他交谈时笑容温柔动人。商敬臣手里拿着购物袋,看起来像是情侣一起购物后的收获。 若是平时,周予白看到这种场景不会有任何反应,甚至会觉得沈嘉树八卦无聊。但今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因为那个女人,是孟逐。 ----------------------- 作者有话说:继续写今晚更新中…… 第24章 等等 “你去哪儿啊?”沈嘉树原本还在看戏,忽然发现周予白转身就走,立刻跟了上去。 周予白没答,走向那家男装店,径直走到销售面前。那位销售虽然没见过周予白本人,但八卦新闻看得不少,一眼就认出他来。 还没来得打招呼,手里的ipad就被周予白一句“借用”给拿走了。 “周生,这恐怕……”销售想拦,却被忽然冒出的人影挡住了。 “沈先生?好久没见您了!”销售一愣,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您今天想看什么?” 沈嘉树平时很喜欢捯饬自己,算是港城各家男装奢侈品的vic,这位销售之前上门去沈家送货多次,看到 自己的财神爷,眼睛都亮了。 沈嘉树“呵呵”讪笑了一声,开始和销售扯些有的没的,还顺势将他引到旁边,给周予白争取时间。 周予白点开订单记录,一眼就看见了孟逐的电话号码。 订单信息:men'sembroideryshirtx2 两件?! 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居然买两件这么贵的衬衫?而且还是买给商敬臣?那家伙堂堂alux的coo,还需要女人刷卡买礼物? 周予白冷笑了一声,将ipad丢回柜台上。 沈嘉树眼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款式图片,啧了一声:“这件衣服……不是我之前给你准备的吗?连尺码都一样。” 周予白听完这话,心情更加微妙。 她把他的衬衫同款又给商敬臣买了一件,这是什么意思?是她真的爱这件衣服款式,还是在她眼里,他和商敬臣是一个类型的人? 他和商敬臣?! 她是不是上次发烧,把眼睛也烧坏了? “喂,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做什么!”身后传来沈嘉树的声音。 可周予白连头也没回,径直走进电梯直下停车场。关上车门,跑车引擎轰鸣,他一脚油门,呼啸离去。 * 后来几日,商敬臣介绍的那几个东南亚供货商,果真有几位联系了孟逐。 她陆陆续续单独见了那几位,有了些基础了解。大多数人不过是给商敬臣面子,并无实意。大多都在港城已有好几个账户,即使孟逐真费力帮他们开了户,挪动资金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有一个例外。 阮成达,中越混血,在越南经营着一家中型纺织工厂。而他工厂里的成品,不是什么衣裤鞋履,而是每件衣服背后那小小的布标。 纵夜 第34节 “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布标,”见面时,阮成达拿出一堆样品,铺在桌上,“你看到的hermès、lv、loewe……每家的商标要求有所不同。从材质、字体厚度,甚至连线尾的打结弧度都有标准。” 孟逐耐心地聆听着,时不时继续询问相关细节。 “特别是这些年,那些新起的设计师品牌最麻烦,风格独特,每年甚至每个季度都会换。现在市面上能做到他们要求的,放眼全球,性价比最高的就是我们家。” 问起为什么想在港城开户,阮成达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想在港城买套房子,把两个女儿接过来念书。” 阮成达说他小时候穷,没读过什么书,白天在流水线当工人,晚上还得去工地兼职保安。有一天,一个来工厂监工的法国人闲得无聊教他几句法语,从此人生就改变了。 “我信知识能改变命运,”阮成达神情郑重,“我一定要让我的小孩接受好的教育。” 他的故事逻辑闭环,提供的材料证据充足,为人也不浮夸,坦率又直接。孟逐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优质的潜力客户:资产发展前景好、当下需求急迫、背景还干净。 她当即点头,“我尽快帮您安排开户。房产和学校的事也没问题,我这边认识些做地产和留学顾问的朋友,到时候我帮您介绍。” 她说得专业又诚恳,令人不由心安。 孟逐越往这个行业深入,越意识到自己所能创造的价值并非只是投资收益。她简直像一个整合型平台,把客户的需求链接到更多资源,而这些连接背后,正是她的不可替代性。 那天的约见在丽思酒店的餐厅进行。饭后她将阮成达送到酒店门口,寒暄告别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拿收据。 她转身匆匆往餐厅方向赶,脑中还在盘算着接下来要为阮先生准备的开户资料。太专注于思考,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人影,直接迎面撞了上去。 幸亏对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才没让她摔倒。 “sorry,我太急了,你没……”话说到一半,孟逐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周予白整了整被撞皱的胸口,然后转眼看她,神情漠然,仿佛只是看一个陌生路人。 孟逐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这次碰面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想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可刚动一步,就发现手腕被一只力道不轻不重的大掌扣住。 她微蹙了下眉,“抱歉,我有事。”试图挣脱,但那只手纹丝不动。 “撞了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刚刚说了‘sorry’。” “哦?跟谁说的?”周予白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个旋,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跟他?跟她?还是跟他?” “……” 孟逐意识到了,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她耐着性子,重新说道:“抱歉,周生,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可以吗?” 话是道歉的,语气却不见得有几分低姿态,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而且她甚至都没正眼看他,只专注着把手抽出来。 周予白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个犟种脾气,倒是没变。 “刚开完会?”他扫了眼她手里还夹着的文件夹,“现在又急着去哪?” 孟逐没回答,视线还是落在一旁。她一向冷静,不愿与无理取闹的人多费口舌。 她越是不搭理,周予白越是被挑起了兴致。原本还打算放开她,这下更不想了。 “阮成达啊。”他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门口,语气似笑非笑,“商敬臣给你介绍的客户?” 孟逐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想收也收不回,只能抿住唇。 周予白当然知道。他们世鑫在看阮成达的厂,甚至还派过人去实地评估。他清楚得很,这客户确实不错。 但他现在心里堵着一股火,不想向她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补了一句:“这个客户还不错。别看他现在体量小,如果未来真能融资扩厂,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大客户。” 孟逐听着,心里嘀咕了一句,要你说?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多管闲事’?” “……”她抿了抿唇,满脸都是被戳穿的心虚。 虽说腹诽了不少,但能得到周予白的肯定,不知为何让她有了不少底气。 人来人往,他们两个站在门口,拉拉扯扯,动作太惹眼。不少人都在悄悄侧目。 孟逐一边留意周围,一边低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开我?” 这才几句话就不耐烦了,周予白的心底又添了一把火,皱眉道:“我上次给你的衣服你呢?你还没还我。” “我有送去文华前台,但他们说你最近都没去。” 听到她去找过自己,周予白嘴角稍微柔和了一些,可转念一想她是去还东西,上次说要“两清”的记忆又再次袭来,刚翘起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她不会真就当了断了吧。 周予白正出神时,孟逐忽然看向门外,扬声喊了一句:“唉,阿飞?你怎么在这?” 他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就在这一怔愣之间,孟逐挣脱他的手快步逃跑了。 周予白看着她匆忙走远的背影,不禁失笑。 几个月不见,这胆子是真见长了。 敢耍他了。 * 后来几天孟逐每天上下班都很小心,生怕撞见周予白在某个地方蹲她,找她算账。 不过他倒是没再出现过。她偶尔会在ins首页或财经小报的头条刷到他的名字。多数时候是在某场奢华晚宴代表周氏剪彩,亦或和某位女明星在沙田马场看赛马被拍到,最近一次是和一位新晋的港姐冠军出现在某个慈善晚宴上,两人谈笑风生,很是亲密。 镜头里的他总是风度翩翩,眼神淡淡地掠过闪光灯,看 不出情绪。 他的生活如此多彩,根本不缺热闹和陪伴,她竟然还担心他会想起自己。孟逐不禁自嘲地笑笑。 她放下手机,随手打开衣柜。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白。是那件衬衫,安静地挂在最角落的衣架上,像个冷眼旁观一切的幽灵。 她沉默了一瞬,伸手将它取了下来。高支棉的面料依旧挺括,袖口处还留着她当时匆忙穿上时弄皱的痕迹。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将衬衫抱在胸前,缓缓埋首进去,闭上了眼睛。 岩兰草的味道基本已经很淡了,可还是能闻出一点点熟悉的气息,令人想起被某人拥在怀里的感觉。那种温暖、包裹的安全感,仿佛还残留在织物的纤维里。 她之所以想要再买一件同款衬衫,就是打算还给他新的,这件旧的自己私藏。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的东西,那天在颐和园的合照,画师的速写……都在周予白那里。她没有任何理由,再问他要一份。 真可惜啊,他们唯一的合照……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点遗憾,但也没多想。只是把脸从衬衣里移开时,眼角却有一点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清明。她小心地将衬衫重新挂好,抚平褶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作者有话说:今天依旧是破防狐狸,他还得破防一阵子[狗头][狗头] 快乐地写明天的更新~~ 第25章 lastchristmas 得罪了selina之后,公司里很快便开始流出些关于孟逐的闲言碎语。不过其他同事们都是八面玲珑的老手,顶多吃瓜看戏,从不轻易站边。再加上孟逐毕竟是章斐的前助理,当上rm后立刻做了大单,大家也都不敢明着得罪。 对孟逐而言,与其纠结这些闲言碎语,她更愿意专注自己手上的事。张昭合的信托结构终于在年前搭建完成,等他春节后来港做体检后,就能正式注资。而另一边,她死磕开户团队、每天盯流程,终于在月中成功为阮成达开出了户。 阮成达也非常爽快,账户一开立就立刻注资了两千万美金。 不少同事看她这么拼命,都劝她别这么傻。十二月做业绩是不划算的,因为银行奖金评估早在十月就已截止,年底再辛苦也进不了那一年的考核。因此很多人会拖着客户,专挑一月才“配合”开户,方便将业绩放入下一年。 “这种做法确实把我的利益最大化了,”孟逐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平静地说,“但是如果客户需要这个账户有急用,我不应该辜负他的信任。更何况我又不是只和他做一次生意,相处得好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同事们对她这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觉得她就是个不懂变通的愣头青。 可事实却是,那个看起来天真的决定,正是后来打开局面的关键。 多年后,当阮成达的公司在纽交所成功上市,市值翻了好几倍,一跃成为东南亚新贵。他有和孟逐坦诚过,当年他也找了另一家大行的资深rm,履历好、背景强,却始终拖延开户进度,一会借口说流程慢,一会推脱说审核卡,拖了好几周也没见动作。 而那段时间,他正好在港城看中了一套靠海的房子,地段、户型、价格都很合适,万事俱备,只欠银行账户进行交割。 他端起酒杯,向孟逐致意:“而您恰巧在这时候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那套房子后来涨了三倍,我的两个女儿现在就住在那里。” 因此后来即使那个资深的rm把账户开好了,阮成达也没有多少兴趣再往里面注资。他的大部分资产,都放在了孟逐这里。 成功有时候就是这样。孟逐虽然不是背景最强,资历最深的,她只凭借了一个极小的点——在客户最需要的时候,把他的痛点解决。 以真心待真心。 那些曾经嗤笑她“不懂变通”的同事,后来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章斐也在私下里恭喜她,说再继续保持这种业绩半年,她就可以拿到破格升职的机会。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她恰好看到公司电视墙上播放的财经新闻。alux集团在澳岛开设了一家名为greenlux的高奢俱乐部,主打高尔夫、网球、马球等老钱偏好的活动,并翻修了一栋殖民时期的葡萄牙老屋,将其变成了会员专属的会所。里面桌球室、雪茄房、棋牌室一应俱全,甚至可以留宿。 镜头里,商敬臣正面对记者的采访,侃侃而谈他对新一代超高净值人群生活方式的看法。睿智沉着,充满商业洞察,甚至带着几分过于理智的冷淡。 孟逐回到工位,拿出手机给商敬臣发了条短信。 【judy】:恭喜greenlux开幕!也谢谢你之前介绍的客户,我已经顺利帮阮总开好户了。 信息刚发出不到五分钟,手机就亮了。 是商敬臣的来电。 “唔该。”他先道了谢,又继续道,“反而是我要谢谢你。阮总对你非常满意,让我这个介绍人很有面子。” 商敬臣在电话里的声音和在电视上的略有不同,似乎听起来更温柔了一些,甚至带着点笑意。 “周六是平安夜,你要不要来greenlux一趟?我刚好办个小型招待会,请一些朋友来体验一下。”商敬臣顿了顿,“还是说你平安夜已经有安排?” “……倒是没什么安排。” “那就来吧。我安排车去码头接你。” 电话挂断后,孟逐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有些苦恼。 商敬臣对她的热情,她当然能感受到。不仅帮她拓展人脉、引荐客户,如今还主动邀请她参与他社交圈最核心的场合。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情谊,才能又不功利,又不亏欠。 纵夜 第35节 * 转眼到了周六。 孟逐坐船抵达澳岛时,已是日落时分。今日的晚霞格外美,粉紫色的云彩不是那种壮丽霞光,更像早期印象派画家的颜料,浓郁泼洒,有种温婉的美。 港城的冬日虽不下雪,但湿气重,那冷仍钻进骨髓里。孟逐在船上就冻得缩成一团,只后悔没带暖宝宝。 下了船,她在码头寻找商敬臣安排的车。他说是一辆黑色迈巴赫,孟逐找了一圈,看到一辆符合描述的车,便走了过去,轻敲车窗。 “你好,请问是……” 玻璃缓缓落下,先是一双琥珀色的眼,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轻挑的唇角,周予白就坐在后座,眼神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孟逐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找错车了。”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叫住。 “你是在找商敬臣的车?” 她停住脚步,回头道:“你知道?” 周予白的眉宇轻轻蹙起。他本来就已经猜到这个答案,可真正听她亲口承认,心里竟涌上一种说不清的不爽。 “这车是他安排来接我们的。”他漫不经心道,“上车吧。” 孟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这种顶奢俱乐部来接vic,按道理应该是一车一人,哪有拼车这一说? 周予白见骗不动她,继续道:“商敬臣今晚忙得焦头烂额,车都调不过来。你要是不信,可以给他打电话确认。” 这话倒是戳中了孟逐的软肋。商敬臣现在肯定忙着招待各路贵客,她为了这点事去打扰,有点小题大做了。 可是直觉告诉她,千万别信周予白。 周予白看着她松动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再说,天这么冷,这车若是耽误了,下一班船的客人还得等在码头吹冷风。” 他这么一说,孟逐不敢耽误,绕到副驾去拉车门,却发现门锁着。 后座的车门“咔哒”一声自动拉开。 周予白的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副驾不是给你留的。你的位置在这儿。” “还不上车?” 孟逐犹豫了一下,最终弯腰坐了进去 ,她尽量靠着车门,和周予白保持最大距离。 司机从后视镜确认两人都就位,默默启动车辆,驶入岛上的盘山路。一路上只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和夜色中细碎的光影。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却隔着一层无人肯先戳破的薄冰。 周予白斜靠在座椅上看她,目光不动声色,却像在审视。 “商敬臣带你来greenlux,是一起过圣诞?”周予白忽然开口,貌似随意,“和这么多人一起?” 孟逐从窗外收回视线,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解,圣诞节热闹一点难道不好吗? 她轻点了下头:“嗯。” 周予白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连圣诞节这种节日都拿来应酬,这种男人……”他摇了摇头,“要是我,这种重要的日子一定单独留给女朋友。” 孟逐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让周予白噎住,想再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闭了嘴,把头偏向窗外。 *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greenlux。 那是一座隐于山腰的老式庄园,保留着葡萄牙殖民时期的建筑风格。米黄色的石墙披着冬夜灯光,拱窗与雕柱将那种旧时代的贵气体现得淋漓尽致。庄园正中是一座意大利式的复古喷泉,入口两侧各伫立一只白色石狮,仿佛提醒着每一个宾客,这里只为极少数人开放。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 周予白先下了车,转身朝她伸出手。那只手修长而温暖,掌心向上,姿态礼数周全。 孟逐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冰凉的指尖放了上去。掌心一触,冰凉的手指便被温热包裹。她的脚踩在石砖上时有些滑,他顺势扶住她的手肘,稳住她身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大厅,门口的侍者穿着得体的燕尾服,恭敬上前:“两位客人,是否需要帮忙保管外套?” 孟逐刚抬手想脱外套,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 周予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声音就贴着她的耳畔。岩兰草混着白麝香,清冷中带着潮湿夜雨的味道,一瞬间将她包围。温热的气息轻拂过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的手从她肩膀开始,缓缓将大衣向下褪去。动作很轻很慢,指尖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的肌肤。每一次接触都像小小的电流,让孟逐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大衣滑落时,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那是一条细吊带的小黑裙,从正面看还算克制,可一转身,整片后背几乎尽数裸露。蝴蝶骨起伏,线条漂亮得过分,雪白如瓷,冷艳动人。 他太熟悉这里了。无数个缠绵的夜晚,他最喜欢摩挲着这片肌肤,细细啄吻,感受她在他唇下的轻颤。那片肌肤的触感瞬间涌入记忆,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他低着头,一时间,喉结滚了又滚。 她穿这件来见商敬臣? 这一念像钝钉落下,在他心里凿出一道不轻不重的纹。 周予白很快收敛心神,将那件大衣递给侍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孟逐虽然没有回头,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令她的后背莫名生出一股热意,一直蔓延至脊柱末端。 两人几乎是并肩入场。大厅上方的水晶灯下光影流转,映出一室波光粼粼。人群熙攘,杯盏交错,权贵们衣香鬓影,香槟碰撞出清脆响声,仿佛连空气都泛着微醺的气泡。 孟逐四下张望,在找商敬臣的身影。她并未察觉,周予白始终以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缓步随行。他的步伐懒散悠然,却始终不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周生,好久不见。”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郑先生。”周予白淡淡一笑,却并未立刻寒暄,而是侧过身唤道:“阿逐。”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孟逐有些晃神。 “这位是郑先生,做珠宝起家的,近年转投资文化项目。”周予白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轻声介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令它渐渐升温泛红。 孟逐敛了敛摇曳的心神,礼貌问候:“郑生你好。” 郑先生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眼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位美女是……” 周予白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没有回答,只是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孟逐的腰间。那个动作看似无意,却恰到好处地宣示着某种归属,带着漫不经心的私密意味。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有人过来寒暄,而每一次,他都会顺理成章地牵住孟逐,或者轻搭她的肩,附耳介绍对方背景。 所有动作都优雅得体,像个完美的护花使者,却又暧昧得让所有人心照不宣。 渐渐地,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今晚周公子带了女伴,这位气质出众的美人就是他的人。 孟逐并没有注意到在场人群投在她身上目光的变化,她只一心搜寻商敬臣的身影。终于在主厅角落处看到了正与一位外宾寒暄的商敬臣。他身着深灰色西装,姿态从容自若。 趁着他告一段落的间隙,孟逐快步走上前。 “商生。”她微笑打了招呼。 商敬臣一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本谈笑风生的表情顿了一下。 黑色吊带裙配上披肩微卷的长发,精致又不过分张扬。她站在华灯下,神情平静,气质疏冷,像是这座庄园中最难靠近的一件藏品。 他眼里的惊艳毫不遮掩,“你今天……很漂亮。” 孟逐垂眸一笑,“你这里太美了,我刚才差点迷路。” 商敬臣唇角扬起,正要说带她去楼上的会客廊逛逛,目光却倏地在她身后顿住。 一道修长懒倦的身影正静静立着。 周予白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边缘,眼神却一直落在孟逐身上。唇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狐狸似的笑容。 看似彬彬有礼,却令人捉摸不透。 “商生,”周予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和,“刚才我听安荣船业的陈少在台球室找你,好像挺急的。” 商敬臣微蹙眉,显然心神被牵走了一瞬,可孟逐这边…… “我可以陪judy小姐四处转转,”周予白适时开口,那笑容看上去温润无害,“商生先去处理正事吧。” 孟逐也体贴地说:“你先忙你的,等你空闲下来,我们再聊。” 商敬臣看着她善解人意的模样,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等我。” 说完,他经过周予白身边时,感激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周生替我照顾judy。” 周予白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点头应下。 可当商敬臣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时,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了下去,眉眼间泛起一层冷意。 替他照顾? 好像孟逐真是他的一样。 ----------------------- 作者有话说:狐狸故意和阿逐一起入场,就是为了让人误会[眼镜][眼镜]蔫坏 第26章 lastchristmas 商敬臣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周予白转过身看向孟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藏着点玩味。 “来,我带你转转。” 孟逐点点头,没有拒绝。对于她而言,她不是一个能够快速融入这种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的人。但有周予白带着她,她也不抗拒。更何况她自己也有私心——太久没见他了,能够在这样的场合下和他待在一起,能看着他,她已经满意。 周予白和在场的很多人都很熟识,来打招呼的络绎不绝,有男也有女。大多穿着精致的礼服,脸上挂着社交场合 标准的笑容。但他们落在孟逐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某种别有意味的探究。 孟逐能感受到那些视线的重量。她想,他们应该都是给她打上了一个"周予白的女人"的标签,就像他身边以前带过的任意女伴一样,以他冠名,没有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人关心。 中间路过麻将桌的时候,孟逐有些意外。一是因为这里竟然有麻将,二是因为这桌都是男的。她多看了几眼,周予白注意到,便问她要不要打试试看。 打牌的那几人认得周予白,直接招呼:“周生,过来打一局啊!” “哎哟,这妹妹仔眼生,周生又当护花使者啊。”另一个人注意到孟逐,开玩笑道,“妹妹仔,你让周生和我们打一局呗。” 纵夜 第36节 “我不打。”周予白笑着说,“她想打的话,你们给让个座。” 他转头朝孟逐倾了倾身,附在她耳边说:“不想打就走,不用勉强。” 她顿了顿,最后点头:“可以啊。” 几人立刻让出一个位置,桌边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孟逐挽了挽袖子坐下。周予白原本靠在她身后,刚一落座,那几人又起哄了。 “这不行啊,还带教练坐身后?” “别在我们几个单生狗面前腻乎啊!” “周生别保护欲这么强,让人家小妹妹自己玩。” 几个人虽然油腔滑调,但一唱一和听起来像是说相声,孟逐笑了一声,回头说:“你不用陪我,我自己来就行。” 周予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心想她真是用完自己就丢。他笑了笑,正巧也撞见有个熟人,便和孟逐说:“那我过去找个人,一会儿来找你。好好玩。” 临走前,他看向众人:“别欺负她。” “是是是,保护欲还这么大呢,真以为我们能吃了她啊!” 周予白给他们递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 孟逐和他们打了几轮麻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这些人都在瞎打,她稳扎稳打赢了不少,小筹码垒砌得高高的。 其中一位苦笑着摇头:“哎哟,本以为拉了条鱼,结果看起来我们才是鱼。” 孟逐被他们逗笑了。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输了也不介意,反而夸她牌技好。送财还不挂脸,人真实在。 最后下桌不玩的时候,他们还特地挽留,但孟逐没接受。这点“不义之财”来得又快又爽,她想,怪不得都说赌博上瘾。她数了数筹码,赢得不多不少,正好补上了这个月的意外支出——那两件衬衫。 她去兑换筹码的时候,注意到有人流往桌球室的方向。侍者注意到她的眼神,主动解释道:“今天港城几位公子正在玩比赛呢,有几位和商先生关系好,拿出了些好东西当彩头,说是给我们俱乐部开张热闹一下。小姐也去看看吧。” 孟逐想起之前商敬臣就是去的桌球室,便也跟着人流过去。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桌球室里人声鼎沸,灯光聚焦在绿色台面上,营造出一种私密而紧张的氛围。她正好撞见这局斯诺克的最后几个球。 这是个三人的斯诺克娱乐局,若有人罚球,另外两人平分分数。局面上只剩一颗红球,按照斯诺克的规则,必须先打红球后才能打彩色球,不然算犯规。上一杆的人显然有些贪心,试图强打黑球入袋,却功亏一篑。球没进,还把白球留在了一个极其别扭的位置。 下一个上场的是商敬臣。孟逐看了一眼记分牌,他的分数目前是第二,和第一名很接近。 她在人群缝隙里看到他站定,穿着深色衬衫,袖口挽起,手里握着一支定制球杆。他没有贸然出杆,而缓慢搜寻位置,并用球杆丈量,沉着的眼睛如鹰隼牢牢锁定自己的路线。 随即,轻巧一击。 只见那轨迹不是冲着入袋去的,而是在几个碰撞后缓慢逼近黑球,在临近黑球的时候竟然停下,两球紧密相连。 那一杆看似平淡,却让不少观众低低“哇”了一声。 “斯诺克不愧是防守的艺术,商生者陷进设得好啊!” 这一杆不求得分,只求让对手无处可下手。下一人如果不小心击打黑球入袋,商敬臣就能凭借对方失误得分反超。 此刻,场上比分第二的是他,而第一名,是周予白。 轮到他了。 周予白正站在球桌另一侧,一手撑着球杆,一手插在裤袋里,半低着头看那局面,像是在思考,嘴角却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四周窃窃私语声起,有人压低声音说:“这个角度周生没得选吧,不是被罚两分就是四分,没别的可能了。” “他应该就随便打一下,看下一杆会不失误。” 说话的声音很耳熟,孟逐看过去,果然是刚才打麻将的牌友。那位公子哥看到她,八卦兮兮地凑过来问她:“小美女,你觉得谁会赢?” 他还和她阐述起自己的分析:“我赌商敬臣。这球基本没解,周予白这次栽了。” 孟逐看向台球桌,周予白正缓慢地绕着桌面,似乎正在搜寻一个可能的角度。只是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什么紧张,似乎没把这当一回事。 “我不知道谁会赢,但是周予白他……一定会进攻。” “那你的意思就是站商敬臣会赢咯?” 孟逐摇了摇头。 忽然周予白动了,他们的对话没再继续,大家的视线重新聚焦了过去。 他缓慢俯下身,找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球杆贴得极低,身姿平稳如雕像。周围一下子静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牵住。 那个角度是进攻! 孟逐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电光火石之间,他杆一出,白球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向红球,红球在碰撞后以诡异的弧度转弯,像条游蛇,蜿蜒滑进对角袋内。 几乎与此同时,黑球也被红球的轨迹轻碰,却在洞口边缘跳动几次后稳住了。 没有落袋! 整个球室爆发出一阵轰然的掌声和叫好声。 有人大声惊呼:“这都能不进?!” “太狠了!” “这局有没有人录像啊,太精彩了吧!!” 连作为对手的商敬臣也鼓起掌,嘴角带笑地摇头,心服口服。 人群瞬间沸腾,激动的观众们涌向前,孟逐被迫挤到前面。就在这个混乱的瞬间,她回头正好和周予白的目光撞个正着。 灯光斜照,他眉眼被柔光晕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里含着一点笑,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轻狂。 孟逐刚才没有说出的那句话是,如果是周予白,他一定不会认输。 他朝她眨了眨眼。 之后,他重新走回球桌,姿势潇洒而又随意地击杆,一球接一球,将桌上彩球逐个送入袋中,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停顿,已经是一场纯粹的个人秀。 最终一击,黑球稳稳入袋,游戏结束。 鼓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周予白潇洒转身,利落收杆。他刚想去找孟逐,却被一个人堵住。同为参赛选手,也是这个娱乐台球的组织者陈执年双手抱胸,故作痛心地叹了口气:“我服了,这是娱乐局啊,周生你这么虐菜,一点面子都不给。” 周予白挑眉,“你不是说要玩真的?” 商敬臣也点头,“那一杆确实漂亮。” 周予白瞥了商敬臣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商生过谦了,你那球可够狠的,竟然能将我逼近死角,心机却是深沉。” 商敬臣只是淡然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显深不可测。 “唉,照这样打下去,第三局又是周生的独秀了。”陈执年说着忽然停住,他环顾四周,眼睛一亮,“不如换种玩法。” 两人都看向他。 “最后一局,来点有趣的——双人九球!你们各带一个女搭档上场,女伴执杆,男伴只能在一边出主意或者帮忙调角度,但击打必须由女伴来执行!” 陈执年哼哼一声,“你们俩虽然技术厉害,但未必是个好老师,这样公平吧?” 周予白和商敬臣对视一眼,没 有异议。 陈执年笑着拍手:“那我就去宣布啦。” 他转身对围观众人宣布了这个游戏规则,朝观众挥手:“女士们,有谁想上场?这次我可是准备了大奖的。” 他指向展示台。 一顶金色巴洛克风格的皇冠高高立在正中,宝石镶嵌繁复,尤其正中的黄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浮夸、奢靡又梦幻。 不少女宾已经跃跃欲试。 人群里,周予白一眼看到孟逐。 她站在外围,认真地看着台上的奖品。他以为她被那顶皇冠吸引了,刚想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唤:“予白。” 他回头。 一个女人穿过人群缓缓走来。 她着浅青色长裙,发髻利落,耳垂悬一对素玉耳钉。眉间一点淡红痣,像极细的朱砂,落在雪色之上,安静却摄人。她的神色宁定,温婉、平静,一种近乎神性的温柔,似一幅水中观音。 连孟逐,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周予白女伴。 “晏心姐。”他唤她,声音低下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熟稔和温柔。 ——这个名字她听过,从沈嘉树那儿,看起来应该和他们一个圈子的。 “judy。” 孟逐才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商敬臣走到她面前。 “你愿意做我的搭档吗?” 商敬臣微微倾身,温和地朝她伸手。 孟逐没立刻回答,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 梁晏心自然地挽住周予白的臂弯,他俯身方便她在耳边轻语。两人随后相视而笑,那种熟稔的亲密感让孟逐心中忽然一阵激荡。 她转回视线,双眼直视着商敬臣的眼睛,“我不太会打。” “没关系。” “但我想赢。” “正好,我也是。” 当周予白结束谈话转身寻找孟逐时,却看见她已经将手递进了商敬臣的掌心。 他脸上的笑意顷刻敛去。 ----------------------- 作者有话说:[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卡这里好久了,为了这台球设计查了一堆资料……求轻喷,我自己打得贼臭== 第27章 lastchritmas 纵夜 第37节 商敬臣牵着孟逐走到陈执年面前。 “我的搭档选好了。” “这么快?”陈执年看向孟逐,“哟,这位靓女系边个啊?好面生。” “您好,叫我judy就行。”孟逐落落大方地伸手。 “judy……”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笑得意味深长,“那我就期待judy小姐的表现了。” 说完,他顺势望向另一侧。 “周生,你的搭档呢?嗯?你在看什——” 周予白站在原地,神情平静得过头,显得有些刻意。他的目光冷冷落在不远处,准确来说,是落在商敬臣身旁那位女伴身上。 陈执年揉了揉眼睛,正待细看,周予白已经别过脸,让人不禁怀疑刚刚那几分平静的薄怒只是错觉。 “我来和予白搭档,可以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中传来。 “哎哟,梁大小姐也来了?”陈执年笑着打趣,“这下热闹了。大家都说你是港城最会持家的名媛典范,今天看看台球行不行?” “又乱讲了。”梁晏心笑着摇头。 她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家教和温婉的性格,那种世家大小姐的从容不迫令人侧目。 忽然,她侧过螓首,似有所感地望向孟逐,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意。 孟逐不禁一怔。 那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既无敌意,亦无轻视,反而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善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孟逐不自觉地颔首,回了一个礼貌的笑。 “晏心姐,来试试这根杆。” 周予白取了根黑檀木球杆,转身时正好瞥见这一幕。孟逐条件反射般急忙移开视线,但移开后又觉得懊恼,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这么偷偷摸摸。所幸商敬臣走过来问她杆长合不合适,她忙不迭的走向他。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扭头的一瞬间,那画面像根针一样刺向周予白。 他不禁深吸了口气。 “予白,看什么呢?”梁晏心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她笑着调侃,“我刚听说你今天换了新女伴,难道就是她?看起来是被抢走了?” 周予白没接话,只把球杆递过去:“试试杆吧。” 梁晏心看了他一眼,也体贴地不再逗他。 九球的规则比斯诺克简单很多,只要求每次白球必须击打场面上号码最小的那粒球,任何时候只要9号球落袋,游戏就结束。 开局由陈执年的女伴连小姐开球。连小姐显然没怎么打过,虽然陈执年手把手教她握杆姿势,可她那杆猛地一戳,白球竟直接飞出了桌面。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还是这种新手局有意思啊,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神仙操作。” “对对对,我现在期待另外两位靓女怎么打了。” 陈执年也没忍住,转身闷笑了一声,立刻被连小姐用球杆羞恼地拍后背:“笑咩啊!” 因为连小姐的犯规,白球重新摆回桌上,轮到孟逐开球。 刚才其他人都在笑,但孟逐却笑不出来。她只在大学时期试打过几次,保不准自己也来一记乌龙。 手心都出汗,她悄悄换了只手握杆。 商敬臣看出了她的紧张,凑近低声道:“娱乐局,别有压力。” 安慰的话并没有什么用。 孟逐走到台桌前,商敬臣贴心地为她示意姿势和确定杆位。她来回滑了几次球杆寻找手感,深吸一口气,在呼出的一瞬间击了出去。 力度不小,彩球四散开来,总算成功开局。 “打的很好。”商敬臣给她鼓掌。 孟逐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朝他点了点头。她视线不经意地扫到他旁边,周予白和梁晏心就站在不远处。 梁晏心也在看她,还对她鼓了鼓掌,笑容温婉。 反倒是周予白,站在一旁,神色冷淡,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漠然地看着。 虽然开局顺利,但下一杆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水平。击打1号球时小小失误,球头角度偏了些,未有球落袋。 “没关系,”商敬臣安慰她,“只要不是9号球进袋,都还有机会。” 轮到梁晏心上场。她执一根黑檀木杆,姿势优雅地立起身,周予白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只是偶尔指点一二,给她角度的建议。虽然并未上手教导,但却更显得两人有种不需解释的默契。 梁晏心瞄准,出杆。 清脆一声,1号球先撞5号球,5号球应声入袋。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 她眉眼不动,又轻松连下两球。虽然第三杆未能得分,但白球精准地落在2号球附近,行成一条直线。但麻烦的是,那枚9号球正好挡在白球与2号球之间。 连小姐看到这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九球游戏规则里,如果白球在撞击最小球之前先碰了别的球,或者空打,都算犯规。她刚刚已经犯过一次了,再多两次就要出局。 她求助地看向陈执年,陈执年也一脸无语。 总不能指望她打个弧线搓球吧?他自己都未必有这个把握。 “你就对着那个壁随便打吧,”陈执年摊手,“说不定能狗屎运撞到。” “陈执年,别人都教得很认真,就你摆烂。” “这能怪我?从你第一杆开始我就知道这局没戏。” 他们俩的斗嘴,倒是让孟逐忍不住笑了。 周予白偏头看了她一眼。 “是该笑。” 孟逐一愣,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什么意思?” “她若是犯规,你就有‘自由球 ’了。”周予白淡淡道,“可不该笑吗?” 他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温度,但也没说错。按规则来说,连小姐犯规对她确实有利。可她刚才的笑,纯粹是被两人的互动逗乐,并非什么心机算计。 她正想解释,周予白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只是他刚刚看她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让人琢磨不透。 场上,连小姐见陈执年真不打算再指导了,只好破罐破摔。刚才陈执年说用桌壁反弹对吧?可她哪懂什么反弹角度啊!打球还得讲几何学?她高中毕业就没再碰过这玩意儿了。 算了,打就打吧,听天由命。 连小姐一咬牙,用力一击。白球飞速撞上桌壁,折了个小锐角反弹,竟直直冲向2号球。传导的力量出奇地大,2号球应声落袋。 陈执年下巴都要惊掉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她蒙进去了? 观众群又爆发出热烈掌声。连小姐本来打完就闭上眼不敢看,听到欢呼声才从指缝里偷瞄,发现2号球在桌上消失了。 “我是又把球打飞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执年一把揽住她肩膀,用力晃了晃:“你打进了啊,傻女!” “!!!” 连小姐愣了两秒,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爆鸣,但意识到场面,她又迅速自己捂住嘴,一双圆眼飞快眨了几下,像只惊喜的小松鼠。 “这一杆我可以吹到明年!” “……你先打完再吹。” 她吐了个舌头,得意洋洋地摆好下一球姿势。 陈执年这次也认真了,手把手教她如何调整角度,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正经:“听我的,这一杆很稳。” 连小姐点头如捣蒜,深吸一口气,挥杆击球。 ——没进。 空气安静了五秒。 陈执年:“……” 连小姐:“……” “陈——执——年!”连小姐缓缓转头,咬牙切齿,“你以后要是在我面前吹牛x,我就把今天这事翻出来讲一百遍!” “这个不算,我太激动,手滑。”他小声狡辩,“主要是你刚才那一杆太神了,给我打乱节奏了。” “你还怪起我来了?!” 两人拌嘴的模样看得旁观者都忍俊不禁,那种青梅竹马特有的熟稔和打闹,让整个气氛都轻松起来。 这也让孟逐轻松了些。 她重新上场,经过刚才的热身,她的操作更利落,第一杆、第二杆都顺利落袋。到第三杆的时候,因为球位置刁钻,她最终也只是勉强碰到,虽未得分,好在也没有犯规。 场上只剩最后四颗球,胜负已在一线之间。 孟逐下场后感觉有些口渴,商敬臣便贴心地走去替她拿水。她坐回原位时,只看见周予白站在那里,而梁晏心正低头给球杆头擦巧粉。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没看他一眼。 时间静静拉长,空气里像是多了一层无声的张力。 梁晏心准备上场了,可周予白却没有移动的意思。 孟逐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望向球桌另一侧。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商敬臣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两瓶水。 “你是不是很想赢?” 他的声音忽然落下,连同光线一齐被遮挡,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纵夜 第38节 似一片鸦羽落进她的瞳孔里。 周予白的话什么意思?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到话语的真意。 他是想让她赢吗?那梁晏心呢? 孟逐率先垂下头,手指微微蜷缩着,轻抠着杆头残留的粉末。细微的颗粒感落进心里,又痒又乱。 场上,梁晏心已经调整好姿势,随时准备开球。她该回头问战术了,可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不走吗? 孟逐能感觉到周予白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灼得她后颈发烫。 “我是很想赢。”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呢?是想放水?” 她的眼里透着清亮的倔强,唇微抿着,像是怕他误会,又像是在用力逼他表态。 周予白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轻轻勾了下,似在自嘲什么荒唐的念头。 “不会。”他声音低哑,“想赢,就靠你自己。” 说完,他双手插进兜里,走向场上,连头都没回。 商敬臣走过来时,梁晏心已经开球了。他把水递给孟逐,随意瞟了一眼场上的局势,眉头轻蹙。 “感觉她要清台了。” 孟逐接过水,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九球规则里,只要9号球落袋游戏就结束。当场面上的球越少,对线路的局限性就会大大减少,连续击打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如果梁晏心这一杆下得顺利,后面的球几乎毫无悬念。即便她失误,轮到的也是连小姐。 孟逐有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球桌前,梁晏心已经调整完角度,白球直面对准8号球,她做了一个预备挥杆的动作,却被周予白叫住。他走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梁晏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即调整了出杆角度。 球杆滑出,清脆一击。 8号球撞上9号球,两球一分为二,如y字般分开,分别入袋。 全场一片哗然。 陈执年正准备宣布结束,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刚才周生好像碰到了白球!” 议论声渐起。 陈执年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平息,商敬臣率先出面,“大家有什么疑问,我们可以调监控。” “不需要。”周予白看起来毫不在意,“如果观众有异议,就重新摆位吧。”他看向梁晏心,“晏心姐,你有异议吗?” 梁晏心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犯规,愣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温声道:“没关系,就让下一位自由球吧。” 这等于是把胜利拱手让人,但却有效地平息了台下的热议。 连小姐一脸状况外:“啊?竟然轮到我了?” “别得意忘形。”陈执年抬手敲了她一下,“等会儿这杆也进不了,有你哭的。” 连小姐气得鼓起腮帮子。 陈执年找了个保守的角度,苦口婆心地劝:“别想着一杆双球,慢慢来,能进就好。” “我不要。”连小姐不服输地摇头,“她能一杆进两球,我也可以!” “刚刚那不过是狗屎运,打出一杆好球就开始飘了?” “你教得也不咋地,还不许我飘一会儿?” 连小姐一意孤行,选择了和刚才梁晏心一样的角度,自信出杆。白球滚动的速度极快,虽然将两球顺利撞开,但弧线却完全不对,七零八落的,最后两球都没进。 全场一片叹息。 连小姐一脸沮丧地垂着肩膀下场,本以为又要被陈执年一通打趣,脑袋却被轻揉了两下。 她愣住,抬头看他。 陈执年没笑,眼睛看向场上,语气却是少见的温柔:“没事,下一次再试。” 连小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台面上,球权重新归到孟逐手里。 她没想到,这两杆竟然都落空了,像是命运临时变卦,把那张原本该发给别人的牌递到她手上,她必须接住。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球位。8号球贴边,角度极刁,几乎没有回旋余地。必须用贴边球的技法才能打进,可这个技法孟逐并不熟悉如何执行。商敬臣的讲解比较抽象,她一时难以理解。 就在她有些犹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应该这样。” 她一惊。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干净。 是周予白。 他站得很近,身体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像一层不动声色的围困。他半弯着腰,从她身后覆盖下来,一只手覆上她的手,另一只顺势搭在她腰侧,引导着她调整姿势。 “看,角度要这样调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带着某种蛊惑的磁性。他修长的 手指包裹着她的,引导着球杆的方向,“力度要轻一些,让球走这条线……” 明明是技法教学,可他的一举一动却像是蓄意的撩拨。 孟逐的腰肢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而此刻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他从身后环抱的姿势,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那种被完全包围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岩兰草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明明没有逾矩半分,但身体的每一寸距离都精准地压迫着感官边界。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 周围人声依旧,但那些笑语仿佛隔了远山,她耳朵里已经听不见别的了。 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孟逐不敢看他,只能认真地盯着那个白球,盯得过于专注,球都快变成重影了。她甚至怀疑周予白是故意来让她分心失误的。 “我知道怎么打了。”她咬住下唇,尽力让自己语调平稳,“你可以走了。” 周予白微微侧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害羞了?” “没有,”她强自镇定,“我很冷静。” “哦,冷静~”周予白戏谑地突出这两个字,声音拖得极长,尾音在唇齿间暧昧地辗转。 他的拇指轻抚过她手腕内侧最脆弱的地方。 “那你的脉搏怎么跳得这么快?” -----------------------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着这章写完球局,结果时间来不及了,就先发这些,我继续努力……[捂脸笑哭]明天继续加油 今天两点没有了,我这几天慢慢把时间调回来……给大家道歉[爆哭] 周五分量的更新我会好好写,在晚上12点前写出来,然后周末好好把更新时间调整回来 第28章 last 周予白从后方贴身引导的动作,让全场一时静默。 没人出声,却又几乎人人在看他们。 有人小声嘀咕:“周生不是和梁小姐一组的吗,怎么跑去管别人了?” “我听说那位靓女本来就是周生带来的。” “那怎么又成了商生的搭档?” “唉,这圈好乱啊……”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像细碎的雨点敲在桌面上。陈执年见状不妙,连忙走上前去,低声提醒他:“周生,这不太合规矩吧。” 周予白斜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又没替她出杆,也没替她调整角度,只是看不下去某些老师教得太烂,好为人师罢了。”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你又没说这样不行。” 陈执年哑口无言。强词夺理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让他险些被唬住。 “好了,我可以自己来了。”孟逐忍不住说了句,救了场。 那语调听起来倒有点像小女友娇嗔抱怨。 周予白这才满意地收手,退回场边,嘴角还挂着点得意的笑。他似乎对众人异样的视线毫无所觉,只慢条斯理地站着,手插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下一杆。 商敬臣站在他身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场上灯光打在孟逐身上,她正低头模拟着刚才的出杆角度,并未察觉身后,两道截然不同气质的身影正并肩而立。 “周生,你和judy……”商敬臣忽然开口,金丝眼镜后的情绪看不真切,“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予白没看他:“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个问题?” 他的语调听起来漫不经心,嘴角噙着戏谑,“是出于好奇?八卦?还是……质问?” 话尾透着锋芒,藏不住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骤然蔓延。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这个对话。 白球贴边击打,精准撞上8号球,落袋声清脆如音叉共鸣。白球随后撞上台边,速度不快,因此也没有反弹太远,静静停在台面一角。 只剩下最后一球了。只要这颗9号球落袋,胜利将被孟逐斩获。 她惊喜地回头,朝身后的人微笑。 一时间,两个男人竟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同时对她回以微笑。 可下一秒,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 周予白刚迈出半步,身前忽然伸出一手拦住了他。 商敬臣的手臂横在了他身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道:“她的搭档是我,不劳你费心。” 纵夜 第39节 周予白这才正眼看向他,眉梢微挑。 “不过是一时的搭档而已,结束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结束后会怎样,”商敬臣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笑了,“周生又怎么知道呢?” 周予白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那双向来慵懒的丹凤眼此刻透出几分寒意。 得罪周氏并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换做以前的商敬臣,绝不会做出如此决策。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在港城商业圈里长袖善舞,向来极少正面得罪人,尤其是为了私事。 可是今晚,他破例了。 他站得笔直,语气不卑不亢,眼神与之对峙,像是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商敬臣走向孟逐,鼓掌道:“你打得很好,就差最后一球了。” 孟逐回头看他,眸光亮亮的,唇角微扬:“你教得好。” 但这个“教”字,却让商敬臣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刚才的画面——周予白从身后拥抱着她,手把手指导的那一幕。他笑意一滞,没有回答,只是虚虚地伸手揽过孟逐。 “来,让我们一起拿下胜利。” 他其实和孟逐隔着一个极为绅士的距离,因此孟逐并无所觉,答应得很是自然。但从身后的角度看去,商敬臣就像是在重现刚才周予白的动作一样,揽着孟逐的腰肢,贴身为她调整姿势。 这在周予白眼里,无疑是挑衅。 最拙劣却也最有效的挑衅。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拇指指甲在唇边虚咬着,眯起那双狐狸般的丹凤眼。被激起的情绪没有让他愤怒,反而令他不觉笑了起来,只是没有半分愉悦的意味。 9号球的位置极为刁钻,隔着整张球桌。想一击致胜,不仅力道要足,还得控制好角度和精准度,对一个新手而言几近苛刻。商敬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别担心。”孟逐忽然开口。 商敬臣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孟逐感觉到他在身后的沉默,主动转过头说:“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如果失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坚定,“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相信我吧。” 半晌,商敬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像被无形的手揉皱。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视野逐渐扩大。头顶的灯光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柔的光晕,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宛如整场表演的主角。 那一瞬间,商敬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台面上,孟逐的眼睛如鹰隼般锁定住白球,她深吸一口气,脑中反复放映着刚才的手感和周予白指导过的动作,肌肉在出杆的瞬间绷紧,快如闪电的一击。 白球擦着球桌表面急奔而出,直直撞上9号球。只听“咚”的一声,9号球猛地冲向远端桌角,却在临近袋口的一刹那偏了一点,重重撞在壁沿。 全场屏息。 只见9号球在壁角与台边间来回弹了两次,速度慢了下来,像要停住。 就在众人以为它要错失袋口、遗憾告终时,它竟缓缓转动着,好似被谁推了一把,缓缓滚入左上角的袋口。 “咚。” 那一声清脆落袋,像打破沉默的锣响。 片刻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几乎要将大厅掀翻。 胜利最终由孟逐和 商敬臣拿下! 最后一球实在惊险又精彩,陈执年也输得心服口服,率先鼓掌上前祝贺。梁晏心也走过来,真诚地鼓掌道:“你打得真好,非常精彩。” 孟逐回以笑意,感谢她的祝贺。 此刻她整个人被胜利的光辉笼罩着,微喘着气,却神采熠熠。 掌声未歇,她不经意地抬起头,只一眼就看见站在远处的周予白。 他孤身一人,立在喧嚣的人群之外。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歪头看过来,朝她晃了晃手,像打招呼,风流倜傥得勾人心魄。 众人的鲜花和簇拥中,他们两人在悄悄对望,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来来来,judy小姐,我给你把皇冠拿来!”陈执年说着,正准备走向台前奖品台,却听到身后那道女声唤住了他。 “陈生,我可以换一个奖品吗?” “嗯?”陈执年顿住脚步,转头看她。 这么漂亮的皇冠,竟然还有女孩子不爱?那她之前奋力击球,是为了什么? 孟逐走到台前,越过那顶水晶皇冠,伸手拿起一只旁边不起眼的丝绒礼盒。 盒身是深蓝色,低调而雅致,打开后是一对白金打造的菱形袖扣,镶嵌着马眼型切割的钻石——修长、利落,低调又奢华,极适合绅士着装时佩戴。 “我可以拿这个吗?”她认真问。 陈执年顿时恍然大悟,想起刚才台球桌前的那一幕,眼里闪过一抹调笑:“哦,原来佳人如此努力,竟然是为了……当然可以,你是胜者,想要什么都行。” 周予白在不远处看得意外。他之前以为她是为了那顶皇冠,原来是为了那对袖扣?他走上前,却正好看见孟逐将礼品盒递给了商敬臣。 “敬臣,这是给你的礼物。” 商敬臣怔住,显然没想到她的这一举动。 “你应该给自己挑一件。虽然是我们组队比赛,你不用……” “不哦,”孟逐微笑着打断他,“我本来就是为了这对袖扣才想赢的。” 她抬头认真看他,郑重道:“你帮我太多了,这个礼物,是我对你的感谢。而且……挺有意义的吧?是我们一起赢来的。”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商敬臣感觉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柔软又晃动。 他很轻地笑了笑,缓缓伸手接过那只袖扣盒子。 “那我就收下了。”他说,“谢谢你,judy。” * 台球赛的高潮落幕,人群渐次散去。 梁晏心四下寻找了一圈,始终没见到周予白的身影。最后她上了楼,推开通往天台的门。 澳岛冬夜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她眼睛一眯,长发也被吹得扬起。 天台四下无人,只有一道人影倚在围栏边,立在寒意与霓光之间。 夜色深蓝,远山如墨。山下灯火交错,酒店林立,宛如金色织毯铺展开来。而在这繁华中央,周予白独自站着,像一滴未溶的墨,在纸面上固执地停留。 “你怎么躲到这来了。”梁晏心走近,声音在风中有些轻。 周予白转过身,见是她,眼中并无波动,只淡淡扫了一眼。他叼着一根细烟,唇线抿成一缕,兴致缺缺的样子。 “给我一根。”梁晏心伸手。 他从内袋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根女士烟递给她。那是细支烟身,混着些沉香条,火苗点上去时,香味温和地化开。 周予白低头点火,风大,他手掌护着火光。梁晏心俯身凑近,两人距离极近,却都神色如常。 他们就这样站着,靠在天台一角,并肩抽烟。 身后是热闹会场,身前是辽阔夜色。 “怎么,不高兴了?”梁晏心语气轻缓,眸光落在他微敛的睫毛上,“虽然没赢,但皇冠还是到手了。我替晏茵谢谢你。” 晏茵是她的妹妹,如今正在法国攻读珠宝设计,那顶奢华皇冠是为她赢的。若不是她在电话那头吵着要,梁晏心也不会专程请周予白出手,为了区区一个奖品陪人打这种局。 周予白没什么回应,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烟。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们所在的是三楼天台,而二楼的天台连着主厅,因此面积更大。从上往下看去,是一群港城的年轻名媛端着香槟,在外面闲聊着。 她们话题跳得飞快,从圣诞限量包聊到马尔代夫的私人海滩,又谈起最近的情感状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梁晏心靠在栏杆边,看着下面那群穿着露背礼裙、笑容天真的小姑娘,缓缓吐出一口烟。 “真是羡慕这些小姑娘,活得像未落地咁,无忧无虑。” 她语气轻淡,却有种掩不住的疲惫。 作为梁家的大小姐,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纯粹的闲暇了。她需要负责梁家的事业,甚至包括为家族物色合适的联姻对象,让梁家变得更加强大。 “晏心姐,这种话说多了,就真的显老了。” 梁晏心失笑,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始调侃我了?我还没说你呢,今天是怎么回事?” 周予白佯装不知她在说什么,没有回应。 恰好,楼下也开始聊起今天的八卦。 “今天周生带来的女人是谁啊?你见过没?” “没有啊,圈里从没见过这个人。而且看她那件裙的design,不像是今季新款……” “嗯嗯,不过那张脸倒是确实有几分姿色。” “冇两分姿色,能让周生带出来?” 梁晏心调侃地瞥了周予白一眼:“呵,看来成为周生的女伴,都成了港城的颜值标准了。那以后我能不能也当一次?” “晏心姐恐怕不想当我的女伴吧?”周予白挑眉,“你让大哥怎么想?” “……” 想到谭隐,梁晏心眉心立刻收紧,没再说话,只低头抽了几口烟,指尖烟灰悄然坠落。 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 “不过那个女人怎么后来又搭上商生了啊?还是在周生的眼皮子底下,够胆的!” “够胆点才能攀高枝来参加这种派对啊。在我看来,她倒是几醒目的,很识做。(很聪明,很识时务)” “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周生是什么身份?周家能让他娶一个普通人?而商生不一样,newmoney,他选老婆没准真能看中她。你没看到她赢了奖品之后直接送给他?不就是示好?”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懂了!果然是有手段的。” 梁晏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立刻转头看向周予白。只见他表面上神情如常,但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纵夜 第40节 “予白,你别理这些小姑娘说三道四。我觉得刚才那位小姐不像这种人。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予白忽然将手中的酒杯扔了下去。 “哐当”一声,玻璃杯在楼下的地面上碎裂。那几个名媛吓得尖叫起来,立刻抬头看向楼上。只见周予白慵懒地靠在天台栏杆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们。 “抱歉,手滑了。” 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丝毫没有愧意。 那几个名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都被正主听见了。她们互相推搡着,但没人敢开口对周予白说话。只有刚才分析孟逐“动机”头头是道的女生,小心且急促地说了句:“……没关系,我们先走了。” “慢着,我说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那几个名媛差点被吓哭了。周予白这话一出,谁还敢动? 不是大家都说他对女人脾气很好的吗?怎么今天感觉完全不是啊! “怎么不说话了?”周予白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光一明一暗,“刚才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吗?什么攀高枝,什么献殷勤,看得很透嘛。” 为首的女生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说:“周生,我们……我们只是随便讲讲,没有恶意的。” “随便讲讲?”周予白轻笑一声,“背后议论别人,在你们看来就是随便讲讲?那我要不要也给全港城人讲讲你的故事啊?” 他手中的火苗 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记得你们几位的父亲,都和周氏有生意往来吧?他们可能也好奇自己女儿在背后会怎么评价生意伙伴。” 这话一出,几个女生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生,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没恶意?”周予白打断她,“那刚才那些话,是夸人的?” 几个女生连连点头:“我们知道错了,周生,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 “我要的不是以后。”周予白的语气沉了下来,“现在,立刻,马上,去向刚才被你们议论的那位小姐道歉。” “好好好!” 几个女生腿都软了,哪还敢多留,连声应下,仿佛逃命一般匆匆退场。 梁晏心在一旁看得心惊,她还从未见过周予白这样护着一个人。 “你其实挺在意她的,对不对?” 周予白没答,只把手指放在唇上,轻轻一碰。 秘密。 ----------------------- 作者有话说:补完了,下一章就结束这个感情阶段啦~[狗头] 第29章 last 天台上重新回归安静。 周予白靠着栏杆抽烟,他一言不发,像在放空,又像在认真想事。 “我听人说刚才那位judy小姐,本来就是商敬臣邀请来的,可最后,却成了你的女伴。” 梁晏心转头看向身边男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周予白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梁晏心摇摇头:“我看她和商敬臣挺般配的,你就别横插一脚了。” “哪般配了?”周予白终于动了动眉。 “郎才女貌,而且我看商敬臣看她眼神里满满都是喜欢,看起来是认真的,说不定真能成段佳话。你若只是一时兴起,倒不如换个人……” “但我先认识她。” 梁晏心闻言怔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他:“你是认真的?” 周予白把烟头按进栏烟灰缸,听见她的问题时,手指有一瞬停顿,随后若无其事般弹了弹指节。 “这重要吗?难道不该看她怎么想?” “她的想法自然也重要,但是我感觉她不一样,不像是你以前带出来的那种。” “所以你是说我审美变好了?” “别开玩笑,”梁晏心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你在感情上向来恣意惯了,可是她却不是个玩得起的人。你如果不认真,就不要招惹人家了。” 周予白抬手慢慢点起了第二根烟,像是在避开她的目光。 梁晏心一眼看穿:“你们……已经睡过了?” 打火机的火苗晃了晃,烧到了指节边缘,周予白一吃痛,皱着眉合上。 沉默,比直白的回答更说明一切。 “你啊……” 梁晏心不禁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孟逐那样的人,能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周予白那样暧昧的指导,他们俩的关系肯定深厚,只是看周予白的样子,恐怕两人并不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那就只能是…… 她不得不出手干预了,“予白,你若不是认真,就趁早放她走。” “但若是你动了心,哪怕只是一点,你现在做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往反方向走。” “畸形的关系是很难拨乱反正的,早断,省得以后再生纠葛。” 周予白眼神投向远处灯火处,却不知真正在看什么。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是真心劝诫,哪些是善意提醒,也知道她说得对。 可承认这一点,就等于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踩偏了路。 梁晏心见他沉默,没有再逼,最后提点了一句:“你若执意照旧,最后受伤的不会只是她。” 她故意没说那后半句,她知道周予白懂。 * 回到会场时,周予白正好撞见陈执年。 对方一手揽着连小姐,手里举着香槟,笑容满面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周生,一会儿零点有烟火表演,记得来看啊。” 周予白懒洋洋地颔了个首,算是回应,随后便顺势与他们错身而过。 他没什么明确目的,只在会场里闲晃着。 四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服务生穿梭其中,背景音乐却在此刻缓缓转调,换成了一首熟到不能再熟的圣诞老歌。 前奏刚起,他就听出来了。 “lastchristmas,igaveyoumyheart.buttheverynextday,yougaveitaway.” “……i’llgiveittosomeonespecial.” 周予白不禁皱眉。 为什么这种欢庆的日子,要唱这么哀伤的失恋歌?简直莫名其妙。 他觉得聒噪,径直走离会场,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 洗手间的镜前灯光暖黄柔和。 孟逐对着镜子简单地补了个妆。刚才商敬臣来过一趟,说今天不如就住在club里,他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并把房卡交给她。 他说,“一会儿零点会有烟火表演和倒计时,在外场草坪上,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 此刻眼看就快到点了,她把口红合上收进包里,整了整裙摆,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此刻空无一人,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即使脚步声也被吸收。 孟逐一心往户外走着,却恍然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远处传来交谈声,应该是同样打算去室外看烟火表演的客人们。 孟逐刚松了口气,忽然一个黑影将她扯进旁边的一扇门。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就被捂住。 “唉,刚刚是不是有人尖叫?” “你听错了吧,快点,我不想错过倒数。” 外头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渐行渐远。 孟逐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嘴被捂着,双手被扣在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轻易地束缚住她,令她无法动弹。她的前胸紧贴着门板,身后是灼热的体温。对方身形高大,如天然的囚笼将她完全困住。 恐慌在心中蔓延,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听见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吗?” 孟逐心脏猛地一跳,几乎瞬间就认出了那是谁。 可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放松。一阵温热的湿意贴上她的皮肤,舌尖带着黏滞的质感,一寸一寸地游走,从耳后滑至颈侧,又顺着弧线一路向下直到蝴蝶骨,沿途留下冷汗似的痕迹。 像蛇,冷血、湿滑、带着危险。 她的脊背条件反射地一颤,还未来得及呼吸,下一秒,那股爬行的柔滑忽然断裂,取而代之的是牙齿的凶猛。 像狼,一口,咬上了她的蝴蝶骨。 孟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不认识的颤音。疼痛与快.感交织,理智与本能较量,身体背叛了意志,在这种原始的占有中不受控制地颤。 她感觉自己像一座即将裂开的瓷瓶,整个人几乎悬浮在那一处灼烫上。 咬了,又松开,湿热的舌尖重新覆上,舔舐着刚才被标记的地方。他的呼吸打着旋落在她肩颈,热度灌进骨缝,孟逐几乎忘了挣.扎。 她忍不住发颤,唇中发出的呜咽却变了调,染上一层媚。 周予白感应到了,原本捂着她嘴的手掌微动,指尖探入她的唇间,滑过齿缝,指腹抵住她的舌。 温热的津.液立刻浸润了他指节,那触感又黏又暖,缠着他。 孟逐眼眶泛红,被激得落了泪 纵夜 第41节 ,因嘴被堵着,说话变得断断续续:“周……予白,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没有回应,只是又轻轻咬了一下她后背那块最敏感的骨缝。 她呜咽了一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阿逐,这种时候不要问问题。”他的鼻息拂过她颈侧。 “我比较喜欢……听你叫。” 周予白比她更清楚她身体所有的敏.感点,感觉被轻易地挑起。孟逐不自觉弓起身子,手抵在门板上,被周予白揽腰拉近。 她的姿势,像是把自己献给他一般,更方便他为所欲为。 周予白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想这么做了。在台球场上,他眼睁睁看着商敬臣贴着她的后背“指导”时,那种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压抑了一整晚,现在,只想在她身上肆意标记。 黑暗的房间像个密封的玻璃罩,将人间所有秩序挡在门外。孟逐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这是一间摆放着书架和藤椅的阅读室。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又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周予白停下动作:“怎么了?” “这里……会不会有监控?” “都要被我吃了,还在担心有没有人看?”他附在她耳边,轻狂又暧昧。 “放心,阅读室没开业,这间房的监控,商敬臣还没装上。真是可惜。” 他凑近,舔了一下她的耳垂,轻轻咬住,“我还挺想让他看到我们现在这样。” 孟逐的挣.扎没有停,反而愈发激烈。 “弄疼你了?” 语气好似在关心,但他的手钳得更紧,掌心的热度像铁板。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予白蹲下身,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双手因抱着她,便松了手。孟逐刚获得一丝自由,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 声音在寂静的阅读室里格外响亮。周予白被打得偏了头,他用舌尖抵了抵被打的脸颊,缓缓转回头看向她。 “阿逐,”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反倒是越加幽暗,“原来你现在喜欢玩这种。” “你今晚这样,我反倒更喜欢了。” 孟逐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予白将她抱到窗前的矮柜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倾身将她困在窗台前。 “身为床.伴,我行使一些权利,有错?” 孟逐咋舌,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周予白竟是这样的无赖。 “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 “谁说的?我有答应吗?” 他眯起眼睛,声音终于染上几分怒意,“你说断就断,你当我是什么人?” 孟逐紧蹙着眉头,完全搞不清楚周予白到底什么意思。她以为在燕北的那一晚,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结束了,她好不容易将心情收拾好,决定将这份暗恋封存,这人却像入室抢劫一样,根本不问她的意见,又将她强行裹挟其中,扯进这个终究会醒的梦里。 “阿逐,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就想抽身而退,哪有这么容易。” 他报复性地咬上她的锁骨,她的背被压至玻璃窗,紧密贴合着,寒意瞬间涌入脊骨。 周予白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慢慢放软了,唇齿间泄露出因快意而起的呻吟声。他缓缓松开她,与她平视。 “我碰你一下,你就这样了。” “你这副样子……哪像是要断?”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摩挲着她的轮廓,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都落在自己唇上。这种姿势几乎强势地迫使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阿逐,你的身子比你诚实。” “你想要我的。” 孟逐牙齿咬着唇,却仍抑制不住地轻喘。 那声音太羞耻了,她几乎快恨了自己。 忽然,她掌心落下一片冰凉。 阅读室的有一扇窗开着,夜风灌进来,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进,柔软地落在她手心。 港城的圣诞夜本不应有雪,但商敬臣偏要造一场,给她一场浪漫的错觉。 而她,此刻却在周予白的怀里,半身狼狈。 楼下,热烈的倒数声响起。 “五。” 她听见落在门口的手机在震动。 “四。” 眼角余光可以瞥见楼下,商敬臣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他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应该是在给她打电话。 她失约了。 “三。” 楼下传来喧哗的人声,热烈又喜庆,却与她无关。 “二。” 她听见自己的喘息,细碎,破裂,像在哭。 “一。” 孟逐忽然被反转过来,胸口贴紧冰冷的玻璃。窗户上起了雾气,薄薄一层,是她的体温烫出的印子。 灿烂的烟花在眼前骤然绽放,漂亮而绚丽,即使只是短暂的瞬间,却足以照亮整个夜空。 周予白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从背后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手掌覆盖着她被冻冷的胸口,像是要焐热她一般,却没想过是谁先让它冰冷的。 “阿逐,merrychristmas。” 多温柔的一句话啊,声音温柔得近乎缱绻,像句情话,也像句梦话。 她的眼睛被烟花的璀璨光芒点亮,瞳孔中倒映着绚烂的色彩。可随着烟花的熄灭,她的瞳孔也重新归于一片黯淡。 喉咙像哽着一把碎玻璃,嘶哑,疼痛,但她还是要把那句话说出口。 “周予白,我们当普通朋友吧。” “你放过我,好不好?” ----------------------- 作者有话说:错误的关系不结束,正确的不会开始[黄心] 歌词来自wham!的《lastchristmas》,其实我从小就觉得很奇怪,这首歌欢乐得不行,但歌词确实心碎的……在圣诞节放,真的快乐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0章 人来人往 对于港城的银行来说,十二月到二月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圣诞节一过,便是新一年的春节假期。一月下旬,孟逐请了长假,回了老家。 过去几年春节,她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港城的春节假期只有四天,等她人刚落地、礼物还没送完,便又要赶着回去上班。今年不同,她待得久些。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高兴极了,早早准备了新衣、新鞋,还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菜,一天三顿热腾腾地端上桌。 自从外婆过世,家里少了走亲戚这一环节,春节反倒清净了许多。偶尔有一两位住在沪城的亲戚登门,母亲也从不勉强她应酬。喊过一声“舅妈”或“姑妈”后,便由着她回房。 这几年远在外地,她和父母的相处方式也悄然发生变化。小时候他们管得严,盯着成绩、零花钱和交友圈。可她一向乖巧懂事,从未让人操心。自从她大学去了外地,毕业后又直接留在港城工作,有了经济基础后,家庭的地位似乎也悄然变化了。她可以自由地选择休假出国而不报备,也因为父母的手伸不到港城,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有时会想,自己的叛逆期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听见关门声,意识到亲戚已经走了,孟逐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舅妈走了?” “嗯,还得回去照顾外孙,就没留下吃饭。”母亲一边清理桌子一边回头吩咐,“我去热饭,你出门喊你爹回来吧。” 孟国祥这阵子迷上了斗茶,常往小区门口对面的清远楼泡着,一坐就是半天。所谓斗茶,说得高端,不过是一群老朋友攒在一块儿,轮番拿出自己藏的茶叶一一比试,喝着聊着,日子也就过去了。 她下 楼穿过小区,进了茶馆,问前台人在哪间,服务员朝右手一指。 推门而入,只见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围坐成圈,茶香缭绕。孟国祥正端着盖碗和人笑谈,见她来,忙不迭招手。 “哎哟,国祥哥,你还有这么标致的闺女啊,怎么从没见你带出来过?” 身边的阿姨热情地把她拉到椅子上,一时间,孟逐像极了被围观的大熊猫。 “小姑娘怎么称呼?” “孟逐。” “念书还是工作了?” “工作。” “留在沪城吗?” “不,我在港城上班。” 就像查户口一样,将她的底细问得清清楚楚。 “小逐现在什么情况,有对象了吗?” 这一问,果然引出了她每年回家最怕的环节。 在听到她仍是单身后,那群叔叔阿姨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又开始问起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考不考虑为了结婚回沪城发展。 “哎哟喂,港城有啥好伐?个个小青年全是花头精,外表体面,实则谈恋爱都不踏实噶。” “侬听阿姨一句劝啦,侬条件这么好,放在沪城啊,早一大把人来排队相亲咯。侬要肯回来发展,阿姨马上帮侬牵线!” 纵夜 第42节 “阿拉国祥哥平时就讲得来,他闺女肯定也没差。” 他们一人一句,热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介绍人的联系方式,组团把她拖去相亲角。 孟逐不擅长应付这种看似善意的围堵,只觉得头疼不已。幸好她此行有任务在身,赶紧搬出母亲的“圣旨”。 “我妈喊我回去吃饭,爸,喝差不多了吧?” 她不等父亲答话,立刻拉着孟国祥站起身,果断告辞。 吃晚饭时,孟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刚才那些人的话,父亲听进去了多少。果不其然,他在饭桌上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感情状况。 “我今年刚升职,工作很忙,经常加班,恋爱的事情再说吧。”孟逐试图糊弄过去。 母亲一听这话就急了:“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又不耽误。你看人家小李,工作再忙也找到了好对象。” 她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舅妈来也提起这事,说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她那边有个条件不错的小伙子……” 孟逐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这些亲戚上门肯定会聊到她的终身大事。刚才母亲提到舅妈的外孙时,语气里那隐隐的羡慕,已经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妈,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打算。” “没打算也得有个准备啊,”母亲急切地说,“你一个人在港城,我们做父母的能不担心吗?万一遇到什么事,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孟国祥也点头附和:“你妈说得对,我们不是催你马上结婚,但至少得有个交往的对象,让我们也放心一些。” 可面对他们俩的来回攻势,一向听话的女儿却忽然放下了筷子,令他们的心微微一惊。 “没有男人,我一个人也生活了六七年了,也没见出过什么事。”孟逐的声音很平静,但能感觉到其中积蓄的不满,“我希望你们别干涉我的生活,可以吗?我只是想回来好好过个年,能不能别提这些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尖锐:“还是说,你们想让我明天就买张机票,立刻回港城?” 孟国祥和妻子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会突然爆发。 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囡囡,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你们这样的担心让我很有压力。”孟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爸妈,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断。”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孟国祥皱了皱眉,妻子的眼圈泛红,刚要开口,孟逐却已从椅子上站起。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她的座位上,留下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瓷碗,饭只吃了三分之一。 * 孟逐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今年叶明明没有回家过年,她在港城的朋友寥寥可数,在这个熟悉却也陌生的城市,竟然想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她坐在小公园的河岸边,风吹在脸上,有些冷,但也正好可以让她好好放空自己。 她本以为这趟回家可以换口气。离开那座城,也许就能把那段记忆从脑海里删除。可她很快发现,家里也不是净土。 手机震了一下,是商敬臣的信息,问候她春节快乐。 她怔了片刻,指尖滑过屏幕。商敬臣始终温柔、周到,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朋友,她对他总有些愧疚。 那日爽约后,她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身体不适,便回客房休息,结果睡过了头。 那时的她,眼眶红肿,整个人声音都显得沙哑,确实像是重感冒后的样子。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颈侧的那一点红痕。 商敬臣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处标记,像是某人赤.裸.裸的挑衅,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商敬臣扭开眼睛,直视着孟逐:“那我派人送你回港城,好好休养。” “谢谢你,敬臣。” 那天的澳岛天阴沉沉的,他们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正好下起了淅沥小雨,他们没带伞,于是商敬臣便用手遮挡着孟逐的头顶,护送她到停车处。 结果到了车前,才发现认错了,商敬臣的车停在后面。 刚一回头,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周予白。 “你们在我的车前做什么?” 他穿一身全黑,高领羊绒、长款大衣,头发往后梳成背头,神色冷峻得仿佛换了一个人。连眉眼间都带着一股肃杀的冷漠。 商敬臣向前一步,也不知是为了向周予白真诚道歉,还是为了将孟逐护在身后。 “抱歉周生,上错了车,我的在后面。” 因他的身子挡着,从周予白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小半张脸,但也足够看清她看见他后,瞬间扭开的脸和沉了的脸色。 孟逐觉得,那一刻在他眼里,她应该是落荒而逃的。 周予白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越过他们,上了车。 关门声沉闷,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直到最后,他都没看她一眼。 孟逐知道,这次他们真的完了。 他那样傲气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女人哭着求分开?这种耻辱,他该多愤怒,怎么可能对她还会有好脸色。 她竟还天真地说要做普通朋友,以她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去当周氏继承人的朋友? 去码头的车上,她靠着窗,一言不发。 风景倒退,天色灰蒙。她的头昏沉沉的,意识像被雨水浸泡过一样钝滞模糊。迷蒙之间,她好像感觉到有辆车一直跟在他们旁边,又好像只是错觉。 河岸边的风越吹越冷,孟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那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留下的只有心口那种说不清的空虚感。 * 孟逐回到家里,路过卫生间时听到细细的水声,她的脚步一顿,第一反应是母亲在哭。 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却看见母亲正站在镜前,弯着腰,不知在捣鼓什么。 “妈,你在做什么?” “来得正好,我后面看不到,你帮我梳梳。” 说着她递过来一把梳子形状的染发刷,还有一碗已经搅拌好的染膏。 原来是在染头发。 孟逐悄悄松了口气,套上手套,将染膏接了过来。 “怎么不去理发店弄?你也太省了吧。” “理发店可贵着呢,而且这白头发长得快,隔几周就得补,一来一回多浪费钱。” 孟逐原以为只是客套,等真正掀开母亲的头发,视线却猛地顿住。 黑发底下,竟是一簇簇的白。不是偶尔几根,而是一片片地密布开来,沿着发根,攀过后脑。她手指一抖,竟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一撮下手。 她定了定神,目光缓缓移向镜子。 母亲依旧在笑着,笑纹从眼角一路扩散开,像一张被折过多次的纸。 孟逐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母亲了。母亲的衰老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的情绪瞬间翻涌起来。 她一边帮母亲梳理着头发,一边想起刚才在饭桌上的那番话,眼中不禁涌起湿意。 “对不起,妈妈,刚才我不该那样说话。” 母亲先是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既欣慰又感伤的笑容。 “没关系,也是妈妈不好。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已经够累了,我还一股脑逼你、催你,没考虑你 的感受,还想当然地对你提那么多要求。”母亲的眼眶渐渐红了,“我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在港城,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那种无力感经常让我半夜都会惊醒……”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孟逐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妈妈,别担心,我过得很好。有老板赏识,也有贵人相助,感情上……”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虽然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如果有合适的缘分出现,我也不会排斥。” “真的吗?” “真的。” 孟逐将染发膏仔细涂好,用塑料薄膜帮母亲包好头发后,母女两人并肩坐在浴缸边,静静地对视着。 “其实刚才你生气的时候我没敢说,你舅妈介绍了一个同样在港城工作的男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见见?”母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孟逐看着母亲眼中那种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或许认识新的人,真的有助于忘记上一段的暧昧。 她点了点头,“好。” ----------------------- 作者有话说:白狐狸:???刚说分开就要去相亲??? 第31章 人来人往 在港城,amex白金卡有个别称,叫“约会卡”。 不是因为它能刷出爱情,而是因为它跟cbd一带大多数餐厅都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对港城男女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哪怕是约会,也得精打细算、顺带节约预算。工作日中午,一小时的饭点,既能省下一半饭钱填饱肚子、还能考察人选,可谓效率至上。 当然,如果对方迟到,那就是效率事故。 十二点十五分,孟逐看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 在这短短十五分钟里,她已经: 拒绝了十次拼桌请求; 礼貌推辞了七个“借个椅子行不行”的打扰; 以及第六次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干脆点份外带,把这张二人桌转让给下一个正在苦等的牛马。 她想,再迟五分钟,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取消这场相亲,不用背负“不愿配合家里安排”的罪名,只不过优惠是享受不到了。 或许是她心底设好的deadline被对方感知到了,十二点十九分,那位舅妈千挑万选出来的相亲对象,终于姗姗来迟。 李衡一身金融圈标准配置:patagonia羽绒马甲,搭一件藏青色修身衬衫,戴着细边黑框圆镜。年纪不大,可那发际线后退得比常人积极,仿佛提前向命运认输。 他拉开椅子,毫无歉意地坐了下来,连句“抱歉”都没有。 “临出门我们基金经理非拉着我核对一个报价,死活不放人。”他说得轻描淡写,有种可以卖弄的感觉。 纵夜 第43节 他抬手招呼服务员:“两杯冰水,谢谢。” 孟逐微微挑了挑眉。 他没有问她是想喝冰的还是热的,直接做了决定。 服务生走近,“先生,我们这边的水是收费的,可以吗?” 李衡皱了一下眉,立刻变脸:“啊?那不要了。” 他一口回绝,又是没有问她的意见。 舅妈说李衡是沪城本地人,从英国留学回来后便到了港城,进了一家基金公司做分析师,属于那种看起来“条件还不错”的类型。但从他落座那一刻开始,孟逐就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的。 都说“一年留英,一生英伦情”,半个小时里,孟逐听完了他因一年在英国的留学经历后对他认知发生的重大改变,以及他未来五年的人生规划。 哦,这个五年规划里还包括了她,以及他们未来的两个孩子。 孟逐一边吃着她点的法式烤鸡扒,一边微微点头,像是在认真聆听。实际上,她只是单纯觉得鸡扒的香草黄油煎得恰到好处,连鸡皮都烤得酥脆。 她吃得极认真,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让李衡误以为自己正与一个十分贤淑、知书达理的姑娘相谈甚欢,满足感顿时溢于言表,极大地满足了他的男子气概。 “其实像你这样的女生挺难得的。现在的女孩子啊,一听男人多说两句就急着反驳,工作做得再好,最后不还是要回归家庭?你要是能继续保持这份清醒,就太好了。” 孟逐咽下最后一口鸡扒,细细地擦了擦嘴角,淡淡开口:“我吃饱了,谢谢你。” “啊?” 李衡愣了一下,还没从“人生导师”身份里抽身出来,眼睁睁看着她起身。他的意面只吃了一半,话也还没说完。 她这突然的礼貌道别,无异于一盆冷水。 直到服务生端着账单和pos机走来,李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对他,完全没有兴趣。 他脸上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只想赶紧在什么地方找补回来。他眼尖,忽然指着小票说道:“等等,你的烤鸡扒150,我这aglioolio意面才110,账单却收150?” “买一送一嘛,收高的那份,这边一直是这样。”服务生解释。 “那不对啊。”李衡立刻道,“要不是郭姨跟我妈说你有多优秀,我才不从金钟特地过来吃这顿饭。既然这次相亲是你主动要结束的,还点了贵的,今天这顿你来结吧。” 孟逐握着amex卡,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很少遇到这种无赖,关于反击的词汇储备明显不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直接刷卡了事,免得和这种人继续纠缠,还是…… 她的头顶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他抽走了孟逐手里的银行卡,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既然都要拼餐,不如跟我拼。” 那声音令孟逐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周予白拿着她的信用卡,目光正在菜单的午市特惠套餐上游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周予白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菜单上的牛排,对服务生说道:“angusribeye,mediumrare。” “先生,先生,这一份要200,会改账单底价哦?”想到刚才的纠纷,服务生赶紧提醒。 周予白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amex卡递了过去,“改。” 服务生看到那张黑色暗金纹的金属卡片,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提醒有多多余。 服务生转向李衡:“那么先生,您这边的餐费怎么结?” 言下之意就是:没人跟你拼餐了,你得全价买单。 李衡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精彩,从红到白再到青,像个调色盘。他本想占个便宜,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还要全价付款,顿时就破防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衡指着周予白,语气也不客气,“他是谁?” 周予白正替自己拉好椅子落座,转头对刚才主动让座位给他的美女说了句:“谢谢。” 李衡眉头紧紧皱着,冷声追问:“我在问你是谁。” 这时,对方终于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那笑带着点矜贵世家的从容,又像在故意捉弄人。 孟逐还没来得及回答,周予白就率先开口了:“我们是‘普通朋友’。”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朋友就是朋友,没人会在外人面前刻意强调只是“普通”朋友,除非这个“普通”根本就不普通。 李衡虽然情商不高,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腾地站起身来,满脸不高兴:“你如果 已经有对象了,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吗?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今天这事给郭姨说清楚!” “那也别忘了加上,你想占女生便宜,白吃一顿饭,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事。”周予白原本低垂的眼角翘起,唇角勾出一丝讥笑,“要记得把这段也汇报完整。” “你——!” 李衡气得发抖,却又偏偏怂得不行。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对上周予白那双漫不经心又满是压迫的眼睛,瞬间噤声。 他向来是个典型的吃软怕硬的角色,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最终只能憋出一句:“我不和你们计较!”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了餐厅,到了门口还被拦下补付了自己的午餐钱。 他一走,周围吃瓜的客人纷纷低头装作看菜单,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周予白把卡还给孟逐,“给你省了半顿饭钱,不谢谢我?” 孟逐没理他,小声地腹诽了一句“幼稚”。 “幼稚?”周予白挑挑眉,“那你刚刚看我抢卡的时候,怎么不阻止?” “……” 孟逐本以为周予白逞完英雄就会走了,结果没想到他坐在旁边心安理得得很,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看我做什么?”周予白淡淡地说,“我的牛排还没上呢。” “你真要吃啊?” 她还以为周予白只是说笑,虽然这间餐厅算是cbd里的中端餐厅,但她还是难以想象周予白和他们这些打工牛马一起挤在这里吃特惠午餐的样子。 牛排很快就上来了,周予白真在她面前慢条斯理、礼节满满地吃了起来。 “周予白,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以为我跟踪你啊?”