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掰弯了药研大佬》 第1章 《是谁掰弯了药研大佬？》作者：绝班考【完结+番外】 文案： 【冷漠人机被调成粘人专一攻】x【窝囊社畜爆改泼辣总裁受】 年方杰活得挺窝囊的。 装着直男，努力工作，竟被女领导甩锅传绯闻，百口莫辩只能离职。 正当他为生计发愁时，著名跨国药企h社招他做bp，主要任务是跟着最难搞的研发大佬——倪图钧。 倪图钧，用半年就完成了全年考核指标的华侨药学博士。他一心只管推动新药，做计划精确到分钟的0社交加班机器。 年方杰：倪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人？ 倪图钧：你提醒的对，是忘了。 ？ 跟了几个月，年方杰发现：倪图钧也没这么难搞，他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帅人机。 喜欢上他了？是的，他浑身上下都戳年方杰的xp。掰他？不了不了，和直男，交个朋友就挺好。 正当年方杰好不容易在h社站稳脚跟，打算好好搞事业的时候，这个帅人机竟然弯道超车了。 - 倪图钧不习惯欠人情。可新来的bp太热情，一次次都帮忙都帮到他心坎里，他想有来有往。 倪图钧：地铁停了，我送你。 年方杰：不麻烦了，我打车。 倪图钧（难以置信）：我和网约车司机，更愿意相信后者？ 倪图钧来了兴趣，增加他这个变量，他的人际关系实验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 第一次看见年方杰和女生说笑，倪图钧心里烦的，好像看见前女友出轨，觉得自己疯了，退避三舍。 第二次看见他和一群女生说笑，倪图钧发现自己得努力了。 等到表白之后…… 年方杰问：你以前喜欢过男的吗？ 倪图钧：没有。 年方杰（亲一下）：能接受吗？ 没来得及看清表情，倪图钧就又亲了上来。 倪图钧：车可以停在这吗？ 年方杰：你今晚的计划呢？ 倪图钧：乱了，已经全乱了。 研究结论：反应过大，原系统宕机，新系统已重启。 - h社的彩虹社群活动，倪图钧主动报名演讲，演讲标题： 《从生物学角度对同性情感问题的分析与探讨》 没人觉得有问题。 活动当天，他的ppt上，赫然出现了两只男人的手，紧紧相扣。 “是的，我和我的爱人性别相同。” 同事震惊：出柜了？倪图钧出柜了？！ 全球直播弹幕：【谁？谁干的？是谁掰弯了药研大佬？】 台下的年方杰努力让自己别哭得这么狼狈：不是，我也没掰他啊？ - 1v1he mbti神经脉络组 *攻受均不洁（受不洁，攻海外精英家庭背景，联姻准备中，故算作不洁），都是唯一真爱 *配角女性角色有正有邪，男性角色同样有正有邪 *跨国药企，有大量英文名来袭 *篇中专业知识存在夸张和杜撰 *剧情在线的感情流，神脉就是坠甜的！ 内容标签： 都市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甜文 逆袭 主角视角：年方杰 倪图钧 其它：神经脉络组，直掰弯，甜宠 一句话简介：人机直男弯道超车真香 立意：双向奔赴，互相救赎 第1章 初入虎穴 “年方杰真的走了？” “真走了姐，骗您干嘛？都离职两个月了。” “我说呢，难怪你们最近服务这么多问题，主力跑了。招到新人了吗？” “没呢，他那个工作量没人接的下来啊，上次好现在三四个同事帮着做。” “那能让他回来吗？说实话我们老板对你们现在意见挺大的，别合同到期之前别出什么岔子，到时候直接就把你们换了。” “他……唉！不可能回来了。”陈嫣看着微信里那些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叫苦不迭。 *** 工作第四年，年方杰加入了h社，一家蒸蒸日上的头部药企。 原本以为h社这样的大公司，不会看上年方杰这种只有乙方经验的普通人，谁知他竟然在面试当天就被猎头通知录取。 开心之余他也寻思，怎么h社会看上他呢？ 真要说原因，他是前司出名的卷王，h社的研发也是出了名的卷，在这事上他们高度匹配。 还有么，负责过好一阵h社的项目。大概是混了个脸熟吧，年方杰心想，谢谢我这张皮，也要谢谢becky的内推。 年方杰在前司被女领导陈嫣破格提拔，原本以为陈嫣是惜才，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认可。谁知一次出差，这个已婚女领导借着醉意敲开他房间的门。 “我好寂寞，你抱一抱我，好不好？”陈嫣的脸上缀着泪珠，浴袍一滑，穿着一条吊带睡裙，丰腴的手臂一颤一颤地伸了过来。 年方杰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头都不敢抬。 他不吃这套啊，他从高中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现在这丰沛身段摆在他眼前，他只觉得恶心想吐。 “陈总，您，您喝醉了，走错了吧？”好说歹说，陈嫣可算是放弃准备回房间，年方杰忍着恶心，给她披上浴袍，送她回房。 这一送，送出事来了。 第二天，公司群里就传遍了他俩的照片。 本以为陈嫣至少会和他站在一边，可她为了自己的声誉，竟然倒打一耙，说是年方杰不依不挠。 公司里几个八婆阴阳怪气地联合起来传谣，说没想到这么多好女孩给他使眼色都当没看见，原来温和正派的年方杰口味这么重，喜欢的是已婚熟女。 这种超绝反转让她们兴奋不已，真当自己活在短剧里。 没什么人知道年方杰不喜欢女人，becky知道，还有他高中的好友莎莎。 他要是直接出柜，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可是出柜之后的问题他更无法面对。 同事怎么看他？客户怎么看他？更要命的是要是哪个好事之徒去告诉了他那好管事的妈，他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了。 所以年方杰直接打了辞职报告就没去过公司。请的病假，在家里躺了两个星期，在家一路复盘绕不出来。 到底为什么这人肯定的不是他的能力，只是他这张皮？ 还是becky去敲门给他拖出来，带到饭店就是两瓶大绿棒子。 “姐，我没事，真的。”年方杰不知道自己这时脸上的笑有多难看。 “少废话，平时喝不喝随你，今天你给我干了。”becky头一回拿出甲方的威严来命令他。 “陈嫣我***！”两瓶啤酒下肚，平时总是有理又节的年方杰，整个人都变成了粉色，嘴里蹦出的第一句话，给becky吓坏了。 “老子有一天要让你跪在我面前叫我年总！” 叫完这两句，年方杰就捂着嘴往厕所跑去。 酒精作祟，竟然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人压根就是冲着他这张脸来的，根本不在乎他的能力。 年方杰知道自己长得讨人喜欢，特别是强势的女人喜欢。 他178的个头不算矮，因为瘦能显得更高一点。细软的卷发总有些乱，整个人色素都淡一号，棕发，浅瞳色，一激动就上脸的粉白皮，眼睛大睫毛长，嘴角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见了谁都能聊两句，拜托他做什么都能答应，永远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和长相不匹配的，是他性子犟，爱死磕道理，嘴上虽然不说好不说坏，心里却记着另一本门清的帐。 所以他知道，要是得知他进了这个人人眼红的香饽饽公司，那些混日子的八婆不得用嘴皮子把他里外都给扒个遍才过瘾。 *** “这些是药物发现人员的考勤资料，你先看一下，熟悉一下人头。”bp组长cindy踏着一双小猫跟的尖头鞋，鞋跟在地上咚咚敲着，不耐烦地等年方杰看完。 年方杰只得快速翻阅着手上的资料，里面是药物发现和临床人员名单和近几个月的考勤数据记录，打算先混个眼熟，注意到一个名字格外扎眼。 倪图钧。 “这个人为什么加班数据这么多？”年方杰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提问道。 “挺会抓重点的。”cindy咧起嘴角笑了笑，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在倪图钧的名字上用力划了一道，身体前倾低声道，“这人，是个麻烦。” 她香水味太浓，有一股尖锐的甜腻味道直直地冲着他的鼻腔钻进来，年方杰肠胃太弱了，闻着犯恶心，只能屏息等着她退后。 “你懂的，28岁的年轻领导，眼高手低，有个性，这人出生就在罗马，”cindy垂着眼睛，上扬的眼线带出不屑，看了一眼自己指甲上沾上的纸屑，轻轻一吹，“人生一路走来太顺利，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日后啊，有的受。” 已经开始受了，年方杰心里嘀咕着。 入职这个部门，年方杰有个隐藏的任务，还没向任何同事透露。 第2章 人事部的确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药物发现团队不同寻常的加班记录了。 研发和销售为了争资源，长久站在对立面，互相严防死守，不让对方抓住把柄。倪图钧一来，加班记录一枝独秀，带着药物发现，远超99.99%的牛马。 好大一条把柄啊，堪比小白兔拿着霓虹灯牌招惹大灰狼。 明面上总裁看在他通过ind的新药——亚塔利单抗的份上，压下了反对的声音。可实际，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一定会有人打算查一个水落石出。 “正因为总裁重视，我们就给药物发现加了一个bp出来。”人事总监ashley在他入职当天，就亲自找他聊，态度特别真诚。 “jeff,没人比你更合适，你原来在乙方就很熟悉我们公司，我也听becky总提起，你专业能力强，也善于和员工沟通，和你聊了聊，的确如此，我认为你合适。” 年方杰面上连连点头，十分受用，心里早就打上了问号：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有好运，这不就是三夹板吗？ 他脑子开始动起来：这新加的岗位，就是要他这样的在公司没根系，没背景，没经验的“三无人员”来干。 最好还是懂系统，懂人事，懂研发的“三懂人员”，越快能查清楚越好。 查完了之后呢？直接就扔了呗，三无呗，开了也就赔一个月工资，轻轻松松。 “a总，我想问一下。”年方杰也不犹豫，盘完马上提问，“等查清楚了，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a总竖起食指隔着空气点了点他，这小伙子挺聪明的，会为自己考虑。 “看你表现，只要有合适的岗位，我会想办法留住你。” a总倒是实在，没拿领导那套话术来敷衍他。 “要是你不能接受，那随时也可以走，我们再找其他人选。”她双手在身边洋气地一摊，大度地说。 年方杰想了想，自己没什么犹豫的资本。 s市的生活成本可太高了，依靠他之前卖命加班得来的积蓄维持了两个月，勉勉强强。 可他的房子马上要预付租金了，房东要求他三个月一付，这一大笔开销，他把自己卖了都不够。 h社的薪资给的大方，生存问题前，他没空去琢磨这些举着高脚杯，吃着精致法餐的高管们脑中的权利斗争。 不就是肯干肯吃苦吗？我拿手啊。 年方杰赶紧堆起笑脸： “a总放心，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 跨国外企就是有钱，不仅自己造楼，光研发部就占了整整一大半的楼面，光实验室的玻璃隔断就占着十分之一，透过隔断能看见白大褂的身影操纵着各种仪器，其中有一个最高挑挺拔的，就是传说中的倪图钧。 戴着护目镜和口罩，年方杰都能看出他锐利的双眼，只是一瞥，不知和旁人说了句什么，对方就惊慌地连连点头。 不怒自威啊，真厉害。 在研发中心转了一个上午，除了舆论中心的倪图钧没有见成，药物发现组的其他成员他都说上话了。 年方杰长得讨喜，开得起玩笑，什么都懂点，见谁都能聊两句，以前领导评价，他就是做hr的料。 所以让同事打开话匣子本来就不是难事，不过从研发部同事的口中听到的倪图钧，评价挺多样的。 “长得帅！还有能力，根本是天神！”一个卷毛戴大眼镜的研究员说。 “太卷了，实验进度拉这么快干嘛呀？”炸毛研究员抱怨。 “都怪他，现在销售老给我们使绊子！” “年轻人挺有冲劲，只是说话太冲，容易得罪人，不知道能不能干长久。” “要是倪老师愿意多和我说两句就好了，对了，jeff，你有女朋友吗？” ？研发的同事真热情。 很奇怪，在一个外企当中，大家都是互相用英文名称呼，可倪图钧却被称为倪老师。 干嘛叫倪老师？年方杰想问又不敢问。 “我们都快被他卷死了，jeff，你一定要和人事部反馈一下，研发部的加班实在太严重，有的人就应该强制休假！别再卷我们了！” 这个叫steve的炸毛研究员义愤填膺着，年方杰刚想点头答应下来，就被卷毛打断了。 “steve你也太没良心了，今年换了新车，不就是因为倪老师的亚塔利单抗申上临床，拿了奖金吗？”卷毛大眼镜毫不客气地怼他， “想轻松换到别的团队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2章 人红是非多 啥抗？年方杰还没听明白，这个新词就糊了过去，只得记下，总之发明了一种药。 “谁说我要走了，接下来我还得换房呢。”steve小声嘟囔着，皱着眉一副苦瓜相。 这两人一搭一档唱双簧，倒是挺有意思的。年方杰暗笑，日后可以多和他们一块儿混混。 今天cindy没给他布置其他工作，年方杰趁机打开自己的“电子档案”，挨个把见过面的员工记录下来。 以前同事总奇怪，年方杰怎么能记住所有人的奶茶口味，客户的生日，喜好，见过一次的人他都能很快摸清对方的性子。 原因就是在这电子档案上。他但凡见过一个新的人，都会往档案里添一笔。 特别是领导，a总的事他事无巨细地把她今天的穿着，动作，全写上了。 对了，a总今天开会喝咖啡了吧？是美式？还是拿铁？ 正琢磨着呢，it同事call过来，teams和其他账号密码来了。 高大上啊，在前司年方杰用得最多的是微信（个人版）。 登陆teams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的多年好友becky。 【becky姐！！】 两个感叹号表达他激动的心情，正好。 【jeffy——！！】 becky回以热情。 becky这人，从年方杰刚工作时就认识了，在乙方和h社合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交集最多，日常沟通也最频繁。 这回能进h社，可多亏了她的鼎力推荐。年方杰赶紧的敲上了一句： 【顺利入职了，中午一起吃饭，今天你可别和我客气，一定是我买单。】 尽管手头紧，朋友义气不能忘。年方杰在人际上花钱，向来大方。 【我早就等着了，午休准点一楼见！】 becky现在是没和他客气，但他知道，到时候免不了再争抢一回。 唉，这个人啊，简直是和我照镜子。 和becky成为朋友，除了工作上合拍，更重要的，是年方杰撞见过becky和她女朋友。 她和年方杰一样，在同事面前都隐瞒了自己的性取向。 “能不能求你，千万帮我保密。”becky那时整个人都慌了，双手合十放在胸口，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没问题，顺便告诉你，我也是弯的。”迎着becky黑框眼镜后的瞪大的眼睛，年方杰嘿嘿一笑，一口答应。 两人这之后熟络起来，约着加班约着喝酒。 年方杰觉得自己和becky真是一路人，看似早就被社会磨成了光亮圆润的鹅卵石，但就有一股热忱和善意的劲，憋在心里，就等着一个对的时机，向对的人发射出来。 思绪拉的太远了，年方杰又回到自己的电子档案上。 刚才走廊遇到的，steve和maggie，也写上。 刚才怨声载道的男同事叫steve，一头毛燥的黑发在头顶炸开，总是一副与世界为敌的样子。 而带着厚眼镜的maggie，已经是h社的资深研究员，脸上总是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神态，看起来事无巨细什么都愿意说。 他俩，有点意思，要和药物发现的同事搞好关系，得从他们入手。 年方杰按下回车，又在空白页面上用标题字体醒目地敲上三个大字。 倪图钧 现在对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他加上了传言二字。 现在问的那些人，各执一词，加班多，长得帅，不服管，光这三点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年方杰动了动笔，把想知道的都列下来。 对了，要不然也问问becky。 【姐，药物发现我就剩倪图钧没见着了。这人你熟吗？】 对面的“正在输入……”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最后becky的头像气泡就冒出了三个字。 【中午说】 看来是还有故事了。 teams上他先找到了倪图钧的助手，预约了他下午的半个小时时间。 耳听为虚，年方杰得亲眼看看这个风眼里的天才，到底多有个性。 becky是薪酬团队的leader，短发，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牛仔裤，做事效率高，口风紧，人品好，是a总十分信任的得力干将。 大老远的，她就看见了年方杰，挥着手。 “入职第一天穿得还挺精神。”一见到年方杰，becky就打趣道，“来了甲方就是有底气了啊jeff，知道打扮一下。” “第一天报道嘛，你们公司不是就喜欢商务便装？”被熟人忽然评价了穿搭，年方杰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自己的棕色鬈发。 第3章 今天他确实花了点心思。 因为长得太秀气，平时为了伪装直男，他总是一副卫衣卫裤，不修边幅的样子。今天毕竟新入职第一天，他特意问了朋友意见，选了藏青色西装配驼色西裤，看着精神也比较亲和。 “可以可以，进入状态了。”becky神秘兮兮地捅了捅年方杰，“怎么样，给你美言了好多句，a总应该没难为你吧？” 难不难为都是苦差事。年方杰心知肚明，表面还是配合地点头，“谢谢becky姐提携，以后都要跟你混了，给我多透点底。” 这句话也并不是客套，becky思路清楚，公司里人头又熟，还和年方杰是老相识，想在h社站稳脚跟，有这样的朋友事半功倍。 趁着吃饭，becky先说了说年方杰最关心的倪图钧。 “棒打出头鸟，倪图钧，可能真没做什么错事，但就因为太突出，直接吸引了全部火力。” becky提到倪图钧只是摇头，“他来公司才多久，各种谣言就传得不像样了，人事部才不得不出手。” 人红是非多，一些乱七八糟的粉红谣言becky顾及年方杰的伤心事都没说，挑了个最大的事。 “之前有销售匿名举报倪图钧水加班混加班费，a总亲自约了销售和研发的vp，找他开会了解情况。” “真这么无聊啊？这么大个专家混加班费？”年方杰听不懂了。 “哎呀，老大们当然知道这事不实，毕竟这个事无关痛痒，也和个人生活没什么关系，就想着挑这件走个过场，大家都能交代就过去了呗。”becky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打岔。 “可倪图钧压根没参会，只将自己加班的实验室监控记录发到了a总邮箱。” 还能这样？年方杰默默举起了大拇指，这哥们是条汉子。 “举报造谣不攻自破，但销售总监没了面子，之后开会处处针对研发部，对应的同事都苦不堪言，恨透他了。”becky摇着头道。 听完，年方杰懂了：这是h社这样的大公司打工人的潜规则，可不是什么以暴制暴，整顿职场。 全都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倪图钧干嘛不去呢？”年方杰问。 “不久之后，就收到公司内部的喜报，他的新药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了。”becky解释道，“那段时间大概忙着做申请吧。” “那领导让开会还能不去吗？”年方杰是没办法理解，要是以前陈嫣和他说一句来一下，他再紧急的事都得搬着电脑进会议室。 yue，怎么就想起陈嫣了呢？ 年方杰放下手里的筷子，海南鸡饭一下就不香了。 “研究员，都是死脑筋，你多接触就知道了。”becky说，“他们心里研究成果比什么人际关系重要多了，倪图钧新官上任啊，更要给自己添一把火。” 28岁了还不懂人情世故啊？那可有点幼稚了。 “糟了，等下他居然愿意给我半小时，我的面子倒比人事总监还大了，好惶恐。”年方杰吐了吐舌头，引得becky哈哈大笑。 “对了，你的前同事们，已经来向我打听你了。”等笑完了，becky云淡风轻地带了一句，“前司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就说becky和他心有灵犀吧，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年方杰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走得匆忙，没和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去向。 只可惜干他们这行的出路从来都不是秘密，这么快就打听过来了。 “她们该不会认为是a总看上我了吧？”年方杰脸色一下就黑了，冷着脸问。 “不至于不至于，你别应激。”becky知道他离职的真相，忙安慰他，“翻篇了，我不会和她们多嘴的。” 过去的一个月，年方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根本是去地狱走了一遭。 要becky再晚个几天找他，他可能真就顺着s市的绿浦江水，去和这马桶里的东西作伴了。 等着，在h社，我怎么也得闯出些名堂来。年方杰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前司这帮好事之徒看笑话。 “下次他们再来问，你就说是倪图钧看中了我。”年方杰担心becky会为提起自己的伤心事而自责，主动开起了同志玩笑，“他可是主动给了我半小时呢。” “你够了！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becky又被他逗笑了一回，年方杰也就敢和她开开这种圈内玩笑。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能耐拉他进圈子。” “你怎么知道人家本来不是圈内人士？”年方杰犟嘴。 “我是听说他以前有女朋友的，具体你自己去打探吧。”becky摇摇头，不打算再说更多。 13：55。独自在会议室的年方杰很紧张，他又检查了一遍问题提纲。 倪图钧名声在外，等着他的怕是一场硬仗。他一遍遍演练着缓解冷场的对白： “现在您不想说也没关系，会后我会把提纲给您助理，挑您能够透露的写就好。” “看您不想透露，那我们今天就这样，日后再聊，您先忙。” 越想越紧张，年方杰在会议室开会踱步，抓挠着自来卷的头发，又努力把它们梳理整齐。 “加油啊小杰！” 为了振作起来，他挥着拳给自己鼓劲，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时，手上还保持着斗志昂扬的动作。 啊？被，被人看到了？ 时钟正指向两点，跟随秒针一同走动到门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年方杰的拳头。 第3章 初见虎子 这个门口冷眼观察着年方杰的男人，的确如m卷毛所说，又高又帅。 黑发精炼地三七分，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剪裁合身，衬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比年方杰高出一个额头，得有185。 他瘦削的脸上一对凌厉的眼睛，不留情面地锁定在年方杰身上，高挺的鼻梁上，还带着实验室口罩和护目镜留下的印痕。 嘶，有点性感。 要是我在gay吧遇到他，高低也得请他喝一杯。 不是，想什么呢？ “啊，您就是倪图钧，倪部对吗？”年方杰陪着笑伸手，“您好，我是新来的hrbp jeff，今天耽误您半小时。” “年方杰。”倪图钧狭长的双眼直视年方杰的眼睛，报出了他的中文名字，并伸手与他浅浅一握，“听说了。” 挺客气的，还和我握手了，手还挺热的呢。年方杰嘲笑着自己这点出息。 两人对面而坐，倪图钧拿起手上的平板电脑，打开遍旁若无人地敲打起来。 得，刚才握手只是人懂礼貌，又是我想多了。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年方杰随便找了话题，一般高管都爱带个助手同行记录。 倪图钧从平板抬眼，平直的眉毛微微上挑，“会议预约时，没有要求其他人参加，需要增加与会人员吗？” “不好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年方杰摆摆手，心里一阵慌乱，怎么随口问一句，变成自己的通知失误了？ 而且，这人说话怎么像在念文本啊？ “为什么道歉？” 这下倪图钧也不看打量着年方杰尴尬的表情，也没打算再说什么。 一句寒暄就把气氛降为冰点，干得好啊小杰。 接下来的对话看来要谨慎用词了，年方杰定了定神继续道，“不不不，您来就行，知道您很忙，我简单准备了几个问题，我们尽快结束。” “可以。”倪图钧上手交叠在桌上，继续直视着年方杰的眼睛，他这种严肃审视的神情，很容易让人紧张。 “那我就开始了，”年方杰清了清嗓，“您对自己日常工作的饱和程度怎么看？” “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加班这么多，不必费心旁敲侧击。”倪图钧一字一句地撞开年方杰搭建起来的提问节奏。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年方杰第二次试图解释。 “请一个非专业人士来做药物发现的bp，你可能不是，但人事部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倪图钧笃定地继续陈述，橄榄色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情绪。 这人好奇怪，说是不配合，但态度不恶劣，只是语句古板，像个人机。 年方杰大脑飞速运转：第一印象定生死，这次谈话取得对方的信任更重要，既然他喜欢直接点，就还是直接问吧。 定了定神，年方杰重新开口：“倪部，那我就不和您绕弯了。照理今年人事部给您定的的考核目标早就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天天加班敢进度？” “考核目标？这和我的目的没关系。”倪图钧从鼻尖呼出一声轻笑，嘴角没有任何上扬的迹象，“我的目的，就是促进亚塔利单抗在两年后上市。” 两年后？就算年方杰完全是个小白，百度也告诉他一支药从发明到上市得4～6年。 “倪部，抱歉，我可能不太专业，但我知道您是带着学术成果来的，但这个目标是不是不太……”他本想说切合实际，又觉得不礼貌，换了个词，“容易实现？” 第4章 “是吗？”倪图钧眉毛一抬，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年方杰只觉得后背发凉。 “当，当然，您是专家，您说了算。”他赶紧找补，佝偻着身子垂下头，“冒昧问一下，您想要着急上市，是为了拿什么奖吗？” “不是。”倪图钧好像对他的理解力很失望，眼神再次回到平板电脑上，不再说话。 “那是……有什么人着急需要用这个药吗？”受不了安静的空气，年方杰又急中生智用直觉找补。 倪图钧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没搭腔。 亚塔利单抗是用于子宫内膜癌的精准靶向药，好端端的说这个，是太晦气了。 “不，不好意思，如有冒犯，我道歉。”年方杰声音越说越小。 “五次。”倪图钧说。 “什么？” “你从会议开始，一共道歉了五次。”倪图钧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个五，又慢慢落下放在鼠标上。 “啊……”年方杰完全都没意识到。 “可你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倪图钧探究的眼神停在他脸上，像要读心。 年方杰吞了口唾沫，把刚到嘴边的“不好意思”咽了下去。 倪图钧看他说不出话，似乎也没兴趣再问下去，换了个问题。 “你刚才说我的目标不容易实现，为什么？” “我查了些资料。”年方杰拿出早上打印的药物研发流程图，还有倪图钧的新闻，“就算您带着研究成果，省去了最开始的两步，后头临床试验得花的时间怎么也得1到3年啊……” “不需要。”倪图钧眉头一皱，反驳道，似乎也没有耐心听他这个门外汉来说这些，“我的临床方案，只要在患者身上试3个月，就能看到效果。” “可就算这样，申请nda也得要1年……” “我的团队申请ind只用了三个月。”倪图钧薄唇的一侧向上一勾，显出得意。 你的团队快猝死了好吧，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呢。 “倪部，”年方杰当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看倪图钧又盯着自己，局促地抓了抓头发，今天早上有一簇不听话的刘海，老是要卷到他眼前来。 “可人不是铁打的，现在的工作强度，您的团队恐怕没法一直保证这样的工作效率啊。” “这就是你们人事部该考虑的事了的。”倪图钧笑容一收，嘴角又回到了水平线上。 cindy虽然一看就是个混日子的老员工，但她有句话说的很对。 倪图钧再强，也只是学术上，职场上他还是新人，这样不懂带团队的领导，日后有的受。 年方杰观察下来，觉得这个学术大佬还得上点专业才能说服，理了理思路，说道： “您的下属和助手，加班也都超过法定时间了，这样公司是有诉讼风险的。” “那就加人。” 这说得也太轻巧了。 人事工作年方杰的专业领域，他一说起这些就找回了自信，马上反驳起来。 “可研发的headcount已经给的够多了，研发经费本来就烧的多，销售那头已经有了意见。按公司的方针，接下来研发的人员成本得控制，研究员一直加班，也容易有情绪……” “这些都是你们人事部的事。”倪图钧显然对公司，经费，预算毫不关心，人往座位上一靠，头一抬，“人出问题，应该你们人事部负责解决。” 怎么这时倒要我们管了？ 话是没错，我们在解决呢，但问题的源头是你啊。 “您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人啊？”年方杰头脑一热，心里的声音冲口而出。 倪图钧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上扬的下巴逐渐摆正，视线也从俯视改成了正视，嘴唇紧抿，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该不会觉得我在威胁他吧。 年方杰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嘴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想道歉，可倪图钧明显不喜欢听他道歉。 完蛋了，第一次见领导，就搞砸了。 “这个……加人的事，我再，和人事部反应反应？”也没别的招了，先示个弱吧。 倪图钧头一低，从喉头里蹦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来。 他笑了？ 再一看倪图钧表情，纤薄的嘴唇向上弯着，眼睛里却丝毫没有光。 完蛋了。 这下真完蛋了。 年方杰的刘海都被汗沾在了额头上，卷卷的发梢挠得他直痒痒，赶紧胡乱地抹了抹，把头发赶开。 说点什么，再说点什么。 头脑里一片空白，倪图钧刚那几声笑把他的思路全摇没了。 “谢谢提醒，我忘了，我也是人。”倪图钧突然开口，微眯着眼打量着年方杰，“所以你是来解决我的，对吗？” 我，解决，你？ 我哪敢啊，我只是个bp，你差两级就是vp了，我们除了读起来像之外，根本是天差地别好吗？ “不不不不倪部，真对不起让你误解了，我是来辅佐您，服务研发部各位专家的。”那簇该死的卷发又落下来，被年方杰胡乱拨开，他这会脸色煞白的摆着手，连人带凳子往后退。 “你不用解释，之前的人事cindy和我交流过很多次。”倪图钧又打断了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慌乱，“但，她没把我当人看。” 年方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扶住椅子才勉强坐正。 “所以我推测，她也没有和你详述我们上次谈话的结果。”倪图钧细细品味了一会他的表情，又把手中的平板转向他。 是他写给人事部的邮件： 【根据今日和cindy的沟通，本人愿意主动放弃超时加班的加班费，如果有需要，办公室和办公设备的使用成本也可以从本人的薪资中扣除。】 年方杰张大了嘴巴，凑近平板看着邮件内容难以置信。 “这，这，人事部回复了吗？” 倪图钧不说话，鼠标一动，下一封是系统自动回复，收件人已打开邮件。 坏了。 年方杰的心情沉到了谷底，cindy丢了个烂摊子给他。 公司强迫员工承诺不要加班费，甚至承担加班产生的经营成本，这要是上了媒体，可是舆论事件。 要是cindy即时反驳几句，辩称不是公司不是这个意思，可能还有点作用。 这下留了把柄，人事部要再得罪一次倪图钧，影响的可就h社的声誉啊，绝不能让他把这事捅出来。 我才刚来啊，该不会这就要被开了吧。 完了，全完了。 年方杰勉强手肘撑着桌子坐着，魂都像是飞走了。不听话的刘海粘着汗，贴在他的眼皮上，痒的不行，他也懒得再去动。 忽然什么东西碰了他的头发，凉凉地划了过去，把他眼皮上的瘙痒挑开。 是倪图钧拿电容笔挑的。 “你的头发，是自然卷？”倪图钧的一双眼睛仍然盯着他，辨不清目的。 可是这个动作太暧昧了， “是的，从小就这样。”年方杰又胡乱的把头发往后刨了刨，脸刷地一下红了。 倪图钧若有所思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还要说什么？ 年方杰吃不准，又觉得不看他不礼貌，怯生生地抬头和他对视。 “你很聪明。”倪图钧说，“看你的反应，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在夸我？ 年方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你不懂技术，但是你比之前的bp都聪明。”倪图钧一侧的嘴角又一勾，“只要别再开口道第六次歉。” 这不是讽刺，这是真的夸奖。 年方杰一下不知道如何反应，定定地愣在原地，看着倪图钧站起来。 “我还有五分钟。”见他不说话，倪图钧敲了敲平板上的时间。 对，对了，还有问题。 第4章 草台组长 年方杰草草浏览了自己准备的问题清单，忽然觉得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 “我能不能问浅显的问题，您别生气。”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年方杰终于心一横，抬起头来问道。 倪图钧合上平板，收起电容笔，静待他的问题。 “到底什么是靶向药？” 太小白了，他会不会拒绝回答？年方杰心里忐忑，问完问题，又不敢抬头。 “针对一种疾病，存在成千上万的治疗方式，”倪图钧冷静地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从哪里，用什么的化合物去攻克病灶最为有效，就是药物发现在做的事。这个病灶的弱点，就是靶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向2点30，倪图钧也徐徐站起身。 “所以靶向药，”会议室的顶灯在倪图钧的橄榄色的瞳仁反射出一丝耀眼的金光，“就是进入人体后，能突破众多干扰，精准找到病灶并解决它的，最有效的药。” 2：29，倪图钧走到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对他点点头，“年方杰，再见。” 第5章 *** “干得好！小杰！” 无论如何，熬过来了。 年方杰在无人的会议室，向天空冲拳庆祝首战告捷。 他并不知道这间会议室一直都开的是外面可见的单向玻璃，走廊上的倪图钧被他冲拳的动作吓了一跳，步伐一顿，随即低头暗笑着离开了。 这个新的bp,一惊一乍的有点意思。 年方杰，他管自己叫小杰。倪图钧默默记下。 年方杰回到工位就整理着刚才会议得内容，下班前，向组长主动发了封邮件，汇报了今天的访谈结果。 有些过于尖锐的内容就别写了，第一次汇报，稳一点。 他也就没提那封放弃加班费的邮件。 “所以结果就是，没什么成果咯，以后这种情况，不用和我汇报了。”cindy粗略扫了一眼年方杰的报告，就关上了邮件。 “倪图钧给你看了他给人事部的邮件吧？和他谈话，要有这样的成果，才不算浪费时间。” 逼迫员工写下不要加班费的邮件叫做有成果？ 年方杰心里对着组长的能力已经打上了一个问号。 还是先别下结论，万一还有隐情呢？ “cindy姐，我想问问，后来他这个邮件，咱们有回复吗？” “回他干什么？我们存着就行了啊。”cindy觉得奇怪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啊，你以为是你们供应商，收到还得回一句，嗯嗯好的收到？” 好端端地怎么讽刺起第三方来了？ 这满眼的诉讼风险，她是真没发现？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看着cindy这副得意的嘲讽的样子，年方杰也不想多说了。 算了，不可与夏虫语冰，后续凭本事稳住倪图钧吧。 “是是是，也没必要哈。”年方杰，陪了个笑，就这么糊弄了。 “不过他那个邮件，写了也没用，还是继续加班，就喜欢住在公司，给别人添堵。”cindy拿起镜子补了补口红， “行了，别的没事的话就这样吧。” “还有个事，姐，交接文件我都看了，有没有一些，研发岗的资料可以给我参考一下？我想学一下。”年方杰微微屈身，尽量和坐在工位上的cindy视线相碰。 cindy像看怪物一样瞪了他一眼。 “没，没有的话，告诉我找谁要也行。”年方杰见状，马上退而求其次。 “我这没有，岗位概要都在招聘手里，业绩绩效在薪酬组，你打听这些就算打听个人隐私了。”cindy眉头一皱，就这么顶了回去，按下关机键，拿起桌上的香水喷了两下。 广藿香和玫瑰带着攻击性冲进年方杰的鼻腔，他对这气味挺敏感，一下就觉得胃不舒服，赶紧屏气不闻。 岗位信息也不是业绩绩效吧，就想知道些研发的工作内容罢了。 “还有事？”全副武装的cindy把小包往自己面前一摆，插着手看看着年方杰。 知道cindy想准点下班，年方杰识趣地屏着气，硬挤出一个笑容和她道别，然后逃也似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完了，这个组长什么都不懂啊。 这水平能做组长？什么草台班子。 bp岗位挺多都是应届生直接招聘的，对人事知识要求不高，所以这个cindy凭借着一点老资格，能混到今天。 年方杰总算能大口呼吸了，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把档案维护一下。 【cindy喜欢的香水：特刺鼻闻着恶心的那种】 年方杰是不知道广藿香是啥的，只能这么描述。 尽管自己不喜欢，别人的喜好也不能干涉不是？ 包容包容。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把自己鼻子里残存的味儿给替换了。 嗯？怎么有一股巧克力味。 “jeff啊，刚来第一天别加班了。”一个卷毛脑袋从隔板后面探出头来，紧接着是那副厚厚的大眼镜，maggie递给他一个巧克力，“steve刚才给的，你正好不在。” 哦，那个炸毛给的。 “谢谢啊，maggie姐，我整理完资料就走。”年方杰对她温和地笑笑。 maggie可能以为年方杰在倪图钧这里吃了瘪，忙不迭又安慰了他两句： “倪老师确实蛮怪的，讲话你会觉得有点尖锐，但他不像其他领导，要你揣测心情，习惯了还挺好相处的。” 这卷毛人不错。 年方杰点点头，既然卷毛maggie热心，他就多问了两句自己之前想了解的药品研发流程，以及加班的原因。 不问还好，一问，卷毛的苦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了出来。 她们现在跟着倪图钧在做好几个项目。研发在实验室要做细胞培养，化合物分析。 都是吃时间的，还一直要有人看着，别说踩点下班了，实验不结束，人都不能离开。 “那能给调休吗？”这听上去不是固定上下班时间的活，得用综合工时制来算。 “是可以选调休和加班费来着，但也有个封顶数啊，否则承认超时加班不是公司就完蛋了嘛？” 所以还有笨蛋让员工写保证书自愿放弃呢。 真是一点劳动法不懂，年方杰心想。 “其实倪老师比以前的领导好多了，咱们加班多吧，是做出真东西来了，看见ind这么快下来，好有成就感。”maggie厚厚的眼镜片都挡不住眼睛里的光。 “不光成就感啊，他申请下来这个，我们今年季度奖拿了个从没见过的数，加班费公司不给，奖金可是真金白银的。” 所以销售不乐意了，自己给公司赚的钱，全进了研发的口袋。 年方杰有点闹明白了。 “对了maggie姐，能不能给我简单说说，你们药物发现的工作，都有哪些呀？我想了解。” 正好问对了人，maggie给他说了和大概，又发了科普网站和帖子给他参考，他一看今晚有事做了，赶紧点头谢过，拿包回家。 “你和人事说这些干什么？”steve买了饭回来，正听到maggie在给年方杰讲靶点筛选，疑惑怎么聊到这儿了，待年方杰走后，他问道。 “jeff问的，说要帮我们给上面提意见，改加班计算的机制呢。”maggie见steve回来，赶紧告诉他，“这个jeff人不错，很好学，有什么要求快提给他。” “想多了，一个新人能有多大权力。”steve消极地打开盒饭，“而且才来一天，先等他过了试用期吧。” “他和倪老师一对一，居然完好无损的出来了，你真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新人？”maggie也打开自己的盒饭，“你第一次的时候差点都哭了。” “瞎说吧你就，我哪有哭，只是热泪盈眶罢了。”steve想到自己当时被骂得有多惨，打了个寒战，“他走的时候还还笑嘻嘻的，确实有点东西。” “我挺喜欢jeff的，他和我一样是卷毛。”maggie揉了揉自己的卷发，长满雀斑的脸上露出笑脸，“长得也很养眼，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总是笑嘻嘻的，一看就没有攻击性，这种叫什么？草食系男子？” “大姐，这都什么年代的词了？”steve最见不得maggie犯花痴的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想到自己买饭途中听到的事，故弄玄虚道，“咱们就看看吧，咱的卷毛小帅，第一个坎就要来咯。” *** 年方杰踏出公司门，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还算不错，倪图钧这块难啃的骨头虽然仍前途未卜，至少面上比他想象的要过得去。 药物发现，有很多他不懂的地方，要从头学起。 不过年方杰从来都不怕难，相反，能学到新东西对他来说很快乐。他哼着小曲，踩进办公楼下的街心公园，打算顺道熟悉一下环境。 看点绿色，还能调节一下心情。 社畜这个点都赶着回家，这个小公园也只有午休时间才会聚些人气。 幽暗的小径被零星几个低矮的照明光点亮，周边高低错落的绿植在黑夜里影影绰绰地守护着这片寂静。 几声稚嫩的咪咪叫传进年方杰耳朵里。 “这儿居然有猫啊，快哉快哉。” 找了一会，一只几个月大的小橘猫正艰难地躲在角落啃食猫粮，不知谁给的成年粮太大太硬，小家伙咬半天才能吃下一粒。 年方杰拿出背包中的水加了一点，把猫粮稍微泡软。 成年猫粮，这小家伙吃了可别不消化，行不行啊。 他很喜欢猫，但租房养不了，所以周末常去喂流浪猫，和猫打交道颇有经验，一看这小家伙吃东西地狠劲，就知道能活。 橘猫嘛，和年方杰一样，是吃货体质。 “胃口这么好，等我过几天给你带猫条。” 泡软的粮被小橘猫风卷残云一般快速扫荡干净。 不过你的肠胃，看起来比我奈操一点。 年方杰看着它圆溜溜的肚子，竖得老高的小尾巴，满意地一笑。 最近经济拮据，以后等发了工资，给它买幼猫罐头。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继续往家走去。 第6章 不远处，拿着猫粮口袋的倪图钧看着年方杰走远，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刚才他倒的猫粮，被吃完了，他生出满足感。 怎么自己在的时候，小猫跑得这么快，碰见了这个新来的，倒吃得起劲？ 倪图钧的探究心上来了，看着走远的年方杰。 年方杰突然跑了起来，卷发在空气中一蹦一蹦的，看上去很呆。 倪图钧刚才阴郁的心情，好像消散了一些。 挺有意思的，小杰。 *** 第二天，年方杰打开手机，就弹出了系统通知邮件。 【邮件名：离职处理提醒#10026457 您有 1 条新的离职信息待处理。 部门：研发中心-药物发现 职位：副总监助理 隶属上级：倪图钧 请于x月x日前上传离职/上级访谈。 ［附件］辞职信】 啊？ 第5章 加班星耀 这个助手才做了没多久，这么快就走了？ 下一封邮件也是个提醒，助手的休假申请，倪图钧已经审批通过。 时间：今天起。 ……大哥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草率了呢？是不是得先让他把工作交接了呢？ 还是你一秒都不想见到这个助理了呢？ 那也得交接啊！ 年方杰一骨碌起身，准备开始他倒霉的第二天。 想到倪图钧昨天在会议室咄咄逼人，只管实验不管人的样子，年方杰觉得助手这一走，是给打工人出气了。 可昨天按照maggie说的，他们药物发现现在正在做第二支化合物的合成测试，缺不了人。 得和cindy汇报，赶紧招聘。还要按照公司规定，做离职访谈和上级访谈。 坏了，年方杰嘴里的牙膏泡沫像他此刻吐出来的白沫：又要找倪图钧开会了。 在人挤人的地铁里，年方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点的角落站稳，就打开手机备忘录，计划起了工作。 助理的辞职报告也就写了一句因个人原因，具体到底是怎么个事？万一有隐情，a总这的秘密任务，也有了汇报素材。 不过根据自己的工作条线，他需要先去向cindy汇报。 “看到系统申请了，邮件发过来吧。”cindy刚放下包，拿着水杯正准备去倒水，被年方杰拦住，明显有些不悦。 “好嘞，姐要倒水吗？要不要帮你？”年方杰作势要拿她杯子。 “不要不要，组撒？” cindy见他伸手，马上把杯子拉远，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又补了一句： “这个时间点，新助手没这么快到岗，你叫研发自己做做工作调整。” “唉，好好好，大概什么时候有消息？”年方杰赶紧点头应和。 “招聘我会去对接的，哪有这么容易，”cindy的上挑眼线跟着眼珠一起向上翻了翻，“你别管，去找员工做离职访谈。” “行嘞，那…能不能先调个人过来帮帮忙？研发最近，特别忙。” “我叫你去做访谈！” cindy见年方杰没有要走的意思，把端在手里很久的水杯往桌上“通”地一放：“急什么，这么快就当上研发部的狗腿了？哪个部门不忙啊？你看有人吗？” “好的姐，知道了。” 被她尖利的叫嚣吓退，年方杰低头不语，心里却犯嘀咕：我看你挺空的，上班多久了，到现在电脑都没开机呢。 “别叫姐了，什么乙方的习惯，恶不恶心。”cindy艳红的薄唇一撇，又端起杯子一转身，高马尾差点甩了年方杰一嘴巴。 “离职访谈和上级访谈你给我好好做，我可听说昨天助手是哭着下班的，你不去挖一下隐情？主次不分！” “好的…组长。” “招什么人，自己工作不做。”一条红色的马尾随步伐抖动，好似火苗又像烈爪，cindy逐渐走远。 什么时候开始，招聘大权都是bp组长一人拿捏的了？ “唉我帮你说呀，倪图钧的助理已经离职来！……人事部新招的bp？有什么用，就会和条狗一样贴着，帮不上忙。” 远处cindy的声音让年方杰恨不得当场失聪，他低下头避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往自己工位走去。 以前在乙方就被人当狗，这个称呼他早麻了，没什么好生气的，主要还是要解决问题。 所以，助理这段时间的工作到底谁来做？ 按理说，跟着倪图钧做实验的几个研究员，就数卷毛和炸毛两个最有可能。 年方杰去问了maggie和steve，两个人互看一眼，都摇摇头说不知道，都怕多问一句，最后工作就到了自己身上。 倪图钧呢？倪图钧一直不现身，一来就扎进实验室。也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回过家。 那可不行啊，他再加班得爆了，回头那封邮件往总裁办公室一发，他这个bp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年方杰对着实验室探头探脑许久，好不容易见他脱了装备往位置上走，走路带风，阴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倪部，助理的工作交接……”年方杰做了一下心里建设才走了过去。 倪图钧没搭理他，弯着腰打开电脑啪啪开始下载实验数据，进度条跳动的间隙又拿起平板算了几个数据。 “那个，我已经找了cindy在招人了，恐怕没这么快到岗……”年方杰只能自顾自地汇报，也不知道倪图钧听没听进去。 “maggie，steve，3号洽谈室。”倪图钧直起身，越过年方杰的头顶，对着他身后两个工位叫了一声。 看上去是忙的焦头烂额了，要不然晚点再来烦他吧，年方杰打起了退堂鼓。 “人事部按照既定流程操作即可。”正想向后撤，倪图钧来了一句，他着急去会议室，反而上前一步，距离年方杰更近了，领带就在他鼻子下面一晃。 这黑色的领带上，还带着化学式的暗花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挺有品味。 “好，好的……那上级访谈您什么时候……” “没空。”领带在他面前一摇，倪图钧就从他身侧灵活一闪，两条长腿甩开，向会议室走去。 倪图钧的衬衫剪裁合身，刚才一个照面让年方杰看清了他藏在衬衫下的胸肌轮廓，他心跳都停了一拍。 但这个精心修饰外表的海归不用香水，他身上只有洗衣液的清香和实验室的消毒水味，这令人安心的清洁感，使得许久未恋爱的年方杰偷偷红了脸。 *** 距离助理离职已经快过了一个星期了。 他手上有18天休假加调休，再请个两天病假，最后一天来办个手续，交出工牌，好家伙，直接无痛离职啊。 cindy是把招聘要求提报给了招聘，但不知道为啥一次没说清需求，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 年方杰清楚，cindy主要对口销售团队，八成是帮着销售总监，站在研发的对立面，巴不得他们忙的团团转，再出点岔子。 “助手的工作，后来倪老师自己干了。”终于在年方杰三番两次的咖啡贿赂下，卷毛maggie说出了真相。 他疯了，哪有大佬自己接助理工作的？ 年方杰只觉得，这个28岁的研发副总监是不是研究做坏了脑子。 “谁知道他有啥不为人知的秘密，指不定有啥黑数据，他要自己洗呢。”炸毛steve可没这么温和，嗦了一口手上的奶油顶冰冰乐。 喝的最贵，说的最少，年方杰的电子档案里，早就给steve打上了【抠门】标签。 更多离谱的谣言还有： 【助手和倪图钧有一腿，现在闹分手后离职。】 开口闭口男女关系，这八成是销售传的。 【倪图钧和助手上班时间研发成瘾性药物牟利，加班是为了毁灭证据。】 歪，妖妖铃吗，先把传这个的人抓走。 【助理爱上倪图钧，谁知他喜欢的是销售老大，助手自知无望，灰心离开】 这么会想，怎么不去写网文呢？ 年方杰看着这些整理出来的内容叹气。 至于助理离职的真正原因，还是没弄清。只知道最后助理哭着走的，倪图钧不允许她带电脑和工作手机。 倪图钧比cindy可有意识多了，这些东西里都是商业机密，这要带着休假，直接就能把公司卖了。 teams还有邮箱，年方杰都留了言，他对自己的话术颇有信心，只求助手休假期间良心发泄看一眼。 皇帝不急谁急都没用啊。还是抓紧认熟人头，学学研发知识吧。年方杰自己要关心的事也不少，不知不觉他前司加班王者的称号又回来了。 不过，在h社，他也还没上成加班星耀，毕竟天天忙到八九点，他也没见到过倪图钧下班。他的位置总是开着台灯，楼道只剩常亮灯的时候，那盏台灯也不会熄灭。 谁说这个副总监是在水加班时长的话，那他像风暴一样的产出会让造谣者打脸。 经常听见实验员私下议论，为什么倪图钧手上的实验成功率这么高，能这么快有结论，要追上他一周的实验进度，其他人可能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第7章 “我看见他在平板上手拆化合物，都不用电脑模拟！”实习实验员的语气几近惊恐。 “天才是这样的，要不是因为他一次只能演算一条，我们实验室的模拟计算器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maggie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难怪他都要自己来，是因为他自己算才比较快啊！在一旁偷听的年方杰擦了擦脸上的汗。 天才的世界常人不可企及，但努力这件事，却任何人都能做到，年方杰为了快速融入，经常自愿加班到末班地铁前。 这天他又完善电子档案入了迷，抬头才发现时钟指向十点，匆匆拿起包经过倪图钧的位置，正犹豫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年方杰见状脚步来个急刹车，皮鞋和地板却摩擦发出不合时宜的吱嘎声，划破了深夜办公室的寂静。 倪图钧眉头一皱，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手指在眼角轻轻揉捏。 “不，不好意思啊倪部，只是想下班前和您打个招呼。” 得赶紧道歉。 坏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道歉。 深邃的双眸下泛着一层乌青，正逐渐恢复往日的凌厉，此刻残存的茫然在和年方杰的对视间也消失殆尽。 “您……最近辛苦了。”没管合不合适，看到这样一张疲惫的帅脸，年方杰下意识的说了句关心。 “一共睡了13分钟。”对着屏幕下方的数字，倪图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通知bp将这段时间从加班时长中扣除。 “不不，我不会和人事部汇报的。”年方杰赶紧表态，写给人事部的那封邮件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生怕说错一句，就被眼前的大佬一纸状告。 稳住他，得稳住他。 “非常抱歉，人事部真的已经在努力招人了，您最近当心身体，别太累。” “第二次。”倪图钧伸出手指比了个耶。 不是，比了个二。 “咳，可这次真是我们对应不及时。”想起cindy推波助澜的嘴脸，年方杰自觉人事部理亏。 “你们没错，招聘本就花时间。”倪图钧冷静的声音像在做什么论文陈述，“人是我放走的，造成的工作冗余理应由我自行承担。” “倪部……”他竟然这么讲道理。 “我的目的，始终都是推进新药上市，如果人事部伙同销售，干涉我的实验进度，那么我保留追究邮件问题的权利。”倪图钧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话还是说早了。 也是，做研究的，通常逻辑都特别强，倪图钧的头脑构造估计就像个机器似的，利益权利也算的很清楚。 到他为了不让人抓把柄，什么都自己来，身体也扛不住吧？ “还有问题？”倪图钧见他还不离开，眉头一皱，眼神变得防备，似乎准备着他来辩论。 第6章 喂猫偶遇 “没事了，倪部再见。”年方杰犹豫再三，把到了嘴边关心的话又咽了回去。 时钟指向10:15，距离城南最后一班地铁还有10分钟，动作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年方杰跑过街心公园，又听见了咪咪的叫声，想起那只胖胖的小橘，冲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猫条。 差点忘了和小猫的约定，明天我高低得找你玩一会，年方杰心想。 晚上十一点，手机铃声穿透了浴室的流水声。其他人会骂一句后蒙就睡的时间点，年方杰却从浴室冲了出来接。 “喂？” “您好，请问……是jeff吗？我是倪老师的助手，实在刚看到您留言，打，打扰了…” “没事没事。”年方杰夹着手机，单手翻开一本笔记本，尽量让声音亲和，别吓到了对面的怯懦，“谢谢你来电，我们随时开始。” 年方杰留言时特意强调了希望帮她加快离职进度，谁看了都会赶紧回电的。 倪图钧的助手是他进公司时亲自招的应届药学毕业生，特别崇拜倪图钧，但也有自己的留学梦。 某天倪图钧撞见她浏览a国申硕攻略，又发现了她藏在资料下的雅思书，倪图钧没说什么，却在桌上留下一张教授的名片。 女孩尝试着向教授发了自荐信，没想接到了热情的回应，可她却在梦想和稳定的职业之间犹豫起来，在实验时分心，被倪图钧狠狠教育了一顿。 “我这里，不需要人骑驴找马。”倪图钧冷着脸说，“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不需要犹豫。” “可是我如果突然离职，倪老师没了助手，进度……”助手是个负责的姑娘。 “这是我应该解决的问题。”倪图钧拿起平板电脑，翻阅了助手的休假申请。“还剩下18天假期，要怎么妥善利用，才是你该解决的问题。” “谢谢，谢谢倪老师！”她含着泪离开实验室时，倪图钧头也没有抬，他紧盯着屏幕，把助手的共享日历项目全部都迁移到了自己的日历上。 挂了电话，年方杰盯着自己仓促记下的笔记愣神了很久，内心被“推荐”“最有利”“你的假期”这些关键字狠狠触动。 做人事工作四个年头，年方杰见过的人多了，谁都是从一腔热血开头，然后逐渐走向各自的岔路。 有的心灰意冷，有的则利欲熏心，更多的人则是被社会磨走了义气，只剩下为了生计奔走的麻木和事不关己。 倪图钧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但他的运转的逻辑，却是基于最基本的善意。 头发上滴下的水珠即将晕开笔记上的字迹，年方杰匆忙擦去，却也下定了决心：不行，我得帮他。 “在职期间未与上司发生冲突，对上司综合评价高。”犹豫再三，年方杰在离职访谈记录里敲上了这么一行。 就这样吧，算给他平冤了。 黑暗中，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床上，年方杰闭上眼睛，却全无困意。 我在想什么呢？去同情一个金字塔尖上的人，此刻的我，没有资格同情别人，在h社活下去才最重要。 他努力给那颗被倪图钧撬动的心，再次覆上黄沙。 还有，小橘比较重要。 想到那个奶声奶气的毛茸茸身影，年方杰的终于心头一松，困意袭来。 *** 第二天一早，年方杰提前了半小时出门，在小公园里找到了入职那天见到的小橘猫。小家伙闻见了鱼味，特别积极地冲过来，大口舔着猫条，爪子还扒拉起来。 “吃慢点。”看着小猫的憨态，年方杰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他注意到自己背后应声停住的脚步，就看到倪图钧正站在那里。 “啊，倪部早，我挡住您了？”本想快点站起来让路，可小橘扒拉着他的手，一时也撒不开。 “没有。”倪图钧走到小径边的长椅上坐下，翻开手里拿着的书。 近在咫尺的方寸空间里同时出现了两个人，沉默的尴尬让年方杰也不敢再开口和小橘搭话，他只好摸了摸小橘的头，让它放慢速度。 此刻正是和倪图钧交流的好机会，昨天和助理电话后，年方杰对倪图钧这个人越发好奇。 天才也会有早上晨读的习惯？看什么样的书？ 他转头想看一眼，却和倪图钧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一时间尴尬气氛蔓延，空气中只有小橘吧唧嘴的声音。 是不是说两句比较好？会不会有反效果？ 刚才视线撞上了，也可能他也疑惑我想说什么？ 是不是得澄清一下，我并要没有要追问上级访谈的事啊！ 对了，昨天助手电话的事，要和他说吗？ 还没到上班时间还是不要谈工作了？ 可他除了工作也没什么别的可聊吧…… 小杰！振作一点啊小杰！ 年方杰在内心弹幕奔腾。 “它好像……很喜欢你。”结果竟然是倪图钧打破了沉默。 “那是因为我有吃的。”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也是没话找话，年方杰随口答道。 “食物的因素，已经可以排除了。”倪图钧从西裤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半袋猫粮，上面的图样，正是几天前撒在台阶上的。 原来晨读只是掩饰，喂猫才是正事。年方杰觉得自己像掌握了什么重要机密，手起捂嘴偷笑。 这人一本正经的说什么呢，就是不讨猫喜欢。别说猫了，这说话方式，能听懂的也是少数。 清晨的阳光下，倪图钧凌厉的五官显得更柔和些，眼下的乌青却更明显。他看起来很需要些柔软的东西来抚平疲惫。 暴风吸入结束的小橘满意地蹭了蹭年方杰的手，顺势把两只爪子都搭了上来。年方杰托着它的肚子一个巧劲，温热柔软的小生命就被他拢在了手心。 “要摸摸吗？”他向倪图钧走了两步，小猫也没挣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着。 倪图钧没料到他连靠近都难的这团橘色的毛茸茸，就这样被年方杰握在了手里，橄榄色的眼睛里少见的出现一丝茫然。 第8章 “摸摸吧，否则你喂猫是为了啥？”没想到这人挺好懂的，年方杰把小猫往他面前推了推。 倪图钧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猫，好像在试探用多大的力摸小猫更合适，他有些吃不准，又抬头，求助地看着年方杰。 “手张开轻轻摸就行，没事。”年方杰鼓励道。 手指这时候才变成了手掌，小心翼翼地沿着小猫的背脊向下撸，手指僵硬的张开着，掠过年方杰的指尖。 “好软。”他摸了一会才吐出两个字，眉头舒展开，嘴角也有些上浮，“比想象中的更软。” “摸着软，实际可皮实了，大点力没事。”年方杰怂恿他，“倪部是从来没有摸过小猫？” “没有。”倪图钧胆子也大起来，手指逐渐放松，包着小猫自上而下轻抚，顺便也摸着年方杰的手。 咳，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年方杰偷偷瞥了他一眼。 早晨不刺眼的阳光正好柔化了倪图钧凌厉的五官轮廓，就连他高挺的鼻梁也不再似利刃般锋利。 这时他显得一点都不冷漠，橄榄色的瞳仁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泽，加上他上钩的嘴角，竟然有一点温柔。年方杰看着他的侧脸发愣，心跳得越来越快。 必须承认，倪图钧就是他喜欢的长相，而且意外发现他外冷内热，又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年方杰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都开始幻想起他这样看着自己了。 喂喂喂！回神回神，你是一个直男。 论装直男，年方杰自认为有一套，这么多年没被识破，不是没动过心，纯属他演技到位。 他大剌剌地把手从倪图钧的的手里抽出来，捏了捏小猫的肚子，确认它还远远没饱，又掏出一根猫条递给倪图钧。 “再试试喂它呗。”年方杰单手托着猫，示意倪图钧拆开包装一点点靠近。 这个小吃货，果然没吃饱，一闻见味，就凑了上来。 “倪部，昨天我接到你助手的电话了。”犹豫再三，年方杰开口，他还是想聊聊这事。 橘猫像是嫌吃的还不够大口，前爪一伸，搭在了倪图钧的手指上。尖手指一颤，也不知是因为肉垫过于柔软，还是因为年方杰的话。 “我很久没见过领导真心实意为下属考虑的了，您让我很感动。”年方杰由衷地感叹。 “我也没见过，会真访谈离职者的bp。”倪图钧的视线停在小猫身上。 这算是一句夸奖吗？ “上级访谈，看来你也一定要听到实情。”倪图钧继续说下去，“现在做，我没别的时间。” “现在？”此刻他们两个大男人蹲在公园里，做上级访谈？年方杰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小橘要写进与会人员里吗？ 一束严厉的目光投向年方杰，好像在说：“爱做做，不爱做滚。” “做做做，您说吧，对下属的评价。”打了个寒战，年方杰掏出手机。 “她是一个称职的下属，工作表现优异。对专业有见解，肯努力，获得深造的机会，事实至名归。”倪图钧看着幼猫，眉宇间再次泛起温柔。 “所以只是单纯的成人之美？您没想过接下来您会变得特别忙吗？”年方杰讶异地抛出疑问。 小猫吃完最后一滴，咂咂嘴把头一撇，探着头就要往下跳。 “它吃饱了，放了吧。”倪图钧的声音低沉，总是冷的像冰刀，但此刻兴许是怕惊扰到小猫，柔和了不少。 年方杰蹲下身，把它安稳地放到地上。 “其他人，都已经完成了人事部的考核目标，没有协助的义务。”柔和的语调好像忘了收回，但这僵硬的书面语仍然是倪图钧的风格。 “逻辑上合理，可人不还是撑不住……”年方杰忍不住小声嘀咕。 倪图钧看了年方杰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站起身，转身向公司走去。 “倪部，如果有需要的话，助手的行政工作，我可以帮忙代一些。”年方杰追上几步，走在他身边。 惊讶的神色少有的出现在倪图钧脸上，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他就迅速恢复了寻常的冷漠。 “非研发人员禁止干涉研发数据。”一条冰冷的规则浇灭了年方杰刚被燃起的热血，倪图钧的视线不再为他停留，加速向公司走去。 他们有五六公分的身高差，倪图钧腿又长一些，年方杰小跑才能追上他的速度，此刻有的很急，顾不上搭话，他只能尴尬地跟着。 走进公司门的一瞬，倪图钧脚步突然一顿，回头对在他身后喘着粗气的棕色卷毛吐出一句： “猫，你以后还喂吗？” 第7章 交个朋友 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比我更擅长，”倪图钧把手上剩的猫粮递过来，他头低着，看着猫粮袋子，“给你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不行。”年方杰冲口而出。 这个平时唯唯诺诺，总是笑嘻嘻的人，此刻却板着脸，拒绝的干脆。 “倪部，除了上级访谈，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向任何人提起。”年方杰严肃地保证，“您不用担心我拿这事威胁，这点职责操守我还是有的。” 那双橄榄色的眼眸此刻微微眯起，对他的发言产生了兴趣。 “会下决心买猫粮的人，肯定很喜欢猫。”他想竭力留住和倪图钧的交集，“工作上我帮不上您，撸猫我有经验，下次您需要，可以找我一起。” 说完这段话，年方杰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双手都捏紧成拳，这时掌心已经掐出了指甲的痕迹。 “为什么帮我？”随着一声不紧不慢的发问，猫粮袋被仔细对折后夹回书内，这才看清这本“工具书”的真名——《局外人》。 “关，关心部门人员的身心健康是bp的义务。”既然要上纲上线，年方杰也拿出专业。 倪图钧把夹着猫粮的书和他的平板电脑一起，夹在腋下，一手插进口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还有吗？” “还，还有…”要想立足脚跟，和直属上司搞好关系是最重要的，当然，年方杰的偏好也有私心，“我们年龄差不多，有共同爱好，也能交个朋友。” “朋友。”倪图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小声，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坐等cindy招人真不是个办法。 年方杰上猎头网站去看了，招聘一个星期都没发岗位呢。 倪图钧就算现在看起来还能熬，要是他第二个新药完成了筛查，等申ind的时候，再铁的人都要猝死。 这可不行。工亡了，bp得背责任啊！ 早上说的做朋友，也不是假话，年方杰此刻想起倪图钧的温柔侧脸，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 【becky，a总今天在吗？】 上teams，找他最亲的亲友帮忙。 【在，刚出会议室，现在准备去倒水了。】 好机会！年方杰拿起杯子就冲了过去。 “a总好。”正好茶水间没什么人，年方杰自然地招呼。 “jeff,听说你适应的不错。”a总对他微笑着点点头，“研发中心忙还是乙方忙？” “忙是原来在乙方更忙，研发中心节奏更舒服，还能跟着高材生学东西。”自然地接过话题，引到事件上！“研发中心人才济济，连助理都被o大研究生录取了。” “你说的是倪图钧的助手？听说了离职，原来是因为申硕吗？”a总成功有了兴趣。 一般小职员的离职和她无关，但倪图钧这个漩涡中心人物相关的，各种传言八成也进了她的耳朵。 “是啊，我昨天晚上刚联系上，小姑娘在准备入学材料呢，和倪部没有矛盾，特崇拜。”年方杰趁机把误会解除了。 “倪图钧这个人，你接触下来觉得好相处吗？”a总单刀直入，问他对倪图钧的印象。 这必须要好好回答，用了几秒思考后，年方杰说： “一开始觉得他很严肃，话不多，要求高，和他沟通有压力，需要适应。但最近觉得，他还挺有义气的，这次助理离职，事情一样没分，都自己咬着牙接了。” “哪有总监自己干助理的事的。”a总一边摇头，给自己的玻璃茶壶加满水，“唉，也是个傻孩子，招聘说了吗？人什么时候能到位？” 看着玫瑰花瓣随着水流上上下下，是时候添油加醋了。 “这个……”年方杰面露难色，“不太清楚了，招聘都是组长亲自管的。” a总点头了然，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起手机与年方杰道别。 “等q2结束，你找个时间，我们再聊聊超额加班的事。”走之前，她留下一句。 几句话一过招，年方杰看明白了：a总绝非站在研发的对立面。原因就在她这句“傻孩子”上。 a总四十后半的年纪，听becky说，她儿子也在准备出国，年方杰26，倪图钧28，差不多和他们差了一代人。 所以她看他们，就像看自己儿子似的，说一句傻孩子，是当自己孩子心疼上了。 第9章 等a总的身影彻底消失，年方杰才松了口气，才无奈说道： “出来吧，我看见你头发了。” 置物屏风后面冒出的卷发移动着，maggie和steve互相推搡着走了出来。 “我们…真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想避个嫌，我们两个i人嘛，你懂的。”maggie挺抱歉地说。 这时候扯上mbti了？我看你俩是混乱中立吧。 “我还以为你们是从不八卦的良民呢。”这才得闲冲咖啡，他佯装生气，不看这两个活宝。 “我们没恶意，也是好奇倪老师的工作未来怎么分配……”steve解释着，一边局促地挠着头。 毕竟事关自己的工作量，年方杰也理解他们的担心。 “都听到了吧，a总很关心研发，情况我也汇报清楚了。” 年方杰也没什么能瞒着他们的，“a总应该会帮咱推一把，倪老师的助手有着落，但在这之前二位还是得辛苦，把工作给分摊一下。” “我听你说小姑娘是去申硕了？还真不是被撵走的？”maggie赶紧追问道。 “昨天晚上本人给我打电话的，错不了。”年方杰借这个机会，又给倪图钧洗了次白，“她申硕的导师都是倪老师推荐的呢。” maggie和steve面面相觑，嘴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怪不得倪老师之前老是有意无意提到几所高校的研发侧重点，我还以为他在显摆。”steve忽然想起来。 “我之前就和你说，他说模拟机耗电量大只是找借口，叫我们早点回家！你偏不信。”maggie恨铁不成钢，拍了steve一巴掌。 年方杰默默退出茶水间，给他们俩一点空间来消化一下。 看来倪图钧这人，真没传言这么不近人情，说不定真能交个朋友。 *** a总果然牛，下午cindy就发来了三份简历，叫他去给倪图钧过目，还说给他们加个intern暂时顶一顶。 “a总说的几个药学专业的intern，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 cindy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刺鼻的香水味让年方杰打了好几个喷嚏，到这不妨碍maggie和steve看他的眼神带上敬仰。 “比您预计地快吧？”向倪图钧汇报的时，年方杰难掩得意。 “你促成的？”这么快能看到三份简历，倪图钧也难掩惊讶，“简历里有一个不错，通知招聘约本周面试。” “好的，还有，intern明天到岗，要不要重新定一下工作分配？”年方杰乘胜追击，“公司毕竟不是个人战，团队协作才能走得长。” 简历翻动的速度一滞，倪图钧抬眼与他对视，不带感情的视线摸不清情绪。 “我，我只是建议。”有点狂了，我竟然在指导他工作，年方杰低下头反省。 “你的建议正确，通知两位下午讨论工作分配，一起参会。”意料之外，倪图钧眉头一松，露出浅笑，把三份简历还给他，“我不能忘记，自己也是人。” 听不出他语调里是讽刺，还是说真的。年方杰胆战心惊地预约了会议室。 会议结果，maggie接了一部分倪图钧助手的活。炸毛steve呢，也骂骂咧咧地分摊了倪图钧手上还在做的几个实验项目。加上一个inern，所有人的工作量增加都比预计少，顶一个月没问题。 等周五上班时在电梯里遇到倪图钧，他脸色好了不少，还主动对年方杰说了句“早。” 不用谢，这都我应该做的。 年方杰把这句早当成了一个谢谢。 “倪部早！”他露出微笑大声回应，又搭话道，“今天早上我又去喂小橘了。” “前两天，我也又去试过，见到我就跑了。”像是又会想起自己的失败，倪图钧摇摇头。 他真挺有意思的，不擅长的事，也承认的这么大方。年方杰想到自己，就算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别人语气强硬点，他就闭麦不说了，这是个缺点，得改。 “倪部，你是不是总直勾勾得盯着小猫看？”和野猫相处他经验足，就认真科普道，“直视对于动物来说有锁定猎物的含义，它会觉得危险。” “好像的确如此。”倪图钧听得认真，视线却集中到年方杰身上，“所以，我一直盯着你看，你是什么感觉？” 嗯？被迫和这对绿眸对视，年方杰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深邃的眼睛像有什么魔力，挠得耳根发烧。 “领，领导的目光直视也会让我觉得危险。”年方杰惊慌地错开视线。 “你觉得危险的时候，会脸红？”倪图钧并没放过他，带着探究的神情，好像把他当成了观察对象。 “我皮肤薄，情绪一激动就这样。”年方杰强行解释，偷偷瞥了倪图钧一眼。 又对上了。 他的领导一步步向他靠近，手指在他头顶张开，轻轻摸了一把。 摸，摸头杀？ “在中国，中等程度以上的自然卷占18%，粉白薄皮占比不足5%，再考虑黑色素沉淀较少，三项综合的人，占总人口的0.35%以下。” 如智能助手一般低沉，毫无起伏的语调报出一串数据，倪图钧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小杰，你的基因很特别。” 年方杰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嘭”一下炸开了。刚才被倪图钧盯着看，心跳已经如擂鼓，此刻听见他冷静的声音叫自己小名，跳得更快了。 “您，您别这么叫我了。”死电梯快爬啊！年方杰眼睛离不开电梯屏幕。 “上次你说想和我交朋友，朋友不能叫你小杰？”倪图钧那双橄榄色的眼睛仍然停留在他脸上，“还是说，你只是为了人事部的任务而撒谎？” ？？？他知道人事部的特殊任务？ 眼前的人太聪明，也有可能是在诈他，年方杰现阶段绝不能承认。 “不是撒谎，可，可以……”我的头发，现在没我的腿软。 倪图钧轻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我对人事的任务本身没兴趣，之前被你抓到把柄，现在我们两清。” 他笃定地摩挲着指尖，好像还在体会年方杰头发的触感，“有来有往打了个平手，你身上也有感兴趣的东西，交个朋友，我同意。” 朋友不带摸头杀的啊！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年方杰觉得自己像被人耍了，虽然这个人也并非故意。 “有不满，可以说。”倪图钧似乎观察到他的脸色有异，提起一句。 “没有。”领导让你提不满，可一句都不能乱说，这是社畜的经验。 可倪图钧好像并未因为他的顺从而高兴，反而不再关注他，将脸转向另一边。 第8章 终于周末 “如果刚才让你不适，我道歉。”走出电梯，倪图钧再次与他对视，语气诚恳，“下次不必迫于职场规则忍耐，我不会介意。” 他都能感觉到？年方杰还以为他真把自己当成实验对象的科学怪人，心中升起一丝感动。 于是他故作轻松地玩起了伪装直男的把戏，大着胆子拍了拍倪图钧的肩膀，“害，没什么大事，我还没这么玩不起。” 嚯，真是结实又可靠的肩膀头子。倪图钧这人是有些怪，但人不坏，长得还帅，年方杰真心愿意交这个朋友。 他和steve还有maggie，也因为最近一起加班诞生了革命友情，三人成了午饭搭子他随时都能掌握部门里的小道消息。 在h社，年方杰算是站稳脚跟了。 *** 这个周末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工作走上正轨，有了关系较好的同事，公司上下也混了个脸熟。早就答应请高中好友莎莎吃饭，也总算有了时间兑现。 莎莎现在是个销售经理，整天对着客户巧舌如簧，取了牙套之后，稍作打扮也算是个美女。 可惜她的客户不知道，这个典型的都市精致白领，私下里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一本又一本看纯爱小说。 莎莎高中那会就是个腐女，她早就发现瘦小白净的年方杰“有问题”。 年方杰人缘不错，所以常混在一群男生一起进进出出，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其实早被莎莎看出来了，磕着他和暗恋对象的cp，还写了文。 直到暗恋对象有了女友，年方杰放学偷偷哭的时候，莎莎给他买了冷饮。 “be太难受，吃点甜的吧。”莎莎咧嘴一笑，露出箍着的钢牙，“只要人生的系列不结束，还可以换攻啊！” 年方杰忍着恶心看了她写的三篇cp文后，开了上帝视角，觉得这个渣男一点都不值得喜欢，一下就不难受了。 后来他们都来s市上大学，留下工作，年方杰感情上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莎莎一个，莎莎总能用奇怪的方式安慰到年方杰。 “你就谈个恋爱吧，小杰！”莎莎抓着年方杰的胳膊，夸张地摇着，“我最近真的快烦死了，找不到什么好文看，工作压力都无处发泄啊！为什么我的客户都这么直啊？” “你大学选工程管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啊？”年方杰有些无语。 第10章 也就是在朋友面前，他才敢有什么说什么，其实他很犀利。 “当时太年轻，只想男人多的地方磕得到的概率就大。”莎莎唉声叹气，“而且你知道的，我喜欢强强。” “我不知道！不是，强强一定得上工地？”年方杰对他们圈子里的那些词是一个都不想懂，有时候他也后悔，纵容莎莎磕到自己头上是不是对。 “所以你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直到上菜了莎莎还在念叨，叉子卷着碗里的意大利面，带着美瞳伪装出来的小鹿眼水汪汪地看着他。 “没有！”嘴里否认着，年方杰的脑子里却出现了倪图钧的脸。 “哎我先和你说，别搞办公室恋情啊，”莎莎忽然告诫道，“职场文挺没意思的，特老套，异地，辞职，三角恋那种，一点都不好吃。” “我谈恋爱干嘛管你好吃不好吃？”年方杰戳着自己碗里的色拉，食堂的菜太油，周末吃顿清淡的平衡一下。 “哦！所以你办公室里，有戏？”莎莎眼睛一亮，还真被她诈出来了，“快快快，有照片吗？” 真拿她没辙。 年方杰百口莫辩，他知道不拿一张照片出来，莎莎绝不会放过他。 倪图钧的新闻照片还真有不少，学者网站也有他的证件照，宽肩小头，三庭五眼标准得很，就是眼神冷的像实验室里的液氮。 “你不许拿建模糊弄我啊。”莎莎一开始还不信，这人长得太标致，自己上网搜了搜，才确信了倪图钧真实存在。 “嘶，以前的采访说他有女友啊？”莎莎自己搜了倪图钧学校的英文采访，问道，“你打算掰弯他？” “没想掰，微信都没加过呢。”年方杰都没过试用期呢，谈什么恋爱，先稳住事业才是应该做的。 倪图钧呢，恨不得24小时在实验室呆着，他们最多做个喂猫小队，或者加班搭子。 人也没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吧，年方杰自嘲地想。 莎莎见年方杰这没料可挖，就开始聊起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她也25了，家里来催了好几次婚，她都差点把她妈妈拉黑了。 催婚，年方杰想都不敢想，如果家里人来问起这事，他要怎么应付。 拿起手机看了看，又进来了几条消息，房东来催房租，他先道歉，等过两天工资日马上汇款。 一个熟悉的头像一闪，正是前司和他关系最好的同事。 【好久不联系啦，最近忙什么呢？要帮你推工作不？】 “你怎么又变成苦瓜脸了？”莎莎正骂得起劲，见年方杰表情一变，马上问道。 “前司的人来八卦了。”年方杰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皱起的五官。 “懂了，忘了拉黑了。”莎莎伸出手，“不忍心下手的话，我来帮你。” “我又不是你，动不动就拉黑人。”年方杰犹豫了一下回复。 【挺好的，打算再休息一段时间，不用啦。】 “你这烂好人脾气啊，我都不屑说。”莎莎摇摇头，继续吸溜她的意面。 “唉，拉黑只是一时痛快，人生太长，圈子太小，还是做人留一线吧。”年方杰劝解，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唉呀，那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再想了。” “我知道，唉。” 理性上是这么想，但又是房租又是前司，年方杰的心情被影响地有点彻底。 莎莎看到他黑着脸丧气戳着色拉一口都吃不下，大手一挥点了一份炸鸡块。 “来吧，我请你。吃点垃圾，对付垃圾。”莎莎把炸鸡丢进年方杰碗里。 “说好了我请的。”年方杰坚持道，拿起手机去扫码。 “得了吧小杰，等你真的掰弯了倪图钧，再请我吃饭也不迟。”莎莎也扫码，年方杰听到倪图钧的名字慢了一拍，付款失败。 倪图钧叫小杰的声音浮现在他脑海里，年方杰一下又脸红了起来。 真没出息。 *** 倪图钧的周末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整理房间，洗衣服，烫衬衫，擦鞋，做备餐，一切按着他的计划井然有序的进行。 下午两点五十，执行变数最大计划：给母亲和妹妹去电话。 倪图钧是单亲家庭，三兄妹中大哥跟了父亲，他和妹妹跟了母亲。两人仍然生活在a国，他一个人回到中国工作。 妹妹抱怨他不关心家人，所以他每个月的第三个周末，会给母亲打电话。 “妈。”倪图钧略显局促地叫了一声，“这个月过得如何？” “与上个月没什么分别。”母亲的声音平静，“身体状况平稳，复查结果指标仍然在临界值，继续接受治疗。” “用药情况？挂了电话后拍照发给我。”母亲查出癌症后，倪图钧就安排她了他母校的附属医院，那里有最先进的治疗方案。 可是母亲和妹妹都执意不肯。 “tj，你不是医生，无权干涉治疗方案。”母亲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只是关心一下。”倪图钧耐着性子解释，“我作为子女有权了解情况。” “我说了，身体情况平稳。”母亲毫无感情的声调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yj在旁边，需要我转给她吗？” “……好。”倪图钧知道，和她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电话转给了妹妹雅钧。 “找我做什么？”雅钧的声音很不情愿。 “妈的药物治疗清单，拍一个发给我。”倪图钧重复了一遍。 “你做药做疯了？”雅钧也并没有打算配合。 “我是按你说的，在表达关心。”倪图钧开始失去耐心，“这是我擅长的领域，我知道药品的适应症和不良反应，可以给你缓解建议。” “不需要，生病就该交给医生。”雅钧毫不客气地再次拒绝。 “你们选择的医院在子宫内膜癌的治疗上先例太少了。”倪图钧的语气也不再和善，“医生的方案如果有问题，我可以让o大介入……” “倪图钧！” 雅钧已经很久都没叫过他哥哥了，“我们三个孩子，妈最喜欢你。一个月你也就来这么个电话，还句句不离自己的本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能再自私一点吗？是想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当你的小白鼠？” 倪图钧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 争吵解决不了问题，陷入死局，他干脆地挂了电话。时钟指向三点，他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 这样的交流模式他早就习惯了。 从他记事起，母亲一直是个冷漠的人。父母还在一起时，总有人说父亲有福气，她长得漂亮，不闹脾气，人聪明，不会拈花惹草，也不会嫉妒吃醋。 可最终父亲还是想找一个温柔乡。 真是愚蠢。 倪图钧跑到了江边步道，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江边绿地聚集着踏青的人群，此刻正悠然享受江堤春色，与好友家人合影留念。 而倪图钧像经过栖息雁群的一只孤鹰，目不斜视地围绕着这片祥和之地滑行盘旋。 父母离后，大哥博钧跟着父亲搬去了另一个城市，但他对兄妹俩的关心甚至比母亲还要多一些。 妹妹小时候和他关系很好，而从某一天开始，就很少再和他说话。 可能是因为，只要发生矛盾，母亲都只帮他。 “你如果是个女孩，就将是和我最像的孩子。”母亲难得摸着他的头，夸奖他的时候，倪图钧记得妹妹脸上的愤恨。 倪图钧和母亲长得最像，也是家里唯一继承了母亲智商的人。只有他拿回成绩单时，才能短暂地在母亲脸上看到喜悦。 差不多了，回忆暂停。 每次电话后，倪图钧都会短暂回忆起一些儿时的事情，但很快他的思绪就会回到工作上，开始思考如果能优化整个进程。 目前，他的第一支新药已经通过ind（新药临床研究审批），进入医院临床试验阶段，而第二支也在做聚合物筛选。 就算没有助手，这些流程他也都记在脑子里。有了前一支的经验，ind申请最吃时间的步骤他都有了底。 多亏了年方杰调了intern，进度或许还可以再提前一点。 这个bp，还算有点用。 距离今天10公里的目标还差20%，门禁卡在运动手表里有备份，公司健身房有淋浴和他预备的衣物，随时准备预案是他倪图钧的一贯作风。 没有犹豫，他脚步一转，从步道的岔路转上人行道，向公司跑去。 第9章 倒霉周一 年方杰休整了一个周末，周一五点就醒了，房租的事，前同事的短信，倪图钧的脸，全在他脑子里盘旋，他索性起床上班。 到太早显得太卷，最近也没时间运动，年方杰想着爬个楼梯上楼，办公室在15楼，他爬爬停停，到了13楼听见了动静。 先是听见了高跟鞋有些仓促地脚步声，然后戛然而止，传来几声呻吟。 年方杰心想别是谁摔了，加快速度爬了几步，看见一袭红裙和一个深色西装的人搅在一起，他调头就跑。 第11章 办公室偷情这档子事，年方杰一点都不想掺和，也不想知道是谁，可广藿香浓烈甜腻的味道不和他商量，大脑在他跑到14楼按下电梯的时候，已经自动运转出了香味的主人。 女方是cindy。 男方他没看到脸，只撇见了深色的西装，身形高挑。 别想了！年方杰走进电梯阻止自己思考。恋爱关系是私人的事，他不爱多管闲事，最讨厌那些传话的八婆。 到了15楼，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楼梯间的门，突然把手一动，门被人拧开了。 倪图钧走了出来。 “早。”倪图钧似乎对上周电梯偶遇的事还意犹未尽，神情轻松地对年方杰点头。 “倪部早。”年方杰机械地回复，眼神落在了倪图钧深蓝色的西装上。 是他？ 年方杰不想确定，但楼梯间，深色西装，高挑的身材，都对上了。年方杰看向cindy的位置，她正拿着镜子补口红，心情看来不错。 好像一盆凉水从头浇过，年方杰的大脑突然停转，在前司被人背后议论的眼神，群里传出他和陈嫣的借位照片，陈嫣对他泼完脏水后怡然补妆的姿态一齐向他压来。 也可能是刚才跑得太急，年方杰胃里一抽，泛起一阵恶心，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不关我事，是倪图钧和cindy，和我无关，和我无关。他对自己说。 如果他和cindy有染，那自己之前想方设法为他争取助理，岂不像个傻瓜？年方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憔悴，看上去很无助。 别傻了小杰，对倪图钧短暂的幻想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还是要把a总的任务放在第一位。 冰凉的水花不停拍打在额头，年方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真的是他们两个，cindy面上不帮着倪图钧，就纯属做戏。那倪图钧究竟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加班有其他交易，私下有其他隐情，就更难说了。 冷水总算有了点帮助，他终于感觉脑子开始动了。 还是要继续留心倪图钧和cindy的关系，一旦坐实，后面的利益牵扯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 早上太焦虑，早饭都忘了吃，刚才又干呕了几下，胃抽着疼。年方杰懒得去食堂，就在自动贩卖机上找了找，新上市了罐装热红豆汤，就点了一罐，热热的先按在胃上。 正巧倪图钧经过，目光落在他身上，稍缓心情又揪起了一点。他低下头佯装没看见。 “胃不舒服？”没想到他竟然停下问了一句。 “没，没事。”没料到这么个小动作他都会注意，年方杰端起红豆汤，嘿嘿一笑，“早饭，正要开吃。” 倪图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凌厉的眉毛皱到一起，一转身，走了。 好险，他不会怀疑我看见了什么吧。虽然还是没什么胃口，既然刚才话说出了口，年方杰只能打开红豆汤勉强开吃。 红豆汤糖加得太多，还好里面的马蹄的清爽恰好中和了一些，挺符合他的口味，他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等吃完，觉得胃里的不适感稍微恢复了一些，就决定先试探一下cindy的态度。 “来的正好，招聘新拿来的几个简历，你拿回去让倪图钧看看。”cindy指了指桌上刚打印出来的几份简历。 “谢谢组长啊，还帮我们标注了一下。”年方杰见简历上贴了标签，陪笑道。 “和我没关系，a总都来过问了，招聘做事自然认真了。”cindy仍然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看不出异常，“去吧，别到时候又抓不住人，耽误事了算你的。” 除了早上搭话的时候，倪图钧的状态与往常无异，快速浏览了简历，挑中两人，敲定时间，让招聘尽快约面试。没有一句废话，也没多看年方杰一眼。 “哟，简历呀？新助手？看看呗！”经过maggie的位置，不出意外地被她叫住了。 “八字没一撇呢，确定人了再给你看。”年方杰把文件往背后一藏，笑道，“招聘最近上心了，你就等着交接吧。” “就等你这句话，到时候来面试了记得和我说啊，可得找个漂亮妹妹让steve开开眼。”maggie乐呵地回应，又凑过来低声交代，“从销售那听到个事，中午吃饭的时候说给你听。” maggie这老员工，加入了好几个h社的八卦群，消息的灵通程度在研发中心数一数二，但，就是只会记得自己感兴趣，年方杰倒也乐意有人帮他过一手。 上周intern的事情搞定之后，maggie和steve像是认定了他是盟友，午饭都愿意带他一起吃。 becky这里比较可靠的人事部消息，加上maggie这里的小道消息，年方杰对公司内部舆论风评的掌握算能到位了。 正好旁敲侧击地问起了cindy的感情状况，得知好几个人都听她自己说有个男友。 男友挺有钱的，常给她买花买新包，但没人见过男友的真面目，cindy的朋友圈只晒自拍和礼物，没见过和男友的合影。 这种情况，一般是不是长得太丑，就是男生不方便露面。 “我一直不喜欢她，还好现在不对口研发了。”steve连连皱眉，“看她那样子，不像是找了男友，倒像是傍了大款。” 靠他俩这点信息量，年方杰的疑虑丝毫没有打消。倪图钧这个双重国籍的a国华侨家境殷实，两人隶属不同部门，公司内要避嫌也正常。 唯一对不上的，就是下班时间了。cindy都是准点走，而倪图钧加班狠，年方杰没观察过他是不是有溜出去约会的情况。 这要是有，就真成了水加班时长了。得再观察一下。他是真心不希望这个男人是倪图钧。 可到了下午，年方杰就没时间再琢磨这事了。 临近发薪日，薪酬组拉了部门里的考勤数据，好多错漏需要根据规则核对的，他找了几个问题员工谈话，一对一教他们补填修改，又听了他们对加班，薪酬的抱怨。 更惨的是还被一个老研究员盯着问了半天退休工资该怎么算，这一个下午嘴皮子都没停过。 好不容易都确认完，年方杰正在焦头烂额地改表格，cindy拎着包走过他身边。 “招聘说明天下午两点，两点半，各约了一个候选人，说a总传话，让你面试也一起听听。”cindy在年方杰面前停留，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倪图钧你也通知一下。” “倪部这会在的吧？”年方杰站起来看了一眼。 倪图钧正在座位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周末加班追了一下进度，并不顺利，正在寻找突破。 “组长，不如我们一起去通知，省的传来传去？” “我有急事。”cindy撇了倪图钧一眼，细眉一皱，白眼一翻，“你去说。” “哟，cindy，打扮的这么漂亮，去约会啊？”路过的销售同事和cindy打招呼。 “对呀，正好你等等我，有事和你说。”cindy马上绽出笑脸跑了过去，声调都高了八度，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而年方杰的心思也还停留在刚才核对到一半的报表上，发薪日临近，一刻都拖不了，他整理思绪重新回到工作，等年方杰回复完邮件，再次抬头时，时钟已经指向了7点。 面试的事，还没和倪图钧说呢。对了，刚才cindy按时下班说是去约会，倪图钧会不会…… 站起身向倪图钧的位置张望，明亮的小台灯正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没走，年方杰回忆了一下，倪图钧只要离开位置，一定不会忘了关台灯，灯没灭过，证明他一直在。 那cindy的约会对象，就不是他。 环顾四周，这片办公区又剩下年方杰和倪图钧两个人了。 “倪部，明天面试的时间下来了，会议室agenda推送过来了。”今天莫名其妙误会了倪图钧一天，自己通知的也有些晚，年方杰问心有愧，就走到他身边去再说了一声。 “好。”没想到这么快能面试，倪图钧心情稍好，从平板上调出日历，确认预约时间没有冲突，犹豫了一瞬，想到年方杰帮了他大忙，又僵硬地补了一句，“效率很高，辛苦了。” 能从倪图钧嘴里得到肯定，年方杰心中暗喜，顺着又问他吃没吃饭，要不要帮他去食堂打一份。 倪图钧的思绪还在找不到问题的实验数据上，完全没有胃口，摇头表示不用，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备餐。 “没想到倪部会自己做饭。”年方杰看到倪图钧书桌角落整齐码放着的透明饭盒。 白花花的鸡胸肉，白煮蛋，西兰花，酱料都没见到，年方杰觉得“做饭”两字，自己说的还是违心了。 “不能算做饭。”倪图钧对食物的要求，只有营养流失少，很有自知之明。看到年方杰呆呆看着饭盒的样子，自知备餐和“美食”标准相差甚远，又追了一句，“口味恐怕还不如猫条。” 这是自嘲？之前没有发现，倪图钧也是有点幽默感的人，年方杰不觉微笑起来。 第12章 “改天我再去看看小橘。”年方杰掏出手机，还想再和他聊两句，“我家附近的公园里，也有一只橘猫，和小橘长得挺像的。” “仔细看，花纹还是有区别。”倪图钧认真看着他手机拍的那只橘猫，好像在和记忆中的小橘做对比，“这里，头顶的花纹好像不太一样。” 还想看得更清楚些，倪图钧自然而然地把手机向自己拉近，纤长的手指就这么握在了年方杰的手上，给年方杰的心脏一下来了次百米加速。 第10章 遭遇威胁 感受到倪图钧指尖传来的体温，年方杰整个脸都烫了起来。 可不能再让他发现自己脸红！他赶紧滑动手机，展示他在公园拍的其他野猫，一一告诉倪图钧它们叫什么名，试图借此冷静下来。 倪图钧正好打算跳脱出数字怪圈，放松一下大脑，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记住了一些猫的名字。 世界破破烂烂，小猫缝缝补补，年方杰觉得自己和倪图钧的关系被小猫缝得更近，适合聊些更个人的话题。 “倪部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养一只？”感觉到脸上的滚烫褪下去了点，年方杰问道。 “一个人住，工作太忙，也不会照顾。”倪图钧回答，这时才抬眼来看年方杰，“你呢？” “唉，我住的地方不让养。”年方杰这才收回手机，灵机一动，“倪部，加个私人微信吧，下次我去公园，再拍给你看。” “我平时不太用。”倪图钧没什么犹豫，打开了二维码，“公司的事主要用邮箱和teams，回复不及时见谅。” 倪图钧的微信意料之中的毫无特色，昵称就是本名，头像是一串化学式，朋友圈也只有寥寥数条学术新闻分享。 两人又聊了几句，发现都住得也不算远，都在城南。只是倪图钧租的是带车位的大两房公寓，年方杰则是楼梯房老小区。 那个公寓年方杰知道，加上车位一个月都快赶上自己的合同工资了，这就是人和人差距的具象化吧。 他和倪图钧道别，算了算卡里的余额，距离发薪日还有两天，万一打算让同事帮忙啥的，可能还要花个咖啡钱。 扣了这部分人情费剩下就不多了，还是能省则省，他打算顺道买个超市的打折便当。 小杰啊，你至少吃的比倪图钧好，他自嘲地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上，年方杰起来晚了，半夜做梦都一直在改系统，还有员工挑战他，问为什么加班多了工资变少了，睁开眼愣了好久。 我不是下班了吗，怎么又要上班了？等他回过神来一看时间，比平时硬生生晚了半小时。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踩点进了大楼遇上准点来上班的cindy，年方杰主动打招呼，却发现cindy脸色不太好。 “你们转化医学的bp今天病假了，薪酬组反馈说她考勤报表里错误很多。”cindy不理睬年方杰的寒暄，直接抛出一句，“都是研发部的，你有权限，看一下回复掉，上午就要。” “可是转化医学的事，我从没接触过，可以稍微宽限一点吗？”年方杰想到下午还有两场面试，又有一个离职同事要做访谈，上午恐怕真没时间。 “怎么了？你两场面试不是下午吗？”cindy阴阳怪气地撇了撇嘴，“系统一样，规则一样，又不是从零开始做，一上午有什么对不出来的。” 年方杰只能默默答应，cindy本来对他和研发部就不客气，今天的态度是又坏了一层。年方杰推断，就是面试让他一起的事，抢了cindy的饭碗。 cindy确实一直把招聘需求捏在自己手里管，就是因为两点，一是a总是招聘出身，多和招聘搞好关系，自然在a总这里口碑好，机会也就多。 二来销售流动大，平时刷销售老大的好感，就靠招聘到岗快，招聘需求捏在她手里，肯定让销售部的需求先流转起来。 倪图钧这个出头鸟她一直看不顺眼，天天加班是要卷死谁，找不到助手是真自己作的。 谁知道a总拿他当宝贝，这么关心，还亲自去问招聘，本来想着既然如此她也多多表现，特意让招聘问了一句，要不要bp一起面一面，谁知这一问，居然点名让年方杰去。 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气不打一出来，原本转化医学的bp工作可以交给另一个熟手，她就要让还不熟悉人头和系统的年方杰来。 凭什么成全你这个乙方来的狗，真搞笑，算出点事情才好。 磨磨蹭蹭到了工位，cindy的手机进来了一条消息，一看是男友发来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些，可看到内容那一刻，她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和你一起出电梯的那小子，就是昨天楼梯间的那个。】 年方杰在工作上很较真，只要是他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就一定会想办法争取一下。 比如cindy给的时间线，转化医学那儿他人头都没弄熟呢，考勤系统里的登记有问题，他还得挨个问，上午是肯定来不及做出来的。 他私下找了becky，通融薪酬ddl到下午四点前，虽然不多，好歹也给自己争取了点余量。 上午直接把电脑搬到了转化医学的工位附近，找了个看上去好说话的挨个问，期间又被药物发现的员工呼来喝去地问这问那，等到点了，maggie好不容易才找着他，强行拉着他去食堂。 “是不是下午和倪老师一起面试？”消息灵通的maggie抬了抬眉毛，鼻梁上的大眼镜跟着一起一上一下的动了动，“又漂亮小姑娘记得想办法留住哦。” “你算了吧，没被倪老师吓走就算不错的了。”steve一点不给面子，“jeff啊，下午你可得表现的亲切一点。” “不至于吧哈哈哈，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一直叫他倪老师？”年方杰今天中午继续节衣缩食，就给自己点了一菜一汤，此刻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拿着筷子把碗里剩的一点米都刮到了一起。 “他刚来那会不让我们叫他部长，有人叫老师，我也跟着叫了。”maggie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国外回来的，是想要多练习中文呢，后来发现他中文比我可好多了。” “对，用词的要求精准到极致，天知道我ind申报的时候被他骂过多少回。”steve唉声叹气的， “我看过采访，他是留二代，父母都是留洋大学教授，保留中国籍，给孩子们起的也都是中文名，平时就用拼音。他还是o大的荣誉导师，咱叫老师也一点没错。” “真神奇。结果我们h社这么多中国人都是英文名叫来叫去，真正的a国人却没有。” “你想要我叫你中文名吗？黄麦嘉？” “不用了，陈宏伟。” 算了，大家还是叫steve和maggie吧。 这么说来，不知道倪图钧中午会不会来食堂吃饭，时机合适，年方杰就又追问了一句。 “今天上午有个实验结果不好，倪老师还在那死磕找原因呢，面试之前，他是不会吃来吃了。”maggie早上正好和倪图钧一起在实验室忙活。 那可真不行。年方杰在吃这方面有点强迫症，经济再窘迫，三餐还是得配齐，特别见不得别人不吃饭。 倪图钧给自己的带的那些干巴食物，昨天他就看不惯了，这下怎么都觉得得管管。 这会年方杰自己早就吃完了，就借口得回去赶工先告辞，去食堂小卖部挑了一盒配料干净的酸奶。 倪图钧果然还在实验室没出来，年方杰就把酸奶留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张便签。 【倪部：食物不仅用来供给能量，还可以带来快乐。 jeff】 意料之内的，直到面试开始，他也没收到倪图钧什么感谢的消息。反正以后时常要打交道，能收下就算不错了，年方杰想。 其实面试没有那么可怕，主要和候选人的交流都是招聘在把握进度，倪图钧只是做一下工作流程的说明和答疑。 两个候选人来之前也都是做肿瘤药物研究的，见到倪图钧除了崇敬就是憧憬，巴不得马上入职，年方杰全程只是做了些记录，没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比较艰难的，反而是面试结束后，年方杰急着赶回工位，在电梯间单独碰上了气势汹汹的cindy。 “让你上午交更新给薪酬，怎么到现在还没交？”cindy一上来就是指责，“薪酬都来找我了。” “不好意思，我实在来不及，找了薪酬通融到四点前了。”年方杰不打算和她多耗。 “怎么？我布置给你的事，可以跨过我去沟通了？”cindy眼睛一瞪，声量有点大，“和薪酬关系好怎么不让他们直接帮你找员工对数据？” “今天的确有点太忙了，我会在4点前完成，不会给薪酬添麻烦的。”年方杰正着急回去赶工，没想到她还在故意找茬，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组长今天下班也有约会吗？放心，不会耽误您的。” “不关你事！”cindy尖瘦的下巴一抬，咪起的凤眼里露出凶狠的光，凑近年方杰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楼梯间偷看的事，敢用这事威胁我，你就完蛋了。” 第13章 年方杰一震，本以为自己当时走的够快，应该没被激情拥吻的二人发现，现在看来cindy虽然背对自己，那个男人应该还是看清了他的长相。 现在怎么办？是装作不知情，还是索性坦白，保证不说？ “jeff。”他正在想对策，身后突然传来冷静的男声，倪图钧从办公室走出来，冷峻的神色好像给空气里凝上一层霜，“打算聊到什么时候，面试的事不打算沟通了？” 年方杰慌乱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刚才面试结束，二人明明已经把面试意见当场反馈给招聘了。现在他来这一遭，就是专程来给年方杰解围的。 见倪图钧催促开会，cindy笃定年方杰这下是来不及做了，露出得逞的笑容，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扬长而去。 “长话短说，cindy的话不要在意。”倪图钧把年方杰带到洽谈室，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制止了他的道谢，“不止你一个人看到她的勾当。” “勾当？所以和她在一起的人是？”年方杰见状也不再遮掩。 倪图钧用词一向精准，他这样描述，这段关系必然不一般。 第11章 让我送你 “她是销售部长charlie的情人。”倪图钧告诉他，表情中透着不屑和厌恶，“更准确的说法是，情人之一。” 隔壁销售部的老大charlie，听becky和maggie都提过的名字，从药代一路做到销售部老大，道德底线极低，社会关系极其庞杂。 但那又如何？指标完的成，客户搞得定，夫人和他各玩各的，只要不要闹到舆论层面，高层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倪部竟然也知道这些，我一直以为你一心只放在实验上。”年方杰讶异道。 “我的确只会对感兴趣的事上心，但记忆力不错，听过一次的事都记得。”倪图钧稀松平常地叙述，“比如，我还记得你说过四点前有需要提交给薪酬组的工作。” 糟了！ 年方杰回到位置上又继续赶工转化医学的事，紧赶慢赶在四点前传给了薪酬，又把没有完成的访谈记录，面试书面汇报都交了。 中午吃得太少，感觉饿的不行，买了一罐红豆汤仓促充饥之后，才点开一整个下午都没空确认的邮箱。 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了22:30。 坏了，这个点已经没了地铁，要回家只能打车了，这一天省下的饭钱，给倪图钧买了个酸奶，剩下的都要用来打车，年方杰多少有些不甘心。 正想看看办公室里有没有人一起拼车，一转头就看见那一对橄榄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倪图钧端着水杯正从实验室回位置。 也是，这个点，的确除了倪图钧，也不会有别人了。 “倪部，还不回家吗？”年方杰问。 “你呢？”倪图钧反问。 “我正准备走。” “我开车了，送你。”倪图钧平静地说。 年方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顺路。”其实倪图钧看见年方杰的便条和酸奶，心里有些触动。 面试的事也是年方杰帮忙，心想自己欠了他两个人情，正思考什么时机还了这人情债。 他倒不是不懂这些，只是平时不想和无意义的人浪费时间。 “不麻烦了。”没想到，年方杰却一下脸色苍白，条件反射般地拒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加班辛苦了，我开车了，送你回家。”陈嫣弯月似的眼睛看着年方杰。 多少次年方杰都希望，时间能倒流到那一刻，他能说出一句拒绝。 如果当时他拒绝陈嫣，陈嫣就不会和他走近，不会和他一起出差，不会在他面前脱得只剩一件吊带衫，哭着，带着酒气求他抱一抱。 如果他拒绝，陈嫣将还是那个体面，专业，和善的女领导，而不是一个伪善，卑劣，会把所有错都推到他身上的疯女人。 不用麻烦了，这个回复他在心里重复了几百遍。 “地铁已经停了，”倪图钧没想到年方杰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但他没表现出失望，只想知道原因。 “倪部，我有些私人原因，不想在深夜单独坐别人的车。”年方杰解释，强忍着生理不适。 “所以你打算怎么回去？” “打车吧。” “我和网约车司机，更愿意信任后者？”这个理由，倪图钧觉得可笑。 年方杰这才意识到说了错话，一时语塞。眼前的倪图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如深不见底的湖，但安静的空气却在两人之间逐渐凝固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倪部。”他试图解释，却觉得一切都很苍白，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没在强迫你。”倪图钧他垂下眼眸，视线被睫毛覆盖，“不用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 说完他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你不回家吗？”年方杰问。 “你先叫车吧，我还有一会。”他头也不回地说道。直到年方杰离开，他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两人好不容易变得熟络的关系，在这一刻好像又退回了原点。 是我亲手推开了他，年方杰的心口抽痛了一下，明明倪图钧不是陈嫣。 他会为了离职的助手默默承担工作，会在电梯间用谎言给年方杰解围，他看到小猫，眼神也会跟着变得纯粹，倪图钧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路上年方杰都在思考，打开微信看了又看，他还是想挽回一下两个人刚建立起来的联系。 倪图钧心里很乱，他昨天还是没找到数据问题在哪，最后为决定用计算机模拟再跑一遍实验做比对。 这个点刚重新设定完数据，系统一跑就是一晚上，他应该趁机回家睡一觉。 想送年方杰回家是一时兴起，被拒绝也没什么问题，他们还没这么熟，不过互相帮了几次忙。 照理来说，他照常开车回家，则没有任何损失。可此刻他却重新打开了电脑。 他意识到自己心情受了影响，刚才年方杰的表情让他不理解，是什么事让他不愿信任自己？ 倪图钧打开抽屉，又看了一眼年方杰留给他的字条。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扔掉，可能是年方杰的字写得很好看。 倪图钧的中文是在a国学的，虽然也是学完了国内高中的语文课程，语言水平并不差，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练字，所以一直很佩服字写得漂亮的人。 对年方杰的感谢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本来计划在送他回去的路上说的，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练的字，怎么坚持下来的，今后工作之余，他也能试试。 倪图钧忽然意识到，自己拟定了一个和年方杰搞好关系的计划，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动了解一个人。 打车到家后，年方杰犹豫再三，给倪图钧发了消息。 【倪部，我到家了。】 【好。】 他回复得很快。 【谢谢倪部的好意，我不想麻烦您，请别误会。】 年方杰还是决定解释，发出后觉得自己的回复生硬疏远。 【没有误会。】 真的吗？倪图钧的回复的四个字，好像重重地关上了心门。年方杰心中蔓起一阵酸涩。 不是这样的，我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你。 年方杰犹豫着要从何说起时，打字好像真的说不清，打着打着又删了，反复了好几次，倪图钧的语音打了过来。 “倪部，有事吗？”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倪图钧说，语速略快，并不像短信中这么绝情冷静，“正在输入来来去去，是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说。” “我是想解释，以前搭同事的车，有很不愉快经历。所以刚才有点应激了，不是对倪部有意见，请不要在意。”年方杰深吸了口气，解释道。 “我没在意。”倪图钧回复，否认地很快，像撒谎的小孩。 “你没有在意，却一直盯着我的聊天框，等不了我的正在输入，给我打语音？”年方杰点破。 “……”倪图钧难得被问住了，他在这种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完全没年方杰的娴熟劲。 “那我直接说了。” 年方杰觉得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就决心把话说开： “倪部，今天你在电梯间救了我，我很感激。 入职到现在接触下来，我觉得你其实特别讲义气，也很会为他人着想，只是不爱把这些挂在嘴边说。 我挺想和你交朋友的。搭车的事是我的心结，我其实原本不想说，但也不想瞒着你造成误会。” 倪图钧仍然在沉默。年方杰说完等了一会，开始犹豫是不是自己有些太自作聪明。 他对倪图钧真的有点喜欢，从长相到性格，就是忍不住地想站在他这一边。不说掰不掰弯什么的，单纯做个朋友也不错，做不成朋友，至少不希望有什么误会。 他觉得倪图钧肯定是个讲理的人，所以他直接坦白去讲，倪图钧更能接受。 第14章 他希望这次，自己也赌对了。 “好。既然是朋友，我有个要求，”倪图钧回答，很轻，和平时开会时的冷静语气完全不同，有一些柔和，“别再叫我倪部了。” “好，我和大家一起叫倪老师。”叫倪部的确是有点生分。 “tj。”他说，还是那样轻轻的，像在和小动物说话，“你叫我tj。” “好，tj。”年方杰的语调也跟着他放缓。 “嗯。”倪图钧应了一声，“我……不太擅长说自己的感受。你帮了我的忙，于公于私都是。 我不习惯欠别人情。总之，谢谢你的酸奶，还有便条。你的字……很好看。” “谢谢。”年方杰笑了，他以前当过宣传委员，为了出好版报特意练了一段时间。长大之后，很少有人夸奖他的字好看了。 “所以，”倪图钧踌躇着，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等了半晌又开口，说的英语，“we are good？” “很good。”年方杰忽然明白了，倪图钧说话一板一眼，是因为他的中文都是学校学的，书面语居多。 一开口说英语，语调就突然就变得很柔和，他胆大起来，“tj，你今天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倪图钧，听到他叫自己tj，好像笑了一声，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这就走。”他说，“明天见，小杰。” “我好像没同意你这么叫吧。”年方杰哭笑不得。 从倪图钧口中听到他的小名，还是太暧昧了，可他从没听过倪图钧这样笑。 “算了，没事，明天见，tj。” 第12章 叫我tj 挂了电话，倪图钧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起一层薄汗。 他给自己定了规则，在中国不说英语，刚才紧张地一下找不出合适的词。 他手上捏着年方杰给他的那张便条，手指在“倪部”两个字上摩挲着，想把它们擦掉。 你叫我tj。 他们家三个孩子，母亲都执意不起英文名，在家里也没有小名，母亲就叫他们bj，tj，yj。 两个生硬的字母，没有亲近感，好像他们是什么化合物一样。只有父亲会胡乱叫他们名字，叫倪图钧图图，雅钧小雅头，还被母亲训斥。 父母离婚后，大哥博钧跟了父亲，第一件事就是把id上的英文名给改了。 倪图钧并不讨厌这个名字，他也羡慕过别人亲切的昵称，正常的英文名。但他是个自傲的人，tj这两个字母就是他的一部分。 他把这当成一种特权，，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叫，比如母亲，还有女友。当然，早就是前女友了。 倪图钧不怎么认可“爱情”这个说法，他认为恋爱结婚，只是社会化行为中的一种。 优秀的社会精英搭配一个完美的妻子，和他精心挑选的袖口，皮鞋一样。他在众多追求者中，筛选了一位基因最为优秀的。 前女友clio和倪图钧是同校同专业，小他3岁，在读药学硕士。 他们有共同语言，长相家境都很般配，像一件剪裁合身的西服，衬托出倪图钧精心雕琢的身材。 当然，倪图钧做了所有他认为男朋友应该做的事，他记得每一个纪念日，每两周安排一次的艺术展约会，为她的服装，发型，甚至指甲耐心提供建议。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成他记录中的待办事项，他计划着求婚，结婚，婚礼，生子。 然后呢？然后他就不会了。女友也没有给他学会的机会。这一页待办事项从倪图钧的记事中彻底删除。 “tj，我喝多了，把他当成了你，那只是一个意外。”clio流着泪辩解，“如果你愿意送我去，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正因为我没有去，你才更不应该喝这么多酒。”倪图钧毫不退让，伸出手，“把钥匙还给我。这是原则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 “tj,对不起。”clio并没有拿钥匙，她仍然用她擒满泪水的双眼，哀求地看着倪图钧。 “以后别叫我tj。”倪图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他远比自己想的更爱她，也更恨她。 倪图钧在五点准时醒来。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还很小，爬上了一棵很高的树，一直在够更高的树杈上的那个风筝。 妹妹站在树下看着他，刚开始还和他加油，后来就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对梦的留恋，起床，洗漱换衣服，热身出门晨跑。 倪图钧不是每天晨跑，一般他会提前计划好一周的安排，跑步安排在周中。 昨天到家时间超出了他的预计，睡得也不好，原本该休息。但他还是想回到自己既定的轨道上。 为什么昨天会让年方杰叫自己tj？明明在和clio分手后，他就没再对外提过这个名字。 倪图钧回想起昨晚的那个电话，还有年方杰说出的每一个字。他关了耳机，又跑上了江边步道。 清晨的阳光穿透江面升腾的雾气，江边的塑胶跑道上的露水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好像一个个记忆点串联在一起。倪图钧从见年方杰第一面开始，慢慢回忆。 年方杰很厉害。倪图钧原来他和其他hrbp一样，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和事佬。 可最近的助手离职的事，让他逐渐看出年方杰做事的韧劲。 他本不用较真地去联系前助理，听几条满天飞的传言，敷衍地填写一下离职访谈，再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就行。 可他认真帮倪图钧把助理招来了，还说服了steve和maggie来分摊工作。 必须承认，倪图钧会被工作能力和信念吸引，尽管他不认为后者有价值。 年方杰也很可爱。 用可爱去形容一个人，还是个男人，倪图钧不确定是否合适。 但他想起年方杰加班到很晚迷糊又失神的样子，在单向玻璃的会议室里给自己鼓劲握紧的拳头，还有蹲在地下，把小橘递给他的期待样，除了可爱，没有什么更合适的词。 猫的可爱取悦人类而不自知，年方杰也用差不多的方式取悦了我。倪图钧的嘴角上浮。 只是想起年方杰总是不太整齐的卷发，还有被他盯久了就一下涨红的脸，倪图钧就觉得很快乐，和看见小猫的时候差不了太多。 他的多面性像实验中的意外发现，成功激起了倪图钧的兴趣。 人际关系的交换，就如同在实验中增加产量，旨在获得更多的数据反馈。让他叫我tj，同样也只是增加一个变量，期待年方杰这个实验对象能带出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倪图钧觉得自己合理的解释了昨夜的冲动行事，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转身开始回程。 很好，一切都是理性的，可控的。所有事都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早上办公楼周围的阳光很好，倪图钧没有开车，去小公园走了一圈，很可惜没有看到小猫，否则又可以和年方杰多一个话题。 他到办公室后，马上去确认昨晚系统跑的模拟数据，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一致 确定了思路正确，那么就是实验误差的问题，做了结果比对，他很快找到了误差形成的原因。 找到了原因，行动是最容易的事，倪图钧列出了改进措施，分配了实验执行人员，发出邮件。 邮箱里躺着的另外一封邮件，是一个让倪图钧振奋的好消息。 他的第一支新药亚塔利单抗，临床一期的试验报告通过了审批，批准进入临床二期,进入合作医院项目，这就是说，他的药可以开始给人治病了。 电话响起，是博钧。 “我在妈这，你和雅钧又吵架了？”博钧声音中带着担忧。 “没吵什么。”倪图钧不愿意承认，他和雅钧的经常说了两句就吵起来，“我就是想问妈现在的用药，雅钧不肯拍。” “等会儿我拍给你，妈最近药物反应挺大的，人都瘦了。”博钧叹了口气，虽然因为学业，早就跟父亲去了新的家庭，但他对他们兄妹两还有母亲，却还是保持着关心。 “好，妈醒着？帮我转接给她。”倪图钧的瞥了一眼邮件，想把这消息告诉她。 “做得不错。”母亲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机器人一般，没有任何感情，“你的确是最像我，也是唯一超越我的孩子。” “我只用了别人三分之二的时间。”倪图钧的语调里透出得意，他知道学生化的母亲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如果二期准备顺利，下半年就能开始试验，到时候……” “tj,我要休息了。”母亲打断了他。 倪图钧没说完的话被按下了终止键，电话又回到博钧手上。 “妈好像累了，要不我帮你转达？”博钧问。 “没事，不用了。”倪图钧的兴致也和终止的语句一起消散，“没别的事的话，我要上班了。” “好，你忙吧，我再和雅钧聊聊。”挂断电话的同时，倪图钧听见了博钧的叹息。 clio和雅钧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他们分手后，雅钧就再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第15章 倪图钧没有和雅钧解释过为什么分手。clio也没有，但她哭得很伤心。 他们后来在各种场合被迫见面，每一次clio都会哭，而倪图钧都当她空气。雅钧则一直站在clio身边，怒气冲冲地看着倪图钧。 博钧劝过他们很多次，每次都是徒劳，到最后都是一声叹息，让倪图钧听着心情烦躁。 h社的offer是巧合，也是命运，他独自来中国后，终于不用看见clio哭，和雅钧吵架，或者博钧叹气。 对倪图钧来说，推进亚塔利单抗上市才是最重要的。 他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强迫思绪从烦躁的回忆中抽离。一转身差点撞上跌跌撞撞来冲咖啡的年方杰。 倪图钧手上端着温水，赶紧往边上一让，年方杰怕他杯里的水让自己碰洒了，就伸手扶了他一把。 倪图钧一怔，看清是年方杰，原本皱起的眉头松开了，说了声“早。” “早！”年方杰倒是习惯性的亲切招呼，一看是倪图钧，笑容更大了些，小声补了一句，“tj。” 倪图钧心跳乱了一拍，他举起水杯喝了一口，他增加的变量，的确激起了情绪上的化学反应。 “早上我收到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倪图钧忽然想把这件事告诉年方杰，“亚塔利单抗，可以上二期临床了。” “是不是说，这药可以给人用了？”年方杰来药物发现第一周，就把药物研发的整个周期记住了。 倪图钧点点头：“距离上市还有很多路，不过等和医院确认方案，就可以用于治疗了。” “太厉害了，我记得maggie和我说，一般走到临床二期起码一年。”年方杰感叹，眼神格外清亮。 他穿一件浅绿色的松垮衬衫，袖子挽着，下摆束在棕色的灯芯绒裤子里，整个人像小花园里刚长出新叶的小树一般清爽。 “嗯，比较顺利。”倪图钧刚才心理的烦闷也一下被这份清爽给抵消了。 “真的很厉害tj,应该给你庆祝一下。”年方杰好像在思考什么，倒咖啡粉的手指敲着包装。 “免了。后面要和医院对接，确定方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倪图钧听说要庆祝，不太自在，拿着杯子就往回走去。 和朋友分享自己开心的事，很正常，倪图钧这样想。可是他无法解释，回想起年方杰抓住自己手臂时，加快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第13章 发工资了 年方杰觉得自己今天星座运势应该不错，一早上工资就到账了，比前司拖拖拉拉的可快多了。 他忙着帮别的员工解释工资怎么算，却忘了关注一下自己的。拿到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a总为了奖励自己多发了一笔奖励。 仔细一看工资明细，是加班费，差点忘了，h社是按正常加班给的加班费。 不像前司，领导默认不通过你加班，事情也做不完，全是义务劳动。 他上班路上就把房租交了，又和家里打了个电话，妈妈接的。 “我这大儿子出息了！”听到年方杰报了个工资金额，妈妈听起来特别兴奋。 “还只是个做事的，没什么出息。”年方杰谦虚了一把。 “你就是太老实，到了新公司要多学学人家，想办法看他领导的马屁，这才升得快。”妈妈自顾自地说，“其实你们那个陈嫣，挺好的，你就该多给她送送礼。” “前公司的事儿就别说了。”年方杰听到陈嫣的名字就不太舒服，“对了，老弟的伙食费这个月也该交了吧，我微信转给你。” “每次都和你说不用出这钱，你留着自己用吧，大城市生活开销大。”妈妈一如既往地推脱。“我和你爸退休公司养活弟弟足够，我叫你大哥也别老往家里寄钱。” 越是这么说，年方杰就越要给了。原本就是给弟弟承担个伙食费2000，想了一下，又给加了500，2500这个数字不好听，再加100。 妈妈微信迅速点击了收款，又发来了一分钟的语音，大致就是推脱，其实不用给钱，他今后努力好好工作就好。 出来这么多年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年方杰知道就算不给，妈妈也不会说什么。 但他生怕家人哪一天终于想通了，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至少给钱的话，可以暂时堵住他们的嘴。 这事他一直没想清楚，要是真给他介绍，会怎样。 下了车他路过咖啡店，给自己买了平时舍不得吃的贝果套餐。算了算套餐价，点了一杯最贵的海盐榛果拿铁。 这杯等一下到公司给cindy吧，好歹他也是自己的上司，有点生活上的瑕疵也不影响工作。 年方杰本来也没打算拿这事做文章。同事之间都保留点私人空间，主动示个好，表达个诚意，大家都当不知道。 “不用了，我减肥。”看见年方杰就烦，cindy当着办公室同事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垂着眼皮不看他，心里很不服气。 外地来的舔狗，就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要脸！cindy心里一直很排斥那些外省同事，暗骂一句。 可惜啊，你还是归我管，爱做就多做点去吧。 “昨天辛苦了，不过转化医学还要麻烦你多辛苦几天，那位同事还没来上班。”cindy假笑着，“他们月末好几个离职的，后续的招聘也拜托你联络吧。” 年方杰一听cindy话里的有话，知道她打算故意放权捧杀，可这人生地不熟，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吧。 “谢谢组长给我机会，招聘一直都是您主要负责，能不能带我去招聘组打个招呼？”还是服个软合适，年方杰主动问道。 “不需要，通讯录里直接找对口转化医学的同事就行。”想让我给你介绍人脉，想得也太美了，你就是个干活的，cindy眼睛一翻。 “行吧。”年方杰吃瘪。但这也是意料之中。 见他这么轻松就同意了，cindy反而不爽，像砍价没砍到底似的。 “对了，这个月销售有几个新入职的，系统里还没录，你还没做过这块吧，可以先学一学。”正好手上有几个懒得做的苦差事，cindy又加了一码。 “销售部的事？我来做不合适吧？”年方杰一退再退，这时也有了点脾气，一听真是派了杂活给他，多少有点不乐意。 “合同上都有工资信息，我的级别还不能了解其他部门的薪资情况吧？” “哦哟，你就别装了，以前在乙方，这谁的工资没见过啦？”cindy听出他有抵触了，这才满意，冷笑一声，故意说得大声了一点，“恐怕这会，早就找同事问了我们所有人的工资了吧？” 听到有人知道所有人工资，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年方杰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不好意思，你是jeff吗？有个问题想要咨询。”一个年轻女声忽然怯生生地加入了谈话。 “是的，是我。”年方杰仔细看了看来人，是个娇小的姑娘，空气刘海，卷发马尾，一双大眼睛，正礼貌端正地站在两人之间。 “不想学算了，等倪图钧的助手来了你自己做吧。”cindy拿起手机就往电梯间走去，八成是去找小姐妹吐槽。 “你好，有什么事？”年方杰可算松了口气，转向姑娘温和一笑，问道。 “哈哈，其实没什么事。这个cindy太喜欢刁难人了，听不下去。”姑娘一吐舌头，调皮地眨眼，“我叫carrie，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入职的时候咨询过你社保的事。” “carrie？你是当时应届生落户的，对吗？”年方杰一下乐了，他有点印象，这姑娘那时材料不全，以为自己不能入职，都快哭了。 “你记得我呀？这么厉害？”carrie惊喜地拍拍手，眼神一转，陷入回忆，“当时我刚工作，对什么都没底，特别慌张，多亏了你指导我。” “客气了，都是应该做的。”年方杰其实也不记得具体的事，只记得听到她特别焦虑，就安慰了两句。 carrie的眼神中透着稚嫩和天真，因为一件小事记到现在，还挺身而出来给他解围，让年方杰也有点感动。 一低头看见手里还提着没送出去的拿铁，他向carrie一伸手：“刚才谢谢，这杯不嫌弃的话，你喝吧。” “地铁站那里那家？我超爱。”carrie到，不客气，开心地接了过来，“他们家的简餐也不错，你试过吗？” “嗯，早上吃了贝果，的确挺好的。” “你喜欢得话，公司后面的那家terrance，你也可以试试。”carrie看来对周围很熟悉，马上向年方杰推荐道。 “他们家的套餐划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人多啥都能吃到。” 年方杰点头答应，两人交换了微信，很高兴又多了个熟人。 今天大概真是他的什么幸运日，他后来在茶水间撞到倪图钧时，也这么想。 昨夜的电话让他带上了什么滤镜，竟然觉得他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得知亚塔利单抗进入临床二期，他真心为倪图钧高兴。 就算他知道的再少，把这个消息告诉steve和maggie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告诉他，一年内新药推进到临床二期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第16章 “我改了30次的毒理报告啊，可算是没白忙活。”steve难得一改丧气，表现出一点振奋。 “那我们的考核指标是不是也很跟着全完成了？今年年中奖翻翻！”maggie努力压低自己兴奋的声音。 “正好听说了一家好吃的店，中午请你俩吃顿好的。”年方杰也跟着高兴，交完房租一身轻，正好试试carrie推荐的餐厅。 倪图钧经过他们身边，冷着脸拿着刚打印的资料。 “倪部，中午一起吃饭吗？我请客。”年方杰叫住他。 steve和maggie听到他要叫倪图钧，脸上表情一僵。 倪图钧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下意识一皱眉，脚步顿了一下。 “原因？”他鹰一般的眼睛向他们三个人看了一圈，吐出两个字。 “我，我发工资了，平时也受你们照顾。”年方杰被他盯得心虚起来，“亚塔利单抗进二期了……” “我不去了。”倪图钧打断他畏畏缩缩的发言。 一旁的二人组松了口气。 “真不去？还想着给你庆祝一下。”年方杰见他如此干脆，换了朋友的语气争取道。 “说了不用。”倪图钧斩钉截铁，拿着资料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好吧。”年方杰只能就此作罢。 气氛一下被倪图钧的拒绝打入冰点，三人面面相觑，各自给了个眼神，坐下打开teams又聊了起来。 【maggie:你干嘛请他？】 【jeff:我这不是被他听见了，挺尴尬的嘛。】 【steve：他去了，才是真尴尬（笑哭）。】 【maggie:哈哈，不会的，我早知道倪老师不可能答应的，就没见过他和谁一起吃过饭。】 倪图钧这么孤僻，怪吃亏的，明明主要是他的功劳。 *** tarrance虽然离公司不远，但这工业风的精致氛围风格，一看就不是个吃管饱工作餐的地方。maggie来过几次，steve这样的直男牛马望而却步。 别看年方杰平时拮据，对吃挺有研究，他看了一眼菜单就知道，挺正宗。 这是一家主要做西班牙tapas的融合店，晚上作为情调酒吧，白天供应一些西式简餐，价格是偏贵一些，如果食材足够好，那性价比也还可以。 “jeff可以啊，点的这几样菜都挺好吃的！”吃饱喝足的steve拍拍肚子给了年方杰一个夸奖，“是准备带小姑娘来约会的吧？” “哈哈，确实，这里晚上气氛应该更好，适合约会。”年方杰尬笑着回答，给他们俩的杯子重新倒满水。 “要做你女朋友应该挺幸福的吧？你这么会照顾人。”maggie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八卦之魂燃起，“唉，你有女朋友没？” “没呢。”这种装直男的场合，年方杰体验的不少了，见招拆招已经成了习惯，他很坦然地回复。 “喜欢什么样的呀？我给你介绍介绍，公司好的姑娘可多了。”maggie很积极，指了指steve，“他老婆就是我介绍的，靠谱。” “提我干什么，房子没着落呢。”steve抓了抓头顶炸开的头发，“你也不能来硬的，也得看jeff自己想不想谈啊。” “我其实没想清楚呢，就看感觉吧，有喜欢的再说。”年方杰糊弄学大师上线。 “我知道，一般这么说的都要求特别高。”maggie把滑落的眼镜往上推了推，“jeff这么又帅又优秀的，要求高点也应该。” “就是，咱jeff这么好的男孩，根本不愁找对象。” “真是吃人的嘴短啊，平时食堂点菜，怎么没见你们俩夸我。”年方杰笑嘻嘻的站起来，“我买单去了，你俩等我回来再继续夸吧。” 赶紧溜了，要真给他介绍对象，可就麻烦了，等会把话题引到倪图钧身上去。 一边盘算着，年方杰看见收银台边上用心叠放着很多精巧的小罐。 第14章 他是男的！ “这个怎么卖？”看见是店家自制的太妃糖，年方杰来了兴趣，不算嗜甜如命，自从莎莎用甜品劝好了失恋的他之后，糖他是戒不掉了。 问了问价也不便宜，20颗50元，还是限量的。他自己没舍得买，想起还没给倪图钧庆祝过，就想着给他带一盒。 回到座位，两个活宝正讨论的起劲，看见年方杰竟然吃吃笑起来。 “说我坏话呢？”年方杰一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 “那不能啊，我们就是在说，现在和你最合适的，也只有一个人了。”maggie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咧着大嘴露着兔牙。 “谁啊？” “倪老师。”两个人异口同声。 ？ “你俩玩笑开大了吧？”这时反应得快，年方杰干笑几声，反驳道，“怎么给我找个男的啊？” 两个人明显也是开玩笑的，哄笑着继续说。 “你看，你俩长得也都帅，一冷一暖多搭配，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爱加班，你们时间上也能匹配。”maggie分析着。 “加个班把恋爱也谈了，高效，像倪老师的风格。”steve附和，两个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可太谢谢你俩了。”年方杰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反应合适，赶紧岔开话题，“唉，倪老师单身吗？我怎么听说有女朋友？” “他哪有时间谈恋爱啊？”steve摇摇头，“总不能和亚塔利单抗谈吧。” “我听说过，他以前在a国有女朋友，因为来中国分手了。”maggie小学生举手状提供情报。 还真是事业狂啊，年方杰看了一眼时间，不好，午休快结束了，赶紧催促二人起身走。 三人掐着点回到办公室，倪图钧和临床部的同事开会不在，年方杰就把太妃糖放在了他桌上，上次给他写便条他挺开心的，就又给他写了一张。 【tj 祝亚塔利单抗二期试验顺利，取得治疗成果！ 】 想了想，他这次署名没写jeff，写了小杰。朋友之间的特别称呼，这样好像才对等。 管员工关系的同事来找他，转化医学那头几个离职员工的访谈得让他补了。年方杰马上连轴转起来，找员工找领导，一忙就没个完。 倪图钧从会议室出来，原本心思全在二期临床的方案改进上，看见桌上的太妃糖和便签，难掩惊讶地“嗯？”了一声。 一看便条，就知道是谁在来事。 不是拒绝了年方杰，怎么他还是给自己带了东西？意外惊喜带来的兴奋，闹得他心跳砰砰响，敲打的鼓膜发胀。 倪图钧不吃糖，但是那张小纸条，是真写到了他心坎里。 两个祝福很质朴，也都是他的希望。加上年方杰这次叫他tj，叫自己的小名，一下子两个人的距离近了很多。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郑重地收进抽屉里。 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表现出开心，倪图钧坐在桌前，一手支撑在鼻子下方，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这糖，是不是留着不吃太浪费了。 他忽然想起年方杰总会那些小零食分给帮过他忙的同事，心生一念，拿起太妃糖走向steve和maggie。 “朋友给的，你们拿去分。”倪图钧眼神看向别处，有些不自然地说，“也算……一起庆祝一下。” “哇塞，谢谢倪老师！这糖看着不便宜啊！”掉钱眼里的steve打开锡纸精致包装的太妃糖就扔进嘴里。 倪图钧也不知自己发完糖该说什么，就这样安静地转身，径自回到办公桌前看报告去了。 年方杰风风火火地端着电脑回到工位，见maggie和steve热热闹闹地在一块分糖吃，就上前凑热闹。 倪图钧突然觉得，应该向年方杰道个谢，顺便解释一下自己不吃糖。可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之际，carrie正好路过，被maggie叫住分了一颗。 “又见面啦，今天见着两回了。”年方杰见到carrie，亲切地打招呼。 “原来你们认识啊？”maggie意外地问，又顺手递给年方杰一颗太妃糖。 “是呀，巧不巧？今天的餐厅也是她推荐的。”年方杰一看，正是自己送给倪图钧的，心里讶异，但没表现出来，转而对carrie感谢道，“你的推荐真不错carrie，他们俩都赞不绝口呢。” “你们今天就去啦？早知道我也一块儿来了。”carrie听到jeff喜欢自己的推荐，开心得拍手，又转头恳求道，“下次jeff哥去的时候，叫上一起好不好？我请你们也行。” “别叫我哥，叫jeff就行了。”年方杰真不太适应被人这么称呼，不好意思地推脱道，不争气的脸又红了，他为了掩饰，挠了挠乱糟糟的卷发。 听他们聊得热闹，倪图钧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平板电脑上，原本的好心情随着他们的笑声逐渐消失。 心里怎么就觉得，很烦。 不同于早上被母亲打断，或者听到博钧叹气时的那种厌烦，此刻他心里好像有人在抓挠，要引起他的注意。 原来年方杰说自己容易脸红的事，并不是在电梯里嘴硬。他和那个女孩说话，脸也红了。 第17章 真不想让他这幅表情被别人看见。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倪图钧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年方杰，恰好，和他对上了目光。 年方杰对太妃糖也是耿耿于怀，他转头看倪图钧的座位，想看自己送的那罐是不是还在那，和倪图钧的视线撞个正着。 可这回倪图钧先转开了视线，手托着下巴，看似认真的浏览着平板。 有点问题，倪图钧难得的心虚了，直觉告诉年方杰，等会找机会问问maggie。 “真的，咱们还可以去那家试试，我们四个人凑一下，还能拿个满减优惠。”carrie正在热情地向大家介绍她喜欢的另一家餐厅。 其实思绪早就漂开了，但年方杰出于礼貌，继续微笑着对她点点头，carrie对他甜甜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而远处的倪图钧意识到自己有了奇怪的想法后，根本看不进平板上的任何一个字，余光一直在注意年方杰的一举一动。 看见他和carrie相视而笑，倪图钧心里的抓挠像要给他的心脏撕开一个口，一阵撕裂的疼。 倪图钧控制不住地想冲上去打断，想去拉开他们，把年方杰带进会议室，像上次看见cindy刁难他的时候一样。 愚蠢的想法，他和女孩聊天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告诉自己。 他心里涌出一股冲动，想就这样删除年方杰的微信，扔掉那些纸条，把他这个人从朋友给推回到共事人员的归类中去。 交朋友又不是只能对着一个人，我这种独占的想法，是怎么出现的？倪图钧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过去的某个时刻很相似。 他想起来了，是看见clio和别的男人接吻的时候。 我把年方杰，当成了clio？疯了吧？年方杰是男的！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觉得不能再呆在这里，远处传来年方杰和女孩的说笑，让他更烦躁，只能拿着平板电脑起身，僵硬着和他们擦身而过，往洽谈室走去。 年方杰心里也挂着事。等carrie说完离开，他马上就问了一句，“这糖不错啊，哪来的？” “好吃吧？高级货，倪老师给的。”maggie马上又打开盒子拿了一颗，一句话给了年方杰一棒槌，但又补了一句糖，“倪老师说朋友送的，看我们最近辛苦。” 朋友，听到这个称呼，年方杰心里一暖。 “倪老师现在也会做人了，知道体谅我们，再给我来一颗。”steve嘴里一颗都没吃完又伸手要，嘴里咬地嘎嘣脆，忽然起了一起疑惑，“哎不对，他自己一颗都没吃？” “告诉你个秘密，倪老师不吃糖。”maggie 得意地炫耀，“只有他的兼职助手知道，倪老师咖啡也只喝美式，严格戒糖。” “哇，那活得多不快乐。”年方杰没了糖可能早就抑郁了，但他这会觉得自己鲁莽了，没调查清楚就乱送东西，挺后悔。 “倪老师这样的人，也能有朋友？八成是什么实验合作的关系吧。”steve吧唧又吃了一颗糖。 “这你又错了，倪老师才不会收合作方的任何东西呢。”maggie把糖罐一关，小心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以前我们给他送咖啡零食，他都不收的。这个送糖的人肯定算是他的真朋友了。” 真朋友，不知道他不吃糖，像话吗。年方杰心里更愧疚，打算找机会和他道个歉。 *** 倪图钧一个人在洽谈室改着手里的临床方案，好不容易恢复思路，一看时间，差不多赶上了自己计划的进度。 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人找他，视线又落在了年方杰的微信上。 想到年方杰和女孩相视而笑的样子，倪图钧又烦躁起来。 不，不能让你怕扰乱了我的节奏。没有什么比亚塔利单抗更重要。 向下滑到删除键，倪图钧的手指悬停了几秒，又像触电般快速锁屏，把手机扔回桌上。 钛钢碰触玻璃桌面的脆响在安静的洽谈室里像一声春雷。倪图钧只觉得刺耳，皱着眉闭上双眼。 “真蠢。”他骂了一句，不知道算在骂谁。 揉着太阳穴深呼吸了几次，重新睁开眼，轻触键盘，在teams上给maggie留言。 【配合亚塔利单抗临床二期项目，即日起至实验实施，我将主要在希波克医院实验室。 药物发现组的工作安排和汇报在线上进行】 年方杰正打算着在加班时和倪图钧再聊两句，怎么开口他都想好了。 招聘下班的时候来了反馈，他们心仪的候选人欣然同意，恨不得从明天就开始来报道。正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再顺便一说。 可惜，今天倪图钧阴着脸回到位置上，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拿着外套和平板疾步下了班。 后来年方杰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倪图钧都会呆在他们公司赞助的医院研究室里。 这么突然，他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年方杰只能在teams上把助手准备入职的事汇报了一下，倪图钧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回了一个收到。 【怎么突然就去希波克办公了，都没来的及打个招呼。】年方杰敲了这么一句，却一直没收到回复。 一个糖的事，不至于不高兴吧，应该真的在忙。年方杰心里微妙的一丝不安被他强压下去。 工作这么多年，年方杰爱内耗的毛病已经改了不少了，可遇见特别在乎的人，还是容易多想。 太妃糖味道不错，下次发工资，或许可以考虑也奖励自己一罐。 第15章 变本加厉 “就这个？你就想让我用这个去搪塞经理？” cindy尖利的声音给周围同事对话全都画上了句号。 年方杰低着头，好一会都没做声。好几晚没怎么睡了，这会被她的声音吵得脑瓜子嗡嗡的。 头疼。 负责转化医学的bp说是怀孕了，直接开的两周长病假，说要安心养胎。 cindy正好借题发挥，让年方杰就正式把转化医学组的活全都接了下来。 接就接吧，年方杰哪里怕过加班。 不巧，不知道是哪个vp出的主意，总裁突然说，让人事部清查一波去年的加班登记。 转化医学这个去年刚刚分出来的新组，数据上就出现了问题。他几天通宵，这会人都快站不住了，才赶上cindy给他栏的时间线。 “喂？你还在吗？”cindy夸张地挥了挥手，身上的香水味一下扑过来，弄得人胃里翻腾。 再不说话，都会觉得是我的错。 趁着周围人窸窸窣窣地议论还没开始，年方杰勉强重新开口： “转化医学那儿的数据导出来就这么点，已经尽可能问他们组长要了线下的数据补充了。” “所以呢？这是借口？”cindy并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加大了音量。 “你现在兼任转化医学的bp了，不应该你把数据负责全部补全？” 我没负责吗？ 过去的一周年方杰每天白天处理日常工作，晚上对数据，每天都忙到最后一刻才走。 倪图钧不在，他成了加班到最后才走的那个。 想起以前在乙方的日子，也是这样，从早忙到晚，为了客户无理的要求，或者为了陈嫣一句称赞。 陈嫣。 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在脑海里，他的胃就开始抽痛。 “对不起，我尽力了。”勉强忍着难受，年方杰挤出一句。 为什么道歉？倪图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jeff,你也来了快一个月了，这次的内容是总裁要亲自过目的，”cindy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这点利害关系还看不明白？那你也太让a总失望了。” a总？ a总知道你滥用职权吗？就事论事，这点时间要手工整理数据根本不可能。如果换个人，根本做不出来。 直接往下打压，就是明摆着要我多干活。凭什么？ 不要道歉。 问她，质疑她。 有个的声音在脑子里这么告诉年方杰，他胃不舒服，头也晕，理智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拼命拦住他冲口而出的不满。 “傻愣着干嘛？去啊？”cindy见他站着不动，头一歪，坏笑着补了一句，“干嘛，不舒服啊？你也怀孕了？” 啪。 听了这句话，年方杰脑袋里弦， 一下 绷了。 “今天是我进公司的第15个工作日。”他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cindy疑惑地看着他。 “但我也知道，转化医学去年刚组，当时系统什么情况我不清楚，组长不会也忘了吧？”年方杰刚才痛苦萎缩的表情消失了，脸上带上了标志性的微笑。 “系统怎么了？就算去年部门数据没有，每个人在原部门的数据不是都有吗？”cindy一听年方杰要和她辩，来了兴致，我一个h社老员工，这档子事你能有我熟？ “根据邮件规则要求，员工存在部门调动重复计算的，留原部门数据，新部门数据不计入。” 第18章 年方杰直接背出了邮件正文内容，一个字一个字谦恭有礼的蹦出来，“组长，这是不是需要您，去和原部门确认一下，有没有重复的？” “你现在在教我做事？”cindy被他说的一时无力反驳，只能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他。 “年方杰，跟了倪图钧几天，他那点咬文嚼字的本事，全给你学会了？有意思，你搞没搞清楚，自己还没过试用期？” 你？你有资格辞退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任何违返公司规定和员工手册的行为。”刚才勉强保持礼貌微笑的年方杰脸色一冷，浅棕色的眸子瞬时没了往日的和善。 “h社的员工手册我刚学习过，如果组长希望以不配合完成工作为理由辞退我，我会以上级不当要求为由，向总裁办公室申诉。为了这么小的事，组长觉得值得？” “你，你威胁我？”cindy被总裁办公室五个字震慑住，怀疑年方杰只是在诈她，仔细一想，这些内容的确是员工手册上写的，一下找不出错。 她向周围的同事看去，几个人不由转开了目光，剩下的人，眼里剩下的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什么情况啊？一个怀孕的和一个新来的，凭什么联合起来爬到我头上？ cindy此时倒觉得委屈了，鼻子一酸嘴一撇，刚想哭两声让人觉得是她被欺负了，看到年方杰的眼神却一下哭不出来了。 年方杰的表情很冷，他平时总是上勾，甚至带着谄媚的嘴角，此刻彻底的下垂紧闭。一双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死气沉沉地看着cindy。 如果对方是嚣张跋扈地要吵架，那cindy倒是不怕，虚张声势的员工她也对付过不少，反正她是个女的，最后只要装弱哭一场，或者叫嚣着让对方丢了面子，都能对付。 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眼神里读不出一点东西的人，他们狠起来是真狠，也是真的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说的再白一点，这就是疯子的眼神。 “我怎么会威胁组长呢，我们就事论事的在讨论问题。”年方杰嘴巴一张，习惯性地带起一丝笑，和眼底的一片黑暗放在一起，像一张人皮面具，cindy被他看得背后发凉。 “多，多的我也不说了，我去找绩效确认。”cindy强装镇定，硬是打算维持着颜面，勉强着下指示，“你反思一下，数据能不能再涨涨。” “我等组长的消息。”年方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cindy，慢慢向自己的位置移动过去。 直到他走出很远，cindy还觉得有一束带着寒意的目光，在监视她。忽然才想起，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上，cindy打了个寒战。 她并不知道，这道寒光，并不来自年方杰。 *** maggie早就接到了别的部门姐妹传来的消息，得知年方杰早上有一场恶战。 她正和倪图钧连线对实验报告，脱不开身去给年方杰撑腰，急的团团转，只能等被人转播。 “那边怎么回事啊？”就连不太敏感的steve都察觉到了销售部那片有气氛不对，平时嘈杂的聊天，电话声，全被键盘的咔咔声给取代了。 “吵架啦。”maggie趁这对面的倪图钧确认数据，压低声音和steve解释，“cindy和jeff。” “怎么回事？”谁知电话那头的倪图钧忽然问了一句。 “啊，倪老师，没事。人事那边有情况，和咱们没关系哈，继续看报告。”maggie以为是自己开小差被倪图钧抓包，赶紧打哈哈，“您看一下第36页的数值，和我们2月18号做的试验结果比对……” “你刚才说年方杰，他怎么了？”倪图钧打断她的陈述，问道。 *** 年方杰和cindy说完径直去了一次人事部，把转化医学的情况和负责统计的组长解释情况，倒也没告cindy的状，他单纯不想等cindy胡乱添油加醋。 年方杰现在特别冷静。 cindy平时横惯了，就喜欢把事情往外面踢，对规则的关注肯定是缺乏的。找到这种人的弱点和漏洞对他而言，很容易。 以前，他是不忍心，觉得人家也有苦衷，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总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今天他装累了，不想心软了。 刚才看清他脸上表情的人应该不多，cindy蛮横，和她发生矛盾的人也不少。看热闹的人可能就以为，以为也就是cindy又在推工作了。 但他清楚，今后cindy不可能再给他压活了。 maggie和steve看见年方杰回来，关切又八卦的眼神藏也藏不住，maggie更是惦着脚滑着办公椅就朝他过来了。 “那个cindy又难为你了？”她关切地试探。 “你就当是吧。”年方杰的职业道德还是在，关于数据统计的事，他不打算透露，不过maggie的关心收到，他还是回以安慰的笑容，“没事，也没难为成。” “这个傍大款的真不是东西啊，以前负责咱们部的时候，也老摆着脸色，也不知道给谁看的。” steve也上来拍了拍地年方杰的肩膀，“也就是看咱jeff好说话，唉，兄弟，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真没这么夸张。”年方杰还挺感动，他们俩连啥事都没搞清楚，就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这段时间倪老师不在办公室，你俩有的忙了吧？别管我了，药物发现得你们挑大梁呢。” “我们没啥好担心的，你给力，招来的新助手和intern都用上了，比以前还轻松了点。”maggie贴心地从自己的零食小仓库里拿出巧克力递给他，“刚才正好和倪老师连线呢，一听说是你，把他都惊动了。” 倪图钧？ 年方杰刚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我们小声议论被他听见了，只能告诉他，你和cindy吵起来了。”maggie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 “不要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年方杰的表情松弛下来，笑了笑说。 这句话怎么会从我嘴里说出来呢？ tj…… 年方杰这时才扶着椅背，缓缓坐到座位上，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在刚才被泻完了。 *** 晚上八点，倪图钧走进医院的电梯，捏着被护目镜压出红痕的鼻梁。 年方杰和cindy吵起来了，挺稀奇。之前每次看见他去找cindy，都是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总算是站起来了。 我不在，他也过得挺好。 走出电梯，倪图钧轻叹了口气，赶走脑内的胡思乱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开车前打开手机，打算先看一眼邮件。 一封匿名邮件映入他眼帘，带着警觉点开后，一双凤眼少见地瞪大了。 第16章 她要完了 年方杰今天是被becky电话吵醒的。 “你看到了吗？”becky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惊慌的都打抖。 “啥啊？我昨天睡得早。” 昨晚他没加班，回家就睡了，好不容易睡了个整觉，年方杰这时脑瓜都还没转起来，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头顶绕出脱氧核糖核酸的卷毛。 “我说你怎么没反应呢。”becky催促着，“快看邮件，昨天晚上8:00的。” 这不是还没上班吗？ 年方杰把手机开了免提，慢慢吞吞地去打开邮箱。 嗯？收进来一封匿名邮件？ “咱们公司邮箱又中毒了？” “你别废话，点开附件看看。”becky的语气焦急。 邮件没有正文的内容，附件是三张图片。 becky总不会骗自己，年方杰放心地点开第一张。 “我敲？！”加载出来的照片一瞬间特别大，屏幕上弹出cindy的脸，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嘴里直接爆了粗。 照片里cindy和一个男人正搂在一起，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 地点，正是在楼梯间，和上次年方杰目击他们俩是一个地方，只是拍摄者是从上层俯视拍摄的。 “你看下去。”becky知道他肯定只是看了一张，再次催促道。 他点开第二张，两人正拥吻地热烈。 第三张，男人松开cindy，这一脸油腻地笑容和整齐的烤瓷牙，正是销售部的vp，charlie。 “cindy完了。” 年方杰震惊之余，只剩这么一个想法。 “唉，大家都这么想。”becky的声音里充满无奈，“没一个人觉得查理王会完。” 查理王是销售vp charlie 王的外号。 “你该不会圣母心泛滥，同情cindy吧？”年方杰想起昨天的争锋相对，心里还有点余怒未消。 “怎么可能呢，她昨天还针对你。”果然坏事传千里，连becky都知道了，“一上班就来人事部报道，看看teams群里消息。” 昨天cindy还嚣张地不可一世，恨不得当场把退工单交到年方杰手里，今天，角色一下就对调了。 这么想来，的确讽刺。 teams的bp群里醒目的三个大感叹号。 【@all 紧急通知，所有人9:00人力资源大会议室开会，收到请回复。】 第19章 “你自己小心点，这几天尽量别碰上销售那边的人。”becky提醒她。 a总进会议室时，脸上明显带着疲惫，听说是收到邮件，就和美国总部汇报，并联合公关部先拟定了舆论干涉方案。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邮件，具体的内容我就不再重复了。”a总声音有一些沙哑，略显疲态，“即日起，免去cindybp leader的职务，调离销售部，原工作由amanda暂时兼任，后续的bp工作变动也由她通知大家。” amanda是原先负责市场部的bp，也是cindy的眼中钉。周围的同事议论纷纷，有的唏嘘，有的感叹。 “现在不要讨论，bp同事注意各部门舆论影响，h社司庆活动在即，不能为这次的事故出岔子。”a总威严的视线扫过一圈，大家瞬时安静。 “teams各群公告全部替换，严禁扩大传播邮件内容，随时留意bp和hr群消息，好了结束，jeff留一下。” 年方杰紧张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周围的同事陆续离开，becky走之前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暗示他没事。 “昨天听说你和cindy有些冲突，”a总不爱打暗语，直接点题道，“这几天注意一下，不要和她接触。” “好的。”年方杰耸着肩点点头，有些心虚地想，昨天硬气放的狠话，该不会也被a总听见了，要教育他几句吧。 “你紧张什么，”a总轻松一笑，“我留你是有任务交给你。” a总要年方杰去it部，找一个叫jason的工程师。 因为有专利实验室，h社的门禁很严格，访客都必须登记才能进入，楼梯间更是只有有门卡的员工才能进。 所以照片的拍摄者，极大概率是公司员工。 匿名群发丑闻照片，是极其恶劣的行为，这样的员工留在公司里，后患无穷。 “无论这个人是谁，都要想办法给他找出来，但要绝对保密。”a总郑重地告诉年方杰，“这个任务，可以给你留在h社再添一枚筹码。” 年方杰还是新人，在别的部门走，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a总还特意给了他一个由头：司庆马上到了，人事部组织了一天公司游园会活动。 “真要有人问你，就说是找it去沟通群发邀请函发送细节的。”a总不愧是老大，放方面面考虑周到，jason就是负责这块的，这个理由天衣无缝，“不过代价是，这次游园会活动你也要作为干事亲力亲为的参加进来，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多干活，年方杰一点都没在怕。 jason挺好找的，it整个楼面，找头发最多的那个就行了。 这位发量王者听说是在对家公司黑进h社系统后，被a总挖过来的。整个人都写着嚣张，格子衬衫都是搭配着大金链子穿的。 “没问题，a总的事我总在第一位。”jason扫了年方杰的私人微信，拍了拍胸脯做了个bro的动作，“哥们儿，a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好的哥们儿，有消息了微信上联系啊。”年方杰对这个称呼有点哭笑不得，又交代了哥们儿几句后，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谨遵a总的教诲，他绕过了销售部，没碰见cindy。今天不打算去那儿了。 【早上看见cindy从人事部出来，哭得老伤心了妆都花了。现在在位置上理东西呢，听说要转去职能那里了。】 maggie正用微信和他报信。 职能部门的bp是一手抓多个部门，女人多，事情细碎，很磨精力，也没前途，年方杰有所耳闻。 【查理王居然丝毫没有情绪波动，还在和部门其他的女同事嘻嘻哈哈呢，怎么他就没事啊？好气。】 手上握着这么多大单，又和多家医院的主任院长称兄道弟，这样的大高管，有点桃色绯闻，一听就是女生想当凤凰。 谁都不想玩受害者有罪论，单在压倒性的权利面前，天平永远倾斜向权贵。 社会规则，就是如此残酷。 就好像，那时陈嫣能够轻易脱罪一样。 很奇怪，以往想到陈嫣两个字，年方杰就犯恶心，今天却异常平静。心里裂开的口，好像因为昨天的爆发被黑泥填满，怯懦和自卑被什么力量挡在了外面。 “jeff！可算找到你了。”carrie在走廊的拐角处拦住了他回工位的去路。 “carrie。”看到来人是carrie，年方杰松了口气，和蔼地笑了笑。 如果是销售部的其他人，八成是来看好戏的。 “你没事吧？听说你被a总留下来了？”carrie纤巧的眉毛皱着，大眼睛里写满了关心，仰头看着年方杰。 真可爱啊，要是直男的话这时该动心了。 “没事，是聊接下来司庆的事。”从昨天起，年方杰就被朋友的关心感动着，仅仅几面之缘的carrie也这么担心他，很过意不去，“让你担心了，不过你消息挺灵通的。” “我在公司的时间，还是比你长一点嘛。”好像年方杰说的是句不得了的夸奖，carrie把自己的小圆脸又抬得高一些，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对了，新的销售bp你知道是谁吗？” “组长是amanda兼任，工作调整完，应该也是她没跑了。” “啊——怎么不是你啊。”carrie失望地底下头来，“要是是jeff哥做我们的bp就好了。” “我哪成啊，销售人这么多，光认人头我就得花大半年。”我可不想去和charlie打交道，万一他男女通吃呢。年方杰心里默默吐槽，却还是安慰carrie， “没事的，amanda口碑挺好的，肯定也会很负责。”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负责呢，就想让你对口我们…”carrie低头小声嘟囔着，睫毛下的大眼睛偷偷瞟着年方杰的反应。 越过carrie的头顶，年方杰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经过，一双皮鞋掷地有声，不紧不慢地扣着大理石地面，橄榄色的双眸向他投来匆匆一瞥，就转身向研发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tj？他回来了？年方杰的思绪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被带远。 “以后，我再努努力，争取有这一天做大做强。”他只想快点结束聊天，去抓住倪图钧，就留给carrie一个温和的笑容。 carrie没注意到他的敷衍，用力点了点头与他告别。 等年方杰回到研发部的位置，倪图钧正在听maggie和steve，带着他的新助理汇报，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他，年方杰爱脸红的老毛病一下就犯了。 “早，早啊。”一早就去的人事部，双肩包都还没放下，年方杰匆忙收拾着东西，尽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和他们打招呼。 余光不由自主地就留在倪图钧身上。 他和往常一样穿着衬衫打着领带，今天外面气温有点高，这会他的领带拉开了一些，领口的的扣子也打开一颗，整个脖子都露在外头，正在专心刁难steve，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得格外明显。 时隔许久再见到tj，还是会被他的帅气震撼啊。 看着他用发蜡整齐梳开的黑发，年方杰不由又抬起手，压了压自己早上费了老半天才弄平整的卷发，自来卷自带的随机造型，今天走抽象路线。 怎么偏偏今天这么不听话呢，昨天还挺好的。瞄着还没亮起的笔记本屏幕，年方杰照了又照，理了又理，还不是很满意。 待他们汇报的差不多了，年方杰就站起来，向倪图钧的位置走去。 第17章 好久不见 倪图钧刚听完下属的汇报，心思还在他们给的实验数据上，年方杰走到他面前都没发现。 “倪老师，新的助手怎么样？”年方杰故意学着刚才maggie的语气说。 有一阵没见到倪图钧了，他还是把自己收拾的这么利索，头发用了一点发蜡整齐分开，但不过分，只是为了让刘海不挡着眼睛。 真想学学他是怎么捯饬头发的。 还以为自己又会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紧张，实际上只觉得亲切，反而一上来就想和他开开玩笑。 “jeff，你好。”倪图钧这才注意到他，点点头礼貌和他打招呼。 有点儿生分啊，看来还是不该自来熟，年方杰又后悔了。 “新助手听maggie反馈良好，接下来准备带去医院研究室，需要你指导他在系统上做外出报备。”倪图钧公事公办的语气，盯着自己的平板，滑动着屏幕。 “明白。”原本还想给他分享一下小橘的照片，看来他也暂时没兴趣。 糖的事，现在说好像也不太合适，那要不就还是先退下得了。 “你……”年方杰正犹犹豫豫地想向左转齐步走呢，倪图钧出声叫他，他劲没收住来了和向右转，结果转过了又往回倒了倒，一整个原地摇摆。 见他一串狼狈假动作，倪图钧没忍住笑了一声，用咳嗽掩饰。 “咳，看来没受什么影响。” 所以，他刚才叫住年方杰，原来是想关心一下？ “听maggie说的吧，我没事。”年方杰回复。 “嗯。”倪图钧大概不太习惯关心人，这时又盯回平板，数据滚动，眼珠却一点不转，一看就没在真看。 第20章 他这种时候还挺好猜的。 “谢谢关心啊，tj。”年方杰这才放松下来，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大家都这么关心我，真挺感动。” “大家？”倪图钧一挑眉毛，看了他一眼，“包括那个销售的女孩儿？” 头一次听见倪图钧冒出一个僵硬的儿化音，别人说着是是口语化，他一个华侨说，语尾上翘，带着嘲讽，还怪有趣的。 “你说carrie？”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年方杰以为这是他对销售的敌意，想解释几句“她不算是纯销售出身，大学也是学药学的，走的咨询路线。” “哦，你很了解。”冷漠的机械回复。 怎么了这是？倪图钧是直男，这种表现，应该是“领地意识”，觉得自己的人被销售占了吧。年方杰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暗喜：我管你是不是“领地意识”，就是为了我不高兴了。 “她之前的入职正好是我在乙方时给办的，其实也是最近才重新联系上。”年方杰又解释了两句，“cindy难为我，被她撞见，主动来解了围，欠了别人人情。” “销售的人，不能用人情世故去衡量。”倪图钧仍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建议你留个心眼。” “好，我会小心的。” 但是建议人情世故这块，你就别建议了，按你建议处理，恐怕真的会成人情“事故”。 年方杰自知这个话题聊着尴尬，思忖着赶紧换一个，就想起了之前太妃糖的事。 “那个，上次……我不知道你不吃糖，难为你了，下次买杯咖啡赔罪吧。” “没事，”倪图钧眼睛也没抬，滑动着屏幕的手却停了几秒，又补了一句，“不用了，我不太习惯收礼物。” 啥都没看，却还在装。刚才“领地意识”的爽劲没过，这会年方杰还想再爽一把。 “可以习惯习惯的。”趁着内心得意，他执意追了一句。 倪图钧把手指一收，握了个空心拳放回桌上，咚的敲了一声。 这是……警告？糟糕玩过了，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年方杰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谢谢。”倪图钧的声音忽然低下来，这声感谢像是蕴含着巨大的决心，“上次我也忘了说。” 没听错吧，tj向我道谢唉！ 年方杰伪装直男多年，在暗恋这方面更是驾轻就熟，对方给口甜就足够他开心一个星期了，更何况是亲口道谢，还是时隔多日的道谢。 证明他心里记着自己这个朋友，这事能高兴一个月！ 不过倪图钧说完话，也没抬头看他，年方杰站在他身侧，正好看着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咽了口唾沫。 还紧张上了？别说，直男都好面子，低头开口说个谢谢，都是下了决心的，他更爽了。 借着这个角度，年方杰沿着他的脖子向下看去，还能隐隐看到突出的锁骨下面带出的一点胸中缝。 有一说一，别看他把自己包的严实，乍一看和年方杰差不多，是瘦弱那挂的，可这中缝，得练了一阵了……啧啧啧。 年方杰的心情一下来了个大飞跃。 “都说了是朋友了，这么生分，还记着道谢呢。”他胆子也大起来了，调侃道。 “朋友。”倪图钧又重复了一次，勾起薄唇，总算抬起头，定睛看着年方杰，“我平时喝美式。” 记住了。 不用写在电子档案里都能记住。 能和倪图钧成为朋友，我这h社来得真值得，看着这对绿眼睛，年方杰出了神。 “我平时喝大杯可可碎片巧克力冰冰乐。”steve从年方杰身后冒出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知道了知道了，别吓人好吗？”年方杰拖着长音不情愿地回复了一句。 “哪儿吓人了？胆子这么小。” steve从他身边擦过，拿着资料挤到倪图钧面前，对着笑：“倪老师，毒理报告我按照您说的改好了，请您过目。” 哪儿都有你啊，破坏了我刚才脑补的美好氛围。 倪图钧原地清了清嗓子。 这回年方杰是真向左转齐步走了，年方杰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我错觉吗？ 怎么tj的耳朵有点红。 颧骨两边，也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年方杰揉了揉眼睛，看错了吧。 今天挺热的，再撇了一眼倪图钧的喉结，他也把早上扣到顶的衬衫扣子解了一颗。 *** a总布置司庆集市的事，给了年方杰一个露脸的机会。 这是往好听的说，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摊位，负责出甜点。还得陪着负责策划，一下又加了几个群。 还好之前统计的事，年方杰直接去找了薪酬问了问，今天给了答复说转化医学这块不用重新统计了，少了不少麻烦工作。 it哥们儿jason也特别给力，很快就弄好了海报，邮件也和a总敲定了。 不过这个匿名邮件，要查出来还真有点难度。 【这人很谨慎啊，用了梯子，连ip地址都锁定不了。】 【啊？那就这么断了？】 【这不能，我还有招，黑进梯子供应商网站就行了，等他下回一用我就能追出来。】 【？不是你这，合法吗】 【梯子公司就合法了吗？】 ……他们黑客这套逻辑咱也不是很懂，反正让他先查吧。 白天忙着在司庆群里来回张罗，又打了几个电话，跑了几个部门联系人，快下班了新组长又召集bp开了个会，一天日常工作是一点都没碰。 得，又要加班了。 年方杰今天心情不错，肚子饿的挺快，平时加班到7，8点都没什么胃口，硬逼着自己吃，今天一下班就饿了。 白天升温办公室开了冷气，这会手脚都冰凉了，就想吃口热的。 他起身悠悠地打算往电梯晃，一想还是别往销售那块走，来了个原地180度大转弯。 差点撞在他身后打算去打印的倪图钧身上。 “今天小脑功能受限了？”倪图钧向后退一步，也不生气，眯起眼睛来看着他。 我算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喜欢看我出点丑。 “前阵加班加得小脑都萎缩了。”年方杰能听明白，倪图钧这是在冷幽默呢，随了一句，“你也加班？吃饭吗？” “加班，带了备餐。”倪图钧答。 那个末世废土风的备餐是吧，年方杰有点受不了。 “别吃那个生命维持餐了，跟我去吃面吧。”他提议。 倪图钧原地扬了扬眉毛没说话。 等会儿，他不吃糖，该不会不吃主食吧？ “tj，你吃碳水吗？”有了经验，年方杰主动问。 这年头白领流行生酮饮食，不吃米面粮食光吃肉和蔬菜的人不少，倪图钧的备餐看上去也有内味。 “我，吃。”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15分钟，能吃完吗？” “必须能啊。”不排队一碗面吃起来可太快了。 小面馆果然没什么加班狗吃饭，年方杰是真饿了，点了碗咸菜肉丝面又给自己加了个荷包蛋。 倪图钧看来并不常来，盯着收银台背后的牌子仔细读了一遍，最后指了指年方杰。 “和他一样。” “腌渍食品你也吃？”年方杰诧异。 倪图钧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人挺神奇，还以为他自己备餐是对自己健康要求特别高，这么看来还挺随便的。 两人各买各的，年方杰先去找位置。 店里就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年方杰又怕他嫌弃脏或者挤，特意选了个四人位。 倪图钧拿着号牌，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边，两条长腿支棱在塑料凳的两侧，一双两面蒙克鞋踩在油腻的塑料地板上，格格不入。 “你以前在国外，是不是吃白人饭比较多？”年方杰打破沉默，想借机和倪图钧聊聊家常，“吃得惯这种中式面条吗？” “我们家里都是中国人。”倪图钧回答，“小时候，祖母也会下面给我们吃。” “那可太好了，我还怕你不会用筷子呢。”环境轻松，年方杰没了公司里那根一直吊着的筋，又把心里的吐槽说了出来。 坏了，这算不算地域歧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倪图钧的脸色。 倪图钧从进小饭馆开始，神色就有些拘谨，此时也还是坐得笔直，双手垂搭在两条腿上，交握在一起。 “我会用。”他认真看着年方杰的回答，“我在家也会自己下面。” “哇，这还真挺意外的。” 还想再问问他会做什么面，两碗咸菜肉丝面就端上来，年方杰拿了筷子给他。 “尝尝，比比手艺。” 看着倪图钧熟练地挑着面吃了一口，年方杰才安下心管自己。 “比我做的好吃。”倪图钧把嘴里的面咽下，挺认真的给了年方杰一个反馈。 我信，看你那白水煮菜，年方杰嘴里塞满的面阻止了他冲口而出的吐槽。 第21章 中午吃饭忙着回司庆群的消息，没心思吃，这会来口碳水可太满足了，一会功夫，年方杰一碗面就吸溜完了。 转头一看，说要15分钟吃完的倪图钧才吃了一半。 “要是不合口味的话，也不用勉强给我面子哈。”见他一点一点挑着面，年方杰担心其实倪图钧并不爱吃，给了他个台阶下。 “不是，有点烫。”倪图钧的确每次都提溜着一小撮面条晾着停很久才试探着入口，看他吃得也挺香。 “你知道吗tj，小猫也怕吃烫的，你和猫挺像的。”年方杰吃完没事做，看着倪图钧吃面，觉得挺有意思。 “难怪我喜欢猫。”倪图钧用筷子精细地挑着肉丝吃，动作严谨地像在实验室拿镊子。 年方杰看着入神，塑料凳子坐得硌屁股，他挪了挪调整了一下，膝盖一下就碰上了倪图钧的腿。 倪图钧正专心夹肉丝呢，没什么反应。年方杰自己把自己吓一跳，小心翼翼地把腿往后撤了撤。 “我喜欢你，”趁着夹肉丝的空档，忽然倪图钧开口。 “啊？”刚才不小心碰到他，心跳都还没稳住，听到这句话，年方杰心脏都漏跳一拍，张了个嘴只说得出个语气词。 等会儿他不是之前有女朋友吗？ 这会是，弯了？不能吧？ 啊？ 不是，我也没掰他啊？ 第18章 展开试探 “我喜欢你现在的说话方式。”倪图钧把嘴里的肉丝嚼完，才慢条斯理地接上，“有什么直接说，不客套。” 大哥，你要是知道我刚才脑子里想的什么，恐怕就不会希望我直说了。 “我也挺喜欢看你现在这样的。”年方杰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就，在这坐着吃面，挺像个人的。” “什么叫像个人，我是人。”倪图钧放下筷子看着他，纠正道，“我也会吃面。” “是，可是不能吃太烫，因为你嘴里的零件会过热的。”年方杰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肆无忌惮了，但他没打算改，直觉tj不会生气。 倪图钧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又发出了他的老钱笑声。 “你很幽默。”他说。 “你很人机。”年方杰说。 这碗面吃完，两个人身上都出了汗，年方杰拿着饭店桌上那薄如蝉翼的三无纸巾擦得七零八落。 倪图钧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没用，就任汗沿着脖子流下来，一路往锁骨间流下去。 年方杰光是想象这汗珠滚进衬衫顺着他的胸中缝往下流的样子，就又库库抽了好几张纸。 按着倪图钧的标准，他们走进公司大楼正好过了14分钟，坐电梯回办公室，时间算得可真完美。 电梯打开迎面becky下班走了出来。 “呀，来上班了？”becky看见年方杰就是调侃。 “是啊，直接无缝衔接明天，哦，这我们研发老大，你认识。”年方杰随口回应，想到倪图钧还在边上站着，他赶紧向他介绍一句，“这是我们薪酬组长，becky。” “倪部好。”becky当然认识倪图钧，得体地打招呼，对方也礼貌点头回应。 “司庆项目你参与吗？群里没看见你。”年方杰正好想起这事，问了一句。 “我不参与，那几天算考勤呢，日子撞了。”becky摇摇头，有些沮丧，“可惜了，挺想给你捧场的。” “你参与吗？”倪图钧少见地对公司活动有兴趣，插嘴问。 他刚才额头流下来的汗已经干了，鬓角的头发贴在耳朵边上，年方杰盯着有点浮想联翩。 “你负责什么摊来着？”becky一眼就看出他表情不对，拍了他一下。 “哦，我？我管一个甜品摊呢，今天忙一天了。”回了回神，年方杰赶紧回答，又对becky夸张地欠了欠身子，“那你可见不着我表演了，欢迎光～临。” becky最受不了他这样，又被逗得哈哈笑，倪图钧在一边看着年方杰，抿起嘴唇，若有所思。 “司庆之前，你是不是会很忙？”等进了电梯，倪图钧问。 “是啊，要忙一阵了，你要继续呆在医院吗？”年方杰算了算接下来的事情，觉得这个月的工资又能把加班工资拿满了，心里暗爽。 “我可以自由安排。”倪图钧说，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又加快了语速补充道，“在一定范围内。” 补不上这一句到还好，一补上，年方杰就觉得之前他一直不来公司，就是故意不想见自己了。 因为我送了糖吗？ 还好今天找机会说清楚了。他暗自庆幸。 电梯数字一路上跳，倪图钧安静地看着年方杰发呆的表情，等后者回过神来对上视线，脸又一下子涨红了。 “司庆那天，我会回来。”说完这句，倪图钧不等年方杰反应，就先他一步走出了电梯。 他耳朵也是红的。可惜年方杰没看见。 等回到座位上就看见becky的消息。 【和你们研发老大相处的不错啊，有希望没有？】 啥啊？becky怎么也这么八卦。 【？不是你和我说他直的，以前有女朋友？】 【这我管不着，但你刚才看人家的眼神，都要冒火星子了。】 今天人是有点太漂了，年方杰反省自己。 【行，我承认，他真挺对我胃口的。】 【那你试试呗！】 【？？？我要搞事业啊】 【冲突吗？不冲突】 配合着一个阴笑邪恶小仓鼠的表情包，年方杰都感受到了becky背后的期待。 今天这样做朋友就挺好的，工作上的事还有太多要忙，他真没空去铺垫那些儿女情长。 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位置上的倪图钧，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在平板上奋笔疾书。 努力吧，小杰。他打开邮箱，掐着人中开始回复邮箱里大几十封的邮件。 *** 刚才的咸菜面里加了大量味精，这会倪图钧嘴有点干。 但他心情不错，吃了热乎的，出了汗，有种运动后的畅快感。 这阵子在希波克医院，方案布置进行的很顺利，可他心里像牵了根线，一跳就牵着，动不动就想起年方杰。 本想戒断一下就能忘了他，没想到不仅没忘，反而还会多了点，“想看小杰握拳给自己加油”的奇怪念头。 这样下去，就会进入另一个怪圈，影响了集中力，进度反而会被拖慢。 趁这次舆论事件，回来一次，看看情况。 倪图钧不愿承认自己是担心。 朋友。只是朋友。 见了这一面，他告诉自己，年方杰值得好好利用，对他的新药进度各方面都很有帮助。 所以，没必要躲着。 自己之前到底在躲什么，真蠢。 年方杰的头脑很清醒，倪图钧觉得在人际关系这块，他很敏锐，也很专业，正好能补足自己的短板。 恰好他需要。 喝了两口水，倪图钧看了一眼在工位上的年方杰。 他打开邮箱之后又发呆了好几秒，挠着自己的卷毛，偷偷握起了拳头。 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看着很呆。 加油吧，小杰。 倪图钧也开始专注，评估起手上的临床二期的预演方案来。 *** “真的，我没骗人啊，那天加班太晚，太困了我才忘了打卡的。” steve的公鸡嗓在人事部一群漂亮小姐姐当中，炸得特别响。 “小姐姐，救救，好伐啦？” 这五毛钱都不值的假沪语一出，原本还在认真听的薪酬专员一个拒绝的大动作。 “不行哦，加班时长都是按打卡时间来，超过18小时默认准时下班了。” “规则很清楚，你可以查，是初犯，就这一次，能不能帮帮忙？” “怎么回事？这么吵？”becky听他们争执不下，走上前来，这个炸毛看着挺眼熟的，小杰的朋友？ “这是你们组长吧，组长组长，救救我啊，少了三小时加班费，贷款要还不上了！” 一看是个管事的，steve连连作揖，拿着手机截图就往她脸上怼，左一张右一张的给她看截图。 “这是我和领导聊天的记录，离线时间，你们调监控，也能看到我是什么时候走的，组长，还我钱……不是，清白吧！” “你这些图teams上发给我，直属领导是哪位？我核实一下。”becky确认他不是水加班，又是初犯，就打算捞一下。 “没问题！”steve一拍胸脯，“我领导，倪图钧，今天在公司呢，他那天也在加班，包的。” 倪图钧，巧了。想到那天出电梯碰到的两人，becky脸上浮起了姨母笑。 “组长，没问题吧？”看见她神色轻松，steve觉得这事稳了，试探着问。 “我们处理完会通知你们bp的，回去等消息吧。”becky没马上答应他，这事毕竟得看证据。 “好嘞好嘞，谢谢谢谢！”steve一边作揖一边后退着，离开了人事部。 第22章 那天碰到他们俩，becky就觉得有戏。 年方杰她太了解了，平时虽然也是一副亲切的模样，但总是丧丧的，没什么精气神。 站在倪图钧边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支棱了，他自己也承认，是动心了没错。 至于倪图钧么，她只是道听途说，加公司活动遇见过。 这人，一直都是冷冷的，也就聊到学术会多说几句，从没见他私下和谁一起吃过东西。 becky之前听说过他在a国有女朋友，但他看年方杰的眼神，becky的直觉，有点东西。 小杰的事，她得帮一把。 teams上主动敲了倪图钧，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耽误15分钟聊聊。 倪图钧反应很快，马上让助理定了会议室。 “截图上的时间属实，当天他走之前和我打过招呼。”倪图钧扫了一眼自己的聊天记录，“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截图佐证。” “那麻烦您会后发给我。”倪图钧很配合，steve的事五分钟就说完了，becky做了一下记录。 teams弹出一条聊天记录，一看倪图钧截图过来了，好高的效率。 “你和年方杰，以前就认识？”倪图钧双手离开平板，交叉放在桌上，正色看着becky。 “对，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becky没想到他主动提起年方杰，推了推黑框眼镜，也坐正，“倪部有想了解的事？” “那天正好碰见，你们好像很熟。”倪图钧的视线直直的盯着becky，带着探究，“他进h社，和你有关？” “他进h社是我内推的。”becky向来真诚，这事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他能力很强，但在前司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辞职，朋友帮一把，没什么其他原因。” 倪图钧点点头，似乎还有什么想问，正在思索用词。 “他吧，平时别看唯唯诺诺的，其实很会看局势，思路门清。”becky抓紧机会又帮他美言了几句，“做事也挺钻的，我觉得和研发部的需求很契合。” “你的推荐正确。”倪图钧少见的附和了一句，可好像仍在思绪里。 没回答到他的点上。 “他私下里，思路敏捷，说话也犀利，很有意思。”becky又补了几句。 倪图钧眼神一闪，明显来了兴致，但马上意识到不妥，往边上一撇，躲了躲。 什么呀，原来他想打听这个？ becky决定赌上一把。 “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单身很久了。” 第19章 有来有往 倪图钧的视线一下就回来了，凤眼不明显地瞪大了一些，又故作不关心的，转回平板电脑上。 “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他冷声道。 这点遮掩的小把戏，becky全都看在眼里。 “哈哈，我就随口一说，知道倪部不八卦。”becky故意轻松地合上笔帽，“他本人，也对找女朋友没兴趣。” 她说话得重音，故意放在“女”这个字上。 如果对方真有这意思，那这一句点拨，绝对够用了。 倪图钧啪地一声合上平板，声音有些大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接下来还有会。”他没接becky的话，径自起身。 “好的您忙，steve的事，我后续会和bp联系，不用您操心了。”becky识趣，也站起来收尾。 两人的短暂会面就比告一段落。 到底倪图钧什么想法，becky不清楚。 她所做的，不过就是在湖边投下一颗石子，能打起几个水漂，溅起多少水花，还是直接沉底，全看这颗石子自己的造化。 要问她的感受，那becky的直觉，就是他们俩有戏。 *** 活动前，人事部总是最忙的。 这次司庆，不是什么50，60周年，所以也就是普通规模的上半年小活动。 就算如此，对于最底层的劳动力来说，也够忙的了。 年方杰这些日子连轴转也就没停过。 他这点心摊，东西都是食堂供应的，可布置，装饰全都得他自己来。 好么，读书时宣传委员的这点功夫，全在这时有用武之地了。 加上他平时，就爱研究些餐厅咖啡馆的，权当实现了自己开个小店的梦。 所以，别人可能多少糊弄着完成任务，点心摊的标语，小黑板上的菜单，都是他自己手写的。 还采购了点带花纹的纸盘，小旗子，放了几盆绿植，家里带了木雕小猫，咖啡馆插画，别说，组合在一起，还挺像这么回事。 a总路过他的摊位，也多看了两眼。 “你这算在h社首次亮相了，不错。”a总笑眯眯地说。 “谢谢领导肯定，当天记得光临啊。”年方杰正躬着身子摆弄小黑板上的蝴蝶结，赶紧积极地回应。 稳了，当天总裁也会来，记得好好表现啊，小杰！ 活动这天比他想象的还热闹，知道h社人多，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员工。 不是，大家下午都不上班吗？ 怎么还有人轮着来了好几次啊？ 年方杰的摊子准备用心，引来很多女同事捧着点心拍照打卡，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越来越多，他赶紧又紧急找食堂定了库存。 在喂饱大多数人后，总算能得空坐一会了。 年方杰累得双眼失焦。 倒不是身体累，是对每个人都得热情招呼，自我介绍，碰见领导还得多哈拉两句。 还有人问他要私人微信的，他找各种理由推脱。 累了。真的好累，比加班还累。 没看见tj。 这种热闹的时候，他不会还在办公室吧？ 扫视了一圈，看到他正在某处和医学部的人聊天，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周围的人都露出崇敬的表情频频点头。 上次一起吃完面之后，年方杰就忙得起飞，睁眼就干，沾床就睡，在工位上的时间也在疯狂回邮件。 倪图钧还是公司医院两头跑，两个人能聊上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他今天穿得比平时休闲，没打领带，一件牛仔蓝的麻制衬衫，配了条白色牛仔裤，蹬了双白色的全皮德训鞋。 今天也挺热，tj的袖口挽起来，露出带青筋的手腕，戴了支明晃晃的金属手表。 没了白衬衣黑领带加持，身上的班味轻了不少，一副优渥的富家子弟姿态。 他本来长得就惹眼，吸引了不少目光，路过的女同事，还要偷笑着议论两句。 挺会打扮的，都快赶上明星了。 好像感觉到年方杰的视线，他往这里看过来。 “这个摊位很用心啊！”几个穿着全套西装的中年人忽然挡住了年方杰的视线。 “这是我们人事部新来的同事。”a总跟在身后笑吟吟地介绍。 这是，总裁？！ 年方杰只在画册上见过他们的脸，这下都对上了。 “这几个花体字写的不错，小伙子自己写的？”总裁指着小黑板问。 “是的是的。”年方杰陪笑，也不多说，赶紧组装了几盆点心，插上小旗子给他们端出来。 几位领导连连称赞着，有说有笑地聊着离开了，a总给他留了个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 行了，今天可以收摊了。年方杰长呼了一口气。 他可没指望几块饼干就能让领导记住他，今天主要给a总长个脸就行。 “这里这里！jeff啊，我又带人来了，点心还有伐？”几个叽叽喳喳地女同事互相招呼着围了过来。 是刚才来买过一次的同事。 “有的有的，稍等啊。”年方杰马上笑着招呼，陀螺似地组装配菜。 居然还有人点了两份。 居然后面还有人排队。 已经四点了，姐姐们是准备当晚饭吗？ “谢谢～”分派结束后，年方杰重整笑容迎接下一个人。 是tj。 刚才还在远处的倪图钧忽然出现在面前，帅得他一激灵。年方杰一下表情没管理好，开心地嘿嘿笑出了声。 倪图钧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欢迎光临。”年方杰收敛了点，打了个招呼，“吃点心吗？” 倪图钧点点头，好奇地看着年方杰手忙脚乱的给他装盘，目光又落在他拿来的木雕小猫摆件上，手指在猫头上蹭来蹭去。 “你原来认识这么多人。”倪图钧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我是人事部的啊。”年方杰觉得很好笑。 “我是说，好像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倪图钧的另一只手四平八稳地端着个一次性纸杯，手指也没闲着，敲着杯底。 不太明白他忽然这么说的意图，年方杰把点心递给他，“你不也和其他同事聊得挺开心。” “我们在讨论亚塔利单抗的进度。”他说，“你和市场部的人，很熟？” “嗯？不熟啊？”啥时候来的，都没印象了。 “看你们聊了挺久。”他也没接点心，手指还在猫头上蹭着。 第23章 想起来了，市场部的几个人拍照拍了好一会，还叫年方杰给他们合影来着。 这都是上一批食堂饼干的顾客了，倪图钧到底来了多久？一直盯着我的摊？ “tj，我是人事部的。”不明白他的用意，年方杰又说了一遍。这次看着倪图钧的表情，试图读出他的想法，“和任何人都能聊起来，是我的工作。” tj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视线深处似乎泛起一丝波澜。 那和他聊天呢，也是工作吗？ “哦，和你不是。”年方杰脱口而出，tj顿了顿，“你是朋友。” 似乎看到他的嘴角上浮了一点。 “我是你的重点监督对象。”他调侃，“不过，今天我没有实验安排，不打算加班。” 哦，监督对象，他心想，还防着我呢。 人家可能也就觉得我是为了工作才和他搞好的关系。也就一起吃了碗aa的面，又没到很熟。 可上次他说喜欢我有话直说，那就还是保持输出吧。 “你今天没实验，就不加班了？”心理活动过了一遭，年方杰道。 “那等到了下班时间，你再看看。”倪图钧也不辩解，把盘子推回给他，“这份，我请你吃。” 差点忘了，tj不吃甜食。 “你不吃，还来我这里排队干嘛？”年方杰笑了，直说道。 倪图钧眼睛撇向别处，轻咳了一声， “来……主动汇报一下，我没有打算加班，省得等月底，人事部又找我谈话。” “哦～有道理～”理由挺周全的，年方杰故意露了点阴阳怪气的语气。 我什么时候管过他加班了，我自己的加班都超了。 口嫌体直，这四个字是专门为他发明的是吗？ “那你会加班？”倪图钧又开口。 “今天？今天不想加了。”年方杰揉揉脖子，真太累了，说了太多话，他得缓一下。 他觉得今天倪图钧有哪里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就是比平时都主动点。 倪图钧握着纸杯的手似乎捏得很紧，指尖都有点泛白了。 “那等你结束，一起去吃晚饭？” 年方杰的心跳一下子冲到了顶峰。 所以，他特意排队，是为了邀请我一起吃晚饭？ “有来有往。”见他不回答，倪图钧又补了一句。 确实，有来有往。 “好啊。”年方杰故作轻松的回答，“我怕我不去监督，你就又回去加班。” “是。”他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为了公司的加班费预算考虑，请小杰继续监督。” 全公司都叫他jeff，只有他和becky会叫小杰。 这回是让倪图钧选餐厅，他竟然选的是tarrance。 “太巧了，这家上回我和同事一起来过，味道挺好的，正好想试试别的。”有点意外倪图钧也知道这里。 “那挺巧，我随便选的。”倪图钧说。 其实不然，上次他们聊天他都听着呢，知道年方杰喜欢。 菜就让年方杰发挥，倪图钧给自己点了个色拉。 晚上这里气氛很好，灯光微暗，有点像酒吧，还有鸡尾酒，两个人都没要。晚上比中午贵挺多的，点菜时年方杰算了算人均，和倪图钧点的差不多价格的意面，又加了两个小食。 人均没过200，他打算等会儿偷偷把单买了。 能和tj搞好关系，这点钱该花。 年方杰今天也累了，别的脑子他转不动。 倪图钧好像忽然进了什么工作上的消息，皱着眉回着，年方杰一看不方便打扰，就也安静地自己刷了会手机。 可能两个人一起加班次数多了，这样安静的各干各的，他也一点没觉得尴尬，挺舒服的。 “你看起来很累。”上完菜，倒是倪图钧先开口了。 “是啊，接待了好多好多人，说了太多话了。”年方杰卷着意面，迟迟没入口。 “你比我想象的更受欢迎。”倪图钧像是自言自语，今天不赶时间，他慢悠悠地戳着盘子里的沙拉，“和什么人，都能有话聊。”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 第20章 拉开帷幕 唉，我又不是你，可以在研究室或者工位上泡一天，不想说话就不说。 “我也不是真爱聊，职责所在，又不能让场子冷了。”年方杰解释着，无奈一笑。 “但是在我面前，不想说话的话，不用勉强想话题。”令人意外的是，倪图钧好像看透了他笑容里的疲惫，坦诚地说。 倪图钧这么善解人意？ “你有时候没话找话，挺吵的。” 结论还是下早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倪图钧尤其主动，当然只是在他的层面上。 “是是是，不能打扰了倪部的思路，毕竟关系到亚塔利单抗的未来。”年方杰点点头，接上他的话头。 这次无奈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如果真要找话题，和我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了可聊了？” 是啊，你以为呢？ 年方杰心里默默给自己发了个笑哭的表情。 “这不是还能聊聊猫嘛。”他翻了翻手机，“最近我都没怎么见着小橘，但我看还有人喂着，应该饿不死。” “我去过几次。”倪图钧把嘴里的色拉嚼完，说，“没摸着，但能靠得更近了。” “有进步啊。”年方杰夸奖他。 那也不用给他看小橘的照片了。 真就没话聊了。 倪图钧吃饭的时候不看手机，这样安静的吃饭就有点尴尬了。 算了，问点普通问题吧。 “tj，你休息日都做些什么？” “做一些普通的，维持生活的事。”倪图钧回忆着，“打扫房间，做备餐，烫一下衬衫，还有锻炼。” 果然是维持生活会做的事。 “是不是有点无聊？”他忽然补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 “生活么都一样，我也差不多？只是我不烫衬衫。”年方杰回答，他全买的免烫的，“我的运动就是出去散步。” “去你家附近的公园喂猫？”想起之前的那些照片。 “嗯，最近也没怎么去，周末就想躺着。”年方杰翻了翻手机，“那边有个流浪猫群，定期会有人去看看拍照，喏，最近。” 倪图钧饶有兴致的看着每一只猫咪，最后看向他，“可以带我去见见吗？” “可以啊。”年方杰没过脑子就答应了下来，“只要天气好。” “这周末天气预报说会是晴天。”他也拿起手机看了看，“你什么时候会去？下午？” 等会儿？ 这周末？ 年方杰忽然放下手机，也看着他。 “tj，你今天……”他斟酌着用词，“挺关心我的。” 倪图钧顿了顿，似乎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嘴角抿了抿。 “我在s市，没什么朋友。”他有些僵硬地解释，“你在公司人缘不错，再不赶一下进度，恐怕追不上你交朋友的速度。” “我这么抢手？”把交朋友说得像做研发，也只有他了。 倪图钧点头，笑了一下，“你很值得研究。” “我身上是有靶点吗倪部？”年方杰叉子里卷半天的意面，又掉回了盘里。 “其实任何人身上都有，只要有病灶的话……”倪图钧自己打住，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想问这个。” 他今天笑容好多，穿的也帅，年方杰觉得自己心率就没下来过。 “你不是说我像……机器人？”人机这个词，在他中英互译的字典里，可能还没加入进去，“我给自己增加了一个课题，怎样变得更像人。” “所以要研究我，是因为我特别像个人？”年方杰脸上的笑容收不住。 “对。”倪图钧说，“你是个人。” 等和他再熟一点，我得先教会他怎么说人话。 “不过，我的课题没有经费，”倪图钧又继续道，“想要留住志愿观察对象，只能多花时间促进关系。” 一说起工作，他说话都顺溜了。 “我没答应做你的观察对象啊。”年方杰说。 倪图钧听他拒绝，笑容收了收。 “我只答应带你去看流浪猫。”年方杰放下叉子，用手抓了一个鱿鱼圈放进嘴里。 倪图钧的一侧嘴角和眉毛一起扬了扬：“你在逗我？” “哈哈哈，有没有被吓到。”年方杰干笑了三声，看他反应平淡，想着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没有。”倪图钧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薄唇又恢复了弧度，“我是机器人，没有恐惧的情绪。” “还挺幽默的，tj0号机。”他还挺会自嘲的，年方杰也拿起杯子喝了水，今天的鱿鱼圈有点咸了。 “你看过eua？”很意外，倪图钧也知道这个古早机甲动漫。 “你也看过？a国也放动漫啊？” “小时候我哥爱看，一起看过。”倪图钧放下杯子，手指在杯子上转了一圈，“我更喜欢1号机。” 第24章 “我喜欢0号机。” “可以，那你是0。” ……他中文还远远不够好。 “咳咳，tj，你有哥哥？” 太尴尬了，得赶紧换个话题。 “嗯。”倪图钧的手指还在杯沿转圈，“我还有妹妹。” “你是老二啊？这么巧，我也是三兄弟的老二。”年方杰想起了自己的活宝哥哥和弟弟，表情一下就丰富起来，“你们联系多吗？ ” “他们都在a国，联系……不算频繁。”倪图钧想起之前不太愉快的电话，神色暗了下来。 年方杰见他表情变化，意识到他们兄妹关系，可能没自己家这么和谐。 哎呀，还是多嘴了。 “害，长大了，有各自的生活，联系少了也正常。”他赶紧给了个台阶，“我也一样，没事也不给家里去电话。” “我父母在我8岁时分开了，哥哥跟着父亲。”倪图钧垂下眼睑，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虽然仍然保持着联系，但可能关系没有一般的兄弟这么亲密。” “啊……” “这样的事，在a国很正常，你不用在意。”倪图钧反而快慰地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年方杰的肩膀，“失陪一下。” 他不会去买单了吧？ 年方杰确认了一下自己藏在角落里的小票，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人倚靠着皮质沙发椅背。 刚才提到家里人，他有点自责。 他自己家，虽然家境普普通通，但兄弟三个和父亲关系都很好，除了年方杰自己的小秘密。 家里就是老妈强势，老爸带着三个男孩变着法子钻空子，偷出私房钱，零花钱凑一凑，四个人再分着用，被发现了，还一起挨骂，他们家凑在一起，总是其乐融融的。 要是没有父亲，就他那个强势的妈，他可能更早就得抑郁。 之前就听说，倪图钧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又只是跟着母亲，祖母生活。 他是学霸，还跳级，家人一定都对他寄予厚望，估计从小压力就大，难怪整个人古板又严肃。 可今天多聊了几句，他也挺懂幽默，还主动自嘲，是个有趣的人。 不知道他一个在异国，远离家人朋友，是不是很寂寞？ 亚塔利单抗，对他又为什么这么重要？ 不知不觉一个人想了很多，倪图钧回到位置上，也学着年方杰的样子，用手拿了个鱿鱼圈。 “这个挺咸的。”年方杰提醒，同时给他的杯子里加了些柠檬水。 倪图钧拿纸巾擦了手指，果然被咸到，又接过年方杰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 “所以，周末几点？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倪图钧问。 “不用，三点吧，也不用太早，回头我发你地址。穿的休闲点就行。”年方杰看着他紧实的小臂，又补充了一句，“你今天这样，就挺好的。” tj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打量了一下年方杰的社畜套装，“谢谢，你也挺好。” “客套了，我好啥，天天都这样。”年方杰早就把领带摘了塞在西裤口袋里，最近忙他就两套衬衣加裤子轮流着换，天天穿着双板鞋，没动什么脑子。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他拿起桌上的小票，藏在手里打算去付账。 “我买过了。”倪图钧淡淡地说，又拿起一个鱿鱼圈。 “啊？你刚才站起来，是去买单的？小票都没拿你怎么买的？” 倪图钧嘴里嚼着齁咸的鱿鱼圈，伸出手指敲了敲桌角的金属牌，他直接报的桌号。 原来他早就都看在眼里，计划好了要请我，年方杰懊悔地想，大意了，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 “可以啊倪部。”年方杰怔怔地称赞了一句，“还说自己是人机呢，这不挺厉害的吗？还会抢单。” “我说了，课题没有经费，只能靠拉拢观察对象的关系。”倪图钧再次端起水杯，眼神聚焦到年方杰脸上，轻轻举了举杯子，“那么，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年方杰问。 “做我的对象。” ？还好没喝水。 “课题对象是吧？” “对。” 这一晚上的，上上下下给他溜了多少回。 “行，我同意。”年方杰也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祝倪部的课题研究，尽快取得阶段性成果。” “tj。”倪图钧纠正道，满意地眯着眼睛，“这是私人项目。” “私人项目，你不怕我去人事部告你接私活？” “因为是私人项目，我要的是你，”倪图钧握着杯子的食指一抬，指了指，“小杰，来接。” “好。”年方杰点头答应。忽然想起什么，掏起了背包。 “忘东西了？”倪图钧问他。 “不是，你等会。”年方杰今天东西太多，硬掏了好久才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小纸包。 “送你吧。”他递给倪图钧。 打开一看，是他放在小摊上的木雕小猫。 “这个……送我了？”倪图钧小心地捧在手上看着。 “我看你挺喜欢的，谢谢你请我吃饭。” 他们相视一笑。 tj和小杰。 这个夜晚，在这家cbd里新开张没多久，也很快将迎来倒闭的餐厅里，他们的故事，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21章 劲敌出现 司庆之后的工作日，公司里的氛围还带着轻松的余韵。 年方杰在茶水间像往常一样捣鼓着速溶，好几个昨天的“顾客”路过和他打招呼。 好困。 晚上和倪图钧吃完饭，虽然到家不算晚，他还是没睡好。 有点太兴奋了，闭上眼睛全是倪图钧灼灼的视线。迷迷糊糊地好不容易睡着又在做梦，陈嫣又要他一起去出差。 但在梦里他拒绝了。 出息了，小杰。 “哈喽啊，jeff。” 正打着哈欠呢，又被人叫住了，他赶紧收起疲态打招呼。 “哈喽……c总？” 来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壮，一口白牙格外显眼。 正是charlie，销售vp，外号查理王。 年方杰心里警铃大响：cindy换部门之后一蹶不振，上了没几天班就休了病假，司庆都没回来参加。 原本以为自己危机已经过了，差点忘了，另一个当事人还稳坐销售第一把交椅。 “叫我charlie就可以了。我们没打过招呼。”查理王伸出一只大手，和年方杰一握，巨大的力道带着满满威胁。 “您好，查理总。”年方杰只能笑着应和。 我还没这么傻，知道你假客气。 “之前那个，你们bp的组长……”查理王拿手指敲着太阳穴，好像努力在回忆，“cindy，被调走了，现在这个人我不是很满意。” “哦，是吗？”不太明白他一个大佬对他说这些做什么。 “把你换过来吧。”查理王整齐的白牙一露，标准的八颗牙笑。 “啊？” 还以为是来找他麻烦的，没想到是来挖人的。 “哦，你是不是在楼梯间见过什么……不该看见的？”查理王一手托腮，假意思考，实际一双狡黠的眼睛正打量着年方杰的反应。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年方杰的神经忽然紧绷。 “嗨，别装了，我气量可没这么小。”查理王爽朗地大笑几声，大手就一下落到了年方杰肩上，连拍了几下，“我只和强者交易，败者不值一提。” 销售的人做事，不能用人情世故去衡量。 倪图钧的忠告这时在他脑子里响起。 “你们领导对你评价很高啊，听说你两个星期就帮倪图钧招到助理了？这么硬的骨头都被你啃下来了，可以啊。”查理王把年方杰的肩膀拍的框框响，他觉得自己快碎了。 物理意义上的快碎了。 眼光瞥见tj走进茶水间，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下心理上也碎了。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查理王扬起手臂和倪图钧打招呼，“倪部，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呆在研发太可惜了，让给我们销售呗！” 年方杰扶着台面才勉强站稳。 “他隶属人事部，研发没有人事权。”倪图钧回复，声调很平，不带感情，自顾自地倒水。 “你看看，研发部一点都不惜才，也不挽留你。”查理王指着背后的人，调笑道，“当然我是主要看你的意见，你想来销售部吗？” 年方杰瞥见tj动作放缓。 “哈哈，查理总，我这刚熟悉了研发的同事和工作，您说调就调，我白干啦。”年方杰陪着笑故意用打趣的口吻说。 “怎么？还顾忌着你们倪部那？没事的，我和你说，他就想着他那新药呢，你都帮他招了助理啦，任务完成了。” 查理王的大臂一勾，利用身高优势，都把年方杰快搂到怀里了，“你跟着他呀，浪费，来我这，我给转销售，钱多～” 第25章 谁要做销售啊！ “哈哈，销售上次带来的需求，我正好看了一眼，你们要3年销售经验呢，我哪行？您这是说笑了。”年方杰往后撤了撤，却躲不开查理王凑近的脸。 “那些规定，都是用来限制门外汉的。”查理王带着烟味的呼吸都快喷在脸上了，对他放低声音说道，“陈嫣和我，关系好着呢，她老和我夸你。” 陈嫣。 这早上的梦难道还是个预言梦不成？ 年方杰头皮里都跟着开始冒汗，和查理王过近的距离，让他浑身都不舒服，提到陈嫣的名字，看似是套近乎，其实，字字都是威胁。 “哟，紧张啦？抱歉抱歉。”看年方杰脸色不对，查理王举双手后撤，嬉皮笑脸地道歉，“怪我太着急了，惜才嘛。” “查理总，饶了我吧，我可从没做过销售啊。”年方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急着 say no，考虑考虑。”查理王向门口退去，笑容不变，眼神却逐渐阴冷下来，“我们，来日方长呢。” 来日方长。 一回头，倪图钧早就不知所踪，年方杰一个人在茶水间喘着气，直到喝完了咖啡，心跳才恢复平静。 本来年方杰，担心他对cindy的事情怀恨在心，报复到自己头上，becky也是担心这一点。 可现在看来，他反而是想要年方杰这个人。 这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太深了，他想不通。 但他能想通的一点是，查理王认识陈嫣，会不会把他的传言，会成为他拿捏自己的把柄。 拿捏我这小人物有什么用呢？奇了怪了。 倪图钧直到下午才出现在位置上，年方杰拿着资料要他签字，只见他神情严肃地盯着屏幕上的数字，二话不说伸手接过来。 实验又不顺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紧绷。 早上的事，要不要解释一下。 “那个……”趁他签字，年方杰开口，“我不会去做销售的。” “我知道。”倪图钧把资料递给他，继续盯着屏幕，“转部没这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我想留在研发中心。”年方杰说。 倪图钧的光标停留在一处闪烁。 “这是你的选择，没必要和我解释。”他说。 冷淡的语气，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这可不行。 “可是我想解释。”年方杰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想去做销售。” 倪图钧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但从他的眼神里读不到情绪。 “我现在有工作。”他丢出一句。 年方杰原本想和倪图钧说陈嫣的事，见他如此冷淡，这个难言之隐，他只能暂时吞下。 周末的公园之约，还有效吗？ 司庆之后遗留的工作，他计划今天清一清。 工作这件事，遵循今日事今日毕是天方夜谭，但尽量今日事，本周毕还是可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组长为了排摸情况，布置了很多统计工作。年方杰紧赶慢赶地能在本周统计完。 年方杰盘算着，工作上的事忙的差不多了，他一边打开电子档案，开始整理查理王的信息。 很不情愿，但这个人太复杂，一定得小心为妙。 忽然身边响起两声咳嗽。 他一抬头，倪图钧正站在他坐位边。 “今天不吃面了？”他手上拿着两个空盒子，看来是已经把末日生存套餐吃完了。 年方杰腾一下站起来，这才发现已经八点了。 “糟糕，忙忘了。”他习惯性地挠挠头，这么晚了，面馆估计都准备打烊了，回去路上买个便当吧。 “忙着研究销售部？”倪图钧眉毛一挑，但脸上却没有笑容。 屏幕上查理王三个字，太过显眼。 “我真没想去销售啊，你别不相信我。”这会办公室没人，年方杰懊恼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了，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摇两下。 他听到倪图钧叹了口气。 “没有不信。”倪图钧回答，语气稍有缓和，“你拒绝的也很妥当。” “我就是觉得这人城府很深，不知道该怎么防着他。”年方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回想着他的话，“他认识我前领导。” “查理王。”倪图钧念了一遍，冷笑一声，“他人脉广，认识也正常。” “我和陈嫣，就是我前领导，有点过节。”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应该告诉倪图钧。 年方杰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和陈嫣的事，倪图钧抱着手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所以，查理王是在威胁你。”倪图钧分析，“也在威慑研发。” “威胁我能威慑研发什么？”我可不是蚍蜉，知道自己撼动不了h社的命脉。 倪图钧盯着年方杰看了一会。 “威慑到我了。”他说，“他让我不痛快。” 年方杰从没听倪图钧谈论过情绪，这是第一次。 是为了我？他有些难以置信，却难掩兴奋。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如释重负的他嘟囔了一句。 倪图钧笑了一声，“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说我想留在研发，你始终都没给我肯定的答复。” 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屈巴巴，话说出口，年方杰都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正想开个玩笑搪塞，却发现倪图钧表情严肃。 “这是因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部门，你很出色，很刻苦，去任何部门都可以胜任。”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想留在这，我当然欢迎。” 他的真诚让年方杰心头一热。 “很开心？”看着他的表情，倪图钧，脸上也浮起了笑意，“看来我拉拢成功了。” 年方杰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的观察对象都没你会拉拢人。”他想起昨天晚上倪图钧说的人类观察课题。 “我也是和观察对象学的。”倪图钧笑着说，“也许我们都该坦诚一点。” 这是年方杰那天夜里对倪图钧说的话，那天他拒绝了倪图钧送他回家的邀请，却付出了一颗真心。 现在另一颗真心，送到了他面前。 “我开车了。”倪图钧说，“送你？” 年方杰释然地笑了。 “好。” “周日要去的公园，会路过吗？” “我想想，会，我指给你看，不过，建议你那天别开车，那附近……” 当研发中心办公室只剩下常亮灯的时候，乍看之下，这个夜晚和平时没什么的两样。 倪图钧的车很低调，一辆黑色沃尔沃，车里干净的连一包纸巾都没有，年方杰不搜都不知道他这车要60万。 可当倪图钧坐在车里目送年方杰上楼的时候，他知道。 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22章 基因魔咒 今天年方杰八点就醒了。 下午要和倪图钧一起去喂猫。 不，和tj，他说这是私人研究课题。 平时年方杰都是一觉睡到中午，打扫完卫生，套个卫衣卫裤就出门觅食遛弯的，今天他醒来脑子里就一件事。 我该穿什么？ 为了挽救在他头顶塑造出山峦叠起的卷发，他给自己顶上了热毛巾，拨通了一个视频。 “早上好啊都市丽人。” “你居然这个点就起来了，难得难得。”莎莎隔着视频嘲笑了他的发型。 年方杰的朋友里，就莎莎最会打扮，他把镜头转向衣橱： “这不是下午有事吗，我约了个朋友一起去公园，帮我参谋参谋呗，穿什么？” “这么重视，只是朋友？”莎莎多精明，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约会啊？” “直男！人家有钱又有品味，我既不能给人丢脸，也不能显得太gay。”年方杰翻他最贵的一件卫衣，“这件，行吗？” “倪图钧是吧，你就别装了。老钱风走起来！穿件衬衫塑造出慵懒又奢华的感觉！”莎莎一顿风风火火的指导。 “什么老钱风，我这只有西北风。”社畜的西装套早就被他排除在外了，自己平时上班穿的那些太没新意，还有啥？ 年方杰想起司庆那天倪图钧的穿着，依样画葫芦，找了件深蓝色的休闲衬衣，他没白裤子，就穿一条灰运动裤。 “你看看，行吗？” “听我的，你里面再穿件白t，鞋也穿白的呼应一下。”莎莎终于是给了点靠谱的建议。 视频一挂，微信马上弹跳出莎莎的贼笑表情包：【祝你一举掰弯！】 这句就当没看到吧。 下午临出门，年方杰蹲在地上擦着他那双泛黄的空军一号——他唯一一双白鞋。 毛巾热敷对他的自然卷有点效果，头顶的几处炸开的卷乖顺地成了平行线，又被他精心分成两半。 真是当约会准备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方杰忽然意识到有多荒唐，哪有人去公园喂猫上发胶？ 第26章 他揉了揉头发，逃也似的跑出家门，路过便利店还是停下脚步，买了两瓶乌龙茶，放进原本就塞满了猫粮的大鼓包里。 他知道倪图钧肯定连包都不会带，平时上班他都徒手拿着平板和书，《局外人》他好像看完了，正看着什么英文小说。 14:29，果不其然，倪图钧手插着口袋出现了，视线搜寻一番，才看见年方杰。 他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针织开衫，里面也是一件圆领的白t，松紧适宜地裹着他有锻炼痕迹的身材。没领子的衣服显得他肩膀更宽些。 他很听话，休闲。但反而更帅了，和他平时一板一眼的衬衫领带反差很大，修长的脖子和锁骨全都露在外面，喉结更是越发明显，他锁骨像连绵的两座山脉，那他的胸中缝就是…… “你好，小杰。”倪图钧和他打招呼，礼貌中带着戏谑。 “你好，tj。”赶紧咽下嘴里的唾沫，年方杰也仓促微笑着回应。 馋鬼，馋鬼，想什么呢！年方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把头脑内把脸埋进他领口的幻想赶走。 几只与他相熟的小猫今天还没吃饭，看见年方杰过来都竖起尾巴喵喵叫着靠近。 “你要试试吗？”年方杰掏出猫粮袋子递给倪图钧。 “要怎么做？”倪图钧问。 “拆开倒在地上就行。”还能怎么做，挺好笑的。 倪图钧接过猫粮，指尖无意间和年方杰擦过。 “倒多少？20克左右？” “我喂猫还得背称吗？大概这么多可以了。”年方杰拿手比了个圈。 “这么多…大概直径10厘米的一个圆锥体，高度是……”这种不精确的数量对他来说很为难，倪图钧按着比划的大小严谨地往地上抖着猫粮。 搁着做立体几何呢，年方杰叹了口气，干笑了两声：“没事儿，倒多了撑不着他们，局长还没来呢。” 局长是只橘猫，把自己养得特别好，走起路来威风凛凛，颇有局长风范。 正说着呢，局长溜着边，冲着猫粮踱过来了，肥硕的身体从倪图钧腿边擦过，他一下没拿稳，又多抖了一堆在地上。 “这……是它撞的。”直起身的倪图钧不免有些尴尬，往边上让了让，又指了指局长。 怎么还告状啊，倪图钧精确计算的圆锥体变成了一座双子山，大概是加上了心跳滤镜，年方杰只觉得他今天怪可爱的。 今天就当给局长加餐了，它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 “小花这么快生了？” 他俩正看着局长吃饭，一只三花猫带着三只小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局长舔了舔嘴巴，给它们让出块地方来，三小只争先恐后的就朝“双子山冲过去”。 “我最近都没怎么关注群消息，太忙了，”年方杰看着消瘦的三花猫惋惜，“早知道应该给小花带点罐头。” 倪图钧一言不发地看着小猫吃饭，脸上闪过一丝情绪，正好被年方杰捕捉。 想家了吧，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这么久，又没什么朋友，应该很寂寞。 “三兄弟，跟咱们一样。不过，在我家，要是我们兄弟仨先上桌，我妈得挨个揍我们一顿。”于是年方杰故意找了家里的丑事，想活跃一下气氛。 倪图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点，他没想到两个人能想到一块去。 “我家不会。”他说，“我妈不会做饭。”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不是抱怨的语气，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妈妈是不是平时挺忙的，上次你说时祖母给你们煮面来着？”年方杰想起上次他说了一半的事。 倪图钧点头。 “每个家都有不容易，你妈妈一个人工作养活你们两个小孩，忙点也正常。那你祖母现在身体还好吗？”单亲家庭在国外还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年方杰觉得tj的母亲已经很了不起了。 “已经去世了，我上大学的第一年，16岁。”他的视线停留在三只小猫身上，“听说过林奇综合症吗？” 年方杰摇摇头。 “是一种基因缺陷造成的，遗传性肿瘤综合征，患者易诱发子宫内膜癌和直肠癌，祖母是同时罹患。”倪图钧如智能助手般标准的嗓音平静地描述着祖母的死因，“我母亲，现在也已发病。” 他妈妈也…… “抱歉，我问得多了。”年方杰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尽量想象直男如何安慰朋友，拍了两下。 “没事。”倪图钧的脸上没有情绪，他平直的语调还在继续，“目前市面上对于这两种癌症，还没有针对性的靶向药物。” “亚塔利单抗。”年方杰忽然想起自己研究看一点倪图钧的研究报告，亚塔利单抗是目前唯一能用于子宫内膜癌的靶向治疗药。 倪图钧转头瞥了他一眼，阳光下他橄榄色的瞳仁反射出金色，他们俩距离很近，近到年方杰能看清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讶。 可他不知道，此时表情平静的倪图钧内心如同湖水中心忽然形成了漩涡，原尘封在湖面下对年方杰的异样好感，此刻被他的震惊搅动，重新翻回到表面。 他也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过分近，都能闻得到年方杰领口的肥皂味，能看清他头发上错误涂抹又被重新揉开的发蜡痕迹，还有他的嘴唇，明明是个男人，却拥有这样两瓣莹润，小巧的嘴唇，像一颗樱桃，叫人忍不住想含进嘴里。 注意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倪图钧错开视线。 吊桥效应，他对自己说，刚才的震惊所产生的紧张感，被大脑误认为是心动。 “你很敏锐。”他开口，也不明白，自己的语调怎么会变得轻而柔和，“他们，都没意识到。” “没意识到你研发亚塔利单抗，是为了治愈祖母和妈妈的病？”年方杰被他触动，一双大眼睛里升起雾气。 “还有雅钧，我妹妹。”倪图钧回答。 “你妹妹呢？你没告诉她吗？” “没有，我们关系不好。”倪图钧提到这件事，语调变得僵硬。 年方杰没再追问，此刻他是震撼的，tj在独自和时间赛跑，要跑赢一个基因魔咒。 小猫和小花吃饭的时候，局长就这么安境地站在一边，直到它吃完，才上前继续吃剩下的粮，倪图钧又上前给它加了一座山。 年方杰顺势拍两张图发给喂猫群的朋友，谁知道忽然群里炸了。 【在喂猫的帅哥是谁！】 【@jeff这谁？】 【快介绍一下，他单身吗？】 【有没有人告诉我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我已经出门了。】 【@jeff，说话！】 【我朋友，难得来一次，不方便进群，不方便介绍，我们准备走了。】 平时发两张猫照片都没人说话，怎么今天这么活跃，真是春天来了吗？ 此刻他的表情堪比地铁老人手机，喂完粮的倪图钧走回来见状，还以为他碰见了什么工作上的消息： “工作上的事？” “不是，你被喂猫群里的人看到了。”年方杰也不想隐瞒，“问你是不是单身呢。” “是。”倪图钧回答。 不是你还真回答啊？ “那……你打算找个女朋友吗？”年方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努力让语调里的酸别这么明显，“我给你发条征友启事？” 倪图钧头一歪，“我看起来想找女朋友？” 讲真，聊到这个话题年方杰心里有点慌张，一是怕他反问自己，二是，实话说仍然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你看起来……只要想找，随时都能找到。”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很讨巧的回答。 “我不想。”倪图钧一如既往的语气僵硬，眼神却一直没离开他。 “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亚塔利单抗。”手机上噼里啪啦的消息还在轰炸，年方杰开了个勿扰之后，把群给折叠了，一抬头，视线又和倪图钧对上了。 “我是人，也会动心。”夕阳下的他的眼睛已经彻底被染成金色，和年方杰的瞳仁颜色很接近。 这次他们对视的时间有点长，长到年方杰的心跳都快把周围的声音淹没了。 还好夕阳照在脸上，就算脸红，也不太明显。 “你喝不喝乌龙茶？”他主动换了个话题，从包里掏出一瓶乌龙茶递给他。 两个人沿着公园小路走着，聊了几句猫，一时间又没了话。 安静下来，年方杰就又开始琢磨倪图钧刚才说的，林奇综合症，基因病，以及亚塔利单抗。 “tj，我能问你个事吗？”他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来中国？直接在a国，应该能够更快上市吧？” “因为我是中国人。”倪图钧的答案没什么犹豫，“作为基因缺陷治疗药，自然应该回到本源，才更有意义。” 尽管出发点只是为了给家人治病，但现在他在做一件兼备小爱和大爱的事。 倪图钧的一腔热血被他冷漠理性的外壳包裹的严严实实，很难想象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为了应付采访，完全出于真心。 第27章 “太伟大了，叫你伟人都当之无愧。”年方杰无法掩饰内心的敬佩。 倪图钧低下头，笑了笑，难得表现出一点羞涩。 “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轻轻地说，像在自言自语，“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第23章 重新认识 他蜷曲的棕发遮不住眼里的光，像天狼星一样亮的眼睛里，映出落日的余晖。 年方杰的眼神大多数时候只有疲劳和麻木，但少数时候，却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像肯尼亚草原上的落日，纯粹又炙热。 倪图钧没有在其他人眼里见过这样的光。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着急赶的研发进度，和他的家人联系起来。 包括博钧，雅钧，还有母亲。 当然他也没解释。 “不择手段的人，才不会在自己最忙的时候放走助理。”年方杰没有停下脚步，语气却越来越热切。 “我只是不想在身边留一个心猿意马的人。”倪图钧下意识地辩解。 骗人。 “那她的工作为什么不分给下属？” “交接的时间成本太高，不如我自己做。” 骗人。 “那你怎么解释，没来公司还抽空去喂小橘？” “猫粮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 骗人。 “司庆为什么不吃甜食还来排队找我？” “前天你带我吃面，想回个人情。” “骗人。” 说出来了。 年方杰自己都愣了一下。 倪图钧却笑了。 他为什么不躲开？ 为什么他不像其他人，一听到他这些狡辩，就受伤地走开？ 年方杰太热烈，热烈地反而让倪图钧想逃。 否则，他建立起来的坚固防线，就要被他烧化了。 “对，骗人。”他说，“我是想拉拢你。” 他再次攻击他。 “拉拢，我？用得着吗？”年方杰一声轻叹，显得凄凉，“我只是个bp，领导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 很好，凑效了。 “我不需要表面的服从。”倪图钧说，“我要拉拢的是人心。” “一定要用这些残忍的话来包装自己吗？” 年方杰只觉得很难过。 倪图钧就是个逃兵，逃避承认自己的真情，对家人，对朋友。 可是谁不是呢？我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他？我也是个逃兵。我们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可是他不一样，他可以走得更远，被更多人理解和喜爱，为什么不去做呢？ “你明明就很懂人性，压根就不是什么人机。”他不再看着倪图钧，停下脚步。 倪图钧也停下，他雪白的德训鞋一转，鞋尖对着年方杰那发黄的空军一号。 “你想说什么？”倪图钧说话带着刺，听起来想要来一场辩论。 我想说什么？至少我不会离开。 “别以为这几句话能搪塞我，tj。”年方杰抬起头，毫不怯懦地对上了这对准备与他辩论的凌厉凤眼， “我见过的领导，员工，多了去了，私下答应约出来见面的只有你一个。” 倪图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瞳孔微缩。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什么是真心的，什么是假的，我也能看出来。”年方杰继续道，“你知道我不傻。” 倪图钧还是不言，年方杰就这样看着他，不退也不动，两人僵持不下。 这次你别想把我推开。 你不是陈嫣，你不是任何人，你是tj，你不许走。 这朋友我交定了。 败了。 倪图钧知道自己败了。 过去的几个星期他试图告诉自己，对年方杰只是感兴趣，只是还人情，只是为了研发推进效率。 现在连只是想当个朋友，他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平时总是低着头，把一切不满和愤怒藏在笑容里的人，此刻直视着他，那双大眼睛上总蒙着的雾消散，变得锐利。 他已经被看穿了，眼前这个人，一眼看穿到心脏。 本来他以为没人能懂，也懒得解释，不被人理解，没人来纠缠，反而更轻松。 可现在呢，当有一个推都推不开的，坚定要站在他身边的人出现了，他又该怎么做？ 他稳住自己不露出表情，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杰，你很特别。 特别到，我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做个朋友。我希望你的锐利，纯粹，羞涩，都只属于我。 倪图钧伸出手。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tj。”他总算是稳住了心跳，勾起嘴角，努力让指尖的颤抖没有这么明显。 一只带着凉意的，微微潮湿的手，伸进他的手里，握紧，手心贴着手心。 他忽然想，最好一直这样握下去。 “我是小杰。”年方杰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绽开笑意，浅棕色的铜仁被余晖染上一层金色，“你这算投降了？” tj的手，很温暖。 傍晚的凉风一吹，气温下来了。小杰发现一件衬衫还是穿少了。 他对着绿化带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握着tj的手跟着也紧了紧。 “冷了，我们走？”倪图钧主动道。 他们再次并排前进的时候，他就勾住了年方杰的肩膀。 “干嘛？”年方杰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突然勾肩搭背的。” “传一点热量给你。”tj手上用了点力，手掌的热量隔着衬衣传到年方杰的皮肤上。 现在一点都不冷了，浑身发烫。 你们直男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吗？ “这什么取暖方式？你确定你有用？”他又抗议了一句。 “很奇怪？”倪图钧的声音忽然轻下来，手也从他肩头滑落。 我在干什么？ “抱歉，”他说，“没注意。” “没注意什么？”年方杰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样……是不是会让你想到查理王？”他说。 “没事，你又不是查理王。”年方杰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这样我没意见，就是突然这样，很怪。” 他不知道becky给过倪图钧暗示。 “怪在有点……暧昧？”所以倪图钧耳朵红了的时候，他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 “你的中文系统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故障？”年方杰只觉得这会tj有点奇怪。 “是，故障了。”倪图钧喃喃自语，“坏的很彻底。” 他坏掉了，他早就失去了往常的镇定。 倪图钧现在不知道怎样做是对的了，是该用男生之间的那套对他，还是用对女生的那套？ 他只知道小杰对他很重要。 “今天晚饭我请你。”离开公园之后，年方杰有些兴奋地说，“你能吃辣吗？” “我可以试试。”倪图钧其实不太能吃辣，但他不想拒绝他。 “好，那我们去吃港式。”年方杰听出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好吃的餐厅他能随时想出100个。 他饿了，中午太紧张，吃的少，所以走的很快。倪图钧身高腿长，不紧不慢保持和他并排，两人的肩膀时不时撞到一起。 “干嘛？竞走？”年方杰也撞回去。 “如果我知道饭店在哪里，我就不会输。”倪图钧说，挺幼稚的和他比试。 年方杰不知道，倪图钧其实是想牵他的手。 两个人到了饭店，年方杰点菜，问着倪图钧意见。 “没开车吧？喝点吗？”他问，倪图钧除了不吃甜的，别的没有忌口，菜点的很快。 “今天不喝。”倪图钧笑眯眯的，摇摇头。 “怎么？还防着我？” “防着我自己，中文系统再出错。”倪图钧话里有话，他知道年方杰听不出来，就想逗他，“毕竟我还要拉拢你。” “还拉拢？我不是答应你了嘛？” “答应做我对象？”倪图钧问。 “tj，这个时候得说完整，观察对象。”年方杰一脸正色地纠正，“对象是别的意思。” “好，观察对象。”倪图钧努力把嘴角压了压。 他今天真不能喝酒。 “我得教你点中文黑话，有的话真不能乱说。”年方杰想起在tarrance的心情过山车，心有余悸。 菜逐个上来了，年方杰给自己点了瓶啤酒，和倪图钧的白水碰杯。 “这个玫瑰豉油鸡不错，真有玫瑰味。”年方杰给他介绍，“你吃内脏吧？艇仔粥也很正宗。” “你挺懂的。”倪图钧夹了一块鸡，淡淡的玫瑰香，的确好吃。 “民以食为天嘛，你吃这块。”见倪图钧又要动筷子，年方杰指着一块肉， “腿肉，带皮一起，蘸一下豉油汁。你爱吃这种口味的话，下次带你试试广式，我知道一家吃烧鹅的特别好，另一种感觉。烧鹅也是一样，得吃腿，他们叫下庄，柔嫩皮脆，好吃。” 第28章 “原来观察你，还能学到美食知识。”倪图钧听得认真。 “人，不就是七情六欲。”年方杰拿了他的小碗，盛了艇仔粥递给他，“什么都知道点，见了谁就都有话聊了。” “七情六欲。”倪图钧若有所思，“你追求过别人吗？” 年方杰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不带你这么急转弯的。”他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追过吗？”倪图钧给他递了纸巾，又问了一遍。 “没有。”年方杰如实回答。 “也是，司庆那天，你这么受欢迎，应该都是别人追你。”倪图钧想起他被市场部的人围着拍照的额样子，心里吃味。 “有意思啊，tj，你是说你自己吧？”年方杰喝酒上脸，加上刚才呛咳，整个人现在都是粉红色，“你这外形，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追求你的女孩不少吧？” “没你想象的多。”倪图钧玩起了文字游戏，眼睛又停留在年方杰身上，“我不会做追求者。” “这事，我可给不了你意见。”年方杰拿勺子撇着粥往嘴里送，“我也不会。” “可是你很会做人。”倪图钧学着他的样子，也撇着粥，小口试探着，还是觉得烫，又放下了。 “我这做人也没什么特别呀，就是知道别人喜欢什么，就迎合别人的喜好做就行了。”年方杰回答。 “那你喜欢什么？ ”倪图钧问。 “我？”年方杰被他问懵了，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 “你是我的观察对象，我想我可以复制你的行为模式。”倪图钧认真看着他，“要练习，就需要从迎合你的喜好开始。” “倪图钧。”年方杰酒精下肚胆子肥了，忽然叫他全名，“你这样说话真的很怪。” “怎么怪？” “先问怎么追女孩，再说怎么迎合我。”年方杰跨过桌子，凑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快误会你想追我了。”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倪图钧拇指托着下下巴，剩下四根手指自然的遮在鼻子下方，把自己压不住的嘴角隐藏起来。 “不可以！”年方杰被他吓坏了，“你不是要追女孩吗，太容易让别人误会了。” “我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倪图钧耸耸肩。 啊啊啊啊啊，年方杰心里土拨鼠咆哮，他要再这样说话，我就要当真了。 “所以，你喜欢，美食？还有猫？”倪图钧穷追不舍，“如果想要迎合你，就和你聊这两个话题？” “你……可以这么理解吧。”年方杰不敢再多说一句，手里的啤酒也不敢再多喝一口。 再聊下去，我就要多一样喜欢的东西了。 不是，好像已经多了。 “还有吗？”他问，一双绿眼睛直直地看着年方杰。 别问了！ 年方杰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你，你要不要也喝点？”他拿起啤酒瓶问道，真想直接让他安静啊。 “真要让我喝酒？”倪图钧一手扶着桌子，往前坐了坐，桌子下面的膝盖碰擦过来，“我要是醉了，更难缠。” “那还是，算了吧。”年方杰手里的瓶子落回桌上，把腿往后收了收。 倪图钧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忽然一暗，人也向后靠回坐位上。 “后悔吗？”他说，“和我做朋友。” 第24章 你真厉害 “哈？” 年方杰被他今晚的阴晴不定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一直觉得倪图钧是个淡漠的人，今天他的表现有点出乎意料。 在公园提及家人的开始，就有种忽近忽远的感觉，像天平上忽然加了砝码，开始左右摇摆。 他猜倪图钧是想和他做朋友，但掌握不好这个度。 年方杰并不讨厌，他只觉得这样反复的倪图钧不太一样，有点笨拙，有点意外的可爱。 “倪图钧。”他第二次叫他的全名，“这种话也容易让人误会，别说了。” “让谁误会？”倪图钧的确再注意到对方有抵触时就会开始试探，或者说是挑衅。 “我啊，还能有谁。你突然来这么一句，不就是觉得自己问得太多，怕我不高兴？”他拿起杯子，和倪图钧桌上的白水又碰了一下，“不会后悔的。” 年方杰又想在他前面，把他退后的路给堵死了。他以为自己会抵触，可实际内心却狂喜。 倪图钧把杯子端起来。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什么吗，”年方杰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又给自己倒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能你会觉得无聊，我喜欢研究人性。” “具体是指？”倪图钧追问。 “各种各样的人，根据他们的喜好，说的话，动作，去揣测他们的想法，意图。” “然后呢？”倪图钧马上想到了加班时看到他写的查理王，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揣测过自己。 “没有然后，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有什么目的？大多数时候没有，只是觉得有意思，人就像一本本书。”他忽然指了指倪图钧的粥，“凉了不好喝，现在应该不烫了。” 倪图钧乖乖拿起勺子。 “你这本书，我觉得很好看，想好好读读。”年方杰看着他吃，一手撑着头，“你明明老为别人着想，干嘛总要伪装成一个无情的人，害别人误会。” 原本今天不想提工作，可这会，他想起了a总的任务。 “你为了亚塔利单抗和br02的进度加速，太拼了，被人盯上了。” “我都知道，”倪图钧一勺一勺的喝粥，“可我不在乎，我只想达到目的。” “你啊，虽然拿着那封足以举报人事部，甚至毁了h社的邮件，也并没打算真的去做，是吗？”年方杰就这么看着倪图钧乖乖喝粥的样子，想象他以前是怎样一个小孩。 八成也是个善良正直的聪明孩子吧。 “在研究人性方面，你的确是专家。”倪图钧没有否认，他的确只是想用这个邮件，堵住人事部的嘴。 可这个查理王没这么好对付，年方杰心想，tj远没有这个人精老练。 “我会帮你。”他说，“帮你推进亚塔利单抗上市，虽然我也没多大能力，但我会尽力。” “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倪图钧把碗里的粥全部喝完，拿纸巾抹了抹嘴，“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是啊，我的工作。年方杰心想，过不了多久，a总就要找我汇报了。 聊起工作，两个人各自陷入了沉思，刚才的暧昧气氛消逝殆尽，吃得差不多了，倪图钧又想去买单，被年方杰成功拦截。 “你可别想梅开二度啊，老实点。”几次接触下来，他对倪图钧胆子越发大了，压着他的肩膀警告道。 倪图钧看了一眼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手不小，但手指又白又细，连关节都是粉色，真让人想握住，他就硬忍着没动。 夜晚气温降得挺快，一出饭店冷风一吹，年方杰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倪图钧看见不远处一家有衣库，就和年方杰说自己想去看看，而年方杰也正有此意。 有衣库的设计师合作款性价比高，剪裁也不错，不过年方杰有看中的衣服，也总是等季末或者促销降价的时候再买。 他们两个分开逛，年方杰正好之前看中一件夹克，径直找到之后，就拿起来看标价。 599，怎么还不打折啊，唉。果然好的款式，都没这么容易打折。不过两个颜色，他也没想好选哪个。 米色？还是藏青色？ 倪图钧已经拿着几件贴身衣物径直走了出来。 “喜欢？”倪图钧见他站那拿着衣服，就问。 “嗯，没想好哪个颜色。”年方杰在镜子前比了比，放回架子上，“下次再说吧，不着急。” 倪图钧看了他几眼，拿了米色那一件，二话没说直接向自助收银台走去。 ？不是？夺人所好？ 等年方杰追上他，tj已经让店员把标都剪了。 “穿上吧。”倪图钧把衣服递给他。 一看，他拿的是s号，倪图钧虽然也瘦，但胸板要比年方杰厚得多，s太小，就是给他买的。 “我等下转账给你。”年方杰穿上米色工装外套，整个人一下精神不少，走在街上也不冷了。 “不用了。”倪图钧拒绝，“你就当我买错尺码了。” “不要，什么霸总行为。”年方杰并不喜欢欠人情的感觉。 “那你以后多请我吃几顿。”倪图钧微微一笑，“我等着吃烧鹅。” “行吧。”只能同意了，还能怎么着。 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路就到了年方杰家小区门口。 “你怎么回去？”他问倪图钧。 “我家离你家也就两公里。”倪图钧按了两下运动手表，“走路。” “也就？” 第29章 “也就。”倪图钧重复了一遍。 怪人。 “那，周一见？”年方杰和他摆摆手。 “周一见，小杰。”倪图钧说，顿了顿，又轻声加了一句，“我今天很开心。” 路灯昏暗，一个侧光把他的五官烘托得格外立体，背着光还能看见他眼睛发亮。 “我也是。”年方杰也轻声说。 他说完，就赶紧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太危险了，他想，再多看几秒我就想亲上去了。 两个人这时也想到一块儿去了。 倪图钧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还好没喝酒。 “师傅问一下，”他走到保安亭问了一句，“你们小区外来车辆能进吗？” “有啥不能的，你想送女朋友啊？”保安正无聊地刷着手机，见有人攀谈来了兴致。 “差不多吧。”倪图钧的确是计划着下次送年方杰的时候，可以送到单元楼下。 “可以，有空位就停呗。”保安一听八字没一撇呢，又拿起了手机。 倪图钧独自走着，冷凉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露出额头角落的一条小疤。 他需要冷静一下，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小杰。 还是太着急了，倪图钧认定了一个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可人不是靶点，不是化合物，不是药。 他需要从0开始学起。 回到家，他给自己先倒了一口干邑，打开平板，新开一个计划本，标题也就两个字，小杰。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始。 大理石餐桌上放着那只前几天拿回开的木雕小猫。倪图钧一直没想好把它放在哪里。 他坐下，慢慢啜着手里的酒，看着这只小猫。木质躯干上粗糙的手工痕迹，尾巴竖着，黑色的木漆带着笔刷印，草草勾勒出的脸。 最后他站起来，走进卧室，把小猫放到了自己不常用的那侧床头柜上。 床头灯的暖光下，这个古朴的小猫摆件成了这个家里难得的温馨。 倪图钧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想发给小杰。 临到发送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作罢。 幼稚。他想。 *** 周一总是充斥着例会，汇报，还有各种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 年方杰从人事部开完例会出来，脑子里全是新组长布置的计划小结，被becky逮住了。 “精神不错嘛。”becky交了考勤，心情很好，“周末去哪玩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年方杰想起自己周末的经历，忽然也绽开笑脸，“我和倪图钧去喂猫了。” “真的？！”becky差点原地起跳，她推着小杰随便进了一间会议室。 “你干嘛这么激动啊？真就是喂猫然后吃了个饭。”年方杰奇怪，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你快点展开说说，倪图钧那天表现如何？”becky着急地问。 她平时也没这么八卦呀。 年方杰大致说了喂猫，吃饭，买衣服的事，becky越听越兴奋。 “不是，姐你着急什么？倪图钧真是直男啊，他还问我怎么追女孩呢。”年方杰急了，竭力撇清。 “那你怎么回复的？” “我能说什么？我只说我没经验，他就说要把我当实验对象练习练习。”年方杰叹了口气，“搞学术的人，脑回路真的好奇怪。” “他真这么说？”成了！becky激动地直大腿，破洞牛仔裤上的金属都跟着发出咔咔声，“倪图钧还真直接！我就知道！” 啥啊？成啥了啊？ becky这才把自己给倪图钧暗示的事告诉了年方杰。 等他听完，回想起倪图钧周末说的那些话，已经连头皮里面都是红的了。 所以倪图钧，真要追他？ 真的？ “你可真厉害啊，年方杰！把研发大佬给掰弯啦！” becky在会议室里来回走来走去，反复确认玻璃有没有内向关闭，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最后只能大力拍打宕机的年方杰，拍到他直咳嗽。 “你确定他之前，是直的？”年方杰怎么都没想明白，他是觉得和倪图钧很合拍，也承认自己常被他撩地心脏狂奔。可…… 不是，我也没掰他呀？ “他以前的确是有女朋友，但管他呢！现在他要追你啊！”becky大力摇晃着他，“你还纠结个毛线啊！清醒一点！上啊！”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年方杰脚都还在打漂，他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同事们的说话声，茶水间的咖啡味，都蒙上了一层薄雾，他像在梦里，好像他从周六开始，就进入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 倪图钧问他，能不能当他的对象的时候，他是认真的。 问他喜欢什么，怎么迎合他的喜好，是认真想要追他。 他那奇怪的勾肩搭背，奇怪的道歉，都是在纠葛对待年方杰的方式和态度。 他和他握手的时候。 他说，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认识一下，是因为…… 他所有奇怪行为，都有同一个原因。 他弯了，真的弯了。 年方杰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完全没察觉到，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向他靠近。 “周一看来心情挺不错嘛，jeff。” 年方杰的肩膀上忽然被搭上了一条粗壮的手臂。 定制细羊毛西装的粗糙质感摩擦着他的后脖颈，浓烈的烟草味和古龙水味像一记记重拳击打他的鼻腔。 “你一定是考虑好了要做销售了，对吧兄弟？” 第25章 黑色泥沼 是查理王。 年方杰试图停下脚步，却被脖子里的手臂硬推着，继续向前走去。 “我想好了，查理总。”年方杰的声音带着颤音，“我还是更适合做研发的人事。” “哦？”查理王丝毫没有恼怒，“真想清楚了？” “对。” 还有几步就要到研发的区域，倪图钧在座位上，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 “唉……太可惜了。”查理王松开手，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年方杰瘦弱的背脊，“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么容易？年方杰抬头看着查理王，他轻松地微笑着，没有任何惋惜和遗憾。 “还，还是谢谢查理总看中。”年方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礼貌地道别。 “我和陈嫣说啦，她当时就应该给你留点面子。” 正当年方杰转身，准备走向工位，查理王又忽然开口。 为什么又提到陈嫣？ 他回头看向查理王，后者雪白的牙齿又露了出来。 “失恋伤自尊了吧，好几个星期都没去上班。何苦呢？” “不是这样的……”年方杰试图否认，查理王却手一挥打断了他。 “还在疗情伤，懂了，哥给你时间，到时候啊，大把的女孩等你挑。” 不等年方杰再开口，查理王就大步流星地向销售部走去。 所幸周围研发的人，看见查理王都避之不及，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但年方杰身体里的寒意，从脚底一路钻到头顶，把他冻结在了原地。 查理王知道他和陈嫣的事。 他不像倪图钧这样正派，他随时都有可能拿出这件事来，虽然不能凭这件事干掉年方杰，但搞臭他轻而易举。 “jeff，没事吧？” steve从位置上站起来，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被大佬来了个亲密接触，太紧张了。”年方杰对他俩笑了笑，迈开僵直的腿走回自己工位。 “这个查理王，还是老样子，见谁都勾肩搭背的，真恶心。”maggie也在一旁帮着骂。 倪图钧刚才也作势要站起，此刻见年方杰没事又座了回去。但看着销售部方向的眼神冷地好像冰刀，恨不得把查理王扎穿。 tj……年方杰看见他的脸，就觉得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些。 放心，我没事。 与倪图钧对视时，年方杰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倪图钧的神色略柔和了一些。 陈嫣的事，都过去了，他现在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一提到就犯恶心。况且自己一个小人物，这点丑闻都不够大佬塞牙缝，谁会关心。 年方杰把精神重新集中到工作上。新组长安排的任务很紧，他着急找it去拉了数据核对。 teams忽然又弹出几条消息。 【jeff在忙？】 是组长，不能怠慢。 【我在，什么事，请说～】 【不好意思，有点事麻烦你。】 新组长说，转化医学和药物发现的工作流都被年方杰梳理得很干净，组长希望他能帮忙一起梳理研发中心的其他部分。 【抱歉了，我忽然接到老大的任务，说要紧急招人。这部分只能麻烦你，直接和其他bp对接。】 【行的没问题。】 老大就是查理王，看来他是真放弃年方杰了。 第30章 【然后，有挺多员工社保疑问的，我听到老大说让员工问你，你能帮忙解答一下吗？哈哈】 哈哈？ 查理王果然会玩拆东墙补西墙这套。 【没事的组长，只要不是薪资问题，随时问我都行。】 今天本来就很忙，他还来添乱，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不过，没问题，我能扛住。 毕竟，打开网银看到工资，动力就来了。 他像上个月一样，打了2600元给老妈。 这个月不用交房租，有富裕，得尽快把欠倪图钧的599给想办法还上。 他今天也穿了倪图钧给他买的外套，现在这天正合适，要不今天，再约他一起去吃面。 这次，他的中文，我可以好好教一下了。想到这点，年方杰的嘴边又荡起笑容。 爱情真是美好啊，就像在绝境中的一束光，或者末日的一朵花，至少当你想到它时，心情是愉悦的，所有不安都暂时消散。 研发其他几个模块的工作流更复杂，他找几个bp都开会碰了一下，错过了食堂的饭点，只吃了个便利店的饭团。 到了下午，数据统计口径又变了，上午白忙活。不过，晚上加个班，应该能赶出来第一版。 正是着急赶工的时候，忽然来了个快退休的老研究员，一定说公司给自己少交了金，拉着年方杰请他帮忙看。 刚回答完，销售顾问又来了。 “听我们总监讲，研发部的jeff对退休政策特别熟悉。”销售顾问推一推老花眼镜，笑眯眯慢条斯理地说，“我正好要请教你，事情要从我参加工作的时候讲起，我是1994年……” 查理王，我谢谢你！ 等耐心回答完老同志，一看时间已经四点了，手机上多了一条老妈的微信语音电话。 估计她也就是谢谢我打钱吧，又是这些客套。 要先把teams上销售员工的问题回复了，否则一会他们要下班了。 微信来了一条消息： 【老爸：你妈找你，速回。】 等一会，这个bp给的数据不对啊，我得电话他一下。 【老哥：妈找你！赶紧的回个电！】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会忙着呢。 teams消息闪了起来。 【jeff，你那个数据哪里找的？】 【你好呀，我是销售的，听说人事的事情都可以问你，现在方便电话一下吗？】 手机又响了，老妈来电。 我真没空啊。 座机也响了起来。 年方杰匆忙接起座机。 微信上：【老弟：哥你干嘛呢？老妈电话都打到我这了，赶紧回个电吧！】 teams：【组长：研发的数据大概什么时候能给我？】 手机上的微信语音挂断。 看来是真有急事。 年方杰挂了电话，先回复了组长，把数据时间往后拖了拖，就拿着手机冲进了会议室。 “老妈，什么事？”他找了个会议室重新打通了妈妈的微信语音。 “哟，大忙人可算接了。”老妈的声音里充满嘲讽。 “啥事啊，快说吧，我上班呢。”这会其他同事都准备下班，应该不太会找他了。 “我的事哪有您重要呀，电话这么久都接不通，要不然，您先忙着吧。” 不详的预感，老妈这绝对是生气了。 年方杰的妈妈是家里的话事人，一个人掌管着全家所有财政大权，性格泼辣又强势。平时心情好，说的都是好听的，一旦生起气来，要哄好的难度可太大了。 除了低声下气地说好话，承认错误，答应她的条件，没别的办法。 和她硬刚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对不起啊妈，刚才真是太忙了，好几个员工同时找我。” “唉呀，我知道你是真忙。”老妈的态度一下来了个大转弯，年方杰心里更慌了。 比让老妈发火更可怕的事情，就是她本该生气的时候，却和颜悦色的。 “我就直接说事了，牛阿姨你记得吧，家里有个女儿。” “记得，小时候吃鼻屎的那个？” “你就这点出息，净记得这些事。我把她女儿微信推给你，你和人家聊聊。” “啊？” “啊什么啊，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你牛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就爱和你玩，也差不多该找对象了。” “妈，我刚进新公司，还没过试用期呢，现在真没心思谈恋爱……” “年方杰，我叫你现在谈了吗，就加个微信聊两句怎么了？”妈妈的语气忽然就严肃了起来，“这事我平时催过你吗？头一次和你说，没说几句就要打断，对妈妈就这个态度？” “不是……妈……” “一个月一个电话都没有，我难得找你一次，怎么？连句整话都不让说，你翅膀硬了是吗？以为拿个2600回来了不起了？2600够不够养活一个孩子，等你自己生了就知道了！” 她说的也都没错，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加还是不加？年方杰，你要知道……” 微信语音忽然被掐断，是电话进来了。 不认识的电话，推销吧，赶紧接完挂了吧。 “你好哪里？” “jeff！哈哈哈哈，兄弟，没想到是我吧？” 是查理王？ 他怎么会有我的手机？ “你猜猜，我这会和谁一块儿呢？” 背景音乐嘈杂，这才刚下班，人就在娱乐场所了？等等，他怎么走过来有我的手机号，该不会是？ 年方杰的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脚下好像坍塌了一块，露出了冒着泡的黑色泥沼。 “小年，好久不联系了。” 泥沼里伸出一只手。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啊！ 这个声音，年方杰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嫣。 “我刚知道，原来你去了h社，唉，本来还想让你回来呢。没了你，我们这乱了好一阵，同事们都好辛苦呢。” “陈总。”年方杰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声音，那只黑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腕。 “叫小陈就可以了，现在你是我的甲方爸爸了，呵呵呵呵。” 陈嫣的假笑一下子把年方杰拉回到了他离职前的最后一个月。 他人生当中最黑暗的一个月。 “那你现在该叫他年总啦！”查理王蛮牛一般的粗矿笑声在背后响起。 “好啊，年总。”陈嫣甜甜地叫了句。 电话那头的笑声，用力将他推了下去。 黑色的，恶臭又黏稠的污泥，淹没到他的胸口，脖子，流进他的嘴里。 他又泛起了恶心。 年方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的这场闹剧，又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老妈的声音已经重新响起。 “你敢挂我电话！你怎么敢挂我电话！！！” “不是……是因为刚才……” “我可真惨啊，耐着性子求自己儿子，求得多卑微，还得看儿子脸色！你多大脸啊！！” 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污泥没过他的头顶，他觉得呼吸困难。 “年方杰！你在s市自己过的什么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美女见的多了，看不上老家的姑娘了？老家就是你每个月2600能应付的了？” “我没有……” “之前跟着陈嫣不是好好的，硬换个外国公司，你就是爱慕虚荣！嫌弃我们了是吧？爸妈在老家，给你丢脸了！！” “牛阿姨女儿的微信，我会加的……” “加个屁！呸！我就是贱我来求你，过你的好日子去吧！” 天黑了。 会议室的外的的灯光和往常一样，亮如白昼。 可是年方杰没动，他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沉浸在这将他淹没的黑暗里。 早上，一切不是都好起来了吗？ 手机上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动，有teams，也有微信。 小杰，你现在不能崩啊。他对自己说，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动不动。 员工要赶紧回复，否则回头就会找查理王告状。 动起来啊！ 数据不做完，新组长的信任就没了。 动啊！ 老妈这还是得想办法稳住，找哥弟帮帮忙。 动啊，动啊！ 还有晚饭，要请tj吃饭。 tj…… 想到这个名字，年方杰睁得酸胀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僵直的背脊瞬间崩塌，他捂住脸眼眶耐不住灼热，终于流出泪来。 第26章 就是现在 想起tj的那一刻, 他的感官恢复了知觉，随之而来的眼泪像夏日阴沉天空下的大雨，决堤般倾泻而出。 在静音的会议室里, 他放纵自己，没有控制声音，尽情地哭了一会。 他离职之后最黑暗的那个月, 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年方杰以为自己都扛过去了，现在才发现, 那些痛楚和压力都还停留在原地，什么都没变。 第31章 不是应该，一切都在变好吗？我这么努力, 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似乎会议室门外有人经过，他管不了, 俯身在会议桌上，痛痛快快地心里的委屈和不如意全都发泄了出来, 才用坐直身子，用纸巾擦去了脸上凌乱的泪水。 差不多了, 去卫生间洗把脸, 回去干活。 倪图钧座位上的台灯亮着, 看来他出实验室了。这会应该已经吃完饭了吧, 年方杰没去找他。 有人在他的工位上放着一个热红豆汤罐, 摸上去甚至还有些烫，是他刚来时，经常买了充饥的那个。 是tj, 他听到了。 洗完脸，年方杰努力恢复平静，向倪图钧走去。 “谢谢你的红豆汤。”年方杰说, 嗓音还有些嘶哑。 “不用，是我买饮料的时候，点错了。”tj从资料中抬起头，目光在他他泛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会，眉心蹙起一道褶皱。 骗人，他根本不喝甜的饮料。 “如果你刚才经过了会议室，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是有鬼啊，是我。”年方杰半开玩笑地说，“刚才在会议室，好好哭了一场。” 倪图钧也没假装惊讶，他拉过边上的椅子，让年方杰坐下。 “你想和我聊聊的话，我现在有空。”他低头轻声说，声调很柔和，没听过他这么说话。 年方杰在他身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是一系列的事，一下子说不清。”年方杰摸着红豆汤的罐子，“你早上看见查理王找我麻烦了，是吧？” 他点点头。 “他又让我转销售，我拒绝他了。”年方杰竭力不去在意那种厌恶，“结果，就有好几个销售的人缠着我，问人事问题，直接耗了一下午。” 那双凤眼躲在眉骨的阴影里，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原本吧，我觉得都能应付，可快下班前，我妈特别着急地给我来了个电话，”年方杰的手指紧紧抓着那罐红豆汤，“忽然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 他知道倪图钧会听进去，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纱，谁都还没点破。 “我妈，脾气特别急，又是当家的，我爸还有我们兄弟三个，都让着她。我本想和她解释解释，可偏偏这时候，查理王和我前领导在一块儿，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这下，我妈觉得我故意挂她电话，误会大了。” 年方杰用手肘撑着膝盖，垂着头盯着地板，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 “换做平时，这都没事儿，可他们，不能一起来啊，我还有数据要整理，很多人等着我回消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唉。” 他用尽力气，把最后的哽咽换成叹息。 一时间他说不下去，倪图钧也没有接话，沉默就把整个空间凝固了起来。 “你现在的状态，需要暂时放下工作。”tj隔了许久，才用指尖敲这桌子，柔声说道，“早点回家休息，脱离一下环境。” “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没说服力。”这么温柔得倪图钧让他有点不习惯，年方杰吐槽一句，想活跃一下气氛。 可当他靠回椅背，抬起头，一下就和倪图钧的视线对上了。 他眉头的褶皱没有消失，表情严肃，并不理会年方杰的玩笑。 “在我面前，你不用强颜欢笑。”他说，“想哭就再哭一会，我有纸巾。” 有纸巾，所以可以哭，好感人的逻辑。 可被他这么一说，年方杰的眼泪真就又下来了，倪图钧也真递过来一张纸巾，手还扶着他肩膀拍了拍。 这么笨拙的安慰，倒真凑效了。 “你说的没错，可能回家就会好点儿。”年方杰吸了吸鼻子，“我把电脑带回去做吧。” “你……介意先跟我去走走吗？给我30分钟，然后我送你。”倪图钧问，同时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没心情，拒绝也没关系。” 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也不差这30分钟。 而且倪图钧想带他去哪里，太令人好奇了。 沿着办公楼一路往后走，就是倪图钧慢跑会经过的江边步道，这一段还没被市政翻新，河道较窄，错落着十几年前的陈旧长椅，石头小路，和一街之隔的玻璃幕墙办公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对岸全是老式居民区，斑驳的灯光依稀能看出江边楼房里各家的景象。这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吃完晚饭，有孩子在窗前亮着台灯写作业，有的人在厨房洗碗，也有没有开灯的，电视的彩光映得房间里忽明忽暗。 寻常人家的灯火好像有一种魔力，每一个窗口里都是一个家，有着各自的故事，各自的快乐和烦恼，看似相像，又不尽相同。 年方杰没来过，觉得稀奇，一直看着，不知不觉忘了刚才得沮丧。 “你果然可以看很久。”许久之后，tj开口。 “果然？”年方杰这才意识到，他在看风景时，tj一直在观察他。 “嗯，因为我也是。”tj这才把视线转向对岸，“可以这样看很久。看别人的生活，原来所有人回家后都一样，做饭，洗碗，看电视，每天都这样循环。虽然对我来说，晚饭后看电视，是浪费时间。” “看电视只是休息，普通人都需要休息。”年方杰说。 “我听得出来，这是讽刺。另外，人机也需要休息。”虽然这么说，他却还是笑了，“是不是看了一会，就没这么难受了？” “的确，感觉好多了。” 年方杰很喜欢看tj的笑容，他狭长的眼睛会眯得弯弯的，他的嘴唇弯起来的弧度也很好看。 等他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无言对视了许久。 “我现在看着你的时候，你还觉得危险吗？”tj问了一句。 很危险，我特别想亲你。 “不会了。”年方杰轻咳了一声，暗自庆幸夜色遮掩了他的神色，“被人机安慰到，还真没想到。” “我该说，谢谢？”他收回视线，看着对岸说，“必须承认，观察他人的生活，可以让情绪回归平静。” “你也会有情绪？”挺稀奇的。 “我是人。”tj回答，语调轻缓，“当然会。” 倪图钧会因为什么事而有情绪？ “最近这两个月，我来了十二次。”他接着说。 这么精确吗？不愧是tj。 “确实，最近临床项目弄的你挺头疼的吧？” “我工作的时候不会有情绪。” “那是？” “今天的主角是你。”倪图钧话风一转，“查理王，和你前上司认识，这件事对你影响大吗？” “前司的事已经翻篇了，”年方杰确实已经想明白，不再为此难受，“他威胁我也没用，最多也就恶心两句。”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干涉。”倪图钧的手在身侧握着拳。 “目前还不用，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吧。”年方杰很感激，“其实，前司的是更让我难受的是，我内心面对不了自己……。” 他还是没能说出来，但倪图钧听懂了。 “以前我太懦弱了，如果从开始就拒绝陈嫣的不正当要求，事情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如果更勇敢一点，一开始就出柜，这样的谣言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我要感谢你的懦弱。否则我会少个朋友。”倪图钧说。 “很会安慰人。”年方杰心中温暖，“这次不是讽刺你。” 倪图钧微笑，两人一时间又无言，只有江水滔滔流过。 所以是时候改变些什么了，年方杰心想。 “那相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和你妈解释？”倪图钧问出了一个更难的问题。 “啊？” “抱歉，你的私事没有义务回答。”自觉突兀，倪图钧仓促道歉，一手扶上江边的栏杆低头。 他又太急了，控制不住自己，年方杰爱道歉的毛病好像传染给了他。 可是这次，年方杰听明白了。 今天凑到一起的坏事太多了，他希望再多一件好事。 就是现在，他对自己说，就是现在。 “我本来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年方杰说。 这回换tj怔在那。 年方杰也把手撑在栏杆上，他需要一点勇气，所以他握得很紧。 “可我又想着，说了也没什么用，我喜欢的人，也不可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倪图钧静静地看着他。 “becky是不是和你说了，就，我有点问题。”他不知道怎么正确描述自己喜欢男人。 “这不是问题。”倪图钧回答，好在他听懂了，“只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我没告诉过多少人。”年方杰受到鼓励，又继续说下去，“我家里人也不知道。” “很多事，最亲近的人反而难开口。”倪图钧深有同感。 “所以就还是告诉她，我想集中精力发展事业吧。”年方杰看着这双眼睛，这双难得流露出情绪的，眼尾上挑的，在暗光下呈深绿色的漂亮眼睛。 第32章 漂亮眼睛的主人好像在屏息，在等他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小杰走近了一步，手在栏杆上移了一寸。 “tj，你喜欢过谁吗？”他问。 “有。”他答，“现在就有。” “这么巧，我们又有共同点。”小杰笑了。 tj也笑了。 “所以你刚才说的，不只是一个借口，是真的？”他把栏杆上的手也移了一寸。 他们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一时间谁都没开口，感受着这点微妙的距离。 “你想过告诉他吗？”小杰又问。 “想过。”tj说，“但我又觉得，喜欢他只是我自己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小杰回答。 会有这种想法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几个？ “但是，”tj向他又走近了一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忍得住吗？” “忍不住。” “我也是。” 两只手几乎是同时从栏杆上抬起，都想握住彼此，谁都不让。 他们两个都笑起来，像孩子一样。 “你让我拍一张。”最终是tj握住了小杰，但小杰拉着他，到路灯下，拍了张照。 “我能发给becky吗？”小杰问。 “可以，也发给我。”tj也掏出手机。 年方杰这才发现，tj的头像变了，变成了他送的那只木雕小猫。 这是倪图钧那天晚上拍的照片。 “你的新头像挺好，有点人味了。”年方杰夸他。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发现。”倪图钧挺得意，“走吧，送你回去。” 街上人多，他们松开手并肩走着，肩膀碰擦在一起。 今天是第二次坐他的车，他们一路都没说话，倪图钧少见的开着新闻，但没人听进去一个字。 沃尔沃平稳地划过熟悉的街道，开车从公司只要差不多二十分钟，坐地铁时间就要翻倍。 快到小区门口，年方杰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倪图钧道别。 要这样道别吗？ 他们好不容易说开了。 “我送你到楼下。”倪图钧并没停车，他熟稔地一转方向盘，驶进拥挤的老小区。 “那，我走了？”车停到单元楼下，年方杰说，“还是你想上来坐坐？” 灯光太暗，只能看清倪图钧眼底闪着光，读不出他的表情，捏着排挡的手也没动。 “你希望我上去吗？”倪图钧问。 “我……”年方杰当然想，可倪图钧并不是圈子里的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也犹豫。 第27章 全都乱了 刚才在江边, 其实就想吻他了。 但不清楚这样的发展速度，对倪图钧来说，是不是太快了。也说不定, 他只是一时兴起，性取向这件事，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别有顾虑。”倪图钧虽然嘴上这么说, 听起来也很紧张，“做你想做的。” “你……以前喜欢过男的吗？” “没有。”倪图钧握着排挡的手缩了缩, 放到腿上，显得很无措，“该怎么做？” 他脸上出现了第一次触摸幼猫时的踌躇神情, 带着单纯的少年气，年方杰一直希望能再见一次, 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是对着自己。 他解了安全带，手撑在他大腿上, 就吻了上去。 倪图钧明显惊着了，他们嘴唇碰上的那一刻, 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能接受吗？”年方杰向后退了一点, 想看看他的表情。 可还没来的及看清, 倪图钧就又吻了上来了。 “你今晚……没别的事？”想起倪图钧按着分钟走的计划, 年方杰找了个缝隙问了一句。 “乱了……”倪图钧的嘴唇追着他走, 急切的想要再次与他连接在一起，眼睛里已经没了往日的犀利，涣散着, “已经全乱了。” 他没解安全带，可又不想放开年方杰，只能稍侧着身, 一只手按着年方杰的后脑勺，把他拉近。 倪图钧的嘴唇吹了江风，还是冰凉，可口腔里却燥热，两人在车里胶着了好一会。 “车，能直接停这里吗？”他们好不容易分开的时候，倪图钧喘着气问。 “可以。”年方杰一伸手，先把他安全带的扣子给解了，“过夜都行。” 他们下车往单元楼走去，倪图钧跟了两步，发现自己忘了锁车，才拿出车钥匙点了一下。 在小区里，他们还维持着适当的距离走着，路上他看年方杰的眼神，像瞄准着猎物，薄唇微微张着，随时都要准备进攻。 一进单元楼，倪图钧就又靠了过来。 年方杰家在四楼，老公房没有楼梯，他们尽量放轻脚步。 老公房的楼梯每个半层都有一小段连接的平路，倪图钧没有放过任何一段平路，压着年方杰的步子，手一直攀着他的腰，每段都凑上去亲。 所以他们花了点时间才到四楼。 房门刚关上锁好，年方杰就被他按在了门上。 “你……等会儿……”一顿操作，年方杰的书包带着电脑都直接丢在地上，他都担心等下被他踩坏了。 这人，像只老虎，平时都躲在草堆里安静的悄无声息，一旦时机成熟，扑上来都不带停。 “还要我等？”倪图钧眉毛一挑，嘴上不饶人，“刚才是谁先动的手？” “又是谁，车都差点忘了锁？”年方杰也不示弱。 “不知道。”倪图钧一边摇头抵赖，一边凑上他的脖子，鼻尖都擦在他的锁骨上，很痒。 “痒。”年方杰挪了挪，抗议道。 倪图钧停下动作，把他一把揉进怀里。 两个人也就差了半个头，身材乍一看差不太多，但年方杰瘦，倪图钧是结实，箍着他的背都能感受到厚厚的肌肉。 “怎么你抱在手里这么小。”倪图钧忽然来了一句。 “？谁小了。”年方杰给他背上结实地锤了下，倪图钧咳嗽一声，现在两个人贴这么近，大小是都能感觉得出来。 男人的尊严，反应得快。 “我是说，瘦。”倪图钧笑的时候气都喷在他脖子里，“平时你穿得宽松，看不出来。” 他们贴在一起的胸膛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叠加，体温隔着衬衣相融，倪图钧的身上还带着的些许实验室消毒水味道随之四散。 “先洗澡好吗？”年方杰伸手去够开关。 暖黄的灯光点亮客厅，倪图钧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弯腰帮他捡起书包放到沙发上。 年方杰家里不大，一室一厅，还有个阳台，收拾得算干净，沙发桌椅都是原木色。 他匆忙跑去把窗帘都拉上，差点碰倒了临窗放着绿植。走过餐边柜，又险些撞翻上面的咖啡罐，倪图钧还没换鞋，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手忙脚乱。 太久没人来过了。 “哦哦，我给你拿拖鞋。”年方杰这才跑过来，从鞋柜里掏出双一次性拖鞋。 “你家里，挺香的。”倪图钧吸了吸鼻子。 “我对味道比较敏感，所以放了香薰机。”年方杰指了指鞋柜上的香薰机，是定时喷气味的那种，倪图钧饶有兴致地研究边上放的精油成分。 “不错，成分很干净。”专家点评。 “我浴室里还放了一个，据说能杀菌，你要不也帮忙看看。”年方杰 “你让我上来，就是为了看成分？”倪图钧凑过来。 两个人几乎是脚踩着脚到浴室门口，刚打开水笼头就又缠上了。 他们的第一仗，打得不算漂亮，但巴掌拍响了。倪图钧跟着年方杰的指示走，但他们都太久没有了，两个人没能坚持多久。 最后倪图钧把年方杰掰回来，很用力地吻他。 “你终于是我的了。”他说，“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什么时候是别人的了？” “不是别人的，但也不属于我。”他把年方杰贴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端详着他，这张清秀到小时候，总被误以为是女孩的脸，“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 “那你也是。”年方杰不甘示弱，也用力反吻下去。 两个人又温存了好一会，倪图钧起身披上衣服，第一件事是看时间，搜寻半天才在浴室洗手台上看到自己的手表。可能是时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判，又迅速开始穿衣服。 年方杰也套上t恤，倚着浴室的门，看他一颗一颗扣上衬衫纽扣，把自己姣好的肌肉线条重新遮的严严实实。 “你饿不饿？”年方杰站在才意识到没吃晚饭，“我煮个面，吃吗？” 倪图钧透过镜子看着他，似乎是在犹豫这么晚该不该吃东西，又在算自己耽误了多少时间，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概他是放弃了自己今晚的计划了。年方杰也是，给组长的数据无论如何都得明天上午了。 刚才在浴室打得太激烈，两个人的头发都是湿的，年方杰给倪图钧拿了吹风机，自己去厨房忙活起来。 午餐肉，煎鸡蛋，同时烧开水，又洗了点青菜，一会功夫他就整了两碗餐蛋面。 第33章 倪图钧稀奇地坐在餐桌边，四方小桌子靠墙放着，现在坐着两个一米八上下的大男人，桌子下面膝盖都碰在一起。 这次，他们谁都不让谁，膝盖紧紧贴在一起。 “比公司楼下的好吃。”倪图钧还是小口小口的，年方杰特意给他拿了个小碗，让他晾着吃，他捧着小碗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吃完了。 “那下回给你做咸菜肉丝面。”年方杰看他吃得香，很满意。 “到我家来做吧。”倪图钧已经在头脑里计划，小杰来需要添置些什么了。 年方杰欣然答应。 毕竟明天得上班，他们讨论了一下，倪图钧还是决定开车回家，走之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年方杰又看了许久。 “研究什么呢？”年方杰看他看得认真。 “我要记住你的脸。”倪图钧说。 “我们第一天认识啊？”年方杰笑他。 “不是，你别动。”倪图钧扶着他的头，眼睛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我回家会想你，要看得仔细一点，否则……” “否则？” “否则会很难受。”倪图钧特别小声地说，额头就这么又抵了过来，“上周末和你分开后，我就很难受。” 年方杰又亲了他一口。 他继续用手指点着看，这里有一颗痣，这里有雀斑，都想记在脑子里，好像要用眼睛把年方杰全息扫描一遍。 “那你让我也看看。”年方杰也伸手，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了他额角的疤，“这儿怎么有个疤。” “小时候摔的，爬树，帮妹妹拿风筝。”倪图钧任由他触摸着，平时他最讨厌别人注意到，现在却很享受年方杰柔软的指尖。 “拿到没有？” “拿到了。” 很难想象tj会做这种事。 “疼吗？”年方杰摸着，疤痕边上的针脚都清晰可见，伤口应该很深，他光想着就觉得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忘了。”倪图钧眉毛抬了抬，疤痕也跟着一动，“你心疼我？” “有点。”这会他要暂时分开了，他也不想嘴硬。 倪图钧把他的手拿下来，捏进自己的掌心，又反反复复像盲人似的摸了半天。 “我的手是不是没女孩子的手软啊？”年方杰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 “忘了。”倪图钧回答。 “骗人吧，你不是记性很好。” “真的。”倪图钧注视着年方杰得眼睛，又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以前我没在意过。” 两个人离别前又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会，倪图钧把头埋进年方杰的后颈里，好像要把他的味道也牢牢记住。 倪图钧下楼时执意让年方杰别送，他只能到厨房，踮着脚尖看着倪图钧的车开出小区才回去继续躺下。 枕头上还留着一圈圈水印，想到刚才两个人打配合时，倪图钧又着急又怕弄疼他的样子，年方杰整个人都觉得暖融融的。 过了一会手机屏幕亮了，是倪图钧到家了。 【到家了，明天见。】 他说。 【嗯，明天见。】 年方杰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着手机傻乐是什么时候了，等他反应过来，脑子里又在回忆今晚的各种细节，根本睡不着。 慢慢来吧。 明天见到他，一切都会回到今晚之前，他们还是同事，是上下级。 但他们心里会知道，全都不同了，只是看到彼此，也会在心中升起温暖。 年方杰在回忆起各种工作中的糟心事前就沉沉睡去。 真美好啊，爱情，就像黑色洞穴里的一束光。 第28章 谢谢a总 年方杰和倪图钧正式开始交往,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两个社畜的地下恋爱开始的像烟花般，一触即发的绚烂，进行节奏却很慢。 尽管天天见面, 年方杰被查理王和新组长加了任务，而倪图钧刚忙完亚塔利单抗的二期临床，又开始准备br02的ind材料。 两个人约好了周末固定约会, 也就又约了三次。 今天年方杰要和a总汇报一阶段的工作，早上提前了十分钟, 去取了咖啡，顺便帮steve他们也都带了，满满两个大纸袋, 打开电梯门就见倪图钧一个人站在里面。 “这么多咖啡？”他看见年方杰提这个大纸袋，眉毛一挑。 “给a总的。”年方杰知道他想说什么, 笑道，“给你也买了。” 倪图钧嘴唇一抿, 走到他身边，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 去接年方杰嘴里的纸袋。 “破费了, 可以喝一个星期。”他没直接去拿提手, 而是连着年方杰的手一起握住。 “没说全是给你的。”年方杰担心被人看见, 小心翼翼地把手倪图钧的掌心里抽出来。 “今天汇报？几点？”之前和倪图钧提过几嘴汇报的事, 他一听知道是今天，关心道。 “九点。” “别紧张。” “……本来不紧张的，你一说有点紧张了。”刚才还笑嘻嘻的年方杰此刻眉毛拧起来了。 “你没问题的。”倪图钧看着他变脸, 又觉得有意思，眼睛弯起来戏谑一笑，可语调却很温柔, “小杰加油。” 这几周倪图钧学的很快，像个拷贝机器，年方杰怎么温柔对他，下次他就怎么对年方杰，中文也不再是硬邦邦的书面语，口语化的词多了起来。 年方杰很惊喜，tj一句简单的加油，让他又有了动力。 “下次不用破费了，谢谢。”a总欣然接下年方杰的咖啡，坐下关门，就示意年方杰开始。 和a总汇报的几个点。 一是研发的加班原因，已经确认了，主要是为了拉两支新药的进度，并没有浑水摸鱼的情况。 二是倪图钧虽然有证据，但他没有告发人事的意向。 三是cindy的之前的确有故意利用职权帮销售优先招聘之嫌。 四是匿名邮件事件，这个任务有一定难度，目前jason还没有找到突破口，但仍在尝试。 等年方杰简明扼要地汇报完，就看见a总脸上浮现出了赞许的微笑： “jeff，必须说你这段时间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你们组长也说你专业，高效，交给你协调别的bp的任务完成的也不错。我认为，你非常有潜力，日后可以向管理岗位培养。” “谢谢a总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这种话，听听就好，没想到组长的任务原来也是在替a总试探自己，他以后得小心了。 比起表扬，年方杰更在意的还是能不能留下。这时就别耍小花招了，他诚恳地追问道，“那，我合同到期，还能留用吗？” “还只想着留用？”a总笑眯眯地一摆手，站起身，“jeff，下个月我还会招一个新人，接替你现在的位置，我想让你先统管研发bp，你要在一年内成长为组长。” 什么？a总是来真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会议室玻璃的全部调整成关闭状态。 这是还有其他的任务要交代啊，年方杰刚开始雀跃的心又沉了下去。 “谢谢领导信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提。”这个时候主动一点总没错，他马上跟进道。 “你一向有悟性，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a总转过身，神情严肃，年方杰马上也收了笑脸坐直。 “最近市面上出现了大批我司的仿制药，从我市批准到上市，使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这么短？一般仿制研发不都要一年左右吗？”年方杰讶异道。 “所以我们怀疑，内部有人泄密。”a总神色严峻地给了年方杰一份资料，这是一个制药公司的清单。 “这些公司的名字你记下来，日常工作中，密切留意，如果有人提起，马上告诉我。” 年方杰点点头，将清单夹入记事本中。 “更严重的是，我们怀疑已经有人在想方设法打亚塔利单抗的主意。” 另一张资料递到了他面前，是一则网页新闻，一家初创公司称，自己有希望在年内研发出治疗子宫内膜癌的靶向药，并披露了一些实验细节，言之凿凿。 “不可能啊，我听倪部说过，他当时做靶点发现的整套设备，都是在o大的博士在读期间的成果，在a国都申请了靶点专利。”年方杰的眼睛瞪的老大，他不敢相信初创公司的商业炒作可以到这个地步。 “看来我都不需要通过你去和倪图钧核实了。”a总对年方杰再次刮目相看，“b总和你说的一样，jeff，你现在比我都懂研发了。” bruce，b总，是公司的副总裁，研发出身，正是他一直在为研发争取公司资源，也是a总的领导。 “我们会全力协调资源，促成亚塔利单抗尽快上市。”a总说，“倪图钧还有一支未命名的新药，进展如何？你知道吗？” “我听说br02已经在准备申请ind了，同步化合物专利的申请也在准备。”倪图钧的事，年方杰搞得非常清楚。 ind 是临床试验前的第一步，化合物专利也可以一并提交申请，双管齐下的秘密加速申请，就能让初创公司就无机可乘，只能通过正当途径申请仿制药授权。 第34章 “我让商务部安排，优先对接你们br02的化合物专利，下个月你统管研发，ind准备如果需要增加人手，你可以在部内优先调用。” a总马上拍板，拿起手机拨通了商务电话，“karen，现在你们专利对接br02的是哪位同事？让他最近多支持一下，对，bruce总非常关心。” 好一个雷厉风行的女领导，年方杰佩服a总的决断力，希望自己未来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好了，怎么你最重要的事情，没有问我？”挂了电话，a总脸上的严肃忽然消失，又挂上了自信的笑容。 “啊？还有什么事吗？”年方杰被问住了，一脸茫然。 “下个月起，你的职级调整一级，变为s2，一年内如果你能接组长，就是m1，明白我意思吗？” ！！！作为hr可太明白了！他藏不住脸上的欣喜。 年方杰因为有工作经验，入职就是算s1级的资深bp专员，再升一级就是s2资深bp主管。 说人话就是:半年不到，就直接加了工资，而且，再往上面一级就是manager1，他将成加入管理职序列。 在前司苦熬4年都只是升了一级，到了新公司，做得好1年就能升两级。 “谢，谢谢a总！” a总到目前为止都是说到做到，年方杰有了信心。 别人不能说，他先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原本还端着身段，准备再蛐蛐儿子两句的老母亲，一听说明年儿子就能升经理，一点都端不住了。 “牛阿姨家那闺女就是个普通售货员，配不上咱儿子！哎呀，我就说你干嘛不答应呢，是妈误会你了。” 这下催婚的压力也没有了，爽。 好日子，虽然还不能和大伙说什么，但能请大家吃顿好的。 “又你请？现在这么有钱了啊？加班费拿的不少吧？”steve毫不客气地穿上外套就准备出发。 “唉，回头我要和carrie炫耀一下，她今天又外出了。”maggie也拿起手机。 倪图钧刚和专利同事对接结束，此时正经过他们回座位。 “倪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吗？我请客。”年方杰叫住他。 steve和maggie很笃定地等着倪图钧拒绝。 倪图钧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好事，微微勾起嘴角，放下手里的资料。 “好。” 轮到两个活宝呆住了。 “今天我请。br02的化合物专利，给我们插了队。”倪图钧脚步不停，径自向电梯走去。 卷毛和炸毛张开的嘴合不拢，maggie的眼镜滑下了鼻梁都忘了扶。 【倪老师请我们吃饭？？？】 【br02能直接申请专利？？？上次我问还说要半年！！】 【你重点完全不对啊，这顿饭得多难熬啊？？】 【可是倪老师刚才笑了哎？好帅！！】 电梯里大家都默不作声的看手机，但吃饭群里，两个活宝留下了无声的凌乱呐喊。 这次倪图钧想在年方杰前面了。 他不只是因为专利申请庆祝，而是他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组会很忙，需要提前和几位资深实验员搞好关系，也是跟年方杰学的。 年方杰努力调节着饭桌上的气氛，好在他两边都很熟悉，上菜吃饭都其乐融融的，没有冷场。 倪图钧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他们聊天，偶尔跟两句，一开始maggie和steve还有点尴尬，在年方杰的鼓动下也慢慢放开了。 steve聊起自己好事将近，和他们抱怨自己结婚前的苦恼，订酒席，拍婚纱，新房也还没着落，压力着实大。 “你在我们这桌进度算最快的了，有啥好烦的。”年方杰劝解道。 “你们几个随便努努力，就都能赶超我好吧？”steve刷着手机里的新楼盘动向发愁，“对了，jeff，你感情生活有更新了吗？” “啊？我？”年方杰一愣，看了倪图钧一眼，打算继续糊弄，“不是上次吃饭才问过，才过了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呢，哈哈。” “就知道你没劲，我一直想问问倪老师，有对象吗？”maggie忽然剑走偏锋地问了一句。 “有。”倪图钧微微一笑。 ？？？他怎么就大方承认了。 “我说最近倪老师怎么变得好说话了！果然是有情况啊！”maggie八卦之魂一下燃起，又追问起来，“是最近刚谈的吗？以前一直没听说过。” 不是，要问这么细吗？年方杰感觉自己脸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还没出柜吗？ 等一下，我也没公开呢！ “最近刚在一起。”倪图钧继续如实回答，看到年方杰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的笑容就越浓。 第29章 是男朋友 “看, 我就说吧，随便努努力就能赶超我。”steve也马上跟进，“有照片吗？” “等等, 你们就不给倪老师留点私人空间？”年方杰实在坐不住了，在桌子下面踢了倪图钧一脚，“不是说了刚在一起, 别吓着人家。” “照片算了，他害羞”倪图钧轻巧躲开, 眼睛都笑弯了，“跟着他的意思来。” “好可惜，不过, 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获得倪老师的青睐啊，一定很优秀, 很完美吧？”maggie还是没放弃追问。 “很优秀，也很努力。”倪图钧面端起咖啡, 漫不经心地撇了年方杰一眼，“但也经常做傻事, 还动不动就脸红, 很有意思。” “哈哈哈, 听出来倪老师是真的喜欢了, 你听听人家, 多会说话！”maggie马上戳了戳steve。 不带这么玩的！年方杰拿冰饮料冷却着发烫的脸，趁两个活宝不注意，偷偷瞪了倪图钧一眼。 【你疯了？！】年方杰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现在的样子, 就很有意思。】倪图钧满意地回复。 怎么还反过来耍我了？ “jeff你可要加油了哦，现在就剩你了。”maggie自己是个不婚主义，劝人谈恋爱真是永恒的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被倪图钧刺激了一下, 年方杰也打起了哑谜。 “哦～原来你早就有花样了～”maggie起劲了，“一直模模糊糊不肯说，是不是公司的人？” ？年方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转头看了一眼倪图钧，他又是事不关己地样子，正专心喝着饭后咖啡。 不行，这事我玩不过他这面瘫。 “咳，是不是呢？不好意思，这个蛋糕，帮我们切一下好吗？”年方杰只能开始故弄玄虚，正好甜品上来了，赶紧打了个岔。 午休时间紧张，领导在场谁都不敢拖延，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四个人回到公司，吃饭群里的哀嚎已经变成了意犹未尽，大家都觉得倪图钧没有想象中这么难以接近。 【我好想知道倪老师的女朋友长啥样啊！太好奇了！】 【他前任的照片我在采访里见过，大美女，这任也不会差的。】 【jeff，靠你了！就你最会哄人，帮我们问问呗】 【行吧，你们最近工作上别掉链子，我等他心情好再打探打探。】 ……就先这么招吧。 挺好，一顿饭的功夫，牺牲自己帮倪图钧搞定了下属关系，值得。 年方杰心里还盘算着早上a总说的事，别人都不能多说，但倪图钧怎么办，他总得知情。 “好啊，你们怎么又趁我不在出去吃好吃的啊？”走廊上遇到了carrie，带着哭腔就向年方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jeff哥，你欠我一顿，下次得单独请我。” 年方杰一愣，走在最后的倪图钧也跟着皱眉。 “今天我们领导请客，我改天再请你们。”年方杰自知对carrie有点愧疚。 最近carrie常常加入他们的午饭三人组，销售部的消息很多时候都是向carrie打听，上次答应她一起去吃tarrance，还没来得及兑现。 carrie今天上午出去见客户，特意打扮了，化了妆。此刻攥着年方杰的袖口不放手，睫毛又长又翘，扑簌扑簌闪着，眼睛里泛着水光。 不至于要哭了吧？ “carrie他说的是真的啦，不是故意不带你。”maggie稀奇地看着她的反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恍然大悟道，“嗷~没事，jeff你单独请她吧，我们以后再说。” 年方杰想着让carrie快点松手，对女孩子总不能动手拽，他只得耐着性子哄：“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下次单独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吧，这次你不能骗我了，否则我要报复啦！”carrie 还是嘟着嘴，好歹松了手，奶凶的样子像只小猫。 “好好好，肯定不骗你。”年方杰家里三个男孩，一直想要给妹妹，carrie的可爱模样和他想象中的妹妹一样，他只觉得她可爱，没注意到背后的倪图钧的逐渐阴沉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等carrie一走，maggie马上凑上来，镜片因感知到八卦而闪烁，“jeff你和carrie~” “啊？” “两位，1点，4号洽谈室。”倪图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背对着年方杰，径直向洽谈室走去。 第35章 “哎，快乐的时光真短暂。” “羡慕倪老师能这么快就切换到工作状态啊~” 两个活宝没有察觉倪图钧的神色有异，懒散地拿上电脑和水杯，向洽谈室走去。 年方杰也没注意到，这会他正沉浸在中午倪图钧暗暗秀恩爱的甜蜜里。上午的谈话也让他心里有底，笃定地坐到工位上也准备开始工作。 忽然听到两个路过的销售正在讨论最近医院集采政策的风声。 “老大今天说的内部消息靠谱吗？” “老大还能错？集采压价了咱销售额肯定得降，最近真得努力了。” “哎，那公司也别投研发了，新药接下来没利润啊。” “嘘！老大正动作呢，别让研发听见了坏了他的好事。” 年方杰是人事，销售没想防着他，以为他听不懂。很可惜，他字字句句都听得明白。 打开浏览器搜索集采相关报道，确有其事，查理王有人脉，知道的应该更详细。 要是公司以此为由降低新药研发预算，倪图钧现在在做的br02，估计短期内就上不了了。 “你们倪部呢？”总裁秘书突然急匆匆地出现，看见一片空荡的工位，火急火燎地敲着挡板，“让他上来一趟，b总找。” 一听是b总找，年方杰不敢怠慢，马上去洽谈室捞倪图钧，他拿着平板电脑，座位都没回，就跟秘书去了顶楼。 maggie和steve一脸莫名地走了出来，问年方杰什么情况，年方杰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内鬼，新药进度，集采，三件事全与倪图钧有关，说不知道也是事实。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倪图钧才重新出现在药物发现，神色看不出有异，一如既往凝神对着平板，拿电容笔记着什么。 “今天加班？”年方杰找他签字，顺便问了句。 “嗯。”见了年方杰，他的眉头一松，“进度有点敢，晚饭不出去吃了。” “那，忙完一起走？”年方杰会意。 “好。”倪图钧的视线顺着年方杰的脸一路向下，停留在他的颈间，“领带，歪了。” “欧！”年方杰今天为了汇报难得打了领带，忙里忙外的完全忘了它的存在，这时已经快歪到了一侧的领子下面。 倪图钧看着他慌忙整理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点笑来。 “有你在，真好。”他忽然说了一句。 年方杰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却发现倪图钧已经又回到了工作状态中。 年方杰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最近忙着敢汇报，积压了一些人的电子档案没记，等倪图钧拿着风衣外套来敲他桌子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电子档案记录里。 “要一起去吃点什么吗？”两个人都吃过晚饭了，但现在时间不算晚，倪图钧觉得这周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不做点什么浪费。 年方杰正好有一肚子话想说，他提议去小花园看看小橘。 现在的小橘俨然已经长成了中橘，脸上的稚气消失，但见到年方杰还是奶奶地叫了两声，围着他的腿团团转。 “想我啦？好久没来看你了。”年方杰被小猫蹭了一腿毛，对下来上下其手正要撸一顿，小橘却跑了。 沿着小橘的脚步看去，角落里还躲着一只瘦小的三花猫，正怯懦地探头探脑不敢过来。 “原来是交朋友了。”年方杰见状，拉了拉倪图钧的胳膊，“挺巧的，我也交了个朋友。” “是男朋友。”倪图钧纠正他，把手里猫粮袋在台阶上倒空，小橘冲上来吧唧了两口，停下看着自己的同伴。 “我们要不再往后退一点。”年方杰示意他再往后两步，两人就在不远处的长椅落座，边等三花猫过来吃粮，边交流了一下白天的事。 “升s2？统管研发？是个好消息。”倪图钧听到他要升职的消息，也露出微笑，“ashley很守信用，受她赏识的人都会被重用，是你的机会。” “真的？不过，我还不敢高兴的太早。”年方杰把关于内鬼，初创公司的事也说了出来。 倪图钧和他对了a，b两位领导处获得的信息，两人之间没什么信息差，初创公司的报道里写的实验细节都属实，基本可以确认亚塔利单抗的研发进度被人钻了空子泄了秘。 另外，b总告诉倪图钧，高层例会的时提出来，集采政策变动迫在眉睫，建议冻结新药的ind申请，加大力度稳住现有药品的销售额。 “这几件事综合在一起，查理王很可疑。”年方杰神色凝重地分析道，“一头强压研发进度，另一头拿配方找初创公司想弯道超车。” “这个假设的确符合逻辑，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倪图钧也在认真思索，“现在能做的只有加速。亚塔利单抗的临床试验不能提速，br02距离提交专利，还差了口气。” “你说的没错，没有证据，但我总觉得他之前想挖我过去，也和这事有点关系。”年方杰此时不敢相信直觉，还是先脚踏实地为妙，“br02还有多久能上专利？” 倪图钧看着远处，蹙紧双眉，“这两天让他们再准备一组对照数据，我这周末，把专利申请赶工出来。” “周末挺好，也避人耳目，周一就能提报上去，打内鬼一个措手不及。”年方杰支持，既然知道公司里有人泄密，周末加班的人很少，正好是排查的好时机，“等我统管了研发，或许二期试验也有数据积累了，可以再考虑给临床团队加两个实验员。” 三花猫小心翼翼地接近猫粮，小橘在边上默默蹲守，等它吃了几口，才埋下头去大快朵颐。 倪图钧突然握住了年方杰放在长椅上的手。 “接下来要没时间见面了。”他略带遗憾的说。 “没事儿，正事重要。”年方杰拿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算作宽慰，却被倪图钧抓住。 第30章 你恋爱了？ “接下来几天我都要去希波克, 临床实验两周，得去回收数据。”倪图钧握着小杰的手肘，把他转向自己, “这周，今天是最后一次见。” 昏暗的花园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但小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了, 倪图钧也很不舍，但他们知道留宿不现实, 这关键时刻，还不是大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没事的，还有下周, 再下周。”年方杰也压下自己内心的情绪，轻轻摸了摸倪图钧的手臂。 “所以说, 这时候有你，真好。”倪图钧欣慰地笑了笑, 灼灼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透过tj的肩膀，年方杰看到三花猫吃完后, 小橘走过去和它依偎在一起。 “快看, 好可爱。”年方杰抬了抬下巴, 轻声说, 想让倪图钧也回头看一眼。 “嗯。”倪图钧没有回头, 目光缓缓下移，集中到年方杰的唇上。 这周接下来，都没空亲他了。 倪图钧两臂一收, 就把小杰拉向自己，在他的唇上轻柔地留下一印。 “！这儿离公司太近了。”年方杰被他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出大声, 生怕惊动了两只刚吃饱的小猫。 夜色称得年方杰的肤色更白，刚才的一下突然袭击，让他的脸上又晕出茜色，嘴唇，眼珠都跟着体温上升变得莹润，不知什么花在夜晚开，一丝馨甜衬得此刻的氛围越□□漫。 本来可以等到车里再说，可倪图钧等不了了，把唇再次覆了上去。 年方杰原本僵硬的上身在他柔软的厮磨下也逐渐放松下来，两人两猫，在这初夏的甜风夜色里无言地享受着彼此的温柔。 香樟树正在换叶，安静的空气被零落的树叶敲打声占满，掩盖了远处某个人的快门声。 *** tarrance在周末反而人满为患，一个染着浅金色头发的美丽女人戴着墨镜，独自坐在露天双人座，墨镜后的视线追随着每一个路人，像在寻找谁。 “干嘛坐外面。”女人对面的座位被拉莱，随着一声抱怨，男人将纸袋放在墙角，欠身坐了下来。 女人摘下墨镜，打量了一会面前的男人，红唇绽出一抹羞涩笑意。 “tj。”她的声音甜美温柔，和小麦色的肌肤毫不相称。 倪图钧没和她打招呼，只是叫了服务员来，点了上次和年方杰一起时吃的色拉，又把菜单递给她，让她自己挑。 “你帮我点吧，我不熟悉这些。”女人推脱道。 “上面有英语。”倪图钧没有收回递菜单的手。 女人叹了口气，接过，随意点了一个越南河粉，抬头问服务员。“酒单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clio。”倪图钧眉头一拧，出声制止了女人。 “就要一个pho吧，谢谢。”女人放下菜单，打发了服务员，两人无言对坐。 “我只有一个小时。”倪图钧修剪整洁的指甲有节奏地扣着桌面，“有事的话，可以开始了。” “谢谢你答应见我。”clio的双手捏紧，放到桌上，她看着倪图钧，眼神中仍然带着欣赏，“你没什么变化，看来在中国生活得很好。” 第36章 倪图钧只是沉默，视线停留在clio的脸上，安静的等她继续说。 “我要结婚了。”clio被他看得不自在，低下头，搓着手，长指甲互相敲打着，发出凌乱的声响。 “听说了。”倪图钧在某次电话中听雅钧提起过，“这与我有关？” “那个人也是o大的，是我的同学……”clio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想听。”倪图钧打断她，“这是你的事。” “我以为你终于答应和我见面，是愿意原谅我了。”她轻声嗫嚅着。 “原谅与否，有意义吗？” 服务员打破了两人的尴尬氛围，将clio的河粉和倪图钧的色拉放在桌上。倪图钧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吃。 clio却一动不动，脸上又浮现出悲伤，这是倪图钧最讨厌看见的表情。 她还是老样子，不发一言独自坐着，等倪图钧关心，如果继续无视，她就会开始哭。 他不得不放下叉子，再次看着她。 “你说完了？说完了，就轮到我。”他说。 clio咬着嘴唇点点头。 “答应和你见面，是因为我欠你一个正式的了断。” 倪图钧很平静，如同一次报告解读。 “我以为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世俗环境下被认可的婚姻。以及基因优秀，可以筛选培养出优秀的下一代的伴侣。直到我看见你和那个男人，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我错误的估计了自己，我也是人，也有感情，有情绪。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你的背叛仍然让我愤怒，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 “tj，我……”clio还想辩解几句，却被倪图钧制止。 “你完全可以恨我，我没有真正了解过你，只把你当成一件精心装饰的物品。我从没试图了解过你的内心，也没有为你做出过任何改变和妥协。 从你的角度，想要去寻找一个能体谅和包容你的人很合理，只是你在这么做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和我分手？” clio低着头听他说着，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的错误我不能原谅。我也不认为你需要得到我的原谅才能结婚，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但基于你是雅钧的朋友，我会祝福你，祝你幸福。” 倪图钧把桌子下面的纸袋拿出来，推到她面前。 “这是你送我的东西，任你处理。还有你的新婚礼物。新婚快乐。” clio捂住脸，小声地抽泣起来。 “你的河粉，再不吃要凉了。”等她哭了一会，倪图钧说。 clio停止了啜泣，慢慢抬起头，擦去眼泪，缓缓拿起筷子搅动起河粉。 “你还是变了，倪图钧。”她在倪图钧递过纸巾的时候，忽然说。 倪图钧扬起眉毛。 “你以前，从没关心过我的河粉会不会冷，连我吃没吃过饭你都不会关心。” 倪图钧怔住了，自己刚才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来自一个人。 “你恋爱了，是吗？”clio问。 “为什么这么问？”在她面前，倪图钧不愿透露更多，于是反问道。 “女人的直觉，和对你的了解。”clio说，脸上浮现出苦笑，“倪图钧，我花了很久很久去引起你的注意，但却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你的心里。或许你是对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只是想赢。” “那恭喜你，现在你赢得了另一个人。”倪图钧说。 “也恭喜你。”clio露出微笑，小麦色的皮肤和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光，“终于有了心。” *** 倪图钧的脚步轻快，和clio的会面耗时42分钟，和平结束。 他想了很久，决定给那段错误的关系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和年方杰去过一次的那家面馆，中午的色拉他几乎没动，现在有点饿了。 时间足够，他脚步一转，就走了进去，点了一碗咸菜肉丝面。 这也是他以前绝不会做的事，这碗面不在他的计划上，可他此刻就是想吃。 此刻他就是想他。 面端上来，他拍了一张，发给年方杰。 聊天气泡很快冒了出来，看到年方杰的回复，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别拍了快吃，一会坨了！】 clio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有了心。 *** 年方杰看到这碗面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倪图钧如出一辙。 “哎哟～他又去吃了我们上次去吃的面唉～”莎莎在一旁给他的表情配音。 这顿饭说是为了庆祝他掰弯了倪图钧，他们去吃的巴西烤肉，莎莎此刻正拿着烤菠萝装腔作势。 “哇，你这样真的很恶心！”年方杰的反驳丝毫没有气势，他的确心里此刻太甜了，倪图钧以前一副全世界都和他无关的样子，谈上之后，连吃碗面都要来报备。 “看得出来，倪图钧比你之前谈的那些都好太多了。”莎莎眼看着菠萝要吃完了，又招呼服务生给她再上一盘。 “我之前那些，根本不算谈了吧，就只能说是……尝试。”年方杰勾着嘴唇回忆起倪图钧仔细看自己脸的神态， “他这人，平时什么都事不关己，一旦认定一个目标，追的比谁都急特别执着，也特别直接。” “我想再来盘榴莲，现在菠萝也不够甜了。”莎莎招手叫服务员，少见得严肃了一点，“我没见过你这样，年方杰。” “我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莎莎上上下下又把他打量了一番，“你现在吧，眼睛里都有光了。” “我以前是失明了？”什么比喻。 “差不多，你啊，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内心很冷漠，或者说麻木。”莎莎手扶下巴认真思考着，“谁都走不进你心里，但这次你真动心了。” 莎莎的确很了解年方杰，他现在对倪图钧的感觉是之前几任从来没有的，和这次相比，以前的那些不能算是恋爱，更像是尝试。 “要我说你俩吧，是真合适。”莎莎吃了两口榴莲，又点评起来，“你是刚说你俩是什么mbti来着？intj和infj？神经脉络组，好磕。” “你这都能磕起来？”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简而言之吧，你俩就像两个神经元，结构精密，各自为营，但突触一连上，啪！就通电了，精神和灵魂都能契合上……” 莎莎解释的时候，年方杰走神了，因为榴莲的味道太大了，也因为他还在等倪图钧的消息。 *** 傍晚的时候，倪图钧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听上去心情不错嘛。”年方杰又不自觉微笑起来。 第31章 倪图钧家 “今天效率不错, 搞定了2件麻烦事，再让模拟机跑一组数据，明天专利申请就能提交了。” 倪图钧在开车, 能听到转弯灯的咔嗒声，“现在去健身路上，你呢？” “我和莎莎吃完饭聊天, 刚结束。” “吃什么了？” “巴西烤肉。” “挺好。” “你明天还去公司？我来找你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年方杰觉得他这个“挺好”有点酸, 主动提出来。 “不用了，你不是说，周末不想来这么晦气的地方？”倪图钧已经在倒车入库, 停稳后又柔声补了一句，“这周你先休息, 下周末，来我家过, 我准备一下，好好给你庆祝升职。” “准备庆祝两天啊？”年方杰听出来他的意思, 是要留自己过夜, 笑容藏不住。 “嗯, 可以吗？”倪图钧像是才想起来似的, 补了一句。 “非常可以。” 电话那头的人呼出一口气。 “嗯？干嘛叹气？”年方杰问。 “怕你不答应。”倪图钧说, “有点紧张。” 之前几周的约会，都是以送年方杰回家作为收尾。 “我才应该紧张吧，倪部的家不知道进门需不需要消毒？”想象中他的家应该和他的人一样, 一丝不苟。 “没这么夸张。”倪图钧笑了几声，“那我去锻炼了，下周一在希波克, 周二见。” “嗯，周二见。” 年方杰本想在说些什么特别的，可是暂时还是想不到，挂了电话又回味了很久。 刚才应该让莎莎再帮自己挑几件衣服的。 *** 专利申请周日顺利完成，倪图钧周一又回到希波克医院，去做临床二期实验数据的回收。 年方杰中午约了carrie，一方面是答应的承诺，另一方面，他也想打探一下销售那头的动向。 carrie今天也特意打扮过，其实她不化妆就已经很可爱，他皮肤不算白，但是很健康，都透着嫩嫩的粉色。一化妆，反而被粉底液和腮红遮盖了。 直男一般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所以年方杰也从没想过要点评。 “呀~我就不好打扰了。”maggie本来跟着倪图钧一起去了希波克，中午前要调资料，所以回来了一趟。年方杰叫她一起来，她却逃也似地先离开了。 第37章 本想追上去问问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carrie却拽着他的衣袖，着急要去饭店。见carrie起劲，他也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只得作罢。 小女孩总是对各式各样的新鲜事，充满好奇和兴趣，吃饭间，年方杰给carrie科普了不少西班牙经典菜式，特色小吃之类的冷知识。 “你懂得真的好多呀，好厉害，和你吃饭还能学到东西。”carrie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还拿出手机来记录。 “也都是看美食视频学的，什么都爱看一点。”年方杰谦虚道。 一般出来吃饭，大家都不怎么在意吃什么，所以愿意认真听这些或者了解这些的人不多，年方杰还有点找到知音的感觉。 “可你就是很厉害啊，工作能力又强，又懂生活，要是我以后的老公也能像这样就好了。”carrie憧憬道。 这句话让年方杰卡了壳。 换作以前，碰到有人表达钦慕，年方杰只会笑一笑，任由别人发挥下去，不想做那个坏人，还正好可以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同志身份。 但现在他知道，要做对的事，有时就是要选择做坏人。 这是倪图钧告诉他的道理。 “那个，carrie，我还是得和你说一下。”年方杰在等甜点的时候，主动开口。 carrie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maggie 可能认为我们之间有一些什么可能性，但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年方杰诚恳地解释，“要在这座城市立足很难，我还是想优先发展事业。” carrie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就摇摇头吐了吐舌头。 “是因为我刚才说了未来的老公吗？不好意思，让你误解啦，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还是先稳定下来。” “那就好，回头我会和maggie解释的，她的嘴可太快了。”见她也没有多想，年方杰欣慰地一笑。 “我也没想这么多，就只是把你当成了我的偶像。毕竟jeff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帮过我，我一直记得，也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长起来，有朝一日能够帮到你。” carrie眼神中的善意让年方杰想起了刚工作时的自己，当时也是一腔热血，以为人事工作就是为大家解决困难，能够帮到任何人，他都会觉得高兴。 “谢谢，carrie。有你还有maggie他们，真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过多暴露自己的善良。毕竟销售要接触的人，鱼龙混杂，很多人接近你都是带着目的的。”年方杰劝诫道。 “嗯嗯，我也吃了苦头，这些道理都懂了。”carrie点点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机挂饰， “所以我才喜欢jeff哥，只有你会把这些事摊开来说。有些人只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利用你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能看清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锻炼反击的能力了。”年方杰举起可乐，“我也还在努力，一起加油。” carrie是最基层的销售顾问，对于查理王她只知道是个油腻，厚脸皮的上司。 年方杰也实在不忍心让她搅进这局势不明朗的商战，只能请她留意查理王的行踪。 “这没问题，老大的行程是在我们销售日历上公开的。”carrie兴奋地答应帮忙。 等回到办公室，就看见steve嬉皮笑脸地盯着他看，年方杰就知道，maggie的大喇叭怕是已经昭告天下了。 等一下，不会传到倪图钧那去了吧。 年方杰知道倪图钧不喜欢carrie，所以还是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今天中午和carrie吃饭，查理王好像还没什么动作】 【她这个层面，不会知道的。】 倪图钧回复得很快，看来一切正常。 他不是个内耗的人，这事他估计也知道是礼尚往来，没多想。 这周过得出奇的快，两个人为了不耽误周末，都忙得脚不沾地，年方杰周五离开办公室时，倪图钧居然还在实验室里。 他在实验室的玻璃隔断前挥挥手，向倪图钧指了指手机，发了一条【明天见】，倪图钧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却还是能看清他弯起的眼睛。 【到了和我说，下来接你。】和地址一起发来的还有这么一句话。 *** 倪图钧家的小区连电梯都要刷门禁，年方杰刚找到楼栋，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倪图钧穿着灰色圆领家居服，手插着口袋，眼下泛着淤青，神色却很兴奋。 “你不也是，昨天忙到这么晚，一早就给我发消息。”年方杰跟着他刷卡进了电梯，“其实我按门铃自己上来就行了。” 倪图钧不回答，一只手已经环到了他的腰上。 “哎，电梯里。”年方杰在外面，总有些不自在。 “不会有人上来的，这栋楼住户很少。”边说着，倪图钧一勾手臂，下巴贴着他的脸颊，早晨须后水的清爽香味聚拢过来。 “想我了？”年方杰问他。 “你说呢？”倪图钧没有正面回答，紧贴着的每一寸皮肤都写着一个想字。 电梯开门之前，两人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空荡的走廊里，倪图钧指纹解锁了1002室的门。 他家果然干净，地板桌面都擦得铮亮，整洁的好像房产广告上的样板房。 “我要穿鞋套吗？”年方杰虽然做好了准备，看到这桌面上没有一件多余物品的家，还是惊讶到了。 “专属鞋套。”倪图钧给他拿了双白色静音拖鞋，“上周新买的，以后你就穿这双。” “特意给我买的？”想到自己给倪图钧还是穿一次性拖鞋，他忽然有点抱歉。 “嗯，没别人来，原本我只有自己用的。”倪图钧又在他腰间摩挲了几下，“你随便看看，我去泡咖啡。” 精装的大两室套房只放了必要的家具，没有多余装饰，显得空空荡荡。但看得出，每一件东西都是主人经过精心挑选的，不管是黑色皮质沙发还是玻璃餐桌，金属书柜，都很“倪图钧”。 但除了书房角落放着的一个纸箱。 整个家没有任何一件包装外露的东西，连洗手液都被灌进了和台面同色的罐子里。 唯有这个纸箱，贴着航空签，标着易碎品，盖子打开着，被随意地丢在一个角落。 “那箱，是我小时候的东西。”倪图钧端着咖啡出现在书房外，注意到了年方杰的视线方向，“原来的房子退租了，只能一起带过来。” “你小时候的东西就这么点？不能放老家吗？”年方杰惊讶道，他老家和兄弟共用的卧室至今堆的满满当当。 “我们家的原则，家里只能放居住者的东西。”倪图钧转身向沙发走去，“好奇的话可以看，不过没什么特别。” 年方杰也不好冒昧翻看，只是掰开盖子望了一眼，有看起来很难的全英文百科全书，dna模型，还有一些零碎的奖杯，最扎眼的是一只被仔细收在袋子里的红色风筝。 是他从树上拿下来的那个吗，年方杰心想。 第32章 不谈工作 “我的杯子不会也是上星期刚买的吧？”年方杰从书房出来, 看见茶几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咖啡杯。 倪图钧家毫无悬念的有意式全自动咖啡机。配的巴巴克深烘豆，他好像只想要一个清醒，不在乎风味。 年方杰在倪图钧身边坐下, 窝进沙发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五官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深烘豆馥郁的香气和浓醇的咖啡油脂一起充斥在口腔里, 比他自己捯饬的手冲浓得多。 “杯子不是，但这个是。”倪图钧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罐子, “觉得太苦，可以吃一颗。” 太妃糖，是之前他送给tj的那个, 之后他一直没舍得再买。 “什么时候又瞒着我去了一次？”年方杰惊喜地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坚果混合着焦糖黄油的香味, 甜到他心里。 “你不也去了。”倪图钧来了一句，抿了一口咖啡。 纯苦的咖啡硬喝出了个酸味, 还以为他不介意呢，原来真记着。 “我是答应了人家的。”年方杰好脾气地解释道, “carrie是我在销售唯一的人脉, 得维护一下, 知己知彼。” “没说不让你去。”倪图钧低着头敲着杯子, 表情却明显不悦。 挺可爱的, 和一个小姑娘攀比上了。 “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做咸菜肉丝面？”年方杰打岔道。 倪图钧点点头，重新露出笑容： “嗯，材料都按你说的买好了。” 上周末等实验结果的时候, 倪图钧就追着他问，细到咸菜要买哪个牌子的，多少克, 家里的面条还特意拍照给他看能不能用，年方杰哭笑不得。 【要不我买吧。】 【不行。肉丝的粗细有要求吗？】 ……做菜不是做实验啊！ 最终还是年方杰直接把自己何马的购物车截图分享给他，才算是把这段对话给终结了。 麻烦是麻烦了点，可年方杰一点都不讨厌，在吃上他也有点讲究，反而乐得多分享。 第38章 他打开冰箱，检查了倪图钧的战果，决定先把肉丝腌上，咸菜切碎，再拌个黄瓜，这么计划完就直接在厨房忙起来。 倪图钧插不上手，给他拿了调味料之后就站在边上看，忽然侧身遮着嘴打了个哈欠。 “昨天你几点睡的？”他是故意想躲的，还是被年方杰看见了。 “1点34。”倪图钧回答，又补了一句，“没事，我本来觉就少。” “早知道我晚点过来了。”现在才九点多，距离午饭还有很久，“你再去睡会吧。” “不用，我还想学一下怎么做呢。”倪图钧努力睁了睁眼睛，站直了身子。 “急什么，11点正式开火，半小时就能搞定。”年方杰手上不停，又把黄瓜洗了，“我现在只是前期准备，你都会，别看了。” 晚上他们计划出去吃，想到下午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想尽情地不可描述都行，倪图钧为了自己接下来的状态考虑，决定还是去补一觉。 “30分钟之后叫我。”他留下一句，在年方杰后背摸了一把，“东西你都知道位置了，自己随意。” 他去了卧室，很快就没了声音，年方杰手脚利索，15分钟搞定，严格按着倪图钧的指示，等到了30分钟，才轻手轻脚的走去卧室。 卧室拉着遮光窗帘，倪图钧的床很大，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年方杰小心翼翼地接近床头，看见倪图钧把下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睡得正熟。 他虽然是凤眼，但因为鼻梁山根高挺，眉骨的阴影遮住了一大半眼睛，所以年方杰一直没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熟睡时眉宇间完全脱力，加上平时一直整齐的头发都散落在额头上，看起来像个少年。 怎么一个外人在你家，还可能睡得这么没防备？看来是真累了。 一想到倪图钧是为了这周末能顺利一起过，在拼命赶进度，年方杰就觉得连他房间里略带着松香味的空气都是甜的。 再让他睡一会吧，年方杰离开卧室后，小心关上了门。 这会没事做，年方杰好奇心起，又去倪图钧的书房，想看看他有些什么书。 本以为应该满墙都是生物化学或者药理学原著，却发现从神话到哲学，儿童文学到畅销推理，种类相当齐全，还有不少书是中英各一本。 原来他都是靠这些书学中文的。 书桌上码放着的，应该也就是他最近在看的吧？一本心理学著作《亲密关系》，还有一本是加缪的《局外人》。 还真是在学着怎么当人啊，谈个恋爱都得看学术著作，年方杰感叹。 他随手拿了几本小说看，等差不多到了11点，就去厨房继续准备午饭。 等下面条之前，再叫他起来吧。 给黄瓜控了水，年方杰打算开火先煸肉丝，正在琢磨油烟机怎么开呢，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按了开关。 “嗯？你醒了？”年方杰刚想转头，却被背后的人一把抱住了。 “怎么不叫我。”倪图钧牢牢把他扣在怀里，下巴卡住他的肩膀锁紧，刚从被子里带出来的暖意把他包裹起来。 “看你睡得熟，不舍得叫你了。”年方杰摸了摸他的头发，倪图钧今天没上发蜡，他发质偏硬但直，摸着顺滑，和年方杰自己头上的细软毛手感完全不一样。 “睡醒了吗tj？”他柔声问。 “嗯，闹钟都没听见。”tj的嗓子还有些哑，声音像从鼻子里发出来似的，好像对自己不是很满意。 “我还没开始呢，醒的正是时候。”小杰头一偏，在他的鬓角上留下一吻，“好了松手，开着火呢，一会厨房炸了。” 倪图钧松开手，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煸肉丝，炒咸菜，满脸好奇。 “你怎样确认该放多少盐？或者其他调料？”他问。 “凭感觉。” “感觉……”倪图钧最陌生的两个字，“所以我无法学会中餐。” “谈到感觉，你说话都变回人机味了。”年方杰被他的英译中口语给逗得哈哈一笑，“中华美食的奥义就是适量和少许。” 于是他让tj帮忙烧了锅开水，准备碗筷，两个人配合着，他下了面条，煎了蛋，随手调了个料汁拌了黄瓜，家庭版的简单午饭就这么完成了。 两个人端着面到餐桌边坐下，分着餐具放着碗，有种两个大男人过家家的既视感。 “我可以把备餐换成这个吃一个星期。”倪图钧才吃了一口就给出了最高评价。 “我特意多做了点浇头，你还能再多吃几顿。”年方杰听到他喜欢很高兴。 两个人吃着面闲聊着，没几句又开始讨论起了工作。 “我怀疑泄密的路径是医院。”倪图钧用筷子把煎蛋夹下一小块来，放进嘴里，“gcp（临床研究中心）现在的负责人是我的同窗，据他说，查理王和肿瘤科的主任关系不一般。” “查理王从做药代的时候就扎根在希波克医院了，很可能和主任是故交了吧。”这层关系也合理，那个主任将临床实验方案共享给查理王也的确最有可能，年方杰同意他的猜测。 “你能不能教我，怎样让同窗帮我们了解更多信息？”倪图钧放下筷子，认真发问。 “我？教你？”年方杰一愣。 “毕竟你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倪图钧解释，“我想让你教我一些策略。” “或许先找找你同窗和肿瘤科主任的利益冲突？”年方杰有点被难住了，他和别人聊天很多时候也是凭经验和感觉，只能尝试着说。 “你们是同窗，已经有了信任基础，如果恰好能同仇敌忾，说不定我们能找到突破。” 倪图钧似乎很受用，低头认真地边吃边盘算如何去做下一步。 “周末可以不谈工作了吗？”年方杰吃完面，几乎是恳求地问他。 “可以。”倪图钧今天也吃得挺快，此时已经把汤都喝干净了，他眼睛一眯，“碗我来洗。” 之前的周末约会，他俩也是聊着聊着就开始说工作上的事，今天两个人约好了，接下来的时间都不许再提亚塔利单抗。否则，真没办法互相进一步了解。 洗完碗，本来计划着去附近走走，倪图钧却提议一起看个电影。 两个人选了个不出名的喜剧片，年方杰看着倪图钧拉窗帘的样子，就知道他这醉翁之意绝不在酒。 果不其然吧，刚放了三分之一，年方杰的上衣就不翼而飞了。 这两个星期实在太忙，太累了，体内积攒的思念和欲望，在两个人的互相碰触间肆意地游走迸发。或许是到了熟悉的环境，倪图钧更大胆更主动，在年方杰的锁骨上，胸前，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你知不知道天热了，很容易被看见？”年方杰怪他，手上的动作却热情不减。 “下周，不热。”倪图钧闭着眼睛，因为电流般涌动的快意，他的眉头抬起，拧出几道细纹，勉强睁开眼对年方杰命令了一句，“别穿露脖子的衣服。” 这一次他们有了之前的经验，前面的步骤都进行的尤其顺利，一开始，年方杰还自持着，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等倪图钧再次从背后搂住年方杰的时候，他已经抑制不住地叫出了声。 “你叫我别谈工作。”倪图钧再次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就随着动作擦过他的耳边，又痒，又酥麻，“你知不知道不谈工作，我就只想着这件事……” 喜剧片嘈杂的背景音乐和罐头音效遮盖了许多暧昧又羞耻的声音。 年方杰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真皮的沙发上浸了汗，或者其他液体，会不会留痕迹。 第33章 你吃醋了？ tj又让他转过来对着自己, 他在最后的时候，总是喜欢睁着眼，一定要欣赏着小杰的表情。 而他这时也是脸颊一路红到耳垂, 橄榄色的眼睛莹润又失焦，立体的五官跟着电视闪光的色彩，时而温柔, 时而又凌厉。 他随着动作慢慢也跟着发出轻哼，看到他这样享受, 这样陶醉，很难把持住，小杰只能又闭上眼睛。 一切结束后, 两个人面对面躺在沙发上，电视上字幕滚动, 倪图钧一手让年方杰枕着，一手把他的刘海拨开, 湿漉漉的头发沾着汗，在他的额头上画出一个个小圈。 “这次好吗？”他问。 “嗯, 特别好。”年方杰刚把气喘匀, 哑着嗓子称赞道。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我很喜欢你的头发。”倪图钧刚才没怎么出声, 这会忽然说。 “没有。” “那现在说。我第一次见你, 就很喜欢你的头发，在中国很少见，是特别的基因。”倪图钧捏起一小簇卷发, 指尖摩挲着，仔细看着他们每一根的弧度，“其实不仅是头发, 你就是很特别。” “特别在哪里？”年方杰问。 倪图钧想了一会，最后摇摇头。 “我说不清，你知道，我不太会描述感受 。”他迷茫地开口。 第39章 “一开始，视线里总希望看到你，渐渐又不满足只是看，变得想要触碰，想了解，想占有。除了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过什么。” “我也是，tj。”年方杰似乎能懂，“我本来没想和你好，真的，他们都说你是直的，我想那就交个朋友也行。” “不够。”倪图钧又像在摸小猫一样，轻柔地摸他的脸，“只当朋友远远不够。” 年方杰也伸手去摸，鼻骨锋利的触感挠在掌心，他柔软的嘴唇也滑过掌心，又游移到他的脸上，脖子里，胸口，一路往下走。 他们又来了一次，这次结束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投进来的细线变得微弱和西斜。 “你洗澡吗？一起。”倪图钧把他搀起来，踩过地上散落的衣物。 “够疯的，倪图钧。”年方杰看着整洁的地面现在变得一团糟，“看不出来，你这么能来事。” 倪图钧只是笑，推着他进浴室。 “衣服换了吧，我给你洗了。”倪图钧拿出另一套家居服，“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 这套和他身上那套一样都是黑灰配色，不同的是领口是个鸡心领，年方杰瘦，上衣显得松垮，刚才留在锁骨上的痕迹就这样大方的露在外面。 “晚饭要不然在家吃吧。我来叫个外卖。”年方杰提议，操练了一下午，他有点走不动。 “你拿我手机点。”倪图钧把自己手机解锁递到他手上，“说好了，我请你。” 年方杰点了之前提过的烧鹅，倪图钧给他买了啤酒，自己还是喝干邑。 “你这个我不行。”尝了一口他的酒，年方杰被辣得直皱眉，他喝不惯太烈的，只能喝点小甜酒，主要也是为了配吃的。 “我也喝的不多。”倪图钧啜了一口，回想起上次喝酒，当时是为了冷静头脑，暗自觉得好笑。 年方杰觉得烧鹅没有现场好吃，但皮脆肉嫩多汁，已经是倪图钧吃过的最好吃的鹅了，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意识到鹅能吃。 “你真的挺有意思的倪图钧。”交杯换盏几轮过后，两人都红了脸，年方杰开口，“我头一次来你家，就敢把我一个人丢在房间里自己睡大觉，手机解了锁也直接交到我手上，你是真没防备心啊。” “我怕什么，你人都是我的了。”倪图钧的手搭在他肩上，发烫的手心捏着他的脖子，“又不是所有人我都信，也只有对你这样。” “我也只有对你才这样。”年方杰又和他碰杯。 “你不是。”倪图钧放下杯子，“你朋友多。” “那不一样，我只是工作上接触的人多，和人打交道的多罢了。” “可是你对别人都太好了。”倪图钧把手放下，低下头去，独自又抿了一口酒，“和无关的人，都要单独吃饭。” “carrie？” 倪图钧看着自己的杯子，不说话。 “你……吃醋？”换年方杰拿手搭着他的脖子了，歪着头看着他，“你忘了？tj，我对女人没兴趣的。” “我没忘。”倪图钧从嘴里硬硬地蹦出一句，“我以前也认为自己对男人没兴趣，直到遇见你。” 年方杰笑着拿手臂把他圈起来，使劲弄乱了他今天可以随意揉的头发：“难怪之前你不喝酒呢，一喝酒，就不讲道理了。” “我明明在讲道理。”倪图钧凑僵直着身子坐着，“你都对她笑了。” “我对谁都笑。”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倪图钧说不出来，只是垂着眼睛，纤薄的下唇向外突出一点，显得特别委屈。 他也会有这种表情？年方杰实在觉得可爱，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你怎么会担心自己比不过一个年轻女孩儿呢？”年方杰搞不懂。 “感觉的事，我没自信。”倪图钧喃喃道，还在思考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她这么轻松就让你笑了，我却要花很久。”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年方杰圈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司庆那天，”倪图钧没听出他这是一句感叹，自顾自地回答起来，“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转，很多人看着你的眼神里都有别的东西。” 那天要了年方杰联系方式的，好几个后来都来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年方杰没提过，他却都看在眼里。 “你那天是一直都看着我？”年方杰听他忽然聊到这事，也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天我就是来看你的，想和你说话，可是人太多了。”倪图钧悻悻地说，“我才意识到，如果不采取行动，你很快会被别人抢走。”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我……不知道。”倪图钧摇摇头，挣脱了年方杰的手臂，马上反手抱住他，用了点力，勒得他肋骨都疼。 还说自己不懂感觉，明明直觉强的很，嘴上说的不知道，动作上却写满了“你是我的”，这人，喝了酒都不说老实话。 “tj，放开我。”年方杰说。 倪图钧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并排坐着，其实抱的很别扭，他松开手，有些抱歉。 “先收拾一下吧。”年方杰说，“然后去卧室，我还想再来一次。” 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口腔的温度比下午的时候都烫了好几倍，床上更好发力，倪图钧真的有点醉了，这会收不住，年方杰叫了好几次停都没用，结果就是又弄的一片狼藉。 “我来换，你搂紧了一我，抱你去沙发上。”倪图钧开了灯，一手穿到年方杰的膝盖下，另一手扣住他腋下。 “不用我能走……哎！”还没说完年方杰就被他拎起来了，从没被人这么打横抱过，下意识的就搂紧了倪图钧的脖子。 我这么轻吗？此刻年方杰觉得自尊心一瞬间稀碎。倪图钧把他稳稳地放到椅子上，又帮他把衣服拿过来。 “你等会穿什么睡？我的还是你的？”他一手拿一件，还在问年方杰意见。 “先随便给我一件吧，求求你。”开着大灯光着身子坐在单人沙发上，年方杰此刻只想快点穿上。 “说清楚，是要你的，还是我的？” “我的我的！快给我！” 这时候就不要较真了啊啊啊！ 年方杰侧身蜷在沙发上看着倪图钧换被单，他很利索，没一个多余动作，一整天他的头发都是这么松松的趴着，不分头路，有点遮眼睛，现在就光套了一件白t，像个大学生。 “马上就好。”倪图钧注意到他视线定定的，以为他困了。 “你慢慢来，我只是在看你。”年方杰的确有点困，但现在的倪图钧和平时太不一样了，他觉得稀奇，想多看一会。 “刚才没看够吗？”倪图钧一侧嘴角一勾，“看得都要冒火了。” “谁让你这么用力了！”提起刚才的事，年方杰还有点来气。 倪图钧床铺完了，又走过来要抱他，他见状赶紧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扑倒在床上。 他家洗床单都用滴露啊，闻着挺安心的。年方杰躺下后实在不想动了，倪图钧关了灯，也上床来，帮他把被子盖好。 见他刚才有点生气，这会倪图钧也不太敢再碰他，就和他面对面躺着。只能看见他睁着眼，瞳仁反射出室内仅有的一丝光线。 “后悔吗？和我在一起。”倪图钧问。 “你又在说什么啊，人过来点。” 倪图钧这才靠过来，年方杰还是蜷着，小腿贴在他腿上，脸埋进他颈窝里。 “为什么总问我这个问题。”年方杰问，“这是第二次了。” “我说了，感情上的事，我没什么自信。”倪图钧的声音闷闷地从喉头震出来，“这不是实验，由客观事实推导出结论，这件事的结论是你的主观评价。” “可到目前为止，我都没给过你什么负面评价吧？一直都在夸你，你为什么还这么没自信？”年方杰问，他明明都做的很好。 倪图钧不说话了，可能又在思考自己是什么感受。 “因为我把自己都交出来了。”倪图钧隔了很久才说，“你如果不喜欢，我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害怕了，倪图钧已经在害怕失去他了。 年方杰梗住说不出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亲他，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任由对方的呼吸打在脸上。 “放心吧，不会后悔的。”年方杰轻声哄着他。 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倪图钧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缓又均匀。 年方杰隔了很久才有睡意，他心跳得很快，眼眶热热的，想落泪。 他喜欢过好几个人，没有一个像倪图钧这样，一句话一棍子，直接打进他心里，让他心脏震得疼。 倪图钧那面无表情的，总是疏离又乖张的态度，都是自我保护，其实他比别人更怕受到伤害。 他不懂如何去爱，只会打开自己，付出一片真心。 年方杰又想到了书房的纸箱，那个被仔细卷起来的风筝，后来他再放过吗？他摔下来的时候，家人为他担心吗？ 第40章 他的妈妈，妹妹，会为他哭吗？ 年方杰胡思乱想着翻了个身，倪图钧贴上来，额头抵着他后背。 第34章 提到同居 第二天早上年方杰睡到十点才醒。一看身边只有蓬松的羽绒被, 迷迷糊糊地起床上厕所，和从浴室出来的倪图钧撞个正着。 “算睡醒了？”倪图钧扶着他两边手臂，让他站稳, 头发湿着，肩上还搭着毛巾。 “醒了醒了，你冲了澡？”知道倪图钧周末会晨跑, 猜他是已经跑完了。 “嗯。”倪图钧转了个身，把他推去客厅, 一走出房间就闻到一股和他房间风格毫不匹配的焦香。 “你去买生煎了？！” 昨天喝酒的时候约好了不聊工作，年方杰翻出自己的收藏夹，给他倾情介绍了附近好吃的饭店, 这家生煎在两公里开外的地方，倪图钧听进去了。 “你怎么这么好啊！”这不得好好夸夸, 年方杰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拿嘴唇在他脸上按了好几下。 “……不至于。”倪图钧不知怎么的被他亲害羞了, 摸着脸默默去给他冲咖啡。 昨天晚上借着酒劲，又吃醋又粘人的, 仿佛是别人。 “一起吃了午饭再走？”年方杰正嗦着生煎, 倪图钧提问道。 “这么晚吃早饭, 午饭吃不下了。”年方杰数了数, 一人六个大个生煎, 当午饭都足够了。 “那吃完，我送你回去。”倪图钧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给生煎开了个口, 耐心地等着它凉一点再喝汤。 “我也没说吃完就走啊，你要赶我吗？”年方杰明白他意思，就和他开玩笑。 “没有。”倪图钧一听不是马上的事, 顿时眉头松了，“你想走的时候，都行。” “我可没见过这么随和的tj，你今天没计划？”年方杰问。 “我已经得出结论，和你在一起的计划，就是听你的。”倪图钧想起了昨天计划全乱，白日宣淫的下午，视线瞟向别处。 年方杰想到的，是他昨天睡前说自己没有别的办法的事，那种无助的语气让他心里又跟着痛了一下。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我看你箱子里放了只风筝，是不是害你从树上摔下来的那只？” “是。”倪图钧自然地说下去，“那是我妹妹的风筝，她一直哭，我只能爬上去拿，最后一步没踩稳，手上抓的树枝断了。” 嘶，年方杰的眉头跟着皱起来：“摔了这么大一条口子，你妈妈该心疼了吧？” “她一个星期没和我说话。”倪图钧的答案出乎意料，“她认为我的行为愚蠢至极，对我很失望。” 怎么会这样…… “她说，风筝只是风筝，什么时候都能买到。一个连自己安危都无法保障的人，根本不可能保护任何人。” 母亲的训诫没错，从那天开始，倪图钧就开始思考，怎样做才最正确的。 “雅钧一直都觉得，那是她的错，可是她无论怎么道歉，我都不会像以前一样陪她玩了。” “为什么？”年方杰觉得，这不是倪图钧的本意。 倪图钧看着那个咬了一口的生煎，迟迟没有动筷子，“我不再陪她玩那些无聊的游戏，把时间都用在学业上。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没有遗憾，也没有难过，年方杰却觉得，他像实验室里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越是安静，内压越大。 “你没试着和她解释过吗？”他问。 “解释什么？解释哥哥没有讨厌你，只是变得无情？”倪图钧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夹起生煎专心吃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件件小事拧在一起，早就成了坚实的围栏，他和雅钧渐行渐远，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又在骗人，如果真像他说得这么洒脱，这只风筝怎么会漂洋过海来中国？ 年方杰擦了擦眼角，倪图钧没流的眼泪，像到了他眼睛里。 “怎么了？”倪图钧注意到他的眼泪，慌忙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看个喜剧片都能哭，你别管我了。”年方杰站起身走到倪图钧身边，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他就是觉得悲伤，不被至亲理解的悲伤，倪图钧不知道一个人背负了多久。 倪图钧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作何反应。 “tj，你是个好哥哥。”年方杰眼尾还泛着红，圈紧手臂，让他更紧密地靠在自己胸口，哑声道。 他的心跳拍打在倪图钧的耳侧，这声好哥哥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被理性尘封了多年的不舍情绪，又填补了那些不知不觉挂上他肩头的沉重遗憾。 “谢谢。”倪图钧闭上双眼，抬起的手臂环住年方杰细弱的腰，细细体会这份温暖。 他突然想起clio，觉得应该把clio的事告诉年方杰，可这时年方杰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房东打来的。 “可我们的合约不是到今年年底吗？”年方杰为难地听着电话，“还能这样……好吧，我下午过来……行……行，再见。” 年方杰放下电话也没避讳什么，直接就把事和倪图钧说了。 “我要找房子了，房东儿子要结婚，愿意退租金，还陪违约金。” “最晚什么时候搬？”倪图钧问。 “下个月，我再争取一个月吧，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找房子去。”年方杰挠着早上起床还没来得及梳的头发，今天的发型和此刻的心情一样，一团乱。 “实在不行，你可以搬过来。”倪图钧悠悠地说。 年方杰愕然地看着他。 “你，你是说，一直住你这？” “对。”倪图钧平静地喝了一口咖啡，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解决方案。 等，等一下。 “那个，tj。”年方杰放下筷子，正色看着他，“我们才交往一个月，同居，我觉得有点太快了。” “是一个月零七天。”倪图钧纠正完，才意识到年方杰的意思，“哦，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 他看来在感情方面是真缺了根筋。 “大概我比较慢热，”年方杰组织着语言，“像这样过夜挺开心的，可，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 “我明白，同居是双向选择，也是亲密关系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标志。”他引用了《亲密关系》中的观点，他的学习成果，倪图钧放下咖啡杯，声调柔和，“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年方杰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我看房的时候，有空帮我一起参谋参谋。” “当然。”倪图钧回以微笑，“现在就可以开始。” 他们打开电脑，对着租房页面聊着重新租房的方向，离公司更近的新城区，可能更合适，江边步道对面的老城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马上涨薪了，按照职级大约增加10%，未来涨幅还有可能提至18%，房租预算只要提升8%，就可以选择电梯公寓。”倪图钧的电容笔在平板上飞速计算着，“租房选择上，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你说得很有道理。”年方杰完全同意，他也厌倦了深夜下班爬楼梯。 时钟指向两点，再不走和房东的约会就紧张了。 “我真该走了。”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率先起身的倪图钧按了回去。 一个吻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地压到了他的唇上。 “和你谈恋爱，我也得锻炼了。”被倪图钧拽起来的时候，年方杰气喘吁吁地感叹道，“你的健身房，朋友介绍有优惠吗？” “你来，我给你办卡。”倪图钧欣然道，眉毛一挑，“家庭卡。” “在一起一个月零七天，谁和你家庭？”年方杰给了他一拳，打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只觉得自己拳头疼。 倪图钧笑而不答。 房东很干脆，一见面就道歉，退房租和违约金也很爽快。 “没问题，两个月，实在来不及超过一点，也可以。”年方杰提议延期，房东阿姨也没意见，“小伙子，你是我这点租客当中最上路的，“阿姨相信你。” 没搞懂上路是什么意思，就是靠谱吧。 晚些时候就收到房东的退款，还给他凑了个整，这下新房的押金也不用愁了，下个月给老妈和弟弟可以打3000。 他吃晚饭的时候给倪图钧打了个电话，聊了两句房子的后续。 “我又对比了几个网站的数据，公司步行范围扩大到十五分钟选择更多。”倪图钧在电话那头如同实验数据分析一般的语调伴随着他电容笔敲击桌面的声音。 “江边步道附近，建筑年限偏高的几栋公寓有新装修的一居室待租，性价比高，周边环境有你要的烟火气，明天下班可以一起去看看。” “有你在真好。”年方杰感叹，他挑房子一直就是看价格凭感觉，只会翻翻中介广告，倪图钧却有条理的多。 “那就说定了。另外，下周六我给你约健身房。”tj没接茬，但年方杰猜他嘴角一定上扬了，在偷偷暗爽。 第41章 等会儿？这就要开始健身了？ “行吧。”不练练可能真扛不住，今天年方杰浑身都酸痛，而且昨天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就抱起来，也太伤自尊了。 “好嘞，你晚饭吃什么了？”他想起来关心一句。 “你猜。” “咸菜肉丝面。”很好猜。 “嗯，你呢？” “番茄炒蛋，红烧鸡翅，炒了个青菜。”年方杰对着桌上的残羹报了遍菜名。 “下次你来都做一遍。”倪图钧听完直接说道。 “没问题。”年方杰胸脯一拍，区区三个菜，小意思。 对面的倪图钧轻轻叹了口气。 “干嘛？”又被年方杰听到了。 “没什么。”倪图钧仓促回复。 “想我了？”年方杰逗他。 “明天就见面了。”倪图钧回答，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年方杰听的。 这人嘴真硬。 想起昨夜的浓烈，两人交叠入睡的温暖，的确会有点寂寞。 “我挺想你的，tj。”年方杰说完，自己也笑了，“才半天没见，矫情了。” “正常，多巴胺的关系。”倪图钧反过来还安慰他。 和人机，就别调情了。 年方杰挂了电话，想到tj，风筝，黑色的皮质沙发，柔软的大床，自己一个人在家脸红了。 这算热恋吗？他们俩。 第35章 顺藤摸瓜 忍不住的回忆, 忍不住的思念，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分开一会又想了, 怎么不算热恋呢。 年方杰从没这样过，他总是给自己很多时间去冷静，也总在感情中保持悲观。 这会太热了, 得冷静一点。 他逼着自己想一想未来的工作，还有查理王的阴谋, 打开电脑，把查理王的大名输入法人信息系统，查无此人。 确实没有哪个傻瓜会在在职期间用自己的名字登记公司, 更何况查理王这老狐狸。不过这是个方向，说不定这几个创业公司的股东真有线索？ 创业公司的出资人名单非常复杂, 你有我的20%股权，我有你的18.2%, 还有他的28.1%，绕了几圈之后…年方杰把自己绕困了。 睡吧, 明天找tj帮忙！ *** 周一例会宣布了职位变动, 不少同事来祝贺年方杰, 包括becky, 还有组长amanda。 cindy落马后, a总就是拿她试探的年方杰，年方杰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考验。 “a总很期待一年后你的成长。”趁四下无人注意时, 组长对他说，“恭喜你，跟对人了。” 从今天起, 年方杰是正式加入a总的战队了。 出了会议室，年方杰神清气爽地走向自己在研发的工位。 今天有点热，但为了遮锁骨上的痕迹，他的衬衫还是扣到了顶，还打了条领带，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倪图钧签完到就和临床同事去了医院，只是想起他，年方杰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工作也有了干劲。 新官上任，他召集研发的bp开会，把实验人员都排摸了一遍，到时候哪些人能支持到亚塔利单抗，哪些人能给br02提速，他都心里有了底。 中午收到了倪图钧的teams联络： 【和负责人沟通有成果，约13：15～14：00的会议室，下午细说。】 周六他提了几句和同窗沟通的战略，居然也已经有消息了，真高效。 “你看，这新官上任啊，脸色都不一样了。”中午朋友们约了给年方杰庆祝，steve看他面带微笑看着手机，调侃了一句。 “哎，原来是其他人啊，怎么就不是carrie呢？”maggie惋惜道。 “maggie姐！都说了别再提了嘛！”carrie在一旁着急，刚一吃饭她就拉着maggie解释了好久，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了两人的清白。 “真是工作啊！倪老师给我发消息，下午开会。”年方杰哭笑不得，转到会议室界面，给他们看预定记录。 “哦！说到倪老师，你们没有他私人微信吧，我之前因为项目对接加了他。”steve忽然八卦心起，掏出手机和大家展示，“上次吃饭完我才发现，他头像都改了。” “啊呀你怎么不早说？快给我看看！”maggie着急凑了上去，年方杰心中一惊也假模假式地凑着热闹。 “也给我看看，也给我看看！”carrie个子小，挤不过去干着急。 等下，那个木雕小猫那天就放下他的摊位上，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carrie那天也在，要是被她看见了可能得出大事。年方杰忽然慌张，又往前挤了挤，想挡住carrie的视线。 steve点开倪图钧的头像大图，原本的头像刷新，变成了一张江边夜景。 “哎？又换了啊？之前还是个小动物…这是哪？” “我看看，江边？是不是哪一段的江边步道啊？” “jeff，你见过吗？” “嗯？没啊…”年方杰当然认出了是哪里，此时已经大脑宕机，就将计就计，装起了傻。 “我看看我看看，”好不容易挤进来的carrie终于看见了屏幕，“我知道！这是我们公司大楼后面那段。” 这就是他们告白的江边步道，只是记忆中的暗紫色天空在照片中变成了深蓝色。但昨天电话的时候，倪图钧的头像还没变，像昨天晚上新拍的。 嘴上一句想我都不说，自己偷偷故地重游啊？有够闷骚。 年方杰努力让心里的甜蜜不到脸上来，默念了500遍“假装我是倪图钧”，才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嘴角。 两个人下午会议室碰头，倪图钧还是老样子准点出现，看见年方杰的领带和紧扣的领口，低头暗笑了半天。 “还笑呢，这一天可憋死我了。”这会没别人，年方杰终于能解开扣子透透气了。 “希波克医院，最近正好在严打□□，我同窗提到，肿瘤主任是个受贿大户，别的科室都有所耳闻。”倪图钧笑完就直接进入主题。 “下周，他和研发中心一起，去n市做学术交流，拿亚塔利单抗的临床项目作为案例，这是项目第一次公开对外披露细节。” 既然是第一次公开披露，创业公司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获取最新信息的机会，查理王就必然有所动作。 “我来问问查理王的下周的安排。”中午刚和carrie一起吃饭加了私人微信，他就在微信上找她。 倪图钧一见年方杰有了她微信，蹙着眉不动声色地滑动办公椅，与年方杰靠得更近些。 【老大下周要去n市拜访供应商】 carrie发来了他的行程截图，并没列明参加学术会议的事，却列出了供应商——年方杰得前司n市分公司的名字。 两者存在关联吗？。 “等一下，该不会是…”年方杰输入搜索了下周n市的医疗学会，在协办方处找到了自己佩戴了四年的logo。 自己的老东家正是做人员和会务外包的，竟然如此巧合！ “你前司的上司，是不是和查理王认识？希波克医院是主办方，有没有可能是他牵的线？” 两人对视一眼，思维的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拼出一段完整的导图。 “当年，陈嫣最擅长的就是谈医药行业的会务外包。”记忆中熟悉的工作内容闪现，年方杰恍然大悟，“原来背后的资源靠山就是查理王！” “既然他们存在利益交换多年，”倪图钧继续推理，“创业公司的事说不定也有牵连。” “太对了，陈嫣的确是什么人都愿意搭，当年的脏事我也知道不少。”年方杰这就打开了法定代表人搜索，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急迫的声音。 重名的陈嫣不少，但没他们想见的人。 “别急，想想其他相关人员。”倪图钧凑近屏幕，在一旁指示道。 对！陈嫣他还不了解？ 倪图钧的一句话如同点亮真相的电流，顺藤摸瓜的兴奋让年方杰周身发热，解了领带丢在一边，时隔许久，终于又打开了他关于陈嫣的电子文档。 这份尘封的文档里，藏着他四年的人情世故。陈嫣的家人，从生日，到喜好，全都一个不落的全在记录在册。 很快他就发现，陈嫣的母亲以个人名义，参股了那家创业公司，持股份额15%。 对上了！ “你真是天才。”年方杰由衷感叹，只是抛出零碎的信息和直觉，倪图钧就拼凑出了整条脉络， “你提供的灵感。”倪图钧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交叠的双腿换了位置，趁胜追击： “目前，就剩下关键一环，能证明陈嫣和查理王，希波克主任三者关系的直接证据，恐怕，还是得靠你。” 年方杰握紧手机，之前他拒绝触碰的过往，正是获得真相的关键所在，此时必须揭开封条。 深吸一口气，他拨通了n市分公司相熟同事的电话。 “呀！杰哥，好久没联系啦！我就是听说你去了h社，这次h社来，我们负责接洽招待，我还想着能不能见到你呢。” 第42章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对方就主动送出了最大的情报。 查理王还说自己是供应商拜访，实际上，竟然就明目张胆的跟着医院去接受招待了。 “厉害啊，那你可是混出头了，这招待规格不低吧？这种规格的招待，我是轮不上咯。”年方杰虚以委蛇地客套着， “好好接待我们charlie总啊，我们领导特别来关照的，你懂的。” “明白明白，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心照顾好！”同事低声神秘兮兮地跟了一句，“他们学会结束那天的晚宴，咱可安排的好地方，听说你们查理总就好这口…” 倪图钧的电容笔在平板上嘎吱作响，年方杰感到身侧渗透过来的寒意。 “哎哎哎！你好好招待就行，我不需要知道的太细，”年方杰赶忙佯装慌张地压低声音说，“查理总好面子，回头让他知道了我打听这些…。” “我懂我懂！这些领导，就一天到晚自己花天酒地，到时候出了事，不都是拿小的开刀。”同事马上义愤填膺起来， “杰哥，之前那事，我是站你的。陈嫣我这接待过多少次了，每次都带不同的男人来…” “打住！”年方杰不想再提那些过往的烦心事，“过去的事，咱不提了，你懂我苦衷就够了。” “当然懂！只是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兄弟当时没能站出来说话，对不住。” 第36章 主动力轮 “害, 没事，我现在不也挺好。”年方杰嘿嘿一笑，“兄弟情我记着了, 记得活动当天，帮我拍两张照片给领导交差啊。” “没问题，包我身上！” 挂了电话, 年方杰长舒一口气，商务演技告一段落, 前同事愿意帮忙，那他们就能多一份有利证据。 “要是能拿到了陈嫣，查理王, 主任三人同框的亲密照片，创业公司和查理王的关系就彻底坐实了。”年方杰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 整理着思绪。 倪图钧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挺久了，保持着思考的姿势也一直未动, 凝固的双眸深不可测，不知在想什么。 “tj, 销售的那些龌蹉手段, 你别往心里去, 这些权权交易总要带点欲望的催化剂。”年方杰顾及他的感受, 安慰道。 “学术圈的受贿案件也并不少见, 我在思考的不是这件事。”倪图钧淡淡一笑，凑近年方杰耳边轻声说，“我这个位置, 能看见你衣服里面。” ！！！！ 年方杰这才发现，刚才解了领带，松了扣子, tj一手撑着他办公椅的扶手的姿势，目光正好自上而下，能从领口看进去。 不光是锁骨上，还有胸口，腹部，他周末的那些“实验成果”一览无余。 “你别脸红，颜色更深了。”倪图钧的笑都喷在他耳垂上，“中文里的冶艳，是形容这种颜色的吗？” 能不脸红吗？！年方杰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会议时间一到，倪图钧就勾着嘴角，留下红温的年方杰扬长而去。 不带这样的！倪图钧明明在表达感情上不善言辞，像个没被语言规训过的人工智能，可随便几句话，就能能让年方杰心率飙升上100。 不对啊，不是应该我比较有经验吗？年方杰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还在反思，这次自己真的是被倪图钧吃得死死的。 走近工位，他发现maggie和steve聚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在工作的样子。 “倪老师还在位置上呢，你俩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了？”年方杰问道。 “和倪老师打过招呼了，还有十五分钟新房摇号就要出结果了，他允许steve提前开始兴奋。”maggie眨眨眼。 年方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在座位上的倪图钧，后者正专注视线在做平板和电脑屏幕上的实验数据比对。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倪图钧抬眼，和他对上视线。他不紧不慢地松了松自己一丝不苟的领带结，薄唇勾起一丝不经意的弧度。 该死！年方杰慌忙把重新系好的领带又紧了紧。 “最后选的啥楼盘呀？”为了掩饰此刻的窘迫，年方杰假意对steve的新居产生了兴趣。 这是一个临江而建的新小区，有买房资格的候选人参加摇号，摇中后有资格按顺序选择楼栋。 “正好，jeff你评评理，我看中的是这高层选朝向最正的高层，maggie却说小区中央的这两栋最安静最好，你觉得呢？”steve像是遇上了救星，把小区图放到最大，询问年方杰的意见。 “我真不太懂朝向，如果问我的想法，可能和你们都不一样。”年方杰此时也来了兴趣，“要是我能拥有自己的房子，一定会选江边带阳台的，日照好，能四季养花，还能和爱人一起看江边的日出日落。” 不知不觉的，江边夜景赋予了他更深的意义。 “没想到咱们jeff这么懂浪漫呢。”maggie捧着脸，似乎也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我倒戈了，江边好。” “啥乱七八糟的。”务实的steve听不得这些，一整个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江边湿气多重，衣服都干不了。” “烘干机就可以解决问题。”倪图钧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steve身后，自从聚餐之后，他们团队的关系越来越近了，“烘干机配合消毒液能够更大程度的杀灭尘螨和真菌，比日晒更卫生。” “不是，倪老师，您怎么也跟着他们俩胡闹起来了？”steve没料到倪图钧也来参战，忽然孤立无援。 “买房不仅要看性价比，更要看升值空间，景观房无遮挡，未来也不受市政建设影响，升值空间更大。”倪图钧又补上了一条论据。 “倪老师不仅学术强，原来投资房产也这么有眼光。”maggie崇敬地感叹。 被他说完，steve已经下定决心要选江景房了，只可惜，摇号并没轮到他。 “唉，白瞎了紧张了。”steve失望地关上了页面，“再见了江景房，这个梦就留给jeff吧。” 年方杰自嘲地笑了笑，以他现在的工资，在s市买房大概还要干214年。刚才江景房的照片停留在他脑海里，让他不禁想象起和倪图钧一起坐在阳台上看江景，喝咖啡的样子。 微信的弹动打断了他的白日梦。 【哥们儿，我这有个坏消息。】 许久没动静的it小哥jason，忽然发来信息。 【咋了哥们儿，是梯子公司内控太严吗？】 【不是，我差点把他们给端了。】 好家伙。 【问题是那人太久没登录，我现在追踪不到他的ip，得等他下次登录才行。没这么快出结果了。】 匿名发件人如果没有下一次动作，就很难锁定了。 这件事看来没这么容易，年方杰只能先和a总汇报了。 【反正，我在梯子公司放了个钩子，只要那人上线活动，就能捞着，咱只能守株待兔了。】 jason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做事没想到这么靠谱。正琢磨着和他再搞好关系，聊天界面又跳出一个红色的1，江边夜景的头像排到了最前面。 【晚上6点看房，别忘了。】 年方杰抬头，倪图钧在座位上敲打着键盘，余光撇见他看着自己，凤眼微微眯了眯。 *** 这几天和倪图钧一起看了好几次房，综合评估后敲定了一间白领公寓，小区干净，附近买菜方便，距离江边散步也就五分钟路程。 租房的合同，倪图钧都帮着一起看，条款一条条过，中介都被问怕了。 “你朋友可真会为你着想。”中介趁倪图钧接电话，问年方杰，“他是学法律的吗？这么严谨。” “差不多吧。”年方杰也懒得解释，心里暖暖的，这次他帮了大忙，得好好谢谢他。 “今天我请你，吃顿好的，最近都没怎么好好一起吃过饭。”从中介出来，年方杰提议道。 “恭谨不如从命，饭后的时间也交给你安排。”倪图钧接了一句，一手搭着年方杰的肩膀，暧昧地捏了一下。 年方杰被他捏的一僵，心虚地点了点头。这周，倪图钧每次看房后，都会送他回家，但他都找借口没让他上楼。 或许是上次提到了同居的事，让年方杰害怕了。 过去的几段感情里，他总是被动地等着别人来找，可是在倪图钧这儿，他却一直是主动，主动的连自己都看不明白。 倪图钧呢，只要他开口，一定是有求必应，投桃报李，可两个人就像两个齿轮，靠年方杰的主动力运转，如果主动力不动，倪图钧也绝不不会踏出半步。 年方杰也不懂自己在犹豫什么，只觉得这样在爱情的高速上一直是他在踩油门加速，他现在想踩个刹车试试。 “最近做了小组长，有点太忙了，没什么计划。”他抬手抚过刚才被倪图钧捏过的地方，那里还保留着余温。 “好，那等告一段落。”倪图钧干脆地同意了他的婉拒。 年方杰注意到了他瞳孔深处那转瞬既逝的失望，倪图钧是知道的，他只是没点破，体贴配合着年方杰的“刹车实验”。 第43章 今天去吃日料，年方杰心里愧疚，订了个小包房，想请他吃的好一点。 “破费了。”倪图钧看完菜单后说了一句。 “你帮了我这么多，当然要好好请请你。”年方杰刚点完菜。 “都是举手之劳。”倪图钧绕过桌子，又坐到年方杰身边来。 “干嘛？”服务员随时都会进来上菜，年方杰一阵紧张。 “刚才中介的合同，想让你再看一眼。”倪图钧见他反应大，还有点疑惑，“不想看？那我直接和他们谈。” “不，不是。”年方杰耳根发烫慌忙接过手机，“你说吧。” “前车之鉴，房东提前终止的条款，还可以再调整一下违约金比例。”倪图钧放大文件，又将身体挪近了些，熟悉的实验室消毒剂气味渗透过来，年方杰的背后一僵。 “这一条也可以修改，我租房合同上的对应条款，比他们严格得多。”倪图钧修长的手指在冷光屏幕上轻点。 “自己租房合同上条款内容你都记得？”年方杰震惊。 “是，能背出来。”倪图钧的语气稀松平常，继续看着其他条款内容，“损坏赔偿的内容，我认为不需要改动了，你呢？” 年方杰咽了口唾沫。 倪图钧聊法律条款时微蹙的眉头，思考条款逻辑时紧抿的嘴唇，锐利冷静的目光，都是带着极致理性的致命性感，年方杰的思维一路狂飙。 第37章 等不了了 “我, 我同意。”他憋了半天回答道。 “好，其他我没什么疑问了，你如果想到什么, 我们再讨论。”说完倪图钧就打算坐回去，年方杰握住他的手肘，又把他按了回去。 踩一小下油门, 不过分吧？ “我还有一件事，很快。”他不等倪图钧反应, 就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倪图钧没料到他会在公共场合这么主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到嘴唇上，半晌才慢慢站起来踱回自己的位置。 刚一坐定, 服务员就打开了移门准备上菜。 原来看到永远游刃有余的人露出这种表情，比想象的还要愉悦。看到他耳朵尖上像蒙着一层红纱, 年方杰心想。 “你这样很危险。”过了很久倪图钧的程序好像才重新开始运行，平稳输出一句启动语音。 “上次有人在小花园里…怎么没想起来危险？”年方杰故意拖长声调问。 “我说的危险, 不是这个意思。”倪图钧没再说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 今天是年方杰前司招待晚宴的日子, 两个人心里都悬着这件事。 前同事告诉他们, 陈嫣, 查理王, 还有希波克的主任会在晚宴结束后，单独前往秘密地点。 “照片过来了！” 打开照片，年方杰激动的心情却又化作失望：这些只能说恰好有三人同框, 各忙各的，看不出关系远近。 也是，同事有不是狗仔, 有接待任务在身，哪能随时抓拍呢。年方杰谢过他，就放下了手机。 唉，虽然接近了真相，却没有证据，反而让人心焦。 “最后这片金枪鱼你吃了吧。”年方杰不想倪图钧被他的情绪影响，还是故意摆出笑脸。 “收起你的强颜欢笑。”他把生鱼片推了回去，“你有心事，笑的不好看。” 被他拆穿，年方杰的肩膀一沉，无力地瘫坐在位置上。倪图钧拿起茶壶给他添了点茶： “说说吧，有了照片，还在担心什么？” “唉！照片也只能证明他们一起参加了活动，不能说明一定有关系。”年方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个证据还不够硬，有漏洞。” “可以关注创新公司的后续报道，找找线索。我们在明他在暗，所以总会有破绽，不急这一时。”倪图钧放下茶壶，端起茶杯，又因为太烫皱着眉放下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年方杰心定了一些。 “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我送你。”倪图钧见他没了心情，主动说道。 “啊？这就结束了？”年方杰讶异道，“我还关心过你，这周过的怎么样呢。” “担心我？没必要。”倪图钧已经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浅笑着回复，“工作顺利，还有人请客，我过的很好。” “tj，你帮我，我很感激，但我也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不光是请你吃饭。”年方杰过意不去了。 “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倪图钧向前走去，和年方杰擦身而过。 两人一起回公司楼下去拿车，出来就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路。 “你两只新药一起上强度，只会比之前忙。”年方杰加快脚步追上他，“这几天一下班就忙着陪我看房，是打算送完我再回去加班吗？” “所以呢？”倪图钧问。 “需要我陪你吗？”年方杰问。 “陪我加班？”倪图钧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可笑，“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 两人走得很近，手背若有若无的碰擦在一起，可谁都没去牵对方。 “那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年方杰说。 “好。”倪图钧答应地干脆。 年方杰的思绪被刚才自己的回答给滞住。他忽然不太服气，自己又成为了那个主动力齿轮。 “我问你一个问题。”年方杰想起一件事，“你微信头像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这很重要？”倪图钧眉头一皱。 “上周日拍的？你又去了江边？”年方杰不依不挠地追问。 倪图钧的视线瞟向别处，没有回答，牛津鞋铿锵的脚步声在小巷里回荡。 “你去干什么的？” 脚步声加快了些。 “tj。”年方杰在走出小巷前，握住了倪图钧的手腕，“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地铁是往那里走。”倪图钧指了指一个即将与他分道扬镳的方向。 “真的不解释一下？”年方杰再追问了一句，手握得更紧了些。 倪图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没出声，手腕皮肤下的脉搏却比平时快了很多。 “还是让我送你。”正当年方杰打算松手，倪图钧忽然开口，“我电脑在办公室，你先去车库等我。” “没事的，我不耽误你加班。”年方杰不希望他真的又为自己浪费时间，决定收起这无聊的胜负心。 “是我需要送你。”倪图钧反驳，语气中难得带着急切，“你刚才问我，需要为我做什么。这是我需要你做的事。” 齿轮被副动力轮推动了一格。 尝到了胜利滋味的年方杰越发贪心，他发现自己和倪图钧在一起，就像个赌徒，只要尝到甜头，就会忍不住不停下注。 “所以，你是只需要送我回家就够了？”年方杰的手肘撑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路灯飞快向后退。 “够了。”倪图钧把车停在转弯道上，提前打开了转向灯，两手僵硬地扶着方向盘。 咔嗒咔嗒。 “没别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年方杰似乎在引诱他说出一个答案。 “比如？”倪图钧目不转睛地看着红灯上的倒数数字，喉结上下游移。 咔嗒咔嗒。红灯还有五秒。 “比如这个。”年方杰突然挂了空档，然后攀住倪图钧的领带，把他拉过来，对着他的唇咬了上去。 引擎发出一阵空转的轰鸣。 此刻，年方杰想要all in。 他伸出舌尖，细细舔舐紧绷的唇瓣，短短三秒，就让它们重新变得柔软，于是，他满意地松开。 咔嗒咔嗒，红灯还有一秒，转黄灯。 倪图钧什么都没说，在他松开手之后，踩下油门，迅速转动方向盘，换档转弯一气呵成，看似精准如常的驾驶，却加速驶过年方杰家的小区。 “过，过了。”年方杰指着小区门的手一路向后滑。 “很危险。”倪图钧说，仍然目视前方，路灯的光影迅速掠过他的侧脸，让人辨不清表情。 “确实冲动了，马路上还是不该玩情趣。”年方杰承认，刚才听到引擎空转的声音时，他的心脏也猛地收缩了一下，现在心率还是很快。 “我是说你，很危险。”倪图钧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在往自己家的方向开？ 主副动力齿轮切换，他们向相反的方向飞速运转。 “等会儿，我洗漱的都没带。”年方杰有些慌乱。 “我有。” “我衣服也……” “穿我的。” “你不是要回去加班，电脑都…” “不是你问我还需要什么？” 年方杰呼吸一滞。 “你。”倪图钧的目光灼热又带着危险，刚才的冷静自持一扫而空，“我需要你。” 进门灯都没开，年方杰就被一路推倒在沙发上。 “tj，等一下…”倪图钧的吻如同夏日久旱后的暴雨，落在他喉结，耳垂，脖颈，让他不知所措。 第44章 “我不想再等了。”倪图钧在他耳边倾吐着，惩罚般轻咬他的耳垂，“是你问的，是你撩的，我一直在迁就你。” “我不是……”话说了一半，他被倪图钧堵了回去。 “你，让我说完，错过今晚，我不保证会再说第二次。”倪图钧的额头抵住他，滚烫的吐息喷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声音急迫的变形。 “我知道你觉得太快了，我也是，我第一次这么失控。我本想等你，等你说可以，可是我…等不了了…” 最后一个支离破碎的字被倪图钧急躁地喂进了年方杰嘴里。 年方杰的心脏剧烈鼓动，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涌上来，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场感情中患得患失，爱的过热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在倪图钧冷静自持的面具下，灼热得爱烧毁了他的计划表，理智的论述变成了动物性的原始冲动。想通这一点，年方杰感到无比轻快，所有的不安全感全都烟消云散。 两个人吻在一起，胡乱地解开衣服，就这样缠斗起来，他们比第一次更急，比周末更热烈，因为熟悉，动作配合地更默契。 如今倪图钧的衬衫爬满褶皱，领带就这么挂在脖子里，随着动作起伏拍打在年方杰身上，凉凉痒痒的，弄得他难受，却无暇去管。 等快到了的时候，他拽着倪图钧两边的领带把他拉下来，又狠狠吻了那两片因为喘息而过度干燥的唇。两个人一起颤抖，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时上去。 “tj，tj……”他的吐息间还在嗫嚅倪图钧的名字，这次配合的太好了，天雷勾地火的爽快感还在延续，两人的汗水交融在一起，身上的温度迟迟降不下来。 倪图钧不像之前那样这样干脆抽身，趴在他肩头再次缓缓收拢双臂，还略显凌乱的呼吸都喷在他颈窝里。 “你太爽了。”年方杰凑到他耳边说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倪图钧一愣，又把脸埋得更深。 第38章 铁板钉钉 “那你再说一遍。” “我……不行。” “你傻吗, 是男人别说不行。” 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笑了起来。 倪图钧撑起身体，在黑暗中细细看着他，他深沉不见底的眼眸在暗光下辨不清颜色, 却发出从未出现过的温柔的光晕。 抬手把他的头发都拢到后面，年方杰看着他这张本该冷峻又严肃的脸上，填满了满足又幸福的笑。 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也一样。 “我们都得学会对自己的情绪坦诚。”年方杰点了点他的鼻尖, “特别是你，tj。” “嗯。”倪图钧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低头又抱住他，抵在他颈侧的脸颊发烫。 “别光嗯，说话。” “不行。” “又来了。” 一记轻锤落在倪图钧的背脊上, 他们又笑着，露得更紧。 浴室的排气自动关闭, 蒸腾的水汽消散，只有客厅还亮着冷白的光, 倪图钧已打开电脑，年方杰又穿他的家居服, 肩膀上披着毛毯, 舒适地窝在沙发里, 划着手机。 【接待顺利结束了哥！肿瘤科的主任医院有事先赶回去了。】 人都不全了, 看来照片的事彻底没戏了。有点遗憾, 但想到刚才倪图钧说的找间接证据，又觉得心里有底。 眼前倪图钧鼻梁上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眼镜，钛金的轻盈边框勾勒住他立体的眉眼, 专注的视线透过蓝光镜片，聚焦在电脑屏幕上。 他平时都在书房办公，今天坐在餐桌, 就是为了和年方杰共处在一个空间里，年方杰心里清楚，这个男人说不出口的思念和爱全藏在行动里。 “tj，”他随口问道，“你近视啊？之前没见你戴眼镜。” “是，平时都带隐形眼镜。”倪图钧推了推存在感很低的细框，“刚才摘了，眼睛太干。” “那天周末怎么没见你戴啊？” “还能因为谁…”倪图钧肩膀微微绷紧，镜片后的视线稍显无奈。 餐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倪图钧看见来电显示，神色一变：“我同窗。” 他按下接听，并把手机开成功放。 “倪博，我听值班的同事说，和你们合作密切的那位肿瘤科主任，今天出差被临时叫回来约谈了。” “约谈？”倪图钧眉毛拧到了一起，“是什么事？” “我是正想问你，是不是你们这有人举报了？就是说他这次参加学会在外面有接待，还有照片佐证。” 怎么可能？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两个调查成果，没透露给过任何人。 “我没听说过，确定这件事，和h社有关？”倪图钧追问道。 “现在医院里都传开了，这次学会接待就是因为亚塔利单抗的项目，只能是h社啊。”对面的人明显是在看好戏，“这主任原本就快退休了，胆子越来越大，这下被干掉，真是大快人心。” “查理王自己做的。”倪图钧挂了电话就说。 “有道理，主任劣迹斑斑，又快退休了，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年方杰托着下巴起思考着。 “好一招金蝉脱壳。”倪图钧又推了推眼镜，“他一定早知道公司里有人要查他。” “这个查理王，这么多年的人脉说抛弃就抛弃，一点情面都不讲，真是…！”年方杰义愤填膺，只能拿起抱枕出气。 拳头砸向抱枕发出无力的闷声，倪图钧摇了摇头，眼镜上屏幕的反光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暗暗松了口气。 *** 第二天年方杰和tj兵分两路进入公司，年方杰在正门就遇上了becky。 “新衬衫挺合身嘛。”becky见今天他白衬衫穿得精神，调侃道。 “咳，是他的。”年方杰见四下无人，偷偷掩着嘴说，“昨晚没回家。” “可以啊你们！挺顺利的嘛。”becky很替他高兴，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 “早呀jeff哥！”carrie也正好在等电梯，看到他这一身眼前一亮，“哇，今天穿得好帅啊！有什么活动吗？” “没有没有，试试新衣服。”被夸奖的尴尬让年方杰连连摆手。 电梯门应声打开，三人先后走了进去。 “你还是穿得合身点儿精神，别一直穿得松松垮垮的。”becky意犹未尽地点评。 年方杰帮她按下楼层按钮，又顺手按下关门键：“我不想被万年牛仔裤的人指指点点。” “这件还是大了点，再小一号就更修身了，对吧becky姐？”carrie倒是很机灵，马上和becky站在了一边。 “你俩怎么统一战线了？我可惨。”无奈的苦笑浮现在年方杰脸上。 “我们这是统一应援吧！jeff欧巴今天真帅！”becky把手里的资料卷成应援棒挥舞起来，carrie见状也抬起了手。 在女孩们的嬉笑声中，年方杰默默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本来被夸就害羞，领口随体温溢出倪图钧家洗涤剂的松木味，冲着他的鼻子，脸上又要发烫了。 一上午都没收到前同事的回复，年方杰还以为只是他宿醉没醒。谁知吃了午饭刚座定，就听见查理王粗旷的怒吼在不远处响起。 “主任可是我兄弟，你们这次把他害了，要是我们和希波克的关系完蛋，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查理王声量巨大，震得整个楼面一片安静，连实验室里的研究员，目光都转向了销售片区。 这拉高的声调，演上了吧，年方杰回头看了眼倪图钧，对方也向他投来默契的一瞥。 【听到了吗？老大发飙啦！】 【希波克的一个主任好像被人举报了，他和我们老大关系很好，这下少了一条重要人脉】 carrie在微信上向年方杰通风报信。 【电话那头是谁？】 听到话语中全是责备，年方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听起来应该是这次安排的人，老大好像正好也认识。】 “这种吃里扒外的人你留不得，太危险，赶紧处理了！”查理王说完，“啪”一声愤愤摔了电话，电话机都要给他震碎。 处理，该不会是？ 年方杰正想在让carrie帮忙再留意一下对方的情况，敲击桌面的声音却让他被迫抬头。 “jeff，没看teams？3号洽谈室。”倪图钧正现在他座位边，指节叩着桌面，冷漠地催促。 被他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年方杰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拿了本子就跟上。 “嘿嘿嘿摸鱼被抓包了吧？”maggie和steve幸灾乐祸地目送他离开。 “主任落马了，今天就认命了新人选。”倪图钧一进会议室就直奔主题，欠身坐进办公椅，拉开身边的位置让年方杰座。 “嚯，我猜猜，新的这位和查理王是不是也是兄弟？”年方杰嘲讽地笑了一声。 “很聪明，猜对了。”倪图钧虽然夸奖，脸上却没有笑意，“这位和cpr中心的关系更密切，甚至能直接插手实验，亚塔利单抗的处境更危险。” 第45章 年方杰的手机响了，是n市的前同事。 “我刚才听查理王的意思，他估计要危险了。” “快接。”倪图钧也神色凝重，一手撑着桌子，前倾身体，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录音。 年方杰紧张地按下接听键：“兄弟，刚醒啊？早上就想找你呢！” “我［鸟鸣涧］陈嫣！真她［鸟语花香］的不是东西！”对面炸裂的国骂吓得年方杰赶紧把手机音量调低，倪图钧也被轰得一愣，关上了刚开启的录音。 “怎，怎么了这是？”年方杰问。 “这［月落乌啼］的东西，把老子开了！真他［处处闻啼鸟］垃圾！” 这位倒霉同事上午刚从宿醉的头痛里清醒，就已经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让他不用来了。 