周予白轻嗤了一声,“我从不跟踪‘普通朋友’。” “……” 他一口一个“普通朋友”,听得她头大。 周予白抬手叫来了服务生,“您好,麻烦帮我上杯冰水。”然后他看向孟逐,“你呢?冰的?温的?还是给你点别的软饮?” “温水就好。” 吃饭的过程中,孟逐小口抿着水,眼睛一直看向外面,刻意地避开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周予白正垂眸切着牛排,他拿刀时力道控制得极稳,那是长年自律训练出的细节掌控力。哪怕是在吃饭,他身上也没有半分懒散,绅士得几乎教科书般完美。 他好像有些变了。 是因为换了发型吗?他的头发剪短了些,不再是从前慵懒随性的样子,额发利落地向后梳起,露出深刻的眉眼轮廓。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锋利,安静时甚至能感觉到威压。 孟逐的目光在他唇角停留了片刻。 他用餐极其优雅,不发出任何声响。唇角微敛,神情近乎专注,偶尔抬眸朝她看一眼。 四目相接的瞬间,孟逐立刻低头继续喝水。 吃完最后一口,周予白放下刀叉,用湿巾轻拭嘴角。 “分开才多久,这么快开始相亲了?” 孟逐讶异地看向他。 他这副幽怨的语气,活像他们刚分手,她就另觅新欢似的。 分什么手呢,他们之前的关系,连手都不算曾牵过吧。 “我没有必要和‘普通朋友’汇报这种私事。” 既然他一直阴阳怪气地把这个词挂在嘴边,那她也用用,不为过吧? 周予白被她略显孩子气的回击逗笑了,倒也没有深究。 用餐结束,两人一同走出餐厅。孟逐只想赶紧告辞,匆匆说了句再见后,却发现这人从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眼看办公大楼就在眼前,她生怕遇见熟人,终于忍不住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问:“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我说过,不跟踪‘普通朋友’,”周予白故作无辜,“我是来fs办事的。” 孟逐这才想起,他是客户,来fs是理所当然的。她忽然想通了,应该是周予白去fs的路上,恰好路过餐厅时看到了她和李衡的约会。她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在跟踪她。 “哦,对不起,我误会了。” 说完,她恨不得像只鸵鸟把头钻进地里。 两人一路同行到电梯,孟逐在50楼的内部办公区下了电梯,余光瞥见周予白继续前往56楼的顶层会议室。 电梯门开,她走出电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阿逐,我们会再见的。” 她立刻回头,周予白的神情还未来得及看清,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令她恍然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那不是幻听。 “斐姐,你找我?” 孟逐坐在章斐的md办公室里,尚不知晓即将降临在她头上的命运转折。 “judy,接下来周氏的户,我打算让你来接手。” -----------------------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眼镜][眼镜] 关于amex卡这个别称,是真事,金融牛马是真的用这个优惠在午饭时约会……曾经还有cbd拼饭群… 狐狸:普~通~朋~友~[狗头] 阿逐:[白眼]幼稚鬼 第32章 人来人往 纵夜 第44节 孟逐离开章斐办公室时,脚步急促,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同事。她一路赶到电梯,眼看着门就要合上,下意识伸手去挡。没想到这电梯夹得紧,手背传来一阵钝痛。 电梯里的同事赶紧按了开门键,孟逐顺势挤了进去。 “好危险啊judy!等下一班就好了嘛。” “抱歉……我赶时间。” 电梯缓缓下行,孟逐靠在角落,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和章斐的对话。 章斐怀孕了。她之前以为月经不调是刚升md压力大,结果发现时已经三个多月。考虑到产假安排,以及接任管理层后越来越重的担子,她决定把周氏这个客户分出去。 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认识周予白啊。”章斐答得理所当然,“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起码赢在起跑线上了。而且你不用担心周氏那边不开心,andrew会协助你,你记得andrew吧,他刚晋升headofic。” 章斐见她局促,又补了一句:“放心,是我力排众议推荐你的,好好干!” 几乎是顶级团队配置了。对她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以及莫大的殊荣。如果拒绝,无疑是直接打章斐的脸。 可是……难道真要和周予白一起工作? 孟逐下意识摩挲着手背被夹到的地方,那里已经泛起一道淡淡的红痕。 电梯到了一层,所有人几乎都走光了,唯有孟逐还站在原地。 同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买车了?” “……有个朋友来给我送东西。”她随口搪塞。 电梯继续下行到地下一层车库。门才刚开了一半,孟逐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 她在昏暗的车库里探头探脑,果不其然地瞧见了那辆熟悉的布加迪。深浅蓝混色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安静地蛰伏在车位里,像一只待发的猎豹。 周予白刚戴好墨镜,踩下油门。布加迪的车灯照出一片白,他习以为常地转弯出库,挡风玻璃前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刹车声尖锐地划破地下车库的寂静。 孟逐扑上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太多——如果想太多,谁会干用肉身挡车这种蠢事?她被自己的冲动吓到了,蹲在地上,后背冷汗涔涔。 几秒后,她才从胳膊里抬起头。出现在视野里的先是一双工艺精湛的皮鞋,鞋尖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 “哦?从躲 着我到扑上来,进步不小。”周予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慵懒腔调,“就是方法蠢了点。我如果没刹住,你是想和我死在一起?” 话说得刻薄,但他还是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还站得起来吗?” 孟逐闷闷地“嗯”了一声,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掌心的温度一触即分,他松手松得干脆利落,转身就要走。 她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拉开了车门,显然无意停留。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周予白拉着副驾驶的门,显然是在等她。 “有什么话,上车说。”他看了眼表,神色淡淡,“逾期不候。” 孟逐怕他真的走了,连她想说什么都还没理清,就匆匆坐进了车里。 她极少坐跑车,底盘低得需要弯腰才能挤进去,座椅包裹起来得像只茧。她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们都疯迷这种东西。 车门落锁,周予白一脚油门,迅速驶离车库。 “周予白,是你让我接手‘周氏’的账户?” “现在别和我说话。”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我开车的时候不喜欢分心。” “哦。” 能察觉到他的冷淡,孟逐识趣地闭上嘴。窗外的景色如流水般倒退,他们开过红隧后一路向北,高楼大厦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郊外的青山和海岸线。 越开越偏,路越来越窄。 “我们到底要去哪?” “现在才问?”周予白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去离岛当鱼饵?” “……” 看她被噎住的样子,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孟逐不知怎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车里的气氛不再那么紧绷,海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咸湿的味道。 车子驶过半个港城,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街巷前缓缓停下。 这是一家外观看起来像是车库改造的店铺,墙上喷着五彩斑斓的涂鸦。孟逐下车后,第一眼就看到门口那句醒目的标语: 【别怕,有一日就要爱一日。】 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 “看什么呢?”周予白走上前来,语气漫不经心。 “……没什么。” 她跟着他走进店内,才发现这是一家混搭风格的小众咖啡店。墙上挂满了复古车架和工具,空间里飘着淡淡的烘豆香。最特别的是,他们没有传统菜单,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香氛杯盖,每一个写着豆子的名字和风味描述,客人可以凭嗅觉挑选。 “想喝哪种?”周予白问。 孟逐犹豫了一下,选择太多,看得有些眼花:“你呢?你选哪个?” “我的选择不在这上面。” 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吧台那头传来熟络的招呼:“予白,又来了啊?还是老样子?” “嗯。” 只见店主从冰柜里取出一个有些年头的锡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里头仅存的一撮豆子。 孟逐一眼就看出来,那明显是私藏。 “我也要你点的那个。”她开口。 周予白笑了笑:“对我这么感兴趣?” 他说着还是对店主吆喝:“辉叔,再来一杯。” 辉叔有些犹豫:“这豆子就剩一杯了,真的要给她?” “给。”他毫不犹豫。 孟逐小声问:“很珍贵吗?” “还行。只是那个庄园小,量少。”他随手倒了两杯水,又看她一眼,“别有心理负担,下次有了再叫他留着。”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飘窗对着街道的老房子和一棵开花的凤凰木。孟逐坐在他旁边,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你去和斐姐说的,让我接手‘周氏’?” 这话一落下,她就察觉周予白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没立刻答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给她续水,放下水壶后才开口: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他抬眼看她,如静水之下冰山显露。 “是fs的banker?还是……”他顿了一下,似笑非笑,“我的‘普通朋友’?” 孟逐一时语塞。 他这话摆明又在阴阳她。 她张了张嘴,却没法理直气壮地开口。以banker的身份,她刚才那种语气确实像质问;但如果以朋友的身份…… 她能自称是他的“朋友”吗? 孟逐沉默着,周予白也没催,低头翻着辉叔店里的杂志,封面上是一个骑行者独自穿越南美的旅程。翻到一页,是乌斯怀亚的灯塔,南美洲大陆尽头,红白交错的塔身孤零零立在海雾中。 电影《春光乍泄》里,张震曾抵达那里。传说中,失恋的人都该去一趟的地方,把不开心的东西留在海的尽头。 他轻声开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一趟这里?” 孟逐一怔,还没答话,咖啡便送上来了。 周予白谢过店主,低头轻嗅杯中的香气,语气重新恢复懒散:“这豆子叫‘白鹰’,来自哥斯达黎加,风味偏酸,回甘慢,但味道一旦来了,就持续得久。” 他说完,抬眸看向她:“你应该会喜欢的。” 孟逐没有立刻喝,而是思考良久后依旧决定开口: “我希望你能向斐姐提出,换一个rm。我不适合负责‘周氏’的户。” 周予白语气不变:“理由呢?” “还能因为什么?”她垂下眼,平静却不无挣扎,“我们之间……我不希望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 “哦?”他挑眉轻笑,“我倒没想到,你对我还有‘私情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不再逗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推到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孟逐疑惑地接过,屏幕上是一份加密文档。她原本以为是周氏的公司文件,结果抬头一看,抬头处印着的,竟是周家的家徽。 她心头一震。 fs为周氏服务多年,早年间也接触过一两份来自“家族办公室”的原始档案,那个印章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代表整个周家家产和权力体系的标志。 她下意识地往下翻,文件看上去是一份《招标书》,却并非面向外部,而是针对周家内部的几位子女。简而言之,这是一次家族管理权的预选赛——每位继承人需各自寻找专业的财富管理团队,提交一份完整的资产管理方案。既可以针对整个家族的资产做整体传承架构设计,也可以聚焦于他们目前名下掌握的那部分资金。 最终入选的方案,不仅将直接对接周家家办,还将在周家信托未来的分配、决策权力上获得更大的发言权。 而最关键的是:评选标准并不依附于血缘顺位,而是全凭能力,最后拍板人是周家现任家主,周淮左。 孟逐屏气凝神,快速地把文档浏览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你真以为‘周氏’的账户,随便一个关系户就能接?你可能都未必守得住。”周予白勾着唇角,眼神却不带半点戏谑,“你要不要准备标书,能不能赢下这个项目,和我无关,全凭你自己。而且,除了你以外,我还和别的经理人有合作,并不是你们fs独家。” 他靠在椅背,慢条斯理地说:“更何况,是你老板主动举荐,我只不过……顺水推舟,没拒绝而已。” 孟逐没立刻回应,但刚才的那点抗拒已经淡了。 纵夜 第45节 她不是没野心的人,只是她不想靠裙带关系。而现在,她终于确信:周予白的选择不是因为人情,能不能做到,纯看她的实力。 “那你把这个标书文档发给我,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到时候会组织一个项目组……” 她说着说着就要讲起工作,被周予白打断。 “所以……想接了?” “当然想。”她点了点头。 “某些人求人就是这个‘姿态’?”他侧过头,懒洋洋地看着她。 孟逐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根本没表现出一点低姿态的样子。这份《招标书》不对外开放,都是看在周 家人的选择上才发放,确实得请求他。可她向来不擅长撒娇,性子也硬,要她低声下气,她做不来。 正发愣间,周予白忽然往她这边靠了一些。 阳光从他背后落下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的气息靠得很近,近得让人心跳微乱。 周予白凑近她,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所以,孟经理——” “求你,为我打赢一次,好不好?” 第33章 人来人往(多补1200) 孟逐那段时间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进了标书的准备中。 周予白倒是说到做到,很快把标书文件转发给了她。邮件的标题极其敷衍,正文为空白,单单一份pdf附件,像极了这个人的风格。 她把文件打印出来,当天就去找章斐报备,并约了负责投资决策的andrew商量战略。 andrew今年四十多岁,在金融投资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从亚洲金融危机开始工作,也经历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可以说见证了市场的风风雨雨,见过太多起起落落,也不乏年轻人踩坑。他对孟逐这种“新人rm(客户经理)”本没多大兴趣,但看在章斐和“周氏”客户的分量上,还是给了她基本的礼数。 “行,我之后在组里开个会,写份初步评估给你。”他翻完材料后,简单总结道。 “那我们要不要对一下组内人手,看哪些产品专员能一块进来?我们一周汇报一次进度?还是……” 孟逐认真地确认着每一个关键节点,却被打断了。 “judy啊,”andrew笑着摇了摇头,“你有这份热情我很欣赏,但投资这块,还是让我们专业的来。你主要准备最后给客户做内容呈现就行。” 说得冠冕堂皇,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投资策略他说了算,孟逐的意见并不重要。 她不过是个给客户传话的角色。 孟逐听懂了,却没显出情绪,只顺着笑了笑:“那就麻烦andrew大哥多操心啦。” andrew见她识趣,点了点头,转头继续看回屏幕。 她收拾好笔电,走到门口,正要开门离开时,却忽然回过头。 andrew抬眼,“还有事?” “我刚想起来,周生这周末约我打高尔夫。”她语气自然,像是随口一提,“他要是聊起这次标书准备,我一点都不了解,万一说错了可不好。” 她之所以把周予白搬出来,就是要给andrew压力,虽然他不愿意立刻让她参与深度讨论,但至少她不能一无所知。 果然,andrew听完这话,神色一变,认真了些。 “你跟周生很熟?” “也不算啦,”孟逐装出一副“关系还行”的样子,“就是以前见过几次,他们那圈人有时候会一块玩。” andrew审视了她几眼,心里似乎在掂量她这话的分量。孟逐也有些紧张,她这话确实是临时编的,哪有什么高尔夫球局,她连周予白这周在不在港城都不知道。 最后,andrew咧嘴笑了,“行,那我这周五下班前先给你讲一讲初步方向,你周末见他也好有点话题。” “还是andrew大哥最靠谱。”孟逐松了口气,立刻补上一句,“我这就发个日历提醒给你,周五见。” “周五见。” 虽说andrew口头上答应会把项目进展同步给她,孟逐却并不打算全信。她向来准备周全,喜欢有个planb。 要是到时候andrew拖延,或干脆只给她一份最终版本。若是有什么问题,都来不及修改。倒不如现在就自己动手,先做一版初步策略,就算不够专业,至少有个框架。真要到时候拿来和andrew的版本一对比,也能看出自己差在哪里,下次再优化。 反正不会白做,能学到东西就是赚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离开办公室后,她站在走廊尽头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手机,给周予白发了一条消息。 【judy】:谢谢你的招标书,我们已经初步讨论过了,有进展会随时向您汇报。 她反复看了几遍这句标准工作口吻的措辞,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击发送。结果屏幕的灯都还没暗下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周予白。 她一怔愣,手指差点打滑。赶忙走进一间空会议室,关上门,才接起电话。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微信。”他开口就是一声懒洋洋的调笑,尾音带着轻轻的鼻息,像从烟雾缭绕的包间传来的暧昧低语。 孟逐一下听懂了,他是在讽刺她——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发消息。 他们之间,能聊什么?她其实从没认真想过。 她顿了下,冷静客观地回道,“我只是不太确定,应该发什么。” “那你现在确定了?” 孟逐知道自己不能接这个话茬,一旦顺着他走,就会被他绕进去。她干脆转回正事:“我只是尽职汇报。”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像是轻笑了一声,“行吧,尽职的judy小姐。” 她本以为这通电话会就此结束,却听他继续道:“不过我得说,我很配合你的工作。” “嗯?”她一愣。 “rm的职责,不就是维护客户关系?”他语调依旧懒洋洋的,“我们要是连聊几句都没有,你未来的callreport要怎么写?”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可不止知道这些。”他笑了,带着点挑逗似的愉悦。 孟逐不接这种暧昧的话题,转移视线看向窗外的玻璃反光。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周予白是个漫不经心的人,随性而为,事不关己。可有时候,比如此刻,他对她的工作、考核机制、乃至那些隐性指标,熟得过分。 太熟了,熟得仿佛她身上的盔甲,他都知道哪块最薄。 她记得私行培训时老师讲过一句话:“抓住客户的需求,是第一位;第二位,是让对方觉得你也需要他。” 周予白比她做得漂亮,甚至让她一瞬间忘了自己才是来“掌握关系”的那一方。 孟逐觉得越加班越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 挂了电话后,孟逐没再多想,重新埋头投入工作。 她几乎把银行内部能查到的数据平台都翻了遍,把最新的行业研究、投资报告一一下载、打印,逐页研读。纸张堆得像一面小山,她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反复推演可能的投资逻辑。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写字楼在晚上七点后会自动关闭中央空调,连大部分顶灯也会熄灭。她不得不去控制面板,手动开启自己办公桌上那一盏孤零零的灯。 整层楼黑沉沉的,仿佛只有她还在孤军奋战。 她只觉越工作越冷,直到看着文件上的字开始发虚,才发现已经九点过了,她还滴水未进。 把她从资料堆里“拉”出来的,是一个电话。 又是周予白。 她接起,问,“又有什么事吗?” “还在银行?”他的背景声音好像有些许风声,应该在户外。 孟逐因为工作脑子昏沉沉的,没想过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嗯”了一声。 “我在你们楼下,下来吧。” 这句话让她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玻璃,什么也看不见。 “来考察你工作态度的。”他懒洋洋说,“现在是九点零三,我给你七分钟,九点一十分,到地下车库。” 电话被他果断挂断。 孟逐怔了一秒,猛地起身,抓起电脑就往外冲。跑出两步又停下,转身回办公桌,把抽屉里看完的、没看完的研报一股脑儿塞进文件夹,以防他真抽查。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地下车库时,周予白已经靠 在车边,单手插兜,像是在看她笑话。 她的电脑包装得鼓囊囊的,另一只手还夹着一大包文件夹,仿佛一个搬运工。他不禁失笑,他随口一句,孟逐准备得如此认真,这个女生身上真有一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实诚和执拗劲。 他接过她手里的两个重物,丢进车里。 车门一开,她毫不犹豫地上车。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坐得很自然,甚至顺手拉好安全带,还边拉边点评了一句:“你这车,底盘太低,后备厢又小,真不实用。” 驾驶座的男人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坐过这辆车的女人很多,但评价这辆布加迪“不实用”的,她还是第一个。 周予白失笑。 这个女人,总能带给他一些“惊喜”,或者说,“惊讶”。 “行,那我下次换台车来接你。”他顺着她的语气接话,“suv怎么样?空间大,底盘高,还能装你那堆报告。” “听起来不错,”孟逐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不过底盘太高也麻烦,爬上去挺累的。” “……” 她还挑起来了。 周予白侧头,透过狭长的后视镜看向副驾。 夜色柔软,灯光从仪表盘反射到她侧脸,让她整个人显得静静的,点评起来却句句辛辣。他忽然意识到,孟逐今天话比平时多了一点,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防备了。 她坐得舒服,说话也松弛,甚至愿意开玩笑。 纵夜 第46节 他之前总觉得她身上铠甲厚厚的,看不懂她真实的内在是什么,如今他似乎窥见了那一块。 清冷是真的,理智也是真的。 但是骨子里却藏着点毒舌的小脾气。 周予白笑了笑,非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她更可爱了一些。 * 车没开多久,就在一家粤式酒楼门前停下。周予白把钥匙丢给门童泊车,领着孟逐走了进去。 孟逐看了看这家店,店内装修别致,没走传统酒楼的红木路线,弧线型结构将大堂划出若隐若现的半开放隔间,虽是散座,却也保留了几分私密。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 周予白翻着翻着,忽然问:“有什么忌口?” “没有。”孟逐随口答,补了一句,“你点你的,不用管我。” “你没吃晚饭吧?”他头也没抬,语气却颇为笃定。 “……你怎么知道?” “从刚才上车,你肚子就响个不停。” 孟逐悄悄瞪了他一眼。 她没意识到自己肚子叫得那么明显,但也的确从下午开始一口没吃,只顾着看研报,连水都喝得少。 周予白其实是猜的。 他路过fs写字楼时,一眼就看到整栋漆黑楼层中,唯独私行那层还亮着一扇光。 不是别人,只能是她。 这女人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连身体需求都能忽略。上次搞坏胃的教训显然没让她长记性。 孟逐没表态,点菜这事还是落在他头上。 “清蒸东星斑,银杏白果猪肚汤,还有个菜胆干贝捞饭,这些你应该能吃。” 他抬眼和她对了个眼神,见孟逐没什么反应,便敲定了。 菜刚点完,服务员前脚离开,孟逐后脚就从电脑包里掏出笔电,连带一沓折叠整齐的资料和打印稿,一套操作熟练得像在开客户会议。 “我今天大概看了几个有潜力的投资方向,虽然还没做出详细的方案,但我准备了一份思维导图。” 她正准备打开笔电,屏幕还没亮,便听见周予白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能先吃口饭吗?” 孟逐一顿,转头看他。 “我现在很饿。”他斜着倚在椅背,用手指了指头,“脑子也挺耗费精力。” 孟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把笔电关上。 菜很快一道道端了上来,汤是最先送的,银杏白果炖得软糯,猪肚切得厚薄适中,汤色奶白浓郁。周予白拿起勺子,亲自舀了一碗,推到她面前。 “来,小逐,多喝点,以形补形。” “……” “小猪小逐……”他自己说着,反倒乐了。 她瞪了他一眼,结果还是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本来她已经快饿麻了,此刻热汤一入口,整个人像浸入温泉一般舒展开来,食欲被瞬间唤醒。 周予白反倒浅尝几口,靠着椅背看她吃。 “你不吃?”她终于抬头问。 “我已经看饱了。” “……” 周予白的玩笑话每次都带着轻挑,她决定继续埋头吃饭,懒得理他。 他却忽然拿起了她那一摞资料:“我可以看吗?” 他手指已经搭上第一页,却没翻下去,像是在等她的许可。 周予白骨子里的绅士教养在这种细节处显露无遗,明明这是为他们家准备的资料,他也会先征求意见,不擅自翻动她的东西。 “随便看吧。”她点头。 他便翻了开来。 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种声音:资料翻页的“沙沙”声,和她咀嚼时细碎、平稳的节奏。 周予白边看边点评:“这几份整理得还不错,不过这家券商的研究风格偏保守,建议你多参考另外几家。” 他随手写了几个分析师的名字,又说:“有几个小号在twitter上经常挖冷门标的,你可以关注一下。” 孟逐一边听,一边下意识想拿出笔记本,刚伸手,对面忽然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了?” “你不好好吃完饭,我就不说。。” 孟逐思虑了一会儿,收回笔记本,拿起勺子老老实实喝汤。 “这还差不多。”他淡淡笑了下,才继续翻下一页。 -----------------------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周五的更新我下班回去后写,大家周五愉快~[彩虹屁] 第34章 人来人往(补了1500字) 周予白大概看了一眼她带来的资料内容,都是些初期宏观方面的趋势报告,能看得出来她还没产生清晰的思路,或许也因为年纪小,被一些“老前辈”忽视,导致她一人孤军奋战。 他当下没说什么,只是那些资料收好,帮她装好放回文件袋里。 忽然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哎哟喂,这不是周少吗,好久不见。” 声音是熟悉的京腔,一个把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径直向他们这桌走来。 孟逐抬眼看去,男人身边还挽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有着冷艳的长相,很有个性的猫眼,在看见周予白的瞬间,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那一眼里,有些东西藏不住。 孟逐还没细想,那个男人就已经走到他们桌前,手搭上周予白的肩,半个身子倾过来,像是老朋友般亲热。只是这份“亲热”是单方面的,周予白并没有任何回应。 “上次你来燕北的时候没见到,反倒在这碰见,”林京海笑着说,“这也太巧了。”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邀请,他直接在周予白身边坐下。林京海使了个眼色,原本挽着他的那个冷艳女人也果断松了手,在孟逐身边坐下。 服务员见状,赶忙来添餐具,却被他挥手拦下:“不用不用,我不吃了,给我们开瓶红的。” 一直沉默的周予白终于抬手,抵在林京海的手腕上。 “我开车。” 林京海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很快恢复表情,摆摆手笑道:“行行行,那就喝点茶。” 他转头吩咐服务员点了一壶普洱,顺势靠在椅背上,开始和周予白攀谈。 孟逐一边慢慢喝着猪肚汤,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林京海聊得挺高调,从京圈饭局聊到港岛夜场,话语间偶尔蹦出几个名字,能隐约听出他家里似乎有些背景。而周予白,只是淡淡应着,始终没主动多说什么。 “说了半天,都没注意这儿坐着个美女呢。”林京海忽然把话题扯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小妹妹哪儿人啊?” 孟逐眉头一皱,对这种过于幼态和亲昵的称呼不舒服。 “我想我已经过了被叫小妹妹的年纪,”孟逐平静地回应,“我是孟逐,南城人。” “哟,还有点个性。”林京海眼睛一亮,像被她冷冷 一激反倒来了兴致,但他很快察觉到周予白的目光,改口道,“你好,孟小姐。我是林京海。” 他笑得热络,举止却透着一股轻浮,像那种常年混迹夜场、说话从不走心的玩咖。 与周予白的风流多情不同,林京海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尊重人的类型。 孟逐并不愿意和他多话,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而在林京海向她示好的时候,坐在身旁的女人的目光转向她,孟逐能感觉到那股敌意。 其实在对方刚走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这女人对她,从第一眼起就不太友善。只是她分不清,这股敌意是由于周予白,还是这个男人。 抑或是,两者都有? 孟逐并没有搭理,她对于“是谁的女人”的占有欲,或者是谁的旧事,都没有兴趣。 林京海还在和周予白饶有兴致地说着,忽然他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周少,上次北区的那块地皮,世鑫那边海要不要?我这边可是听说,周氏也有兴趣。你站哪边?” 孟逐舀汤的手一顿,不禁悄悄看了周予白一眼。 她早知周予白和世鑫的关系不浅,但现在看来,世鑫与周氏之间竟存在某种竞争关系。 周予白究竟想做什么? 林京海的话试探意味明显,周予白听完眼底八风不动,似笑非笑道,“我站哪边不重要,这块地皮林少想怎么分,心里怕是已有数了吧?”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在桌上轻敲了一下。 “出去抽根烟?” 林京海眼底划过一丝明了的神色,心里神会地起身:“得嘞。”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只是离开前周予白顺手帮孟逐把椅背那件外套重新搭好,他们虽然没有眼神交流,但动作却像做过很多次一样自然。 孟逐低头喝汤,什么也没说。 林京海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点意味不明的笑,也没多话,转身跟着下楼了。 男人一走,这桌的氛围顿时静了下来。 身边的女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抹开粘在白瓷杯上的唇印,转头看向孟逐。 那眼神赤.裸又直接,从眉眼到唇角,再到下颌线条,那种打量近乎无礼,似乎在审判她的每一个五官细节,找寻里面吸引周予白的细节。 半晌,她忽然露出个笑。 纵夜 第47节 “我刚刚一直在想,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你长得像我,”女人的语调轻慢,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眉眼,轮廓,甚至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难怪……难怪他会看上你。” 她轻飘飘地露出一抹冷笑:“不过也是,他向来喜欢这一款,换汤不换药罢了。” 她明里暗里都透露着和周予白似乎有着不菲的过往,像是抛出诱饵,就等着孟逐问。可孟逐似乎对这些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被讽刺是“替身”也不恼火。 只是安静地喝着汤,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反常的平静,反倒让女人心里一阵不确定:她到底对周予白有没有意思,还是只是在装? 那碗汤终于见了底。 孟逐放下勺,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 “如果您是在说自己可替代,”她说话不疾不徐,“那我就不评价了,毕竟我跟您……不太熟。” “但如果是在说我——” 她的眼神毫不躲闪,清清楚楚地看进对方眼里,“我从没觉得自己像谁,我就是我。” 那一瞬间,孟逐身上那股不自卑、不讨好的底气,像无声的回击,打得对方一时间无话可说。 女人的脸色变了几变,旋即冷笑一声:“你倒是有点骨气,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像是在自说自话:“他向来喜欢新鲜,什么都不过一阵风……你现在坐的位置,以前不止我一个人坐过。” “他的‘喜欢’,从来不长久。” 本以为这句话能刺痛孟逐,却没料到她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知道啊,所以呢?” “他的喜欢保质期有多久,是他的事。而我的喜欢,也只由我一人决定。” 周予白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 他停在她们身后,林京海险些撞上他,抬头就听见那句,笑得意味不明。 “哟,这小妹脾气不小啊。你原来就好这口?” 他的胳膊肘碰了碰周予白,带着那种男人之间的玩笑式调侃,“下次来燕北,我给你安排几个小模特,都是这型的,包你喜欢。” 周予白侧首,手挡住他那一撞。 “她叫孟逐,不是什么小妹。”周予白的眼神透着冷,“说话放尊重点。” 林京海的笑僵在脸上,脸色隐隐挂不住。他也是有几分脾气的,被这样当众拂面,忍不住讥讽道,“哟,周少什么时候开始当起护花使者来了?我瞧她对你也不怎么热情,难不成……还是你追她?” “是啊,确实在追。” 周予白答得过于坦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丢面子的,反而让林京海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那个从不为女人费心思的周予白,竟然主动在追人? 孟逐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人,直到肩上搭上一只手,她才转过头,正好撞上周予白含笑的眼睛。 “吃完了?” 孟逐点点头,“嗯。” “那我送你回去。” 他揽着孟逐,正准备向外走,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对了,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过?”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 “我没那个意思,”她试图挽回,“我只是……” 但周予白没给她台阶。 “我只是帮过你一次忙而已,希望你不要搞混了什么。” 说完,他揽了揽孟逐的肩膀:“走吧。” 女人咬着牙,手下意识握紧了包。 那是她记忆中最狼狈的时候。 当时她在港城几个富二代之间游走,本以为还能周旋周旋,结果东窗事发,其中一个公子哥脾气爆,扬言要教训教训她。 那晚的酒吧里,几个打手围堵她时,她慌不择路地正好撞上周予白。 她当时吓坏了,扒着周予白的手求他救救她。 周予白淡淡看了眼她身后的那几人。那几个打手看见周予白,自然不敢造次,但扬言说她总有落单的时候。 那个晚上,她跑得高跟鞋都断了,脚踝也磨破了皮。周予白蹲下来,用手帕轻柔地为她擦拭伤口,给她买了双新鞋,还顺势帮她开了一个月的酒店套房。 “那些家伙不过在气头上,一个月后身边换了几个女人可能就不记得你了。”周予白说。 女人怔忡地看着他。 她从小在家暴阴影下长大,父亲的拳头只教会了她什么是恐惧,却从未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她不理解男人可以毫无条件对女人温柔,更不明白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 那个瞬间,她心动了。 后来周予白偶尔会带她出席一些私下聚会,给圈里人暗示她暂时由他庇护。女人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以为周予白对她有意思,毕竟男人怎么可能对她好还没有所图呢? 直到某个晚上,她鼓起勇气,一丝不.挂地贴上了周予白的后背。 可他连头都没回,只是平静地说:“他们现在应该不会再追究了。你以后别再混这个圈子了,找个正经工作,安稳地过日子吧。” 那晚,他没碰她半分。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耻感她至今还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可时间久了,她开始篡改自己的记忆,骗自己不是周予白不喜欢她,而是他的喜欢被别的女人夺走了。 她一直坚信,是她那时候不够懂事,太过狼狈才没留住他。她甚至开始在报纸上、八卦网站里搜索那些和周予白一起出现的女人,一张一张地看,从她们的五官、眼神里,找那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正是因为像我,所以他才会对她们好。” 她用这种近乎病态的方式,替自己建起一套“他也曾动心” 的幻想,甚至把那一晚周予白为她蹲下身、擦拭伤口的场景,反复在心里放大、回放、加温,直到它变得像一段恋情的残影。 可今天,周予白的话无异于当场揭下这块遮羞布,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真相。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不是喜欢过,后来不喜欢了。 而是,从头到尾,压根没有。 而最令人心碎的是,她眼睁睁看着他如何去喜欢另一个人,原来他是可以这样低姿态地宠着一个人。对她,不过是顺手的怜悯而已。 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从来不曾属于她。 -----------------------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 第35章 撑腰 午间时分,孟逐穿行在中环商场的回廊,忽然听见商场正中的巨型屏幕上正播放的财经新闻。 “本台最新报道:燕北市北区核心地块昨日拍卖收槌,总价八十六点二亿元,溢价率三十七个百分点,创下历史新高,诞生新一任地王。周氏集团力压新贵世鑫置业夺标,再次巩固行业龙头地位。周氏地产总裁、周家长子周正烨表示,长期看好内陆房市,将为周氏未来业务核心……” 画面切到周正烨面对记者侃侃而谈,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自信与对世鑫挑衅的不屑。 周围路人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 “嘩,溢价三十七个percent,周氏真系落得去手!” “呢个价绝对泡沫,迟早爆煲啦。” “这话说了二十年,也冇见燕北房价跌过。周氏唔系傻嘅,买呢块地一定有后着!” “世鑫仲后生,仲敢同周氏硬撼,啧……” 孟逐不由想起几天前林京海的话,应该指的就是这块地皮。看来,在周氏和世鑫的竞争里,周予白还是站在了家族这一边。 但,真是这样吗? 这样贵的地皮,未来房子得卖到怎样的天价才能回本?这几年,自从周予白的哥哥周正烨进入周氏地产后,就一路北上疯狂圈地,集团杠杆率飙升。不过内陆房市年年上涨,杠杆反倒放大了集团收益,股价屡创新高。外界普遍传言,周正烨是下一任“接班人”的大热门。 思绪间,她已经走到和stella约好的咖啡厅。 stella年初忽然从狮城搬回港城,辞去了私行的工作,全职担任蔡方昇公司港城代表,为老公的家族企业忙得脚不沾地。 “太多东西要学了。我白天在港大读emba,抽空还要处理业务,晚上还得陪供货商、百货公司的人喝酒应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上次见面时,stella还是一副悠闲阔太的模样,如今看起来明显疲惫,连头发都干枯分叉。 “你要不要多雇几个人分担一下?” “雇人不是要钱嘛,我们才刚来,还没站稳脚跟,一步步慢慢来。唉,你笑什么?” “笑你以前买hermès眼睛都不眨,现在开始精打细算了。” stella抬手拍了她一下,笑骂道:“judy,你学坏了啊,敢取笑我了!” 孟逐笑得眉眼弯弯,明眸善睐。那笑意里少了从前的疏离感,整个人像被阳光照过一遍,比过去沉默寡言、总揣着事在心里的样子生动许多。 “bb,我感觉你变了,”stella笑得神秘兮兮,“老实交代,是不是受到爱情的滋润了?” 孟逐低头搅动咖啡,唇角带笑,却没立刻否认。她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她和周予白不再是那种藏着掖着的关系。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说话,偶尔拌嘴,甚至在一些事上交换意见,像真正的……朋友。 之前那块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似乎终于挪开了。 她抬眼对上stella的笑意,忽然也笑了:“爱情谈不上,但……有些朋友确实让我变得更好了。” stella看着她现在这朝气蓬勃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感慨。她对于孟逐一直很喜欢,这个姑娘在工作上从不敷衍,待人真诚,愿意为别人多做一步,从不带功利心。只可惜之前的性格过于刚直冷硬,所以在她离开港城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 但如今看到她成长得这么好,stella竟然产生了一种母亲看到女儿成器的错觉。 “真好。”她不禁感慨,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离开私行后,之前的一些客户正好要找新的rm接手,我把他们介绍给你?” “好啊。”孟逐惊喜。 纵夜 第48节 “那这周末陪我去打高尔夫?我正好和戚太有约。” 孟逐没想过自己之前随口撒的一个谎,竟然真的兑现了。虽然不是和周予白,但她真要去打高尔球。 * 周六,stella带着孟逐来到港岛半山的一家私人高尔夫俱乐部。 大厅一侧是通往高台的练习场,另一侧是通往十八洞球场的通道。这家俱乐部因地理位置,会员制度严苛,来此处的人非富即贵,像孟逐这样的普通人,如果不是有人邀请都无法来一探究竟。 她们两人前往高台的休息区,那里已经有一位穿着米色针织高尔夫球裙、戴着配套遮阳帽的女士坐着等候。她神态从容,手里端着一杯伯爵茶,举手投足间透着多年养成的贵气。 “戚太!”stella快步上前,笑意殷勤。 “呀,stella,好久不见。”戚太放下茶杯,目光转向孟逐,“这位是……?” “judy,我以前在私行的同事。”stella介绍道,“现在在fs做rm,人很靠谱。” 孟逐上前与她握手,“戚太你好,早听stella提起过您。” 寒暄几句,戚太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审视,却并不让人不适。她问了些投资理念和近期香港市场的看法,孟逐应答流畅,举例精准,不急不躁。 戚太笑了,似是颇为满意:“那下周你在fs哪天有空?我去签开户文件。” “周三下午可以。” “好,那就周三见。” stella在旁点头骄傲:“好的人我才敢介绍给戚太。” 她们几人没下场打球,只在高台的练习区挥杆。阳光打在草坪上,下面十八洞的第九洞果岭位置正有人打球,两男一女。那位女士和其中一名男士水准平平,时常切球过短或推杆偏离,而另一名高个男子动作利落,挥杆一气呵成,白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落在旗杆附近。 高台上围观的人不时议论:“这杆要是推进去,就是birdie(小鸟球)了。” 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显然这人球技极佳。 孟逐刚调整好站姿准备击球,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人影,整个人怔愣在当场。 练习场另一端,andrew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显然是刚打完球,打算去休息区放松一下。 糟了。 孟逐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下意识想绕去另一侧避开他。可她才刚动作,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judy?” andrew已看见她,笑着走近:“没想到你和周生约的也是这家高尔夫俱乐部。” 孟逐只好转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他人呢?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孟逐正想着干脆扯谎说周予白已经走了,就听见stella边领着戚太往18洞入口走,边朝她喊了一声:“你还在这站着干嘛,我们刚订了十八洞,一起下场打吧。” 这话一出,明显暴露了她们是约好的。 “你……”andrew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孟逐心想都露馅了干脆承认,谁知还没开口,andrew忽然睁大眼睛,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后方。 “周生!” 孟逐心一跳,猛地转身。 球馆的玻璃门正被推开,周予白闲散地走了进来。墨绿色的帽子配着米色高尔夫球衫,有种上个世纪老钱的不费力 慵懒感。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正激烈地讨论着刚才那场球。他他自己却没怎么插话,像个高手听着两个菜鸡互啄,颇有些看戏意味。 直到听见那声呼喊,他才抬眼,正好和孟逐的视线撞上。 他的脚步一顿。刚才的慵懒散漫倏然收起,眼底漾开一抹亮色,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周予白你评评理,我在果岭的那一杆……喂,你去哪啊……” 不顾身后人的呼喊,周予白径直朝她走来。 孟逐几乎能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为了不让谎言被拆穿,她抢先开口:“刚才的birdie打得太好了!我都后悔没和你下场,错过了近距离观摩的机会。”说着还拼命朝他使眼色。 周予白的视线先在andrew和她之间转了一圈,眼底很快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没接腔,只回头冲身后人懒懒道,“你们先去,我在这说几句话。” 等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把目光转回来。 孟逐还在给他使眼色,甚至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眼中满是求援的意味。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上,眼里不禁添了一丝恶作剧的笑意。 他微微低头,唇形缓慢而清晰地说出两个字—— “求我。” 孟逐一愣,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正竖着耳朵的andrew,压低声音说:“……求你。” “声音太小,听不见。”他慢悠悠提醒。 “……” 她攥着衣袖的手又紧了一分,不知是气恼还是着急。 眼看她真要生气了,周予白适可而止地收起了坏心思,故意说得让andrew都能听见,“"刚才让你一起下场又不肯来,现在马后炮了吧。” 说着,他抬手轻刮了刮她的鼻梁。 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时,带着一瞬的轻痒与电流般的战栗。 孟逐显然没料到他的这一举动,微微愣神。 他这戏演得,未免也太到位了。 andrew显然没料到他们两人如此熟稔,正思索着他们的关系,忽然对上周予白的眼睛。 那双丹凤眼里方才还盛着笑意,似笼着一汪春水,可转向他时,笑容仍在,眼底却似乎隔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这位是andrew,”孟逐适时介绍,“fs投资顾问主管,现在正负责你的招标案。” “周生,你好!”andrew赶紧伸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谄媚,“我昨天还和judy过了一下您这个case的初步构想,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 他心里暗自庆幸昨天还好没有敷衍孟逐,不然被她在周予白面前告一状就麻烦了。但心里已经知道以后不敢再对孟逐轻慢。 “原来是你啊,”周予白眼睛一转,“正好,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他话锋一转,开始抛出一连串投资策略的细节问题。每一个问题都精准、直接,甚至好几处只有经验丰富的基金经理才会注意到的盲点。 andrew昨天和孟逐讨论的,不过是个大致方向,具体细节几乎没有准备。此刻被小他十几岁的周予白这样追问,竟紧张得手心冒汗,几次回答都显得含糊其辞。 周予白听完这些模糊的回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种敷衍并不满意。 “看起来你们准备得不怎么样……别家的投资经理,昨天就给我递交了完整的风险评估报告。你这边……” andrew忙擦了擦额角,硬挤出笑:“我下周一定把具体方案做出来。” “好。”周予白这才脸色稍霁,顺势道,“以后,每周把最新进展先发给judy。她是我这边的banker,我只看她筛过的。” andrew一愣,这话等于把孟逐直接摆放在了这个项目最核心的位置上。 “明白!”他只能连忙点头。 “她会把我的意见传达给你们,到时候按她的反馈来调整方案。” “没问题,没问题。” “记住,好好配合。” “一定!”andrew连连点头,额头的汗已经顾不上擦了。 周予白这才收起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转向孟逐,笑意重现:“刚不是说想下场好好看我打球?走吧。” 说着,顺势揽过她的肩,将她带向十八洞入口。 身后的andrew还站在原地,从刚才那一连串的问话压迫中慢慢回过神来。 但孟逐还没回神。 她明明没和周予白说什么,但他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不仅帮她争取到了参与投资决策的话语权,甚至连定期汇报的节点也帮她确定好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予白这是在给她……撑腰?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悄悄瞥了周予白一眼。 他正直视着前方,神情从容淡然,微风轻拂过他的黑发,他偶尔点头向路过的其他球友致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 这样的男人,清俊优雅,风度翩翩,对谁都是一副绅士模样。 刚才的一切或许只是他作为客户对专业服务的要求,毕竟他花钱请的是私行服务,自然希望对接的人员足够专业,有决策权。至于护着她,也不过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异样感觉瞬间消散了。 肯定是她想多了。 ----------------------- 作者有话说:补好了 第36章 撑腰 stella看到周予白出现在十八洞场地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戚太也很是意外。她们虽然从未和周予白说过话,但在新闻的财经版面和娱乐版面上,这张脸出现过太多次,自然认得。 “周生是来……”stella试探问,“和我们打球?” “你也可以把我当球童。” stella知道他是玩笑,笑出声,“这么靓的球童,我可请不起。” 几人都笑了,场上原本的拘谨气氛也松下来。 戚太也开玩笑,“没想到我要和周氏同一个banker。” “那是我的荣幸。”周予白也笑。 他的谈吐温文尔雅,对女士的尊重从每个细节就能看出。球童打伞时,他会给女士让出最大部分的阴影。见她们动作有改进空间,也只是温声提示,不带一丝居高临下的说教。 这一局下来,他既像半个球童,又像免费的私人教练。 三人的球技相差不大,落点多在同一片草地上。戚太打得最好,四十五岁的她依旧保持着匀称的肌肉线条,举铁的痕迹在肩臂的线条间若隐若现,协调性极佳。她极爱运动,几乎每次挥杆前都会请周予白点评。 stella悄声在孟逐耳边:“你得看牢点,我觉得戚太快把他吃了。” 纵夜 第49节 孟逐抬手轻拍她,“少胡说。” “我说的可是保护客户,”stella眯眼打量她,“你想哪去了?” 孟逐没接她的恶趣味,白了她一眼,提前走到下一杆的击球点,正好在戚太附近。 她的高尔夫经验还停留在几节体验课,大多是在练习场,真下场的机会寥寥,对击球的落点和线路并不完全有把握。 她站好位,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白球,心里还在计算方向。 “往左两度。”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 孟逐一愣,下意识转头,就见周予白已经走到身侧。 他一手握着球杆尾端,另一手搭上她的手腕,动作不紧不慢,把她的握杆姿势调整到位。 “别握那么紧。” 他的掌心盖过她的肩背,手臂自然贴上来。 “肩放松,腰挺直。”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开始往下,沿着她的腰线缓缓拂过。那种触碰很轻,像羽毛划过肌肤,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撩拨意味。 身体比大脑诚实,开始回忆起那些纠缠的夜晚。 孟逐不禁轻颤了一下。 她偷偷回头瞥了他一眼,却发现周予白神情专注认真,眉宇间是那种纯粹的指导意图,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反倒是她,心境起了波澜。 一股不服输的情绪涌上心头,孟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专注在击球上。她要证明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冷静。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周予白的视线顺着腰线滑下。 修长紧致的双腿在草坪上微微分开,腰背收紧的弧度自然衔接到下方,浑.圆而挺翘的臀.部在白色裙摆下若隐若现。 阳光被球童的伞挡去大半,余光却正好落在那处挺翘弧度上,细致描金。 他盯得太久,指尖不自觉收紧,想借着调整的名义,将这一刻再延长。 偏偏她神色冷静,八风不动,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心猿意马。 周予白不禁轻嘲自己,本以为是自己撩拨她,结果人家不动如山,倒是他自己心旌翻动。 “看前面。”周予白沉声响在耳畔,“我数三声,你跟着挥。” “一、二——” 球杆划开空气,白球应声而起,直直落在果岭边。 stella在不远处喊:“漂亮啊!” 周予白松开手,退后一步,唇角带着笑。 “看吧,你可以打得很好,不比戚太差。” 戚太朝他们走过来,抿着唇摇头:“周生,你可是区别对待啊。对judy你就手把手指导,自然打得漂亮。” “戚太自己就能打得漂亮了,得允许小辈成长。” 一句顺水推舟的奉承,把戚太哄得笑声朗朗。 她们慢悠悠走去stella那一杆的位置。球停在坡度最大的半长草上,旁边还夹着一道沙坑。stella皱着眉摇摇头:“太难了,不打了。周生,你帮我打一杆吧。” 眼神里带着点起哄意味。 周予白没推辞,反手从球童那里接过球杆。 几位女士自发退到一旁,可以近距离看靓仔打球,比自己打更乐意了。 周予白低头看了眼地形,单手转着杆身,随意而从容地挑杆,像在翻检一件精致的武器。指尖转到握柄时,整个人的气场倏然一变,笑意还挂在唇边,但眉眼收敛了三分,锐利而专注。 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臀部收紧上翘,精瘦的腰身绷出一道性感的弧线。天生绝佳的比例让动作看上去极其利落,带着种男性特有的性感和力量。 stella在耳边感慨:“啧啧啧,这公狗腰,这屁股……一看就知道活好。” “……” “这长手长脚,手还大,感觉可以做不少姿势耶……” “……” “而且你看他这种专注劲儿,做那种事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眼神都不带移开的……” “唉,这种优质男人现在真不多了。要不是我结婚了,就上了……”stella最后总结,看向孟逐,“你觉得呢?” 孟逐:“……” 她还能说什么?说stella猜得全对?说周予白的确在床上功夫好?说他每次做不同姿势时她都又羞耻又爽? 孟逐感觉全身的热气都集中在了脸颊,偏偏stella还缠着她发表看法。 就在此刻,周予白完成了挥杆动作。 球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白球高高飞起,越过水障碍,稳稳落在果岭上,距离球洞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哇!”stella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太厉害了!” 周予白走回她们身边,那种锐利的专注感又消失了,重新变回了温和有礼的绅士模样。 “运气不错。”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刚才那一杆神技只是随手为之。 可孟逐知道,那绝不是运气。她见过周予白专注时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展现出那种令人着迷的专业感。 在周予白的指导下,这场course打得顺利结束。戚太打得过瘾,非常满意今天的安排。 “还得多亏judy的面子,才能请来周生陪我们。” stella顺势捧了孟逐一手,戚太这才反应过来,对自己这位未来的banker更添几分好感。 “judy,以后我们一起多打球。”戚太又转向周予白,“judy不在的话,还可以找周生切磋球技吗?” “乐意之至。” 戚太更是被捧得心花怒放。 stella悄悄和孟逐耳语:“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港城名媛都喜欢周予白了,他这张脸,这么甜的嘴,哪个年龄段的女人见了不冧?” 孟逐点了点头。 “不过啊……”stella的语气忽然意味深长,“周予白是不是在追你啊?” “?!” 孟逐瞳孔一震,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可是周予白……”孟逐也不知这话是说给stella听,还是她自己,“就像你说的,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不过是他自小的教养罢了……” “不对。”stella倒有不同的看法,“我做这行见过太多男人,绅士风度和真心关注是两码事。你仔细想想,他今天对戚太客气吗?客气。对我礼貌吗?礼貌。但都是标准的社交距离,只有对你,是手把手教。” “那是因为我打得不好。” “哎呀,技术方面我也菜,你先别打岔……”stella继续发表她的看法,“周予白对我们的指导,都是我们主动问的,或是给了暗示才点评。但只有对你,他每一步都是主动。” “还有,andrew那事儿,我也听见了。他要真没意思,直接安排个工作时间就完了,何必绕一圈,帮你把话说到那份上?这是明着‘护短’啊。” 孟逐沉默不语。 stella见她深思得眉头紧锁,也没再追问。 这种事急不得,点到为止就够了。有些道理,得自己慢慢想明白才算数。 送走戚太的时候,天色渐晚。会所的灯光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金色,草坪上还残留着几处未散的热气,和白天的笑声一同消退。 孟逐来的时候是坐stella的车,可回程的时候却不顺路。在停车场前,stella问她:“你自己回去行吗?” “行。”孟逐点点头。 她看了眼地图,发现这边打车要等二十分钟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去哪,我送你。” 周予白换下球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一路延伸到她脚边。 “……不用了吧,不顺路。” “你怎么知道不顺路?”他抬眸看她,笑得意味深长,“还是,怕我顺路就麻烦了?” 孟逐被噎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他已经替她拎过包,像是早就替她做了决定。 周予白这次开的是辆银灰色宾利。 “不是某些人说,讨厌跑车低底盘吗?”他像是看出她心底的疑惑,主动调侃。 他单肩背着球包,走到后备箱时解开肩带,姿态落拓。袖口滑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致的腕骨。关上后备箱,他长腿一跨绕过车头,开门时车灯瞬时亮起。 “上车吧。” 孟逐这才上前,正准备拉后车门却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阿逐,你敢上后座试试。” 驾驶座的车窗半降,周予白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等她自己走过来。 她只好绕到副驾驶。车门一推开,带着他身上的带着草场和夕阳的味道扑面而来,令她一瞬间目眩神迷。 孟逐坐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往车门附近靠,和他隔开距离。 都怪stella,说完那席搅乱春水的话就走 了,留她现在和春水中央的人独处。 “系好安全带。”他侧过身,探手过去替她拉出安全带。 那一瞬,孟逐能感觉到他的肩膀贴过来,手臂越过她胸前,衣料与肌肤的轻微摩擦带出一丝温热。 她下意识地又向旁边挪了一下。 纵夜 第50节 周予白注意到了,“阿逐,你好像又在躲我。” “……没有。”她的眼睛瞥向左上方。 安全带“咔”地扣上,他却没立刻收回手,指腹顺势擦过她肩头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无意。 “回家?”他问,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 “嗯。” 周予白低头在gps上快速调出了她家的地址,孟逐无意瞥过去,注意到那行地址被标了星号,早已加在书签栏里。 心口忽然咚咚一跳。 引擎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车内很安静,只有音乐的低声和他偶尔换挡时手指敲击的轻响。 周予白和她闲聊今天打球时的观察,比如她的站姿,杆也不趁手。孟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海里却还是盘亘着stella的话。 周予白是不是在追你? 她透过细长的后视镜,悄悄看他,像要从他的眉眼间找出推翻这句话的证据。 “你今天一直和stella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周予白忽然问。 孟逐一滞。 她今天和stella聊的,有半句能拿到台面上讲吗? “没什么。” “没什么?”他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和她对视,唇角微弯,“阿逐,你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上角看。” 孟逐心虚,本想反驳,却发现眼睛又不自觉转向左上角。 她只好从stella那些赤.裸的女流.氓发言里挑挑拣拣,总算找了个能说的:“她说今天你怼andrew是替我撑腰,我说她想多了……” “她没想多。”周予白很干脆地承认了,“就是。” 那句“就是”落下来,像是在她心湖里投了块石子。 孟逐语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 “谢谢?”他轻笑一声,在红灯前停下,转过身来看她,“就只是这样?” 那种眼神太过直接,仿佛直接伸手推开了她的心门。 孟逐感觉脸开始发热,“那……我请你吃饭?” 周予白眉峰一挑,显然对她这个回答不满意。 “那……送你礼物?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真不知道吗?” 他的这个反问相当玩味,意有所指。 “我……不知道。”孟逐别开视线,“你想要什么?” 这时候绿灯亮起,他重新转向前方,单手握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第37章 撑腰(多补1000) 车程很短,孟逐却感觉很长。 她没有再追问周予白那句话的意思,直觉告诉她,那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个潘多拉的盒子,千万不要打开。 等到了楼下,周予白下车绕到后备箱,取出她的背包。孟逐刚要伸手去接,他却收回了手。 “我来。”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 孟逐打球时束起的头发早已散落,此刻正披在肩头。周予白一手提着包带,一手挑起她垂下的发,好似拨开瀑布。发梢扫过她的颈窝,带起一道道细密的电流。 肩带落到她肩上,他的指节顺势滑过那一寸衣料,“好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亲密的距离回归如常。 刚才一直屏息的孟逐终于可以呼吸,鼻息的声音虽细小却在这安静的时刻分外清晰。 周予白注意到了,眼睛带了一丝笑意。 她有些尴尬,忙说:“我先走了。” 转身的动作被一只手稳稳拽住。 “?” 迎着她疑惑的视线,周予白的目光软了下来:“接下来的10天我会在内地,王超会替我出席和fs的会议,如果需要帮忙或者意见,你可以找他。你记得他吧?之前我第一次来fs的时候,你们见过。现在他是我的助理。” 孟逐想起来了,那个看起来年轻的分析师,她当时误以为是他的司机,没想到现在都成了周予白的助理了。 “好的。” 她点了点头,以为周予白交代完就会告辞,却发现他没动。 “不过,”他拇指在她手腕上轻按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希望你直接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或者,你只是想找人聊聊天。” 他的手掌很大,衬得她的手像被困在掌心的小兽,动一动都带着热度。 “能做到吗?”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孟逐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知道了。” “真乖。” 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温热得像酒,从耳边一路往下,叫人不由自主发热。 孟逐不想显得太顺着他的节奏,抬眸淡淡道,“你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吧?‘普通朋友’牵手,不大合适。” “那你想推开吗?” 心口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轰地一沉。 她的视线落在被他握着的手上,其实周予白没怎么用力,她若真的要挣脱,只需要轻轻一抽。 但她没有。 这个发现更令她觉得窘迫。 “你去内地做什么?”她试图转移话题。 “收购项目的尽调,和参加一场投标。”周予白如实回答。 “哦。” “阿逐,”他歪着头看她,“还有什么要我交代的吗?” 那双狐狸眼弯弯的,充满了揶揄调侃。 “没有。”孟逐当即抽出手,“你可以走了。” 周予白倒也没继续逗她,靠在车门上,抬了抬下巴。 “你先,我看着你走。” 孟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离开。 周予白靠在车门上,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夜风轻拂,她的裙摆微微摆动,勾勒出曼妙的腰臀曲线,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诱惑。 孟逐走到楼道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予白还站在那里,车灯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而他整个人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格外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的背影整个吸进去。 一种没来由的危险感袭来,孟逐心跳加速,赶紧推门进了楼道。 她一路上楼,直到进了房间里,那种来自于危险刺激的心跳加速感才慢慢消退。孟逐摸到开关,灯光一亮的瞬间,她听见楼下传来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快步走到窗前,探出头去,只看见两道红色尾灯拉出的蜿蜒曲线,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 两天后,孟逐又见到了周予白,不过是在电视上。 “据本台最新消息,周家幼子周予白正式加盟地产二组,担任特别项目负责人。这是其首次涉足家族主业,外界普遍担忧,此举暗示着周氏继承权之战拉开序幕。消息传出后,集团股价下跌3.5%。” 电视里,周予白一改往日轻浮闲散之相,他的头发向后梳起,西装配着一条深色领带,被保镖护送着前往工地进行实体探查。 那张在镜头里严肃得甚至凌厉的脸,和她昨天见到的柔情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正看着视频议论纷纷: “哇,这还是周予白吗?都认不出来了。” “关注的重点难道不是他也进入地产组了吗?那可是周家大少爷的盘子。” “看来周氏的继承权之战有好戏看咯。” 孟逐把水壶旋好,脑子里还闪着电视里的画面。 周予白看着有些累,他戴着 安全帽在工地,眉眼沉敛,全然不同于她熟悉的模样。 她心里揣着事,没注意到andrew正朝她走来。 “judy,正找你呢。”andrew招手,“章斐说开会,周氏的案子。” “来了。”她放下杯子,拿起笔记本就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除了章斐以外,各个资产的产品专员都有出席,每一位都是director级别以上的高管。 “好了,人都到齐了。”章斐一拍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想必大家也都看到新闻了。” 她指的是周予白正式加入周氏集团经营的那条新闻。 “之前我们的策略,主要是针对周予白个人在fs的两个亿美金资产。但今天的消息意味着什么?”章斐环视众人,“意味着周予白很可能入主周氏。而周氏家族办公室管理着超过两百亿美金的资产。” 纵夜 第51节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 “所以,”章斐继续,“瑞士高层决定调整策略——我们要拿下整个周氏家族办公室。” 孟逐听到消息一惊,两个亿和两百亿,这是天壤之别。这不仅仅是推翻旧方案的问题,而是完全不现实。 “我觉得不合适。”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位今年刚刚升职的年轻avp。 “周氏家办的体量太大了,”孟逐努力保持冷静,“我们fs亚太区现在管理的资产总量才多少?能承接这样规模的客户吗?而且他们需要的是什么?直接投资、对冲基金、量化管理……我们有这些产品吗?我觉得我们的战术不该改变,只是针对周氏整体资产的一小部分,进行精品化、风格化的管理……”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位董事打断,“小姑娘,战还没打就自灭威风?fs怎么就吃不下周氏了?” 另一位也附和,“虽然这几年我们没有其他几家私行声势大,但我们毕竟也有百年历史,曾经给英国女王管理过资产……” “但现实情况是,”孟逐打断他们的自我陶醉,“我们现在能提供的主要是公募基金、债券、一些标准化产品。但周氏需要的是什么?他们需要参与pre-ipo项目,需要投资私募房地产,需要另类投资……这些我们都没有。” “我们可以到时候再组建团队!”那位董事提高了音量。 “那你能确保这个团队的人能够胜任周氏的标准吗?”孟逐的声音也提高了,“如果我们做不好,损失的是谁的利益?拿客户的钱交学费吗?!” 孟逐还想再反驳,却见章斐举起手,示意收声。 “judy,你的立场我理解,但高层的决定已经下了。资源会倾斜到这个案子上,你按新方向做准备。” “斐姐,”孟逐转向她,“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做好吗?还是只是因为这单太大,想要更多?” 章斐的脸色变了:“judy,你要清楚,你的工资是谁给的。这是高层的决定,你执行就好。” 孟逐愣住了。这还是那个一直教导她“客户利益第一”的章斐吗? 她给了孟逐一个眼神,“会后我再和你聊。” 孟逐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整场会议没怎么再发言。 会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章斐两人。 “judy,我知道你的想法,其实我也觉得很有挑战性,”章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这是高层的意思,我们不得不做。” “斐姐,我气的不是这个,”孟逐看着她,“我气的是我们把银行的利益放在了客户之前。我们明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好,但为了这单大生意,还是要硬接。这和之前你一直教导我‘客户第一’的价值观完全相悖啊!” 章斐沉默了几秒,然后说:“judy,你还年轻。理想很好,但现实是——我们首先是银行的员工,然后才是客户的顾问。”章斐避开她的眼神,“但当银行利益和客户利益冲突时……” 她没有说完,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那天孟逐很挫败地离开了会议室。 电梯里,她靠着镜面,感觉自己的信念在一点点崩塌。 原来,那些关于职业操守的美好说辞,都只是说辞而已。当真正的利益摆在面前时,一切都可以被抛弃。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孟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云端。即使是上班时间,但她现在只想迫切地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尚未走出大楼,一层的巨幅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最新消息: 【本台刚刚收到消息,今日下午三时许,周氏地产二组负责人周予白在xx项目工地进行实地考察时遭遇意外。据现场目击者称,工地地基突发塌陷,所幸在工作人员保护下及时撤离,并无大碍。事故发生后,周氏集团已向相关监管部门举报涉事承建方的安全隐患问题,并提起诉讼。】 画面里,他穿着白色安全帽,衬衫袖口卷到手腕,肩头和胸口沾着大片泥土,像是刚从事故里被人拉出来,额头还有擦伤的痕迹。但即使如此,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丝毫未减,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冷静精准地做出回应,十分专业。 孟逐看着画面里的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感。 他这么拼命,这么认真地在做事,而她……而fs要做的,却是可能辜负他信任的事情。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周予白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只是比平时沙哑了一些。 “阿逐?” “你没事吧?”她开门见山,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着急,“受伤严不严重?” “你都看到了?”周予白轻笑一声,“小伤而已,不碍事。” “你还笑?”孟逐的眼眶发红,“明明看起来很危险……” “因为你关心我啊。”他的声音很温柔,“所以,我很高兴。哪怕受伤了也高兴。” “疯子。” 孟逐抬起头看向天空,竭力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可是那种无力感和愧疚感还是如潮水般涌上来。 “阿逐?”周予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句话轻而易举地挑开她内心的防线。 本来她还能佯装平常,可一被他这么温柔地问起,心里的委屈和悲伤一下子就溃堤。 眼眶一热,她没忍住,哽咽着把今天的事全说了出来,从会议上被驳回的提案到被迫违背原则的决定。 “我看到你在现场那么拼命,而我,却要配合做一件可能会辜负你信任的事。” 孟逐闭上眼睛,“我……很讨厌这种无力感。”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强忍着没有大声哭泣,只是声音越来越不稳。 “抱歉,我不该在电话里失态……这样很不专业……” 电话那头很安静,周予白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克制下的哭声。 等她说完平静后,他的声音才传来:“你没有辜负我。” “可是……” “你对我坦诚,就是对我信任的最大回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笃定地托起她心里塌陷的那一角。 “你没有因为上级的说法,就轻易地更改原则,依旧坚持着正确的路。而且还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说明你的心还是清醒的、善良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孟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泪还在落,但声音已经稳定了一些。 “谢谢你……周予白。” 周予白沉默片刻,忽然道:“阿逐,来我这吧。” “什么?” “我们项目现场附近有个很安静的地方。你请个假,过来陪我几天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达着他的想念。 “你需要我吗?” “很需要。”他不假思索,“我想见你。” ----------------------- 作者有话说:补完啦~~ 私行等级(从小到 大): avp vicepresident director managingdirector 第38章 吊桥 你有尝试过想走就走的旅行吗? 孟逐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一切冒险的事情似乎都与她无缘。她唯一一次冒险出格,就是一年前拉着周予白的手进了仓库里,从此纠缠不清。 而现在,这第二次出格,竟然还是因为他。 她给直系领导发了请假邮件,几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批准通知。看来她在会议室里大战director的事已经传开了,领导连原因都没问就秒批。 孟逐冷笑了一声,最后一点心理负担也消失了。 她将工作手机直接关机,提着行李出了门。 楼下,一辆黑色阿尔法停在路边,粤港澳三牌公务车牌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王超从驾驶座下来,一把提起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怎么这么轻?我还以为你们女生出门都要带很多东西?” 孟逐:“没去多久,少带点。” 王超闻言一顿,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像是在看一个他理解不了的人。 孟逐也不理解自己。 她这个样子算什么呢?因为周予白一句话,就千里迢迢投怀送抱的女人?明明几个月前是她主动要求断了关系,现在却坐在动车上,整整二十一个小时,前往他的所在。 她怎么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头等卧铺的灯暗了又亮,孟逐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头顶传来广播:【因技术故障,本列车将在本站临时停留,恢复时间未定。】 从梦中被惊醒,自此再无睡意。 她拿出手机翻看之前读了一半的《说谎者的扑克牌》,看了不到两页,字就重影。 她知道自己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孟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样的举动会不会给周予白误解,让他以为她想要恢复床.伴关系? 那种,醒来可以各走各路,却又像毒.瘾一样让人难以戒掉、复发的关系。 她不想的。明明知道前方是沼泽,会深陷其中,任何理智的人都会绕道而行。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可她内心那股渴望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本质上她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人? 理智和情感在头脑里拔河。 孟逐看向窗外,天色渐亮,列车依然纹丝不动。 要不……现在下车吧。 纵夜 第52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她可以跟周予白解释临时变更行程。反正她请假只是为了暂时逃避,出去散散心,完全可以换个目的地。 对,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合理。孟逐将衣服鞋子重新穿好,准备提着行李在这一站提前下车。 刚走到走廊,广播响起: 【本次列车xx2312即将出发,请站台上的旅客尽快回到车上——】 月台上抽烟的男人匆忙掐灭烟头,和其他乘客一起涌向车厢。走道瞬间被堵住,孟逐只能侧身让他们通过。 就在这一瞬间的犹豫里,列车重新启动了。 窗外的站台缓缓后退,孟逐忽然有种被命运推着走的感觉。 上天似乎在告诉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抵达祁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 祁镇的动车站是今年新开的,下车的人寥寥无几。孟逐拉着行李箱走出车厢,偌大的月台上几乎只有她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 一个瘦削的男人靠在月台柱子边抽烟。他穿着脏兮兮的黑色羽绒服,胡子拉碴,毛线帽下露出几块斑秃。烟雾在他面前翻卷,映得那张削瘦的脸更扁,眼神原本半眯着,直到落在她身上,像刀子一样挑开了一道缝。 他将烟头随手一丢,用脚碾灭,径直朝她走来。 孟逐心口一紧,左手在手机上调出110,右手握死行李杆,身体微微往后,生怕对方要来硬的。 “孟小姐?”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发黄的牙。 她心里没松懈,反问:“你是谁?” “来接你的人。” “替谁接?” “这我哪知道,反正是一群港城来的人。”他伸手想要拿她的行李,“走吧,车在外面。” 孟逐一下子挡开他的手:“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来接我的?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哎呀,你这小女娃……”他翻了个白眼,“不然,你打电话问问他们。” 孟逐想想也对,先给周予白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心里更加不安了,又赶紧打给王超。 王超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困惑,“祁镇那边我不熟,我发你易唐的电话,他一直跟着周生。” 易唐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你好,我是孟逐,”她刻意压低声音,背过身去,“我现在在祁镇动车站。” “孟小姐,您到了?”易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匆忙。 “嗯,我在这里遇到一个男人,说是你们安排来接我的。”孟逐小心地瞥了一眼身后,那人抽了一根新烟,在一旁等她,“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不太敢相信。” 那边沉默几秒,传来翻找东西的声响。 “您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孟逐谨慎地递过手机。男人接过手机时,手指故意蹭了一下她的手。那种粗糙冰冷的触感让孟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立刻抽回手,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只听见男人“嗯嗯”地应着。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递回来。 “孟小姐,确认了,您可以坐他的车。”易唐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会带您去见周生。” 既然易唐都这么说了,孟逐只好点头同意。但她还是发了条消息给周予白:【我到祁镇了,见到易唐安排的人。这里好像有点荒凉,你在哪?】 男人二话不说就提起她的行李,大步往外走。孟逐紧跟在后面,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车站确实简陋,出了站门就是一片空地,连像样的停车场都没有。一辆破旧的黑色皮卡停在路边,车身满是尘土和泥点,看起来已经跑了很多年。 车子发动,驶离车站。窗外是连绵的丘陵地带,大片的农田和梯田在夕阳下显得萧瑟荒凉。初春时节,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什么人影。 不知道周予白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和奢靡为伍,香车美女,还有盛宴。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她甚至怀疑有没有好的酒店,他如何忍得了? gps上的蓝点离祁镇越来越近,可车在该直行的路口,忽然打了个左转,偏离了镇子。 她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开去哪里?祁镇不是该直走吗?” “你不是要见那个港城佬嘛,他在‘小红阁’,不在镇上。”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她,眼神暧昧,“小女娃,你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那个港城佬是你相好?” 他有意无意地打探隐私令孟逐很不舒服,她不理他,别开脸看向窗外。 车子继续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一路稻田,水面映着灰天,偶尔有水鸟惊飞,像被车声吓散。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密林。林子很深,遮天蔽日,刚才的夕阳瞬间就被挡住了。车子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里开,树枝时不时刮过车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孟逐以为这条路没有尽头时,视野豁然开朗。 一栋三层的建筑静静地坐落在空地中央,被四周的树林完全包围。这栋楼的设计很特别,既不像农村的自建土楼,也不像城市里的商业建筑。外墙是暗红色的砖石,窗户都上了暗色反光玻璃,看起来像是精心设计的私人会所。 皮卡在门口停下。 “你找的人就在里面。” 孟逐将信将疑地下了车。 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保安,身形壮硕,穿着统一的黑色夹克,目光沉沉地打量她。 “找谁?” “周予白。” “那是谁?” “港城来的……” 对方上下扫了她一遍,似乎在确认真假,片刻后才侧身让路。 跨进门,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压低了空间的颜色。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看见她,眉头一蹙,嘟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孟逐没听懂他的意思,跟着他转过一道木雕屏风,推开了包间的门。 烟雾瞬间涌出来。 包间 里云雾缭绕,几个中年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抽烟喝酒。他们都是那种大腹便便、脖子粗短的商人模样,看起来油腻又市侩。听到动静,他们齐齐回头,目光赤裸得让人不适。 她很快看见了他。 周予白斜靠在椅子上,夹着烟,神情漫不经心。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依然保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像是误入凡间的贵公子。 直到目光碰上,她看到他原本懒散的眼神一瞬收紧,锋利得像是刀子破开雾气。 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开口,孟逐的余光里,一只肥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幸好她反应及时,避开了。 “美女,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暧昧调侃的语气,孟逐一听就觉得不对。 这些人怕是把她当成了上门的陪酒小姐。 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正想后退,另一边的椅子吱呀一响,又有一只手探过来,带着同样的调笑:“小妹妹,跑什么?” 两边夹击,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触感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烟草混着岩兰草的清冽气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像一道屏障替她隔开那些赤裸、令人作呕的视线。 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护进怀里。孟逐的脸贴上他的,隔着面料都能感到那遒劲胸膛下沉稳的力量与热度。 “阿逐,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周予白的声音充满调侃与宠溺,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压得更深。 他转向那几张饶有兴味的脸,“抱歉各位,她是来找我的。小姑娘醋劲大,怕我出差不老实。” 那亲密的姿态和暧昧的话语,众人顿时了然。 “原来是周先生的人,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 “啧啧,这就来查岗了?周先生艳福不浅。” 几个男人哄笑起来,刚才那种觊觎的眼神变成了羡慕和调侃。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吃醋上门的小女友,自然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周予白的单臂轻松托在她大腿下,顺势将她整个人抬抱了起来。 孟逐惊呼一声,几乎坐在他的手臂上,被迫揽住他的肩才能稳住身体,在外人看来就像被宠到无法走路的小女友。 她这才捕捉到他眼神里隐约的示意——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 孟逐瞬间心领神会,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装作小女友撒娇的模样,她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细如蚊蚋:“有人把我骗到这里……那个司机说是易唐安排的……我觉得不对劲。” 周予白的眼神瞬间一冷,却在表面上不露分毫,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仿佛她说了什么情话。 他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像是真的在哄女友,“好了,阿逐乖,坐一会儿就走。让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孟逐乖巧地点点头,将周予白的一只手抱在怀里,继续演好一位粘人的小女友。 那几个男人继续他们的话题。 “周先生,关于那块地的事.……”其中一个肚子滚圆的男人开口,“我们也都打听过了,上面确实要大力发展旅游业,做顶级度假村是个好想法。” “但是周先生也知道,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想要顺利开工,光有政.府的批文可不够。”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接话。 孟逐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明白了情况。这些人就是祁镇这一带黑白两道通吃的地头蛇。周予白想要在这里打造高档度假村,没有这些人的配合,别说动工,恐怕连一车石料都运不进来。 “各位的意思我明白,”周予白淡淡地说,“具体需要什么配合,开个价吧。” 桌上有人伸出手,比了个夸张的数字,语气半真半假:“这是我们给您走通路子的价。” 孟逐听得心头一紧,那数额大得离谱,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周予白只是淡淡看了那人一眼,眼底没什么波澜。 对方看不懂周予白的意思,主动道,“周先生,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也得看上面的意思。” 孟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些人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他们今天的强硬态度,很可能是受了什么指示。 周予白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哦?上面什么意思?” “这个嘛……”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白。” 纵夜 第53节 周予白但笑不语,看上去平易近人,可孟逐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周予白慢条斯理地说,“我需要回去和集团确认一下。” 几个男人连连点头,但眼中都闪过一丝得意,显然觉得这单生意已经成了。 “既然谈得这么愉快,那就得喝一杯。”圆肚子男人招手叫来人,“来,上好酒!” 很快,桌上摆满了各种酒水,白的、红的、洋的,应有尽有。 “周先生,我们这里规矩多,既然要合作,就得先喝个痛快。”瘦高男人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举杯,明显是要灌周予白的酒。 周予白倒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几个男人见状更加起劲,白的红的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即使他的酒量再好,这么灌迟早会出事。 第三杯递来时,他侧了侧头,正要伸手接,忽然发现酒杯是孟逐亲自举到他唇边的。 周予白低眸看着丹蔻柳指握着的白瓷杯,眼神半是探究半是享受,任由她将酒液倒入口中。 可酒一入口,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味道……淡得过分。 他抬眼看向她。 孟逐低着头,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细影,神情乖巧,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喂他喝酒。可杯底那清冽的水意,早已出卖了她的小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替他掺了不少水,把烈酒冲淡到几乎只有颜色。 周予白的手掌落在她腰间,隔着布料轻轻一捏,似是在提醒,又像是笑她胆大包天。 孟逐依旧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只轻声说:“喝吧。” 几个男人没看出什么,轮番敬酒以为真占到了周予白的便宜。 “周先生酒量真好!” “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酒过三巡,桌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周予白依旧坐得笔直,举止如常,唯一的变化是眼角那点醉意化成薄红,让他看起来像是也喝了不少。直到这群人觉得他“给足了面子”,才意犹未尽地挥手散场。 周予白保持着风度,客套地和众人告别。孟逐乖巧地撑着他,两人强装着走到了门口。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阿尔法,易唐快步迎了过来:“周生,车准备好了。” 周予白揽着孟逐上了车,在那些人的注视下关上车门。 车门甫一关上,周予白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易唐赶紧递上药和水,满脸愧疚:“周生,查到了,是大少爷的手笔。” 周予白冷笑一声,不见半分意外:“我刚到祁镇,他们就能迅速找上门狮子大开口,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 他抬眸,斜睨易唐:"这个季度你的奖金得扣,有没有意见?" 易唐自知有错:"是我没有安排好,没想到连接孟小姐的司机都被换成了大少爷的人。" “这次就当教训,不能再有下次。” “一定。” 易唐启动车子,周予白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易唐心领神会,按下了驾驶座和后座的隔板。 挡板缓缓升起,隔 开了前后座。 挡板关闭的瞬间,孟逐感觉自己被一股激热的力量拉入怀中。周予白的手臂似铁般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到自己身上,让她几乎坐在他的腿上。 那张带着酒意的俊脸逼近,额发垂落,眼尾泛着薄红。 呼吸近得像是要夺走她的空气。 十指相扣,孟逐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种深切的疲惫和欣喜的战栗。 “阿逐,我想你。” “真的好想你。” 第39章 吊桥 “阿逐,我真的好想你。” 周予白的十指与她相扣,紧紧握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先松开我。”孟逐说着,试图从他怀里挣脱。 “不松。”周予白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她跑掉,“乖,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大型抱枕,被周予白抱在怀里。他的头窝在她的颈侧,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那种熟悉的温度让她既眷恋又惊慌。 “你喝醉了。”孟逐动了动肩膀,冷静道。 “嗯,”他应了一声,唇角带着笑,“你灌醉的。” “我明明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旋,声音含着笑意又带点酒意的黏腻:“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当着那么多双眼睛耍诈。” 孟逐被他扣得更紧,仿佛靠着一块炙热的铁。 “我还想着保护你,”周予白慢慢抬起头,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却没想到,被你保护了。” 那双狐狸眼弯弯的,笑得灿烂,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的满足。 “我的阿逐,这么厉害啊?” “谁是你的啊……”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周予白凝着她,皮肤上浮起的绯红从她的耳尖一路蔓到颈侧。她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每次嘴里说着拒绝,但是行为却又是乖顺的,任他抱着,牵着,亲昵地叫她。 最可爱的是,她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 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漾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扣紧了她的手指。 * 阿尔法在夜色里平稳驶向祁镇的市区。 孟逐从易唐那了解到,祁镇竟连一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最好的也不过是家三星商务酒店。去年祁镇被几个网红带火,可惜市政和道路建设不上心,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零星有几家精品民宿,专供那些愿意折腾的自由行客人。 她的行李箱早已送到。易唐说,那个把她带走的男人赖得厉害,死活说是误会,以为她是要去找周予白,才好心载她过去。想要从他嘴里进一步探出是谁的指示,恐怕还得花更长的时间。 孟逐陪着易唐,把周予白送回房间。酒劲上头,他整个人有些难受,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隔壁就是她的房间。 她和易唐搀扶着周予白进到房间,让他平躺在床上。易唐拿来温热的湿毛巾盖在周予白额头上,动作熟练地帮他做简单的清理。 虽然孟逐偷偷给他的酒里掺了水,但架不住基数太大,还是混着喝,终究不可能全身而退。 “孟小姐,这边我来照顾就好。您先回去休息吧。”易唐忽然转头对她说。 孟逐脸一热,意识到易唐可能要帮周予白换衣服,她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好,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赶紧闪回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孟逐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疲倦。身上沾染的酒气和烟味让她皱眉,她嫌弃地把它们都丢到脏衣篓里,打算一会儿去楼下的洗衣房处理了。 热水沿着肩背滑落,她忍不住想起周予白伏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刻,不知道他有没有闻到这些难闻的味道。 想到这,她有些窘意,又自我安慰,周予白自己也在那种场合,怕是好不到哪去。可偏偏记忆似乎被篡改了,印象中他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岩兰草香,干净清冽,仿佛独立于那糜烂的环境之外。 人在洗澡的时候,总会想些有的没的。 她快速打住自己继续发散的思绪,今天已经够累了,她将这些旖旎的心思压在热水下,希望能随着泡沫一并冲走。 洗完澡,她换上睡衣,倚在床头。窗外月色泼洒进来,远山的轮廓在夜色里铺成一片鸦青的剪影。她缓缓闭上眼,一天的疲倦似乎在这时候终于追上了她。 一声闷响,骤然切断了静夜。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孟逐猛地睁开眼睛,依稀辨认出声音来自隔壁。 周予白的房间。 他不会喝醉把自己摔了吧? 她披上外套走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易唐应该已经回房休息了。 “周予白,你没事吧?” 她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黑洞洞的,遮光窗帘被拉得严实。 “周予白?” 她小心地往里走,洞穴好歹还有个回声,而这间房里什么声响都没有。她掏出手机当手电筒,白光刚亮起,就看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影。 她快步上前,将人翻过来。那张脸在光下显得失了平日的锐气,眉眼静敛,在手机惨白的光照下似一尊石膏像。 “周予白?”她轻拍他的脸,“醒醒?” 周予白眉头紧蹙,醉意重,没有清醒的迹象。他应该是想去洗手间,结果醉得太厉害摔了一跤。 孟逐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来,半拖半抱地弄到床边。