倪图钧在平板上写下了“时间差？”几个字，与年方杰交换眼色。 果然，查理王怒吼响彻整个楼层时，这件事早就尘埃落定，如他俩所料，主任落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昨天晚上刚到会所，陈嫣就招呼我和主任拍了好几张合影，说给我留念，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 对面悲愤交加，又对年方杰恳求道：“兄弟，你可得帮我，我要是找工作，背调留你的名字，行吗？” “没问题，你简历到时候也发我吧，也帮你找找工作。”自己当年被陈嫣陷害后的痛不欲生又记上心头，年方杰同情心起，想着能帮则帮。 “谢谢兄弟！我提醒一句，你们那个查理总你也小心…”同事忽然压低声音，“唉，你周围没人吧？”， 倪图钧不由得呼吸放缓，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年方杰与他交换眼色： “放心，我一个人在会议室呢。” “那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留好了，以后自保有用。”随着手机震动，对面传过来几张加载中的图片。 “我原本想留一手的，谁知道牌还捏在手里呢，唉，就出局了。” 屏幕上的百分比快速跳动，照片加载完毕，两人不约而同地凑近，额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那几张照片上的地点都是光线昏暗的私人会所。 暧昧的灯球反光下，查理王和陈嫣勾肩搭背，正准备喝交杯酒，主任正喜笑颜开地鼓着掌，三人关系可见一斑。 倪图钧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点着照片上的一处细节。 包房桌上放着一本宣传册，而灯球的光斑正好将宣传册上的logo照亮，年方杰把照片放到最大，光斑下清晰映出的，正是那家创业公司的标志。 挂了电话，年方杰的手指都仍然在激动地颤抖，这一来查理王和陈嫣的证据链彻底齐全了。 “趁他正认为自己计谋得逞，放松警惕，马上汇报给ashley。”倪图钧难得眼中闪出兴奋地光，催促道。 与他发现猎物般的凶狠果决截然相反，年方杰点着雀斑的脸上却出现了犹豫。 “啊？现在就发吗？”年方杰踌躇着，“可我这前同事刚被开，要不要先等他完成了交接再…” 第39章 大幕揭开 “那个人离职是不是顺利和你有关？”倪图钧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已经答应做他的背调联系人了，还不够？” “可他现在处境很容易被使绊子，我还是想等他离开再说。”辞职时同事的百般刁难瞬间涌上心头, 年方杰久违的胃部不适感再次向他袭来。 倪图钧不发一言，蹙眉看着平板，明显不同意他的看法。 “tj, 我知道你着急担心数据泄漏，可万一查理王还有后手, 我们冲动反而会暴露身份。”年方杰见他焦躁，试图安慰。 “身份？”倪图钧冷笑了一声，“你是ashley招的, 还有什么身份需要隐藏？” 年方杰一愣。 “想过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点拉你入伙吗？”倪图钧的绿眸子似乎要冒出火来，声音如同手术刀, 直击要害，“原本以泄密为理由, 栽赃开除的人，你也有份。” 年方杰的背后如过电般, 一下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之前他就一直没明白为什么查理王要着急拉他去销售。研发部, 楼梯间的照片, 和陈嫣又是故交, 查理王和他过节应该不少, 原来是想借着这场脏事局，把他也当弃子处理了。 倪图钧居然早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着急推翻查理王, 不仅是为了亚塔利单抗，还是为了年方杰。 “至于你的这个兄弟，要不是因为走投无路, 会给我们照片？”倪图钧用力合上平板，会议室激起一阵声浪，没再看年方杰一眼，“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要帮他？” “tj……”年方杰意识到自己欠考虑，脸色苍白，试图再做解释。 “我去希波克检查数据。”倪图钧打断他，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就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好的坏的，倪图钧已经全为他设想好了。最近更是为了陪他看房他牺牲了很多时间。 年方杰此刻的心揪着，既担心事情倪图钧的数据泄漏，又担心他因此对自己落下看法。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maggie和steve都同情地看着他，估计刚才倪图钧的臭脸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被叫进去是挨骂。 这时他自顾不暇，关键时刻太欠考虑，缺乏决断力，心里很沮丧，直接挂了相。琥珀色的眼睛里不再有笑意，眼睑向下垂着，总是勾起的嘴角也垂落下来。 “jeff啊，你来了这么久才第一次挨骂，已经很厉害了。”steve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啊，有什么问题改了就好了，倪老师对事不对人的，我们都知道。”maggie也小声安慰。 carrie听说了这事，也着急地冲了过来。 “这些老大就是这样的，心里有气，就喜欢往下属身上撒！”carrie瞪着倪图钧的座位，愤恨地说道，“jeff哥别理他！我站你。” “谢谢你们，朋友们，这事是我没处理好，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感受到温暖，年方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家都很忙，散了吧，别让人传了小话。” 重新整理思绪，倪图钧是对的，趁现在查理王放松警惕，年方杰整理好证据链，就赶紧联系a总。 一听是关于泄密事件的重要线索，a总马上约他在人事部会议室碰头。 “你们太快了！”a总反复确认他们提交的证据文件，赞许地连连点头，“charlie窃取公司机密谋私利的事，这下是铁板钉钉了。” 年方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一看，是倪图钧发来的创业公司最新的新闻。 tj…他没不理我。年方杰稍觉心安，把新闻展示给领导： “a总，昨天学会上才发布了药物细节，今天报道就出来了。” “还在炒作！真是最大恶极。”a总恼怒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向bruce汇报，尽快把他解决了。” “是的，倪图钧已经赶去希波克医院，检查实验数据的准确性和保密性了。”年方杰也趁机会报道。 “你们两个很聪明，搭档也相当默契，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出了真相。”a总由衷赞叹道，“年方杰，你太有潜力了，我没看错。” “谢谢a总的肯定，很多事都是倪图钧提供的线索，不光是我一个的功劳。”年方杰还是不习惯被称赞，挠着头谦虚道。 “看来你融入的很不错，继续支持研发团队，我很看好你。” a总整理好年方杰给她的证据，小心装进牛皮纸袋里，意味深长地叮嘱：“这几天一定谨慎，不和查理王接触，剩下的交给我们，这周内，会有结果。”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年方杰正打算马上联系倪图钧，却被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思绪，一看是查理王正阴着脸走过来。 这人肤色本就黝黑，平时嬉皮笑脸的看着爽朗，这会眉头紧皱，三白眼瞪着前方，魁梧的身材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咬牙切齿的像什么恶鬼。 “哟，jeff。”年方杰低下头想装没看见，还是被他主动叫住了。 怕什么来什么啊。 “查理总，什么事？”他只能毕恭毕敬地陪笑道。 “你们倪部，今天在吗？”查理王似乎打算摆出平时的招牌微笑，但紧锁的眉头不松，这表情只能用恐怖形容。 “倪部不在，下午去医院了，您找他有……” “焯！”查理王发出一声怒吼。年方杰吓得倒退了两步。 怎么了？他应该还没发现他们的事吧？年方杰紧张地额头都开始冒汗。 “好啊，小子挺会玩的。”查理王自言自语着又拿起手机拨通什么电话，一步一震地向前走去。 倪图钧干什么了？刚才他浑身散发出的阴寒和可怖的表情可不是演技。 顾不上刚才的矛盾了，得赶紧打给他！ 电话只响了一声，倪图钧就接起来。 “你做了什么？刚才碰见查理王了，在找你，表情很恐怖，好像是真生气了。”年方杰急得语速加快，不等对面反应就说了一串。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好几秒都没声音。 第46章 “tj？听得见吗？”年方杰确认了一下，信号正常，“你小心点，查理王可能要来找你麻烦！” “你呢……你怎么样？”又等了几秒，倪图钧的声音嘶哑着传了过来。 “我？他只是问我，你在不在，对我没什么特别。”他是不是误以为我们暴露了？“我才刚和a总汇报完就撞见他了，他应该没这么快知道。” “好。”这会对面的声音才恢复如常，“我给实验数据又加了一道密码，应该是新负责人发现了这件事。” “我说呢，干得漂亮，这下他的如意算盘可没这么容易打了。”年方杰恍然大悟，难怪查理王气急败坏的要找人呢，就在确认是不是他故意的。 “汇报过了？ashley怎么说？”从对话里倪图钧推测出他已经汇报，关心道。 “他对我们两个大加赞赏，说这件事本周内就会有结果。”年方杰赶紧告诉他，语调中难掩兴奋。 电话那头却明显与年方杰有着温度差： “好，顺利就行。” “你今天还回来吗？我等你，一起去terrance庆祝一下？”年方杰示好道。 “今天……算了，改天吧。”他的声音略显迟疑。 “那个，刚才在会议室，是我欠考虑，惹你生气了，抱歉。”年方杰想了想，还是主动道歉。 “没生气，只是想抓紧把实验进程布置下去，防止他们动手脚。”倪图钧声音终于柔和了些，“下午没什么别的动静吧？” “没了，咱们的事，我都是本地数据汇报的，文档也是私人微信传输，应该没泄密，放心吧。”以为他还在担心这个，年方杰又主动解释道。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倪图钧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笑意，“你也放心，经过昨天…我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告诉你。” “我就信你一次。”说起昨天，年方杰低头，倪图钧的白衬衣安然贴合着他的身体曲线，仿佛他的拥抱，他贴着手机的耳朵开始发烫，“衬衫我洗完还给你。” “送你了，你穿很帅，适合你。” *** 倪图钧挂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一靠，握着手机的手脱力，垂到脚边。 身前的电脑屏幕上开着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张照片。 画面上树影婆娑，光线昏暗，能看见两个男人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拥吻在一起。 镜头正对着的人五官轮廓硬朗清晰，背对的人一头棕发，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温暖的光。 “小杰……”温和的视线逐渐变得冰冷狠厉，一丝暗藏的愤怒暗流涌动。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哥们儿！梯子公司的账户有动静啦。】 年方杰挂了电话，微信就进来了，jason哥们给他发来的。 那个神秘的匿名邮件主人又有动作了？年方杰收两遍邮件，都没新的内容。 【这次我没收到邮件，能看出他发了什么吗？】 【这个看不着，我只能看出来他的登录时间就是半小时前。还好我没下班呢，这下ip地址有了。】 【厉害啊哥们儿！接下来要怎么做？】 【哈哈，接下来啊】 jason打了长长的一段字。 【根据ip地址，只能判断他也是咱们同市的，至于具体是哪个区，我还得和电信公司的ip地址挨个匹配。这个工程量挺大的，要跑的数据也多一时半会好不了。】 这要查到猴年马月？全市这么多电脑，这么多网线。 第40章 当面对质 【所以呢, 如果能缩小一点搜索范围，就更好了，你也帮我一块儿想想, 有没有什么重点嫌疑对象之类。】 【行啊，我想想吧，谢谢哥们, 太给力了！】 如果年方杰看一眼星座专栏，他今天的星座运势一定写着：工作都获得重大突破, 感情上虽与伴侣发生误会，但也很快解除，总体运势五颗星。 可惜今天见不到tj了。年方杰此刻无比想念他, 想把好消息和好心情都和他分享。 下班在电梯里碰到了疲惫不堪的becky，两个人一合计, 今天都自由，也好久没聚, 就约着一块儿去喝点小酒。 “这店看着不错啊，能坐着聊一会。”小酒馆卡座还算安静, 点了菜服务员就主动上了柠檬水, becky看来是满意的, “还好听你的没去烧烤, 东西虽然好吃, 太吵，没法聊天。” 小酒馆是年方杰选的，安静方便聊天时一方面, 他还担心烧烤的油溅了倪图钧这件昂贵的白衬衣。 他也没忘了和倪图钧说一声，看到他回了一句【聊得开心】才松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邮件？听it说咱们服务器, 又被攻击了。”正好，找个善意第三人求证一下。 “没有，怎么又被攻击了？我们公司的原研药太让人眼红了。”看来她也没收到，不知道这次那人登上账号是要干什么。 服务生端着小菜和酒先上了桌，两人拿起酒杯，也不再多聊工作，说起各自的生活。 “你们俩同居多久了？”看见becky的屏保是两人牵手的照片，年方杰问道。 “得有两年了吧。”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becky回答，贼兮兮地一笑，“怎么，已经在想这事了？” “这不是上次过夜，聊起来了么。”这件事在年方杰脑子里盘旋了很久，“我觉得有点儿快，本来想压一下进度的，可谁知道……” 身上的白衬衫和领带，已经说明了一切。becky点点头，表示能懂： “快不快其实也不能按时间算，还是得看你内心是不是准备好了吧，毕竟住一块就没退路了。” “我担心的，真就是这个。”杯子里的梅子酒甜又醇厚，加了冰清爽不腻，年方杰手指擦着杯壁上的水，“你知道我以前谈恋爱什么样，这次，真的太快太顺了，我都害怕。” “倪图钧是真适合你。” becky喝着自己杯子里的柠檬沙瓦，感叹道：“你们俩都是这种，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但一旦把防备去除了，就会特别真心坦诚的那种吧？所以才发展的快。” “朋友，你懂我。”年方杰举起杯子，和becky碰了个杯，“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我们对视一眼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是吧……” “可是吧，有的话，还是得说出来才作数。”最了解他的好友，非becky莫属，“我们这样的人，更需要彼此的一句我爱你。” 是啊，他们这样的人，不期望爱情得到亲人的祝福，所以更期待伴侣的承诺。 “上次把你拖出来喝酒，你不是问我，在公司里，该不该出柜吗？”手里的酒越来越少，两人聊得也越来越深，becky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 “我那之后就一直在想，我不出柜，是不是对她不公平。” 上次问出这个问题，年方杰正在陈嫣的事情里绕不出来。他问完其实很后悔，这个问题也刺痛了becky。 此刻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叹了口气。 “太沉重了，聊个八卦吧。”becky把这个话题随着烟头一起掐灭在烟灰缸里，“后天高层例会，a总突然说也要参加。” 哦？a总是总监，每个月得高层例会只有副总裁以上级别参加，照理轮不到她。 “a总这是要升了吗？”年方杰好奇。 “a总在总裁那挂的上名，升副总裁是早晚的事，这不是没位置嘛。”人间清醒大becky，捻着手里的竹签，“唉，你距离业务近，有啥消息吗？” “我这天高皇帝远的，哪有消息。”尽管becky他绝对信任，关于查理王的事，还是暂且别提，“你觉得是谁？” “查理王呗，还能有谁？之前要压研发的那档子事，b总意见可大了。”becky把豆荚扔进盘子，再拿了一颗。 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说到这，becky又像想起了什么： “唉对，我看见查理王今天到处在打听倪图钧这两天在不在，面色不善。” “我也撞见了，他心情很差，还以为自己见了活阎王呢，真恐怖。”想起查理王铁青的脸色，真是心有余悸。 “让查理王吃瘪，没好下场，以前我见过不少，你赶紧劝他董事会前小心点，最好就别出现。”becky对“朋友夫”有一种溺爱，赶紧提醒道。 “你提醒的对，我现在就和他说。” 年方杰马上发消息，倪图钧回得倒很快： 【明天我在希波克，但后天必须去公司，有个ind的会，不能改期。】 果然，年方杰叹了口气，消息又闪出一条： 【你正好租房签约，这两天请休假，别去。】 怎么还劝上我了。 “becky，你刚才说让查理王吃瘪没好下场，发生过什么吗？” “可多了，被他陷害坏了名声，不得不改行的，”becky眼镜一推，回忆道，“被孤立，最后精神出问题的，当然更多的，是cindy这样以为能变成副总裁夫人的，最后离职……” 第47章 对了，他之前玩的金蝉脱壳，那cindy的那张照片，有没有可能也是他派人干的？这么说来，匿名邮箱的主人，很可能和查理王有关？ “那我还是周四休一天吧，周五我得在公司呆着。”想到有更多的可能性，更担心查理王会和倪图钧正面冲突，年方杰决定留下。 “你是打算英雄救帅？”becky笑着也端起杯子，“小心点吧，你俩加起来都没查理王一个大。” “智取智取，”年方杰心里也没底，慌慌地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又补了一句，“唉，要是我被打了，记得替我申请工伤啊。” *** 周五早上，查理王一早穿着西装三件套，神情严肃地登上了去顶楼会议室的电梯。 倪图钧则神态自若，约了商务同事在会议室，估计也是一上午。 早上老大们不在，steve也去了医院，maggie和carrie挤在一起小声聊着明星八卦，嘻嘻哈哈。 整个楼层周围一片祥和摸鱼氛围，只有年方杰在位置上六神无主。 a总把证据拿出来的时候，不会把我们卖了吧？查理王听到证据会是什么反应？按他的牛皮糖一样的无赖个性，会抵赖到底吧？ 忐忑一直持续到倪图钧从会议室出来，和他对视时，年方杰用口型告诉他“没消息。” 走过他身边，趁着没人注意，倪图钧拍了拍他的肩膀，肩头的重量让他稍许安心。 问了becky，说a总也没回来，看来高层例会还没散呢。 心焦地无心工作，他只能端起杯子去茶水间走走。 一路上年方杰又开始胡思乱想： 万一查理王死不承认，说照片是p的，他不认识陈嫣，怎么办？ 万一查理王反将一军，告了b总一状呢？ 万一他直接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总裁大发慈悲…… 嘈杂的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的来源怎么是……研发部？ 不是吧？怎么就趁我不在的时候出事？ 年方杰端着杯子跑起来，茶杯里的水溅了一路都顾不上管。 别出事，别出事啊！ 等他回到研发，他的位置附近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人群的中心正是倪图钧的座位附近。 不是吧？ 他一路叫着借过，端着水杯好不容易挤到一个看得清的地方，眼前却是他未曾设想的一幕： 查理王的西装解开袖子撸起，面色铁青，瞪着双眼，活像年画上的阎王，怒视着倪图钧。 倪图钧仍然在他的平板电脑前打字，处变不惊。 在杯子被抖落到地上前，年方杰好歹找了个桌面，安稳地把杯子放下了。 好家伙，这两个人，是准备单挑？肉搏？ 还真被自己说中，这要是挨了揍，是得报工伤了吧？ “倪图钧！你给老子滚过来！”查理王一声怒吼，震得周围的同事都赶紧又退开了几步。 倪图钧不紧不慢，双手插进口袋里，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一双橄榄绿的眸子带着警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这是要干嘛？别别别，别打架啊，年方杰慌忙掏出手机，向becky通风报信。 【救救！查理王在研发部，要打人了啊啊啊啊】 “都是你小子搞的鬼！”查理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倪图钧平静地答复。 “就是你！喝了洋墨水的毛头小子，跑到我地盘来玩阴的！”查理王的拳头攥得咔咔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周围的人群小声议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倒卖研发药去外面创业的，是你小子！”一声惊天动地的诽谤，震得围观群众瞬间安静。 第41章 倒打一耙 他居然倒打一耙？ “我？”倪图钧冷笑一声, “亚塔利单抗的化合物专利是以我个人名字申请的，我如果想创业，随时提交辞呈, 就能收回。需要大费周章去倒卖？” “专利属于个人，那和h社就只是协作关系啊。”“那刚才查理王在诽谤？”周围研发的同事议论开了。 利用查理王不熟悉药物发现流程的短板，倪图钧乘胜追击： “我正好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本周内, 我的云盘数据遭两个ip多次入侵，有一个用户13次输入密码错误……” 说到这里, 倪图钧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查理王黝黑的脸逐渐变白。 “很巧，这位用户的用户名是：charlietheking, 查理，王, ”他的嘴角向上一瞥，低沉又标准的英语发音像美剧里的人, “我希望，这是一个误会。” 豆大的汗珠从查理王的头上冒出来。 【maggie报警了, 我们叫了保安, 现场交给你了, jeff！】 becky的消息让年方杰在这片紧张的僵持中稍稍安心。倪图钧向他投来一瞥, 似是确认人事部的消息, 年方杰慢慢眨眼回应。 “要是没别的事，我还有工作。”收到信号的倪图钧平静地向后退了一步，“麻烦请回。” 人群见事情真相大白, 纷纷向查理王投以鄙夷的目光，年方杰在心中暗暗默念：差不多得了，撤吧。 “好啊, 一套又一套准备这么充分，特么就是你举报的老子吧？呸！卑劣的东西！” 查理王啐了一口，刚才的惊慌一下变成了愤怒，他朝倪图钧步步相逼：“你们这些研发小白脸，全靠老子赚的钱养着，还想告发我？” “不会要打架吧？”有些好事之徒又凑了过来，还有人拿起手机开始拍摄。 倪图钧，小心啊！两个人巨大的体型差看得年方杰心里发慌，倪图钧那点薄肌根本撑不住他巨大的拳头啊！ “如果你试图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是犯罪。”可倪图钧一步也不退，语气甚至还带了警告的意味。 “哈哈哈哈哈，想威胁我？你觉得我看起来……吃这套吗？！”查理王大笑数声，拳头“啪”地一声砸在了边上的挡板上。 几个胆小的姑娘吓得惊叫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查理王的怒骂： “草！！早看你不顺眼了！” 倪图钧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再说一次，暴力解决问题，是犯罪。”他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威慑。 “不愧是倪图钧啊，临危不乱。”“你们老大是不是也练过几招，真不害怕啊？”有销售同事和年方杰搭腔道。 年方杰此时大气不敢出，整个人绷紧地像弓上的箭，眼睛紧紧盯着两人，生怕倪图钧又什么差池。 “呵，你都栽赃老子盗取商业机密了，再多一条又怎样！今天就特么给你这张小白脸添点颜色！” 查理王握拳的右手后撤，卯足了劲准备给倪图钧点厉害尝尝，正要挥拳，却发现多了个阻力。 年方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正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大臂，阻止了他冲拳地动作。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倪图钧，都瞪大了眼睛。 “你个弱鸡，来逞什么英雄！”查理王看见他脸上那幅视死如归的表情，怒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本来还想吓唬吓唬洋小鬼，现在你逼我来真的！”粗壮的大臂猛地一甩，年方杰一声闷响摔出去半米，背后的办公椅被撞得向四处飞弹，顿时整个楼层惊叫此起彼伏。 “你疯了！？”倪图钧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错愕，可没人意识到这声惊呼是对着年方杰喊的。 年方杰摔了个结实，他也顾不得磕在地上疼到麻木的鼻子，爬起身想再冲上去去帮倪图钧，被steve拦了下来。 倪图钧的注意力被年方杰吸引，一个走神让查理王有机可趁，重拳挥来，虽然倪图钧慢了一拍，瘦削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再度转头时，他的脸色瞬时冷下来，紧盯着对手的却目光充满怒意，绿色的眸子燃起金焰，叫查理王都退了半步。 【保安马上来了！】 别动手，倪图钧，拖住他就行！年方杰紧握着手机，在不远处跺着脚。 “倪图钧！你毁了老子的前途，老子让你这辈子再也进不了实验室！”查理王叫嚣着给自己壮胆，就去抓倪图钧的胳膊，凶狠劲像要把他捏碎。 倪图钧一躬身，避开查理王的袭击，上前一步，趁查理王挥空拳重心前移，抬起长腿，脚跟对着他的膝窝就是一下。 他一整套动作流畅又迅速，周围的人还没看清，查理王庞大的身躯就像引爆的废弃大楼，轰然跪地，带着地板都震了三震。 刚才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年方杰这才觉得嘴里咸咸的，一摸是鼻血已经流进了嘴里。 “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倪图钧几近低吼的怒音在鸦雀无声的办公室回荡。 “噗……查理王这是给倪图钧跪了吗？”不知哪个胆大的突然来了句，引得围观人群中断断续续响起憋笑的声音。 查理王没料到自己会直接磕了一个，羞愤交加脸涨成了猪肝色。 第48章 “好啊，你也动手了，你逃不掉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站起，努力摆出一抹得意的笑，露出那口雪白的烤瓷牙。 “动手？哪位看见我动手了？”倪图钧仰起头，嘴角一勾。 周围人的视线都移动到倪图钧身上，他的手，自始至终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过。领带整齐的束进西装背心，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 “好帅……”年方杰听到周围有女生小声发出感叹，他也不自觉挺了挺胸，不愧是tj。 相比之下，查理王就狼狈得多：领带早就不翼而飞，身上的背心蹦开了一粒扣子，歪斜的裹着弹出的肚皮，流光水滑的背头此时也松散开，从僵硬的发丝间隐约能看见他后脑勺被精心掩盖的秃顶。 见嘲讽失败，查理王怒不可遏，他捏紧拳头，想再揍两拳，却被赶来的保安彻底控制住。 “你给我等着！还有你！”查理王临走前恶狠狠地嘶吼，怒目圆睁的双眼瞪着两人，愤愤离场。 围观的群众这时炸了锅，扶年方杰的，称赞倪图钧的，叫好的，问联系方式的…… “jeff哥！你没事吧？”carrie直到这时才挤到年方杰面前，急得直哭，捏着一包两张带花的纸巾给年方杰擦鼻血。 “谢谢啊，没事，只是看着吓人。”年方杰觉得丢脸，赶紧接了纸巾嘿嘿笑着安慰她。 倪图钧冷着脸，没理睬任何人的搭讪，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年方杰面前，拽着他就向电梯走去。 “你干什么？要带他去哪？他受伤了！”carrie叫道。 “去医院验伤，然后去派出所。”倪图钧扔下一句，“王大健故意伤人和过失伤人，报警立案。” 查理王的真名过于有存在感，在场群众的谈资又多一条，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对峙中意犹未尽，只有carrie和steve把两人送到了电梯口，再三嘱咐小心。 电梯门一关，倪图钧就伸手来检查年方杰的鼻骨。 他的脸色太冷，年方杰又怕疼，吓得向后一避，差点又撞上电梯内壁。一只手轻柔的托住他的后脑，才让他免于二次撞击。 “别动。”不同于这声命令的僵硬，倪图钧力道极轻，冰凉的指尖沿着他的鼻骨缓缓向下滑动，竟有些舒服，小杰的不安逐渐随着被他的动作被驱散。 “没伤到骨头，保险起见还是拍个片。”松开年方杰后，倪图钧就退至电梯的另一角，他脸色铁青，仍然冷着声调，把那两张带血的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里。 “你呢？”年方杰也想确认他脸上的伤，却被倪图钧偏头避开，只得尴尬地撤回手。 电梯里安静的空气几乎要凝固。 “没想到你挺能打的啊，是不是练过？”看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让年方杰心里一沉，故意找了个话题试探道。 “小学时学了点皮毛。学校里跳级的亚洲面孔，总得会一点中国功夫。”倪图钧回答，抬头看向电梯数字。 “要知道你这么厉害，我才不会冲上来呢。”年方杰懊恼地挠挠头，觉得自己又搞砸了，“明明想救你，却还被你救了。” 倪图钧的动作一滞，掩饰着脸上转瞬即逝的不忍，他迅速垂眸，转开头。 “傻瓜。”他声音低地不能再低，“以后别做傻事。” “我以后拜你为师。”年方杰努力挤出笑脸，向他作了个揖。 他的动作像一根软刺，不偏不倚地挤过表皮细胞的缝隙，穿透真皮和肌肉，刺痛倪图钧的心，他的双眉锁得更紧，上前几步，背对着年方杰站到电梯门前。 “在这等我，我开过来。”电梯门无声地划开，倪图钧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果年方杰没有注意到，他语尾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话。 开车去希波克的一路上倪图钧都皱着眉无言，年方杰在副驾上浑身不自在。 “我和人事部汇报过了，等一下会在外科等我们。” “……” “刚才查理王是趁会间休息，找了借口溜下来的，难怪a总他们没人察觉。” “……” “哈哈，今天天气挺好的。” …… 不管年方杰说什么，倪图钧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只能无意识地滑着手机，可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 第42章 心疼 沃尔沃丝滑地倒车入库, 停入希波克医院的专用车位里。年方杰只想快点逃离这尴尬的车内氛围，却发现车门还上着锁。 “你刚才怎么想的？”倪图钧冰冷的责问劈头盖脸地砸来。 “什么？”突然被问话，年方杰还没来得及反应。 “查理王你根本打不过, 这么做得意义是什么？”从没听过倪图钧的嗓音如此沙哑。 “可是他要揍你，我也没想太多，一冲动就……”年方杰对当时的事记忆模糊, 只记得一些零散的感受。 “没必要。”倪图钧的视线看着方向盘上的车标，捏着方向盘的手节发白, “没必要为了我冒险。” “可是你对我，很重要啊。”年方杰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你对我也……”倪图钧的手握得更紧, 他的声音哑了下来，不再吭声。 面前这张侧脸, 偏分的头发遮住了他额角的疤，也遮住了他的眼睛, 却没能遮住他颤抖的嘴角。 这么说来，此刻年方杰也是爬树摘风筝的那个。他这个连自己安危都无法保障的人, 的确保护不了倪图钧。 “你不会, 也一个星期不理我吧？”于是他试探着问。 倪图钧呼吸一滞, 错愕地抬头望向他, 像是没想到他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紧接着, 马上把头转向窗外。 在他转开前，年方杰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不会。”勉强压抑紊乱的呼吸，倪图钧低声答道。 “tj……”看见他隐忍的样子, 年方杰越发自责，“下车吧，让我抱抱你。” 倪图钧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 “不用，我没事。”他说，“会别被人看见。” 人事部的同事已经在门诊大厅等着，两人出了验伤报告，又去派出所做笔录，等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的只剩半个脸。 “周末了，你们好好休息。”人事同事同情地看着他们俩，特别是年方杰，此时他鼻翼两边泛起的淤青逐渐发紫，看上去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找到一面镜子欣赏了一下脸上挂的彩，年方杰试图做个鬼脸，发现鼻子一动就很疼，遂作罢。 这辈子都没这么男人过。还好没伤到骨头，否则他的微翘鼻就要变驼峰了，和这娃娃脸不配。 倪图钧不知去什么地方找了只口罩递给他，接下来的几天看来都得带着了。 又是一路无话，口罩像一道屏障，让年方杰也无力开口打破沉默。 “谢谢了。”等车停稳，年方杰就提起书包开门下车。 身后的沃尔沃没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出轰鸣，反而传来了关门声和锁车声。 “我送你上去。” 年方杰手里沉重的炸药包被一把夺过，倪图钧与他擦身而过，向楼栋走去。 上了楼，他熟门熟路地开门，拿拖鞋，又去卫生间洗手。 “那个我家现在挺……乱的。” 家里四处散乱着纸箱，踏入房间都得小心翼翼，否则就要碰倒什么东西。倪图钧灵活地在房中穿行，还顺手推了推箱子，整出一条好走些的通道。 “tj，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冰箱里有……”年方杰还想尽地主之谊，却被倪图钧一个眼神冻结在沙发上。 他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先放在了年方杰的鼻子上。 “冰敷，消肿。”他的声音也像冰一样冷。 狭小的双人沙发上，两人挨得很近，肩膀贴在一起。年方杰乖乖举着瓶子敷在鼻子上，冰凉的瓶身贴合着他红肿的脸，很舒服。 “晚饭想吃什么？”倪图钧翻阅着外卖软件，各色店铺的图标上下滚动。 年方杰拿下瓶子，困惑地看着他，不是说送上楼，怎么变一起吃晚饭了？ “怎么？”见他没反应，倪图钧转头看向他，眉毛一挑，“你现在的状态，还想出去吃？” “不不不，不出去。”还想开口问，见他的脸色仍然很差，只得乖乖侧身凑近屏幕挑选起来。 倪图钧把手机向他这偏了偏，肩膀贴近年方杰的脸颊，无言地看着他瘦弱的肩膀，抬手把他揽向自己。 肩头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动，年方杰手上的动作滞住，但被惯性带着，脸颊还是靠到了倪图钧肩膀上，放在沙发上的饮料瓶“啪”一声滚落在地，又朝前滚了几下，被夕阳拖出一条长长的，留恋的影子。 “选好了？”倪图钧的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冷，可他肩头和手掌的温度却那样热。 “嗯，就这家吧。”年方杰的手环到倪图钧背后，放到他腰间时，肩头的手指不明显地一颤。 手机上显示下单成功，可年方杰没离开倪图钧的肩膀，倪图钧也没有松开放在他肩头的手。 第49章 “周六的健身课取消了。”倪图钧平稳的嗓音像只是在播报一条日程变更。 年方杰点点头，另一只手从他身前环住，两只手在他腰间重合，整个人都向他的怀里又缩了缩。 他头顶的卷发蹭着倪图钧的脖颈，挠的是他的心，他不自觉地偏过头，拨开额头的碎发，留下一吻。 “你生我气吗？”年方杰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 “是。”倪图钧毫不避讳地承认，“很生气。”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理性的人不需要生气这种情绪之类的话。” “是你教我对自己的情绪坦诚。”倪图钧的声音还是像坚冰，但搂着年方杰的手却沿着手臂上下摩挲，温柔的力度与声线形成奇异的参差。 他失控的掠夺只是前几天的事，可好像已经又过了很久。 “我现在能理解那时母亲的心情，看我摔下树，确实值得生气。”倪图钧的目光落到远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可我，做不到丢下你。” “你心疼我？”年方杰抬头，想去寻找他眼底的情绪。 “心疼……”倪图钧蹙眉，像在心中在解构某种谜题，“是想一直留在你身边，为你做所有事的冲动吗？” tj……年方杰心头一紧，猛地抬头想去吻他。仓促间撞到了受伤的鼻子，一阵酸痛逼迫他捂着鼻子弯下腰去，眼泪直流。 “你啊……”倪图钧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脊，语调彻底放软，把这个蜷缩的身体整个嵌入怀里。 “我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年方杰好不容易缓过来，苦笑着看向倪图钧，却因他脸上的表情一怔。 他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痛苦，一双绿眸微微眯起，眼睛里布着血丝，眼眶也跟着泛红。 “tj……”这样的表情看得年方杰忘了疼痛，伸手就去抚摸他的脸。 “心疼……原来不是形容感受，”他握住年方杰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是真实的躯体症状。” 胸口的有力节奏此刻正急促又沉重地敲打着年方杰的掌心，压抑着紊乱的鼻息不断向他靠近，小心翼翼，额头相抵，轻柔的唇瓣也相互靠近。 “还疼吗？”年方杰温柔的声音如羽毛般拂过倪图钧的唇峰。 “疼。”倪图钧用气声吐出一个音节，就衔住了唇间的那片柔软。 *** 两人的伤得不重，查理王，不，王大健因故意伤害他人，被行政拘留10天。 比起拘留，这位前副总裁盗取商业机密的行为情节更严重，证据确凿，h社计划提起诉讼，可能真要吃牢饭。 最后一次见查理王是他出了看守所，在人事部办手续。整个人都缩水了一圈，总是梳的油光水滑的头发也蓬乱的堆着，彻底露出后脑勺一块拳头大小的斑秃。 这件事在公司里掀起轩然大波，a总出手，联合公关，人事，对内对外控评引导，平息了舆论风波。同时，她为公司挽回了几百万元的经济损失，通过董事会决议，被提拔为副总裁。 这下h社的销售靠山倒台，所有管理职都迎来一波洗牌，销售们纷纷和查理王撇清关系，人人自危。 倪图钧却没受公司权利变动的影响，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工作节奏。 亚塔利单抗的二期临床试验第一个疗程完成在即，br02专利申请成功，ind申请材料也正在有序推进。 而年方杰，口罩带了整整两个星期，他鼻翼两边还留着一点未吸收干净淤青。 不过他也有好消息，bp组长amanda即将升职人事副总监，所以可能在他这张外国少年般漂亮的脸蛋恢复如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整个bp团队的负责人了。 因为maggie他们几个添油加醋的宣扬，tj和小杰在公司名声在外，成了研发部的英雄双杰。 因为名声渐长，在公司里，他们变得格外谨慎。 电梯里时刻保持的距离，到公司时拉开的时间差，会议室里两人默契地隔开坐，把一切激情都留到下班后，留到玄关锁扣拴上的那一刻。 “握紧了吗，一起抬，一，二，三。”两人一鼓作气，把刚拼装好的六宫格矮柜扶到墙边。 在倪图钧的鼎力协助下，年方杰的小家初具雏形，初夏正午的阳光热烈，年方杰把两盆观叶植物安插在六宫格里，倪图钧则按着他的指示放着书。 “这本我也有。”倪图钧把加缪的《局外人》排到格子里，边缘和两边的书对整齐。 “我知道，我就是看见你在看才买的。”年方杰顺手摘去了几片球兰的黄叶，“前几周病假的时候太无聊，看完了。” “感想？”倪图钧手上不停，他把年方杰大小错落的书籍全都按高矮依次重排了一遍。 年方杰去厨房倒了两杯冰水，递到倪图钧手里。 “自以为看透一切，却忽略了累积的情绪，这样的人一旦爆发，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人类终究不可能是极致理性的动物。” 他的书评出乎倪图钧的意料，面前这张汗涔涔的脸，神色格外严肃，褪去了社交面具的年方杰对人生的思考深刻，时常会给他惊喜。 “过来。”倪图钧在沙发落座，侧头一摆，招呼年方杰坐到他身边。 “怎么你倒像主人。”年方杰小声抱怨一句，刚走近，腰间就被倪图钧一搂，重心向后倒去，跌坐到他的腿上。 第43章 退路 “我怎么不算主人？”倪图钧凑过来, 把头埋进他颈窝里，牙齿轻轻用力，扣咬在他脖颈。 记得倪图钧来他的新家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在他的内衣抽屉里侵占上自己的东西，像是给这里插上一面领地旗。 对，他们有时会去对方家过夜, 大多数时候，还是保留着各自的空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倪图钧不开车的日子，是他准备留宿在小杰家里。 年方杰躲闪着，想去咬倪图钧的喉结反击, 却几次都被他巧妙躲过。 “要偷袭我，你还早得很。”倪图钧好不容易才放过他, 让他坐到自己身侧。 年方杰不服气地屈了屈手臂，展示自己最近搏击课的成果：“作为初学者, 我进步已经相当大了，昨天又被教练夸了。” “教练夸你……”倪图钧不满地戳了戳他没多硬的肱二头肌,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健身房的家庭卡还是办了。 正当销售还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朋友拼单混优惠时, 那些眼光毒辣的常客却看出了端倪。 “你可真行。” 一个油头粉面的肌肉男提着浴篮走向正在擦头发的年方杰, 硬是凑到他身边夸了一句。 “你的超辣男友, 在我们圈子里可出名了, 可没人掰的弯，你怎么撩的，教教我？” “教不了, 是我撩的他。”倪图钧裸着上身从淋浴隔间里走出来，还带着湿热的背脊挡在了两人中间，做了个请的动作, “淋浴间现在有空，要用请便。” 年方杰感激当时挺身而出的自己，那次受伤，像打开了倪图钧身上的情感开关。 如今不需要酒精的催化，他也会在清晨用亲吻唤醒，在下班后主动邀约，上班时主动说一句想你。 他们变得无话不谈，从四象限工作法聊到康德的哲学理论，从顾城的诗句聊到拓扑学中的莫比乌斯环。 两人会为了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论点争个面红耳赤，又会因为互相推让最后一串烤肉而吻到一起。 但他们之间，仍然存在悬而未决的问题。 装完家具，两人按着计划好的，去了一次花鸟市场，想给年方杰卧室朝南的窗台添几盆植物。 本以为这是年方杰的主场，他却发现，倪图钧认识花鸟市场里的每一盆植物。 “迷迭香不错，可以做香料，病虫害少，好养。” “这盆薄荷不是甜品或者茶饮里用的胡椒薄荷，边缘锯齿状不明显，别买。” “这种是一年生草本，活不过冬天，你确定要？” 他们在回家路上，开始了一项挑战，年方杰手指的所有植物他都能叫出名字。 “旱金莲。” “垂丝海棠，那是红叶李。” “龟背竹，这是锦化品种，所以不太一样。” 年方杰刁钻地指向了地砖缝里长出来的小蓝花，倪图钧顿了顿，掏出了手机。 “这个，我不知道中文，拉丁文是veronica persica poir，有了，婆婆纳。” 这就是天才吧…… “你怎么什么花都认识？”提着几盆战利品回到家后，年方杰忍不住问道。 “大学选修草药学，拓展学习了植物学图鉴。”倪图钧谈到这些的时候总是稀松平常的语气。 “到底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名字的。”年方杰很好奇，天才看到的世界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也不是记住，我看着他们，脑内会自动跳出标签，直接把名字读出来就行。”倪图钧解释。 “这根本是超能力吧。”不可思议，年方杰的眼睛只能看到超市打折的标签。 第50章 倪图钧不置可否，亲昵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如果这么说的话，你能读出我情绪，和我想到一块去的直觉，也是超能力。” “那我想问你。”年方杰把他拉近，“你看到我的时候，脑中会有什么标签吗？” “你……”倪图钧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眼神一变，将视线转向远处，“没有。”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骗人。”年方杰把他的脸掰回来，对着自己。感受到手掌传来tj脸颊的温度，就知道他没猜错： “快说，我的标签是内耗卷毛，还是吃货弱鸡？” “别这么说自己。”倪图钧掰住他的下巴，拇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说话。 那到底是什么？！年方杰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疑问，倪图钧凝视他的凤眼眯起，橄榄色的瞳仁漾起鎏金般的光泽。 “什么时候答应住一起，再告诉你。” 他用嘴堵住了年方杰的回答，又急，又深，想把年方杰没说出口的不行，他没说出口的“爱人”，还有一切悬而未决的答案都揉进唇齿间，淹没在逐渐攀升的欲望里。 这个做计划精密到分钟的人，即使愿意为了小杰推翻自己的整个行程，确仍然将“我爱你”三个字锁在他内心的保险箱。 这段一路疾驰的感情里，两个人都给自己留了退路，倪图钧说不出口的“爱”，年方杰迟迟不答应的“同居”。 就让时间都停留在此刻也很好，两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他们的关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甜蜜的恰到好处，直到那个电话打破他们精心建立起的平稳日常。 “p16现在多少？”倪图钧站在窗边，手指捏着椅背，骨节发白，“放疗不是已经…？” 雅钧带着哭腔的求助电话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砍掉着倪图钧的理智，他料到这通电话不会是一个好消息，却没想到情况远比他预想的严重。 年方杰与他在走廊相遇，向他投来关心的一瞥，倪图钧努力控制着表情，打开洽谈室的大门。 “你听我说，目前妈的情况，唯一可能有效的药在中国，但还没上市。”倪图钧打开了亚塔利单抗的实验数据，光标停留在一组母亲年龄，指标相似的样本上。 “你说服妈来，我想办法让她进入实验组，这样我们说不定……” “倪图钧你疯了？！拿没上市的药给妈用，你的良心在哪？”雅钧崩溃地尖叫穿透了扬声器，“之前不是你说可以去o大，怎么现在变成了去中国，你到底…” “妈的情况变了！”倪图钧的声音也不再冷静，握着电容笔的手在平板上划出咔咔的声响，这次的检查指标结果，妈可能活不过今年。 “你这个骗子！” “我不是。” “就是骗子！”雅钧肆意地向他撒着气。 倪图钧哽住了，换做是说服医院，他将有十足的把握，可面对自己妹妹的情绪，他却束手无策。 “你再试试，尽量说服妈来，可以吗？”倪图钧的声音变得虚弱，最终化作哀求。 在雅钧的抽泣中电话切断，倪图钧闭上眼睛揉着眉心，把多余的情绪赶出自己的大脑。 距离亚塔利单抗的第二个实验疗程结束，还有三天，他用电容笔反复在平板上演算，试图把后面的进程再尽力缩短。 电容笔在他极速的书写中忽然亮起红灯，电量耗尽，平板上的笔迹中断，倪图钧“啪”地一声将笔摔在了桌上。 断电的电容笔，就像母亲的生命，等不到他演算的结果。 他耸动肩膀，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试图让颤抖的手指恢复平稳，直到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晚饭打算去哪里？要不要去tarrance，听说快关门了，在打折。】 是小杰。看见恋人的头像他心头一松。可现在，他不能分心，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抱歉，今天有突发事件，要改期了。】 【怪不得刚才看你脸色不对，那等你空了再说。】 年方杰的短信后面还跟了一个猫咪加油的表情包。 *** 从那天起，倪图钧的夜晚就变得格外漫长。 他在梦里都在测算实验进度，还梦见由于各种荒唐的琐事牵连，耽误了亚塔利单抗的上市，他一次次醒来，一次次勉强入睡，最终在东方既白之时，重新坐回电脑前。 “我可以。”冷水洗脸让人清醒，倪图钧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还有希望。” 某日黄昏，从实验室出来的他撞见年方杰站在他的座位前，神情严肃地用语音给下属发指令。 “等你呢。”一看见倪图钧，年方杰就绽开笑脸，“发你消息又没回，去你家给你做顿饭。” 死气沉沉多天的家终于有了烟火气，温暖的食物和眷恋的人同时出现，让倪图钧觉得生活又回到正轨，默默体会着这份安宁。 “我都不知道自己生气起来这么狠，但他们实在太不像样了。”年方杰吸了一口手上的冰汽水，又因为太冰皱起了鼻子。 他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成为组长后，需要管理很多新人，越管越严厉，有一次甚至把下属说哭了。 “我早就说过，你其实很犀利。”倪图钧今天又带上眼镜，这次是为了掩饰脸上的疲态。 “我需要紧急学习管理技巧，除了彼得德鲁克，你有什么能推荐给我的——”年方杰话音未落，见倪图钧仍然紧盯屏幕上的数字，就放弃了提问。 倪图钧试图在两天内完成实验数据整理，可糟糕的睡眠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正当他再次走神，一双柔软的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最近怎么回事？”年方杰一边帮他按摩，一边柔声道，“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没什么。”倪图钧固执的自尊不允许他表现出脆弱。 “工作量过饱和？要给你们加个intern吗？” “不用，intern帮不上忙。”眼前的数据向雪花一般飞舞起来，倪图钧觉得自己该再用冷水洗一把脸。 年方杰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手指用力熟练找到他的痛点，毫不犹豫地按压下去，伴随着酸胀： “tj，虽然我现在不是研发的专属bp，你的工作强度我还是能预估出来的，最近你的加班不该这么多。” 他的敏锐和肩膀上得酸痛一样，此刻让倪图钧厌烦，他挣开，与他拉开距离，眼底闪过警惕和反抗： “你的预估？亚塔利单抗第二个疗程有很多新情况，样本分析量变大，需要花的时间增长非常合理。” 年方杰向后一缩，升起和双手做投降状，眉头也跟着蹙起：“我可没要挑战你的权威，别冲我来。” 倪图钧紧抿住嘴唇，不再吭声，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据，遮盖了他内心涌动的焦虑。 厨房传来窸窣声，年方杰给他泡了杯洋甘菊茶，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放到餐桌上，缓和神经的草药香弥漫开。 “放凉了你正好睡前喝，对入睡有帮助。”说完，他就整理起自己的书包。 “你要走？”倪图钧错愕地看向他，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两人独处，他本以为等自己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可以有一夜共度。 年方杰停下手中的动作，琥珀色的眼睛在冷光下也显得缺少温度。 第44章 闷雷 “进家门到现在, 你主动说话没超过五句，状态不好就别勉强，今天算了。” 绿色瞳仁中闪过惊愕, 倪图钧低头一看时间，竟然晚饭结束都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似是想回忆起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直心不在焉, 沉重的大脑却拒绝了响应。 年方杰也不没等他回应，背起包就向大门走, 走过倪图钧身边时，冷不丁被一只手拽住： “我只是有工作还没处理完，再等一会。” 他语调中的不确定被年方杰精准捕捉, 手腕一挣： “别勉强自己，也别敷衍我。” “小杰……” 待年方杰换鞋时, 背后传来仓促地脚步： “那等周末，你晋升, 我们还没庆祝过，或许可以去tarrance…” 年方杰叹了口气, 这口气轻的像雪花, 静静降落在山顶, 却是风雪的前兆。 最后, 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知道比起仪式感, 我更看重真诚，tj。”他努力将声调保持得如往常般柔和，“我知道你最近有事, 想聊聊吗？” 面前人的表情值得细细品味，他眼看着倪图钧如利剑般的双眉扬起出弧度，又重重落下, 下眉心紧蹙，暗光下的双眼如夜晚冰封的湖。 “你内耗的毛病又犯了。”冰湖发出僵硬的冷笑，掩饰心虚，“我只是最近比较忙。” 忙？谁不忙？ 年方杰沉重的后背背着需要他一一过审的考勤数据，他那十几封asap要回复的邮件，他这周新接触的部门负责人，电子档案也还没开始编辑。 他放下这一切，站在厨房用心做一顿饭，不是为了他一句敷衍的好吃，也不是为了听这一句忙。 第51章 既然说我内耗，那我就回家内耗去吧。 “好吧，你看来有更重要的，不需要我参与的事。” 关门声震荡着空荡的客厅，倪图钧机械地收拾起电脑和平板，向书房走去。那杯洋甘菊茶的水汽被他移动的气流吹散，又聚拢恢复原样。 【周末也别见面了，你忙吧。】 手机落在桌面，桌前的人抱着头，一动不动。 只有茶杯里的一缕水汽成了唯一蜿蜒的跃动，无声无息间，茶慢慢也凉了，直到过了周末，都没有再暖起来。 *** “倪老师，你周末两天都在实验室？怎么不等我今天来跑数据？” steve惊讶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整排的邮件，显示日期从周六8点直至周日23点以后，发件人都是倪图钧。 “今天就要去希波克讨论，来不及了。”倪图钧轻描淡写了他周末两天的通宵。 “那个，不是我说什么，周末不回家，你女朋友没意见吗？”steve压低声音，走到倪图钧身边问。 倪图钧脸色一沉，本不想回答，年方杰却正好拿着一堆考勤表来找他签字。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藏在睫毛下，在刻意避开视线接触。 “他……很体谅。”倪图钧边签字，边回答道，“知道我最近忙，连周末的约会都取消了。” 年方杰睫毛轻颤，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 “真的？小心她其实是生气了，我媳妇要是突然对我很温柔，那之后必定要吵架。”steve拿出自己的经验谈。 “也有可能。”倪图钧把笔下的资料签完，还给一言不发的年方杰，“jeff，你觉得呢？” 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年方杰接过资料的手一抖，几张考勤单差点撒落在地上，却被他及时接住，指尖互相覆盖。 干什么？他正想瞪倪图钧一眼，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却发现面前的双眼只剩下恳切。 “我觉得，steve是活该，倪老师……” 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勾勒出倪图钧的疲惫轮廓，心里的郁结松了一半，语气也软了下来：“是忙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对方自动闪避。” “好啊，jeff，当了组长就偏心领导是吧！”steve当然不明白他们两个话里有话，讨伐道。 “我偏心，谁吃了我周末自制的太妃糖？你才恩将仇报啊？”年方杰也不放过他，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嬉笑起来。 太妃糖？ steve的桌面放着一个塑料小罐，手工标签上年方杰娟秀的字迹刺痛了倪图钧的双眼。他闭目深呼吸，压抑着胸口的酸涩。 年方杰注意到了倪图钧脸上稍纵即逝的恼怒，但此刻他不想理会。 活该，给了他这么多次坦白的机会，不仅不肯说，还要出言讽刺，多晾他一会吧。 年方杰又想到《局外人》，倪图钧有时就像默尔索，总以为能置身事外，永远理性，意识不到自己内心早就被堆积的情绪推挤着，即将失控。 他多想去拉一把，可倪图钧却将双手放在身后，佯装着安然无恙，不顾自己脚下的悬崖逐渐崩塌。 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周末年方杰点开了无数次微信，想发些什么，又逼迫自己放下了。 他有点累了，谁都不想永远做那个起头的人。 *** 在希波克的汇报很顺利，医院同意倪图钧扩大样本范围，再招募一些被试者，这也是他为了母亲争取出来的机会。 回到早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马上拨通了雅钧的电话，想问她和母亲聊得怎么样了。 “妈妈她……刚脱离危险。”雅钧踌躇着开口，“目前意识还没有恢复，我还没有机会…” “what the…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随着怒吼，倪图钧的一记重拳击打在桌上，巨响回荡在空荡的办公室。 窗外响起沉闷的雷声，倪图钧看到玻璃上映出自己鲜有的愤怒表情，这究竟是对雅钧，还是对这么多实验室吹毛求疵的自己？ 他撑着桌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压低声音，“雅钧，我叮嘱过你，有任何病情变化都要和我说，为什么？”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雅钧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当时只急着和医生沟通……守在抢救室外面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 远在地球另一端，只有雅钧一个人可以签下一张又一张的病危通知书。他呢？他做了什么？他一直认为正确的事情，现在又能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柔软的不像他，“等妈恢复意识联系我，我来和她说。” 为什么自己会用上如此温柔得语气？ 是小杰，全是他的影子。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 “妈现在…不需要治疗……” 妹妹的声音不大，却让倪图钧的瞳孔震颤。 “她…很痛苦……她需要的是减轻痛苦……”充满疲惫，心疼和悲伤的声音撞击着倪图钧的鼓膜，愤怒逐渐积聚，被雅钧的下一句话点燃，“你认识o大的安宁病房吗？” 又有闪电划过，玻璃上映出的面孔青筋爆起，怒吼和雷声一起炸裂开来：“妈还活着！还有希望，为什么要放弃？是因为你累了吗？你只是为了自己！” “你就不是为了自己吗？！妈真正需要什么你了解过吗？？和你说了真的多次，你听进去了吗？？倪图钧！” 尖叫穿透听筒刺痛鼓膜，耳鸣将窗外的雷声和电脑风扇的轰鸣隔开，倪图钧的意识忽然像是从身体里抽离，把他带回到那棵大树上，拼命够那个不知道谁还想要的风筝。 “哥，你回来一次吧……” 雅钧虚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树下传来。 啜泣声将他拉回空荡荡得办公室，实验器械的滴答声隔着玻璃听清晰。 “回来一次，看看妈……” 听筒里的声音被倪图钧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覆盖，整整15年，一直称呼他全名的妹妹，在突然叫他哥哥。 “我…尽量安排……” 他勉强用不变形的声调回答后，挂断电话，跌坐在办公椅里。 他以为他们的冷言冷语不重要，以为他们说他自私，利己都不重要。可现在，他的心血不被他最重要的人需要时，倪图钧心里升起难以明状的情绪。 这是什么感受？孤独？绝望？还是悲痛？ 倪图钧分不清。 连日的通宵让他头脑混沌，他很乱，心里像有千万根绳索纠缠在一起，解不开，理不清，勒得他喘不过气。他，需要帮助。 小杰。 他头脑中再次出现他的笑脸，那个总是笑着向他张开双臂的人，几天前也在他面前，关上了一扇门。 办公室进入节电模式，周遭陷入黑暗，只有常亮灯像舞台聚光灯一般，聚焦在那瓶太妃糖上。 倪图钧站起身，他合上电脑，把不离身的平板一推，冲进办公楼外粘稠闷热的空气里。 亚塔利单抗进入临床试验二期的时候，年方杰送他太妃糖，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 年方杰升职统管研发的时候，他给他买了太妃糖，是他第一次想要尽力让别人开心。 他需要去tarrance，买一罐太妃糖，然后敲开年方杰家的门，让他把自己，从这搅做一团，如暴风雨里黑色海浪一般的情绪中拉出来。 倪图钧奔跑起来，不顾天空中传来闷雷的炸响。 第45章 需要 现在是八点, terrance的营业时间到晚上十点，小杰十一点睡觉，解释时间一个小时, 路程时间大约20分钟。 他在头脑里规划着，从自己和母亲，妹妹的关系开始, 到母亲的病情，研发进度, 这两个月的进展和问题…… 还是先给他糖，假装是之前就准备好的，因为上次他走得匆忙, 忘了给…… 【停业通知】 闪电把这四个字照得更亮。 哪怕实验数据的小数点后四位有0.0001的差异都逃不过他倪图钧眼睛，他却没看清, 上次年方杰提起这里时，它正在进行歇业酬宾。 他想起年方杰离开前的轻声叹息, 然后门在他面前关上，这是失望。 不再会有庆祝的太妃糖, 他失去了一块体面的敲门砖。一切重新变得困难, 像他周末打开微信那样困难。 雨点打在他的额头上, 肩膀上, 越来越密, 倪图钧却仍然不疾不徐，任凭双腿带领着，机械地前进。 他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 脑中一个即将被废弃的系统，不停的跳出报错提醒，找不到正确的执行路径。 该做什么？该去哪？我该是什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想当一个好哥哥, 还是想做一个拯救中国基因遗传病的英雄？又或者，只是做一个在江边的阳台上，和爱人一起喝着咖啡看日落的普通人？ 雨滴滑落，激烈的暴雨淹没了他破碎的自言自语： “我…想被需要……” *** 第52章 年方杰26年来最大的震撼来自于这个雨夜，他把窗台外的植物都着急搬进家里，又给自己削了个苹果，边吃边欣赏着窗外的漂泊大雨。 还好搬家了，否则回家路上肯定得湿透。 大门被人敲响，他回忆了一遍没有点外卖，快递也都已经到了。带着戒备看了一眼猫眼，太暗，什么都看不见。 开门的时候他吃了一半的苹果还拿在手上。 倪图钧站在门外，裤脚的水滴顺着他铮亮的三节皮鞋流到地面，头发被全部拢到脑后，憔悴的标志面孔上，汗和雨水混合着，就过他泛红又空洞的眼窝，如同还没上妆的人偶。 没有一件事该属于那个体面，理性的倪图钧。 “关门了……”倪图钧嘴里说出了三个让他不理解的字。 “tarrance…关门了。”比雨水更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流下。 “进来。”年方杰几乎是命令道，抓住他冰凉的，震颤的手腕。 在热水器的轰鸣里，年方杰有些手忙脚乱：吃了一半的苹果被暂时放下厨房的盘子里，煤气灶上的水开了，他丢了几片姜，又在香薰机里加了几滴尤加利精油。 沙发吱嘎作响，倪图钧头上盖着毛巾安静地坐下，往日挺拔的身影佝偻，好像马上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头发不擦干，会感冒的。”年方杰把刚烧好的姜茶端到茶几上，辛辣的甜香四溢，盖过了精油机的的香味。 差点忘了，倪图钧不吃糖，那红糖姜茶他喝不喝？ “小杰……”一个声音在叫他，很轻。 “我在，来了。” 年方杰走近，隔着毛巾揉着他的头发，毛巾遮盖住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肩膀不寻常的耸动着。 “小杰……” 嘶哑的声音再次从毛巾下面传出，年方杰掀开毛巾，就看见倪图钧通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 下一秒，还没等他的大脑反应，身体就已经把这个原本理性，冷静，从不情绪化的人揉进了怀里： “我在，你……怎么了？” 怀里的男人双手环住他的腰，大口的呼吸着，压抑着不体面的啜泣。 “我妈妈…病情恶化了……” 窗外的雨声逐渐小下去，雷声也不再明显，室内只有倪图钧绷紧的声音。 倪图钧慢慢开始说，病情，争取出来的名额，病危，雅钧和他的愤怒。 “怎么会这样……”他好像忘了那个不欢而散得夜晚，沉浸在本该属于倪图钧一个人的悲伤和无助里。 看到他逐渐变红的眼眶，倪图钧的话打乱了原先设想的逻辑，逐渐变得破碎，混乱，哽咽。 “我想起最近我们…我都没为你做什么，所以我…想去给你买太妃糖……”原本逐渐冷静的声音，忽然又颤动起来，眼泪顺着倪图钧的锐利的眼角往下淌，“可，再也买不到了…” 很快，母亲也要见不到了。 “没事，太妃糖我都会自己做了。”年方杰轻柔的指腹沿着他挺阔的鼻梁，轻轻擦去滚落的泪珠，“随时都能吃到，再也不用买了。” 他的声音明明如羽绒般柔软，却如同利剑重重刺入倪图钧的心。 这几个月他能明显看到年方杰的成长。他不再是刚入职时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他越来越从容自信，独当一面，什么都能自己来。 倪图钧搂着年方杰的手一松，垂到沙发两边。 “所以，你……也不再需要我了吗……”这句话仿佛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声音破碎地不像话。 他内心的黑潮，源于名叫孤独的恐惧。 安静的客厅里，逐渐被啜泣声填满，倪图钧不能确定，啜泣声是来自于他，还是别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另一个颤抖的声音用愤怒滑破了悲伤。 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倪图钧看清年方杰的眼睛，琥珀般的瞳仁被怒气燃烧得几近成了金色，泪珠大颗大颗的沿着脸颊滴落在他腿上。 “我…”慌乱让倪图钧未说出口的话都哽在喉头，他拿起毛巾想要给他擦泪，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以为我花了一个周末做太妃糖，只是自己馋？还是想做人情？”年方杰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了几下，“我满心想的都是你！我最想让你尝尝！” 一颗锡纸包着的太妃糖递到他面前，这是为他专门做的，单独的一大罐。 “我试了好多好多版本，糖不能再减了。” 年方杰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清了清嗓子，模仿倪图钧的语气： “提高多巴胺能够让人产生欣快感，减轻压力，改善心情，而糖分摄入是最快也是最经济的提高方式。你现在需要来一个，倪图钧。” 他需要他，他担心他，他想到他。 见倪图钧不接，他剥开锡纸，将这颗棕色的长方形糖块递到他嘴边： “尝尝吧，给个面子。” 黄油香气诱人，倪图钧张开嘴。 起初，许久未感受过的甜让倪图钧忍不住皱眉，紧接着，充斥口腔的黄油和焦糖香，肆意翻弄他的舌尖。 像年方杰的吻，幸福感在心头荡漾开来，温暖再次让倪图钧眼眶发热。 * “你们不需要这些麻痹神经的垃圾零食。”未开封的糖罐如炸弹一般砸入垃圾箱，雅钧的嚎哭炸毁了空气里仅剩的温存亲情。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次把安静归还给房间，接着再一个，火辣的疼痛在脸颊蔓延开，倪图钧却一动不动，努力在脑内拆解化学式，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两下，是为了破坏糖果和你们大脑建立起来的条件反射。”母亲冷漠的声音响起，“tj，下次父亲再带这些来，你直接扔掉。” * “怎么了？是不是太甜了？吃不惯就吐了吧，唉，我不该强迫你。” 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琥珀色瞳仁中映出他变形的五官，犀利的双眼此刻再次被泪水填满，倪图钧托住他面前的卷发脑袋。 糖，要两个人一起吃。 他将这颗糖与小杰分享，两副唇舌围绕着逐渐缩小的太妃糖打转，直至完全消失，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甜。”他嘶哑着开口，嘴角终于上浮了一些，“还要。” 狭小的双人沙发承受不住两个男人的大动作，吃力的吱嘎声响，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客厅的暖光把交叠的身影投进的厨房，台面上吃了一半的苹果在上下起伏的光影中孤独氧化。 他不知道他们来了几次，从沙发上，到床上，像是宣泄连日积累的想念，又像是释放出了他此生最浓重的情绪。 “我…爱你……”最后一次结束，他抚弄着年方杰凌乱遮盖在脸前的棕发，趁着冲到最顶端的多巴胺，把这句沉在心里，浓到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没有回应。 年方杰的呼吸轻缓平稳，他棕发下的双眼紧闭，睫毛颤动，已经去了梦里。 倪图钧亲吻这双让他着迷的眼睛，长着雀斑，一逗就透出粉色的脸颊，刚才连声呼喊到干燥的嘴唇。 “等一切结束……我再说给你听。”倪图钧闭上眼睛，很快也沉沉睡去。 *** 清晨的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投进来，年方杰才发现身后少了紧贴的温暖热量，只有桌上的咖啡和煎蛋吐司告诉他，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倪图钧坐在他的工位上奋笔疾书，除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二致。 “你为什么不搬去原来cindy的位置呢？”发难出自carrie，她的手指尖正抠着草地拿铁纸杯上翘起的标签。 “我入职就坐这儿，习惯了。”销售片区人多嘴杂，而且换了老大，正是乱的时候，年方杰乐得继续在研发部躲清净。 第46章 强撑 她有点不讲理, carrie一心希望年方杰成为负责销售的bp，如今他当了组长，所有bp都归他差遣, 愿望也算实现了，根本问题解决了，一个座位, 有什么问题？ 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思维方式, 好像和某个人如出一辙。 “可你现在越来越忙，午饭都没时间和我们一起吃，要见到你好难。”carrie的嘴巴一嘟, 很委屈。 站在她的角度，是见的少了, 寂寞了吧，年方杰能理解。最近太忙, 和朋友们聚少离多，maggie和steve这会也被倪图钧差遣去跟br02的进度, 都不在。 “行, 我欠你的, 下周吧, 我请你们搞次大的, 坐一站地铁，去上次提过的那家东南亚菜。”年方杰尽量让语调更温和些，正想再说两句, 一股外力把他和carrie的距离拉开。 “借过。”倪图钧的掌心蹭过他的肩头，快步向实验室走去，carrie对他投去不满的一瞥。 怎么从人中间走？又醋上了, 年方杰觉得他好笑，正要开口说他两句，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忙吧，下周中午我都有空，等你群里通知！”carrie识趣地向他招招手，留下一个乖巧的微笑。 第53章 而年方杰接起电话时，却没注意到她雀跃离开的背影，他被肩头残留的那抹滚烫分了心。 “jeff，忙呢？考勤收到，我问一句。”becky破天荒没在teams上联系他，而是直接打电话。 为了谁的数据，都不用猜。 “倪图钧又超了？” “你也知道啊？他的加班也就好了两个月，这个月又是状元。” 能不知道吗，年方杰想起昨夜支离破碎的倪图钧，心都跟着抽痛。 “他最近……是有点儿猛了。” 穿戴整齐进入实验室，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开始了前后忙碌，乍看之下，与平常无异。 “可不能因为查理王倒台了就这样啊，后面集采的政策跟着呢，领导早晚要拿研发经费和成本说事。”becky还是好心，这是一个务实的警告。 “知道了，我会提醒他的。” “提醒有用的话，那我也提醒你一句，员工手册，2.0版第二章 第三条，该用用起来。” “这我能不清楚？修订稿我都参与了。”她说的是强制休假条款，年方杰提议，a总采纳的，“知道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用的。” “你知道就好，那我薪酬给他按加班顶格拉平了算啊，就这事，拜拜。” 电话一挂年方杰就长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不适合再继续工作，看着实验室的身影，年方杰盘算着要怎么说服他。 实验室里倪图钧的身形一晃，他似乎以为没人发现，扶着隔断稳住。 不对！年方杰想起电话前他发烫的掌心，这下不是光精神状态的问题了，他像是想到什么，起身向实验室门口走去。 实验室门禁有热成像功能，可以感应实验人员的体温，今天有人使用设置权限把它给关了。 好啊！看见倪图钧带着口罩仍然尽量远离实验样本的样子，年方杰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 他打通了实验室内的分机，让实验员把电话递给倪图钧。 “出来。”听出年方杰的语气不善，倪图钧向玻璃隔断外张望了一眼。 “我正在实验进程中。”倪图钧淡然回答。 早知道他会不同意，年方杰马打开电脑上的实验守则，读了起来：“实验人员守则第三章 ，实验准备……” “再给我三分钟。”倪图钧知道他要读什么，语气软下来，带着恳切。 “实验人员须在确保自身健康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参与实验，进入实验室区域，须通过红外……” “嘟——嘟——嘟——” 颀长的身影向其他实验员叮嘱了几句，谨遵实验规范，脱下白大褂，护目镜和口罩，双手消毒后走向大门。 看见年方杰交叉着双臂气势汹汹地等他回来，倪图钧脸上竟然露出点满足的笑意。 “你疯了啊？”手比嘴快，年方杰的手掌探向他额头，还是被倪图钧向后一闪躲开了。 他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在办公室，小心为妙。” “发烧了怎么还来？” “要补两组试验，不安排来不及。” 年方杰没好气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回工位。 转身看见自己身后多了条尾巴，倪图钧眉毛一扬：“还不放心？不会再去实验室了。” “你应该回家。”严肃的小尾巴说。 “不用。”修长的手指轻点鼠标，电脑屏幕重新显示出一排排数据。 “你，应，该，回，家。”年方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怒气，“你状态不对，会影响判断。” “我没事。”终于，倪图钧的视线从屏幕移开，镜片反射着年方杰此刻恼怒的表情，“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自己清楚，怎么刚才在实验室，差点摔倒？” 没等他回答，桌上空空的水杯就被年方杰拿起，发起新一轮审问： “你平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给自己调制一杯55摄氏度的温水，今天水杯都是空的，哪里清楚？” 两件事足以证明倪图钧此时状态不正常，更别说他暗沉的脸色，他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身体状态，精神状态，你都需要休息。”年方杰伸出手掌摊开在他面前，见倪图钧疑惑，又屈了屈手指： “车钥匙给我，送你回去。” “我没事。” “倪图钧，有的事不是靠你拿意志强撑，就能改变的。”年方杰压低声音，试图劝解，“我知道你难过，可你现在做的这些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别小题大做。”被他点到痛处，倪图钧皱起眉头，声音里压抑着愠怒。 “小题大做？呵，我还有大题没做呢！”年方杰干笑三声，“员工手册新修订版你没签字？第二章 第三条，天才倪图钧应该背得出来吧？” 恋人参与修订的员工手册，倪图钧当时视若珍宝，捧着翻了好几遍，边看还边不忘把年方杰搂过来亲两下。 【平均每日加班时长超过3小时且连续五天，或当月内总时长超过60小时的，可申请调休一天。 连续加班超过20小时（含周末），或当月累计加班时长超过120小时的，人事部视具体情况，有权要求员工强制休假一天。】 “倪图钧，根据考勤数据，你上周有效加班时长不记周末都超过20小时。” 年方杰收起笑脸，语气中带着组长的威严：“我代表人事部，要求你强制休假一天。” 沃尔沃开到大楼闸口，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秀气又明媚的脸。 “唉？这不是……”看到副驾上面容憔悴的倪图钧，保安大叔恍然大悟，咧开嘴，露出银牙，“哈哈，小伙子加班终于加病了吧，还得叫同事送回家？” “加班加到保安都认识的，除了你还有谁？” 付了过夜停车费，年方杰转头又讨伐了一次倪图钧，他像没听见似的，把前排的挡板翻下，打开镜子：“我看起来像生病了？” “废话，脸都白成什么样？赶紧睡会儿吧。”看倪图钧缩起身倚靠在座椅上，头枕着颈托萎靡不振的样子，让人心疼。 “你开我的车，我睡不着。”可他嘴上还不饶人，刚才斗嘴彻底败下阵来，这时还有气。 “别小看我，我一个人去境外自驾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技术好得很。” “你还有这本事？那圣诞节休假，跟我去a国，我们俩轮流开，能沿着省66公路一路玩下去。” 倪图钧还是乖乖把眼睛闭上了，似乎还挺享受，勾着嘴角和年方杰聊天。 “66公路我听说过，别说还真想去，h社总部是不是也在沿路？还能去打个卡，哈哈哈哈。”两个加班狂，三句不离工作。 “嗯，总社后面两个街区，有一家当地著名的糖果店，想带你去看看。”倪图钧的声音渐低。 “那我高低得去试试。”发现他有困意，年方杰也把声音放轻，果然，没再听到他回应。 等红灯的时候年方杰又好好看了看此时的倪图钧，因为身体不适让他眉头还残留着褶皱，呼吸比平时急促，看来烧得挺高。 一米八的大个，倚着车座就很薄的一片，年方杰才注意到他好像瘦了，最近都没去健身房。 想起他昨夜的哭诉和崩溃，年方杰都还有点想哭，他母亲拒绝接受靶向治疗，相当于倪图钧前半生的努力和付出全都白费了，难以想象他有多痛苦。 “能站吗？我扶你？”把车停到地库，年方杰转到副驾，向睡眼朦胧的倪图钧伸出手。 “能站，但想让你扶。”倪图钧倒一点都不客气，被年方杰搀扶出车外，就把手臂跨过他的脖颈，搭着他肩膀，整个人都靠了上来。 “我的天，都烫成什么样了。”大夏天被他周身的热量包裹，年方杰才走两步就热得直冒汗，但他还是抓紧了倪图钧滚烫的手腕，扶着他往单元楼走去。 倪图钧家比他上次来时乱了些，那个泡着洋甘菊茶的马克杯还晾在水斗边，餐桌上摆放着资料，沙发上叠着毛毯，以前都不该出现。 把倪图钧安顿上床，他马上伸起一只手指着客厅里的公文包：“帮我把平板拿过来。” “不行。”伸起的手就这么被按了下去，“我已经和maggie还有steve都交代了，在进行的实验他们跟，不用你管。” 倪图钧张了张嘴，被年方杰瞪了一眼，又抿着嘴闭上了。 第47章 决意 “你们家药箱在这儿吧？体温计呢？”放下书包, 年方杰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卧室的矮柜，掏出整齐码放着酒精湿巾的医药箱。 “也在里面，以我现在的心率判断, 大约体温在38.2左右。”倪图钧一手搭着自己脉搏，看着手表计数。 “把你能的。”额温枪发出滴滴滴的高温警报，不偏不倚的38.2度。 医药箱里的退热贴下一秒就覆盖了倪图钧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温度差让他打了个寒战，抓紧了撩开他额前碎发的那只手。 第54章 “放开, 我去给你倒点水。”年方杰试着挣脱。 倒是听话，倪图钧松开手，略显吃力地自己坐起来, 把枕头垫高：“柜子第二层有流感试剂，也顺便拿过来。” 倪图钧身体底子不错, 和他认识到现在，没见过他生病, 倒是年方杰，今天一个花粉过敏, 明天一个着凉感冒的小病不断。 这次他发热, 纯属是自己作的, 通宵了几天又淋了雨, 加上情绪上的打击, 抵抗力跳水。 翻找流感试剂的时候，年方杰发现了好几盒日期新鲜的氯雷他定，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 心里一暖。 万幸，测试结果没出现阳性。他给年方杰买的几盒感冒药这时倒也派上了用场。 “tj，没有病人在吃药前是这样看说明书的。” 看着倪图钧像看报纸一样摊开药品说明书端着看的认真样, 他叹了口气，“一次一粒一日三次罢了，包装上写的很清楚。” “我在看上市药品列出的不良反应要点，还有中老年和儿童组的……” 刷！ 说明书上演大变水杯和药片，倪图钧呆滞一秒后，乖乖用水送服。 眼镜早就没收了，手机也没收！手表也摘了，防止他等一会掀开被子看到他偷偷用手表看邮件。 “这样如果我遇到突发情况，很难联系上你……”被按在床上的倪图钧只敢轻声抗议。 “或许你知道，一种最原始的通讯方式，叫吼？”年方杰用蚕丝被把他肩头裹紧，确认他手边再没任何能工作的东西，“我就在客厅，有需要叫我。” 原本已经已经逐渐无神的凤眼一下又亮了：“你不回去上班？” “今天我的工作：让倪图钧不许工作。”年方杰趁他没防备，在他肩上锤了两拳，“闭上眼…哎！” 正准备锤第三拳呢，病人还手了，一把握住他手腕，劲还挺大，把人直接拽倒了。 “别闹了！”真是乱来，年方杰费了好大劲爬起来，撑在床边的手指又被人勾住。 “别去客厅。”稍显虚弱的声音从被子后面传出，勾着他的手指圈得更紧，“陪我。” 生病了是不是会格外粘人？就连人机也不例外。 “好，我在这陪到你睡着。”年方杰反握住这只滚烫的手，沿着他掌心的纹路轻轻摩挲，“然后去做饭，你以前在a国，生病一般吃什么？” “一般吃布洛芬。” “我还泰诺呢！” “还有维生素c。” “食物，tj，我说食物。” 他蒙在被子下面的嘴，绝对是在笑。 “我不太生病，所以不记得。” “那我就自由发挥了，你到时候都得给我吃完。”购物车上方的红色数字快速跳动。他一边想着自己小时候生病爱吃什么，一边自说自话地嘀咕。 “我生病我妈总给我买黄桃罐头，你吃嘛？不过这放糖了，唉算了。” “我就不爱喝白粥，肉松来点吧，配粥好吃，咸蛋你应该不喜欢，我妈还会给我来点腌萝卜头，嘶，腐乳……” 倪图钧翻了个身，年方杰还以为自己给他念困了，刚要松手，攥着他的手忽然捏得更紧。 “其实，我记得一样。”被褥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说说呗，只要能买到，我就满足你。”听他愿意开口，年方杰从结算页面退了出来。 “泡面，鸡汤味的。” 生病吃泡面？这么可怜？ 在年方杰家，谁生病谁就会享受帝王级的待遇。此时他震惊之余，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开开玩笑： “对哦！我看视频，是说外国人生病都吃鸡汤面来着，到你家怎么还中西合璧起来了？” “嗯，是雅钧买的，她那时候六岁，听同学说生病都是吃鸡汤面。”他声音很轻，年方杰只能凑到枕头边才断断续续的听清，“她只认识去亚洲超市的路，所以……” 所以就在货架上面找了最像的那种，花光了所有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盒鸡汤味的泡面。 那时雅钧还不太认汉字，不知道应该放多少水，也不知道该等多久。 等她小心翼翼地端到倪图钧面前时，泡面早就在过量的水里泡得稀烂，一夹就断。 “哥，吃了这碗面快些好起来，然后别生我气了，好不好？”雅钧蹲在他身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吃，“我已经长大了，不放风筝了。” 那碗面，倪图钧吃完了，淡而无味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tj？”年方杰用冰凉的手指给他擦去眼泪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哭了，向后一撤，用被子蒙住脸。 一双手臂隔着被子轻柔地抱住他。 “生病的时候想家，一点都不丢脸。”轻拍他的背，年方杰的鼻子也酸酸的，第一次一个人在s市生病，他也在家里抹过眼泪，“没事，哭吧，我陪着你。” 他就这样抱了倪图钧很久，直到他睡熟了，才甩着自己发麻的手臂，轻手轻脚地去客厅。 他买了泡面，也买了鸡，中国人说鸡是发物，生病不该吃。可比起发不发的，他觉得心情更重要，倪图钧最近过得多难受，他真的无法想象，现在只想让他开心。 想到倪图钧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去买太妃糖的，又是怎么在暴雨里走到他家的，这一路心里有多忐忑，多无助，他的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痛。 心痛是躯体症状，那时看到他鼻子上的伤，倪图钧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如果那天晚上，他能留下，即使被倪图钧反驳了几句，仍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是不是他就会把母亲的事更早说出来了呢？ 然后，他打雅钧电话的时候，自己也能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病。 年方杰懊悔自己那天关上了门。 视线又回到了沥水架上那只孤零零的杯子上。 他走了之后，明明所有的碗盘都被倪图钧收起来了，为什么只有这个杯子被单独留着？ 年方杰打开橱柜，想看看他是不是自己泡了什么喝，结果却发现了他最爱的伯爵茶包，又买了崭新的一大盒，够他喝一个月的。 他又看了另一个橱，不知不觉也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他提过一句好用的洗澡碗布，和他家里一模一样的一整套锅铲汤勺，琳琅满目的，tj根本不会用的调味品。 这间房子里，不知不觉已经填满了他的痕迹。 年方杰关上橱门，把电磁炉开到小火，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鸡汤，偷偷抹了抹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原本想给他端到床头，可固执的倪图钧睡醒一定要到餐桌边来吃。等他掀开绿色泡面桶的盖子时，鸡腿骨就蹦出了碗边。 “看，和盖子上画得一模一样。”年方杰举着泡面盖子给他看，黄澄澄的鸡汤上漂着葱花，一只完整的大鸡腿横在中央，连香菇上的十字花都给他雕得一模一样。 倪图钧圈着年方杰的腰抱了很久很久，被反复催促之后才红着眼睛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细细品尝这碗豪华泡面。 他仍然吃得很慢，还得停下来拿纸巾擦擦眼泪，年方杰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他们桌子下面的腿紧靠在一起。 这碗泡面，倪图钧也吃完了，一样吃得连汤都不剩。 “这碗面，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他说。 “我……”等他们牵着手一起坐在沙发上，倪图钧再次开口，“听到雅钧重新叫我哥的时候，才觉得她其实从来都没恨过我。” “家里人，怎么会真的恨呢？”年方杰摩挲着他手心的纹路，认真听着他说下去。 “可我以前总认为，我为了自己的学业一直不回家，丢下她一个人照顾祖母，还有母亲，她应该恨我。”倪图钧张开手掌，把小杰的手包裹在手心，他的手只比小杰大一点。 “你总说无所谓，可其实你一直渴望被人需要，其实是你在恨自己，没能强大到让所有人依靠，对不对？” 小手挣脱了大手的包裹，十指交叉相扣，倪图钧的手心还是滚烫的，但能感觉到沁出的汗，是饭后吃的药起效了。 “这么一针见血，你又想看我哭？”沙哑的声音压着他喉头的低笑，倪图钧缩起身子，把头靠在年方杰肩膀上，“你现在家都搬完了，需要我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谁说的，你现在得担任我的太妃糖品控测试员。”年方杰轻蹭着肩头有些刺挠的透顶。 “这项工作，只能由我来做。”qc很满意自己的职位。 “tj，虽然你很强，但有些时候，你完全可以依靠我，我也渴望被你需要。”年方杰抬起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脑袋，“倪图钧，你希望我搬过来吗？” 第48章 湖底 话音刚落, 他的肩头就一轻，倪图钧的病好像瞬间好了一半，脸色亮了起来, 眼睛里也有了光。 “真的？”从没听过tj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欣喜的声音都发颤，小心确认的语尾温柔上扬。 “这是一个问句。”年方杰本想严肃一点, 可看见他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第55章 “嗯。”再多说一个字, 倪图钧可能就又要哭了，他只能用力点头。 窗外的蝉开始了夏日合唱，手被紧紧握着, 年方杰的心情伴随着如此粗粝拙劣的歌声，竟然也高涨起来。 “试用期三个月, 看你表现。”勉强压抑着兴奋上扬的嘴角，他说。 惊喜之所以被称为惊喜, 是因为这能激起人最纯粹的愉悦。倪图钧的嘴唇微张，发出不自觉的轻叹, 眼眶也再次湿润起来。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他说。 “我知道。”年方杰听到自己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我准备好了。” 他捧起他的脸, 用拇指抹去他脸颊的湿润, 掌心感受到嘴角的牵动, 窗外强烈的日光隔着纱帘直射在客厅的大理石地面，石英碎片发射出钻石般的光亮。 “我是在笑吗？还是在哭？”被他捧在手心的人困惑。 “你最近程序出问题了，我认识你大半年的表情都没这几天丰富。”小杰倒笑了, “好好体会，感觉只有你自己知道。” 窗外的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齐唱。他们一起安静的听着，浑然不觉烦躁。 “喜悦, 感动，还有……”倪图钧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小杰揉进怀里。 “我爱你，小杰。” 在他耳边，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响起。 这下轮到年方杰哭了，他没能忍住，发出一声啜泣，随即颤抖的声音逐渐变快，成了笑。 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爱意就如同开春坚冰的暗流，冲破裂开的冰层，涌出湖面，诉说春天。 聚拢在tj背后的双手感受到他的睡衣逐渐被汗水洇湿，而tj的前襟也星星点点得变了色，等一下，要帮他擦个身，换了。 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再次抬头捧起他的脸，凝视这双总是冷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去欣赏此刻里面涌动的泉水，盛开的金色花朵，去迎接一派春光。 “……别，会传染给你。”当他想要迎接春天时，tj却谨慎地避让了一下。 “我可没淋雨，也没熬夜。”小杰的手托的很紧，很快，春天就不再躲闪，大胆地迎接属于他的奖赏。 知了再次唱起来，在这个热烈的盛夏，耗尽他们短暂的生命，去赞美最绚烂的春天。 *** tj从来不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是可以当皇帝的。生病这几天，他体会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帝王级待遇，笑容在脸上没消失过。 “谁生病这么开心？”见他咳嗽的厉害，年方杰给他又倒了杯水，拍拍他的背，眼瞅着这人脸上又挂上了笑。 “我最近，重新理解了因祸得福的含义。”不让工作，他就一直在看书，既看史铁生，又看马伯庸，天下霸唱都翻了几页。 “我以为你就爱看药品说明书呢。”也是才发现tj看书很杂，原本书架上的那些被他误认为是中文学习教材的，其实都是他爱看的。 “看书就像在体验别人的人生，我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他的手指翻动书页，眼神投向远处，“很久没停下来了，这两天……感觉很好。” “感觉？”这两个字从tj嘴里说出来，很奇妙，小杰不自觉地走到他身边，在床头坐下来。 “感觉。” 他也重复了一遍，牵过小杰的手： “像泡面的事，一直以为我记得只是事情本身，现在才意识到，当时的感觉我都记得，感动，温暖……我发现感觉和逻辑一样，存在因果链路，推导出唯一结果。” 略带郑重地语调，仿佛这是他最新的研究： “当年的感动和温暖，由于其他时间的因果作用，变成遗憾，惋惜，却又因为加入了一个人的反应，重新温暖起来。” 今天他的脸色好了很多，瘦削的双颊终于有了血色，眼下的乌青消失殆尽，那双橄榄色的眼眸如夏日阳光下的湖水，清澈的一眼能见底。 在这平静的夏日湖面上，有且仅有一个人影，带着期待，歪着他顶着一簇淘气卷发的头，正直视着湖面的涟漪。 “小杰，你把一切都找回来了，在你面前，我重新找回感受，回忆起我们的每一件事，都带着清晰的快乐，悸动，愉快得感觉融合在一起，就会变成爱。” 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将年方杰包裹住，带他沉入这深邃，清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湖，他被柔软的湖水包裹，轻抚，拍打，随着波动摇曳。 “你别，还没好透。” “今天…我只想让你……” 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斑，他把自己彻底交给湖，随着泛起的波浪涌动，跟着水流声沉吟，湖水的律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热，他的情绪也逐渐高涨。 水花向空中飞溅，在湖面荡波澜，一声高呼，一片寂静，一句耳语： “我爱你，小杰。” 小杰的眼中又渗出泪来，他喃喃地，浓烈地，回应这湖底传来的，最深沉，真切，又炙热得爱： “我也爱你，tj。” *** 倪图钧恢复工作后的状态奇佳，响应速度超级加倍，布置任务如夏日暴雨，把steve卷得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倪老师病假其实是去升级硬件了吧，我快死了。”嘴上连哭带嚎，手上霹雳啪啦不停，steve绝不说自己不行。 “你怎么说话的，当心被倪老师听到，马上针对你的症状，给你研发出改善加班情绪的药。”maggie刚把培养管丢进离心机，她倒是乐呵呵的。 “暂时不考虑研发精神类药物。”在平板上计算数据的倪图钧出其不意地插嘴道。 “我没听错吧，倪老师竟然加入了我们的玩笑话。”正等着离心机的maggie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倪老师，确定退烧了吗？” 电容笔在平板上划出咔咔声响，倪图钧完成了一段演算，头也没抬，指了指仍在旋转离心机：“时间快到了。” 话音刚落机器就发出了滴滴声，maggie不可置信地匆忙上前。 “这一组放进培养箱，你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越过二人忙碌的身影，倪图钧勾起嘴角望向玻璃隔断外，“我也早点下班。” 实验室外，年方杰在工位上教育新开来的bp，对方点头如捣蒜，手上的本子不停记录着。 “jeff现在越来越像组长了啊，三天两头有人来挨训，变凶了。”工作结束收摊，steve边收拾桌面，边看着外面闲聊。 “哪有凶，jeff最讲道理，之前有个新来的做错事自己哭了，他安慰了好久。”maggie为他正名。 新来的夸张地一弯腰，鞠了一个90度的躬，被年方杰扶起来，临走还给他塞了块沙琪玛。 “看看，萝卜加大棒，难怪从没听见bp说过组长坏话，咱们jeff真棒。”一种家长的自豪语气从steve口中说了出来。 似乎注意到了实验室射出的几道视线，年方杰转头看向他们，灿烂一笑，对他们招招手，扬了扬手里的一块沙琪玛。 “他怎么知道我饿了呀，难以想象，jeff的女朋友，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小女孩。”maggie感叹。 两人着急离开，匆忙收拾桌面，互相催促着紧赶慢赶的起身，在他们和倪图钧说再见时，并不知道他刚才微微颔首，露出过幸福的微笑。 “今天挺快的嘛。”时钟指向七点，办公室已经没剩几个人，两人便不避人耳目，一同走进电梯。 “答应组长的事，必须做到。” “怎么你也跟着叫组长啊？”电梯门关闭，尽管只有两人，倪图钧还是站得颇有距离感。 越熟越小心？记得刚开始，他还会主动靠过来拉他手，现在在公司两个人总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谨慎的？年方杰想不起来了。 “对了，好久没去看小橘了，之前路过，都看到有人投喂猫粮，不知道现在长成局长没有。”忽然想起那个贪吃的小家伙，现在应该也长成大猫了吧？ 电梯1层按钮亮起，倪图钧指节敲着按钮，把地下一层给取消了。 刚出办公楼，闷热又粘稠的空气就扑过来，把年方杰的衬衫给按到身上，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归心似箭是一方面，更是想快速移动到冷到让人寒战的地铁站。 盛夏的小花园蚊虫多，气味也不怎么好闻，没人下班会想来这里驻足，今天似乎更遭一些，还没走到他们喂猫的长椅，年方杰就不得不用手捂住鼻子，张开嘴呼吸。 怎么这么重的味啊？ 长椅附近果然看到了一个橘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俩坐着。想象中如局长一般肥硕的小橘并未出现，两条腿骨支棱着看得清晰。 “怎么这么瘦？生病了？”年方杰捏着鼻子慢慢接近，“小橘？” 那只橘猫听闻人声，背毛顿时竖立，弹跳而起，倏地一转身，拱着背就对着年方杰哈起气来。 两人都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倪图钧不等年方杰反应，就一个箭步挡到他身前。 第56章 “小橘？！它是小橘吗？”见橘猫露着犬牙步步后退，年方杰不敢相信，这是曾经趴在自己手上的小馋猫。 “是，他头上的花纹看得出来。” 小橘退至草丛边，便又猛地一转身，飞速向深处跑去。 草丛被猫儿一拨弄，飞起一大片蝇虫，空气中的臭味也随之越发浓重，一种不祥的，从基因中透出的恐惧，在年方杰脑中蔓延开。 “别过去。”挡在他身前的倪图钧忽然转身，拦住了年方杰前进的脚步。 第49章 发蜡 怎么了？ 倪图钧毕竟比他高一点, 又挡在他身前，此时早已看清了草丛里的东西，他面色凝重, 抬起手臂想要遮挡小杰的视线。 可他已经看见了。 密密麻麻飞舞的蝇虫像一股黑雾，萦绕着草丛中的同一个点，盘旋的, 蠕动的漩涡中心，是早已分不清形状的一团血肉模糊, 斑驳的皮毛依稀却仍能看清，白色，黑色, 黄色。 是那只三花。 强烈的抽搐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他脆弱的胃上, 恶臭引出的酸水上涌，小杰终于没忍住, 扑倒在长椅边干呕起来。 胃部的抽搐间，两只小猫依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生理性不适的泪水伴随着情绪, 滴落在石板地上。 “不能让它这样被虫吃了……得把它埋起来……” 接过倪图钧递来的纸巾, 小杰努力让自己振作, 可恶臭攻击着他的鼻腔, 蠕虫刺痛了他的眼睛，那稚嫩的小猫身影给他腿上扎了钉子，迈不动一步。 倪图钧挽起袖子, 捡起两根树枝，也顾不上泥泞会弄脏他脚上的真皮鞋，踏入花坛, 在三花的边上刨出一个坑。 “你别拿手碰，小心…呕……。”年方杰只能站在远处，狼狈地叮嘱了一句，又低下头去。 这双天天和滴管，试剂，精准到毫克的手，此刻正握着树枝，挑开四周的垃圾，小心剥走清除啃食着小猫的蛆虫，再把它的小身体缓缓推入坑中。 “再见。”他轻声与小猫道别。 随着三花身上土层一点点加厚，气味消失殆尽，聚集飞蝇没了方向，黑雾的形状混乱起来。 年方杰也终于不再干呕，挥动手臂驱赶，它们翅膀的嗡嗡声似发出抱怨般，撞击着，推搡着，骂骂咧咧地看着自己的食物变成一个土堆，最终都逐渐消失在夜空里。 小土堆周围，装饰着他们在花园里找到的残花，这是没来得及给它的爱，食物，和未来。 “走吧，先去楼里洗洗手。” 镜子里的年方杰眼睛红的像兔子，手臂上，polo衫上都是驱赶蚊虫留下的痕迹，脸颊上也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透过镜子他与倪图钧视线相交，他平静又严肃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里饱含着悲伤，还有一丝不知对谁的愠怒。 “三花……是被人打死的。”他仔细的洗手，像一个刚下手术台的医生，“小橘刚才的应激反应，是对人类的敌意，有人虐猫。” 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怎么会有人舍得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下手？ 撑在洗手台上的手慢慢握成拳，蓄力，像墙壁砸去。 “冷静，这里是公司。”倪图钧握紧他的手腕，阻止他打出第二拳。 “怎么会这样……”年方杰垂着头，顺势靠在倪图钧肩膀上，泪水从鼻尖成串滴落，肩膀耸动着，“是我，我没保护好它们……我最近一直没有……” 在公司这样还是太显眼，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倪图钧警惕起来，把他拉入隔间，锁上了门。 他背靠着隔间的门，这时才把年方杰好好搂进怀里，任由他在自己肩膀上断断续续的啜泣，手掌轻抚他卷翘凌乱的后脑勺。 “别自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施暴者。”tj轻声再他耳边安慰。 牢牢环住他的臂膀和可靠的肩头，让年方杰安心交付出自己的所有重量，他把脸埋进tj的颈窝里，随着体温散逸出tj的味道，让他逐渐平复下来。 “我明天找jason，看看能不能调到花园的监控。”还是不能放过虐猫的，他吸着鼻子，语气坚决。 “那里不属于h社物业范围，对方下手的时间也不能锁定，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倪图钧陪着他分析，可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他在拨开三花周围的垃圾时，看见了几张熟悉的，带小花的纸巾。 *** 现在镜前的，年方杰努力把眼睛睁得再大点。 昨天晚饭都没吃上，两人谁都没胃口，到家他翻着以前拍的照片，哭了好一会，倪图钧好不容易哄好他，睡前想起来又绷不住，所以这会他都快变单眼皮了。 头发也捣乱，在头顶纠缠着，像打了一场没分出胜负的架，他拿水沾湿才好不容易解开了。 “还以为你又哭了。”早饭准备停当，tj回到浴室，心有余悸，正看见小杰左右扒拉着怎么都梳不好的头发。 “我的精神力比我的头发坚强多了。”小杰自己都烦了，随便又扒拉了两下决定放弃，“啊！今天就这样吧！不弄了。” 见他烦躁，倪图钧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左右翻着看了看，眉毛一挑：“让我试试？” 时间还早，知道他觊觎自己的头发很久，就叫交给他试试吧。 打湿的头发在大功率吹风机的加持下干得很快，倪图钧的手指缠绕着头发吹着，像什么魔法，在重新吹干的时候，比年方杰顶着热毛巾半小时的效果都好。 “你也太强了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方杰惊讶的张开嘴。 “别动，再上点发蜡。”金属盖子落在洗手台边，发蜡在他的指尖揉捻开，倪图钧从他身后拢过来，看着镜子调整着他发缝附近的发束。 “发蜡？有味道吗？”上班这么正式让小杰受宠若惊，“会被人注意到我们用一样的吗？” “这点香味，我们现在的距离才能闻到。”倪图钧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站正，眯了一下眼睛，“我不会让其他人靠你这么近。” “万一……” “好了别动。” tj认真看着镜子里的小杰，把指尖上的发蜡揉进他那几簇不太听话的发梢，没注意到自己的鼻息都吹进了小杰的耳朵，把它染红。 他早晨新剃的光滑脸颊透出须后水的香味，混着发蜡的淡柑橘香，都是肌肤之亲的距离下才能嗅到的味道。 “好多了。”tj扶着小杰的肩膀，躬身让自己和他样高，正仔细检查自己的作品。 卧室的窗缝里透进阵阵尚未被阳光烹煮的凉风，镜前映出两个重叠的人影，和一样的幸福表情。 “你到底怎么弄的？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小杰的自然卷从来没这么听话过，蓬松又自然的弧度显得他的脸更小，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 “不用学，以后天天给你弄。”终于tj光滑的下巴蹭上他的脸，把他拢向自己。 后背被温暖包裹，年方杰偏过头，贴着tj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身体内外都被他的气味占满，留下一个奖励的吻，“谢谢。” tj也学着他的样子，轻嗅脸身上的气味，鼻骨划过他的耳垂，脸颊，脖颈，酥痒顺着皮肤划出v线，最终汇聚在他的唇上。 “不吃早饭吗？” “面包还没好，再等两分钟。” “我都听见多士炉响了。” “先…吃点开胃菜……” 昨天新熨好的亚麻衬衫上已经压出了褶皱褶皱，可倪图钧没打算管。 两分钟，耽误不了什么，却能获得一个幸福的早晨。 *** 会议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年方杰沉着脸，听着销售经理滔滔不绝。 这个叫allen的，为了给自己找个助理，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我少个助理，一天就少一个大单子，招聘怎么能这么慢呢！” allen的唾沫星子飞溅，坐在他身边的bp频频擦脸，最后人往后一靠，躲到背后去了。 这年轻人，也为难他了，三点都不到直接洗上澡了。 “allen总，您辛苦啊，花了23分钟，来和我们解释。” 终于确认对方真的说完了，年方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扯出一个笑容： “我们bp说，之前给过您几份简历，虽然和jd很匹配，您却连面试都没约，是因为没有眼缘？” “对啊！我助理我都看不顺眼，那肯定没法用啊？”allen理直气壮，他身后的bp却翻了个白眼。 “那确实是我们办事不利了。” 瞪了一眼正在做鬼脸的bp，年方杰问道，“allen总的新要求你和招聘反馈了吗？” “啊？这？这要怎么反馈？”销售bp没想到这事有什么讨论的余地，一脸懵。 “算了，我亲自来跟，你出去忙吧。” 赶走了二丈摸不着头脑的bp，年方杰的眼睛里就结起了霜。 “刚才是给您面子，现在我就不客气了。”不仅眼神，他的声音都冷了几度，“您想用自己人就直说，绕这些干嘛？” 第57章 没料到他这么直接，allen张着嘴愣了半天，竟结巴起来：“谁，谁说的，我才没这个意思。” “呵，那我就再让招聘去找人了。”年方杰把电脑“啪”地一合，“不如您把八字也告诉我，我帮您算一卦，找个六合？” 这个jeff，以前说话这么冲？allen有点纳闷，他刚来的时候还见cindy教训过他，还以为是个软柿子，这下不好糊弄，还是实话实说吧。 盘算半天，allen清了清嗓回答道：“咳，其实，我确实觉得销售部有个合适的人选……” “carrie。”没等他说完，年方杰就抢答，“学历，经验，年纪，销售就她一个对的上，问过她本人意向吗？” “当然！”allen脸上闪过欣喜，没想到jeff竟然想在他前面，“她想升s1很久了，特别愿意，这会她在开会，等会我通知她，可以直接和她本人确认。” “您看看，早点说，咱也不会耽误这么久。” 年方杰重新打开电脑，快速击打键盘，不忘抬头对allen投来威慑一瞥：“助理想找自己人又没错，别拿你们老领导那套糊弄人事部，当心被扣了帽子，翻不了身。” “是是是，以前在他下面，有样学样习惯了。”allen一听提到查理王，赶紧摆着手撇清关系，“jeff总大人有大量，以后一定有事说事。” “别，我还没到那级别。”年方杰抬手制止他的贫嘴，“对了，carrie在和谁开会？” “噢，是和研发的。” 研发？年方杰打开会议室预约，下午研发预约的会议室只有一个记录。 【14:00～15:00 倪图钧】 第50章 浴室 “完全缓解和客观缓解, 两个概念需要我再向你们解释？”倪图钧敲着桌面，一脸鄙夷。 “这个我相信医学顾问是和销售正确普及过的吧？”没什么存在感的研发部长擦了擦头顶的汗，生怕倪图钧一句话把对方说怒了。 新来的销售部长还没来得及好好管理, 就接了个烂摊子，以前查理王的老客户挑事，拿着当时销售给的资料说是虚假宣传, 要去药监局投诉h社。 “当时的负责人，是比较急功近利一点。”此时他也自知理亏, 态度还比较温和，“所以我们是想，这能不能换种方法和客户解释一下, 请两位参谋参谋。” “医学顾问怎么说？”倪图钧一斜，看着一言不发的carrie, “虽然现在转了销售，当时这份内容是经过你审核的吧？” “我, 我当时刚进公司不久……”carrie被他忽然提问，一下脸涨得通红。 “这概念需要工作经验？那我需要质疑你的专业。”双手交叉在胸前, 倪图钧更严肃地质问道。 “不, 不是, 是我以为, 这对销售有帮助, 就，没指出……”carrie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桌子下的小手拧着裙子边。 “帮助销售？这是对患者不负责。”倪图钧一声冷哼。 “唉, 这不可以乱改啊，患者认为这药完全治愈率45%，现在完全达不到效果, 是要吃官司的。”研发部长听了也连连叹气。 “这事也不能怪她，之前的销售风格太强势了。” 销售部长也是叫苦不迭，干坏事的销售拿了赔偿跑路了，现在留下的都是擦屁股的事，只能硬着头皮也陪个笑： “刚才让我们做的亚塔利单抗市场前期调研，我们一定积极配合，这事二位能不能也帮帮忙？” 研发部长是个和事佬，这时毕竟涉及公司立场，也是愿意帮忙的：“我看，这个药品上市有一段时间了，可以回收数据看一看完全治愈率情况再看怎么补救，小倪，你怎么看？” “只要数据真实，我没有意见。”考虑到亚塔利单抗的市场调研，再看到carrie煞白的脸色，倪图钧并没有再说什么过份的话。 等销售团队离开，研发部长把倪图钧单独留下又语重心长地聊了两句： “小倪啊，你比刚来的时候是温和多了，但这医学顾问的事不归我们管，你以后也少说两句。” “医学顾问帮销售篡改药品说明，是严重违规，介于当时情况，我已经很收敛了。”道德底线问题是倪图钧最不能忍的。 “话是这么说，别人的部门管理，我们也不好插手，我们自己部门么……上次和你提的事，考虑的如何了？”研发部长一个生硬的转弯，道出了留他单独聊的本意。 原本收拾东西打算走人的倪图钧不得不把平板放回桌上。 “我以为上次的回复已经很清楚了，我只想做这两支新药的上市研发。”他有些无奈，但对待这个快退休的老部长仍然保持耐心。 “我和bruce也汇报过，他很支持，虽然你还年轻，但绝对有管好一个部门的能力。一开始他还担心你在人际关系处理上会有问题，但这半年进步明显……”部长还是老样子，絮絮叨叨起来就没个完。 “所以今天的会让我来参加，也不仅是为了亚塔利单抗的调研？” “你看，你已经能看明白了，今天就是带你来亮相的，在公司里，你不可能单纯只呆在实验室……” “部长，道理我都明白。”这些陈词滥调他听了无数遍，今天不想再浪费时间，“未来的事，我想等亚塔利单抗上市再考虑。” “唉，看来也只有bruce能劝动你，”老部长见他盯着桌面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是不急，但你部里的事也都关心点，别老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我知道，集采政策敲定，ind申请拦截到今年年底。” 往后公司对原研药的投入占比绝对会减少，bruce也和他说过，br02只要不出岔子能赶上，未来h社对研发的投入，很难说。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今后h社在中国可能就不投入研发了？”拉开淋浴房的门，年方杰擦着头发问道。 还没习惯两个人如此坦诚相见，年方杰出了淋浴房还是给自己安排了一条毛巾。 “可以这么理解。”倪图钧倒是适应得很好，此时他已经泡在浴室另一角的浴缸里，浴室的回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更有磁性，“更准确的说法，原研中心不会放在中国……” 话说到一半，他走神了：年方杰原本刚冲完热水，薄皮透着粉色，原本就是粉色的地方红得更鲜艳，不自觉想象起他毛巾下的粉色。 “确定咱们两个人能坐下？”年方杰向他走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浴缸，的确tj一个人在里面显得很有富裕，但…… “可以，来吧。” tj屈腿给他让出位置，这个动作不管是t还是j都一览无余，他倒是挺坦然的，小杰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起了反应，摘了浴巾就赶紧钻进浴缸里。 这间公寓的主卫像模像样的配了一个大浴缸，还以为对倪图钧这么讲究效率的人根本是摆设，现在才知道，他几乎每周都要泡一次。 “锻炼之后泡澡，对于肌肉恢复也有好处，温热环境促进大脑释放内啡肽，可以减轻压力，属于一举多得。” 年方杰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澡堂，泡澡的经历很少，被他这么一说，很想试试。 原本宽敞浴缸坐入两个人之后多少还是有点局促，两人面对面各霸着一面，小心屈着双腿，都怕碰到了对方什么。 “好舒服……”全身浸入热水里，毛孔一下张开，尽管是盛夏，在空调房待久了，这样一泡仍然很舒坦。 比温汤更舒坦的自然还是有美人作伴。 热气氤氲下，倪图钧两颊带着茜色，头发拢到脑后，不知道是不是美人尖和他瘦窄的脸型，他露出全部额头的样子总显得秀气一些。 此时他双腿随意屈着，一手撑着露出水面的膝盖，难得显出惬意，和平时紧绷的样子判若两人。松弛的状态加上沾染着水汽的优美肌肉线条，让小杰心脏突突狂跳。 “今天那个会，你还难为carrie了吧？”气氛太过暧昧，如果不说些别的，年方杰下一秒就想朝他扑过去。 “怎么，找你告状了？”提到这个名字，倪图钧总是要皱眉，此时或许是热水真起了作用，他只是露出一分讥讽，嘴角还是一样带着笑。 “正好约她谈别的事，说起了一点，她都不做医学顾问了，你翻老帐干嘛？” “对于欺瞒患者的术语视而不见，这是道德底线的问题，我不认为这是冤枉她了。” 嘴里说的是别人，可此时倪图钧却眯起眼睛，对着年方杰细细打量起来：“你最近练的，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年方杰挺得意地摆了两个动作，他眼睛不敢乱看，否则此时就该发现，水下的端倪已经冒头。 吃了体脂低的福利，没怎么涨肌肉的小杰也已经能有很明显的腹肌，手臂线条也因为搏击越来越好看了，臭美一分钟后他才感受到对面灼热的视线，又追问道： “所以你意思是没难为她，你真没一点私心？” “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倪图钧沾着水又把头发向后捋了捋，戏谑一笑，“我就是吃醋，怎么了？” 第58章 “你怎么这么容易吃醋啊倪图钧？”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大方，年方杰倒是有点想笑。“你才是正经有前女友的那个，我都没说什么呢。” “比如…你想说什么？” “比如……我也可以问你，现在我们在做的事，你以前和前女友是不是也做过？” “想知道？先过来。”倪图钧向他伸出手，年方杰握住，在浴缸中转了个方向，坐到倪图钧身前。 两人同在一侧，再宽敞的浴缸都变得拥挤，年方杰收着劲，不想靠得太实。 可陶瓷表面太滑，不好借力，潮湿的皮肤之间又更容易贴得紧密 ，他只能勉强攥着浴缸壁，才不会彻底靠到倪图钧的身体上。 “如果要扯这些，我要吃醋的，可不止她一个。你的过去可比我多多了。”tj凑到他耳边，从唇缝间挤出一句。 糟糕，这个问题太尴尬，按tj的较真劲，真不会放过自己。 “这样有点太挤了，我还是回……” 正想找借口拉远距离，却手上一滑没抓住池壁，年方杰一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压到倪图钧身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啊！压，压到了？”年方杰自己给自己吓得不轻，怕给tj意外来了次断子绝孙。 “躲什么？真有没告诉我的？”倪图钧倒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抱住他坐起来一些。 手臂紧紧扣在他胸前，此刻他看不到倪图钧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在耳边的气息，变得粗重。 第51章 领带 浴缸里的水被他刚刚一跤溅出不少, 水波还没完全平复，仍在浴室中此起彼伏的回荡，两人的交谈也戛然而止, 炙热的水汽中只有暧昧的呼吸声和水声。 年方杰的背后被一片比水温还烫的皮肤彻底包裹住，身前的手臂使着力护着他，绷紧的小臂上浮着青筋, 性感到极致。 “回答呢？”耳边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对耳垂的轻咬, 似是惩罚。 原本就已经心乱如麻的年方杰被这样一激，血液全都冲向了下半身。 “今天这样的，从没有过, 也没想过。”带着被质问的恐惧感，他回答道。 “是这样的场景, 还是……状态？”水下倪图钧的另一只手怂动过来，年方杰只觉得周身过点一般突然绷紧。 “都……没有……” 那双手分别在指尖上用了些力, 害他抓紧缸壁的手捏得指尖发白。 “紧张了？帮你放松一点。” tj的指尖的动作让小杰想起他早上给自己上发蜡，轻柔地搓开发蜡, 再揉捏到发顶, 每个动作都精准, 起效, 让他没有余力再多说一句话。 “我没想拷问你, 只是想听实话。” 水波的涟漪暧昧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同心圆，圆圈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小，水波却越来越大, 水声如潮汐般起落。 年方杰的背绷得像一张弓，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和脸颊，耳垂上的吻让他不知所措, 腿在浴缸里无力地划动却找不到着力点。 “你呢……”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空隙，他才终于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倪图钧手上的动作一滞。 “你，对别人这样过吗？” 爱欲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尽管沉浸在tj的爱抚里，他也仍然能感觉到，背后的人用力加速的心跳，浓重又急促的呼吸，还有水下的…… “当然，只有你。”一声轻笑已经代表了所有，倪图钧手一松，正当小杰以为自己要向下滑到沉水时，却被他托住了腰。 “……上来。”一句嘶哑的，像已经等待许久般的催促，也把小杰的忍耐推到了极限。 *** 重新躺回被松木味包裹的床上后，倪图钧一个人在浴室收拾了挺久的。 他有这么点不算严重的洁癖，玩得时候再乱都没事，但一定要当天收拾，收拾起来还不让帮忙，刚才几乎又是把年方杰抱出浴室的。 第一次之后他就是这样，事后不多说什么，善后都他来，只让年方杰躺着。 那时年方杰就知道，不比表面的冷漠，tj是个很有同理心的人，比一般人的同理心甚至都强一点。 然后他最喜欢的，还是重新回到床上的tj，带着刚才的温存余韵和疲惫，总是喜欢凑到他身边，把他左左右右都亲一遍，累了就抱着他直接睡，不累就再聊两句感想。 今天tj还给他带了杯洋甘菊茶，说是泡澡后要补充水分，温柔的草药香配上温柔的吻，年方杰觉得自己今天的梦都一定是甜的。 “我和前任没有瓜葛，她已经结婚了。”从背后搂着他的倪图钧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疲倦。 “干嘛？突然之间？”年方杰正要睡着被他不大的声音吓了一跳。 抱着他的手在腰间又紧了紧，与他整合后背都贴在一起，就像刚才在浴缸里时一样。 “还是得和你说清楚。她，是雅钧的朋友，我回国很可能会碰见。”tj应该是闭着眼睛在说话，嘴贴着小杰的背，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回国的事，是年方杰一直在劝他尽快的。这次生病，正好证明了团队离开倪图钧几天，也能正常运作，而他母亲的身体不能等，回去看看总是应该的。 综合考虑之后，倪图钧终于开始看起了回国的机票，也在不停计划回去几天的事。 “我不担心你。”拉过他在身前的手，年方杰也闭着眼睛回复道，“哦，你也不用担心我啊，我不会变异性恋的。” 脖子后感受到几声轻笑的鼻息：“我知道，我也没真的那么吃醋。” “那你怎么还老提？” “你不觉得，那种时候，提这个，特别……有感觉？” “……倪图钧你开窍了以后真的，挺爱来事的。” 想到刚才在浴室的事，两个人缩在一起又笑了一会。 “开窍”说的就是他病愈之后，像是开始自己感觉的探索试验，餐桌，书房……真是低估了科研人的创意。 “我这算不算也进入了你的临床二期了？”翻了个身和他正对，年方杰拿额头抵在他的山根上，眉骨的凹陷正好卡着他额头的弧度。 “嗯……那我不会放你入三期上市的。”倪图钧用迷离的声音回答，“你只是我一个人的……靶向药。” tj母亲的生命体征逐步稳定，而他终于完成了亚塔利单抗第三个疗程的方案设计，计划在七月底回国探亲。 在公司里，两个人仍然保持着有效距离，特别是年方杰虽然工位还在研发部，工作重心却早就偏移，所以没人把两个人最近的变化联系到一起。 “你这头发，最近是找到窍门了啊，越来越听话了。”只有becky偶遇他时，才会八卦地贴上来问两句，“也是倪图钧教的？” “他早上帮我弄的，我快学会了！”只要提到tj，他的耳廓就会忍不住红起来。 “领带呢？又是他的？” “我自己的，但他今天戴的是我的。” “我说你们啊！”纵使是becky，也有点听不下去了，“比女生还能秀，是怎么做到的？” 也只有对你秀一下了，年方杰心想，和莎莎，他也不敢说太多。 但其实他还有更多没说的：他现在戴的运动手表也是tj的同款，运动鞋也早换成了情侣款，倪图钧现在买东西总是不同颜色买两件，还经常“偷”他的，领带，水杯，t恤…… “你们也觉得最近倪老师变很多吧？”东南亚餐厅，刚上了青芒果色拉maggie就忍不住八卦，“我觉得最近的传言八成保真。”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怎么觉得倪老师没什么变化。”他们一提这事，年方杰就觉得自己后脑冒汗，吃了一口青木瓜色拉。 “怎么没有？他今天的领带是植物图案的，和他平时风格完全不一样，一问就说是女朋友送的！” 咳咳咳咳咳！ 我说过送他啊啊啊！这条领带一次都没带过啊啊啊啊！ “对不起，这木瓜色拉有点辣。”这都能看出来吗？年方杰给自己哐哐灌水，“这也没什么吧，别人送了东西，戴也正常。” “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凶。”carrie嘟着嘴，也夹了一筷子色拉吃。 “jeff你这时候，怎么能这么直男啊，他这是在秀恩爱呢。”maggie兴奋地继续说，“咱们天天实验室一起泡着，真的感觉区别好大，对吧steve？” “你们别说，前阵子，倪老师加班，我还以为他女朋友肯定得生气，最近看他加班都带的饭都变样了，真的，那照烧鸡排，看着都好吃。”steve对吃的真是过目不忘。 的确，那个照烧鸡排倪图钧连吃了三天，今天早上还在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做一次，可我已经吃腻了。年方杰忙着给服务员腾出上菜位置，心里直嘀咕。 “哇，如果都带了爱心便当，那是不是都同居了呀？”刚放下的炸春卷，maggie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 这也能猜到吗？年方杰赶紧夹了一个春卷堵住了自己的嘴。 第59章 “所以错不了，他这次休假一周，绝对是回去领证了。” 噗—— 刚入嘴的春卷，它怎么自己又飞出来了？ “烫烫烫，你们春卷吃慢点，刚炸出来太烫了。”年方杰见大家都看着他，只能假意关心起来：“真假的，可倪老师申请里也就写了探亲啊。” “害，咱们那破系统里的休假理由，谁会认真填啊？” steve举着一只炸鸡翅，像模像样地指指点点： “我过来人身份和你们说啊，倪老师前阵子通宵熬夜，压力大到都生病了，他工作上的事什么时候这么痛苦过？肯定是在背着女朋友准备求婚。” 这都行？ “你看，这段时间心情好，不就是求婚成功了？” 还让他对上了？ “现在说要请假回家，还写的探亲，肯定回家见父母啦。” maggie和carrie听得连连点头，年方杰也只能用鸡翅把嘴里撑满，防止自己绷不住。 “你们说到时候倪老师结婚得帅成什么样啊？会给我们吃喜糖吗？” “a国结婚有喜糖吗？” “他应该还是中国籍吧，按中国的习俗来肯定得给。” 你们真的越扯越远了…… “所以倪部真的要结婚了呀？”carrie听得津津有味，“新娘的照片有了吗？” “没呢，这得问jeff了。” 这时候怎么又扯上我了？ “抱歉，这个真没有。”年方杰刚把嘴里横着的鸡翅拿出来，恨不得这会再放一只进去，“倪老师从没和我提过女朋友的事，我都没法问。” “下次，你得让倪老师给你介绍经验了。”steve教育道，“你看看，人都快赶上我进度了，你干什么呢？” 第52章 健身 “哈哈哈, 我这一天天忙的，哪有空考虑这事。” 关于这种问题，年方杰应付起来早就驾轻就熟, 他举起手上的泰式柠茶：“别绕着八卦了，今天咱们一起吃饭，主要是为了庆祝carrie即将升职的。” “对对对！哎呀怎么忘了, 祝贺啊carrie，马上就升s1了！”maggie一拍脑袋, 也举起了饮料，“虽然你放弃做医学顾问很遗憾，但能升职也是好事啊！” carrie收到大家的祝贺, 意外之下腼腆地笑起来：“谢谢大家。还是不做医学顾问了，上次为了几句破注释, 差点被处罚。” 她指的是之前和倪图钧开会的事，年方杰一听, 却觉得有些刺耳。 其实具体情况，较真的倪图钧已经都和他说了, 连他这个三脚猫都知道, 这是一条原则性错误, 她却只说了一句“破注释”, 很让年方杰意外。 “对！研发老古板多, 就喜欢扣字眼，特别是部长。”被戳中痛处的steve义愤填膺地跟上，“几个错别字来回改, 我快被烦死了。” 在这种场合，当然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年方杰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 可他此时看着carrie，觉却得她在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仅是妆更浓更精致，或者打扮比以前更成熟，更像是某些深层的东西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总是有人在人生的岔路上分道扬镳，朋友也是如此，carrie也只是终究妥协给了生活，年方杰并不怪她。 所以，更要珍惜身边能继续同路的人，比如becky，比如莎莎，比如tj。 “谁让你乱说了，领带我什么时候说送给你了？” 吃了晚饭，年方杰忽然又想起这茬，气得对着还在厨房搞卫生的倪图钧就来了一脚，不出意外地被他躲开了。 “那我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借我的？”这人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歉意，边擦着灶台，还边带着得逞的微笑。 