周予白的身体很沉,她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真是的,这么重……”她一边抱怨一边帮他脱掉外套,让他躺好。 折腾完这些,她才有时间仔细看他。 床头点着一盏白炽灯,暖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即使醉得不省人事,他依然俊美得让人屏息,长睫在眼下落下一片浅影,唇色因酒意染得更深,像熟透的果子,带着危险的甜。 孟逐看得有些痴了。 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指尖轻轻捻住他的手,凑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那种触感温热柔软,带着一丝酒的甘甜和他独有的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好。她原本只想蜻蜓点水般碰一下,可在唇瓣相触的那瞬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钩住了,舍不得离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在房间里交织。她贪心地多停留了几秒,感受那份偷来的、近在咫尺的温暖。 纵夜 第54节 心口被一下一下地重击着,一扇紧闭的门好似被撞开。 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孟逐猛地弹开身体,像被烫到一般退出安全距离。 她瞪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周予白,心跳如擂鼓般,耳中嗡鸣一片。刚才那一瞬间的美好还残留在唇上,让她既恐慌又眷恋。 做了“坏”事的心虚让她不敢再继续待下去,几乎是逃一样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床上,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脸红得发烫。 她努力把这一切归结成吊桥效应,危机导致的肾上腺素飚升与心动太像,再加上夜晚惯是容易麻痹人的神经,让人轻易丢掉理智。 这样想着,好像就能原谅自己那一瞬的冲动。 孟逐将被子拉得更紧,缩进自己的壳里,心里只庆幸周予白醉得沉,不会知晓她内心的这场兵荒马乱。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孟逐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昨天她记得酒店的人有说早上在一楼有早餐,她经过周予白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想来他是醒了,孟逐便想着打声招呼,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 孟逐推门进去,看见周予白和易唐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几份早餐。看样子他们已经吃完早餐,正在讨论什么事。 “阿逐,过来吃点东西。”周予白看见她,很自然地招手让她坐下,“易唐拿了太多,我们都没怎么吃。” 她也没客气,坐下边吃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周予白接手地产二组后,其中一个大问题就是他大哥周正烨手里留下的烂尾项目——祁镇高端度假村。 这个项目早前从银行做了项目融资,资金分批拨付,必须在规定节点完工才能领到下一笔款。若是逾期,不仅后续资金会被卡,还得全额偿还本金和利息。 “大少爷恐怕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项目的问题,才诓您当这笔贷款的无限担保人。”易唐皱着眉。 无限连带担保人?孟逐的职业敏感性让她瞬间一惊。这种担保在银行贷款中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项目融资的规模她能想象,这种级别的度假村项目,甚至为了交通方便还特地提前铺了路,贷款额度肯定是天文数字。而无限连带担保,意味着周予白要用个人全部资产来承担违约责任。 “本来进展顺利,偏偏临近截止日期,那几个土老板突然停工,狮子大开口要加钱。”易唐愤愤不平,“时机卡得这么准,显然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孟逐现在完全明白了这个局的毒辣之处。周正烨把一个定时炸弹扔给了周予白,还精心安排了引爆的时机。不管周予白是被迫高价妥协,还是项目失败承担巨额赔偿,都是双输的结果。 而最狠的是,这还会在周父面前给周予白贴上“无能”的标签,这将让他在继承权之战中输在起点。 “大少爷可真是……”易唐欲言又止。 “兄友弟恭?”周予白淡笑一声,“这个词汇在周家不存在。”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孟逐担心,不禁问,“那你要怎么办?” “很简单,”周予白懒懒抬眸,脸上浮现一抹凉薄的笑,“让他们互相咬。” 他用了个古法,二桃杀三士。易唐照着他的吩咐,放话给每个土老板,说度假村的项目建设将划分成两期,由另外两人瓜分,对三人的说法各不相同。 果然,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那几个人之间起了嫌隙,以为内部有人背叛,开始偷偷给周予白降价、漏风声,只为独吞两期工程。 孟逐停下叉子,看向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昨晚他在场子里,始终不急不躁。 他从头到尾,都算好了他们会崩。 “可是万一他们发现怎么办?”孟逐问,“要是他们一通气,知道都被你耍了……” “周生也想过这一点,所以安排了planb。” 易唐接过话头,又转向周予白,“我联系了几家建设公司,钱总那边最靠谱,有团队随时能来。不过……”他皱了皱眉,“他看了图纸说,那块山头有个地方太狭窄,人工挖来不及,必须用机器。但那种地形只有m牌的挖掘机能胜任,现在市面上很难找到现货,都要预订。” 听到这里,周予白眉心微蹙,手指无声地敲着手机屏,像在思忖应对方法。 “我可能知道谁有。”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孟逐身上。 “我有个客户王总,m牌中国区的负责人。”孟逐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之前参观过他们的展示厅,记得有不少些展示机和库存。也许……可以问问?” 周予白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确定?” “不敢保证,但可以试试。”孟逐拿出手机,“我现在联系他?” ----------------------- 作者有话说:抓紧码之后的,根据大纲应该很快会有个小高潮嘿嘿[眼镜][眼镜] 第40章 吊桥 孟逐拨通了电话,在向王总一通说明情况后,对方直言不可能:“哎哟,这玩意儿哪能随便借啊?都是客户提前下单,我们再组装调试的。” 果然如此。孟逐心里暗叹,冷静地说了句“明白”,准备结束通话。 挂电话前,王总随口一问:“是谁要借啊?” 语气里带着“怎么不懂规矩”的不耐。 “周氏。”孟逐如实道来。 “咣当——”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慌忙捡东西。 “王总?你还在吗?” “在在在!”王总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信号好像不太好……” “我说周氏。”孟逐重复道。 “周氏……是港城的那个周氏?周氏集团的周氏?” “对,”孟逐皱眉,“港城没有别的周氏吧?” 电话那头瞬间静下来。孟逐正疑惑,就感觉肩头一沉。周予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沉的嗓音越过她,贴近话筒:“王总,听说周氏中东的基建组最近在做器材供货商的最后一轮选拔,我觉得m牌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可意思却已经传达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三秒,随后王总换了副声音,语气恭敬得像变了个人:“好,您把地址给我,我这就安排。” 电话挂断。 易唐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啪”地拍了一下手掌,佩服地看向孟逐:“没想到最麻烦的环节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然后他转向周予白,“我马上去通知钱总,让他的团队立刻赶过来。” “我把王总的联系方式发你。”孟逐补充,“你们拉个群,对齐一下信息。” 幸亏她提醒,易唐感激地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办。” 说完,脚步飞快地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孟逐和周予白两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周予白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刚才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了力。 他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她,亮亮的。 被他这样看着,孟逐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啊。” “又被你救了。”他说得很直白。 孟逐低头切最后一片吐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房间里只有她咀嚼的细微声音,配合着春日暖阳,正是一派悠闲怡然的时光。 等她把最后一口吐司咽下去,放下餐盘,正要拿纸巾擦手,就察觉到周予白一直没移开的视线。他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时机。 “想不想去周围逛逛?” 孟逐抬头看他。 没等她回应,只听周予白莞尔补了一句:“就当……陪陪我。” * 孟逐来这里之前上网查过祁镇的视频。 那些网红博主都把这里形容成“被遗忘的桃花源”。层层叠叠的梯田像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山腰上,春日新绿如绸,秋收金浪似海。有主打冥想、心灵疗愈的up主评价这里一年四季气候怡人,与世隔绝,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在田埂边,看云卷云舒,一天都舍不得挪地方。 最让孟逐意外的是,在一段无人机航拍的视频里,镜头掠过层层梯田后,竟远远拍到白雪覆盖的山峰。那是南方难得一见的雪山,清冽得像一幅水墨画的留白。 可现实总是比滤镜残酷一些。孟逐昨天一路颠簸过来,看到的祁镇虽然风景确实秀美,但基础设施的落后也是显而易见的——简陋的住宿,除了动车站外没看见其他交通工具。 怪不得那些网红都说这里是“小众秘境”,交通不便确实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走在田埂间,孟逐觑了周予白一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祁镇的天然劣势,但他还是拿下了这个项目,甚至不惜用个人资产做无限担保。 他究竟是和周正烨斗这口气,还是真的看好这个项目,孟逐看不明白。 正走神间,脚边忽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她猛地收脚,低头一看,是只黄毛的中华田园犬,舌头吐得长长的,尾巴摇得像小电扇。 孟逐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是民宿那家人的狗,平时都散养。”周予白蹲下身子,揉了揉狗的头顶和下巴,“旺仔,今天出来跟我巡山啊?” “它叫旺仔?” “嗯,我取的。” “……” 真是典型的周予白风格,他想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管狗有没有原名。 孟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怕狗?”周予白注意 到她始终保持距离。 “倒是不怕。”孟逐摇了摇头。 “那你不想摸摸它?”周予白按着旺仔,防止他直接飞扑上去,“你们女生不都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吗?” 见孟逐皱眉,周予白笑了,“抱歉,是我刻板印象了。” 孟逐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 纵夜 第55节 两人一狗,就这么走在田埂间。周予白时不时停下来,向她描述他心中的未来规划:住在这里的客人每天迎着晨光醒来后,可以看着多彩的梯田,在宽大的竹质的平台上做瑜伽,或者冥想。之后可以沿着铺好的碎石路,沿着梯田往上,直到山顶。 “小时候我最喜欢爬到这里。”在将将爬到梯田顶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孟逐愣了一下:“小时候?” “嗯,我在祁镇住过几年。”周予白的语气淡淡,“十岁前,我和母亲都在这里度过。” 孟逐有些惊讶。她以为周予白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港城公子哥,虽然之前听说他小时候住在南方乡下,但她还以为是那种富人庄园的小镇,却没想到是祁镇这样的地方。 若不是这一两年祁镇多了动车站,稍微发展了一些,她难以简直不敢想像二十年前这里该是多穷山恶水。 “所以这个项目对你来说……” “算是回老家吧。”他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喏,前面就是祁镇最精华的地方了。” 周予白让开身子,眼前的画面令孟逐不由屏息。 层层叠叠的梯田之后,竟能远远望见白雪覆盖的山峰。那是南方难得一见的雪山,清冷如水墨画的留白。 正巧头顶的云层散开,天光大亮,金色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峰上,镀上一层碎金光泽,壮美得直抵人心。 “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我就会爬到这里来看雪山。”周予白站在她身边,声音很轻,“我妈曾说,心里有委屈的时候,看看远山就好了。因为山那么大,你的烦恼就显得很小。” 孟逐心一动,游轮那晚,她对周予白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不禁侧目,却发现周予白也在看她。 那双眼睛被雪峰上的光折射得清亮,像是能把人看透。 两人对视了几秒,孟逐先移开了视线。 “你妈妈很有智慧。” “嗯,而且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相信。”孟逐的脚尖翻了翻田埂的土,“你一定很像她。” 身旁的人忽然沉默了,有种气息似乎慢慢改变,孟逐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周予白忽然背过了身去,让她看不清表情。 孟逐以为他想起母亲难过,便道,“抱歉,我……” 周予白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了。” 山风从远方吹来,扬起孟逐的长发。他们俩肩并着肩,细细的发梢偶尔划过周予白的脸,带来细腻的痒。 “所以说,你对这个项目之所以执着,不仅仅是因为商业考量。” “算是吧。”他转头看她,“你能理解?” 孟逐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能理解那种对故土的眷恋,即使离开了很久,根还在那里。 “那你呢?”周予白忽然问,“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什么地方?” “让你觉得安心的地方。无论你离开多久,距离多远,偶尔想到,都想回去的地方。” 孟逐想了想:“没有。” “没有?” “我从小搬过很多次家,”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有那种感觉。” 周予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什么。 就在这时,脚边忽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旺仔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绕着她的腿打转。 “旺仔,过来。”周予白正要伸手去抱,却见孟逐站在那里没动,只是垂眸看着脚边的小狗,神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再伸手,而是安静地观察着她。 片刻后,孟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拢着裙子缓缓蹲下身,手指细细抚摸着旺仔的脑袋。 她的目光安静而温柔,仿佛在碰触什么珍贵又易碎的东西。 “我小时候,其实养过狗。”她忽然低声说。 周予白身形一顿,也蹲下身子,耐心地听她娓娓道来。 “那时我大概小学吧,大雨天在学校机房后面捡到一只小狗。它湿透了,缩成一团,靠着机器的热气取暖。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清楚带回家会被骂,还是偷偷抱回去了。” 她弯了弯唇角,笑意很浅,“不过幸运的是,我爸虽然骂了几句,倒没把它赶走,说只要我自己照顾,就让我留着。那段日子真是……很开心。我每天放学会带它去转几圈,写作业累了,它会跑过来顶我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有个生命全心全意地依赖你,喜欢你,那种感觉真好,好到不想放手。” 她的手还在轻抚着旺仔,动作很温柔,就像她在回忆中抚摸那只早已不在的小狗。 周予白像是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后来呢?” “我不是说过我小时候经常搬家嘛,后来搬家那天,我正准备去接我的小狗,才知道我爸已经提前把它送人了。”孟逐的声音很平静,“还好,不是抛弃,至少它还有个去处。” “从那天起,那段记忆就像被人从我脑子里切掉了一样。我开始避开狗,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碰到旺仔的时候……我竟然忘了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它。”她停了一下,视线落回旺仔的眼睛,“连它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 旺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安静地趴在她手边,不再乱动。 孟逐最后轻抚了一下旺仔的头,然后慢慢站起身。她看向周予白,眼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曾经那么喜欢,最后的结果却是要失去,有时候我觉得,倒不如就别开始……” 山风又吹过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孟逐的发丝飘到脸边,她抬手撩开,露出如天色般澄澈的眼睛。 周予白看见自己倒映在那双眼里。 清醒,却拒人千里。 “你说对不对?”她说。 ----------------------- 作者有话说:明天我会早点更~ 第41章 吊桥 周予白能听得出来孟逐的拒绝。这几天的相处下来,纵使她再迟钝,也应该能看透他的心思。而且他也能从她偶尔的脸红、躲闪、还有那些不经意的温柔里,确认她心底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正因为如此,周予白根本没想过她会拒绝。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我不明白。” 孟逐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梯田上。 周予白向前走了一步,语气中的不解越来越明显,“为什么还没开始就预设结局?你总是把最坏的可能放在最前面考虑,为什么不往好的方向想想?万一呢?” “因为事实往往如此。喜欢会变,热情会散。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孟逐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你不是也说过自己没什么耐心,你又能担保自己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这句话令周予白下颌倏然绷紧。 她竟然用他自己说过的话来反驳他。而且说得如此直接,毫不留情面。 孟逐看到他脸色的变化,心底也涌起一丝后悔。她不知道挑衅他是不 是个正确的决定,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不回来了。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即使发誓,你也不会相信。”他答得冷静又冷酷,“只是我没想到,你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 孟逐被他的话激得上头,自嘲道:“对,我就是个胆小鬼。胆小鬼懂得趋利避害,我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 迎着他寒冷的眸子,她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们这种人,身边从来不缺选择。今天觉得我有趣,明天可能就腻了。我见过太多了,周予白。与其到时候不欢而散,倒不如别开始。” 话音落下,山间一片死寂。 连风声都似乎停了。 孟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表达过内心的想法,更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过自己的脆弱和恐惧。 她偷偷看向周予白,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愤怒变成了别的什么。 过了很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凉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你们这种人’。” 他重复着她刚才的话,“听起来你对我的判断已经很明确了。挺好,终于听到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他的目光太过冰冷,孟逐不禁抠了抠裙摆布料,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狠,伤害到了他。 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又侧过头来,眼神深得像要看透她。 “不过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你这么确定结果,是不是因为从来没给过自己,也没给过别人证明你错了的机会?”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中了孟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周予白看着她怔愣的反应,心中没有反击的痛快,反而是一种酸软的痛。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 “算了,这个问题没意思。”周予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山脚下,“回去吧,易唐还在等。” 他的语气轻松,似乎已经放下了刚才沉重的情绪。 孟逐站在原地,看着他已经开始往下走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以为他会坚持,会不依不饶地试图改变她的想法。 但他没有。 他接受了她的拒绝,甚至接受得如此轻易。 下山的路上,周予白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确认她跟上了,然后继续往前走。他的步伐稳健,神情也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孟逐心里却愈发沉闷,像压了一块石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 易唐等在民宿外的入山通道处,远远就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下山。他们之间没有丝毫的交流,气氛冷得像结了冰。 明明上山前两人还有说有笑,怎么回来时变成这样? 但毕竟是上下级关系,易唐无意刺探过多隐私。他径直上前汇报工作:“钱总那边已经出发了,今晚就能到。” 周予白颔首,说了声“知道了”。 “王总那边也确认了,机器型号没有问题。只是他的厂在外省,过来需要多一两天,不过应该来得及。”易唐看向孟逐,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真的要感谢孟小姐介绍!” 纵夜 第56节 “应该的。”孟逐摆摆手。 就在这时,周予白忽然开口:“车钥匙呢?” 易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来,正要递给他,却听到周予白说:“你带孟小姐去祁镇上转转吧,毕竟是客人。” 易唐下意识抬眼看他。 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要开车陪孟小姐去的吗? “怎么,有意见?” “没有没有。”易唐虽然心里腹诽,但脸上不敢多露,只能识趣点头,“我这就安排。” * 易唐和孟逐走了以后,周予白一人回了房间。 他靠在沙发里,点了根烟,指尖夹着火光,点开了和沈嘉树的视频通话。 “喏,批文给你弄下来了,已经换成了你指定的那家基建公司,程序上没漏洞,你放心。” “多谢。” “还谢?少跟我来虚的。”沈嘉树别扭,却还是多解释一句,“祁镇的事,你也别太担心。我家里那位得到消息,上头已经组织好专案组要整治这一带了。那几个土皇帝蹦跶不了几天。” “要多久?” “最快这个月就会有动作。”沈嘉树顿了顿,眯着眼看他,“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过去盯着?省得你一个人在那儿,被人阴了。” 沈嘉树是大院子弟,沈家和四九城的那一圈的关系都不错,他口中的“调人”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犯不着。”周予白勾唇,笑里全是凉意,“几只土鸡瓦狗,成不了什么气候。” 沈嘉树撇嘴:“就是因为是地头蛇,没什么可输的,干起事来才毫无底线。何况你这手段还这么阴,到时候让他们发现被你摆了一道,说不定就真狗急跳墙了。” 周予白的指尖弹了下烟灰,态度不置可否。 沈嘉树见他这样,也没坚持:“那就这样,既然你心里有数就行。反正有需要随时吱声,哥几个不能眼看着你在外头吃亏。” 他的话里故意带上点京腔,之前一直冷着脸的周予白终于弯了唇。 沈嘉树注意到了:“今儿个怎么了?看你从一开始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犹豫了许久,周予白忽然开口:“老三,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会不会觉得,我……” 周予白少有的不知该如何措辞,沈嘉树听他“我你他”了半晌,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不会是你看上哪个姑娘,人家没看上你吧?我的天,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沈嘉树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被周予白威胁要挂视频才强忍着收声:“别别别,别挂。爷,您这脸皮什么时候变这么薄了?” 周予白脸色很冷:“没话说我还有正事要忙。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行行行,我正经说。”沈嘉树竖了竖手掌,强忍住笑意,“我要是个姑娘,我也不会信你。” 周予白危险地眯了下眼。 沈嘉树解释道:“你想想,你那点破名声。港媒整天拍你出入夜店,身边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你说你没碰?谁信啊?就算是真的,哪个女人会信你能长久?” “可我从来没认过谁是女朋友。” “我当然知道你那套是做给家里那位后妈看的,可外人哪知道内情?再说了,你这种身份地位,别人只会觉得你就是玩玩而已,压根不会考虑认真,更别说结婚了。”沈嘉树摊手,“换我是女的,我也没安全感,哪敢信你这种花花公子的话。” 屏幕这头,周予白沉着脸,半晌没说话。 沈嘉树见状,挑眉一笑:“看吧,报应来了吧。坏名声欠的债,总有人要收。要不干脆算了?换个目标?你这种条件,还愁找不到?” “我没想玩。”周予白打断他,眉间蹙起,“这种事有什么好玩的。” 沈嘉树一愣,随即盯着他:“不是吧,你是认真的?” 见他神情没变,语气不由也收了几分玩笑,“我劝你趁早收手。你想想,你们能有什么结果?你们家里能让你娶她?别自欺欺人了。” 周予白眼皮抬也没抬,吐出最后一口烟,敷衍嗯了一声:“知道了。” 说罢就挂了视频,没再给沈嘉树继续念叨的机会。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的风声。 他靠进沙发,长腿伸开,指尖摩挲着烟盒,目光落在窗外的远山。白昼明亮,山色却冷,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周予白低头一瞥,是易唐发来的消息。 照片里,孟逐站在镇上的手工制糖店外。小小的招牌下,她正俯身挑选伴手礼,神色耐心。和店家说话时,眼睛里有笑,轻浅而明亮。 周予白心口却忽然像堵了一块湿棉。 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轻松又自在。上午的一切,好像从来没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他盯着屏幕,目光暗了几分,甩手把手机丢到一边。 可没过半晌,他伸手又把手机捞回来,给易唐发了条消息:【我饿了 ,要去镇上吃饭。】 * 易唐把手机收回内袋,转头对孟逐说:“我得回民宿一趟,接周生。” “好,那我在镇上逛完后自己回去。” 易唐本来答应了,可没走几步又折回来。 “要不,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见孟逐满脸疑惑,他又解释:“放您一个女生在镇上,周生知道肯定会说我。而且他正好也要来镇上吃饭,您陪我一起回去?” 孟逐想了想,也理解他作为下属的为难,便点头答应。 车很快抵达了民宿。 周予白从门里走出来,边拉后车门边随口问:“孟逐呢?她人在……” 话还没说完,就见半张脸转过来,正好和他对视。 周予白顿时无话了,跨步钻了进去。人还没坐下,就见孟逐将刚买的伴手礼从座椅上拿下来,一袋袋整齐地摆在脚边,正好拦出了一道篱笆般的矮墙。 防谁呢? 他觑了她一眼,孟逐已偏过头,像是压根没注意到。 车子启动,驶往镇上。 一路上安静得出奇,孟逐低头划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周予白闲来无事,扫了眼地上的礼袋。才去镇上多久,就能买成这样?零食、小摆件、糖饼……五花八门。 扫到其中一个包装袋,周予白点评道:“你买的这家糖饼不地道,都是机器做的,不是祁镇特产。” 孟逐从手机屏幕上抬眼,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开始管起这种小事。 那个礼盒她本就是看中包装精致,适合送客户和上级。至于“味道地不地道”,回了港城谁会在意? “哦,知道了。”她答得敷衍。 谁知这句敷衍,反而让周予白来了兴致,将她买的东西一个个评价过去。而孟逐全程“嗯、好、知道了”地应付。 直到他看见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古法所制的香片,碧绿如玉,模样别致。 他觉得有趣,正准备拿起端详,便听见孟逐随口道:“这是给敬臣的,我上次见他有在烟里加香条的习惯。” 周予白的动作瞬间停住,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他缓缓收回手,整个人向后靠在座椅上,目光从地上的礼品袋转到孟逐的脸上。 好啊。同事有份,朋友有份,连商敬臣也有。 谁都记得,唯独没有他。 孟逐察觉到他许久不出声,偷偷抬眸,正撞上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一脸怨怼,明晃晃的,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孟逐:? 又是谁惹着这位祖宗了? 第42章 吊桥 他们去了祁镇上的一家火锅店,孟逐和周予白都不怎么吃辣,便点了虫草鸡汤锅底,三人围坐在一起吃。 火锅店不大,但装修得颇有当地特色,原木做的桌椅配上木质碗筷,倒也雅致。虫草鸡汤在小火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香味四溢。 按理说,这样的环境最容易让人放松下来,聊天说笑,但此刻的气氛却诡异得很。 孟逐和周予白坐在圆桌的两端,中间隔着大半张桌子的距离,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两人都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自己面前的食物,谁也不看谁,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易唐坐在中间,左看看右瞧瞧,感觉自己像个夹在两军阵营中的无辜路人。他试图活跃一下气氛:“这汤底味道真不错,很鲜甜……” “嗯。”周予白应了一声。 “是挺好的。”孟逐也礼貌地附和了一句。 然后又是沉默。 易唐:......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孟逐正要夹一片看起来煮得正好的牛肉,筷子刚伸过去,另一双筷子也同时夹住了这片肉。 两双筷子相交,似两把剑于空中相碰。 周予白率先松开筷子,孟逐见状也立刻松手,那片牛肉扑通一声掉回锅里,滚烫的汤汁飞溅,溅到他的手背。 “嘶——” 周予白倒吸一口凉气。 “周生!”易唐吓得赶紧起身去拿冰毛巾。 孟逐也慌了,连忙抽了纸巾去擦。她拽过他的手,一边忙乱地擦干净,一边低声急切:“烫到了吗?给我看看……” 纵夜 第57节 周予白的手被她握在掌心,她低着头,专注地检查着他的手背。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的睫毛轻颤,眉眼间全是明明白白的担心。 纸巾摩挲过肌肤,被热汤烫过的地方确实在隐隐作痛,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 “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孟逐抬起头询问,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 她能看清他眼中的每一丝情绪,能感受到他轻浅的呼吸。 周予白静静盯着她,眸光深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火锅的咕嘟声变得遥远,周围的嘈杂也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毛巾来了!” 易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个微妙的时刻。 孟逐如梦初醒,立刻松开了周予白的手,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易唐拿着湿毛巾走过来,里面包裹着冰块:“周生,您先冰敷一下,应该不会起泡。” 周予白接过毛巾,目光却还停留在孟逐身上。她把纸巾揉得皱巴巴攥在手心,眼神落在桌面上,却又忍不住悄悄觑他的手。 “没事,只是溅到了一点。”周予白淡淡地说着,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不疼的。” 见他确实不像说假话,孟逐和易唐也算放下心。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几人继续吃着。只是和刚才的沉默相比,气氛松弛了不少。 “咚——”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孟逐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周予白的方向靠了靠。 “什么声音?!”易唐立刻警觉,朝窗外望去。 街边围着一群人,中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守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罐。几个小孩子捂着耳朵在旁边蹦蹦跳跳,笑得格外开心。 “原来是爆苞米的。”易唐恍然大悟,“这种土法子挺久没见了,没想到祁镇上还有人在做。” 孟逐也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也挺喜欢吃这个的,就是那动静实在吓人。” 周予白侧目,目光掠过她方才下意识靠近的动作,忽然放下筷子,径直起身出门。 “周生,你去哪?”易唐朝他背影喊。 他没答,几分钟后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两袋热腾腾的苞米。 易唐疑惑地接过:“您这是……” 周予白神色自若地坐下,把袋子放到桌上:“没什么,只是买了刚才那个老人家的苞米,让他早点收摊回去休息。毕竟……” 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孟逐身上。 “我们这桌有个胆小鬼,听到那声音会怕。” 孟逐立刻明白“胆小鬼”指的是自己,脸颊一热,小声嘟囔着:“……也没有很害怕好不好。” 周予白瞥了她一眼,唇角勾出极淡的弧度,没拆穿。 * 回程的路上,周予白将那两袋苞米塞给孟逐,“给你的。” 袋子还带着温热的温度,里面的苞米花白白胖胖的,散发着香甜。 孟逐:? 没等她明白什么意思,就见他从地上的礼袋里抽出那个装着香片的小盒子,随手捻在指尖把玩。 “我要这个。”他说得理所当然。 “这是我买个商敬臣的。” “我用那个换。”周予白朝她怀里的苞米点了点下巴,“苞米多特别啊,商敬臣肯定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小吃。” “……” 她还未反驳,周予白已经把香片盒子塞进了自己口袋,笑得活像只狡黠得逞的狐狸。 “周生,不好了。” 忽然,易唐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切断了轻松的氛围。 周予白的笑意敛去:“钱总那边出事了?” “嗯。那几个土老板好像发现了,派了车队堵路。工地入口现在全被拦住,钱总的团队进不去。” 周予白的脸色沉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了孟逐一 眼,吩咐道:“你先送孟逐回去,然后我们去工地。” “不,”孟逐打断他,“钱总那边肯定着急,别耽搁了。我们一起去。” 周予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孟逐眼神坚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去工地。” * 车子驶到工地时,天色已暗,远远就能听见喧嚷声。 入口被红白色的塑料路障围成了铁桶阵,七八辆车歪歪斜斜地停在道路两边,将原本就不宽的乡间小路堵得严严实实。几十个工人聚集在门口,将钱总团队的车辆和工人死死拦在外面。 现场几个大老爷们正扯着嗓子互相叫骂,话语粗鄙难听,气氛剑拔弩张。 钱总派来的领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叫阿钟,额头上全是汗。 “周先生,情况很糟糕。”阿钟一边擦汗一边汇报,“这些人把路都堵死了。他们也很聪明,手里虽然拿着木棒铁管,但就是不动手,只是围堵。我们要是主动起冲突,反而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孟逐透过车窗向四周看去,果然发现围堵人群的边缘站着几个人,手里举着手机,显然在录像。 “那怎么办?真让他们堵着,机器进不去,还怎么动工?”易唐急得直搓手,“项目已经拖不起了。” 易唐眉头紧锁,忍不住看向周予白。 周予白沉思片刻,冷静命令道:“易唐,你立刻联系沈嘉树,让他派人过来,他会知道该怎么处理。” 又转向阿钟:“你让工人全部上车坐好待命,接下来我去交涉。如果他们有松动,你们直接开进去。” “可他们看起来穷凶极恶,万一真不管不顾动手了……” “他们动手才好,”周予白冷笑,眼神危险,“正愁没把柄抓他们呢。违规拦路,再加上主动施暴,够他们蹲几年大牢了。” 说完,他推开车门下车。 周予白一出现,那群围堵的工人立刻注意到了他。那张带着混血特征的俊美面孔在一群粗糙的脸庞中格外显眼,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就是那个港城来的?”“长得挺漂亮,还真敢亲自来。” 孟逐透过车窗看去,一眼就认出领头的正是那晚的几个土老板。 “周总手段挺厉害啊。背后挑拨我们兄弟,玩的什么心理战?以为小道消息一放,就能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为首的光头大汉上前一步,冷笑道。 “好一个兄弟情深。” 周予白神色淡然,双手插在口袋里。 “那怎么之前一个个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下,想要独揽生意。现在发现都捞不到好处了,倒是想起兄弟情了?” 那几位土老板一听这话,脸色扭曲。 “周予白,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个光头土老板指着周围的山头,声音提高了八度,“真以为在港城当大少,我们祁镇就得怵你?告诉你,在祁镇,这规矩是我们定的!” “对!要么加钱,要么滚蛋!敢动工,我们兄弟几十号人都不会让你过!” 对峙间,工地上的工人们也骚动起来,钱总的人忍不住想往前挤。 “威胁我?” 周予白突然冷笑一声,声音也转得更加低沉危险:“真以为这里没人管了?周氏在内地投资这么多年,各界政要关系盘根错节。你们以为我没做过调研,就敢把钱砸到这里来?” 他向前逼近一步,气场瞬间变得凌厉:“现在你们还能蹦跶,只是因为还没人腾出手管你们。但如果你们的保护伞换了人呢?” 这句话如同重锤砸下,几个土老板面面相觑,眼中闪过明显的慌乱。 光头大汉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拍了拍身边两人的胳膊:“别,别听他胡扯!他要真那么神通广大,怎么还会被银行卡死?工期完不成,贷款断供,他自己就要破产!我看啊,他这是急眼了,想诓我们!” 周予白眯起眼,眸色骤冷:“哦?谁告诉你我会破产的?” 光头大汉自觉失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强辩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哪个项目没贷款?都一样!” 说着,他仿佛要掩盖心虚般嚷嚷道:“少废话!现在你让那帮外来人滚蛋,按原价加五成,项目我们兄弟替你做到完。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几十个工人呼啦啦躁动起来,铁棍木棒互相敲打,发出刺耳的响声。空气像要炸开。 周予白神色一凛,举起右手:“十个点。” 光头大汉怔了一下,随即暴怒:“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讨价还价?!” “五个点。”周予白的声音更冷了,“不然我破产了,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他语气笃定得近乎狂妄,令领头的光头老板也忍不住心头一颤。不知为何,竟被他的气场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可背后工人不明所以,一个刺头嗓门盖过众人:“老大,跟这家伙废话什么?不过港城来的小白脸一个,咱几十个人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不给钱!” 说罢,他啪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可他才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 孟逐不知何时已经坐进了那辆车的驾驶座。她的动作快得像闪电,趁着刺头下车的空档窜了进去。那家伙走得太急,连钥匙都没拔。 “不好!”刺头脸色大变,当即意识到这个小女娃想要做什么了。 孟逐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唇不住颤抖,但眼神却亮得骇人。 车门被利落地反锁,她立刻扭动钥匙启动引擎。 “臭婊子!你给老子下来!马上下来!!”刺头疯了般扑向车窗,用拳头砸得玻璃“咚咚”作响,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狰狞得可怕。 孟逐充耳不闻,她的视线紧紧锁定前方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路障和横七竖八的车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但她的手却异常稳定。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猛地一脚踩死油门。 引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纵夜 第58节 轰! 塑料路障被直接撞飞,砸在路边的泥地里。工人们吓得四散躲避,有的跌倒在地,有的撞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孟逐没有丝毫停顿,她看准另一辆试图横向拦截的面包车,方向盘一打,油门踩到底,直直撞了过去。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如惊雷炸响,回荡在整个山谷。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孟逐的脑袋重重撞在气囊上,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强忍着眩晕,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目瞪口呆的阿钟大喊:“快开进去!” 阿钟如梦初醒,立刻挥手指挥:“所有车辆!立刻进场!” 车队轰鸣着从孟逐撞开的缺口鱼贯而入。 混乱中,周予白死死盯着那辆撞停冒着白烟的车,眼睛骤然充血,下颌紧绷,连指节都因为攥拳而发白。 他当即冲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今天提前更,嘿嘿~ 第43章 吊桥 混乱的吵嚷声、车轮碾压泥土的轰响此起彼伏,可在周予白耳中,却只余下一片死寂。 他的世界缩成一个点,是前方那辆车。 气囊如白色的蒲公英般蓬起,将驾驶座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那一瞬间的冲撞画面,如烙印般灼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胸腔骤缩,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他几乎没思索,猛地推开身侧几个工人,大步流星地赶向那辆车。 “周生!”易唐在后头喊,可根本拦不住。 周予白冲到车旁,手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却发现锁死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抡起拳头就要砸车窗。 “周先生!周先生!”阿钟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有应急锤!” 周予白一把夺过,猛然砸下去,钢化玻璃瞬间炸 裂成蛛网。他顾不得碎玻璃划伤手背,直接伸手进去打开车门。 车门弹开,孟逐半昏半醒地歪在驾驶座,额头被气囊撞出一片红肿,脸色惨白。 “阿逐!”周予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醒醒,听得见吗!” 她唇瓣微动,像是想要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予白的心脏被重重揪住,极小心地把她从驾驶座抱出来。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可此刻却沉甸甸压得他连胸口都发痛。 周围的工人还在骚动,有人叫骂,有人推搡,嘈杂声如蜂群嗡鸣。周予白抱着孟逐,冷冷一扫,那目光凶戾得如修罗现世。 “谁敢拦试试。” 短短五个字,震得人后背发凉。 场面顷刻安静。 易唐快步赶到,见孟逐脸色,面色凝重:“怕是脑震荡,得送医院。” 周予白瞥了他一眼:“沈嘉树联系到了?” 即便是这种状况下,他依旧理智清冷。易唐怔了一瞬,忙点头:“嗯,沈先生刚刚已经通知下去了,市里会立刻派人过来维持秩序。” “你留下坐镇,有人敢对阿钟他们动手,全部取证。我让他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纵是易唐,也被他那张骇然森冷的脸震得喉头发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交代完毕,周予白再无一句废话,抱着孟逐直接上了车。被玻璃割破的手背还在流血,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仿佛失去了痛觉。 他垂眸看她一眼。 她的眉心皱着,像是疼,又像在努力抵抗昏睡。那一刻,周予白喉结上下滚动,唇线绷得死紧。 一把钝刀狠狠搅动着他的心。 * 孟逐是在一片白茫茫中醒来的。 头顶是被灯管照得惨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她眨了眨眼,意识还有些模糊,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昏沉。 “……嗯,闹事的人都带走就行,先确保施工能进行。” “这次多亏你这边速度。放心,易唐那有证据。” 周予白站在病房的窗前,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手机,眉眼阴郁。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但气场仍旧凌厉,叫人不敢靠近。 孟逐下意识想撑起身子下床,刚一动弹,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低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因为刚才的动作,针头移位了,隐隐有血珠渗出。 周予白的视线倏地转过来,冰冷地落在她身上。电话里还在有人说话,他却直截了当:“先这样。” 说完,直接切断通话。 他黑着脸走了过来,明明一言未发,但整个人压迫的气场令病房空气骤然紧绷。 “醒了还乱动什么?”嗓音低哑,带着熬夜后的倦意。 虽然嘴上很凶,可他俯身时查看针头的时候却小心翼翼,指尖轻抚着她手臂上的红肿,生怕再弄疼她。 孟逐能感觉到他在生气,于是识趣地没敢说话。 门被推开,护士快步走进来,帮忙将她的针头调整好,又交代了一下情况。 孟逐这才了解到她现在正位于市立医院。她的身上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挫伤,好在都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头部,已经做完了核磁共振,确认颅脑没有大损伤,但由于撞击剧烈,医院怀疑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因此今天将留院观察一天。 护士看了眼吊瓶,又交代:“药液大概十分钟能挂完,完了按铃叫我。”说着又看向周予白,“探视时间快结束了,家属尽量早点离开,配合一下工作。” 说完,她推门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护士的身影一消失,整个病房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吊瓶的滴答声。周予白伫立在她的病床前,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的怒气在空气中弥漫。 “谁敢说你胆子小啊?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周予白的声音似疾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撞上去,万一真撞伤人、撞死人了怎么办?如果他们讹上你,你是不是准备下半生都赔进去?!” 他脸色绷得极紧,眼神里火光直窜。 “还是说,你以为有气囊就安全了?就他们那群土鸡瓦狗开的破车,有没有按时年检都说不准!万一安全气囊失灵了,你想过吗?万一引擎起火,你可能会被困在车里,烧得血肉模糊。做这些之前,你到底有没有动过脑子!” 那些可能发生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现,似一把把尖刀扎在心上。 孟逐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脸,别过头去不看他。 她当然知道后果,可是那种时刻,看到他可能面临危险,她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 “对,是我多管闲事,可以了吧?!” 她眼角湿润,却还是倔强地顶了回去:“我看他们有人在录像,当然不能让你们的人先动手,所以我想用他们的车子。我和你没有关系,我来开路是最合适的选择。” “没有关系?”周予白眼神瞬间冷厉,像被彻底点燃,整个人压着怒火逼近。 这种时候她还想着撇清关系? “没有关系个屁!” 他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掰回来,逼着与他对视。 孟逐的眼睛红彤彤的,眼眶里积着湿润的雾气,但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仿佛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虽然脆弱,却依然竖起最后的爪子。 他们僵持着。 周予白盯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她脖颈和手臂上斑驳的包扎痕迹。那些白色的纱布如控诉般提醒着他,刚才车祸撞击时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 那种差点失去她的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孟逐用力挣脱他的手,动作幅度大了一些,牵扯到颈部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予白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松开了手。 总算挣脱了桎梏,她立刻反身摁下呼唤铃。 “十分钟到了,你该走了。” 下完逐客令,她把脸偏向窗外,眼神再没碰他一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灼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压在身上,仿佛要将她压碎。 病房静得可怕,空气里只剩下药液滴答。 良久,周予白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震得四壁生响。 护士匆忙赶来,推门进来时还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显然被刚才的动静吓得不轻。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向病床上的孟逐。 “来,我帮你把针拔了。” 本来只是例行公事,但当她抬头时看到孟逐眼中强忍着的泪水,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有什么事好好说嘛,他可能也是担心坏了。”护士一边轻柔地撕胶布一边劝慰,“你是没看见当时他抱着你冲进急诊科的样子,那个紧张劲儿,我们都看得出来,小伙子心里是有你的。” 孟逐闷声不答,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底的红意越来越浓。 护士暗暗叹息,收拾好东西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好了,都处理完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按铃。” 说完,她贴心地关掉了房间的主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房门轻声合上,病房回归一片昏暗之中。 黑暗如温柔的怀抱,终于给了孟逐一个可以脆弱的空间。刚开始还只是一些细碎的抽噎,断断续续,像漏水的水龙头,滴答落下。可渐渐的,那细碎的声响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她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委屈如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孟逐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哭得很用力,很专心,仿佛要将心中的痛苦都倾倒出来。 她沉浸在委屈里,以至于没有听见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走廊的灯光倾泄进来,刺眼的光线让她不 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一个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轮廓在光晕中显得模糊。 她尚未意识到怎么一回事,一阵狂风朝她袭来,下一秒,整个人被扯进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 “……对不起。” 纵夜 第59节 耳边的声音低沉,带着颤意,“我不该对你发火。” 孟逐怔住,泪还挂在睫毛上,心口却一片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阿逐,你别想着逃。也别再想着未来,想着那些坏的结局。” 周予白的声音低沉,字字咬紧,“我以前尊重你,等你开口。想着只要你愿意往前一步,剩下九十九步我都会替你走完。”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她被震得抽噎一声,泪水还在往下掉,但更多的是惊惶。 “你喜欢我,我知道。”他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直接,“今天你为我冲出去撞车的时候,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还跟我说什么没有关系?” 他稍微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冷烈又发烫。 “既然你胆小,不敢开始,那我替你开始。” “即使你不愿意迈出第一步,我也要把你拽过来。”他的拇指轻抚过她脸颊上的泪痕,“这一步,由我替你迈。”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肩上。所有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掉,只余下一种从未示人的坚定与温柔。 “阿逐,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压在她耳畔,一字一顿,“从今晚开始,我们在一起。” “听明白了吗?” ----------------------- 作者有话说:卡告白台词卡了我两个小时!!谁懂[爆哭][爆哭] 下一章会很甜[彩虹屁][彩虹屁]信我!![黄心] 第44章 吊桥 孟逐被他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像被丢进洗衣机的衣物,在旋涡里翻滚、打转,整个世界失去了重心。 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吧?一定是。 她拼命眨眼,想要让视线重新聚焦,但眼前的人还是那么不真实,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时出现的重影。两个周予白缓缓向她靠近,他的鼻尖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着熟悉的岩兰草香气。 幻觉也能这么真实吗? 咔哒—— 门忽然被推开。 “唉,你怎么还在这里?家属赶紧离开!”护士的声音骤然响起,头顶的灯光也随即亮起。 刺眼的灯管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周予白还保持着俯身,孟逐则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那里,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护士看清眼前的情形,也愣了一下,脸也红了半边。她干咳两声,努力板着表情,“快点走,不要影响我们工作。现在是休息时间,家属不能留在病房过夜的。” “抱歉,刚刚忘了些东西,这就走。”周予白神色自若,潇洒地直起身子,淡然一笑。 就在护士转身的空隙,他又俯下去,飞快在孟逐的脸颊轻轻一啄。温热的触感似电流,从皮肤直窜到心口。 “早点好,我等你。”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的声音贴着她耳畔,气息烫得她头皮发麻。 他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外套,神情镇定,临走前还与护士连声致歉。他长得俊朗,态度还这么好,虽然是违规了,护士也没再苛责,只是摆摆手:“下次注意一点,探视时间过了就该回去了。” “好,那就麻烦您照顾我女朋友了。”周予白最后笑着说。 “没问题。” 门关上了。 孟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雕像,连眼珠都不敢转动。脸颊上那块被亲过的地方还在发烫,烫得她想去摸,又不敢摸。 “你们这些小情侣真是一天都离不开,明天再腻歪不行吗?”护士转过身,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孟逐回过神,正想否认,一个响亮的嗝突然冒出来。 她瞬间红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护士被她的样子逗笑,顺手倒了杯水递给她:“你看,我就说吧,他心里有你。现在不吵了?” 孟逐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喝起来,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又打嗝,更怕护士问起什么她答不上来的问题。 水是温的,可她的脸还是烫得厉害,心跳更是乱得不成样子,像有一只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那一晚,她几乎彻夜未眠。 翻来覆去,耳边总萦绕着那句“女朋友”,像一道咒语,每每想起,她就感觉口干舌.燥。周予白的身影频繁入梦,所以当早晨电视里再次出现他的脸时,她甚至怀疑自己还没醒。 “据本台最新消息,扫黑除恶专项组在多地取得新进展。自‘雷霆行动’开展以来,多批涉黑涉恶团伙被一举捣毁,一批长期盘踞地方、为害一方的黑恶势力成员已被依法带走调查。正义之光照耀之下,任何罪恶都无处遁形。” 虽然新闻没有点明祁镇,但镜头画面里,几个身形肥硕、金链挂脖的男人被戴上手铐押解上车。孟逐一眼就认出了昨天叫嚣得最凶的光头老板。 从冲突爆发到次日这群□□分子就落网,不过一晚。她不得不佩服周予白的速度,恐怕这一张网他早已布好,只等时机收拢。 果然,即使没有她的动作,这些人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分毫。 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帮了他,结果人家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就像一只蚂蚁以为自己推动了大象前进,实际上大象只是恰好要往前走而已。 正胡思乱想着,早间巡视的医生们已经到了。主任医生详细询问了她的症状,又做了基本检查,确认她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只叮嘱后续如果有任何耳鸣、恶心想吐的症状,要立即回医院。 办完出院手续,易唐已经在门口等着。 车子驶上回祁镇的路,孟逐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情复杂。 “易唐,你之后有安排吗?”她问。 “没有,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回去收拾一下行李,能麻烦你之后再送我回城里吗?” 易唐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啊,您不和我们一起住了?” “嗯。”孟逐点点头,声音很轻,“我要回港城了。” “啊,这么快吗?” “是挺快的,感觉发生了好多事。”孟逐垂下眼睛,手指纠结在一起,“我今晚就搬到市里,这样坐车回港城还方便些。” 易唐心里拿不定主意,“您和周生说过了吗?” 孟逐一愣,微抿嘴唇,半晌没有开口。 这个沉默本身就是答案。易唐立刻明白,她根本没告诉周予白。 这下可麻烦了,他如果真的把人送走了,回头周生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孟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那个……周予白现在在哪里啊?” “应该在工地上吧,您是要和他告别?” “唔……嗯。” 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表情却丝毫不像要告别的样子。 车子很快抵达民宿。孟逐推开车门,下车时跟易唐说:“我上去收拾一下,很快就下来。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好的,您慢慢来。”易唐满口答应。 孟逐推开民宿的大门,正准备直接上楼回房间,却突然听见大厅 传来两个男人的交谈声。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一些话语陆陆续续飘进耳朵里。 “……人会守到这周末直到确保工程完工。验收的人我也都安排好了,银行那边你不用担心。” “嗯,麻烦你了。周正烨那边什么情况?” 这个声音……是周予白? 她的心咯噔一跳,脚步也慢了下来。 “还能什么情况?肯定被气得要死呗。”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恐怕他现在才发现,费了那么大劲从世鑫手里抢到的这块地,其实是个……” 什么周予白在工地,他明明就在这里,易唐竟然诓她? 孟逐气急,本能想转身溜回楼上房间,谁知才刚踏上木梯,木板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交谈声戛然而止。两道视线齐齐朝她望来。 “回来了?” 周予白的声音将她钉在了当场。孟逐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他和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高傲男人站在用餐区的桌子旁,桌上摊着一堆文件和图纸。 “介绍一下,世鑫集团的coo,沈嘉树。”周予白不急不慢地补了一句,“如果记不住,也可以直接叫他沈老三。” 沈嘉树立刻一个眼风扫过来,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抗议。但周予白根本不理会,笑得云淡风轻。 孟逐能感觉到他们俩的关系应该非常好,那种可以随意互损却不会真正生气的交情。 “她就是你的那位?”沈嘉树没有直接看孟逐,而是转头问周予白。 “嗯。” “啧,看不出来你竟然搞纯爱……” 孟逐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沈嘉树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周予白:“对了,下个月我生日宴,你来不来?” “当然得来。”周予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很自然地补了一句,“我会带上阿逐。” 沈嘉树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表现得太过惊讶:“行,那我让人多准备一份。” 说完,他也没告别,径直离开了。 沈嘉树走了,留下一片突如其来的安静。那种两人独处的暧昧感像潮水一样悄悄漫上来,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我没答应要去。”她硬着头皮反驳。 周予白倚在墙边,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你下个月有安排出差么?” 纵夜 第60节 “……还没有。” “那不就是了,”他笑得云淡风轻,“空出时间就行。” “……” 孟逐噎住。 他凭什么就这样安排自己的时间了?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啊。 心里气鼓鼓的,偏偏嘴上说不出反驳,只能瞪着他。 “生气了?”周予白的笑意更浓了。 在他眼里,此刻的孟逐就像一只浑身炸毛的小奶猫,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可爱得要命。 他直起身子,朝她招手:“过来。” 孟逐摇了摇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让我抱一下,乖。” 孟逐只觉脸上“轰”地烧起来,眼睛一瞥见他迈步朝自己走来,她立刻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回楼上房间,“砰”地关上门,还慌乱地拧了锁。 背靠着门板,她大口喘气,胸腔里的心跳几乎要震破耳膜。 她不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但周予白总能轻易地打破她的镇定。昨晚的告白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话语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在心里,让她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孟逐用力甩了甩头,恢复冷静理智。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东西赶紧走人,等她回到港城,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就能冷静地思考这一切了。 她翻出行李箱,开始往里塞衣服。手机却在这时震了一下。 【周予白】:看外面。 孟逐一愣,走到窗边悄悄往下看。 民宿门口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易唐的影子,连车都不见了。 【周予白】:还想跑吗? 【周予白】:开门。 开门?怎么可能。 易唐这个叛徒……怕是早就把她的打算全告诉了周予白。她竟然就这样信了他的话,结果直接掉进了陷阱里。 孟逐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了一句:【我头有点晕,先睡了。】 发完消息,她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装作没看见。既然易唐靠不住,那她就打网约车,等晚上没人注意了再走。 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想着先洗个澡提提神。可水流冲到一半就断了,即使反复扭了扭龙头,还是没水。孟逐只好打电话给前台,结果连环拨了好几次,也没人接。 这下彻底没辙了。 她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最终只能披上浴袍,硬着头皮走到周予白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周予白,你先别开门。”她隔着门说道。 脚步声停驻,周予白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怎么了?” “……你房间有水吗?我房间停水了。” 门里安静了几秒,接着传来周予白的轻笑声:“有。” “那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可以。” 门被推开一条缝。周予白正坐在书桌前,衬衫扣子松松解着,手里转着一支笔。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在她的浴袍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他什么都没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她一刻也不敢多停,飞快钻进去。 热水从花洒里倾泻而下,裹着蒸腾的雾气,终于将孟逐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稍微舒展开来。她不敢耽搁,飞快将头发和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草草裹上浴袍。 推开浴室的门时,她刻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 书桌前空空荡荡。文件还摊在桌上,椅子却空着。 周予白不在。 孟逐心头一松,屏住的呼吸这才缓缓吐了出来。 太好了,他大概临时出去了,这正好给了她逃脱的机会。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准备快速穿过房间回到走廊。刚转过身—— “洗好了?” 孟逐浑身一僵。 周予白倚在卧室门边的墙上,双手抱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的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浴室溢出的蒸汽中显得更加幽暗,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嗯……”她的声音干涩,“洗好了。” “好,那我们来谈谈。” 他刚迈了一步,孟逐就立刻后退一步。周予白眉梢一挑,看着她这躲闪的鸵鸟样,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彻底截断了她的退路。 他的身影高大,逼仄如一堵墙,将她困住。 “躲我?” 灯光斜照,映出他眼底一抹危险的亮光。如野兽逼近猎物,情慾气息一点点笼罩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周予白,你冷静一点。” 手抵着他的胸口,孟逐试图推他,可哪里能推得动。 “我很冷静啊。”他语气促狭,呼吸却炽热,“反倒是你……抖得这么厉害,好像不大冷静。” 他的鼻尖轻蹭着她颈侧的肌肤,带出一阵细密的痒,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你别……能听我说吗?” 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却感觉周予白的呼吸变得更加灼热。他的身体隐忍得像一把拉满的弓,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孟逐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止了挣扎,僵硬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 “周予白,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理智,“我们因为一起经历了危险,你听过吊桥效应吗?人从危险中走出来时的心跳和心动很相似,所以很多人会误以为爱上了,其实只要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两者完全不一样。你现在还不够冷静,等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 她的长篇大论被物理意义上地打断。 嘴唇被捏着, 周予白指腹扣在她脸颊上。 “阿逐,这种时候,就别搬出理性来说教了。” 他凝视着她微微变形的唇,笑意暗沉,“嘴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布燃几末用……”她嘴被捏着,说出来含糊不清。 周予白看着她这副天真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从胸腔深处传来,有一种诱人的磁性。 “当然是用来接吻啊,傻瓜。” 说完,他吻了上去。 孟逐瞬间瞪大了眼睛。 周予白的唇好软,吃起来是这种感觉。他们之前做.爱的时候,嘴唇偶尔也有相碰,但那更多是慾望发泄时候的啃咬。而现在他却像在品尝珍馐一样,一点点地描摹着她的唇形。他的舌尖轻舔过她的唇,那种湿润的触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孟逐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软得没有力气。 周予白感受到她的僵硬,并没有强求,而是更加温柔地吻着她。他的唇轻擦过她的嘴角,如蝴蝶停在花瓣上那样小心翼翼。他退开了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 “别怕。”他温柔的声音蛊惑着她,“我不会伤害你。” 他再次吻下来,这次更加深.入。他的唇包裹着她的上唇,轻轻吮吸,那种温柔的力道让孟逐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她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理智在情慾面前节节败退。 她开始回应他。 起初只是被动地承受,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也在吮吸他的唇。他的唇真的很软,像最上等的绸缎,又像滑.腻柔软的果冻,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她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出,触碰到他的唇,感受到他因为她的主动而轻颤。 周予白几乎要被她的天真可爱击败。她的吻技青涩,却带着一种纯真的美好。他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探进她的口中,与她纠缠。 他的舌头柔软而灵活,在她口中碾磨着每一寸肌肤,带来从未有过的战.栗。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舒爽直冲天灵盖,她听见自己发出微弱的嘤咛,声音软得像撒娇。 她的手不知何时环上了他的脖子,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感受着那粗粝的质感。她发现自己不想这个吻结束,甚至主动踮起脚尖,想要更多。 周予白感受到她的主动,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另一手托着她的脸颊,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缠绵。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时间变成了黏稠的蜜,缓缓流淌。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只剩下彼此的存在。每一次唇舌的交缠都像电流经过,让她的身体不住颤动。她的理智彻底投降了,沉迷在他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丝丝缕缕的银丝连接着他们的唇,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光。孟逐的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浴袍早已凌乱,领口大大敞开。她的唇因为长时间的亲吻而红肿,湿润得像刚采摘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次品尝。 那双平时清冷的眼睛此刻失去了焦点,水汽氤氲,又可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一亲起来根本刹不住,周予白暗笑自己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节制,生怕把她吓到。他正准备循序渐进,却在低头的瞬间瞥见了她领口下的一片春.光。 眸色骤然一沉。 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声音带着暗哑:“……没穿?” ----------------------- 作者有话说:[黄心][黄心] 第45章 吊桥 孟逐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吻带来的眩晕中,脑子一片空白。当周予白那句话传入耳中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微张着嘴,眼神失了焦,整个人还带着被亲懵的茫然与怔忪。 来借浴室时,她只是匆忙裹了件浴袍,根本没想到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现在浴袍下真空,纯粹是因为刚洗完澡。 可这落在周予白眼里完全是另一种意味。 他的视线肆意直白,顺着衣襟那点缝隙探入,落在她胸口的起伏处,恣意流连。 纵夜 第61节 孟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眼神,脸颊红透,慌忙拢紧衣襟:“……流.氓!” 她那又急又羞的样子反倒更激起周予白的恶趣味,他慢悠悠地勾起嘴角,又散漫又坏。 “又不是没看过。”他明目张胆地调戏。 “那也不行!” 周予白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根本没把她的抗议放在心上。手掌本在她的腰间反复游移,如今忽而沿着腰线慢慢向下。浴袍的下摆被他不动声色地挑起了一点,露出一抹光洁的肌肤。 那画面冲击力十足。 白皙滑.腻的弧度晃得他眼底骤然幽暗,呼吸变得粗重,小腹肌肉跟着紧绷。 心中的克制顷刻崩塌,周予白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孟逐失了重心不由惊呼一声,本能地环着他的脖子寻求支撑。湿漉漉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挡住了半边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想把发丝别回去,却让自己更紧地贴进他怀里。 周予白低低笑了一声,唇贴着耳畔,热气烫得她整个耳根都发麻。 “阿逐,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主动。” 牙齿轻轻咬住她的耳垂。细嫩的皮肤在齿间被压迫,麻痒中又带着酥意。他坏心眼地挑起舌尖,描摹刚印下的咬痕,似安抚,更似挑逗。 孟逐猛地一颤,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小腹处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她着急地想要忍住。 “……周予白!”她既羞又恼,手指狠狠掐着他后颈。 “嗯,我就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他的笑意压在唇齿间,透过耳垂痒得她心神不宁,“要我更用力一点吗?” 说着他故意加重了力道。那细密的痒意从耳垂直直窜入脑海,像过电般炸开,她抖得厉害,眼球不受控制地上翻,露出大片潮湿的眼白。 一汩湿热忽然溢出,她根本来不及克制,周予白的衬衫就这样杯打湿,痕迹迅速晕开染深。 孟逐愣住,脸红烧到耳根,她羞得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手乱七八糟地捶着。 周予白也没料到她这样不禁逗,忍不住朗笑,胸膛震动,“阿逐,你怎么这么容易就……” “周予白,你放我下来!”她已经没脸见人了。 这一次他倒是很配合,几步跨到床边,反手将她甩进柔软的床上。床垫猛地一震,她的身体随之弹起,孟逐未来得及惊呼,唇便被他的吻封住。 他整个人随即覆了上来,修长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孟逐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轻易制住,固定在头顶两侧。 “别动。”他低头,唇覆上来,低哑的声音和气息一同溢入,“让我好好亲亲你。” 舌尖探入时耐心又恶劣,像是故意试探她的极限,轻轻扫过,又忽然深探。孟逐被撩得呼吸全乱,原本的羞恼被一点点碾碎,只能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 她逐渐沉迷,不自觉间已捧起他的脸,贪恋般地回应,口中溢出湿润的声响。全然没注意到,浴袍的带子早已散开,薄布滑落,春.色半掩。 周予白低低一笑,膝盖顶着她,逼得她腿不由自主地曲起。他只用单手就能扣着她的手腕,空出的那只手缓慢探入山谷,勘探溪流的源头。 “阿逐,你又在抖了。” 他的指尖一拨弄,孟逐整个人弓起背脊,忍不住溢出声响。 “嗯,这里还是这么敏感。”他吻她的耳垂,唇齿摩挲,低声蛊惑,“叫得这么好听,是在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手指吗?” 孟逐只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一架竖琴,而他的指尖轻易将她奏出各种羞人的声响。 真正进入的那一刻,周予白直觉头皮发麻。那种熟悉又紧密的包裹感,仿佛两人天生就是契合的卯榫,无缝相扣。 他忍不住喘气,笑得坏:“阿逐,放松些……你再夹,我怕真要断在里面。” 下.流的话被他说得自然又蛊惑,孟逐羞 得不行,推他:“那你出去。” “不可能。”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下一刻骤然加重了力量,冲得她心神俱碎。唇舌趁势覆上来,缠绵得要把她吻到失神。 孟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软雪,再无法被捏成形。 “太久没做,你真的生疏了。”周予白在一个换气口,仍不忘抛下一句骚话。 孟逐泪眼婆娑,还抽空瞪了他一眼。可那点气势在眼泪与红晕里,反倒更像是娇.羞的抗议。 周予白眼底深处闪过炽热,坏笑着:“所以得勤加练习,日夜温习之。” 他蓦地一用力,孟逐瞪大的眼睛瞬间失了焦,整个人像被彻底击散,力气尽数流失。 周予白半身支起,俯瞰着她全然失守的模样。 孟逐已经完全累得不行了,平躺在床上,胸口急促起伏,仿佛一尾被困在浅滩的鱼,只能无力地翻涌。 他伸手覆上她的脸,指腹拭过她眼角的湿意,动作却出奇的温柔。 “看你这样,真让人舍不得停。”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带着一丝蛊惑。 周予白又俯下去,恶劣又贪恋般咬住她的软肉:“阿逐,以后要习惯。之前欠下的课,我们得一节一节补回来。” 那晚他用完了半盒才喊停,若不是考虑到她刚刚出院,周予白恨不得用完一整盒才放过她。 孟逐蜷缩在他身边,睡得很沉很沉。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呼吸轻柔绵长。刚才的疯狂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纵使有地震来袭,她恐怕也不会移动分毫。 周予白侧身看着她的睡颜,随手拿起一缕她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放开、看着它弹回原位。 这样的小动作他重复了很多次,像在品味一种珍贵的艺术品,又像在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低头亲吻她的发旋,唇瓣触碰到她头发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原来,两情相悦的亲昵是这样幸福。 以前的那些夜晚,他们更像是在发泄,在索取,在征服和被征服。而现在,这种心灵的贴近让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宁。那一刻,他竟有些贪心地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有多好。日日夜夜,从不停歇。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震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周予白睁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发现声源并不在那里。他顺着细碎的声响摸去,在孟逐的浴袍口袋里,摸到了那部还在震动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果断按下通话键。 “喂,小姐,我这边要出发了,你确定要走吧?”电话里传来司机略显疲惫的声音,显然是有些不情愿。 周予白看向身边熟睡的孟逐,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翘着,睡得别提有多香了。 原来,还在想着逃,甚至偷偷叫了网约车。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应该生气的,可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的睡颜,却又放过了。 “不好意思师傅,”周予白压低声音,“她人走不了了,辛苦费我来转给您。” “啊?那行吧,毕竟这大半夜的……” 挂断电话后,他将手机随手放到一边,把孟逐重新捞进怀里。她在半梦半醒间本能地往他怀里蜷了蜷,像一只小小的树袋熊,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那种依赖的姿态让周予白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周予白胸腔一软,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晚安,bb。” 他在黑暗中轻声说道,然后闭上眼睛,拥着她进入梦乡。 * 孟逐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约的网约车,心里一紧,赶紧伸手去找自己的手机。 可才一动,就被重新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做什么呢,再睡会儿。”周予白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整个人透着股慵懒的满足。 “我……”孟逐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嗫嚅着说,“……有事。” 周予白这才慢吞吞地睁开一只眼,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有事?是指偷偷叫了网约车,打算不告别就就消失无踪这件事?” “!!” 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紧绷,周予白这才松开手臂,任由孟逐转过身来和他对视。那双刚醒时还有些迷蒙的眼睛此刻满是被抓包的慌张。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很小。 “司机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他说得不急不缓,眼尾微微挑起,像是在审判,又似乎在调.戏,“昨晚我服务得那么尽心,你这床还没下就翻脸不认人?嗯?真狠心啊。” 孟逐脸烧得厉害,羞赧地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 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 “就一定要回去?”他明显不舍得。 “嗯,假期用完了。”孟逐如实回答。 周予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低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辞职了呢。之前电话里哭得那么伤心,还是打算回去?” 这句话让孟逐又想起了那天电话里的崩溃,想起自己的职业信念受到的冲击。她的眼神暗淡下来,声音更小了:“嗯。” 周予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需要把心里的想法整理清楚,然后告诉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我想过。”她承认,“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以逃避。如果现在辞职走人,就等于妥协,把客户交给那些违背职业底线的人。我当然可以去另一家银行,可那又能怎样?谁能保证下一家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她说着,眼睛越来越亮,像雨后洗净的天空。 “所以我要回去,坚持我的原则,和他们对抗到底。明面上的rm依旧是我,除非客户主动要求换人,否则我可以挡在前面,直接说‘不’。” 她微微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忐忑,像是要寻求他的认同,“这样是不是很天真,很幼稚?” 周予白凝视着她片刻,俯下身,额头抵住她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不,一点都不幼稚。”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但每个字都说得认真,“你的选择很棒。即使看清了现实的残酷,依然选择与生活正面对抗,这本身就是一种英雄主义。阿逐,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孟逐愣住,胸口倏地涌起一种热流。 可周予白还没说完,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眼神更深了些:“只是,这样的你,会很辛苦。上级可能穿你小鞋,同事可能孤立你……你会遇到很多难熬的时刻。真的想好了?” 孟逐咬了咬唇,心底的胆怯仍在,可很快,她重重点头,眼神里多了一股新生的火光。 “嗯!” 她攥紧拳头,挺直了背脊,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不管生活如何对我挥拳,我也能打回去!” 周予白望着她,唇角缓缓扬起。那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戏谑,而是带着欣慰与骄傲。 孟逐竟有些看痴了,心里被某种酸胀的情绪填满。她没忍住,主动钻进他的怀里,像只小兽般蹭了蹭。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自觉染上宠溺。 “周予白,有你真好。” 纵夜 第62节 他怔了一下,随即伸手环住她,将下巴抵在她发顶,眼神深远。 在这一刻,两颗心真正碰撞到了一起。 她从他那里收获了被爱人认可的勇气,他从她身上看见了普通人倔强反击的闪光。 周予白闭上眼睛,在她发旋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阿逐,以后不管生活怎么欺负你,都有我陪你一起打回去。” 第46章 绵绵 周一早上八点半,fs惯例的投资战略晨会在最大会议室举行。灯光雪亮,几十号人挤在会议厅里,却没多少人认真听主讲人的话,大部分目光,都偷偷落在中间那位年轻女人身上。 她着一身黑色裹身裙,头发利落地束起。气质冷清,有种肃穆雅正的味道。哪怕周围人低声议论、眼神或探究或揶揄,她神色分毫不动。 “哇,她竟然还敢来?” “啧,说不定是来丢辞职信的。” “更可能是来认衰,低头道歉啦,谁和钱过不去?” 窃语声逐渐放肆。忽然,那人转过头来。 “几位。静一静好吗?”孟逐语气冷 淡,手指点了点唇前,“还是你们想要上去讲?” 一桌人一愣,居然下意识点头:“sorry,sorry。” 她也没继续纠缠,转过身,继续做笔记。 只这份平静,更像是无视,让人心头不快。 “装乜嘢大人物。” “纸老虎啦,我还以为她要开骂,结果就这?笑死人。” “哎呀,你们几个别吓小姑娘啦,讲唔定一出门就哭到花妆。” “哈哈哈哈——” 他们取笑得正欢,台上的colin刚好讲完汇报,环视会场:“近期fs将组建亚洲区的另类资产投资团队。我想请问各位,大中华地区客户对于这类资产的风险偏好如何?” colin是从瑞士总部刚调来的产品专员,对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熟悉。他只看见那位黑裙女子安静地举起手,便点了她。 会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同事们都竖起了耳朵,等着看好戏。谁都知道另类投资是fs的薄弱环节,即使在这行待了很久的老人,做过的另类投资也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她这位新人。 孟逐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台下几十双眼睛。 “colin,另类投资在亚洲市场确实存在几个明显的问题。”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首先是流动性风险。港城的超高净值客户虽然资产雄厚,但大部分财富都和家族企业绑定,个人现金流常与企业相互交叉。而pe通常需要8~10年的锁定期,这对他们来说压力不小。” colin眼神一亮,显然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专业。 孟逐继续道:“其次是监管风险。内地和港城的金融监管政策变化频繁,特别是跨境投资方面。很多客户担心政策突然收紧,影响资金回流。” “最后是信息不对称的风险,”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笃定,“fs如果要开展这块业务,必须建立更强的尽职调查能力。我们的客户不缺钱,但他们最在意的是透明度和可控性。” colin眼神一亮:“excellent。说得很到位。” 他又追问:“那你认为,亚洲区最适合先切入的是哪一类?” 孟逐答得干脆:“privatecredit。对客户来说锁定期短,对我们来说切入壁垒低,能建立口碑。等基础做稳,再推其他。” 一时间,全场窃窃私语,气氛倒转。 孟逐微微一笑,视线却落在身后几人身上:“刚才他们似乎也有很多想法,从开场就在讨论。不如一并分享?” 几人脸色瞬变,像被当堂点名的差生,面色讪讪。 “呃……没补充的。” “她都说完了,我们没意见。” 之后整场晨会,嘲笑声再没响起。 孟逐在来上班前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职场上的见风倒的人还是太多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前台人员。一个人倒下去,获利得全是他人,更是喜闻乐见这种桥段。 这种背后小声议论都还算轻的,更可怕的是来自上级的施压。 “judy,有三位客户要换rm。” 江睿将三封请求信甩在桌子上,脸色难看,“他们的户我会转给selina,现在这个季度快收尾了,你nna(资产净流入)的缺口打算怎么补?” 孟逐低头扫了一眼名字,心里并不意外。 这三户原本都是江睿手里边角料,暂且挂靠在她的名字下面。孟逐和他们接触过几次,由于一些理念问题,并没有很合拍。 她倒是对客户换人的事没什么意见,只是时机太巧,偏偏在季度末,突然绩效出现个窟窿,让她一周内补资金,简直逼人。 一个季度绩效没有达标,并不会影响年底的奖金,但是会影响晋升评定。fs去年刚刚设立了新规矩,要想升职必须要求连续三个季度获得优异的评级。 而现在,正是她的第三个季度。 “好,我会想到方法来解决。”她回道。 “怎么解决?你有潜在对象了?”江睿步步紧逼。 孟逐并没有陷入他的节奏,冷静回应,“没有。如果您能放我回去,我才有时间找。” 江睿一噎,这小姑娘到这种时候,还敢呛声。 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真有几斤几两。 “好,那我希望这周五前能看到‘惊喜’。” 孟逐点了点头,收起文件,转身推门而出。 却没想到,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selina。 她看了眼那几封申请信,春风得意:“啧啧,我就说嘛,没了上头罩着,果然原形毕露。” 孟逐扫了她一眼:“恭喜,你要忙起来了。上个季度闲了那么久,总算有点肉吃了。” “你!” 竟然被阴阳到上季度的业绩,selina脸色瞬间黑了。 她盯着孟逐,心里却生出一丝诡异的感觉。这个女人,好像不一样了。以前虽冷,但总透着点新人气息,话不敢说太硬。可这次她休假回来后,锋芒毕露,反倒更像是在学谁的腔调,不紧不慢,却刀刀见血。 selina憋着气没再多话,走开时故意与人交头接耳:“你看她穿得一身黑,一脸扑街样,像不像要出席葬礼?” 孟逐脚步一顿,偏头淡声道:“嗯,确实要去。怎么,你想跟着一起?” selina气急:“痴线!” 看着她气到瞪眼的模样,孟逐轻嗤了一声,淡定转身走远。 * 中午时分,孟逐找了个公司附近安静的咖啡厅,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跟周予白讲上午的事。 “丢下我跑回去受这种气,后悔了没?”他听完,慢悠悠地笑着调侃。 “当然不后悔。”她嚼得很认真,语气却带着一股倔劲,“就这么点小事,我才不怕。大不了这个季度补不上,就下个季度补。他们要是想靠下套来乱我心态,门都没有。” 她的语气听起来大肚,但咬三明治的力度明显重了几分。周予白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生气时鼓着脸颊的样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河豚。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孟逐歪了歪头,眼中带着疑惑。 “没什么,”周予白收敛笑意,“那你需要我帮你吗?缺口有多少,我安排转过去。” “不用。”孟逐摇头,语气很坚决。 周予白的神情认真起来:“阿逐,接受别人的帮助并没有什么。人情社会,有借才有还。能够撬动别人愿意给你帮助,也证明了你的能力和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谁会愿意帮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更何况,替自己女朋友办事,怎么叫帮呢。”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但孟逐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三明治。 两人确定关系才几天,她还没完全习惯这种身份的转换。 “我说不用你帮,倒不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周氏的户被斐姐和andrew他们盯得死死的。虽然我在你面前夸海口说要保下这个户,但他们毕竟是我上级,会做出什么事情我无法预料。在看清他们的底牌之前,你最好别再往这里转钱了。” “哦~”他慢条斯理地拖长音,“这么说来,阿逐又是在保护我啊。” “……别开玩笑。” 手机那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什么。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还在忙?”孟逐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他和旁人交代了两句,又回过神 来,声音不自觉带着些许宠溺,“在我的时间表里,你是第一优先级。” “……” 这个男人真的太会了。 孟逐没接话,手指轻轻捏了捏吸管,耳尖更红了。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明显:“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周三的飞机。” “航班号是多少?” 周予白报了航班信息,带着笑意问:“怎么,要来接机啊?想我了?” 他本来只是习惯性地调侃,没想到孟逐会直接回答。 “嗯。想你了。” 她说得很轻,但很认真。 周予白愣了一瞬。孟逐在感情表达上一向比较含蓄,这样直白的回应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竟然少有地觉得心跳快了一些。 纵夜 第63节 “对了,”孟逐像是想起什么,转移话题,“我今天看到expo那边要举办一个私募峰会,你有票吗?” 她今天在查另类投资相关信息时偶然看到这条新闻,注意到峰会是世鑫赞助的,便想到了周予白的人脉关系。 “我一会儿问问老三。”周予白顺手在桌上记了一笔,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现在用我,用得越来越顺手了。” “嘿嘿……”她笑得有点心虚,“那不打扰你了。周三见。” 电话挂断,她才慢慢放下手机,心口却还热着。 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好像连工作压力都不是事儿了。 她吃完三明治,正推门出去,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 今天真是我2025年以来,最九曲连环,跌宕起伏的一天……drama到我想去庙里拜拜除水逆…… 明天会继续更新的!! 第47章 绵绵 孟逐一眼认出那抹熟悉的身影,快步迎上去:“王特助,好巧。” 这次从祁镇回来,她给很多朋友都准备了小礼物,其中就有王超的。本来打算找时间联系他,没想到竟在楼下碰见。 可王超的神情,却带着疑惑。 “巧?”他下意识点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是说好了2点在fs开会吗?” 几秒后,他翻出邮件,屏幕转过来。 发件人是andrew,内容是关于投资提案的讨论,他们已经形成了第一版结论。 孟逐瞳孔一凝。 从她上班到现在,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邮件通知过她这件事。作为周氏账户的第一负责人,她连这份投资提案的内容都没见过,甚至邀请客户代表来开会,也完全绕过了她。 她前脚才和周予白说担心上级会有所动作,没想到这么快就一语成谶。 但她并没有在王超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莞尔一笑道:“当然没忘。来吧,我们一起上去。” 电梯缓缓上升,孟逐在心中快速整理思路。 andrew他们想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架空她,让她变成一个名义上的rm,但实际决策甚至客户接触全都与她无关。 这样一来,就算账户依然挂在她名下,她也只是个傀儡而已。 叮—— 电梯停在47楼,梯门缓缓拉开,孟逐正要迈步出去,就与一位熟悉脸孔撞个正着。 andrew也是一怔。 怎么会是她?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把孟逐支开,不然被她撞见,他们私下约了周氏的人,难保不会闹出什么岔子。 上周董事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姑娘看似文静,实则锋利,连董事的话也敢呛回去,相当棘手。 “judy,你怎么上来这层?有约客户?”他抢先开口,试图控制局面。 谁知孟逐嫣然一笑,侧身让出背后的身影:“当然。这不是要和周氏开会嘛,我去楼下接王特助上来。” andrew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人。他此前没有见过王超,因此不知道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周氏代表。这才明白她早已知晓他们私下里做的事。 但毕竟不好在客户面前直接闹起来,他压下心中思绪,朝王超颔首:“王特助您好,请这边走。” 王超也略微颔首:“好,谢谢。” 三人一同往会议室走。果不其然,这次会议室,订的又是章斐最爱用的hk室。 章斐与几位ic早已等候在里面,见到王超进来,刚准备打招呼便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孟逐,脸色当即沉了下去。他们齐齐看向andrew,后者只能无奈摇头。 家丑不能外扬,内斗不于外人前,章斐深知这个道理,只能忍下。 会议很快开始。 孟逐和王超同坐一侧,而章斐及andrew坐在另一侧做汇报。那种感觉很讽刺。她一个内部人员竟被他们防得这样严密。无论是汇报内容,还是发来的讲义对她而言都是第一次见。 她干脆放下心绪,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们究竟要汇报什么。 随着汇报的进行,王超翻看讲义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也渐渐拧起。到andrew讲完时,他的耐性已到极限。 “请问,fs是不是调整了投资范围?”王超放下手中资料,语气不善,“这次汇报的策略和资金规模,和上次的投案书不大一样。” 所谓“不大一样”,只是客气。实际上金额差了百倍。 上次讨论的是几个亿美金的投资组合,现在却变成了上千亿的家族办公室投资策略。 andrew手心冒汗,搓了搓手,挤出个笑容:“之前rm没有讲清楚,所以我们原先的方案是根据周生在fs现有资金来进行规划的。现在才知道这份提案是为了竞争周氏家族办公室的委托管理权,那我们fs自然也想争取一下。我们说起来fs也算是有200多年历史的老行了……” “这样突然的大调整,”王超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会让我很为难。” 他原以为这次只是对原先方向的细化,没想到fs擅自大改,把之前的规划全盘推翻。这样的大改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整体布局。 不仅fs的人,甚至连孟逐恐怕都不知道,周予白给每个接触的投资经理都分配了不同资产级别的任务,目的就是从中进行最优组合。而fs竟然想狮子大开口吞下全部,完全没有按他规划的路线走…… 短短几秒,会议桌这一侧的气氛已然紧绷。 王超看向孟逐:“您有把这件事告诉周生吗?” 孟逐直截了当:“还没有。之前我们内部确实在两个大方向间讨论过,但那时只是概念性的想法,没有成型的框架。贸然拿去打扰他,反而会砸fs的招牌,所以我还没有汇报。” 见王超面露难色,她立刻补充:“王特助您放心。fs会准备两套方案,一套按原计划走,一套是刚才andrew提出的整体框架。到时ab两个方案,由周生和团队来决定。不会让您为难。” 这才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银行家该说的话。 王超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那就好,下次如果有这种重大变更,最好提前沟通一下。” “那是自然。”孟逐颔首。 会议结束后,孟逐送王超到车库,临走前王超忽然叫住她:“周生回港的航班在后天。” 见孟逐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心里大概猜到这次去祁镇大概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人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那我先走了,”王超桀然一笑,“下次再见。” “再见。”孟逐也回以笑容。 孟逐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andrew已经等在电梯口,气势汹汹。 andrew气急了。这小姑娘没和他们商量,就擅自承诺准备两套方案的事。准备一个方案就够他们累死累活,这是两嘴唇一碰就能答应的事吗?! “这事是你答应的,要准备你准备。”他没好气地直接开口指责,“我们团队可没有那个闲功夫。” 孟逐早料到如此,神色淡淡:“放心,我没指望过你们。原方案我会自己来做,最后交给客户定夺。” andrew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畏惧,随即冷笑:“好啊,那我拭目以待。别到时候丢了脸,还拖累我们。” 他转身要走,却被孟逐喊住。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开始,ic可以跳过客户经理直接联系客户了?” andrew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回头:“你是在质问我?”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公司的流程。”孟逐依然很平静,“还是说,规矩对某些人不适用?” “你别忘了,”andrew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个户一开始就是章斐挂靠在你身上的。别真把自己当回事。” 孟逐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脆声道:“不论这户是不是章斐给我的,但现在这个户就在我的管理之下。按照公司规定,一切重大决策和客户联络都必须经由rm。”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冷硬:“不然,你可以让周氏亲自写信要求换掉我。” andrew气得脸色发青:“我会把今天的话原封不动告诉章董!” 孟逐只是抬了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andrew甩手就走。 见andrew走远,孟逐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才第一天回来,办公室里的风向就变得如此大,暗潮汹涌。她逼自己一改往日的文静,理智地回怼各路挑衅,表面上不落下风,可到底不过二十几岁,在职场上真刀真枪也才混了两年。连着应付下来,肩膀像压了石头,连呼吸都透着疲惫。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还向周予白大言不惭,说要给生活一拳。 结果呢? 她的一拳还没打出去,反倒先被现实压得透不过气。 【孟逐】:在吗?[小猫哭哭.gif] 本来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没指望他立刻回。 消息刚发出去,她正准备把今天的事慢慢打字写出来,一个电话却直接跳了进来。 是周予白。 “你不忙了?”她接起,声音还带点鼻音。 “打字太麻烦,不如电话快。”他笑意懒懒,却问得直白:“谁欺负你了?” 那句问话,让她眼眶险些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把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 听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我本来就没指望fs能拿出什么好对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字,把标书递上去就够了。” 孟逐怔了怔:“什么意思?” 周予白沉默片刻。 真正的答案他没有说出口。其实那份最终要提交上去的提案,他早就另有人选。fs这边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对他们的提案有多看重。 但即便如此,fs这番擅作主张,依旧令他不悦。 他与谭隐、沈嘉树筹谋此事已久,解释起来太复杂,甚至有可能伤害了孟逐。 他抿了抿唇,换了话题:“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方案做不出来?之前夸海口时候的胆子哪儿去了?” “……” 纵夜 第64节 “你啊,生起气向来犟得很,还喜欢硬撑。” 孟逐撅起嘴。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正想让他别再数落自己了,忽然又听见他说:“不过我很高兴,你现在开始会找我求助了。小倔驴。” “……” 孟逐脸颊猛地发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看她,不然怎么知道她的表情。她强自装作不在意:“谁倔了啊……”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她以为他走神了,试探着喊:“周予白?” “我在看航班信息,看看今晚能不能赶回来。”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没那个意思,但我有这个意思。”他笑声慵懒,带点绕口令似的轻佻,“别担心,真正要我亲自处理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会交给易唐盯着。更何况,女朋友生气,那可是头等大事。” 孟逐的耳尖发烫。 片刻后,只听他说:“好,查到了一班,晚上10点到。” 她仿佛听见心底绽开了一簇烟花,声音都变得轻快雀跃起来:“……哦,那我去接你。” “好。” “那,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快挂断时,他忽然半真半假地揶揄:“下次记得早点发哭哭,不用憋那么久。” 孟逐:“……”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小情侣就见面啦,[彩虹屁]干柴烈火预定[黄心] 第48章 绵绵 去殡仪馆的路上,孟逐脸上的笑容一直收不下来。 笑得司机都忍不住在后视镜里看她几眼,怀疑她不是去祭拜故人,而是去仇人的坟前起舞。 说起来selina之前的话倒是没错,她今天穿一身黑确实是要去客户的葬礼——准确点说,是忌日。那位客户生前是港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临终前把公司卖掉,留下一笔信托基金交由fs管理。 这个信托每年定期会给他的家人发生活费,但有一个不容商量的前提条件:每年清明、重阳,包括他的生日和忌日,这些家属都必须亲自来上坟磕头,才能拿到那一年的分配款。 把“孝道”做成硬性kpi,还配套资金奖励,等于是用钱来要挟子孙后代尊敬自己。 简直是种黑色幽默。 当年孟逐第一次接触信托业务时,听到这个条件简直啼笑皆非。还是章斐和她科普,信托就是这么神奇的存在,委托人的可以定各种各样的取款条件。哪怕要求子女每天倒立三小时,那些子女恐怕为了钱,也不得不照做。 “那要怎么确认他们真的按要求做了?”孟逐追问。 “很简单。信托每年会给审计所和律师监督费用,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会有专人亲自到场监督,谁来磕头了,谁没来,一清二楚。只有拿到这两位专业人士的签名确认书,信托管理人才会把钱发出去。” 孟逐这次来殡仪馆,就是因为又到了这位客户的忌日。除了履行监督职责,她也想趁机和那几位继承人维护一下关系。 汽车在距离殡仪馆大门两百米外停下,司机显然也对这种地方心存忌讳,怕沾晦气。港城老一辈对风水禁忌向来讲究,孟逐到得早,不赶时间,干脆下车步行过去。 这家殡仪馆确实配得上“高端”二字。它坐落在龙山之顶,山清水秀,远眺便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孟逐一边走一边暗自感慨,港城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拥有这样的海景房,而这些富豪就连死后都能独享如此美景。 看来投胎确实是门技术活。 阶级的差距,生前死后都分得明明白白。 殡仪馆的走廊弥漫着檀香气,eg的审计师已经到了。两人简单打了招呼,便一齐往墓区深处走去。 走道尽头处有个岔口,一道往山下,一道盘旋往上。 “越上面的风景越好,”审计师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主动解释道,“只是那些墓地有钱都未必买得到,通常都是一些达官显贵留下的世家私人墓地。” 孟逐引颈眺望了一眼,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上面都有谁?”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港城那些老牌家族肯定是有的。甚至追溯到当年英国殖民时期,还有几位侯爵的墓地也在那片区域。” “这么久都没迁回 去?” 审计师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里面的门道可就多了。那些墓地里葬着的人,虽然可能和世家大族有关系,但未必是能入得了族谱的存在。有些世家是有自己庄园的,能够入土为安、合葬一处的都是正统血脉。而这里……”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意味深长。 孟逐瞬间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活着的时候没法被承认,死后也不行。这些人在墓碑上会用什么身份,会留下自己的真名吗? 孟逐顺着视线望去,一排排墓地,雕栏玉砌,铺张得近乎奢华。 生前求不得,死后依旧分三六九等。 她收了笑意,觉得有些荒诞,又有些悲凉。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孟逐那位客户所在的墓地,律师靳池已经等在那里。 “judy,好久不见。”靳池向她挥手致意,“我就去了德国一年,回来就听说你都升职当rm了,厉害啊!” 在孟逐还是小助理的时候,处理过三个信托案都是和靳池的律师事务所合作,两人因此结识。去年靳池在德国负责一起复杂的家族企业并购案,这是他们分别后的第一次重聚。 在墓地。 靳池自小在北欧长大,行事一贯专业稳重,从不因她只是助理就轻慢过。孟逐对他一直心怀欣赏。 “靳律,真的好久不见了。”她笑着回应,“今天你怎么亲自来?” 这种监督“磕头”的琐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律师助理来。 “正好和另一位客户约在这,顺便过来。” 审计师打趣:“这地方还能约客户?” “咱们不都是来这儿见客户的么。”他笑得礼貌,言辞间悄无声息地将话题拐向玩笑。 审计师也识趣地笑着附和,没有继续刺探。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你也不知道对方的客户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人物。 三人对视一笑,话题便收住了。 很快,家族的几位嫡子女到场。族谱上登记三人,此刻个个眼含泪水,磕头、上香,一气呵成。eg审计师举着手机全程录像,最后在文档上签字确认。 眼看文件已经到手,三人脸上的悲怆立刻消失:“这样就算完成了吧?钱下个月能准时到账吗?” 他们的表情又冷又市侩,根本看不出他们之前还对着父亲哭丧。 靳池神色如常:“可以。今晚就会通知信托管理人,资金会按流程发放。至于具体到账时间……”他看向孟逐,“您可以和fs的judy小姐确认。” 孟逐上前递上名片:“您好,我是judy。” 几人收好名片,旋即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eg审计师翻了翻名单:“好,现在轮到二房的了。” 所谓“二房”,说白了就是私生子。 这些富豪男人大多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多信奉“基因优越”,仿佛自己是什么稀有物种,必须多多繁衍以造福人类。这位已故客户也是这种理论的坚定实践者,除了明面上的孩子,私生子也一抓一把。 为了避免他死后各房内斗,连磕头时间都像在银行办理业务一样,分批取号。 于是又是一套流程:磕头,上香,签字,拿钱。 等到全部结束,天色已暗,灰蒙蒙的天光压下来,墓地的寂静更显阴森。 “总算完了,这地方待久了怪渗人的。”审计师搓着手臂,打趣似的说。 靳池翻着文件做最后检查,忽然眉头一皱:“咦,这个郑祈年怎么没看到?”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孟逐皱了皱眉,想不起在哪听过。 “哦,他啊,早几年就不来了。”审计师说,“听说是自己发达了,瞧不上这点钱。” “磕个头就能领三百万,这么容易的钱都嫌弃。”靳池失笑,摇摇头,“这行干久了,有时候真的会生出点‘仇富’心理。” 孟逐侧眼看他:“靳律,你赚的也不少吧。” “但我流的血汗可比他们多多了。” 几人对视,忍不住笑了。 笑声落在这满是檀香的富人墓地里,听起来更像一个讽刺的冷笑话。 工作结束,他们三人便各自离开。孟逐走得比较慢,不知不觉落在了后头。 头顶不知何时被浮云笼罩,远处的天际线都变成灰蒙蒙一片,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也不知道这天气,会不会影响飞机。她不禁有些担忧。 雨说来就来,先是零星几滴,很快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视线瞬间模糊,整个墓园像被一层薄纱笼罩,只剩下各种深深浅浅的色块在雨雾中晃动。靳池他们早就不见踪影,偌大的墓园里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幸好她出行向来习惯带伞。孟逐撑开黑色长柄伞,在雨中缓缓行走。经过之前那个分叉口时,她忽然瞥见墓园上方似乎有个人影。 雨下得不小,那个人影略显佝偻,竟然没有撑伞,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雨中。他在做什么?会不会是被困在上面了?如果在这湿滑的雨天摔倒怎么办? 孟逐不由想起外婆。老人家之前也有过一次雨天摔倒的经历,卧病在床养了两年骨头才愈合,此后每逢冬天或阴雨天气,都会喊疼。 同理心和犹豫在心里交战,她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上方的墓区确实不同,就像半山的豪宅别墅一般讲究私密,墓与墓之间相隔甚远。这里占据着龙山的最佳地势,可以将港岛尽收眼底。 最引人注目的是顶端那座墓碑,装点得异常精致。即使在这灰蒙蒙的雨中,墓前的鲜花依然娇艳多彩,有种超越生死的美丽。 孟逐看见了那个老人的背影,他立于雨中纹丝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座碑。 她撑着伞走近,雾气渐渐散开,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模样。一头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穿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即使被雨淋湿也依然贴合身形。他手握一支黑檀木拐杖,独自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拍打,毫无避让之意。 头顶忽然多了一片阴影,老人缓缓转过头,看向为他撑伞的女人。 令孟逐意外的是,这位老人有着明显的欧洲血统。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戴着一副精致的银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上个世纪老钱贵族的优雅气质。她下意识地切换成英语:“hellosir,wouldyoulikemetowalkbackwithyou?it'squiteslippery.” “唔该,美丽的小姐。”他一开口,粤语纯正地道,让孟逐瞬间脸红。 原来人家是正宗的港城人。 纵夜 第65节 但老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依然凝视着那块墓碑。孟逐撑着伞不好走开,只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碑上镶嵌着一位女子的照片,年纪不大,容貌绝美,和这位老人一样是带点欧洲血统的长相。她对着镜头微笑,眼中盈满幸福,如同堕入凡间的天使。 不知为什么,孟逐觉得这女人的面容有些眼熟,那种混血的精致五官……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瞥向墓碑上的名字——周竹西。很好听的名字,竟然也姓周。 难不成姓周的长得都美吗? “真漂亮啊。”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中的感叹。 老人转过头,眼神在她身上停顿片刻,那张肃穆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谢谢。我的妻子最喜欢别人夸她漂亮。不管多生气,只要说她美,她就会原谅。很好哄。”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眼神变得遥不可及。 “您一定很爱她吧,才能把她宠得像个小公主。” “嗯,她本来就是公主,”老人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情绪,“也应该永远是公主。” 这话听起来本该是满含宠溺,但孟逐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像是某种病态的占有欲让人不寒而栗。再仔细看时,那种神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怕是看错了。 她低下头,注意到老人怀中抱着一束特殊的花朵,粉蓝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形状奇特,像是蛇的眼睛,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诡异美丽。 “这是什么花?好特别。” “欧石楠。”老人答,“花语是孤寂中的圣洁,很适合她。” 老人将花放在墓前,起身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而喃喃自语道:“她恐怕恨极了我,所以我每次来,都必定下雨。” 孟逐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原本以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的 故事,却没想到他会提到“恨”这个字眼。而且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阴冷。 在这雨夜的墓园里,这个优雅的老人忽然显得有些可怖。 “走吧,小姐,”他忽然转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麻烦您陪我走这一程了。” 孟逐陪着老人一路走回殡仪馆大堂。雨势渐小,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分别前,老人忽然喊住她:“小姐,请问您贵姓,我想好好感谢您今天的善意。” “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他也没有强求,只是淡笑了:“那这份恩情就先欠着,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还给您。” 孟逐以为这不过是长者的客套话,便礼貌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她没有注意到,老人说“下次见面”时语气笃定,仿佛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雨声和脚步声渐远,老人独立在昏暗的大堂。拐杖轻叩了两下。门后的阴影里立刻走出一人,手里捧着一套干燥的西装外套。 老人张开双臂,下人便俯身,熟练地替他脱下湿透的西装更衣,动作谨慎得像在侍奉一位君王。 “她就是小公子新交的那位……” 周淮左神色未变,显然早已知情。 “她也是fs的经理,现在正负责您在那边的账户。”身后的下人补充,“那个账户虽不大,但fs似乎有心想要竞争周氏家办的管理权。” 周淮左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毕竟,人是不会对天方夜谭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的。一家三流私人银行想要吞下周氏家办的千亿美金?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今天的飞机?”周淮左忽然问了一句,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小公子今晚的飞机。”下人立刻回答,“祁镇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就是大公子颇为不满……” “手下败将,还有什么资格不满?”周淮左轻蔑地笑了,“杀不死敌人,就等着被敌人杀死。我这个大儿子怎么就是不懂,做人要做得更绝一点,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能留情。”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是在讨论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的生死博弈。 纵使下属跟了周淮左大半辈子,听到他如此冷血无情的评价,依然忍不住背脊发寒。 “那逆子今晚回家吗?我要和他谈谈。” “呃……”下人支支吾吾,忐忑犹豫,“小公子他今天不回家。” 整理袖口的手一顿,周淮左眉梢轻挑:“要与刚才那位小姑娘在一块?” “……是。” 周淮左沉吟片刻,笑意缓缓浮起:“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没想到,我的儿子还会是个情种。” “那我们要出手吗?趁他们感情还不深……” 周淮左挥停,“不急,这事要让他们自己来。” 下人疑惑不解。 他的声音里带着讥讽的笃定,“我这个儿子最像我,也最喜欢和我反着来。我直接出手拆散他们,他只会护得更紧。只有等他自己看清、自己断了,才会死心。” “那……您要怎么做?” 周淮左走向停在门外的劳斯莱斯,头也不回地说:“很简单,让这位聪明的小姐明白,有些鸿沟是爱情无法跨越的。也让我那个自以为是的儿子也清醒清醒,想要爬上高位,总要付出些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包括所谓的爱情。” * 车行驶在前往港城国际机场的路上,孟逐反复确认着周予白的航班信息。屏幕上依然显示着“飞行中”,她暗自祈祷这场雨不会影响航班正常降落。 抵达机场时,距离预定到达时间还有半小时。孟逐走到最近的出口处等候,正好看见旁边有家花店,便想进去挑一束花。 花店名叫“花与爱丽丝”,听起来很少女,偏偏店员却是朋克风:烟熏妆、铆钉项圈,站在粉粉嫩嫩的布景里,看着格外割裂。 孟逐对花并没有多少研究,正为选什么花而犯愁时,忽然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来,轻轻一带,她整个人便倒进了一个硬朗的胸膛上。 “啊!” 惊呼没出声就被捂住。她抬头,正对上一双狐狸般的眼,笑得欠揍。 “吓死我了!”她气得锤了他一下。 “好好好,下次不吓了,”周予白故意揉着胸口,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下手这么重,再来几次我真受不了。” “我明明没用力,”嘴上这么说,眼神已经担忧起来,手下意识伸过去揉了揉,“真的很痛吗?” 周予白趁机箍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踩在自己的脚背上。两人瞬间贴得更近,他坏笑着:"痛,所以你多揉揉,反正你最喜欢摸这里了。” 孟逐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调戏,脸烧得通红,大庭广众下自己像个色中饿鬼似的。她恼羞成怒,伸手推开他。 周予白看她耳尖红透,没再逗她,转而瞥向花店:“你在挑花?给我买吗?” “嗯……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孟逐嘀咕着,“要不一起选?” “阿逐,你可真疼我。”他凑近,声音带笑,惹得她更羞。 花店不大,花的品种却不少。从摆在外面的普通花束,到保鲜柜里的名贵品种,他们看了个遍。有些花单支就要三位数,孟逐默默祈祷周予白别挑那种,不然她的钱包要哭了。 正看时,她忽然认出一束熟悉的花,拉着他去看。 “来,考考你。这是什么花?” “欧石楠。”周予白近乎秒答。 “……你竟然知道?” 她还以为这花很少见呢,不死心又继续问,“那你知道这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见周予白沉默,她叉腰略带骄傲地说:“是圣洁的爱哟。” “你从哪听来的?”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邃。 “今天遇上一个老人家,他告诉我的。”孟逐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还很得意。 “原来是偷师了啊,转头就来考我。”他掐她的脸,指尖一压,白皙的肌肤立刻染上一抹红痕。那细腻的触感,勾得他眼神暗了暗。 孟逐却浑然不觉,笑得直弯腰。 “要不花别买了,”他忽然凑近她的颈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有你这朵花就够了。” 说完,他贴近她耳边,又低声吐出几句暧昧到不堪入耳的话。 温热气一下一下灼在耳畔,她忍不住瑟缩,脊背像被电流窜过,腿都发软。 孟逐整张脸烧得通红,慌乱推他:“你……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下流!” “难道你不想?”他斜睨,眼神带点戏谑。 她噎了噎,最后轻声哼哼了一句。 “……想。” 最终,孟逐还是选了一束白玫瑰。她思来想去,觉得纯净优雅的白玫瑰最适合周予白,尤其像他穿白西装时候的雅痞模样。 结账时,那位朋克小姐姐正包着她的花,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欧石楠的花语,可不是圣洁的爱。” 孟逐一愣。 那位小姐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烟熏妆的衬托下显得尤其阴森。 “欧石楠真正的花语是……将背叛的你囚禁在我身边,生生世世。” ----------------------- 作者有话说:欧石楠的花语其实是孤寂和背叛,我艺术加工了一下。 关于信托基金设要求磕头拿钱这事,是真的……[捂脸笑哭][捂脸笑哭]关于信托的离谱有趣事,还有很多[狗头] 第49章 绵绵 回去的路上,孟逐一直反复想起那个朋克女孩的话。 花语这种东西,各地流传的版本本就不同。或许那个女生只是因为恶趣味故意吓她,和今天遇到的那位老先生应该没什么关系。 但真的没有关系吗? 她兀地想起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冷吗?” 周予白注意到她下意识抱紧双臂,以为她受了凉,便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原本紧绷的背脊忽然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似一块 纵夜 第66节 坚冰落进水中,渐渐消融。 不用害怕的。 不过是别人的事而已,不必想太多。 孟逐摇了摇头,抬手,覆上腰间那双宽厚的手掌。 周予白感受到她乖顺地蜷缩在自己怀里,甚至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心口忽而一软。 真是奇妙。 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他当然想她。但或许因为距离遥远,思念总是飘忽不定,更像是午夜梦回时突然袭来的幻觉,不真实,也抓不住。 而现在,人就在怀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那种独属于她的体温,还有肌肤相贴时那种令人着迷的柔软触感。 他的灵魂忽然变得极其敏锐,似从隆冬被唤醒。 思念的后劲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发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还有她紧抱在胸前的那束白玫瑰。 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 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为什么会挑这束花?” 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暗哑,透着某种说不出的磁性。 孟逐答得自然:“因为很像你。” “像我?”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周予白用下巴蹭了蹭她,“说说看,怎么个像法?” 孟逐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画面。 黄引蓉的酒会上,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他穿着一身雪白西装,随意倚靠在大理石桌旁。 头顶的灯光绚烂,将他的本来就张扬的五官凸显得更为淋漓尽致。 那天的焦点,本该是展台上那颗五十克拉的“光明之心”粉钻,传说它曾与伊朗巴维列王朝珍宝馆里的那颗一百八十克拉的“光明之海”同出一源。钻石璀璨,耀眼夺目,全场名媛的目光都被它俘获。 可在她眼里,周予白比那钻石更夺目。 他一个人安静地举杯饮酒,灯火和喧嚣都与他相隔。他向来被花团簇拥,那一晚却难得落寞独饮,有种洗尽铅华后的真实感。 这个人怎么可以长得这样好看?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生怕被他发现自己那种近乎贪婪的注视。 “我也记得那天。”周予白贴着她的耳边说,“你说要来敬酒,但你的表情……我怀疑你是想把酒泼我一脸。” “……我有那么凶吗?” “不是凶,”他的指腹摩挲着她腰上的软肉,“而是一种……孤勇。” 来找他敬酒的人大多都各怀鬼胎。 图色的妩媚,图利的谄媚。每个人的眼睛要么直白得可怖,要么虚假得做作,各个都是目的明确的猎手。 只有孟逐不一样。 她是带着一腔破釜沉舟的决绝走向他。 那种表情,就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明知道可能一去不回,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怀着死志向前。 他忽然就觉得这一切有趣了起来。 “你当时在想什么?”周予白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了过来,狐狸眼带笑,“为什么选了我?” 孟逐眼睛躲闪,脸颊在他指尖下微微发烫。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为了能和他重逢,她从高中时就努力到现在。 错过了,可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再接近他了。 “我想……”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就是想着试一试……” “试一试?”周予白失笑,尾音撩拨,“那看来,你这一试,试得很值。” 他指尖一勾,挑起她衣服的下摆,凉薄的指腹贴上去,如蛇窜入禁地。 “喝了酒,还睡到了人。这买卖划算吧?” 他略一用力,指腹拨动琴弦一般,孟逐口中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嘤咛。 她羞得立刻捂嘴,抬眼一看,前座的司机早就识趣地升起了挡板。 羞.耻感抓挠着她的心,可周予白反倒玩上瘾了,越发过分。 “阿逐bb,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选了我呢?” 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那种细密的痒似羽毛,挠得她神志发晕。 “唔……因,因为我有你的体检报告!” 她脑子一抽,忽然就编了这么个理由脱口而出。 周予白也是一愣。 被孟逐这么一提醒,他兀地想起,之前确实在fs办过一份万能寿险,也因此做了身体检查。 所以fs的人有他的体检报告,倒也不奇怪。 但这个理由…… 就很微妙了。 “这么说来,我给fs付了保费,还被fs的大banker睡了……”他眸光一暗,笑得危险。 “阿逐,你这是把我当鸭子啊……” “……”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孟逐在心里腹诽,但绝不敢真把这句吐槽说出口。 不然,周予白肯定要折磨死她。 但她没想到,即使什么都没说,周予白也没打算放过她。 关上酒店房门的那一刻,他就扣着她的腰,将她悬空抱起,长腿几步把她扔进浴室。 “周予白,你等等!” 双脚离地失重的瞬间,孟逐吓得死死攥住他衣袖,落地时双膝一软,竟瘫坐在地上。 她低着头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刚一抬头,就直接面对了周予白的腰下。 好大。 即便隔着薄薄的布料,那份存在感依旧逼人。空气里透出浓烈的侵略感,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办啊,阿逐。你对我这么了解,在你面前,我什么都藏不住。”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一种低哑又撩拨的质感。 “孟经理,真是把我的底..裤都扒干净了……” 扒,扒什么…… 孟逐预感到了危险,慌乱地往后爬,却被他一把扣住脚踝拖了回来。 “周予白,你,你冷静一点……”她求饶。 “我怎么不冷静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攥起她的手,直接按在他腰间的皮筋上,“你不是看过体检报告就可以了?” “那天如果有别人的体检报告,你是不是也会去找别人?” 明知道孟逐不会,但只要稍微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忍不住醋得发狂。 “再说了,你自己不是说过,可以用手?” “阿逐,做人要讲诚信。” “今天,你必须扒。” “……” 那天的浴室里,兜头的热水流下。孟逐跪坐在地板上,口腔里都是周予白的气息。 似浓烈的酒,顺着喉咙烧灼而下,几乎要让她溺毙于此。 这澡一洗就是一个小时。 等她出来时,双腿发软到几乎站不住,还是被周予白抱着出来。 他把她放到柔软的床铺上,她大口喘息着,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颈侧,像一条搁浅的鱼。 可周予白的兴致并没有得到餍足。 他的影子覆下来,唇先落在她眼角,带走残余的水珠,再缓缓往下,到锁骨。 每一下都极慢,仿佛在一点点喂养她的渴望,只等长成,再彻底收割。 孟逐想推他,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干脆攥住她的手,扣在枕边。 “阿逐bb,上面吃饱了,那下面呢?” 话音一落,他忽然抬起她的腿,搭在自己肩头。 掌心沿着肌肤缓慢向下,像故意点燃她,让她承受每一分被掌控的羞.耻与快意。 进入的瞬间,她那双飘荡的腿在他背上一跳,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不敢去看。 房间里静得过分,她却渐渐听见那处传来的潺潺水声。 她紧张得闭眼,任由那人低低的笑声在耳边流连。 “我们阿逐真会吃,来,再放松一点……” “你,你出去。”她咬着唇,声音闷闷。 纵夜 第67节 他动作一紧,俯身在她耳边轻咬:“出去什么,没听见吗?” 他再往里压一分,声音懒洋洋,“真是口是心非。” 那一晚不知折腾到几点。 孟逐只记得自己彻底昏了过去,像只被撞散的蝴蝶,再也扇不动翅膀 。 周予白轻抚着她仿佛一折就断的细腰,心里暗自盘算着以后还是得督促她多锻炼才行。她现在太脆弱了,他才不过释放了两次,她就承受不住。 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直到天光将亮,孟逐似乎睡得舒服了些,下意识地抱着他的胸膛,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 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瞬间点燃了他。 周予白难得一次早起,便又将她办了一次。 这觉是真的不能再睡了。 再睡下去,她这腰就真的要保不住了。 孟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进浴室,反手锁上门。她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将那些暧昧的痕迹洗去。 镜子里的自己让她不忍直视。 红痕遍布,如梅花点点,仿佛被人一笔一笔点染出来,几乎能清晰地看出那个男人手指所遍及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靡靡缠绵。 洗完澡出来,周予白已经穿戴整齐。 他少有地扣上了衬衫的每一颗扣子,一条酒红暗金条纹领带随意地垂在颈上。他正微扬着下颌,对着镜子修整胡茬,动作优雅又落拓。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碰。 “你这是……”孟逐指了指他正装的打扮,“也要一起去?” 她说的是今天的投资峰会。 “当然,”他放下剃须刀,转过身看着她,眼中带着某种宠溺,“既然提前回来了,肯定要陪我家bb。” 他朝衣柜的方向偏了偏头:“你的衣服在那里。” 他连这个都准备了? 孟逐将信将疑地拉开柜门,里面静静挂着一袭中式植绒烧花礼裙,月白色的底子上绣着淡雅的荷花纹样。不过分花俏,既符合商务场合的庄重典雅,又有种古典的东方韵味。 “快换上,我看看。” 孟逐应了一声,抱着礼裙走进套房里的衣帽间。 当她再走出来时,周予白少有地一惊,瞳孔骤然放大。 他早就觉得她适合这种风格。 那双如柳叶般细长的眉眼,配上她本就出尘淡雅的气质,活脱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清丽温婉,不染尘世纷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灵之美。 月白色的裙裾在她身上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步伐轻柔摆动,像是荷花瓣在水面上轻颤。 衣袂轻曳,她向他款款而来。 “会不会不适合?” 孟逐在全身镜前轻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绽放。第一次尝试这种中式风格,她有些不确定。 “嗯,确实……” 他故意顿了顿,缓缓走到她身后,手覆上她纤细的肩头,俯身将脸贴近她的脸颊。 镜子里,两人像极了一对新婚壁人,情意交织。 听到他说“确实”,孟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自己驾驭不了这种风格…… 就在她准备转身换衣服时,周予白的手掌轻抚着她如丝绸般的长发,将那瀑布般的青丝轻柔地捞起,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捧着一泓清澈的湖水。 他将她的头发盘旋成髻,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精致的沉香木簪。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与裙子上的图案完美呼应。 轻轻一挽,青丝如云,木簪如月。 “配上这个,”他在她耳边轻语,声音里带着满意的笑意,“才算完满。” 镜中的女子瞬间如获新生。 高挽的云髻露出修长优雅的颈线,沉香木簪为她增添了几分禅意圣洁。配上那袭月白长裙,整个人仿佛从古代诗词里走出来的佳人。 “这是我在祁镇时看到的,”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发髻,眼中满是欣赏,“当时就想象着你戴上它的样子。” 孟逐又惊又喜,抬首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这不是要还你送我的礼物。” 还礼物? 难道他指的是那盒沉香条?可他不是已经用那袋“苞米”来换了吗? 周予白似乎读出了她心中所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佯装责怪,“真当我这么吝啬,用苞米就把你打发了?我才不像有些人,连个礼物都没准备,还得我自己亲自要。” 那不是以为你是祁镇人,就没给你带了嘛…… 孟逐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被他如此直接点名,确实有种过意不去的愧疚感。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他颈间那条垂着的领带上,眼里一亮,乖乖伸手替他整理。 似水葱般的玉指翻转,拢过那条酒红暗金的丝质布料,动作熟练。 周予白垂眸看着。 她低着头,轻轻蹙起眉,那是她神情专注时的特有的神情。 忽然间,某种从未有过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 晨间日光照进房里,她替他打好领带,再送他去往一日繁忙。 而他会拍拍她的头,说:“我会早点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她的青丝染上银霜,直到他的面容刻满岁月痕迹,她依然会这样为他整理着领带,而他依然会宠溺地看着她…… 白头偕老。 这四个字忽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跳进了他的心里,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可现在…… “好了。” 孟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胸前,然后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某种完成任务后的小小得意。 就在那一刻,四目相对,周予白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脸上闪过的一丝慌乱。 那种慌乱来得毫无预警,就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而脚下的土地正在松动。 “怎么了?”孟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是领带打得太紧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重新调整,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 “没事,”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嘴角勾起一个似乎毫无破绽的笑容,“只是在想,我家阿逐的手艺真不错。” 但孟逐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很复杂,也很深沉。 像是某种她看不透的秘密。 “走吧,”周予白主动移开视线,伸手牵起她的手,“该出发了。” ----------------------- 作者有话说:*光明之海,现存于德黑兰的珍宝馆,非常值得一看的展品!同样一颗原石还诞生了一枚60克拉的光明之眼。这里的光明之心是我杜撰的,嘿嘿[狗头][狗头]当时在德黑兰看到的时候,真是美到窒息 第50章 绵绵 这场另类投资峰会设在港城会展中心。 周予白一路上都在专心翻阅着分别来自周氏和世鑫的相关汇报,眉头微蹙,神情专注。直到车子停稳,他才从文件中抬起头。 他自然地伸手打算牵着孟逐下车,却意外一愣。 “你为什么戴这个?”他指了指她脸上那个大得夸张的黑色口罩。 “唔……先,先进去吧。” 孟逐避开他的目光,挽住他的胳膊,快步往里走。 会场是受邀制,她挂着周予白的名字才得以入场。进了场馆后,孟逐环视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熟人,这才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口罩摘了下来。 “那我们就此分开。一会结束了我再来找你。”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想走,却被一支手臂拦在她胸前。 她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 “阿逐,你这是利用完我就丢啊?”他俯身,似笑非笑,“怕被别人发现?” 他的目光落 在她手里的口罩上,眼神了然。 这次的投资峰会,各大金融机构都有代表受邀,fs肯定也会派相关人员过来。虽然孟逐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同事来,但万一对方认出她,就麻烦了。 一个banker和自己的客户牵手出现在这种场合,那传出的流言蜚语…… 光是想想都让她头皮发麻。 “你看啊,现在你名义上还是我的客户,就被人看到……影响不好。”她试图与他讲道理。 周予白的面色瞬间冷了几分。 也不知道孟逐平时看起来机灵,怎么在这种事上天真得令他发笑。 纵夜 第68节 她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和他们之前做地下炮.友时有什么区别? 除非她从来就没打算认真来过,不然早晚一天要面对。 孟逐敏锐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她知道他在生气。 与以往惯常的逃避躲闪不同,这一次她主动回身,将他拦着自己的手臂抱进怀里。小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引到自己脸颊。 粗粝的指腹与温润的肌肤相触,仿佛砂砾落在玉面上。她将脸颊轻轻蹭过去,睫毛颤颤,眼神怯怯,却又带着小心的撒娇。 乖巧又可爱,像一只漂亮的垂耳兔,眼睛水润亮晶晶。 “这次就先让让我吧。”她软声哄他,“等我准备好,再公开,好不好?” 孟逐心里其实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想等把周氏的事情顺利解决,让账户进入正轨后再卸任,把账户转给其他信得过的同事管理。至少,至少别在她还在任的时候就公开关系。 而且她发现了,周予白好像,还蛮吃她卖乖撒娇的。 果然,他收回了阻拦的手,掩着嘴唇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好吧,这次就先放过你。不过说好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别想敷……” 话还没说完,左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小手。 他身体一倾,下一秒,脸颊被“啵唧”一声亲了一下。 清脆又湿润,似气泡破裂在脸颊。 周予白愣住,侧头看她。孟逐还维持着踮脚的姿势,眼睛亮闪闪盯着他,嘴角笑意盈盈。 “谢谢你。”她莞尔,“那我们一会儿见。” 她转身走远,月白色的裙摆在灯影间摇曳。她的背影纤长,穿过走廊,走向人群。 就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回眸一笑。 那一瞬,仿佛千万个春天同时在他心口绽放。 周予白站在原地,指尖抚过刚才被亲过的地方,仍有余温未散。 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 * 这次的投资峰会分为三个环节:主题演讲、圆桌讨论,以及最后的社交酒会。 孟逐提前找好了座位,手里拿着会议手册,正快速浏览每一位主讲人的详细信息和过往业绩记录。 作为一个合格的私人银行家,她从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直到主题演讲开始,孟逐也没在现场看到周予白的身影。她猜测他大概只是陪自己来走个过场,对这种投资演讲并无兴趣。 这次投资峰会请到了不少业内大咖,尤其是来自欧美地区,在另类投资领域已经做得相当成熟。但他们的分享更多停留在全球宏观层面,缺乏针对亚太地区的深入洞察,更没有什么因地制宜的策略建议。 这让孟逐频频皱眉。 直到第五个talk。 那人穿着有点松垮的西装,像是随便从衣柜里抓出来的。头发粗糙地往后一抹,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混不吝的气质。 他一上台,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扫了一圈台下,满脸的不耐。 刚一站稳,就冲着麦克风来了这么一句:“得啦,讲得咁靓,都系扯淡。” 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种直白到粗鲁的开场白给震住了。 他似乎毫不在意这种沉默,嚣张开口:“刚才那几位老爷子讲得都好正,如果你们只想把钱往发达市场里送,按他们说的做就啱。但如果你想让钱在亚太这块地生根,按他们那套搞法,咪住等收皮咯。(等着完蛋)” 他这一通匪气十足的发言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孟逐也不例外。 只是,当她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在手册上搜索这位另类发言人的信息。 郑祈年。silverstoneassetmanagement的新晋基金经理。 银石资产管理的大名,孟逐早有耳闻。这是一家专注另类投资的对冲基金,从不良资产管理到一级市场私募都有涉及。 但由于他们从不对外公开详细信息,除了少数能够投资的高净值客户,大多数行内人对他们的真实表现都知之甚少。即使在公司官网上,也只有寥寥数语的介绍。 这位郑祈年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基金经理,想必有过人之处。 而且…… 孟逐蹙起眉,她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呢? 台上,郑祈年说话时完全不看稿子,就像是在跟朋友吹水般自然: “在这个市场,就得入乡随俗。忘掉你在商学院的那些理论,找真正在这块土地上生长的当地人合作,以及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嘴角挂起一抹坏笑:“学会收声。有些钱可以赚,有些钱掂都唔好掂(碰都不要碰)。知道边啲系红线(知道哪些是红线),比知道边啲系机会更重要(比知道哪些是机会更重要)。”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甚至有些挑衅,但每一句都毫不掩饰地点出了亚太地区做另类投资的核心问题。 从尽职调查的困难,到政策风险的不可预测和致命性,再到退出渠道的复杂,他的话虽然粗糙,但确实在理。 能听出他对这个地区有着独到而深刻的理解。 孟逐听得热血沸腾,她恨不得立刻上前结识这位特立独行的基金经理。 到了q&a环节,她第一个举手。可郑祈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台下,随手将麦克风拍回主持人手里。 “问答就算了,我对回答问题冇兴趣。”就潇洒下场了,留下一脸尴尬的主持人和目瞪口呆的观众。 真是……从头到尾都十分有个性。 主持人赶紧救场:“呃……十分感谢郑生的sharing,那我们现在转入圆桌讨论环节。请大家稍候,我们需要重新布置会场。” 趁着这个间隙,孟逐悄悄从会场溜了出去,想要寻找郑祈年的踪迹。 她在主会场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影。 又去了休息区,依然空无一人。 直到走到会馆的楼梯间,她忽然听到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得啦,讲几多次我都不会去磕头。三百万就想买我的时间?招笑!那老东西生前用钱拿捏你,死了还想继续拿捏我……” 孟逐脑中忽然劈过一道白光。 郑祈年。 昨天在殡仪馆,靳池律师提到的那个缺席者。 原来是他! 电话啪地合上。男人把手机塞回裤袋,抬头看见她。 两人的视线只交错了一秒。 郑祈年把下巴一抬,像在问“睇乜?”整个身影都透着不耐。 “郑先生,您好。”她礼貌地开口。 “你边位?” “我叫judy,刚才听了您的演讲,想和您聊聊。”孟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专业而真诚,“您提到的关于亚太市场信息不透明的问题,我很有共鸣。” 郑祈年的眉毛微微挑起。 这个回答倒是有点意思。大多数人听完他的演讲,要么被他的直白吓到,要么就是敷衍地称赞几句。很少有人能抓住他发言的核心要点。 “哦?点解?” 孟逐见他没有急着离开,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她轻咳一声,将刚才自己在心中反复打的腹稿流畅说出。 郑祈年原本吊儿郎当地靠着墙,随着她的内容越来越深入,他站直了半寸,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几岁?”他忽然问。 “二十五。” “几耐experience?” “满打满算,将近两年半。” 他的视线像是略略一顿,像把她从“路人甲”挪到了“可以聊两句”的格子里。 “我这里有笔资金,正在找本地另类的头部经理人。”她收拢话题,抛出橄榄枝,“想约您正经谈一次,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郑祈年没有拒绝和也没答应,眉梢一挑,“把名片给我吧,我之后联系你。” 孟逐心里大喜过望,但面上还是平静淡然,从名片夹里快速抽了一张递了过去。 郑祈年这种人,鲜少接别人的名片,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今天会对这样一个初出毛犊的新人青眼有加。 她穿着一袭中式长裙,表情淡然温婉,颇有几分江南美人的气质。 这样的皮囊还配上个聪明的脑子,倒是难得。 他接过名片,低头扫了一眼名字。 “代表边度?” “fs。” 那只捏着名片的手停了停。几乎是一瞬间,眼里的兴味退干净了。 “你是fs的?” 孟逐见他面色不虞,立刻补充:“对,这次是代表周氏家办来筛策略。银石在我们的优先名单。” 他把卡片丢进口袋,笑意全无,“唔接。” 她没想到他拒绝得如今干脆,不死心地补一句:“我们不干预你们投委,条款可以写清……” “慢走,不送。” 说着他就扭头离开,连个背影都懒得给她。 纵夜 第69节 孟逐站在楼梯间,细品他的话。结合之前偷听到的电话内容,她忽然全都明白了。 郑祈年对他父亲积怨已久,自然对任何与父亲相关的事物都心存厌恶。而她偏偏来自管理他父亲家族信托的fs。 恐怕在他眼里,她就是那个“老东西”势力的延伸。 唉…… 孟逐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失落地推门准备回会场。 刚推开门,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周予白。 “你跑哪去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潇洒,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孟逐想起刚刚吃的闭门羹,心里的酸涩感漫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 温暖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瞬间包围了她。 “怎么了?”周予白感受到她的低落,声音温柔了几分,“刚刚谁说在外面先装不熟,怎么现在就投怀送抱了?” “我低着头,没人认得。”她闷闷回他,又别开脸小声道,“再说了,有女人往周生身上撞,在港城又不稀罕。” 虽然话不是好话,但他却品出了孟逐话里的醋味。刚刚因为她中途跑掉,错过他精心准备的圆桌分享时的那点不悦,瞬间被抚平了。 “你怎么还翻旧账呢?”他轻掐她的脸,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谁惹我们家小醋包了?” 孟逐没理他的调侃,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 那种无力的挫败感让她急需一个怀抱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今天有收获没?” 有。只是结果并不好看。 孟逐没打算把郑祈年的事告诉他,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还行吧。” 她抬起头看向他:“我们可以走了吗?不想待了。” “当然。” 周予白没有追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大道理。他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然后忽然单手勾住她膝弯,整个人轻轻一提—— “!!” 孟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这实在太张扬了,走廊里还有其他人在,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抱着她往前走,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周予白,放我下来,会被人看见的!”她小声抗议。 “看见就看见。” 他无所顾忌,说得理所应当,“我抱我女朋友,关他们什么事?” 他脚步稳而快,她在他怀里跟着起伏。两侧是流动的人声与叮当的杯影,他抱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劈开一条细长的缝。 有人在背后起哄“哇周生!”,有人笑着说“年轻真好”。他只抬了抬下巴,步子更快。 刚开始她更多的是紧张害怕,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起来。 被人护着、被人偏爱,肆意得像把所有规矩都丢在身后。 管什么职业形象,管什么旁人眼光。 此刻她只想任性一回。 走廊里他抱着她一路疾步,风把她裙摆吹得一朵一朵起伏。刚拐过转角,忽见谭隐站在几步之外,身旁两位随行正要说话,见到这一幕同时噤了声。 “予白。”谭隐怔愣了一瞬,喊住他,“我有话和你说。” 周予白见是他,也停了下来。 “说吧。”他答得自然。 谭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孟逐,那眼神明白无误地在说:你确定要这样谈? 孟逐先反应过来,脸一下红得发烫:“你……你放我下来吧。” 周予白这次没拒绝,温柔地把她放稳,手还顺势在她腰侧按了按。她看出谭隐像是要谈私事,识趣地退半步:“那我先走……” 周予白一把把她手牵回:“走什么,又不是外人。” 谭隐听到这话,眉梢轻挑。 这话的分量可不轻。 周予白转向孟逐:“谭隐,我大哥。” 然后他又看向谭隐,声音里带着某种宣示意味:“孟逐,我女朋友。” 这种介绍方式让孟逐的心口一跳。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正式地介绍自己的身份。 谭隐原本冷硬的线条松了松,向她颔首:“你好,孟小姐。” 他的态度比想象中温和许多,没有新闻里杀伐果决时的狠劲。 “您好,谭先生。”孟逐礼貌回应。 谭隐的眼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转向周予白,“想问你下个月嘉树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 “当然。”周予白挑眉,“你就问这?” “我还没准备,今晚到西盘营,我们谈谈?” 孟逐听得出来,谭隐还是因为她在场才临时改了话题。沈嘉树的生日聚会只是个幌子,他真正要谈的肯定是别的事。 “好。”周予白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按在孟逐腰间的手不经意地紧了一分,“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谭隐略略颔首,“嗯,晚上见。”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谭隐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老三。” “我想确认一下,予白的这位条女,是不是就是我们之前聊到的fsbanker?”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令谭隐轻蹙起眉头。 “……我知道了。” 他抬眼,视线落在走廊尽头那抹消失的背影上,神情复杂。 “……那计划,还照旧?” 第51章 绵绵 夜晚,西营盘洋房。 洋房坐落于半山腰上,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蓝。屋里没有开灯,潮汐把月光推上来,一层层漫过地毯。 谭隐端坐在真皮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雪茄剪。 那是把德国手工打造的古董雪茄剪,黄铜镀金,刀刃锋利如新。他左手捏着那只cohiba,右手收紧雪茄剪。“喀哒”一声,雪茄头应声而断,圆润又利落。 金属喷枪点燃,青火安静地吐出一条细长的舌。他的腕骨缓缓地转一圈,一圈,直至红星点亮。 他靠进沙发里,享受烟雾带来的味道,皮革夹杂着些许雪松香,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周予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脱下了白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领带松散地挂在颈间,前襟的几颗扣子也解开了,露出一截结实的胸膛。 整个人散发着某种慵懒的性感。 “来了。”谭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周予白走进客厅,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白的界线。 “要喝点什么?”谭隐问道。 “威士忌吧。” 谭隐起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30年的麦卡伦,为两人各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轻荡,折射出点点光芒。 他重新坐下,将酒杯推向周予白。 两人没有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品着酒,抽着烟。 过了很久,谭隐忽然开口:“她很靓。” 周予白手中的酒杯停顿了一下:“嗯。” “我问过嘉树,她是fs里负责周氏账户的rm?”谭隐深深看了他一眼,“点解冇同我提过?” “因为不怎么重要。” “是吗?”谭隐指腹轻轻一推,雪茄灰整段落进托盘,发出极轻的碎响,“我记得之前说好了,给harry找个好控制、收得紧口的rm,睇嚟睇去,fs最合适。结果现在你干脆把harry直接推出来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为了个女人,你真昏头了?” harry这个名字在金融圈里如雷贯耳。 他曾是华尔街战绩最辉煌的基金经理之一,策略又准又狠。那些精准到可怕的研报曾经击破过无数公司的股价泡沫,为他赢得了“秃鹫投资人”的称号。 几年前,他因内幕交易和抢先交易被sec和司法部联合调查,最终被禁止进入美国市场。 本以为此人已经退出江湖,却没想到被周予白秘密聘用,成为周氏家办继承权竞争的秘密武器。 因为harry身份敏感,一开始他们说好,harry明面上不会出现在任何官方文件上,而是通过一个听话的rm进行幕后操作。 提交给周淮左的所有策划案都会署上fs的名义,但实际内容全部由harry制定。这样既能发挥harry的专业能力,又能避免暴露他的身份。 可最近谭隐得到消息,周予白打算改变策略,要直接提交harry署名的文件。 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在和这个被美国金融监管机构拉黑的人合作。 “藏在暗处的名字,更显眼。” 周予白语气听起来淡然又客观,手指却不由扣紧了杯沿,“不如公开。我需要他的战绩,也需要某些人看见,这把刀在我这儿。” 纵夜 第70节 “你在赌。”谭隐毫不犹豫地戳穿他的伪装,“赌没人翻旧账,赌舆情,赌合规,顺带把我也押上去。” “我从来不赌你。”周予白笑了一下,“架构设在境外,执行又在亚洲,只要流程做干净,不会出什么问题。” “予白,我不准任何环节有出现纰漏的可能。” 远处一道无声的闪电把海面剖开,白光一闪即逝。 谭隐的脸在阴影中明灭不定。 “如果你真的这么有把握,你为什么不敢和她说?”谭隐的声音步步紧逼,“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清楚,如果让她知道,你当初为何接近,后果会是如何……” 谭隐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周予白缓缓抬起头,两人对望一瞬。窗纱被风掀起又落下,海气把屋内的凉意再推深一寸。 良久,他才开口:“再给我点时间。” 谭隐正欲说什么,却见周予白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们兄弟相称十多年,他想起了多年前周竹西葬礼那天,这个男人有着同样的表情。 无数话语终究堵在喉间。 雪茄因太久没抽,已经熄灭了。 “时间不多了,予白。”谭隐闭上眼,最终摆了摆手,“你父亲已经开始怀疑了。” * 一阵狂风忽然吹开了窗户,雨点斜打了进来。 原本在电脑前整理投资提案的孟逐猛地抬起头,匆忙起身想要关窗,但还是迟了一步。 窗下那排书与笔记本被星星点点地打湿,纸页卷起白边。她抽出面巾纸,把水痕一一拂去,再摊开在桌沿,像给一排小旗晾风。 她正专心作业着,楼下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鸣笛。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路灯下,漆面映着雨幕的银线。她心口微动,下意识看向手机。 漆黑的屏幕果然在五秒后亮起。 “喂。” “喂。” 几乎是秒接。周予白捧着手机怔了半拍,随即笑意漫开,“你是一直等在手机前啊……” 大概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 “唔,算巧合。”她不提方才的狼狈,径直问,“你是不是在我家楼下?” 车窗外的雨把玻璃糊成一层毛玻璃,但她家那层亮着一盏莹莹灯火,暖暖一团,像灯塔。 “嗯,我在。” “那我马上下来接你!” 周予白本想说“不用,我自己上去”,却已经从话筒里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 片刻后,单元门被推开,孟逐撑着一顶小红伞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她脚步欢快地朝车子跑来,红伞在雨中摇摆。 周予白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刚才在谭隐那里承受的所有压力和质疑,在看到她的瞬间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推门下车。雨线密密,一落到身上就化成凉意。他没撑伞,站在车与大门之间。指间夹着的烟被雨水熄灭,仿佛刚刚燃起的念头也随之湮没。 头顶的雨意忽然停了。 一片温暖的阴影笼罩着他。 伞不大,孟逐举高了去够他。他温顺地垂下头,钻进那片狭小的庇护空间,肩膀被伞沿磕了一下,他本能侧过身,把伞往她那边偏。只是偏得过了,自己半边西装当场湿了一条深色。 周予白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呼吸因为小跑而略显急促,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原本在心中酝酿了一路的话,在这一刻全部哽在喉间。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有点无语,“这样你会淋坏的。” “我又不是纸糊的,哪这么容易坏。”他笑了,揽过她的肩,“上去说。” 他们并肩上楼,房门合上的一刻,外面的雨声被挡成一堵厚墙,只余楼道灯的轻嗡和潮气。她甩了甩伞,他接过去挂在墙钩上,手落下时忽然又抬起,按住她后颈,把人带向门背。 深吻。没有预告。 她被他吻得发笑,手掌顶在他胸口:“先去洗澡。” 他没管,气息紧贴在她唇边:“不,今晚唔讲道理。” 指尖收紧,近乎不讲分寸的亲吻,又一次把她钉回门上。钥匙还插在锁里,伞沿滴下的水沿着墙面汇成一小条小溪。他的西装半湿,袖口冰凉,掌心却热得过分。玄关狭窄,两个人把耐心撕得粉碎,直到她抓紧他的衬衣,呼吸全乱。 水声很快就响起。 她本就只用一脚支撑,力气被一点点抽空,原本飘荡在他腰侧的那支已然挂不住。他低笑,俯身托住她膝弯,干脆连另一条也一并抱起。 整个人被他捞离地,背抵着门板,只剩他是唯一的支点。 悬空带来的失衡放大了五感,她又怕却又敏锐地感受着,很快就缴械投降。 周予白亲了亲她失神的眼睛,将人横抱起,径直进了浴室。 花洒一开,雾气迅速爬上镜面,把世界糊成一层柔白的光。 她靠在洗手台边喘息,他从背后环住她,薄雾里低着头贴过来,唇线游移,像在延迟一场该发生的谈话。她回头抱住他,湿发贴在颈侧,水沿他的肩胛滚落。 他被这份温度驯服,将那些锋利尖锐的念头暂时丢到身后。 最后,他们回到房间。 灯只开了最靠墙的一盏,昏黄像潮水,轻轻裹住床沿。 他俯身时很轻,落下时却毫不客气。孟逐仰起脸去接他,眼神却已失焦,无意识地一声声唤他的名。 而他每一次都回应。 可在某些间隙,他会忽然停下几秒,像从更远的地方回望。吻落下去极温柔,温柔得像一记无声的告别。下一瞬,他又把迟疑吞回去,继续哄她、要她:“再亲我一下,不许偷懒。” 她没有察觉,只当他今晚格外耐心。 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指尖在他背上留下不消的痕。他却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小停顿里,低声唤了她一声:“阿逐。” 她朦朦胧胧地应了,整个人软得已是不成形的冰。 周予白垂下眼,把后半句吞掉,只在她额头落一个极轻的吻。 那一晚他们不知翻覆了多少次 ,窗外的雨落个不停,像把整片维多利亚港的水都倾倒,玻璃上被水光一层层覆住。 半梦半醒间,孟逐睁眼,看见周予白倚在窗前抽烟。 他赤着上身,红色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淡烟沿着锁骨攀上去。他的眼神落得很远,漂亮又寂寞。 她不由被吸引,从床边拿过一件浴袍披上。 细微的窸窣声还是惊动了他,让他回过头来。 方才的疯劲褪.去,他的发丝被汗与潮意揉得散乱,前额一缕不安分地垂着,遮住了眼睫,把那张脸衬得更像夜里的一抹影子。 “在想什么?”她问。 他沉了片刻,忽然勾了勾嘴角:“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一句随口的话,反而在说出口后让他介意起来。周予白看向镜子,抬手比划,发尾居然能被他拢成一个小辫。他顺手从她梳妆台上叼起一根发圈,把那撮头发笨拙地扎住,耳后的碎发仍掉下来,惹人心烦。 “最近忙得都忘了剪头发了,明明记在日程上,总是忘。”他把发圈拉紧,回头望她,“你记得提醒我。” “嗯,好。”孟逐乖巧地应着。 她靠着床沿坐下,浴袍褶皱堆在膝上,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上面散着星星点点的、他凌.虐过的痕迹。 周予白从镜子里捕捉到她的模样,忽然想逗逗她。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剪刀,整个人仰倒在她膝上,把工具递到她掌心里: “那阿逐bb帮我剪好不好?” 孟逐无奈地皱起眉:“头发哪有这么好剪的?万一剪坏了怎么办?” 她是真的担心。如今找一个靠谱的tony有多难,足以证明这事不简单。 周予白仰视着,将她那点无措和郁闷尽收眼底。 他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笑道:“好了,我逗你呢……” “咔。” 剪刀开合的清脆声响过后,一段黑发轻柔地落进她的掌心。 她真把他头发剪了。 周予白整个人怔在她膝上,像没反应过来玩笑被兑现了。 孟逐也怔住,捧着那截发尾,一脸茫然:“不是你让我剪的吗……等等,你先别生气……”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雨声在轻敲着玻璃,像是时间的节拍器。 忽然,寂静的房间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周予白笑得那样用力,整个人都在颤,他的手臂环上孟逐的腰,把她带得往他怀里坠。 “阿逐,”他在她腿间仰头看着她,眼中有种她看不懂的深情,“你这是要和我结发啊?” 孟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逗红了脸:“什么啊……就只是一小撮而已……” 但他没有理会她的抗议。 他把那缕头发拈起,又在她鬓边轻轻扯下一根长发,与自己的那缕拧在一起,动作专注地系出一枚微小的结。最后,他把两缕头发用她的发圈束住,放在窗台的烟灰缸旁。 古人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纵夜 第71节 雨声逐渐停歇。月光洒在那个小小的结发上,为它镀上一层薄银。 孟逐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睫毛在光里投出一条轻到看不见的影子。周予白把她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又迅速收回手,怕惊醒她。 枕侧的手机亮了一下,又灭。墙上钟针滑过去,夜色被悄悄拉长。 他看了窗台一眼。那枚小小的结像一个说不出口的承诺——廉价、笨拙,却偏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幸福靠得很近,近到他能听见她在梦里的呓语。 悲伤也并不远,像一条静默的暗流,绕着他们的脚踝打转。 他垂头,下巴搁在她发顶,闭上眼,轻轻唤她:“阿逐。” “嗯?”她半梦半醒地应他。 他忽然笑了笑,把许多话咽回去,只留下最简单的一句: “我们这下,真要纠缠不清了。” 第52章 绵绵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季度尾的时候,孟逐已经做好了无法完成kpi的心理准备。毕竟时间实在太过紧张,她之前一直追着的几个潜在客户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她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一通意外的电话打了过来。 王总忽然决定转两千万美金到fs,这一举动无疑补上了那个窟窿。 “王总,您确定是两千万吗?”她握着电话,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确定!我之前在mk合作的rm离职了,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我不是很合得来。想着干脆把资金都整合到你这边。” 王总在fs的资金一直只有五百万美金,平时也作风保守,大多买些债券、基金等简单产品,一放就是四五年。如果不是上次帮周予白联系挖掘机的事,他们基本没什么深度交流。 现在忽然要转入四倍的资金?孟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她的追问之下王总老实说了:“说实话,其实我对金融投资没啥兴趣。你们那点回报率,还不如投资我自己的工厂呢……” 这话孟逐听过不少内地实业客户说过。经济上行时期,做实体的确实比金融投资赚钱。而港城的客户大多经历过金融危机、大萧条的洗礼,对于分散投资的重要性更加看重。 “但这次不一样!”王总声音里的兴奋都掩饰不住,“多亏你上次牵线,让我搭上周氏那个中东项目,如果我真拿下了他们基建的供货合同,那可就发了!” “所以这笔钱算是我的谢礼,”王总继续说,“反正放哪都一样,干脆转你这里。我知道你们rm看业绩,就当帮你冲个数……” 挂断电话,孟逐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开心吗?当然开心。这笔钱足够让她的kpi超额完成,年底奖金也有了着落。 但同时,心里又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想要的是凭借专业能力赢得客户的认可,而不是因为牵线搭桥的人情关系。更何况,这条“线”还是周予白给她搭的。 多年后回想,孟逐才意识到当时有多矫情。 她以为只有冷冰冰的金融分析才算专业,却不知道,能整合人脉、撮合资源,为客户创造新的商业机会,才是这个行业最核心的竞争力。 可那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成功不够纯粹。 回去的时候她有些闷闷不乐,直到周予白来家里接她的时候,也依旧心事重重。 “想什么呢?我叫你几声都没答应。” 在前往沈宅的路上,周予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侧过脸看她,又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嘴翘得都能挂瓶水了。”周予白失笑,“工作上又有谁惹你心烦了?” 孟逐看向他,周予白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是牵动她情绪涟漪的中心。 怕他觉得自己矫情,孟逐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予白也没逼她,只是在绿灯亮起前,掌心轻抚过她的后脑勺。 “没事,去老三家玩一玩,就当散散心了。好不好?” “嗯。”她乖巧地应了。 沈嘉树的洋房在石澳,背山面海,屋与屋之间隔得很远,隐秘又讲究。这一带向来是艺术家钟爱的栖居之地,山海相依的环境孕育了无数传世之作,倒也符合沈嘉树这只花孔雀对美的极致追求。 抵达沈宅时,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停车道两侧停满了各色豪车,简直是港城限量版的车展现场。周予白没和那些人凑热闹,直接驶入地下车库。 保安显然对他的车牌相当熟悉,连个招呼都没打,远远就按下了开门键。 铁门缓缓拉开,眼前的景象让孟逐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说刚才路上的豪车展已经够震撼,那么这车库里的收藏更是让她大开眼界。古董跑车、限量摩托、老爷机车……各个年代的经典车型将偌大的地下车库填得满满当当,每一辆都像是从博物馆里开出来的艺术品。 “老三就这德行,什么都要最漂亮的,也最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的。”周予白见她看得 出神,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就喜欢挖掘旧时代的美,所以但凡有古董车拍卖,基本场场不落。” 周予白指了指不远处一辆深蓝色的捷豹e型:“你别看不上这些几十年的老古董,基本内里都翻新改造过,不比外头那些差。” 他们径直走向专用电梯,周予白按下了5楼。 “不去一楼吗?”她还以为要先通报一声。 “自家兄弟,当然直接去他老巢。”周予白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后来孟逐才知道,5楼是沈嘉树的私人房间,从不对外开放。 电梯叮地一声敞开。 扑面而来是干净的木香与皮革味。胡桃木墙面做旧出丝绒般的暗光,波斯地毯铺满整层,挑高穹顶垂着一盏murano水晶吊灯,像一枚悬住的温柔行星。 墙面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各个时期的名画,从伦勃朗厚重的光影到罗斯科抽象的色块,每一幅都价值连城。 角落里摆着garrard的黑胶唱片机,mcintosh的蓝眼睛静静亮着,复古皮沙发上随意摊着一本《avedon》,封面上黑白肖像的眼睛深邃迷人。 整个房间复古又奢靡,能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怎么样?被震撼到了吧?” 沈嘉树从内厅推门而出,身上套着件深蓝色丝绸睡袍,懒懒靠在门框上。抬眼见周予白,“你倒是会挑时间,来得这么迟。” 周予白走过去,随手解开西装扣子,搭在手臂上:“礼没迟就行。” “那得看看,什么礼才值得我原谅。”沈嘉树高傲地抬头,斜睨了他一眼。 “伸手。” 沈嘉树狐疑地摊开手心。周予白二话不说,啪地在他掌心拍了下。 “……有病?”沈嘉树挑眉,刚要发作,低头一看,手心多了一张折好的收据。 他展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那是张苏富比拍卖行的成交单据,作品一栏赫然写着“egonschiele”。 沈嘉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半框眼镜都快滑下鼻梁。 “给你拍了你心心念念的席勒。”周予白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诚意,够不够?” 沈嘉树安静了几秒,连带着刚才的装腔作势都收了起来,难掩激动:“……你什么时候去拍的?这幅《红裙女子》我蹲了三年,一直没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提前让人盯着。” “艹。”沈嘉树笑起来,抬手拍了他一下肩,“算你会做人。” 他把回执小心折好,顺手塞进胸前口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打量孟逐。 上一次见面时,他对她的印象停留在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挂,整个人像幅黑白素描,轮廓分明却缺乏温度。他当时还想着周予白是不是最近换口味了,喜欢挑战个难追的。 如今看来,她的气质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仿佛有人在那幅素描上轻点了几笔暖调。 不错,符合他的审美。 “又见面了。”他冲孟逐点了点头。 “沈先生好。”孟逐淡淡颔首回应。 沈嘉树转向周予白:“我这边还得处理点事,大概半小时后下去。你们是在我这儿先喝点,还是直接去楼下?听说今晚准备了几桌牌局,你们可以先去玩玩。” 周予白看向孟逐,“那当然听我们阿逐的。” 沈嘉树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呕”的动作。 孟逐:“我都行。” 周予白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读出她真正的想法。片刻后,他笑了:“那就先下去吧,免得某人嫌我们在这儿碍眼。” 沈嘉树摆了摆手:“快滚,臭情侣。” * 他们坐了电梯到了一层,电梯门一开,场景立刻变得不同。 温暖的金色灯光如蜜糖般倾泻而出,带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和玫瑰香气。精心布置的花艺从天花板垂悬而下,似一片颜色鲜艳的瀑布。大厅的正中立着一座香槟塔,气泡在金色的酒液里跳跃。 空气中弥漫着奢华的味道。新鲜空运的法国生蚝、俄罗斯的黄金鱼子酱、刚出炉的鹅肝挞的奶香,还有女人们身上昂贵香水混合而成的诱人气息。 周予白牵着孟逐往里走,一路“周生好”的招呼此起彼伏,但都压得极低,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周予白只是略一点头,步速不改。 虽然没有明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孟逐身上。没有人问她是谁,但那眼中闪烁着好奇、打量,只当周生又换了个新伴。 穿过前厅,他们进入更为私密的内厅。这里的氛围更加放松,几张黑色皮质的牌桌散落在房间各处,桌上摆着水晶烟灰缸和半满的威士忌酒杯。 每张桌旁都坐着几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身边依偎着打扮精致的女伴。 烟雾缭绕中,古巴雪茄的浓香与女人们的香水味交织,营造出一种慵懒而奢靡的氛围。牌桌上,筹码轻响,偶尔传来低沉的笑声和女人们娇嗔的声音。 周予白径直走向角落的那张桌子,那里正进行着一局桥牌。他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 “哎哟,周生!”那人一回头,立刻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起身让座,“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人影?” 这是陈生,港城船业的少东家,他叼着支古巴雪茄,烟雾从他微张的嘴唇间缓缓溢出。 对面的张生也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先是扫了一眼孟逐,随即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我说陈生,你看不出来吗?周生这是红颜知己在侧,乐不思蜀了~” 他说话时手指轻捻着牌,动作优雅而老练。张生家做纸业起家,人如其业,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却总带着几分调侃。 周予白在陈生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向孟逐轻声做了介绍。 纵夜 第72节 然后他坦然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孟逐。” 这一说法,全场静了下来。 周予白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因此周围几桌的人都听见了。那些公子哥流露出吃瓜看戏的神情,那身边的女人朝孟逐身上投来的眼光也很是复杂。 女朋友? 这在他们这群公子哥的圈子里可是个新鲜词。 这个词在他们这圈里并不常见。常见的是联姻后的“未婚妻”,或者眼前这些“玩伴”。“女朋友”听起来太正式,只有谈论爱情的时候才会使用。 而爱情,那更是个令人发笑的词汇。 张生和陈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都选择了心照不宣。 牌局继续。 那几个公子哥玩的时候,身边的女伴多半负责添酒点烟、偶尔递一句软话提供情绪价值。而到周予白这桌,角色反了过来。 他把位置让给孟逐,让她出牌,而自己侧坐。 孟逐对桥牌的规则还不够熟练,每次犹豫时都会看向周予白征询意见。 “你觉得该出什么?”她轻声问道。 “你自己决定就好。”周予白温声回答,“规则这种东西,在实战中学最快。” 正是因为这句话,她面前的筹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上家张生赢得盆满钵满,不由开怀大笑:“今天多亏了孟小姐,不然我们哪有机会从周生手里赢这么多。” 陈生附和,“是啊,周生他记牌,每次和他打都亏很多。” 孟逐被他们说得脸色讪讪,看向周予白。后者神色平静,安慰道:“怕什么,之后赢回来就行。这些不过是提前交的学费。” 被他这么一说,孟逐的心态也摆正了。她本身脑袋就灵光,之前连连失手更多是因为不熟悉这几人的牌风,对规则的理解也不够深入。几局下来,虽然筹码缩水不少,但她已经逐渐摸清了每个人的出牌习惯。 渐渐地,局面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孟逐开始赢牌了,而刚才还笑得春风得意的几个男人,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尤其是陈生,眉头越锁越紧,不时抓着鬓角 思考对策。连续几把的失利让他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威士忌酒杯,却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他有些恼火地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干嘛呢你,不知道添酒啊?” 他身边的圆脸女生之前一直背对着桌子,被他这么一吓,吃惊地回过头,嘴角还粘着金黄色的酥皮碎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被打扰了觅食的小松鼠。 陈生看笑了,掐她的脸:“你是真来玩啊?我在这里输成这样,你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真的太饿了,而且我看你打得正火热……”圆脸女生很率直,声音甜甜的,看起来天真又无辜,“而且这个蛋挞真的超级好吃唉,你要不要尝一个?” 说着,她认真从盘里挑了个最完整的,双手捧着递过去,笑得像给人献宝。 陈生原本一肚子的怨气,因她这样讨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上,泄了。 周围几人都被这个小插曲逗得忍俊不禁。就连相邻桌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调侃道:“陈生你看看你,输了多少啊,饿到人家小姑娘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哪捡的啊?给我一个。” “妹妹仔,要不要来哥哥这里,我这儿有好吃的。” “都滚。”陈生轻骂了回去,将圆脸女生往自己怀里又揽了一寸,“flora,以后我没吃你也不准吃,听到没?” “知道了。”这位叫flora的女生乖乖点头。 陈生满意地转身继续研究牌,孟逐却看见flora趁他不注意,学他刚才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古灵精怪又有种天然的率直,和这个场合里的其他女生,很不一样。 这个女生好可爱。 孟逐正这么想着,两人的眼神忽然对上,flora腼腆地朝她一笑。 她也回了一个微笑。 之后又连续打了几局,孟逐将之前输掉的筹码全都赢了回来,甚至还略有盈余。她终于心满意足,将手中的牌递给周予白。 “我去趟洗手间,你来接手吧。” 那几位本来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男人,看到周予白接过牌的瞬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周予白懒洋洋地拢着牌,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似温润,眼底却藏不住戏谑的锋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半眯着眼算计猎物。 “各位,”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却令人背脊生寒,“刚刚和我们阿逐打的时候,手下可是一点都没留情呢。” 陈生干笑:“周生别这么说,场上无亲友……” “对啊对啊,故意放水了,才不尊重您呢……”张生附和。 “行了,不必解释。”周予白挽起袖口,好整以暇地扫过众人,“她刚刚那点学费,我得先讨回来。至于要不要算上利息,就看你们表现。” 众人齐齐“哎哟”一声。 救命,又到周生吸金的时间了。 * 孟逐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几声异响。 好似有人在喘息,间夹着某种水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引出一丝旖旎的味道。 好奇心驱使着她循声而去。走廊尽头立着一道精美的唐代花梨木雕花屏风,上面画着着栩栩如生的仕女图,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那些古典美人似乎都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随着脚步的靠近,那些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遐想。 孟逐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忍不住透过屏风上精致的雕花镂空,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一眼—— 下一秒,她的呼吸猛然一滞。 一对意料之外的人影正在那。 ----------------------- 作者有话说:明天我早点更…… 第53章 沙塔 孟逐有段时间没有见到helen了。 虽说她们是室友,但自从那次游艇party后两人关系就已疏远。孟逐升职后一直忙于工作,对她的关注也变少了。即便如此,helen频繁地夜不归宿、出国旅行,还是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今晚,它终于破土而出,让她看见了真身。 屏风后面,helen正和一个男人激吻。男人将她罩在身下,两人仰躺在古董贵妃榻上,红色丝绒软垫被压得凹陷。她的裙子凌乱地堆在腰间,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充满了情色的味道。 男人动作粗鲁,看不出来任何尊重。 “阿洲,不要在这里……”她近乎恳求,“我们回去再继续,好不好?” 他充耳不闻helen的哀求,反而更加肆无忌惮,那双阴鸷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施虐的快感。 “我偏要在这里,不行?” 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走廊。helen的羞耻心让她无法接受,试图拦他,却被他一把钳住了手腕。 她疼得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却不敢出声。 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非但没有激起男人的同情心,反倒令他失掉了兴致。他慢慢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就在那一瞬间,孟逐看清了那人的脸。 病弱般惨白的脸色,和那高耸的鹰钩鼻,眼窝深陷如骷髅。 正是谭隐的弟弟,谭洲。 孟逐几乎被雷劈般僵在当场。那日游艇上,她以为helen与谭洲的亲密不过是段插曲,却没想到这大半年过去了,他们竟一直有联系。 谭洲掸了掸扔在榻上的西装,转身就走。helen连忙向前爬了几步,抓住他的手腕:“阿洲,我不是要扫兴,只是换个地方……你别走,好不好?” 谭洲乜了她一眼。女人的沙漏型曲线,屁股浑圆挺翘,只可惜她现在趴着的姿态,像只摇尾乞怜的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他早就一脚踢开了。 “bb,”他伸手轻抚她凌乱的头发,笑意毛骨悚然,“我之前介绍给你的那位朴先生的户,开好了吗?” “那,那位朴先生的名字在高风险名单上,可……可能开不下来。”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谭洲的失望夸张得像讥讽,已抬脚要走。 helen慌了,死死拽住他:“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尽力的!” “之前是没尽力?” 潭洲的回头觑她,眸中的狠戾一晃而过。 “不是。”她急着辩解,话都打结,“我们审核要两个签字。下周我上级出差,我就是代理组长。我可以安排下面的人再签一个,这样就能……” 谭洲终于满意,“嗯,还是我的bb有办法。” “那……那你这个月会陪我吗?” “不行。” 他拍了拍她的脸,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充满了轻蔑:“毕竟我的未婚妻下个月生日,我得过去为她庆祝。” helen的脸瞬间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但是……”谭洲的声调忽然一转,带着蛇一样的诱惑,“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也可以不去。” helen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好,我下周给你好消息。” “嗯,乖bb。” 潭洲先行离开后,helen才从贵妃榻上挣扎着坐起身,颤抖着手整理凌乱的衣裙。就在她低头系扣子时,忽然瞥见地面上一道细长的影子从屏风后蔓延过来。 纵夜 第73节 “谁?!”helen立刻看向屏风。 脚步声响起,孟逐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helen看清来人的瞬间,脸上血色尽失,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你……你在那儿多久了?” 孟逐没有回答,用一种审判般的眼神凝视着:“helen,你疯了吗?竟然要帮谭洲违规操作?” “这和你没关系。” helen眼神躲闪,疾步要走,却在经过孟逐时被她一 把拽住手腕,猛地扯回来。 “你昏头了?!”孟逐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帮高风险客户开户,被检查出来你的工作还要不要了?!一旦金管局知道,你执照也会被吊销!这种客户如果涉及洗钱,你就是金融犯罪的共犯!被定罪的话,最高14年监禁!14年啊helen!” helen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和恐惧,但随即她又眯起眼睛,用力甩开孟逐的手。 “我的事你管不着!”她满眼怨毒,“现在开始装好室友关心我了?想去frontoffice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阿洲至少一直在帮我积累客户,我很快就能转职了!我帮他这么多,他不会不管我的!” “不管你?我看他就想利用你罢了。”孟逐恨不得摇醒她,“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他有未婚妻!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可利用的工具!你这是在做什么?当地下情人?当小三?” 这句话如利刃般直插helen的心脏。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抖如糠筛,但旋即爆发出更加恶毒的反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攀上周家公子?装什么清高?我们都一个货色!” 提到周予白,孟逐脸色微变。 这一变化无异于令helen更加得意,她笑容扭曲,“被我说中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嫁进豪门吧!我告诉你,阿洲都和我说了,周家早就给小辈早早定下了联姻对象,只等时机成熟就举办婚礼。” 这一句像在耳后炸开一团闷雷。 孟逐感觉胸腔像被人抽走一口气,耳边出现一瞬嗡鸣。 好在她一贯冷静,在心里快速告诫自己,别被她带节奏,周予白不是这样的人。 但情感的堤坝却在这一刻开始松动。 就像一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却被一个小石子击中后,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安全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那冷静的表情似一块薄冰,下面涌动着的是巨大的恐慌和不安。尽管她拼命想要掩饰,但那一瞬间的失神还是被helen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找到破绽,似鲨鱼嗅到了血,眼神一下狠了。 孟逐这样一个清高的女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简直大快人心! 怨毒与嫉妒怂恿着她,helen得意道:“哈哈,你竟然还不知道?看来周生也没多爱你。不过是个偶尔宠宠的玩物罢了,还假清高说我,真是可笑!” 她甩开孟逐的手,高昂着头颅往外走。 “helen。” 孟逐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如阴森的鬼魅,如影随形。 “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违规的证据。” helen身形一晃,回头震惊地看向她。 孟逐与她对视:“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 孟逐也不知道在长廊里站了多久。她抹了把脸,确认自己的脸色恢复常态后,才往内厅走去。 远远地,她就能听到牌桌那边传来的说话声。几个公子哥依然围坐着,只是身边的女生不知何时都散了,换成一圈年轻男人站在后头观牌,笑声嘈杂。 孟逐放慢脚步,那些零散的谈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喂,陈生,刚才那个女仔挺可爱的啊,在哪找的?” 陈生吸了口雪茄,被夸得颇为得意:“从林老板的夜店里弄回来的。这妹妹仔土是土了点,但胜在听话,床上也挺骚的。” 随即又说了一些污言秽语,那几个男人立刻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粗俗笑声。 “不过林老板那边生意不行了吧?”其中一个公子哥有些不屑,“他的场子好久没进新人了吧?还有好姑娘吗?” 另一个公子哥看上去更正经些,搭上他的肩,“你都去那种地方,能找什么好姑娘?” 话题越来越下流,他们开始交流各种“寻欢”心得,言辞里都把那些女人当做可以随意亵玩的物品。 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周予白:“周生,你怎么不说话?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予白。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拢着手中的牌,那些杂乱的纸牌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似花瓣般轻盈落下。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周予白连头都没抬,淡定开口: “去那种地方的你们,又算什么好货色?” 孟逐站在不远处,忽然被这句话打了一下。 那句话不算重,甚至语调还很平静,但却像一盆冷水泼在了那些人脸上。几个刚才还在洋洋得意的公子哥都愣住了。 