那条领带是年方杰以前去英国旅游的纪念品，他很喜欢都没舍得带，原本打算就这样收藏的，没想到被倪图钧看上了。 “行吧，送你，你带着也确实合适。”送给他，年方杰一点意见都没有，“tj，仔细想想，我都没正经送给你过什么，都是你在送我东西。” 的确是这样，一开始年方杰还记着小帐，后来他动不动就爆金币，真已经记不过来了，现在住在一块，更不知道怎么算。 “我生日是8月底，也快了，那你准备一下。”倪图钧在这种时候嘴上从不认输，麻利地把最后两个盆子放进消毒柜，转身就给年方杰来了个突袭。 “哎，等下还去健身吗？”见他亲了一次还不够，年方杰向后躲了躲。 “去，但可以先热身……”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年方杰一看，是老弟打了个视频。 “需要我回避吗？”倪图钧识趣地退开一步。 “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就行了。”老弟好应付，他走到沙发上接起来，“嘛呢，豪仔？” “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号的年方杰，年方豪带着好不容易获得手机的兴奋大吼一声，“呀，你又搬家了？怎么好像酒店里一样。” “哦，我这两天租的房子水管坏了，没法洗澡，住朋友家了。”特别合理的理由。 “哦——你好基友这么有钱啊？” 厨房里正在喝水的倪图钧呛咳起来。 好小子，把你哥刚才被偷袭的仇这就给报了，干得漂亮。小杰心里暗笑。 “你把我好基友给吓坏了老弟。”年方杰对着正诧异向他看来的倪图钧解释，“他们大学生之间好基友好基友叫着玩的，你别当真。” “哈哈哈哈抱一丝。对了，哥，我妈同意我来上海了，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年方豪一放假就想逃离老妈的管束。 “我这……等我水管修好，让我想想啊。”他翻开日历，看了看倪图钧共享给他的航班时间，“你就8月初这一周来吧。” “好嘞，等我妈买了火车票再联系，哥，你换电脑了嘛？” “……我好端端换啥电脑，你上次来装的steam没卸载，来了自己看吧。”这小子，还是三句两句不离游戏，年方杰无奈地应付了他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还以为你先我一步，已经和家里人说了。”一旁的倪图钧把健身用的水瓶都准备好，此时正倚着门框等他电话结束。 “哈哈哈哈哈，把你吓得不轻吧。”想到刚才的tj就觉得好笑，总是游刃有余的他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值得反复回味。 “只是惊讶，倒不算惊吓。”倪图钧还在嘴硬，推着他回房间换衣服。 今天是年方杰期待又害怕的训练日，说害怕是因为做器械训练的时候，倪图钧就是他的教练，比花钱请的教练严格的多了。 期待是因为，健身房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不用顾虑的公共场所，能有些肢体接触，互相擦汗，共喝一瓶水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他特别喜欢看倪图钧练，看他发力时专注的样子，他就算力竭，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很酷。 周围人欣赏倪图钧的表情也总让他很满足，看到他组间休息有人偷偷瞄他的重量，给他擦汗时其他人羡慕的眼神，这些小动作就足够填满他仅有的虚荣心。 当然，还有一些期待，是留给更晚的时候。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倪图钧总会给他点承诺，哄他再多做几个，让他能振奋地再来一个也行。 比如今天，他在年方杰耳边耳语了几句，本来一个都起不来的小杰一下又推起来了一个，等拉伸的时候，哀嚎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两倍。 不知道倪图钧听到他拉伸时的滋哇乱叫，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在外面总是不太露出表情，整个人戴着厚厚的铠甲。 当然，年方杰是不着急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会全都记着，等再晚些的时候都说出来： “你刚才拉伸的时候怎么叫的，再叫给我听听。” 一进家门，倪图钧就迫不及待地从后面抱住他，重新按压他刚才酸痛的部位。 家里的床离得明明很近，却又离得很远。 两人新换的运动服就这么被扔在地上，一件灰一件白，一模一样的款式，交叠着躺在地上。 “至少……先到床上……” “你今天表现很不错，不想先领奖吗？” “呜！” 室内的空调开得低，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抵着他的背，恰好让他过热的身体降温。 “你说，那个男人离你那么近，在想的是不是也是这件事？” “倪图钧，这种时候，能不能别问问题？” “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喉头漏出一段零碎的声音，代替了年方杰的答案。他的手指插进倪图钧的头发里，不自觉地握紧，带领着他。 “tj……松开！别……啊！” 那双绿眼睛这时才抬起来，带着陶醉，在夜色下变得冶艳。 “怎么能松开，这是我的奖励。当然，我还要更多。” 等他们终于倒在床上的时候，tj的奖励开始了。 力竭的时候，明明他可以表现的如此淡定，这种时候，他并不打算管理自己的表情。 第60章 接近终点时，倪图钧克制不了自己的速度，他就那么贪恋地看着小杰的脸，听着他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又看着他的脸逐渐发烫，张着嘴狼狈的呼吸，倪图钧的嘴角总是压不住的笑。 “撑的住吗？”他把他翻过来。 年方杰今天手臂练废了，tj又给他“贴心”地拿了个枕头垫着。 “谢谢啊。”头发又湿完了，小杰把额头都抵在枕头上。 “结束再谢也不迟。”tj一手扶着他腋下，和他紧紧贴住，轻轻拍了他一下，“来了。” 这段最后的冲刺，两人的节奏，呼吸全都同频。 tj把下巴抵在小杰的肩膀上，搂紧他在他耳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又一遍一遍的说“我爱你”，一直说到嗓子都哑了，直到趴在他肩头睡过去。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年方杰试图翻个身，却又被tj抱住。 人机终于变成了另一种机器吧，回味着今晚的事，他不由地想。 距离回国的日子越近，倪图钧要他的频率就越高。 “你是不是有点焦虑？”这天等他们关了灯都重新躺下的时候，年方杰问。 “看得出来？”这就是承认了。 “反正我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只要是在家里，tj只要有空，几乎是想尽一切办法，挂在小杰身上，很不得睡觉都整晚搂着。 “我……心里没底。”很难得，除了生病那段时间，倪图钧还是很少提及感受，“不知道该怎么对雅钧，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 “你这么久没回去，真得做好准备，生病的人，变化很大的。”年方杰想起自己爷爷病危的时候，原本挺高大的一个老人，竟然最后在床上缩得这么小，真切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嗯。” “也别太担心，你愿意回去，就已经是改变了，把你做的努力告诉他们，你也要相信，家人一定会懂你的爱。” “嗯……” 第53章 礼物 “你见他干什么。”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年方杰觉得挺好笑，“小豪那小子，来了我这也是整天打游戏。” “听你和他视频, 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很有意思。” “这时你倒不吃醋了？” “亲弟弟，怎么可能抢得过。”tj缩在他颈间笑着，鼻息挠过他颈侧, 有些痒，“要是带你见雅钧, 可能她和你更聊得来。” 是啊，小豪见了tj，应该也会觉得他很酷, 要是真能让他以tj为榜样好好学习就好了。 可是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忽然很能体会, becky那时说的愧疚感。 越是爱他，越想许诺他获得更多的爱, 获得更多的祝福，尤其是家人的。 而他们这样的人, 又有多少人能获得家人的祝福呢？ 倪图钧这样一个一生都带着荣誉, 站在领奖台前的人, 却在这件事上, 只能和他一起, 闷在这个狭小的衣柜里。 “怎么了？忽然不说话。”tj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就算看不见表情，他也能发现小杰的情绪。 “没什么, 我只是……”以前总是他发现tj的情绪，现在竟然一切都反了，“就是忽然觉得, 挺对不起你的，和我在一起，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又想起草丛里的小猫，明明没有错，却仍要避人耳目的活着，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人类当然不至于如此，可舆论的鞭笞也生不如死。 “我从没这么觉得。”倪图钧直起身来，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你是唯一让我体验到幸福的存在。” “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可的，让家人接受你爱上同性，在中国，还只是一件很小众的事。”一声叹息不自觉的从年方杰口中流出。 “以前的中国，不结婚就是不孝，不是吗？会改变的，只是需要契机。” 他的手摸着年方杰的卷发，沿着头皮给他梳顺，指腹的力量让人安心。 “在契机来临之前，我会陪你等，只要你同意，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任何人，你是我的爱人。” “别，别说。” “为什么？” “你还有余地，tj，”小杰诚恳地看着他，“你不用非得掺合进来，如果我们的结局不好，至少，你有退路。” “退路？”倪图钧笑了，好像这是一个笑话，“你发现亚塔利单抗秘密的那个傍晚，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去喂猫的那天？”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约会。 “你不知道那天，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没冲过来抱住你。”倪图钧摸着他的脸，几近嗫嚅地诉说着，“还问我喝不喝酒，喝了酒，你还能回家吗？” 突如其来的动容迷了小杰的眼睛，他想用被子偷偷擦去眼泪，却被tj一把搂进怀里。 “你说你没送过我什么，可对我而言，你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他温柔的声音混合着稳定的心跳，从胸腔中传出，“你怎么会见不得光？在阳光下你有多好看，自己不知道？” 这天晚上年方杰差点哭崩了。 他这么多年来，在公司里处心积虑地伪装成直男，看似是对社会规则的妥协，可实际上，内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仍然把他像珍宝一样搂在怀里，放在心里，肯定他最阴暗的自卑，他幸福得只能一遍一遍地再吻他，抱着他直到睡着。 对待爱情，他向来消极，总是忍不住往坏处想，总是想着如果分手了怎样，可是对着倪图钧，他什么坏的都不敢想了，只希望能永远，永远和他这么好。 年方杰把原本答应莎莎的聚餐给取消了。在倪图钧回国前，他只想陪在他身边，给他天天做照烧鸡排也行。 “这是？”倪图钧一脸疑惑的看着手里的纸袋。 “两条丝巾，深色的给你妈妈，浅色的给你妹妹，你大哥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还有点吃的，你就随便分一下吧。”年方杰依次告诉他。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家不会互相送礼物。”倪图钧嘴上这么说，却稀奇地看着两条丝巾。 “我知道，可是谁收到礼物都会开心的。你回去是去破冰，更需要带一点，对了！”好像想到什么，年方杰又向厨房跑去。 不一会，一包香菇鸡泡面就丢了过来，顺着抛物线看见小杰在不远处笑：“这个，差点忘了。你和你妹妹的通关密码。” “她会记得吗？”默默把泡面塞进行李箱，倪图钧还是不太放心的问。 “不记得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要告诉她这件事带给你的感受。”年方杰拍着他的肩膀，过来人的语气道，“我和兄弟们，也都闹过别扭，谁先拿出通关密码，就相当于是道歉了，百试百灵。” “那……我们是不是也有？” 腰间一股力将年方杰拉近，倪图钧整齐打开的行李箱正中央，赫然放着他做的那罐特质太妃糖。 “你带着这个干嘛？” “见不到你，至少可以睹物思人？”轻轻一吻落在小杰的脸颊边。 *** 再怎么祈求时间过得慢一点，都会到倪图钧回国的那一天。 小杰开车送他去机场，一路送他到安检。 “行了，你自己保重。”稍正式地站定，年方杰和他告别。 面前的人张开双臂，用只有对他才会露出的温柔语调轻声招呼：“过来，抱一下。” 他们从来没在公共场合表现出过亲密，只有在关灯的电影院里偷偷勾起手指牵过手。 可这时想起两人会有一周无法见面，小杰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彻底把自己交给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想把tj的味道留在心里。 “我不在这几天，能不能申请从试用期里扣除？”倪图钧在他耳边轻声问。 “当然，我很公正。”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在意这个。 “谢谢你，帮我赶走了最后的焦虑。”一个轻巧的吻留在年方杰的耳边。 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年方杰才转身，重新回到自己陌生又熟悉的生活里。 他没按倪图钧说的把车开去自己的公寓，还是把车停回了他小区。等他回到自己温馨的小公寓，过去的一个月就像一个梦。 第一天晚上，年方杰就在自己已经睡了五年的床上失眠了，枕边少了一个阴影，身上少了一份重量，没想到会差这么多。 太没出息了，小杰，明天还得上班呢，他对自己说。翻来覆去，最后在倪图钧落地的消息进来之后，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母亲的情况，比倪图钧料想的好得多。 最主要还是他想得太坏了，这两周雅钧一直不让他们通话，他心里的设想已经越来糟。 她虚弱，消瘦，但意识清醒，精神也尚可。当然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倪图钧也不敢太仔细的回忆，生怕自己被回忆牵着，在母亲面前动了感情。 母亲是最不喜欢他们表现出情绪的，她希望一切都井然有序，包括孩子。 第61章 “tj，”母亲轻轻向他点了点头，“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雅钧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不愿意正眼看他，这会让他进了病房后，自己就关上门离开了。 “我听雅钧说了抢救的事，万幸，情况稳定了。”倪图钧看了一眼点滴的标签，又拿起床头的护理记录翻阅起来。 “别看了，拿些都没什么意义。”母亲示意他坐下，“床头柜第二格的资料拿出来吧。” 照着她的指示，倪图钧拿出了一沓整齐的笔记，是母亲的手书。母亲的字很好看，在重病中仍然写的娟秀整洁，即使内容非常残酷。 “遗产公正？墓地手续？”翻看这些手书内容，倪图钧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 “雅钧太感情用事了，这些无法在她面前提。”母亲缓缓转头看着他，“博钧也是一样，只有你，能去帮我处理。” “妈，”倪图钧把这叠计划合上，暂时不愿再打开，“我的药临床二期试验，还可以加一个被试患者，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母亲陷入沉默，倪图钧继续说道：“可能您有顾虑，但亚塔利单抗是针对子宫内膜癌的精准控制药，目前的两个疗程之后，患者病灶都能达到10%的缓解……” “tj，”母亲打断他，“我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承受长途飞行了。” 心率监护发出的平稳滴滴声并没有办法填满整个病房中悲伤的沉默。 倪图钧不是没看到，母亲已经瘦削到隔着被褥都能看清骨骼的凹凸，也不是没注意到她往日总是严厉的绿眼睛此刻深深陷进了眼窝里，他只是固执的，还抱有一丝希望。 “tj，”母亲向他伸出枯槁的手，允许tj握住，这是她最亲昵的表示，“我知道你的研究，我都知道。” 母亲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像自言自语一般： “当年你祖母去世的以后，你没日没夜的学习，我就知道你在研究林奇综合症，你的论文我看了，专利证书的照片现在还存在我的手机里。” 倪图钧低着头，看着那些整齐平整的遗愿清单上生出褶皱。 “那为什么，确诊的时候不告诉我，明明我可以安排……”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轻得听不清。 那只瘦弱爬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倪图钧修剪整齐的指尖。 第54章 冰释 “你呢, tj，不要我们的推荐信，独自考去o大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在学校彻夜呆在实验室的时候，又在想什么？”母亲的语气不是怪罪，只是单纯的疑问。 “我只是……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 “这也是我的想法。” tj抬起头, 在母亲的脸上找到了一丝虚弱的，他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 最期待看见的微笑。 “tj，我对你的要求最严格。有时候，甚至是过份严格。你的成就, 我很骄傲，但你的性格, 也让我很自责。” 母亲的身型，在他眼前逐渐变得模糊。病榻上瘦小的身型, 和他记忆中的母亲重合起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你和雅钧却还是在这场失败的婚姻中选择了我。我能做的只有教会你们独立, 让你们有能力去找寻自己的幸福。” “妈……” “tj, 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 总是严厉苛责着他的妇人, 此刻却带着恳切和期望的望着他。 那张灵动, 明媚，带着雀斑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tj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他的幸福, 他独一无二的爱人。 随即，他收起笑容，郑重地看着母亲的眼睛, 和他一样的绿眼睛： “妈，我需要和您坦白一件事。” 母亲安静地坐着，等待他说下去。 “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面前的妇人瞪大了双眼，其中闪过很多倪图钧无法读懂的情绪，但很快，她那双浑浊的绿眼睛又恢复了平静，她坐起身问： “有照片吗？” 倪图钧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这是他生病时偷拍的，照片里的小杰坐在他房里的单人沙发上，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脑。 母亲的手指点击放大，小杰柔和的五官出现在屏幕中央，窗外的阳光把他额头卷发，温和的轮廓，还有如玻璃珠般的浅棕色瞳仁打得透亮。 “是个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孩子，和你很般配。”从未在母亲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评价，倪图钧心里也如同被圣光照亮般温暖。 “您……不会反对，是吗？”倪图钧看见她脸上柔和的神色，确认道。 母亲摇摇头：“当然不会。” 他们已经聊了太久，母亲有些累了，倪图钧帮她把背后的枕头重新拍松，拿着水杯和吸管小心递给她。 “你的爱人，教了你很多。”从未见过倪图钧照顾人的样子，母亲有些愕然。 “您教会了我爱，而他，教会了我如何表达爱。” 悉心整理好母亲的被角，倪图钧重新坐下来，再次翻看起母亲的手书，计划着如何利用自己回国的时间去办完这些事。 “tj，我也需要想你坦白一件事。”本以为母亲睡着了，可她忽然睁开眼睛，坚定地看向他。 倪图钧放下手中的平板，略微坐正。 “你还记得betty阿姨吗？” “记得。” 那是母亲的挚友，小时候，betty阿姨总是来他们家，那是个总是伴着欢笑，充满活力，身姿灵巧的a国女人，每一次来都会带着给三个孩子的礼物。 后来某一天他听说这位和善的女士因疾病去世，母亲为此伤心过很久。 “她……是我的爱人。”母亲的声音里有一种鲜少出现的温柔。 倪图钧应该震惊，可头脑中的某一部分，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记得母亲与betty在一起的某些片段，她笑得这么自然，这么健谈，与平时的寡言和严肃判若两人。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这与他和年方杰在一起时的状态如出一辙。在爱人面前，谁都会化作最无防备的纯粹状态，母亲也是一样。 “那为什么，还要和父亲……？” “东亚家庭的文化，你的祖母，是无法接受这种事的，结婚是我唯一的出路。” 嫁给洋人且早年丧偶的祖母，年轻时对母亲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她留在a国所有的希望，都在母亲一人身上。 “你的父亲很爱我，我也尽力在扮演一个好妻子，可betty的离世，让我无法再继续维系这段表面平和的婚姻。后来，你的父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把自由还给了他。” 这混乱又复杂的感情中，最无辜的就是父亲，他始终不能明白母亲对他的态度，为什么总是不温不火，直到最后失望离开。 “tj，这是我原本想带进坟墓的秘密。”母亲闭上双眼，从眼角，流出一滴泪，“你果然……是最像我的孩子。” “betty阿姨，我记得她的中间名，是june？”一个猜想在倪图钧的脑中成型。 “是，你们的名字，bj，tj和yj，都来自betty june。”母亲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不允许父亲和孩子们改动的小名，都源于母亲对betty任性的爱。 “你可以恨我，tj。”用柔软的纸巾擦去母亲眼角的泪，她疲惫地闭上眼，“可以和博钧一样。” 关上母亲病房的门，倪图钧靠在门上，闭目站了很久，试图理清心里混乱的情绪。 他该恨吗？还是该原谅？ 作为父亲的孩子，他感到愤怒，不平，背叛，可作为母亲的孩子，他同情这份见不得光，无法实现的爱情。 该怎么办？小杰……他好希望年方杰在身边。 *** “上去上去！” “右边草丛，当心！” “大招好了，上！” “帅！拿下！” 周五晚上，12点35。 年方杰已经快睁不开眼了，一个晚上带着年方豪上了4颗星。这小子不对劲，技术不赖啊，平时真有在学习？ “哥，你说咱这周末能上王者不？” “能不能上王者不知道，我现在想上床了。”哈欠一个连着一个，他累了一个星期，此时只想倒头就睡。 正被年方豪按着查战绩，一条语音拨了进来。 tj？ “我接个电话。”说完他就往房间走去。 “嚯，什么人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没理睬小豪的疑惑，他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他点开语音。 “还没睡？你弟呢？”似乎对他接电话的速度有些意外，倪图钧连着提了两个问题。 “刚打游戏呢，这会我回房间了。”年方杰二话不说，先把自己安排到了床上。 “打什么游戏？” “这你都关心？”受不了他，问起来那个完，年方杰捏着自己的眉心安排了一节挤按睛明穴，“就那个著名的5v5对战游戏。” “等我回来，你教我。” 第62章 “你才刚去呢倪图钧，”眼睛的酸痛有所缓解，年方杰又睁眼看着天花板，“你呢？还好吗？” “嗯。”倪图钧似乎在边说边走，那头的风声呼呼，听不清他的情绪，“我妈情况还算稳定。” “雅钧呢？” “她先回去了，没说上什么话。” “这样啊。” “嗯。” “……” “……” 绕半天，倪图钧还是没说明自己来电的意图。 “客套够了吧？”年方杰也不想和他绕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就问，“你知道中国的时差，这个点来电话，是不是有事？” “瞒不过你，”他好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我猜你可能睡了，但……想听听你声音，运气不错。” “想我了？”听到了想听的，年方杰嘴角扬了起来。 “很想。”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下定决心般的，又开口，“和我妈说了，我们俩的事，她看了你的照片，说你像天使一样漂亮。” “伯母太过奖了。”年方杰并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只能礼貌地苦笑。 “她……还说了一件事。” 年方杰听着听着，人又慢慢在床上坐起来了。 “你妈妈总说你像她，这是一语成谶吗……” “可以这么说吧。”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泄力的叹息。 “累了吧？回酒店调整一下？” 这么大的信息量，换了年方杰得一个人在房里闷好久才能消化，tj刚经历了长途飞行，又见到了病重的母亲，又是这样意外的故事，用身心俱疲来形容不为过。 “听见你声音，已经好多了。”倪图钧准备起身，“我去帮她办事，等回酒店，可能已经是你那儿的早晨了。” “那……你自己注意，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嗯，小杰，”倪图钧忽然在挂断前叫住他，“我爱你。” 年方杰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就能带小豪上王者。 语音没法回，他就给tj回了微信，又加了两个猫咪拥抱的表情包才过瘾。 跑回客厅，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小豪刷着抖音已经头已经歪向一边了，看来刚才他们的对话是一句没听见。 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客厅里散乱的外卖口袋和沙发啥瘫着的人，年方杰摇摇头。 “起来，床上睡去。”他一脚把小豪撩起来。 “嗯？老哥你和基友怎么电话这么久，真谈恋爱吗？”醒来之后的小豪挠着肚子，没穿鞋就往房间里走。 原本倪图钧的位置睡上了个磨牙咂嘴的小子，今夜，看来难熬。 第55章 照片 为了能在一周内完成母亲布置的事, 倪图钧每天都忙到晚上，几乎注意不到时差的影响。 只是能每天听到年方杰的声音，就让他感觉到平静, 母亲的秘密，他打算也永远放在心里，不再去评价。 和雅钧, 却迟迟都没有机会好好聊一聊。 直到某天下午，把几件完成的事都交代给母亲后, 陪着她入睡，倪图钧轻手轻脚地关上病房的门，却看见雅钧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刚才不进去？”事先并没有准备, 倪图钧略显尴尬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和妈在说重要的事，看样子, 不方便打扰。”雅钧的声音低低的，她眼眶红肿, 眼下的乌青一看就是很久都没好好休息。 她的视线汇聚到倪图钧手上的资料上，他仔细把它们折叠平整。 “是妈给我布置的任务。”他轻声向雅钧解释。 “她给我们所有人都布置了任务, 就和以前一样。” 以前母亲就是这种人, 她工作忙的时候 , 博钧负责采购, 雅钧负责准备伙食, tj负责打扫卫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kpi。 “你和博钧都是什么任务？” “博钧帮她订了安宁病房，我……”忽然之间, 雅钧的眼眶又红了，“她让我在她去世后，联系参加她葬礼的同事。” 的确是非常残酷的任务, 雅钧捂住脸，小声地啜泣着：“我觉得我做不到……” 小时候每次雅钧哭，倪图钧都会摸摸她的头。 这时，先他反应抬起的手，已经悬在了半空，他把手握拳，慢慢收回，化作一声叹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来。” 就像那时雅钧切菜伤了手指大哭，再也不敢碰菜刀的时候，倪图钧会默默上前，替她把剩下的菜全都切完。 “不行！”雅钧激烈地摇头，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这是她最后的任务啊，我必须……” 最后……倪图钧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个词。 他们无言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们都曾这样无言地坐在，好一点的时候，一起看电视，不好的时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当对方不存在。 这种熟悉的尴尬蔓延开，即使放任时间流逝，一切也就不过是维持原状没有损失。 但此刻，倪图钧却很希望去填补这片空白。 “雅钧，”最后他站起来开口，“有东西给你，在这等我一下。” 雅钧讶异地抬起头看着他虚掩上病房的门。 很快，倪图钧就走出来，拿着他藏在病房里的纸袋：“从中国带来的。” 雅钧挂着泪的双眼又瞪大了些，她从没收到过来自家人的礼物。 “我不清楚时机是不是合适，但……”倪图钧露出一个不太出现的温和表情，重新坐回去，“你看看吧。” 这个纸袋，是倪图钧到酒店后，第一件拿出来装好的，第一天来探望母亲，就一直藏在病房的抽屉里。 接过纸袋的雅钧还带着些许警惕，她抽出包装精美的纸盒，看见丝巾时，神色就柔和下来。 “你挑给我的吗？”她问。 “朋友挑的，我……不会这些。”不适应这种场合，倪图钧细细体会着内心的紧张，“我只知道你喜欢粉色。” “8岁的时候我喜欢粉色。”雅钧纠正他，可没有往日的气势汹汹，仍然仔细看着粉色交织的优雅图案，礼貌道，“你朋友眼光很好，谢谢，我很喜欢。” 收紧的心脏放松了一瞬间，紧接着又被雅钧拿起的下一件东西揪住。 “这是……”掏出最惹眼的泡面，雅钧充满疑惑，这深绿色的古早包装，在亚洲超市仍然随处可见。 “我前阵生病了。”倪图钧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他的中文，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彻底没了书面味。 “我的……朋友，问我想吃什么，就想起你以前给我买过这个面。” “那是我第一次泡面，我都泡烂了，没想到你居然全吃完了。”雅钧也记得这事，回忆起当时，竟然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我那时候很感动，但欠了你一句谢谢。”见她笑，倪图钧也放松了一些，“现在还给你。”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了。”雅钧摸着包装上仅供参考的鸡腿图案，小声说。 “我也以为我忘了，直到生病的时候，才发现，我什么都记着。” 倪图钧还能回忆起那碗面的味道，清淡面汤里混着油炸面条的丁点香味：“我甚至记得，那时，我边吃边在体会，这是不是中文老师说的，入口即化。” 十二年以来的第一次，他看到雅钧被他逗笑了。 “雅钧，”倪图钧深吸一口气，把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风筝的事，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鸡腿的图案上，被掐出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我那时，并不是不理你，我只是想抓紧时间，做更正确的事。比如，抓紧读书，早日毕业，还有，研发出能够治疗林奇综合症的药。” 这些话在倪图钧心里盘旋了太久，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想趁着情绪漫过记忆的水坝决堤前，把没有打乱的台词说完。 “我没意识到照顾病人是多琐碎和消磨的工作，把祖母和母亲都留给了你一个人照顾，是我的失误，我才应该向你道歉。” 啪嗒。 啪嗒。 眼泪滴在廉价的鸡腿图案上，一滴，接着一滴。 “对不起，雅钧。”说完了，倪图钧赶在喉头被酸胀感堵住前，把他想好的台词，都说完了，可他还想再说最后一句，用尽全力，再说一句。 “吃了这碗…面，然后…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知道是谁先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扑向了谁。 “我也没怪过你……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你，说，说什么……” 雅钧缩在他胸口，和小时候一样，还是这么小，哭起来不知道控制表情，嘴咧得很大，把鼻涕都要蹭在他衣服上。 倪图钧终于摸着她的后脑勺，连后脑勺的形状，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以为什么都变了，可其实，什么都没变，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家人，永远是家人。 第63章 *** 一地鸡毛。 这是年方杰对这几天工作的评价。 几个bp聚在一起说业务部的坏话，被人告状到了他这，几个人串通一气的不承认，可把他一顿好气。 还没给业务部反馈呢，快退休的大爷又来投诉了，说年轻人不愿意教他用新上的系统，建议人事部出个浅显易懂字又大的指南，劝了老半天，帮他把指南的字给放大成了200%，才算消停。 【我说哥们儿，那个匿名邮件侠，最近还真消停了，一点声儿都没了啊？你有什么头绪没有啊？】 jason哥们趁乱也来问进度了，年方杰答应他再仔细想想。 【jeff，有空的话，下午来楼上找我一趟，有事商量。】 哦，a总啊，今天之内恐怕…… a总！！ 说什么今天下午都得去一回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吗？”临近中午，原来约好一起去吃饭的小分队却一个个都临时有事。 “真不怪我们，倪老师一不在，医院那里就开始乱来，我们随便扒拉两口就得赶过去。”错过说好的大餐，没有人比steve更遗憾。 最终变成了年方杰和carrie的两人饭局，两个人也不想去太远，就在公司附近就近找了个地方解决。 “怎么现在想凑齐变得这么难了。”点完了菜，他们两个唏嘘感叹着，carrie调岗之后只能跟着销售经理的时间走，自由午餐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可不是嘛，我连最近的八卦都没和maggie姐分享呢。”carrie新染了头发，有些成熟的暗红色，圆脸因为化妆的关系也变得尖了一点，整个人都更时髦了。 “唉，他们不来，那我能先开个小灶嘛？”年方杰把手放在耳朵边，做了个偷听的动作。 “嘿嘿，jeff哥的话，当然没问题。”carrie拿起手机，翘起美甲点缀的手指上下滑动起来，“我呀，之前完全没注意，整理照片的时候忽然发现，我拍到了倪图钧和他女朋友咧！” 什么玩意？？ 还好刚才没在喝水。年方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努力在惊讶上又装出八卦的样子。 “哦！！快给我看看！” 照片拍的是倒闭前的terrance，放大露天的位置，确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刀锋般锐利的侧脸，除了倪图钧还有谁？ 他的对面坐的是一个浅色头发的女性，打扮时髦，身材姣好，正架着墨镜在与倪图钧交谈。 “还真是他……” 照片放大才能看清人影，像素点明显，不是p图假冒的。 “不过，这两个人看着也只是普通的吃个饭，没法确定是不是朋友什么的吧？”倪图钧在中国没有朋友，年方杰很清楚，此刻他心里有点乱，只能勉强稳住表面。 “你别急啊，我给你看，之前采访，有他前女友的照片。”carrie继续翻动手机，一张陈年合影出现在屏幕上，照片中的女性发色虽然有明显变化，五官却完全是同一个人。 “所以这是，他前女友？” “嗯，看来是复合了，怎么样，爆不爆？”carrie得意地收回手机，看着年方杰是去管理的惊讶表情，“特意没发给你们，就喜欢现场看你们震惊。” “你学坏了。”年方杰故意假装生气，指着她点了两下，carrie嘿嘿直笑，好像很享受被他指责。 意面和小食依次上桌，carrie看见吃的还是一如既往地两眼冒星星，可年方杰今天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怎么了jeff哥？怎么不吃啊？”见他盆子里的青酱笔管面丝毫不见减少，carrie困惑地问。 第56章 牵挂 “没事, 我最近太忙了，脑子里全是事，下午a总还找我, 这会没什么胃口。”说了一半的实话，年方杰讪讪地笑笑。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carrie才和以前一模一样, 年方杰看她吃得香，就把一个都没吃的鸡翅让给她。 “a总找呀？那八成是好消息吧？”把鸡翅吃完, carrie才又关心起了年方杰。 “未必吧，毕竟以前是人事部的领导，也可能就是想了解动态。”万事消极考虑在前的年方杰戳着笔面, 好不容易才吃了一口。 “jeff哥，你信我, ”忽然carrie语气严肃地看着他，“一定是好消息。” 看着她真诚又正经的样子, 年方杰觉得还挺可爱的：“行，那就借你吉言了。” *** 这是年方杰第一次上到高管楼层。 独立前台确认他是约的a总, 就带他去了专属会议室。 这里不再有四面需要反复确认的单向玻璃, 落地窗俯瞰整个沿江办公区的街景, 远眺一下, 还能看见年方杰家的楼顶。 可以想象, 等夜晚华灯初裳，公路上车流生生不息，江面上则反射出两岸波光夜景, 将会是何等绚烂繁华。 这就是总监们每天在过的日子？在这里呆久了，真的会闹不清世界真正的模样。 “jeff，抱歉久等, 我们直接开始吧。” a总仍然是单刀直入，走进会议室，拉过椅子欠身一坐，不做任何寒暄，就直接切入正题。 “找你来是为了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打开电脑，连接无线投屏，一封全英语邮件出现在投影上。 “这是总社的通知，全球化进程下，对于中国公司的经营和管理将会是下一个五年的重点。所以，对于后备管理者的储备计划也随之开始，明年起，中国大区将派数名后备干部去总部做交换培训。” 将邮件内容大致概括后，a总灼灼的目光就落到年方杰脸上。 “jeff，明白我意思吧？” “我？”年方杰指着自己，嘴巴和眼睛一起张大。 还真被carrie说中了，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错，你将是人事部首推的人选，职能部门名额有限，这是难得的机会。”a总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诚恳道，“jeff，你很幸运，这批交换有年龄和级别的限制，恰好你都符合。” h社待遇好，工作稳定，有大批的老员工，论资历，论能力，等待晋升的人比比皆是，年方杰完全排不上号，也没报过期望。 这次交换，是个突破原有晋升序列的绝佳机会。 “我看到交换时间是，一年？”仔细阅读了投屏的邮件，年方杰试图抓取更多关键信息。 “是，这也是我们考虑你的因素之一，有家庭的员工，总要考虑家庭和谐，都会有顾虑。而你恰好没有牵挂，正是闯的时候。” 牵挂？脑中浮现出倪图钧的脸。 他明年应该也还是要留在中国，亚塔利单抗的上市，还有br02该进临床了，大把大把的事。这意味着，他们要彻底分开一年，变为异地恋。 这对于刚刚步入幸福热恋的情侣来说，有点残忍。 “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狂喜，a总微微皱眉问道。 “哦，倒不是顾虑，a总，我是有点受宠若惊。”反应过来的年方杰赶紧陪笑，“我才来多久，就能有这样的机会，太荣幸了。” “都是你应得的，你带着任务入职，全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这么出色，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a总露出了欣赏的表情，神色里带了一丝亲切，“有才能的人就应该得到赏识。” “谢谢a总。”此时，除了感激，年方杰不知该表达什么，心里七上八下。 “我知道这么突然，你需要时间消化，还有时间，你可以考虑好再答复。”见年方杰的神色仍然拘谨，a总主动开口解释。 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翻身之日了，可倪图钧……是不是该和他商量一下。 此刻年方杰心里，像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在说，毕竟他对a国更熟悉，对h社总社也有了解，应该再多想想，另一个小人却在说，别管他了，他连和前女友见面这么大的事都不说，干嘛在乎他的意见。 “a总，能为我争取这样的机会，真的非常感谢！”因为内心一时半会真拿不定主意，为了不冷场，年方杰决定还是再说说真心话，感谢一下领导。 “不瞒您说，我在前司遇人不淑，刚来的时候对领导也还是心存芥蒂，但您颠覆了我的偏见，让我意识到一个好领导应该是什么样。” “你也太抬举我了，受之有愧。” a总谦虚地拜拜手：“jeff，我也坦白讲，力荐你去，的确是我的私心。charlie的事让你承受了太多，接下来他的余党不会善罢甘休，我可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受伤算我自找的，您别在意。”一提起查理王的事，就像事他的什么英雄事迹，年方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现在他头发上都会上发蜡，也不敢挠地太大力。 “必须在意啊，你和倪图钧，都是我最欣赏的年轻人，你们是未来h社的顶梁柱。” 提到倪图钧，a总眼神一暗，语气带着惋惜：“原本想趁此机会提拔他做研发部长，他却直接拒绝了，说还是想把自己的两只新药亲自带上市，这孩子……” 第64章 “他就是一心想做研究。”这事，倪图钧和年方杰也提过一句，可他在这点上和年方杰不同，管理的事，就是不愿挑大梁。 “你年纪比他小两岁，为人处事比他成熟多了，我看你们关系不错，你也多劝劝他吧。” 劝他？是真的劝不动，年方杰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好的a总，去总部的事，我决定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您。” 去总社的事，他还真没办法马上下决定，不说别的因素，孤身一人去异国他乡，年方杰的英语看看邮件够用，真要天天开口，那他还真有点慌。 这一天的信息量啊，又是爆棚。走到电梯间时，年方杰才放松了刚才笑僵的脸。 他很想马上问问倪图钧的意见，可这个机会的背后意味着分开，又让他难以启齿。 唉，倪图钧现在身上背的两难抉择还不够多吗？母亲的性取向，和妹妹的僵持关系……怎么都不能再难为他了。 第一轮申请一项还需要通过总部审批，目前也只是八字还没一撇，正式宣布预计要到12月，还有足够的时间。 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中午的那张照片的事又回到年方杰的脑子里。 这张照片，就像眼镜片上的一道划痕，不影响视野，但不能当作不存在。 年方杰暗自记下了照片拍摄时间，翻了他和倪图钧的聊天记录，应该就是第一次去他家过夜之前的那个周末。 叮一声，电梯门开，年方杰看着楼层数字缓缓下降，思绪却仍然飘在远处。 倪图钧不会背叛他。和他做研究一样，他一旦投入一件事，就会全身心地扑进去。理性上，年方杰清楚得很。 他前女友和雅钧也认识，甚至这次离开前都特意和年方杰解释过，可能会有交集，但对方已经结婚了，不会有任何瓜葛。 那当时的一次见面，也可能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人情，和爱情没什么关联。以现在他们的关系的厚重程度，早就超过了这一点藕断丝连都算不上的牵扯。 可那时他们已经在交往了，和前女友见面，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应该说一下吧？ 唉！为什么他不在。 等电梯门再次打开，年方杰就无暇去想这些了，事情不等人，早上惹事的两个bp正在会议室等着呢。 待他从会议室出来，发现手机上多了几个未接来电，其中就有倪图钧。 一片繁忙中看见爱人的名字，想都没想，他回拨了倪图钧。 “你不是先前还在发邮件？怎么这会又来电话了？没睡啊？”现在是a国时间早上四点，倪图钧一个上午都还在和maggie他们连线，医院那头的事情他在线盯到起码中午。 “睡过了，刚醒。”对面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在忙？” “刚回工位呢，等我下，再找个洽谈室去。”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倪图钧阻止了他，“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听他声音轻松，年方杰估计应该是好消息。 “礼物我给雅钧了，通关密码很有效。”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像在回味昨天的亲情，“我们聊了很久，这十年都没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那可太好了。”年方杰由衷替他高兴，“我就知道，一定没问题。” “听了你的，果然没错。你呢？有什么新闻吗？”倪图钧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事情总是只言片语，但对年方杰，却事无巨细。 “我不就那是那些，鸡零狗碎的，微信上都说了，周末硬带着老弟去了趟江东，上明珠塔拍了照，今天把他扔在家里解决打包回来的烤肉呢。” 有过一瞬，年方杰涌起了把交换的事马上和他说的冲动，可他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说起无关紧要的事。 第57章 纠葛 “他就在家玩那个五对五的游戏？”倪图钧又开始瞎关心了。 “不是, 别的，那个游戏他得等我晚上一起玩。” “我也下载了。” 啊？ “？你要干嘛？” “没什么，好奇。” “不是, 你平时也不爱玩游戏吧，凑这个热闹干嘛？”和他住一起这么久，连一局消消乐都没见倪图钧玩过。 倪图钧最接近“玩游戏”的, 可能是把超市买回来的日用品，肉, 蔬菜，集中处理之后整齐码放进冰箱里，aka整理货架。 “是不玩, 正好睡不着，想看看。” 也太正好了。 “你这, 不必了吧，我们也就是哥几个无聊, 玩一局起码半小时呢，别浪费你时间。” 听到他这么说, 心里乱着的年方杰忽然有点愧疚。 “不, 你的事, 不是浪费时间。”他的语气突然柔软下来, “不拉你聊了, 你忙完，早点回去陪弟弟。” “好吧，你再睡一会, 别玩游戏！” “好。”对面笑着挂了。 挂了电话，年方杰忽然就心里一松。 他不纠结了。 在倪图钧这，永远是行动胜于言语, 虽然他现在也能在动情的时候告白，会说点情话，但远远没有他做的多。 那个曾经计划都按着分钟走的人，那个明明远在异国他乡，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的男人，却愿意为他“浪费时间”。 对年方杰来说，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有杀伤力。 前女友的事，翻篇吧，就当不知道。忽然他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 小杰啊，你真的完了。恋爱脑，彻底是长出来了。年方杰暗暗嘲笑自己。 一下就觉得饿了。 中午都没吃什么，晚上带年方豪去吃那家烧鹅吧，顺便还能馋一下在美食荒漠的倪图钧。 *** 尽管心情不错，倪图钧的睡眠很不好。 时差加上积压的工作，他闭上眼睛就是母亲苍老的脸，实验的数据，树上的风筝，迷迷糊糊将要入梦，却又意识到是梦，逼着自己醒来。 和年方杰通话之后，他奇迹般地又睡了半小时，比这一整晚睡得都好。 很奇怪，他一直认为每个生命都应自由和独立，但现在却总控制不住地想起小杰，这种依赖是多巴胺作祟，还是真正的长期亲密关系？ 最近家里的事压力太大，渴望多巴胺调节也情有可原。可倪图钧心里却冒出了一个长厢厮守的念头，这究竟是激素作用，还是理性的结论？ 人体太过精密，身在庐山中的他分辨不了真相，或许他需要一些建议。 除了睡眠问题，其他事倒是都相对顺利。他，母亲和雅钧，度过了这十多年来最和谐的一段时光。 小杰的事，还有之前clio的事，他都告诉了雅钧，令人意外，她接受的非常快。 “等我见到他，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问及缘由，妹妹张开双臂，脸上表现出期待，“因为他，我的tj哥哥回来了！” 是啊，回来，听到这个词，倪图钧也不由自主的微笑。他仿佛真的回到了童年，找回了那个充满感性和热情的自己。 “tj，你的事，没告诉博钧吧？” 母亲想到什么似地，忽然说道，她正拿着年方杰送的丝巾反复细看。 “没有，最近没碰见他。”博钧的工作也是中国和a国参半的，但他们没事不会见面。 “和他说的时候，仔细斟酌一下用词。” “这有什么？大哥自己的感情，不是更……”雅钧一时嘴快，意识到不对赶紧刹车。 博钧比倪图钧大了六岁，如今，事业已有不小的成就，可感情上，却一直在和一个比自己年长很多岁的女人交往。 具体的，倪图钧了解的有限，只知道那个女人离婚并有一个儿子，博钧刚工作就对她一见钟情。 母亲没再多说什么，抚摸着小杰送的丝巾，几何的抽象图案深得她的心。 他们家的人，虽然情感淡漠，但对于任何价值观，却都有很高的包容度。雅钧会评论他的爱情“不健康”，但母亲却从未说过一句反对。 对于长期的感情，倪图钧倒是很想和这个十年爱情长跑的大哥聊一聊。 因为博钧还在中国脱不开身，所以母亲转移到安宁病房的手续，是倪图钧去办的。转移很顺利，结束后晚上他算了时差，拨通了博钧的手机。 “你办事我从来都是放心的。”电话那头的博钧听他说完，带着疲惫的沙哑，“辛苦了。” “没事，就是雅钧说，很遗憾你没能过来。”又是几乎一夜无眠，倪图钧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双眼，把妹妹的遗憾转达。 “唉……我是真走不开，你知道总部最近……”博钧已经快烦透了。 “我不想听。”倪图钧打断他，他不爱听抱怨，除了小杰都不行。 “就知道你没兴趣。”博钧识趣，转而关心道，“你的研究还顺利吗？” “除了一个重要的受试者拒绝治疗，一切顺利。”他指的母亲，提起这事，倪图钧心里还是会一沉。 第65章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即博钧带着歉意开口： “雅钧和我说了，我应该更早来帮一把的，怪我，竟然完全没意识到你的研究是为了妈……” “没事，现在也不是了。”从来不寻求帮助，也是倪图钧自己的问题，他没想过责怪任何人。 气氛沉重的时候，就开开玩笑吧，这也是年方杰教他的，他学会了，“现在我做亚塔利单抗，是为了雅钧，和你。” 博钧和雅钧原本就性格随父亲，爱说笑，一听懂他在调侃，声音也轻松起来：“谢谢，那我可以放心移植子宫了。” 很烂的笑话，却让他们两兄弟竟然就这样笑了一分钟。 “我们从没没这样说笑过，图钧。”博钧突然感叹，他是唯一坚持不叫倪图钧tj的家人，“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嗯，因为我谈恋爱了，学会了说话的艺术。”顺势，倪图钧坦白。 “哟，好事，告诉妈了？”博钧的声音听上去很惊喜。 “嗯，她很开心，还有雅钧。” “挺好的。”但凡他再多问一句，倪图钧就打算说出实情，但博钧却什么都没说。 “你……还是老样子？”于是他也关心了一句。 “这辈子就这样了。”博钧语调淡然，“她儿子快毕业了，最近想的都是工作的事。” “你怎么知道，这辈子确定就是她？”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以看到结局，一眼望到头？好奇心先其他提出了疑问。 “怎么？关心起终身大事了？”听见他忽然有兴趣，博钧也觉得有意思，“等你回来，我们喝一杯再聊吧。” 约定了见面，倪图钧挂断电话，计算着回中国的日子，心里忽然悸动起来。 小杰和他弟弟，看微信过得挺滋润，总看到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小豪的脸都圆了一圈。 小杰呢？肠胃还可以吗？他不在，没有人监督，去锻炼了吗？晚上睡眠怎么样呢？ 又忍不住想和年方杰发消息，倪图钧定了定神，打开平板，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看见jeff nian 的teams是在线忙碌状态，他也没去打扰，默默点亮了自己的在线按钮，姜太公钓鱼一般地吊着一颗心边工作边等。 没过一会，jeff的头像闪动，倪图钧迅速点开对话框。 【怎么上线了？［疑问］】 【处理点事。】 【我听说希波克那事情处理好了，后续还有什么特别棘手的吗？】 【这个月的考勤，刚才把积压的审批都点了，流转到你这了。】 【原来是来干我的活了［偷笑］】 【给你效劳，荣幸之至。】 一下似乎没了话题，倪图钧思考了一会，敲上一句。 【a国，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明天我有空，会去一次商场。】 【我没什么，记得给你的部下们带点吧，不过别带巧克力。】 【为什么？】 【谣传你是去结婚的，再发巧克力可就实锤了［坏笑］】 无稽之谈，充其量只是介绍给家人，下一步才是结婚。 对着电脑屏幕摇摇头，倪图钧却意识到自己竟然默认了是和谁结婚，心脏停跳了一拍。 等一下。 他想起那张匿名发来的合影，如果是这种方式的谣传，他翻了邮箱，没收到，难道这次中伤的是…… 顾不上对方忙不忙，倪图钧拿起手机，在停留的对话页面拨通了通话键。 “怎么回事？收到什么邮件了？”他听到自己的语气竟然带着被拆穿的气急败坏。 “你等我去楼梯间，唉呀没什么，你别太紧张了。”年方杰倒被他吓了一跳，电话那头一阵跑动。 “只是steve他们的猜测，说你最近变化很大，加班还带着便当，八成是同居了，这次难得长假，就是回去结婚。”楼梯间的轻微回声中，年方杰小声解释。 “是他啊，觊觎我的照烧鸡排罢了。”一听只是谣传，倪图钧略微松了口气。 “下次别带了，这样太惹眼了。” “不要。”放松了一刻的神经没有自制力把门，一句任性的拒绝，冲口而出。 倪图钧最厌恶为他人看法做出改变，为了不伤害到小杰，防止两人亲密同框已经是底线，别的事，他一步都不愿意让。 但年方杰却总在乎别人，上次他在乎不知名前同事，差点错过了告发查理王的时机，这次明明便当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要退？ “怎么，你真想被传结婚？”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年方杰笑了一声。 “传又怎样？以前我没被造谣过吗？传我脚踏几条船，我都不会改。”这一刻，他肆意宣泄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 电话的那头陷入了沉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有点过。 “我……最近可能太累了。”道歉到了嘴边却成了借口，他抿起嘴角，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嗯，那你早点睡吧。”年方杰的回复虽然仍然是关心，却带着一丝冷淡。 “你……没什么要我买的吗？”察觉情况不对，倪图钧语气放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买点喜糖吧，反正你不在乎。” 今夜，这戛然而止的温柔声音，也将无法治愈他的失眠。 第58章 决意 倪图钧一个电话, 把年方杰原本已经沉底的不悦又翻了起来，好不容易过滤干净的水又开始犯浑。 【密码错误】 真是，一走神就容易手滑。 此刻他的脑内就像是老式收音机, 强烈的噪音干扰着明明修正好的频道，时不时还在不受控制的串台。 才分开一周，就出现了分歧, 那如果分开一年，再见面还能恢复如初吗？ 这个新的疑问给阴影又加重了一笔。来回几遍, 年方杰才终于输入了正确的密码。 如果把内心的困惑告诉tj，他一定会有办法精确扭动旋钮，给他调回清晰的频道, 可现在，他就是那个干扰源。 屏幕上的字变得不可辨识, 肌肉记忆带着他点击鼠标，审批了几个申请后, 年方杰觉得自己的状态会出纰漏。 【有空吗？想找你聊一下。】 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发送，年方杰搜索着空闲的会议室。 “jeff哥, 吃不吃巧克力？” 一抬头, carrie站在他面前, 做着贴钻杏仁甲的精致指尖递上一颗巧克力。 “谢谢。”接过巧克力, 年方杰温和地笑笑, 随手放在桌上。 “上次a总找你，是和总社有关的事吗？”carrie突然绕到他身边，小声凑近问道。 她身上忽然传来一股香水味, 许久没有闻过的刺鼻甜腻，让年方杰不由向后一撤。 “你怎么知道？”疑惑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动作，年方杰把自己的惊讶又夸大了几分。 “因为我也去了, 销售部推荐的三个人选里有我。”面前的女孩露出了不输香水的甜腻笑容。 “你太棒了，恭喜呀！”刚转了销售，就被推荐？年方杰心中虽然有疑问，但无论如何，朋友的成功都值得祝贺。 “一起吃一顿，庆祝一下吧！”carrie马上掏出手机，“我有一家特别想去的。” 【到5号会议室来。】 屏幕上的回复，果断又清晰，年方杰心里一暖。 “抱歉，carrie我正好约了becky有事商量。”他站起身，不忘拿过电脑，广藿香的味道让他不愿久留，“不过，这件事我还没想好，先给你庆祝吧。” “定下时间再走嘛，jeff哥。”见他匆忙要走，carrie脸上的笑容化作失望和一丝不甘，向前又追了一步。 她一动，周身的香味就越发活跃，推搡着挤入年方杰的鼻腔，早饭和小豪一起吃的油条饭团此刻在年方杰胃里翻腾，他摆摆手快速退开。 “我已经迟到了，真来不及了！”跑出几步，他才回头又补了一句，“饭店发给我，我们线上聊！” 在走廊镜头匆匆消失的背影，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拉紧手机挂链时，上面的小铃铛发出的清脆颤抖声。 会议室里，becky端着电脑，正皱着眉滑着鼠标，又打开teams用力敲打键盘，向对面的人发出强烈的质疑。 一个人端着两杯咖啡，试探地推开会议室的门，确认是becky之后，安心进来关上门坐定。 “怎么了，说。”becky的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 “本来想约你吃饭的，晚上还得回去管我弟。”把咖啡递给becky，年方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美式，苦得皱紧了眉。 “喝不惯干嘛还点美式，没苦硬吃。”看见他的表情，becky终于是不看屏幕了，合上电脑，静等他开口。 年方杰把谣言，照片，还有tj的电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把becky听得眼睛睁大又眯起，跟着他惊讶又犹疑最后也拿起咖啡抿一口，苦得皱眉。 “我刚才也真有点生气，怎么被传结婚就无所谓了？和前女友见面也可以不告诉我，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66章 年方杰边说边理着思路，把心里的怨气说了出来。 “你别这么想，他都把你介绍给家人了，我看是恨不得和你传结婚吧？” becky置身事外，又比较理性，站在倪图钧的视角一想，推测道：“前女友的事，八成是有误会，肯定不是复合，问清楚就行。” “我也想挑明，但他现在家里的事压力已经够大了，这点鸡毛蒜皮，又不想烦他。”年方杰两手捂着热美式的杯子，几口热的一喝，肠胃总算是舒服些。 “原来，你也到了这个患得患失的阶段了。”看见他纠结的模样，becky甚事怀念，“我们以前也这样，遇见事都爱藏在心里，觉得是自己懂事。” “实际上呢？”被她一语中的。 “实际上，什么都是说开了好，有时候错过了时机，一点小事都会发酵成无法挽回的大问题。” 可是有的事，拖着拖着，不也就过了吗？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和家里人出柜了。”becky继续说下去，带着由衷的佩服，“好有种。” “毕竟在a国这种情况多，家里人接受度也高吧，我们这……”年方杰强调着理由，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也想过，先在公司出柜算了。”becky点亮手机屏幕，两只白皙玉手十指相扣，中指的戒指反射出明亮的火彩，同样的戒指也在becky的中指上，隐秘的感情呼之欲出。 “我直到最近才有这样的想法。” 回忆起倪图钧紧紧抱着他入睡的那些夜晚，睫毛在脸上投下的细碎阴影，对他的怜爱又变的逐渐清晰。 “becky啊，我终于能理解，想让自己的感情被更多人祝福是什么感觉。”手里的美式逐渐变凉，酸味冲鼻，年方杰怀念起倪图钧家的纯苦深烘豆。 “是啊，都确定了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看着手上的戒指，becky像在自言自语。 “你是什么时候确定一定会和她过下去的？” “第三年吧，那时我们吵架结束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甚至骂一句，就直接快进到结论。我就觉得要是换个人，吵架还得从头说道理，好麻烦啊。” 明明说着吵架，她脸上的表情却像在说什么甜蜜的事，“这时才发现啊，自己连吵架都依赖她了，换不了。” “三年……我们连一年都没到，现在考虑还太早了，真是我太上头。”一对比时间，年方杰觉得自己很荒谬。 “别这么说，合拍的感情总是进展快一点，你和倪图钧都是聪明人，摸索起来本来就快。”becky安慰他。 “倪图钧算啥聪明人呀，就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欲望机器。” “你看看，全世界都觉得倪图钧是个没世俗欲望的人机，只有你一个人，说他是个欲望机器。”becky毫不留情地调侃。 想起他们告白那晚，倪图钧猴急的样子，还有同居之后各种不堪入目的时刻，年方杰藏在碎发下的耳尖泛起一阵粉红。 这人，不一定是刻意隐瞒，可能真的就是觉得与我无关。 “我想好了，他一回来我就问他照片的事。”年方杰宣布了自己的结论。 “不错，成熟的处理方式。”见他表情变化，becky举起手里的咖啡，“祝你们百年好合。” 99年吧，一年得交换啊。 唯独这件事，年方杰没告诉becky。 *** “啊啊啊啊啊，哥我会想你的～” 年方豪在火车站停车场，抓着年方杰的胳膊假装痛哭流涕。 “别发癫了，你是想我的外星人笔记本吧？过年我会带回家的。”自己的弟弟，屁股一翘就知道想放什么屁。 “还有你好基友的沃尔沃s90。”年方豪转头看着铮亮的黑色轿车嘿嘿笑。 “去去去，为了给你占这个便宜，我还答应了帮人开去洗车加油呢。”其实洗车加油是顺便，今天年方杰请的年假，送完小豪，就去机场接倪图钧。 “那你什么时候买车？怎么也得买辆bba吧？”年方豪一路上就在车里滋哇乱叫，把音响开得震天响，这会正摸着丝滑的顶盖，像山大王见了美丽的女妖精。 “想什么呢，为了养你，我今年才刚存上钱呢！”他顺手就在弟弟脑袋上拍了一掌。 “哇痛！哥你最近练的什么？手劲怎么变大了这么多！”年方豪捂着后脑勺，灰溜溜地跟在年方杰后面。 唉，买车真是一个不敢做的梦，什么bba，车位一个月就又是几千。这个月小豪过来连吃带拿，存款花了一大半了，又要从头来过。 “你记好了，那几个冷冻点心，还有蛋糕，一回家就交给妈，这么热天放外面坏的快。”送他进站，年方杰又关照了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家妈都不一定在呢，她最近老出去听什么健康讲座。”小豪糊弄地答应着，把大包小包往行李箱上随意一放。 “那就你放冰箱！这么大个人了，家里事看着点。”年方杰刚想再给他来一下，忽然注意到他说的事，“健康讲座？什么健康讲座。”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报课的，中医养生，她还总在家照着书练。” “别是被骗了吧，你回去拍个我看看。” 越听越不对啊，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妈这么精明一个人，买肉都得甩干了才给人称。”小豪大笑，推着堆满东西的箱子和他招手，“我进站了啊，晚上别忘了上号！” “这事记得挺牢，去吧！”晚上他们哥三打算叫上爸约好了一起上游戏来两局。 洗完车，他又把油加满，算了时间差不多，就打算直接开去机场等倪图钧。 这车开着还真不错，我要不，也买辆沃尔沃吧。 等红灯时，他下意识的回忆平时倪图钧笃定开车的样子，握紧方向盘的皮质边缘。 坐在他的位置上，开着他的车去见他，这种奇妙的融合好像星火，给他心头点亮一盏兴奋的烛光。 真的，很想他。 想得失眠，想得生气，想得摸着他车的方向盘都像在和他牵手。 一边嘲笑着自己的出息，年方杰一边踩下油门，加速向机场开去。 第59章 接机 接机的倪图钧还是很好找的, 毕竟身高占优势。一众五彩斑斓的a国人当中，黑发清瘦又穿着一身深色的倪图钧还没走出到达大门，就被年方杰锁定。 年方杰大概也挺好找的, 没等他招手，那双绿眼睛就向着他弯了起来。 “你好像瘦了。”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年方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穿着一件深色亚麻衬衫, 束进同色的亚麻长裤里，裤腿晃荡更显得腿细。 “嗯, 没时间练。”倪图钧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胸上按了按，“但不至于肌肉全掉完，衣服的关系。” 被他大胆的动作吓一跳, 年方杰触电一样想把他甩开。 “你疯了，机场里这样？”挣脱了两次, 可他握得太紧，年方杰只能小声抗议。 “别动作太大, 反而引人注意。”凑近警告的倪图钧死死攥着他的手，还用力捏了一下, “你才是真瘦了, 手上摸着都没肉。” s市的机场下午正是到达高峰, 偌大的到达大厅挤满了人和行李, 行色匆匆的旅客忙着找人忙着找车, 没人注意两个瘦高的男人正拉着手亲昵地小声聊天。 “不至于，才一个星期。”被他戳了痛处，这周心里有事, 又忙，年方杰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只顾着喂胖年方豪了。 “才一个星期, 我怎么觉得过了很久。”在电话里反复听见的声音此时就在咫尺之间响起，倪图钧的气息都喷进他耳朵里，“想死我了。” 很少听到倪图钧这么直白的说想念，灼热的呼吸撩动年方杰的耳廓，他心脏都跟着一抖，血液上涌，脸一下红了。 倪图钧正紧紧盯着他的脸看，见小杰被自己一逗，从耳朵开始刷一下整个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他的血液全往下半身涌去了。 回家的路可太长了。 下到地库，倪图钧放了行李，就自然向驾驶座走去，被年方杰掰过肩膀推向副驾。 “我的车，我不能开？”嘴角一边随着抗议上翘，倪图钧一边顺从地打开了副驾的门。 “你这黑眼圈，一看就是一路撑着没睡，给我老实点吧。”年方杰把他按进车里，就绕回去开车了。 “好，也就现在你能有点主导权。等到回家……”一边轻声自言自语，倪图钧一边翻下挡板照了照眼下的乌青。 是夸张了点，先睡一会吧。他把座位往后调整一档，左脸头枕，看着驾驶座上的人。 “这样歪着头，小心落枕。”一面倒车换挡，年方杰一面嘲笑着睡眼朦胧，却硬要把脸朝向自己的倪图钧。 “多久没看见你了，”倪图钧趁着车辆排队等出闸机的功夫，伸手摸了摸年方杰的脸，“我想好好看看。” “还是不放心我开车吧，行，让你看。”久违的指尖触感也撩动了年方杰的嘴角。 第67章 可能长途航班真的太累了，还没开出一公里，倪图钧的眼睛就彻底闭上了。 等红灯的时候，怕空调吹得太凉，年方杰给他调整了一下出风口的角度，他竟一点都没动。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发暗，眼周凹陷得厉害，都快藏进眉骨的阴影里变成复活岛的摩埃了。 唉，病床上时日无多的母亲拒绝了他的心血，又说出令人震惊的告白，还要忍着悲伤为母亲的后事奔波…… tj这周一定累坏了吧。年方杰放慢了点车速，刹车都踩的慢些，怕把他晃醒。 照片的事，要不再缓缓再说？不行，还是得说！ 意识到自己心软，年方杰赶紧猛地摇了摇头。 倪图钧真就这样睡了一路，直到年方杰把车停稳了拍了拍他才醒。 “……嘶。”一睁眼他就皱起眉捂着脖子，刚才别着头睡了一路，一整条脖子都僵着。 “我说什么了？”年方杰帮他把僵硬的肌肉捏松，又拿手掌贴着他冰凉的颈侧捂了捂，柔声关心，“好点没？” “没有。”倪图钧握住他放在脖子上的手一拽，另一只手托住年方杰向他倒过来脸颊，覆上他的唇，不长不短的亲了一下。 “现在好了。”他得逞一笑，眼看着年方杰红着脸挣脱他，骂骂咧咧地下车。 “别闹！回家回家！”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年方杰脑子里又成了一片乱麻，拿了倪图钧的行李箱就向电梯冲过去。 “车没锁。”倪图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小杰又匆忙跑回去锁车。 很久没逗他了，看他反应这么大，让倪图钧越来越兴奋。 真想现在就要。 等电梯时见周围没人，倪图钧迫不及待地把住年方杰的腰，把他勾向自己，力气之大，年方杰手里的箱子直接被拽倒在地上，重重的回声在地库里回荡。 “你！”被回声吓了一跳，年方杰身子缩了缩，正好被倪图钧整个揉进怀里，抱了个正着。 “还说没瘦。你抱在手里都快没了。”他的声音哑地出奇，几乎只有靠在耳边才能听清。 “我不是也没时间练吗。”抱都抱了，年方杰也张开手臂，紧紧环住了倪图钧的背，他的胸背的确还是在，抱在手里结实得安心。 “想我吗？”倪图钧问。 “嗯。” “怎么刚才不说想，我还以为……” 电梯叮地一声开门，打断了他暧昧的语气。 “回家再说吧。”拍了拍他的背脊，小杰示意他松开。 对方拒绝了你松开的请求，并把头埋进了你的脖子里。 久违的拥抱加上倪图钧鼻尖蹭着他脖子上敏感的皮肤，酥麻就像通电的开关，贴在一起的下半身超级加倍。 眼看着电梯门在他们跟前又合上了，年方杰叹了口气，两手索性用了点力，狠狠挤压他的肋骨。 “唉你真的是！” …… 等他俩出电梯的时候，一个忙着理头发，一个忙着抚平亚麻衬衫上混乱的褶皱。 这真控制不了。他们谁都没敢嘲笑谁，急匆匆地就往家里跑。 “先洗澡。”刚进门，倪图钧一只手推着箱子，另一只手推着小杰，把两者都往衣帽间推过去。 “你还真不耽误事啊。”见他麻利开箱，掏出换洗，又一边解开身上的衬衣，年方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速度跟上，你也一起。”敞开着衬衫的倪图钧不忘拽起年方杰的t恤下摆，顺手把他上衣也给掀了。 效率优先的人，是这样的，在电梯里可能就计划好了，一路上回来怎么能高效的切入主题。 淋浴房不如浴缸，空间太狭窄，两个人一起洗，身都转不过来，年方杰梆梆撞了好几下玻璃。 “不是，虽然我承认自己瘦了，但这2平米塞下两个180是不是还是有点困难？” “你没到180。” “……这是重点吗？”179.5也是180！ “闭眼，给你抹洗发水。” “我自己可以洗……噗——倪图钧！泡沫都进我嘴里了！故意的吧你！” “别说话了，转过去。” “！” 一阵忙乱。 总之两个湿漉漉又猴急的人你来我往地混战一场，该洗的不该洗的最后全都进了洗衣机。 “怎么回事啊到底……”等两个人重新瘫倒在床上喘着粗气，年方杰才想起来，自己腹稿打了半天进门要按住他先拷问的，可最后靠着动物本能，一下就过了两小时。 “嗯……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床头也会湿。”倪图钧明显事还在回味刚才的动物世界，甚至开始解构动作上的未解之谜。 现在说照片的事也太生硬了，再等等吧。 晚饭倪图钧不愿意出去吃，年方杰只得拿了手机又开始在线上买菜。 “这个点来不及做照烧鸡排了，鸡肉得腌，晚上只能简单点了啊。”年方杰仰躺着划着手机，屏幕里映出一个双下巴的自己，这个角度和小豪挺像的。 “鸡翅可以吗？”倪图钧一个翻身，枕着小杰的枕头，把下巴自然地搁在他肩膀上。 “可以，鸡腿排我也买了，明天给你做。”再不下单真的来不及了，年方杰没顾及他的小动作，手指滑动飞速下单。 “真好。”倪图钧的脸转进他颈窝里，鼻尖蹭着他的脖子，发出一声幸福的轻叹，“回家真好。” “还是家里舒服吧，我住酒店，也总是睡不惯。”小杰把脑袋往他这又靠了靠，偌大一张床，两个人却枕着一个枕头，睡成一条麻花。 “嗯，而且你也不在。”他的声音从布料间传出来，听着很遥远。 年方杰腾出一只手来，呼噜了一下他还微湿的头发。 “电话里，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布料里的声音隔了一会，又传出来，“我特别想见你，特别想吃你做的东西，你还说以后不给我带了，我真急了。” 所以他一路甜的像抹了蜜，都是在讨饶呢，现在委屈巴巴的来解释了，像个大孩子。 “又没说不给你做了。”头一转，年方杰吻了吻他湿乎乎的发顶，“那也不能不管别人怎么看啊，我也不能让别人这么说你。” “都是没证据的事，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倪图钧的拇指卡在小杰的锁骨的凹陷里，反复描摹。 “那有证据的呢？”顺着他的话，年方杰终于问出了想问的，“你被人拍了知道吗？” “什么？” 这个消息像个炸雷，让倪图钧一下弹起，错愕撑起身体：“你……收到匿名邮件了？” “不是，别人给我看的。”年方杰见他忽然反应这么大，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所以，你真和前女友在tarrance见过面？” “哦，是，见过一面，”听到不是他收到的邮件，倪图钧松了口气，重新躺回枕头上，“不是什么大事……” 正想重新靠回年方杰肩膀上，被却他推开了。 第60章 置气 “倪图钧, 对我而言这事不小。” 倪图钧的轻描淡写让年方杰这些天的纠结显得多此一举，一下把他心头的不满点燃。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温和的神色褪去, 变得严肃：“你和前女友见面，该和我说一声。” “真没什么，你躺下。”倪图钧见他激动, 拉了拉他的手臂。 “没什么？我和carrie多说两句你都要吃醋，你和前女友见面就是没什么？这公平吗？”年方杰甩开他的手, 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图钧也跟着坐起来，去掰小杰的肩膀想让他对着自己, 却被他躲开。 “小杰……”他只能自己移动过去，正对着小杰, 试图与他视线交汇，可小杰却抱着膝盖, 垂着睫毛，只盯着新铺的床单。 无处安放的视线在年方杰的手臂上找到了落脚点, 倪图钧注意到, 他原本得意洋洋的肌肉线条都淡了。 “你这周就是为了这事, 没好好吃饭？”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倪图钧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我才没这么小心眼。”的确不是, 还有出国的事，但他现在不想提。 “给我个机会，我可以解释。” 手掌试探着放上年方杰的肩头, 倪图钧见他没有拒绝，又轻轻推了推： “没什么事，是指, 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把你拖进来。” “你和她见面，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事，是吗？”年方杰还是没抬头，冷声询问。 “是，你第一次来我家之前的那个周末。”倪图钧声音沉下来，“我其实那时……”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那这就不叫你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年方杰推开他，下床向门口跑去，留下倪图钧悬在空中的手掌，和逐渐不安的心。 关门声后，沉甸甸地食材被提进厨房，倪图钧走进来想帮忙，年方杰却把塑料袋一偏，不让他插手。 第68章 倒不是真的不想理他，年方杰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事的态度有多严肃，让他知道自己错了，顺便把饭做了。 倪图钧还没穿上衣，光着上身愣愣地在门口站着，看着他左右忙碌，却不敢上前一步。 “去把衣服穿上。”年方杰麻利地舀米，转身打开水龙头淘米，头也不回地对他说。 身后的人没动静。 “去把衣服穿上，倪图钧。”停下手里的动作，年方杰回头重复了一遍，“空调太凉，你会生病。” “你在生我气，我不敢去。”见他回头，倪图钧试探着上前一步。 “生你气和让你穿衣服，不冲突吧？”年方杰莫名其妙。 倪图钧错开视线，低头看着厨房移门的轨道。 “上次惹你生气，你背上包就走了。我……”他低声说，“不想让你走。” 年方杰看看他，看看自己沾满大米的双手，哭笑不得：“我这副样子回去，是准备把手上的米带回家煮吗？” “那我的试用期，能不到今天终止吗？”倪图钧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年方杰，活像个做错事期待减轻惩罚的孩子。 噗…… 没忍住，年方杰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憋着的一口气一下被他吹散了。 一码归一码。 “我给你一次说明情况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严肃的声调说，“等我做完饭来听，你准备一下。” 黯淡的绿眼睛闪过一道光，倪图钧站直身子点了点头，才终于脚步轻松地向房间走去。 等年方杰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倪图钧已经在桌边正襟危坐的等了很久了。 原本想着让他先吃饱再说，可他连筷子都没拿，就着急忙慌地把为什么和clio见面，聊了什么全都说了。 “所以，你和她见面，是为了彻底了结前面一段感情？”年方杰总结道。 “是，这是对你的尊重。从那天起，她与我彻底无关。”倪图钧端坐在桌前，坦然直视着小杰的眼睛。 “你做的对，但主动告诉我，也是对我的尊重。”对着桌上的菜，年方杰扬了扬下巴，“吃饭吧，别放凉了。” 倪图钧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小杰没管他，拿起筷子对准鸡翅就是夹。 “我其实，那时想过告诉你，但……” “但结论就是，你没说，没有意义。”年方杰见他眼睛里的光又暗下去，轻轻一笑，追了一句，“知错能改就行，原谅你了，吃饭吧。” 最大最饱满的鸡翅落在倪图钧的米饭上，他看看鸡翅，又看看小杰，薄唇一弯，这才拿起筷子开吃。 “试用期还没结束啊，也别太得意。”一桩心事了，年方杰的胃口也好起来，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买了几罐啤酒，丢在冷冻里冰着呢，“哎对了，你想喝点吗？” “陪你，可以。”倪图钧自觉站起来，拿了啤酒和两个玻璃杯，两个人各倒了听啤酒。 他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冰的冷冻？两分钟做了个推理题，脑子还是太好用了。 “我能看电视吗？听说今天有医疗政策报道，想看看。”干了杯，倪图钧问道。 “可以啊，看呗。”年方杰给自己也夹了一个，咬开多汁的外皮，动物油脂浸润着酱油的香气在嘴里蔓延，扎实的肉质带着汁水在口中爆开，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更让他忘记烦恼的，还是身边沉醉吃饭和新闻的倪图钧。 新闻里播报出日期，年方杰才惊觉，入职h社，已经真的过了大半年了。 而当时在会议室里咄咄逼人，衣冠楚楚的倪图钧，此刻在他身边，身上随便套着件圆领t恤，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吮到一半的鸡翅，所有的棱角都变得柔和，有一种落入凡尘的帅气。 他脸上还是带着疲态，头发有点长了，刘海遮到眼角，松散着，还有点乱，正关心着医疗政策分析，专注的侧脸被电视的红红绿绿映着，沉稳的凤眼在暖光下大抵看不出绿色，更偏金棕。 “tj，你记得那次，我们一起在江边看对岸人的生活吗？” “嗯。”端着酒杯啜了一口，倪图钧应了一声。 “当时看着别人，这样平凡的吃完晚饭，看电视，现在我们也成了窗子里的人。” 那时被查理王折磨的精神崩溃，又被家里人逼着相亲，正是所有难题都一齐向他压来的时候。他当时只觉得，要是能过上晚饭后悠闲看电视的日子就够好了。 听他忽然感怀，tj似也跟着回忆，视线从电视移开，向他汇聚过来。 “为平凡的幸福。”小杰端起杯子来和他碰了一下，“你有没有觉得心里暖暖的？” “有。”倪图钧把吃完的鸡翅丢在盘子里，取了湿巾过来擦手。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年方杰心里想着becky和自己说的长久感情，反复品味着是不是这一刻的滋味。 “也可能是酒精和胃酸结合后产生的灼烧感，俗称烧心。”一张湿纸巾放到他的面前，tj一本正经地回复。 ……落入凡尘的帅气用最脱俗的笑话毁了他的矫情。 新闻结束，桌上的菜逐渐被扫荡干净，剩下最后一个鸡翅，两个人互现谦让着。 “你吃吧，我把番茄炒蛋给吃了。”年方杰拿起勺子把番茄炒蛋刮进饭碗，伴着剩饭呼啦呼啦的吃得香。 倪图钧没着急动筷子，看着年方杰大口扒拉饭，脸上浮起柔和的笑容。 “嗯？我吃到脸上了？”鼓着嘴还没咽，年方杰忙不迭摸着自己的脸颊，一下找不到纸巾擦。 他忙乱的样子让tj笑容更盛，拿指尖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帮子：“没，我就是看看，你好看。” 带了点醉意，这时倪图钧的眼睛里像含了一汪水，棕绿色泛着金光，脸颊被酒精烧出点茜色，整个人柔软得像一团茸茸的雾。 “你也好看啊。”年方杰被这片暖融融的雾照得入神，嘴里的饭一咽，手一伸，抬起身子去够他的唇。 “嗯……”没料到他会吻上来，分开时倪图钧舔了舔嘴唇，“你的确吃到嘴上去了，有番茄味儿。” “鸡翅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拿走了啊。”拿手背抹了抹嘴，年方杰不示弱地攻击了一句。 “不行，这我点的菜。”倪图钧这才拿起筷子。 吃完饭桌子交给tj收拾，年方杰这才想起来和小豪约好了一起打游戏，赶紧坐到沙发上上号，发现家里的几口人都已经在了。 “哟，老爸上线的挺早啊？”平时老爸被老妈看的紧，以往他们约着组局，他都最后才出现。 收拾完厨房的倪图钧也好奇来凑热闹：“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我开个语音啊，打起来等下得交流。”年方杰切换到微信，拨通了他们家人游戏群的语音。 “原来这个游戏要交流……”倪图钧 陷入沉思。 “哟，稀客稀客。”大哥年方盛打开语音第一句就不忘嘲讽年方杰，“杰老板竟然准时来了。” “盛老板，好久不见。”他们两兄弟加上老爸，一直都是商业互吹模式，“最近生意如何啊？” “不才不才，刚拿了年中奖金，老婆大人已经用完了，不像贤弟不用和人分享。” “我也拿了年中奖金。”倪图钧忽然在年方杰耳边小声说。 “去去去，谁没有？我才不要你的。”把谁当老婆了？ 第61章 上号 “嗯？你和谁说话呢？” 糟糕, 一激动忘了。年方杰涨红着脸，赶紧解释。 “哦，我晚上在朋友家吃饭呢, 这会朋友在边上。” “我们来啦～”年方豪非常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小豪，爸今天怎么这么潇洒就在线啊？妈没说什么？你俩躲在你房间？”年方盛的注意力马上被小豪带了过去。 “没，我俩在客厅舒服着呢！我妈果然出去上课了！”小豪得意的声音响起。 “爸, 好久没碰上了。”年方杰热情地加入群聊。 “哟，杰老板大驾光临, 老夫有失远迎啊！”年青中气十足的声音伴着爽朗的笑声。 对，年方杰的爸叫年青，永远年轻说的就是他, 别的老头下象棋，就他和儿子们一起打游戏, 刷视频，网络用语追得起劲, 一把年纪没个正形。 “爸，我妈这么晚还上什么课啊？这都八点了。”年方杰还是觉得健康讲座的事可疑。 “你妈的事少管啊, 赶紧开游戏, 一会她9点就该回来了。”提到老妈, 年青马上少了威风, 催促起来, “快快，五排走起，小豪再拉个人！” “糟了, 我的基友都不在线啊爸。” “李老头在，我叫他？” “不行不行，李伯太菜了！” 电话那头的父子俩先掐起来了。 “搞快点啊, 我媳妇一会也该来查岗了。”年方豪的老婆是护士，他其实也只有老婆夜班的时候威风这么一下。 第69章 这一家的妻管严真是没救了。 倪图钧戳了戳年方杰，举起自己的手机。 “你……？” 刚想和倪图钧解释，这个游戏要五排一起玩，得够一定等级，却看见他头像上亮起的一排铂金五角星。 他在a国是不睡觉吗？已经铂金了？ “那个，我朋友也玩，要不拉他？”年方杰不可置信地问，不忘补充了一句，“不过他新手啊，你们带带他。” “好好好，拉进来，唉没事，比李伯强就行。” 倪图钧被拉入战队。 “哦哥！是你那个沃尔沃基友吗？！”看见倪图钧头像，小豪认出来了。 “对，今天请他吃饭，谢谢他借我车。你要不和大伙打个招呼？”年方杰把手机凑过去。 倪图钧一下在沙发上坐直了。 “伯父好，各位好，初次通话，我是小杰的朋友，可以叫我tj。” “哟，哥们声音挺有磁性的，你好你好，我是他大哥，也就大了一岁，叫我小盛就行。”年方盛率先客套道。 “你好tj哥！谢谢你的车，真不错嘿嘿！”小豪也欢快地打招呼。 “你好你好，踢锥兄，战绩点开给我们看看？”年父就不客气了。 〔战绩是？〕对系统还不是很熟悉，倪图钧把手机递给年方杰，让他帮忙找。 点了一下他头像，近期战绩：打野胜率94%，射手胜率85% ……？ “小，小杰你这朋友是新手？”小豪和小盛都震惊得还不敢说话，年青问了一句。 “是的伯父，我只会玩这两种。”以为是自己打得不好，倪图钧解释，“玩得不好，还不能保证全胜。” 全胜你还得了了。。 “哈哈哈，没事！咱先来一把吧，正好我们的打野也不是很行。”年方豪出言讽刺着常打打野的大哥。 “哼！还不是因为你们都不会玩打野。咱们就是让tj试试吧。” “好，我试试。”倪图钧选了自己胜率最高的兰陵王。 40分钟后…… “刚才要是再等1秒，我的大招就能用上了。”倪图钧遗憾地放下手机唉声叹气，“差一点就能完成三次五杀。” 语音连线当中的三人沉默了一秒，随即年方杰的手机差点炸了。 “我焯tj哥你也太牛掰了吧！我只在比赛直播里见过这种五杀啊啊啊！”小豪大声嚎叫道。 “我老婆下个月13号值夜班，tj哥你这天有空吗？”年方盛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叫哥了。 “小杰，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不像新手啊？”年父也难以置信。 “伯父，我的确是新手，上周刚开始玩，工作是做药物研发的，具体是抗肿瘤药物研发。”倪图钧听到年父提问，毕恭毕敬地回答。 “这工作也和游戏没关系啊，怎么能这么厉害。”年方豪感叹。 “运气好，这两局对面的几个英雄之前都接触过，基本能算出来攻击力发育和对面经济，这个游戏战力用的数学模型是……” “各位，总之，我朋友是天才。”知道他再解释下去其他人也听不明白，年方杰打断了他说道。 “总之，tj哥是我偶像。”年方豪总结道。 “总之，tj哥是我偶像。”年方盛复制黏贴。 “总之，小杰以后你多带朋友上线。”年青总算有点长辈样子，“踢锥啊，过年要是没事，可以和小杰一起回老家来玩啊，你的吃住我们家包了。” “好的，谢谢爸爸。”倪图钧礼貌回复道。 “对，过年当面来两把！” “哇那我下个赛季稳了！” ……没人发现他称呼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啊！） 只有年方杰被他一声爸爸叫得直接红炸了，端着手机就去踢倪图钧的腿，被他笑嘻嘻地躲开。 “哟！开门了，妈回来了，咱们先下了啊！”背景一阵仓促声，小豪和年父匆忙挂断。 “我也差不多下了，tj哥，以后多带带小弟！”年方盛也准备退场。 “好的盛弟，再见。”倪图钧边笑挡开年方杰来攻击的手，边用正经的语气回应。 “你在干什么啊啊啊！”挂了电话年方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就向倪图钧扑了上来，“谁让你叫爸爸了？这时候这么自觉干嘛？” “是爸先邀请我的。”这会tj被小杰推的仰躺在沙发上，随意格挡着他的碎拳，还是不改口，“我给你家人留的印象是不是还不错？” “有点太不错了。还有，别叫爸！”打了老半天都是无效攻击，年方杰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上爬下来，瘫靠在沙发上，“还真得谢谢你，今天晚上又上了两颗星，这个赛季我也算圆满了。” “不客气。”倪图钧也爬起来，朝着年方杰走了两步，摇摇晃晃在他身边坐下，“……醉了，头晕。” 这时年方杰才看见，倪图钧不知什么时候又自己开了罐啤酒，鼻息带着酒气，脸颊也红的发烫。 “醉了？你时差都没倒过来呢，这么累不该再喝。”捧着脸看他眼神都有点失焦，看来是真有点醉。 “不喝哪敢和你爸打游戏，我紧张。”倪图钧这会酒劲上来有点晕，拿手肘压在自己额前。 本来就是随便家里人玩玩，倪图钧是真当见家长那样认真对待的，弄的小杰有点感动，把他垂下来的那只手握进手心，摩挲着手机在他小指上留下的压痕。 他的家人都知道了我们关系，可我们家呢…… “你妈妈，在听什么健康讲座？”倪图钧的动作没变，闭着眼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听着特别可疑，对了，我得赶紧叫小豪帮忙拍个照，别是卖什么保健品的。”被他一提醒，年方杰想起来了，赶紧拿起手机给他那不靠谱的弟弟发消息。 “如果有保健品，把成分拍给我看看。”倪图钧勉强睁开眼，皱着眉坐直身子，身型一晃，扶住了茶几，把啤酒罐碰到了地上。 “晕了吧？别撑了，去睡吧。”年方杰起身去捡滚远的啤酒罐。 弯腰捡个罐子的功夫，倪图钧的重量忽然就压了下来，害的小杰差点把腰闪了。 “哎！去床上睡！不是睡我身上啊！” “晕，陪我。”tj见他差点摔倒，还好心地搂住他的腰扶他起身，然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好，重。 喝了酒，倪图钧就是喜欢这样，像树懒一样挂在年方杰身上。 可能真是太累了，平时tj酒量还可以，今天耳朵连着脸颊都红起来了。热量源源不断地烘着小杰的侧脸。 原本还想开电脑看一眼邮件，看倪图钧这个样子就放弃了，先把他架上床吧。 一躺倒，倪图钧就翻身压过来，把年方杰的唇衔进嘴里，吻到他差点窒息。 “好了，别闹了，今天真不能再来了，你得休息。”好不容易扶着他的头把他推开点，年方杰赶紧劝他停嘴。 “嗯……没想做别的。”tj使劲摇了摇头，又把自己的额头硬是按了过来，和小杰抵在一块，“我就想亲一下。” 这是把我的嘴当成鸡翅了吗！ 真的就如他所言，就在年方杰以为自己明天又得戴口罩上班的时候，倪图钧松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就靠着他乖乖闭上眼。 “我试用期的表现，应该扳回一城了吧。”尽管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执着地要张嘴说话。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半开玩笑的话，他这么当真，年方杰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在意。”迷迷糊糊地，倪图钧的声音也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薄雾，“试用期表现，可关系到我的合同，是1年，3年，还是无固定……” “你的意向呢？”听他醉话说得起劲，年方杰点了点他的鼻子。 “这还要问……”他又往年方杰这拱了拱，“我都叫爸了，你说我的意向是什么。” 年方杰被他弄得鼻子一酸。 “倪图钧，我有事想和你说……” 第62章 邮件 倪图钧带着酒气的鼻息轻缓悠长, 他已经睡着了。 傻瓜。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 年方杰看着他的睡脸，今天tj睡得太熟，连嘴都忘了闭上, 但手臂还是却紧紧压在小杰身上，像生怕他离开一样。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在他的呼吸间消散，年方杰也闭上眼睛, 随着他的呼吸节奏，一吸一呼, 等待着困意袭来。 熟悉的重量，熟悉的鼻息声，还有熟悉的松木香, 混着倪图钧的气味。 即使是2年后，站在h社楼顶的办公室, 看着江边的车水马龙，年方杰也仍然会回味起这个平凡又特别的夜晚, 紧紧相扣在一起的齿轮就在这一天开始，一点点偏离了原先的运转轨迹。 原本第二天, 年方杰搁了7点的闹钟, 计划起床给倪图钧下碗热乎的汤面, 再现炒个咸菜浇头, 谁知六点半, 就被他摇醒。 第70章 “嗯？怎么了？”模模糊糊看见tj的脸，年方杰的脸上还荡漾着昨天剩余的幸福笑意，逐渐清晰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神情凝重。 “邮件。”倪图钧穿着晨跑的衣服, 却把自己的平板递到年方杰手上，“becky。” 邮箱界面的匿名标题，一下就让年方杰坐了起来。 【人事部 becky】 仍然没有邮件正文, 附件的三张照片，可以清晰地看见becky在街头拉着一个女生的手散步，她们都笑得很灿烂，最后一张，两人拥吻在一起。 下一秒，年方杰已经光着脚冲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了jason的语音。 “嚯，我看看。”jason显然是被年方杰的电话吵醒，开始声音还带着困倦，一听事情马上就清醒了。 “嗯！麻烦你一上班就关心一下这事，我也赶紧和a总说一声，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那个……”一向气定神闲的jason声音里忽然带上了迟疑，“我有个坏消息啊，这回的邮件，连我都收到了，估计范围是公司全员。” 什么？！ 作为公司的薪酬经理，一大半的员工都认识becky，她今天要怎么进公司，怎么面对所有人，年方杰不能想象，也根本不敢想。 “jason，你一定和it的同事说清楚啊，这次和查理王不一样，becky是正常谈恋爱，只是对象是……女的！” 年方杰语速很快，他顾不得在公司不能随便站队这种职场规则，为becky抗辩，也是为他自己。 “我知道。我对这事真没什么偏见，但是其他人吧……我也只能说尽力，好吗哥们儿，没别的办法。” 即使是万事都愿意想办法的jason在电话里也显得无力，“先做能做的吧，我现在就去公司，把这王八蛋的ip给他扒出来。” “谢谢你哥们儿！”年方杰挂了电话，正想回卧室换衣服也出发，脚底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歪，被在他身旁的倪图钧扶住。 刚才着急完全没看脚下，一个易拉罐拉环扎在他脚底。 “你先坐下，我去拿医药箱。”倪图钧把他扶上沙发，自己回房间找碘伏和创可贴。 becky，先联系becky，今天别去公司了！ 年方杰连着打了她好几个电话，都自动转到了语音信箱。 “becky！听我的，别看邮件！今天先请休假别去公司。我们来处理。” 她平时手机24小时在线，就算是半夜有员工联络，她也都会接，难道她已经…… “如果你看了邮件……也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 想到自己当时的事，年方杰又拨通了一条留言： “becky，听到留言，给我回电好吗？我来看你，我们去喝酒…别……别想不开。” 倪图钧突然把他一把揽住。 “我在，别怕。”倪图钧摸着他的头，拢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我没怕啊，你怎么……”正想推开倪图钧，年方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怎么回事？他看见自己握着电话的手也在抖，肩膀上下起伏，张着嘴却像怎么都吸不到气，后背像弯弓似地绷了起来，动不了。 tj！ 他想叫，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窒息的恐惧感在他周身蔓延开。 他更大力的吸气，收效甚微，眼前像蒙上老式电视的雪花，四周的景物逐渐暗下去。下一秒就像要合成一条细线，彻底熄灭。 “深呼吸。”倪图钧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手臂的力量却紧紧抓牢了年方杰僵硬的身体，沉着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深呼吸，慢慢的吸气。” 跟着他的指示，年方杰慢慢吸气，又呼气，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摊软在倪图钧的怀里。 “tj……”紧张的喉头放松，他从没听过自己像此刻一样嘶哑，“我怎么回事……” “呼吸碱中毒，你刚才应激了。”倪图钧沉稳的声音终于清晰地透过胸腔传入他的耳朵，同时变得清晰的，还有他因为担心加快的心跳。 应激？刚才他明明很冷静，是在提到了becky喝酒的时候…… “是不是想起陈嫣了？”tj轻抚着他的后背，把头靠在他的发顶，“她在拘留所，快上庭了，害不了你。” 先他一步，倪图钧已经推断出了症结。年方杰以为早就不在意的事，这时身体却给出了极大的反应。 “还好，伤得不深。” 稍微恢复了一点，tj就要跪下来给他清创，这怎么行？小杰抵抗着想自己开，两人一番推脱，最后tj坐在他身边，小杰把脚搁在倪图钧的大腿上。 他轻柔的动作让小杰感觉不到疼，那个邮件却像比易拉罐拉环锋利万倍的刀，扎进了年方杰心里，划开他以为自己早就痊愈的伤疤。 “陈嫣的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侧靠着沙发背，小杰垂着眼睛发呆，“明明想起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恶心了。” “人类的记忆远比自己想的要好。”倪图钧轻轻给他贴上创可贴，拍了拍他的小腿，“强制的遗忘，只会留下更大的创伤。” 原来自己从未忘记，只是未曾想起。 “过来。”tj对他张开手臂，像一棵大树伸出枝干。 小杰往前挪了挪，就这么侧坐着弓着背，缩进他怀里。tj将他圈住，吻着他的额头，又把脸颊贴在他的发顶。 “那时候，也在群里看见自己的照片，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然后的两个星期都把自己闷在家里，一个劲的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脸颊紧贴着的喉结上下滚动着，tj的鼻息撒在他额头。 “你现在有我了，不用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些。”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柔声音像一只手，覆盖上他流血的伤口，用温暖覆盖疼痛，用深情治愈创伤。 “可是becky又做了什么？”这时眼泪才从年方杰的脸上滑落下来，“她这么好的人，从来都不争不抢，谁找她都愿意帮忙，为什么……” “恨一个人并不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倪图钧轻抚着他的后背，眼底幽暗，仿佛深不见底的海底洞穴，“往往更有能，是她什么都没做。” 年方杰又想起了埋在花园里的小三花，它也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无辜的来，又无辜的离开。 becky说她在犹豫是不是要在公司出柜，命运之神就像是听到了她的愿望，推了她一把。这一推，就是直接坠入悬崖。 微信上的消息已经跳成了99+，这件事在年方杰潜伏的几个八卦群里已经迅速发酵开。 尽管大多数人都在沉默，几个激进者却互相依托，发泄着自己的难以置信，讨伐着“错误”的爱情。 【哇，我本来对她印象很好的。】 【555我不敢去问她薪资的事情了，万一她看上我了怎么办？】 【真受不了，我脏了，我昨天才和她说过话。】 “别看了。”倪图钧一手按在他屏幕上，“你今天请假，公司里的情况，我回来告诉你。” “不，我要去！”年方杰握着他的手，抬头坚定地直视他的眼睛，“这次我不能再躲了，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脚底的伤所幸没在最吃力的地方，年方杰扶着倪图钧的肩膀站起来，适应了一下，就移动去卧室换衣服。 “早饭，我叫了外卖去公司。”倪图钧温热手掌覆在他的后背，暖流融进年方杰的体温里，“麦芬和热牛奶，你应该也吃不下别的。” “算你了解我。回家给你做照烧鸡排。”年方杰也把手挽过他的腰间，两人互相搂着回卧室。 他必须去。为了becky，他必须冲在最前面，去挡下所有朝她而来的，不该她承受的所有枪炮。 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发匿名邮件的人，抓出来。 “jeff！你看邮件了吗？” 刚到工位，maggie就把年方杰捉住了，她沉浸在震惊里。 “看了。”年方杰握紧手里的热牛奶，掩饰自己指尖的颤抖。生怕接下来从她嘴里听到恐同的言论。 第63章 候选 “我的妈呀, 这发邮件的人也太恶心了！”maggie的震惊转为愤怒，“怎么什么都偷拍啊？！” “原来你也这样想？”听到她的义愤填膺，年方杰松了口气, “我也觉得太过分了。” 刚放下包的steve，手上还拿着食堂的酸奶，也加入了谈话： “我同意, 虽然吧，我不太能接受两个女的……但这算别人隐私, 这样拍照群发出来，网暴了吧？” “没错！之前这个匿名邮件算是揭露了恶人的丑闻，我还觉得碰见侠盗了呢。这样看来, 就是纯博眼球啊，恶心！” 他们两个的态度给年方杰吃了颗定心丸。自己身边朋友代表了一部分理智的人的想法, 让他觉得挽救舆论有戏。 独自去地库停车的倪图钧姗姗来迟，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讨论, 担忧地撇了年方杰一眼。 第71章 放心吧，我没事。年方杰心里涌起暖意, 用眼神回应。 “出大事了！”carrie包都没放, 踏着高跟鞋咚咚咚地就跑来研发, “你们看见邮件了吗？becky姐怎么会是同性恋啊？” “嘘, 你轻点！”maggie拉着她叫她别这么大声, “都听见啦。” “早就都听见了，你们不知道，销售的群里都传翻天了, 唉，没想到段子里看的事竟然是真的。”carrie给她看群里不停弹跳的消息，群里嘻笑欢乐成一片, 甚至有人已经动手开始p图了。 “carrie，别被他们带过去了！”年方杰实在没忍住，声量大了点，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他。 忽然站在视线的中心，年方杰只觉得一阵眩晕，他扶着桌面错开视线，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倪图钧，他沉着的绿眼睛正注视着小杰，像一片遮挡强光的绿荫。 “性向是个人的立场，和生理区别一样，中伤性向的行为属于歧视。”倪图钧的目光像一剂镇定剂，年方杰挺直背脊，坚定的抛出自己的观点。 “没错没错。” maggie和steve纷纷点头同意，carrie瞬间涨红脸，低头不再多言。 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是人事部的amanda，让他叫上所有bp去人事部开会。 “在公司下定论前，谁都别在teams上讨论这事，听到没有？”拿上电脑，年方杰再次叮嘱朋友们，就疾步向电梯走去。 “做了管理层就是不一样，官腔越来越重了。”刚才被说了两句的carrie嘟起嘴记仇，小声抗议了一句。 “八卦结束了吗？”倪图钧拿着平板，走到正打算继续接茬的maggie身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实验室，“昨天线上说要紧急和我汇报的实验结论，现在不紧急了？” “啊！对了！倪老师你可回来了，真的是玄学……”maggie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小跑着追上撩开长腿已经走出2米的倪图钧。 失去了抱怨对象的carrie转头看向还在座位上的steve。 “唉，你打住啊，我虽然不能接受同性恋，但becky实打实的给我争取了加班费，所以我闭麦。”steve做了一个把嘴拉上的动作，小嘴巴扣在了酸奶的吸管上闭起来。 小猫跟的皮鞋在地上一蹬，carrie转身就向销售的区块走去。 “还说jeff呢，你自己不也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边自言自语，steve慢吞地打开电脑，猛地吸了最后一口酸奶，发出稀里呼噜的噪音。 *** amanda按照社内的危机管理章程，正在和年轻的人事专员们宣贯如何控制工作群的舆论，a总忽然推门而入。 “您要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句。”忽然再次在人事楼层见到总裁a总，底下一阵不小的骚动，amanda毕恭毕敬地退向一边，把中央的位置留给了a总。 “我只是回次娘家看看，不必紧张。”a总随手拉过一把空椅子坐下，拿起手机，神色严峻地回着谁的消息，“继续说吧，我旁听。” 见她没打算说什么，amanda就继续布置工作。 becky系统提交了休假到下个月中旬，她的工作分配给了三四个专员，马上就要进入算薪周期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沮丧的表情。 “薪酬组这个月压力大，考勤数据，bp组全力支持，必要时分担分管部门的部分算薪工作。” a总还是一样指令清晰，环视一圈后，目光留在年方杰身上，“jeff，你on charge，和amanda配合好。” “明白。”年方杰和amanda异口同声。 人事会议结束，年方杰和amanda被a总留了下来。 “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a总把手机递给二人，屏幕上是h社总社的一张活动海报，显眼的彩虹斜跨整个版面，love四个字母闪闪发光。 “总部最近正在做彩虹社群的支持活动。我知道在中国对这件事的接受度很低，但这次的舆论事件，我认为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们h社中国也可以响应总社的esg精神，借此将负面事件化作正向宣传，你们觉得如何？” 不愧是a总，危中争机，扭转乾坤，这个想法不仅能够改变一边倒的表面舆论风向，更能挽救becky的声誉。 “我同意。”年方杰率先回应，“利用好这次舆论事件，能让员工体会到公司的正面关注，是好事。” “我也同意。”amanda随后跟上，若有所思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个话题还是比较敏感，是不是参与形式上，我们也要顾及一下主流的想法？” “提醒的对，照顾到部分同事的抵触情绪，这次活动，我们谨慎开展，开放自愿报名。”a总提议，“二位愿意参加吗？” “becky是我重要的工作伙伴，我当然愿意。”amanda点了点头，捏着双手前倾身体，“a总，您能联系到她吗？我很担心她会出事。” “我早上也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都是语音留言。”年方杰也急切地附和。 “我也暂时联系不上。”a总难得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但很快就被坚定和信任取代，“我们要相信她，becky做事一向理性，她能缓过来。” “是啊！这件事她一点都没错。”amanda情绪激动起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帮她正名。” 一直知道becky人缘不错，人事公关行政三个部门里小范围的通知一出，就陆续有同事响应，愿意为了becky站出来。 一天之内，活动的日期和大致流程就敲定，剩下就是参与者和演讲者的招募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连海报都定下来了。”在it找jason，年方杰向他感叹道。 “a总一声令下，大伙可不都得转起来么。”jason复制粘帖着邮件内容，就在位子前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没问题哥们儿，我今天就给全推出去，下周咱就收集个全员名单。” “谢了哥们儿。”年方杰看着他办公桌上稀奇的巨大主机和三个屏幕，“对了，匿名邮件侠的事有方向没有？” “ip地址和之前那个人果然一样。”jason点了点其中一个屏幕，一串数字出现在屏幕上，“这不是咱公司的ip地址，只能判断这人发邮件不是在公司干的，别的我还真就没头绪了。” “有没有可能是查理王？上次我都怀疑是他自导自演。”只能通过脑子里的怀疑对象来反向查，年方杰只能从最大的怀疑对象下手。 “不瞒你说我还真查了，”手指一动，jason又调出个ip地址来，“真不是他，而且，他这不都进去了么，哪来的闲工夫拍照发邮件啊？” 确实如此，h社向检察机关提交的证据被正式受理后，因为涉及的金额和情节严重，已经将查理王和陈嫣二人分别批捕拘留。 这次的邮件和之前ip地址属于同一人，那么匿名邮件侠从来都不是查理王。 “我排查了你上次告诉我的可疑对象，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一样的。”一份长长的名单跳了出来，边上还有一封更长的名单，“还有这～～～～没多人没查呢。” 难度也太大了。 “那个哥们儿，我不太懂技术啊，有没有什么工具，是我能把邮件导入，就能自动反推出邮箱地址的？”年方杰实在没招，提了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停了，jason看着年方杰，面无表情地推了推自己一个圆一个方的不不对称眼镜。 我这想法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年方杰心虚地想。 “有意思，我怎么没想到呢？” “？真能做？” “要点儿时间，不过这玩意做出来，我追查也方便了。”jason站起来，拍了拍小杰的肩膀，“行啊jeff，挺聪明的。” “过奖过奖，这都能做出来，你才是真聪明。”年方杰也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背后传来一身轻咳。 “活动报名是找哪位？” 活动通知已经推出去了？ “没错，是找我，不过其实，您线上提交就行。”jason赶紧坐回位置上，三个屏幕中跳出一张报名表。 “找了人事部，说报名演讲是直接找你。” 演讲嘉宾？这么快，演讲嘉宾就有人报名了？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年方杰转头，倪图钧夹着平板，插着双手，正随意站在他身后，平静地再次开口道： “麻烦帮我登记演讲候选，研发中心，倪图钧。” 第64章 惊梦 人头攒动的办公室里, 所有人都在岗位上忙着各自的事。 年方杰忙着确认bp发来的数据，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算薪的经验，问题很多, 又涉及权限，只能都来找年方杰确认，翻飞的消息让他不断切换屏幕。 忽然所有人的电脑都发出了警报声, 电话铃也都响了起来。 什么情况，系统突然卡住了, 按什么键都没用。 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一个体型丰腴的中年女人正披着一件浴袍和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一间酒店的客房门前，两个人的距离贴近, 借位看像在吻别。 【我在现场，他们亲上了。】 第72章 【谁啊这是？有人知道吗？】 【哇, 劲爆，陈嫣的男小三？】 这张熟悉的照片让年方杰头晕目眩, 他试图起身去厕所洗把脸，却发现周围一片安静。 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拿着电话, 视线如同聚光灯般, 将他所处的空间打得惨白。 “不是这样……” 他的喉头忽然又无法发出声音, 想走却发现双腿想被人抓在原地, 用了多大的力气都纹丝不动。 “没想到啊！竟然是年方杰！” “年方杰！业务二部的那个帅哥？” “我说呢，这么帅还没有女朋友，原来好这口。” 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嘴角向上拉起不可思议的弧度。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事实就放在那呢。” “该不会想说自己对女人没兴趣吧？” 对！我是弯的！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上周我们出差还在讨论美女呢！” “就是，年方杰不是直男吗。” “喜欢熟女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真恐怖。” 他用力想叫出来，嘴里只有无力的嘶嘶声。 为什么没法说话，为什么！ 周围人的声音掺杂着回声盘旋环绕，把空间也带动翻转起来，眩晕感越来越强。 “熟女控……男小三……” 不是这样的！告诉他们我是弯的！我是……我是…… 变形的笑脸下一只只黑手向他伸过来。 “陈嫣能碰我怎么就不行啊？” “你其实很想要吧，那我这正好也……” “啊啊啊啊！” 急促的脚步声后，黑暗中亮起一盏昏黄的灯。 台灯下木质小猫竖着尾巴，好像在迎接年方杰回到现实。 “是梦，是梦……”年方杰哑着嗓子自言自语，心跳像鼓点大力敲打着胸膛，异样感让他只能佝偻着背，用力大口呼吸，想把心跳压下去。 “小杰……” 一声呼唤，年方杰这才发现肩膀上放着只手。 “别碰我！”梦境里的内容条件反射让他向后一退，后脑勺撞上了床头的墙面。 那双手不仅没退，牢牢抓住了他肩膀。 “小杰！是我！” 熟悉的声音一响，年方杰这才看清抓着自己的倪图钧，眼镜后面得双眼颤动，眉毛揪在一起。 “你怎么又戴上眼镜了？”身体和意识一起重回现实，试图岔开话题，年方杰淡淡问了一句。 “你怎么样？撞疼了吗？”没顾上回答他问题，倪图钧抹去他额头上的汗，又摸他的后脑勺。 “我没事，没撞疼。”剧烈的心跳还是震得他鼓膜发胀，见他担心，年方杰硬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个噩梦，现在清醒了，真的没事。” “别装了，没事的人不是这种表情。”倪图钧轻声反驳他，在他身边坐下，“说说，什么梦？” 原本不想提，了看见他认真的样子，只能把这个可笑的梦讲出来了。 “梦见我在前司的照片，被发在所有人的电脑上，大家都在说我是熟女控，男小三，真好笑……”原本只是想当笑话说出来的，说着说着，年方杰的声音又哽住了。 倪图钧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冷着声问：“真有人这么说吗？” “就算有也不重要。”深呼吸了几下，年方杰又找回了刚才轻松的语调，“我想告诉他们我喜欢男的，可梦里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窗外路过了一辆警车，急促的警报音搅动着深夜的宁静。 “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现在再发生这种事，我有没有勇气站起来反驳他们。”直到警车的声音消失，年方杰才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有。” 倪图钧默默地听着，台灯的暖光灯球在他眼里像水井里的月亮，一下就碎成好几瓣。 “要是我是becky，现在可能……”想起当时不敢出门的自己，年方杰自嘲得笑了笑，“已经在江里了吧。” “不会，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拢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肩头一股力量，把他按向一个可靠的胸膛，“别乱想。” 被人整个支撑住的舒适感让年方杰紧绷的神经一松，忍了好久的眼泪这时像决堤一样，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真没出息……怎么又哭了。”他小声责怪着自己，把脸埋进倪图钧的肩膀。 “我倒宁愿你没出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倪图钧的声音也透着喑哑，“看见你假装坚强，我更受不了。” “也就你看出来了，别人都以为我是真坚强。”听他这么说，年方杰更难过了，“明明最不想给你添乱……” “你怎么会给我添乱？” 倪图钧听他这么说一下急了，摘了刚才就觉得碍事的眼镜，捧起他的脸就亲，年方杰本来就忍着不想大哭，他这样一亲彻底破功，搂着倪图钧的脖子把眼泪都绞进了嘴里。 “这个周末，我订了苏杭的酒店，去散散心好吗？”好不容易两个人贴着额头，把气喘匀了，倪图钧问。 “你什么时候订的？”年方杰疑惑道。 “就是刚才，我在准备彩虹活动的演讲，走神了。”倪图钧最近学乖了，老实交代。 “你走的开吗？没时间也别勉强陪我。”刚刚休假回来，倪图钧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接了这个演讲任务，年方杰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了。 看他红着眼睛还担心别人的样子，倪图钧无奈地摸了摸小杰的头发，把他的卷发弄得更乱：“你搞错了，是让你陪我去。” “陪你？是你需要散心？”混乱的头发彻底遮住了眼睛，年方杰直接失明了，拨弄了好半天才恢复视线。 “嗯，很需要。”等重新看清tj的脸时，小杰发现他的脸上除了疲惫，又多了一丝哀伤。 也就这么一瞬，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和语气：“周末再说，你先好好休息。” 差点忘了，倪图钧在a国的那些事，恐怕还没时间自我消化。 “你不睡？都过了1点了。”看了一眼钟，年方杰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我还有……”倪图钧想到了什么，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嗯，这就来。” 关了灯在年方杰边上躺下，他摸索着握住年方杰的手。 “嗯？干嘛？”平时倪图钧会贴着他睡，要牵着手睡倒是第一次。 “给你增加一个外力，在梦里我出现的概率更大一点。”倪图钧捏了捏他的手说。 “有用吗？会不会梦见我被拷在工位上了？”这是什么歪理。 “有用。”回答很干脆。 “这么肯定，有依据吗？” “你来了之后，我很少再梦见风筝了。”倪图钧的另一只手蹭着年方杰的脸颊，“本来以为不会再梦见了，在a国却又开始做这个梦。” “那是因为你和妈妈恢复关系了吧？”年方杰不认为自己有这么打作用。 “不是，抱着你睡，就再没梦见了。”倪图钧和他十指相扣，“你就像□□一样有效。” “什么拌？”麻辣拌？ “□□，抗焦虑药物，入睡困难可服用，你们熟悉的名字是安定。”说起专业，倪博士滔滔不绝，“只不过你更有针对性。” “针对你的病灶靶点，快速起效是吗？”相处久了，年方杰多少也会一点，“把我当靶向药了。” “你一直是我的靶向药。”被褥里动了动，脸颊上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我这个疗程的治疗效果很好，要再续一个疗程。” “开不开医嘱给你续，还得看你表现。”猜他又在暗示试用期，年方杰警觉地回复。 “这次，不关试用期的事。”倪图钧人又靠了过来，和他贴在一起，“我也希望找到你的病灶，成为你的靶向药。” 或许你已经是了，边这么想着，小杰紧紧握住tj的手，闭上眼睛的瞬间，tj的吻落在他眼皮上。 “睡吧，带我去你梦里，看看谁还敢乱说话。” *** 那天之后，年方杰真的没做过恶梦，连梦都没怎么做过。 他仍然联系不上becky，但一直在坚持给她微信留言，想着就算她不回，看到也能有点鼓励： 【公司里还是支持你的声音多，我b姐就是厉害，人品好果然无敌！】 【放心吧，月底的工资amanda直接顶上做完了，这个月工资顺利，你好好休息～】 【彩虹活动，又有好几个人报名要来参加，你应该认识公关部的billy吧？我今天刚认识，他原来早就出柜了。】 【你敢信，现在天天晚上倪图钧都在准备ppt，还不让我看内容。】 【a总拍板了，这次活动线上直播，你要是没事可以看看，二维码我转给你哦！】 终于，这天晚上他正和倪图钧盘算周末旅行的行李，becky发来了回复。 第65章 上路 第73章 【谢谢。】 只是短短两个字, 就让年方杰松了口气。 “becky回我了。”年方杰转头对着在塞箱子的倪图钧扬了扬手机，“就说了句谢谢。” “挺好。”倪图钧把两人的衣服卷成规整的圆筒形，塞进袋子里, 又严丝合缝地放进行李箱的空位，还差一个区域没有被填满，“说明人没事。” “没错, 太好了，我还继续发给她。”放下手机, 年方杰也想来一起帮忙整理，打开抽屉又走神了，“你说, 她会离职吗？” “很难说。”从他身边经过，倪图钧拿了抽屉里的几件内衣, 自顾自叠了起来，“人性的事, 你应该比我了解。” “哎！我的！”看见倪图钧顺手把他的拳击短裤大剌剌地拿在手上，年方杰一阵尴尬, 想去抢, “我自己理就行了！” “怎么？我是头一次看见, 还是头一次叠？”倪图钧把手举高防御着, 他心情很好, 笑容明显，“我都快理完了。” “理完了？这么快？”年方杰刚才心思都在becky身上，这才注意到行李箱只差了内衣这一块拼图。 “精油你也带了？洗发水带了吗？用酒店的我会炸毛……” “除了我手上的, 都拿好了。”看着年方杰在那检查又怕弄乱的样子实在可爱，倪图钧把他围在身前，下巴搁上他的肩膀, 慢吞吞地叠着手上的裤子。 “算你厉害，啥都给我带全了。”最终年方杰一点忙都没帮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行李箱盖上，“话说，你怎么想起来去苏杭了？” “没什么。”倪图钧关上箱子，系锁扣的功夫，顺手就把被他堵在身前的年方杰搂紧，鼻子在他后脖子上吸了吸，“听说那儿丝绸有名，想去看看。” “是因为丝巾？”上次送给他母亲和妹妹的丝巾的确产地是苏杭的，他应该是注意到了。 “算你厉害，这都猜到了？”倪图钧学着年方杰的语气，把他的脸向自己掰过来，毫不客气地顶身吻了下去。 箱子放下他们家的飘窗上，年方杰就被他抵在飘窗的边缘，脚底的伤没好全，重心不稳，向前一倒，手按上了窗玻璃。 他本来不欠身两人就贴得紧，上身一弯，下身都要嵌到一起了，倪图钧吃力闷哼一声，也向前一倒，一只手按到他的手上。 “你……不是说明天要早起？”感觉到倪图钧下身急剧膨胀的热量，年方杰想叫停。 “嗯，那就速战速决。”边说，倪图钧就边把空着的手探了下去。 …… *** 打着哈欠坐在副驾上，年方杰庆幸今天不用他开车。 “我怎么会信了你速战速决的鬼话？”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把膝盖上的包往身前又拢了拢。 自知理亏的倪图钧没搭腔，只是暗笑着换挡，踩下油门上路。 苏杭距离s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周日晚上两个社畜想早点回，又嫌时间太短，就只能周六一早出发。 “睡吧，你又不开车，硬撑着干嘛？”看到年方杰打了第三个哈欠，倪图钧终于忍不住提议。 “我不。”年方杰第五次扶了扶膝盖上的背包，坐在副驾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陪一下司机。 知道他的倔强，倪图钧叹了口气：“包放到后排去吧，坐得舒服点。” “对哦，后排没人呢。”这才反应过来，年方杰把包一甩，扔在了后排。 老样子，总是不知道怎么让自己更舒服。倪图钧摇摇头。 “别摇头，我没睡醒嘛，怪谁。”年方杰这才把想着座位调整了一下，怎么看倪图钧靠的就这么舒服，自己怎么弄都别扭。 趁着红灯，倪图钧把头枕往下压了两寸，这下正好能枕着年方杰的后脑勺了。 “只能怪你叫得太好听。”拍了拍头枕，倪图钧在他耳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上周因为becky的事两个人心情都不怎么样，也就昨天才有了兴致。 倪图钧现在有点太懂他的点了，每一下都是直捣黄龙，年方杰根本收不住。他一叫，倪图钧也受不了，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干到尽兴才睡。 “这两天，约定不聊工作吧。”重新发动车子，倪图钧方向盘一偏，变道上了高速。 “难得你有这觉悟。”这时年方杰才发现，倪图钧那块不离身的平板都没带，“现在要不然说一说，怎么忽然想起来出去玩了？” “你应该也猜到了。”倪图钧撇了他一眼，“就是我妈的事。” “拒绝治疗的事是吗？唉……”这事，年方杰都不敢主动提。 “我们家人，一般都不干涉个人选择。她的情况也的确不适合再长途飞行。” 倪图钧语气很平静，继续说下去。 “我的问题是，我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怎么会呢？你的两只新药都在正轨上了。”br02专利下来后有条不紊地在申请ind，上市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是说工作上，感情上吧。”倪图钧说完，自己笑了一声，“对，我也是才发现自己有感情。” “怎么都学会抢答了。”年方杰跟着笑了一下。 卡着限速，沃尔沃在高速上疾驰，倪图钧开车喜欢把路线记在脑子里，又不爱开音乐，所以车里没人说话的时候，就特别安静。 “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工作进度最近紧急度下降了，所以你知道，人只要空下来，脑子里就……。” “容易有各种想法。”这回轮到年方杰抢答了。 “嗯。接受母亲的死亡，还有她去世后，和家人如何相处，还有……那件事。” 指的是他母亲向他出柜的事，年方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车里一下又安静了。 “你的确需要出来散散心。”憋了半天他也只说出了这一句。 “尤其需要，你陪着我。”倪图钧说。 “我好像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年方杰坦言。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家人的事，上次和你们玩游戏，很开心。”想起上次热闹的电话连线，倪图钧浅浅一笑，“感觉你们关系很好，可平时你很少提。” “行啊。”顾忌倪图钧父母离婚，和兄弟关系都不好，平时年方杰会刻意少说，既然他想听，就趁这会多说点，正好也能赶走瞌睡。 他们家很普通，父母原来也在同一家公司，老妈方萍是个财务部的小干部，老爸就是个普通销售，年青工作上没什么建树，主要就是幽默，方萍总是被他逗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年青还是嘻嘻哈哈的老样子，可温柔如水的方萍却已经一拖四，彻底成了管家婆，变得彪悍又强势。 他们家兄弟四个，不是三个加一个爸，老妈在家久忍辱负重，老妈不在久尽情撒欢，谁挨骂了剩下三个就逗他乐，老妈发火了就四个人排队哄，家里总是笑声不断的。 “我其实一直觉得我们家庭的共同点就是家里都是以老妈为中心，我们俩又都是老二。虽然吧，你差不多也是老大了。”年方杰总结着。 “你不也是？”倪图钧才和他们玩了半小时也就看出来了。 年方豪的确是随了爸，性格好但没大出息，成家之后自己家里都够呛，家里的贡献，全靠年方杰自觉自愿。 “这么说来还真是。”