随后,有人干笑起来:“哎呀哎呀,我们当然没有周生这么好命,走到哪里都有靓女主动贴上来。” 另一个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啊,我们就是烂,所以只能主动去找乐子咯。” “你们自己下.贱,别拉上别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沈嘉树正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优雅地走下来。他换了身深紫色的定制西装,胸前别着一枚水晶胸针,整个人如孔雀般华丽而高傲。 “我的场子,不欢迎垃圾。”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目光锐利,“再让我听到这些没素质的话,直接给我打包滚出去。” 刚才还在嬉笑的男人们纷纷闭上了嘴。 谁都知道沈嘉树的脾气不好,他是真的会把人扔出去的。 听见脚步声,周予白似有所感,忽然回过头来。当他看到孟逐的那一刻,刚才淡漠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孟逐刚刚飘摇的心忽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helen的话带来的恐惧和动摇在这一瞬间被抚平。她安慰自己,周予白果然那些物化侮辱人的公子哥不一样,他身边玩得好的人也同样有着正直的三观。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像潭洲,或者这群纨绔的公子一样的。 她和helen不一样。 周予白见她走近,干脆揽过她的腰。他此刻坐着,因着身高差,需要仰头看她,那种姿态莫名有些可爱。 “怎么去了这么久?迷路了?” “遇上了个熟人。” “谁?” “无关紧要的人,你不认识。” 孟逐没打算讲helen和谭洲的事,她今天的心绪太过混乱,只想静静。 “我有点想走了,会不会太失礼?” “当然不会。”周予白毫不犹豫地说,然后转向已经走近的沈嘉树,“生日快乐,寿星,我们要先走了。” 沈嘉树打量了他们俩一眼,竟然也没抱怨什么,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反正你这张臭脸我天天看,烦死了。” 周予白起身,经过他身边时顺手把他发型揉乱。 “周予白你他爹的有病吧?!”沈嘉树气得跳脚,“你下次别出现在我家了!” 周予白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牵着孟逐的手朝门外走去,留下沈嘉树在那里气急败坏地整理头发。 第54章 沙塔 后来,孟逐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位flora。 那晚她和stella喝酒喝到很迟。stella自从搬来港城欧,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聚过了。因此那天她主动邀约晚上喝一杯,令孟逐有些意外。 她们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不知喝到第几轮的时候,stella的眼睛开始有些迷离。 “judy,”她忽然抓住 孟逐的手臂,力道大得有些疼,“我真羡慕你啊。” 孟逐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打趣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工作事业向上、年轻、单身、自由……” 她没公开和周予白的恋情,因此stella还以为她单身。 她笑着含糊过去:“这有什么。大家更羡慕你吧?婚姻幸福、自己当老板、还经济自由。” 按理说stella才是“标准人生赢家”。 孟逐本以为她只是喝多了说胡话,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湿意。 她哭了。 孟逐愣住了。 她从未见stella哭过。在她刚进入职场的时候,stella在她心中的印象一直是个乐天、有些泼辣的职场女性,永远动力满满的,我行我素。 而此刻的她,却在无声地流泪。 孟逐慌了,抽纸拭她的泪珠:“你怎么了?” “judy,我好累。”stella把脸埋在她臂弯里,声音闷闷的,“现在做的事不是我喜欢的,为了我老公的项目,我得去讨好那些我根本看不上的人。以前虽然也要应酬,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过。” 孟逐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如果太辛苦,可以考虑请职业经理人啊,或者……” 话还没说完,stella忽然抬起来头来。 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那双往日里总是闪闪发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似一具半脚踏入棺材的尸体。 “他出.轨了,judy。” 孟逐脑中“嗡”了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确定吗?”她很难想象,大半年前还见stella和她老公如此恩爱,这才异地多久,怎么就…… 纵夜 第74节 “确定。” 桌面的小烛台把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孟逐:“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要想着会有什么例外。” 那声音尖锐似夜枭般阴森,让孟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婚姻与背叛就这样把一个人杀死了吗? 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stella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孟逐只好叫车将她送回家,看着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街边有个娇小的身影正扛着几个硕大的垃圾袋从一家店里往外走。那强烈的对比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巧一辆车经过,远光灯猛地照过来,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那人的脸。 圆圆的脸蛋,头发高高扎起,戴着白色橡胶手套,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闭上眼睛。 “flora?” 眼前的炫光消失,flora歪着头盯着她,一时没认出来。 孟逐走近几步解释后,flora才想起前段时间有着一面之缘的靓女。她跟了陈生以后,也参加过几次那些男人的聚会,但从来没见过有女生作为牌局主桌,因此对她有印象。 孟逐看了看周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店啊,刚打烊,在收拾垃圾。”flora指了指身后,孟逐这才注意到店面上方挂着个手绘的招牌——“芳芳的花”,字体稚嫩却透着一种可爱的认真。 flora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芳芳是我的真名,我叫洪小芳。flora是……”她顿了顿,“来港城时候怕被人说土,就改个洋气点的名字。” 她把垃圾袋丢进旁边的大桶,回身推门:“进来坐会儿吧,我给你煮醒酒茶。这个我拿手。以前陈生每次喝多,我都给他做这个。” 店门一合,花朵和枝叶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芳芳的花”并不大,门外是几把欧式铁艺椅,地上零散摆着两个狗食盆;里头却像一个小小温室,花材被分门别类地插在清水里,玫瑰、洋甘菊、银叶尤加利。墙上挂着一些手绘的小画,虽然技法稚嫩,但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哇,好漂亮。”孟逐由衷地赞叹。 “嘿嘿,谢谢!”flora开心得像个孩子,摘下白手套,扎高的马尾随之晃了一下,“这都是我一点点布置的,花了三个月。我先去换衣服再给你做茶,你喝姜味的吗?有点辣,但醒酒效果最好。” “都行。”孟逐放松地坐下。 flora利落地把水壶放上电磁炉,抓了一把姜片和红枣,又加了几枚干桂圆。很快,茶香就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你一个人经营这家花店?” “对呀,这是我的梦想。”flora边忙活边说,语气里满含自豪,“不过这不只是花店,还是咖啡厅。你看,这条街靠着富人区,好多人喜欢遛狗,我这里宠物友好。而且还卖花,能吸引喜欢拍照的女生。想想看,爱遛狗喝咖啡的人,生活都挺精致的,很可能顺手买束花……” 她分享得毫无章法,却让孟逐震惊于她对客户重叠属性的敏锐分析,有种天然的商业头脑。 “嘿嘿,我没那么聪明,只是想这么干罢了。”flora腼腆地笑了,“而且……我也想自己努力好好赚钱,这样以后陈生的朋友们就不会瞧不起我。他带我出去也不会丢脸。” 她眼中跳动着希望的光,“嘿嘿,希望有一天我能追上他,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 那种鲜活的、向上的生命力深深感染了孟逐。 后来孟逐和周予白聊起flora的花店,还在夸她的想法很好,这个模式说不定真能做起来。 她枕在他腿上,抬头看他,说话时能看见他下颌的线和喉结的起伏,非常性感。 “你是真这么想还是开玩笑?”他顺手捋了捋她的鬓发,觉得她天真得可爱。 “那个模式门槛那么低,别人要想抄袭,轻而易举。要不是陈生放了话,不允许其他人在那条街开咖啡厅,她那小店早就没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只当一个睡前小故事,甚至觉得孟逐竟然真被这种“天真想法”给打动而觉得好笑。 好似一桶冷水兜头而下。 孟逐知道他说的在理,但她在心底想要去相信flora能成功,何尝不是一种愿望的投射?如果连flora都能通过努力获得认可,那她是不是也有希望成为能与周予白并肩的人? 但此刻她知道,不可能了。 helen的话仿佛从深渊里浮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没想到这些话带给自己的伤害有这么深,而周予白此刻的话语,更是将她自欺欺人不愿正视的伤口又撕开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是靠这种努力就能跨越的。 那些公子哥从来就没把她们当做平等的存在,即使她们在事业上拼尽全力取得成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随意说个话,就能轻易做成的事,不值一提。 “怎么了?不开心?”周予白察觉到她的沉默,逗她。 “没什么,”她的声音闷闷的,“我累了。” “好,那就只亲亲。” 他的吻温柔而缠绵,从眉眼到嘴唇,从耳垂一路向下。孟逐被他撩拨得没有招架之力,明明心情低落得要命,身体却诚实地回应着他的撩拨。周予白太了解她的身体了,仅仅几根手指和几个吻,就让她整个人陷入一阵湿热之中。 裙子堆叠到胸口,周予白将她的月退挂在肩头,头埋了下去。 原来他说的亲,是这种亲法。 孟逐尚未来得及拒绝,他的舌尖已经粗碰到那片温润的布料,热切的鼻息喷在上面,令她脑中顿时空白。 她仰躺在枕头上,弓起背脊,不由溢出一声呜咽。 他将那片薄薄的布料用牙齿衔起,挺翘的鼻尖划过。 强烈的舒爽直冲天灵盖,她用手去推他。可力气太小了,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周予白很专心。虽然慢,但是有自己的节律,像在阅读一段熟悉的书本,而她的身体就是被他一句句用心标注的文字。 舌尖滑过小珠,轻轻一咬。 孟逐的声音成了一种变调的哽咽,腿难以自制地收紧,将他的头卡在中间。 一汩水流涌了出来。 她闭着眼睛喘息,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柔顺的长发胡乱拍黏在她的脸上,脸上是一种不自然的红,更添了几分诱惑与慾念。 周予白抬起头,唇角还带着她的温度,向下俯视着已经溃败的她。 昏黄的台灯在他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那一瞬间,孟逐忽然觉得他就像一个君王,而她不过是 他脚下的臣民。 一股巨大的伤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那片墓地里的无名墓碑,想起了那群公子哥谈论女人时眼中的轻蔑,想起了helen残忍直白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像拼图一样,在这一刻拼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就像flora永远不可能真正“追上”陈生一样,她永远无法与他平等。 自尊心在胸腔里疯狂地嘶吼着,告诉她应该起身离开,可是身体却背叛般地沉溺其中,每个细胞都在回味着他刚才给予的欢愉。 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鸟儿,以为自己在自由飞翔,却不知何时已经坠入了金丝笼中。那些她以为的温柔和宠爱,不过是笼子上的丝带,美丽却束缚着她的翅膀。 不是飞不动,而是已经无法离开这个精致的囚笼。 * 又过了一个月,春天临近末尾,天气逐渐变得炎热。 最终路演这天,会议室坐满。 会议室里,周予白和王超为代表的周氏团队坐在前两排,andrew带领的fs投资团队则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这次andrew团队显然下了不少功夫,比起之前的敷衍态度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是传统的平衡型策略,但在标的选择和未来三到五年规划上,挑不出什么大错。 周予白后面的分析师们讨论过后,最后决定接受这份提案。 andrew顿时感觉心中的气都顺了不少。 “那就谢谢周生特意带着团队过来,我们期待最后周氏的最终选择。” andrew的发言进入尾声,分析师们开始收拾资料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只手举起。 “等等,还有一份提案还未present。” 不知何时孟逐已经走上讲台,看向在场众人:“我同时也准备了一份b提案。” andrew上前,压低声音劝她:“别自找难堪,顾忌一下公司形象。” 孟逐丝毫不理睬,直接点亮了第一页。 那页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andrew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孟逐选择的策略极其激进,几乎全部押注在高风险的另类投资上,主要押注前景未明的新兴产业。从氢能源技术到人工智能,在2017年,这些领域的发展前途还充满不确定性。 分析师当即举手之一:“这个风险偏好是不是搞错了?这么高风险,我们周氏不是赌徒。” 孟逐不慌不忙,激光笔点在了资产那一栏:“您看清楚,我的这策略并非针对整个周氏家办的基金,而只是在fs的一个亿美金。” 众人瞬间明白了她的策略巧思。 首先是“小而美”的定位。 她没有贪心地觊觎周氏背后几百上千亿的资金,而是专注于其中一小块——这一亿美金在周氏总资产中占比不到1%。 再者,是她对风险的考量。 传统资产配置讲究平衡,债券股票通常是六四分或二八分,但那是针对全部资产进行的总体规划。孟逐选择从这1%里做文章,做到极致——即使全部亏损,对周氏整体资产影响微乎其微;但如果押中了,回报可能是几倍甚至几百倍。 最后,是错位竞争的智慧。 她深知自己无法在传统投资领域与andrew这样的老手正面竞争,于是剑走偏锋,选择了一个别人不敢碰、但周氏资产组合中又不可或缺的细分赛道。 这就像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别人都在用大笔刷涂抹主色调,而她选择用最细的笔在角落画出最精致的细节。虽然占比很小,但一旦成功,就会成为整幅画的点睛之笔。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审视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提案。 孟逐心情紧张,不由看向周予白。 他淡定地斜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轻抚着下巴。 即使在这种充满质疑声的场合,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天生的从容不迫,仿佛这些争议与他无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会议室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眉宇间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当察觉到孟逐的目光时,周予白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她。 然后,悄悄地举了个大拇指。 做得好。 孟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忐忑的心终于又恢复平静。 最终周氏决定,两个提案一并带回周氏内部评审,交由董事长拍板。 纵夜 第75节 回到周氏大厦,办公室门一关,王超就忍不住:“孟小姐这步棋太敢了,厉害!” 周予白也笑:“她胆子确实大。” 他早已见识过她好几次“胆大”的越界。 “那我们最终提交哪一份?”王超翻阅着资料,“a方案比较稳妥,但孟小姐的创意确实很独特。董事长一向欣赏有创新思维的人,说不定……” 周予白看了他一眼:“把孟逐那份丢了,只提交a案。” 王超一愣,以为听错。 周予白一字一句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王超完全不理解,“她的策略虽然激进,但逻辑很清晰,而且风险控制得当。提交上去至少能展现我们团队的思维多样性……” 周予白抬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王超瞬间闭上了嘴。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王超讪讪闭口,只得把b案夹起。临出门前,周予白从抽屉里抽出另一份文件递给他:“把这个交上去。” “这是什么……”王超低头一看,视线落在署名处,瞳孔微缩。 “明白了吗?”周予白头也不抬地问。 “明白了。” 王超拿着文件走向粉碎机。看着手中孟逐熬夜准备的心血之作,他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能看得出来,她在这份提案上下了不少苦功,只可惜,连被送上去审阅、参与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王助,有你的电话。”外头有人喊。 “来了。” 他应了一声,匆忙将最后几页塞进粉碎机的进口,就急忙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按停了机器。 第55章 沙塔 不久之后,周予白飞去美国。 周氏北美分公司召开agm,周淮左钦点他作为家族代表出席,回答投资人和媒体的质询。消息一出,港城媒体立刻解读为:周淮左有意将北美商业版图交给这位次子。 “周淮左!你避着不见我是心虚吗?!” 书房门口起了动静,沉重的脚步声和推搡声传来,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抱歉董事长,我已尽力拦了……” 严特助的西装微皱,领带也有些歪斜,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林月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滚圆,胸脯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书房里,水声潺潺。紫檀书案上,徽墨未干,沉香在青铜博山炉里缓缓燃烧。周淮左袖口微挽,正研墨、铺宣,目光落在纸心,笔锋悬而未下,仿佛根本没听见刚才的喧闹。 他头也不抬:“让她进。” 严特助侧身退到一旁,林月兰狠狠瞪了他一眼,昂着头走进书房。 这位年过五十的女人保养得极好,身材依然窈窕,脸上不见明显的皱纹痕迹。一袭香奈儿定制的藏蓝色套装将她衬得优雅高贵,但此刻的愤怒却让这份优雅显得有些滑稽。 "老爷,您派那个逆子去美国是什么意思?"林月兰的声音还带着刚才的怒火,"真要把美国分公司交给他?" 周淮左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怎么不继续喊我大名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林月兰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她白了脸色:“我刚才只是……太着急了。老爷,我们在美国砸了那么多钱,烨儿也花了那么多心血在那边……” 结果却被周予白摘了桃子。这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 “美国分公司工会在罢工。”他落下第一笔,锋利开纸,“你知道吗。” 她脸色一僵。 “过度压榨工人,环 保排污不达标,甚至有高管向当地官员行贿被媒体拍到……”他每说一条,笔锋折一次,“你儿子把国内那套原封不动搬到海外,完全不考虑当地法规和文化。现在工人罢工,反对党借题发挥,半导体厂停工一个月,订单违约金已经超过三亿美金。” 最后一点墨锋收住,他抬笔,看向她。 “予白是去灭你儿子放的火。”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人心。仅仅一个眼神,就让林月兰感受到巨大的威压。 “烨儿他……他毕竟是第一次处理海外业务,犯些错误也是难免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那个逆子就一定能处理好吗?从零到一有多难,而他不过是去补一个小小窟窿,难道就能抵掉烨儿过去三年的辛苦吗?我看您就是偏心这个小za……” 周淮左一个眼风扫过来,林月兰自觉失言,瞬时噤声。 他将狼毫入清水盏,指腹一拂,笔归笔架。 宣纸上,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困兽犹斗。 不知这困兽,究竟是何人? 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门。严特助进来,立在门边:“董事长,人到了,在小厅候着。” “谁?”林月兰忙问。 周淮左:“家办的未来经理。” 林月兰怔住:“人选……定了?是谁的人?” 周淮左整理了下袖口,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居高临下地看向林月兰: “不管是谁,都是我的人。” 那眼神如帝王般漠然。 * 小厅走的是洛可可风:浅金线条勾着奶油色的墙,穹顶是法式灰泥浮雕,天使与月桂缠绕成圈。墙上挂着几幅重彩旧油画,皆是有名的圣经故事——关于各种圣人在传道时受的苦难与折磨,在死亡中得道。每一幅都在诉说牺牲的主题。 孟逐有些忐忑。 当她收到那封邮件时,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看错了,甚至以为是什么钓鱼诈骗。 直到她看见楼下那辆劳斯莱斯,直到看见来接她的人,是那位她在新闻里见过无数次跟着周淮左的秘书,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份电邮,是一份offer,聘请她成为周氏家办的经理人。 她收到的当下就给周予白打了个电话,却无人接听。她想起昨天她还送周予白去了机场,算了算时间,他的飞机正跨越太平洋,人正睡着倒时差。 既然联系不上,她便先上了车,前往周宅。 车子一路驶向半山豪宅区,孟逐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周宅。然而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就被引入这间小厅等候。秘书退下时什么也没说,只留她一人面对满墙的圣像。 不知等了多久,她甚至开始觉得困倦,眼皮打架。忽然,门把手传来轻微的响动。 孟逐倏然清醒。 门被徐徐推开,先是一位穿着条纹西装的年轻男士出现,随即侧身让路。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入她的视野。 周淮左。 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一袭深色的中式立领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威严。那是历经商海沉浮数十年沉淀下来的气场,无需言语,便能让人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压迫。 孟逐觉得他非常眼熟,转念一想,周淮左的模样她在新闻里见过多次,或许是因此而觉得熟悉。 “周先生您好。”她起身,俯首。 随着周淮左的缓步走近,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皱着眉头搜索记忆,那张脸…… 周淮左在她面前站定,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如醍醐灌顶般,孟逐瞬间想起来了。 那日在殡仪馆,那个在雨中驻足在墓碑前的老人,正是眼前的周淮左。 周淮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只是淡淡一笑,只口不提聘用的事,反而邀请她一起逛逛周宅。 孟逐答应了。 庭院是欧式风格,草坪修得像丝绒,玫瑰按色系一片片划分开来。中央是一个蓝釉喷泉,复古雕塑风格,充满了旧时候的典雅审美。 他们穿过□□,来到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矮房前。红砖外墙已经有些斑驳,但依然透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门扉敞开,里面陈列着各种老照片,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像一部立体的家族编年史。 孟逐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照片和下面的标注:旧码头、军营、货品仓库、第一张报关单、第一艘自有货轮,记录着周氏百年来的兴衰沉浮。 “你对周氏的了解有多少?”周淮左突然发问。 她之前对周氏做过一些研究,了解他们最早登陆港城的时候,是负责英军占领时期的营地建设,之后再做进出口贸易等等,扎根港城百余年,在各方各面,无孔不入。 但至于,他们最早的一桶金从哪儿来,却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们是法国老钱家族的分支,有人说他们是英国公爵的赘婿,也有人说他们是某些高层的白手套…… “人们总爱把一个普通的故事,包装成各种传奇。”周淮左笑,“你想知道周氏是如何起家的吗?” 孟逐颔首,愿闻其详。 “这个故事,只会讲给周氏内部的人听。”周淮左看进她的眼睛,“孟小姐,我可以理解为,你愿意接下周氏家办经理人的offer吗?” 对于私人银行家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成为富豪家族办公室的经理人。孟逐才入行不到三年,就获得的这个机会,可谓难得。 但也因为这机会实在太好了,好到有些不真实。 她没有立刻点头:“我想知道,您为什么选我?” 她有自知之明。她的那份提案虽然够新颖,但也不足以单凭一次路演就管理动辄千亿的家族资产。 “因为你,是予白选的人,会对他绝对忠诚的人。” 一句话,将孟逐钉在当场。 他像是看穿她的防备,淡淡补了一句:“放心。我不做拆鸳鸯的事。” “只不过孟小姐,我想告诉一些他从未告诉过你的事。” * 周予白的飞机落地时,忽然觉得眼皮一跳。 纵夜 第76节 这种征兆并不算太好,似乎有种山雨欲来的预感。他去寻自己的手机,却发现不知何时,手机不见了。 机舱门打开,易唐唤他:“周生,该下飞机了。” 想到之后还有的和工会谈判,以及媒体邀约,周予白无暇多想,只交代易唐立刻给他配台新手机,便上车前往德州工厂。 德州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工厂门口聚集了近千名工人。他们举着标语牌,高声呼喊着抗议口号,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声。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试图维持秩序,但现场的气氛依然剑拔弩张。 周予白的车队缓缓驶入工厂,透过车窗,他能看到工人们愤怒的面孔。有人朝车队扔石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情况比预想的严重。”易唐紧张地看着外面,“要不要推迟谈判?” “不。”周予白沉着道,“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尽快解决。拖得越久,事态只会更加恶化。” 临时谈判点搭在停车场边缘,是一顶白篷帐,在烈日下格外刺眼。对面坐着工会代表团,领头的是个四十出头的西裔男人,胸口别着工会徽章,名牌写着:mikehernandez。翻译坐在两侧,地方警长与劳工厅官员也在,气氛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谈判从一开始就充满火药味。工人代表们列举着一条条不满:工资拖欠、工作环境恶劣、安全措施不到位、管理层的种族歧视……每一条都直指周氏管理层的失职。 “mr. chou,你们从未把我们当做人看待过!”工会主席mike猛地拍桌,桌面震得水杯都跳了起来,“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是机器!没有尊严,没有权利!不解决问题,我们绝不复工!” 周予白耐心地听完每一项指控,然后从容地拿出准备好的整改方案:48小时内补发所有拖欠工资、全面改善工作环境、增加安全投入、解雇涉及歧视的管理人员、设立工人监督委员会…… “我们承认过去的管理确实存在问题,”周予白态度诚恳,目光始终直视着mike,“但现在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做出实质性的改变。” 随着谈判的深入,气氛开始缓和。几名温和派工人代表开始点头,显然被周予白的诚意所打动。mike虽然依然严厉,但语气也不再那么激烈。 “还有那些临时工,”mike继续争取,“不能因为外包就随意裁员。” “把外包名单给我,我一个个谈。”周予白近乎做到有求必应,但也适时抛出他的诉求,“作为交换,今天先让机械师进厂做设备保养,保证复工那天安全启动。” 对面交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风把帐篷边带吹得啪啪作响,一切像终于要往好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 砰。 枪声如霹雳般撕裂空气。没人看清来源,是谁开的枪,更没人知道为什么。 警长大喊一声“gun!”,手下本能压向腰间;记者慌乱中摔倒,铁护栏轰然倾塌,标语牌哗啦啦砸在地面上。 帐篷瞬间陷入混乱。保镖迅速围护上前,易唐一把将周予白往后拉。人群像被搅进搅拌机,推搡、惊叫、有人往外冲、有人往里挤。又一声闷响,不知是谁把金属机器撞倒,地面震了一下。 周予白被挤出帐篷边,刚回身要喊话,侧面一道黑影冲来。 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他的颧骨上。 那一击又准又狠,毫无预兆。 周予白的耳边瞬间炸起一片白噪音,嗡鸣声无限拉长。视线急剧收窄,只剩一条摇摇欲坠的隧道,尽头是晃动的蓝天和飞舞的标语碎片。 “周生!”易唐的喊声如隔水传来,遥远而模糊。 有人继续在喊“down!down!”,有人哭,有人把他往里圈,他却只觉得重力忽然失效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下一秒,膝盖一软,世界像被人关了灯。 黑暗干净利落地合上了。 第56章 沙塔 听闻周予白因和工人发生暴动而受伤的事,是在两天后,周淮左的办公室里。 “经调查,鸣枪的保安上周银行刚收到一笔款项,走的是大公子特助的帐。” 严特助汇报完后,躬身等着周淮左的指示。 周淮左那时正在逗鸟,听完后哂笑,“不错,有长进,这次知道下狠手了。” 他说这些话时,丝毫不像是一个父亲。更像是一个上位者,将两只困兽置于囚笼之中争斗,谁死谁活他都不在意。 只要那个胜者能为他所用就行。 “孟小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周淮左忽然看向她,“尊师重道,你可学过?” 他的目光似有重量,能压弯人的脊梁。 孟逐闭上了眼睛,垂头:“……我错了。” 周淮左才满意。 他回头继续对严特助说:“医生已经派过去了?” “嗯,和二公子同天落地的,人早就在医院候着了。” 原来周淮左不仅提前知道周正烨会对周予白出手,连医生都安排好了。可如果他真的爱周予白,为何不提前终止这一行为? 难道也是考验继承的人一环? 孟逐看不明白。 以前她或许对这些豪门恩怨置身事外,而如今她已入局,就不得不认真研究。 如今的她,已经是周氏家办的团队之一,不隶属于任何一派直接汇报给周淮左。 辞呈提交给fs发生在昨天。 银行的流程很快,当天她就和江睿开完了1对1。由于她的岗位有机会接触客户信息,银行的要求是辞职当天就将没收所有权限,现有客户将会有江睿进行再分配。 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selina在她身边冷嘲热讽,像是终于扬眉吐气的败犬。 桌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支马克杯。孟逐拿起它,忽然看向selina。 “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后一天,hr也拿我没办法。” selina皱眉看向她:“你和我说这个做咩?” “意思是,我现在即使拿水泼你,也无所谓。” selina脸色骤变:“你敢?” “你要不要试试?” 孟逐端着马克杯越走越近,selina被逼得连连败退,最后腰磕在了桌角,疼得她呲牙。 “疯女人!” “那你还敢来惹疯子?”孟逐反呛。 呛声也没呛过,selina瞪了她一眼,跑了。 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并未给孟逐带来多大的爽感,反而让她重新审视自己过去几年在fs的时光,好的朋友离开了,尊敬的师长撕破脸了,而同事之间,处得一地鸡毛。 她对此真的没有一丝眷恋了。 离开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怎么样,有时间聊聊?” 章斐倚在她的座位边,视线落在她的收纳盒里。 盒里装着不少旧物,一些奖章,一些合照。每年公司d&d年会都有不同的装饰主题。有一年的主题是“千禧女孩”,孟逐和章斐头上戴着粉色和银色发片,对着镜头露出夸张的笑。 那张照片记录着她们一起携手走来的时光。 她们约在楼下的咖啡厅,孟逐点了一杯摩卡,而章斐让店员再加一杯。 “改喜好了?”孟逐记得以前她只喝espresso,还是两倍特浓的那种。 “生活已经够苦了,偶尔得加点甜。”她笑。 两人拿了咖啡回到座位上,一时间无言。她们对立已经有段时间了,如今这场战以孟逐的离开画上句号。没了对立面的立场,她们之间也回复到最初的关系。 “之后去哪儿?”章斐问她。 孟逐摇摇头:“保密协议,不能说。” 章斐表示理解。 人在即将告别时,总会变得感性,怀疑和无情都消弭。毕竟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相逢,因此说出的话大抵都是真心。 “你未来好好加油。性子可以热络一点,别光做事,有时候也需要说出来让人知道你干什么……” 章斐认真地向她分享关于职场上的一些秘诀,她们之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师徒的关系。 “我希望你不要恨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章斐搅着咖啡,视线低垂着,“人到了一个位置,就会被逼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我之前以为自己不会这样,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没本事改变这个环境,便只能改变自己……” 她抬头,直视着孟逐的眼睛:“但我也很高兴,看到你依旧坚持自己,甚至试图改变这个环境的规则。”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优点,但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模样。” 被她的话触动,孟逐的眼睛也有些酸涩。 当初在fs被andrew,或者selina他们针对的时候,孟逐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只有当章斐也背弃她的时候,仿佛给她心上也捅了一刀。 以为她在乎,她在乎作为职业启蒙老师的章斐给予的肯定,也因此最为受伤。 终于在她离开的那天,她又再次获得了肯定,原来她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没有错。 “谢谢你。”孟逐郑重对她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章斐不好意思地嗔怪了一声。 不,真的谢谢你。孟逐想。 你让我原本已经塌陷的内心似乎又涌进了些许能量。虽然只是莹莹灯火, 但足以让我能够面对即将到来的长夜,拥有走出黑暗的信心。 * 周予白在德州的医院里沉睡了两日两夜。 医生说,虽然那一拳精准地击中了太阳穴这样的要害部位,但好在他本能的防护动作及时,并未造成致命伤害。至于昏迷时间如此之长,更多是因为此前连日的疲劳和跨时区飞行的双重消耗。 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他便召来易唐汇报工作进展。 “罢工事件已经平息,”易唐快速汇报道,“虽然发生了暴动,但我们很快抓住了开枪的人。那人咬定是受周氏雇佣,意图抹黑您在工人中的形象。” 易唐顿了顿:“我们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公开了他收受前管理层贿赂的证据,并声明正因为我们要认真解决劳工问题,才遭到既得利益者的陷害。这反而证明了我们与工人站在同一战线。” 这些话,是由专业的公关团队连夜起稿,煽动性极强,很快就让劳工们相信了他的话。 纵夜 第77节 “做的不错。”周予白听完总算放下心。 他刚刚清醒,易唐不多做打扰,临走前将新买的手机交给了他。 手机虽然有,但是之前的sim卡已经遗失,通讯软件都用不了,周予白只能通过记忆拨打号码来联络其他人。 一连拨了5次孟逐的电话,都没接通。 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9点,北京时间晚上10点,孟逐应该还没有睡才对,却一直没接。 没有办法,他只能换了个人联系。 电话接通后,沈嘉树的骂声劈头盖脸地砸来:“你死哪去了?这几天我都要把你电话打爆了,知不知道!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理由,不然我真要生气!” “被人打到住院算不算?”周予白调侃自己,“这样解气了没?” “哼,真亏你还有这个闲心开玩笑,不知道你之后还笑不笑的出来。”沈嘉树嗤了一声,“你消失的这四天,你被偷家了,懂不懂?” “什么意思?” “你的那位可爱的小女朋友,我们都被她耍了!” 听见孟逐的消息,周予白顿时端正了身子,眼皮又开始跳,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你的那位孟小姐,不,现在应该说是孟经理。”沈嘉树皮笑肉不笑,“她现在可是你们周氏家办的经理人之一,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位直接汇报给董事长的人。”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击中周予白。 “换句话说,她现在可是你老爹的人,是我们的敌人。”沈嘉树气得牙痒痒,“x的,竟敢拿我们当跳板。” 后续沈嘉树又骂了不少,但周予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猛地扯掉手上的输液管,残留的血液从管里喷了出来,染红了白色传单。 “周生,您这是……”易唐刚好回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安排最快的飞机,我要回港城。” 易唐被这个命令打得措手不及,“那工厂那边怎么办?如果没复工,我们如何向董事长交代。” “按你的说法,他们昨夜不是已经复工了?” “呃……昨天工程师确实已经到岗,但流水线的工人能否持续上班,还要看明天的情况……” “周淮左的命令只是让我令他们复工,可没说要几天才能算,我已经算完成任务。”周予白回得冷静,“劳工的诉求我也满足了,如果还想坐地起价,我倒不怕直接闭厂。” 易唐震惊地瞪大眼睛。 关闭这家德州工厂,可是意味着上千人失去工作,对于周氏也是几十亿的损失。 周予白看出了他的震惊,冷笑道:“其他州的税收政策和土地条件都更优厚,他们对我们的投资和提供的就业岗位可积极多了。长远来看,无论是稳定性还是成本控制都远超这里。我倒要看看最后谁亏得比较多。” 这些话残忍又决绝,周予白睥睨着,好似无慈悲的神明。 “我愿割肉喂鹰,但若鹰贪得无厌,我亦可屠鹰正纲常。” 那种感觉,令易唐想到了周淮左。 不愧是最像董事长的儿子。 * 周予白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远在地球另一侧的周宅里,周淮左已经接到通报。 周淮左:“这么快就发现了,看来易唐拦截消息的能力还不行。” 严特助:“这也怪不得易唐,二公子的消息,应该是来自世鑫那边泄露的。” 周淮左眸光一闪:“我倒是小瞧他们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三个后生过家家,没想到这里都能渗透。” 严特助:“那我们这边?” 周淮左举手打断严特助,目光转向从刚才起就一直静坐在书桌对面的孟逐。 那种眼神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玩味。 “怎么样,他听到你叛变的消息就立马赶回来,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了吗?” 孟逐抬起眼睛,神色淡然:“董事长言重了。二公子急于回港,想必是为了工厂后续事宜向您汇报,与我无关。” 周淮左挑眉,继续试探:“毕竟是旧情人,见面时难免尴尬。” “您不用试探我。”孟逐嗤笑,“从接受您offer的那刻开始,私人感情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周淮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老辣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孟逐坐得笔直,神情始终如一的平静,没有一丝破绽。 “那就等着看吧。” 周淮左弯了弯嘴角,靠回椅背上,转换话题:“这几天学的如何了?” “受益良多。”孟逐如实回答,“感谢董事长的悉心指导和严特助的协助。” 虽然明知周淮左聘用她是为了制衡周予白,但这位商业巨擘确实对她倾囊相授。不仅开放了周氏的机密档案供她研习,了解这个商业帝国的全貌,周淮左甚至会亲自点评她的学习心得,提出建议和启发。短短一周时间,她所获得的商业洞察力超过了此前数年的积累。 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令她又佩服,又憎恶。 “关于家族宪章的讨论,你把这些论文都看完,明天告诉我你的想法。”周淮左指着面前摞成小山般的论文册,布置任务给她。 这是加入周氏以来,每天都会有作业,虽然让孟逐有种回到学校的感觉,但不得不说,周淮左在学习材料的选择上相当精准。有时候孟逐都会想,如果他没有成为商人,而是投身教育行业,或许也能大有成绩。 “好的,谢谢董事长。”她拿过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周宅一共分成三个部分。主楼负责接待和周淮左的办公需求,副楼立于左右两侧。一侧是周予白等周家人的日常起居所,另一侧则是客房,以及帮佣管家住宿的地方。 虽然周淮左给她分配了一间客房,但孟逐基本没住过。每天完成布置的任务后,无论再晚,她都会打车回到她的那间小屋子里。 这天她抱着这堆论文去了周家的阅读室,她喜欢这里,藏书极多,就连桌案椅子都是按人体工学设计,十分适合投入学习。阳光有些刺眼,于是她把窗帘拉上,点上一盏昏黄灯光,认真研读起来。 为窗帘始终拉着,她丝毫没注意日光的变化,不知不觉间已读到深夜。 她将文件往包里放,准备打车回家继续阅读剩余的内容。 就在这时,阅读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走廊的灯光从门缝里泄了进来,洒满一室。 一个剪影立于门外,逆着灯光,孟逐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逼人的气势。 第57章 沙塔 就在这时,阅读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走廊的灯光从门缝中泄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一个身影伫立门外,背光而立,面容隐没在阴影中,但那股逼人的气势却如潮水般涌入房间。 没想到见面会这么快,孟逐甚至都怀疑一切都是周淮左的安排,只为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淡定。 在她思考之际,周予白已经迈步进来,将门随手关上。 黑暗似幕布包裹住整个空间。她原本点着的阅读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那一刻,所有声音像被瞬间抽走,连她心跳的频率都变得沉重缓慢。光晕之外的黑暗仿佛有形,压在她的肩膀上,令人喘不过气。 孟逐几乎是凭本能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厚重的木质书桌,再无退路。 周予白没有说话,直接伸手按住桌边,把她圈在台面与他之间。 台灯的光线从下方斜照在他脸上,光影交错间,她终于看清了他。 他的西服有些许凌乱,颧骨上还留着一抹青痕,眼底血丝密布。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他倚着桌沿,嗓音低而沉,似风暴 压在喉头。 孟逐直视着他,“欢迎回港城,德州的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 那声音礼貌但疏冷,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 “就这些?” “还需要什么?”她反问,挺直了背脊,眼睛没有移开。 那一刻,他眯了眼。 她这副冷硬的姿态,不躲不让不服软,激得他怒气蠢蠢欲动。 “周氏家办经理人,”他缓缓念出她的新头衔,每个字都充满讽刺,“恭喜你,爬得真快。” “谢谢。”孟逐回应,“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越冷静,他越烦躁。 那份坦然令空气中的火药味更浓了。 周予白伸出手,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那种熟悉的触碰让她的身体一僵,但她强迫自己不要躲避。 “连一声解释都没有?”他的声音带着危险的磁性,“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值得一个解释?” 孟逐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那种熟悉的触感几乎要瓦解她的防线。 但她咬紧牙关,声音依然平静:“良禽折木而栖,我为了周氏家办的案子努力那么久,这也算得偿所愿。” 那个“得偿所愿”极其刺耳。 周予白的脸色沉了。 “所以你就投靠了我父亲?阿逐,你若是想要利用我,大可告诉我一声,什么道路我都可以给你铺。”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下颌,用力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但你不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背叛我,站到我的对立面。你当我是什么,你孟大经理的跳板?” 近距离的对视让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 周予白鲜少发怒至此,他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说到利用,难道不是你先利用我的吗?”孟逐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你需要一个听话的rm,对你忠心、绝不多问,最好还能床上.床下都听你安排。” 周予白绷紧了下颌:“谁告诉你的?” “难道我有说错吗?fs提案临时被撤换,最终提交的,是harry的方案。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选我和andrew之间的任何一份。你早就有了家办代表的人选,只不过因为harry身份特殊,必须找个挂名傀儡顶上罢了。” 孟逐的声音越来越冷:“而那个人,不仅得嘴巴牢,还要足够愚蠢、为了你不顾自身可能前途尽毁的风险,算来算去,还是我最合适。” “一个睡过的、痴恋于你的女人,最容易掌控,对不对?” 纵夜 第78节 周予白脸色骤变,眼里翻起滔天巨浪。 当周淮左刚告诉她的时候,孟逐还不肯相信。可当那份最终提交的fs提案摆在她面前时,所有侥幸与怀疑都被击碎,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harry被美国禁止参与金融投资,而你若是没有上报他的身份,听从他的指令进行投资操作,就是从犯。”周淮左笑得令人生寒,“我这儿子,也是够狠心的。” 藏了那么久,竟然还是被发现了。就如谭隐提醒过的一样,这种隐雷一旦爆发,后患无穷。 周予白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放软了声音。 “阿逐,你听我说。”他握着她的肩,俯身平视她,“我一开始确实这么想,但在我喜欢上你以后,我就改了想法的……harry的名字我不打算藏,至于操作层面的风险,我咨询过律师,可以规避的。我……” 纵使他再多的解释,孟逐也都听不进去了。 他承认了。 他承认了一开始的别有所图,承认了那些温柔的注视、体贴的关怀、深情的吻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她以为的爱情,原来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施展的手段。 什么“后来喜欢上”,什么“改了想法”,这些话听起来多么可笑。就像一个人告诉你,我确实想要毒死你,但在下毒的过程中爱上了你,所以决定换成慢性毒药。这能改变什么吗?毒药依然是毒药,伤害依然是伤害。 更何况,他的喜欢…… 孟逐挣开他的手,面色冰冷。 “你喜欢上我?” 她眼中不再有愤怒,只有讥诮和倦意,“我想问问港城周生的喜欢,又值几分呢?” 那种破碎的笑,令周予白的心都揪在一起。 “你的喜欢,是指那种大肆地宠着,出行场合带着的挂件,永远带着‘女朋友’的标签。是你家里坐着一个,我却连名分都没有?” 孟逐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那成片的无名墓碑。 她睁开眼,语气无比平静:“周予白,我不想一辈子活在周氏的名字下,死后也没有姓名。” “我们分手吧。” 下一秒,她被猛然按在桌上。 台灯倾斜,光线在天花板上剧烈地摇晃,形成一种眩晕感。 她仰躺在桌面上,周予白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 他的脸近在咫尺,似天穹压顶。 “我不同意。”他一字一顿,冷声开口。 他的掌心覆在她脖颈,指骨绷紧,像恨极了她,却又不愿放过她,强囚她。 “阿逐,你这么爱算清账,真要细算起来,你又何尝不是别有所图?” 周予白笑了。 是那种极轻、极慢的冷笑,像是一把刀刮过喉咙,温柔得残酷。 “当初是谁把我拉进楼道里?是谁主动提出两人要不要成为床.伴试试?”他的声音带着讽刺,“现在又不想活在周氏的名声之下了?阿逐,你扯得清吗?” 他低哑的语调贴着她的皮肤流动,尾音发颤,却是气笑了的那种狠。 每一句话都像精确锤击,砸在她心头。 她挣扎着起身,手肘用力撑桌,却被他一手摁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睥睨着,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将所有的遮羞布都撕开。 “王总的钱,如果不是周氏的订单,会到你这边?” “若不是我有意要求周氏换rm,你能在fs刚升职就拿到最优质的资源?现在成功做成周氏家办经理人就要撇清关系?” “现在好了。你成了家办经理人,名利双收,就想翻脸不认人?” 他俯下身来,两人的脸距离得危险地近,唇几乎要相碰。 呼吸交错。 “阿逐,做人要讲良心。” “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孟逐。 原来在他心中,她的所有努力,所有成就,都不过是他的施舍。她以为自己在职场上每一步都是自己努力拼搏而来的,但在周予白眼里,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关照。 他彻底否定了她! 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决堤,眼泪夺眶而出。 “我有求过你给我这些资源吗?周予白,我从来就没想过接周氏的户!我只想踏踏实实把我自己手上的客户经营好。” 她用力推他的胸膛,但周予白纹丝不动:“我也是一家家跑拜访,客户资料读到深夜,熬夜做方案到凌晨的!这和你周氏的大名有什么关系?”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王总的那笔钱我也不稀罕!不过是一个季度的业绩指标,没达到就没达到!现在我都辞职了,什么业绩都跟我没关系了!” 她伸手想要擦去眼泪,却被周予白抓住手腕。 “是,主动勾.引你上.床的是我,但这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而已,我没想过要利用你的身份。但现在被你说起来,好像我就是个别有所图的捞女一样。” 她挣扎着要挣脱他的钳制:“我没你想的那么有心机!可能你会觉得我假清高,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你就这样想吧!正好可以一刀两断!” 看到她眼中的绝望和愤怒,周予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伤人。那种后悔如潮水般涌来,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孟逐推开他起来,用手背粗暴地抹去泪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尊严一些,但那种破碎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周予白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挥开。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整个过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用。”孟逐头也不回。 “很晚了,不安全。” 孟逐终于转过身来,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死寂。 “周先生,”她特意加重了这个称呼,“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可以把你的同情心收一收,我不需要。” 她转身就走,但身后的脚步声却如影随形。无论她走得多快,那个距离始终没有拉开。 穿过花园,走过石径,一直到了大门处,孟逐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身:“你别再跟着我了。” 周予白举起双手,一脸无辜:“我只是觉得这么晚了,你不如就在周宅住一晚。客房都准备好了。” “我不要,我要回家。” “但是,周宅晚上十二点以后可是禁闭,你出不去的。” 孟逐不信邪,却发现铁门真的紧锁。她又跑去警卫台,却发现那里的门也打不开。 她愤怒回头:“你让他们开门。” 他不动:“我不想。” “周予白,你这是耍无赖。” “你说得对。”他低笑一声,步步走近她,“我现在就很无赖,很下作,很不要脸。” 每说一个词,他就向前一步。 “你生气就骂我,想打就打我一巴掌也行。”他走到她面前,几乎与她鼻尖相抵,低头看她,“但你今晚不能走。” 孟逐推开他,他却像早就预判到了似的,稳稳接住力道,顺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半拉半拽地困在自己与墙角之间。 “你要真不想看到我,也行。” “你现在就上楼,好好睡一晚。明天你想骂我混账、渣男、下头,那都随你。” 他姿态低了一下,带着一种真挚的恳求,仿佛刚才争吵只是一场幻觉。 “但你今晚要是一个人走,我真的怕你出事。” 那瞬间,孟逐几乎信了他。 他声音里那种沉静的温柔像是一场雨,来得刚刚好,打湿了她那点未干的心软。 然而下一秒,他又狡猾得近乎无赖。 “或者,我们俩就在这个庭院里僵持到天明,等上午6点门禁解除,你再离开。” “……” 孟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她就不该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心软。 ----------------------- 作者有话说:最近我会努力爆更,尽快进入下一个感情阶段。 但剧情本身还是得填完,不然整个故事也会突兀。抱歉各位 第58章 沙塔 那天之后,孟逐有意地避开周予白。 在周氏大厦里,或是周宅里,他们偶尔会在电梯里相遇,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但每次孟逐都会礼貌颔首:“周先生。”然后快步离开,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将全身心投入进工作里,从各位资深基金管理人那学习他们的投资逻辑,从律师那了解信托架构的风险漏洞,从周淮左那学习从微观到宏观的商业判断,她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用近乎疯狂的专注来忘却除此以外的任何事。 周淮左看在眼里,偶尔听她汇报工作会提起:“听说予白最近又开始出入夜店了,听说还买醉。” 那种试探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等待着她的反应。 但孟逐只是平静地翻看手中的文件:“我不关心这些,董事长。关于家族信托的考核制度,我觉得瑞典这个案例可以借鉴……” 她将文件递过去,冷淡地直视着周淮左的眼睛。 事实上,她确实知道周予白最近喝酒喝得很凶。 周家酒窖就在她所住客房楼下,透过窗户,她偶尔能看到他踉跄而出的背影。有时是深夜两点,有时是凌晨四点。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他在花园里吐了,然后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头埋在双手里,肩膀微颤。 纵夜 第79节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下楼。 但最终,她只是缓缓拉上的窗帘。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半年已过,冬日将临。 周氏家办的架构争论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每一次董事会议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关于家族信托的最终方案,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 一部分主张家办和周氏实业集团进行彻底切割,周氏的股票套现后转入信托基金,让子孙后代安享基金分红。周氏运营将有周淮左钦定的继承人接手,但无权触碰家办里的资金管理。 另一部分则主张家办和实业进行绑定,而与周家家人进行分割——即周氏股份转入家办,而家办将负责聘请任命专业经理人来打理实业公司,周氏家人彻底退出企业运营。 无这两种方案,无论哪一种胜出,都要动某些人的蛋糕。因此争论持续了数月,迟迟无法定论。 而在这场博弈中,最紧张的自然是周家的继承人们。 某天从周淮左的书房里报告出来,孟逐在走廊拐角遇见了周正烨。 他继承了周家人的好皮囊,宽肩窄腰,身材颀长。五官深刻立体,但相比周予白那懒倦风流的狐狸眼,他的眼型更加狭长锐利,瞳色更深,像鹰隼般冷峻。 孟逐能确定,他是在专门等她。 “孟小姐。”他笑着开口,带着久居高位的从容,“聊几句可以吗?” 那种语调不是请求,而是一种温和的指令。仿佛他已经预设了她会同意。 孟逐微微颔首:“当然。” 他带她到了主宅东翼的一间会客厅。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加私密,四周是深色的胡桃木护墙板,正中摆着一张法式古董桌。厅内有一面整墙的酒柜,里面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藏。 周正烨走向酒柜,手指在一排排酒瓶上游走,最终挑选了一支标着西班牙文字的深瓶装红酒。 “pingus,西班牙的国宝级酒庄。”他一边将红酒倒入水晶醒酒器,一边解释,“使用顶级丹魄葡萄,花香馥郁,层次丰富,很适合女士的口味。” 那种讲解的语调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仿佛在向她展示某种生活方式的品味。这与周予白的体贴不同——周予白会默默记住她的喜好,在点餐时自然而然地照顾到,从不刻意提及。而周正烨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刻意营造他的博学和体贴。 这种上位者特有的自傲和对下位者的怜悯,令人不适。 孟逐没有表现出来,开门见山:“大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孟逐和周予白的事虽然没有大范围公开过,但像周正烨他们这些长期关注彼此的对手,对于敌人身边出现的任何人都会有些许调查。 周正烨笑得更深了,仿佛很欣赏她的直接。 “想和孟小姐好好认识一下。这半年来,虽然你一直在为周氏工作,但我们似乎还没有正式交流过。” 周正烨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挂着前fs的头衔进入周氏,又曾经是周予白身边的人。周正烨是经过这半年观察,认为她已经彻底和周予白决裂,因此想来拉拢她? 从话语之间,孟逐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研究颇多,连她在fs的业绩、客户构成,甚至前几年的她在沪城念书时期都了如指掌。 后来,他又开始有意无意地提起周予白,言语间都是对那个纨绔弟弟荒唐行径的无奈和失望。 “其实作为兄长,我一直很担心予白。”他的语调充满了长兄的慈爱,却又带着一丝 刻意的叹息,“你也知道,港城的狗仔队最爱捕风捉影,而他又总是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周正烨从手机里调出几张照片,状若无意地放在桌上,“前几天刚拍到的,他和黎斯曼在半山的私人会所……这小子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照片里,周予白和一个妖艳女明星走得很近,画面暧昧。还有一张是他们一起走进某个豪华酒店的背影,周予白似乎是喝醉了,被黎斯曼搀扶着,很是亲密。 “我劝了他多少次,让他收敛一点,可他从来不听。”周正烨摇头,语气里带着长兄的无奈和担忧,“男人嘛,总有些花花心思,但这样三天两头地换人,确实有些……过分了。” 孟逐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些照片,知道这是周正烨的刻意试探,可真正看见这些画面时,心还是狠狠刺痛了。 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异样,被周正烨尽收眼底。 在他看来,这正是孟逐内心怨恨的证据,心中更是确认他们已经彻底翻脸。 恨比爱长久,而女人向来是被情绪驱使的动物。一旦被背叛,那种愤怒和报复心会成为最锋利的武器。他只需要轻轻推波助澜,这个曾经最亲近周予白的人,就会成为刺向他心脏的那把刀。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周正烨就心痒难耐。 但他是个耐心的猎人,今天的试探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真正抛出橄榄枝,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她心中的恨意发酵得更加浓烈。 孟逐看了眼手表,克制着内心的波澜,平静起身:“我还有事,周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承蒙孟小姐赏脸,今天能陪我喝这杯酒。”他也跟着起身,“我送送你。” “不必,周宅我很熟悉。” 但周正烨坚持,长臂一伸,越过她的肩头旋动门把。 咔哒—— 长廊对面的门也同时打开。 周予白正和易唐从对面的会客室走出来,抬头的瞬间便看见了这一幕。 孟逐的身后站着周正烨,他此刻正倾身向前,手臂从她的肩头环过,像是要拢人入怀。而周正烨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周予白,脸上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令孟逐也不由僵住。 周予白的目光从周正烨的手臂扫到孟逐的脸,再落回到那个暧昧的姿势上。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大哥,什么时候和孟小姐关系这么好了?”他似笑非笑。 “孟小姐优秀,得父亲赏识,我也想向她学习一二。”周正烨没有收回手臂,反而故意维持着暧昧的姿势。 他目光紧盯着周予白,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怒意,好让心底那点阴鸷的快意泛滥开来。 他的手在孟逐的肩膀上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像蝙蝠翅膀拍打着,轻柔又恶心。孟逐想要挣脱,却被他暗中用力控制着,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痛感令她不由蹙起眉头 “我们聊得很愉快对不对?孟小姐~” 周正烨说话时,气息喷在她脸侧,激起阵阵战栗。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地盯着周予白。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周予白表现的很平静。 “那太好了。”周予白慢条斯理地笑了,仿佛真的为他们的友好交流感到高兴,“能得到大哥的认可,可是她的荣幸。” 他转身看向易唐,“下一个会在哪,我们走吧。” 三人相错时,周正烨故意拍了拍孟逐的肩:“希望孟小姐好好考虑我今天的建议。” 周予白的脚步微微一顿,肩膀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一瞬,但随即恢复如常,步履不停地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正烨这才松开钳制,孟逐立刻和他拉开距离,肩膀上还残留着被他掐过的隐隐痛感。 “周先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故意做这些……事。” 她咬着唇,努力将“下作”这个词咽回去,但那鄙夷和厌恶已经写在脸上。 周正烨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甚至还饶有兴味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对他而言,孟逐不过是个用来刺伤周予白的武器,她的价值完全取决于能够撬动周予白情绪的程度。 只是今天的测试结果,让他颇为失望。 他本以为看到那样的画面,周予白会当场发作,或者至少会露出嫉妒愤怒的神情。可那个男人的反应平淡得出奇,仿佛真的对孟逐毫不在意。 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 这一段插曲自然也传到周淮左的耳朵里。 庭院里风有些冷,落叶簌簌。只有周淮左和孟逐坐在石桌旁。 他审阅完她提交的作业后,取下老花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游走在我两个儿子之间的感觉如何?” “让我纠正您一下,我没有‘游走’,只是纯粹被卷入的无辜路人。”她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应,“如果您对于这次的昨夜没有评价,我就先回去了。” 周淮左用指节轻敲桌面,语气悠闲,却带着几分敲打意味:“调侃几句就受不住了?你这性子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我只是不喜欢无意义的闲聊,尤其是涉及私人生活的部分。” 孟逐的话直截了当地拂了他的面子,但周淮左倒是没生气,反倒生了几分兴味:“那换个话题,你觉得正烨如何?” 孟逐略微沉默,似乎在组织语言:“大公子行事大胆,执行力很强。说好听点,交给他的任务,他会不惜代价完成。说难听点……”她顿了一下,“狂妄自大。” “夹杂个人情绪了?” “实话实说而已。”孟逐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周正烨主导的项目,确实都是大手笔、大项目,听起来很有气魄。但从纯粹的财务角度来看,roi表现都不算理想。而且他不重视细节,之前几个项目后续都有质量问题,工期也延误。” “那你觉得,如果周氏交到他手里,会不会有问题?” 孟逐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太宏观,我无法给出准确判断。但从目前的策略来看,他选择北上圈地的大方向没有问题。内地的需求持续扩大,虽然roi不高,但项目体量大,利润还是可观。”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能配备合适的质量管控团队,完善细节执行,结果可能会更好。” 她的分析丝毫没有因为和周予白的关系而故意抹黑周正烨。 周淮左听得饶有兴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过他很快收回神色,冷声道:“不过,你刚才的所有分析,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的。” “什么前提?” “房地产泡沫不会破灭的前提。”周淮左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直直盯着她,“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呢?” 孟逐愣了一下。内地房产泡沫确实是个争议话题,但这么多年来,房价一直在攀升,早已成为最保值的投资产品。她一直认为这个假设是合理的…… 但是,周淮左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她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想起最近新闻里周正烨意气风发的宣言,想起年初他高价从世鑫手里抢到的几处燕北地王项目。如果房地产泡沫真的崩盘…… 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周淮左静静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幻,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这个女人确实聪明,能够迅速抓住问题的本质。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周予白的关系,他倒是挺欣赏这个女孩的——聪明、客观、有原则。 只可惜,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周氏的女主人。 就在这时,周淮左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如同被利刃刺穿。他下意识地护住心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 作者有话说:今天眼睛有点发炎,先写到这里,我白天看看能不能再写出二更[眼镜] 纵夜 第80节 第59章 雪 港城不下雪 孟逐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直到听见一声闷响,她才发现周淮左从藤椅上摔落,整个人蜷缩在地,脸色青白,额头冷汗涔涔。 “董事长,你还好吗?” 她赶紧蹲下身扶住他,让他平躺在地面上。她依稀记得急救常识里,这个姿势能够避免挤压气道,保持呼吸畅通。 时值午后,周宅里大部分佣人都在东翼用餐。周淮左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偌大的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梧桐叶片的轻摆声。 孟逐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就在这时,她听见周淮左发出微弱的气声。 她立刻俯下声去听。 “你……你也可以考虑不救我。”周淮左明明已经难受得快失去意识,眼睛却依旧锐利。疼痛令他的五官变得扭曲,声音也不连贯。“我如果死了……就没有人会阻止你和予白了……”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试探?” 孟逐不理他的胡说八道,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很快来了,孟逐跟着上了车。直到推进手术室前,周淮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里面的意味是什么,她没有细想。 * 整台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孟逐坐在vip病房里等待周淮左的麻醉苏醒,紧张和疲惫让她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 “周先生,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快。之前的化疗效果并不理想,现在已经转移到了多个器官。” “还能撑多久?” “……最多半年吧。” 孟逐睁开眼睛,发现周淮左和医生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抱歉,我没想偷听。”她坐起身解释,“是你们自己说的。” 医生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朝周淮左报告:“周先生您注意休息,我就先走了。” 在他走到门口时,周淮左忽然提了一句:“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我的病情。” “当然,医患隐私是我们的基本职业操守。”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淮左靠在病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 “都听到了?” “嗯。”孟逐坦然地点头,没有试图狡辩或者假装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追问了一句,“我是指癌症。” 周淮左倒是罕见地坦诚,“去年,外界传我突发心脏病的时候。” 孟逐想起那个新闻,也就是那时候传出来周氏要成立家办和进行公司架构重组,原来一切的原因是这个。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她问。 “当然没有,不然周氏可就乱套了。”周淮左盯着她,带着明显的警告,“我希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孟逐当然明白。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不仅是周氏,整个港城的商界都会地震。 她点了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周淮左这才满意。 “怎么样,我这个插手你和予白之间的人要死了,是不是很高兴?”他话锋一转。 “那倒未必。”她语气不咸不淡,“您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顿了顿,目光淡漠,“说不定您还能活到一百岁。” 这小姑娘,吉祥话和骂人的话一起说。 周淮左气笑了。 被他这么一问,孟逐想起之前在凉亭里,他气若游丝时的话,皱眉问他:“我倒是好奇,连自己的死,你都要利用来试探人,还真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够奇葩的。”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表达。 周淮左不恼,反倒笑得愈发愉快:“那当然,这么难得的时刻,最能测试人性。生死关头,人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那您看出了什么?” 他的笑慢慢褪去,只剩一片沉静。 “你太心软了,成不了大事。” 孟逐哼了一声,懒得争。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病房里只有心电仪缓慢而规律的滴声,和走廊远处偶尔传来的脚步声。 良久,周淮左忽然轻声道:“不过……”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掠过水面。 “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一个真正心软的人,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接近“感谢”的一句话了。 对于周淮左这种人而言,世间万事皆可交易,感恩二字太奢侈。 但孟逐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默不作声地收下了他的感激。 * 探视时间结束,孟逐刚一踏出icu的玻璃门,就被守在门口的林月兰和周正烨截住了去路。 林月兰几乎是扑上来抓住孟逐的手腕:“老爷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她的指甲修得很长,透过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种尖锐的疼痛,令她想起那日周正烨的手。 母亲和儿子一个样。 “抱歉,董事长的命令,无可奉告。”孟逐面无表情地挣脱她,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林月兰颐指气使,眼看就要发难,被周正烨拦住。 “妈,你先回去,我来解决。” 他转向孟逐,脸上挂着那个熟悉的完美笑容:“孟小姐,借一步说话。” 手腕上残留的疼痛提醒着孟逐这对母子的可怕,她担心周正烨会再次失控,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好点头同意。 他们走到医院走廊的拐角处,这里相对僻静,高大的绿植能够遮挡其他人的视线。 “我就问一个问题,”周正烨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我爸的遗嘱立好没?” 孟逐一愣。 她原本以为周正烨会像任何一个正常儿子一样,先询问父亲的病情、手术情况、恢复进度……可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遗嘱? 父亲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在他眼里,竟然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份能决定他未来地位的遗嘱。 这种冷血的态度让孟逐感到一阵寒意。 “孟小姐,我不喜欢你的这种眼神,”周正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震惊和鄙夷,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亲情是奢侈品,利益才是根本。我父亲应该也告诉过您类似的话吧?” 他一步步走近,“现在,告诉我,遗嘱和信托基金的具体进度如何了?” 他的身形高大,好似一堵墙正向她迎面挤来,孟逐被逼得后退,后背贴上了墙壁。 周正烨是个天生的捕猎者,最享受看着猎物被逼入绝境时那种无助惊恐的神情。此刻孟逐竭力克制恐惧的模样,反而刺激着他内心深处的恶趣味。 他伸出长臂,要去扯她的手腕—— “大哥在和孟小姐聊什么这么投机?”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周予白出现在拐角处,他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看起来像是一路匆忙赶来。那双狐狸眼扫视着眼前的场景,神情看似轻松,实则暗藏锋芒。 易唐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刚刚已经向他简要汇报了之前的情况。 周正烨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带着几分兄长的慈爱:“予白,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关心父亲的情况呢。” “是吗?”周予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孟逐微红的手腕上,“那大哥都问出什么了?” 周正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弟弟的到来,确实打乱了他的节奏。 周予白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悠闲地朝他们走来。在经过周正烨身边时,他略微偏了偏身子,看似不经意地用肩膀顶了一下。 周正烨猝不及防,被迫后退了几步。 “你!” “抱歉大哥,我肩膀太宽了。”周予白耸了耸肩,道歉显然毫无诚意,“不过也是奇怪,大哥你说话就说话,靠人家这么近又是做什么?” 这句话看似调侃,实则质问。 周正烨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周予白转身面向孟逐,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动作绅士优雅,像是在邀请女伴共舞。 “孟小姐,聊聊?” * 医院附近的那条老街上有一家古朴 纵夜 第81节 的茶馆,木制的窗棂和青砖黛瓦在现代化的港城里显得格外醒目。茶馆的二楼有包间,环境清幽,正适合私密对话。 周予白选了一间靠窗的包间,能够俯瞰楼下熙攘的人流。他熟练地摆弄着茶具,动作优雅而从容。 “决明子茶,有安神明目的功效。”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水倒入两只白瓷杯中,热气袅袅升起。 孟逐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专注泡茶的侧脸。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种画面美得不真实。 但她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好。 “你想问什么?”她直接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关于董事长的病情,我无可奉告。” 周予白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我没说要问什么啊。” 他慢慢品着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那你叫我来做什么?”孟逐的耐心有限,这一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我只是看你那么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他的回答简单得出人意料。 孟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在icu里的情况?还是说,你觉得用这种温柔攻势,我就会松口说出什么?” 她剑拔弩张,浑身紧绷的样子像一只背水一战的刺猬。 周予白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 他放下茶杯,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你是因为我在这里感到不自在,我可以离开。” 说着,他真要起身。 “周予白,”孟逐叫住了他,“你不好奇我有没有投靠你哥那边吗?” 她想起了之前周正烨给她看的那些照片,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你也看到了,他三番两次向我示好……” “你会吗?” 简单的三个字,令她僵在当场,原本那些想要刺伤他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如果你真的和他站在一起,我们就会是敌人。” 他眼中的温柔和深情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任何阻挡我计划的人,我都不会手软。” “无论是谁。” 那一瞬间,孟逐知道,她踩到了他的底线。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周予白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等等。”孟逐忽然开口。 他回过头,眼中还残留着刚才的冷漠。 “茶还没喝完。”她举起茶杯,对着他微微一笑,“既然你请我来,那就陪我把这壶茶喝完吧。” 周予白怔了一下,然后重新坐下。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谁都没有再开口。窗外的夕阳西下,茶馆里的灯光渐亮,这个城市即将迎来另一个不眠之夜。 喝完最后一口茶,孟逐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但她依旧强打着精神,平静地看向他。 “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周予白看了她一眼,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起身,没有说任何道别的话,径直离开了包间。 门关上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孟逐独自坐在那里,看着对面还有余温的茶杯,刚才周予白那张冷漠的脸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那个在雨夜里淋成落汤鸡等她的男人,那个会抱着她不顾他人眼光在走廊里奔跑的男人,那个在电话里说着“我想你”的男人…… 那些曾让她心动的瞬间,此刻都像泡沫一样,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破裂。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在家族和权力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她永远成为不了他的第一选择。 胸口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疲惫和酸楚。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孟逐没有力气再思考,她只是趴在桌上,将手臂蜷作枕头,闭上了眼睛。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短暂的休息,但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很快就将她拖入了梦境。 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沉沉睡去。 因此,当周予白拿着一条毯子回到包间里时,看见的就是她蜷成一团,陷入梦乡的模样。 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偶尔会皱一下眉头,嘴里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在那张平时总是坚强冷静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不设防的脆弱。 周予白蹲下身,轻柔地将薄毯盖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眼角那道已经干涸的泪痕。 细细的,蜿蜒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像一把刀,狠狠划过他的心脏。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楼下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和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孟逐在睡梦中又动了一下,薄毯从肩膀上滑落。周予白连忙重新为她盖好,这一次,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 那种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恍然。 当她没有竖起防备的刺时,就是这样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偶尔会用鼻尖亲昵地拱人,会在他怀里找最舒服的姿势蜷缩,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这让他想起那些相拥而眠的深夜,那些互道早安的清晨,那些她会对他毫无保留地笑的瞬间…… 那是他人生中最安心、最幸福的时光。 是他把她卷进这些是非之中的,也是他伤害了她。 他何尝不懂,可是对他而言,为母亲夺回周氏、让周淮左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唯一信念。如果连这都放弃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求幸福? 或许让她彻底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 那一晚,孟逐在梦中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个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阿逐。” 他的声音温柔,好轻好轻,轻得像一片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心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眷恋和痛楚。 可是,港城是不下雪的啊…… 第60章 雪 周淮左医院住了五天,期间除了孟逐和医生,他拒绝见任何人。 这一反常举动很快被添油加醋地解读出各种版本:有说孟逐成了他的关门弟子,有说他为老不尊不知收敛,打算迎娶第三任娇妻。 不论是哪个版本,大家都默认了她已是周淮左的心腹。 “采访一下,前女友变小妈,你的感想是什么?” 沈嘉树举起手,做出话筒状往周予白嘴边凑,被他一巴掌拍开。 “行了。”周予白脸色冷淡,“也想体验icu是吧?” “别闹了。”‘ 谭隐从后走近,顺手把他们两人分开,“现在该关注的可不是这种花边新闻。” 他将一叠文件和照片摊在桌子上。 沈嘉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么多美女……怎么,大哥你要选妃?” 谭隐朝周予白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给这个人挑的。” 沈嘉树:“?” “周淮左决定出售一半的周氏股份套现。”谭隐神色变得严肃,“这么大体量的股票,肯定不能走公开市场的途径,必须找同等级的世家财团私下接手。” 他顿了顿,“但是,卖出股份后如何确保买方不会反向收购、吞并周氏?必然得用商业以外的手段来确保双方站在统一战线,也就是……” “联姻。”周予白面无表情地帮他补充完。 同样的一叠照片,此时也静静躺在病床前的桌子上。 周淮左靠在床头,骨节突出的手指缓慢地掀起一张又一张相片,像个经验老到的牌手,在挑自己钟意的底牌。 “来,你也看看。” 他朝一旁的孟逐招了招手,“你觉得予白会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孟逐正专注削苹果,闻言抬眼,目光冷淡。 周淮左好似没看见她的白眼,继续问:“你可是他明确表态 过‘喜欢’的类型,应该懂得他的喜好,对吧?” 孟逐扬了扬眉,唇角挤出一个标准社交微笑,随即又冷下脸来。 她扫过这些照片,上面的名媛千金们一个赛一个靓,有一些三围比例都怀疑是不是人能生出来的,叹为观止。 周淮左挑出其中一张,递过去:“这个很不错。” 那个女生也是孟逐一眼相中的。 她长得温婉乖巧,照片里的姿态落落大方,背脊挺直,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和明艳自信的果决。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灵动,仿佛会说话。 “她的那双眼睛很像你,”周淮左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予白应该会喜欢。” 孟逐确定了,这就是周淮左的恶趣味。 纵夜 第82节 “你别摆这副脸。”周淮左不咸不淡道,“即使我真的把公司给了予白,你觉得我那大儿子能放过他?如果没有另外一个绝对庞大的家族坐镇,这个周氏的位置他坐不稳。” 这个联姻,势在必行。 孟逐知道,从看到这些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 她做过调查,那张照片上的女生,是泰国华人最大财团的千金,家族在整个东南亚都拥有银行牌照。重要的是,她这一代只有姐弟二人,没有复杂的内部争斗,是最理想的联姻对象。 “明年四月,你离开吧。”周淮左突然说。 孟逐削苹果的手一顿。 “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你应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他说得云淡风轻,“之后你可以继续深造,也可以考虑转行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他将一个信封递给她。 孟逐打开,里面是一张欧洲顶尖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全额奖学金,旁边盖着周淮左常年资助该校的基金印章。 “你别想太多。”他咳了两声,别开眼,“我不过是……打算把婚期设到明年三月而已。不想再生枝节。” 孟逐看着他看了很久,目光沉静无波。 她将手里削好的苹果整齐地码入盘中,轻轻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谢谢。”她说。 探视时间快到了。 她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住,转过身看他。 “其实你有时候应该学学怎么说话。” 周淮左一怔。 “感谢就说感谢,喜欢就说喜欢,多直白地表达情感,也许您和儿子们的关系就不会这么糟糕。” “说点真心话,会让你更可爱一点。”孟逐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再见。” 哪里有人敢当面评价他说话难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小女娃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周淮左还怔怔望着门口。 从没人敢当面教训他,说他讲话难听。 这小姑娘,越发无法无天了。 他低头瞥见她刚刚放在桌上的那盆苹果,才发现她削的很认真,每片苹果被专门切成恶劣小兔子形状。他拿了一片在手里端详。 倒是,怪可爱的。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 周淮左出院后,他打算出售周氏股票套现的消息也流传了出去。 港城商界很快沸腾,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大家都纷纷猜测起哪个世家财团将成为周氏的新盟友。 没过几天,孟逐便在周家的主厅,看见了照片上的那位“朱小姐”。 朱安婕穿着dior当季高定的白色小礼服,裙摆剪裁干净利落,露出纤细的肩颈。金色卷发在水晶灯下泛着光,衬得她像一只昂贵的瓷娃娃。 更关键的是,她的手正挽在周淮左的臂弯里。 这个细节足以说明一切。能被周淮左亲自护送下楼的女人,在周氏的地位不言而喻。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对身影上。今晚的私宴来得都是周氏的高层及亲眷,颇有种让所有人提前认识新一代女主人的架势。 朱安婕从小在德国长大,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贵族教育。她的谈吐优雅得体,话题丰富有趣:从阿尔卑斯山的滑雪场到加勒比海的潜水胜地,从温布尔登的网球赛到莱茵河畔的古堡庄园。 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众人围绕着她,争相与她攀谈。 林月兰和周正烨自然也在其中,表现得格外积极。他们很清楚,如果能争取到朱氏财团的支持,继承权之争基本就稳了一大半。 孟逐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打算吃完甜点就提早离场。直到餐台一角,忽然有光泽吸引了她。 她弯腰捡起,是一只石榴红的宝石耳钉。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主人。刚才朱安婕下楼时,那对葡萄形状的红宝石耳钉在她耳边摇曳生姿,衬得她明艳动人,是全身最夺目的配饰。 孟逐握着耳钉在人群中寻找,很快就循着笑声找到了朱安婕的位置,她正坐在主厅窗户边的沙发上。 尚未走近,就听见朱安婕“咯咯咯”的笑声不断传来。 从沙发背后看,能瞧见两颗脑袋靠得极近。 “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去马场?太好了!我都好久没回德国了,可想骑马了。你对我真好。” 朱安婕的声音软而甜,有种酥掉人心的魔力。 孟逐走了过去:“打扰一下。” 两颗头同时转了过来。 周予白在看见她的一瞬,瞳孔明显一缩,眼眸转深。 孟逐也是一愣,但她率先回过神来,将耳钉递上:“应该是您掉的吧,我在甜品台那边捡到的。” “哎呀,谢谢你!”朱安婕摸了摸自己的右耳,果然空空如也。 她接过耳钉时,视线从掌心慢慢移向孟逐的脸。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忽而笑意加深。 她站起身,慢慢取下另一只耳钉,走到孟逐面前。 “我觉得,它更适合你。”她语调轻快,几乎是亲昵的,“来,让我帮你戴上。” 孟逐微愣,还未来得及拒绝,耳垂已被冰凉的金属轻触。 孟逐生得白皙,平日里穿着偏向素雅,黑白灰的简约色调是她的常态,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此华丽繁复的饰品。那两颗硕大的葡萄状红宝石耳钉垂在她耳边,不仅衬得她的脸更加精致小巧,更凸显了她修长优雅的天鹅颈。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清冷疏离变得华贵动人。 连周予白都看得有些出神。他向来知道她很美,但此刻却是另一种风格的绝色——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素雅,而是珠光宝气的华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停留,根本移不开。 朱安婕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像个被忽视的小女孩般撒娇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予白哥哥,你这样当着我的面看别人,我会吃醋的哦~” 声音依然甜腻,但仔细听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 周予白回过神来,垂下眼睫,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抱歉。” 这句 抱歉,不知是对谁说的。 场面有些尴尬,孟逐抬手要将耳钉取下,却被朱安婕按住了手。 “姐姐,你戴着真漂亮,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她倒是很慷慨。 这对耳钉光从重量和质地就能看出价值不菲,恐怕是孟逐辛苦工作一年都买不起的奢侈品。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送就送了。 “不行,这太贵重了……”孟逐试图推辞。 “这种东西我很多的,”朱安婕摆手,“我妈咪从小教我要大度,我喜欢的东西,如果别人也喜欢了,我是不介意分享的。” 她莞尔一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姐姐。” 她直直望着孟逐,娃娃脸天真无害,话语里的深意却令人骇然。 那一瞬,孟逐背脊生出一股寒意。 “好了,予白哥哥,”朱安婕重新挽起周予白的手臂,声音又恢复了刚才的甜腻,“你答应带我去庭院看花,我们走吧。” 她转身拉着周予白往外走。 周予白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 孟逐还站在原地,正缓缓摘下耳钉,她的脸隐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 那之后的日子,朱安婕成了周宅的常客。 孟逐在主楼向周淮左汇报工作时,总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庭院里的身影。 朱安婕一身明艳的裙装,笑容灿烂地挽着周予白的手臂,亲昵得没有半点生疏。 他们感情进展的速度让人侧目,而这,也令林月兰和周正烨异常焦虑。 以孟逐对周正烨的了解,这种威胁到他核心利益的事,他肯定会出手干预。但罕见的是,这段时间他出奇地安静,既没有主动接近朱安婕,也没有想方设法阻挠。 这种反常的平静,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 那天夜里,周淮左病情忽然反复,孟逐陪护到凌晨两点才安定下来。疲惫不堪的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返回客房休息,却在经过二楼走廊时,发现了一个异样。 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个时间,谁还会在那里? 一种说不清的预感驱使着她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周宅的地板是实木铺设,年代久远,稍有不慎就会发出吱呀声。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心跳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越走越近,里面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你确定这些证据足够扳倒周予白?” 周正烨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阴冷和迫切。 孟逐呼吸一窒,立刻将耳朵贴近门缝。 “大公子您放心,上面的资料绝对可靠,只要举报到证监局,绝对能刑事立案。”另一个陌生男声回音,语气很是笃定,“他当初和世鑫那群人……” 窗外忽然一阵风起,吹得树影乱响,把后半句生生吞没。 孟逐屏息,情急之下又往前探了半步。 砰—— 她的肩膀不慎撞上门框。 “谁!” 纵夜 第83节 厉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椅子被推倒的声音。 门猛地被拉开,周正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大公子,有什么事?” 声音突兀地自楼下传来。 周宅主楼是中空的回廊设计,二楼走廊环绕着中庭,能够俯瞰一楼大厅。周正烨探头往下一看,看见一个女佣正站在大厅,仰头望向二楼,神色惶惶。 “刚才的声音是你弄出来的?” “对……对不起,”女佣声音颤抖,“我刚才擦拭花瓶时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周正烨凝视片刻,目光冰冷。楼上楼下的距离,那女佣断不可能听到谈话,而且这个时间确实是夜班清洁的时段。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滚,吵得心烦!” “是!”女佣如蒙大赦,跌跌撞撞跑开。 门重新关上,伴随着反锁的咔嗒声。 门后,阴影里,一个身形缓缓浮现。 孟逐捂着嘴,手心和后背全是汗。 方才若不是楼下恰好有人,她已暴露无遗。刚才的几十秒简直是度秒如年,她甚至能感觉到周正烨身上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气。 如果被他发现…… 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以周正烨的手段和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撞破他秘密的人。 回到客房后,她反锁房门,整个人瘫坐在床边,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那个夜晚,孟逐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刚才听到的对话片段。 证监局……刑事立案……世鑫…… 这些词汇像拼图一样在她脑中组合着,勾勒出一个可怕的轮廓。 她想起了harry的案子。作为金融中心的港城,对经济犯罪的打击力度向来铁面无情。内幕交易、操纵股价这类罪名,轻则巨额罚款,重则面临数年监禁。 如果周正烨真的掌握了什么实质性证据…… 孟逐从床上坐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相关案例。屏幕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判决书让她心情越来越沉重: 《某证券公司高管内幕交易案,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操纵股价案主犯获刑十年,并处罚金五千万》 《利用未公开信息交易,三名被告均被判实刑》 每一个案例都在提醒她事情的严重性。 她见识过周予白和世鑫那班人的能力,说不定他们真的曾经做过这种事…… 天色渐亮,窗外传来鸟儿的啁啾声,孟逐终于合上电脑,脑海里思考着计划。 无论如何,得设法看看那份“证据”才行。 ----------------------- 作者有话说:今天喝了伯牙绝弦,感觉自己能够试试能不能把夜熬穿写完[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61章 雪 之后的几天孟逐基本上盯着周正烨的行踪。 周正烨的办公室和周淮左常待的书房在同一层,只不过位于东侧最深处。房间平时总是紧锁着,只有当周正烨在里面办公时,偶尔短暂离开取文件或接电话,才有可能找到空隙。 为了观察他的行为习惯,孟逐不得不频繁地在那条走廊上出现,假装偶然经过,眼角却在观察那扇门。 直到那一天,当她又一次“恰好”经过那条走廊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最近总是见到你啊,孟小姐。真巧。” 孟逐心头一紧,手心沁出汗,僵硬地转过身子。 周正烨正倚在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胸,微笑不达眼底。他那双如犀利的眼睛正盯着她,似笑非笑,带着一丝审视。 “我刚从储藏室出来。”她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董事长需要一些旧文件。” “是吗?”周正烨的笑容意味深长,“可是我刚才就在储藏室,怎么没看到你?” 糟糕。 孟逐心脏猛地一跳,大脑飞速运转着寻找合理的解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听见庭院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她下意识地瞥向声音的来源。 透过走廊的落地窗,能够清除看见庭院凉亭的景色。 朱安婕穿着明艳的裙子,正笑意盈盈地挽着周予白的手,仰头对他说着什么。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密。 周正烨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瞬间阴鸷。那一抹怨毒,如毒蛇般从眼底蜿蜒而出。 这个该死的弟弟,总是这样轻易地得到所有人的青睐。 孟逐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她压住心底的慌乱:“之前大公子说的提议,不知还是否有效?” 她说话时,眼睛牢牢盯着庭院里的那一幕,特别是朱安婕挽着周予白的手。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被情伤至深的女人,怨恨压抑不住,从目光里溢出来。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周正烨盯着她许久,终是信了:“自是有效的。” 他拉开身后办公室的门,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我们进去聊聊。” 周正烨的私人办公室布置得很有品味,黑檀木的书桌、真皮沙发、还有一个精致的调酒台。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琥珀香味,营造出一种低调奢华的氛围。 他的书桌上摆了一支开封了的威士忌。孟逐主动伸手,替他倒了一杯。酒液缓缓倾入杯中,琥珀色的光泽晃动,如同心底翻涌的暗流。 她端起杯子,双手递过去,声音低柔:“敬大公子。” 动作之间,她微微俯身,纤细的腰线在灯下勾勒得格外撩人。那 一瞬,仿佛一朵低垂的枯荷,花瓣凋零,茎枝低垂,有种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周正烨竟然有些看痴了。 这些日子,他所见到的孟逐,总是冷漠清淡,站在周淮左身侧时更是清高疏远,叫人难以靠近。可此刻,她主动低头,带着几分无力的柔弱气息,像是在向他求一个庇护。 这种对比,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慢接过那杯酒。指尖故意擦过她的手,带着若有若无的意味。 酒液入口,辛辣灼喉。 周正烨把酒一饮而尽,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滑落,他的眼神比酒更烈,带着一种审视后的确定。 她真的脆弱了。 那个总是清冷自持、眼神总是透着警惕与防备的女人,如今已经丢盔弃甲,展示自己的软肋。 周正烨最喜欢猎物投降的时刻,那种放弃一切时候的模样,最吸引人。 他正要俯身靠近,房门却被敲响。 “大公子……” 周正烨直接截断,声音森冷:“滚。” 门外的人明显一顿,仍硬着头皮坚持:“大公子,真是要事,中东那边……” 周正烨眼神一沉,对方立刻闭嘴。他抬手指向孟逐:“你等着。” 孟逐低下眼睫,神色安静。 周正烨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孟逐脸上的柔弱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度紧张的警觉。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周正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立刻冲向书桌。 时间紧迫,她必须快速行动。 抽屉一个接一个拉开,里面是合同、账本、银行流水,她翻得急,却尽量压低声音。外面传来模糊的脚步,她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在颤。 快一点,快一点。求求了。 忽然,她在最底层看见一个黑色的袋子。 心脏狠狠一跳。 她抽出来,迅速掀开封口。她的视线一掠而过—— “世鑫”。 下面是一连串股票买卖的交易记录,数字密密麻麻。 还没来得及仔细确认,门把传来转动声。 孟逐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将文件猛地塞进自己衣服里,紧紧贴在胸口。 门被推开。 周正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眯起眼,看见孟逐正站在桌边,手里拿着酒瓶,像是在给自己倒酒。 她背脊绷得笔直,动作却显得从容。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玩味,缓缓走近,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仰头一口饮尽。 他随手又为她斟了一杯,推到她面前,唇角勾起:“陪我。” 孟逐指尖攥紧,衣服下藏着的纸张像是燃烧起来般灼热。 她不敢推开,只得仰头饮下。 强烈的烟熏感烧过喉咙,她的眉头蹙起,满是痛苦。 纵夜 第84节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周正烨慢条斯理地转着杯子,欣赏着她的痛苦。 这一幕落在他眼里,释放的是一种无力的屈从。 强烈的兴致让他血脉奔张。 他俯身靠近她,双手困在她身两侧:“你若真想报复他,我可以帮你。” 孟逐心头骤然一紧。 周正烨靠得太近,她生怕他看出自己衣服里文件袋的形状。她余光瞥见空了的酒瓶,连忙开口:“没酒了,我知道酒窖里还有一瓶好酒。” 她从他臂下的缝隙钻出,快步走进走廊里。 孟逐本想找个地方避起,但身后紧随的脚步声像阴影般压来,逼得她不敢乱来,只得直奔酒窖。 酒窖位于西翼的地下一层,是周家历代收藏名酒的地方。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橡木味扑面而来。 这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仿佛一个地下宫殿。高大的橡木酒架从地面延伸到拱形天花板,每一个格子里都静静躺着珍贵的酒瓶。昏黄的壁灯在石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营造出一种中世纪城堡的神秘氛围。 孟逐第一个跨入,趁着周正烨还没进来,她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叠文件,迅速塞到一排酒瓶后。心口狂跳,她没时间确认位置,只是随手藏好,转身走向另一侧酒柜,装作在找酒。 脚步声逼近。 她猛地回头,一道人影已近在咫尺,悄无声息地堵在她身后。 周正烨。 不知何时,他已走进来,整个人融在暗影里。灯光从他身后落下,半张脸陷在阴翳里,轮廓森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近得让人毛骨悚然。 “找酒?”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讥笑。 下一秒,他抬起手指,指尖轻轻敲了敲酒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那声响在空旷的酒窖里炸开,像猎人漫不经心地拨弄捕兽夹。 孟逐的喉咙里猛地溢出一声尖叫。 周正烨瞬间捂住她的嘴,右手死死扣住她的腰,把她压向冰冷的酒柜。酒瓶簌簌作响,摇摇欲坠。 “别叫。”他呼吸炽热,带着掠食者的兴奋与兽性,“周予白都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亲热成那样,你不甘心吧?你也想报复的,不是吗?” 孟逐拼命挣扎,指甲死死掐进他的手背,眼泪逼出来。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生吞。 周正烨被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激得兴奋,正要俯身去舔—— 脖颈骤然一紧。 他整个人被从后领硬生生拎起,双脚离地,猛地撞上石墙。背脊剧痛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一记重拳已狠狠砸在面门! 砰! 血雾在喉咙炸开,他头晕目眩,视野一片漆黑。 还没看清是谁,第二拳已接踵而至。拳风沉重,带着撕裂般的痛意,每一下都像要把他骨头砸碎。 “嗬啊!”周正烨喉咙里溢出低吼,想要挣扎,想要狂吠,可声音被硬生生掐断。 他的瞳孔骤缩。 一支烛台尖端正死死抵在他的眼球上! 只要再推进一分,他的整个世界将彻底陷入黑暗。 周正烨浑身僵硬,背脊冷汗顺着脊柱直往下淌。 他终于看清面前这张脸。 血光里,周予白神情森冷,眼底阴鸷狠厉,如修罗一般,半跪在他身上,顶得他的膝盖发出尖锐的疼痛。他手握着烛台,像死神举着镰刀。 “周、周予白,你疯了!我是你哥!”周正烨声音发抖,眼珠乱转,像要抓住一丝逃生的可能。 周予白没有动,眼神冷得像死水,声线低沉:“你再动一下,我保不准手不稳。”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真下手,你自己也完了!” “哦?大哥觉得我不会吗?” 周予白手中烛台稍稍用力,尖端刺破皮肤,逼得周正烨浑身一颤,眼角渗出泪水。 “我这一捅下去,要不了你的命,但你的眼睛,恐怕就废了。”周予白压低嗓音,带着戏谑,“你觉得父亲会不会让一个独眼龙当继承人?一个儿子废了,他会不会更愿意保另一个?” 周正烨呼吸骤窒,心底一片冰凉。 父亲冷血的面孔浮上脑海,他几乎能想象,真若瞎了,他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周予白是真的敢。 周予白的肌肉倏然绷紧,正要用力,孟逐扑了上来。 “别!”她试图制止。 周予白没看她,声音冷得骇人:“他刚才,是哪只手碰的你。” 孟逐一愣,下意识答:“右手。” 咔—— 周正烨痛的尖叫起来:“啊!!这是左手 !!” 周予白面无表情:“哦,抱歉。” 咔—— 伴随着第二声脆响,周正烨的另一只手也被硬生生卸掉。 他的两只手无力垂下,整个人蜷缩在地,痛得满身大汗,连惨叫声都断成了破碎的气音。 周予白居高临下地踩他的头上:“还敢碰她吗?” 周正烨颤抖着拼命摇头。 “如果你敢报复她,”周予白声音仿佛刀锋划过耳膜,“我会让你比今天更惨。不仅仅是你的手,你这只眼睛,我也会真的捅穿。” 周正烨脸色惨白如纸,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是”。 周予白似乎满意了,缓缓站起身。就在周正烨以为噩梦终于结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周予白突然抬手举起烛台,做出要猛烈挥下的动作! 风声呼啸而至。 咻地一声,烛台停在他面门前一拳的距离。 周正烨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抽搐,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啧,蛋散(胆小鬼)。” 周予白看着昏死过去的周正烨,冷冷地踢了他一脚,确认他确实失去了意识,这才将烛台放回原位。 转身时,目光落在孟逐身上。 她靠在酒柜边,眼圈红红的,腿上满是因挣扎磨破的伤痕,皮肤上带着红痕,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周予白原本要出口的狠话,和胸腔里翻涌的怒气,全都噎在喉咙。 他迈出一步,余光里看见自己的手。拳骨裂开,上面沾染的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周正烨的血。 他忽然僵住。 胸腔里的狠劲褪去,心底第一次涌上一股陌生的慌乱。 他想靠近,却在想起自己方才那副暴戾模样。像野兽一样失控。他骤然怯了,把手别在身后,压低身子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敢出口。 第一次,周予白感到有些无措。 他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忽然一个身影猛地扎进他的怀里。 孟逐死死抱紧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看见光亮。 周予白一瞬怔住,整个人被她撞得空白。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血淋淋的手还藏在身后,不敢碰她。心口慌乱,呼吸也乱。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直到她的泪水一滴滴打在他颈侧。 那泪水好烫,烫得他的心脏都坍陷了一块。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颤着手伸出去,将她揽进怀里。 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可她因哭泣而起伏的身躯,让他揪得心疼。 他的阿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 他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来?让她独自面对周正烨这个畜生? 强烈的自责与愧疚如同尖刀,一把将他的心脏捅穿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大掌死死扣紧她的后颈,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那股想要继续毁灭、继续出手的冲动,被她的眼泪生生按下去。 他低下头,唇角贴近她耳畔,声音柔得都不像他了。 “好了,阿逐,不怕了……” “我在这里。” ----------------------- 作者有话说:熬夜写出来了,甚至还看了美网决赛…………天 第62章 雪 周予白抱着孟逐去了她的客房。 房门合上,之前的喧嚣和暴戾似乎也被隔绝门外。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壁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线。与刚才酒窖里的阴暗恐怖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显得安全而温馨。 纵夜 第85节 周予白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去手上的血迹。哗哗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冷水冲过伤口时,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孟逐坐在床边,刚才的恐惧和激动慢慢退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周正烨呢,他怎么办?”她看着他的背影问。 “死不了。”周予白顿了顿,难以理解,“你竟然担心他?” “我是担心你。”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周予白关上水龙头,慢慢转身面对她。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那双平时锐利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不会的,他不敢说出去。”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更何况,就算他说了,我也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那曾经是他最自然的动作,可手抬到一半,又生生收了回来。 气氛又再度陷入沉默。 周予白拿来了药箱。他屈下身子,将孟逐的脚抱起放在他的腿上,帮她做清洁。 刚才和周正烨的拉扯中,她的裙子被撕出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孟逐察觉到这一点,脸颊瞬间发烫,慌乱地想要拉扯那块岌岌可危的布料来遮挡。 周予白注意到她的举动,头也不抬地说:“不用遮,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 “那怎么能一样!”孟逐的脸更红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抬起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了?我看看……” 这种平实而亲昵的调侃话语脱口而出,让两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但现实很快将他们拉回,提醒着他们现在的处境。 周予白垂下眼睫,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孟逐小声嘟囔:“想都别想,臭流氓。” 那种熟悉的嗔怪语气,带着淡淡的撒娇意味,瞬间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原本还难受的心好似被她这么一骂竟然舒爽了。 好像有些变态。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的大腿上:“这样行不行?” 孟逐这才蚊子哼一般地挤出个“嗯”。 周予白重新专注于处理她的伤口。他小心地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先用酒精棉球清洁伤处。看着那玉白如雪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和擦伤,他就恨不得再回去给周正烨的脑袋踢几脚。 当碘伏接触到伤口时,孟逐疼得轻哼出声,眉头紧蹙。周予白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放轻了动作,但消毒总是疼的,避免不了。 终于有一次,孟逐忍不住了,轻轻踢了他一下:“疼呀……” 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那种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让周予白的心瞬间软成一片。但嘴上依然不饶人:“我倒希望你疼些,长点记性。” 他将用过的棉球丢进垃圾桶,又拿了新的,一边继续清理一边说:“周正烨那种疯子,少去招惹。我今天看到你从他书房出来的时候,就想直接上去把你提走。” 所以他才跟了上去,才会及时出现。 孟逐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从衣服下面摸出一个黑色的文件袋,递给他。 周予白疑惑地接过,翻看了几页后,脸色越来越沉。 “我是偶然听到周正烨的手下向他汇报,说手里有你和世鑫的证据。”孟逐以为他是因为文件内容而脸色难看,连忙解释,“具体是什么他们没说清楚,但听起来很危险。他可能还留了副本,你要小心。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你身边应该有内鬼……” 她还在认真分析着情况,却突然对上了周予白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你就是为了这个,以身犯险?”他说。 孟逐一窒,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眼睛那么悲伤,仿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周予白,毕竟我们相熟一场,我不可能放任你被人坑害进了监狱。”她抠着手,没敢看他,“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我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周正烨的疯……” 话语被打断。 她的头被揽进周予白的怀里。 周予白的手臂环绕着她,将她的头轻柔地按在自己胸前。这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打破了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距离。 “阿逐,这次是我欠你的。你可以用这个要求我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 他的声音从头顶闷闷传来。 “但是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再为了任何事,拿自己去冒险。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包括我。” 孟逐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和那熟悉的心跳声。这一刻,她几乎要忘记他们之间已经结束的关系,忘记那些无法跨越的障碍。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怀抱里慢慢撑起身子。 溺水久了,她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 “你该走了。”她说,“朱小姐应该还在等你吧。” 周予白的手臂在她起身的瞬间收紧了一下,然后又无力地松开。他看着她,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希望我走吗?” 孟逐不语。 “我刚刚说了,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他没松手,“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到。”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不舍,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她想说“别和朱安婕在一起”,想说“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想说“我们重新开始,不管这一切”。这些话在她心中翻滚,几次冲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她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你走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了一下。但她依然保持着笑容,甚至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衬衫领口。 周予白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强自镇定下的脆弱,看着她嘴角勉强维持的笑容。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阿逐,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记得告诉我。” 门轻柔地关上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孟逐坐在床边,看着紧闭的房门,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 随着港城冬日来临,周淮左的身体也迅速坏了下去。 即使他时日无多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外界也从他惨白的脸色和迅速消瘦的模样,窥到了端倪。 孟逐看着庭院外的树逐渐凋零,也知道宣告一切结束的日子渐渐到来。 只是她没想过,在离开前会见到一个意外来客。 朱安婕约她去的是西九龙的美术馆,周一,全馆关闭的日子,却单独为她们开放。 那是孟逐第一次逛空无一人的美术馆。 朱安婕带她看的是一场当代艺术家的画展,这位画家用一种解构的方式,来勾勒现在社会的种种亲密关系。其中有一张镇展的主画,上面是一间华美的房子,正在举办舞会。但从每个小人物的动作能看出他们背后的各种关系。 暗恋、出轨、背叛、孤独……众生之相系在这华美的舞会中交织缠绕,而画面的顶端,一双巨大的手从天而降,如操控木偶般拨弄着这个精致的娃娃。 画的名字叫《爱神之手》。 “我从小就喜欢这幅画,你呢,喜欢吗?”朱安婕笑着,指着画面里的人物,“你看这一对,他们彼此喜欢,他们两深情接着吻,可是男人的身体却依旧朝着他老婆。” 朱安婕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慵懒的恶意。她绕着孟逐踱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拍。 “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朱安婕停下脚步,背对着那幅画,“我知道你和周予白哥哥的事情。” 孟逐的身体一僵,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朱安婕笑得甜腻,“实际上,我是来谈一笔交易的。一笔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易。” “什么交易?” “很简单,你可以继续和周予白哥哥在一起。我不会阻止,甚至会提供便利。" 孟逐皱眉,“条件呢?” “条件很简单。你们的关系必须绝对保密,而周予白哥哥,会和我结婚。” 空气仿佛凝固了。孟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 “你是在建议我……当你未来丈夫的情人?” “用词这么难听干什么?”朱安婕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更愿意称之为‘特殊朋友’。” “你不会介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朱安婕耸了耸肩,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那有什么关系?哪个男人不会在外面找人?区别只在于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至少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去调查他到底在外面养了多少个女人了。” 孟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朱安婕脸上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 可这种纯真外表下的恶毒,比任何咬牙切齿的仇恨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你们是开放关系?周予白同意了?” 朱安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歪着头反问:“等周淮左先生去世,你就没靠山了。周予白哥哥是你最好的退路。跟着他,爱马仕、卡地亚、半山豪宅……这些我都可以让他给你买。比你那点可怜薪水强多了吧” 她慢慢走近孟逐,伸手替她整理衣服,仿佛在抚摸宠物,“人啊,就该找条轻松点的路走。你看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我给你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安排。有人爱你,有人养你,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样的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孟逐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我不需要这些。” “哎呀,别这么快拒绝嘛,”朱安婕夸张地撅起嘴,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你知道吗?自尊心是穷人最要命的毛病。它让人看不清现实,也抓不住机会。” 在朱安婕的世界里,孟逐显然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物品,一个可以用来满足周予白需求的工具。 而她竟然还觉得这是在施恩,是在给孟逐一个天大的恩赐。 “朱小姐,”孟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我拒绝。” “你确定?” “确定。” 纵夜 第86节 朱安婕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浪费而感到遗憾,“好吧,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她转身准备离开,步履依然轻盈,“等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找我。我的offer永远有效。” 走到展厅门口时,朱安婕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小事。其实不管你答不答应,周予白哥哥和我的婚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区别只是,你答应了,还能得到一些……实质性的好处;你不答应,就只能什么都没有地离开。”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脆弱,不是吗?”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高跟鞋的敲击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空荡的走廊里。 孟逐一个人站在画前,从画再看向穹顶,仿佛那里也会被掀开,露出爱神戏谑的笑脸。 胸腔里忽然涌起一阵窒息般的厌恶。她想朝着那虚幻的神祇大喊: 够了!你折磨够了没有?! 我厌恶这幅画,厌恶朱安婕,厌恶这个该死的世界。 “改变主意了告诉我。”“你愿意吗?”“你觉得怎么样?” 一声声回荡在耳边,像无数细小的针扎进脑海。 所有人都假惺惺地问她的意见,仿佛她真的有选择权一样。仿佛她说不愿意,这些人就会改变主意一样。 不管她说什么,周予白都会和朱安婕结婚。不管她答不答应,那些权贵们都会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她的感受,她的意愿,在这些人面前连屁都不算。 她站在这里,就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别人替她的人生起草剧本。她不是人,她只是一个道具,可以被随手摆弄,可以轻易舍弃。 荒唐、可笑、屈辱。 她真的受够了。 * 那年春节,孟逐和周淮左请了假,回了一趟老家。 往年她总是待上几天就匆匆离开,这次却罕见地在家里呆了将近一个月。 母亲看着她,总觉得不对劲:“小逐,工作还顺利吧?” “挺好的啊,还涨工资了呢。”孟逐笑着。 母亲却没笑,眼睛在她脸上来回打量,害怕她逞强说谎:“有什么难处就跟妈说。要真在港城过不下去,就回来。家里虽然条件一般,但总能养活你,家里永远是你的地方。” 孟逐心口一热,往她怀里钻。 母亲轻叹,半嗔半笑地拍她:“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妈,你真好。 “废话,我是你妈呀。” 孟逐闭上眼,仿佛呓语:“嗯,我还有妈妈。” “说的是什么话。”母亲用手背轻拍了她的背。 屋里暖气开得足,空气却还是凉。整个房 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过了一会儿,孟逐抬起头:“妈,我下个月要去欧洲了。” 母亲怔住:“这么突然?没听你提过啊。” “公司给了机会,可以去深造,学费和生活费都包了。” 母亲半信半疑,直到看过周淮左签署的文件才慢慢放下心。 “我的小逐真厉害。”她抚着女儿的头发,眼里却泛酸,“你一直争气,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只是啊,我一辈子都在送你走——先是出门读书,再到港城,现在还要更远。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妈却赶不过去……” 她越说越哽咽。 孟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妈,这不是好事嘛。” “这不还是因为你身边现在还没有人嘛,如果有个人照顾你,那妈也不担心了……”说着就想起孟逐提过的男朋友,试探,“你和之前的男朋友还有联系吗?” 孟逐的神色一黯:“提他做什么?” “感情这个事,你们年轻人可能只是赌气,都在等对方先低头。我知道你的性子向来比较硬,有时候服软一下,说不定还有的挽回……” 见孟逐的气场越来越深,母亲赶紧打住:“好了好了,不聊了,不聊了,吃饭!” * 那次对话后,孟逐感觉家里也待不下去了,她像棵浮萍,无处停留。 确实该走了。 她去和周淮左践行,只是在离开前,她必须履行和他之间的承诺。 律师将厚重的文件递过来。孟逐提笔,正要落下名字,却被周淮左叫住。 “你确定了?”他声音低沉,目光深幽,“一旦签署,便具法律效力,不可更改。” 孟逐笑了笑,带着嘲讽:“怎么,现在你又后悔了?”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想着激怒他? 周淮左冷哼一声,抬手:“请便。” 孟逐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律师拿过文件,检查后确认:“根据《信托法》第八条,现在正式确认家族信托成立。孟小姐将担任信托保护人,负责监督信托财产的管理和分配,确保信托目的的实现。” 孟逐点了点头。 “我还需要再次提醒,为了确保信托的独立性,信托设立人周淮左先生特意要求,如果信托保护人与任一受益人产生可能影响信托独立性的利益关系,包括但不限于婚姻关系、同居关系或其他亲密关系,将构成重大利益冲突。届时信托保护人职责将自动终止,或相关受益人的受益权将被撤销。此条款为不可撤销条款。” 这就是周淮左的阴鸷之处。 他和孟逐达成交易便是,孟逐作为监督人,确保周淮左在信托设立前不改变想法,令周予白得到主体继承权。同时,他又设下了这道保险:从此以后,孟逐绝对无法和周予白明面上在一起。 除非周予白放弃周氏。 这是绝不可能的。 孟逐自嘲地笑了笑。 “你恨我吗?” 在律师离开后,周淮左问她。 恨吗?她也说不上来。 这一段时间里,周淮左待她亦师亦友,交了她很多东西,也给了她未来选择的道路。可她也讨厌他,讨厌他使劲一切手段来让她离开周予白。 他对她究竟是瞧不上还是瞧得上,她看不懂,也很是矛盾。 或许这个世上就是没有非黑即白的事。 一阵寒风吹过,周淮左被吹得咳嗽阵阵。孟逐觉得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不禁惊讶他如今的重量。 这个曾经商业帝王,如今却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孟逐搀扶着他到了房间里,放平在床上,正准备去拿呼吸机,却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呓语。 “西西啊,西西啊……” 又是这个名字。 她好几次在周淮左做梦的时候听见这个名字,孟逐原本没太在意,但今日的周淮左似乎因为病痛而陷入了某种癔症,今日的呓语更加清晰了。 他好似陷入了过去。 “西西,哥哥那么爱你……你明明说过会永远和哥哥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带着痛苦,“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走?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约定?” 孟逐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什么。 “我花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你……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周淮左在梦中似乎回到了某个关键时刻,“我让人把卫平岚的手弄废了,他再也不能弹琴了,再也不能用音乐诱惑你了……” 卫平岚?那位有名的音乐大师? 孟逐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我烧掉了家里所有的钢琴,就是这些该死的东西,才让那个男人有借口进我们家……以老师的名义接近你,把你从我身边偷走……”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怀着我们的孩子,他不会再要你了……什么夫妻,什么爱情,都是假的……只有我们的血脉,我们的骨肉,才是真的……”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就像父母给我们取的名字一样,我们才应该永远在一起……” 孟逐如遭雷劈,顿时惊醒。 淮左,竹西。 周淮左,周竹西。 她想起周淮左书房里的那张照片,想起墓碑上女人的脸庞,终于明白了那种说不出的相似感来自哪里。 明明周淮左说那是他的妻子,可是再怎么夫妻相像,也不该是那种近乎镜像的相似。 那不是夫妻脸,那是兄妹脸。 周淮左,周竹西是兄妹,周竹西若是周予白的母亲,那么周予白便是…… 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反胃感袭来,孟逐再也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开始干呕。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予白和周淮左的关系永远无法修复。不是什么商业理念的分歧,不是什么权力斗争,而是更深层、更黑暗、更无法言喻的真相。 ----------------------- 作者有话说:[眼镜][眼镜]我来了,爆更6500~~ 下一章应该就结束了,进入最后一个阶段,冲击完结! 第63章 雪 在告别的前一天,孟逐去找了周予白,和他约在文华。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她心口有种失重感,像脱离了地球引力,一点点升向高空。仿佛尘世的纷杂与真相的阴影,都追不上来。 推开门,房间的遮光窗帘紧紧拉合。 纵夜 第87节 外界的光与声被隔绝,四周安静得近乎虚无,像坠入黑洞。 她刚踏出一步,便被人从后方骤然揽住。 炽热的力道裹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狠狠拉去。背脊抵上他灼热的胸膛,她尚未来得及呼吸,就被吻住了。 那是掠夺般的吻,带着压抑许久的焦躁与渴望,像要把她的所有呼吸都吞没。 孟逐闭上眼,指尖攀住了他的手臂,没有退开。 周予白一把将她推到墙上,唇舌急切地掠夺,她却意外地没有退缩。 她反手扣住他的后颈,激烈地回应,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燃烧殆尽。她的唇齿一次次咬住他,几乎带着狠意,把他推向更深的漩涡。 周予白愣了一瞬,随即眼底燃起炽热的光。 □*□ 可今晚不同。 她主动翻身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撑着他的宽肩,跃动起伏,将他一口口吞没。 “阿逐,”周予白呼吸急促,声音近乎嘶哑,唇舌一路烧灼般吻着过她胸口的那两只白鸽,几近狂乱,“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孟逐额角沁出细汗,微微笑着:“你不喜欢吗?” “不,”他抬头吻去她滑落的汗珠,低低喃喃,“我喜欢到快疯了。” 他确实快疯了。 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他太久太久没有和她亲近,近乎以为自己要被她放弃。 这些日子,他在朱氏与世鑫之间费尽心机,甚至主动拱手让出自己在世鑫的全部股权,只为换得一线双全之机。 朱氏为他的同盟,仅此而已。 不是姻亲,只是利益的同盟。 只要到那个时候,纵使周淮左将剩余手上股票的继承权给周正烨,他也能通过朱氏的力量和他抗衡。更何况他早在周氏里埋了个隐雷,不愁除不掉周正烨。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除了她。 今晚,她的主动邀约,令周予白以为,她终于回头了。 缠绵间,不知道是谁的手肘碰到了墙上的开关,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厚重的电动窗帘缓缓拉开。 雨正下得密集,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啪嗒作响,仿佛无数碎裂的心音。 她一边看着窗外,一边伏在他身上,眼前的高楼似乎都在晃动。 周予白被逼得低吼,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发泄,却又克制着,任由她主导。 房间里的空气被他们的喘息与嘤咛搅得滚烫,四壁像在颤动。 孟逐的力气一点点耗尽,额头贴着他的肩,呼吸急促。手指还扣着他的肩膀,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撑起身体。 周予白察觉到,反手揽紧她的腰,托着她助力。 “累了吗?” “嗯。”她累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乖阿逐,”他吻她的嘴角,充满赞许,“剩下的交给我。” 她躺着,任由他主导,身体和心灵被一次次推向绽放。她的眼睛里满蓄着窗外的雨水,默默流干净。 一切结束后,周予白将她抱到沙发上。两人一丝.不挂,窝在一起,看着窗外的雨。 “你知道吗?在英国,婚礼上下雨可是好兆头。”周予白抱着她,下巴顶着她的发顶,玩弄着她的发丝。 孟逐累得声音闷闷的:“啊?难道不是因为英国老下雨,所以才编出来安慰新人的谎话?” 周予白笑着:“确实有这个可能。” “下雨天要是草地婚礼,宾客都要成落汤鸡。” “嗯,这样看来,还是得办室内婚礼。”周予白点了点头。 “朱小姐同意吗?” 话音一落,周予白的笑意凝住。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 孟逐抬起眼,重复了一遍:“你和朱安婕的婚礼,快要举办了吧?” 周予白严肃皱眉:“阿逐,这个玩笑不好笑。” 孟逐轻轻推开他,从他怀里坐起身,低头拾起地上一件件散乱的衣物。 周予白看着她背影,心口一阵恼怒:“你希望我和她结婚?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一边把我推开送给别人,一边跟我上.床?” “玩我?” “不行吗?”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阿逐!” “只允许你们上位者玩弄我,我就不可以玩弄你们吗?”她将长裙套头穿好,坐在床边,冷静地看着他。脸上的潮.红逝去,刚才的激.情仿佛只是一场梦。 “朱安婕让我成为你的地下情人,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起来很大度,对不对?原来在你们眼里,我是可以被随意羞辱的人。” 周予白震惊:“我不知道她说过这些……” “但没有你的默许,她敢吗?!”孟逐打断他。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 周予白死死盯着她,唇角微微抖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开口。胸腔被烧得发疼,他猛地从床头抓起一支烟,火苗闪烁,白雾在黑暗里氤氲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指尖用力到关节发白。 “阿逐,你真这样看我?” “我在你眼里,是会放任别人去欺负你的人?” “你当我是什么?”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孟逐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落寞。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久的沉默后,她疲倦地站起身。 “就这样吧。” 她走到桌边,将房卡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从此以后,也不必再见。” 临出门前,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望。 周予白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眼神很淡,像是风吹都不会皱一下的水面。那种平静得可怕的表情,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人心碎。 孟逐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赶紧转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这样吧。 就这样让他误会,让他以为自己残忍无情,让他对自己失望。这样等他发现自己离开时,心里的痛也许能浅一些。 他会怨恨她,会厌恶她。那样,就能更顺理成章地把她从记忆里抹去。 对他,对自己,都是种解脱。 周予白,请原谅我。 直到房门被轻轻合上,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周予白才慢慢闭上眼睛,烟雾在他指间缭绕,模糊了他的眉眼。 再次睁开眼,空荡荡的房间仿佛怪物的胃袋,将他孤独地吞没。而桌上那张房卡,像是他梦境破碎后剩下的锋利碎片,明晃晃地刺着眼。 他低低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直到胸腔被呛得发疼,再用力将烟蒂碾灭。 那一晚的周予白疲倦得身体都要动不了,可灵魂却清醒到极致。他抽完了一包又一包的烟,直到酒店的人担心他出什么事,悄悄联系了易唐。 易唐赶到的时候,整个房间呛得他连连咳嗽几声。 周予白赤着上身坐在沙发里,身边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他的眼神空洞,像被掏空了魂。 “周生,你……” 周予白瞥了他一眼,又转开视线。 “朱家那边有回应了吗?” “……还没。”易唐支支吾吾:“朱小姐好像坚持,只接受成婚。” 啪—— 沉重的烟灰缸被猛地甩到地上,砸得瓷砖碎裂,声音震得人心口发颤。 易唐捂住耳朵,惊魂未定。 周予白随手披上一件西装,阴沉着脸直接下楼到地下车库。 “周生,你去哪?” “朱安婕在哪里?” 他那暴怒的脸,一看就是去找茬,易唐哪里敢说。 “你再不说,我就把你开了。”周予白冷冷地说,“你当周淮左的眼线这么久了,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易唐猛地抬眼,从周予白的表情中看出他绝非在开玩笑。 “瑰丽……总统套房。” 周予白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油门踩到底,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瞬间消失在车库的深处。 * 朱安婕那日正在瑰丽酒店办自己的生日派对,身边姐妹花云集。她长期居住在泰国,对于港城名媛圈来说,这次算是她的正式初亮相。朱安婕把这次派对看得极重,凌晨四点就开始打扮,势必要在名媛圈里打响这一炮。 参与的众人皆是好奇这位传说中周予白“未婚妻”的真面目。 朱安婕戴着那顶仿茜茜公主的水晶皇冠,享受着人群的簇拥和吹捧。香槟塔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名媛们的笑声在豪华套房里回荡,一切都完美得像童话。 纵夜 第88节 直到房门被猛地推开。 周予白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朱安婕都以为这是惊喜,几个名媛还窃窃私语:“哇,周生好浪漫啊,亲自来庆生。”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声音冷得彻骨:“都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都出去!”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名媛们被他的气势震慑,匆忙拿起手袋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热闹,但很快房门就被重重关上 。 整个房间顿时只剩下他和朱安婕。 “予白哥哥你怎么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会啊,你难道不是来祝贺的吗?”朱安婕察觉到他的低气压,故意放低姿态,摇了摇他的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今天就让我开心一次嘛。” 周予白毫无感情地挥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你找孟逐说话了?” 朱安婕立刻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脸上的甜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的不屑:“她怎么还找你告状了啊?” 嘀嘀咕咕地悄声补了句:“假清高。” 砰—— 周予白忽然猛地踢翻了玻璃茶几,上面精心摆放的香槟、蛋糕和礼品盒瞬间散落一地,玻璃碎片四溅。巨大的声响让朱安婕惊叫一声,连门外偷听的人都被吓得心头一跳。 “朱安婕,我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和你说过,我只合作,不联姻?” 朱安婕被他突然的暴怒震慑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头上的皇冠歪了也不敢去扶。 “我给你们朱家的好处还不够吗?世鑫20%的股份,东南亚三个港口的经营权。”周予白一步步逼近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人烧毁,“如果你们到现在还是这种态度,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手里有你父亲这些年向各地政要行贿的全部证据,包括银行转账记录、通话录音,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合同。你觉得郑家对这些会不会感兴趣?” 郑家是朱家在泰国的世敌,两家斗了几十年,如果这些证据落到郑家手里,朱家将万劫不复。 朱安婕的脸瞬间煞白,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为了她,竟然威胁我?!” “你踩到了我的底线!”周予白回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依靠家族势力的寄生虫,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算你爸来,也不敢擅自动我的人。” 朱安婕被他的话刺激得眼眶发红,但更多的是恐惧。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的公主,何时被人这样羞辱过? 可是,周予白此刻的模样,比她见过的任何场面都要可怕。而他手里的筹码,更是她不敢妄动的枷锁。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一步步压近,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钉进她心口。 “要么老老实实接受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的现实,要么我让朱家的人别想再出泰国的门。” “你选哪个?” 朱安婕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很清楚,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以他的手腕,他真的能让朱家万劫不复。 良久,她才哑声开口:“我……我知道了。” “很好。”周予白转身走向门口,“另外,如果我再听到你骚扰孟逐,后果自负。” 他停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生日快乐,朱小姐。希望你能记住今天学到的教训。” 房门被重重关上,留下朱安婕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中,头上歪斜的皇冠在水晶灯下显得格外讽刺。 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痛哭起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周予白的可怕。 她明白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 作者有话说: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再补一点内容……[捂脸笑哭][爆哭]先放这些先~ 第64章 经年 周予白从瑰丽下来的时候,易唐正在大堂等着他。 “董事长让您现在回周宅,有要事。” “让开。”周予白连个眼神都不给,脚步不停。 “周生,”易唐硬着头皮拦在他面前,带着恳求,“董事长说,和……孟小姐有关。” 电梯口的灯光冷白,打在周予白的眉眼上,投下压抑的阴翳。 易唐见他态度有所松动,立刻领着他前往周家的商务车:“您还是跟我走吧。” 黑色迈巴赫驶回周宅。一路无声,只有雨刷刮过风挡的沙沙声。 书房内,周淮左披着毯子,苍白的面容在昏黄的灯下显得愈发阴鸷。他看见周予白进来,目光冷冷掠过:“你做得可真绝,毁了人家小姑娘的生日。” 周予白没搭腔,径直走到他面前,不耐道:“什么事?” “信托。”周淮左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嗓音沙哑。 桌上的文件已经摊开。易唐上前恭敬递给他:“这是董事长刚刚签署的家族信托合同。” 周予白一目十行地扫下去,越看心越沉。 受益人是他和周正烨,而信托保护人,孟逐的名字赫然在列。 合同中明确写着:一旦信托保护人人与受益人存在足以影响独立判断的关系,受益权即时失效。 他抬眼,冷声:“你逼她的?” “她可是在律师讲解后,自己主动签的。”周淮左盯着他,眼底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儿子,你其实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空气仿佛被抽干。 周予白的指尖死死攥住那份文件,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却意外冷静:“她人呢?” “走了。” 两个字,钉在他心口。 周淮左抬手看了眼表,笑道:“飞机应该刚刚起飞。怎么,她没和你说?” 周淮左咳嗽几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你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把她留住。” 周予白站在原地,薄唇紧抿,眼神深得骇人。 “她从加入周氏的那一天起,我们就谈好了这个结果。”周淮左慢慢道来,“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仔,知道什么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周予白冷笑,“还是对你好?” “自然也包括对你好。”周淮左不为所动,“现在周氏是你的了,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你的继承权。而她,也得到了更广阔的平台。各取所需,不是很完美吗?” 周淮左毫无愧色,“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永恒的。” 周予白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门口,背影肃穆。 “你要去哪里?”周淮左在身后问道。 周予白没答,任凭着狂风暴雨,驱车前往孟逐那栋筒子楼。 到了门口,他一路冲上楼,重重拍打房门。 “阿逐!”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他又喊了几声,声音低哑,手掌几乎要把门拍烂。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 “拍咩拍啊!拍死只门咩?!(敲什么敲啊!你是要把门敲坏吗?!)”一个穿着睡衣、脚踩拖鞋的老香港包租婆提着钥匙上来,手里还拎着一袋菜叶头。她皱着眉,眼神上下打量着周予白,“你又系边个啊?喺度咁大声,搅到人都训唔着!(你又是谁啊?在这儿这么大声,把人都吵得睡不着!)” 周予白转过头,脸色冷硬。 包租婆被他那副长相和气势震住了一下,嘟囔了几句:“你搵孟小姐呀?佢早就走咗啦,昨日交咗锁匙,今日退房。(你找孟小姐?她早就走了啊,昨天就交了钥匙,今天退房了。)” 她正好来验房,见周予白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心软给他开了门。 墙壁干净到一尘不染,地板上没有任何杂物,窗帘被拆下,连生活的痕迹都不剩。四年时光,在这一瞬被抹得干干净净。 只有窗台里遗落的一个小盒子,孤零零躺着。 周予白弯下身,指尖挑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串用红色发绳缠绕的发丝。 正是那夜他同她开玩笑,说要“结发”时留下的那束。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发出。 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窗玻璃上,每一滴都像银针扎在心口最疼的地方。 周予白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木盒收进西装内侧的口袋,手掌下意识地覆在心口,透过布料感受着它的存在和温度,仿佛要确认这最后的念想确实还在。 他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伫立了很久很久,直到四周的死寂几乎要将人吞噬,才终于转身走向门口。那个背影孤独得像一座孤岛,被世界遗弃在茫茫大海中央。 走廊的灯光昏黄,灯罩上落满灰尘 ,忽明忽暗。墙角堆着发霉的纸箱和雨伞,带着陈年的潮湿气息。楼道里传来别家粤语长片的对白声,锅碗相碰的声音,那些寻常的人间烟火,嘈杂却温暖。 只有他一步步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荡,沉闷而孤单。 推开铁门,夜风夹着雨扑面而来。街口霓虹灯的倒影在水洼里摇曳,他的背影被雨丝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予白靠在路边一根老旧的电线杆旁,从怀里摸出烟盒。雨水已经将他的头发和衬衫打湿,贴在身上的布料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整个人像是被从里面掏空了,只剩下一具行走的空壳。 他点燃一根万宝路,没有急着抽,只是静静地夹在修长的指间。烟头的那点红光好似一颗孤独的星,被遗落在灰蒙蒙的天里,燃烧着,却再也找不到方向。 * 2018年的夏日,孟逐入学,开启她在瑞士的研究生生涯。 而同一年的港城,周予白正式接手周氏集团的运营,联合朱氏,在董事会上正式拥有了绝对话语权。 纵夜 第89节 2019年年初,苏黎世的隆冬时节,雪花纷飞的日子里,孟逐在一场关于亚洲新兴市场的学术研讨会上重逢了郑执年。 两人几乎刚碰面就火药四射,互相看不顺眼。半年后,在毕业季的酒会上,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醉得满脸通红,执拗地邀请她成为自己基金的合伙人。 孟逐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可没想到之后几天,他竟然连续守在她家楼下,拿着商业计划书求她入伙,颇有三顾茅庐的意思。 软磨硬泡之下,终于逼得她答应“试一年”。 也在同一年,周淮左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他留下遗嘱,将自己手上所持的个人股份全部转给周予白。 临终前的病房里,他身形消瘦得不成样子,插着管,呼吸断断续续。周予白站在床边,手里拿着股权转让书,冷眼旁观着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将临。 “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也把真相告诉你吧。” 他一袭黑衣,宛如死神来临前的使者,细数他生前的罪孽,降下惩罚。 “我,一直都是周竹西和卫平岚的孩子。” 周淮左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周予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恶意,玩弄着他最后的心:“还记得那个雨夜吗?你喝醉了,想要强迫你的亲妹妹……” *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周竹西和恋人卫平岚私奔多年后,因卫平岚在港城巡演,令她被周淮左发现踪迹。 那一晚,他怒火中烧,将妹妹强行带回周宅,逼她与卫平岚断绝关系。她哭喊挣扎,多次试图逃跑。他们俩争吵激烈,周淮左喝多了,失控到生出最不该有的念头。 他将周竹西狠狠推倒在床上,身体覆下去。 若不是周竹西情急之下用花瓶将他砸晕,后果不堪设想。她趁着他昏迷,连夜逃离了周宅,从此销声匿迹。 周竹西逃到了江南的偏远乡村,在那个叫祁镇的小地方隐姓埋名,生下了周予白。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却因惧怕再被周淮左找到,错过了最匹配的移植机会。最终,在周予白十岁那年,她的生命止步于三十二岁。 而周淮左在那次头部重创后,记忆出现了严重混乱。他坚信那一夜真的玷污了妹妹,于是认定周予白是乱.伦的孽种。愧疚与罪感折磨着他,才有了此后种种补偿与执念。 可在周予白眼中,那些都是笑话,是罪孽。 他冷冷看着床上的男人,唇角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不仅试图□□她,还让她余生都活在惊惧里。她本可以和我父亲在一起,安心治疗,过正常的生活。是你,把她逼进祁镇的角落,逼到孤立无援,死在三十二岁。” “你以为在补偿我?不。你是我这辈子最想毁掉的人。” 周淮左的喉咙挤出嘶哑的呜咽,眼角滑落浑浊的泪。他混乱地喊着“西西”,像困在幻觉里,再也醒不过来。 监护仪尖锐地拉响,医护人员慌乱冲进来,围着病床抢救。 周予白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甚至在心底希望他们能成功,让这个恶魔被困在躯壳里,再多受几年罪恶与悔恨的煎熬。 窗外,港城起了浓雾,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迷茫的白色中。维多利亚港的轮船声在雾中变得遥远而空灵,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抢救最终失败了。 周淮左带着他的秘密、他的愧疚、还有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罪过,离开了这个世界。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后,周予白静静地在病房里站了很久。这个曾经让他痛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如今躺在那里,看起来那么渺小,那么无力。所有的仇恨、愤怒、还有不甘,都随着心电图上那条平直的线消散了。 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周予白走出病房,医院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周氏的高管们,等着听取董事长病情的最新消息。 他没有回拨那些电话,而是滑动着通讯录,在联系人列表的深处找到了一个多年未曾拨打的号码。那个号码上面显示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卫平岚。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城市灯火。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声,两声,三声...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依然温和的声音。 周予白深吸一口气,声音近乎哽咽,带着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颤抖: “爸。”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抽泣。 “予白……是你吗?”卫平岚的声音也在颤抖,“这么多年了……” “是我。”周予白靠在窗户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爸,我终于可以叫你爸爸了。” 窗外,港城的雾正在慢慢散去,远处的山峦开始显露轮廓。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第65章 经年 2019年的圣诞前夜,孟逐坐着穿越阿尔卑斯山的长途火车前往柏林,车窗外雪花纷飞,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在夜空中飞舞。她要去和叶明明一起庆祝圣诞,却没想到意外撞见了黎耀飞。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逐看着帮忙提着她全部行李的黎耀飞,满脸狐疑。 “呃……路过,路过。”黎耀飞的眼神有些飘忽。 这个横跨一个大洲的“路过”,让三人一起度过了一个混乱但温馨的圣诞夜。 黎耀飞和叶明明还是那样不对盘,两个人在厨房里准备烤鸡时差点把厨房烧了,最后还是孟逐把他们赶出去,自己收拾残局。 那个晚上他们开了很多酒,什么香槟、红酒、还有叶明明从德国朋友那里弄来的烈性杜松子酒。深夜时分,三人都有些醉意朦胧。孟逐记得自己说要去卧室,但腿软得站不起来,那之后的记忆就消失了,她在睡前只听着黎耀飞和叶明明还在喝酒划拳,然后就 遁进黑暗中。 第二天中午,孟逐被颈部的酸痛弄醒,才发现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公寓里很安静,叶明明和黎耀飞不知去了哪里。 一直到中午这两人才出现。他们俩衣衫凌乱,眼神飘忽,在门口撞见孟逐时,明显闪过一瞬尴尬。 “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孟逐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这两人异口同声,他们看了一眼彼此,又迅速别开视线。 更可疑了。 “你们先休息,我去楼下餐厅打包点吃的回来。”叶明明一把止住要跟着她的黎耀飞,“你就在这里,别跟来!” 叶明明走了以后,黎耀飞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平时话多的他现在坐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孟逐和他聊什么都心不在焉地应着。 最后,索性谁都不说话。电视机里播放着德语频道,听不懂的对白成了单调的背景音。 忽然,屏幕切换到亚洲。女主持人一脸严肃地播报着远在半个地球外的国内爆发了一起从未见过但迅速蔓延的疫情。镜头扫过几张戴口罩的面孔,文字简短,却感觉一片阴影缓缓笼罩而来。 没有人预料到,这个在新闻里被轻描淡写为“不明原因肺炎”的事件,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彻底改写人类的生活方式。 疫情新闻播报后,画面切换至港城近期的财经新闻。大屏幕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孟逐手一抖,迅速换台。 “唉,你怎么切了。”黎耀飞忽然道,“好不容易有个看得懂的内容。” 孟逐干笑了一声,没解释。 黎耀飞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还想看看予白哥的消息呢……” 他忽然噤声,意识到了是什么原因让孟逐转了台。 再度陷入沉默。 自从离开港城后,孟逐几乎切断了自己和港城的所有联系,无论社交媒体还是新闻,她看见港城相关的就快速划过,或是“不感兴趣”,渐渐的,社交媒体也不再给她推送相关内容。 她以为只要这样,再加上时间的冲刷,一切都会被遗忘。 也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之后关于周氏解体的消息。 2020年,病毒如野火般席卷全球。一夜之间,繁华的都市变成空城,工厂停摆,商店关门,机场空荡荡的像废弃的航站楼。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困在各自的小天地里,透过屏幕观望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 港城也未能幸免。周氏集团因为重仓地产、重工和民生项目,财报在这场风暴中遭受重创。就在所有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时,一场蓄谋已久的逼宫大戏在周氏悄然拉开序幕。 在那年春天的线上董事会上,朱氏突然倒戈,联合周正烨提出动议,要求更换现任董事长兼ceo周予白。镜头里,朱安婕的父亲朱国英一脸严肃,声音透过屏幕传来格外冰冷:“考虑到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和市场前景,我们认为需要更有经验的领导层来度过这次危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质疑,周予白异常冷静。他在镜头前坐得笔直,声音平稳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既然各位股东认为我不适合,那我可以考虑让位。可是……”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我同时也作为周氏的大股东提出动议——拆分周氏。” 这个决定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激起千层浪。港城的财经媒体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聚光灯全部聚焦在这个百年世家的兄弟阋墙大戏上。 最终,周予白以放弃信托收益权作为交换,将周氏一拆为二,主体业务由周正烨和朱家拿走,他自己则选了其中一小块业务,成立了自己的竹舟集团。 * 同一年,疫情的魔爪伸向了欧洲大陆。意大利首当其冲,感染人数直线攀升,很快登顶全球榜首。 作为邻国的瑞士也难逃厄运。学校停课,孟逐困在公寓里透过窗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感觉自己就像一座漂浮在汪洋之上的孤岛。 超市货架被抢购一空,口罩更是一“罩”难求。幸亏黎耀飞给她寄了几箱,才让她敢出门采购。 可黎耀飞自己却没想到回不去了。国内戒严隔离,他索性赖在柏林,甚至干脆在叶明明家对面租了间房。 日子在煎熬的等待里一点点过去。 直到某一天,孟逐也倒下了。 那天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喉咙一阵干涩,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一般酸痛,脑子好像要炸了一样。 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量了体温,39.2度,超级高烧。 家里备着的止痛药和消炎药已经用完,孟逐只得裹上一件大衣打算去医院。临行前还给叶明明拨了电话,但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飘雪。 她怔愣了片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迷茫间感觉到自己在颠簸中移动,是有人在背着她。 清冽的古龙水味钻进鼻子里。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孟逐眯着眼努力聚焦,终于看清那张脸:“……郑祈年?你在干嘛?” “我干嘛?”郑祈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恼火,“要不是我,你早烧死在房里,被人白布一铺,抬出去算了!” 纵夜 第90节 他一向脾气火爆说话还不好听,孟逐挣了挣,被他拍了一掌,正好落在她屁股上。 两人一愣,空气骤然安静。 孟逐脸刷地红了,郑祈年耳尖也发热,却依旧嘴硬:“乱扭什么?欠收拾!” “你放我下来!臭流氓!” “不放!你这副病秧子样子,站都站不稳!” “那也和你没关系!” “放屁!”他气喘吁吁,不知道是因为走路太久还是被她气的,“你是我的合伙人,不管你,难道看着你死?” ……合伙人现在已经被你气死了。 孟逐心里翻了个白眼,问他:“……你要背我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医院。”郑祈年调整了一下背她的姿势,“你烧成这样,不送医院还不是等死!” 可他还是想简单了。 疫情的影响下医院早已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是病人,大多是年迈的老人和重症患者。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到处都是咳嗽声和呻吟声。 郑祈年试图和医院商量,对方表示预约早就已经到了下半年,就连急诊室都排着长龙。 他没办法,又背着孟逐去敲普通诊所的门,得到的回复也是一样。 就这样不知道敲了多少扇门被回绝后,郑祈年的暴脾气没忍住,直接和医生起了冲突,甚至差点闹到叫警察,还是孟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将他扯了出来。 “你扯我干嘛?这些人都冷血得要死!”郑祈年还在骂。 “不扯你,让你被警察抓走?”孟逐白他一眼,“我的伙伴坐了牢,我还怎么干?” 他一愣,眼睛顿时亮了:“……你承认我是伙伴了?” 虽然孟逐同意试验合作,但郑祈年一直看不懂她的态度,生怕合作期一到她就离开,现在等到了同意,眼睛顿时亮了。 孟逐看着他像小狗一样亮着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笑,却还是臭着脸推了他一下:“少得意。快送我回去。” “好咧!” 他又把她背起来,顶着风雪一步步往回走。 4月初的苏黎世,竟然反常地下起了雪。孟逐靠在他背上,烧得迷迷糊糊,手冰冷到发抖。下意识地,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贴在他皮肤上取暖。 “!!!你在做什么呀!”郑祈年大骇。 孟逐困倦地“嘿嘿”一笑,眼睛都快睁不开,手却贴得死紧:“这样就暖和了……” 郑祈年涨红着脸,却没甩开她的手,只憋出一句:“看你是病人,我不和你计较。” “嗯,你最好了……”她声音软糯,贴着他的肩头。 “……也还好啦。”郑祈年越说脸越红。 “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她喃喃,忽然又想梦呓般,“对了……你为什么不叫我‘阿逐’了?” 郑祈年整个人僵住。 那一瞬,他明白了。 孟逐根本没在跟他说话。她在高烧的迷糊里,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阿逐”这个称呼,他听见过。 当年在港城,他在拂袖而去后,觉得自己把气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做事实在不地道,便想着回去道个歉。却没成想,正好看见周予白抱着孟逐在场馆里飞驰而过。 夕阳洒在他们年轻又鲜活的脸上,孟逐虽然害羞,但眼睛很闪亮,撑着周予白的肩膀笑得灿烂,很美。 那一瞬间,他看呆了。 但那些碎金般的美好岁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在苏黎世飘雪的街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无情的杀手,只要他守候得够久,那个人的影子总会被岁月磨灭。 只要他足够耐心。 只要他愿意等。 郑祈年摇了摇头,从伤感中清醒了过来。 雪越下越大,他们的身影在茫茫白雪中显得那么渺小。 背着她到楼下时,郑祈年意外地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路虎,一个男人正靠着车门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雪夜中明明灭灭。 他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随手将烟蒂扔在雪地里用脚碾灭,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烧成这样了?”黎耀飞伸手摸了摸孟逐的额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立刻拉开车门,“快放她上来。” “你是谁?”郑祈年很警惕。 “我是她朋友。”黎耀飞懒得废话,“我要送她去看医生。” “医院都满了,我们刚从那回来。” “当然是看我的私人医生!” 看着郑祈年一脸警惕,黎耀飞懒得纠缠,索性让他一起上车。 车子一路从苏黎世开到黎家在慕尼黑的私人别墅,私人医生已经等着了。 covid无法治愈,医生也只能开些药控制她的炎症,并开些止痛药让她好受一点。 在孟逐昏昏沉沉的时候,她隐约听到黎耀飞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哥,你那边要小心。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容易,有需要随时和我说。” “没事,嫂子这边有我照顾。” 她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可疲惫和药物让她再也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2021年。 疫情依然在全球肆虐,但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超乎想象。口罩成了标配,社交距离成了日常,世界在新的秩序中缓缓恢复着运转。 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年代里,有人沉没,有人崛起。 孟逐和郑祈年的基金终于顺利启航,在危机中展现出惊人的活力。郑祈年像嗅觉敏锐的鲨鱼,在疫情导致的企业破产潮中快速出击,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优质的破产企业,通过重组和库存变现获得了丰厚回报。 短短一年时间,他们的第一期基金就实现了超过200%的回报率,lp们趋之若鹜,二期基金还未正式发布就已经有大量lp表达了跟投意愿。孟逐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成为了基金里不可缺少的coo。 就在他们意气风发规划未来时,远在太平洋彼岸,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那一年,“三条红线”政策出台,深究房地产市场上高杠杆的乱象,过去十几年疯狂扩张、高度依赖债务融资的房企顿时站在了悬崖边上,纷纷陷入债务危机,数万亿的债务如定时炸弹般随时可能引爆。 周氏集团,这个曾经的百年世家,也未能幸免于这场浩劫。 周正烨之前还在地产一组的时候就激进扩张,疯狂圈地。在他在位期间,周氏的土地储备量增长了三倍。但相应的,债务规模也急剧膨胀。 三条红线政策一出,周氏的财务状况立刻被监管列为“红色”档位,融资能力收到严格限制。 更要命的是,由于新的融资渠道被切断,周氏面临巨大的流动性压力。那些疯狂拿下的土地需要巨额的开发资金,而银行和信托公司都开始收紧银根,不愿再向高杠杆房企放贷。 2021年下半年,周氏开始出现债务违约,先是一笔50亿的公司债到期无法兑付。紧接着银行贷款也开始逾期。评级机构纷纷下调周氏的信用等级,从a+一路跌至垃圾级。 股价更是一泻千里,从最高点的18港币暴跌至不足2港币,市值蒸发超过80%。无数股民在这场股灾中血本无归,周氏的员工们也人心惶惶,纷纷开始寻找新的出路。 朱国英在紧急董事会上拍桌子:“我早就说过要谨慎,你非要激进扩张!现在好了,把整个集团都拖下水了!” 周正烨面红耳赤地回击:“当时业绩上涨的时候,你可没少夸!现在出问题了,开始把锅都甩给我了?” “我告诉你,周氏垮了,你们朱家也逃不开!” “那你就等着看吧!”朱国英冷笑,“周氏卖给我们的股份款项我还没付清,如果我们不还,你背后的信托也别想安然无恙!” 两个人在董事会上狗咬狗,一地鸡毛。 2022年,周氏集团正式向法院申请债务重组,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商业帝国,在三条红线的冲击下轰然倒塌,成为那个时代的一个注脚。 朱家同样没能逃过覆灭的宿命。因周氏投资巨额亏损,又遭匿名举报行贿,泰国的生意一夜间土崩瓦解。到年底,这个昔日风光的家族,正式宣告破产。 朱安婕,那个曾经戴着茜茜公主皇冠举办奢华生日宴的女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有人说她卖掉了整套珠宝首饰,带着残余的资金迁去东南亚,嫁给一个年纪是她两倍的商人。 没有人再关心她的生日,连作为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 命运就是这样吊诡,当一个帝国崩塌的时候,另一个王国却在悄然崛起。 周予白的竹舟集团在和周氏切割后就迅速转型。他展现出了超越同龄人远见,果断放弃了传统房地产业务,将有限的筹码投向了数据中心,新能源和人工智能等前沿项目。 外界原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赌徒,却没想到他这一记豪赌,竟在危机中逆势翻盘。 港城媒体见风使舵,从冷嘲热讽到追捧造神,开始争相书写“港城新王”的登基传说。 那位曾经在告士打道上开着跑车带靓女出街的playboy,再也没踏足风月场。 他的行踪变得莫测,只有偶尔收到路人线报,说是看见他在苏黎世的广场上喂鸽子。 消息一出,港城人调笑:周生现在转了性了,不喜靓女喜白鸽。 而那一年,孟逐和郑祈年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们的旗舰基金已经全部投资完毕,业绩表现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二期基金呼之欲出,投资的方向也不可避免地从欧美扩张至亚洲。 仿佛一切都在推着她走向那个方向。 于是,在2023年的跨年夜,她终究还是登上了那趟回港城的航班。 ----------------------- 作者有话说:为了写完这几年的时间,改到现在,抱歉大家。 表达补偿,随机掉落红包,抱歉抱歉[爆哭] 第66章 经年 再次踏上港城的土地,孟逐竟然觉得陌生。 明明曾经熟悉的街道,如今却好像盖上了一层灰,拢着一层纱,模糊又不真切,和记忆里那个总是璀璨的港城变得不一样了。 她这次来是为了基金二期见几位新的lp,同时也打算物色一些合适的人才,打造亚洲办公室。 纵夜 第91节 在出租车上,她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陷入对过往的伤怀,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三个字,孟逐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 “安全到了?”电 话那头熟悉的男声传来。 “嗯。” “酒店都预定好了?” “嗯。” “明天开会的议程都确定了?” “嗯。” “那,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 孟逐揉了揉额头,“郑祈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种招数十年前就没人玩了。”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儿童心理学和男性心理学是一脉相承的。与郑祈年合作这几年,她深有体会。 “你想让我别玩这种招数,那你早点同意啊。”郑祈年靠在真皮老板椅里,长腿随意搁在桌沿,用脚尖拨着椅子慢悠悠旋转,“我都告白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软硬不吃啊。跟你那臭石头的脾气一样。” “呵呵。”孟逐干笑一声,“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叫告白对象‘臭石头’的。” “我不嫌弃。” 但我嫌弃。孟逐暗暗翻了个白眼。 “郑祈年,我认真说,我们真的不适合。”她苦口婆心劝,“投资界谁都知道,最危险的就是‘夫妻店’。感情掺进商业,迟早出问题。你我都懂这个道理,何必明知故犯?” 电话那边半晌没回音,直到她“喂”了几声,那边才传来一点响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她“喂”了几声,那边才闷闷开口:“凡事都有例外。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是什么结果?” 孟逐语塞。 “算了,我不是要逼你。”他声音低了下去,“出差别分心,我不打扰你了。” 临到挂电话前,他又补了一句:“我会等你的。” “等你准备好,把心打开的那一天。” 手机屏幕归于黑暗,车厢里只剩引擎声。孟逐靠在座椅上,胸口闷得厉害。 这些年下来,她虽然和郑祈年经常吵架,但好在他足够理智。虽然一开始可能大男子主义,对她的建议指手画脚,但冷静下来后,意识到孟逐给的方案更合适,也会好好赔礼道歉,支持她执行。 在磨合中,两人逐渐培养出默契,孟逐也不希望有任何事情破坏这段来之不易的合作关系。 这也是她无法狠心拒绝、彻底断绝的原因。 思绪间,出租车已停在文华东方门口。英式制服的门僮撑开雨伞,替她取下行李,交给推车,礼貌引她入内。 进入大厅,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大堂里依旧悬挂着那副吴道子的《奏乐仙女图》,熟悉的木质香氛。可前台接待员陌生的面孔提醒她,一切早已不同。 她不再是那个用周予白的名字拿房卡的女人。 现在的她,是绿檀基金的首席运营官。 “welcome,ms.meng,letmeintroduceyouourbusinesssuite。” 拿过房卡后,身着西装的住房管家替她领路。 对方一边在前方介绍,一边带她往电梯走去。孟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嗯,这些我都很熟悉。” “孟小姐常来我们酒店?” “算是吧。”她微笑,“这里大概是我在港城最怀念的地方。” 管家听罢眼神一亮,语气更殷勤:“那可真有缘。”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金属门缓缓合上,将她和管家的笑声收进狭窄的空间。 而另一侧的电梯,恰好在此时打开。 路过的服务生看见来人,立刻倾身鞠了一躬:“周生,新年好。” 周予白抬手轻轻一摆,浅笑:“你也新年好。” 他一路往外走,在入口泊车处,他自己的那辆钢琴黑劳斯莱斯已经在入口等着了。门僮小跑着迎上前,将钥匙双手奉上。周予白顺手接过,随意递出一张厚实的小费。 “多谢周生,新年好。” “新年好。” 人人都道新年好。明明只是日历翻过一页,可是当年份的数字增加了一位,仿佛就能将过去抛在身后,给人一种万事可重来的错觉。 他推开车门,踩下油门,劳斯莱斯沿着干道驶向上环,最终停在一栋外表低调的小洋房门口。 屋檐下挂着裁缝店的旧招牌,木质门窗带着岁月痕迹。店员早已等候,一见他,迅速摁下暗扣。侧边的橱柜轻轻滑开,露出一道暗门。 店员在前头打着手电,带着他一路向前,在推开一扇胡桃木门后,里面是由大理石打造的包厢房,四面镶嵌着镜子,中间悬着一盏水晶吊灯,在镜子的反射下显得更加夺目璀璨。 真皮沙发围成一圈,几名中年男人吞云吐雾,雪茄的烟雾氤氲在空气里。间或点缀着几位年轻靓女,笑容明艳,姿态妩媚。 “周生,你来了。” 张生起身,迎了出来。 他坐在次主座,正是今天聚会的主办人。张生家族世代从事纸业,随着本业成为夕阳产业,他押注材料科技成功,研发出的薄膜类材料突破技术瓶颈,如今磁悬浮列车建设、水里发电站的关键材料,都和他们的专利技术脱不开关系。 这几年下来,摇身一变,也成了港城的热门人物。 周予白跟着他走了进来,视线向众人扫了一圈,微微颔首:“各位好。我是竹舟的周予白。” 以他如今在港城的地位,完全可以倨傲示人。但他的语气温和有礼,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矜贵的从容。 在场众人多是听得其名,如今一见,果然和传闻一样,是标准的老钱公子哥,风流而不失分寸。 疫情几年的大浪淘沙,港城的圈子也是大洗牌。曾经夜夜出现在各种party里的熟面孔逐渐消失,彻底换了一批新人。 旧王谢幕,新贵登基,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周予白刚坐下,张生就招手招呼了一下,一个穿着白色的身影施施然地走到面前。 这几年周予白似乎转了性,身边女人绝迹了一般。今天在场各位身边都有一位美人,周予白正准备抬手拒绝,却在看清来人了瞳孔不禁放大。 来人身段高挑,皮肤白皙,穿着一袭中式烧花面料的裹身裙站在面前。柳叶细眉,搭配着略狭长的清冷眉眼,给人一种高岭之花不可攀的中式美人感。 张生向来对这种事很上道,这位好似故人的美人是他特意安排的,在看见周予白怔愣的反应不禁暗喜,看来他的这个想法应该正中下怀。 “站着干嘛,快坐到周生旁边。”张生怂恿着,那女人便顺势坐在周予白身边。 周予白自始至终认真地瞧着她,看得她都有些不自然。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其实什么都不会。当时带她来的小姐妹什么都没说,只说看每个人的脸色行事,但她到底青涩,被男人这么灼灼地看着,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半晌,这个盯着她看得男人终于发话。 “我姓祝,先生您叫我小祝就行。”她答。 不知为何,再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后,男人更是一阵恍惚。 小祝有些茫然,她对于这种风月场的事一无所知,正好眼光瞥见带她来的小姐妹正娇俏地帮她身边的一位老板剪雪茄,便也有样学样,软声道:“先生,我帮您剪雪茄吧,您挑一支?” “你挑吧。” 呃……小祝这辈子只在电影里见过这东西,如今第一次见真的雪茄,哪里懂得挑?思来想去,觉得越粗可能就代表越贵,便挑了一根最粗壮的雪茄,举在眼前细瞧。 “哟,小姑娘喜欢这么粗的啊?看不出来哟。” “周生今天晚上要辛苦咯。” 几个男人随口开着黄腔,惹得周围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小祝觉得窘迫,脸红得想要赶紧丢回去,却被周予白亲自接过。 “没事,你挑得很好。”他很认真地品析道,“这款豆蔻味很足。” 周予白没笑她,也没跟着那群人开黄腔,反而很认真和她解释了一下雪茄的圈径选择,小祝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回应。 周予白边说边看着她,时不时停顿,像是在等待她的提问或回应。 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个女孩,对新鲜事物并没有无穷无尽的求知欲。 酒过半巡,其他人都有些喝多了,周予白面前的酒却基本没动。 他略微解开了胸前的纽扣,矜贵克制的气息散去了几分,流露出些过去从容潇洒的韵味。他一直和人认真聊着公事,身体也侧向那边,一直和祝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小祝环顾四周,感觉落了单,又不能玩手机,便显得有些寂寥落寞。 有个来自北方的公子哥喝多了,也忘了原本的礼节拘束,扫了一眼桌上的杯子, 忽然敲桌嚷嚷:“唉,这个杯子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喝?不给哥几个面子啊!” 周围几个头脑还清醒的人脸色齐变,连忙扯住他,低声劝阻:“闭嘴!你乱讲什么呢。”有人甚至伸手要捂他的嘴,生怕惹出不该惹的人物。 他指的那只酒杯,正是周予白面前的。 小祝完全不明所以,只当真有人挑刺。她慌忙起身,端起那只酒杯,连声道歉:“抱歉,我这就喝。” 她抬手欲仰头,一只修长的手掌忽然按下了杯口。 ----------------------- 作者有话说:后面会再补,我先放这些。大家明天看应该后续还有至少1000多字。 第67章 经年 “这个不适合你。”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却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那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无需言语便能震慑全场。 小祝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悸动。 纵夜 第92节 周予白捂着酒,朝众人温和一笑:“今天我开车来的,就不饮酒了。今晚的账单我来结,就当是给各位的赔礼?” 众人哪里敢真的接他的“赔礼”,张生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哟,周生你就别和我抢了。在我的场子让你请客,以后我还在港城怎么混?” 大家也都附和着笑了几声,将这个小插曲轻松化解过去。 周予白也不再推辞,招手让服务生撤走了他的威士忌,又轻声吩咐:“上一份香草冰淇淋。” “女仔钟意甜嘢嘛。(女孩子总是喜欢甜的嘛。)” 他说粤语的时候格外迷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腔调在舌尖轻柔地滚动,像丝绸般顺滑。 散场后,有几位公子哥直接揽着怀里的女生上楼。这栋洋房里特意准备了几间客房,本就为这种“特殊时刻”留的。另一些没兴致的,钻进了车。落单的女孩们则娇声道别,转身和小姐妹小声商量着凑钱拼车回出租屋。 周予白很清醒,径直走向他的那辆劳斯莱斯,丝毫没有停驻的意思。 小祝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傻站在那做什么,我送你回去。” 周予白站在车门旁,头顶恰好有一束暖黄的街灯洒下,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线条。那一刻,他看起来像是黑夜中的那束光本身。 小祝原本惴惴不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快步朝他走去。 一路上周予白驾驶平稳,车内氛围安静而舒适。偶尔他会轻声询问她的感受,声音温润如春风。 小祝感觉和他交流起来非常愉悦,他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对她漠不关心,仅仅将她当作消遣的物件。相反,他耐心倾听她的故事。 小祝告诉他,她来自内地南方的小县城,跟着远房亲戚南下港城打工谋生。因为容貌姣好,在餐厅工作时被同事拉着来这种欢场赚外快。但她不会说流利的粤语,性格又有些木讷,表情又冷,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业绩”。直到遇见张生,他让她穿上这身衣服,出席今晚的聚会,才与周予白相遇。 车停在她的出租屋楼下。周予白陪她走到门口,却没有再往里走。 小祝不解:“你不上去吗?” 周予白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那种深邃的注视看得她脸红耳赤。她不自在地拨弄着耳畔的发丝,嗫嚅道:“你是不是嫌我的房间小啊……那我们也可以出去开房的。” “你喜欢什么。”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啊?” “你想要未来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想要”什么,这个词在小祝的人生里算是个罕见词。她从小就被规训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没人问过她的意愿。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她反而陷入了迷茫。 “你去读书吧,别待在港城了。”周予白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很诚恳,“哪天你想清楚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就联系我。” 小祝眉头轻蹙,满眼不解:“你是不喜欢我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们告诉我,男人总是怜香惜玉的。若是他们对我没起这个念头,就是我不够好。”她直视着他,眼里带着青涩与坦诚,“是我不够好吗?” 周予白摇了摇头:“你只需要自己认为自己好就够了,不需要通过别人的怜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希望你未来能靠自己,按自己喜欢的去活,去走,不要再看别人的眼色,去揣度别人的喜好。” 他说这话时,神色很淡,却格外专注。 小祝感到心口被紧紧攥住,仿佛自己在一个无限下落的世界里,突然落到了一个软垫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太青涩,对男女之间的事从来不了解,天真地问,“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周予白静静望着她,眼神忽然飘远。 小祝莫名觉得,那一瞬间,他并不是在看她。 “或许因为……”他停顿片刻,轻声道,“你有点像她吧。” 周予白转身往回走时,车前不知何时静静站着一个人影。 易唐一见他出现,立刻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周予白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钻进车内。 他刚坐定,易唐便迅速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朝酒店方向驶去。 一路上,周予白始终沉默不语。手机屏幕的冷光时断时续地照亮他那张愈发冷淡的面容。 从某个时刻开始,周予白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微妙却深刻的变化。过往那种慵懒闲散、对世事玩世不恭的雅痞气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沉着,甚至带着隐约厌世的冷漠。 易唐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他变得更加成熟可靠,更有远见卓识,可易唐却怀念从前那个会做出荒唐举动的周生. 那个有血有肉,情感鲜活的人。 “周生,瑞士那边又送了新的资料,你要看看吗?” 他的目光瞥向后视镜,周予白虽然没抬眼,但滑动手机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下。 半晌,才听见一个淡漠的回答:“不看了。” “我放在您套房的书桌上了。” “烧了吧。” “那你自己烧。” 周予白终于抬眼,在后视镜里与他的目光相汇。 “胆子肥了?”周予白神色淡然中带着一丝玩味,“我没追究你当周淮左的间谍那么多年,现在这是要造反?” “如果周生对我做法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辞退我。”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周予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车子稳稳停在文华东方的门口。周予白推门下车时,易唐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周生,明天在太子办的宴席,我会去接关总他们,您到时候直接从文华过去就行。” 周予白摆了摆手,算作回应。 顶层套房,寂静无声。推门的瞬间,室内的冷气和香氛混合着,空旷得仿佛能听见回声。 他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缓步踱向书桌。 果然,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静静躺在实木书桌的正中央。 他拿起文件袋,掂了掂重量,连拆都没拆便径直走向角落的垃圾桶,随 手一扔。牛皮纸袋撞击金属桶壁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然后归于沉寂。 他转身走向吧台,从冰柜中取出一瓶陈年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荡漾。他端着酒杯踱到落地窗前,默默地小口啜饮着。 窗外,维多利亚港在深夜中安静地闪烁着灯火。对面的摩天大楼led屏幕上滚动着“happynewyear”的字样,五光十色的霓虹试图为这座永不眠的城市注入新的活力。 又是一年过去了,时间本该将一切冲刷得模糊不清,可那些深埋的记忆,却因今夜的偶遇而重新清晰起来。 周予白仰头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咙传来的灼热感令人微微蹙眉。 放下空杯,他忽然转身,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垃圾桶走去。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新年的烟火自维港上空炸开,璀璨光影映进落地窗,照亮他半边冷峻的脸。 那只原本被丢弃的牛皮纸袋,正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他的手停顿了一瞬,还是伸了下去,将它重新捡起。 封口被撕开的声音,在套房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周予白垂着眼,纸页在指间翻动,映照着外头不断炸裂的烟火。虚假的喧闹与冷清的静默在同一时刻重叠,令他整个人像被困在一场无人能解的幻象之中。 照片上的人笑得鲜活,比今天看到的少女显得更加成熟,更加自信,也更加美丽。 周予白看着看着,下颌不知不觉绷紧,连太阳穴都开始跳动。 翻到最后一张,他将整份文件重新合拢,在手中静静握了许久。 沉默如潮水般包围着他。最终,他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那只镀银的dupont打火机,拇指轻按,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 他将文件的一角凑近火焰,纸张瞬间被点燃。 火光迅速蔓延开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纸页在火舌的舔舐下从雪白变成焦黄,再到最后化为飞灰。照片上的笑颜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终消散在虚无中。 火焰照亮他孤独的眉眼,投下一地长长的影子。 直到最后一缕火光熄灭,房间再次陷入死寂。 只余他立在那里,心幡却无止无休地震颤着。 * 文华顶楼的酒吧theaudrey是个有趣的日式居酒屋,装修融合了格鲁吉亚庄园风格,深色天鹅绒沙发、古董橱柜和悬挂的蕨类植物营造出既优雅又神秘的氛围。 周予白在套房里没有喝够,便来到这里寻求一个更加隐秘的角落。他选择了靠近屏风的一处卡座,隐藏在阴影中,远离其他客人。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酒吧即将关门。透过缩小的窗户,港城的万家灯火在威士忌的作用下渐渐模糊成一片光晕。酒精的后劲开始发作,倦意如潮水般袭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将疲惫的头颅埋进臂弯之中。 时空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模糊,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 迷蒙间,他看见有一个身影向他走来,穿着那袭中式烧花的连衣裙,眼睛明亮。 而他则握着她的肩膀,在发旋上落下一吻。 像一场虚妄的梦境。 推门而入时,孟逐愣了愣。 theaudrey已空了一半,没剩几人,只有调酒师在中央吧台忙碌。 因为时差的缘故,她毫无睡意,希望用一杯酒帮助入睡。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 “没关系,简单来一杯就好。”孟逐在吧台前坐下,"一杯drymartini,谢谢。” 调酒师娴熟地调制着鸡尾酒,孟逐趁机向他打听这些年港城的变化。作为文华东方的资深调酒师,他对港城的风云变幻了解颇深。 直到聊到周氏。 “小姐,你是不是很久没关注港城的讯息了,周氏早就完蛋了。”调酒师摇着头,语气中带着唏嘘。 丁零。 孟逐手中的橄榄签滑落,在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完蛋了?那个周氏?”孟逐难以置信,“你开玩笑吧?” 纵夜 第93节 她边说着边在手机上搜索周氏,第一个跳出的新闻图就是周正烨正被警察抓走协助调查,大标题写着“周氏集团申请破产”。 调酒师一脸“你看我没骗你吧”的得意神情,继续道:“现在港城的新贵是竹舟。” “zhuzhou?”孟逐迷茫,“怎么写?” “竹叶的竹,泛舟的舟。”调酒师指尖沾水,写在纸巾上,“小姐,看来这几年港城的变化你得好好恶补一下了。疫情这几年,变化可大了……” 确实太大了。 孟逐感觉脑中一阵眩晕。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氏集团会轰然倒塌?为什么是周正烨在掌舵? 那么,周予白呢?他现在在哪里? 思绪纷乱中,她急躁地喝着马提尼,酒精很快涌上脸颊。正巧,也到了关门时间。 她起身准备离开,目光无意中瞥向角落里的那个人影。 “那个客人看起来醉得很厉害,没关系吗?”