不知不觉的，年方杰成了他们四个里的主心骨。 车辆驶进etc收费口，周末早上没人排队，直接丝滑通过。 “我爸，也是比较幽默的那种人，所以以前家里气氛还不错。”倪图钧也主动聊起了小时候的事，“雅钧和博钧性格都像他，比较感性，意气用事，只有我像我妈。” “我现在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妈了……”当了经理之后，他时常在自己训人的时候，看见老妈的影子。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倪图钧一直对他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他训完下属有时候还会自责，倪图钧总是站在他这边，“以前你太……soft，这该怎么说。” “窝囊，直接说窝囊得了。”年方杰倒也不避讳，“从小我就喜欢躲在后面，家里不是让着哥哥就是让着弟弟，有事也都憋着，努力不给我妈添负担，要不是遇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其实能管事。” “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以，就是窝囊，不敢说。”倪图钧对着前玻璃扬了扬下巴，示意小杰看窗外，“到了。” 车头一转上坡，驶过一条长长的绿荫道，两边的参天老树枝繁叶茂，遮蔽了夏日的火辣日照。 双车道中间淌了一条用卵石，蕨类植物精心修饰过的人工小溪，沿着林荫道一路开颇有一种浔溪而上的溯源之感。 开出林荫道，视线豁然开朗，小溪源头是一片规整的湖泊，水面缀着几群莲叶，无风的夏日湖面平滑如镜，湛蓝的天空下背靠群山的一片青瓦白墙倒映其中。 “哇塞，古代君王的避暑山庄啊。”沃尔沃绕湖开向酒店正门，年方杰感叹。 “的确说是参照古代皇帝下江南的避世住所设计的。”将车停稳，倪图钧接话。 第74章 下车倪图钧报了名字，自然地将接车钥匙递给门童。年方杰不习惯这套，抱着包慌忙赶在门童开门前就自己推门下了车。 “东西交给他们就好，会帮我们放到房间。”倪图钧见他还背着包，提醒道。 “不用了，我证件到在包里。”年方杰尽量想表现得镇定一些，还是不免四处张望。 酒店隐于大片山林之间，格外低调，整体是江南园林融合现代风格，只在湖边的太湖石上用草书写着名字：澄思避暑阁。 跨过原木门槛进入大堂，挑高的四阿顶，青砖地面，原木梁柱，墙上挂着字画，服务员着改良汉服作揖，除了他们竟然看不到一个其他客人。 第66章 入住 “倪先生, 年先生，我是二位此行的管家。”一位素衣气质极佳的女士带两位到大殿中央的软塌边，“二位稍作歇息, 证件给我，我来办理入住手续。” 两人坐定，另有两个年轻女孩端着毛巾和饮料上前。 “二位舟车劳顿辛苦, 这是毛巾和欢迎饮料，我们特质的冰镇酸梅汤, 给二位解暑。” 毛巾拿到手上都还是热的，带着淡淡的精油香味，年方杰拿起来擦了擦脸, 又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好喝！ 正好解渴，他一仰头就喝完了。 见他喜欢, 倪图钧勾着嘴角把自己的也递给他。 年方杰算是一个人去过不少地方玩，可到了这么高级的酒店还是有点局促, 和他一对比，倪图钧显得泰然自若, 很习惯这样的场合。 “你以前出去玩, 是都这规格吗？”刚才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年方杰试探着问道。 “我自己一般不会, 我爸请我和雅钧去度假, 差不多都这样。”倪图钧拿起毛巾擦手，可能回忆起什么，握着毛巾的手又放回了膝盖上。 “这……算补偿我们？” “补偿也行啊, 我爸补偿我，只会给我买袋橘子。”又把第二碗酸梅汤喝完，年方杰舔舔嘴唇。 还以为冷场了, 转头一看，他低着头一个人笑着呢。 “回程我开车，你坐绿皮火车，我也可以给你买橘子。”倪图钧拿毛巾顺手就在他嘴边划了一下。 “呜呸！精油弄我舌头上了。”看见管家正往他们这来，年方杰吐着舌头转过头去。 房间钥匙是一块木牌，管家带着他们穿过大堂后院，路过了几个精致小巧的庭院，一窗一景的布置让年方杰挪不开眼，拿起手机一路拍。 “这里原先是我们老板的祖宅改建的，是苏杭当地豪绅郑氏家的避暑山庄。”管家热心介绍着，“二位今天入住的是家主给大公子一家的专建的独门小院。” “你小子订的独栋别墅？？”年方杰偷偷锤了倪图钧一下。 郑氏公子的小院藏在花园尽头的竹林内，院前对着一个锦鲤池塘，院后就是苏杭的东山，依山傍水独成一派风景。 “倪先生有眼光，这套公子套房在我们酒店位置最好最幽静。”管家果然是训练有素，面对年方杰的大惊小怪也训练有素地温和对应。 公子小院东西厢房齐全，前前后后能住6个人，把年方杰全家叫来都够住。 中央的主卧，或者叫做正房更合适，外观保留了原本的木构架，里面则改良成了豪华酒店配置。 一进屋，加厚的木门就隔绝了室外燥热的夏日空气，房间陈设维持豪华酒店水准的同时，又没有破坏小楼原有的建筑结构，用屏风作为隔断，巧妙划分出会客，就寝和卫浴区域。 “室内青砖地面会搁脚，所以建议还是穿拖鞋哦。”管家打开雕花衣橱介绍道，“拖鞋内衬都是苏杭真丝定制的，可以作为礼物带走。” 环顾整间房，最抢眼的还是一张带雕花架子床，四周的帷幔薄纱被空调微风吹的飘动。 “这床不错。”倪图钧按了按床垫，又摇摇架子，“挺结实。” 不是，哥们装都不装了吗？两个男的出来玩好歹定个双床房呢？年方杰咽了下口水。 “这边给二位准备了欢迎水果和茶点。冰箱里的饮料免费续饮，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几句交流之后，管家就把私人空间留给了他们俩，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年方杰才注意到靠近东厢房位置放着罗汉榻，正中间的侧几换成了茶台，上头放了一套茶具和双层八宝锦盒，水果切配放在上层，茶点各类放在下层。 “从没见过欢迎水果放车厘子的……”对着吃的视察一翻后的年方杰越发觉得不对，僵硬地转身，看向正在烧热水的倪图钧，“倪图钧，你到底订这房间花了多少钱？” “不重要，有年中奖金，消费的起。”把热水倒进水斗，倪图钧才开了瓶饮用水，“你喝茶吗？空调冷，喝点热的，不然该胃疼。” “胃不疼，我脑壳疼。”年方杰蹬了鞋就坐上了罗汉床，在榻上屈起一条腿，拿手支着膝盖撑着头，“本来还想着和你aa，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本来就是我要来的，别a了。”重新按下加热键，倪图钧走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拿起盖碗研究起来。 早上起太早，没胃口吃早饭，这时饿了，年方杰从锦盒里挑了个绿豆糕吃，细腻的绿豆沙带着茉莉清香，放进嘴里就带着凉意化开了。 “巨好吃，你尝尝！”年方杰两眼冒着星星把手里的半块塞进倪图钧嘴里。 自从太妃糖的事情之后，倪图钧也开始吃点甜食，当然也仅限年方杰喂他吃的程度。 “嗯，可以。”拿手遮了嘴抿了两下，倪图钧表示肯定，但也没什么惊喜。 连送的茶点都这么好吃，这酒店到底得多贵，年方杰上网搜了半天，只看见几篇报道，怎么都没找到预定链接。 “这么神秘，到处都没找到预定链接。”旅行网站上都没见到数据，他疑惑地嘀咕。 “别找了，不对外预定。”倪图钧听见茶壶烧开了水，拿着盖碗打算去泡茶。 “回来，这样拿着泡烫不死你。”看他的样子，就是没泡过功夫茶，年方杰拎着他的手把他按回罗汉床，自己拿着烧水壶回来了。 他观察过了，茶台接了水管，直接就能操作，底下小抽屉一拉，泡茶工具一应俱全。 “挺专业的啊这套东西。”年方杰拿起来摆弄一下，又打开茶叶闻了闻。 “你会泡功夫茶？”倪图钧没见过，只能好奇地看着。 “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干过不少工作。”边说着年方杰就拿起烧水壶，挨个把茶具烫了一遍。 还好当时的步骤还都记得，他行云流水地一顿操作，倪图钧看得入神，一会功夫，就把盛上金黄色茶汤的小盏递到他跟前。 “客官请用茶。”做了个请的动作，年方杰不忘提醒一句，“烫，你慢点。” 被他一说，刚想端茶的倪图钧又把手放回膝盖上。 “你到底哪儿订的？”重新坐回去，年方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手肘搁在膝盖上，想象侠客抿酒，再来一块绿豆糕，快哉！ “郑家公子，问他定的。”见他坐得惬意，倪图钧也学着样子，把脚搁到榻上，“高中同学，欠了我点人情。” “你高中明朝读的？”年方杰指了指桌上的介绍牌，郑氏别庄，是明代历史保护建筑。 “他儿子。”倪图钧笑着把那介绍牌一翻，ceo的照片露出来，还真姓郑，“郑叔和我爸也认识，华人圈子不大。” “你爸人脉这么广？我听说你爸妈都是教授，还以为你们家都是做学问的呢。”庆幸他现在才知道，否则在公司里，这样家世的人他根本不敢搭腔。 “嗯，我爸的确原来在教书，但他坐不住，拿家里的钱投了几家公司，后来兴趣就都在生意上了，大学只是挂职。”倪图钧翻了翻桌上的茶点，兴趣缺缺的样子。 “家里的钱，看来也是有家底了，失敬失敬，倪家二少爷。”年方杰愣住，拱了拱手。 “不是，我不跟他姓。”倪图钧也拱了拱手，“我爸姓陈。” “啊……”这一下就给年方杰尴尬住了，“豪门都这么决绝吗？离婚直接让改姓……” 倪图钧拿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开口：“倒也不是，没断，就是顺着我妈的意思改的，他们两个现在还联系呢，我妈的医药费我爸还愿意出。” “这样啊……”好奇妙的关系。 后山的蝉叫得正欢，正房外的竹林被强烈的夏日阳光一照，在轩窗上投出层叠的影子，像一副水墨画，年方杰看着稀奇拿起手机又拍起来。 “你说，我爸妈之间，有爱吗？”半天没说话的倪图钧抛出一句。 “唉？”年方杰正拍得起劲，回头看他，就见他仰头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净，眼底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翻找了半天，最后倪图钧拿起了一颗车厘子，指尖搓着殷红的果子，修剪整洁的指甲里嵌了些红色：“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 第75章 年方杰放下手机，没跑回属于自己的那边，而是走到倪图钧边上坐下。 “生三个孩子，这不相爱做不到吧。”他把手搭在他肩上，罗汉榻一个人坐很宽敞，但两个人就不是了，要不是倪图钧胯窄，年方杰一半屁股都快坐他身上了。 倪图钧把车厘子塞进他嘴里，看着他的脸笑了笑，亲了一下。 “不聊这个了，收拾收拾，该按计划走了。” 把旅行安排交给倪图钧，满意是包的。 先去酒店餐厅吃个早午饭，直接坐接驳车去丝绸博物馆参观，到了山里逐渐凉爽的傍晚，从后门穿去东山看日落，最后在半山腰的餐厅吃晚餐，气温和疲劳程度都考虑的恰到好处。 第67章 少爷 避暑阁里处处是绿荫和太湖石遮蔽的阴影, 一进一进的圆形拱门隔出一个个小园，像是在告诉住客郑家原先人丁兴旺的过往。 也正因为这样的交错布局，澄思避暑阁私密性极强, 从任意一个园子沿着回廊走，都有各一条通往大堂的路，碰见其他住客的几率很小。 所以两人走路也不用避讳, 一路牵着手肩并着肩。 就算是酷暑的热气蒸得年方杰脸上发烫，两个人手心里汗都融在了一起, 也不舍得放开。 “我从没觉得园林这么有意思。”苏杭市内这样的园林都得买了门票排队才能参观，走马观花的看一圈也只是打个卡。 现在闲庭信步，悠哉地独自在回廊下走, 感觉自己真是这里的主人，一潭一山的景致匠心也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走到一处荷塘边, 凉亭里竟然摆一块吸水显字的练字毛毡，山形笔架上像模像样地放着狼毫小楷笔, 一碗清水，好像在等路过之人驻足题字。 “你写。”倪图钧就喜欢看年方杰写字, 怂恿地推了推他。 “啥呀, 毛笔字我少说有十年没写了。”被他推上前的年方杰习惯性地挠了挠头, 拿起笔蘸了清水, 试了试, 一笔一画的想写正楷。 天太热，一个字都没写完，第一笔就快干了, 他放弃正楷，挥着笔写起行草来。 “能认出来吗？”写完他神秘兮兮地，想考考倪图钧。 倪图钧刚才就在边上候着, 对着认真运笔的年方杰看得入神，这会才上前看内容，行草对他来说有点辨认难度，他仔细想着。 “第一个字是生？第二个字日，很清楚，第三个字是……” 这时他已经看出来了，年方杰给他写的什么。 “你再写一遍。”倪图钧说着举起了手机，“我拍摄像。” 年方杰重新舔了笔，用稍端正的行楷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拍上他写完之后，倪图钧对着字拍了几张，把镜头一转，照出两个人的笑脸。 “你怎么知道我几号生日。”倪图钧之说过自己是八月底，从来没提过是今天。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人事部的？”年方杰笑嘻嘻的，像成功恶作剧的小孩，“我还喜欢记电子档案呢，你生日我早就……” 话都没说完，倪图钧就吻上来了。 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种，又急，又深的吻，弄得人喘不上气。 “你……拍的摄像吧？”分开后年方杰扶着倪图钧肩膀站稳，发现他还举着手机。 “嗯。” 倪图钧这才收了手按下停止，翻进相册看了一遍。 “以后每年生日我都会看。” 一顿早午饭倪图钧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看着年方杰吃得起劲，眼睛都笑弯了。 “干嘛？快吃啊面都坨了。” 苏杭菜偏甜口，本来就是年方杰的爱，这酒店每道菜都做到极致，红汤面汤头极鲜，猪油香气陪着大蒜叶直冲天灵盖，100分满分年方杰能打120分。 “没什么，高兴。”倪图钧拿筷子提起一小簇面，“你慢点吃，时间还早。” “太好吃了，根本慢不下来啊。”年方杰端了绿豆汤，向倪图钧扬了扬，“生日快乐啊，tj。” “谢谢。”倪图钧也拿着绿豆汤和他干了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太见外了你也。”这绿豆汤里带着薄荷，甜的恰到好处，饭后吃特别舒服，“之前不是还叫我好好准备吗，现在连钱都不让我出。” “你最近太忙，心情也不好，陪我过个生日就够了。”倪图钧又开始慢悠悠地吃面。 “那你也该说，有好事就该让我高兴高兴。”年方杰嘟嘟囔囔地把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 一个领班样的服务员见他吃完，来给他换盘子，上水果，他借机称赞：“你这菜品真的好用心，连榨菜都好吃。” “谢谢夸奖，年先生有眼光，菜品都是我们家公子把关的。”这里的服务员像是都认识他们，彬彬有礼的回应。 “这么说来，他以前就对吃特别讲究。”倪图钧少见的吃得挺快，看来也很满意，“现在走专业了？” “是，现在郑氏旗下的酒店菜品都是他负责了。”领班微笑着回复。 “挺好，老同学跟着沾光了。”拿餐巾抹了嘴，倪图钧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水果我不要了，结账记在房费里。” “不用，我们老板关照，倪先生是他恩人，在酒店用餐费用全免的。”领班动作麻利地撤走了空碗碟。 “恩人？”正在上演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年方杰一脸疑惑。 “夸张了，高中的时候，我和他是学校唯二的亚洲面孔，他被欺负，我救了几次，就甩不掉了。”说起这种事，倪图钧总是云淡风轻的。 “我还以为你肯定没朋友呢，原来还有个死党。”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小笼的时候醋加多了，年方杰的声音都带着酸。 这味被倪图钧品出来了，他脸上没显出表情，却拿了纸巾掰过年方杰的脸就给他擦。 “哎！”服务员就在边上，年方杰吓一跳。 “吃到嘴上去了。”擦完嘴，倪图钧还拿手指磨蹭了一下他的嘴唇，看着年方杰的脸变成三文鱼色才满意地搂着他肩膀往门口方向走。 “我也是有朋友的，只是都不在s市。”一路走着他想起来补了一句解释。 大堂门口停着一辆埃尔法，引擎轰轰喷着热气，司机在车边候着，一见他们就把车门打开了。 “倪先生，年先生，二位请上车，去丝绸博物馆对吗？”司机带着白手套，专业扶着车框，谨防两个高个头顶磕碰。 埃尔法的客座区特别宽敞，座椅厚实得像沙发一样，年方杰一钻进去，就把手扶上了两边宽宽的扶手，倪图钧见状就顺手把手搭在他手上。 “哎？”司机还在前面呢！年方杰瞪了他一眼，朝驾驶座努努嘴。 出了s市，倪图钧就没打算避讳，在酒店更是放开了，现在也没理会年方杰的明示，手指一根根塞进他的指缝里，硬和他扣在一起。 “今天我生日。”年方杰刚想瞪他第二眼，倪图钧看着他说了句。 得，生日最大是吧，被他这么一说，谁都得熄火。 “你以前生日家里人给你过吗？”埃尔法平滑地顺溪流而下，开上大路，年方杰问。 “过，我家不过节，可生日还算重视。”一边看着窗外，倪图钧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妈和你妹，给你准备点啥礼物？”这个问题其实带着试探，但年方杰努力显得随意些。 “我们，没什么惊喜，提前7天，会问我想要什么，在我提供的清单里选两样。” 这也太倪图钧了。 “7个自然日是吧，不是工作日？”受不了这种家庭氛围，年方杰笑着问。 “还是你严谨。”倪图钧也笑，“你呢？” “我们就随意了，大生日会给个惊喜，也就买点不超过1000的小东西，平时就吃个蛋糕结束。”一年吃五次蛋糕，年方杰爱吃甜的可能也有这影响。 “还有预算呢。” “你没有预算？” 没想到倪图钧被他问住了。 “真没有。”想了一会之后他才回答，“有一年我要了辆车。” “原来你真是少爷！”要不是年方杰手给他握住了，这会怎么也得作个揖。 “你见过自己会拖地的少爷？”倪图钧皱了皱眉，“也是特殊情况，那年我拿了全奖，算是返给我省下的学费了。” “学霸少爷！”年方杰改了口。 丝绸博物馆上下三层，说实话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了苏杭丝绸产业的发展历史，各种真丝的纺织技术之类的。 比较有看头的是三楼的一些藏品，苏绣堪称一绝，双面绣看不见针脚，绣得比画的还好看，还看见缂丝工艺，把挂都织进布里，织女这么玩上十年得失明。 “太费眼睛了。”年方杰没近视，但盯着绣花看久了都觉得眼睛前面被迷了一道雾，“让你干行不行。” “把医院手术用的放大镜借我可以。”倪图钧对着一个双面绣的小猫抓蝴蝶拍了好几张。 第76章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到底竟是多少度？怎么平时摘了隐形也没见你怎么戴框架？”年方杰也凑热闹拍了两张。 “300度，眼镜么……”这个问题倪图钧一直在回避，这时还是嘴硬，“你在，我……不太想戴。” “为什么？我又不会笑你。”年方杰莫名其妙。 倪图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咦？有什么难言之隐？”好几次了，年方杰问这个问题他都不搭腔，这次他抓住倪图钧胳膊跟了上去。 “没有，就是……四眼仔，不好看。”倪图钧回答地特别小声，耳朵也跟着红了。 闹半天就是要面子啊？给年方杰整笑了，趁四下没人踮脚亲了他一口。 “你还怪可爱的。”亲完他就丢下一句，脚底抹油跑了。 等逛完一圈，一楼有个卖文创的店，年方杰照着自己的习惯是一定要去逛一圈的。 第68章 落日 “等会儿, 这怎么比s市便宜这么多啊？” 没想到居然在文创店里看见了和他买给tj的妈妈和妹妹差不多的丝巾，年方杰努力劝自己，送人的东西, 别在意价格。 “我给你妈妈也买一条。”倪图钧已经有了相中的图案，指着一条热烈的玫红色问，“这条可以吗？”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这颜色老妈保准喜欢, 可年方杰绝对不会同意，指了指边上一条鹅黄的, “选这条吧，稍微抬点气质。” 于是这条直接进了购物篮。 购物区地方不大，但挤满了冲动消费的女士们,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里面挤来挤去，多少还是有点扎眼。 但倪图钧特别有兴致, 一件一件东西研究，看不清还要挤进去, 对身边的人说句“借过”。 原本就在选择综合症中徘徊的妇人被他挤一下多少有点不耐烦，但抬头看清他的脸, 反而给他出起主意来了。 最终, 在热心人的建议下, 两个人给becky还有雅钧买了真丝发圈和眼罩, 年方杰推着意犹未尽的倪图钧赶紧想去结账。 “我看见里面还有领带……”倪图钧块大, 这时候根本推不动，半拖着年方杰就往里走。 “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么，怎么今天这么起劲。”年方杰只能嘟囔着跟在后面, 不太情愿。 挤到挂着领带的区域面前，人骤然就少了，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在给不耐烦的男友一条条比试着。 “给你买一条。”倪图钧认真地挑选起纹样来。 “我不用了吧……”年方杰推脱着。 “我之前拿了你的。”倪图钧看中一条牛皮纸色上写满狂草的, 拿下来细看。 “那条我送你了，唉真不用，我都不太带领带的，走吧。”他又倪图钧推了两下。 “别逼我放大招。”倪图钧那次打游戏的时候跟小豪学了句口头禅。 唉。 “知道了，看在寿星面子上，恭敬不如从命吧。但你让我自己挑行不行？”年方杰指着角落一条深绿色斜纹的说，“我要那条。” 这条属于低调的小精致，斜纹是细碎的兰花图案拼接起来的，的确符合小杰的风格，倪图钧连价格都没看，就拿去柜台买单。 这标价四位数的领带，说买就买了，还说不是少爷呢，年方杰只能暗自感叹。 除了博物馆就看见司机在门口等着，回程一路有点累，两个人就没怎么聊天。 “给你的。”等进房间洗了把脸，年方杰把藏在背包里的长条盒子拿出来，递到倪图钧面前。 “我说你这包怎么不离手。”倪图钧正坐在床边看自己的战利品，马上接过来，对他笑了笑，“生日礼物？” “是啊，寿星少爷。”年方杰在他身边坐下，等着他拆开。 这个礼物是他去a国前就买了的，年方杰花了心思，特意买了包装纸包起来，还写了贺卡，没什么肉麻的，就认真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光是贺卡倪图钧就看了老半天，每个字都像要刻进脑子里似的。 “你再不看礼物太阳都要下山了。”年方杰催促着。 其实这个长方形的盒子已经出卖了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领带。 之前给倪图钧妈妈挑礼物的时候，想起他的醋劲，年方杰特意也给他买了，想等生日给他惊喜。 “哈哈，没想到你直接给我干这儿来了。”自嘲一般的苦笑了两声后，年方杰说。 领带是暗紫色，他仔细看过，倪图钧没这颜色的领带，花纹也是他用心挑的，竹节斜纹。 “难怪你刚才要买那条呢。”倪图钧马上明白了，这两条领带几乎是一个样式，可以说是低调的情侣领带了。 “嗯，不过！我这可是定制的，你反过来看看。” 领带尾巴那头，有机器刺绣的tj两个字母，是年方杰手写的字母让裁缝按着绣上去的。 价格和倪图钧买的那条不相上下，但这刺绣独一无二，算是用足了心思。 有点用太足了点，倪图钧把他按在床上亲得差点走不了了。 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山区附近昼夜温差有一点，这会吹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 “稍微加点速度，差不多能赶上在山顶看日落。”确认了日落时间，倪图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山路。 东山这条路也就是爬个意思，认真爬也就四十分钟能到，中间还设了个接驳点，想坐车上山也行。 郑氏一家感觉身体素质不咋滴。 好歹也跟着tj练了几个月，年方杰开始的时候还暗暗较劲，能跟着他的速度，爬了十分钟开始有点吃力了。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示弱让倪图钧慢点爬的时候，倪图钧忽然停下了。 “嗯？怎么了？”趁这空档，他赶紧喘口气，就看见倪图钧指着前面的地面，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地上有只巨大的独角仙正慢慢悠悠爬着。有成人半个手掌这么大，油亮的背脊反射着日光。 “哇塞，宝贝啊。”年方杰蹲下身去就要抓它。 “nono……”看他要动手，往后又退了一步，“你小心，它会飞。” “我知道啊，所以就是要这样！”年方杰家哥三个从小了没少玩虫，单手一罩就按住抓上了。 城里很少能看见这么大的独角仙了，看得出来这爱吃甜口的昆虫在苏杭活得真不错，圆鼓鼓的背，神气的长角，品相相当好。 “你帮我拍张行不？”年方杰把手机掏出来，“我发给我哥和小豪看看。” “我？”倪图钧脸上出现了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类似的表情会出现在，打瞌睡被老师突然提问，或者偷玩电脑被老妈抓包的时候。 俗称，惊恐。 “不是，你怕虫？”年方杰费了老大劲才忍住笑。 “不怕，但体长超过六厘米的鞘翅目不属于虫的范畴。”倪图钧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独角仙，嘴巴像机关枪似的。 “怎么就不属于了。”艰难的单手操作着手机，找准角度给独角仙拍了好几张帅照，年方杰才不舍地把它放到树干上呆着。 “那是怪物。”危机警报解除，倪图钧才靠近过来，还是心有余悸，“它的翅膀是生化武器。” 年方杰笑得气都不顺了，爬山的步子慢了下来，不过好在倪图钧现在走在他后面了，没人和他较劲。 “别笑我了……”爬了好几段台阶，看见年方杰的肩膀还在抖，倪图钧拽了一下他的领子。 “不是，我真没想到，查理王拳头打你脸上，你都不带慌的，这六厘米以上的鞘翅目怪物这么吓人？”年方杰勉强收住笑容才问。 “拳头我小时候也怕，所以后来练了，这个没法练。”倪图钧回答。 “可以练，我去捉过来给你脱敏。”年方杰作势就往回走。 “nononono！”倪图钧急得拿手臂圈住他不让他走，贴着他脸，嘴里爆着英语，“please.” “好好好，给你急的，都爆乡音了。”本来也就是吓吓他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年方杰还不想去陪查理王坐牢。 他是真的怕，倪图钧两只手搭在年方杰肩上，一路推着他爬山，不让他走回头路。 “这回出来，我认识了个不一样的倪图钧。”年方杰一半是自言自语，“要好看不愿戴眼镜，还怕虫。” “现在我的弱点都被你发现了。”倪图钧推着他肩膀的手握得紧紧的，“也是因为这两件事，小时候我容易被欺负。” “外国小孩这么过分吗？” “等我学了拳之后就不过分了。” “你也挺不容易的。”年方杰感叹了一句。 “还好，和我爸妈去了几次校长室也有关系。”倪图钧回复，“不过他们说解决根本问题的，还是要变强，所以送我去学武术。” “这下彻底没人欺负你了。” “对，还救了郑澄。”郑家公子原来叫这个。 之前，年方杰总觉得倪图钧的家人很冷漠，缺少爱，现在想明白了，看来并不是不爱他，就是喜欢把力气花在解决问题上，而不是解决情绪。 第77章 上了山顶，太阳距离地平线还有个这么两根手指的距离，天空变成了粉色，什么时候开始聚起了一点云，像给落日够了个金色的边。 “tj，你之前问我你爸妈之间有没有爱，我现在觉得，你不用去纠结这些。”山顶风大，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年方杰忽然开口。 倪图钧没说话，但明显在等他说下去。 “他们之间的事太复杂了，爱本来就是一件很难描述的事。我只知道能看出来，你是在爱当中长大的，只是爱你的方式可能和一般爸妈不同罢了。” 太阳距离地平线越近，周围的云颜色就越重，向着太阳的地方已经从金色变成了橙色，背阳面成了深灰色，格外立体。 “我以前觉得她这样对你真的很过分，”年方杰摸了摸倪图钧额角那条小小的伤疤，“可我现在却能理解，她只是想让你学会保护自己，让你的未来能独立和自由。” “她的确对我说过，希望我们能独立寻找自己的幸福。”摩挲着年方杰的肩膀，倪图钧回忆着，“所以或许如你所说，报答她的方式，也只有让她在生命的最后，让她也去找自己的幸福。” 夕阳将自己关进地底，映在云层下面的血红尾韵，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生命的逝去如同落日，或早或晚，都会没入，沉底，陷入静谧。 爱是努力争取，爱也是学会放手。 “所以反而，让她去找betty阿姨，才是正确的事……” 随着最亮的几朵卷云也彻底融入黑色的阴影，倪图钧的眼里的光也逐渐暗淡下去。 “小杰，我其实很羡慕你，有一个完整，正常的家。” “我知道……”握着他肩膀的指尖隐隐地颤抖，年方杰没有回头，他知道，随着阳光一起陷入悲伤的黑暗的，还有一个人。 完整的家，就一定正常吗？ “tj。”年方杰不自觉地开口，放出了那和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的，关在黑夜里的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男的吗？” 第69章 晚餐 在他肩头摩挲的手忽然顿住了。 这件尘封在他心底, 以为永远无法向别人提起的往事，此刻却从他口中，用最平静的语调流淌出来： “我不是一直学书法么, 初二的时候在那个机构里，被一个女老师摸了，她还……让我摸她。” 遁入黑暗的绿眼睛骤然抖动, 反射出微光。 “那天我是逃回家的，但谁都没告诉。要是和我妈说, 她得去机构静坐了。” 年方杰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如此冷静的叙述这些事，或许就是因为对象是倪图钧。 “我哥那会正要中考, 我弟刚上四年级，正是开始偷偷玩游戏的时候, 我就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不想麻烦他们了。” “你……怎么处理的？”倪图钧声音里压着情绪。 “反正, 上课的时候我尽量往人堆里钻，下课我就赶紧逃, 初二结束我就说我不学了, 再没去过, 这事就算翻篇了。就是后来有一阵, 只要接近女的, 特别是中年的，就恶心。” 年方杰看着自己的手心，琥珀色的双眼沉着如凝固：“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她抓我的手从领子里伸进去摸她的……那种触感。” 搂着他肩膀的手裹得很紧, 很用力，像在提供一个迟到了十多年的同情和宽慰。 “那会正青春期吧，我发现自己开始对男的有反应, 但没把自己的性向和那事放一起去想，还以为就这么过了。” “没解决，过不去的。”倪图钧这时才蹦出一句。 “那时候不知道啊……” 后来陈嫣的事一出，他才发现那些感觉全都回来了，要不是becky冲过去拉了他一把，他可能真的就过不去了。 倪图钧手臂一用力，把他圈进自己怀里，年方杰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 “你爸妈，没发觉你出问题了吗？”他问。 “他们就觉得我那阵没胃口老吐很奇怪，我妈以为我肠胃吃坏了呢，骂我是不是偷吃路边摊。我哥弟他们，也都像没事人似的。” 说到这，年方杰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怪过他们，为什么没人好好坐下来和我聊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可我也原谅他们了，毕竟，他们已经够忙了，大家都忙，我也不能再添乱了。” “你……傻瓜。”倪图钧低低说，声音都颤了，手上又使了点劲，年方杰被他勒得有点疼，却也没动。 “这就是你说的完整的家吧，也不是完全正常，至少我不是。”他说，尽量显得轻松，“不过也有好处，我那会能察觉到你在强撑，也是因为那是我走过的路。” 淋过雨，就总想给别人递伞，那时看到倪图钧也是这样的想法。 也是那时开始，年方杰特别关注其他人的情绪，一遍一遍的救别人，也像在一遍一遍的救当年的自己。 “傻瓜。”倪图钧又骂了一遍，把脸颊靠到他额头上，湿漉漉的。 怎么？年方杰抬头看他的脸。黑漆漆的看不清他表情。 正好时间到，周围的路灯全亮起来，倪图钧脸上晶莹的东西一下反射出火彩来了。 没料到自己趁着黑没控制住的眼泪被看见，倪图钧慌忙拿手抹脸。 “你哭什么啊？又不是你……哎呀！”年方杰比他更慌点，人家过生日，本想安慰安慰的，怎么还给人说哭了，赶紧把他搂住。 “我也能看出来你在强撑。”倪图钧头抵在年方杰肩膀上，闷声说，“所以，我最受不了你这样。” “这次我真没，我就想告诉你，我家也没啥好羡慕的。”年方杰撸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暖暖的。 “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圣经。”倪图钧吸吸鼻子。 怎么俗语都给他干到耶路撒冷了。 “……咱们下山吧，天都快黑透了，是去半山腰那个餐馆？”年方杰指了指。 路灯描出的路蜿蜒到山下，中间有一处特别亮的，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下山也是年方杰开路，开了灯，夏天的山里很热闹，蛾子噼里啪啦地撞着灯，各种鸣虫争相叫着，全是倪图钧的敌人。 “我肩膀都要被你抓出印来了。”进了饭店，年方杰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t恤上没有被他抠出洞。 “你帮我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总觉得背后痒。”倪图钧转过身让年方杰帮着看，他今天穿的亚麻衬衫，看着不贴身，手一摸竟然是湿的，全冷汗。 “没虫，你放心吧，痒是你流的汗。”年方杰给他抖了抖衣服。 餐厅和酒店是一样的风格，白墙青瓦的小楼，不过是新造的，里面隔成一个个包房，又是私密性很好的设计。 服务员确认了预定记录后倾情介绍： “二位，今天晚上天气凉爽，我们有室内室外的位置可以选择，室外景致好，要不要考虑……” “室内。”两人异口同声。 包厢是圆桌，倪图钧进门就拉着年方杰的手，两人坐在最靠里的那一侧。年方杰点菜，倪图钧就靠椅背上看着他。 “先来壶茶吧。”他提议。 “这么晚了你喝茶？不睡了？”平时年方杰想喝，都会被倪图钧阻止，今天怎么回事。 “不睡了。”倪图钧视线落在年方杰的后颈上，眼睛像橄榄石似的发亮。 就多余问。 “那喝点吗？绍兴酒。”翻到饮料茶单那一页，年方杰指着花雕想尝尝。 “可以，少喝点。” 今晚看来是没打算速战速决了。 中午那顿让年方杰对这的菜品质量绝对放心，完全放开了点的爱吃的，他吃东西很野，什么醉虾，臭千张全都能吃，倪图钧就保守多了。 醉虾算了吧，这玩意超过六公分还是微活的，一会又怕了，年方杰又想起他刚才爆乡音的样子。 “点菜都能笑？看见什么了？”倪图钧一直盯着他看，一点表情就被他捉到了。 “没啥，饿了，赶紧下单。”年方杰抬手招呼服务员。 还是考虑着倪图钧，他没点什么奇怪的，大菜就要了条酸甜口的松鼠鳜鱼，清淡的鸡头米虾仁，再点了两个下酒凉菜，两个素菜，安排了个生日面。 “咱今天没喝酒都聊得挺深的。”花雕一来碰了个杯，年方杰就感叹了一句。 “嗯，我们现在不聊工作，也有很多话能聊。”花雕的味道倪图钧没试过，咂咂嘴。 可不是吗，几个月前他们不聊工作，除了流浪猫，几乎就没话说。 现在可太多了，两个人聊了tj妈妈的近况，读书时学校的事，还有下周吃什么，两条领带一起戴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和tj一起在办公室沉默加班的日子里，年方杰从没想过面前这个人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健谈。而自己也是，终于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想说什么他都会接住。 “我回去之后，打算和博钧碰个面，把妈的后事，再当面聊聊。” 第78章 倪图钧拿筷子挨个掰着松鼠鳜鱼身上的一个个突出的“松鳞”，没见过有人吃这么整齐的。 “我们的事，你大哥知道吗？”鸡头米虾仁倒特别对年方杰胃口，正拿着勺舀着吃。 筷子扯下一片松鳞，把边上的一溜肉也跟着带了下来，可惜了，破坏了原本规整的排列。 “也打算这次说。”倪图钧把失败的这块鱼整个塞进嘴里。 “哦，你哥是知道你妈妈的那个……”博钧比他们大好几岁，父母离婚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应该比他们都知道的多。 “嗯。”这块肉大了点，倪图钧花了很久才嚼完，“我估计，我的事他可能也猜到了点。” “你大哥也是天才啊？这都能猜到。”年方杰也花了点时间把鸡头米咽下去。 “还可以，比我差点。” “……你倒是不客气。”本来只是说笑话的，没想到他还比上了。 “只是事实，有数据支撑。”倪图钧又夹了块鱼放到年方杰碗里，“但博钧性格比我好，和你挺像。” “那你叫我哥吧，或者你说你哥性格像你爸来着？直接叫我爸也行。”年方杰把他夹来的鱼也一口吃进嘴里，外壳酥脆，鳜鱼没土腥味，松子香气浓郁，真好吃。 倪图钧放下筷子，看着他笑。 “你喝多了，脸都红了。”他说。 “怎么可能，我就是上脸。”年方杰嘴硬着，拿起放着花雕的小壶，发现全空了。 这酒度数比啤酒高，倪图钧就喝了一杯，剩下的都给他喝了，以他的渣酒量，的确是过了。 “坏了。”他嘟囔一句，平时他都很小心控制着量，今天好酒好菜的，心情又好，真没注意。 刚才还说少喝点的，这下咋整。 “没事，接下来没什么安排了，再吃点。”倪图钧并没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是笑着又给他夹了块鱼，手撑着头欣赏着他的醉相，“你喝多了，是不是嘴会变毒？” “对，你可小心点，否则我回去一路给你捉三只独角仙。”年方杰嘴里含着鱼，警告道。 “威胁不到我，我算了算你的代谢速度，等回去路上你能走直线就算不错。”看到他嘴边沾了茄汁，倪图钧拿纸想给他擦了，谁知他竟然躲开了。 “别碰我啊，我喝多了可能来事了，趁我现在还清醒。”年方杰竖起一根手指警告他。 头已经开始晕了，真是坏了。 “tj，我真的很开心。”他一手搭住倪图钧的肩膀，打算在能说的时候再多说几句，“今天一下感觉又了解了你很多事。” “我也是。”倪图钧眯着眼睛盯着他醉醺醺的样子看，“接下来还能了解更多。” “自己的事不爱求人这点，我一直觉得咱们两个挺像的。”年方杰没听他说，自顾自地继续讲，“莎莎说我们像神经元似的，一对上号了就特别合拍。” “比喻很巧妙。”倪图钧颔首同意。 “我不懂你们理科生这套，但真的，我从没想过能和一个刚认识大半年的人走到这一步。” 越来越晕，他把额头抵在倪图钧肩膀上，他身上还有点家里洗涤剂的松木味，闻着很舒服。 第70章 沉醉 “倪图钧, 你知道吗，我看着和谁都好，其实把自己包得可紧了。”刚说了两句, 年方杰就又觉着晕，就停下来继续找他身上的松木味。 闻着闻着，他脑袋已经拱到倪图钧脖子上了, 滚烫的气息都喷进他领口里。 “难受吗？我叫个接驳车下山。”轻轻推开他一点，倪图钧拿出手机发消息。 “我还没说完呢。”年方杰抗议着, 又凑了过来。 “回去再说吧，乖。”真醉了，平时他最介意在外面这么亲密, 倪图钧扶着他慢慢站起来。 走出包间年方杰稍微清醒了一点，硬撑着自己上了车, 又实在晕得不行，头顶着驾驶座,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傅开慢点吧，下山路绕。”倪图钧抚着他后背关照司机。 司机看着他的状态不对, 一路给他们开回了公子房门口, 倪图钧架着年方杰回房间, 轻手轻脚把他放回床上。 “我一会就没事了。”年方杰感觉自己意识还挺清醒, 就是天旋地转, 只能闭着眼睛躺着不动。 “没事，就这么睡吧。”倪图钧给他脱了鞋，又想拿毛巾给他擦脸, 被年方杰拽住了。 “我不睡，”年方杰拉着他的手，眼睛还是闭着, “你先过来躺下陪我会儿。” 他手上劲还不小，倪图钧只好顺着他躺下，他就和在饭店时一样蹭过来闻着他的脖子。 “嗯……闻着你的味道感觉好多了。”年方杰的鼻子就靠在他脖子上吸着。 “都是汗。”倪图钧苦笑。 “那我还都是酒呢，谁都不许嫌弃谁啊。”年方杰的声音嗡嗡的，震得倪图钧的脖子发麻。 “刚在饭店，你想说什么还记得吗？”倪图钧动了动身体，把年方杰挨过来的下身移开。 “嗯对，我得说完。”年方杰这会想起来了，“我初二的事，没和任何人说过，但对你，为了安慰你，我就这么自然的说出来了，真的，我说的时候就觉得，完了，这人我得过一辈子了。” 倪图钧捏着他的手没说话，年方杰把自己说高兴了，对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对你好，本来觉得自己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已经够牛的了，哪知道你最牛的生日礼物是一辆车啊。” “你的礼物比车牛多了。”倪图钧说，声音很轻，但两个人距离太近，他确定年方杰能听清。 “不够，远远不够。”年方杰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了，一把掰过倪图钧的脸就吻了过来。 “别……”倪图钧拿手遮住他的嘴，“你醉了。” “醉了不是正好，任你摆布吗？”这人这时候怎么变正人君子了，明明在家什么地方都来，年方杰把他的手按下来，笑着说。 “我在你心里是这种禽兽吗？”看见他笑，倪图钧也笑了，“好了好了，去给你放水洗个澡。” 没等年方杰抓牢，他就一个轱辘爬起来去了浴室。 刚才我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着这四面雕花柱，年方杰回忆起自己刚才的醉话，鲁莽，真是鲁莽，说什么一辈子。 这么想来，他刚才说完，倪图钧都没搭腔，他平时很仔细，一向有问必答。 八成被吓得不轻，都逃走了，唉！年方杰拿手掌搓着自己的脸。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一辈子太长了，什么都会变。 话赶话怎么就这么说出口了。 “水放着了，你再躺一会，我先去洗。”倪图钧进来拿衣服，顺便对他说。 不能就这样，年方杰扶着床慢慢爬起来，不晕了，太好了，最难受那劲过了。 倪图钧刚站在水下闭着着眼冲着，忽然背后门开了。 “哇你这水也太冷了吧！是在修行吗？” 年方杰缩着脖子在他身后关上门。 “刚开的，还没热，山里热水慢。”倪图钧偷偷把龙头往左搁了点，“你好点儿了？” “嗯，劲过了。”年方杰嘴上回答的自然，人却蹲了下去。 ！ “喂，你……！”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刚开始冷却的身体中心一下又燥热起来。 “都这样了，干嘛还忍着？”年方杰抬头问他，眼里是赤诚的不解。 “你醉了……”倪图钧想解释。 “你生日。”年方杰打断，“我想让你过个难忘的生日。” “已经很难忘了，嘶……”倪图钧被他舔得背都绷直了，往墙上一靠，捧着小杰的头不让他靠过来，“你知道我不喜欢。” “你不是不喜欢，这不是不喜欢的反应。”年方杰松开他。 水这时热起来了，蒸腾的水汽掩盖了一部分令人羞赧的颜色。 倪图钧大口的呼吸，无力反驳。 “以前你不是这么奖励我吗？今天你还不值得奖励？”这句话说完，年方杰又把头埋了下去。 他了解tj，tj喜欢平等，这种方式只有一个人舒服，他一直不忍心。 可是此刻的tj，抓着小杰的头发，背脊靠上玻璃隔断，闭着眼睛，嘴里发出难耐的低吟。 看他的反应，还有掌握着他最脆弱部位的满足感，怎么会是一个人舒服呢。 他抬手把水关了。 这样看得更清楚。 *** 古话说得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生日要来三次，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事。 原本在浴池里的时候，倪图钧也只是打算满足一下年方杰的，可他自己坐了上来，一切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等看着架子床的白纱四散摇摆的时候，年方杰担心了一下历史保护建筑的隔音效果，随后又回忆了一遍四周竹林的占地面积，这才彻底放心，为自己为自己发声。 第79章 倪图钧一开始还收着劲，他没喝酒，本来不在家里，他还有点不适应，年方杰趁着零星的醉意逗了他好一阵，这才彻底放开了。 “最后……让我看着你……”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倪图钧在他背后哑着嗓子说了句。 最后他们又变成了面对面的样式，年方杰正好也已经趴不动了，平躺着屈着腿，倪图钧拿肩膀抵着，一边亲他。 他的吻总是特别劲，和他平时冷静的样子完全不同，是那种要把整个人连同呼吸都全部夺走的狠劲。 今天却很温柔，像是用唇舌进行的拥抱，只是想亲密的贴在一起。 这种温柔的吻让年方杰想起了很多成语，比如长厢厮守，比如相濡以沫。 他知道自己说的醉话，可能不全是醉话。 “生日快乐，tj。” 三次是有点累人，结束之后倪图钧压在他身上很久都没起来，年方杰在他耳边轻轻说。 “你是最好，最好的生日礼物。”倪图钧再次那样温柔地吻他，这时年方杰才看到他眼睛红红的。 “本来明早我想去看日出的。”等关了灯倪图钧忽然又开口，他这会穿着酒店的真丝浴袍，带来的睡衣刚才被年方杰弄脏了。 “想得美！我可起不来了。”年方杰拿自己仅有的力气踢了他一脚。 架子床比倪图钧家的床都大，两个人仰面躺着，要拉个手都觉得远，年方杰这一脚也就蹭到他的小腿。 “说了本来了。”倪图钧听上去笑嘻嘻的，“早饭十点，约了客房服务。” “难怪你刚才在那整理，我还以为你是忘了自己在酒店呢。”他有时候就爱听年方杰说他两句，不知道什么毛病。 拉着他的手扣了扣他的手心。 “酒醒了？”倪图钧问。 “酒醒了，茶起效了。”年方杰苦笑，这明前的碧螺春，晚上喝劲比花雕大多了。 “那再聊一会。”倪图钧的声音忽然沉下去，“抱歉，我说什么羡慕你，害你又想起以前的事。” “没事我真不是逞强，我能说出来，说明这事也翻篇了。”这不是客套，他说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我倒是没碰到过这种事，最多是被那些杂种说是asian bitch。”倪图钧好像觉得自己也说点什么才公平，“小时候总被他们当成女孩。” “这我也是，女孩子过家家还叫我一起呢。”这事年方杰想起来就想笑，“还叫我演妈妈，怎么想的。” “发型吧。”倪图钧也跟着笑了。 “哇，你一句话就破了二十年的未解之谜。”对自来卷的中伤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我想象不出来，你那时有多痛苦。”倪图钧笑了一会，又接着说下去。 “你还是别想了吧，我看你今天都哭两回了，小时候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特别爱哭啊？” “不是。”他回得超快。 “嘴硬吧你就，回头我问问你同学。”郑家大少爷。 “你问他没用，他哭得比我厉害多了。”想起郑澄倪图钧又笑了。 “想到他笑这么开心，我可要吃醋了啊。”其实并没有，但这会的气氛烘托到这了，怎么也得说一句。 “不是，我那会是直的，没遇见你呢。”黑暗里，年方杰都能想象他笑容努力收住的表情。 真的很难想象，半年前这个人连正常说话都不太会，现在竟然能躺在床上随意和自己这样抬杠。 年方杰不相信是遇见自己彻底改变了倪图钧，他觉得自己只是催化，倪图钧一定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仔细想了想，我那段时间，过得很麻木，书法反正也停了，又没心思玩，就埋头学，中考直接进了省重点。” 门口路过一辆电瓶车，车灯透过窗帘顶端划出一条长长的光，从房间这头到那头。 第71章 深谈 “我一看见你做研究的狠劲, 就直觉觉得你和我那时候的状态太像了，得救一下。当然，我可没有你的智商。” “你应该比博钧强点。”倪图钧接了一句, 又在学他说话，“当然，这次我没有数据支撑, 纯主观臆断。” 这话从他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让年方杰笑了一会, 床都跟着抖。 “所以你就主动来帮我了？”倪图钧等床不抖了才问。 “对啊，我高中那会要不是有莎莎看出来我不对劲，真的得憋死, 我看你也快了。” 那时喜欢的朋友有了女友，每天都得带着笑和羡慕, 听他说自己的进展，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一遍一遍撕扯自己。 还好被莎莎看见了, 用一根棒冰拯救了他的不开心。 “你挺过来了，所有杀不死你的, 都将使你更强大。”倪图钧忽然背了一句尼采。 “嚯, 我没你这么狠。我当时想的是, 爱我的人这么多, 应该在短暂的岁月里, 真正活得不负众爱。”年方杰也背了一句高中摘抄的名言。 “是《平凡的世界》？”倪图钧居然知道，“我喜欢那句，孤立有时候不会让人变得脆弱, 甚至可以使人的精神更强大。” “我就不该和学霸比什么文化造诣。”年方杰当场认输，怕他把整本书都背了。 “这书你推荐我看的，忘了？很好看。” “还真是, 因为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的确是倪图钧生病的时候年方杰推给他的，为了不让他偷偷工作。 “你真的是我最好的礼物。”倪图钧说，“如果没遇见你，这个生日我可能……” “闭嘴。”年方杰把他嘴捂上了，“不许说不吉利的。” “可能就不过了。”倪图钧转了个身，把他手拿下来，拉到自己腰上，“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没，没什么……”想多了，高端的人机没输入过自毁程式。 “我以前不相信爱情。”倪图钧往他这凑过来，年方杰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 “对，现在能连着三次……”耳疾手快的，年方杰的嘴被他捂住了。 “不是这个，你让我说完。”倪图钧还想聊点正经的，笑着又抓住他的手，这次用了点力，把他拽得离自己再近点。 “我就是以为自己过得很好。” 被他说的，年方杰一愣。 “其实呢？” “其实……比你看到的还要糟。” 他的呼吸逐渐靠近，最后落在年方杰的肩头。 “那时你说，我忘了自己也是人。”倪图钧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我真的忘了，我以为自己没有情绪。” “可其实你有。”那时年方杰就知道，甚至他的情绪，比很多人都要热烈，汹涌。 “嗯，我有，我才发现，它们都堆在这里。”他握着年方杰的手，放到心口，“很重，差一点，就要塌了。”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像在祝贺这个极致理性者重新找回了出走已久的感性比喻。 年方杰松开他们握在一起彼此浸满汗液的手，从枕头下，穿过他肩颈和床之间的缝隙，把tj更近的拢进怀里。 “让我帮你分担点重量，好不好？”他在tj耳边轻声说。 tj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我以前就很胆小，现在也是。所以我总是会提前想好planb。”许久后，倪图钧才又开口，应该是困了，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想，再给自己留后路了。” 到底是什么事，年方杰等了很久，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告诉他，这是一个令他安心的决定。 反正，倪图钧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 *** 彩虹活动的准备工作很顺利，becky还是没出现，陆续有人打听她是不是离职了，年方杰都没法回答。 因为那句谢谢以后，becky就再也没回复过他的消息。 他也不知道becky会如何选择，就算是离职又怎样，只要她还是becky，她总会有一天出现，让年方杰指着大绿棒子，叫她干了。 他要做的只是等，等待是所有决定里最容易的事。 倪图钧的演讲内容他还是不愿透露，都是在书房关上门准备的，有时是等年方杰睡着又爬起来去做的，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睡的。 “都搞定了？”这天倪图钧晚饭后没着急进书房，在沙发上和年方杰腻歪着。 “差不多了。”倪图钧，正对着他的脸亲，“我出去一下，约了我哥。” “这么晚？” “嗯，他才下班。” “嚯，你们家有加班的基因？”最近年方杰加班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嘲笑。 “他要和总部开会，只能看他时间。”倪图钧又对着他的脖子吸了两口，“借我件t恤？晚上不想穿衬衣了，肩膀疼。” “行，你要穿哪件自己拿吧。”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穿自己的，年方杰还是指了指衣柜里自己的一排直男t。 他的t恤基本是宽松款，同一件衣服，tj穿着和他是不同的味道。 第80章 最后tj挑了一件带摇滚明星图案的白t，配条牛仔裤。 “真好看，我怎么就穿不出这感觉。”让年方杰嫉妒的胸肌撑起了这件他穿着宽松的衣服，tj头发回家就洗了松着，随便拿了个咂舌帽一戴，窄臀倒三角，像个韩国明星。 博钧约的他，就在家附近的酒吧，倪图钧到的时候他已经等了一会了。 “怎么穿成这样，就这么怕被人认出来吗？”正拿着手机发送大段英文语音的博钧，看见tj的打扮，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喝什么？” “汤力水。”倪图钧就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下，太晚了，他不想喝酒，“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认识。” 博钧点了杯威士忌，冰球在杯子里滚动着，他一口没动，在等倪图钧的饮料来。 他的大哥就是这样，也总是顾及别人的想法。 “你认真的吗？要参加那个活动？”沉默了一会后他就单刀直入地问。 “听ashley说的？”倪图钧摘下帽子，揉了两下头发。 “她组织的，还能听谁说？”博钧熟悉的叹息声出现，“你干嘛趟这种浑水呢？” “我来是来和你说妈的事的。”倪图钧打断他，“我去办财产公证，她有一个账户数额巨大，查了明细，我爸每个月都还在给她钱。” “他……唉。”博钧摇摇头，没在说下去。 “妈说，这钱该是你的。”汤力水上来了，倪图钧把罐装的汽水倒进放了柠檬和冰块的杯子里。 博钧转了一下手里的冰球，啜了一小口，手腕上昂贵的陀飞轮精准捉住了酒吧昏暗的光线，反射出权利的光。 “betty阿姨的事，你一直知道吧。”他们之间从来不干杯，倪图钧忽然意识到这一点，“这次她和我说了。” “那个betty？”果然，博钧一直知情，他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五官痛苦地皱了皱，“这种事，她干嘛告诉你……” “因为我的爱人也是同性。”倪图钧喝了一大口汤力水，含在嘴里，任气泡刺激着黏膜，观察博钧的反应。 博钧长得像父亲，有点娃娃脸，下垂眼，刻意留了点胡子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所以他嘴唇的动作很难看清。 倪图钧只能看到他总是温和的黑眼睛里此刻燃起了一簇火光，刚才就紧皱的眉毛向上挑起来，两颊的红色并不是因为刚入口的威士忌。 “你……所以要参加活动？为了公开示爱？你还嫌我不够忙？”博钧拍了一下吧台，酒保抬眼看了他一眼。 “不会牵连到你的，所以我说，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认识。”倪图钧咽下嘴里的碳酸水，博钧目前的反应还在他意料之内。 “我不是在意牵连不牵连的，你是我弟弟，我就是不想……”每次要对着弟弟说过分的话时，博钧就会这样停住，让他自己猜，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 “不想让我和她变得一样？”倪图钧扬起眉毛接了一句，“我是妈的儿子，你也是。” tj也还是这样，他不怕伤害别人的感情，他只讲正确的客观事实。 “爸的钱，你和雅钧分吧，我不要。”博钧把酒一口喝尽，撑着膝盖就打算起身，“他给妈的，就是给你们的。” “妈说了给你。”倪图钧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 “我说了不要。”博钧顾及着酒保警惕的视线，没动，压低着声音吹动着他的一字胡，“把你的手拿开。” “恶心了？被同性恋碰？”倪图钧的态度也不好，多年来对这个独自离家的大哥，他的怨气都是从语言上发泄的。 “不是，你再怎么都是我弟，就和我妈一样，我不可能讨厌你们，唉！”博钧又在叹气，他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都在这声叹息里，“就这样吧，我已经够烦了。” 压在他肩头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退让而松劲，反而是更有力地捏了一下。 “bruce，”倪图钧直直地看向他大哥躲闪的黑眼睛，“please，再聊一会。” 第72章 演讲 和博钧吵架, tj没输过，也没主动提出过和解。他太了解博钧，知道他不喜欢矛盾。 所以只要他稍微放软语气, 就会看到博钧松了口气过来和他说话。 他们之间的“通关密码”，就是只要他说一句please。 “你真想知道？”听完他的问题，博钧的眼睛瞪大了。 倪图钧已经把汤力水喝完了, 他又要了一罐，给博钧的冰球上也倒了点。 “gin才加tonic。”也没阻止他, 博钧胡子下面的嘴在苦笑。 “highball也可以用tonic，不过你这是……不high的ball。”把剩下的汤力水倒完，倪图钧拿起杯子和他碰了碰, 玻璃杯清脆的声响，让酒保放心转开了视线。 “无聊。”苦笑变成了真心实意的笑。 “我看得出来, 你是认真的。”博钧感叹一句，“我和ashley也有过这个阶段, 一直困惑自己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一时兴起。” “我上周生日的时候, 他喝多了, 说要和我过一辈子。”倪图钧擦着杯壁上的水珠, “反而被他抢先说了。” “不是光说说的, 得碰上事。”博钧喝了一口不high的ball, “平时看着是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也没法在一起。” “所以, 只是在一起半年，还是太冲动了，是吗？”tj问。 “你急什么呢？你们又不能结婚, 就这么过呗。”博钧说。 “我的靶点找到了对症的化合物，我就是着急上临床。”杯子里的汤力水又快见底，冰块和柠檬都还在原地，“你应该能明白。” “临床啥，你毒理测试通过了吗？遇到事才能知道，别着急了。” 博钧打着只有他和弟弟才能说得通的比喻，也只有这么说，他可能才能懂。 “哼。”倪图钧不服气，把杯子又拿起来，嚼了一块冰。 “再来一听吧，我请你。”博钧听着冰块碎裂声觉得牙疼，招呼酒保又拿了一听，打开给他倒上了，也拿杯子碰了碰，“你自己主意这么大，还和我聊什么？” “我查往期研究，找参照数据。”倪图钧不客气地又喝上了。 “都不是一种单克隆体……”博钧也往不high的ball里加了点。 “针对的是同类靶点不是吗？我们很适合做对照组。”两兄弟说的话越来越难懂，倪图钧指着他的杯子又说了一句，“你的这杯溶液，现在已经接近tonic ball了。” “没听说过。”博钧大笑，畅快地喝了一大口，“我之前……虽然，的确抵触gay，但我喜欢现在的你，图钧。” “还是叫我tj吧。”倪图钧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回去了，bruce，你明天来吗？” “明天我回a国了，会看直播的。”博钧掏出手机，闪过的几十条消息让他胡子的弧度降了点。 戴上鸭舌帽，走之前，倪图钧看着面前的大哥，忽然觉得，小时候一起做实验的感觉，又回来了。 “t-ball，图博。”他指着玻璃杯笑了笑，“bruce，亚塔利单抗的商品名，叫图博达如何？” 没等他回答，酒吧的门就在陈博钧的笑声中关上了。 “等你上了董事会，我会记得投一票，再加上爸一票。”bruce笑着把杯子里喝得只剩个ball，自言自语着，“就不能把我名字用在br02上吗？直肠癌靶向药至少我还能用上。” *** 活动当天早上，倪图钧郑重其事地带上那条“生日礼物”，配的白衬衫，暗紫色很低调，不仔细看，倪图钧和平时没任何区别。 情侣款领带也出现在年方杰的脖子上，他想给倪图钧点鼓励，尽管倪图钧说自己“一点都不紧张”，并同时把酸奶滴在桌上。 今天他们一整天都不会同框，问题不大。 而且年方杰穿着他那件浅绿的宽松衬衫，整体搭配上两个人也不是一个调的，很难往那想。 年方杰当天的工作是会场布置和整体把控，所以在活动开始时他可以现在后排听着，没什么问题。 来现场的大约50人左右，大多数人对于这件事的接受度并没这么高，即使心里不抵触，他们更愿意在自己的座位上开着小窗看看。 但是在倪图钧上台前，他们按照报名人数排列的位置都坐满了。 “等下谁要来讲啊？”路过会议室的同事看见大会议室不停的有人进，好奇地问年方杰。 台上的同事正在进行互动游戏，年方杰转头小声告诉同事，没记错的话，是市场部的：“研发部的倪图钧。” “哦！倪部？他会参加公司活动？”一旁的同事认识，戳了戳身边的朋友，“就是那个，司庆我们见过的，特别帅的那个，他平时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唉。” “啊啊！那个人！我要看看。” 人数+2 不是，姐姐们真的知道今天这场活动的主题是什么吗？ 倪图钧上台前，台下已经坐满了，研发部不在盯实验的研究员本来也说要来捧场，匆忙跑来一看，站着的位置都没什么了。 第81章 正好，a总这时也下来看看，发现活动现场很热烈，露出满意地微笑，匆匆拍了两张。 “您要看的话我这个位置不然……”年方杰正想把自己的后排保安位也让出来，被a总拦住了。 “我这就回楼上了，你看吧。”她说拜拜手就准备走，轻轻和他说了句，“becky在线，我看见她了。” 太好了！ 年方杰拿起手机想给becky发条信息，看见他置顶的江边夜景的头像旁多了一个1。 【你在现场？】 还说不紧张呢，这时惦记我了。年方杰挑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发给他。 【我给你拍两张帅照！】 倪图钧没再回复，互动环节结束，马上就到他了。 会议室后的屏幕上提前切换，双螺旋的dna模型旋转，中央跳出标题和演讲者的名字。 【从生物学角度对同性情感问题的分析与探讨——倪图钧】 “刚才我们通过互动游戏知道了大家对彩虹社群有了初步了解，接下来我们换一个角度，从生物医学的方向，再来认识一下这个特殊的群体。 相信有不少同事都认识这个超级学术大佬，h社正在研发的新药中一半都出自他手……” “我以为他只是来随便说两句，是学术发表吗？”主持人正在介绍倪图钧的身份和演讲主题，最后一排的两个女孩窃窃私语。 “帅就完事了，别管他说什么。”另一个回答。 开玩笑，对于倪图钧来说，任何事只要是他想做的，一定会确保投入100%的精力，他吃照烧鸡排的时候都不看手机。年方杰把手机切换到相机等着。 “下面有请研发部副部长，新药研发中心研发总监，倪图钧。” 倪图钧站到演讲台前，横扫了一遍观众席，目光在年方杰身上停留了一瞬。 正好，年方杰抓拍了一张照片。 “大家好，我是研发中心的倪图钧，加入h社的时间2年，目前主要负责药物发现团队至临床上市前的研发工作。” “哇，声音好好听。” “他说话好标准啊，像电视台的主持人一样。” 听到身后的喇叭传来这个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年方杰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他紧张了，又变回原来的机器人声调了。可能只有年方杰知道这件事。 倪图钧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了一下，屏幕切换到了下一页。 “人类的23对染色体中，蕴含着极其复杂的生物特征信息，记录关键信息的基因点被我们称之为基因位点，每个基因组大约有20000～25000个。 2019年的一次大型全基因组关联研究中发现，有多个基因位点可能与同性性行为相关，但这些基因的共同作用，仅能解释8%～25%的变异……” 专业观点的叙述让空气逐渐安静，年方杰站在后排能够清晰的看到不少同事低下头，开始看起手机。 这也正常，就算是药企，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精通基因领域，大多数人来参加活动，也不过就是来摸个鱼。 年方杰看了一眼直播人数，居然在线人数在2500人左右，海外人数能有1000。这都还没算上在会议室看直播的人。 倪图钧在海外这么有名吗？ “……目前，世界卫生组织和主流医学机构，已经将同性恋定义为人类性多样性表现，而并非疾病或基因突变，简言之，同性恋不是病。” 页面一转，出现了一张与前文格格不入的红色底图，上面布满了用各种语言的金色文字，倪图钧踱步从演讲台后面绕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向观众席。 “人类与动物的区别之一，是人类性行为的目的，早已不再仅仅是生殖含义。更多情况下，是出于爱。”倪图钧灼灼的目光再次扫视观众，“哪位能够解释一下，什么是爱情。” 他的语气过于严肃，仿佛一场大课上，教授的随堂提问，就连刚才抬着头听讲的“同学”此刻也低下头。 “steve。” 刚刚结束实验，溜进观众席的steve，正猫着腰打算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蹲着，被他一点名，肌肉记忆一般的站直了。 “爱，爱情就是男女之间互相爱慕的感情。”他的答案也带着肌肉记忆。 “出自新华字典1992年版？”倪图钧眉毛扬了扬，台下传来一阵哄笑。 “很标准的答案。碰巧我学习中文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本字典。”倪图钧感激地对steve点点头，“谢谢你救了气氛，研发部加10分。” 刚才的笑声更大了些。 “倪部原来还挺幽默的。”有人小声说。 第73章 告白 屏幕跳到下一页, 各大百科网站对于爱情定义的中英文结果被严谨地排列和截取出来。 “这些是各大权威网站对于爱情的定义，有没有哪位可以告诉我，这与刚才steve答案, 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前排有一个女生举起了手，刚才互动游戏她也很积极：“主语不同，这里都没说男女之间。” “完全正确。”倪图钧对她报以微笑, “你是？” “我是行政部的bella。”女生回答。 “很遗憾，行政我没有权利加分, 掌声送给bella。”他带头鼓了鼓掌。 观众的笑声和掌声一起响起。 白担心他了，除了开会，年方杰没见过倪图钧上台发言的样子, 今天才知道，他其实很老道。 此刻他一手拿着麦克风, 另一只手插进西裤口袋里，游刃有余。 屏幕切换成了一个标题：关于爱情。 “接下来的内容我没准备课件, 因为要聊的是我最擅长的，爱情。”倪图钧顿了顿, 正好听见steve在台下噗了一声, “谢谢你, steve, 我差点冷场了。” 谢谢你, steve，大家都笑了。 “倪部不愧是a国人啊，演讲互动随手就能来。”jason不知道啥时候忽然站到了年方杰身边站着。 “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能说。”年方杰这会也正跟着笑, 台上的倪图钧实在太不一样了，他看得很稀奇。 “我以前不理解爱情，基于生物学层面, 这只是多巴胺，□□和催产素的协同作用，或者说，是大脑前额叶皮层对原始本能的覆盖。” 倪图钧姿态轻松地向演讲台的方向走去，可他没回到老位置，而是站到演讲台前面，把后背靠了上去。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 抬头对上的视线让年方杰的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他要干什么？ 周围又逐渐安静了下来，这一次，没人低头。 “研发的同仁，比如steve，他们都知道，以前我没有生活。”倪图钧转开视线，刚才那一眼，似乎只是想确认小杰还在。 “我独自来中国，对我而言，新药研发放在首位，其他事都是为了研究服务，吃饭，睡觉，锻炼都只是为了维持研究体力。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质疑我，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个人。” 周遭传来一些零星的笑声，倪图钧也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很可笑，怎么可能会忘。可后来发现，他是对的。 “14岁就独自离开家去其他城市读书，因为跳了两级，周围的所有同学都比我大，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小屁孩。 我只能努力证明自己，我既能照顾自己，也能在学术上做的比他们更好，我也的确做到了，我自以为比同龄人更成熟，成长更快，更高效。 在我周围的声音也从质疑，鄙视，变成了尊敬，崇拜…… 所有人都默认倪图钧能独立处理一切，再困难的课题，只要交给倪图钧就一定能处理好，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后我就忘了，忘了我的一部分社会化认知还停留在14岁，我们说的通俗一点，我的成熟是装的。 我开始失眠，还做重复的梦，尽管我的生活节奏没有任何改变，这种状况却越来越严重。” 从没听他提过。 “直到他提醒我，我忘了自己是人。 我才发现，那些我自认为的成熟存在缺失。 所以，我开始观察他，观察他怎么对我。 他会关心我是不是忘了吃饭，教我接近动物，教我做真正的菜，还有中文，我发现和他相处后的夜晚，都睡得很好。” 这些事也从没听他提过。 倪图钧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习惯理性的看待问题，如果用我原来的风格，我会说，在他身边我的心跳会不明原因的飙升到90次每分钟，与他相处后我体内的皮质醇水平明显下降，所以睡眠质量提高显著。 但现在我学用一些感性的语言来表达感受，我会说，他让我体会到快乐，温暖，还有接近他的冲动。 我开始疑惑，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情？” 说到这里倪图钧脸上露出微笑，他的领带在会议室射灯的光线下亮着低调的暗紫色。 屏幕上出现一组英文问卷，密密麻麻的问题让人头晕。 第82章 “这是爱情三维量表。我尝试使用量表验证我对他的感情。” 倪图钧解释。 “但，我没有做完。因为刚做到第2题，我就得出了结论。” 第2题被红圈标识出来，放大后的内容让所有人看得清楚：我跟他在一起时感到幸福。 年方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为了让自己别哭出来，他低头看了看直播在线人数，3000人，全球1200人。 我们公司全球这么多人懂中文吗？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三角形。 “支撑量表的理论依据，是斯腾伯格提出的爱情三角理论。 理想的长期亲密关系，需要三个支点：激情，亲密，和承诺。这里我发现一个问题。” 三角形向左移动，右侧空白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字：性别？ “性别——不在这个稳固的三角形中。” 屏幕暗下去，再次亮起时，台下出现了骚动。 这是一张照片，是夜晚在一个昏暗的路灯旁拍摄的照片，虚焦的背景中波光粼粼，画面正中有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这一看就是两只男人的手。 “是，我的爱人，和我性别相同。” 麦克风里的声音给所有窃窃私语画上了休止符。在这个短暂的停顿后，倪图钧冷静的声线涌动出情感： “就是这个人，牵起我的手，他把我重新变回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照片一张又一张的浮现出来。 “人会在疲劳的一天结束后，会渴望回到温暖的食物，比如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的咸菜肉丝面。 “人在压力大的时候会需要停下休息，失眠的时候，需要喝一杯洋甘菊茶。” 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离开前留在桌上的那杯洋甘菊茶。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想家，会落泪，会任性地想吃一些小时候吃过的，对疾病根本没有帮助的食物。” 是他为他做的那碗豪华的泡面。 “人会觉得孤独，会在分开后想念，会有想接近其他人的冲动。” 这是他的头像照片，那个因为想念，而独自去江边的夜晚拍的照片。 “人会感受到爱。” 泪水已经彻底糊住了年方杰的眼睛，他用力擦了擦，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灼热的充满爱意的绿眼睛，再次与他四目相对。 “我爱他，我想给他完美的爱情。 可他却因为我爱他，而感到抱歉，他认为是他，把我拖入了一个不被世俗认可的怪圈里。 他认为自己不正常，认为自己见不得光。 可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我的数据不会说谎，我的心也不会。” 台下有人吸鼻子，也有人抹了抹眼角，maggie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拿袖子捂住嘴，大眼镜上全是雾气。 所以年方杰哭得也不算太夸张吧。 屏幕上重新出现了一道道彩虹。倪图钧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挺直了背脊，挥动双手，一如往常在实验室的自信。 “这次报名演讲的原因，是我想用我的方式，告诉他，还有所有被少数性取向困扰的，因为支持性少数群体而被抨击的所有人，我们的爱没错，我们的爱不是疾病。” 他的声调高了上去，如同涌入急弯的激流： “我们的存在早就被世界认可，见不得光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仍然带着偏见，恶意传播谣言的他们！” h社中国总部的大楼此刻陷入寂静，办公室里没有键盘敲打的咔咔声，茶水间里没有茶杯碰撞的叮当声，只有电话在桌上响着，像一串疑问。 问所有人，你是我们，还是他们？ 倪图钧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收拾了内心的情绪，重新用冷静的语调开口。 “我有勇气站在这里，并不因为我是花一年完成其他人三年研发进度的倪图钧，而是因为他，因为那份需要承诺支撑的，叫做【爱】的情感。谢谢大家。” 几秒的肃静之后，现场爆发出欢呼，尖叫，和掌声。 刚才开始就只有扣1的冷清弹幕此刻也如同炸开了锅，不知谁带头大了一句【倪部nb】之后迎来数千次复制，其中也不乏不同的声音： 【倪图钧出柜了？】 【什么时候弯了？】 【谁啊？谁掰弯了药研大佬啊？】 年方杰暂时没空做舆论管理，他光是忙着擦眼泪都来不及。 “哥们儿，内个，”jason居然还在他边上站着，从兜里掏出三绕卫生纸，“我刚才想去蹲坑来着，没用上，你要不嫌弃的话……” “不了，有点嫌弃。”年方杰婉拒。 “你鼻涕都要流到嘴里了，我这好歹干净的，真没用过……” “拿开吧你！”年方杰狠拒。 “得了兄弟，你赶紧的缓一缓，等下散场全看见了。”jason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挪到一个更不显眼的位置。 “怕什么呀，我就是好哭怎么了，上回看见同事刚出生的小孩我都哭了。”年方杰揉着眼睛，觉着已经差不多了。 主持人正在努力安抚大家的情绪，倪图钧这时早已不知所踪。只是看到屏幕上留着的名字，年方杰就又不行了。 “你要不去厕所呆会吧，我给你看着。”jason给他让出一条道。 “不用了，我……”拿出手机想看一眼直播数据，忽然看见进来一条消息。 【厕所门口数第三间，敲五下。】 第74章 隔间 “我还是去一下。”年方杰转头就往厕所跑去。 “嘿你说你这人……”jason的吐槽留在了原地。 厕所里没人, 很安静，只有第三个隔间锁着门，年方杰敲了五下, 门锁一开就冲了进去。 “我……” 倪图钧不知想说什么，但嘴一张就被年方杰给堵住了。 如果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也不是在公司,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倪图钧给扒干净。 “你是不是疯了？！”等好不容易亲够了，年方杰松开他, 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嘘嘘……”倪图钧只好又把他按进怀里，摸着他的背让他安静。 他身上有点凉，不知道是演讲台边上的冷气太足, 还是今天的衬衫太透气。年方杰不自觉地搂紧，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度给他。 “说什么不给自己留退路……原来是指这个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年方杰才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倪图钧只是继续抚着年方杰的背。 会议层的厕所很宽敞，不像上次在一楼他们需要人挤人地靠在门上。 “becky应该看到了吧。”半晌后, 倪图钧开口。 “你还有空关心别人？”年方杰在他胸口砸了一拳，觉得不解气又砸了一拳, “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这两拳力度不小, 可倪图钧没躲也没哼, 就这么默默吃下来了, 弄得年方杰反而不忍心。 冷静下来之后, 年方杰才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发颤。 是啊，他刚才做了一件足以改变人生的事, 把自己关在厕所，浑身冰凉，怎么可能是为了关心别人呢？ “叫你来没别的事, 就是想你了。”倪图钧的小声说，凑在年方杰耳边。 “你害怕吗？”年方杰也小声问，“出了这个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你。” “不怕。” 明明他身上缩了一下。 “手机上可能已经找来了。”年方杰裤兜了手机一直在震。 “给你发完消息我就关机了。” 还说不怕呢。年方杰抬起脸来，捧着倪图钧的头和自己贴紧。 “倪图钧，”他卯足了力气吻下去前，爆出了一句，“你真踏马牛批。” 这个吻又长又狠，两个人像互相残杀一般咬着，吸着，直到不让对方离开一寸。 倪图钧这时候身上终于热了，年方杰一条腿卡在他两腿之间，大腿上逐渐膨胀热量磨的让他也跟着发烫。 厕所大门啪一下被人推开了。 “老婆我爱你！！”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拖着哭腔响起。 让我们谢谢steve。 “我没疯啊老婆，刚才参加公司的活动，我领导上台演讲了，呜呜呜呜呜，说得太好了，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steve可能认为厕所里没人，直接嗷嗷哭上了。 “没啥，就是觉得平时没和你好好说过爱你，具体的等我回来说！” 等厕所门梆一声又关上之后，隔间里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变得轻松愉快。 “研发部再加十分吗？”年方杰趴在倪图钧肩头笑着问。 “全都扣完。”耳边带着笑的声音说。 “我得回去候着了，晚上说吧。”年方杰恋恋不舍地又捧着倪图钧的脸亲了亲。 “嗯，晚上聊，你先去吧。”倪图钧这时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键之后黑色的屏幕上中央跳出了一个水果图案。 “真关机了啊？”打开隔间的门，年方杰回头又看了倪图钧一眼，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不行你先回去呗，离下班也没多久了。” 第83章 “不用，把我当什么胆小鬼。”倪图钧摇摇头，眯起眼睛来笑着。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年方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 倪图钧走出隔间后没马上回座位，他走到已经撤空的差不多的会场前，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年方杰和其他志愿者一起整理场地。 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 bruce应该是先给他打了电话，发现关机之后又给他发的语音，他没听。 其他有他的工作群里也有不少艾特他的消息，他看了几条，只挑了关于工作的回复了。 舆论他不担心，这是官方活动，一定会有人控制，他也没在乎过别人的想法。 这更像是他给自己，还有给小杰的一个交代。 那张单独发给他的照片像悬在他头上刀，被威胁的感觉很讨厌，让他忍不住想起年方杰淤青的鼻翼。 如果有一天，这个躲在暗处的卑劣分子向他正式开炮，年方杰一定会像那时拉住查理王一样，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 所以，他必须先发制人，出柜看似壮士断臂，实际是唯一能保证两全的方法。 你不是拿照片公开威胁我吗？我就直接出柜让你失去筹码。 生日听完小杰的过去，倪图钧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倪图钧？”一个女声从他背后传来。 a总正怜爱地微笑着看着他。 “ashley。”按照中国的规矩，应该叫她大嫂，他叫不出口，a总也不会爱听。 “bruce说找不到你，让我再来现场看看。”a总拿手挡着嘴轻声补充了一句，“他哭得一塌糊涂。” “我猜到了。”那条几十秒的语音都没办法转文字，八成是哭成一团的英语。 “我也很感动，你说得太好了，不仅中国公司的员工一致好评，连总部的反馈都非常好。”a总看着远处的志愿者们收尾，“这下总部交换，我们也有底气了。” “总部交换？” “你不知道？总部来了十个1年交换的名额，你哥可为这事愁死了，牛鬼蛇神，各怀鬼胎。”a总对他不避讳，苦笑着摇摇头。 “我们不聊工作。”上次他似乎想提，被自己打断了，倪图钧对这种事没兴趣。 志愿者们正在收挂在墙上的横幅，年方杰正踮着脚解开绳子，这点高度倪图钧的话，可以完全不费力。 “对了，你帮我劝劝jeff行不行？”a总忽然对着年方杰的背影点了点，“你们关系不错吧？第一个和他谈的，到现在都没回复。” “什么？”倪图钧眼睛瞪大了，“谁？” *** 等全部忙完和志愿者告别，年方杰才正式拿出手机，翻看消息，悬着心一个个群的检查，发现一溜的全在夸。 不得不说倪图钧的演讲技术了得，真正诠释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负面的评价也就是震惊了。 对比之前becky的事件，沉默螺旋向另一个方向旋转，正如同倪图钧在演讲中所说的，那些歧视跨性别文化的人，这次真正被扫进了暗处，成了沉默的小部分。 全都刷完之后，年方杰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一松，感动和雀跃都冒了出来。 tj…… 每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都像划亮了一根火柴，把他心里每一个角落都照亮，只剩下温馨。 他快速找出了之前签订租房合同，确认提前解约的条款，违约金，当时倪图钧合同看得仔细，改的都对他有利，违约金他完全能承受。 这么多家具要花多久才能卖完？剩下的东西装了箱要把tj空荡荡的书房都堆满了。 早知道当时拆箱就不那么积极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becky。 他还没来得及回座位，就随便找了个洽谈室去接了。 “小杰……谢谢。”becky的声音哑哑的，但能重新听到她说话，真好，“谢谢你，谢谢倪老师，你们……真的……” “好了，什么时候出来喝酒啊，你叫上你老婆，我叫上tj，咱们一起。”年方杰听到她哭得喘不上气，轻松地填满了所有空间。 “嗯，必须的，我请你们。”becky吸溜着鼻涕回答，“我一直都想起你，那时候的事。” “我也是，我一直想起你害我喝吐来着，那个厕所可太脏了。”年方杰说。 他们隔着电话笑，有一种革命胜利的喜悦，心里无比畅快。 “我不会走的。”beck宣布似地忽然说，“原本我想过，但我现在我决定留下。” “好。”年方杰今天哭的够多的了，他深呼吸了两次，把喉咙里再次泛起来的酸涩给压下去。 “今天直播把我嗑的哟，就差给你们发99了。”jason后来查记录说becky全程都在线，其实不用看年方杰也知道，她这么重情的人，就算打定主意辞职也一定会看完的。 “我也真的被他感动坏了，不能多说，多说又得哭。” 倪图钧心很细，就算算上那张昏暗模糊的牵手照，也丝毫看不出年方杰的痕迹，全程除了他和becky，没人知道倪图钧的爱人就在现场。 “今天我俩带了情侣领带你敢信，胆子真是肥了，回家我合影给你看。” “好，我可等着了啊，等我下周正式回归，到现场来磕你俩cp。”becky兴致很高，“你呢，你打算公开吗？” “我也快了吧。”年方杰回答的干脆。 从他知道tj向家人出柜的事情之后，他心里一直暗暗有一个压力，告诉他也要大胆迈出一步。 两个人的恋情里，明明他才是前辈，现在居然被倪图钧弯道超车，跑到前面去了，有点不像话。 第75章 后悔 年方杰回到自己工位的时候, 没看到倪图钧。 平板没放在桌上，台灯没开。 去实验室了？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实验室有几个人在忙碌, 却没找到倪图钧的影子。 【你真先回去了？】他给倪图钧发了条消息。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年方杰开始先忙自己的事。 等他处理完堆积的邮件，又整理了工作组群里的现场照片, 演讲视频也有人录全了，但他不敢看, 先保存了，晚上想吃完晚饭投屏到电视上，和倪图钧一起再看一遍。 等全都忙完, 手机都没重新亮起。 开会吧，年方杰想。 下班时分, 同事们陆续背上包离开座位，实验室的灯也被人关了。 “下班下班～”maggie哼着小曲从会议室走出来, 心情很不错。 “嗯？倪老师没和你一起？”这时年方杰才觉得不对。 “没有啊，还以为他活动之后先走了呢。”maggie整理完包, 继续哼着歌抖了抖身上坐的皱巴巴的连衣裙。 奇怪。 “你找他吗？工作的事明天说吧, 今天八成去和他的爱人庆祝了吧。”maggie背上包, 竖起两只大拇指, 面对面弯了弯。 年方杰勉强干笑了两声。 今天不加班了吧, 既然找不到人，就索性先回家，准备点菜。 什么时候开始, 倪图钧的房子，已经彻底成为他的家了呢。年方杰不觉露出微笑。 【没找到你，我先回去准备了, 忙完联系吧。】 他又给倪图钧发了条消息。 这次的回复很快，发出去一分钟，手机就亮了。 【回来聊聊。】 *** 等年方杰到家的时候，天差不多暗了。倪图钧的皮鞋整齐地摆放在门口。 家里没开灯，窗帘已经全拉起来了，有一种奇妙的静谧气氛。 总不见得连回家准备这件事，他都抢先了吧？ “tj？”他轻轻叫了一声。 “把灯打开。”倪图钧的声音在沙发那一侧响起。 不太对。 他的语调很冷静，和平时区别不大，但年方杰却从背脊后面升起一股凉意。 吊灯瞬时点亮整个空间，只见倪图钧靠坐在沙发上，没换衣服，仍然穿着白衬衣，系着那根暗紫色的领带。 他平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换成家居服。 “tj，怎么了？”年方杰放下书包，就走到他身边。 “坐下，聊聊。”倪图钧坐起来，指了指对面。 这样的tj，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绷直背脊，只坐了沙发的前半，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机向下盖着，放在身侧，脸上的神情严肃，眼神锐利的像鹰。 年方杰坐下后，他直直地看进他眼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射穿。 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忽然升起来，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忘了关上玻璃的会议室。 “为什么不告诉我？”倪图钧声音不大，但语气冷的可怕。 “什么事？”年方杰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反问道。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仍然是一样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只是这样盯着他。 “去……总社交换的事？”年方杰心里出现这个答案。 倪图钧没回答，但刚才还幽暗得不透光的凤眼里射出两道火光。 第84章 糟糕，没想到竟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感觉确实很差吧。 “你听谁说的？”年方杰问，“我是想着和你商量……” “我需要一个解释。”他好像压抑着什么一般，声音轻下去，寒意却在向上长，“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心跳加快，恐惧感如冰桶从头顶浇下来，后脑到脖颈一片凉。 此刻的倪图钧像个狩猎者，只是紧盯猎物，充满戒备，随时准备扑上来攻击他的弱点。 现在说什么都会被他反驳，可不说不行。 等了很久，年方杰才僵硬开口：“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12天。”倪图钧打断他，“从你接机到今天，一共12天，每天我们都在一起。” 为什么自己听起来这么可笑？ “别这样，tj……”年方杰试图申辩，“我没闲着，不是一直都在忙……” “忙？”倪图钧嘴角一歪，发出一声冷笑，“你在忙的事里，有任何一件和你自己有关吗？” 年方杰被他问得愣住了。 这12天的事在他脑中迅速旋转，这其中有彩虹活动，为becky申辩，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为了倪图钧。 和自己无关，但都和他有关，成了被指责的理由？进门前的期待和喜悦化作委屈，悲伤从脚底向上蔓延。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打击的确很大。 “tj，”顾及他的疲劳，年方杰柔声说，尽量抑制颤抖，“你今天累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说好吗？” “是我需吃饭，还是你？”倪图钧笑了，仿佛这是个笑话，“还想再拖下去吗？” 倪图钧太了解他了，每一句话都扎进年方杰心里，让他的声音发僵： “我承认，我是拖了，可这是大事，我要找你商量，也得照顾你的情绪，我总不能趁着……” “为什么不？” 反问像一把利剑，劈头盖脸的向年方杰砸来。 “你既然知道这是大事，优先级放在哪，需要我教你？还在等什么？是等你理完行李，还是等飞机起飞？” “我……”雨点般落下的疑问把年方杰扎得千疮百孔，喉头仿佛被刺伤肿胀，泪水在眼里打转，他只能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多希望沉默和忍让能够唤起倪图钧的感知，可此刻却成了他愤怒的催化剂。 “你总是这样，重要关头缺乏决断，明明是自己在拖延，却拿着顾及别人感情当挡箭牌。”倪图钧紧皱着双眉，眯起眼睛，“卑鄙。” 卑鄙？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他不停顾及倪图钧的感情，不想给他打击，等待机会，优先处理他的事，却成了卑鄙？ 这个词把委屈转化成了怒火，退无可退时，年方杰的愤怒终于也燃烧开来。 “你呢？你就没藏着？没拖延？”嘴巴先于他的头脑反应，年方杰听见自己嘶吼，“如果不是我问你，你和前女友见面，想过告诉我吗？” 倪图钧脸上震惊的神色，让年方杰以为自己做对了，戳中了他的软肋。 下一秒他的声音应该会放软，会过来搂住我，很快就会恢复成平时的他。我们一起做饭，吃饭，再慢慢讨论这件事该怎么办。 可这不是现实。 震惊转变为更强怒火，眼底的金色彻底点燃了压抑在倪图钧嗓子里的怒吼： “你竟然，会把这两件事相提并论？？一段只差收尾的感情，和你的前途？ 年方杰，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我以为你不会有这种原则性错误，是我对你太好了？还是你伪善的面具太厚，掩盖了自己的愚蠢？” 美好的幻想碎裂，露出从未离开的黑暗底色。 这个孤高的天才，在愤怒侵蚀意志时，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本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此时又从年方杰的眼睛里冒了出来，咽喉里又像要堵上什么，逼得他只能扯开嗓子叫： “你现在要从原则上来指责我？倪图钧，我和你之间关系的根基是事业吗？我们关系的根基是感情，感情才是我们之间的原则问题，你一定要逼我分个高低？” 他本可以停下，去读倪图钧的脸上的表情，可愤怒的火舌已经彻底燃尽了他的理智，此时他抓住了烈焰铸成的匕首，无情地刺向对面的爱人。 “倪图钧，你以为你一直以来都很理性？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你希望我在你生日的时候说？还是在揭穿你瞒着我和前女友见面的时候把这件事再压上来？ 你以为换个时间知道这件事，你就会冷静地，为我的前途放手？ 得了吧！你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拿你引以为傲的理性逻辑抨击我，掩盖你自私的愤怒！ 你以为你没有面具？你以为你不虚伪？你拿理性掩饰自己的任性，拿诡辩遮蔽自己的欲望，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 承认吧！你发怒不是因为我瞒着你，是你根本接受不了我离开！” “你说够了没有？！” 倪图钧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像被人捅了一刀，双眼布满红血丝，脖子上爆出青筋，瞪着年方杰，下一秒就像要扑过来。 “对，是，我是披着理性外壳的自私鬼，原本我还能把情绪全都压下去，维持着体面，但是你！是你让我体会情绪，你让我遵从内心，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你满意了？满意吗？！” “你……怪我？” 黑色，年方杰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黑色，强烈的眩晕伴着耳鸣，让他不得不扶紧了沙发扶手。 “说话啊？你不是刚才刀刀要害，很能说吗？”倪图钧把他的沉默当成了语塞，浮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对了，今天的事，你也别太自己为是，我只是为了自己在总社面前能亮个相，创造了记忆点，还能笼络人心。” 年方杰抬起头，眼前的脸模糊不清，在隔间里对他微笑的那张温柔面容重合在上面，逐渐变淡，消散，最终变得狰狞，阴险。 “别误会，我没公开你不是保护你，我只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我的爱人，可以是任何人。” 你后悔吗？和我做朋友。 年方杰垂下头，眼泪滴在膝盖上，有一滴，滴在领带上，水滴瞬间被真丝的纹路吸收，扩散开，绿得发黑。 “倪图钧，那你后悔吗？” 他晃了晃，慢慢站起来，再次抬头的时候带着笑，挂着泪的笑容带着一种瘆人的凄凉。 “什么？”倪图钧被他的表情震慑，年方杰此刻却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恐惧，到慢慢浮现的悲伤。 他只知道，他没回答。 第76章 断 年方杰的嘴角扯得更开了一些。 “和我在一起, 你后悔吗？”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倪图钧的瞪大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本气势汹汹的攻击姿态变得僵硬，他布满血丝的绿眼睛只是看着年方杰，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年方杰的肩膀在抖动着，他在哭, 但也在笑。 他想起生日那晚，没有获得回应的“一辈子”，想起厕所隔间里, 同样没有回答的“退路”。想起自己的租房合同，差一点就发出的解约信息。 差点没有退路的人是他。 他撞开对面人的肩膀, 向房间里走去，掏出自己很久都没用过的旅行背包, 打开属于他的那格抽屉，胡乱的把衣服塞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倪图钧冲进来。 年方杰没理睬他, 不停地塞着, 他衣服本来就不多, 很快就搬空了。 浴室。 他走进浴室, 去拿自己的精油。 “放下！”倪图钧从他手里夺过精油的瓶子，声音里充满慌乱。 他绕过倪图钧，拿走了毛巾架上的属于他的毛巾。 “我说放下！”拿走洗面奶和洗发水时, 倪图钧再次拦在他身前。 拳击课没白上，两个虚晃的步伐就让年方杰再次绕了过去，他塞上东西, 拉上拉链，两个肩膀各背上一个包，就向门口跑去。 倪图钧比他更快，再次拦住他去路，年方杰把肩膀上的电脑狠狠向他砸了过去。 他下的死手，尽管他知道，真打起来，他不是倪图钧的对手。 倪图钧还是收着力，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可背包却因为惯性砸在他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 “想清楚，”倪图钧的声音发颤，可能因为疼痛，也可能是带了哀求，“年方杰，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年方杰这才重新抬头看着他。 他没说话，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玄关的灯没开，他琥珀色的瞳仁彻底沉寂成了黑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倪图钧。 “让开。”最后他说，冰冷的语调如暗器直接刺入倪图钧的心脏。 第85章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垂下格挡在身前的手，眼眶逐渐浸润出红色。 在眼泪流下的前一刻，年方杰关上了门。 *** “唉，舍不得啊，舍不得。”steve勾着年方杰的肩膀，长吁短叹。 “你多走个二十步就能看见我，舍不得啥呢。”年方杰顺手扔了好几个各种形状的奶茶瓶子，之前留着想养点小植物，现在看来没什么心情。 “就差这20步，把我们心灵的距离推得很远。”steve仰着头，像要吟诗一首。 “彩虹活动把你洗脑了？现在对同性如此深情。”maggie属实看不下去了，插嘴道，“jeff早该搬了，那个位置多宽敞，还有隔板呢，摸鱼都方便。” “唉，谁摸鱼了，不信谣不传谣。”年方杰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她继续胡说。 皮鞋声在他背后由远及近，熟悉的节奏，熟悉的声响，可年方杰没有回头。 “哟，倪老师今天改变形象了？”maggie眼睛一亮。 年方杰这时才回头看了一眼，不偏不倚和倪图钧对上了视线。 还以为再见到他，自己会哭，可此时内心却无比平静。 在那扇门关上后，他的眼泪开关也像被关上了，大脑变得格外冷静，只剩所有回自己家该做的事。 通风，擦灰，扔掉所有枯萎的植物。 倪图钧的东西早就被他自己搬空了，他好像笃定这座房子不再需要他出现。 一切收拾完之后，年方杰洗了澡，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一夜无梦。 或许是没料到他今天会出现，倪图钧反而是惊讶的那一个。 他和平时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一副眼镜。那副他说带着不好看的钛金框眼镜。 “新身份新形象吗？”steve终于松开年方杰，转身走了几步，“倪老师，你昨天真的把我给感动了。” “嗯？”倪图钧好像还在想什么其他事，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嘴角翘了一下，“哦，演讲。” “对对，超感动的，我都哭了。难怪倪老师之前一直不肯给我们看照片呢。”maggie马上附和。 年方杰继续整理桌面，把成堆的资料都收进纸箱里，没时间确认需要不需要了，先打包吧。 “等一下十点开个会布置一下工作。”没接演讲的话题，倪图钧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下午我休假，有什么事线上联系。” “哦？是去约会吗？难怪今天不太一样。”maggie不依不挠地追问。 资料背后的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堆回形针，年方杰看着它们发呆，思考自己刚才收拾的回形针都放哪了。 “不是……昨天肩膀扭伤了，不太方便动。”倪图钧似乎笑了笑，撇了年方杰一眼，“下午去医院看看。” 算了，扔了吧。年方杰抬手把桌上的回形针扫进垃圾桶，搬着纸箱向销售部走去。 “jeff？”倪图钧叫他。 “嗯？”年方杰这才回头。 他们的视线总算对上了。 “系统申请，麻烦帮我审批。”倪图钧说。 “没事，等你去完医院，补个病假单再上传吧。”年方杰笑了笑，笑容一如即往，“伤这么严重？隐形眼镜都戴不上了？” “嗯，活动受限。”倪图钧垂下眼睑，睫毛一动。 “这么严重，那你开车小心点。系统不着急，这周提交就行。”不动声色地关心着，年方杰就重新转头向bp经理的工位走去，缓缓收起笑容。 becky回来了，年方杰中午约她吃饭接风。 “怎么瘦这么多，你老婆心疼坏了吧？”看见becky脸小了好几圈，黑框眼镜都快架不住了，年方杰把一盆炸鸡都端到了她面前。 “是啊，我们一起减肥成功了。”becky哈哈一笑，“接下来打算约着一起增肌，对了，你们那个健身房怎么样？有团课吗？” “那个？性价比不高，我不推荐啊。”年方杰戳着盘子里的沙拉，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正想换个地方锻炼呢，和你一起找找，下回试听咱们一起去。”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becky拿着汽水和他干杯，“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的什么？”年方杰端起自己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还能是什么呀，现在就你还在柜里了。”becky对他眨眨眼。 这家店用的咖啡豆偏酸，倒挺适合做冰的。 “你也想让我上台拿着话筒出柜？”年方杰笑着说，“我可不是研发大佬，谁关心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别这么说，人事好几个小姑娘都喜欢你呢，市场的那些姐姐们，忘了？” “随缘吧，有合适的机会再说。”纸吸管插在饮料里时间一久就软了，他叫服务员又多拿了几根吸管。 昨天的暴风雨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像是带走了他原有的那些内耗和谄媚。 很奇怪，年方杰自己觉得心态彻底变了，但连becky都没发现。 傍晚收到提醒，倪图钧的休假申请重新上传了附件，年方杰点开看了一眼，肩部轻度损伤。 这个程度的伤，根本不需要去医院，更不可能活动受限，年方杰轻笑一声。 他审批通过之后，就关上了页面。给a总回复的邮件刚写到一半，他继续斟酌着措辞。 “jeff哥，你可算搬过来了！”carrie向他走过来，接近的最后一步跳了一下，高马尾在空中炸成烟花。 今天她没用那个气味奇怪的香水，这个发型应该会显得她脸很圆，但此刻她的下巴还是尖尖的，可能真是医美动了哪里。 “carrie，我正好找你。”年方杰点击了邮件发送后站起来。 “唉，你坐着说，我给你带了巧克力。”carrie双手捧着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递给他，“祝贺j总乔迁。” “什么鬼。”年方杰笑了两声，把巧克力推回给她，“谢谢，不过我从今天开始戒糖了，等会分给大家吃吧，你别介意。” “戒糖？为什么？你又不胖？”carrie难以相信自己的吃货盟友居然会拒绝美食，“这我找法国代购买的，你就吃一颗嘛。” 年方杰摇摇头，凑到她耳边，低声换了个话题：“我回复报名了，总部交换。” 刚才还带着失望的脸瞬时亮了起来，兴奋的红晕隔着粉色的腮红都能看出来。 “真的？太好了！”注意力彻底转移，carrie在原地小小的跳了两下，马尾在头顶跟着上下抖动。 看她开心的样子，年方杰也跟着笑，两个人小声讨论了很多关于交换名单的事，又约了午饭，carrie走的时候还带着幸福的笑。 “能和jeff哥一起去，我好开心。”她说。 “我也是。”年方杰说。 当然她也注意不到，年方杰什么地方变了，在那张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笑脸背后，有什么带着刺的，狠戾的荆棘，正在攀缘。 第77章 念 直到国庆假期结束, s市的暑意才逐渐消退，几场雨后吹过的风带上了属于秋天的清冷，耐不住冷空气的乔木落下几片叶子, 好像几声不成气候的叹息。 年方杰国庆回了次老家，带着老妈买的保健品去检测机构出了报告，再去消协告了一状, 在他回来之前，退款就已经进了老妈的账户了。 年青和哥两个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年方杰叫倪图钧上号再打一回五排, 每次都被他打发。 “人家可是有正经工作的，最近忙得很，根本没空玩。”年方杰指了指灰色的头像。 “骗人吧, 怎么我问tj哥，他都说是哥不让呢？”年方豪没达到目的, 气哼哼地嘟囔。 上次打完游戏小豪就自来熟地去加倪图钧游戏好友，问他要微信, 倪图钧竟然给了。 “不是，谁让你自己联系他了？！” 声音出来连年方杰自己都吓了一跳。 远处正翘着脚看电视的年青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厨房跑。 “老爸你干嘛？”年方杰叫住他, 奇怪地问。 “我好像听见你妈骂你弟了？”年青四处张望了一圈, “也没看见人啊, 方萍没回来？” “我骂的。”年方杰挠挠脸。 “哥刚一吼也给我吼愣了。”小豪皮倒是厚, 被骂了还在嘿嘿笑呢。 “我想呢, 你妈知道自己被骗，已经消沉好几天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年青拍了拍年方杰的肩膀, “我们老年家的男人啊，算是真站起来了。” 站起来的标准也太低了。 “为什么不能联系啊，我还有题想问tj哥呢。”小豪继续问。 “我和他最近闹掰了。”年方杰简短地回答。 “分手啦？真分啦？”年青也凑过来问。 “嗯……嗯？” 小豪之前总基友基友的叫, 他还总觉得只是称呼问题，年青一问给年方杰问住了：“等会儿？爸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小豪抢着说，“可惜了啊，tj哥这么靠谱，怎么也说掰就掰。” 第86章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掺和。”年方杰心里打鼓，急躁地又吼了句。 “噢。”年青往自己的老藤椅那走过去。 ？ “年青你给我回来！”年方杰脱口而出。 爷三在原地硬是愣了三秒。 “妈，算了，面具拿下来吧，老大不小了，从我哥身体里出来。”年方豪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小杰。 反应了还不如不反应。 啊！什么啊！ “都给我坐下，认真问你们话呢！” 最后年方杰特别严肃地把爷俩审问了一顿，得知他们三个从他青春期开始，早就偷偷在议论他的性向了。 “我们也是后来偶然听说，那老师因为猥亵被开除了，才知道她有这种前科。” 趁方萍不在，年青点了根烟狠命地抽了一口，借着烟叹了口气。 “想到你有一阵肠胃一直不舒服，小盛说你半夜还老在被子里偷偷哭，这才觉得，你可能也碰上那事了。 唉可是来不及了，那会你都上高中了，也落下病根了。” 男孩子都好面子，爸妈商量着，还是索性当作这事没发生。 “我说呢，高中有一阵你们都对我特好。”年方杰回忆起，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有了先挑角色的特权。 “我们都知道你这辈子不可能结婚了，可妈偏不信呢，觉得你长大就自然好了，记得那次，拼命打你电话叫你相亲的事不？”小豪不喜欢闻烟味，捏着鼻子嗡嗡说，“那次才彻底给妈整绝望了。” “也给我整绝望了，给我介绍个吃鼻屎的姑娘。”没办法，他的声音太幽默了，年方杰实在忍不住开玩笑。 “那不能，成年后就不吃了吧。”小豪还捏着鼻子，头顶的卷毛蓬出一块，很难忍住不帮他按下去，“哥，你现在反正也单身了，要不再试试？” “去去去去去！”年方杰狠狠给他按了两下。 “所以你和tj哥……”刚被折腾完，小豪揉揉头发，又瓮声瓮气地问起来。 “我真服了你干嘛一直盯着问呢？”老妈这倔脾气，是一下遗传俩吗。 “我就觉得他人挺好的，可惜了。”年青总算舍得把烟掐了，年方豪松开手，鼻翼两边全是压出来的红印，“我昨天问他题，他还回我呢。” 什么时候年方杰提过一嘴，要是他能辅导一下小豪的高数就好了。就这一句话，倪图钧一直记着。 “他……提我了吗？”年方杰问。 “没啊，就回答我问题。所以我以为你俩还好着呢。”他现在这蓬乱的头发，加上红鼻子，特别像小丑。 本该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年方杰却全无心情。 “给我也来一根行吗？”他向着年青伸出手。 “你妈快回来了啊，去阳台上抽，我这还得散味呢。”年青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他点上。 年方杰还是没哭。 他把烟当成眼泪，向窗外吐了出去。 爸妈家的房子年头长了，对面得楼房外墙布满了爬山虎留下的脚印，雨水长年冲刷的地方长出青苔，他的视线就这么顺着这些痕迹看过去。 好像初二那年那样，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隔着烟看那些痕迹变得模糊，又在烟散后清晰。 年方杰大学学的抽烟，但一直没弄懂这玩意有啥好，现在也没觉得多好，但抽完的确没这么烦了。 h社大楼后面的江边旧步道，也长着和他老家类似的青苔，有一阵年方杰养植物养得入迷了，还想过刮点下来看看能不能养活。 后来么，就搬去倪图钧那了，养植物的事说放就放。 他把最后一根烟掐了，连着外壳一起扔进生锈的垃圾桶里。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又想起默尔索，感觉自己也像个局外人。 那场争吵毫无意义，出国研修的事，无论发生在他们感情时间线上哪个瞬间，是大是小，都改变不了终局，所以他不去回忆。 又开始飘雨，最近就是雨多。 天气预报的降水概率预测和盲猜没什么区别，他没带伞，竖起工装外套的领子走得快了点，还好这件带点防水。 他看着自己的公寓楼越来越近，睫毛上落了雨水，把灯光都折射成分散着的圆，一晃一晃的，有点晕。 倪图钧那时候在雨里往我家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其实每个下雨的夜，年方杰都会竖起耳朵，关小电视的声音，生怕错过一次敲门声。 必须承认他有期待，期待倪图钧敲响他家的门，踉跄的呢喃着些什么，再冒着满身的热气坐在沙发上哭，然后被他抱着，一起睡。 他走进楼门前特意向周围看了一眼，期待能找到这么一个颀长的，挺拔的影子，几次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却又发现要么是别人，要么是颗树。 在期待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他叫的停。 在公司里，他们经常遇见，茶水间，电梯，厕所，生物钟早就在同居的那段时间被调得相近，他们谁都没刻意去避开。 “早啊。” 年方杰甚至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早。” 倪图钧也会点头回应，有时还会浅浅一笑。 烟，年方杰抽完也没再买，好像他不需要了。 他真像是忘了那个夏天，忘了小花园里，厕所隔间里，流下的泪和留下的吻。 那是一种不刻意的遗忘，偶尔想起了来了，就再回忆一遍。就好像从抽屉的角落里拿起了一个早就忘记的老物件，细细把玩一遍，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就又忘了。 倪图钧应该也是这样吧，他也没什么变化，除了戴眼镜的日子变多了。 那个演讲打破了大家对他冷漠严肃的刻板印象，如他所说，多了记忆点，也笼络了人心。有时在茶水间还能听见他和别的部门的人聊天。 挺好的。 “dr.倪，早上好～” 市场部的bill最近找倪图钧聊天的次数变得尤其多，光年方杰看见的就好几次。 “早。”今天倪图钧也戴着眼镜，他这样其实很帅，彻底的斯文败类。高挺的鼻梁撑住镜框，侧面尤其性感，不明白以前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愿戴。 “我们周末有个聚会，在txa，你来吗？”bill一手撑在水池边，半倚着，另一只手叉腰，上演风情万种。 bill是早就出柜了的，上次彩虹活动也做了志愿者，最近和becky也熟络起来。 年方杰也很早就知道他，为了装直男，入职h社后，有他在的几个同志交友群他就全退了。 这么想来，和倪图钧在一起之后，他剩下的群也都退完了，现在彻底不混圈子了。 好像也无所谓，这段时间他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 “什么时间？我看看有没有空。”倪图钧洗完杯子，走过正在冲咖啡的年方杰身边。 “我teams上发你哦～帅哥。”bill拍了拍他的肩膀，旁若无人的扭着胯先离开了。 年方杰手里的咖啡包装沾了水汽，速溶咖啡粉全粘在袋口，没带勺子，这会他只能把凝结起来的咖啡块埋汰地往杯口擦。 一个勺子没和他商量，就刮过他的杯口，落进杯子里。 “用我的。”倪图钧说。 “谢了。”年方杰也不客气，拿着勺子把杯口的咖啡刮干净，搅匀，再放到水池里冲了冲。 再抬头的时候，倪图钧已经走了。 这个勺子长短合适，大小合适，握着也趁手，他家厨房里有很多把一模一样的。 年方杰摸了摸匙柄上两道简单的刻痕，又把勺子丢回杯子里。 他不想还了，这勺子他很喜欢。 倪图钧也没来问他要过，只是偶尔他们再在茶水间碰见，他的眼睛会在他的杯子里多停留一会。 天就这么一点点冷下来了，带着那些炙热的回忆，一起慢慢冷却。 到了11月下旬，寒潮突袭降临，大多数人都翻出了刚刚从压缩袋里拿出来的羽绒服，大街上像走着一颗颗巨型话梅。 年方杰也是，这一早上吹风机他和羽绒服轮流用，好不容易才把人绒和羽绒都折腾好了。 因为担心羽绒服的帽子会沾上发蜡，他走来上班的时候硬是没戴，两只手捂着耳朵，冻通红。 离谱，今天零下一度。 电梯门打开，倪图钧穿着件羊毛大衣端正地站在里面，今天他久违的又戴上了眼镜。 “早啊！”年方杰正搓着手，看见他笑了笑，羡慕开车的，穿这么少都没事。 “早。”倪图钧看了一眼他奇怪的动作，没说什么。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这冷的，耳朵和手只能保一对。”年方杰给自己的手哈着气，公司里暖和，应该很快就好了。 “全球变暖，气候不稳定。”倪图钧回复，“明天更冷，零下五度。” “要结冰了我的天。”明天穿什么呢，真坏了。 “嗯。”倪图钧应了一声。 第87章 电梯门打开，maggie正好杵在门口。 “巧了！我正好要找你俩呢！”一早maggie就捧着个本子，“明天晚上研发聚餐，你俩去不去？” “我？”年方杰点点自己的鼻子，指尖还是凉的。 第78章 想 “对啊, 研发是你娘家，部长钦点的要你来。”maggie的表情写着确信。 “来可以，你们谁都别想灌我啊, 我后天有个特别重要的会。”年方杰伸展着两只手，可算是有了点知觉。 “我没问题。”倪图钧又盯着年方杰的手看了一会，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行嘞！那我中午就去定饭店, ”放下平板，maggie忽然又对着年方杰嘿嘿一笑, “jeff，你有啥推荐的发我呗。” “我就知道。”年方杰打开手机，也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边走边找，“一会微信上发你啊。” 这次天气预报没骗人, 零下五度和零下1度还是有差距，手捂在耳朵上三分钟就不行了。 明天不搞头发了, 戴帽子！ 年方杰进电梯的时候搓着手，等门打开, 期待地抬起头, 一句早已经准备在嘴边, 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轿厢。 想啥呢, 也没那么巧, 天天碰到倪图钧吧。按亮了楼层后他想。 临下班他等着maggie的指示，比约定时间早了两分钟到电梯间。 倪图钧和其他几个同事已经等着了，一溜人站得挺满, 也就倪图钧边上还有点空，年方杰也不客气，就杵在他身边。 他怎么还穿昨天的羊毛大衣？不冷吗。 “你选的饭店？”倪图钧问他。 “不算吧, 我选了三家，让maggie挑的。”这么说来，粗心的maggie并没告诉他最后定的哪，“哎，最后定的哪儿啊？” “苏杭菜。” 电梯门打开，倪图钧率先走了进去。 对，那家是他从苏杭回来之后收藏的，本想自己生日请他去吃一次，年方杰都忘了。 出电梯的时候年方杰被maggie逮住了，叫嚷着让他和自己还有部长一起走。 “咱们先去点菜啊，部长，他特别会点！”maggie指着年方杰说。 “说的回娘家，最后就是让我干活是吧？你一会儿要我来买单吗？”人事行政不分家，年方杰也真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不能那不能，我来。”这个存在感薄弱的老部长拍了拍胸口，羽绒服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点了菜，其他人也陆续到了，饮料让同事们自由发挥，一张大圆桌加了位置，坐挺挤的。 “倪老师！坐里面！”steve招呼着让倪图钧坐到部长边上。 年方杰刚才点完菜就在和部长隔一个位置的地方放了包，人乱哄哄的，现在只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能坐吗？”倪图钧手搭着椅背，没马上坐下。 本以为他是在和部长说话，一抬头，看见这对绿眼睛正看着他。 这一眼稀松平常，却让年方杰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坐啊，副部长不坐这你坐门边吗？”年方杰站起来，帮他把椅子拉开。 服务员拿着椅子进了包房。 “大家帮忙往里捎一捎，这下齐了！” 从门口开始的所有人都往部长的方向挤了挤，年方杰把椅子往倪图钧的方向又拖了拖。 倪图钧手支在桌上，两个人的肩膀一挨上，他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把手放到桌下。 以前他是直男的时候，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年方杰心想，他没动，手还是支在桌上撑着头，面朝着坐在他身边steve。 “你们光喝饮料呀，有人喝酒吗？” 饮料上来之后，不知哪个研究员问了一句。 “部长得来点吧。” “哎，我开车了，大家想喝就喝，别管我。”部长连连摆手，憨厚地笑笑。 几个小伙子要了啤酒，maggie和几个女孩选了低浓度的果酒。 “有花雕吗？”倪图钧问。 年方杰把头抬起来，转头看了他一眼，统计人数的研究员一脸懵，打算叫了服务员来问。 “有，我刚才点菜的时候看见了。”年方杰回答，“拿本菜单过来看一眼，倒数的位置。” “可以啊小伙子，记忆好。”部长看着年方杰笑吟吟的搓了搓自己的膝盖，“哎，花雕好啊，今天又冷又湿的。” “拿热的，驱寒。”年方杰说，转身对倪图钧说，“你穿的少，得多喝点。” “你呢？”感受到他的视线，倪图钧也转过头。 “我今天不喝酒，说好了的。”年方杰又拿手撑着头，背过身去。 研发部都是做学问的，大家平时在实验室闲聊还不错，上了饭桌一个比一个内向，三三两两的小声聊天。 花雕上来了，拿了装日本酒的瓶子装着，还配了两个小杯子。 “部长说两句吧，说完咱们开饭。”maggie提醒道。 “哎好！那我简单说两句。”部长拿起自己的普洱茶站起来，座位太挤，倪图钧不得不向年方杰的方向让了让。 年方杰正在走神，倪图钧往他这一靠，他顺手就搭在了他腰上。明显感觉倪图钧的背一下绷直了。 这该死的肌肉记忆！眼看部长开讲他俩也不方便动，只能这么僵着。 “肯定有同事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十一月就聚餐？别的部门不都是年底才聚吗？主要啊，是因为今年我们研发部的新药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了，转化医学这个新组成立，也经历了……” 熟悉的洗涤剂味从倪图钧的身上飘过来，他衬衫外面套了件羊绒衫，摸在手里很柔软，像云一样。 这么穿好看，配着眼镜特别有知识分子风那味儿，改天效仿一下。 侧头看着倪图钧的喉结上下滚动，此时他的肩膀就在年方杰身前，只要稍微躬身就能把下巴靠上去，像夏天的时候一样，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去闻他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倪图钧身体也放松下来，自然的靠着他小臂。这种感觉很令人怀念，他不愿意抽离，想把自己留在这团温暖的云里。 “……还有一点，我们的外援伙伴，年方杰，将在年底去a国，去做交换进修。” 圆桌上响起了零星的惊讶声。 年方杰这才回过神来。 “借着个机会，我们也为他送行，祝他一路顺风！” 虽然总社还没最后审批，但进修名单早已不是秘密。 大家纷纷碰杯，倪图钧拿起小杯子，朝着他伸过来。 “真不喝？”他问。 “不了，”年方杰朝他笑了笑，拿起橙汁和他的小杯子碰上。 倪图钧手里的小杯子一翻，干了。 正在应付周围的人敬酒的年方杰瞥见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又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很奇怪，那天之后，他明明就再没过这种感觉，今天却有两次。 “我也得谢谢大家！”年方杰说着站了起来。 “我其实来h社的时间不长，研发是我呆的第一个部门，非常幸运，我周围的同事都特别友善，教了我很多。” 倪图钧低着头，酒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来回转着。 “能去总社交换，也离不开研发同事对我的帮助，也借这个机会，感谢一下大家，特别是药物发现的各位，steve，maggie，还有倪老师。” 酒杯停止旋转，倪图钧喉结动了动，但没抬头。 “药物发现是我第一个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段难得的经历。” 他听见倪图钧叹了口气，酒杯上的指尖轻颤了两下，同样在颤动的还有年方杰的心。 一辈子。 喉头涌起久违的酸胀，年方杰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 “我泪腺比较脆弱，就不说多说了，大家干杯！” 在掌声中坐下，年方杰猛喝了几大口橙汁，steve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这顿晚饭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没敢再看倪图钧一眼。他带头玩了几个团建小游戏，气氛肉眼可见的热起来。 热菜都上的差不多，开始有人来敬酒，部长不喝，让倪图钧挡了。 steve唠着家常，结婚之后，他有一肚子要抱怨的事，喝了点酒全说出来了，maggie和年方杰坐在他两边劝。 可年方杰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自己背后的人身上。 “倪老师，最近怎么没听你说起爱人了？有一阵秀恩爱秀的可明显了。”来敬酒的人问。 “最近没在一块儿。”倪图钧说，“他工作去外地了。” “啊？异地啊，热恋期异地很痛苦吧？” “部长，你给倪老师批个假呗，让他去看看。” “哎当然了，小倪，你提的假，我都批！” 老部长把敬酒的应付了，拉着倪图钧又小声唠叨。 他们的声音比刚才轻多了，在steve聒噪的絮絮叨叨里好不容易听清了只言片语。 “公司的福利你要用尽的……有丧假为什么不用……这最后一面……” 第88章 丧假？ “没事，等圣诞节前，之前其实回去过，都……” “你看看你！把人jeff给听抑郁了！”maggie指着年方杰大声道，“你那些鸡毛蒜皮都是必经之路嘛，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没别处说啊，倪老师也不会又这种烦恼。”steve苦着脸，“唉，要是倪老师也能结婚就好了，我还能有个标准模板参照参照。” “那个，我……”年方杰打断了他，“肚子疼，去次厕所。” “你都把人说窜稀了steve。”maggie也端起杯子，回自己位置去。 steve一转头还想和倪图钧说几句，却发现面前只剩了意犹未尽的老部长一个人。 “steve啊，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说。”部长招招手。 “部，部长……”steve嘴角一抽，假笑起来。 第79章 醉 入夜之后很冷, 年方杰穿个毛衣跑得很急，站在饭店楼下，抖抖霍霍拆开了刚买的烟, 拿着火机点着，紧接着狠狠叹了口气。 烟混着水汽上升到黑夜里，被店招牌的射灯照的惨白。 太冷了, 他就抽了几口，等眼泪憋回去了, 就掐灭了烟头回去。 他离开的这几分钟没人在意，喝酒的都差不多到量了，几个女生提前走了, 倪图钧不在。 “你要是有事也可以先走，我等maggie买单之后再回。”老部长好不容易放了steve, 拿橙汁和年方杰碰个杯。 “好，那我也差不多了, 今天谢谢部长。”年方杰的确惦记着明天的会，他收拾了一下东西, 正准备回家。 “谢谢你才对, 挑地方, 点菜, 玩游戏, 研发部现在氛围这么好，都是你功劳。”老部长拍拍他肩膀。 “哎对了，倪老师呢？”调整好状态, 年方杰想着还是和他说一声。 “哦？你刚才没看到啊？小倪和你差不多时间去厕所的。哟，挺久了，没什么事吧。” 这时才看见桌上摆着一排放花雕的小壶。 等年方杰快到厕所时, 就看见倪图钧走了出来。 “你去哪了？”倪图钧向前晃了一步，厕所门关上，他扶着墙，没再前进。 看见他血红的耳尖，本该揪得疼的心脏，此刻却被怒火取代。 “你疯了吗喝这么多酒？”年方杰不自觉地就向前走去。 见他走过来，倪图钧也往前挪了两步，半摔半抱的挂到年方杰身上。 “你去哪了？”倪图钧又问了一遍。 “倪老师还好吗？”maggie恰好结完帐经过，看见他俩抱在一起，赶紧过来关心。 倪图钧没回答，忙着把脑袋往年方杰肩上蹭。 “不太好。”年方杰一边把他推开一边回答。 “呀，倪老师家在哪你知道吗，咱得把他送回去吧。”maggie走近过来。 “你去哪了？”倪图钧被他推开，扶着他的肩膀站直，可眼睛还虚着对不了焦，又问了第三遍，这次加了一句，“我一直在找你，想你了。” 年方杰一愣。 maggie还在呢，他说什么？ “哎呀，都怪他们，提倪老师伤心事，这下借酒消愁了。”maggie愤愤地说，“倪老师刚异地那会，你也搬走了，他好一阵一天连三句话都说不到。” 原来他和他们这么说的。 异地。 干嘛这么自欺欺人？ “我送吧，我知道他家在哪。”年方杰把顺着他肩膀下滑的脑袋扶稳。 “那麻烦你了啊，打车的钱找我报销。”部长在里面叫她，maggie匆匆地招呼一句，就向包房走去。 她刚一走，倪图钧劲一松，又把年方杰压了个踉跄。 “别叫车，”倪图钧凑在他耳边说，“我开车了。” “开车你还喝？！”年方杰费劲吧啦地掏出手机，“我找个代驾。” 手机被一只手强行按下来。 “你开。”倪图钧不停往年方杰脸上贴，“只许你开。” “唉呀知道了！好好走路。”年方杰又把他推开，掰正了方向，架着他往前走。 真是一点没变，喝了酒就爱贴人。 好不容易折腾到饭店门口，冷风一吹，倪图钧忽然抬起手来。 “又干嘛？”年方杰以为他又要来贴，向另一侧躲了躲。 两只热烘烘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你不是，耳朵冷么。”倪图钧说。 “你能走直线再担心我的耳朵行吗？”那种心被揪住的感觉又来了，年方杰把他的手拔下来，故意凶了点。 好在倪图钧就算醉了也记得自己车停哪，还记得把车钥匙拿出来递给年方杰。 等年方杰把安全带给他系上，就看到他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笑笑笑。”年方杰嘟囔着，“别以为这就把我骗回去了，把你放床上我就走。” 上次开倪图钧的车还是去机场接他的时候。 要是那天，如果他直接告诉倪图钧出国研修的事，可能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年方杰又偏头看了眼倪图钧，他在副驾上闭着眼睛，羊毛大衣裹着他结实的身体，比夏天时厚实了些。 “你故意喝的是吧，就想让我送。”年方杰觉得他没睡，故意用不轻不响的声音说。 “嗯。”倪图钧把头偏了偏，眯着眼看他，“但没想到花雕劲这么大。” 果然，七分醉三分演，不做研发，倪图钧也能当个好演员。 他这张脸当演员不得直接成顶流。 年方杰故意把刹车踩得急了点，倪图钧往前一冲，眉头皱了起来，看来晕是真的。 “你要是想和我聊聊，早就可以发消息约我了。”年方杰说。 “你不会同意的。”倪图钧把手肘支在车门上撑着头。 “你又知道了？”重新起步，年方杰这回把油门踩得慢了点。 “我试探了几次，你不是都没理我。” “去医院光看乌青那种做作的苦肉计，不叫试探。”年方杰摇摇头，他又想抽烟了，当然是不能抽。 “借给你勺子等你找我还，还不算吗？”倪图钧把手放下，重新调整坐姿，稳稳地靠在头枕上，“我最近吃晚饭都是用手抓。” 胡说八道，吃薯片都有专属筷子的强迫症。害得年方杰笑一下。 “所以，后来txa你去了吗？”他问。 “没有。”倪图钧又把眼睛闭上，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不喜欢吵的地方。” “那你还答应。” “就是答应给你听的。” “你喝的是酒还是吐真剂？醉了句句实话啊？”他的直球一下就把年方杰又揪住了。 “嗯，要趁现在聊聊吗？” “醉鬼说话不算数，我不聊。”年方杰丢下一句。 倪图钧就不再开口。 等红灯的时候，年方杰又看了倪图钧一眼。 他闭着眼，头垂着，像是真睡着了，可眉头皱着，嘴角也向下撇着，睡得不舒服。又让年方杰想起接机回来的时候，他看上去只是累，现在…… 对了，丧假，现在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红灯开始读秒，数字周围泛起模糊的光晕，年方杰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不要流泪。 那些褪色的温暖记忆在这充满酒味的车厢里逐渐恢复了鲜活，一句句的对话由模糊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深刻又锐利的痛楚。 年方杰把油门踩得更实。他被迫困在这样的一个狭小空间里，身边只有这么一个脆弱又倔强的人，他很怕自己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把倪图钧一路从车库扶回房间，他都挺老实，就是人没力气，像个大布娃娃一样，重的要命。 给他脱了鞋，放到床上，年方杰把床头的小灯打开，才又看清房间的全貌。 那只木雕小猫还放在原位，年方杰的枕头也原封不动的放在那一侧。 他真是在骗自己，觉得我出差去了？ 打开抽屉看了看，属于他的抽屉还空着。 当中端端正正的放着那条他送的领带。 年方杰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 身后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年方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紧紧的箍住。倪图钧的胸膛贴着他后背，灼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 “你干嘛？躺下！”年方杰试图挣脱，他却越勒越紧。 倪图钧鼻尖扫过他的颈窝，醉意朦胧的声带着痛：“有人抱过你了？是谁？” “你在胡说什么啊？”年方杰莫名其妙。 “有烟味，这，这都有……”湿润的呼吸顺着脖颈游走，当鼻尖就要碰触到嘴角时，年方杰猛地将他推开。 “他……亲你了吗？”倪图钧跌坐在床上，勉强用手撑身子，声音发颤。 “我抽的，我自己买的烟！”年方杰把口袋里还带着塑料纸的烟丢在他手边。 明明可以不给他解释，为什么要说？ “你抽烟？我怎么不知道……” 倪图钧摇晃着想要起身，却在下一秒向前栽去，年方杰下意识向前一步接住，那人就顺势靠到他胸前。 第89章 “我最近才…没什么瘾。”本来不想解释，但不知怎么的，面对他，又好像不得不说。 “是因为我？”倪图钧勉强抬起头看他，视线逐渐对焦上他的脸，不可思议地伸起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你怎么……哭了？也是因为我？” 滚烫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已经冰凉的泪，年方杰向后一让躲了过去。 “……不关你事。”他不愿承认，可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腰间突然被勒紧，力道大得让他咳了一声。 “咳，你干嘛？放开啊！” “今天别走了…”倪图钧的语气几近哀求，“留下……” 年方杰挣扎着想推开他，就在他差不多挣脱，正要彻底摆脱倪图钧的时候，忽然被一句话按下暂停键： “我后悔了。”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倪图钧小心翼翼地又把额头重新贴回他的胸口。 “我后悔了……那天说了这么多违心的话刺伤你……更后悔没能拼上性命拦住你……” 被他额头抵住的地方有力的搏动着。 “傻瓜……”年方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杰……我想你…太想了……” 他忽然停下来，喘着气，过了好久才喘匀。 “终于说出来了。”他的声音抖得厉害，不知是笑还是哭，“不喝酒，怎么就开不了口。” 年方杰去捧他的脸，他却怎么都不愿意抬起来。 “你够了！我这毛衣不扎脸吗？”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醉鬼的脸掰起来。 第80章 留 倪图钧的脸很烫, 从他的眼睛里却还在流出比脸更滚烫的液体。 “留下……可以吗？就…这一次。”他断断续续地说。 过去的几个月，年方杰一直幻想，幻想着倪图钧能带着这样的表情, 再次出现在他公寓门口，把他揉进怀里，狠狠地吻他, 抱他，求他留下别走, 哪里都别去。 可现在，当这个曾经的理性机器真的变成了他想象中的样子，他忽然生出罪恶感来。他是想改变他, 可不想毁了他。 “醉鬼说的话我不会当真的，”年方杰看着他殷红的眼角说, 同样的液体也从他脸颊划过，“但我陪你到睡着, 只此一次。” 他没反对，只是拉着年方杰的手, 重新躺下来。 和年方杰想象中不同的, 是就算倪图钧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他也没扑过来。他只是小心地牵着他的手, 就这么憋着, 等着，一步也不敢往前。 他说自己一直是个胆小的人，面对自己的欲望时, 的确更是如此。 年方杰想给拿毛巾来给他擦擦脸，倪图钧却不放手，他只能陪着, 脱的只剩一件白t，躺进磨毛棉布罩着的羽绒被里。 他躺上自己的枕头的那一刻，眼泪就又流了出来，温暖的松木香包裹着他身体的每一处，近在咫尺的倪图钧还带着酒气，可被子里更明显的，是他的气味，那种熟悉到让人下一秒就想扑过去的气味。 倪图钧贴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在年方杰腰间圈拢双手，好像稍微大力一点，年方杰就会像水雾一般消失。 “你怎么又哭了？”耳畔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倪图钧贴着他的脸，声音哑哑的。 “你不也是。”年方杰哽着嗓子，身上抖着，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哭。 几声轻笑伴着未散尽的酒气，落在他锁骨上。 “明天隐形眼镜又戴不上了。”倪图钧像是自言自语。 那副框架眼镜早就像常驻嘉宾一样出现在他床头，直到今天年方杰才明白，曾经不喜欢眼镜的倪图钧为什么改变了喜好。 “傻瓜，傻瓜……”年方杰控制不住地骂了两句，把脸颊紧紧贴在他额头上，贴到脸都变形。 “我…可以亲你吗？”倪图钧低声问，灼热的唇瓣已经擦到了年方杰脸上。 没人说过原谅。 但也没人说过分手。 “问什么问啊，醉的不是你吗？”年方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向自己。 从上一次到现在过了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如果问倪图钧他可能能说出确切的天数来。 可是年方杰现在没空问，他的世界普通在海上颠簸，巨浪正摇曳着他，让他晕眩。 就把它当成一个梦吧。 那个个无尽悠长的夏日里，蝉鸣声中，他本以为可以无止尽的，永远持续下去的梦。 像其他梦的结束时一样，年方杰仰起头，叫着tj的名字。 “tj……” 在那个夏天，那张四柱架子床，沙发，地板，飘窗，还有这张床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只属于他和tj的美梦。 雨滴落在他脸上，带着夏日残存的余热。 年方杰睁开眼，看着倪图钧的眼里涌出的，那场没有完结的夏日暴雨。 “现在……只有你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俯下身埋进年方杰的枕头里。 “叫我tj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 破碎的声音从布料里零星的传出，年方杰拉过被子，把两个人一起包裹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分开和争吵不可避免，但原本他可以在tj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他想说我在，没事，可他说不出口。只能和他一起抽噎着哭了一会。 直到tj从抽泣中缓过来，他翻身下来，就这样抓着小杰的手，枕着他的枕头，闭上眼睛，蜷缩着裹在被子里。 “像做梦，”他轻声嗫嚅，竟然带了点笑，“我接到雅钧电话的那晚，好希望做一个这样的梦。” “梦这东西，你特别希望的时候，反而做不成。”小杰把他粘在脸上的头发满满拨到脑后，摸了摸他额头的那条疤。 “别说做梦了，一晚上没睡着。”倪图钧蹭着他的掌心，“我好想你，好想你，小杰……” “睡吧，好吗？好好睡一觉。”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小杰往上顶了顶，把tj的头靠在他胸口，一下一下拍着，像搂着个孩子。 直到他的身体完全放松，呼吸也逐渐平稳，年方杰才松开他起身独自站到窗前。 这三个月绷着的劲，憋着的气，都在今天泻完了。 房间里没开暖气，凛冽的寒意就顺着玻璃渗进来，年方杰就穿着件短袖杵着，他需要冷一点，让自己冷静，这样才能把眼泪彻底压下去。 冰箱里食材太少，倪图钧恢复了枯燥的备菜生活，现在也只能勉强用电饭煲做个鸡丝粥。 他打开厨房的灯，关上移门，在这公寓中央被突然点亮的小空间里忙碌开。 厨房就像一座浮岛，悬浮于所有悲伤和痛苦之上，把沉寂的默哀隔绝在外。年方杰看着玻璃隔断外的客厅，好像能看见他们激烈争吵的残影。 那天他回来前，倪图钧就一个人在黑暗中这样坐着，他在想什么呢？ 当年方杰用最小的力气关上玄关门时，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又哭了，想起刚才去卧室，看见tj抱着他枕头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他开完会就请了假，约了莎莎中午吃饭。 他们定的是个轻食餐馆，莎莎一看见他，就拉着他往门口走。 “你干嘛？”年方杰莫名其妙。 “你现在这副样子和这里太不配了。”莎莎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走吧，疯狂星期四更适合你。” 的确，他昨天没怎么睡，早上憋着劲，人模狗样地把会开完，觉得自己快猝死了。 回家补了觉冲了澡，这会换了个直男卫衣和羽绒服，顶着刚吹干的头发就出来了，潦草的不行，和疯狂星期四绝配。 “那你算原谅他了？”莎莎捏着鸡翅礼貌地听他说完。 “说不清。”年方杰拿着块原味鸡又放下了，打开了一罐土豆泥，“我好像原谅不了我自己。” “啥意思啊？”莎莎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就是我之前三个月，还以为自己是变强了，对这件事处理得很理性，倪图钧对交换的态度很明确，所以无论如何，我们的结果就是分。”年方杰把原味鸡扔进土豆泥里，拿勺子捣着。 莎莎看着他的全新吃法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昨天我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倪图钧以前就那样，一旦被人识破真心，就会硬说绝情的话把人推开。”原味鸡被捣得粉碎，“他老是乐意当坏人，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莎莎见自己插不上话，默默把鸡翅又塞进嘴里。 “我明明知道他容易变成这幅鬼样子，从没上过他的套，怎么这次就当真听进去了呢？” 年方杰吃了一口刚才自己调制的宝宝辅食，莎莎看见他面不改色得吃着这玩意，皱着眉头把鸡翅又放下了。 “我真的好烦自己这么废啊，装了这么多年直男，到底在怕什么呢？倪图钧这么堂堂正正的出柜，不仅没人骂他，倒还加分了，显得我像个傻叉。” “不至于啊，别这么说自己。”好不容易莎莎才插上一句。 第90章 “他说我卑鄙，我也觉得自己卑鄙，在他妈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和他冷战，我明知道他只把这唯一的弱点告诉了我，我还冷战，我真不是个东西。”年方杰低着头，眼泪滴进了土豆泥杯子里。 “那你现在打算……”莎莎看着那碗宝宝都不吃的辅食，这个问题一语双关。 “我打算做正确的事，我得配得上他。”年方杰吸了吸鼻子，又舀了一勺土豆泥，打算放进嘴里。 莎莎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好，反省结束，咱先用正确的方式吃炸鸡，行不行？”她说。 maggie来了条消息，问他昨天有没有事。 【我都没看见你，还在想是不是你扛不动倪老师把腰闪了。】 【我这么脆吗？早上开完会才请假的！真没事！】年方杰气坏了，虽然今天的确腰酸背痛的。 不是因为送他回家。 是因为别的。 想了一会他又问了句。 【倪老师来了吗？】 【准时出现的。一切正常，就是别的咱也不敢多问。】 不愧是倪图钧，酒醒了就一切归零。 年方杰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头像还是那张江边夜景。 他不换头像，是为了维持形象，还是心里还有我呢？年方杰看着他的头像发会呆。 突然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跳了出来。 “我靠？”他吓得赶紧把手机给熄屏了。 有一种偷窥被抓包的心虚。 可是就这么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收到新消息提醒。 在打开微信刷新，把wifi关了又连上，切换成蜂窝移动数据之后，年方杰确认，对面的人确实什么都没发。 原来不止我一个偷窥狂啊，他想。 第81章 问 交换研修的正式通知应该会在圣诞假期前发。反正becky的小道消息是这么说。 他始终都没和becky聊过他们的事, 那之后年方杰发现自己好像具备了某种能力，只要踏进h社的大门，他就能变成一个局外人, 不悲不喜的，只做“对的事”。 大概倪图钧也是一样，这天之后他们也一起开过会, 谈过项目，谁都没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只要看见他没再戴眼镜, 年方杰就稍许安心些。 做个美梦也是不错的。 他和carrie的接触变多了，常常单独一起吃午饭，在食堂远远看见maggie和steve和倪图钧坐在一起, 他们还会招招手打招呼。 “要一起吗？”年方杰问carrie，他真的不介意。 “算了吧, 那谁在。”carrie啧了一声。 有这么一批特别恐同的人，的确是远离了倪图钧, 其中包括carrie。 只要倪图钧出现，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走开, 好像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都有毒一样。 “你这反应, 不至于吧。”年方杰笑她。 “五十步笑百步, 你不也在他出柜以后就搬到咱们这来了嘛？”carrie看着年方杰露出笑脸, “快走吧, 我怕你被他掰弯了。” 那一刻年方杰的头顶好像升起烈焰，却被他嘴里发出的笑声掐灭了。 果然，自己还不够勇敢, 远远不够。 “我报的英文班是真有用，最近开口自信了超级多。”carrie和他单独吃饭，大多是在聊出国准备, “对了，你开始看房子了吗？我听说总社到时候能给我们几个地方选的。” “啊？没啊，还没官宣呢。”年方杰的出国准备也就仅限在练英语，他买了几本原版小说当睡前读物，睡眠质量提升不少。 “唉你真的，不是我说你，”carrie喝了一口自带的草莓奶昔，“总社通知一发就得赶紧抢了，肯定得提前有数啊。” 什么时候开始，carrie也不再叫他jeff哥了，可能是关系好了，和他说话也成了这样。 “你都查好了？工作这么不饱和吗？”年方杰不太喜欢她这种语气，好像总想强制帮他做决定似的，调侃了一句。 “都要走了，工作不得早点分掉吗？”carrie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耸耸肩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啦，都是闲来无事晚上在家查的。” “算你聪明，我差点让你们bp查你了。”年方杰嘿嘿一笑，“发我看看呗，我抄个作业。” “没问题，晚上发你。”carrie一副“还得靠我”的表情，“到时候咱俩尽量选同一个公寓，还能串门呢，有个照应。” carrie提醒的有道理，确实应该早作打算。年方杰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每次开始计划，他都会想起倪图钧，什么都进行不下去了。 先做最重要的事，他不断告诉自己。有件事，他无论如何都希望在离开前解决。 jason这天一早就罕见地出现在他的工位前。 “哟，哥们儿早，稀客啊。”年方杰背着包乐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我给你买了咖啡哥们儿。”只要不是在自己的楼层，这帮it总显得有点局促，jason手上提着一杯热咖啡。 “咋了，忽然这么客气，放桌上呗。”年方杰接过来，这重量有点可疑。 大杯太妃榛果拿铁+奶油+榛果碎+黑糖波波。 ……感觉自己和jason吃不到一块去，这杯下去管一天。 “没别的事儿啊，我就想求求你。”jason拱手对他说，“我那程序马上就做出来了，能不能行行好，别让我再查ip地址了。” 确实，最近认识了不少销售的同事，让jason查ip是查得狠了点。 “马上是多马上？”年方杰把那杯他打算一会送给steve的咖啡往桌上吨地一放。 “马上就是，就是今天行吧？”jason的脚尖已经朝着电梯的方向了。 “今天？今天几点？”看见他想跑，年方杰起了玩心，追问道。 “不是哥们儿，这么精确？”jason质疑。 “给个大概时间呗。今天晚上八点前交付行吗？”年方杰看了看手机，最近的新加好友记录，“我这还有大概10多个等着查呢。” “不是，你和你对象学什么不行啊？逼死线逼的这么精确，你也搞研发吗？”jason有点被他逼急了，骂骂咧咧地回击着。 哈哈，这么说来跟倪图钧呆久了确实会染上味儿。 等会儿？ 下一秒jason就被年方杰拽着领子进了洽谈室。 it部虽然不归他管，但hr系统bug反馈他打交道的也不少，开会的时候，这帮人只要手上没个键盘敲，浑身都会不舒服。 这不，平时坐在电脑前自信嚣张的黑客jason，这会在会议室的办公椅上，努力把自己缩的小一点，再小一点。 “我就觉得上次活动你话里有话！”年方杰把桌子一拍，jason个比他还高一点，这会矮了一大截，都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的？” “别激动，我谁都没说啊。”jason气势很弱，小声地抗辩着，“那回你不是让我查监控嘛，那个杀猫的，我看了那天1楼男厕所的监控，就你俩……” 这事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年方杰后来也没再问过他。原来杀猫的没找着，倒把自己给暴露了。 “我真谁都没说，做咱这行的，要是没点道德底线，a总也不会信任我不是？”jason举起手比了个四，“我发四，打死都不说，否则被打死。” 看着他绕口令一样的誓言，年方杰装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谢你，哥们儿，帮着瞒了这么久。”从他们查猫的事都过了四个多月了，一点风声都没有，证明jason哥们是真口风紧。 “应该的，你们不是合伙把查理王干掉了吗，我这人就是爱偏袒正义。”jason推了推脸上那副一个方一个圆的眼镜，开朗地笑了一个，拿拳头捶了捶胸口。 “行，哥们，十个ip地址不叫你查了。”学着他的样子，年方杰也拿拳头捶了捶胸口，“今晚12点前，等你的程序。” 会议室空调足，年方杰穿着厚毛衣，刚才瞎激动了一把，热得都要出汗了，他跑进厕所，想把毛衣先脱了。 这件衣服去年是洗缩了，还是年方杰今年壮实了，脱肩膀这卡着动不了，他拽了好几下，脸都在衣服里涨红了还没拽下来。 别来人别来人啊，他心里祈祷着，又回退到上一步，露出脑袋，背对着门，站在水池边的角落继续折腾。 怕什么来什么吧，就听见厕所门开合了一下，来了个人。 这人明显看见年方杰了，刚进门就没了脚步声，八成是在看他一个人在墙角干嘛。 年方杰好不容易搞定了肩膀那，正想再往上拽一下脱下来，却怎么都拽不动，两只手被一团毛衣捆在胸前。 “要帮忙吗？”脚步声向着他这边来了。 年方杰不敢回头，就直接回了一句：“没事不用，谢谢啊。” “挂你衬衫扣子上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嗯？ 那人把他转过来，动了一下他胸前的一颗纽扣，一下他的双手就重获了自由。 第91章 倪图钧就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帮他把毛衣脱了下来。 “谢，谢谢啊。”看见是他，年方杰更尴尬了，原本冬天干燥，他的薄皮肤就容易泛红，这会整个烫得像刚焯了水一样。 “头发……”倪图钧抬手，就想帮他把被静电刺激过的卷毛归位。 “嗯？很乱吗？哪里？”年方杰很自然地等着他给自己整理，过了两秒，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咳，抱歉。”倪图钧撤回手，遮着嘴干咳了一声，“你自己来吧。” “哈哈，好。”年方杰转头看镜子，被自己阿根廷红虾一样的脸惊到。 要不还是来个冷水脸，冷却一下再出去吧。 等他洗完脸再睁眼，就看见倪图钧在他隔壁的位置洗手。 说点什么吧。 “对了……”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互相看着对方愣住了。 “你说吧。”年方杰抽了张纸擦了擦脸。 “粥，我喝完了。”倪图钧低下头，他的耳朵怎么也这么红，“谢谢。” “今天才喝完的啊？你冷冻保存的？”年方杰笑了，今天怎么回事，就是想逗别人。 “对，依依不舍。”倪图钧点点头，笑容反而收了点。 ……真的假的。 “骗你的，当天就吃完了。”看见年方杰脸色都变了，倪图钧才满意地笑出来。 “你跟谁学的？”没料到他会开玩笑，被摆了一道，年方杰只能尴尬地缕了缕掉下来的那簇卷发。 可他没生气，心里反而是轻松的。他们清醒状态下的交流不是工作就是天气，这种放松的抬杠真的很久没过了。 “你…那天后来……还好吗？”倪图钧没回答他，又问了个问题，手放在洗手台上，不自觉的捏紧。 “我没事啊，还来开会了呢。”撇见他修剪干净的修长手指，年方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maggie还来问我是不是把腰闪了，我看起来这么弱吗？” “我让她问的。”倪图钧说，垂下眼睛，也看着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毕竟我们很久没……” “喂！”年方杰给他吓一跳，给了他一拳，又确认了一下隔间里，还好没别人，“你不是醉了吗，记这么清楚？” “都记得。”摸了摸自己被揍的胸口，倪图钧轻声说，“我说的话，也都记得。” 想起他的哀求，眼泪，还有绝望的呢喃，年方杰的心就像撕裂般痛。 可是，不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算记得也不做数。”年方杰把面纸扔进垃圾箱，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哎。”倪图钧拽住他胳膊，“那我现在没醉，能约你再聊聊吗？” 第82章 变 年方杰停下了脚步, 但没转身，被他捏着的手臂也没挣脱开。 “过一阵吧。”他说，“总部发通知之后。” “还要等通知吗？我问了bruce, 你是肯定……”倪图钧说到一半，稳稳抓着的手臂忽然一甩挣脱。 “你没得选，要么等, 要么就免谈。”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把两人隔开。 做最对的事, 你教我的，所以我现在不能分心。年方杰心想。 jason很靠谱。 晚上年方杰锻炼完，洗完一个热烘烘的澡, 正在沙发上捧着原版小说神游的时候，给他一个电话一激灵打醒了。 “上线, 我现在把程序传给你啊！” “这就来。”年方杰打开电脑，连了微信收他传过来的程序。 打开压缩包一看, 就一个东西： instal哥们儿.exe。 能不能起个讲究点的名字啊。年方杰双击安装的时候都担心等下他电脑会冒出来一个戴方圆眼镜的人。 “你装完先搜一下自己最近在家发的邮件试试。”jason又给他传了个文档，教他怎么找自己的ip。 这程序很简陋, 就两个框, 一个框边上有个按钮写着【导入】, 下一个框前头写着【ip】, 多一个字都没有。 “你这ui设计, 有点简单吧？”年方杰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正好最近和carrie有过a国租房的信息往来，就拿那封邮件试试。 “嚯，ui？这程序我授权使用的, 也就u 按的i。”键盘在手的jason换了个人似的频繁爆梗，“试过没问题，我就挂了啊。” “行, 哎你把匿名邮件侠的ip贴我一个。” “还侠呢，瞎吧他就是，明儿见！” 和骂声一块来的，还有弹动的微信窗，ip地址也过来了。 你别说这东西还真挺有意思，年方杰试了自己在家和公司发的邮件，真能弹出不一样的ip。 手上的十多个销售名单，他正打算慢慢试过来，发现这小框边上多了个【历史查询】按钮。 点开历史，马上跳出了两条记录，发件人ip和收件人ip都列出来了。 “还能导出？，那省的我一个个拷贝了，不错。”看来最近老盯着jason查ip，真给他折磨怕了，用户需求把握到这个程度。 正当他打算关闭页面的时候，忽然视线停留在了刚才邮件的收件ip上。 *** 12月的s市雨水是少了，但冷得根本不像个南方城市，零下10度没有空调，分分钟想开启南人北调计划。 h社的12月很忙，有等着圣诞假期出去玩的，这会忙着做攻略的，有因为年终各种统计忙成陀螺的。 carrie属于前者，年方杰不用说，忙成后者。 这段时间他的脾气很不好，和倪图钧在厕所偶遇之后，他就陷入了焦躁，好在有这个年底的由头掩饰，暂时也没人发现。 最后他和becky喝酒的时候，把他和倪图钧的事和她说，听完becky什么也没说，又叫了两瓶绿棒子。 “异地……哎……”becky的眉毛皱得都和黑框眼镜都练成一片了，“换了我，是会支持，可是心里不舒服，矛盾或早或晚都会爆出来。” “是吧，我们没怎么吵过架，一下就来了个大的。”年方杰把两瓶绿棒开了，递给她一瓶两人碰了一下。 “但是很奇怪，我那天碰见你俩一起开会，看上去特别自然，一点不像还没和好。” 喝了一大口，becky抹了抹嘴问道：“干嘛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现在聊开了，你俩再抓紧一起过几天不好吗？”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年方杰拿玻璃瓶冰着自己燥红的脸，“反正，因为情况还有可能变化。” 他不说，becky就不再继续打听，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becky，我是不是活的挺窝囊的？”年方杰忽然问。 “哎，谁不是呢，我不也一样。”becky可能以为他说的还是出柜的事，叹了口气。 “你总说我和别人不一样，表面温和其实心里门清。可就算心里清楚，啥都不做，和不知道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年方杰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想再这样了。” “你要干嘛？”反应过来年方杰下了某种决心，becky有点害怕，“你别吓我。” 见她紧张，年方杰笑了笑，是他惯常的那种温和的笑容。 “我想赌一把。”他说，语调轻松，好像只是赌明天的天气，“赌这个世界，还是站在光里的人会赢。” 照例来说，人事调动通知这种事，人事部应该能比别的部门更早知道，可年方杰却是听carrie兴冲冲地告诉他的。 “据说就是今天了，但总部有时差，估计我们明天睁眼就能有好消息了。” “比预想的快嘛，这才12月11号。”原本以为总部的人已经无心工作了，一定会拖到圣诞节前一刻，年方杰懒懒地靠在办公椅上清着邮件。 “我早跟你说吧，马上接着后续安排就发了，到时候好的公寓，得抢。”今天carrie穿了个带毛绒的小裙子，还挺可爱的，她好久没穿可爱系的衣服了，“我们都说好了啊，一起抢那个somnium公寓。” 这个词很拗口，应该不是英语，但carrie倔强地念出来，故意说的很标准。 “嗯，知道了。”她今天这副打扮，让年方杰回忆起当初刚入职不久，正在被cindy刁难时，挺身而出的勇敢女孩，不由地笑了，“carrie你今天这裙子挺好看的。” “哈哈哈什么呀！”她笑了两声，“旧衣服，我想再穿一次就扔了。” “看来工资涨不少吧？衣橱都更新完了？”年方杰没多说什么，随口感叹，“你这半年，成长不少。” 被他一夸，carrie露出久违的羞涩笑容：“哪里，都是jeff哥带的好。” “别叫哥了吧，到时候咱们可是同级，直接叫jeff。”年方杰坐直身体，“行了，我也休息完了，还有一堆报表没做呢，咱们明天再聊？” “怎么还叫你做呀？人都马上要飞了。”意犹未尽的carrie不满地努努嘴，“有的工作该推还是得推。” “我可能还是比较保守吧，正式通知前，还是不想麻烦别人。”年方杰回答，视线已不在她身上停留，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第92章 人生充满选择，有的人看似在世界的两端，却终有一天会在同一个据点相遇，而有的人即使现在同路，也必然会从某个岔口开始渐行渐远，这都是过往选择累积的结果。 这天下班年方杰一个人去了趟江边。他今天没怎么加班，但天黑的早，等到了地方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对面的居民区还是老样子，这个时间正是饭点。有的窗口孩子已经早早拿着筷子坐在桌前等着，有的窗口却只有一个人对着一个亮光的屏幕，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食物。 年方杰的兜里装着烟，刚买的，不过这会，他又觉得没必要抽。 他把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江边的金属栏杆上。 刚接触到栏杆的时候，感觉下一秒手就要冻上了，可他还是就想这么握一会。 然后他掏出手机，花了点时间才拿冻僵的手指解了锁，对着江边的夜景拍了一张。 这么说来手机好几年都没换了，平时也很少想到拍照，他手机最近的照片除了一些二维码的截图，就是夏天在苏杭拍的那些。 这张夜景拍得很模糊，灯光都闪成了重影，路灯又太亮，对面的楼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可是这就够了，年方杰点开了自己的动漫头像，把这张全是像素点的图片，传了上去。 *** 今天早上carrie没过来。 年方杰早上到了工位，还没打开电脑，忙着给自己座位边上的绿萝摘黄叶子，最近办公室空调太干了，不补点水不行。 “恭喜啊jeff，是今天发通知吧？”路过的同时和他打招呼。 “谢谢啊！”年方杰笑了笑回应。 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只觉得很平静。 这种平静，和之前搬回自己家后的平静不一样，那是的感受，回忆起来更像是他身体对于创伤的自我保护，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麻木。 现在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接受别人祝贺的欣喜，看见绿萝叶尖干枯的担忧，只是这些情绪都只是如同流水般淌过他的心，没留下任何痕迹。 【看见邮件了吗？】 等他打开电脑，就看见maggie在teams上的留言消息。 他打开邮箱，收进了那封公司群发的人员变动通知。 【现在看见了。】他在键盘上敲着。 【这个名单发全了吗？我怎么没看见carrie。】 年方杰这才点开邮件。 名单上一共9人，比预计的10人是少了一个，不偏不倚，就是carrie。 【不像是没发全。】他回复。 【好奇怪啊，是不是搞错了？少一个人哎。】 年方杰回复了一个摊手的表情包。 【总之总之！先恭喜我们的大jeff！】 【哈哈谢谢啦！】 类似的消息，年方杰十分钟就收到不少，复制黏贴回复了一遍之后，人事部通知他去报道，是今后交接工作的事。 其实年方杰早就把交接表都做好了，他的后任人选也早定了，他们就花了半小时的时间过了一遍，接下来在年方杰正式任命起飞前，会和同事并行一段时间。 公寓选择的邮件也如期送达，carrie说的没错，somnium公寓相当抢手，要不是因为年方杰人就在人事部呆着，很可能就抢不到了。 给他登记公寓的人事妹子身后，amanda忽然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jeff。”她叫了一声，“有个事。” 第83章 乱 年方杰这半年的体能训练, 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飞速爬着楼梯，确认自己的速度一定快于电梯。 “她怎么会去研发部？和研发部没关系啊！”听完amanda说的“事”，年方杰惊讶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谈话到一半，她忽然骂了一句死同性恋就冲了出去，我怀疑她应该去找……jeff？！你干什么？别走啊！” “你去顶楼找a总, 告诉她一声，启动危机预案！”年方杰的声音在楼梯间的门砸下来前, 正确传递给了amanda。 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应该冲我来吗？ 那天晚上，年方杰盯着收件ip地址和jason发来的ip地址反复看了很久，确认自己没有弄错。 一阵刺骨的恶寒升起, 胃里久违的翻滚逼迫他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胃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还在不停干呕。 好像想把那天和carrie吃的午饭也都吐干净。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 年方杰踉跄到水池前一抬头，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凌乱的卷发粘在额前, 雀斑是苍白的脸上唯一的颜色, 布满血丝的双眼里, 溢出几抹泪, 却都没能顺着两颊流到下巴, 在眼眶外一寸戛然而止。 最让他陌生的，是镜中人的眼神。 那双眼睛应该是饱含痛苦的，带着对背叛的震惊, 对错付的悔恨，还有厌世的空洞与自怜自哀。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这些都没有。 从镜中看到的只有愤怒, 愤怒沿着他的心口向上，快把他琥珀色的瞳仁烧成了金色。 见不得光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带着恶意的他们。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还有倪图钧的极具感染力的嗓音。 他洗了脸，走出卫生间，拿起手机： 【a总，关于总部研修的事，我要和您再商量一下。】 时钟已经指向12:00，可a总的语音通话，还是在他消息发出后的1分钟就拨了过来。 “jeff，你别犯傻！名额总部已经开始审核了，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对面的女人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愤怒，很难和平日和颜悦色的a总联系到一起。 “如果在推荐员工里，有人严重违纪呢？”年方杰没被怒火吓到，声音冷静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怎么可能，所有材料都是严格核查后才提交的。”对面的声音严厉，“如果存在遗漏，那就是我们中国公司人事部的过失！” “要定罪，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年方杰说，“我实名举报，候选名单中有员工涉嫌参与今年的两起舆论事件。”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你等一下。”沉默过后a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好像在对电话那头的其他人转述发生的事，就在一个男声发出怒吼的那一刻，电话被按下的静音键。 他不明白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只能看着通话时间的数字逐渐上涨。 1分钟，3分钟……正当通话分钟数即将跳上9分56秒的时候，对面重新传来了有些嘈杂的背景声。 “你好，jeff。”期待中的女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我是bruce，bruce chen。” 到了，到了。 楼梯间的门就正对着研发部，他推开沉重的铁门前，就已经听到门背后尖锐的叫喊。 “每次都是你，你这个死给子坏我的好事！” 血液一下涌上了年方杰的头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无论现在是谁在对倪图钧叫嚣，他都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对方推倒在地上。 冷静！ 同样的傻事不能再做第二次。 “这是我第三遍重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carrie。”倪图钧的声音平静地仿佛在进行一场学术对话，只是声量大了些。 他可以稳住场面，要相信他。年方杰握着门把手深呼吸了两次，掏出了手机。 【jeff，carrie疯了，她说是倪老师把她从交换名单上拉下来的，你快通知人事部！！】steve1分钟前给他留言。 【人事部知情，我来把她带去会议室，你和maggie待命，随时准备报警。】 年方杰低头发了两条消息后，一鼓作气推开门。 咔嚓。 开门之后他升起一种想重新关上的冲动。 围观的人一点都不比查理王那时候少，甚至几个有经验的，手机摄像都打开了。 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观众都在屏息，他这声清脆的门把手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我接到通知这里有员工发生矛盾。”年方杰声音还算稳，但脸还是没憋住红了。 “jeff哥……”carrie看到他出现，像是见了救星，撇下嘴委屈道，“人事部要和我谈合同到期解除……”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这件事人事部决定的，你来我们研发说什么啊？”在一旁看着全程的steve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看见年方杰像是见了个撑腰的。 “因为一定是他干的！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变态！还我公道啊！”carrie的脸皱成一团，甩头指着正在划手机的倪图钧。 “第四次。”倪图钧慢悠悠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比了个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当时在会议室你就给我穿小鞋，把药物说明的事都甩锅给我。”carrie一手拿着纸巾遮着眼睛，“一定是你告诉了人事部，他们才不和我续约。” 第93章 “那个会，部长和你们allen经理都参与了，我只是说了事实，你有异议可以当面对峙。” 倪图钧嘴角一挑，仰起头看着她：“你需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指出一遍你——一个犯了低级错误的前医药顾问的问题，我也不介意。” 几个熬不住的研发同事，已经开始向销售打听起来了：“她以前是医药顾问啊？” “对！我听说是自己转了去做销售助理的，原来……” “你！研发总监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一个普通员工的短，就是职场霸凌！” carrie被戳中痛处，拿出身份对立那一套，潸然泪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呜呜，我们这些牛马真的好惨，一点点错都被揪着不放，最后连工作都没了。” 荒唐，年方杰心里的想法只能用这两个字概括。而围观群众中，也没人露出同情的表情，大家都看向倪图钧，等待他的反应。 “我一个研发总监，有什么事需要报复你一个普通员工的？” 倪图钧反问，冷笑一声，“你想要无端搬弄是非，能不能再聪明一点，还是，你已经用了更多自以为是的聪明手段？” 群众窃窃私语：“听倪老师意思，这事还有隐情？” “对，倪老师都这么说，我觉得不简单。” “你这个死变态同性恋！我告诉你，别逼我！”carrie见舆论方向对自己无利，拿手指着倪图钧上前一步，年方杰看见她脸上根本没有一滴泪。 “好了二位，看来应该是有点误会，我们到会议室聊吧。”年方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边给steve使眼色。 好在他的话对carrie多少还是有点用，她瞪着倪图钧，跟在年方杰身后，向会议室走去。 倪图钧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迈着看似散漫的步伐，实际步步都是防御姿态。 “不得不承认，倪部真是好手段，几只猫的事就让你想尽办法要撸掉我。”忽然carrie回过头对着倪图钧说。 “猫？什么猫？”年方杰停下脚步，困惑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不仅智商堪忧，还沉不住气。”倪图钧摇摇头，超过了她走到最前面，“我什么都没说，你倒自己招了。” carrie两手紧紧握着手机，板着脸一言不发。 坐进会议室年方杰安排两人各坐一边，自己坐在两人之间。 “carrie，听说你和人事部谈话过程中忽然跑过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摊开记事本，年方杰问道。 “jeff哥，你要离这个心机男远一点。”carrie见年方杰关心自己，马上又变成了那副可怜相，“他真的心狠手辣。” “虐杀动物的人没资格说别人心狠手辣。”倪图钧插了一句。 “你！”carrie恶狠狠地等着他，“倪图钧，你别以为你出柜了就安全了，你和前女友私会的事，可是发生在你有男友之后啊，脚踏几条船心里没点数吗？” 倪图钧只是冷哼一声，没有搭腔，人往椅背上一靠。 “等会儿，我迷糊了，我们一件件事情来。”年方杰按了按太阳穴，“carrie，你知道倪图钧是什么时候有男友的？” “jeff哥，你也别装了，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carrie转向年方杰，表情又瞬时切回了无辜的状态，“草根上位有多不容易，我最清楚不过了。” 手上的笔停住了，年方杰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在暗中帮你啊！”carrie双手捏着手机，状似真诚地张大眼睛看着年方杰，脸上的表情充满得意，“是我，帮你清除了身边所有的恶人，是不是很厉害？” 她的眼神不太对。 事情比年方杰想的更糟。 第84章 破 某日晚上, 年方杰在确定办公楼层已经没有人之后，独自坐电梯上了顶楼。 前台已经下班，到了位置, 他按照约定，给a总发了条信息。 “来吧，老地方。”a总向他招了招手, 带他一起去了那间独立会议室。 在会议室窗外的江景仍然伴随着车水马龙，和那天没什么两样, 但此刻落地窗前，还站着个人，挺拔的站姿, 优越的身高，都让年方杰不禁想起另一个人。 “你好, jeff。”那人转过身来，络腮胡下的嘴唇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们是初次见面，久仰。” “bruce总, 您好。”年方杰握着电脑的手已经紧张的冒汗, 要用点力才能防止打滑。 “叫bruce就行, 请坐。”b总和a总在会议桌的一边坐下, “连一下投影吧, 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开始。” 年方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链，大屏幕上清晰展示了整个调查脉络： 【匿名发件人调查时间线： 1, cindy和查理王丑闻邮件——调查ip，发现需要梯子登陆，等待发件人下一步行动 2, 发件人未知行动——捕捉到ip，排除在公司做案，无法排查具体对应联系人，调查中止 3，becky隐私邮件——调查重启，排查锁定本市非公司ip，排除多人（附名单，含查理王） 4，jason研发邮件ip追查程序——导入邮件追踪出ip地址（程序截图） 最终锁定carrie（ip地址一致截图）】 “经过以上调查，我们确认两次h社的舆论负面邮件的发件人，都是目前任销售经理助理一职的员工carrie。” 完成叙述后，年方杰坐正身体，诚恳地对a，b总说道： “二位领导，我明白这些证据呈现给总部可能会有个人隐私方面的争议，我愿意承担风险责任，但，我也同样认为对于我司舆论造成这么大影响的人，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a总赞许地向他点点头，而b总则慢慢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 早就听说了b总曾经也是研发部出身，对与实践的判断讲究逻辑和依据，此刻，估计也需要时间来理清事件脉络，可能会提一些刁钻的问题…… “你能不能别墨迹了。”a总忽然不耐烦地拍了他一下。 ？他们两个关系好像真的很好。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犹豫的。carrie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人是有问题，做医学顾问的时候就出过事，要不是因为charlie保她……” 查理王要保carrie？ “这事就别展开了，现在转了销售，业绩表现很好，是销售力推的。”b总叹了口气说。 “业绩？她的同事访谈的时候说她情绪不稳定，被害妄想，你是一点没听进去。”a总耸耸肩，看向窗外。 *** 当时年方杰还以为，carrie是比较急功近利。 可现在面前的人在面对两人时迥异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carrie的圆脸原本带着天然的圆钝，大眼睛透着质朴和单纯。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生出了锐利的尖下巴，山根处也像注射了什么，撑的她的眼角变尖，显得尖刻。 “倪老师，麻烦您先回吧，我想和carrie单独聊聊。”他对倪图钧说。 倪图钧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我的问题还没解决，我不走。”然后他冷冷地回复。 “请你离开。”年方杰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决绝。 “听到没有死变态，叫你滚啊。”carrie见年方杰帮自己，得意地叫嚣。 “哼，荒唐。”倪图钧的目光在年方杰身上停留了一秒，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除非你撤回对我的控诉，否则我不会离开。” “你这不知好歹的男人，事到如今，还想和我抢人？滑稽死了。”carrie见他不打算走，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冷静一下，坐下说吧。” 年方杰扶住carrie的手臂，想拉她坐下，谁知她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越发激动：“jeff哥，我为你做的，比这个变态多多了！” “就是你刚才说的，你在暗中帮我？”年方杰问。 “对啊！我看见cindy盯着你不放，就去查理总面前说了她的坏话，我们设计了一个局，拍了照，把这个女人除掉了……” carrie早就是查理王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了。 她不停的说服自己，为了留在这座大城市，为了出人头地，就需要忍辱负重。 从什么时候起，“忍辱”的阴影侵蚀了她的底线，她的世界失去了原来的颜色，变得扭曲。 直到年方杰出现，那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有着天使般的面容，温柔的声音，永远充满善意。 carrie觉得这是命运。 “我看到倪图钧这个死变态在小花园强吻你，我才发现，你原来和我一样，我们的相遇，重逢，都是命运使然，因为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carrie哀伤地低下头。 她拍了照威胁倪图钧，警告他离年方杰远一点，否则就把他的糗事昭告天下。 谁知倪图钧不知好歹，竟然趁着查理王倒台，公报私仇，在会上公然指责她！不能忍，太可恶。 “所以我想杀了他的两只猫，他勾引你的工具。”她的眼神充满嫌恶，手机链捏的咔咔作响，“可惜，有一只逃得太快了。” 第94章 那卑贱的畜生挣扎得厉害，弄坏了她的美甲，被她狠狠甩到地上，血溅了一手，害她费了好几张纸才擦干净。 可怜吗？她不觉得。她被排挤的时候就不可怜了？被推出去和客户喝酒的时候就不可怜了？被查理王按在床上的时候就不可怜了？ “在公司里根本没人真正关心别人，只有你，jeff哥。”carrie眼底掠过疯癫的星火。 只有他不贪图她的年轻美貌，只有他说要以事业为重，先走稳自己的路，只有年方杰最特别，他像星星，像天鹅，像月光。 她必须成长得更快，才能离他更近。到时候，她就要把他占为己有。 听说总社交换的名单时，她觉得自己做到了。这就是命运，是他们两个的姻缘。她和年方杰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容许任何人插足。 “可那个叫becky的女人竟然想抢我的风头，她以为她是谁？” 这天carrie难得用了一次香水，是查理王送她的昂贵礼物。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想好借升职单独约年方杰吃饭。 谁知道，他竟然为了becky忽略了自己，那个没有一点比自己强的女人。 “她哪一点比得上我？论长相，论年纪，论身材，还是个双性恋！你凭什么为了她疏远我？” carrie自顾自地说着，忽然甩开年方杰的手，疯狂的火焰越烧越旺。 她跟了becky很多天，终于让她挖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公司里竟然没一个人说她坏话，我必须惩罚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副老实巴交的皮囊下有多肮脏！” 邮件发出后，她本以为becky和cindy一样，将会彻底陷入沉寂，谁知道运气不好，总社的彩虹活动让她占了便宜。 倪图钧的演讲过后，她好不容易私下维护起来的恐同小组也陷入了沉寂。 “你这个变态男人，用这种下贱手段，妄图再次获得jeff哥的注意吗？呵，真可笑。” 无所谓，becky也好，倪图钧也好，很快就没威胁了，反正马上就出国了。carrie已经开始畅想起自己真正的初恋，一场异国情缘。 她独自想象了很多，自己和年方杰共同生活的样子。一切她都计划好了，他们将不被干扰，相依为命，最后结婚，定居在a国，幸福地过一辈子。 现在全毁了。 “如果不是你！！倪图钧！”她发出嘶吼。 “我还是太年轻，没有你这样的城府，没想到你竟然恶毒到利用权力把我除名，彻底拆散我们！”carrie向他走了两步。 倪图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他的眼睛藏进眉骨的阴影，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惜你会失望的，我的爱情经得起考验，我一定会想办法洗净自己的冤屈，重新回到他身边。” carrie神色一变，又成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向年方杰。 “jeff哥，答应我，在a国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年方杰看着她，脸上带着悲凉，与她视线相碰时，瞳仁已彻底凝成瑿珀般的黑色。 “carrie，没想到你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年方杰带着鼓励的微笑说，“所以，揭露cindy，还有becky的邮件都是你发的，是吗？” “对，是我！” 努力终于被肯定carrie激动地频频点头，“帮你赶走这个变态的，也是我！” 当她以为下一幕年方杰会感动落泪，为她去人事部求情的时候，年方杰的表情却冷下来。 “carrie，中文名张凯利，我以h社人事部名义，确认你违反员工手册第42条，恶意散播他人隐私，煽动舆论，情节严重，从即日起开除，请你现在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第85章 癫 什么？ “jeff哥, 是不是搞错了？”carrie指了指倪图钧，“诽谤诬陷他人的是他才对啊。” “证据？”倪图钧吐出两个字。 carrie语塞。 “很可惜，carrie。”年方杰又露出了悲凉的神色, “原来公司还想给你留个情面。” 为了carrie的去留，b总和a总也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你的证据拿不上台面，无论她是不是有道理, 发到网上就会变成我们的问题。”bruce反对a总直接开除的建议。 “这种人，协商拿钱再回来反咬一口的多了去了, 到时候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吃了什么空啊？”a总根本不听。 “毕竟人家也做了这么些年，业绩还是有的, 你也说她情绪不稳定，万一在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那……”b总叹了口气，“jeff, 你怎么看？” “我？”年方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选，a还是b？”a总也看向他。 “那个, 能不能是多选题？”年方杰问。 “你想赔钱直接开除？”a总难以置信。 “不是。”年方杰说了自己的想法。 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她自知理亏, 那到期不续签拿补偿金走人, 好聚好散, 如果她执意不认错，那就利用她的情绪问题，逼她认罪。 “有了本人承认, 我们直接违纪开除，也不用赔钱了。”他说。 b总若有所思：“你这个方案值得一试，但谁去和她谈……” “我去。”年方杰说, “既然是我的提案，如果发生问题，责任我来承担。” b总和a总相视一笑。 “可以啊jeff，让你选a还是b，你选的j。” 怎么会这样？carrie彻底懵了。 原本距离实现梦想只差一步之遥，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牵到年方杰的手，谁知他却生生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jeff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次carrie真的哭了，眼泪顺着她被山根生生扯开的尖锐眼角滚落，沿着鼻梁一路流到鼻尖。 “自始至终，执迷不悟的都是你，carrie。”年方杰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不，我不信，我不信！是你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迷魂药，把jeff给迷晕了！” carrie愤恨地一甩手，指着倪图钧，破口大骂：“你这个心理变态，引诱男人的骚货，贱人！死给！疯子！” “够了！！” “你还想反击我？想动手吗？来啊！”carrie正想向着倪图钧冲过去，却忽然意识到，这声怒吼并不是他发出的。 倪图钧也像是被震慑住，对着carrie的身后露出难得的讶异神情。 “张凯利，从刚才开始你对同性恋的谩骂就没停过，你适可而止吧！”怒吼的来源，正是那个向来温和的和事佬——年方杰。 “jeff哥，你帮他，不帮我？”carrie转过身，脚步踉跄，“你帮同性恋，不帮我？” “carrie，”年方杰黑沉沉的眼睛里毫无情绪，却扯起嘴角来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我也是个同性恋呢？” 什么？ “倪图钧有前女友，我可没有。”他举起双手摊开，嘴角勾起，“我只有前男友。” 不可能！ “装成直男是我不对，因为一直以来我就是害怕像你这样的人。” 年方杰越过carrie的头顶，看向倪图钧，“但，他的演讲点醒了我，我们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躲在暗处？你才应该是见不得光的人！” “别再说了！”张凯利捂住耳朵，疯狂地摇着头。 “你看了吗？他的演讲很精彩，很感人。”年方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或许你没听仔细，我可以重复一遍，他提到了一个人，他的爱人。” 倪图钧猜到他要说什么，坐直身子，眼里闪过一抹惊慌。 “别说。”他用口型对他说。 张凯利浑身颤抖着，佝偻起身体，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耳朵硬生生对折起来，脸憋的发紫。 有什么用呢？该听的，还是会听见。 年方杰上前一步，故意加大了音量：“是我。他的爱人，是我！” 一声诡异的尖叫穿透会议室，从门缝里硬挤出来，钻进周围的人竖起的耳朵里。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都是变态！疯子！贱人！神经病！啊啊啊啊啊啊！” carrie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她不停地怪叫着，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的世界崩塌了，那些属于她认知里的黑白颠倒，翻转，最后混合成刺眼的血红。 “我要杀了你！！！！！！”她用惊人的速度一把抓过年方杰放在桌上的签字笔，向年方杰的方向猛的扎去。 他们的距离太近，会议室面积有限，年方杰挪不开步，只能选择格挡。 正当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攻击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异响，紧接着被人狠狠向后推了一把，他的后背狠狠砸在墙上。 carrie没这么大力气吧。 松木味先钻进了他的鼻子里。等他慌忙睁开眼时，却发现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倪图钧是跳过桌子过来的。 会议室的门打开，办公室的嘈杂一下涌进来，保安控制住了歇斯底里地carrie，有人对着倪图钧发出惊呼。 第95章 年方杰这才绕到他身前。 倪图钧喘着气，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手臂也还是维持着格挡的姿势，小臂的中央扎着年方杰的签字笔。 “你干什么啊！！”年方杰看着那支笔，不知道是该拔还是该留着，只能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谁，叫救护车！” “手机，通话先关了。”倪图钧轻声提醒他。 年方杰这才冲过去把语音关了。 今天的谈话，年方杰全程开着和a总的语音通话，而a总正在总裁例会上，直接把语音调成了功放，并录了音。 医学部的同事里，有几个有外科背景的，拿了橡皮扎带给倪图钧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那疯子劲太大了，笔尖都扎透了，还好没碰到大血管。”同事连连摇头。 “那，笔是不是不能用了？”倪图钧问。 “什么时候了，你关心什么笔啊？！”年方杰又快哭了，这会人多，他强忍着，“刚才叫你走偏不走，本来就不该有你事！” “到时候扎的是你，不一样还有我的事。”酒精消毒明明应该很疼，倪图钧像没感觉一样，只顾看着他笑。 “够了啊，别在我面前撒糖。”医学部的同事淡漠地推推眼睛，“刚我们领导在楼上一起开会呢，全听见了。” 倪图钧和年方杰对视一眼。不同于以往，后者的反应很平静。 “你是故意说的。”他了然一笑。 “本来是没想提你，谁让你硬插一脚。”年方杰看着他的伤口贴上纱布，嘟囔了一句。 必须承认，虽然出柜是计划内，最后几句发挥他的确是临时起意。她的谩骂，小猫，还有对tj的威胁，他手心都掐紫了。 “图钧！”人群忽然散开，一个焦急的人影迅速挤了进来，“what the hell！you crazy monster why are you doing this…how dare that bitch…holy crab！（你疯了么干嘛这么做…那个女人怎么敢……可恶！）” “bruce，我没事”倪图钧对来人说了句。 还好刚才伤口已经盖上了，bruce看见受伤面积不大，这才松了口气。 a总紧随其后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处变不惊的她此刻跑的头发也有些乱，仓促确认了两个人都安全之后，才拍着胸口开口。 “你太冒险了。”虽然话语中透着责备，可a总的语气却很温柔。 “不能怪他，那个女的骂得太难听了！”bruce帮着年方杰说话。 “搞半天，原来你俩是一对啊，我说呢，怎么这么合拍。”a总白了bruce一眼，对年方杰小声说。 年方杰笑了笑，看向倪图钧，又和他对上了视线，那双橄榄石般晶莹的凤眼此刻又眯了起来，像在欣赏珍藏的宝贝。 “笑什么？慢慢找你算账。”年方杰故意收起笑脸，别过脸去。 走出会议室时周围响起欢呼，年方杰没敢四处看，只觉得有不少人拍他肩膀。 被人群挤来挤去的时候，他和倪图钧很自然地被挤到一起，他没去牵他的手，但刻意地护着倪图钧受伤的胳膊。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他们去医院，去派出所，警官是上次接待他们的。 “你俩有意思，上回是你被打，这回是你被扎。”警官半调侃地看着他俩，“二位要不然加我微信吧，下次再有事直接联系。” “你加吧，我用不上了。”年方杰拍拍倪图钧。 倪图钧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你怎么走？”和人事告别后倪图钧问，他今天没开车。 “江边走走呗，离得挺近的。”年方杰说。 “江边？这天气……”倪图钧挑着眉毛，吐出的白汽代替了问号。 “我穿得厚，没事。”年方杰从包里拿出一顶毛线帽戴在头上，卷发从帽檐下伸出来，围在脸边。 “那这个。”倪图钧从大衣内侧拿出个精巧的牛皮纸袋，“正好，戴上吧。” 纸袋里是一副棕色的皮手套，修长的版型，配大衣会很好看。 “给我的？”年方杰拿在手里翻看着，内里是长毛的，暖和还精致。 “嗯，你去那边用得上。”倪图钧回答。 “离别礼物？”年方杰问。 倪图钧抿了抿薄唇：“生日礼物。” “我生日还有两周呢。”年方杰笑笑。 “我下周回a国。”倪图钧说，“过圣诞，还有我妈的葬礼。” “啊，时间有点久啊……”上次听到这消息还是11月。 “她要海葬，还是跨州申请，手续很复杂，那里效率不行。”倪图钧把两只手握在一起捏了捏，“我也走不开。” ind申请的要求到年底又变了，br02要想申请还得补好几组数据，听其他人说过。 “你们两个要不进来再聊会啊？”刚才接待他们的警官出来抽烟，看见他俩还杵原地，笑着叫了一句。 “一起走吧，聊聊？”年方杰把手套戴上。 第86章 谈 倪图钧一直在犹疑的视线像是终于找到了支点, 这时才看着年方杰，点了点头。 江边果然风大，年方杰把羽绒服拉到最高, 脖子里不窜风了才略微好些，看了眼倪图钧，他也偷偷把围巾重新褶了一下。 “我们算……扯平了？”倪图钧注意到他的视线, 主动开口。 “谁和你扯平了。”年方杰说。 “我也有事没告诉你。”倪图钧看着前方，“bruce是我大哥。” “a总还是你大嫂呢。”年方杰没过脑子直接调侃。 “你知道了？”倪图钧有些惊讶。 年方杰脚步停了下来。 “不是, 还真是啊？”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倪图钧不是在说笑。 倪图钧瞒着他的事真不止一件。 在小花园的接吻照是一件，杀猫的凶手也是一件。三花猫身边的小花纸巾和那天carrie拿着给年方杰擦鼻血的一模一样, 他就此猜到猫是carrie杀的。 “接吻照，只是猜测, 这两件事存在联系，凶手也可能是同一个。”倪图钧这时才说出来, “我没证据，你知道, 我对不确定的事, 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 “可是我在论证啊！你为什么不说。”当时查邮件的事一度停滞, 就是在怀疑人选的筛选上走了弯路, 原来少的那块拼图, 一直在倪图钧手里。 “我想保护你。”倪图钧说，“你那段时间太自责了，要是让你知道, 只会更受打击。” “傻子吗你是。”年方杰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生气，“说我把别人感受放在前面, 你不也一样。” “是。”倪图钧却笑了，“和你一样。” 一个挨拳头，一个挨笔。 一个不说这，一个不说那。 一个出柜，另一个也跟上。 年方杰脑子里一过，也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个人沿着江边步道一路走，很快到了公司后面的那片旧区，步伐不自觉地都慢下来。 “怎么想起来换头像了。”倪图钧问他。 “你怎么发现我换头像了？”年方杰反问他。 “我……看见carrie过来，想通知你。”倪图钧有些不自在的回答。 “得了吧。一天偷看我微信几次？”年方杰笑着问。 “一人一个问题，你先回答我。” 突如其来的规则，遵守也未尝不可。 “就是，想记住这里。”年方杰有点不好意思，他十多年都没换过头像了。 “光想记住这里？”倪图钧抬起眉毛。 “一人一个问题。” 将军和反将军。 “5次以上。”他回答。 “我想记住的是你。”他回答。 他们站在一起，手扶着江边的栏杆，肩膀靠着，但手指还是隔着几厘米。 “不过，无论你什么时候告诉我要出国，我的答案都不会变。”倪图钧看着江对面的居民们开饭，沉稳地开口，“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全力支持。” “那你还会和我吵吗？”年方杰问。 “会。我还没办法控制这种情绪，或者说占有欲。”倪图钧低下头看着江水，“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你辞职别干了，我可以养你，完全养的起，但我知道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我的确不想。”年方杰说，“我不想变成个累赘，变成你的弱点。” “别为了我，小杰。”倪图钧看向他，“我希望你为了自己。” 他们久久凝视着对方，却没人动。 “你不是总说做正确的事。”年方杰先垂下了眼睑，“我想按你说的，把我认为正确的事做了，看我能走多远。” “我会支持你。”面前的人上前一步，伸出手，“做个约定吧。” 年方杰又抬头看他。 “你交换的这段时间，我不会打扰你。做你想做的事，随便什么都可以。”倪图钧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你成功了没有。” 一样的路灯暖光，一样的笑容，可年方杰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却随着江风呼啸，翻涌起情绪。 第96章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风声中，他只能扯开嗓子说。 “意思是，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任何事。”倪图钧说。 “你是要和我分手？”他又问，“倪图钧，你是在我分手吗？” 倪图钧还是伸着手站在那，大风把他的大衣都推向一边，头发上的那点发蜡也撑不住，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条小疤被路灯照亮了。 “不是。”倪图钧的声音在风声里有点发颤，“真正的爱情不是利己的，而是利他的。” 平凡的世界，又是那本书。 “我爱你，小杰，我希望你做想做的事。我会在这里等你。”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滴在tj的指尖。 “约定是相互的，这不公平。”小杰摇头被暖光映出金色的眼睛里透出倔强，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我也希望你做想做的事，如果遇到更好的人，也不要等我。” 倪图钧的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说出那个好字，只是握紧了手，把年方杰的眼泪攥在手心。紧接着一用力，把小杰拉过来，抱在怀里。 “好难。”他说，“爱情，好难。” “你身上都冷透了，赶紧走吧。”年方杰的耳朵贴着他的耳垂，冰凉都让人一激灵。 他们沿着江边一路走，讨论着晚饭怎么办，好像夏天时一样。 “时间还早，我买点自己做吧，赶紧去我家，吃点热的。”年方杰提议。 “好。”倪图钧低声回复。 去倪图钧家其实也可以，可小杰不太敢提，他觉得如果去了，他会忍不住想留下来，再也不走了。 年方杰家比之前空了不少。 他打包了很多东西回老家，还有的家具提前咸鱼上卖了。剩下一些基础的就准备退租的时候留下。 书架上的书和摆件都收的差不多了，阳台上的花架也空落落的，原本温馨的室内显得冷清。 “你那些烘焙道具也都卖了么？”倪图钧敲了敲原本满满当当的餐边柜，现在发出了了空心的回声。 “寄给我妈研究去了，她要是没东西看，得把我爸烦死。”说到一半年方杰打住了，没继续说。 “保健品的事解决了吧？我听小豪说了。”倪图钧倒还是很平静。 “你教他倒是教得上瘾。”他俩居然还聊上了，也是没想到。 “他很聪明，比我们公司的一些人强多了。”倪图钧笑了笑。 这个晚上挺热闹的。 小杰做饭的时候，博钧给tj打电话：“我收到人事汇报了，有人送你回家吗？” “有，小杰。”倪图钧不想和他多解释，就说了一半。 “哦，那就好。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jeff呢。”博钧叹了口气，“现在变成我和ashley棒打鸳鸯，她懊悔老半天了。” “棒打鸳鸳。”tj纠正。 “严谨。”博钧笑了。 “是他自己选的，轮不到你们打。”tj把话题又自己拉了回来。 “我知道他犹豫了很久才同意，是为了你吧？”博钧想了一会说，“反正国内的实验设备也不行，要不，我申请把你也换到总部……” “不要。”倪图钧回答的很干脆，“亚塔利单抗和br02，必须在中国上市。” “你啊……妈都葬在a国了，你坚持什么呢？” “你觉得，妈干嘛选的在西海岸海葬？加利福尼亚寒流，赤道暖流，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听说妈的选择时，倪图钧只有一个想法：浪漫。这种并非儿女情长的家国浪漫，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你果然是最像妈的孩子。”博钧愣了一会，才感叹道，“那你俩就彻底异地了，就打算这么着了？” “是你说的，得碰上事。这不碰上了，正好我自己捋一捋。”看着小杰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说，“最近，我才开始学怎么和各种情绪相处。” “29岁，才开始学这个？”博钧调侃了一句，又叹了口气，“也没资格说你，妈没教过咱们。” 母亲带大的孩子，只学会关闭情绪，从没学会和情绪和解。 “到时候能帮我我看着他么？”倪图钧忽然问。 “这么不放心？” “不是，照顾一下，就是怕他有事不和我说。” 年方杰把挂面丢进锅里。他开着排风扇，应该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倪图钧又多说了几句。 “他这人，能力其实很强，就是老爱把自己的事往后放，也不会争。总部那些势力眼，我怕他被欺负。” “是吗？”博钧哼了一声，“怎么我看这几次都是你被欺负，他来救的你呢？ashley 招他进来就是为了救你。” “什么话。”想想竟然也是，倪图钧笑了。 “图钧，你真的变化挺大的。”博钧第二次这么说了。 “叫我tj行吗？”倪图钧也说的第二次。 “不太行。”博钧笑着回答，“我年纪大了，要改挺难的。” 等他们挂了电话，年方杰正好端着面从厨房出来：“b总？” “嗯。”倪图钧放下手手机，站起来帮忙，“就问候了几句。” “你手，还疼吗？拿筷子会有影响吗？”年方杰按着老规矩，给他拿了碗晾面。 “不疼。”倪图钧看着小碗愣了会神，最后把面挪到面前，吹了吹吃了起来。 第87章 别 还没吃几口, 年方豪又来了个电话。 “哥我这次高数拿了全班第一你敢信！”小豪在电话那头特别兴奋。 “挺厉害啊你，我都没拿过全班第一。”年方杰开着功放，哧溜哧溜地嗦面。 “我这辈子没拿过全班第一, 这感觉可太爽了！”给孩子乐的，“对了，tj哥说我考的好给红包, 我还能要吗？” 看了看tj，他假装专心地低着头, 一口面条整半天都没吃完。 “不许要。”年方杰说。 “好吧。”小豪略有失望地说，“唉……你怎么就和tj哥掰了呢，明年你都出国了, 那我下学期可怎么办。” 这下轮到小杰表演低头吃面了。 “你回答我啊，我这高数王者战绩怎么也都得保持一年吧！”小豪听他不回答, 还急上了。 塞着满嘴面条的小杰艰难咽下，才勉强开口：“掰, 掰弯的掰，我给他掰弯了, 不是掰了, 是这个意思。” “靠！耍我们啊哥！亏我还把鸡腿都留给你吃, 下次来s市你一定得给我……” 年方杰把电话挂了。 “解释一下？”tj筷子夹着面又悬空半天了, 蹦出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年方杰放下筷子。 “长话短说，国庆我回家把事都说开了。”小杰略尴尬地抓抓头，“那会不是还在生气么……他们追着我问, 给我问烦了，就说掰了。” “你那时候，希望我们是……” “也不是……唉, 我那会没想清楚，有点逃避了。” 现在呢？现在想清楚了多少，年方杰也说不清。 “要是那么想，你能轻松点，也可以。”tj把面吸进嘴里，鼓着嘴没说下去。 “不要，我是你啊？假装和我异地，过家家一样。”小杰给他气笑了。 “这是实验。”tj犟嘴，“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承受异地恋。” “结论有吗？”把碗里的汤喝干净，小杰问。 “没，外因干扰，实验失败。”他又把筷子放下了，“花雕毒性太大，副作用明显。” 想起那天晚上彻底实验失败的倪图钧，年方杰的心还在隐隐作痛。 “你别这样看着我，也没你想的这么糟。”倪图钧看见他皱着眉，语气轻松。 “可是你那天看上去真的，就那么糟。”记忆还停留在他抱着枕头睡着的样子，小心翼翼问能不能亲他的样子，没办法不露出心痛的表情。 “我那天醉了，平时都没事。”他塞了一口面到嘴里，不再说话。 年方杰吃完了，就这么看着他吃面发呆。 他干嘛今天不用那个小碗呢，怕又是给自己定了什么实验吧。年方杰看了一会够，忽然说：“tj，我还是想聊聊那天的事。” “好。”倪图钧刚到嘴边的筷子又放下了。 “不是，你赶紧把你的面吃了吧。”他这墨迹的，小杰真看不下去。 “好，那你先说。”tj乖乖地继续吃面。 “那天我真的很生气，你干嘛把自己说得像个阴损的坏人一样，明明你不是这么想的。” 坏人点点头，但被催着吃面不敢开口说话。 那很坏了。 “我交换的事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你说我故意拖延我认。但我也是真的在乎你，你不能把这事给抹了，我接受不了。”年方杰终于把憋着的话一顺地说出来了。 “这是我不对。”坏人点头，把面咽下去，“我一直觉得只要做个坏人，就不用去解释那些羞于启齿的感情。” “你不痛苦吗？伤害别人的时候，你自己也会流血。”小杰问他。 第97章 “以前不觉得。”tj在面和面之间仓促说了一句，“这次觉得疼了。” “我以前也觉得反正自己的事，牺牲点没事，反正习惯了。这次才知道，我不觉得痛，会有在乎我的人代替我痛。”小杰说。 他们今天没挨在一起坐，tj跨过桌子，伸手来摸他的头。 “你也替我痛了，对吗？对不起。”tj轻声说，那种对小猫小狗说话的温柔语气，小杰最喜欢的那种。 “能改吗咱们。”年方杰准备整理，“我多为自己考虑，你也别老找那些伤人的借口。” 能吧，其实年方杰心里有答案。这半年，他已经觉得自己改了很多了，倪图钧也是。 那分开之后呢？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状态吗？ 吃完饭收拾的时候，想着tj手臂受伤，小杰要自己来的，结果没拗过他。 公寓没洗碗机，倪图钧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手上的纱布，拿着沾满泡沫的海绵，认真搓着每个碗。 他还是穿着那天吃饭时的那件羊绒衫，深蓝色，摸起来像云，年方杰把脸贴在他背上，收紧手臂，就像抱着一朵云一样，生怕他逃走。 “等我一下，马上好了。”倪图钧打开水，声音也像云一样温柔。 这天他们没上床，可在沙发上吻了很久，那种毫无涩情，绵长的，充满爱的吻，倪图钧从某一天起，就变得很擅长。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小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问，一下一下的，很安心。 “后天。我得呆一个月左右，还有遗产的事也要一起办。”tj抚着他的后背，“等我回来，你是不是差不多就该走了？” “还不知道，得等签证下来。”年方杰说，“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得……实验一下。”倪图钧斟酌出这么一个词，准确的好笑。 他突然把小杰扶起来，盯着他的脸看。 “研究什么呢？”年方杰看他看得认真。 “看你。”倪图钧说，“想记住你的脸。” “我们……第一天认识啊？”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年方杰脱口而出，紧接着眼眶就红了。 “不是，别动。”倪图钧却笑了，眼睛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接下来要很久才能见你，要看得仔细一点，否则……” “否则？” “否则……”倪图钧再次把额头抵上来，“我怕再也没机会了。” 小杰哭了，他也摸着tj的脸，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吻着，抱着。 “我要是求你留下来，你会留吗？”他们在门口拥抱的时候，小杰问他。 tj顿了顿，更用力地收紧手臂。 “会……让你赶都赶不走。” 年方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走吧。”他说，两个字都没能发出声，彻底哑了。 倪图钧回了他一个吻，打开了玄关的门。 门关上之后，年方杰从猫眼里一直看着倪图钧的背影消失，才倒在沙发上，就这么呆呆坐了半宿。 做对的事好难。 爱情，好难。 *** 倪图钧去a国的那天年方杰没送，年方杰走的那天也是。 他出柜之后，倪图钧飞走了，留他一个人上班，路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羡慕，男的女的都有。 但年方杰觉得他们应该是服气的，反正没人敢和他叫板。 公司给他们开欢送会那天，倪图钧也还没回来，虽然来祝福他的人也挺多的，少了倪图钧他还是有点寂寞。 虽然如果他在，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就知道。”bill端着杯饮料走到他面前，“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微信。” “不你没见过。”小杰目移。 “别装！”bill大笑，“我记得你之前在群里呢！” “别提了啊，我有伴就退了。”装不住了，年方杰苦笑。 “我才没那么事儿呢，你看我知道你俩好了之后还找过他没有？”bill头一昂，手叉着腰，“真可惜，你要和dr.倪异地了。” “怎么？”听他提这事，有点不舒服。 “我又有机会了呗。”bill喝了口饮料，整个身子带着腰也跟着扭。 好想按着他手把饮料泼他脸上。有一瞬间这种想法出现在年方杰脑子里。 “你要是敢动他就死定了。”最后年方杰笑着回了一句。 “逗你呢！”bill大笑着走开了。 可我不是逗你的。年方杰心想。 他走之前的这个月很忙，没空想很多，整天有忙不完的事，交接的他工作的同事焦虑得不行。 他自己也是一团乱，定居和旅游不是一回事，什么该带什么不该带，外币换多少，全没经验，得摸索着来。 其实都可以问倪图钧，但年方杰硬憋着没问，他想自己试试，毕竟以后也不能全靠他。 这就是倪图钧说的“实验”吧，他也实验一回，结果也还算成功，只要忙到睡着，也没空感伤分别。 就是这么巧，他的出发日期正好是倪图钧回国第二天，两个人彻底错过。 【咱们看来碰不上了啊】 出发这天，一早他就给倪图钧发了条消息，但没说航班号，也没说几点飞，就怕他来送。 两个小时过去了，倪图钧没回，可能倒时差还在睡呢。 等年方杰入关候机的时候，倪图钧的电话进来了。 “你航班准时飞，运气不错。”倪图钧第一句话就是这。 有点意外，他怎么知道的？可能是becky透露的，或者a总，bruce……好像问谁都行。 现在在h社想有隐私有点难了。 “还没登机？”他问。 “没呢，你说呗，怎么了？”年方杰满满当当的登机箱夹在腿中间，候机厅里的位置都坐满了。 第88章 归 “没什么事。”倪图钧声音一沉。 “来……和我道别？”这两个字确实有点烫嘴。 “嗯。” 背景音里听见仪器发出稳定的滴滴声。 “你在实验室？”年方杰问, 他去实验室一般都不会带手机，带了也不看。 “嗯，临时要跑个实验, br02的ind要加一组数据，马上就能命名了。”聊起实验倪图钧总是更健谈。 “名字想好了吗？”年方杰很喜欢听他说这些，正好分分神。 “没, 我打算提名简博利珠单抗，不过最后是管理层决定。”忽然他停了一下, “……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这名字挺好听的。”年方杰没理会，他也不想听tj真正想说的话。 “你……房子退了？”倪图钧又换了话题。 “退了。该邮的也邮上了，夏天的衣服都比我应该先到a国呢。” “到了那儿, 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问我。” “应该不用, 我能搞定。”这次不管是退房还是租房，年方杰都是自己看的合同, 会想一下，只觉得自己太牛了。 电话对面忽然沉默了。 “你那个实验, 不用盯着吗？”有点受不了沉默, 年方杰主动打岔。 “跑数据, 还有半小时, 来得及。”倪图钧像是缓过来了, 接着说，“小豪昨天给我发信息，问我春节去不去你家过。” “他失智了啊。”年方杰笑了。 “问了好几次, 特别执着，他的脾气挺适合做研发的，有钻研精神。”倪图钧也笑了。 “你怎么回他的？” “让他有机化学考满分我再考虑。” “够狠的。”年方杰知道他上学期有机化学就挂了。 “要是我早认识他半年应该没问题。” “那你真看得起他。” 广播响起, 小杰的航班开始登机。 “我得登机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看见登机口的队伍正在迅速加长，年方杰也站起来，把电话夹在肩头。 电话那头的传来一声叹息。 “如果不想说再见，也可以不说的。”这句话，年方杰一半是说给自己听。 他站在人群里，在对面逐渐凌乱的呼吸声中，等了很久，很久。 “那……我挂了？”小杰空出一只手想去拿手机。 “别。”倪图钧阻止他。 小杰的手就又放下，等着他再开口。 “你知道，我做什么事总会提前预判，提前准备。”倪图钧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声音的颤动。 “在我的人生里，没预判到的情况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妈拒绝治疗，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他声音里的勉强让年方杰心痛。 “按计划我应该和你道别，然后回到你出现之前的生活就行。可是我……我觉得我好像回不去了。” 年方杰没打算在登机前就哭的，可此时他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住。 “怎么办……”tj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小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98章 …… 年方杰推开实验室的隔离门，隔着玻璃看着倪图钧。 tj低着头坐在电脑前，肩膀微微颤动，看不见他的表情，电话里还能听到他努力克制的凌乱呼吸。 “眼泪滴下来的话，会污染样本的吧？”小杰说。 tj慌乱的抬起头，他的护目镜被雾气布满。 接着他脱下护目镜，向隔离间走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遵守实验守则，在离开实验室前脱下了白大褂。 接下来年方杰的视线变得模糊，他被结实的手臂围住，视线被完全遮蔽，脸颊边覆盖上短发，tj湿漉漉的鼻子紧贴在他的脖子边。 “实验不需要人看着？”小杰问问。 “十五分钟。”tj说，“我还有十五分钟。” 他的手臂环上他的背。 “你怎么没走？”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 “不走了。”小杰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慰孩子，“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 “先生，先生？” 空姐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年方杰睁开眼，看了一眼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毛毯，缓缓撑起身子。 这是a国飞往中国s市的航班，年方杰买的头等舱，一进入平飞就放倒了座位倒头就睡，饭都没吃。 “是已经开始下降了？”他问。 “没有，距离落地还有起码三个小时。”此刻空姐正蹲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您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听到您……” 哦，刚才在梦里哭得很大声。 “没有，我没事……”年方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吸吸鼻子，“做了个梦。” “您需要喝点什么吗？我给您准备。”空姐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问他。 “香槟吧。”年方杰说，“终于要回家了，庆祝一下。” “是啊。”空姐点点头，“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看着空姐的背影，年方杰怅然，这个家回得太不容易了。 “jeff？”隔着一条走廊，有个声音叫他。 bruce坐在他隔壁的位置，关心地看着他，他身前的桌板上放满资料，上飞机开始就一直在工作。 “没事吧？做噩梦了？” “没事b总。”年方杰理了理身上的毯子，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做个梦被关心成这样，“辛苦您了，还特意来接我一次。” “应该的，”bruce宽厚地朝他笑笑，“我要是再不把你带回去，图钧得把我拉黑了。” tj…… 刚才梦的温度还留在身上，年方杰摸了摸脖子，确认那里没有真的被倪图钧的泪水打湿。 “你们，还好吧？”博钧见他忽然不说话，问道。 “还好……吧。”年方杰不确定的回答。 陈博钧听见他的回答，明白了些什么，叹了口气：“唉，谁知道1年的交换会变成3年呢。” 年方杰到a国半年后，一种从新型特异毒株“潘多拉”在世界各地爆发，传播速度之快，致死率之高，让国际卫生组织都发出警告，建议在人类研发出疫苗和进一步治疗手段前减少大规模人员流动。 这场灾难性传染病，让跨国航班几乎停摆，h社的交换计划，因此从1年，足足延期成了3年。 空姐端来了小瓶装的香槟和一个纸杯。 “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来之前就约定好了，我们互不干涉的，也就各自生日啊，节日的时候通个电话。”年方杰打开香槟倒进纸杯里，“可回国的事定了，我给他发了消息，他就没回过我，您要来点吗？” “不用，我还有工作。”博钧摆摆手，胡子跟着嘴形动了动，“所以你担心？” “嗯，担心他不高兴了。我是最后一批回去的，别觉得我在躲他。”香槟的气泡敲打着他的舌尖，像在阻止他说出自己的胡思乱想。 “怎么会呢，又不是你提出来的，总部不放你怎么办。”bruce翻了两页资料，拿笔做了批注，“就算倪图钧现在不在h社了，他也该打听到你现在什么身份了。” 倪图钧离职是在h社决定暂停对br02，也就是简博利珠单抗的临床项目的时候。 亚塔利单抗在他的争取下，成为了h社在中国获批上市的最后一支原研药，只比潘多拉跑得快了这么1个月。 只可惜，这支原研药的销售额并不符合h社的预期，原因也很简单，潘多拉吸收走了绝大部分医疗资源，医院忙着收传染病患者。 不仅是亚塔利单抗，集采和潘多拉给h社带来的重创让其在华销售额一路走低，而大规模的反复居家办公也让研发彻底停摆，总部不得不考虑改变对中国大区的未来战略。 年方杰是唯一一个升职回国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带着荣誉回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荣誉背后有多残酷。 “您就别调侃我了。”年方杰苦笑。 “你再睡会吧，他呀，一会见了面就知道了。”博钧的视线又回到手上的文稿上。 要重新见到倪图钧，一开始，年方杰充满着期待，可回国的日子越近，他就越发陷入不安当中。 这种不安，当他把自己最后一批回国的消息发给倪图钧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为什么没回呢？在他们不算多的聊天记录中，年方杰都会算好时差发消息，倪图钧都是半小时内回复。 这次，他却三天都没音信。 很明显他回复了博钧，因为年方杰通过博钧才知道，今天他会来接机。为此，年方杰在飞机开始下降前，特意又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他和三年前变化不大，就是长了点肌肉，还有就是头发长了。 倪图钧呢？他怎么样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梦里的倪图钧的拥抱，年方杰竟然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出关的过程很漫长，百无聊赖地他拍了长长的队伍，想发到家人群里。 “你一会是去酒店？”博钧忽然问他。 “嗯，我定的公寓酒店，租到满意的房子前就住那了。”年方杰回答道。 “直接去图钧的新房子不就行了？”博钧推了推他。 “咱这毕竟还是从潘多拉重灾区回来的，没想这么麻烦他。”年方杰笑笑，但心里有些失落——他甚至不知道倪图钧买了房。 “你俩的模式，我是不太明白。”博钧摇摇头，“我要是超过三天没联系你嫂子，脑袋都保不住了。” “您又开玩笑。”年方杰附和着，滑动手机寻找发送人。 点击发送时分着心，一念之间竟然发给了倪图钧。 第89章 见 算了, 也没什么，反正一会就得见。虽然飘过一丝尴尬，但年方杰也很快调理好了。 【酒店地址发我。】 收到信息, 倪图钧几乎是秒回的，年方杰心跳都漏了一拍。 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订酒店的？他看了一眼正在排队的博钧。 两兄弟信息互通这么快吗？ 好不容易进了关, 又要做防疫检测，等拿到行李, 已经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还好头等舱行李先出来，否则n95再带久一点, 年方杰都快站不住了。 到达大厅还是老样子，挤满了人, 只是这次角色对调了，年方杰成了推着箱子被接的那个, 接近那扇到达自动移门时，那种悸动一下让他忘了疲惫。 在人群中只是扫了一眼, 就认出了倪图钧。 他穿着的依旧是那时爱穿的亚麻衬衫和裤子, 手插着口袋站在那, 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个口罩。 这人给自己安排的黑口罩, 整得像明星出街一样。 倪图钧也一眼就看向了他们这边, 等他们走近才看清，他眼睛一直盯着的是博钧。 “等了挺久吧？”博钧问他，两兄弟见面别说拥抱了, 拳头都不碰一下，反而把小杰推了出去，“看看, 我人给你带回来了！” 这时倪图钧才正式把年方杰打量了一遍，眼睛弯着。 “你头发长了。”他说，伸手在小杰的头顶摸了摸，又摸了摸发尾，指尖蹭过他的耳垂。 “剪头发不太安全，就没剪。”年方杰鼻子有些发酸，但能撑着说话。 “别剪，好看。”倪图钧说，手指还不舍得放开发梢，“这样很好看。” 他的车还是那辆沃尔沃，提前清了后备箱，居然就能塞下小杰的两个大箱了，博钧的登机箱只能放后排了。 “先送bruce，我再送你。”坐上驾驶位，倪图钧就把口罩拿了，鼻子上一道不深的印痕。 这么看，他也没什么变化，没见老，精神不错，黑眼圈还淡了不少。 路上年方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可算平安回来了！”老妈在电话那头大舒了口气，“你自己慢慢休息着啊，不着急回家。” “嗯，我的确没这么快能回去，这趟有很重要的工作。”年方杰回答，“东西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按你说的，我们都是酒精擦了再打开的。”给老妈寄了一点a国的抗病毒药和维c什么的，“对了，你碰见踢锥再谢谢他啊。” 第99章 “他又干什么了？”年方杰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踢锥。 好几次他接到老妈电话才知道，自从小豪把老家地址给了倪图钧，他逢年过节都会给方萍和年青买点什么寄过去。 为此年方杰还特意让他们别收，让tj别寄，没半点用，正准备见面再说他两句。 “这次我们这潘金莲流行的时候啊……” “潘多拉。”年方杰纠正她，“三年了怎么还潘金莲呢。” “这不差不多吗都是投毒的，害，你别打断我。”方萍嘴硬，“就我们这有段时间口罩都断货了，踢锥给咱们送了不少口罩，还有消毒湿巾什么的，我们俩都成了这片区的英雄了。” 喷不了这个真喷不了。 “我妈说谢谢你的口罩和湿巾，救大命了。”年方杰挂了电话，就对倪图钧转达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倪图钧浅浅笑了笑。 “你能不能以后寄东西至少和我说一声。”每次被老妈问起他都是一脸懵，太被动了。 “那你去港口送花的时候问过我吗？”倪图钧回答，语调很柔和，问题却致命。 给他问住了。年方杰转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博钧在后排不知道在笑什么。 “bruce？ ”倪图钧皱着眉往后排看了一眼。 “咳，你嫂子问你呢，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新房看看？”博钧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假装咳了一声。 “为什么？我之前那套住这么久了，也没见你们来过。”倪图钧回他，毫不客气。 “能一样吗？那套你有房产证？”博钧不再理他，转头对年方杰说，“小杰，接下来打算租哪里？有想法了吗？” 突然被叫小杰，年方杰吓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博钧，发现他棕色的眼睛里写着狡黠。 他故意的，又看了眼倪图钧，拧着眉不说话。 这兄弟俩真是。 “我有几个看中的小区，还想实际落地去看看。”年方杰说。 “你现在租房公司给报销，就酒店式公寓长包也不错，省的动了。” “这太不踏实了，我还是喜欢自己租，家具都能按喜好来。”酒店的炉子哪能用啊，年方杰笑着回复。 “哦，那你得好好看看，公司附近新房挺多的，图钧你熟悉，带小杰找找呗。”博钧拐了个弯，又绕回来了。 “我很久没去了。”倪图钧回答，面无表情。 “没去吗？我看你上周还……” “你到家了，下车。”倪图钧把车靠边停在小区门口，“再过一会ashley就该来电话了。” “我拿着箱子呢，你不送我进去？”博钧不满地看着他。 “防疫要求，不让送。”倪图钧一个一个字的蹦。 博钧摇摇头，拍了拍小杰的肩膀道别，就一推车门走了。 就剩了他们两个，倪图钧却也没表现出任何亲昵，面无表情地倒了一下车。 “他在进车里之前，都还在叫我jeff。”年方杰这时才尴尬地解释。 “我知道，他有病。”倪图钧打着方向盘，干脆地上快速车道。 “怎么这么说自己大哥。”刚才就看他绷着脸，年方杰觉得他们兄弟俩也挺有意思。 和博钧其实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其中一次是他们母亲忌日那天，博钧和雅钧带着他去了海葬的港口。他们特意来邀请他一起，还以为倪图钧知情。 估计是在气这事吧。 车厢里一下安静的可怕，倪图钧还是不放音乐和导航，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年方杰看着窗外的街景，这会已经是下午了，可是街边的店还有很多上着锁，看样子潘多拉的影响还是没结束。 “口罩，你可以拿下来了。”倪图钧打破了沉默，语气听起来并不生气。 “不太好吧，我刚入境，不是还得观察一下子。”年方杰记得公司特意发了提醒，让落地观察几天。 “我打过疫苗，没事，”倪图钧没看他，看着路，嘴角翘了翘，“我想看看你。” 刚才和博钧说话的时候，年方杰就觉得倪图钧有点不太一样，现在听他说话更有这种感觉。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句话就把年方杰说得脸红了。他默默把口罩摘下来，丢进包里的塑封袋里。 “包，放后排。”倪图钧撇了他一眼，又笑着说。 听了他的把包放到后排，年方杰调了头枕高度，靠在位置上看着他，这张熟悉，又新鲜的侧脸。 “满意了吗？总裁？”年方杰调侃着问了句。 “做的很好。”倪图钧点点头，“现在流行叫创始人。” “生物医药圈也这么叫吗？”年方杰觉得好笑，“你员工怎么叫你啊，倪创始人？” “还是叫倪老师。”他回答。 “怎么也得是倪总吧？”年方杰有点惊讶。 “留给你吧，j总。” 沃尔沃跟上了下班的车流，融入拥堵中，夏日夕阳展现出威力，直射得让年方杰睁不开眼。 倪图钧眯了一下眼睛，翻出墨镜戴上，顺手帮年方杰把挡板拉下来。 他换了副玳瑁框的墨镜，镜片颜色也不深，仍然能看见他眼睛，圆润的镜框中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对比感强烈，特别帅。 以前他的墨镜眼镜都是挑框架存在感特别薄弱的那种，这副完全变了个风格，很稀奇。 “晚上一起吃饭吗？”下了高架，再开两个路口就到酒店了，倪图钧一边看着窗外变道一边问。 “好啊，上哪吃？”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议。 “我订外卖吧，你刚回来，就别折腾。”倪图钧说。 “行，听你的，现在你是地主。”以前点外卖一向是年方杰的任务，没想到今天他主动就包揽了。 “嗯，我应该知道你想吃什么。”倪图钧点点头。 因为直接定了一个月，入住的时候，前台帮年方杰升成了套房。 “这么大方？”看见翻倍的销售价格，年方杰愣住了。 “现在酒店生意都还没恢复，便宜的房型比较好卖。”倪图钧给他解释。 “这位先生也是办入住吗？”前台问道。 刚想告诉前台不住，倪图钧就把身份证伸了过去。 “办一下吧，谢谢。”倪图钧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否则每次访客登记也麻烦。” 挺自觉的。 一路上倪图钧都帮他拿着箱子，甚至房卡开门都是他来开的。 公寓套房很宽敞，进门是带电磁炉的简易厨房，往里走进去是餐厅和客厅，一间带浴室的独立卧室，还有一个带洗衣机的客卫。 “我先洗个澡。”打开箱子第一件事，年方杰就想把一路上的黏腻感给去了。 “嗯，你去。”倪图钧拿着水壶已经在准备烧水，头也没抬。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进浴室之后年方杰犹豫了一秒要不要锁门，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有点毛病。 正常人不会冲进来的，想什么呢。可其实他还有那么点期待，倪图钧冲进来把他按到喷头下吻的。 对，我不是正常人。年方杰打开喷头从头顶开始冲自己。 第90章 变 从刚才开始, 年方杰就总觉得倪图钧有哪里不一样，现在想明白了，是一种温和又微妙的距离感。 和他们那时冷战之后的距离感还不同, 那时的距离维持得很刻意，明显是两个人都忍耐着过量的热意，硬生生地忍着, 可现在却极其自然。 不得不说，让人有点失落。 等年方杰洗完澡顶着毛巾出来的时候, 倪图钧已经巡查完毕，坐在沙发上划手机了。 “给你泡了茶，喝吗？”倪图钧见他过来, 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收。 茶几上放着两只马克杯，一杯是茶, 茶包单独放着另一个杯子里。年方杰喝茶讲究的事他都记得。 “酒店茶包有伯爵茶啊？”水温正好，年方杰捧起来喝了一大口, 温暖的茶汤充盈进他体内，紧接着熟悉的柑橘味扩散开, 毛孔都跟着打开了。 “我带来的。”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来几个茶包放在桌上, “多拿了几包, 给你留着喝。” 这时年方杰才发现, 他坐得很近, 近到他刚才喝完茶呼了口气，都吹得倪图钧的袖子动了两下。 可他们无论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没碰到一起，只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量。 年方杰把茶放下, 朝着边上的人转了转。倪图钧朝他笑，今天他笑容很多，应该是开心的。 “外卖应该半小时就能到, 我点了……” “你别说话。”年方杰打断他，“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记忆里的人几乎没什么变，连头发得长度都是一样的。说是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丁点细微的变化，他眉头间多了两道细纹。 以前没有。 年方杰抬手想给他抚平，手指尖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倪图钧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冲口而出。紧随而来的是失落，刚才淋浴时感受到的失落。 第100章 “没事。”倪图钧的声音是哑的，他摇摇头，又笑了笑，“我就是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年方杰有点听不懂。 “你。” 不是骗人，倪图钧的眼底有一种茫然。他看着年方杰的脸，仔仔细细，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我最后一批回来，你是不是很失望？”年方杰轻声问。 “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回我消息。” “我没回吗？”橄榄色的眼睛从迷茫到惊讶，倪图钧马上拿出手机来确认，然后就好像想起了什么，收起手机，手指捏住眉心，那两道细纹皱了起来。 “抱歉，我……以为回了，最近很忙。” 年方杰的拇指用力按下去，把那两道蹙起的细纹抚平。 这力量压得倪图钧向后躲，却被年方杰扶住后颈。拇指下的皮肤皱得更厉害。 “你有皱纹了倪图钧，别老皱眉。”年方杰的拇指点在他眉心揉着，把拧成一团的结推开。 “是吗？”倪图钧终于在他的揉按下放松下来，嗓子里带了一丝哑，是刚才留下的，还是又哑了，很难说。 他们的眼神没交集，年方杰看着倪图钧的眼睛，倪图钧看着他的唇。 就在他们逐渐靠近的时候，房间电话响起来。 “是机器人……先吃饭。”倪图钧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温柔地向后推开。 他点的烧鹅，鬼知道他怎么猜到的，年方杰最想吃的就是烧鹅。 在a国3年，他的厨艺已经登峰造极，什么都能做了。除了烧鹅，首先那儿的鹅都在公园的湖里，要抓有难度。 年方杰也没馋到那程度。 倪图钧不让他帮忙，自己拿着酒精擦了一遍才打开，全都在餐桌上摆好，再招呼年方杰过来吃。 有那么十分钟年方杰都没顾上说话，猛吃了三四块。倪图钧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脸上又有笑容了。 两个人这时才聊了聊各自的三年。 妥捷是倪图钧离职后第二年创立的，到现在也就小半年，当中的空窗期他去参与了疫苗研发。 “还真去做疫苗了啊？那他们的传言还说对了。”年方杰拿着鹅腿的棒骨感叹，果然，烧鹅下桩的是最棒的。 “报名的志愿者，正好没事做。”倪图钧吃饭还是这么慢条斯理，每口都琢磨一遍，一说话就更慢了，“我做肿瘤药的，隔行如隔山，只能帮忙做了抗原筛选，还有临床。” “临床？” “嗯，一期临床。”倪图钧拍了拍左臂，“先享受了。” 难怪现在万人排队的疫苗他提前接种了呢，原来当的小白鼠。 “你呢？听说a国居家办公了好几个月？”倪图钧问。 “对，a国不是比咱们严重嘛，总部下决定的时候，做制度的人也被感染了，就只有个简单的通知，我顶上的。” 那段时间，全公司的人工作都陷入停摆，可年方杰却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开着字典和翻译器，研究总社制度，提修改建议。 没日没夜的两个星期之后，h社全球适用的居家办公制度2.0版出台，jeff nian的名字永远留在编辑人栏目里。 “所以，你的升职实至名归。”听他说完，倪图钧赞赏道，但眼里却带着一丝别的情绪，“回来了，能轻松点了吗？” 除了摇头和苦笑，年方杰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你没听别人说吗？关于我回来是干什么的。” “没人相信你回来是来开人的。”倪图钧明显是听说了的，“jeff在h社，还是传说中的英雄。” 什么英雄啊。年方杰无奈地笑了笑，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吃完饭没多久，倪图钧就接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松开了的眉头又重新拧起一个结。 “公司里有点事。”他挂下电话，眉头都没松开，“我得去一次。” “你去吧，我来收。”年方杰说。 “没事，我来吧。”倪图钧起身抢过他手里的饭盒，迅速收进外卖袋里，“你得倒时差，早点休息。” 走的时候年方杰问他要不要拿一张房卡，倪图钧拒绝了。 “我只会在你同意的时候来。”他反倒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给你一张。” “干嘛？等我辞职给你去做hr？”年方杰接过名片：妥捷生物的logo是一串由苯环组成的葡萄，三颗紫色苯环葡萄排列成一个正三角形，顶端的双键有一键是绿色，很有创意。 “j总愿意来我很欢迎，h社的其他同仁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考虑。”两手插着口袋晃到大门前，倪图钧转过身来站定。 他驼了点背，刚好和年方杰视线平齐，以前他每次这样，年方杰都觉得是在嘲笑他的身高，今天也是。 “你要挖h社的墙角？别忘了我现在可是……” 话没说完，那个理所当然的吻就把年方杰的反驳堵了回去。 “我没忘。”松开他的时候，倪图钧说，“什么都没忘。” 这只是一个浅尝即止的吻，却已经足够长，长到倪图钧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包裹住他的唇，让他闭上眼，去体会其中的温存。 等年方杰回过神，门口的人已经消失了许久，他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还留着丁点温润的触感，可就是这么点，就足够点燃所有的想念。 关了灯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年方杰发现自己不得不再去冲一次澡，才能把这些燥热的回忆彻底释放掉。 不爽。 他靠在淋浴间里把那些残存的碎片冲走时，并没觉得舒服，只觉得很不爽。 倪图钧变了，变了很多。 仿制药。很不恰当的比喻，但今天的倪图钧像仿制药，他身体里某些最精华的东西，最能引起他们化学反应的东西包上了铠甲，雪藏起来。 对，藏起来了。他是不是防着我？ 以前倪图钧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是赤诚的所有，现在却像蒙上了一层壳。 也是，三年没见了。我也变了不少。年方杰擦干身体，重新穿上睡衣躺下。 酒店楼层很高，周围也没什么绿化，夜晚少了夏虫鸣叫的侵扰，很安静。 变了的，不止是倪图钧。年方杰，h社，所有同事，都变了，或者即将发生改变。 “人活着，就要接受改变。” 会议桌对面坐着的，正是昨天刚刚见过面的bruce，还有ashley。 这个在h社顶楼的高层会议，现场只有四个人。 去总裁办公室报道后，这份现在人手一份的机密文件，就像一纸病危通知书，让所有人脸色惨白，神情悲壮。 年方杰是最镇定的，他在总部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这份文件的英文版。 《中国区员工优化计划》 “jeff，这份文件不会……”a总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这个永远气场十足的总裁，此刻变得像个怯懦的普通女人，眼中充满了无措。 “不是我做的，”年方杰闭上双眼，“但我的确参与了名单确认。” “那这些人……”a总的视线游移着，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有些今天才在电梯遇见过，早上刚打过招呼。 “ashley，你是最重情的，我知道让你做这件事很难。”总裁缓缓开口，“所以总部决定，让jeff来。” “jeff？”a总看着年方杰，神色中的不忍让他不禁有些烦躁。 “事情总得有人做，我已经答应总部了。”年方杰滚动鼠标，投屏上出现了他的细化计划书。 “考虑到这次计划的规模和安全性，优化将通过第三方供应商执行，这份名单各位过目后，如果没有异议请还给我，有任何风声，将会对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追责。” ashley惨白的脸色，在看到某个名字后，变得更加糟糕。 “有异议吗？”年方杰问她。 “jeff，我可以……会后单独和你商量吗？”她在桌上合拢双手抬头，努力让自己回复往日的镇定和气场。 “很遗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ashley。”年方杰向后一靠，抱着双手看着她，“我知道你想商量的是谁，我做过调查，这个人当时的招聘流程，不是特别合规。” 第91章 探 另一种从来没在a总脸上出现过的情绪, 此刻也被年方杰捕捉。 恐惧。 “可，可他的绩效考核成绩很好，本年度的计划中还有很多突破性的成果可以落地……”ashley的语速变得很快, “他参与的研发成果刚申请了专利，成为下一个倪图钧，也不是没……” “不会再有下一个倪图钧了, ashley。”总裁打断她，“h社在中国的研发中心按计划最后要彻底关闭。” “我可以辞职。”ashley忽然说, “如果是用人成本的问题，我的成本足以覆盖掉好几个像他这样的员工，公司可以不用……” “ashley！”b总惊讶的打断她, “这只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后面有的是机会。” “我知道！”ashley忽然喊了出来, “可他才刚工作几年啊，还被潘多拉磨着, 就做了一个带不走的专利，一事无成的几年工作经验和应届生, 别的企业会怎么选？” 第101章 “可以别把家务事拿到总裁会议上来说吗？”年方杰的声音不大, 但没有任何温度, 让人心寒, “ashley, 我们在讨论的是整体计划。” “所以我说了，我辞职，我辞职预算不就有了吗？”ashley还在争辩。 “您要辞职请便, a总。谢谢您为h社做的贡献。”年方杰躲开会议室顶灯的直射，他的眼底黑洞洞一片，语气里也没任何起伏, “您儿子所在的研发线，依然会是第一批优化的对象，不会变。” “jeff……”a总，不，ashley，此刻忽然失语，她的立场变成了一个无助的母亲，“就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了吗？” “总裁，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本周内我就会去供应商那儿，商定具体执行细节，预计本周五开全员大会。”年方杰像没听见ashley的话，转头对总裁说。 “我没意见。bruce？”总裁问bruce。 “我也没意见。”bruce无力地靠在座位上，低着头。 “ashley？”总裁转向a总。 ***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一共有4间。 年方杰的这间隔壁就是那个小会议室，改变了他命运的小会议室。 现在他看着同样的风景，也将要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a总离开会议室时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该被抬上绞刑架的人，这样的眼神今后还会出现在更多人脸上。 如果是三年前，年方杰可能已经因为压力在厕所里吐得站不起来了。可现在，他竟然平静地站在窗前，研究窗外的江景和三年前有什么变化。 研究了一会发现，从这里还能看见妥捷所在的办公楼。地图上看了看距离，大概一公里。 年方杰拿了包，关上灯，去彻底融入那片黑夜。 酷暑暴晒后的街道散发出潮气，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他最讨厌这让他头发蓬乱的“桑拿天”，可今天他却渴望让身体吸饱这片混沌的黏腻。 小花园被彻底重新翻修，原来的长椅花坛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石砖地和健身器材，旁边的告示牌让大家科学锻炼，增强免疫。 小橘和小三花的痕迹就这样被彻底抹平，只有记忆还留在年方杰的脑子里。 走了十分钟，他才觉得身上开始出汗，把身上的薄西装脱下来拿在手上。 大街上的气味一到夏天就很复杂，有一些夏天开的花香味，烧烤味，烟味，西瓜皮味，还有点尿味，他不在乎，他贪恋地呼吸着人间的味道。 然后他就想见一个人，沿着这条路再走十分钟就大概率能见到的一个人。这个人对他有所保留的样子，让他很不爽，他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妥捷医疗没开在一般创业公司的那种小办公室，而是在一个正式的办公楼里包了个半层。 前台这时已经没人了，他混在下班的人群里挤进门禁，坐电梯上了12层。 妥捷的办公室装修是一水干净的白色，前台放着个led大屏幕，估计平时会放点公司介绍，这会和开放式的办公区域一样关了灯。 只有前门和尽头的一间房间还亮着，7点对于倪图钧来说，只是个开始，年方杰知道他就在那个玻璃格挡的房间里。 随便闯进一家公司不太像成年人的做法，但年方杰此刻却特别想这么做。他莫名地兴奋着，放轻脚步，向那间亮着的房间走去。 房门开着，玻璃隔断透着一圈特别亮的白光，年方杰可太熟悉了，是倪图钧的加班专用台灯。 倪图钧正坐在老板桌前锁着眉，托着下巴看平板，整个办公室和他的在h社的办公桌区别不大，一片严肃的黑白间坐着个他。可他本人区别挺大的。 他戴着副和墨镜类似款式的玳瑁眼镜，浅蓝色的长袖衬衫领口敞着，束进米色长裤，戴了块金属腕表，帅得像杂志画报上走出来的一样。 注意到来人，倪图钧先是皱着眉抬头，看清年方杰后马上站了起来，眉头松开，露出了笑容。 年方杰却笑不出来。 他看见倪图钧左手上，除了腕表，还带了样他没见过的东西。 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 昨天那些没来由得怀疑和不悦一闪全都混在年方杰脑子里，这枚戒指把它们连接出一条合理的逻辑。 “要来怎么不说一声。”倪图钧还没注意到他异常，从座位上站起来。 年方杰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小杰？”背后的人叫他，他却加快脚步。电梯就停在12楼，他在倪图钧冲过来之前就关上了门。 我真傻。 他看着电梯镜面里反射出的人，明明穿戴整齐，却透出狼狈。 手机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倪图钧，他不想接。接了就要听他解释，想不出有任何一个解释他能接受。 等到了大厅，他却不得不接了。 这个办公楼需要刷卡开门禁，刚才来往的人多他随便一下就挤了进来，可这会一个人都没有，就他和保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在原地犹豫的样子会显得很可疑，年方杰只能暂退一步，站到保安视线的死角。 不是，这样怎么好像更可疑了？年方杰不得不接了电话：“这门禁是得你刷卡才能出吗？” “嗯，你上来等我。” 虽然想拒绝，但保安踱着方步向这里走过来，年方杰只能按下了上楼键。 什么玩意啊j总，刚才直接说自己是没登记访客不就完了？闪进电梯，j总才反应过来其实有更体面的解决办法。 乱七八糟！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倪图钧好像已经站在原地笑了一会了。他自然地走进来按了b1：“我开车了，送你。” “不麻烦了，你放我出去就行。”年方杰按了1楼。 “我要是不同意呢？”倪图钧问。 年方杰瞪了他一眼，可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对方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碰我！”年方杰甩开他的手，和他站得开了点。 “那，我不开车了，陪你走。” “说了不用。” “由不得你。”电梯数字不断下降，倪图钧还是走过来，手搭到他肩膀上。 年方杰想再甩开，却发现这次他捏得很紧，几乎有些疼。左手上的戒指反射着光，亮的刺眼。 电梯门打开，倪图钧就这样搭着他的肩膀，一起走出了门禁。 “可以放开了吗？很疼。”年方杰在走出办公楼后问。 “你先说为什么。”倪图钧还在笑，“突然来找我，又一声不吭地要走，怎么回事？” 撇了一眼他左手上明晃晃的光圈，年方杰鼻子一酸。 靠，别这么没出息啊小杰。他对自己说，努力抬头看着路灯的方向，想把眼泪憋回去。 “你才应该解释一下。”他故意冷声说。 “怎么……哭了？”这时倪图钧的表情才收敛了一点，“不逗你了，是因为戒指吧？这不是婚戒。” “没哭！”年方杰转过头去，什么玩意。 “那这是？”倪图钧忽然抬起手来，去擦他的眼角。 “哎你！”年方杰捏住他的手往上抬过头顶，一转身跨了个箭步把倪图钧的左手别到他身后去了。 他在a国学的泰拳还算有点用。 “嘶……” 年方杰在气头上用劲狠了，可能是真疼，倪图钧倒吸了口气，马上又笑了，“真的不是，是个功能型戒指。” 仔细一看，这枚银色的宽戒，里侧在暗处的确闪着绿光。取下来一看，戒指内侧的确是有一圈传感器。 “和手环是一个原理，可以检测睡眠，心率，运动量等等数据，和手环误差不到5%。”倪图钧打开app给他看。 “哦，那这个，就一定得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吗？”年方杰抱着手问。 倪图钧看了看他卷在臂弯里的左手无名指，有一会没说话。 “不用，我戴在那里只是为了看看不同手指的监测数据有没有区别……” “所以就是这么刚刚好，选了左手无名指？”年方杰眯起眼睛来看着他，“那你来接我那天怎么没戴？” “你很在意吗？”倪图钧的神色辨不清情绪，“我戴在这里。” “废话，人有十根手指，偏偏带在这，能不在意？”年方杰快步往前走去。 就算戒指是个误会，这一个晚上年方杰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倒贴的傻子。 “小杰，”倪图钧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一起吃点东西再走。” “不用了，你不是开车了吗？我想走走。”年方杰挣脱他，“别再来烦我。” 本以为倪图钧还会再追上来一次，可他没有。等年方杰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了任何人。 心里的烦躁感不减反增。我到底在干什么？年方杰反问自己，今天已经够烦了，干嘛还给自己添堵？ 第92章 晨 清晨的s市没这么繁忙, 路上只有零星行人，车稀稀拉拉的，空气也跟着清新起来。 第102章 年方杰跟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调整呼吸, 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步伐节奏上，不去想昨晚的事。 昨天也太倒霉了。 和倪图钧分开后，他报复性的点了顿烧烤, 结果还没到后半夜，已经拉干净了。 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三年没吃路边摊, 倒不是卫不卫生，他很久没吃油这么大的东西，应该循序渐进着来的。 早知道那两串大油边就不该吃, 都怪倪图钧。 他当然知道选择去找倪图钧的是自己的问题，戒指的误会也就是自寻烦恼, 年方杰却莫名其妙的有了另一个想法。 恶有恶报。昨天ashley的眼神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原本早上他还想尝尝那天看见的煎饼，现在还是老实去吃酒店早餐吧, 干巴面包至少不会让人窜，他断了念想, 在早餐店前的路口转弯。 不知不觉就跑到江边了。出发前年方杰还告诫自己, 别到这来。沿江边跑会让他想起那个人, 那个会把功能戒指戴左手无名指上的神经病。 年方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大气, 明明这种可能性也是在考虑范围内的。 毕竟倪图钧不像他是个铁gay, 以前也有过女朋友，这几年变动这么多，万一恰好遇上个在合适的时机出现的人, 这个科研死脑筋很可能就被迷住了。 连掰弯他都这么容易，别说来个真正的温柔乡…… 江水的声音搅得他心更烦，他把耳机的音量加大。 就算是功能戒指, 也不能证明就不是对戒了，否则干嘛他来接机那天不戴呢？肯定心虚。 倪图钧甚至还买了新房，而且那天博钧说要去看看，他也没搭腔。连年方杰回国的消息都会忘了回，也不像他的作风。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可这能怪谁，说好了的互不干涉，本来人家也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像年方杰一心就想着往上窜。 这堆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被在他肩膀上突如其来的一拍打断了。 年方杰很惊讶——他跑龄一年，配速不慢，有人能稳稳拍他一下，肯定配速和他差不多。 大清早在这跑步还能拍到他肩膀的，不会这么巧吧。 “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原来耳机开这么响？”一侧的耳机被人摘了，那人说。 真是倪图钧，清晨的阳光里，他整个人清爽的像带着露水的荷花。相比之下，爱出汗的年方杰就像一只湿答答的狗。 太气人了。 “你不是搬走了吗？怎么还在这跑？”年方杰问。 “我念旧，你又不是不知道。”倪图钧跨了两步跑到他身边，和他步伐一致，“倒是你，跑多久了？” “一年，在那儿实在没事做。”年方杰不情愿地回复。 “挺好，以前有几次想叫你一起，差点没把我踢下床。”倪图钧笑了笑。 年方杰没理他。 “不说话是还在生我气？”倪图钧把手伸到他跟前，“已经不戴了，我以后都不戴了。” “谁生气了。”年方杰心里松了一下，可不想承认，“我是工作上的事心里烦。” 这也是实话，今天得去和供应商谈条件，他一定得盯住，不能漏了什么细节。 “听bruce说了。”聊到这个，倪图钧略严肃了些，“你怎么接了这么个事。” “不接的话，我还在a国编制度呢，他们不会放我走的。”想快点回来还不是为了你，年方杰没好气地说。 “那说明你站稳脚跟了，是好事，现在这个局势，可能留在总部比回来好。”他声音有点闷，可能没听出年方杰的言下之意。 “你，想叫我，别回来了？”年方杰一字一句地问。 怎么回事，忽然呼吸跟不上了。 “当然不是，”倪图钧撇了他一眼，嘴角上浮，“我是在想，你这么想回来是不是因为我？” ！合着不是没听出来，是下了个倒钩？ “你别，自作，多情了！等一下……”运动手表提示心率超标，年方杰插着腰站定，“你怎么，越跑，越快？想，把我……” “没注意，我加速了？”倪图钧也停下来，“你别说话，气先喘匀。” 看了看数值，速度没快，但是心率爆了，要命。年方杰撑着膝盖深呼吸，想把心率快点压下去。 看见他的运动手表，倪图钧笑了。 “还在用这个？”他问，举了举自己的左手，“情侣款。” 年方杰的手表还是之前倪图钧给他买的那个，他不太懂这些电子产品，跑步模式功能也是倪图钧教的，要是换一个他就不会用了。 听见倪图钧说出情侣两个字，手表又提示心率超了。 滴滴滴滴滴。 “应该是不生我气了。”倪图钧听见笑了一声。 “这不作数。”啊，吵死了。年方杰把跑步模式关上了。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倪图钧一直压低身子观察他的表情，这会又抬手想摸他头。 “哎？！干嘛啊？”莫名其妙，年方杰往后一躲，“你怎么老想摸我？” 倪图钧的手环也开着跑步模式，突然滴滴滴地发出警报，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你的表是不是坏了？摸个头心跳加速？”年方杰着看他匆忙确认的样子，笑了。 “因为我不是只想着摸头……”他犹豫了一下，像在下决心，“我其实，想抱你。” 还好刚才手环关上了，否则这会两个一起叫，应该挺吵的。 别了吧，一身臭汗。 不过他也是这身臭汗。 负负得正啊！谁也别嫌弃谁。 “抱呗。”三秒心理活动过后，年方杰张开双臂。 抱上的这一刻，年方杰才觉得，倪图钧还是那个倪图钧。 看起来清瘦，抱起来却满满当当的，年方杰闭上眼睛体会着手臂下面紧紧按着的结实的肌肉，这种触感，温度，气味，他太怀念，太怀念了。 “你胖了。”tj一句话打破了他沉重的怀念。 “哈？好好说！”小杰锤了他一下。 “结实了。”tj轻声笑了，压在他耳边，“手感变好了。” 小杰没来得及锤他第二下，视线就被糊住了。昨晚的堵气挣扎，早上的胡思乱想，此刻全像个笑话。 没出息啊，年方杰，抱一下就全原谅他了。 没办法，尽管a国拥抱算社交礼仪了，这3年的拥抱加起来的幸福感都没这一刻这么强。 