出于善意,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正准备走过去看看,却听见调酒师说:“别担心,他也是酒店住客。我们会安排人送他回房间的。” 孟逐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收了回来。 “好的,那就麻烦你们了。” 转身,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 角落里,男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玻璃外,维港上空的烟火悄然升起,光影照亮他静止的侧脸。 第68章 小城大爱 周予白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整洁。烟灰缸被酒店服务员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灰烬都没剩下。 他缓缓坐起身,手掌按在太阳穴上轻揉。 昨晚的记忆断在了在theaudrey喝酒的时候,具体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清,只是依稀地记得闭眼前,有个白色身影在他眼前晃动。 他已经很少喝断片了。这几年他极少出席需要商务应酬的场合,也没人敢灌他酒,大多数喝都是根据自己的量。可昨天或许是因为见到了那张脸,才让他一时过了界。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下了楼,他在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昨晚那位调酒师,似乎正和前台争论什么。 他多看了一眼,正巧和调酒师的视线撞上,对方向他走来。 “周生,昨晚有个小问题需要向您道歉一下。”他看起来有些局促和犹豫。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昨晚的账单出了点小差错。多记了一杯drymartini,是另一位客人的单。”调酒师的语气很小心,“我们想联系那位客人确认,但是……我昨晚忘记问那位客人的房间号了。” 前台插嘴道:“你还记得那个客人的样子吗?” “长头发,很优雅的一位女士,她昨天穿着一身很漂亮的长裙……有点像旗袍的风格。”酒保努力回想,“应该离开港城很久了,你有印象吗?” 前台遗憾地摇了摇头。 周予白倒是怔愣。酒保的描述,和昨晚他梦里出现的身影不谋而合。 难道不是梦? “这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了一些,“这杯酒记我账上。” “怎么能这样呢?是我们的疏忽……” “无妨,请她喝一杯。”他边说,边轻松地在酒单上签了名,“我好像听见她还担心我回不去房间?” 最后那句,带着点试探意味。 调酒师连连点头:“对对,那位小姐人很好,还关心您能不能安全回到房间。” 周予白的笔尖一顿。 但他并没有出神太久,把签完名的酒单和卡都递给了前台。 “不过小事一件,不用在意。”他轻拍了拍酒保的肩,“新年快乐。” * 他前脚刚走,一个身影就从楼梯上踱步而下,径直走向前台。 孟逐今日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议要参加,结果一起床就发现自己的房间成了一片“沼泽”——浴室漏水,导致地毯全湿了,踩上去就好像海绵被榨出水般,一脚泥泞。 但她的日程紧急,昨日酒的后劲太足,她甚至有些睡过头了。简单梳妆后,她穿着一袭优雅的小黑裙,立刻下楼。 “不好意思。”她路过前台提了一嘴,“我是1203房的客人,我的浴室漏水,麻烦你们帮我换一间房。” 前台连声道歉,立刻连线客房部员进行确认处理。 等候间,她正好看见昨晚的那位调酒师。 “您好。”她扬声招了招手,“我昨晚喝酒好像没留房间号?” 调酒师一拍额头:“哎呀小姐,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不过没关系,已经有人替您付了。” “谁?”她有些意外。 “周先生,就是昨晚那位喝醉酒的先生。他说您昨晚照顾过他,就主动帮您买单了。” 她有一阵恍惚,但很快恢复常态。 “不用了,我自己付吧。” “可是已经过卡了。” 孟逐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前台借一张便签条,写下几行字: “thankyouforthedrink.letmereturnthefavor.happynewyear:)--from1203.” 灯光自天花板斜斜落下,她俯身在台面上写字,长发顺势垂下,遮住半边脸。纸页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她的字迹清晰而端正。 写完,她轻轻将笔放下,把纸折好递给调酒师:“麻烦转交给那位先生。如果他今晚还来喝,就记在我账上。” “没问题。”调酒师收好纸条,回道。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转身离开了酒店。 * 孟逐和客户约在隔壁的一家港式餐厅,装潢融合了东西式风格,共两层:一楼是西餐厅的开放式概念,二楼则为独立包厢,采用传统回廊造型,每间包厢都有一个小型阳台,正好可以俯瞰一楼的大厅中央的喷泉花园。 餐厅门口有几位客人正等着接待。孟逐扫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正拿着手机四处张望。 “请问是鸢鸣科技的方芳小姐吗?”孟逐主动上前打招呼。 “您是?” 孟逐笑着伸手:“绿檀资产管理,孟逐。” 对方眼前一亮:“哇,你比照片上更上相呢!” “谢谢夸奖。”孟逐与她握手,“从深市过来还顺利吗?” “还好。从科技园直接过来倒是没堵。”方芳是典型的科技公司员工,穿着简约但不失品味,说话也直接不绕圈子,“我们老板对这次的合作很期待,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和您聊聊。” 鸢鸣科技是国内有名的科技公司,这些年随着公司的发展,也开始筹建自己的企业投资部门,最近正有意向成为孟逐他们二期基金的lp。 两人正寒暄着,服务生走向她们前排的客人。 “先生,请问您的订位是?” “竹舟集团的周先生。” 孟逐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男人,大肚便便,手上戴着劳力士的金表,很阔气的模样。 她随即移开了视线。 方芳注意到她的那细微的动作,便顺势聊起来:“竹舟这些年真的很厉害,那位ceo很有魄力和远见。我们马上也要和他们合作了。” “哪方面?” “无人驾驶。” “哇,那投资金额想必很大吧?”孟逐感叹,“不过如果是真正的技术突破,回报想必也很可观。” “对啊,所以说有魄力和远见。而且那位ceo又年轻又帅……” 方芳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刚才那位服务生已经领完那个男人上二楼包厢回来,径直走向她们。 “两位小姐,你们的座位已经好了。” 孟逐跟着服务生走向一楼花园区域。鸢鸣科技的管理扁平,员工都不太讲究排场。选择在一楼用餐既方便,环境也够安静。她们的座位正好面对中央的喷泉花园,周围绿植环绕,光影斑驳。 “这里环境真不错。”方芳满意地环顾四周,“怪不得你们金融界的人爱来这里谈事情。” 孟逐也顺着她的视线环顾一圈,目光扫到二楼,透过雕花栏杆可以隐约看见二楼包厢,不禁想起刚才提到的那位“周先生”应该就在上面某个包厢里。 港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不定真和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港城新贵在同一个地方吃饭。 如果能结识一下就更好了。 “您想点些什么?”服务员递来菜单。 她们点了几笼点心和一壶茉莉香片,两人边吃边聊。待用餐告一段落,方芳终于切入了正题。 “您也知道我们公司最近成立了战略投资部门,”方芳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专业起来,“我们一直在关注绿檀基金在不良资产和私募方面的出色表现。听说你们的二期基金主要聚焦科技领域?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投资策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如果能透露一些潜在的投资标的给我们,就更好了。” 孟逐心中了然。很多科技公司喜欢先下手为强,在一些小公司的业务小有成果时就立刻收购。这样,即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又等于直接招了一个专业团队。 与这类企业lp合作有利有弊。 好处是和投资公司有关联业务,而且作为潜在买者,有助于基金从投资里快速退出。 但坏处也显而易见——企业基金的表现高度依赖母公司状况,一旦企业自身遭遇困境需要现金流,很可能会紧急撤资。 孟逐也不弯弯绕绕,直接提出了资金锁定期和跟投协议。 “孟总的这个条款有些严苛啊。”方芳听完孟逐的要求后,不禁皱眉。 纵夜 第94节 “绿檀挑选lp的准则是找可以长期同舟共济的合作伙伴——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共享成功。我们不缺锦上添花的朋友,也不求有人雪中送炭,但绝不能接受雪中还抽薪的伙伴。” 她说话时腰杆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对自己基金表现的绝对自信,同时也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绿檀基金并不缺乏lp资源。 大多数新兴gp在早期融资时都会表现得相当谦卑,像孟逐这样提出强硬条件的并不多见。这种反常的自信反而激起了方芳更大的好奇心,让她更想探究这家基金的底气所在。 她们交流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头顶的天台站了一个人。 周予白刚刚结束了与关总的艰难谈判。这位商场老油条在杀价方面堪称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偏偏竹舟旗下的关键业务被他卡住了脖子,短期内不得不接受他的漫天要价。 他扯开了领带,站在阳台呼吸着港城略带咸味的空气。 风带来底楼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上来。 起初他并未在意,正沉思着如何在未来几年内绕开专利限制,制定新的战略规划。然而楼下那场商务会谈中乙方的应对态度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对方的谈判技巧娴熟老道,姿态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锋芒。 听着听着,周予白竟生出了一探那份商业计划书的兴趣。 果然,到了最后,甲方被完全说服,当场就要求对方提供合同交由法务部门审核。 他端着威士忌,心中不由好奇这位乙方代表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可惜,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的头顶。 长发垂肩,手腕纤细而白皙,坐姿挺正,他几乎能想象到她自信微笑的模样。她的身形看起来弱柳扶风,内里却韧劲十足。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乌黑的头顶,心中竟莫名开始期待她抬起头的模样。 楼下商务会谈终于圆满,双方都达到了这次会议的目的,不禁放松起来。毕竟都是女生,年纪都不大,加上性格都直接友善,很快就聊了起来。 “啊?你都空窗四年了?”方芳简直不可思议,“你这么漂亮,那边男人是瞎了眼吗?” 孟逐浅抿了口茶,被她的话逗笑。 “不过是没那个心思罢了。”孟逐笑答,“你也知道创业忙得要死,哪有功夫谈恋爱?” 方芳不信:“我倒是觉得你是不是还对前任恋恋不忘呀?” 听到“前任”二字,孟逐的指尖轻轻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仍旧带笑。 只是这细微的停顿,并未逃过方芳的眼睛。她立刻八卦地追问:“喔唷,看来是我说对了!我真的好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她正说话间,正巧有服务生经过,要为她们添置茶水。孟逐起身避让开来,长发顺势垂落肩头。 周予白手里的酒杯蓦地一滞。 她如一株夜间绽放的花朵在夜里伸长开了枝条,悄然绽放。灯光自头顶洒下,她的那片侧脸,如一轮弯月,从夜空坠落,缀在这片绿意盎然的花园中,透着莹润的光泽。 似一片花瓣,落在了周予白的视网膜上。 呼吸似乎被尽数夺走,时间慢如微尘,喧哗声顷刻远去,一切都好似隔着一片水幕。 模糊、失真。 只剩那片熟悉的侧影,清晰地缝接起梦境与现实。 是她。 久远的时光一瞬间翻涌而来,像海潮狠狠拍击在心口。多年压抑、尘封、刻意遗忘的记忆,在那一眼间全被点燃。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薄唇紧抿,眼底波澜暗涌。 视线追随着她,好似被牵引着。 服务生添完茶水后悄然离去。孟逐重新坐下,浑然不觉二楼那道炽热的凝视。她垂下眼眸,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一株静静摇曳的垂荷,笑容淡然。 “不过是年纪小时,做过些不太清醒的事。”她说着,“早翻篇了。”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吹散了烛火。 楼上的周予白,眼底沉色更深。他低低嗤笑一声,声音掩在酒杯后,然后仰起头,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 作者有话说:昨天真的太戏剧化了…… 好久没开车,因为这周四飞意大利自驾,结果刚上路就开到马路牙子上去了……还被后方车鸣笛竖中指…… 整个人处于大恍惚状态[爆哭][爆哭]心态崩溃 明天继续练车[捂脸笑哭] 下一章好好筹备~ 第69章 小城大爱 回去酒店的路上,郑祈年给孟逐打了个电话,孟逐便顺势和他说了鸢鸣的事。 “我就知道你能搞定,”郑祈年在电话里鼓掌,“我又更喜欢你了。” “别恶心了。”她打了个寒颤,嫌弃道。 经过前台时,电话那头郑祈年还在絮絮叨叨:“哪里恶心?!我都是真心实意的,就是因为你每次都不把我的告白当回事,所以才……” “一会再说。”孟逐听到前台有人喊她,直接挂了电话。 挂断前,郑祈年愤愤不平的声音隔着一米都听得清楚。 “孟小姐,不好意思,关于您的房间。我们需要更久的时间维修,现在酒店客满,您可否接受换一间酒店呢?” 孟逐之前的会议安排都是根据文华的地理位置来安排的,一听到要换酒店,她已经预想到一连串的麻烦。 “明天会有新房吗?” 前台人员查了系统:“有的。” 她想了想,长叹一声:“那今天就先对付一晚吧。” “谢谢您的体谅!” 孟逐摆了摆手,无奈地走向电梯。 她向来不喜欢计划偏轨,也讨厌意外,因此愿意暂时的妥协。 走近电梯,按下楼层键后。手机忽然一震。 【郑祈年】:judymeng,你竟然挂我电话!!你!! 他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阴阳怪气地叫她英文全名,然后等着她一字一句解释,像是哄小孩。 男人真的很幼稚。 孟逐这么想着,低头全神贯注地敲击屏幕回消息。 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即将完全闭合的一瞬间—— “咔嗒。” 一只手从外硬生生撑住门。 金属摩擦的声音刺破空气,像是剧场的幕布骤然被扯开。 孟逐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灯光闯入。 先映入眼帘的事是那双深邃如夜的眉眼,再是宽挺的肩,最后是长得过分的双腿。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微敞。他长腿一迈,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整个空间。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如一堵无形的高墙,将她的退路悉数切断。 孟逐心脏仿佛停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伴随着轻微的失重感后,电梯开始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好似变得稀薄,令她下意识地用嘴呼吸。 他向前迈了一步。 她立刻本能地后退。 “怕我?”周予白扬眉。 她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摇头。 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肾上腺素大大激增放大了她的所有感官和情绪。 周予白又走近一步,她的背脊已经靠上电梯壁。 前路后路都断了。 他像一只优雅的肉食动物,带着侵略性,慢慢逼近她。 好似打量猎物。 “刚刚在楼下说,翻篇了?”他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孟逐的背脊倏然绷紧:“你……你在哪里听到的?” “重要吗?” 他立在距离她仅有一指的距离,远远超过了社交距离,肆无忌惮地侵占她的安全界限。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岩兰草香混着烟熏的威士忌味,像毒药一样渗透她的理智。 “就这么轻易把我忘了?” 他俯下身子,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孟逐控制不住颤抖,正巧手机又是一震。 郑祈年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她在慌乱中随口扯了个谎:“我有男朋友了。”她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将他推远,“周生,请自重。” “自重?”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投下来,嗓音含着不怀好意的戏谑,“那你呢?” 她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双手还抵在他胸口,温度和弹性的触感传来。 耳尖顿时发烫,她猛地缩回手。原本拉开的距离立刻拉近,空间变得更加逼仄。 纵夜 第95节 周予白抬手,指尖勾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笑意风流,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 “有男朋友又如何。” “亲一下,有关系吗?” 他的脸缓缓俯向她。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电梯抵达目标楼层,门在他身后缓缓开启。孟逐顾不得其他,倾尽全力推开他向外逃。 她立刻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奔去,手慌乱地在背包里摸索着房卡。 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地跟着。 指尖终于触到了房卡,她如获大赦,立刻贴向感应区。 红灯闪烁,错误。 孟逐猛然一愣,抬头看向门牌号吗,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周予白在刚才取消了自己的楼层,电梯直接到了顶楼! 这里是总统套房所在的楼层! 她尚未回神,身后的人影已到跟前。孟逐的后背贴着门板,退无可退。 他俯身,她本能地闭紧眼睛。 “嘀——” 房卡接触感应区一响,伴随随着门把转动的声音,门向内开启。失去支撑的孟逐失重跌坐进去。 幸亏厚地毯卸去了冲击,她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门已在身后重重合上。 灯光被隔绝,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最后落在她眼里的,是他冷硬的轮廓。 “逃够了?”他的声音没有温度,甚至能嗅到其中压抑的愠怒。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一摔,让孟逐的理智慢慢回来。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正想开口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慌乱间 她按错了键,本想挂断却意外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郑祈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清晰刺耳。 “孟逐,你竟然不回我电话?!我告诉你,这次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那语气里的熟稔和亲昵,听得让人火起。 周予白的目光瞬间暗下,阴鸷如夜。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下颌,唇重重压了下去。 孟逐猝不及防,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她惊慌地想要挂断,却被他长臂一探,将手机夺过,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死死钉在她腰侧,把她困在怀里。 “唔!”她用力扭动想挣脱。 他低头紧逼,唇舌带着怒意般掠夺。气息炽热,混着威士忌的辛辣和某种危险的荷尔蒙味道。 “你的动静可以再大一点,”他在她唇边低声,带笑又残忍,“让他听清楚也好。” 孟逐全身僵住,不敢再动,像被钉死在他和墙壁之间。可偏偏,他的吻愈加深入,直到她被迫张口,直到呼吸全乱,直到一股陌生的战栗感从脚底漫上来。 手机的亮光在半空微微摇晃,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却分明还在。 孟逐羞耻到极点,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西装,想推却推不开。腿软得站不住,被他整个支撑在怀里。 电话那头郑祈年愈发焦急的呼喊声,混杂在他的呼吸和她被迫溢出的声响里: “孟逐,你到底在做什么?说话啊!” “我要生气了,我给你三个数,3,2……” 周予白终于忍不住,直接掐断通话。“啪”地甩向一旁,手机在地毯上滚远。 紧接着,他扣紧她的腰,猛地将她按倒进床里,整个人欺身压下。 孟逐惊慌挣扎,狠咬了他一口。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可他反而更兴奋,唇齿间的攻势更加凶狠。 她睁开眼睛,却震惊地发现周予白从始至终都睁着眼凝视着她。 清醒、冷冽。 看着她从抵抗,到呼吸紊乱,到动摇。 那种目光好似将她的衣裳尽数剥去,让她在他面前赤裸到近乎羞耻。 孟逐用力将他推远一步,强撑着讥讽:“周生的吻什么时候这么cheap了?” 她本以为这种话会惹怒他,会让他心生厌恶,却没想到他置若罔闻,甚至弯了弯嘴角。 “那我当你答应了。” 他又重新压回来,吻得更狠,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完全碾碎她的挑衅。 周予白这个混蛋,霸道起来竟然还会给自己找个“她同意”的借口! 在一次短暂的换气里,他用舌头舔舐她唇上残存的血迹。 “阿逐,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讲道理。” 说完,他又俯身,将她再次淹没。 周予白的呼吸愈发炽热,手顺着她的腰线往上,覆在胸前揉捏。 孟逐被他撩拨得动情,残存的理智让她按住他的手。 “是不是只要今晚做了,你就会放过我?” 动作猛地顿住。 周予白眉眼沉沉地看着她。 孟逐借机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仰望着他,眼底是一种近乎悲哀的清醒。 “周予白,你没那么爱我。你不过是气我真的走掉罢了。” 她的声音好似叹息。 “这么多年了,什么梦都该醒了,不是吗?” 周予白怔了片刻,胸腔里翻涌着什么,偏偏在她那双澄澈到近乎冷淡的眼睛里,全数撞碎。 兴致骤然退尽。 他撑起身体,离开她,坐进一旁的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扶手,神情阴郁。 “阿逐,我们谈谈。” “谈什么?” 她依旧看着他,眼里平静得像湖水,没有半点涟漪。 好似真的放下了。 他心口像被钝刀割过,气得想点烟,却又怕呛到她。手指在打火机上摩挲一圈,终究按下了火苗,又灭掉。 “等我想好的时候,我们再谈。” “至于今天……” 他站起身,走向套房外厅,脚步声沉闷:“你先睡吧。” “我要回我房间。”孟逐倔强地撑起身。 “不行。”周予白转过身,态度不容拒绝,“就睡这里。” “我不要。如果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如果我真想,”他看透她心里的惶惑,讥讽道,“你真觉得自己能逃得了?” 气氛骤然降到零点。 周予白揉了揉眉心,转过身去,语气放缓:“睡吧。一切明天再说。” 说完,他真的合上了外厅的门。 ----------------------- 作者有话说: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后面…… 第70章 小城大爱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周予白的套房分为内外两间,各有一个床。他守着门口,如果她想要逃必然会经过他的视线。孟逐颓然地环抱双膝坐在床侧,一脸挫败地盯着脚尖。 她是真没想到会这样重逢,也没想到他有如此举动。 轻浮、浪荡、霸道,比过去更甚。 孟逐将被甩到角落的手机翻出来,给郑祈年播了回去,祈祷他没有听见刚才那些……不堪的声音。 对方几乎秒接:“孟逐?”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是我。” 对面松了口气:“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听到很奇怪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孟逐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庆幸郑祈年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定。 “误触了。”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在疯狂祈祷郑祈年没有听出什么端倪。 “那你现在没事了吧,我总觉得刚才的那些声音……” “我很累,你有什么急事吗?”她赶紧打断他。 对面好一阵沉默,郑祈年才开口:“那你早点睡吧,现在港城应该很迟了。” 孟逐一愣。按照郑祈年以往的性格,这种时候他应该会追根究底地问个不停,甚至会抱怨她不愿意和他分享,今天却是少有的通情达理。 纵夜 第96节 她向他道了晚安,正准备挂,忽然听见他试探地问:“你这次在港城有没有遇到……” 话没说完,他先犹豫了,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算了,当我没说。” 电话挂断。 郑祈年的反常她听得出来,可她自己也很混乱,无暇顾及他的心情。孟逐平躺在床上,消化这短短两天在港城经历的种种。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翻身起来拨通了黎耀飞的手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黎耀飞困倦的声音:“喂?” “阿飞,是我,孟逐。” “哦,孟姐呀,”黎耀飞忽然清醒了,“等等……你现在在哪?” “我在港城。阿飞,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这几年周予白他……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了黎耀飞的声音:“……你是听谁说的?” 孟逐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说这些,便没再追问。 “你什么时候回港城的都不和我说。住哪个酒店,我明天来找你。” “别……”她看了一眼房门,装作平常,“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忙完了以后,我去半山找你吧。” “好。” * 第二天早晨,孟逐是被窗外的日光照醒。 她昨天不知不觉睡着了,竟然连窗帘都忘了关。她正处于刚醒的怔然间,外间传来动静。 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周予白出门了? 孟逐悄悄下了床,贴着门板仔细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她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悄悄离开的好时机。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拧开门把手,探出头观察。 套房的客厅空无一人,沙发上还放着他昨晚看的文件。 太好了,他确实出去了。 孟逐加快脚步,准备冲向大门。 只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她拉开的大门往外冲的时候,鼻尖忽然触碰到了柔软的皮肤。她整个人往后一弹,被一支大掌固定了后脑,才让她没有摔倒。 “早上好啊。” 一个慵懒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孟逐猛地抬头,就看见周予白正倚在门框上,另一只手里端着餐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燕麦色卫衣配深棕色长裤,头发微湿,显然刚洗过澡,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那双狐狸眼弯弯的,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要走也不打声招呼,”他慢悠悠地说,一边放开她走进房间,“你是一贯如此?” 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孟逐自知理亏,也没反驳。 “既然醒了,那就别走了。我拿了早餐,一起吃点吧。” 周予白把早餐盘放在餐桌上,上面是一个多层的蒸笼,摊开来是各种细致的港式点心,还配有热腾腾的丝滑奶茶和美式。 孟逐站在门边,进退两难。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还是说,要我亲自请你。” 他的话里威胁意味明显,孟逐只好乖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在套房里安静地享用早餐。精致的虾饺、烧卖、叉烧包,还有她曾经很喜欢的奶黄包。 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口味偏好。 不,或许只是碰巧。 孟逐一边吃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对面的男人。昨夜的对峙过后,他看起来心情竟然还不错,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里的猪扒,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广告。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这样的周予白,让她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当又有些怔然,他们其实极少一起享受过早餐。在一起之前从来都是孟逐先离开,在一起之后……在一起之后其实拢共算起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光。 “看够了吗?”周予白忽然抬起头,撞上她的视线。 孟逐慌忙移开目光,装作专心吃东西。 她好像听到了他轻轻微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昨晚你说想聊,现在想清楚聊什么了吗?” 周予白手上动作的一顿,然后继续切猪扒,语气慵懒:“这么急做什么?” 他将切好的猪扒叉起,越过桌子放进她的盘子里,眸中带着似曾相识的戏谑:“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没耐心。” “……”孟逐阖上眼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如果不说我就回去了。” “好啊,你回吧。” 他无所谓的态度令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周予白忽然拿过她放在桌上的手机。 “只是在走之前……” 他翻转手机,孟逐还没反应过来,faceid已经自动解锁了手机。 “你!” 周予白根本没管她的抗议,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滑动。他点开微信,熟门熟路地找到黑名单,将自己的名字从里面放了出来。然后他又输了几个数字,屏幕上没有关联任何姓名。 她真的将他删得彻底,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周予白的眸子暗了暗,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重新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存进她的手机,还贴心地设置了个性化铃声。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手机递还给她:“等我想好什么时候聊了,我会联系你。” 孟逐接过手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周予白,你这样很幼稚。” “阿逐,”他起身,居高临下的身影带着一丝压迫感,“我说过,最好不要对我用激将法。”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而且,”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别想着再回去拉黑,这只会显得你很在意。” 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先走了,这个房间你想用到几时都随你。” 说完,周予白拿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临出门前,他停了一下,侧头看向仍坐在那里的孟逐。 “对了,阿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恶劣的愉悦, “下次想逃跑的话,记得多看看四周。我现在没那么好骗了。” * 孟逐换了身利落的衣裙,从1203出来,直奔尖沙咀。房产中介已经在大堂候着。 这次回港,她的第二个任务,便是筹备亚洲办公室。 欧洲和北美的投资人时常无法理解:疫情后时代,远程办公已成常态,为什么亚洲企业仍愿意砸钱租昂贵的写字楼? 但孟逐心里清楚。 在这里,信任才是一切交易的基石。 而信任从来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一种多维度的暗示与情绪。 一个气派的办公室,就等同于“信心背书”,一张醒目的名片。客户知道你在哪,知道你不会凭空蒸发;越贵、越显眼的位置,越能传达出实力与底气。没有人愿意把钱交给一个像皮包公司的基金。 所以她给中介的要求只有一个要求,她要最贵,最气派,最醒目的。 房产中介积极又殷勤,带她穿梭尖沙咀和中环的新楼旧楼,看得她眼花缭乱。直到最后,一栋大楼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栋楼您肯定听过。”中介语气微微拔高,带着一丝炫耀,“以前是周氏的大楼,现在绝大多数楼层都被竹舟集团接手了。” 整栋楼的外表看起来还是还是传统中环大楼的设计,精致的大理石外形,外装修方形或者圆形的大片玻璃,旋转门。内里却完全不同,将大理石地板改成了丝绒地毯造型,起码两到三层楼高的led屏幕实时播放着cnbc的新闻,很有现代科技感。 “竹舟对这里进行了大规模翻新重建,说实话,要不是有些租期没到,我估计竹舟会把整栋楼包下来。” 孟逐神情冷淡,却不难看出眼底一丝兴趣。 “这个机会很难得,”中介趁热打铁,“要不是有家公司业务扩张需要搬走,也轮不到别人。” 他引她到一个装修精美的电梯,抛出最后一个鱼饵。 “这个是这栋楼只有高管才能使用的电梯,说不定还能遇到竹舟的周先生。” 他很清楚,这个诱饵足够吸引人。 虽然遇上的概率极低,但在港城,只要有一线希望,也有人愿意尝试。 可他没等来预料中的积极,只听孟逐轻声问:“如果真的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推给竹舟,反而要找我?” 中介一滞,脸色微变。 孟逐转过来,眉眼带着冷锐:“那家公司不是因为业务扩张,而是疫情期间倒闭的吧?创始人在里面上吊自杀了。” “这是凶宅。” 中介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嘴角牵动,却说不出反驳。 本以为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这些,却没想到她早已偷偷查清楚。 “你觉得竹舟会介意,又或者他们会压价,所以你才找上我。”孟逐一步步拆穿他的陷阱,掏出手机,上面是录音的界面。 “偷偷录音的内容成不了证据,但若是让客户知道你刻意隐瞒、扭曲事实……你觉得你的口碑,还能撑多久?” 她收起手机,唇角勾起一个笑。 不骄不躁,稳操胜券。 * 离开竹舟大楼的时候,孟逐手里拿着那间办公室的钥匙。 纵夜 第97节 以远低于市场价的租金拿到这个位置,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真正的目标,是为了换一个比办公室更大的甜头。 她下楼叫了辆车,前往深水湾高尔夫球俱乐部。 * 贵宾休息室里,颜成良已经在等她了,正在仔细擦拭着他的高尔夫球杆。 “颜先生。” 听到声音,颜成良抬头看见她,脸上立刻绽开笑容:“judy,好久不见。” 颜成良是明石集团的当家人。明石发家于江南,算是名门望族,后来因为战争迁居瑞士,改革开放后回国大力投资,是有名的红色资本。当年绿檀基金成立时,第一笔天使投资就来自于他。 在孟逐眼里,他就是她的伯乐,也因此一直保持着敬意。 疫情这几年,他们很少见面,如今听说他也在港城,孟逐第一时间就约了他。 “听说这次绿檀是来港城建亚洲办公室?真好!发展得这么快,我真替你高兴。” 颜成良今年六十岁,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像是一个父 亲在替有成就的子女骄傲。 孟逐回以微笑:“多亏了您当初的支持。” “地址选在哪?” 她报上新办公室的地址,颜先生听后先是眯眼,随即哈哈一笑:“嘿,周,你看!我给你找到了邻居。” 顺着他的视线,孟逐才注意到遮阳躺椅上有人躺着,高尔夫球帽盖着他的脸,正在慵懒地晒太阳。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高尔夫球装束,露出精壮的小臂,能看得出来是长期健身保持的良好身材,单是从身材就能感觉到脸应该也长得不差。 邻居?姓周? 孟逐几乎当场就猜到这人的身份:“竹舟集团的周先生。” 躺椅上的人没有动,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孟逐暗自欣喜。她正愁着如何巧遇竹舟的负责人来完成自己的计划,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 “周先生,我是绿檀基金的coo孟逐,”她主动上前一步,“今天我有一个礼物想要给你。” 对方没有回应,似乎在等她继续。 “我听说周先生一直想把整栋大楼给拿下,但因为某些老租户一直未能如愿。因此我愿意借花献佛,把这个单位让给你。” 颜成良一听就明白了孟逐的用意,心里暗想这丫头倒是胆子大,也够聪明。 “多久的租约?”躺椅上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孟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她没多想,专心于眼前的生意。 “十年。” “条件?” “没有条件。”孟逐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只是想认识一下周先生。” “十年的租约……”对方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个礼物成本不小啊。看来孟小姐很想认识我。” 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在孟逐脑海中浮现的形象竟然是一只狐狸,正玩味地笑着,引诱猎物走进陷阱。 怎么最近老想起狐狸? 都是周予白的错! 她暗自摇头,让自己保持理智。 “这个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孟小姐还是开个价,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 她报了一个数。比市场价稍低,显示诚意,但仍远高于她的成本。 “这个价格倒是合理。”对方思考片刻后回复。 孟逐心中暗喜,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她本就料到竹舟不会白收这个礼,这样一来,她既送了人情,又小赚一笔,还结识了重要人脉。 郑祈年经常说她像葛朗台一样精打细算,不过也正是她在财务上的严格控制,让基金的运营成本出人意料地低。 “不过阿逐……” 这个称呼让孟逐浑身一震。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微风停止了吹动,鸟鸣声消失了,连她的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躺椅上的人影缓缓起身,动作慵懒得像一只刚醒来的豹子。修长的手指先是摘下遮在脸上的高尔夫帽,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亮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条利落的下颌线,接着是高挺的鼻梁,鼻尖的阴影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暗影。 最后,是那双眼睛。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带着天生的魅惑,眼中盛着她熟悉的狡黠和玩味。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此刻正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静静凝视着她。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那身白色的高尔夫装束镀上一层金边。他就这样半靠着躺椅,单手支着下巴,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作。 孟逐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原来竹舟集团的董事长,就是周予白! “我并不想收你这个礼物。” 周予白慢慢站起身,向她走近一步。阳光在他身后形成逆光,让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挺拔修长。 “我倒是更喜欢……” 他停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束紧了陷阱的口袋。 “把你锁在身边。” ----------------------- 作者有话说:你们敢信……20多个小时了,我还在米兰街头奔波赶火车[爆哭] 第71章 小城大爱 因为要拿到便宜的价格,孟逐选了十年的租约,还没有提前解约的条款。 周予白懒洋洋地把玩着桌上的高尔夫球,手指轻轻一转,白球在掌心滚动,发出细微摩擦声。 “你的计策很好,做法也大胆,空手套白狼,不仅能结识人脉,还能小赚一笔。只是百密一疏。没有想过我想要的,是别的。” 他一步步走近。 “而且你也别想转租给别人。这栋楼里,你可能的买家只有我。” 他的这句话,把她最后的一条退路堵死。 孟逐虽然气得颤抖,但仍强撑着抬起下巴:“没事,反正我的租金也便宜,还能借一波竹舟的名声,也值。” “对啊,靠我这些东西你都能拥有。”他压低声音,带着某种诱哄的意味,“是不是很不错?” 他伸手,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空气,落到她的脸颊。 孟逐扭头偏开:“周生,我想我上次已经说过,我有男朋友。” 短暂的沉默。 周予白的眼神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可下一瞬,他薄唇一勾,笑意重新浮起,比方才更轻佻更无所谓: “我也已经说过,我不介意的。” 这不要脸的话让孟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瞪着他,恨不得在他那张俊脸上留下几个巴掌印。 周予白看着她气得发抖的样子,心情似乎更好了。他收起那副调戏的模样,重新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商界精英。 “算了,不逗你了。” 他走向颜成良,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颜成良笑了起来。孟逐盯着他,眼神里透着弄弄的警告让他别乱说话。 周予白只是一笑,拍了拍颜成良的肩:“颜老,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先走了。” 他抬头看向孟逐,口型做出“再会”。 滚蛋! 孟逐在心里狠狠骂道,但面对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她发现自己完全拿他没办法。 等周予白拿着球杆潇洒离去后,孟逐才转向颜成良:“颜先生,让您见笑了。” “年轻人嘛,我倒是挺羡慕的。” 颜成良倒没追问,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抬手替她斟了一杯茶。 “人生不过三万次日落,不论和谁分享过几次,都有它的意义。” 他们俩就在这喝茶闲聊了许久,孟逐随口问道:“颜先生您这次来港城是?” “来参加一场春拍。”他转念一想,“你要不要也来?就当玩玩。” 他给她发了一份邀请链接,孟逐一看,时间倒是在她回瑞士之前。 本还犹豫着是否要去,结果回到酒店没多久,就接到了郑祈年的电话。 对方极少如此郑重:“孟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孟逐愣了愣。郑祈年一向桀骜自负,即便做合伙人这些年,也几乎没听过他开口求助。 是什么事能逼得他放下身段? “什么事?” “我听说最近有个私人拍卖,我把信息传给你了。”他顿了顿,“有一件展品,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委托你帮我拍下来。” 信息很快传来。 孟逐点开一看,不由愣住。 竟是刚 刚颜成良邀请的同一场春拍。 “你想要什么?” 纵夜 第98节 “展品编号67。” 孟逐从catalogue里找到了那件标记:一枚镶嵌大块粉钻的高级珠宝胸针。 女性物件? 郑祈年似乎猜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直接了当道:“这是我母亲的传家宝,我一定要拿回来。” 孟逐对郑祈年的家世了解更多集中在他的父亲那边,知道他是私生子,但对他母亲那边却毫无了解。 “我母亲当年也是名门世家小姐,只是家道中落。她最后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枚胸针。为了我父亲,她把它典当了,给他去港城闯荡的第一笔资金。可那个人,到了港城就攀上了做粮食进出口的阔商千金,转头娶了人。我的母亲,从正妻,变成见不得光的情人。” 郑祈年说起这些,声声句句都是不甘和对父亲的不屑。 怪不得他宁愿放弃郑家的信托,也不肯在郑父的墓碑前低头。 可这胸针的预估价,孟逐心里一掂量,便皱起了眉。 “祈年,你打算怎么付?这个数目不小。” “之前的所有积蓄,而且我也可以抵押我在瑞士的房产。” “即便这样,也只是起拍价。如果有人竞争呢?” “那我就去借钱。”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拿下。不知道下次它会什么时候再出现。” “你要为了这个扛上债务?”孟逐摇头,“祈年,你自己的账务问题已经够棘手了,作为你的合伙人,我不能同意。” “你!”郑祈年恼火,“算了,我去拜托别人。” “郑祈年!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两人僵持良久。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一意孤行的固执。孟逐心知,若真放任他去找别人,风险更大,干脆叹了口气,低声妥协。 “好吧。我来帮你。但别急着谢我,我还在气头上。”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郑祈年的声音才传来,难得的真诚:“……谢谢你。” 孟逐翻了个白眼:“与其让你去拜托别人、让我蒙在鼓里,不如我自己掌控,至少出了什么状况,我还能有数。” * 幸亏当年在港城做私行时积累的人脉还在,孟逐很快就从拍卖圈里探听到一些消息。 那枚粉钻胸针,早已有个意向买家,来自燕北的韩烈。 此人名声在燕北圈子里臭名昭著,生性霸道跋扈,最忌讳别人和他抢东西。几年前就因为在燕北闹出不小的乱子,被家族“放逐”到港城,结果到了这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肆意。风月场所里和人口角、动手的新闻屡见不鲜。 若是要和这种人竞争,简直头疼。 他不是理智型的买家,而是个极端的情绪派。若有人胆敢和他争拍卖品,哪怕不值那个价,他也会抬到天价,只为一口气。 真是头疼。 孟逐看着郑祈年那点捉襟见肘的预算,暗暗皱眉。 可转念一想,他一个大男人执意要拍一件女用胸针,应该是为了讨某个女人的欢心吧? 孟逐又托人调查了一下这个韩烈的绯闻,不出所料,韩烈自打落脚港城,就和一个叫林珍的女人纠缠不清。 这个林珍在港城风月场里也算是有名,参加过港姐竞选,也进入过演艺圈,但始终没火起来,后来索性下海,跟过不少阔商。 而如今,她是韩烈身边最得宠的情人。 孟逐的朋友还告诉她,林珍经常出没港城的一家二奢店,让她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上午,孟逐便按图索骥,走进了那家二奢店。 她装作随意逛客,认真浏览着柜台上的名牌包,直到目光落在一只喜马拉雅皮的birkin。 “能帮我拿出来看看吗?”她温声开口。 店员立刻戴上丝绒手套,郑重地捧出包:“这可是限量款,每年hermès放出来的数量屈指可数,可遇不可求。要不是卖家急着出手,这个价根本不可能。” 孟逐挑了挑眉,状似犹豫:“可是……这里有点褶皱。”她指着皮面上的细微痕迹,语气里带了点挑剔,“能再便宜一些吗?” 她报了个不上不下的价格,刚好低过标价一截,让店员为难不已。 “这个包是委托方寄卖的,我需要联系她确认一下价格。”店员思索片刻,掏出手机,“我联系她看看。” “好,我等你消息。”孟逐故意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如果委托方有时间的话,我也不介意跟她见面聊聊。”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早就注意到,店里不少包款都曾在小林的ins上出现过。孟逐推断,这家店正是小林用来把奢侈礼物逐一变现的渠道。她故意压价,就是想钓她出面。 果不其然,没多久,店员回来了:“您运气不错,卖家说她下午正好有空,从西营盘过来。您要等吗?” 孟逐合上包,唇角扬起:“当然。” 她等到下午三点,二奢店终于被推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走进来的女人穿着一袭修身的丝质连衣裙,腰间挎着最新款的minikelly,脸上妆容精致,唇色是浓烈的红。她一出现,便吸引了店里几道目光。 “林姐,这就是那位买家。”店员眼神里带着恭敬,忙迎上去。 林珍眸光一转,落在孟逐身上,先是打量,再是笑:“就是你对我的birkin感兴趣?” 她的声音慵懒,尾音带点娇媚。 孟逐站起身,微微颔首:“包很漂亮。” “那是当然,”林珍轻哼一声,把墨镜摘下,随意一放,“限量款哪有便宜的道理。你要么按价买,要么算。”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眼神里却有种属于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锋利,仿佛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斤两。 孟逐笑而不语,示意店员先把包收回去,待店员退开后,才端起面前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开口:“其实我约你出来,不是为了这只包。” 小林挑眉:“那为了什么?” “我想和林小姐谈一笔交易。” 孟逐将手机屏幕推过去,上面是拍卖会的目录编号67。 小林愣了愣,随即笑得意味深长:“你消息挺灵的。” “我听说有人要把这枚胸针送给你。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出钱买下来,帮你变现。” 空气一瞬间凝住。 小林抿了口咖啡,唇角仍挂着笑,却没再开口。她修长的指甲在咖啡杯沿轻轻敲击,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试探。 “你要给多少钱?”她终于问,嗓音里带了点港城女人特有的凌厉。 孟逐没有立刻答,而是与她对视,唇角弯起:“你先确认,韩少真的打算把它送给你。” 小林眯起眼睛,笑意里多了一丝讥诮:“小妹妹,你倒是聪明。” “那我当作林小姐同意了?”孟逐笑得凌厉,“这份胸针走的是拍卖途径,我相信除了我这里,没有哪家专业的店敢接这个单子,毕竟你也不希望被韩先生发现,你一直在卖他送你的东西。” 她的这句话让林珍郑重看待起来。 林珍清楚知道随着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对男人的吸引程度会越来越低,她从来没奢求过这些男人会真娶了她,因此为自己准备一笔可观的养老费用,是她这些年一直在筹备的。 但若是让韩烈知道她这样做,恐怕…… 她不禁抓紧自己的手臂,上面被鞭打后的淤青泛着隐痛。 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林珍重新睁开眼睛,对孟逐说:“好,我等拍卖会结束后会联系你。” “好。” * 拍卖会那天,孟逐穿着一袭宝石蓝的礼服裙,和颜良成一起入场。 这场私人拍卖会的出席的都是些神秘大佬,主办方也考虑到隐私性,除了拍卖会场的开放座位,也设了不少的小包厢。 她提前和颜成良说过她也会 举牌,因此便坐到了楼下的开放座位。 她正翻看着拍卖目录,眼角余光瞥见一行人正走向二楼的包厢。 最前面那道身影修长挺拔,西装线条简洁利落,步伐闲散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凌厉。 他侧过身时,廊灯从肩头滑下,照出一截干净的下颌线。 孟逐指尖一紧,手中翻到一半的目录差点滑落。 她蓦地抬眼,想要看清楚。可对方已在随行侍者的簇拥下拐入包厢,帘幕垂落,身影彻底没了踪影…… 不会吧,周予白不会也在…… -----------------------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感冒加倒时差导致一直没写出来,不过好在今天感觉好多了! 先放出上篇,一会我凌晨会把下也码出来……最近在欧洲所以时间比较奇怪,大家明天中午应该能看到。 第72章 小城大爱 陆陆续续有更多人进入拍卖会场。 孟逐敛了心神,只当自己应该是看错了。纵使真的是周予白来了,又怎么样呢?她做好自己事情便好。 这么想着,她又重归淡定。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韩少来了。”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孟逐转头看过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走进会场,身后跟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他穿着一身名牌西装,但举止间透着股纨绔的张扬。 他一进场,便有几人簇拥了上去讨好。 “韩少,刚看到你门口的停了辆阿斯顿马丁。怎么又换新车了?之前那辆法拉利呢?” 韩烈不耐烦地摆手:“提到这事我就来气!上周去练车时候撞坏了,车拿去修了。” “严重吗?人没事就行。” 纵夜 第99节 韩烈愈加烦躁:“我是没什么事,就是车撞到街角的一家咖啡店了,里面当时有个……” 中间有人经过,孟逐没听见话的后半段。 待人走开,韩烈一行人已经踏上前往二层的楼梯,待他们身影消失前,零星几句话飘来。 “迟早找些人教训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和我作对。” 笑声里带着嚣张,消失在楼梯尽头。 过了没多久,拍卖终于正式开始。 前面都是一些画作和古董,竞价还算激烈。孟逐心不在焉地看着,目光时不时飘向二楼的包厢区域。 终于,拍卖师举起了那枚粉钻胸针。 “各位,这是一枚19世纪的法式古董粉钻胸针,工艺精美,钻石品质也是上佳,保存良好。起拍价,200万港币。” 孟逐抬眼看向二楼,韩烈所在的包厢没有拉帘幕,因此她能直接看见韩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闲聊,看不出有竞拍的意愿。 难道情报有误?不过如果能走正规途径拍下是最好的。 孟逐举了牌。 “108号,200万。” 她这一举牌,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孟逐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向二楼包厢,果然看见韩烈不知何时站起,正死死盯着她,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也举牌。 “36号,250万。” 孟逐咬咬牙,再次举牌:“108号,300万。” “36号,400万。” “108号,450万。” “36号,700万!”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郑祈年给的预算,孟逐不想在这上面过度炒高价格,更何况她还有林小姐这条路径,思考了片刻,选择停手。 韩烈在楼上看到她放弃竞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已笃定胜利。 突然,二楼另一个包厢里传来淡漠的声音:“58号,1000万。” 全场哗然。 这枚古董粉钻胸针不算什么稀罕货,竟然惹得几人为它竞价,价格比初始定价翻了5倍! 韩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拍桌:“哪来的瘪三和小爷我抢东西?!” 话没说完,身边的助手急忙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韩烈的脸色立刻变了,从愤怒变成了忌惮,最终冷哼了一声,颓然坐回椅子上。 “58号,1000万还有人加价吗?”拍卖师环视全场。 无人应答。 “1000万一次,1000万两次,1000万三次……”随着清脆的落锤声,拍卖师宣布,“成交,恭喜58号贵宾。”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孟逐从来没想过这个胸针还能落到第三人手里,令她的计划全都乱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打算去二楼包厢找颜成良,想托他调查一下这位神秘的58号贵宾是谁。 刚转上二楼,走廊里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等候在那里。 “孟小姐,好久不见。”易唐朝她鞠了一躬,“周生让我请您过去。”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一间垂着红丝绒帘的包厢。 果然刚才看见的身影不是错觉。 孟逐的心骤然一紧。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那道垂落的帘幕,像是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片刻后,她还是抬步,走向那扇门。 帘幕被轻轻拨开。 西式包厢里,铜制壁灯投下昏黄光影,一个男人半倚在丝绒椅上,手中随意转着那枚58号牌。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来。 “周生好。”孟逐垂眸,声音里透着疏离。 周予白看到她,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阿逐,今天的拍卖会玩得开心吗?” 他拍了拍身边的红丝绒座椅:“来,这里坐。” 孟逐没有理会他的邀请,也没有被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迷惑,直接开门见山:"周先生,刚才您拍下的那枚胸针,是否愿意割爱?" 他抬眼看她,神色慵懒:“你想要?” “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啊……”他缓缓重复,手里的牌轻轻敲在桌面上,发出闷声。目光一寸寸压下来,声音忽然冷了,“什么人这么重要?让你亲自上场。” 他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包厢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高大而有压迫感。 “你的那个小男朋友?” 孟逐的呼吸一滞,但她选择了沉默。 然而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周予白的笑意在唇角僵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暗潮般的阴郁。 “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名声和信誉了?竟敢想着从韩烈的枕边人下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韩烈哪天发现,他反手告那个女人偷窃财物,而你就是负责销赃的人,你觉得自己能逃得过?” 他一声声压迫感十足,孟逐被他一路挤到了墙角。 “而且韩烈是什么人?他这人最好勇斗狠,和他作对的人,什么下三滥的招式都用的出来,你去和这种人硬碰硬?生怕他不注意到你?” “阿逐,你这是有勇无谋,拿命在赌!”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孟逐心上。她的自尊心被撕得粉碎,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背贴上冰冷的墙角,想要反驳,却终究哑了声。 沉默半晌,她沙哑开口:“是,我蠢笨,我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的眼神低垂,像是把最后一丝倔强都放下,“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若是周生不打算割爱,我也尊重 理解,不打扰了。” 她想要推开他离开,却被周予白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他的力气很大,孟逐挣脱不开。 “那个男人根本靠不住!”周予白的情绪彻底失控,“他让你一个女人出来冒这种险,自己却躲在后面!” “你放开我!”孟逐用力挣扎。 “不放!除非你答应离开他。” “周予白,你发什么疯!”孟逐挣扎得更用力,“你有什么立场指使我做事?” “以你前男友的名义!”他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愣,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周予白终于心软:“阿逐……” 他的力道松了些,孟逐立刻甩开他的手。手腕处已经被他握出一圈猩红的痕迹,在她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无奈:“我是认真和你说,你现在的男友真的不行。这种事情都推你出来做,他算什么男人?” 孟逐懒得向他澄清郑祈年并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抬眼淡淡道:“怎么?周生想帮我?”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周予白深深凝视着她。 “送我这么重的礼物,你图什么?”孟逐忽然笑,带着讥讽的意味。 “不图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孟逐冷哼了一声,她没有再退,反而伸手推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将他逼回沙发。直到他被迫坐下,她却没有停下动作,顺势抬腿跨坐在他身上。 宝石蓝的裙摆滑落,她的膝盖紧紧压在沙发两侧,将他困在中央。近到呼吸交织,暧昧与火药味混杂在昏暗的包厢里。 她垂下眼帘,俯身靠近,几乎与他的唇擦过,却在最后一刻停住。指尖挑起他的下颌,眼神锋锐又冷漠。 “周生说得好听,道貌岸然。”她轻蔑一笑,“可最后,不还是个下半身动物。” 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异样,毫不掩饰的热度顶着她,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 周予白眸色暗了几分,喉结缓慢地滚动,唇角却勾起一抹极轻的笑意。那笑意既危险又暧昧,像是随时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阿逐。”他声音低哑,眼中是被挑衅后扬起的危险兴致,“你确定要这么玩?” “为什么不敢?”孟逐反唇相讥,“周生不是就图这个吗?” 周予白忽然收敛了笑意,反手扣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掌心炽热,力道惊人。 他抬眸,眸光漆黑如墨,唇边却还带着那抹玩味的弧度。大手从她膝盖处一路向上摩挲,隔着裙料,他的指节滚烫,带着某种赤裸裸的威胁。 那种粗粝的触感停在她大腿侧边,堪堪不再往上。 这种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暧昧,让孟逐浑身发抖,呼吸失序。 “阿逐……”他的声音低哑得像要钻进她骨髓,“不要想着激怒我。” 话音落下,包厢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下一秒,周予白忽然松开了手。 失去禁锢的瞬间,孟逐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失去支撑,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仿佛刚从冰水中被捞起。 周予白起身离开了沙发,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她抖如糠筛的肩膀上,西装上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岩兰草香味。 男人站在她面前,目光阴影重重,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胸针明天会送到你酒店。” 他转身推开门,背影被外头走廊的光线吞没。 包厢重新陷入寂静,只剩她一个人。 孟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坐在沙发上,双腿发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指尖紧紧捏着那件外套。 纵夜 第100节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她才缓缓抬头,看向包厢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灯光刺眼而炫目,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 第73章 小城大爱 拍卖会结束的第二天,周予白就离开了港城。 那一晚的情绪像一团火,烧得他心烦意乱,于是他索性将所有的心绪都分散给正事。 燕北的事有些棘手。 他几年前投的一家海外游戏公司,成绩亮眼,如今打算进军内地市场,却一直卡在许可证的审批上。与此同时,市面上已经冒出一批劣质的抄袭版本,抢先上线,蚕食了不少市场。若再拖延,市场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发挥的空间。 这种事情在内地商场屡见不鲜,有关系的先拿证,真正好的优质产品却还得慢慢排队等候。 周予白不得不亲自出面。 他一向笑谈风月,今日却换了副冷厉面孔。席间觥筹交错,诸多部门的人都给了他几分薄面,没逼他喝得酩酊大醉。但想把关节打通,花的时间与精力,依旧一点都不能省。 等他再回到港城,已是一周之后。 * 他和沈嘉树约在深水湾的一家私人俱乐部里。 落地窗外是冬日的港城,空气干冷清透,树枝早已光秃,只剩斑驳的枝桠在玻璃上映出几分寂寥的灰影。远处的维港依旧喧嚣,但在这里,却显得格外安静。 周予白坐在沙发里,手边的茶盏氤氲着雾气。他刚从燕北回来,连轴转地忙了近一周,整个人看似闲适,实则眉目间仍带着未散去的戾气。 对面的沈嘉树把玩着茶盏,随口问道:“我听说这次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不过看你这样子,难道对方不配合?” “配合倒是配合,就是胃口大了点。” 他们俩正聊着燕北的事,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喧哗声。 沈嘉树翻了个白眼:“又是那条傻狗在叫?” 他朝门外瞥了一眼,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切,又是韩家那个坏种。他们家都不知道替他兜底多少次了。” 周予白漫不经心道:“可是人家有个好爹。” 沈嘉树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问:“怎么?韩家在燕北为难你了?” 周予白摇了摇杯里的茶,声音低缓:“为难也算不上,不过挺贪心。” 沈嘉树想了想,劝道:“你啊,还是别和他们家对着干。反正他们韩家也繁荣不了几年。先顺着他们的意把事情做成,才是要紧。” 周予白没有接话,唇角带着惯常的懒笑。可沈嘉树知道他心里有数。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使他们不想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和我韩烈作对的人,怎么可能有好下场?”韩烈的声音满是得意,“就说拍卖会那天,那个敢跟我抢东西的女人,听说被吓得要死。要不是她运气好,没再往前一步,我起码让她脑袋开花!” 瓷壶倾茶的动作忽然停住。 周予白的神色在蒸汽里冷下来,眼底压着一层阴影。 沈嘉树吹了声口哨,起身抖了抖袖口:“唉~有人要倒霉咯~我不掺和。”说完潇洒地离开了包厢。 韩烈那边还在咋咋呼呼,杯盏碰得叮当作响。 忽然有人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周生请韩少去那边品茗。” 周予白的名字一出,韩烈怔了怔。随即笑得更加张狂。他当然知道周予白在港城的实力,也乐得借这个机会在朋友面前显摆。 “瞧见没有?连周生都要请我过去。” 一帮狐朋狗友立刻恭维:“韩少果然厉害,连周生都要给面子。” 韩烈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起身,踱步去了雅间。 推开门,只见周予白正坐在红木桌前,茶烟袅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从容的气度。他慢条斯理地往小壶里注水,慢声道:“这是大红袍母树繁殖后的奇丹,香比肉桂,醇似水仙。韩少,不妨尝尝。” 韩烈在对面坐下,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大红袍我可是喝过不少,特别是纯正的母树茶叶,那才叫绝品。” 周予白轻抬眼帘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不愧是燕北韩家,连只供国宴的母株大红袍都喝过。真是让人佩服。” 语调温和得像在夸奖,但细听之下,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韩烈完全没有察觉,反而更加得意:"那是自然。我听说最近周先生去了燕北,还见了我父亲?"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是,燕北的事情,我父亲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果周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会转达给我父亲的。” 短短几句话,“父亲”二字出现了三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好爹。 周予白始终保持着那副温和的表情,声音轻柔:"那就先谢过韩少的好意了。来,我给你斟茶。" 韩烈满意地将茶杯递了过去,等着享受被巴结的感觉。 周予白拿起茶壶,缓缓倾斜。 滚烫的茶水没有倒进茶杯,而是精准地落在了韩烈的手背上。 “啊!!”韩烈瞬间松手,茶杯掉在桌上,他猛地站起身,一边甩手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妈——” 话说到一半,他瞥见周予白那双眼睛。 那双平时温和如水的眼睛此 刻深不见底,像深海下的暗流,危险而致命。那一瞬间的眼神,让韩烈感到了真正的恐惧,仿佛被什么可怕的猛兽盯上了一般。 话音戛然而止。 “抱歉。我眼神不太好,手滑了。”周予白笑眯眯,手中稳稳举着茶壶,“来,再给韩少满一杯。” 韩烈心有余悸,但转念一想,周予白应该不敢得罪他,刚才应该只是意外。于是他重新拿起茶杯,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这一次,茶水精准地倒进了茶杯里。 “刚才听说,韩少修理了一个和你竞价的女士?”周予白倒着茶,看似闲聊着。 他抬眼:“那抢了韩少心头好的我,你打算怎么修理我?” 韩烈手一抖,茶杯差点拿不稳。那一眼的压迫,让他连呼吸都滞了。 周予白微微俯身,声音仍旧温润:“韩少,在燕北你可以嚣张,但是在港城,恐怕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茶盏已然盛满,他却仍不收手。滚烫的茶水溢出,沿着盏壁直流,烫得韩烈手背通红。 “端稳。” 韩烈被烫得龇牙咧嘴,本能地想要放手,但听到周予白那声森冷的提醒,竟然被吓得不敢松开,只能任由滚烫的茶水折磨着自己的手指,表情痛苦得扭曲。 周予白眸色一寸寸冷下去,声音缓慢而沉:“再让我知道你敢对那位女士出手,或是对港城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乱来……我不介意把你醉驾撞废人腿的事,还有你这些年在港城做的所有龌龊事都抖出去。”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别指望你爹能保你。你觉得这些事情抖出去,你爹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 一字一句,像是悬在韩烈头顶的刀。 韩烈被烫得浑身发抖,但心灵上的恐惧更甚于身体上的痛苦。冷汗从额头滚落,连声求饶:“听懂了,周生,我不敢了,不敢再乱来了!” 周予白终于收回茶壶。 韩烈立刻扔下茶杯,不敢再看周予白一眼,整个人瑟缩着,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他这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周予白设的鸿门宴! 那个女人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周予白不顾得罪他韩家都要替她出头! 韩烈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他总有一天要把仇报回去! 可终究没让他如愿。 几天后,易唐拿着ipad来找周予白汇报。 “阿逐呢?”周予白看着文件,随口道,“这几天怎么没听到她的动静?” “孟小姐已经回瑞士了。” 周予白这才抬首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收拾韩家少爷之后。” 周予白转着手里的笔,沉吟道,“也好,韩烈那小子心眼小,说不定想着什么法子报复回去,阿逐出了国反而安全点。” “呃……恐怕韩家少爷以后也没法报仇回去了。” “什么意思?” 易唐将ipad递过去给他,上面的界面是微博热搜,前几条都是爆红。 #醉驾逃逸致人重伤却无人追责?# #受害者家属街头下跪求助# #权贵子弟知法犯法何时休# 点开其中一个话题,热度已经破亿。 视频是港城媒体的采访。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哭着对镜头说:“我儿子当时骑车经过,被那辆豪车直接撞飞出去,腿当场粉碎性骨折。我们报了案,可结果呢?车主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派人到医院来恐吓我们,说再闹就连命都没了。到现在,我们连个合理的医药费都没拿到!” 镜头一转,是另一名受伤男子的证词:“我们当时不过是路见不平,帮忙报警,结果半夜被人堵在小区门口,一顿打进了医院。你们说,这算什么道理?” 评论区群情激愤: 【我就想知道这个肇事者是谁!敢做不敢当的废物!】 【这种人渣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有钱了不起?敢问一句,法律是不是不管用了?】 【听说是某个二代,家里有背景,所以才敢这么嚣张。】 【就是韩烈啊,韩家那个败家子,在港城没少干坏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韩烈的名字一出现,整个评论区彻底沸腾了。 【韩烈?燕北韩家那个?我记得他之前在港城夜店打人的视频都有。】 【何止打人,这家伙开车从来不看路,仗着家里有钱,撞了人就花钱摆平】 很快关于韩烈以往相关的黑历史就抖了出来,港媒更是反应迅速,立刻刊出一篇新文章,详细列举了韩烈在港城的各种劣迹,附上了大量照片和证据。 评论区网友开始人.肉韩烈的更多劣迹,甚至发散到他身边的人。 纵夜 第101节 【韩烈他爹韩振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燕北贪污受贿,包养情妇,儿子就是有样学样】 【有人整理了韩振国的贪腐证据,都是实锤,转发曝光!】 事情越演越烈,很快官媒也下场,发布通报:组织部已成立专案组,对相关高官涉嫌纵容、包庇违法行为立案调查。 矛头直指韩家父子。 “这次韩家恐怕真是到头了。”易唐道,“之前他们一直卡着我们的审批,现在看他们要怎么办。” 这排山倒海的消息,节奏太快,力度太狠,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网友的自发挖料,而是有人有意推动。 周予白静静看完,摘下金丝边眼镜,拇指和食指揉了揉鼻梁。 过了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既有疲惫,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 “我倒是小瞧她了,这些年本事涨了不少。” 她哪里是需要人庇护的小白兔? 她自己就有足够狠辣的手段,把别人逼到走投无路。 周予白阖上眼,靠进沙发里,笑意却久久未散。 * 回到瑞士的第三天,孟逐约郑祈年在苏黎世湖边的咖啡厅见面。 她将装着粉钻胸针的精致盒子推到他面前:“你要的东西。” 郑祈年打开盒子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枚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承载着他母亲生前的所有温柔和坚强。 “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他激动得声音都不住颤抖,眼眶也红了,“我真的没想到还能重新见到它……” “别谢我。”孟逐冷静地打断了他的感激,“这个胸针可不是白拿的。一千万港币,你今年基金得好好表现,看能不能从performancefee里赚到这个数字还给人家。” 郑祈年一愣,眼里掠过复杂情绪:“一千万……谁借你这么多钱的?” 孟逐端起咖啡,慢慢抿了一口,没看他,只是淡淡移开了视线。 郑祈年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唇瓣动了动,试探性地开口:“你这次回港城……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什么人?”孟逐放下杯子,竖起防备,“投资人,还是房产中介?我不都和你汇报过了吗?” 当然不是这些,而是…… 郑祈年心里一沉,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他宁愿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不愿被亲口证实。 “算了。”他叹了口气,强行转开话题,“这次辛苦你了。接下来去放松一下吧,公司有我呢。” “你能靠得住?”孟逐挑眉。 “喂,judy,你就不能稍微信任我一点?” “那你先靠谱点。” 郑祈年被噎得 直哼哼,拿起外套走了。 孟逐独自坐在咖啡厅里,望着窗外苏黎世湖上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没有和周予白道别就离开港城,不知道他发现后会是什么反应。大发雷霆?还是随手把她抛诸脑后?以他的性子,后者恐怕更有可能。他那些过往的历史,不都是三分钟热度吗? 对她反应那么大,大概也只是因为当初被她默默甩了,心里不甘罢了。 这个想法让她胸口闷得慌。她端起咖啡杯,发现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 荒唐。她在想什么呢? 分开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以为那些曾经炽热的感情都已经在时间里冷却沉淀。可是回到港城短短几日,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像纸糊的一样,轻易就被撕碎了。 那个男人依然有种魔力,他的声音能够轻而易举撬开她内心最深处的角落,激起了某种她以为早已死去的东西。 孟逐闭上眼,逼迫自己冷静。 不会允许自己再踏进同一条河流。 会碎的感情已经有裂痕,再去拾起,只会以同样的方式碎裂。 更何况,她和周予白本就没可能。 只要那个信托还在,他们之间永远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别想了。 她勒令自己停住思绪。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黎耀飞的来电。 “我打算下周去采耳玛特滑雪,来不来?”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我这边会带个朋友,你也叫上明明吧。” “你怎么不自己邀请她?”孟逐挑眉。 “我……呃,最近忙。”黎耀飞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草草打哈哈,“反正你帮我说一下,她肯定答应。” 孟逐挂了电话,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自从跨年夜那次,她就察觉黎耀飞对叶明明明显有意思,而叶明明对他也不是没好感。可奇怪的是,他们的关系却卡在某种微妙的状态里。 她没多想,把消息转给叶明明。 “好啊,我正好有空。”叶明明很快回复,“不过我可不可以带我男朋友一起去?” 孟逐盯着屏幕,一时怔住。 男朋友?明明什么时候…… ----------------------- 作者有话说:最近在意大利过得时差颠倒,这两天都是凌晨4点起来写…… 入秋了,气温骤降,大家也要注意换季,别像我一样,感冒真的太难受了…… 会在意大利待到月底,这几天有体力我都会继续写继续更的[彩虹屁] 第74章 小城大爱 采尔马特坐落在瑞士边境,是一个独特的无车小镇。这里是世界著名的滑雪胜地,最大的看点是可以远眺马特洪峰——那座印在toblerone三角巧克力包装上的标志性山峰。 孟逐坐着红色的登山火车一路蜿蜒而上,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雪景和木屋,心情难得放松了些。到达采尔马特车站时,叶明明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孟孟!”叶明明朝她挥手,待孟逐走近后,才看清她身边站着一个洋人。 “这是我的男朋友francis。”她介绍道。 francis是典型的户外运动爱好者,一头金发,皮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古铜色,身上背着比人还高的登山包,看起来像是准备去征服阿尔卑斯山一样。 不知是不是受他影响,以前总是打扮得靓丽的明明,这次也是穿着冲锋衣,背着大登山包来的。 三人一起走向酒店。这是采尔马特最好的酒店之一,坐落在小镇的最佳位置,从房间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眺望马特洪峰的壮丽景色。 一路上孟逐找机会悄悄问明明:“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我怎么没听说?” “在你去港城的那段时间,app上认识的。” “那不也才没几天?阿飞他知道……” 话语间他们抵达了酒店门口,大门突然被推开,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黎耀飞穿着一身法拉利红的滑雪装,戴着supreme的绿色毛线帽,像个滑雪场上的时尚icon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他一看到孟逐就兴奋地冲过来:“孟逐姐!终于到了!” 他主动伸手接过孟逐的行李,同时左顾右盼:“叶明明呢?” 孟逐指了指旁边。 黎耀飞立刻朝她走过去,嘴里还嘟囔着:“叶明明,你怎么穿得这么土啊?好歹也是来滑雪的,至少穿得潮一点……”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走到叶明明身边,亲昵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ersagtwas(他在说什么)”francis问。 叶明明神色淡淡:“nichtswichtiges,erbegrutmichnur,(没什么重要的,他只是在打招呼)”又用英文补充了一句,“这是邀请我来的朋友。” francis立刻转向黎耀飞,友善地伸出手:“hey,thankyouforinvitingus!iammingming'sboyfriend,francis。(谢谢你邀请我,我是明明的男朋友,francis)” 黎耀飞愣在原地,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是谁?” “francis,mingming'sboyfriend。”francis重复了一遍,手还伸在半空中。 黎耀飞转头看向叶明明,眼中满含震惊、愤怒,还有一种被背叛的痛苦。 叶明明咬了咬唇,依然没有抬头看他。 “能让我们先进去吗?”她淡声,“我的包很重。” 黎耀飞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指了指酒店大门,勉强让开了路。 francis毫无察觉,自顾自推开酒店大门,径直往前台去,连叶明明肩上的包都没多看一眼。 叶明明正准备跟上,却被黎耀飞一把拦住。 她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神情平静:“如果不欢迎,我们可以走。” 黎耀飞的下颌紧绷,话却卡在喉咙。他忽然一把夺过她肩上的背包,动作干脆,背肌瞬间拉紧,反手将沉重的登山包甩到自己肩上。 没有多说一个字,他推开玻璃门,大步走进酒店。 叶明明怔了一瞬,目光追着他紧绷的背影,才慢慢迈步跟上。 孟逐看着刚才这一幕,心下叹气,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酒店的预定都在黎耀飞名下,他本来给每个人都单独订了套间。看见francis后,他立刻跑到前台耳语了几句。当francis和叶明明拿到房卡时,发现竟然是两个房间,而且相隔了大半个酒店的距离。 “maybewesharethesameroom?(要么我们住同一间?)”francis向叶明明提议。 “房间都订好了,退不了。”黎耀飞板着脸,“你是要浪费我的钱?”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叶明明主动劝francis按照安排来。 他们各自回房收拾了一下,晚餐约在酒店餐厅吃瑞士国菜fondue——芝士火锅,用各种蔬菜和面包蘸着热芝士享用。 纵夜 第102节 孟逐到餐厅时,他们三人已经坐好了。叶明明和fr ancis正低声说着什么,黎耀飞捧着酒杯,咬着杯沿,一脸怨夫相地瞪着他们的亲密举动。 “孟孟,坐我旁边。”叶明明拉她过来,转头对黎耀飞说,“你挪一下。” 黎耀飞立刻不满地说:“我是买单的,凭什么让我换位置?叶明明,你讲点道理!”他下巴一抬,“让他换!” 叶明明翻了个白眼,和francis耳语几句。francis很绅士地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位,黎耀飞正暗自得意,结果叶明明也跟着挪了个位置,故意和黎耀飞隔开。 黎耀飞的脸瞬间黑了。 “叶明明,你过分了!”他一把站起来,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愤怒地瞪着她。 叶明明毫不示弱地抬头回瞪。 两人对视几秒,最终还是黎耀飞先败下阵来,气呼呼地换了个位置坐下。 孟逐注意到她和黎耀飞之间还空着一个位置:“还有人要来?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呃……是……”黎耀飞支支吾吾,不敢看她的眼睛,“可能……快到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节奏不快,却像自带回音般压住了场内的喧嚣。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冷冽的岩兰草香。 孟逐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 视野中只掠过一抹挺拔的身影,他已擦肩而过,干脆利落地拉开她身边那张空椅,大衣下摆随动作轻轻荡起。 下一秒,他坐在了她身边。 他今晚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外套一件黑色大衣,整个人散发着禁欲而优雅的气质。落座时,他的手臂不经意地掠过孟逐的肩膀,那一瞬间的接触让她浑身一震。 “抱歉,来迟了。” 灯光从侧面打下,落在男人干净的眉骨和修长的手指上,衬得他气息清冽。 周予白环视一周,看到叶明明的时候,他稍眯起眼睛:“这位是……叶…明明小姐?” “你记得我?”叶明明诧异。 “上次在港城,匆匆见过一面不是吗?” “切,原来是那次。”叶明明“啧”了一声,“我还以为……” 意识到什么,她匆匆瞥了一眼孟逐,收声了。 但周予白没放过这个细节,问:“我们难道还在哪见过吗?” 叶明明没接话,在桌子下踢了黎耀飞一脚。 “没想到你偷偷安排了这个惊喜哦~” “叶明明你阴阳怪气什么哦!” “那你怎么没敢说呢?” “……” 黎耀飞心虚地瞟了那两人一眼,孟逐转向叶明明那边,周予白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耀飞:弱小无助…… 他们在餐厅享用着瑞士传统的fondue,中央挂着的电视正播放着英超的实况转播。几人喝着酒,偶尔聊上一两句。 周予白话不多,但francis或黎耀飞说什么,他都会礼貌地回应几句。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见识广博,谈吐优雅。不一会儿,francis就对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好感倍增。 “啧,不愧是狐狸精。”叶明明小声嘀咕。 “叶小姐。”周予白缓缓晃动手里的酒杯,杯壁的光线反射在他眼底,笑意却带着探究,“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喜欢我?” 他抬眸,从下而上地挑着眼睛看她,那种认真又有点无奈的目光,令得人心跳都乱了半拍。 叶明明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因为我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我也不喜欢花心的女人。”黎耀飞睨了叶明明一眼,立刻接话,“还是像孟逐姐这种的好,一看就很专一。” “那可不一定。” 自从坐下以来,周予白还没有正眼看过孟逐一眼。这是他第一次对涉及孟逐的话题发表意见,听起来意味深长。 同样一直避开视线的孟逐此刻也不由看向他。 “怎么不一定了!”叶明明替孟逐打抱不平,“我从没见过比孟孟还专情的女孩子了好不好!不专一,你能从高中时的初crush一直惦记到大学毕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巴。 周予白原本慵懒闲适的神情在瞬间僵住,笑意一点点褪去。他侧影冷峭,酒杯搁回桌上,清脆一声。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孟小姐初crush的事?”他玩味地看向孟逐,危险的火焰在眼睛里跳动。 “要不,展开说说?” “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孟逐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话说的不对,”周予白不依不饶,“初恋这种事,不是应该很珍贵吗?能让孟小姐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想必那个人一定很特别。”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不过话说回来,高中的小男生都喜欢耍什么把戏来哄女孩子开心?写情书?打篮球?还是在楼下等着一起回家?”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蔑:“这种青涩的小把戏,确实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动。只是我没想到,孟小姐竟然能为这种程度的‘浪漫’惦记那么久。” 那不屑的语气像钝刀割在孟逐的耳膜上,周予白看着她因为紧攥着刀叉而发白的指节,脸色越来越难看。 叶明明先看不下去了:“你追问这么多做什么,她的初crush是个烂人,你满意了吧?” “那她看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他淡淡道,“包括现在的也是。” “嘿,真难得我和你意见一致。”叶明明故意拖长了音调,“孟孟看上的男人,都是垃~圾~” 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令周予白感觉自己像被骂了一样,脸色变得难看。 还是francis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他抬手示意服务生调高电视音量:“canwepleaseturnitupthematchison.” 全场只有他在意英超的比赛,只想安静看会儿球。 孟逐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再没看周予白一眼。周予白盯着电视屏幕,神情看似冷淡,却在余光里看到她一次次添酒,指节在酒杯上攥得愈发用力。 酒意渐浓,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头也不知不觉往旁边一歪。 “明明,我头有点晕,借你靠一下……”她嗫嚅着,把头枕了上去。 又嘟囔:“你肩膀怎么这么高,低一点好不好。” 肩膀果然听话地往下一沉。她满足地蹭了蹭,正准备闭眼,手忽然被人扯了扯。 “孟孟,我在……这边。” 孟逐愣了一秒,猛地抬头,发现周予白的侧脸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瞬间清醒了,蹭地一下弹开,脸烧得通红。 周予白先前还在心头郁火,却被她这慌乱的小动作冲得七零八落。心里骤然一软,眼底的阴郁褪去几分,唇角都要忍不住弯起来。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孟逐却抢先起身:“我喝多了,要回房休息。” 话一说完,她已经落荒而逃。 * 夜深,酒店外的雪山沉沉伫立。 孟逐窝在房间里看书,看了大半夜,书里的人生兜兜转转,可她的肚子却实实在在地咕咕作响。 都怪周予白。她晚餐还没吃上几口,就被逼得落荒而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这瑞士小镇半夜冷清,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抱着一点不大靠谱的希望,她还是披了件外套,推门走出去,往一楼的餐厅方向摸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吞没。她拐到走廊转角时,忽然听见压低的声音传来。 不是谈话,而是带着火气的争执。 孟逐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心口微微一跳。好奇心驱使,她悄然靠近,试图听清楚那边究竟在吵些什么。 ----------------------- 作者有话说:明天赶火车,看看能写个多少! 明明:垃~圾~ 白狐狸:对!初恋和现任都是垃圾,只有我最好 明明:不,都是垃圾~~ 阿飞:有没有在意我的绿帽子? 第75章 小城大爱(新增800字) “黎耀飞,你整天阴阳怪气,拉着个脸,现在还把我叫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叶明明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孟逐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朝声音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个人影在窗前相对而立。 “我想怎么样?”黎耀飞的声音同样充满怒火,“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要带那个男人来?” “francis是我男朋友,我带男 朋友出来旅行有什么问题?” “男朋友?”黎耀飞的声音骤然拔高,“你们认识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黎耀飞几乎是在吼,“我才回国多久,你就勾搭上新人。那你去年亲我算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要和我上床?!” 孟逐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以为这两人只是在朦胧好感的阶段,什么时候已经进入成人频道了? 纵夜 第103节 长久的沉默后,孟逐听到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是叶明明点了支烟。 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晃动了一下,照亮了她精致却冷漠的侧脸。 “成年人一夜情需要这么讲究吗?”她淡淡地说道,烟雾从她唇间缓缓吐出。 黎耀飞瞬间红了眼眶:“一夜……你就只是当速食感情?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真心喜欢你?!” 叶明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转头看向窗外的雪山轮廓,月光在她脸上投下冷色的光影。 “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回应?”她不屑地笑了一声,“黎耀飞,你还是小孩子吗?” “你又嫌我幼稚?”黎耀飞被刺痛,胸膛剧烈起伏,“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幼稚吗?成年人之间就没有真心的喜欢了吗?” “叶明明,你别装作自己成熟,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也有好感,但是你却连承认自己的喜欢都不敢。你才是幼稚!” 叶明明握着香烟的手一颤,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副漠然的样子。 她轻飘飘地呼出一口烟,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说完了?” 黎耀飞一愣。 “黎耀飞,看不出来你口才还挺好的,对你刮目相看了。”她捏了捏他的手臂,带着些许魅惑,“我又有点喜欢你了,怎么样,今晚要不要一起睡?反正francis也被你支得很远。” 黎耀飞的脸瞬间涨红,整个人都在颤抖。 “怎么了嘛?没想到我是这种人?”叶明明歪着头,笑得放荡,“不睡我就走了。” 黎耀飞打开她的手。 “叶明明,你不真心喜欢,就别招惹我!”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他偏过头去想擦,可用力一抹反而抹得满脸都是,像只狼狈的小狗。 “妈的……”他骂了一声,鼻音浓重,眼泪还在继续流,“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可你就把我当个玩笑。” 叶明明瞬间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黎耀飞哭,这个平时总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此刻却脆弱地在她面前流泪。 她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我……“她张了张嘴,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黎耀飞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转身就要离开:“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他走了几步,又在黑暗中折返回来。叶明明慌忙戴上那副冷漠的面具。 但黎耀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睛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夺过她叼在嘴上的香烟,用力捻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少抽烟!你是嫌命长啊!” 转身又大步走远了。 叶明明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被走廊尽头的黑暗吞噬。过了很久,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 “看多久了?不打算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叶明明转过身子,和躲在角落里的孟逐对视。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 叶明明没在意,拉着孟逐的手:“陪我坐一会儿。” 她们俩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寒月挂在天幕,远处雪山若隐若现。 孟逐偷偷看了叶明明一眼,发现她的眼角还有些红。 “明明,“孟逐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试试阿飞?他是真的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而且你对他也有感觉吧?” 叶明明苦笑一声:“有感觉又怎么样?” 她佯装无所谓:“我是长期要在德国发展,而他迟早要回去港城。他父母已经开始限制他出境,让他回去学管理。到时候又怎么办?我们俩就像一场盛大的嘉年华,热闹一时,终究要散。既然都知道结局了,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孟逐皱了皱眉:“这不像你啊。” “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孟逐想了想合适的词,“这么瞻前顾后了?以前的你不是最享受当下的吗?” “因为既定的结局,就不开始,这还是我认识的明明吗?” 叶明明的神色一滞。 她向来是个享受过程,从不为未来事情烦恼,随心所欲的人。更不用说什么门当户对。 可到了黎耀飞这里,她却因为现实而退缩,因为无法长久而却步。 她都变得不像她了。 叶明明有些无奈地笑了:“是啊,怎么偏偏遇上他,我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她掏出打火机,又想点一只烟。可当火点燃的时候,她看着跳动的火苗,不由想起了刚才的人。 她收起烟,双手盖上了自己的眼睛。 “该死,我真的好难过。” 孟逐伸手抱了抱她,轻轻拍她的背。 叶明明声音发闷:“孟孟,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爱会给人勇气,也会让人怯懦。” 孟逐一阵恍惚。 她是不是也在做一样的事? 可是很快她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和明明不一样,她是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忧,而她和周予白已经有了过去的前车之鉴。 她压下心口的颤意,轻声道:“明明,你就这样甘心再也不和阿飞来往了吗?人生就这么一次,你真的不打算试试看吗?” 叶明明从她肩膀上抬起头,忽然冷不丁道:“那你呢?” “啊?” “孟孟,你让我去试试,那你和周予白不考虑复合么?”叶明明擦了擦眼角,“我今天看得出来,他在意你在意得要死。” 孟逐喉咙一紧,半天没出声。 她犹豫良久,才把“信托”的约束断断续续说出来。 叶明明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足够理解其中的意思——只要孟逐和周予白在一起,他就会丧失继承权。 “可有那条规矩又怎样?”叶明明直视着她,“周予白现在自己做得不差,有没有那笔钱都无所谓了吧?而且,他应该早知道这些了吧?可他还在追你,不就是证明,他根本不在乎吗?” “……” 叶明明淡淡一笑:“听上去,倒像是你自己给自己设的障碍。” 孟逐忽然慌乱起来,她原本给自己设立理智的篱笆天衣无缝,却被叶明明的一句话而卷起,再也站不住脚。 她不敢再看明明的眼睛,只低声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真的?” “真的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孟逐的声音有些急,“而且现在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想这些。早就淡了。” 叶明明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叹气:“行吧,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算了。” 但她眼中分明写着:骗谁呢。 * 回到房间的路上,走廊昏黄的壁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孟逐的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空里。 她的心跳慌得不成调,早已忘记了自己出门本来是要寻觅食物的目的。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的房门口,灯光投下一个修长的影子。男人一手插兜,背靠着墙,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周予白穿着灰色羊绒毛衣,斜倚在门框,他的另一只手端着托盘,热气从盖碗里冒出来,带着芝士和的香气。 他抬眸看见她,似笑非笑:“终于舍得回来?” 孟逐心口一紧,下意识快走两步去开门:“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没吃多少,”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点笑意, “给你弄了点宵夜。” 孟逐下意识赌气:“你哪有看我。”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没看你呢?” 孟逐顿时语塞。 她不想再和他说这种绕口令,伸手去接托盘,却被他先一步推开门,把托盘直接放进了房里。 男人侧过身子,让出位置:“进去吧。” 她别开视线,还是走了进去。 门在背后轻轻阖上。 孟逐是真的饿了,坐下后没忍住,拿起三明治就咬了一口。融化的芝士拉出细丝,她没管形象,三两口就吃得急了些。 周予白坐在对面,长腿随意交叠,手肘支在椅背上,姿态慵懒,却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 “看什么?”她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他微微勾唇:“饿坏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孟逐没好气,埋头继续吃。 等到热蘑菇汤端上唇,她才慢慢缓过气来。温热的香气裹住胃,她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周予白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角。 孟逐僵住。 他的手指带出一点温度,指腹摩挲过她唇角的芝士,转瞬就收了回去。动作不算暧昧,却偏偏带着暧昧。 “吃相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孟逐偏头躲开:“周生这么闲?” 纵夜 第104节 “是啊,闲到推掉竹舟q1季度汇报来瑞士,闲到大半夜去后厨给你找吃的,”他玩味地拉长声音,“闲到坐在这里,看你躲我。” 孟逐内心腹诽:明明刚才进餐厅,他全程没正眼看自己,现在却颠倒黑白。谁躲谁? 周予白看着她这副不承认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他倾身向前,双手支在膝上,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她不放。 “不躲?那你看着我。” 孟逐下意识抬眼,却在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眸的瞬间,又移开视线。 “我……我在吃东西。” “现在吃完了。” 果然,她手里的汤碗已经见底。孟逐放下碗,却依旧不肯抬头看他,只是盯着桌面上细小的木纹。 周予白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她身边。那种压迫性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让她呼吸都变得不稳。 “阿逐,”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认真,“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喜欢一个人这么久的事?” 孟逐的指尖在膝上蜷起,扭开头:“这关你什么事?刚才纠缠得不够,现在还来?” “当然,” 下颌骤然被人捏住,她的脸被迫转回来。周予白近在咫尺,逼她对上那双沉沉的眼。 “我要弄清楚,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进一步俯下身,额头几乎要贴着她的,呼吸交缠,眼神锐利仿佛将她剖开。 “我……是他的替身?” “……” 她的沉默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他心口。 周予白的下颌线紧绷,指节在她下颌处收紧,几乎捏痛了她。那双原本温凉的眼瞬间暗下,翻涌着几乎要溢出的嫉妒。 他曾笃定的“你情我愿”,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初遇时是她主动敬酒,他以为那是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吸引。现在想想,她是不是看他像那个男人? 那……那些缠绵的夜晚呢,她是不是也想着献给另一个人? 这些念头像毒液在血液里沸腾,周予白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他只是个替代品,一个影子。 所以在离开他后,她能轻易地再找到新的影子,而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还沉浸在曾经的梦里。 嫉妒像野兽一样在胸腔里咆哮,几乎要把他撕碎。 他想质问那个男人是谁,想把那个人找出来,当着她的面揍到粉身碎骨,认都认不出来。 他想让她看看,谁才是更好的那一个。 可是,如果她真的把他当作替身呢? ……也无妨。 只要阿逐还在他怀里,还会因为他的触碰而颤抖,还会在他耳边喘息。 只要她的心跳还会因自己而乱,那就够了。 四年前,他就做到了让她沉迷。 他比那个所谓的初恋更懂她的身体,知道怎么让她失控,怎么让她哭着求饶。 他也比她现在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朋友更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只要他做得更好,足够像、甚至比那个人更好,她终究会需要他。 她会对他上瘾。 到那时候,谁是替身还重要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抹狠意已经散去。 垂下头,整个人埋进她肩窝里,声音低哑:“阿逐……我认输。不管是不是替身都无所谓了。” 孟逐怔了怔,反问:“你不生气?” “我当然生气,”他在她颈窝里咬牙,闷闷的,“我都快醋疯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喜欢那么久?我恨不得把他拖出来打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抚过她的脸颊。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媚意。 “但如果是因为我和那个人像,所以让你喜欢我,那也算是那个人唯一的功德了。” 他眯起眼,气息覆下来,唇角泛起极轻的弧度,勾魂摄魄。 “我和你的现任,谁比较像他一点?” 不等她答,他的额头地上她的。 “反正都是找替身……选我,不好吗?” 他不介意当个影子。 只要这个影子能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你是想让我出.轨?” “那你想不想?” 周予白盯着她,眼神灼灼。 说想。拜托,说想。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能让你忘了他是谁。” 他的气息和渴望近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阿逐,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孤注一掷。几乎带着绝望的乞求。 然而孟逐却没有点头。 她轻轻推开他,把空托盘按在他怀里,顺势把人推到门外。 “谢谢你的吃的,”她神色平静,“这次我就先不记仇了。” 周予白的手指在托盘边缘收紧。 “吃完就不要我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玩笑。 “你的回答呢?” “不想。” 两个字,干脆利落,切断了他心底的妄念。 门“咔哒”一声合上,隔绝了两人之间的气息。 走廊里安静下来。 周予白站在走廊里,手里还端着那个空托盘。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连这样都不要他? 他都已经放下所有自尊,愿意当个影子,当个替身,当个不见光的男人,可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她真的要把他推得那么远吗? 周予白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原来一个人可以卑微到这种地步,求而不得的时候,连被拒绝都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正准备走,门却“咔哒”一声又开了。 周予白心口一震,整个人仿佛被猛然吊起。 他收敛起刚才失落的神色,恢复常态:“怎么?” 孟逐站在门后,迟疑了几秒:“我想问你……之前的——” 关于信托的事她终究没敢问出口。 “算了,没事。”她垂下眼,“晚安。” 周予白失笑,眸光漾开:“你开门,就是为了跟我说晚安?” 昏黄的走廊灯下,他的笑意潋滟。 孟逐脸一红,但在夜色里看不分明。 “周予白,你现在话好多哦。” 她猛地把门关上。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片刻后,走廊里传来他愉悦吹起口哨的声音,还有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而门后,孟逐靠着门板,抬手摸了摸脸颊,还有些发烫。 ----------------------- 作者有话说:阿逐靓女无语;这人疯狂吃自己的醋,我能说什么[白眼] 白狐狸现在是男小三形态……[眼镜] 第76章 小城大爱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好装备出发去滑雪。 欧洲的雪场大部分都以双板为主,francis背着自己的专业双板,一副老练雪友的架势。黎耀飞则是抱着一块花里胡哨的滑雪板,身穿宽大剪裁的雪服,非常街头风格。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francis和叶明明的双板装备,哼哼着不屑:“双板多无聊啊,一点都不酷。” 叶明明翻了个白眼:“等你到 大平坡挪不动的时候,别哭着求我拉你。” “才不会哭!”黎耀飞显然还对昨晚失控大哭的事耿耿于怀。 纵夜 第105节 孟逐被他们俩逗笑,正想接话,余光瞥见一道高挑的身影。 周予白抱着一副暗金色的双板走出来。他穿着黑白配色的雪服,这样简洁的搭配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西装般的雅致感,衬得他矜贵又挺拔。 孟逐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他侧过脸,眼神仿若无意,却暗暗捕捉到她的视线。 孟逐移开视线:“我以为你会滑单板。” 单板这几年在国内特别很火,男生们尤其觉得那些飞跃旋转才够帅。 周予白挑了挑眉:"你喜欢哪种,我就滑哪种。" “……谁喜欢了。”她的脸颊一热,扭过头去。 周予白看着她的背影,弯了弯嘴角。 因为有一个雪季没碰过板了,孟逐和叶明明先选择去蓝道热身一下,当做复健恢复雪感。francis则径直去了□□,和他们约在山下见。 采尔马特的雪道选择多样,即使看标识也有些混乱。她们滑到一个分岔口正在研究标识,忽然雪雾扑面。有人急速s弯迫近,回旋刹停,呲起一道雪墙。 黎耀飞摘下雪镜,得意洋洋:“孟逐姐,你刚刚看见我的转弯没?我练了很久。” 孟逐尴尬地指了指隔壁,被呲了一脸的“雪人”。 叶明明抹了把脸,咬牙切齿地挤出笑容:“黎耀飞,我记住了!” 他做了个鬼脸,嘟囔:“谁怕了!” 孟逐看他们两人又像过去一样幼稚作弄,不禁笑了。 这时,山顶传来阵阵惊呼和口哨。他们三人抬头,只见一个戴着redbull头盔的黑色身影从上方疾驰而下,双板好似长在他脚下般自如,左右搓小弯,姿态潇洒,转身倒滑流畅优雅,几乎是在雪地上作画。 他刹停在他们面前,抬起雪镜,露出那双深邃的眉眼。 “怎么停在这,迷路了?” 叶明明解释说她们在找的蓝道,周予白给她指了方向,顺便建议了更适合她们复健的道。 “不过这段缓坡,没点速度不好过。” 孟逐这才发现,他们正处在一段几乎平坦的大缓坡。双板还能用雪仗或者螃蟹步滑过去,但单板只有一块板,简直折磨。 果然,黎耀飞试着又挪又蹭,近乎在雪地上蠕动,十分狼狈。 “之前多嚣张,现在就多滑稽。”叶明明冷笑,朝他伸出雪仗,“要不要拉你一把?” 黎耀飞硬气:“我宁愿脱板走,也不要你帮。” 叶明明“啧”了一声,直接滑走了。 最后还是周予白出手相救,他拉着黎耀飞很快追上了叶明明和孟逐,路过时,黎耀飞得意地冲叶明明做鬼脸。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游客带着一条边牧经过。那狗忽然挣开牵绳,撒着欢扑了过来,四条腿在雪地里飞快地蹬着,溅起一阵雪沫子。 它径直跑到黎耀飞身边,绕着他打转,还伸出舌头热情地舔他手套。 “它真的好可爱啊!” 他蹲下去抱它,双手揽着狗脖子,展现给他们几人看,却发现那几人笑得一脸慈祥。 周予白:好像啊…… 孟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黎耀飞:“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但从你们的表情,骂得真脏!” 滑完这一趟后,他们几人分头各自去滑。 孟逐已经找回脚感,索性挑战中高难度的红道。 下午时分,山阴处的雪道逐渐结成了硬冰,夹杂着一个个凸起的蘑菇雪包,刹车和转弯都变得异常困难。她连续几个弯都险些摔倒,心口提到嗓子眼,好不容易刹停后,扶着雪杖站在一旁休息,呼出的白雾在冷风里弥散。 天色渐暗,阴沉的雪云浓厚,又开始重新落雪,能见度越来越低。 正当她准备继续滑行时,身后传来急促的滑雪声,紧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重物砸地的闷响。 孟逐连忙循声滑过去,只见一个金发女孩摔倒在雪地里,显然是被突起的蘑菇包绊倒了。她的一只雪板脱离固定器,飞出去老远,身体歪斜着躺着,试图挣扎却几乎起不来。 “你还好吗?”孟逐立刻滑到她身边,开始帮忙收集散落的雪板和雪杖。 女生努力想要坐起来,却因为疼痛又倒了回去,带着哭腔:“我的脚……好像没知觉了,你能帮我叫救援吗?” 孟逐立刻掏出手机,可是雪场里信号薄弱,电话根本播不出去。 女生的表情开始变得绝望,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忽然雪面上传来熟悉的刃声。周予白从坡顶疾驰而下,倒滑着一个漂亮的大c弯稳稳停在她面前,雪雾飞溅。 “怎么回事?刚才听到尖叫。”他目光迅速扫向女孩。 “她摔倒了,好像挺严重的。” 周予白立刻脱下雪板,蹲到女生身边,温声用法语询问:“mademoiselle,你还好吗?具体哪里疼?” 听到熟悉的母语,女孩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和他用法语交流起来。周予白不时点头,轻柔地检查她的伤势。 孟逐一句都听不懂,只能看着他们。 “她的脚好像骨折了,我需要背她去山下的医疗中心。”周予白总结道。 “嗯,救人要紧。” 他正要转身,却忽然停住。那双黑眸在风雪里认真看向她:“你没问题吧?” 孟逐一愣,雪粒扑打在她睫毛上。 她摇了摇头。 “好,我送她下去就回来找你。”周予白掏出自己的gps传声机递给她,“记得开位置共享,别乱跑。” 孟逐伸手接过,正想道别,发顶忽然被极轻地按了一下,像是安抚。 “等我。” 孟逐的脸红了。 她的视线不觉和躺在地上的女生对视。那个女生看了看周予白,又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merci。 周予白背起那个女生,身影消失在风雪翻涌的山道里。 孟逐站在雪雾里,等了片刻。雪越来越大,她一没运动,身体对于冷的敏感度骤然拔高。她重新踩上雪板,继续滑行。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能见度降到了几米之内。四周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她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熟悉的雪道上。 她越滑越感到不安,周围的地形变得陌生,没有了雪道标识,也看不到其他滑雪者。正当她想要停下来重新确认方向时,雪板的前刃忽然卡到了什么硬物。 巨大的阻力让她整个人被猛地绊起,身体失控地向前飞出。 孟逐本能地想要向后仰倒来调整重心,但这个动作反而让她彻底失去平衡,开始在雪地上翻滚,最终重重地一头栽进了厚厚的雪堆里。 等到翻滚停止,孟逐发现自己竟然掉进了一个天然形成的雪洞里。更糟糕的是,她的双板被什么东西卡得死死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 她试图用手去解开雪靴固定器,但厚重的雪将她的下半身完全埋住,双手根本够不到脚踝处的扣具。 恐慌开始在心中蔓延。她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每一次努力都只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松软的雪就像流沙一样,她越是 用力,就越是被吞没。 “help——!help——!” 她竭尽全力喊了几声,声音吹散在风雪中,立刻被无边的白色吞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暴风雪越来越猛烈,雪片如刀刃般刮过得生疼。滑道上再无任何人经过,只有风声呜咽。 恐惧随着落进身体里寒意蔓延到全身。 是不是暴风雪导致雪场提前关闭了缆车,那还有人能够发现她吗?她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她的一生,竟然结束得这样匆忙? 孟逐又喊了几声,但声音越来越微弱。随着体温的流失,她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知道这是失温的症状,如果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时间开始变得扭曲,生命在飞速流逝,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父母。叶明明在德国的单簧管表演。郑祈年和她筹备了一年多的新基金。港城的办公室剪彩。南城老家前的梧桐树。 好多破碎的回忆和计划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她的手指想要抓住什么,雪却一点点埋上来,越来越冷,越来越困。 好多事还没做。 好多地方没去。 好多话没说。 雪粒子扑上来,像一层一层坏掉的胶片。 还有—— 她的意识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站在祁镇的山前,抬手看表 他端着酒杯,手指转动玻璃,眼神若有所思。 他低声喊她的名字,带着一点笑。 为什么还是他? 为什么到要死了的这一刻,还是他? 胸口疼得厉害,眼皮越来越重。 是不是就这样了? 她想,如果就这样死掉,太可惜了。 她好想见周予白一面。 想他那双很温暖的手。想他摸我头的触感。他的眼睛。他的声音。 周予白。 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纵夜 第106节 眼前的世界晃动起来,一切变得失真。 她看见一个长长的走廊,尽头亮着微弱的灯。她跌跌撞撞往前走,灯光却越来越远。 好冷,好困。 忽然,轰的一声,雪崩似地塌开。 有人闯进她脑海中的画面,黑色的剪影,逆光而来。 一双手破开冷白,把她整个人捞起来。 剧烈的呼吸声贴在她耳边,滚烫,急促。 然后,她失去了知觉。 * 孟逐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橘黄色的火光在眼前跳跃,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香味。她的身体被厚重的毛毯包裹着,背后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醒了?” 她缓缓抬眼,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周予白怀里。男人衣襟半开,下巴和脸颊上还留着被雪镜和寒风刮出的红印。他紧紧江她搂在怀里,借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将她焐热。 “吓死我了。” 即使确认她清醒后,周予白眼底的血丝也没退去。手掌一刻不停地搓着她的手,仿若害怕那再度冰凉。 “这是在哪里?” 暴风雪的声音已经远去,眼前的和窗外的景色都很陌生。 “这里是切尔□□亚。采尔马特的缆车因为暴风雪停了,所以我带你滑到意大利这边来。” 马特洪峰的雪场很特别。它地处于瑞士和意大利的国境线上,瑞士那面的小镇是采尔马特,而意大利那侧的小镇是切尔□□亚。滑雪者可以在两国之间自由穿梭。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主要是失温。”周予白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看来现在温度恢复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孟逐这才意识到,周予白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他的怀抱就像一个移动的暖炉,将她紧紧包围在安全和温暖之中。 “所以你一直抱着我?” “听说体温传输效果比较好。”他别开脸,看不清表情。 周予白拉开距离,正准备将衣服重新穿好,一只手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冷。”孟逐嗫嚅着。 他一愣,随即又将她笼在怀里。 “那就再抱抱。” -----------------------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啦,倒数中,国庆应该就会正文完结。 后面应该会补一些过去的番外,现在甜蜜的番外([黄心][黄心]) 大家国庆假期快乐 第77章 大城小爱(新增1000) 周予白紧紧抱着孟逐,感受着她的存在。 温热的呼吸,微弱但稳定的心跳,还有那逐渐回暖的体温。 她还活着。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唇色深紫,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透明感,像瓷器一样,一点点力气都能让她碎掉。 那一瞬,他真的慌了。 他为什么要去做什么好人,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如果他晚来一步,哪怕只是一步,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山下,工作人员告知他因暴风雪,雪场将紧急关闭,所有人员都已通过广播通知撤离。可他却没有在山下见到孟逐。她的电话打不通,一次又一次,只有冰冷的忙音。 当他点开gps,发现那个光点还在山里的时候,周予白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停跳的感觉。 他们才刚刚重逢,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他强行要求上最后一班缆车,顶着工作人员的阻拦,回到风雪肆虐的山顶。 能见度只有几米,他在雪雾里踉跄地找,gps定位上那个渺茫的光点闪烁着,牵动着他的心。 他一遍遍呐喊她的名字,风声撕碎了他的声音。 没有回应。 只有无情的风雪,仿佛在嘲笑他的傲慢。 是啊,他太傲慢了。 一开始,他认为和孟逐不过是场交易。她需要资源,他需要一个棋子,两人之间不过市场利益交换。他傲慢地笃信自己不会沉溺其中,可是他错了。 当她离开的时候,他愤怒,他恨她离开时的果断,便也倔强地不去找她。 这些年他无数次来瑞士,每次都会偷偷去看她。在咖啡馆外的街角,在她公司楼下的车里,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但他从不出现在她面前。 他自信她也忘不了他,只要等着,总有一天她会主动回来。 他甚至以为,只要他想,再见面时一切都能重来。 直到昨晚,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一个可悲的、可笑的替身。 而今天,因为他的傲慢,他因为救人而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山上。 他差点失去她。 真正的、彻底的失去。 当他终于在那个雪洞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疯了一样刨开雪,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自尊面子,什么替身真身都不重要。 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还在。 周予白将脸紧紧贴着她的头顶,鼻尖埋在她的发间。他恨不得身上的每一片皮肤都与她相贴,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想要成为一株和她共生的植物,枝叶纠缠,根茎相连,呼吸脉动都合在一起,永远无法分离。 而此刻,她在他怀里,轻得不像话,但还是存在着。 这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孟逐靠在他的胸口,耳边皆是周予白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她好像被邀请进了他的身体里,聆听他每一下重重的心跳,在她的耳边轰鸣。 心跳也是会共振的吗?心跳也是能彼此听懂的吗? 那每一声的心跳,好像都在彼此呼应着。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一刻,感受着他的触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刚才在雪洞里的那些想法,那些在濒死边缘对他的思念,现在都真实地就在眼前。 她好想任性一回。 她想留在这个怀抱里。 忽然,怀抱松开了。 “怎么了?”孟逐茫然地抬起头。 “我去趟卫生间。”不知为何,他的脸好像有些异常的红。 孟逐点点头,却在他起身时,下意识跟了上去。 他回头:“?” “我不能跟着吗?” 看着周予白瞬间瞪大的眼睛,她才意识到有歧义,急忙补充:“我是说,我在门口等你。” 她刚从死亡边缘回来,对于世界的感知隔着一层模糊的雾,唯有温度和触感还提醒着她还活着。那是她的安全感,她无法割舍。 那双眼睛望着他,像只无辜的小鹿,令人难以拒绝。 但是…… 周予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阿逐,恐怕不行。” “为什么?” 她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却被周予白按住肩膀。 “有些声音,我不想你听见。”他的脸上有尴尬也有无奈,“抱着喜欢的人,你总不能要求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孟逐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当视线触及他腰下那处变化时,她连忙松了手,脸瞬间烧红。 周予白替她把毛毯重新拉好,覆在她肩头,指尖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 “乖,回去烤火。我……去解决一下,很快回来。” 说完,他转身快步进了浴室。 随着关门声响,整个空间静了下来。 火炉里偶有木柴爆裂的声响,噼啪作响。 在这寂静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也听见另一道,隔着门板,从不远处传来。 朦胧的。压抑的。 人就是这样,越是隐秘,就越让人想一探究竟。 纵夜 第107节 她几乎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水流声响起又停下,然后是更私密的声音:那声音起初轻微,渐渐变得急促,像纸张翻动,又像是风拂过布料,带着压抑不住的粗粝。她能听见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像困兽低吼,在克制与释放之间挣扎。 一下、又一下,混着火苗炸裂的碎响,仿佛有节奏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她感觉自己也变得越来越热。不知是壁炉的缘故,还是那些声音的缘故,抑或是脑海里那些不受控制的画面。 她仿佛能看见他正背靠着门,额角沁汗,肩膀一起一伏,眼睛迷离一片,喉结性感地滚动着。 呼吸也随之变得不稳,沾染上某种与他共鸣的节奏。 毯子里的皮肤灼热,触感变得格外清晰。孟逐不自觉环抱着自己,手指掐进臂膀的皮肤里,仿佛不是她自己,而是那双手落在她身上。 那股隐秘的情热像火苗,顺着耳朵一路烧下去,烧到胸口,烧到腹腔深处。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缓缓向下探去。 忽然,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将孟逐从那种迷离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她慌忙接起手机,嗓音还有些暗哑:“喂?” “孟孟!!” 叶明明的声浪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孟逐赶紧把话筒拿远了些。 “明明,我——” “你吓死我了!”叶明明带着明显的哭腔,人已失控,“周予白说你当时还没下来,我都怕死了!要不是黎耀飞拦着我,我都想徒步上山去找你……你到底去哪里了啊,呜呜呜,我真的一直担心你出事……” 孟逐一个劲儿安抚着她,心里又暖又后怕。她尽力淡化这件事,不敢告诉明明,她真的差点死在雪难里。 “你跑去切尔□□亚了?”叶明明吸了吸鼻子,“哦……也对,采尔马特的缆车关了,直接滑下来还是很危险的。还是周予白有经验,知道可以滑到意大利那边去。” 经过这次事,叶明明终于对周予白的态度有所好转。 “那我去切尔□□亚接你吧,你现在的地址是……”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她身后伸出,覆在她握着手机的手上。 那只手的温度很高,带着潮湿的热度,像刚从水里出来。 孟逐尚未来得及反应,手机已经被抽走。 她猛地回头,周予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头发还沾着水汽,几缕发丝贴在额角,脸上也残留着薄薄的一层水珠。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竟然一点声响都没听见。 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而她还跪坐在毛毯上,这种角度让他显得更加居高临下。逆光之下,他的面容半隐在阴影里,那双平时温凉的眼睛此刻却沉得吓人,像深不见底的井。 周予白面无表情地按断了通话,随手将手机丢到一边。 “你做什么?那是明明的电话,她——” “你要走吗?”他打断。 孟逐一愣。 他又走近一步:“如果叶明明真的来接你,你要跟她走吗?” “我……” 明明只是个“是”或“不是”的问题,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悲伤吗? 周予白,那个从不在人前露出破绽的周予白,眼底竟浮现出一抹惶恐。 下一秒,她的腰猛地被他箍住。 男人的臂膀像铁一样将她整个人提起,轻而易举地扣进怀里。她双膝瞬间悬空,只剩脚背堪堪触着地毯。整个身子被迫贴进他坚硬的胸膛,心跳轰鸣,撞得她耳膜发颤。 她慌乱地想要找到支撑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甚至无法完全环过他宽阔的肩膀,只能勉强搭在他的肩胛骨上。 这种悬空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依赖他,不得不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他。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拥。 四年,把曾经的触感早已冲刷干净,可此刻,熟悉的悸动汹涌而至,仿佛心脏重新被点燃。 那是岩兰草混合着炽烈雄性的气息,叫她不禁沉迷。 他的胸膛宽阔而结实,她的脸贴在上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脸颊。 “别走。” 周予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哑而脆弱,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阿逐,别走。” 她怎么能答应叶明明呢? 刚刚,她明明是那样依赖地看着自己,恳求着寸步不离。可他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她就想跟别人走了。 一股无法言说的阴暗与酸涩在胸口翻涌。 不行,这是他的阿逐。 她求生时喊的人是他,她哭着依赖的人是他,她死里逃生后第一个想见的,也是他。 怎么能因为一通电话,她就…… 周予白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要她的细腰拗断。 “我……”孟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周予白没有理,即使她拍着他的手臂,也没有让他放松丝毫的力道。 “周予白……”她终于挣出空隙,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我没有要走。” 禁锢着她的双手骤然松开,孟逐终于得以喘息,她跌坐在地毯上,忍不住咳嗽着。 周予白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才转身去给她倒水。 “周予白。”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膀紧绷。 “你转过来。” “阿逐,你先喝水……” “转过来。”她语气坚持。 周予白揉了揉眼镜,转过身却不敢看她,低垂着视线。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让她看到他眼眶发红,以及睫毛上沾惹的湿润。 “木炭,”他轻咳了一声,依旧别开脸,“熏到眼睛了。” 好烂的借口。 可她却感觉胸口被击中。 孟逐伸出手,捧住他的脸,硬是把他转了回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眼眶里还未落下的泪,还有那双眼睛里的慌乱和窘迫。 周予白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在她面前哭,卑微求她别走,还被她看到……他还能更狼狈吗? 正想着,脸忽然被捧着往下拉低,一片温热覆上来。 他怔住。 她的唇很轻,很凉,带着颤抖,却真切地落在他唇上。 那是什么,安抚吗?还是回应他? 不重要了。 她吻他了。 她主动吻他了。 这是四年以来的第一次。不是他耍计谋,也不是他强迫,而是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他。 短暂的怔愣后,周予白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紧紧按向自己,回吻了上去。 他辗转吮吸着她的唇,舌尖描摹着她唇瓣的形状,然后轻轻撬开她的齿关,探入她的口腔,与她的舌尖纠缠。 力道由浅入深,像要把这些年的悔意与渴望全部碾碎,倾灌在她的唇齿之间。 火炉噼啪作响,影子在墙上交叠,亲吻中的两人紧紧相贴,直到空气都被夺走,孟逐才晕乎乎地推开一点,急促呼吸。 “阿逐……”他在她唇边低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又吻了许久,直到孟逐求饶,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闭上眼睛,不由发颤,“在山上找你的时候,gps信号断断续续,我怕……我真的很怕……我好怕太迟了。” “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如果我没有去救那个人,一直让你跟着,没有离开……” “周予白。”孟逐打断了他。 “主动帮助别人的你,没有错。我甚至希望你以后依旧这样,永远对困境的人伸出援手。” “可是我差点失去你。” “但你没有。”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利剑般斩断了他的惶惶。 周予白闭了闭眼,将她更紧地抱进怀里。 “对,我没有。” ----------------------- 作者有话说:补好了~ 第78章 小城大爱 那个晚上他们相拥而眠。 筋疲力尽到几乎昏厥,什么防备和思考都来不及。只是靠近,就觉得安心。那一刻她甚至想,或许真的死过一回,才会那么贪恋活着的温度。 纵夜 第108节 周予白的手臂始终环着她,即使在梦中也没有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夜晚是特别的。 濒死体验后的肾上腺素,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让人轻易地卸下所有伪装。可当激素带来的情绪波动消退,当理智重新掌控大脑,这样的坦诚时刻却很难再来。 但有些东西确实改变了。 * 孟逐洗完澡出来,还披着浴袍,一股食物的香气已经涌入鼻腔。 周予白正在给早餐摆盘。煎得金黄的培根,配着炒蛋和牛角面包,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看见她出来,他抬头示意:“过来吃吧。” 孟逐走过去,却忽然停住脚步,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予白今天的穿着很不一样。不是那些低调奢华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而是一件宽松的波尔多红厚棉卫衣,上面印着马特洪峰的三角形雪山图案,以及一句“imatterhorn”,地地道道的游客纪念品。 突兀,却也莫名顺眼。 周予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商店还没开门,我就去酒店的纪念品区翻了这两件当换洗。”他扬了扬下巴,“你的在那里。” 孟逐这才注意到,床上果然整齐叠着一件女款同色。 她忍不住失笑,还是走过去换上。换好后,她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又土又接地气,和周予白在同一个画面里,他们就像普通游客一样。 她走到窗前的小餐桌旁,和他对坐。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身上。周予白这些年在商海浮沉,发型长期都往后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成熟稳重。而今天他并没有刻意打理,湿润的刘海自然垂下来,遮去了一部分凌厉的轮廓。那一瞬间,她几乎错觉看见了少年时的他。 她盯得太久,他故意调侃:“怎么,是不是像个大学生?” “和你高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孟逐感叹。 “高中?比我想得还显得年轻啊。”周予白笑了,切着盘里的德国香肠,“说得这么笃定,好像你见过那时候的我。” “是啊。”她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周予白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嗯?” “没什么……只是你以前给我看过照片。” “我什么时候给你看过我高中的照片?” “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试图结束这个话题,站起身去拿咖啡杯,没注意力道,瓷杯碰撞上瓷碟,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紧张什么?”他抬眉。 “哪有……” 周予白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深沉的笑意。 “好,就当你记错了。” 但那个眼神告诉她,他记住了这件事。 孟逐心里有些慌乱,都怪他此刻的样子太像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让她一时恍惚。 早餐吃完后,周予白安排的司机已经到了门口。虽说滑雪翻过山峰是最快抵达采尔马特的方式,但考虑到昨天的经历,周予白不愿再冒险,便安排了司机送他们回去。 到了采尔马特时,叶明明他们已经等在门口,她一看见孟逐就冲上来抱住她,嘤嘤嘤地哭个不停。 “叶明明你别哭啦,我头都要被你哭炸了。孟逐姐不是没事嘛?”黎耀飞揪着叶明明的连帽衫,将她从孟逐身上扯了下来,揽进怀里。 孟逐这才发现没看见francis,而黎耀飞的脸上有不少包扎后的伤。 孟逐:“你脸是怎么回事?” “这个?”黎耀飞颇有些自豪,“那是勇气的证明。” ……什么中二发言。 孟逐无语地转头去看叶明明,结果正好撞见她脸红的神情。 “你们俩怎么回事?” “我一会儿再和你细说。”叶明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黎耀飞这时才注意到两人的穿着,眼睛一亮:“唉,孟逐姐,白哥,你们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情侣装啊?”他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情侣装?”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 糟了。孟逐赶紧上前想要拦住出来的人,却还是迟了一步。 郑祈年皱着眉,从酒店大堂里走出来,视线毫无防备地落在她身上。先是怔了怔,随即眉头皱得更深。 “ilovematterhorn?”他上下打量,吐槽道,“你今天转型了?装学生?” 孟逐被说得脸上一热,瞪了他一眼。 他少见孟逐吃瘪的样子,正要继续揶揄,视线掠过她肩头,眼神忽然转冷。 “他怎么也在这里?” 孟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在盯着周予白。 周予白也正看向他们的方向,淡淡勾唇,看不出是玩味还是冷笑。 “不介绍一下?”周予白长腿一迈,立在孟逐身边,仿佛郑祈年才是外人。 “这位是郑祈年,我的合……” “和和美美,相亲相爱的……朋友。”郑祈年夺过话头接上,主动向周予白伸手,“我听说昨天是你救了judy,谢谢你。” 周予白垂眸看了看那只手,慢条斯理地伸手相握,笑得眯起了眼睛。 “郑先生这声‘谢谢’,让我有些困惑。” 他微微侧头,笑容依旧温和有礼,像是真心好奇地在请教:“我很好奇,郑先生算是什么人,能替阿逐道谢?” 郑祈年的神情更加阴沉。 眼看 剑拔弩张的气氛要升温,孟逐赶紧打断。 “我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她快步走向酒店。 “judy,我有事要……”郑祈年想要拦他,却被一个高大的声音挡住。 周予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蔑视般的危险,但很快又换上了看似和善的笑。 “郑先生,阿逐身体还虚弱,你这样纠缠,是不是太不体谅人,太自私了?” 一句话,直接给他定了性。 郑祈年的暴脾气哪里能忍,正准备开骂,却发现周予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身走了。 * 孟逐回到房间里,拧开一小瓶矿泉水灌了下去,却还是觉得口渴。她又烧了一壶水,站在烧水壶边,听着水壶里翻滚的声音,思绪却飘得很远。 没想到郑祈年竟然也来了。 现在这局面更加混乱了。郑祈年知道她和周予白的过去,向来对他不喜。而周予白因为当时她随意扯的那个谎,已经几次三番地表现出了敌意。 她不是没想过向周予白承认这不过是个谎,但是……好丢人啊! 孟逐甩甩头,之前叶明明评价她清高,活得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要命的缺点,就是一时半会难以改。 要不干脆走吧。反正她也无心继续滑雪了。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who'sthere” “roomservice。” 她没多想,随手拧开门锁。门缝刚开出一指宽,就撞上一张带笑的脸。 看清那张脸,她几乎是本能地要合上门。 可一只脚利落地楔了进来,门板硬生生卡在他鞋面上,纹丝不动。 “你骗我?”孟逐瞪着他。 “不骗你,你会给我开门?”周予白理直气壮,手掌撑着门框,轻松一推,整个人便悠然踏入。 孟逐往后退了一步,他就往前进一步,像跳探戈一样,步步紧逼。 “你,你要做什么?” “和你聊聊天。”周予白说得云淡风轻,顺手关上了门。 他旁若无人地在她房间里踱步,像在梭巡自己的领地。 “正好水开了,”他瞥见那壶冒着热气的电水壶,径直走了过去,“我给你泡茶。” 酒店不过是常见的英式茶包,可到了他手里,举手投足都带着从容的讲究,仿佛真在泡一壶名贵茶。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不迫的贵气,礼仪看得人赏心悦目。 可孟逐无心欣赏,坐如针毡。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轻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泡好茶后,他推了一杯给她。 “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孟逐看着那杯茶,没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就是聊聊天。” 他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慵懒地靠进柔软的靠背里,长腿交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闲适的气息。 “你要聊什么?” 他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新放回杯盘上。 “很简单,现在去和你的这个小男朋友分手。” 纵夜 第109节 他虽然笑得绅士,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转圜空间。 “他自私又自大,还完全不为你着想,这种人有什么意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虽然都是主观臆测,但他说得太自然、一本正经了,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带进去。 周予白不爽这个郑祈年很久了。当年他在瑞士看见这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孟逐,求她加入他的基金的时候,他就很不爽。但一开始周予白没当回事,他断定孟逐肯定看不上他。在感情上单方面的持之以恒,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骚扰,他不觉得孟逐会吃这一招。 可后来因为疫情和周氏内斗的原因,他无暇顾及这边,等终于把一切事情摆平,再次去瑞士的时候,却发现竟然真的如他所愿,孟逐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甚至,她还说是男朋友! 就凭他?! 经过昨晚,他几乎肯定了孟逐心里一定还有他,本想着顺势推着她赶紧切断这段孽缘,却没想到竟然在她脸上看见了纠结的神情。 “你在犹豫什么?”他紧皱着眉,“不舍得?” 见她不说话,周予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将她困在自己和椅背之间。 “阿逐,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亲的我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情况?”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还是你两个都想要?那为什么我不能是摆在台面上的那个?” 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孟逐被他的发言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回复,正巧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喂孟逐,开门,我是郑祈年。” 孟逐的心差点停跳,这家伙怎么永远来得不是时候。 “正好,你如果不好意思和他说,我来替你说清楚。” 说着,他竟真的要起身去开门。 “周予白,你站住!”孟逐猛地拦住他,手按住他的手臂,压低的声音里透出急意。 他低下头,眼睛被阴影裹住,脸色沉如寒潭:“舍不得我替你断干净?” 她才不管他现在有多阴沉,直接将桌上两杯茶塞进他手里,把人往里间推。 “你敢出声,我真会生气。”关门前,她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威胁。 砰。里间的门关上。 她平顺了呼吸,才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郑祈年一脸不耐。 “我在换衣服。”孟逐已经换掉了那件卫衣,换上了自己的v领毛衣。 郑祈年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明显舒畅:“怪不得,看着顺眼多了。” 之前见她和周予白穿情侣装,他别提多不痛快,现在终于舒坦了些。 他自然地走进孟逐的房间,正想给自己倒壶水,却没找到杯子。 “你房间怎么连杯子都没有?” 孟逐干咳一声:“呃,我昨天不小心打碎了,他们还没换来新的。”她催促,“你找我什么事?说完快走。” “要不要这么没耐心啊?” 郑祈年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倚靠着靠垫,眉头一动,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靠垫还是温热的。 他眯了眯眼:“有人来过?” 孟逐面不改色:“有鬼来过,这是我的位置。” 看她神色如常,郑祈年没想太多,直接和她聊起了正事。 他们上一笔基金自从投出去后一切表现良好,只有一家企业出了点意外——郑祈年看中的那家破产企业,在清算库存时,发现一批设备被扣押在港城码头。 郑祈年:“船是没办法了,但船上的设备和库存还能救。” 孟逐低头迅速翻阅律师意见和审计估价,手指在纸上划过重点:“这笔数目还不小……一定得拿回来。” “是啊,所以才急着来找你。” “这事拖不得,我这就订个机票回去。”孟逐是个行动派,手机已经调出航班页面。 “那我这边也安排律师去接应你。” “嗯,我这边也有人脉,认识在港城做船运的客户,能帮忙疏通码头手续。我找找他的电话……” 短短几句话,她就把方向、路径和执行方案梳理清楚。举手投足间,冷静又笃定。 郑祈年看着她,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热流。和她共事,总是能让人安心。她不仅能接住抛过去的问题,还能立刻给出落地的解决办法,甚至提前想好下一步。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事情总能柳暗花明。 “你真的太棒了,又更喜欢你了。”他情不自禁地又告白。 咚—— 内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谁在里面?” 郑祈年猛地起身,可孟逐比他更快,拦在前面。 “我窗户没关,应该是东西吹掉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里间前,背影牢牢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的工作手机在里面,上面有港城的联络人信息,你等等,我去找找……” 她只开了一道小缝就闪身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窗户大开着,风卷着窗帘猎猎作响。 人呢?难道真的翻窗走了? 她探身往外望,雪地一片纯白,并没有新鲜脚印。 正困惑着,一股力量忽然从身后袭来。她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就被一只大掌牢牢捂住。 熟悉的岩兰草香裹挟着薄荷般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周予白从门后闪身而出,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灼得她浑身一颤。 “嘘——”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危险的意味,“低些声,想被他 发现吗?” 孟逐扭动着身子,用脚向后踢他,低声斥道:“放开我!” 他仿佛没听见,反而俯下身,呼吸从她耳侧一路下滑到脖颈。那股热意像一条小蛇般,在她的皮肤上缓缓游走,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一起去告诉他,你要分手,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低哑。 “你不要闹。” “闹?”周予白忽然张开口,在她脖颈后轻轻一咬,留下一个浅浅的齿印,满脸不甘,“还是,你怕我在他面前,把我们昨天的事都说出来” 他的胸膛蓄着热意,呼吸一下一下蹭着她的后背。挺翘的鼻尖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直到肩心,像是在标记领地。 孟逐心口一窒。 偏偏外面传来敲门声,伴着不耐烦的催问。 “孟逐,你找到没有?怎么这么久!” 糟糕。 她猛地抢过桌上的手机,借机挣脱开他桎梏的手,急急往门口走去。 刚拧开门缝,门外正好是郑祈年。两人视线猝然撞上,吓得她心里一跳。 背后那人还没收手,脚步声紧随而至。孟逐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把周予白按在门后。 “嘭”的一声轻响,他的后脑抵在门框上,却只是低笑,不挣扎,任她把自己死死按在暗处。 孟逐探出半个身子,硬挤出一丝镇定的笑容:“就这个人,你可以联系他,讨论一下过往的经验。” 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郑祈年。 她整个人横在门口,半个身子挡在外头,把里间的景色遮得严严实实。 “我看看。”郑祈年接过手机,顺手查起这人的履历。 孟逐脸上看似平静,额头却早已沁出薄汗。她正想开口催郑祈年离开,却忽然感到被按在门后的那只手传来一阵湿热。 那股湿意沿着指节慢慢滑开,温热的唇舌缠住她的食指,缓缓吮吸,带着极度耐心的挑逗。 孟逐呼吸一滞,眼角余光偏过去,险些没忍住骂出声。 周予白! 他竟然……在吮她的手指?! 男人半倚在门后,头发遮了半边眉眼,却偏偏挑起眼尾,透出一抹狡黠。那双眼眸半阖着,湿漉漉像是含了笑意,又带点不怀好意的媚意。 孟逐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深入他口腔的深处,仿佛探入一个温暖而狭窄的空间里。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到舌尖轻轻扫过指节,带着湿滑的触感往更深处探,指腹能感受到他上颚的温度。 她几乎要怀疑那根手指会不会真的抵进他的喉咙深处。 周予白迷离地乜着眼,似妖非妖地望向她,仿佛在品尝什么绝妙的珍馐。唇齿沿着指骨一点点吮吸过去,舌尖若有若无地打转,偶尔在指腹处轻轻一咬,酥麻电流般顺着她的手臂窜上来。 她心里几乎炸开,手想抽回来,却被他扣得更紧。 那眼神分明在挑衅:你要是敢动,就露馅了。 “你脸怎么红了?” 郑祈年的声音骤然闯进来,疑惑地盯着她,“你有点奇怪,是不是发烧了?” 他竟伸手要探她的额头。 孟逐猛地偏开头,喉咙干得厉害,气息发烫:“我……没事,就是想休息了。” 而身后,周予白得寸进尺,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掌心翻过,俯身又落下一个暧昧至极的亲吻。 唇舌轻轻停在掌心中央,他抬眼,隔着她的指缝望上来。 那眼神媚得惊心动魄。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一层水光,湿漉漉的,像是要把人溺毙其中。 呼吸滚烫,声线低低溢出,只够她一个人听见: “阿逐,你是不是更喜欢我这样?” 纵夜 第110节 舌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 孟逐腿一软,几乎站不住,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门框上。 “喂,你还好吧?”郑祈年越看越不对劲,“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她死死抵住门框,打开他的手,“你让我一个静静。” “那港城的事……” “我今晚就订机票,明天就出发,成不?” 总算送走了郑祈年,她合上外间的门,正准备回头去找周予白算账,结果这个罪魁祸首不知何时已经行到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狠狠地瞪着他。 那人却笑得更欢了,舔了舔唇角,那双狐狸眼里写满了得逞的满足。 “阿逐,你差点露馅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孟逐愤愤地推开他,“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周予白笑得坏透了,提起她刚才被自己吮过的那只手,“因为我让你舒服了?” “周予白!” “嘘——”他把食指竖在唇边,眼底闪着促狭的光,“小声点,说不定你的‘小男朋友’还在外面呢。” 孟逐气得抬脚想踢他,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 周予白反手一捞,将她整个人都拽进怀里,两人一起跌坐进沙发。柔软的坐垫凹陷下去,她整个人都陷进他怀里,想挣扎却被他圈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股慵懒的餍足,“让我抱一会儿。” 他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腰,那动作说不出的轻柔。鼻尖蹭着她颈部光裸的皮肤,诱哄着:“阿逐,你不要和他一起回港城,和我同一班飞机好不好?” “我是去工作。” “工作又没要求两人要一班飞机。”周予白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椎一节节往上爬,“你们同一天到就行,不耽误。” 他说着,亲了亲她的耳廓,看见上面泛起微醺般的红粉,满意地笑了。 “你看,他能让你这么舒服吗?” 那语气笃定又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独有的特权。 孟逐咬着唇,不说话。 窗帘被风鼓起,掀动室内一层安静的涟漪。 周予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发丝,眼底那点笑意一点点收敛。 像潮水退去,露出底下的礁石。 他的目光落在两个茶杯上。 茶水已经凉透了,茶包泡得太久,水面漂着一层暗褐色的茶渍,看起来浓得发苦。 刚才在门后,他听着郑祈年和孟逐讨论工作,听着他们配合得那么默契,每一句对话都像刀子一样剜在他心上。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嫉妒得发狂,想借此压下那股翻涌的嫉妒和不甘。 茶水入口的瞬间,苦涩瞬间在舌尖炸开,涩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苦得像讽刺。 就好像他必须承受的代价:在他缺席的四年里,另一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填补了他本该占据的位置。工作伙伴,默契搭档,甚至……“男朋友”。 那些本该属于他的时光,他一秒都没参与过。 而现在,他只能像个闯入者一样,躲在门后,冷眼看着别人站在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上。 这种滋味,比那杯过度浸泡的茶还要苦上千倍万倍。 “阿逐,”他忽然不再吊儿郎当,嗓音低沉认真,“我可以等你好好整理和那个自私鬼的关系,再和我重新开始。但是,你不要让我等很久,好不好?”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脸颊,让她看向自己。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玩笑的眼睛,此刻却出奇地认真,眼底藏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脆弱。 “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这副可 怜兮兮的样子,和刚才那个坏透的狐狸判若两人。 周予白深知孟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越展露自己的脆弱,越能惹她心疼。 果然,孟逐沉默了,少有地没有反抗。 她别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却也没有推开他。 察觉到她的松动,周予白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股撒娇般的黏腻: “你说好不好?” 那语气软得简直能掐出水来。 明明三十岁的男人了,却偏偏能装出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 孟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 ----------------------- 作者有话说:感觉明天应该能写完正文?? 白狐狸(骂骂咧咧):竟然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角。 郑祈年:兄弟,你讲讲道理,谁挖谁的??[白眼] 第79章 小城大爱 孟逐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采尔马特,打算去找叶明明和黎耀飞告别。 她刚走到餐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明明,你亲我一下嘛~”黎耀飞拉长尾音撒娇着。 孟逐脚步一顿,停在门外。 “不亲。”叶明明的声音带着笑。 “为什么不亲你昨晚还亲我来着!” “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 “你这个女人太狠心了!”黎耀飞夸张哀嚎,“我都为你怒打渣男了,你竟然还不亲亲我,安慰一下” 孟逐忍不住好奇,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叶明明坐在餐桌旁,悠闲地喝着咖啡。黎耀飞坐在她身边,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她身上,一脸讨好的表情。他脸上的伤口好多了,一些结痂都已经脱落,但还是能看清他嘴唇和额角的一些青紫痕迹。 “呵,你又没打赢,讨什么赏。”叶明明勾了勾他的下巴,像在逗狗,“要不是我出手,你身上的伤还得再多一倍。” “喂,那是他偷袭我好不好……我,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开玩笑!”黎耀飞涨红了脸,仍嘴硬。 “呵。”叶明明冷笑一声,继续喝咖啡。 被她这样明摆着鄙视,黎耀飞生气了,嘟起嘴:“天天就戳我短处,不理你了哼╭(╯^╰)╮” 他气得转身就要走,连帽衫忽然被向后一拽,他整个人向后倒,后脑勺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那时叶明明的膝盖时,嘴唇已经被覆盖上一个更柔软的存在。 “虽然没打赢,但是还是要奖励一下你的勇气。” 黎耀飞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抱住她:“刚刚没反应过来,再亲一次!” 孟逐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推门走进来。 “有没有人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 黎耀飞讪讪挠头,但手还是没松。叶明明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被你发现了。我和黎耀飞在一起了。” 和他们俩聊过才知道,原来在孟逐失踪的那天,叶明明担心了一整晚,黎耀飞一直陪着她。他们两人在休息室待到很晚,也因此撞见了住在另一栋的francis聊骚约.炮的情形。 叶明明上去质问他,francis却无所谓地顶了回来:“我们俩本来就是约.炮软件认识的,难道我还要为你守贞吗?我以为你能接受开放关系?” 叶明明说起这事还是气愤填膺:“接受开放关系,和被开放关系,是两回事。如果一开始就说清楚,我可以选择接不接受。但他瞒着我做这些。被发现了还理所当然……” “所以我直接上去揍了他一顿。”黎耀飞立刻接了下去。 “对,这个傻子说要替我出气,结果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叶明明笑着戳了戳黎耀飞的额头。 “那家伙也没多好受好不好!我好歹也是揍到他好几拳的!”黎耀飞不服气地辩解,“更何况,我让他知道了欺负明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怪不得那天看到黎耀飞的伤,他说是“勇气的证明”,原来背后有这个故事。 后来等黎耀飞走后,孟逐单独拉着叶明明留了下来。 “想清楚了,不担心未来了?” 叶明明耸了耸肩:“担心当然会有,但担心能怎样?人不会因为怕摔跤就不往前走。我放心不下那个大傻子,他需要我盯着。” 她想起黎耀飞,脸上不觉绽开笑意。 “恋爱会受伤,走在路上也会受伤。人只要活着就不会不受伤,但没关系,只要还能再站起来。” “我宁愿为真心受伤,也不想在假装的成熟里麻木。” 她站了起来,手掌盖住眼睛,让吊灯的光从指缝里透下来,像一束碎金照进眼里。 “即使哪天我们分手了,我也希望是我们都成了更好的人,可以带着成长重新出发。只要对这段感情不后悔,那我就能moveon。” 孟逐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轻松、释然的叶明明,仿佛又见回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她。 勇敢、直白、心里有火的叶明明。 她走过去,紧紧抱住她,笑着眼泪都掉下来:“祝我们明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战无不胜。祝你和黎耀飞,一直幸福下去。” 叶明明用力回抱,笑得眼眶也湿了:“那我也祝我们孟孟,看清自己的内心,也能找到那个值得你冲动一次的人。” 她狡黠一笑,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你已经找到了,只是还不敢承认。” 纵夜 第111节 她们俩相视而笑。 * 最后,回港城时孟逐还是和郑祈年同一班机。 她原本正纠结着要编什么借口,推掉和郑祈年同行的机会,结果反而是周予白被临时叫走。 沈嘉树十万火急来电,断然威胁道:“你要是敢推脱不回来,兄弟就别做了。” 周予白被逼得只能提前换了航班。 他气得揉着眉心,余光瞥见旁边的孟逐却心里轻快,丝毫不为两人无法同行而感到伤感。 他突然站起身,用胳膊夹住她的脑袋。 “喂!”她挣扎,“周予白你成熟一点。” “在你面前我可不想成熟。” 他低头用鼻尖蹭着她的头发,像动物在标记自己的领地,又恼又宠:“你也是,高兴也不收敛一点!” 孟逐尖叫着,推了他一把:“正经事要紧,你快走啦。” “不想走。”他还在蹭她的头发,“我真想把你放在口袋里一起带走。” “周予白!” “好好好,我走。”他终于松开手,但随即又补充,“但你回港城必须来找我。” 他语带警告:“不然我就亲自去你酒店把你揪出来,到时候你那个郑祈年在不在场,我可不管。”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她推着他往前走。 到了安检前,两个人站在那里,谁也没先开口。 “那我走了。”周予白说着,却没动。 “嗯,路上小心。”孟逐说,也没动。 他们就这样站着,像两个舍不得分开的小学生。 “记得要来找我。”周予白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 “一回港城就来。” “嗯。” “不许借口说忙。” “……好。” 周予白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我真的走了。” “嗯。” 他转身,大步朝安检口走去。 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黑色的大衣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行李和衣服中格外显眼,却也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孟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起初她还能清晰地看见他整个人,到后来那抹黑色也被人潮吞没了。 孟逐忽然意识到,他真的走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种感觉来得毫无预兆,像是有一根线突然被拉紧,然后绷断。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周围是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可她却觉得空荡荡的。 孟逐低下头,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忽然,一双手将她揽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孟逐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 周予白仰视着她,呼吸还有些急促,像是一路跑过来。 “souviens-toi,jetemanquetoujours.(记住,我永远思念你。)” 他说法语时的声音更低更哑,每个音节都带着独特的韵律。小舌音在舌根处轻轻颤动,气音擦过喉管,发出那种特有的、慵懒又性感的质感。 “记住,”他用中文重复,声音更轻了,轻到只有她能听见,“我永远想你。” 然后他仰头,吻在她的脸颊上。 那个吻温柔却坚定,带着某种郑重的承诺。 他的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她的额角,眉心,最后落在她的眼睑上。 “阿逐,我在港城等你。” * 飞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抵达港城时候刚刚刚天明。 孟逐在商务舱好好睡了一觉,下了飞机精神抖擞,拿出笔记本电脑就开始处理邮件。郑祈年边喝咖啡,边看着她,摇头失笑。 “你这女人,真是有使不完的牛劲。” “时差还没倒过来,不工作我会睡不着。”孟逐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们直奔港口,在律师的陪同下视察被破产扣押的船只。 郑祈年在不良资产领域浸淫多年,最擅长的就是从破产公司里挖出被低估的宝物。他和孟逐配合默契,很快就重新梳理了一遍审计员的清单:哪些可以变现,哪些不值得,都清晰地标注出来。 他们一直忙活到了下午,终于完成了评估。 “累了吧”郑祈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要不先回酒店休息?” “不。”孟逐合上笔记本,“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个朋友,他在船运方面有经验,能帮我们省不少麻烦。” “这么急” “越早处理越好。”孟逐坚持,“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郑祈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这个女人工作起来的样子,总让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拼劲,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 可是这样不辛苦吗? “行,那明天我自己去处理港口那边的手续。”他说,“你去见你的朋友,我们晚上碰头。” “好。” * 告别郑祈年后,孟逐打车来到中环一家新晋的米其林二星餐厅。已过午餐时段,本该暂停营业,但服务员仍恭敬地领她进入包间。 包厢装修精致考究,一面墙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中环的景色。 商敬臣正背对着门,欣赏着窗外的天际线。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一脸惊喜。 “恭喜我们商大老板,事业版图都拓展到餐饮业啦。”孟逐笑着调侃。 “好久不见,孟大经理也学会作弄人了。”商敬臣笑着起身相迎。 这间餐厅是商敬臣他们集团最新的手笔。如他之前所言,在alux工作担任coo多年后,他选择离开稳定的工作,从零开始打造自己的商业版图,专注于人们的生活方式。 这间餐厅是他在餐饮方面的第一次试水。他们投资了一位餐饮新人,结果一鸣惊人:第一年就同时拿下最受瞩目新人厨师和被赐予米其林一星,第二年就摘下了第二颗星星。按这个速度下去,拿到三星也指日可待。 商敬臣为人沉稳,做事干练,孟逐对他的成功从不意外。 两人寒暄几句后,话题转到正事。 商敬臣做零售多年,对供应链驾轻就熟,又曾交叉控股过船运公司,所以她选择向他咨询该如何处理被扣押的设备。 “这事,你问对人了。”商敬臣笑道,“疫情期间,我没少碰这种烂摊子。” 他将具体步骤详细地拆解给她,甚至每个环节该找什么人,他都一一告知。 孟逐认真做着笔记,时不时提问,商敬臣都耐心解答。 一个小时后,她合上笔记本,长舒了一口气。 “太感谢了,我就知道找你肯定靠谱。”她激动地拍了拍手,“这下心里有底了。” 商敬臣正给自己斟酒,闻言唇角一弯,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我倒是感激你遇到麻烦,第一个想起的是我。怎么没去找周生?” 孟逐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 确实,她怎么从来没想过找周予白帮忙呢 商敬臣见她沉默,还以为他们尚未见过面,仍在刻意回避。 他轻咳一声,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这是慈善晚会的邀请函。”商敬臣说,“明晚在半岛酒店举办,港城商界大半的人都会去。我刚才提到的那几个关键人物也会出席,正好可以给你引荐。” 孟逐一口答应,又问:“我能不能带上合伙人?” “当然。” * 回到酒店,孟逐先去敲了郑祈年的房门,把晚宴的事告诉他,还特别叮嘱:“这是正式场合,你一定要好好打扮。” 说完,她才回到自己房间。 换了身睡衣,她躺到床上,在入睡前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男人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阿逐,你到了?” “嗯。” 她抱着电话,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和他说了一遍。 “真可惜,我这两天抽不开身。” 呵,之前谁说到港城第一个就要联系?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孟逐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纵夜 第112节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甚至走到窗帘后面看了看:“你是不是在我这儿装了监控?” “呵,你一呼吸,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哪还需要监控?”他笑得更欢了,“所以,以后别想着对我撒谎。” 孟逐在心里冷哼:你要真有这么神通广大,也不会为郑祈年吃醋吃成那样了。 “不过没关系,”他笑着卖了个关子,“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电话挂断时,孟逐还没完全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第二天的慈善晚宴,她才明白。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结局~[彩虹屁] 第80章 小城大爱 半岛酒店的宴会厅灯火辉煌。 孟逐和郑祈年抵达时,正好赶上宾客陆续入场。这场慈善晚宴规模不大,来宾不过百余,却个个非富即贵。 孟逐很快在人群里找了商敬臣,并将郑祈年引荐给了他。 “早在港城时候就听说过郑先生独树一帜的投资风格,久仰。”商敬臣依旧得体有礼,主动伸手相握。 他们三人寒暄过后,商敬臣给他们指出大厅里的几个关键人物:环境及生态局的代表、港口管理局的副局长、还有几个在航运领域有影响力的企业家。 商敬臣:“等拍卖结束后,我给你们引荐。” 孟逐:“拍卖?” “对,今晚的主题是慈善拍卖。主办方是梁晏心,梁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 孟逐立刻回想起当年在游船上那位仪态优雅得体的梁小姐。 商敬臣继续解释道:“这次晚宴是答谢之前参与捐赠的企业,同时邀请大家提供拍品,拍卖所得全部用于慈善。” “提供拍品?”郑祈年眉毛一挑,“没要求吗?什么都可以?” “理论上是。”商敬臣笑了笑,“有人拍卖藏品,有人拍卖服务,各有各的创意。” 正说着,大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梁晏心穿着一条香槟色长裙款款走上台。她和五年前初见时一样,气质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教养。 “各位来宾,晚上好。”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我是梁晏心,欢迎大家参加今晚的慈善晚宴。” “感谢大家参加今晚的慈善晚宴。”梁晏心微笑着,“过去一年,因为各位的支持,我们在腾格里沙漠种下三万棵树,,在塔克拉玛干建立了两个水资源净化站。” 大屏幕上播放着项目成果——黄沙中的绿色长城,还有孩子们捧着清水的笑脸。 “今晚的拍卖物,皆是由在场各位慷慨提供,我承诺,每一件藏品的拍卖所得都将捐作公益。”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一个拍品……”梁晏心展开笑意,“上世纪传奇机车匠indianlarry的特别改装版摩托。” 全场响起一阵低声惊叹。 紧接着,还有人捐出与股神同席晚宴的机会。 原来拍卖品并不局限于实物,连许诺与体验都可以上台。 孟逐饶有兴趣地靠近商敬臣,压低声音问:“那你拿出了什么?” “你猜。”商敬臣只抿着笑,眼神带点吊人胃口的意味。 她试探着猜了几样奢侈品,却都被他摇头否掉。 直到梁晏心宣布下一个拍卖品,“台球界的传奇,全球不过百支的大邵白柄球杆。” 孟逐眼睛一亮,立刻转头望向他。 商敬臣也正好看她,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之前梁小姐邀请我的时候,我思索了很久,该捐赠什么东西。”他说,“直到收到你的消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 那晚他们一起打台球的场景历历在目。 孟逐 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忍不住感慨:“都这么久了。” “当然记得。”商敬臣抬起手腕,露出袖口。 钻石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色光泽,正是当年她送的那对。 “还留着?” “当然。”商敬臣轻声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对袖扣。” 孟逐探身过去,想更仔细地看那对袖扣。她微微低头,裙子的领口偏移,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和精致的锁骨线条。颈部的曲线优雅流畅,延伸到锁骨处,勾勒出蝴蝶翅膀般的弧度。 商敬臣的视线不由落在那里。 她的皮肤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宁静古典的美。 商敬臣心口一滞。 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正如当年初遇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他一向自诩冷静,却在这一刻有片刻失神。 “原来是球杆啊。”郑祈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这支球杆很贵重吧?” 商敬臣骤然回神,收回目光:“嗯,市场上很难买到,价格在百万左右。” 刚刚即将涌动的春潮骤然平息。 商敬臣不由在心底苦笑,自己竟然会动摇。 初见孟逐时的心动仍历历在目。收到她的礼物时的开心,到如今还能让他重绽笑颜。他当时还特意订了孟逐喜欢的那款衬衫,可他最后却在周予白身上见到同款。 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心中真正惦念的人是谁。 虽然他们后来分开、错过。商敬臣也曾遗憾,但这些年看着周予白竟真的收了心,再无绯闻,他心知,孟逐的幸福,也许就在对方身上。 他今天邀请孟逐来,就是想促成他们重逢,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刚才那一刹那,他竟然动摇了。 荒唐。 商敬臣暗暗摇了摇头,自嘲地放下酒杯,借口去卫生间,暂时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 他一走,郑祈年刚刚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立刻松了下来。他随手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两杯果汁,递给孟逐一杯。 “说实话,”他靠在吧台边,吊儿郎当地说,“你这张高冷脸,看起来难以接近,没想到背地里桃花这么多。” 孟逐喝了一口果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桃花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郑祈年理直气壮,“刚才那个商敬臣,看你的眼神都快把你吃了。还有那个什么球杆,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你这眼睛没用了,”孟逐面无表情,“挖出来捐了吧。” “……”郑祈年被噎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两人赌气似的转过头,不看彼此。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拍卖还在继续。梁晏心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个拍卖品,可他们俩就这么僵着,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郑祈年才开口:“你桃花这么多,怎么就没想过重新开始?都和那个人分开这么久了。” “打住。”孟逐轻敲着杯沿,眸光一转,“我们是合伙人,干涉太多彼此隐私不好吧。” “我哪是干涉。”郑祈年也转过来,直视着她,“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身边的人。” “谁?商敬臣啊?” “我啊。” 孟逐一时无言,只抬手揉了揉眉心。 郑祈年却还在追问:“说到底,我哪里不好?长得不差吧,又了解你,我们合作也算默契,商业上也证明了我们俩在一起就是一加一大于二。那为什么生活里,就不行呢?” 孟逐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如果单论“合适”,郑祈年确实是个合格的对象。 他没有复杂的家庭背景,两人性格大体契合。虽说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但从没在价值观上冲突。外貌也算得过去,行为上带点大男子主义,却并不专断,关键时刻还能扛事。这样的男人,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但,也就这样而已。 没有火花。 没有心动。 没有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的纠结。 更没有那种……明知道会受伤,却还是想飞蛾扑火的冲动。 孟逐没接话,只是抿了口果汁。 味道冰冷淡薄,入口全无滋味。 就像郑祈年——再合适,也缺了点让人怦然的东西。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忽然暗了下来。 交谈声渐渐停息,一阵乐器调音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众人疑惑地望向前方,不知主办方又准备了什么节目。 梁晏心走上台,唇角含笑:“下一件拍卖品有些特别。它不是物件,而是一首歌。大家可以点唱一首曲目,并获得和演出者共进晚餐的机会。”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以为是哪位明星愿意为慈善献唱。 梁晏心故意吊足胃口:“这几位朋友可能是初次登台,大家也许会犹豫,所以——先让他们表演一首,大家感受一下。” 话音刚落,舞台中央亮起一束灯光,幕布后的剪影逐渐显现。几道高挑挺拔的身影,随便一瞥就能看出不凡的气度。 幕布缓缓拉起。 纵夜 第113节 待看清表演者的面容后,整个宴会厅瞬间哗然。 周予白站在最前方,低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搭在吉他弦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灯光从侧面打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那张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流光溢彩的魅力。 谭隐站在他身后,背着贝斯,微微笑着。而沈嘉树坐在架子鼓后面,依然是那张冷酷拽脸,手里转着鼓棒,看起来痞气十足。 这这这…… 竹舟集团的掌门人,世鑫集团的两大创始人,港城newmoney的代表人物,财经新闻上的常客,此刻竟然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舞台上。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能拍下这首歌,其实就是能和竹舟、世鑫搭上人脉的第一步,这才是最大的价值。 即使他们唱得再难听,也无所谓。 可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全场归于寂静。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周予白的嗓音缓缓落下。 他唱的是杨千嬅的那首《小城大事》。 他那有些低沉磁性的声音说粤语的时候,总是带着老港片里那种慵懒的腔调。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烟酒浸润过的沙哑,却又不失温柔。 他在灯光下安静地唱着,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灯光照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冷峻疏朗,却又生来风流。 让人想起港城的黄金时代——霓虹灯下的中环,维港边的夜风,还有那些关于爱情的老故事。 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一向不喜欢周予白的郑祈年,此刻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而他的余光却瞥见孟逐骤然低下了头。 在全场的沉醉与惊叹中,唯独她的反应显得格格不入。 “喂,judy。” 孟逐回头看他,“怎么?” 郑祈年望着舞台上灯光下的周予白,忽然低声道:“我决定放弃了。” “什么意思?”孟逐心口一紧,隐隐猜到,却又不敢确认。 “我说,我决定放弃了。”他语气平静,却像是用了全身力气才吐出的结论,“你实在太爱他了。我退出。” “……谁 ,谁说的。” “你的眼睛骗不了人。”郑祈年幽幽一笑,“周予白现在在台上,魅力大得连我这个情敌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遑论你?可是你却避开视线,更是明显。” “而他……” 他抬了抬下巴,让她朝舞台看。 周予白正低头弹着吉他,神情专注。可他的视线却不时在场下游移,像在寻找什么。终于,他目光落在孟逐所在的方向,眸光一瞬间亮起,又飞快收敛,垂下眼睫,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却像冬日里的阳光,格外的暖,格外的温柔。 看到这一幕,郑祈年自嘲地笑了。 “你看,他根本藏不住。他的每个眼神都在说爱你。” 他颓然地垂下目光,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输了。我比不过。我以为时间能让你们分开,没想到只是重逢,感情就重燃。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们像是磁石,稍微靠近,就会紧密相连,之前分开的一切都会被消弭。” 他转而望向孟逐,眼神复杂:“你看似冷静,其实是最疯狂最倔的,认定了就不会改。” 郑祈年的目光落回台上的周予白:“而他,看似不羁,游戏人间,但我看得出来,他愿意把一切都押在你身上。” 郑祈年没有告诉她的是,他其实在前一天就悄悄抵达了采尔马特,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正好遇上她被暴风雪困在雪场的消息,他当时急得都已经开始联系直升机搜救。 可他的电话都还没打通,就看见周予白已经义无反顾地进入了深山。 那人是不怕死吗?这么大的暴风雪,能见度极差,下一步是不是悬崖都不知道。更何况那么大的雪场,要找到一个人何其难。 但周予白还是去了,没有任何犹豫。 他那时就明白,周予白对孟逐的态度绝非寻常。 而今晚,更让他确定了。 郑祈年看着台上台下这两个人,忽然笑了。 “有些人以为爱情是性,是婚姻,是早餐六点的亲吻。但我觉得——” 他看着孟逐,又看看台上的周予白。 “爱啊,是在人群里,被他吸引,却假装不看过去的那一眼。” “就像你刚才那样。” 孟逐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去吧。”郑祈年忽然说。 “什么” “等他唱完,去找他。”郑祈年端起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别再逃了,judy。有些人,这辈子只会遇到一次。” 他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酒液滑过喉咙。 “我祝福你们。” * 演奏完成后,掌声如雷。拍卖竞价声更是此起彼伏,最后由一位硅谷来的科技新贵成澈拍下。 周予白脱下乐器,正打算去找孟逐,却被拦住。 成澈微微一笑,向他伸手:“好久不见,老同学。” 周予白眯起眼,终于认出成澈。他如今可是港城最炙手可热的华人企业家,顶尖ai团队的领军人物。 “你不记得我了吧?”成澈调侃道,“那时候你是校园明星,而我不过是个戴着黑框眼镜,整天埋头鼓捣电脑的宅男。” 说着他掏出手机,竟然调出了一张泛着年代感的毕业照。 几十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站在操场上,阳光很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看到了吗?”成澈放大照片,手指点在画面上。 照片里,青涩的少年一身校服,眉眼桀骜,正是年轻时的周予白。成澈指着他身旁那个板寸头的矮个子,笑道:“那就是当年的我,没骗你吧。” 周予白却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他的视线僵在另一处,瞳孔骤然放大,喉咙发紧。 “这个人……”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你认识吗?” 成澈顺着看过去。 照片的边缘,操场铁丝网的阴影下,有个几乎被忽略的少女面庞。她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眼神却越过所有人,静静望向照片中央的少年。 “哎?这谁啊?”成澈讶然,“校服不是我们学校的,应该是隔壁的吧?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受欢迎啊,听说过隔壁管弦乐队的队花也喜欢你。” 周予白没有应声。 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尘封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高中毕业前的那个晚上,南城的仲夏夜,他翻墙出去,遇到了一个蹲在角落里哭的女生。她穿着白色的校服,抱着她的长笛,说自己没去成音乐会展演。 那次他做了个胆大又恣意的决定——他带她去了市黎最著名的音乐厅,躲着保安,在空无一人的音乐会里听她一个人独奏。 那个夜晚浪漫得不真实。 月光从穹顶洒下来,她站在舞台中央,笛声在空旷的音乐厅里回荡。 有风扬起她的长发,他看着她的侧脸,第一次生出想要吻她的冲动。 他问她,你接过吻吗 她说,没有。 然后紧张地看着他。 那种生涩又期待的模样,让他心旌摇曳。 可最终,在离她的嘴唇仅有一厘米的间隙里,他却错开了脸。 他说:那你的初吻一定要留给喜欢的人。 第二天,他拍完毕业照,周氏的人就来了,把他接走去了港城。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周予白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死死攥着。 “不好意思。”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急切,“我下次再和你详聊,我现在需要见一个人。” 成澈一愣:“谁?” 周予白转过身,头也不回道。 “一个需要我跑着去见的人。”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天台。 冬夜的风从港口方向吹来,带着咸湿的海气。孟逐原本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却被沈嘉树叫住。 她一直觉得沈嘉树是最难亲近的人。谭隐寡淡沉稳,周予白温柔风.流,只有沈嘉树,棱角分明得像一块未打磨的石头,把喜恶都摆在脸上,从来不掩饰。 过去她和周予白在一起时,沈嘉树几乎没对她说过几句话,更别提单独找她。 可现在,他拎着一瓶威士忌,背靠着栏杆,像是早已等着她。 天台的风很冷,她披着的羊绒披肩在风里猎猎作响。沈嘉树却不紧不慢地灌酒,像是要冻死她似的。 孟逐终于忍不住,正要告辞,他却幽幽开口: “其实,我很讨厌你。” 孟逐一怔。心想,这人真是直接啊,又觉得她的猜测果然正确,就是来报复她的。 纵夜 第114节 “周予白遇见你之前,什么都不在乎。”沈嘉树靠在栏杆上,目光看向远处的维港夜景,“我们算计了那么多年,他从来没出过岔子,可你一出现,他就乱了。” 他转过头,眼神冷淡:“如果不是你,我们的计划会很顺利。我们安排的基金经理会悄无声息地控制周氏信托的实际操作权,周予白和朱安婕会结婚,朱氏不会背叛他,更不用周予白放弃信托的继承权,被迫将周氏拆分。” 孟逐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说什么……周予白,放弃了信托的继承权?” 沈嘉树猛地转头,显然十分意外:“他没告诉你?” 孟逐摇头,脸色发白。 “啧。”沈嘉树骂了一句,“这个傻x。” “那他是不是也没告诉你,他为了不娶朱安婕,拿什么去换?”他恨铁不成钢道,“世鑫的股份。我们三个人一起打下来的江山,他说不要就不要,连犹豫都没有,就是不想让你伤心。” “可是你呢?”沈嘉树的声音里带着质问,“你却不管不顾,直接丢下他走了。” 孟逐的呼吸停住了。 她没想到这些。 当时周淮左告诉她,如果她不走,周予白的信托继承权会消失。而她知道周予白为了替母亲报仇,会不顾一切地夺下周氏。因此她确信,周予白如果知道信托的限制,他肯定无法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而孟逐也不想当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于是她选择一走了之,让周予白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他的愿望,也放她自己自由。 但她却不知道,周予白原来在暗地里早就设计好了另一个计划。 甚至……他放弃了那个信托! 沈嘉树喝了一口酒,更加愤怒:“你走了之后,他每天晚上回你住过的那个破出租屋喝酒,喝到吐,吐完继续喝。我去找他,他连门都不开,就躺在地上,跟个死人一样。” 孟逐的手指攥紧了披肩,指节发白。 “后来我受不了了,直接破门,把他拖到他妈墓前。我逼他看墓碑,逼他记起他妈怎么死的,逼他想起他要做什么。” “他才活过来。” “但也就是活着而已。”沈嘉树看向远处的维港。 孟逐的眼眶红了,睫毛不住颤抖。 他转头看 着孟逐,眼神里带着某种嘲讽:“周淮左死那天,他当上周氏董事长,你猜他做了什么?” 孟逐摇头,她不敢想。 沈嘉树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嘲讽:“他没有去董事会,而是来谭隐的半山别墅找我们。” “他问我们‘我是不是现在能去找阿逐了’” “我他x从来没见过周予白这样!”沈嘉树气得在栏杆上砸了一拳。 夜风呼啸。孟逐心口像被狠狠击穿。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嘴被捂着,却也挡不住那一声声悲伤的呜咽。 她胸口好似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情绪源源不绝地流出来,她几乎失掉了力气,差点跪坐到地上。 沈嘉树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禁想起周予白最狼狈的那些夜晚。看着这两人为了彼此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放过了愤怒,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不想管你们的破事了。反正他认定你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就说一句。”他看着她,认真恳求道,“好好对他。就算分开,也别再那样不告而别。” 孟逐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周予白现在在哪里?” “楼下大厅。” 孟逐几乎是飞奔向楼梯口。 披肩从肩上滑落,她也顾不上,只是一路狂奔。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孟逐从来没想过自己穿着高跟鞋还能跑得这么快,或许也是她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推开宴会厅的门,人群正在散场。 她站在门口,喘着气,目光疯狂地搜寻着。 人太多了,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挤在一起,交谈着,喧闹着。孟逐急切地在人群间穿梭。每一次转身,都有衣香鬓影拦在她面前;每一次抬眼,都有陌生的背影让她心头一沉。 她几乎快要失去方向。 忽然,她停住。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人潮中。 他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就在那背影即将被另一波宾客淹没时,他忽然像有感应似的,停下了脚步。 周予白缓缓回头。 隔着拥挤的人潮,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倏然相撞。 世界忽然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寒暄声、笑声、音乐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跳的轰鸣。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仿佛被拉得好长好长,长得像走完了他们俩过去十几年的时光。 忽然,周予白动了。 他拨开人群,仿若逆水破浪般朝她大步走来。他的眼睛死死锁着她,像是怕她再次消失。 孟逐站在原地,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十米。 五米。 一米。 他们之间再无任何阻拦,周予白站在她的面前,没有任何犹豫,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他的气息带着颤抖,低声在她耳边:“我十几年前,没能问出你的名字。十几年后重逢,我差点又错过。” 他把她抱得更紧:“这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孟逐的泪水决堤,她紧紧回抱着他,声音哽咽:“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周予白打断她,松开手,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从高中起就喜欢的那个,那个人就是我,对不对?” 孟逐的眼泪滚落,她用力点头。 周予白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人的替身。”他的笑声里带着自嘲,也带着狂喜,“原来我在吃自己的醋。” 他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阿逐,你为什么这么傻?只是一晚的事,你要记这么久吗?” 他肩膀微微颤动,眼底的泪光也压抑不住。 孟逐抬手,反过来抱紧他,泣声道:“那你呢?你也傻,傻到为了一个只在一起几个月的女人,放弃了那么大的信托继承权。” “你知道了?” “你到底还想瞒我多久!”孟逐抬手抹眼泪,“你一个人扛着这些,有多难,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难的。”他把她抱得更紧,声音哑得发抖:“因为我知道,只要完成了妈妈的使命,我就能去找你了。” “阿逐,那些钱对我来说不重要。甚至对我来说,周氏毁了才大快人心。更何况,我有竹舟,我有世鑫……我才不要拿你去交换。” 孟逐紧紧抱着他,哭得浑身发抖:“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告而别,留你一个人……我以为那样对你好,我以为你会恨我。我以为……” “嘘。”周予白轻轻抹掉她的眼泪,“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可是沈嘉树说……”孟逐抽泣着,“说你每天晚上喝到醉倒,说你……” “那是以前。现在你回来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阿逐。”他认真地看着她,“这次不要再跑了。” “我不跑了。”孟逐用力摇头,“再也不跑了。” “真的?” “真的。”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保证。” 周予白感受着她的心跳,眼神渐渐柔软下来。 “其实你跑也没关系。” 孟逐一愣。 “不论你去哪里,天涯或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他低声呢喃,“我们就像两颗注定要相遇的星辰,无论轨道如何偏离,最终都会在某个时刻,再度相遇,再度纠缠,直到永远。”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炽热。 “我可以吻你吗?” 那是一个疑问句,却也是一句告白。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问她:你接过吻吗 她说:没有。 他说:那吻一定要留给喜欢的人。 而现在,孟逐明白他的意思。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她踮起脚尖,他俯下身。 在半岛酒店的大堂,在维港璀璨的夜色里,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他们的唇,终于相遇。 纵夜 第115节 那是一个小心又急切的吻,带着颤抖的呼吸与久别重逢的悸动。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点燃,泪水、笑意、爱意,全都化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那是命运迟到的回答,把所有错过的岁月都一一补偿。 夜色中,维港的灯火摇曳,仿佛星河坠落人间。 此刻天地辽阔、人海翻涌,却都与他们无关。 唯有彼此,才是全部。 有这一刻,便是归处。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诗歌灵感来自于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 啊啊啊啊,终于写完了[爆哭]打下【正文完】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哭(夜也熬穿了,一会儿还要开会)。 这部真的写的很艰难,当时开文的时候有多自信,后来越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局限在哪里。 这一段旅程下来,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应该很早就放弃了。 也真的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包容我不稳定的更新时间[爆哭][爆哭],真的对不起!(对自己能力有多自信,后面打脸就有多狠啊) 之后也会陆陆续续写一些番外,把阿逐和白狐狸高中的那个晚上写出来,包括他们之后结婚,以及未来婚后的剧情都有打算。[黄心][黄心] 如果喜欢这本书,也希望大家多多和朋友推荐,或者在其他社交媒体上多提提[可怜]卑微小作者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这部作品。 目前就想到这些,先让我赶紧睡个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