耳机被他挂在肩膀上，还在发出哐哐的节奏，但他还是听清了倪图钧在他肩头努力克制的颤抖呼吸。 想哭的不只他一个。 想念，是很立体的，有时候一张照片，一句话，就能让你回忆起整个人，有的时候，差这么一件事，就变了味。 这个拥抱，把3年间始终悬在空中，没能落地的想念，聚成了云，下成了雨，踏踏实实地打在江边步道的清晨，和朝阳一起逐渐升温。 倪图钧的鼻尖就靠在他脖子边上，湿漉漉的，还有点凉，和梦里一模一样。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像雨后初晴的第一声鸟鸣。 “嗯，我回来了。”小杰轻轻拍着他的背。 “对，我们都出柜了，”表还在响，tj却完全都没打算管，“所以，现在不用顾及旁人了，我想干什么都行，是吗？” “不是。”小杰笑了，这些天他心情最放松的一次，“我可没这么野。” “……我没想那个。”tj的竟然也脸红了，手箍着他的后背，“就想……” 他在小杰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样。”这个吻温柔的像水塘边的小鹿，只是轻轻舔一下就让人泛起涟漪。 他们相视而笑。 “吃饭吗？酒店早餐。”对了，想起来他也办了入住，“跑回去呗，上我那洗个澡。” “嗯。”tj点头，笑得很帅，很幸福。 *** “潘多拉之后留在上海的厨师可能换了一批，很多老店口味也变了。”tj给小杰拿了碗小馄饨，“肠胃不稳定，还是吃熟食更好。” “别拿了，我吃完馄饨就差不多了。”距离上班的时间越近，他的胃口久越小，“你时间没关系吧？现在已经9点了。” “我？”倪图钧抬了抬眉毛，“我是老板，时间我说了算。” 忘了这茬了。 “你这……在招人对吧？”吹着馄饨，年方杰继续他们刚才的早餐话题，“a总的儿子如果想来，你会考虑吗？” “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欢迎，但其实我更同意你的观点，他去更大的企业积累研发经验可能更好。” 倪图钧端坐在他身边，啜了咖啡，他洗完澡自说自话地从年方杰的行李里挑了衣服穿，没想到这件浅绿的短袖衬衣他穿也挺好看的。 他要是戴上昨天那副眼镜，这身真就绝了，年方杰看着他的跑步鞋，和他的休闲裤居然无比搭配，又能抄作业了，他潜心研究了好久的穿搭，终究是比不过倪图钧这样的天赋型选手。 第103章 “嗯，所以我通过老东家，推荐他去s社，a总应该会开心吧？”年方杰嘴上聊着正事，心里不知怎么的已经把倪图钧的衬衫扣子给全解开了。 “当然。”倪图钧仍然一本正经地喝着咖啡，“ashley当时也只是一下有了情绪，晚些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不会怪你的，别觉得愧疚。” 年方杰拿着勺子的手忽然放下了。 “嗯？”见他停下，倪图钧还以为馄饨有问题，“吃到什么怪味了？” “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有一天竟然被倪图钧安抚了情绪。”年方杰看着他笑。 “不客气。”倪图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教的好。” 桌上的手机震动伴随着一声无奈地叹息，倪图钧看了看来电，不得不接起来。 “很难理解吗？在我看来，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熟悉的语气让年方杰抬起头。 倪图钧注意到他的视线，堆到一起的眉头松开，嘴形告诉他马上好。 “你再试着解释一下，今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这碗小馄饨有点淡，不过年方杰还是吃完了，因为倪图钧把他的胃口找回来了。 他其实没变，只是在年方杰面前多了一份藏起利爪的温柔，这份温柔出于什么用心，再明显不过了。 “tj。”他们道别之后，年方杰又叫他。 “嗯？”倪图钧转头和他对视。 “没什么。”年方杰看着面前的人，笑着抬起手，去摸他的头发，“就想摸一下。” 第93章 堕 h社员工优化谈话, 如年方杰预料的一样，是一场血腥风雨。 “不能这样对我们，这么多年为公司尽心尽力, 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6年，我还有6年退休，你让我去哪里找工作？” “jeff说的吗？回来就是来干这种事的？资本主义的狗！” “jeff躲在哪儿了！把他叫出来, 我要和他聊聊！” 他在顶楼会议室，和bruce一起, 听着楼下的实时语音。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bruce有点听不下去，问他。 “不用。”年方杰没抬头，他正在归档自己的档案。 从入职到今天, 年方杰的电子档案总共增加了452份，h社本次第一批裁员的对象200人里, 有134个都在他的档案中。 也就是说，他认识他们大多数人。 每谈话一个, 他就调出这个人的档案，记录时间, 等谈妥签字了, 就把他归档到这个叫【离职】的文件夹里。 这是一项机械性重复的工作, 但他却乐此不疲, 不停地搜索, 打开，记录，归档, 循环下去。 “j总，今天最后一位员工已经谈话结束了”楼下供应商给他反馈。 “辛苦了，协议签署情况, 麻烦明天上班前汇总给我最新版。”年方杰下达指示。 “j总，刚才有几个员工说要找你聊，一直在门口等着。” “你们直接离场就好，如果有人问，就说会转达，请他们回去。” “好的。” 年方杰这时才拿起静音倒扣的手机，99+的微信消息，几十个电话，划了老半天，他回拨了倪图钧的未接来电： “嗯，刚结束。今天不见了，我估计暂时回不去……明早再说吧，不一定，好。” “图钧？”bruce听出他语气的不同，问道。 “嗯，今天不见面了，叫他别等。”年方杰合上电脑，头也不回地向办公室走去。 用了三个小时，年方杰看完了所有消息。有感谢的，约见面聊的，求介绍工作的，问自己在不在名单里的。但大多数人，他通讯录里的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 “还有人等着吗？王叔？”他走出公司时问保安。 “没了，都走了。”保安大叔帮他打开门，露出被烟熏发黄的牙，“年总，不会轮到我吧？” “想多了王叔，您是这楼里最重要的人，我被开了您都还在。”年方杰笑着和他招招手，“到时候麻烦您再给我开门啊。” 背着电脑踏入粘稠闷热的夏日空气，年方杰才慢慢变回他自己。 看了一眼妥捷所在的办公楼，弄不清倪图钧在的那层是不是还亮着灯，他又踏入原来的小花园，然后去了那家以前常光顾的便利店。 打折便当的价格没变，他给自己加了罐啤酒，又在猫条边上站了一会，才转身去结账。 这次租房，一定要找个能养猫的。 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吃着便当，喝着啤酒，年方杰又打开电脑，把今天归档的档案打开一份一份的调出来看。入职以来的一幕幕，现在看来充满讽刺。 当年写着“性格：温和憨厚”的人，刚才在微信里问候了他全家，那个“每天都叫嚣着要离职”的人，刚才在会议室哭着说只要留下，让他做什么都行。 人性，就是这么矛盾。年方杰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此时，更多的是唏嘘。 【已离职】文件夹里，有很多人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定格，但也有很多人，以后还会被重新打开。 【cindy】止步在他进入h社的第四个月，病假一个月后辞职。 【查理王】现在很可能结束了一天的劳动，正躺在狭窄的四人牢房里，要上个厕所都得小心翼翼地报告。 【张凯利】拘留放出来后，有很多种说法，有的说回了老家，有的说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allen】平时油嘴滑舌的人，今天居然只说了感谢公司在三年前没因为下属的过失开除他，就当场就签了协议。 【bill】破口大骂年方杰是个贱人，骂骂咧咧地当场签了协议。 【maggie】她只是默默的签字，没多说一句话。 【steve】今天说了很多毫无意义的事，房贷，还在产假的老婆，带着大宝天天问他要钱的丈母娘，签字前还在问子女照顾假能否折算现金给他。 【becky】辞职。 年方杰叹了口气，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becky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你有病吧。”年方杰说，“提什么辞职信？” “我没病。”她平静地回答，“不想干了呗。” “amanda没和你谈吗？正准备让你再升一级，怎么就辞职了？”年方杰喝了一口桌上的啤酒。 “谈了。所以我才提的。” “为什么？becky，我不理解。”年方杰的声量逐渐加大，“薪金翻倍，1%股权，都是我给你争取来的。” “所以，裁员计划是你做的吗？”becky反问。 “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呵。”一声冷笑，从年方杰嘴里透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becky沉默了。 “我以为你不愿意出来和我吃饭，只是因为倒时差，结果是瞒着这么个大计划。” 许久以后，她才慢慢开口，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变了，年方杰。” 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崩塌。 “你没变吗？becky？”她怎么好意思这么说，年方杰嘲讽着，“当年我说要让陈嫣叫我年总的时候，你说的不是请年总到时候让我工资翻番吗？愿望好不容易能实现了，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耍我？” “站在别人血肉上的钱，我不要。”becky的语气里透着坚决，“你今天一天躲哪去了年方杰？为什么让第三方的人来谈？我们h社的事为什么要让外人来谈？” “你做了这么多年人事，不明白吗？这是为了绝对公平。” “放屁！公平个屁！”他从没听过becky这样说话，“你知道老老实实干了一辈子的老研究员，最后拿的补偿金是和那个油腔滑调的allen一样多的吗？这叫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没有功劳有苦劳的，补偿金靠劳动法说话，h社已经给的很大方了，如果能够尽快签字，他可以拿得已经超过了法律规定的……” “你别蹋马以为我不懂！”becky的怒吼穿过电话直击年方杰的鼓膜，“我绝不经我的手去发这些脏钱，你愿意当狗，我不愿意，听明白没有？老娘不稀罕！” 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上了，年方杰想要大叫，想要骂回去，又被理智压下来。 这是becky，对becky，他无论如何都不该骂。 “没想到你这么幼稚becky，这只是没了一份工作，又不是没了人生，他们拿了钱，还有失业金，总能再找到工作的。”他只能嘶哑的反驳。 “只是份工作？”becky发出嘲笑，声音越来越远，“年方杰，有没有可能有的人，为了这份工作，努力了一辈子……” “我觉得自己的工作很神圣。”年方杰信心满满地对becky说，“虽然我眼里看见的，只是一份份档案，但一想到这些数字的背后承载着的可能是别人的人生，我就觉得，一定得好好干才能对得起他们所有人！” “jeff啊，”那时的becky看着他，眼睛里冒着光，诚挚，纯粹，“我以为就我一个傻到这么想，没想到还有一个。” 第104章 “哈哈哈，这辈子就这样了。”年方杰挠挠头，举起了手里的酒，“两个傻冒，为了不辜负别人的人生，干杯！” “干杯……”回忆重叠在手里的啤酒罐上，模糊的视线聚焦上屏幕becky的名字。 先做最正确的事，可怎么判断，什么事是对的呢？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就绝对正确吗？ 屏幕上，文件夹里的一个个名字忽然开始变大，压的年方杰喘不过气。他把最后一滴啤酒喝干净，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tj拿起电话问的第一句。 “tj，把你家地址发我，我来找你。”年方杰捏着手里的啤酒罐，指尖让铝罐凹出一个坑。 “遇上什么事了？你听起来有点奇怪。”倪图钧关切道，“我过来吧，你等我。” “没事，就是想你了。”年方杰笑了一声，听起来却不那么自然，“我不想呆在酒店，去你那行吗？” “今天是不是不太顺利？”对面的声音沉下来，“方便告诉我吗？” “挺顺利的，今天回收了不少协议，明天还有一批谈完，就剩处理钉子户了。” 想关上电脑，可鼠标却不听话，怎么都点不到那个右上角的打叉，那些名字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排着，像一双双眼睛盯着他。 想逃，想有个人抱着自己。 “a总的儿子呢？签字了吗？” “当场就签了。”原本今天a总应该来现场的，她却忽然请了三天病假，懦夫。 懦夫。 “倪图钧，我不能去你家吗？”年方杰问。 对面沉默了一会。 “今天不是时候。”倪图钧说。 “你家里有别人？” “没有，不是。” 终于关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暗下来，防窥膜被照明点亮，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黑洞洞的眼睛。 “倪图钧，你撒谎的时候总是否定的特别快。”年方杰的声音没有起伏，好像一个机器人，“那个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也不是偶然吧。” “不是，我说了没有，小杰……” “其实没事的，我们的约定，不是你可以做任何你觉得对的事吗？”年方杰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再向上浮，黑色屏幕上反射出一张诡异的笑脸，“你就算结婚了，我也不会怪你……” “我没有！”倪图钧的声音在抖，他好像的确不在家里，背景声音杂乱，却还能听出他带着竭力忍耐的痛，“等几天好吗，小杰，等几天我一定……” “算了，倪图钧，别见了。”年方杰听见自己极为冷漠的声音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扎了下去，“明天，以后，都别见了。” 第94章 疾 手机被他狠狠摔在沙发上。 地上乱扔着衣服, 一路到床边。 年方杰睁着眼，躺在一片混乱里，看着天花板。 酒店的遮光窗帘很厚, 他什么都看不见，酒店楼层高，车辆驶过的声音也几乎不可闻, 整个房间里，只有偶尔传来卫生间的水声。 过去的3年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他安静地躺着，睁着眼，茫然, 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告诉自己做目前认为最正确的事。 然后呢？做了正确的事, 然后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呢？ 升职加薪证明他做的对，惩罚恶人证明他做的对, 那失去朋友呢？ 失去爱人呢？ 当年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的人，现在却推三阻四的不让他进家门, 他可以解释也可以有原因, 只是年方杰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年方杰努力想哭一下, 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不管是becky刺向他的刀, 还是他刺出去的刀，都感觉不到痛。 挺好，麻木就麻木吧, 这周他需要的，就是这种状态。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 让黑暗把自己推入深渊，按进无梦的沉睡里。 倪图钧真的没出现，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消息。 第二天的面谈也顺利结束，可能是公司里传言先跑遍了，有些人在猜到自己也在名单里之后，就已经开始投简历，签字比例比前一天大大提高。 乱来的人也有，想找他聊聊的人也还是在，甚至有几个研发部的来了顶楼，前台怎么也赶不走。 “公司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年方杰从会议室走出来，一一看着这些老朋友的脸，steve没来，maggie也没有，“我的建议是，收起无意义的抗争，尽早签字。” “你怎么这么不讲情面？当年喝酒我还祝你高升，真是白对你这么好。”有一个人愤怒地叫道。 “看来我升职是多亏了你的祝福。”本来已经转身的年方杰又回头，笑着补了一句，“那祝你也早日找到新工作。” 比想象的顺利，年方杰只能这么说。 周五这天是留给问题员工的，a总还在病假，争辩和抗争，留给了年方杰和bruce。 “我要见总裁！” “我要写信给总部投诉你！” “如果a总在，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 “你这个蛇蝎心肠，连查理王都不如！”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a国睡了那边的总裁？” “你嘴巴放干净点！”bruce听不下去了，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怎么，你睡不到嫉妒啊？”年方杰一侧嘴角一挑，冷笑道，“猜错了，h社的总裁是女的，我这同性恋可没福气。” 一整天年方杰就反驳了这么一句话。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利欲熏心，彻底变了个人。 也有人说年方杰之前全是装出来的伪善，还有胜者言之凿凿，称自己早看出来了，他就是攀附倪图钧上位。 真是过了多少年，诋毁别人都编不出什么新花样。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不需要偷听，就会有人抢着到他面前来表功，拉踩。 bill就是如此。 “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和你永远是一边的。”bill捂着胸口看着他，每个毛孔都透着戏，“对了，我听说dr倪现在自己独立在做研发，不知道……” “出去。”年方杰指了指大门，“再说话我就叫保安。” 敢打他主意，真是活腻了。年方杰愤怒地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就算我和倪图钧分手，也轮不到你来。 他下班的时候碰见了allen。 “谢谢啊j总，这次我拿了不少呢。”allen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 “公司按统一规则结算的，你早签约自然拿的多。和我无关。”年方杰没看他，径直向门口走去。 “我还是得谢谢您啊，要不是您回来，我们怎么有这样的机会大捞一票呢？”allen拦住了他的去路，“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请您吃一顿，赏个光。” “反腐败条款你这个级别以上的员工应该都签过字了，如果你想给h社省钱，我倒是可以考虑……” 啪！ 粘稠滑腻的液体弹射到年方杰的脸颊上。 “哈哈哈哈哈哈弄则刚变样子帮我装对伐？则巴子册那充撒老乱啊！（译：你这傻叉在我面前装什么呢？乡巴佬别装叉！）” allen一口标准的沪爷冲击随着他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我告诉你，老子刚刚潘多拉痊愈，你给我等着中招吧！” 恶有恶报。 年方杰没躲也没动，任他骂着，不紧不满地从包里拿出纸巾，闭上眼，把脸上的脏东西慢慢擦干净。身前却忽然响起不小的动静。 “what the f***！！you as***** how dare you？！（你这混蛋怎么敢！）” “怎么是你！松手！” “别别别……消消气。” 他听见有人用英语叫骂着，和allen扭打在一起，还有王叔劝架声音。 “我没事，b总！”年方杰睁开眼睛正想上前去劝两句，却愣住了。 倪图钧揪着allen的衣领，眼睛里都能窜出火来，如果不是王叔在他身后架着，现在allen的门牙已经在地上了。 “tj？！”年方杰冲过去，想拉开他和allen，可倪图钧的手指抠得紧紧的。 “我，我就是吓吓他，我得潘多拉是一个礼拜前，不，不会真的传染的，真的。”allen早就连腿都吓软了，如果不是被揪着领子，很可能都跪下了。 “你这个杂种！”倪图钧眼睛瞪得血红，从牙缝里挤出两声低吼，“我不允许，不允许你这样对他！” “松手！tj，松手！”年方杰用力抠着他的手，狠狠抠进他肉里才好不容易掰开。 allen在下一秒就用光速消失在门口。 “你去洗脸，流水洗脸，现在！”倪图钧抓住年方杰的胳膊，要把他带去厕所。 “不用！我回酒店洗。”年方杰挣脱他的手，向门口走去。 “现在就要洗！”倪图钧追上去抓住他得肩膀，拿手去擦他的脸，“不能等，现在你就必须……” “倪图钧这里是大堂！你又是打人又是吼，还嫌最近h社事不够多？”年方杰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你是离职了随便闹，考虑过我吗？” 第105章 “他这么对你，为什么不还手？总裁的位置就这么重要？”倪图钧声音也大了起来，他的表情让年方杰想起他出柜的那天的争吵。 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放在最后？这次，不是的。 “我这是恶有恶报。”年方杰冷笑一声说，“这是我应得的，我是活该。” 倪图钧怔住了，年方杰趁机挣脱，他身形一晃，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王叔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劝谁，最后掏出一包烟：“两位领导，现在这个时间，也就我一个人看见，我谁都不会讲的，两位消消气，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谢谢，我不抽烟。”倪图钧说，声音回复平静，瞪着年方杰，“他，也不抽。” “我……”年方杰本来想抽一根，却被倪图钧此刻的眼神吓了一跳，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他的眼眶跟着眼底，被染的血红， “听着。”倪图钧向前一步，见年方杰向后撤，就不再前进。 “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但你回去以后，如果48小时内，觉得发冷，头晕，发不出声音，一定，一定给我打电话，好吗？” 他的声音在抖，年方杰这时才看清，他浑身，连紧紧握着的拳头都在抖，看着他手指上刚才被抠出的血印，年方杰不得不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倪图钧转过身，调整了一下呼吸，迎着夕阳稳步走出了h社的大门。 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盖在年方杰身上，直到他走出很远，他们才彻底分开。 *** 痛。 好痛。 但一时说不出是哪里痛。 原本年方杰的计划是，周末去看看几个相中的小区，再去和中介聊一聊，要是有合适的，就把房子定下来，周日再去看看家具，列个清单，让老妈帮他寄东西。 现在他连去摸床头的手机都困难。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努力在回忆，昨天allen有没有和他动手，想来想去，就只是吐了口唾沫。 那怎么会这么疼？这唾沫带刀片了？ 两条腿像消失了一样，他费力地动了动脚趾，发现身上什么都没盖，他就这么穿这件t恤睡了一晚上？ 那应该是着凉了？ 花了点时间年方杰才搞明白，自己最疼的是头，空调大概吹得他脑浆都冻上了。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年方杰试着去够床头丢着的手机，发现自己昨晚忘充电，已经关机了。 该死。 他抬了一下头，又摔回枕头上。 怎么脖子也疼啊？ 充电线就插在床头柜，等他拔掉在地上的另一头插回手机，感觉已经用了半条命。 年方杰重新躺下，喘着粗气，刚才看见被子在地上了，也没力气够。 浑身无力，头疼，嗓子疼，这症状吃什么药？阿司匹林还是布洛芬？ 药不是问题，他不缺药，在a国看个病还要预约，等见到医生都快好了，基本都是自己找药吃。 问题是，要吃药，就得去倒水，药在箱子里，水在厨房，要穿过餐厅，穿过走廊，他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操纵两条腿轮流交替弯曲，做出一些复杂的直立行走动作。 恶有恶报？他想。挺合理的。 等一下。 倪图钧最后的话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头疼，乏力，失声，关节痛…… 他遭天谴和倪图钧无关，虽然他结婚至少也应该和自己说一声，这罪不至死，还能收获祝福…… 什么乱七八糟的！年方杰狠狠摇了摇头，脑仁好像撞在头骨上了，剧痛。脑子真的出问题了，什么感冒还能带上神经病的？ 不会被人下毒了吧？ 下毒？潘金莲？ 潘多拉！ 潘多拉是唾液传播，飞沫概率不算高，但是如果一群人一起吃饭，只要有一个中招的，那必定一锅端。 allen这个混蛋肯定没好透，年方杰真的中招了。 手机好不容易开机，消息的数量让他的微信卡了一分钟。一点屏幕才发现，连手指关节都是疼的。 我就不该把倪图钧取消置顶，一边下滑着对话框，他想。 第95章 愈 “小杰？” 语音拨通的瞬间倪图钧就接了, 好像早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电话？） 年方杰想问他，可声带只能发出嘶嘶声，而且他发现嘴张不大, 颞关节都疼。 年方杰试了试清嗓，咳嗽一下根本要了他的命。 头骨上为什么有这么多骨头缝？ “你等着，我马上到。”倪图钧只是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咳嗽, 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躺着别动, 我就在附近，很快就来。” 挂了电话年方杰稍微清醒了一点。 怎么这么听话就打给他了？ 等一下，他没门卡。 等一下, 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倪图钧要来的话，得收拾一下。 年方杰咬着牙坐起来, 一点点挪到床尾，鼓起勇气站起来, 靠着惯性把自己甩进卫生间，用台盆刹住。 还好他台球打的还可以。 用冷水洗了脸, 他抬头看了看：刷白的也看不出区别, 只能安慰自己, 洗了总比没洗强。 建议所有酒店房间, 都能配备无障碍设施。 他把自己当成一颗母球, 设计了一下翻袋路线。 台盆——床——挪到床尾——沙发——挪到沙发那一头——厨房——沿着厨房案板走，应该能摸到大门。 一开始很顺利，等他打算把自己从沙发抛到厨房的时候, 却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地板好凉。 好舒服，不想起来了。 “嘀” 有人刷卡？是来打扫的人吗？正好，等下tj能进来了。 是不是倒在地上不太好, 要是他能忽略我就好了，没这么尴尬。 对了，怎么没想起来和tj打一次台球呢，不知道他会不会，说不定……我能碾压他…… 可我好像和他分手了，看来没机会知道了。等等，那我还叫他来，是不是罪过大了？ 头脑里乱哄哄的，地板硌着也疼。 “你怎么睡在这里……” 很远的地方有人问他。 “我要……开门……”眼睛睁不开，他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靠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凉凉的，比地板舒服多了。 “开门哪有这么重要，我总有办法进来。”远处的人叹了口气说。 是tj，来得这么快？ 年方杰勉强睁开眼睛，看不清，只能看到自己靠在他怀里，是被抱着？还是只是靠着？他的腿好疼，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要命，已经分手了这样使唤人，不合适。 “你……家里……没关系吗？”挣扎了老半天他说了一句话。 tj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年方杰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人紧紧捆住，浑身的骨头都嘎吱作响，疼得他想叫，却叫不出声。 “受不了了……”tj的声音还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太疼了，疼得他的头一阵阵眩晕，可那股力量还在收紧，他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只能无声的抗议。 “什么家里，我要说几遍你才能相信？没有你我哪有家？” 他听见有人这么说，带着哭腔。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年方杰做梦了。很乱。 他梦见自己在会议室里，有很多脸，很多眼睛，很多人，嘲笑他活该。 梦里他一个人躺在a国的公寓里，有人在说英语，很乱，很吵。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在他英语现在很好，都能听懂。 “我不懂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刚上任，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不能放过他……我从没求过你，但这个人我求你放进黑名单……” 好吵，我病了，别吵我。 他梦见自己躺那个没有电梯的老出租屋，becky来敲门找他，叫他出去喝酒，他却被裹住了手脚，躺在一块滚烫的铁板上。 叛徒！becky骂他。 他梦见自己陷在一片黑色的泥沼里，被很多只看不见的手拖着拽着，不停地往下拉。 倪图钧抓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他， 你放开我！他想叫，还是发不出声音。 这是我的报应，不是你的！你走啊，快走！回你的新房，别再靠近我！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倪图钧说，紧紧握着他的手，被他抠破的伤口都在渗血。 “…我不值得……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小杰了……”梦里他忽然能说话了。 一道白光轻柔驱散了黑泥，那些拉着他力量化成一声声怒吼，谩骂着叫嚣着逐渐消散。 “你怎么不是……” 泥沼没有了，黑泥不见了，倪图钧也被白光照得近乎透明。 第106章 “是不是很难受？我好想替你承受这些……” 他想去抓他，却碰不到他，泪水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 年方杰只能哭，大声哭，像个婴儿，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只能用哭声去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憋屈。 白光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你……” 谁？ “我最珍惜的…我都舍不得……” 什么？ “……我还不能…因为我……怕吓到……” 怎么一回事？ 声音渐渐消失，白光包裹着，承托着他，随着疼痛和灼热逐渐消散，白光也慢慢黯淡下去。 白光褪去后，年方杰看清的第一件东西是手。 好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掌宽，手指又长，握着很踏实。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手怎么搞出好几道伤。 沿着这只手往上看，手的主人闭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五官轮廓线像雕塑一样好看。 tj睡在他身边，像做梦一样。 啊，我梦还没醒吗？终于是美梦了。 他的睫毛细碎地跳动了几下，缝隙间的下眼睑反射出星点的光。 什么东西在反光呢？年方杰伸手想摸摸看。就在他碰到睫毛的瞬间，倪图钧睁开了眼睛。 “嗯……”他漂亮的手揉过双眼，轻哼了一声。看见年方杰正看着他时，倪图钧笑了。 “终于舍得醒了。”他摸了摸年方杰的额头，“烧也退了。” “我睡了很久？好像一直在做梦。”年方杰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全是汗。 “是，你昏睡了整整一百年，做了324个梦。”倪图钧爬起来给他拿了瓶水，顺手把盖子都给他开了。 “那你怎么还活着？”年方杰接过来吨吨吨的干了半瓶。 “我是人机，不会死，只是偶尔会死机。”倪图钧在他身边坐下，把枕头竖起来，让他靠好，“先别动，你没怎么吃东西，突然起来会低血糖。”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年方杰昏睡了两天，现在已经是周一中午了。 公司里自然是倪图钧帮他请了假。 “你就好好休息，别担心工作，bruce会安排。”倪图钧给他擦了身，换了衣服，递给他一个保温桶，“粥，我做的。” 鸡丝粥，还是温的，味道不错。 “可以啊，粥都会做了。”年方杰称赞道。 “嗯，你做给我吃过的菜，我基本上都会了。”倪图钧也不谦虚，“可以保证还原90%以上。” “吃过预制菜，没吃过仿制菜。等我好了来做原研配方。”在做菜这件事上，年方杰是不会认输的。 照原来，倪图钧应该回复他乐意比个高低，可这时他却忽然没了回音，年方杰觉得奇怪，从粥上移开视线，看了他一眼。 “你还会做给我吃吗？”倪图钧低声问，他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再也别见了。年方杰想起自己说过。 那是醉话，醉话不算数。 “会啊，不过，得等我找好房子，这里的火不行，只能弄熟食物，做不了饭。”保温瓶里的粥快吃完了，年方杰端起保温桶，仰头倒了一下。 等他挪开保温桶的时候，看见倪图钧正看着自己。 “不生我气了？”他问。 “我……说的再也不见，能不作数吗？”年方杰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揪着被子，“我这几天，压力太大了，喝了酒，又受了刺激，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这种事交给谁做，心情都不会好。”倪图钧说，他眉头间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别的可以不作数，但有句话我不能接受，你不是恶有恶报。” “我害的上百个人都丢了工作。”年方杰苦笑，“无论他们怎么求，怎么苦，我都改变不了，怎么不是恶有恶报呢。” “这不是你造成的，你只是一个实施者。”倪图钧反驳。 “可我是帮凶。” “你不是，小杰你看着我。”一双手按到小杰肩膀上，tj的绿眼睛诚恳地看进他眼底，“你不是坏人，没人比我更懂。”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好像听见梦里的倪图钧说。 “a总儿子的简历s社看过了，他们很感兴趣，会约面试去聊。”倪图钧告诉他，“maggie和steve，下周来我这报道。” 那天谈话前，年方杰把他们和倪图钧拉了一个群，然后扣了个1就退出了，看来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好了。”年方杰感叹。 随即他像想起了什么。 “我的电脑。”他说，“那天你和我说你在招人，我整理了一个候选人名单，你快看看，通过他们两个，可以找到不少人。” 打开笔记本，年方杰把【离职】文件夹里整理好的清单找了出来。倪图钧只是看了一眼，视线就回到年方杰脸上。 “所以你是哪门子坏人？”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心疼和不忍，“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可我还伤害你了。”年方杰说，“我为了激怒你，故意说了难听话。” 噗。 tj笑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他摸了摸小杰的头，把他的头发都往后脑勺整理着，“说话伤人，是我的专利。” “骗人。”小杰说，有点赌气，“你明明信了，后来你就没来找过我，直到那天。”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你。”倪图钧低声说，帮他把电脑放回书桌上，“没找过你，我那天怎么会出现。” “你那天真的吓到我了，没想到你会动手。”在他到床头时，年方杰说。 “我后悔没揍下去，那个混蛋……”倪图钧抿起嘴唇，把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tj……”年方杰抬手去揭开他的额发，把那条疤摸到手里，才有一种存在的实感。 第96章 合 倪图钧闭上眼睛, 把头往他的手心里偏了偏。 “我说这种话，是不是吓到你了？”年方杰说，用他很久都被用过的温柔声线。 “我倒觉得挺亲切的。”倪图钧笑了, “像看见以前的自己。” “我在a国的时候，的确经常会这么想，我要是倪图钧会怎么做。”年方杰抓了抓自己一片混乱的头发, “东施效颦，不好的也学了。” 倪图钧把他拉过来亲了一下。 “可我无论多生气, 也不会说，以后都别见了这种话。”他的声音哑下去，“我做不到。” “你看, 还是听进去了。”小杰捏了捏他的脸。 “嗯，真听进去了, 那你要安慰我吗？”一边说着，tj把他圈进自己怀里。 今天身上的酸痛感已经大大减轻了, 小杰的手臂穿过tj腋下，把他的后背箍紧。 就这样抱一会。 “我知道自己过分了, 但你那天真的把我抱的痛死了。”他说。 “什么时候？”tj顿了顿。 “就是你来找我那天, 你说你受不了了。”可惜还挺虚的, 用不上十成力, 年方杰用力把手臂缠紧, “比我现在紧了十倍吧。” 倪图钧摸着他的后背：“怎么被你听见了。” “你那时候，是不是受不了我了？我老拿你那个戒指说事。” “不是。”倪图钧的声音轻了下去。 “那是在说谁？” “首先，除了你, 没有谁。”倪图钧松开他，握住他的手，眼神极为真诚, “你无论问我多少遍，我都会这么告诉你。” “我不会再问了。”年方杰抚摸着他手上的伤痕，“我只是想说服自己，你也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也合理。” “那你呢？”倪图钧问，“你有其他选择吗？” 年方杰叹了口气，靠回枕头上：“你问我有没有找其他人，答案是没有。” “嗯，但是？”被他听出来，这里藏着一个转折。 “但是，我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tj。”年方杰说，“不是不好，你对我真的很好，比以前更好。但……我说不上来，总觉得你藏着什么事。” 那只被他握住的手缩了一下。 “所以你忽然说要来我家，是想看我藏着什么？”他问。 “嗯，我也不是硬要去，最近脑子里太乱了，看谁都有问题。”年方杰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把额头抵到他肩膀上，“becky辞职了，那天我们吵起来了，她和我……一下子聊不到一块儿去了，我好想逃离一下。” 倪图钧调整了一下角度，把他搂到怀里：“她肯定误会了，我们找机会解释，她会理解的。” “不会了。”想起自己独自和电脑的干杯，小杰的眼泪涌上来，把脸埋进了tj的肩膀。 “这次……不会了。” tj收紧手臂，摸着他的后脑。 “我在，你还有我。”他吻他的颈侧，耳垂，头发，用尽全力把他裹紧。 下班之后maggie和steve来酒店看小杰，约他们在大堂坐了坐。 “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有抗体，你放心！”maggie拿出一大包巧克力，“你最近这么苦，就别戒糖了吧，我带了你爱吃的。” 第107章 “好，我吃。”被朋友关心，年方杰心里多少温暖了一点。 “h社真是完蛋了，这么大事让个刚回来的人扛着，总裁到底在想什么，搞不懂。”steve还是老样子，说起公司就怨声载道，“这破公司谁爱待谁待。” “我还待着呢。”年方杰带着口罩都遮不住他脸上的笑，“你到了新公司可不许再抱怨了啊，到时候没人帮你说话。” “那肯定不会了，我哪敢和倪老师对着干。”steve朝着倪图钧点头哈腰，“说错了，倪总，倪总。” “再叫一句倪总，合同不签了。”倪总一声令下，出手制止他。 “唉真好啊，我们终于又都能坐在一起了。”maggie感叹，“这三年我过的特别不踏实，签协议的时候，想到又能跟着倪老师了，反而松了口气。” “jeff，你也别干了，来倪老师这嘛。”steve喝着酒店大堂的奶昔，一边劝道，“你俩这夫妻老婆店不是挺好？……等一下，是……夫夫老公店？” “什么乱七八糟的。”年方杰又被他说笑了，聚在一起感觉的确不错，“我走不了，后面事情多着呢。” “别管啦，现在h社你还有什么熟人啊，开的开，关的关。”steve做了个手握铁栏杆的动作。 “哪壶不开提哪壶。”maggie赶紧看着他不让说下去了。 是啊，没熟人了。年方杰又想起becky，眼神暗下去。 “以后中午一起吃饭，可以找个中间点。”倪图钧在桌下勾着他的小指，把他的手带到自己腿上握着。 “对对！我这几年的八卦都攒着没告诉你呢，还得让你帮我追后续。”maggie马上跟着附和。 “下次你买单啊，升职还没请我们吃过饭呢。”伴随着杯子里最后一口奶昔被吸干净的噪音，steve说。 “没问题！”年方杰比了个ok。 a总晚上也给他来了电话。 “怎么你也中招了？”上来她就关心道，声音还带了点嘶哑，“潘多拉就是这样的，退烧后马上就好起来了。” “今天就好多了，谢谢您关心。”原来a总也是得了潘多拉，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儿子的事抗议罢工，或者是个不愿面对公司裁员压力的懦夫，顿时年方杰有些愧疚。 “上周我根本下不来床，真的急坏了，后来bruce说你处理的特别成熟，让我相信你。”a总感叹，“但这种事我知道，处理的再好，你心里不会好受。” 过来人才懂的沉重，那时的心情可能只有a总能理解。 “是啊，表面上公事公办，心里还是觉得挺对不起大家的。”年方杰说多了还是会难受，就这么打住。 “我都懂，肯定有很多流言吧，你别去听。这几天回收工作我会处理，你都别管了。”a总马上接过话头，“倪图钧在你那吗？” “没，被我赶去公司了，这几天他光顾着我了。”听他接了几个电话，觉得他公司事情不少，年方杰赶紧劝他回去处理。 “你不知道，他那天可气坏了，对着bruce发了好大的脾气……”a总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质问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还叫他把allen放进行业黑名单。” “他真这么说？”这些内容出现在年方杰的梦里，竟然都是真的。 那其他的那些，也是真的吗？ “是啊，bruce说，他从没见过弟弟发这么大的火，他把你看的很重。”a总感叹，“交换通知延期的那段时间，他也是急得天天打电话盯着bruce问安排，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莫名其妙被人传染了，能不气吗。” “怎么他在我面前，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啊。”想起倪图钧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那你该好好拷问拷问他。”a总识趣地不再多做评价。 晚饭前，年方杰接到了一个令他意外的电话。 “becky？”接起电话的时候，年方杰的声音还透着难以自信。 “你病了？”她问。 “我都快好了。”年方杰嘴硬地回了一句。 “那是我病了，你说的对。”becky明显是哭了，边说边吸鼻子，“对不起。” “对！你是病了。”年方杰听到她声音，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都觉得你是不是被潘多拉毒傻了。” “我还没得过呢，别乱说。”becky破涕为笑。 这几天联系becky的人挺多的，大家都在劝她不值得。她自己在消气之后，也觉得欠考虑，慢慢和a总聊，她才意识到年方杰其实为自己争取了很多条件，越想越难过。 “挺对不起为我考虑的人的，可是提出来的辞呈就是泼出去的水，我现在也没脸回h社了。”becky说，“谢谢你给我争取，没能站在你这边，我太糊涂了。” “那我也得道歉，你说走就走，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那时我也的确情绪不好，话也说的难听了。” 年方杰刚把眼泪擦干净，大病初愈，哭一次都觉得好累，这会已经倒在床上了。 “哎哟，咱就翻篇吧。” “谢谢你，小杰。刚才maggie问我，去不去妥捷，说是倪图钧让她问的。”becky说，“我知道你们又想帮我，唉，好愧疚啊。” tj……下午才说的事，他就上心了。年方杰现在心里暖洋洋的，很幸福。 真好，比起恶有恶报，今天他更愿意相信善始善终。 “对，这么说来，你和倪图钧，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两个人又聊了会家常，becky问，“回来之前你不是还在担心他是不是还喜欢你么。” “嗯，我回来之后还一直担心，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年方杰回忆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但现在，我不知道是不是配得上他。”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becky真以为他在说笑。 第97章 紧 “不是, 是真的，他对我太好了，什么事都想在我前头, 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废人一样。” “嚯，能想在你前头的人，可是世间少有了, 这还不快点大结局？” “什么大结局啊。”年方杰笑了，“我 和你说, 本来我还以为，我们俩能像ab总一样呢。” “你是说事业上互相帮衬的这种？” “嗯，现在他不管是事业上, 还是生活上，好像都不需要我了。”忽然觉得房间里过分安静, 有些寂寞。 “咱别分析这些，你应该还是很喜欢他吧？”becky问。 这一点不用怀疑。 “喜欢, 很喜欢。” “那不就完了？遵从本心。” 她说得对。 “你最近没见过他，现在更会打扮了, 每次看见他, 我心跳都加速。” “又帅了？” “真的, 那天跑完步, 他借我衣服穿……” 他们聊得太开心, 没注意到玄关“嘀”一声。 “我偷偷和你说，现在年纪上去了，能让我有那种冲动的, 只有他一个人。” “咚” 倪图钧把外卖袋放到桌上，一手擦着额角的汗。 “你怎么来了？”他不会听见了吧，年方杰匆忙挂了电话坐起来。 “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出去吃, 你电话打不通。”倪图钧把茶餐厅的外卖袋又举了举，“我就直接买过来了。” “哇，倪总亲自送的外卖，这怎么好意思。”为了掩饰心虚，年方杰故意夸张地回应。 倪图钧却兴致不高，转身去卫生间洗手。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polo衫，这会出了汗，前胸后背颜色都加深了。 “咳，刚才是becky，你是不是让maggie联系她了？”看见他俯身时绷着那件polo衫，浅灰上又加了几点深色，年方杰偷偷咽了口唾沫。 “嗯，外面很热，我冲个澡。”倪图钧说着就哗一下把t恤脱了。 说实话，年方杰今天才退烧，身体还很虚。 但也是说实话，看见倪图钧的背阔肌上还沾着汗滴，他脸上马上就有了血色。 过于有血色了。 “怎么你脸这么红？”倪图钧从镜子里看着他，眉头一皱，“又烧了？” “不不，应该不是，哈哈。”年方杰干笑两声，试图把视线移开。 不行，我是病人，我很虚弱。这个带着汗的精壮身体我一点都没兴趣。年方杰在心中默念。 “我确认一下。”带着汗渍的精壮身体向他靠近。 ！！！ 年方杰靠在床头，倪图钧就这么凑过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摸他额头。 这个动作很接近“床咚”了，但他表情太过严肃，年方杰只能盯着床努力控制自己不想入非非。 “嗯，是没烧。”确认额温后倪图钧总算表情松了松。 “说了我没事了。”怎么就这么巧，有一滴汗珠就这么沿着他的脖子，途经胸中缝向下流去。 “别的没什么不舒服吧？”倪图钧问。 “没了。”这不痒吗？年方杰抬起手给他擦了。 倪图钧腹肌一收，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僵了一秒：“你……干嘛？” 第108章 “刚有滴汗。”年方杰解释。 “哦，我去洗澡，你饿了先吃。”倪图钧退开，向浴室走去。 啊啊啊啊啊太犯规了！！年方杰把脸埋进被子里大口喘气。 浴室传来水声，趁他洗澡的时候，年方杰把外卖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饿倒是没什么感觉，别的馋虫被彻底钩上来了，得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吃饭的时候他和倪图钧说了刚才和becky电话的内容，狠狠感谢他抛出的橄榄枝。 “你不用在意，正好员工数量多了，我也需要一个薪酬经理，becky很合适。”倪图钧浅浅地笑笑，也没显得很开心。 “怎么能不在意啊，你让我最好的朋友回来了，她对我真的很重要。”年方杰感叹。 “嗯，我知道。”他好像心情真的不太好。 “你碰上什么事了吗？”偷偷瞥了眼，倪图钧就这么沉默着吃饭，年方杰没忍住问了句，他喝粥已经喝腻了，拿勺子搅着，“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倪图钧把自己饭里的半个卤蛋夹给他。 “和我说说吧。”还不知道他，这语气就是有鬼，年方杰拿起卤蛋吃了起来。 见被他揭穿，倪图钧又吃了两口饭，才慢吞吞地问：“刚才你和becky，都聊了些谁？” 嗯？刚才不是都告诉他了么。 “我们聊了挺多人的，a总，amanda，maggie……” “不是这些。”倪图钧打断了他，“最后，你们是不是聊了公司之外的事？” 果然。 “你听见了啊？”年方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逗他。 沉默。 回国后还是头一次看见倪图钧这种表情。他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扒拉着米放进嘴里的样子，薄唇的中间凸起了点。 找到了，之前觉得少了的东西。 “是你。”年方杰说，“最后我说的那个唯一有那啥的人，是你。” “你好好说。”他竟然不信。 “真的是你。”年方杰也有点急了，比了个4，“我发四，3年了，我自己动手的时候想的都是你。” 什么烂梗，说出来都觉得后悔的程度。 几粒饭粒飞出来落到地上，强迫症倪图钧竟然没马上跳起来捡。 “我？你想着我……”原来他也是会因为这种事害臊的，肉眼可见倪图钧的脸红了。 “咳，我不会再承认第二遍了啊？”年方杰把卤蛋吃完了，盯着倪图钧的叉烧看，“叉烧好吃吗？” “……” 倪图钧无奈地把自己的饭往他面前一推。 “嘿嘿，谢谢啊。”心情很好，身体可能也在恢复，这会他超级想吃肉，年方杰毫不客气地夹了两块叉烧，直接放嘴里。 倪图钧就这么交叉着手看着他，没搭腔。 刚才的话题还是别再继续了吧。 “好吃唉，tj！我好久没吃别人做的叉烧了，在a国我都只能自己做。” 为了赶走尴尬，年方杰不停地说话，试图填满所有的安静。 “不过我做的也很不错，等我安定下来，做给你尝尝吧。虽然还是这种专业的更好吃……” “年方杰。” 忽然被人叫全名的感觉，有点发怵，年方杰一个急刹车看着倪图钧：他的表情很复杂，一时间说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 他是不是觉得这种私密的事不该和外人提？ “你，你别介意，我和becky以前就是什么都聊的，她口风很紧，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对你有什么……” “你没在逗我？”倪图钧再次打断他。 “不是，你干嘛还要反复确认啊？”羞死人了，年方杰有点被他问烦了，“是一定要我说出其他人的名字才满意吗？” “不不…我……”倪图钧自言自语般摇摇头，靠到椅背上，像想起了什么，捂着前额低下头，紧接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靠！早知道不说了，也太丢人了，还不如逗他一下随便说个明星。 倪图钧还在笑，肩膀都跟着抖，年方杰觉得自己被他耍了，把勺子一扔，就往房间里走。 “我吃完了，累了先睡了。” 刚走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别走，真没笑你。”那人站起来跟了他两步，语尾还带着笑意。 “不笑我你笑谁啊，放开我。”年方杰想挣开他的手，倪图钧又用力一拽，反被他带的后退几步。 “真的，我是笑我自己。”倪图钧顺势就接住了他，一手搂着肩膀把他往自己着扣紧，紧到年方杰的背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你有什么好笑……嗯？！” 他被倪图钧拉在身后的那只手摸到了个硬物，一瞬间年方杰还以为是桌角。 “你你你你你这么容易就……？”反应过来自己摸到了什么之后，年方杰一下浑身都烧了起来。 “嗯。”倪图钧脸颊靠在他颈边，呼吸透着惊人的温度，“你说，怎么办？” …… “我叫人来换床单，你跟我去沙发。”倪图钧给年方杰披了条毯子，把他的双臂推到自己脖子上，“我扶你。” 年方杰收拢手臂，被他抬到沙发上，却不舍得放开。 “可以放了。”倪图钧见他还搂着，笑着提醒他。 “不要。”年方杰说，“我还想再抱一会。” “先让我打电话给客房？”倪图钧建议。 “不行，不许走，你坐下。”年方杰拽着他不放。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tj还是照做了，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小杰靠得舒服些。 “心情好点了吗？”小杰问。 “嗯？”花了点时间tj才想起来两人刚才的对话，茫然地应了声，“嗯，我没什么事。” “放心，我不会再问你了，也不会在乱猜了。”小杰说。 “什么？” “你瞒着我的事。”年方杰亲了一下他的脖子，“我会等，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tj没说话。 “或许我并不是好奇，也不是怀疑你。”于是小杰继续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很开心了。”tj摸着他长到脖子的头发。 “呐呐呐，我老觉得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就是这个，干嘛不讲？”年方杰捏了一下他的腰，“要是今天没出这事儿，你真打算做忍者啊？” “也可以。”倪图钧摸了摸鼻子，笑了。 “不行。”年方杰对着他腰又掐了一下。 “所以你这三年……结果怎么样？”倪图钧忽然问。 第98章 猫 “结果？”小杰没反应过来。 “你说, 想做你认为的对的事。”tj提醒他，“结果如何？” “我……如果是事业上，我觉得我挺成功的吧。”这个问题, 年方杰也想了很久。 “我同意。”倪图钧附和，“其他呢？” 其他？年方杰还没想好答案的其他，他摸着倪图钧的手, 那些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一人一个问题吧, 你呢？” “事业上，我也觉得自己挺成功，公司开始盈利, 还拉到了风投。” 倪图钧的专利成果是业界内的香饽饽，他抓住了人工智能的风口, 用自己筛选化合物的逻辑搭建了一套大数据模型，光靠这个模型和数据库就已经盈利, 更别说他在靶点发现上的专利收入了。 “你真的太强了。”年方杰必须同意，可同时他还是觉得失落, 自己拼尽全力, 还是距离这个天才越来越远。 “那你能回答下一个问题了吗？”倪图钧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下一个问题,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年方杰只能坦白, “咱们在一起的感觉, 变了很多。” “是你刚才说的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tj问。 “我也不太一样了。”小杰说，“这段时间过得很激烈，我不确定是不是外界因素影响。” “我明白, 变量太多了，要去除了干扰项。”实验人同意。 “嗯，所以, 我得再看看吧。好了，你呢？”年方杰反问道。 倪图钧摩挲着他的小臂，想了很久。 “我也想控制一下变量。”他说，“这个周末去我家？” 没想到他终于松口了。 “只能周末去吗？今天才周一。”年方杰早就等不及了。 “不是。以为你恢复之后，还想工作。”倪图钧顿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那就明天。” 年方杰算了算时间，等裁员结果回收完毕，应该是下周了，自己还在休潘多拉病假。 “那就明天，睁眼就去。”他说，“我要早知道你买了房，就应该从a国给你带个礼……” 话没说话，就被倪图钧的嘴堵上了。 “不用礼物。”倪图钧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就是礼物。” 倪图钧买的房在江湾新城。很直白的名字，横穿s市的江也呈s型，沿着h社——年方杰以前的房子——妥捷再往下走，就是s的下游湾，江湾。 第109章 “你这要晨跑到我那儿还挺远的，3公里吧？”年方杰看着车外的景色，想起那天的晨跑路线。 “还行，我一般跑5公里。”清晨的阳光这会烈起来了，他从副驾的收纳格里掏出两幅墨镜，递给年方杰一副，“给你的。” “嚯！干嘛啊，突然给我买副一样的。”年方杰说归说，马上戴上就照起了镜子，“别说，我戴也帅。” “那天看你盯着看，还以为你是喜欢这幅墨镜，就买了。”倪图钧淡定开车，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他，“其实你是在看我？” “创始人的自信是不一样啊。”他说的是事实，但这墨镜的确好看，年方杰还在欣赏自己。 “你……真不问了？为什么那天没让你来。”倪图钧一打方向盘，向江边开去。 “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大发慈悲的听一下。”戴着墨镜的时候，年方杰希望自己做一个高冷的酷哥。 “哦，那到了再说吧。”另一个墨镜酷哥高冷地说。 嘿，怎么还卖上关子了。 小区人车分离，还没看见小区样子，两人就钻进了地库，避开酷热，直接电梯上楼。 “小区不带我参观一下啊？”地库光线又点暗，墨镜不得不摘了，不酷的哥抱怨了一句。 “太热了，先回家。”倪图钧往他身边贴了贴，牵起手，他语气里的期待和催促，自己都没察觉。 现在不用躲着了，看着十指相扣的手，年方杰心里透出一股踏实。 倪图钧家比以前多了个房间，南北通，大三室，房型特别正，四四方方的还带个大阳台，把卧室和客厅直接连通。 一进门年方杰看见的是客厅的落地窗，窗外江景在阳光下耀眼地仿佛一幅画。 比江景更吸引他的，是窗边放的足有一人高的猫爬架。整个黑白的简洁空间里唯独这猫爬架上带着五颜六色，一个敏捷的身影掠过，留下悬着的羽毛小球左右摇晃。 “倪图钧，你塌马瞒着我养猫了？”年方杰平时很有素质，这时真有点绷不住，“你太残忍了，怎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倪图钧没来得及搭理他，脚下已经被一个喵喵叫的小家伙缠住了。 “好了好了……就一个晚上没见……不至于。”他蹲下摸着小猫的头。 这是一只德文，巧克力色，胸口白，养同样小猫的博主已经在年方杰的关注里躺了两年了。 “它之前得了猫瘟，吐了好几天。”倪图钧讲话的语调一下轻柔了好几个度，“那天你找我，我在医院，所以没法让你来。” “哇你不早说！”年方杰已经蹲下了，小家伙好奇地瞪着眼睛，竖着尾巴就向他走了过来，“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宝贝～” “你这声音，收一收行吗。”倪图钧听到他的夹子音悄悄一激灵，拿了双拖鞋递给他，“先进来，它就喜欢跟人，后面你有的是机会和它玩。” 等倪图钧泡了咖啡回来，年方杰已经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了。 “我算知道你摸头的毛病哪儿来的了。”年方杰收捏着小猫的头顶，它舒服地直打呼噜，“是不是摸猫摸出来的？” “差不多，”倪图钧把他的咖啡一放，笑着又顺手摸了摸年方杰的头，“你的头发比它软多了。” 只能说让自己过得舒服这件事上，倪图钧真是很有研究。 他原本的床就够大，现在的不仅大，床垫还加厚了，年方杰要是再矮那么几公分，坐床上脚都沾不到地。他一个人的枕头孤零零地在一侧放着，看着利用率很不足。 “这床一个人睡也太浪费了，你让猫上床吗？”年方杰拿手按了按床垫，嚯，这手感，豌豆公主来了都说好。 “不让也不行，它能在门口叫1个小时36分钟。”倪图钧掸了两下床单，“这个记录不是它的极限，是我的。” 其他的家具和他在老家的区别不大，床头柜和台灯都是原来的。 “你还挺持家的，知道循环利用啊。”年方杰说着随手拉开抽屉看了看。 他送的木雕小猫藏在抽屉里对他笑。 “这个放在外面，肯定会被抓坏，所以我放抽屉里了。”倪图钧解释了一句。 那个冬夜里的揪心感忽然又来了。 “你都有真猫了，这个还留着干嘛呢。”年方杰拿起来摸了两下，小猫手感圆润，背脊上透着油亮的光泽。 “不一样。”倪图钧走到他身后推了推，“好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倪图钧的书房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来放在地上的纸箱消失不见，书架陈列着几个奖杯，红色的风筝挂在书桌上方，炫耀着亲情回归。 “真好。”年方杰还看见母亲和雅钧的照片也和奖杯放在一起，冰冷的书房多出了一个温馨的家庭展示角，他拉过倪图钧亲了一下。 然后他的视线就被书桌上的相框吸引了。因为相框里放的不是照片，而是一个由便签和卡片组成的拼贴。 每张年方杰写给他的便签他都留着，就连太妃糖盒子上写着“低糖”的标签都被他小心揭下来贴上了。 “便签之前都放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那时候刚离职，没事做，在家弄了一下。”见年方杰一直看着不走，倪图钧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我没什么美术天赋，就按着大小和颜色排的，不太好看。” “特别好看。”年方杰的心又被揪了一下，心中升起了一个推断，“我能看看厨房吗？” 倪图钧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打开柜门的那一刻，年方杰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没错。 厨房的收纳和他原来家里一模一样，每一格的摆放都毫无差别。有些厨具换了新的，但都按着原样买的了一样的，就连明显不常用的调味料都全是在保质期内的。 “你现在做菜会用姜黄了？”年方杰看着生产日期是今年的姜黄粉有些无语，他记得某一天一时兴起，想试试自己调配咖喱。 “超级食物，放在牛奶里喝可以抗炎。”倪图钧笑了笑，一个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小猫竖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两个人翻这翻那。 “好了，参观结束，没有人来别人家是看抽屉的。”看见年方杰挨个打开着柜门，倪图钧终于忍不住把他推了出去。 进门其实就闻到了，客厅里有一股香味，很淡，可是很熟悉，让年方杰想起自己以前的公寓。 “你点精油了吗？”年方杰问。 “精油，什么精油？”倪图钧打开冰箱，“想吃什么？中午我来做，你尝尝我手艺。” “鸡排。”年方杰说，“照烧鸡排。” “我没准备。”倪图钧关上冰箱，“有牛排，凑合一下吧。” 腌鸡排的盒子年方杰都看见了。 “tj，它叫什么啊？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猫叫什么名字。”小家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年方杰都不知道怎么叫它。 “你在哪它跟到哪，不用叫。”倪图钧对着猫指了指，“出去，厨房不准进。” “这么神秘？”年方杰也跟着走出了厨房，“养猫不告诉我也就去算了，名字都不让知道啊。” “不告诉你。”倪图钧从蔬菜室又掏了几样东西，“免得你和它的关系超过我。” 还能这样？ 年方杰一出厨房就把猫抱起来了。 “他说不让我跟你培养感情，走，趁他做饭，我就能超过他。” 倪图钧笑了两声关上厨房门。 没想到他三年厨艺真进步很大。 “你这牛排煎的真可以，比a国的某些餐馆好多了。”年方杰拿着刀叉切着，这真不是虚的，外焦里嫩还多汁，配的蔬菜都用牛油煎香了，还各自调了味，很难想象出自末日生存粮大厨之手。 “离职之后没事做，钻研了一下烹饪。”倪图钧切了很小一块，给前腿支在他腿上等了很久的猫，“练了很久，它负责质检。” “你和它关系看起来相当好啊，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赶超。” 年方杰和小猫玩了一个中午，的确是熟了很多，但倪图钧刚一端着盘子坐下，猫就跑过去自动扶着他腿，一人一猫的默契肯定不是光接触一两天养出来的。 当时看到小猫碰都不敢碰的倪图钧，现在游刃有余和猫互动的样子，让年方杰越发失落。 “我担心的不是它心里，你会超过我。”倪图钧又切了一块塞给它，对着它额头轻轻点了点，小猫满意地舔舔嘴溜达着走了，“是你心里，它超过我。” “那不是应该由我来担心吗？”好像被戳中了心事，年方杰苦笑了一下。 “你会担心这个？”倪图钧问。 服了，没想到有一天和猫比上了。 “我才没这么无聊。”年方杰切着牛排，忽然心里很烦躁，“你养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 两年，倪图钧离职之后养的。他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怎么走出沮丧，怎么想到成立公司，有没有想他，这只德文猫全都知道，可年方杰却全然不知。 第110章 “已经超过我了。”他还在切，狠狠地把一整块牛排全切成了小块，“我们在一起才半年，它和你在一起两年，它比我了解你。” 倪图钧没料到他这么说，脸色一变。 “好了，我吃醋了，满意了？”年方杰扔下刀，拿起叉子戳了两块牛排放进嘴里，不再说话。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倪图钧放下刀叉，“你干嘛这么想？” “你先这么想的。”莫名其妙，年方杰含着嚼到一半的肉，眼眶一酸，他扔下叉子站起来，“我用一下卫生间。” “小杰？”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倪图钧也匆忙起身。 “去个厕所，你也要跟着吗？”年方杰甩开他，冲进厕所锁了门。 第99章 药 到底怎么回事？他打开水龙头, 把脸上下冲了个遍，眼泪反而越流越快。 他很气自己，说了没几句就又开始闹情绪, 真的吃一只猫的醋？ 看见倪图钧有多在乎自己，可是也看见倪图钧的生活发生了太多变化，他却什么都没能参与。年方杰的存在就变成了一个相框, 好像被留在了过去。 他不甘心就这样留在过去，想继续参与进tj的生活, 可现在好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忽然察觉到，客卫里也飘着一股精油香, 比客厅里更明显，年方杰可以确定, 倪图钧一定点了精油。 他没忍住，未经主人同意打开了洗手台下的镜柜, 一台香薰机赫然摆在里面，摇一摇机身, 还有水, 最近才用过。 这人, 干嘛不承认？是不是傻？ 等年方杰走出卫生间的时候, 倪图钧就站在门口。 “干嘛啊, 自己家上厕所还排队呢？”年方杰问。 “没，想看看你有没有生气。”倪图钧跟在他身后走。 “我给自己哄好了，不用你, 最近脾气大是我的问题。”年方杰一坐定就拿起叉子，“我大概有点毛病。” “那……我也有点毛病。”倪图钧说。 “吃饭！你牛排煎的真不错，凉了也不硬。”年方杰又给自己塞了两块。 吃完饭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打算看个电影，认真看的那种电影。 “看这个吧，爱乐之城。”年方杰指了指屏幕上的推荐。 “你知道剧情吗？”倪图钧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以前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般都会选嘻嘻哈哈的喜剧，可今天年方杰特别想哭一场，“今天我就想看这个。” 倪图钧没再说什么，点开播放。 这个著名电影，情节他们都知道，讲的是两个灵魂契合的人走到一起，又为了梦想而最终分离的故事，如果是以前，年方杰都会刻意绕开这种爱情悲剧，今天他看得很认真。 相比之下，倪图钧却一直在走神，一会制止猫破坏沙发，一会又关心空调是不是太凉了，更多的时候他在观察年方杰的反应。 到结尾男女主角重逢的时候，倪图钧把他往自己身边拢了一下，直接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拿过来递给他。 “你是不是看过？”堆了一桌子纸团，年方杰终于把眼泪止住了，又抽了一张纸不顾形象地擤着鼻涕。 “看过，我看了很多遍。”没抬头，倪图钧阻止着猫上茶几玩纸团的劲，“你觉得怎么样？” “有遗憾，但不算是be。”年方杰客观评价着，“心里留着的回忆是好的，事业是成功的，两个人都算圆满。” “那这个结局，是你想要的吗？” 客厅里没开灯，夕阳早就没了中午直射的酷热威力，渐暗的室内光线是倪图钧最帅的时候。落日余晖给他的轮廓染成了橙色，连他不近人情的绿眼睛里也多了一抹暖调的橙色光。 “外面是不是没这么热了。我想去阳台看看。”年方杰没马上回答他，站起身向阳台走去。 小心关上身后的门，猫趴在玻璃上哀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没有遮挡的大片晚霞把江水染出十多种颜色，让人相信印象派是写实的。 有风，很凉爽。 “我的梦想就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年方杰看着揉碎了天空颜色的江水入了迷。 空气里能闻到江水的潮气，但更多的是暴晒后迷迭香的气味，来自倪图钧在卧室和客厅的阳台间放的香草种植箱。 “我知道。”倪图钧手肘撑在玻璃也看着夕阳，没看他。 他怎么会知道？年方杰想起steve买房时候他们聊起过，但也就提过这么一次，这么一句。 揪心的钝痛，让年方杰又想赌一把，赌上他刚才在客卫冒出的假设。 “假如我告诉你，”年方杰站到他身前，“电影的结局，就是我想要的呢？” 正对着夕阳的tj，缓缓的把视线移到年方杰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好像等这个答案已经等了很久。 “我会支持你。”他说，“我说过，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如果我说再也不想见到你呢？” “见到我如果让你痛苦，也可以不见。”tj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我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去和别人过完余生，你也无所谓？” 下降到地平线的落日透出血色，殷红的浓烈色彩将tj冷白的肤色染红，飞过一只江鹭，他略偏了头去看，残阳在他眼下划出一道血泪。 “我会祝福你。”他说，江风吹走了他声音里的情绪，“只要你幸福，我就会祝福你。” “那你呢？！”小杰的情绪却被江风点燃，“你怎么办？” “我没事。”tj笑了，用那种轻缓的，对小动物说话的语气，“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他站得很松弛，亚麻衬衫被江风吹的贴了身，勾勒出他精炼颀长的身型，他像往常一样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肘搁在玻璃扶手上。 刻意地表现出无所谓。 他的小臂上，有一个点。不是一颗痣，也不是一个伤口，是一个点，比色素沉淀，凝固的血液更黑的点。 小杰的伸手去摸那个点，很光滑，没有突起，和普通的皮肤没什么两样。 是他的签字笔，深深扎入他小臂的签字笔，最后吐出的猛烈句点，这个句点永远留在他的手臂上里。 “还说不会留疤呢，这个点再也去不掉了。”小杰的声音有点发颤。 “某种程度上来说，”tj看着他的手指，睫毛在脸上投下斑驳，他似笑非笑的嘴角压抑着什么，“你的一部分会永远这样，陪在我身边。所以，我没事。” 年方杰忽然想通了：他参与了倪图钧的一切，他离职，养猫，创业，他一直都在。 “我不打算租房了。”年方杰说。 “嗯？”突如其来的结论，让倪图钧疑惑，“前两天不是还说酒店式公寓火力不够么。” “酒店啊？要住你去住吧，我要住这儿。”年方杰指着那个种植箱，“刚才的煎土豆放两支迷迭香会更好吃，晚饭我就能试试。” “这个我也会。”倪图钧回答，“你想吃的话，我晚上来做。” 并不是年方杰想听的答案，他跨过种植箱，去开卧室的移门：“床这么大，给我一半也可以吧？” “可以，可是你怎么突然……”不明白他的意图，倪图钧只能跟在他身后。 “我的东西其实没多少，这么大的房间，应该能放下的。”他走到衣橱前，打开门，打开他以前放衣服的抽屉，果不其然，空的。 “看，这里还有空，还有这里，这里，连我冬天的衣服也能放的下。”年方杰依次去打开所有他以前放衣服的地方，都如他所料，空空如也。 “别看了。”倪图钧终于忍不住上前，把他打开的抽屉都推了回去。 年方杰转过头，他擦去眼下的泪，佯装镇定地向里走去：“可是我没带枕头回来，会不会你恰好能有一个借给我用的……” “小杰……”倪图钧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带着恳求，像害怕被母亲揭穿自己偷藏玩具的小孩。 年方杰把手伸进他衣柜的深处，如他所料，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太好了，你还有一个枕头，正好是我用惯的。”年方杰笑了，手里抱紧了那个枕头，套着和床上的四件套一样的枕套的枕头，上面还留着倪图钧的气味。 “别说了……”倪图钧早就没了刚才的平静，站在床前无力地低着头，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倪图钧，我再问你一次。”年方杰像他走过去，“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倪图钧纷乱的呼吸声，他背后的落地窗外，夕阳还差几寸就要完全没入江里，留下天边的一抹血红。 昏暗的光线让年方杰看不清tj的脸，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很难看，他抬起肩膀擦了好几次眼睛，肩头都湿了一大块。 “还是说，你觉得假装我没离开，也算没关系？” “别说了！”倪图钧低吼一声，变形的声调几乎听不出是他，客厅里的猫听见了动静，传来忙乱的小小脚步声。 第111章 “小杰！”年方杰叫了一声。 客厅的脚步声忽然停下了，倪图钧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小杰。 年方杰蹲下身，对着客厅里轻声呼唤着，“小杰小杰，别怕，过来。” 小猫顿了顿，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句，接着哒哒哒的往卧室跑了过来。 “吓了一跳吧？刚才的声音好吓人是不是？没事的，我们没吵架。”年方杰一伸手，“小杰”就沿着他的手臂爬了上来，乖乖的蜷进他怀里。 “原来你也叫小杰啊……”摸着小猫柔软的被毛，年方杰像在自言自语，“和我一样，我们好有缘分啊。” 听到背后有人缓缓走上来，但年方杰没回头，只是看着残阳投下的两条人影逐渐靠近，直到彻底重合在一起。 身后慢慢被这颤抖的，小心翼翼的热量包裹起来，猫咪的鼻子一张一张，好奇地看着依靠上年方杰肩头的人，伸长了脖子往他身上凑。 “我没事……”倪图钧摸了摸猫咪的头，“今天不用你陪我，去玩吧。” 听到他这么说的“小杰”后腿一蹦，向客厅的猫爬架跑去。 天彻底黑了，可他们谁都没动。 “它叫j。”倪图钧说，“小j。” “哦，那是我误会了？”年方杰摸着拢在他肩头的小臂，那个黑点就在他心口的位置。 倪图钧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摇了摇，他哭了，年方杰的脖子和肩膀上全湿了：“你没误会，都没误会，所以……我才不敢带你回来。” “你松手，”年方杰说，“让我转过来。” 倪图钧这才松开，黑漆漆地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是靠手摸，就知道他脸上全是泪。 - “我会努力试一下，你不用担心我。”在机场的那个离别的电话，倪图钧很快克制住了情绪，对年方杰说。 “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做对的事，等你回来我们再见，也告诉你我成功了没有。”他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放心，我的实验，从没失败过。” - “你失败了，tj。”回忆起那段在年方杰梦里无数次的反复，“你的实验失败了。” “没有。”倪图钧吸了吸鼻子，“我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过个屁！”年方杰大吼一声，“我不许你这样过一辈子！” 倪图钧被他嚷嚷地抖了一下。 “去他的利他的爱情！”年方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你说啊！说你想我，说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说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我回来，随时都准备和我重新住到一起……你……说啊！” “我……”倪图钧的眼泪滴在年方杰的脚趾上，他还勉强站着，只是光站着，就像花光了所有力气。 “我花了3年，计划着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辅佐你，成就你。可现在呢，你离职了，自己会做饭了，连猫都会养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年方杰垂下手，向后退了一步，“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不要我了？” 倪图钧用力摇了摇头。 “说话！”年方杰叫道。 “……要……”倪图钧的嘴里小声嗫嚅了一句。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我要！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倪图钧冲过来把他压进怀里，力道大得要把他的肋骨挤断。 “我不敢告诉你，不敢带你来，我怕你发现我这么做，会觉得我疯了，我都觉得自己疯了。”倪图钧扶着他的头，抽泣着，颤抖着，把鼻子抵在年方杰的脸上。 “我一直在复盘，想象你如果愿意回来，我要怎么改才能留住你。然后我开始想，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该怎么办……” “你就假装我只是暂时离开？”年方杰问。 “我没有……没别的办法。”倪图钧的声音无力又疲惫，“我和3年前一样……还是没有别的办法……”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说？”年方杰把他缠地紧紧的。 “我一个人走的太远了，我担心这份感情对你来说，太过沉重。”倪图钧小心的语气，让年方杰的心被揪地痛，“我不想让你迁就我，万一哪一天，你又被我伤害……” “好了！”年方杰的嘴里咸得要命，他不想再废话，“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疯了？只有你一个人爱的深沉，但又害怕伤害对方？” 倪图钧被他说的一愣，手一松，年方杰就向客厅跑去。他追出去，看见小杰拿着书包。 “你……”倪图钧慌了，以为他要走。 “开灯。”年方杰说，“太黑了我怕踩到小j。” 客厅里开了盏小灯，蘑菇形的灯罩下散开温暖的光，像一条纱裙。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j跳上来，挤到倪图钧的腿上，盘成一个圆。 “不止你一个，倪图钧。”年方杰把书包打开，翻转过来，哗的一声，花花绿绿的糖倒成小堆。 糖纸反射着灯光过于惹眼，被声音吸引的小j拿爪子扒拉着一颗散落的糖，倪图钧拿起来看了看，握着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太妃糖，那一大堆全是各种各样的太妃糖。 “我去a国之前就戒糖了，但只要出去玩看到太妃糖，就一定会买。”年方杰也拿起一颗，自嘲地笑笑，“记得我说的通关密码吗？” 怎么会忘？给雅钧的泡面，拯救了倪图钧和妹妹的关系。 “我也怕你生气，怕你因为我一直不联系你，还最后一批回国，就这么不理我了，到时候我就给你这个，一颗不够，就两颗，这么多，总够吧？” 年方杰擦了擦眼角，笑了：“谁知道你光顾着给小j看病，把我忘了，我这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你也病得不轻。”倪图钧破涕为笑。 “是啊，我病入膏肓，我想让你再骂我，质问我怎么不为自己考虑。所以看见你那不温不火，若即若离的样子，我觉得你肯定是有别人了，真的很让我火大。” “你还生我气？”倪图钧问，话里有话的样子。 “对啊，我很生气，你打算怎么办？” j被他放到地上，不满地叫了两声，转头爬上年方杰的膝盖。 倪图钧打开茶几的抽屉，拿出一个罐子递给他。 “这是……” 年方杰接过罐子，忽然认出了这是什么。 他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大哭，小j被他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跑回猫爬架上。 那是以前小杰给他做低糖太妃糖的罐子，里面装的是新做的太妃糖，连包装纸都是和以前他买的一模一样。 “减糖配方…200克杏仁配68克白砂糖，40克麦芽糖或水饴，这是低糖的最佳比例。化合物筛选，我很擅长。” tj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说话还带着鼻音，他拿出一颗递给小杰，脸上挂着泪，带着笑。 “我那天去h社找你，就想给你这个，你说过，有通关密码就会原谅。” 他们互相给对方的嘴里喂了一颗，抹着脸上的眼泪，吃完了糖，吻在一起，纠缠的舌尖还留着黄油焦香，许久没尝过的甜腻让年方杰上头得不行。 “一颗够了，我一吃糖真的停不下来。”见倪图钧又拿出一颗要塞过来，年方杰笑着推他。 “这不是糖，”tj自信地挑起一侧嘴角，带着恶作剧般的神态，又变回了那个少年气的他，小杰最喜欢的他。 “这是我的最新专利成果，是治疗我们彼此病灶的，唯一有效的靶向药。” 他叼着糖，就向小杰的唇间，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这夜他们忘了拉窗帘，卧室也忘了开灯。皎洁的圆月在江面映出的细碎小瓣，像他们散落在过去得时空里那一点又一点的记忆，摇曳着，冲撞着。 待风停，江面平，圆月挂在天上，映在江上，安然无恙。 第100章 小j 沙发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小j迷茫地抬起头，只能看见自己熟悉的主人，和另一个它挺喜欢的人搅在一起。 这是在发痒吗, 人也会那里发痒？ 小j看着他们两个从沙发挠痒一路挠到了卧室。它没跟过去，它是一只懂分寸的猫。 到底怎么会这么痒，小j搞不懂, 但它也没觉得奇怪，对猫来说, 喜欢就蹭，讨厌就逃，痒了就挠, 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j现在就是觉得困了。 今晚主人说不需要它陪着了，他想, 有别人陪，终于不会半夜醒来叫我名字了吧, 那今天就在猫爬架上睡个好觉。 最初它见到主人的时候，有点怕, 他看上去很严肃, 也不像其他人类, 见到它就会把声调调高八度, 他和它说话就和对其他人类说话没什么两样。 小j和兄弟姐妹一起在猫舍长大, 妈妈好，大婶坏，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带走它的朋友和兄弟, 原本热闹的猫舍很快就剩了它一个。 和人类一起生活是它的宿命，他没得选，但比起满身香水的女人和一上来就抓它尾巴的小孩, 这个严肃的男人看上去还不错。 第112章 我选他，想清楚之后小j就蹭了蹭他的手。 男人好像没准备，向后躲了躲，看了它很久之后，又上手摸了两下。 没过多久它就跟着男人回家了。它知道自己有了个名字，从“3号”变成了“小j”。男人更多时候直接叫它小杰。 男人平时说话硬邦邦的，总是“过来”“不行”“别动”，但他动作都很轻柔，比大婶温柔多了。 男人的家很无聊，小j几天就逛腻了，他也不太会陪它玩，就一个人看着平板看着书，最后小j发现，只有书房有个纸箱好像挺有意思。 它趁男人不注意，钻到纸箱里，里面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奶香奶香的，它到处扒拉着，想找到味道的来源。 原来，来源是一张亮闪闪的纸，还会发出沙沙声，好玩！它叼住那张纸正要舔，忽然被人拎出了箱子。 “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忽然对它叫，他看起来很生气，有它贪玩差点掉出笼子时，猫妈妈那么生气。 但男人从没这样对它吼过，它把沙发抓坏了，他都没说什么，现在突然吼得很大声。小j吓坏了，赶紧窜到沙发底下。 他会不会把我退回猫舍去？猫舍的大婶说，如果我们被送回来就完蛋了，我不想完蛋啊。 “小杰……” 躲了很久，好像听见男人叫它，小j按耐不住跑了出来，只见男人还跪在那只纸箱前，一动不动。 “小杰……我…好想你。” 它在门口看了一会，男人是在叫它，但却没看它。 好像在发抖，是冷？小j是只聪明的猫，它知道冷应该拿毯子，所以就费劲地把自己的毯子拖出来，给男人送过去。 男人看见它的出现很惊讶，但很快就把它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小j发现他脸上亮晶晶的，用舌头一舔，有点咸。 那天小j有猫条吃，很美味，它想自己应该不会完蛋了。 小j发现，这个它叫做主人的男人，虽然说话都是凶巴巴的，但很爱它，和妈妈一样爱它。 “你和他还真有点像。”主人的脸上终于不再有亮晶晶的，咸咸的水了。 他是谁，不知道，不过小j知道主人想他，大概和自己想妈妈差不多。主人会忽然看着手机不说话，只能听见手机里一遍一遍有人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几号生日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人事部的？” 一听到这段话，小j就知道，主人又在想他了。 它会跳上他的腿，用脑袋蹭蹭他，喵一声。 摸摸我吧，我也想妈妈。 主人就会摸着它的头，温柔地力度像妈妈在舔毛一样，小j被他摸得呼噜呼噜的，有时在他腿上露着肚皮，它很开心，主人也会慢慢露出微笑。 “如果我把你当成他，你会介意吗？”有一天他问。 小j当然不介意，它有好吃的，还能有温暖的床睡，主人摸它的手很舒服，它爱他，也像爱妈妈一样。 那之后，主人和它的话多了一些，常常看着它笑。 不过主人也变得更忙，每天需要离开家很久，每天陪小j的时间少了。他给小j弄了很多东西，猫爬架，自动喂食器，摄像头……每天离开前他都会来摸摸小j的头。 “走了，小杰，晚上见。” 小j喜欢在猫爬架上看窗外，更喜欢看着门口，等主人回家。它已经不太想妈妈了，可它知道主人还是很想他。 因为半夜醒来，主人会抱紧身侧的枕头，把脸埋进枕头里，留下咸咸的水。它会用力挤到主人怀里，蹭他的下巴，舔他的脸。 “还好有你陪我，否则我又该哭得戴不上隐形眼镜了。”主人摸着它，终于又睡着。 原来脸上留下咸咸的水，叫哭。 小j知道自己根本替代不了那个人，可它想让主人好受一些，它不喜欢看到主人这样。 它只能多陪在主人身边，主人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在它的努力下，主人很少再反复看视频，他在家里给自己安排了很多事，添置了很多东西。 不过，最近主人有点奇怪。 有时候他很开心，因为主人说，他应该快回来了。可有的时候他却不太开心，看着床上的枕头或者手机里的视频发呆。 “我这样，很奇怪吧？像个疯子。”主人摸着小j的头，“慢慢来，还不能这么快带他回来。” 他把枕头藏进衣柜，把那个会吐出云的机器藏起来，开始别扭的叫小j“小j”。 他会回来吗？小j希望他回来，它想让主人开心，主人开心它也会开心。 可是它忽然就病了，有一天吃下去的东西都会涌上来，头晕，整个猫都在发烫，很难受，主人原本正看着手机微笑，见它状态不对，马上把它抱起来装进猫箱。 “结果出来了，猫瘟阳性。” 我是不是要完蛋了啊？ “没事的，我早就备了药，你会没事的。”他对小j说，摸摸它的头。可他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 对不起啊主人，让你露出这样焦急的表情。 小j住到了一个叫宠物医院的地方。每天主人晚上都来陪它，喂它吃东西，和它说很多话。 “你知道吗？他回来了，我今天去接他了。”主人说，他在笑，小j没看到过他笑得这么好看，“我不敢相信他是真的，他的嘴唇……还是这么软。” 太好了，他回来了，主人很高兴，小j也很高兴。 “他一定会很喜欢你，他最喜欢小猫了，我等不及想让你们见面。”主人最近的话也多了很多，“但是我很怕他发现，我这么想他，我得慢一点，给他点空间。” 为什么啊？小j不懂。喜欢不就是应该让别人知道吗？他知道主人有多爱那个人，比小j爱妈妈，爱主人都要爱很多很多倍。 “难理解吗？”主人似乎看穿了它的困惑，“你吃饭的时候，不也会把最好吃的留到最后？” 好像也对。 可是这天晚上，小j又看到主人哭了。 “等几天好吗，小杰，等几天我一定……” 它听到主人的声音发颤，挂了电话之后才走到猫箱前。 “走吧，小杰。”小j第一次看到咸咸的眼泪是怎么流到脸上的，“我们回家……” 那天晚上，小j没睡好。 身体不舒服是一方面，主人睁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更让它担心。它像往常一样去贴他，蹭他，反而让他又哭起来了。 这样的主人，小j不喜欢，它恨不得主人骂它一顿，至少那样的主人看上去不会完蛋。 所以它钻到书房里，到处闻了很久，终于确认那张能让主人生气的纸，已经被主人收进了一个玻璃相框里。 拿出来吧，让主人生气，站起来，冲过来，骂我一顿！ 小j扒拉了老半天，终于在相框要落地前，主人冲了过来。 “看来你好的差不多了。”主人在笑，却比哭还让人难过，“那么喜欢的话，给你吧。” 他没生气，小j反而更难过。 不过，主人把镜框打开，正要去揭下那张亮亮的纸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 “通关密码……”他自言自语着，“我还可以试试通关密码。” 之后的好几天，主人都在厨房，家里飘满了那种奶乎乎的香味。让小j心情很好，虽然主人不让它吃，它只能吃苦苦的药。 他做出了一盒装满亮晶晶的，奶乎乎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主人开始外出，小j和往常一样等他回家。 第一天，他失败了。回到家主人很响地砸了桌子，踢了椅子，把小j吓坏了。 “我接受不了，小j，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哑着声音对小j说，“我都不舍得碰他，还没来得及对他好……” 谁啊！我去抓他！别让我看见啊！喵哇！ 第二天主人早早出门，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一次，把那罐奶乎乎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他也病了，我要照顾他。”主人对小j说，“等他好了，我再想办法带他回家。这几天，我没办法天天陪你，你在家乖一点，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终于能见到他了，你和你很爱很爱的人。 小j在家里等啊，等啊，主人又匆忙回来了几次，但都没顾上和小j说话，只是给它加了食物和水。 他会来吗？小j希望他快点来，家里好无聊啊，猫爬架它玩腻了，主人不在，它什么事都没有。 终于，外面的太阳又升起来的时候，门响了，主人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倪图钧，你塌马瞒着我养猫了？” 是他吗？是他吗？小j急得围着主人转。 他头上的被毛和小j一样，卷卷的，棕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也张得圆圆的，马上蹲下身来摸它。 小j很喜欢他，被他抱在怀里很舒服，摸着肚子也很舒服。 第113章 “你知道吗？他当初摸猫抱猫，都是我教的，现在背着我养了你，真的很过分。”他趁着主人在厨房，和小j说了很多话。 “总觉得他已经把我会的都学会了，”他有点失落地摸着小j的毛，“他还需要我吗？” 需要啊！你不知道主人有多爱你吗！小j急地喵喵叫。 “好好好，看来你需要我是吗？”他眼睛一转，笑起来，“我想留下来，你会同意吧？” 喵！会呀！主人喜欢你，小j也喜欢你！ 那人把耳朵凑到小j嘴边：“悄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喵～” “小杰……” 等小j被小杰叫住抱到怀里的时候，主人又哭了。但是这次主人哭的不太一样，他脸上的水是咸的，也是甜的。 小j知道，主人喜欢的人，一定会留下来。 *** “no，杰伊，no！” 叫小杰的主人阻止了小j吃桌上的三文鱼：“这是烟熏的，太多盐，下次给你买生鱼片。” 听不懂。 “杰伊，听话。”主人摸了摸它的脑袋，微笑着又强调一遍，“不能吃。” 好吧。 小杰，不，现在它叫杰伊，不差这一块三文鱼。因为小杰主人总给它做好吃的，现在它从猫爬架跳下来，都能听到自己落地发出“吨”的一声。 主人很久都再没哭过，直到那天，在那个视频里提到的，叫做生日的日子，小杰主人忙前忙后的，最后端出一个很大的奶乎乎的东西，上面插上了亮亮的火。 “生日快乐tj，在你许愿之前，我想先给你的一个礼物。”小杰主人递给他一个信封，不知道为什么，小杰主人先哭了。 “你哭什么？”主人忙不迭去擦他的眼泪。 “啊你别管我，快看信封里写的什么，等下bruce电话就该来了。”小杰主人急得大叫。 “关于与妥捷合作进行简博利珠单抗临床研发的决定……”还没有读完纸上的字，主人就又把他抱住了。 嗯？他们要打架吗？ “小杰，我爱你……我爱你！” 哦，应该不会吧。 这天乱乱的，和小杰主人刚回来那天一样乱，两个人又哭又笑，最后又蹭在一起锁上了卧室的门。 人类真是好容易激动呀。 杰伊不懂，可是杰伊舔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奶乎乎的三文鱼，很开心。 今天晚上也在猫爬架上睡吧，杰伊想。 第101章 圣诞1 “我以为你们会去海岛什么的, 结果有钱人选择的是荒野求生？”年方杰下了飞机听到目的地是个露营地，后悔自己没穿那件滑雪外套。 “不会的，我爸吃不了那苦, 他只是装装样子。”倪图钧终于是穿上了羽绒内胆，但外面还是罩了一件羊绒大衣，要面子要好看上, 年方杰从来是抢不过他。 今年的圣诞假期，终于能践行他们三年前的承诺——一起去a国, 只是半路杀出来了个爸爸陈仰，要请三个孩子去郑家新开的露营地小聚。 原本倪图钧想拒绝，被年方杰拦下来了, 亲人相聚的机会不多，博钧和雅钧他都认识, 不怕尴尬。 “你要去山里估计也就这个季节合适。”出了机场，上了辆来接机的gmc, 年方杰不忘调侃他两句。 “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第二次。” 怕虫的倪图钧虽然嘴上说的厉害，手指却讨饶一般地蹭进年方杰的掌心, 硬塞进来和他扣紧。 他中指的戒指侧边刮到指缝间, 幸福的痛痒让年方杰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中指——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对戒。 一个平凡夜晚的谈心, 两人聊到未来, 聊到承诺, 曾几何时遮掩的，隐瞒着的内心渴望，现在都能摊开讲, 他们聊着，笑着，比谁更早沦陷。 “我有东西给你。”忽然倪图钧起身去卧室, 捣鼓了一会，拿了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递给年方杰。 “不，不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他问。 “是。”倪图钧只是笑，“你猜我是什么时候买的。” “该不会是那次去苏杭的时候吧？”想起自己喝醉，说出要和他过一辈子的话，年方杰一阵尴尬。 “接近。”倪图钧摸着这个盒子上的丝绒面，把它打开。 里面是两只简单的铂金戒指，一个个六边形拼接成两个指环。两个人指围一样，就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好漂亮，好像妥捷的logo。”没见过的款式，好别致，年方杰感叹。 “喜欢的话，就戴吧，只是情侣戒。”倪图钧说着拿起一只，“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那天之后，只有两个瞬间让年方杰想脱下戒指，一是当他查到这个“只是情侣戒”其实是近一万块的尚美的时候，二是此刻。 早知道要去山里，就不该戴出来，弄丢了我得心疼死，此时年方杰心想。 “还在担心？真的没事。”倪图钧看他面色凝重，知道他还在担心自己东西没带够，“距离阿斯本也就10公里左右，我们跑都能跑到。” 阿斯本是a国著名的滑雪小镇，高档酒店云集，三兄妹早就去腻了，陈仰这次翻出了新花样。 看见露营地穿着大衣和西装三件套门在口举牌迎接的亚洲面孔，年方杰才相信不用带帐篷睡袋。 “图先生，杰先生，”亚洲面孔帮他们打开车门，对他俩的称呼相当别致，“欢迎欢迎。” “你是郑家的人吧？”倪图钧听见他的称呼皱皱眉，又来了两个人帮她们搬行李。 “图先生果然聪慧过人，我是郑家管事的。”那人笑着点点头，“博先生和太太已经到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郑家没人会叫图先生……”好像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倪图钧无奈道，“郑澄也来了？” “澄先生和宇先生在大堂等您。”管家为他们指路，微微欠身。 阿斯本今年雪下的晚，刚下的初雪，一片纯净的雪白间被人用铁铲沿着石阶，铲出一条整齐的小路。 “走，带你见见郑澄。”倪图钧扶着他的羽绒服往前推了推。 “郑家少爷也会露营啊？”这个郑澄在倪图钧嘴里是出了名的娇生惯养。 往前走了几步，年方杰又愣住了：不是，谁家露营地有大堂啊？ 用原木贴面装饰的现代风格大堂，正中间有一个篝火坑形状的暖炉，服务员都穿着电影里那种探险服。 你们有钱人玩得真花。 一个金发小姐姐向导用愉快热情的声调介绍着“露营地”，陈仰包下了东区的5座帐篷和中央的餐厅，另一边的营地则被郑家承包，所以整个露营区都是他们自己人。 正认真听着介绍，篝火边的沙发上站起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皮草的，年方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倪图钧！”穿皮草的人还没走近，就叫了起来，“要见你一回也太难了，上次说好了要一起喝酒的人怎么就走了，要不是我爸告诉我，这会又让你跑了。” 向导一见来人，马上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还是这么吵……”倪图钧笑着轻声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 穿皮草这位留着齐肩长发，虽然五官柔和清秀，全身却透着慵懒和高傲，身后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就和善了很多，正微笑着正视二人。风格迥异的两人左耳上都戴着特别闪亮的钻石耳钉，显示出关系不一般。 “啊，这不是，关耳公子吗！”小杰收藏夹里的榜一美食博主，一下出现在面前，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这张脸从屏幕里走了出来。 “你看过他视频？”倪图钧眉毛一挑。 “何止看过，我读书的时候就是他粉丝了，当中断更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是继承家业去了，所以是……啊？”年方杰下巴都合不上了，“关耳公子就是你说的郑澄？” “是我。”郑澄看着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你不会恰好也看过胡闹日常吧？” “我……啊？？？” 怎么会没看过，胡闹日常是不露脸碎碎念做家常菜的，分享过很多菜式的家庭版，在a国他全靠胡闹的菜谱活下来的，“所以这是胡闹？” “胡瀚宇。”胡闹主动伸手和他还有你倪图钧握了握，有些腼腆地一笑，“叫我胡闹也可以。” “八卦是真的？”年方杰看着两人，难以置信，“你们两个是一对？” “哈哈哈哈倪图钧，我可太喜欢你对象了。你都不知道吧？看来我们和他比较熟！”郑澄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高傲，张开手向他走过来，“这瓜保真，让我抱一下我亲爱的原始股东。” “我同意了？”倪图钧笑着伸手拦住他。 “我见粉丝要你同意干嘛，起开！”郑澄把他的手按下去，一把抱住年方杰。 线下见到名人，这还是年方杰第一次，他紧张地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只好尴尬地拍了拍关耳公子厚实的皮草后背，闻到他身上清爽高级的柑橘香，脸和耳朵都跟着红了。 第114章 抬头瞥了一眼倪图钧，他倒是不介意，只是在一旁无奈地耸耸肩，和“胡闹”对视一眼，又略尴尬的偏过视线。 这画面，为什么有点好笑。 郑澄直接让向导靠边站，自己带着他们往露营区走。 说白了这个酒店就是给一些娇生惯养的有钱人体验露营氛围感的，所谓的“帐篷”三室一厅，钢筋龙骨上，架着多层保温尼龙布和可以看雪景的泡泡屋，里面带着地暖，铺着席梦思。 “所以你说，你在担心什么呢？跟我过假期，不会委屈你。”倪图钧扯过年方杰的手，趁着郑澄正热情介绍，覆在他耳边说小话，把热气都喷到他耳廓边，在阳光下四散开，“床垫都有。” “哎，干嘛？”被他弄得痒，年方杰缩了缩脖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头顶都差点冒热气，“瞎说什么呢？！” “我是说住的舒服，是你想多了。”倪图钧直到见他两颊都覆盖上红晕，才满意的笑笑退开。 这人，就这点出息。 “油，在我面前别闹这套行不行。”郑澄转头瞥见他俩亲昵的样子，眉头一皱，指了指靠边的一顶“帐篷”，“那间是你俩的，最远，隔音，进门再随便玩。” “不不不不是，我们只是在说看着挺暖和的。”在偶像面前大丢脸，年方杰慌得赶紧解释。 “中间这间大的，是我爸的？”倪图钧佯装无事发生地岔开话题，指着中间那间泡泡屋里有圣诞树的帐篷问。 “雅钧的雅钧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听我说啊？带着任务来的，不是来度蜜月的倪图钧！”郑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受不了，瀚宇，咱俩以前不这样吧？” “也这样。”一边的胡瀚宇温和地笑笑，点点头。 “靠，胳膊肘向外拐的东西。”郑澄双手一抱向前走去。 “长话短说，这次雅钧小姐的男友安排惊喜求婚，请你们帮忙先保密。”胡瀚宇不紧不慢地，把刚才他们分心时的重要内容总结成了一句话。 “郑公子……是不是生气了？”年方杰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胡瀚宇笑了两声，摇摇头：“没有，他今天心情很好，去前面的温泉看看。” 雅钧的男友是a国人，倪图钧没见过，年方杰倒是在去港口时见过一面，是个栗色头发绿眼睛的开朗年轻人。这次能趁着圣诞假期求婚，看来是完全得到了陈仰的认可。 露营地后面有一片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的浴室兼私汤，阿斯本的连绵山峰中藏着一座活火山，竟然独是这个小镇坐拥a国为数不多的天然温泉。 “这片全是我的主意。”郑澄指着两栋日式风格小楼介绍道，“这么冷的天，露营不是冷么，洗澡还能泡个汤暖一暖。” 第102章 圣诞2 泡池都是温泉旅店风格, 石头垒制造的观雪景致，每间房都不一样。 “不愧是你。”倪图钧笑道，“一点苦都不能吃。” “烦人。”郑澄向他扔了个什么, “介绍完了，累了，回了。” 倪图钧接住一看, 是一个鲁班锁的插销，估计这就算“房门钥匙”了。 “餐厅。”胡瀚宇扳住他肩膀, 把他转向餐厅方向。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自己也可以看。”年方杰顾及到郑澄不悦的样子, 摆了摆手。 “为了你，看一下。”郑澄一回头, 看着年方杰笑，还真没生气, “我是不是和视频里不太一样？” “嗯，比视频看上去块儿大。”倪图钧抢答。 他身后的胡瀚宇噗嗤一声笑了。 “倪图钧你中文进步挺大啊？块儿都会说。”郑澄嘴上骂, 却也跟着笑。 的确, 视频里的郑公子看着娇小, 真人一见, 都快和tj一般高了, 胡瀚宇更是比tj还高点。要不是好歹穿了个登山靴，和他们一块儿年方杰都得锻炼颈椎。 餐厅燃着壁炉噼啪作响，像是为了他们的晚餐特意重新做了布置, 小方桌拼成了像魔法学院的餐厅那种长条桌，放上圣诞花卉装饰还有蜡烛，角落的钢琴边上放着大棵巨大的圣诞树, 弄的整个餐厅都是杉树味。 “你们看，我去厨房关心一下菜品准备。”胡瀚宇向二人礼貌点头，转身就进了后厨。 “哦，晚上菜是他监制的，日料融合菜。”郑澄简单介绍一句。 “这到晚上得有多好看。”注意到餐厅四周的檞寄生装饰上缠着的小电珠，年方杰已经开始想象晚上的雪景，灯光，音乐…… 钢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翻开，随手拨弄着弹了几句平安夜。 “钢琴今晚求婚不用？音不准。”倪图钧收了手，又在盖子上拍了拍，“听声音有些年头了。” “我爸收的古董，运不回去让我放这撑场面了。”郑澄睨了他一眼，“我刚说话，你是一点没听啊？明天早上你们去雅钧房间的圣诞树下，拆礼物的时候求婚！” 一早穿着睡衣围坐在树下，拆各自给的礼物是一个西方传统，难怪bruce对礼物的尺寸提了要求，原来是为了和戒指混在一起，不那么突兀。 “谁想的主意，挺不错。”倪图钧说。 “我想的。”bruce带着ashley和她儿子笑眯眯地走进来。 老实说，年方杰看见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晨会，总裁例会，等等一系列晦气的东西，直到看到他们三人都轻松穿着着休闲装，才稍稍松了口气。 “啊，j总好！”看得出来，ashley的儿子ben也有同样想法，看见他人都站正了。 “啥呀，叫哥就行。”年方杰拍拍他肩膀，他和小豪差不多大，还保有一丝没被磨砺干净的学生气，他看着亲切。 “那不行啊，你得叫叔。”bruce笑着插嘴。 “叫啥叔，jeff才多大，有毛病。”ashley拍了他一下。 正在钢琴附近的郑澄和tj见到bruce一家三口，都过来打招呼，ben和ashley也认出了郑澄，激动地和他握手。 在后厨的胡瀚宇应该是听见了动静，带了个人端着托盘出来，拿着人数份的马克杯和一个大保温壶。 “热巧克力，刚才我做的，不够喝还有，和厨房说就行。”胡瀚宇手里拿着一叠棉花糖，放到桌上，“不够甜的话，加这个。” 胡闹和视频里也不太一样，本人四平八稳的没什么话，心还细，完全不胡闹。 “那你们聊会？行李给你们送帐篷了，我们先走了啊。”郑澄看着服务员安排他们落座，招了招手跟胡瀚宇准备撤。 “谢谢两位顶流招待啊。”bruce调侃道。 “客气什么，这算贿赂你们了，见过我们顶流胡闹真面目的，都给我在网上小嘴巴闭起来。”郑澄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啊？这是胡闹？”ben后知后觉，“视频里嘴这么碎，原来线下这么低调啊？” “郑公子配音的吧？”虽然视频都有变声器加持，到这戏谑的语调，年方杰一听就猜到了。 “真聪明，小可爱，以后叫我郑澄就行。”郑澄停下脚步，朝他一笑，“晚上吃饭的时候见。” 胡瀚宇也朝他们点点头，两人肩并肩的离开了。 “他叫我小可爱……”有点难以置信，年方杰摸了摸自己的头，“快30的男人，小可爱？” “你是高兴还是生气？生气的话，我等会就说他。”倪图钧也摸摸他的头，表情上却已经认可了这个称呼，“先喝热巧克力吧，小可爱。” 这一圈人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放个杯子，都像背后被牵了根绳，直挺挺地坐着。缺个总裁，他们就能把h社中国的总裁例会给开了。 聊的话题虽然是求婚的布置计划，从他们几个人嘴里说出来，好像要有oa再审一遍一样。 “晚点等雅钧来了，你俩负责把她注意力引开，ben和allen再过一遍流程。”bruce最后理顺了一遍工作。 “谁？”一直没说话的tj突然问了一句。 “allen，雅钧男友。”bruce没反应过来他干嘛忽然激动，再说了一遍想起来了，“重名多正常，你别这样。” “嗯～这热可可超好喝。”年方杰略夸张地说了一句，顺手从胡瀚宇安置在桌上的造型棉花糖里挑了一个花型的，丢进倪图钧的杯子里，“小红花送给你，尝尝。” “我就是确认一下。”就这一个动作，倪图钧脸上马上阴转晴，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口。 那个吐口水的坏allen，离职之后真没在业内找到工作，最后去卖保险了，maggie偷偷告诉年方杰的，在倪图钧面前，没人敢提，他定午饭有一阵连a套餐都不吃。 好allen和雅钧没过多久就来了，和各位热情拥抱，气氛终于不像开会了。 “小杰哥！好久不见！”雅钧一看见年方杰就向他扑过来拥抱，笑得特别亲切。 “小姐哥！好酒补尖。”好allen也张开双臂，被tj推开了。 “初次见面，我是倪图钧。”tj顺势和他握了握手，努力勾了勾嘴角营业一个亲切的哥哥，“你叫他jeff。” 第115章 “好的哥哥。”allen露出整齐的白牙。 “倪图钧。”tj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gege is for tomorrow。” 好allen真诚地复诵：“泥——土——菌——” 很贴切，因为tj现在面如土色。 憋笑都快憋不住了，年方杰只能扶着倪图钧的肩膀捏了两下，劝他收手： “你就让他叫哥哥吧。” “谢谢你！姐夫。”好allen礼貌地用中文回答。 土色转移到了姐夫脸上。 也不能说转移，因为tj也就笑了一下，就意识到了谁是姐姐。 听说他也打算说中文，很为明天担心。 等这糟心的会面结束回到帐篷，发现陈仰已经命人送来了晚上要穿的衣服，装在两个礼盒里放在床中央。 “这么高级，家庭晚餐还有dresscode？”年方杰迫不及待得打开礼盒，是一见米色的费尔岛毛衣，倪图钧是藏青色的同款，“有点意外，还以为会是什么定制礼服。” “想多了，家里过节而已。”倪图钧看了看年方杰那件的尺码，和自己一样，又动了歪脑筋，“和你换一件。” “为什么？”年方杰抱住自己那件。 “想换。”倪图钧抓着他胳膊捏了一下，“你这件好看。” “好好好。”这种任性，年方杰全默认是撒娇。 等晚上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毛衣内标上早就都绣好了名字，年方杰摸着自己内标上的tj二字，心里甜了一下。 偌大的餐厅被郑家和陈家包了场，好在两家子嗣都多，足够撑满两条长桌。 前面才说的自家人聚会，坐下一看，陈家人清一色的费尔岛毛衣，郑家人个个穿的西装小礼服，连胡瀚宇都换了一身全黑的西装，只有郑澄男生出挑地穿了件粗花呢香奈儿外套，两家人各座了长条桌的一边，按年纪小辈都对着坐。 两家的不同风格立现，一边是正统豪门做派，另一边却是悠闲的老钱风格，年方杰看着觉得很有趣。 “今朝阿拉就当吃年夜饭了啊。”郑老板正握着陈仰的手叙旧，两人每次见面，必定用那无改的乡音聊天。 “你这个地点选的叫惯好。”陈仰也应着，看见倪图钧和年方杰，招手叫他们过来，“图钧，来叫郑叔。” “郑叔叔。”tj彬彬有礼地招呼道。 “图钧，听说现在自己创业啊。”郑远笑着和他握手，还是一口沪语，“你们年轻人，冲劲足，是要多试试。” “还要向郑叔叔多学习。”几句客套的沪语，倪图钧说得很标准。 “哟，上海闲话么忘记，弄比澄澄莱塞。”果然，获得了郑远的几句拉踩，角落的郑澄白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喝着香槟。 “我都不知道你会说沪语。”刚才打招呼时大气不敢出，直到坐到小辈这桌，年方杰才敢悄声说。 “就会这几句，祖母教的，开口先学沪语。”倪图钧不以为然，瞬间切换回普通话，一坐下就和他贴在一起。 “果然你还有很多事我不知道。”以前从没听倪图钧提过，年方杰想起下午听他弹的几句平安夜，“钢琴是不是你也会弹？也从没听你提过。” “这个桌上的人，大多数都会。”倪图钧指了指对面清一色正装的郑家人，“他们家小学毕业前英皇都考完了，还得学第二种乐器，这他们家传统。” “我哥绝对音感，小时候是我们家学得最快的，但老师说，他想当个钢琴家很难，只会拷贝不走样，完全弹不出感情。”雅钧就坐在小杰边上，笑着插嘴。 “我们家艺术没造诣，不强求。”tj耸耸肩，“小时候没少被叫上去表演，比不过郑家。” “所以后来两家聚会你就没出现过，原来是怕比不过。”郑澄靠在椅子上摇着香槟，“不过我也不喜欢家族聚会，能逃就逃，要不咱俩能在高中才熟吗，早就是发小了。” “我小时候见了你肯定讨厌。”倪图钧一点没避讳，“话太密，吵。” “要没我话多你中文能学好吗？一天到晚捧着个电脑听那些译制片腔，回国了没人搭理你。”郑澄没打算让他。 “我们爸妈分开之后，哥哥话最多的，也就是高中那两年，光和郑澄斗嘴了。”趁他俩说的热闹，雅钧偷偷告诉小杰，“他那时可严肃了，多亏有你，现在又成了以前的样子。” “tj小时候到底什么样啊？我真的很好奇。”小杰其实想知道挺久了，赶紧问雅钧。 “我太小了记不清，只记得他是很温柔很有耐心的，总陪着我玩。”雅钧回忆起儿时的点滴，脸上流露出怀念。 博钧也提过，小时候的倪图钧就很安静，但不是浑身带刺的模样，两兄弟经常一起做实验，还炸过几次后院。 几声酒杯的敲击声响起，陈仰和郑远站起来开席，这才看见一排侍者已经在座位后面候着了，这幅阵仗其他人好像习以为常，整个桌上只有年方杰和好allen两个人紧张局促，学着其他人把手放到桌下。 tj悄悄在桌下拿小手指去勾小杰的手，勾了好几次，才让他如愿偷偷牵上了。 “让我们举杯，共同庆祝这难得的相聚！”陈仰举起酒杯，示意干杯。 小杰这才慌忙抽出手，倪图钧还压着不让，他着急拿杯子在桌子边沿撞了一下，可疼了，还得管理好表情干杯，顺便向倪图钧分出一个愤怒的眼神。 眼神和对面的胡瀚宇对上了，他显然看到了全过程，灿烂一笑，食指比了个嘘，表示回保密。 “几岁了玩这套。”干杯后小杰吐槽。 “小时候没玩过，补齐童年的遗憾。”tj得意洋洋啜了口香槟。 整个宴席都是西式风格，一道道菜上下来，吃得目不暇接，压根顾不上什么聊天，直到甜点上完，各位年轻的继承人和总裁们才端上酒杯开始向餐厅边上的鸡尾酒吧走动起来，边走边聊。 好allen抓住机会，来找刚才同病相怜的年方杰攀谈，让他给自己的中文再纠纠错。 “哥哥很凶。”好allen指了指正和郑家兄弟客套的倪图钧。 “你习惯就好，他就这样。”小杰轻轻和allen碰杯，“祝你明天成功。” 听了听他的发音，小杰又觉得自己这话说早了。 “泥加给我嚎嘛？”allen很努力，但发音还是差了口气。 第103章 圣诞3 “四声是不是有点难？要不咱在断句上再找找感觉。”年方杰纠正了他老半天, 觉得自己已经快不会说话了。 正好tj结束营业向他走过来，换个对手示范一下，让allen找找语感。 “这样, 你这么断句，再带点感情。”小杰招呼tj过来，握住他的手臂, 带着情绪，略夸张地看着他说, “你嫁给我，好吗？” 刚才还有些疲惫神色的倪图钧听到这句话，凤眼差点瞪成杏眼了, 机械地回复了一句：“好的。” “congratulations!”好allen拍手祝贺。 “不，不是！在教他, 我在教他。”年方杰疯狂摆手否认。 “没关系，我可以做姐姐。”倪图钧大度地笑笑。 这是重点吗！ 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倪图钧就没走开过, 一直跟在年方杰身边，要么搭着肩, 要么扶着腰, 脸上的微笑也没下来过。 “什么好事？今天笑容这么多？”博钧凑到他身边, 小声问, “你妹妹要出嫁这么开心？又不是你出嫁。” “哥你别添乱啊。”小杰忍不住了, 谁来救救我！ “要不你也顺便求个婚吧，一次搞定。”博钧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继续和tj开玩笑。 “不能喧宾夺主。”他倒是很谦虚, 搂着小杰的腰偷偷用力扣了一下，“小杰好不容易把他教会了。” 听不下去了，小杰急中生智：“哎？对了, 是不是瀚宇说，大堂的篝火可以烤棉花糖来着？我去看看。” 直到坐在大堂的篝火前，tj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失。胡瀚宇也躲在这里，见他们来了，自觉地拿起两个穿好竹签的大型棉花糖。 “猜到是你俩会第一个来。”他说。 “热巧克力还有吗？”一个晚上压力山大的正餐又加上莫名其妙的“求婚”，年方杰许久没这种只能靠甜食缓一下的无力感了。 “没了，这个点喝会失眠，热红酒要吗？让厨房做了。”瀚宇拍了拍腿上的竹屑站起来，“我去拿。” “好啊。”酒也可以。 注意到他急迫的态度，tj皱了皱眉：“你就……这么想忘掉刚才说的话？” “不是，我就是累了，你知道allen有多难教吗？比你难教100倍。”小杰搓了搓脸，感觉自己的中文系统也要出问题。 “那是自然。”只要是夸奖，tj总是照搬全收。 篝火发出噼啪声响，小杰拿起棉花糖翻了个面，手上的戒指映着火光一亮。 刚才的求婚台词得到回应的时候，他也没多惊讶，这个答案好像早就定下了，3年多前，或许是在江边的路灯下，这个答案就不会变了。 第116章 “我有时候会戴在无名指上。”tj显然和他想的是同一件事，摩挲着自己左手中指的戒指，“和不那么熟的客户碰面什么的，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像是你会做的事。”小杰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地戴在中指上，掀开看看，经历了几个月，皮肤的颜色已经出现了差异。 “也不光是…为了避免尴尬。”tj去摸年方杰的戒指，再摸了摸他中指上没这么明显的痕迹，“如果真的要在手指上永远留下痕迹，我希望能留在无名指上。” “那你带你的运动指环呗。”小杰嘲笑他。 还以为tj会不服气地争辩两句，他却认真地凝视着小杰的眼睛：“以后不这么做了，我只戴该戴的。” 只有在小杰面前，tj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混杂着孩子地执着，和小动物说话的温柔语气，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严肃认真，小杰永远没办法拒绝这样的tj。 “好。”他轻声回答，握着他的手把戒指换到无名指上，“那你从今天开始戴这里。” 倪图钧怔住了，他原本以为年方杰会躲闪着看向篝火，棉花糖，或者其他一切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咧开嘴角说一些玩笑话，让这句话贴着湖面划过，再回归平静。 可今天他没有，此刻他也一样认真地看着倪图钧，琥珀色的瞳仁里甚至凝上水汽，跳动的火光让他想起那天阳台的夕阳，年方杰的眼里也有着和那天同样的坚定。 下一秒小杰的手指就覆上他的眼角，轻轻把那滴他不承认是眼泪的液体晕开。 “戒指，是我去看我妈的时候买的。”tj忽然公布了答案，也拉过小杰的手，“我想，时间已经证明了，我当时不是冲动。” 戒指落入小杰无名指根的瞬间，他觉得无比踏实。 “something new，something old，”tj念出古老的谚语，捏了捏他身上的蓝色毛衣，“something borrowed ， something blue…正好凑齐了。” 新的，旧的，借的，蓝的，美剧里常看到的情节，此刻就发生在眼前。 “咱就结婚了？不能吧？”小杰握着他的手，笑道。 “不能。”tj摇摇头，“我要给你正式的仪式，还有更正式的戒指。” “嗯，你慢慢计划吧，”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小杰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那我计划的第一步是……”tj凑到他耳边，“回房间运动一下，然后去温泉。” 篝火的噼啪声掩盖了一个绵长又温存的吻。 胡瀚宇端着热红酒过来的时候，早就没了两人的踪影，郑澄一个人坐在篝火前，嫌弃地扔掉了两串烤焦的棉花糖。 “叫人给他们端去帐篷吧。”郑澄淡淡扫了一眼两杯热红酒，站起来捏了捏瀚宇的脸，“光服侍别人了，我呢？” 雪霁的清晨，泡泡屋的圣诞树下响起阵阵欢呼。雅钧在好allen怀里又哭又笑，在餐厅的郑家人也被欢呼吸引，远远看着凑了个礼貌的热闹。 “一早喝香槟是不是有点过了？” 当他们意犹未尽地离开泡泡屋走进餐厅时，倪图钧对坐在窗边的郑澄说。 “有好事不能庆祝一下？”郑澄举着杯子，向倪图钧的左手举了举杯，“更何况，好事成双。” “我们这个，不算。”叫他注意到，倪图钧压不住嘴角，但还是否认着。 “不算？那昨天温泉更衣室谁在反对脱戒指？”郑澄没放过他，坏笑着加了一句。 昨天温泉私汤池的营业时间一直延到后半夜，是这里的主人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别有用心”。 原来隔壁在二人进门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的人是郑澄和瀚宇。进池子之前年方杰说戒指拿下来别掉了，遭到了倪图钧的强烈反对，拗不过他，泡得心惊胆战的，生怕戒指掉池子里。 “给我也倒一杯。”tj说。 怎么还真庆祝上了呢？ “jeff，哥哥！”好allen拉着雅钧来找他们，终于说的英语，“昨天太谢谢你们了，让我拥有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客气，很感人的求婚，jeff都哭了。”倪图钧回答。 有没有可能是笑出了眼泪呢？最后因为太紧张，allen说的是：你家gay窝好吗？年方杰差点把脸憋青了。 瀚宇直接推了香槟塔过来，几人各拿了一杯，恰好陈仰经过，也拿了一杯。 “澄澄，谢谢啊，酒店服务很周到。”陈仰和郑澄碰了杯，有感而发，“一下子你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伴，真好。” 或许是想起了过世的前妻，陈仰的表情中带着不明晰的落寞，让倪图钧摸索着又牵起了年方杰的手。 陈仰的现任妻子从不参加他和前妻孩子的聚会，他也再没有其他的孩子。倪图钧理解不了父母得感情，但他知道，手上牵着的人，他不会放开。 “回程的时候我们早点出发，去一次机场的尚美。”他说。 年方杰正在看营地的介绍手册，给他说的一愣，放下折页问：“你要买什么？” “项链你喜欢吗？”他说着，手捏起年方杰的耳垂，“你没耳洞，否则像郑澄和瀚宇的耳钉也不错。” “说的好像你有耳洞一样。”被他弄得很痒，年方杰躲了一下，“有戒指了就挺好，我不要别的了。” 倪图钧却觉得不够，他总想更特别一点，他的独一无二的爱人，值得更特别的，值得最好的。 “这个工坊可以打铂金吗？”倪图钧瞥见介绍页上的首饰工坊，问在一边百无聊赖的郑澄。 “可以，不过，铂金太硬了，打起来很累。”郑澄瞟了他一眼，就明白了用意，“我推荐你一家阿斯本的珠宝店，有宝石镶嵌，可以定制，改到你满意为止。” *** “倪博士，非常感谢您的时间，没想到十年后还有机会再次拜访您。”《英才》杂志记者已经完成了提问清单上的大部分问题，录音笔却还在录音状态。 “不客气。”倪图钧微微一笑，十年前他对采访趋之若鹜，还是被博钧半强制地押送过来，如今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妥捷的宣传机会。 记者显然还意犹未尽，在完成了学术和创业的采访后，他还想再给这位青年才俊的报道再添些粉色调。 想起那些传闻，他又瞥了一眼倪图钧左手无名指上的琥珀戒指，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你可以问。”注意到他谨慎的视线，倪图钧保持着笑容，橄榄色的瞳仁坦诚地看着他。 十年前被这位未来可期的天才反问到怀疑人生，想到接下来的问题，记者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说您在四年前出柜了，且和现在的爱人也好事将近。这在学术界也掀起了一番震动，请问是什么改变了您…的性向呢？” “是他。”倪图钧拨动了一下左手的戒指，语气里带上了之前没有的温柔，“他带给了我很多改变，性向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或女人，只是因为他是他。” “大半个h社都在给我发消息……”年方杰叹了口气，“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豪都看见了你的采访？” 端着热巧克力从厨房走出来的倪图钧绕过小j的攻击，稳稳地把杯子放下年方杰手里。 “那是你弟弟，你自己问他。”他勾起嘴角，不打算说。 行吧，马上也回家了，不管是tj还是年方豪，谁都别想跑。 【药学专业都传遍了，好几个女同学都说磕到了。哥，今年过年，tj哥可以给我的杂志签名不？】 【好好好。】 【［666］】 看着面前被小j缠得毫无办法，只能去拿猫零食的tj，小杰笑笑，看了一眼手上的橄榄石戒指。 或许被改变人生的，不只有tj，还有他。 第104章 过年1 春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年方杰去原来的研发部楼层走了一圈。 药物发现的座位空空荡荡，实验室也早就关了灯，现在这里的使用频率大不如前。 偶尔倪图钧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br02的临床，有些器材妥捷还是跟不上，他会申请使用h社的实验室。 他走过以前自己的工位, 不知道会不会像年方杰一样感慨万千——5年前，年方杰还为自己能不能留在h社烦恼, 如今却在定夺别人的去留。 老东家的闲言碎语也传进过他的耳朵，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说我靠吃软饭上位的人，连吃软饭都吃不起, 何必为他们费心。 时间只是一个量杯，内容物的重量取决于密度, 别人的量杯里是清水，tj和小杰的量杯里装的是水银。 一听就是倪图钧说出来的话, 年方杰摸着他工位上台灯底座留下的痕迹，会心一笑。 他们的这五年, 值得回味一辈子。 “王叔, 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吧, 新年快乐！”走出h社大门, 年方杰和保安告别。 保安老王应道：“年总, 新年快乐！祝明年不裁员。” “还是你的祝福最实惠。”年方杰裹紧围巾，向妥捷走去，那里的老员工还在等着“老板夫”去发红包呢。 第117章 *** 方萍一直觉得, 年方杰是三兄弟里最不用担心的孩子。 他从小特别有眼力见，放学帮着做家务，成绩也不用父母操心, 小豪小盛那些叫家长的麻烦事更是一次都没有过。 谁能想到乖巧听话的二儿子，竟然碰到了那样的倒霉事，她怨自己没能提早注意，让孩子走上了歪路。 几年前她实在不甘心，强行想给年方杰介绍女朋友，闹得全家都不得安宁，可现如今她已经想通了，是自己落入了自己的怪圈里。 只是有时候她还是会念叨，如果没长歪，现在她应该能抱上孙子了。 “就算我本来不是同性恋，还是会喜欢上倪图钧的。”年方杰被她说急了，这样回答。 “别擦了，你这台面是打算包饺子还是照镜子呀？”年青终于看不下去问了一句。 看见自家老头这懒散的样子，方萍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杰这回可是带了踢锥第一次上门，弄干净点不应该吗？去！把客厅也再擦一遍！” “崭新的房子，崭新的家具，用得着吗。”嘴上嘟囔，年青还是拿着抹布往客厅走去。 算了，孙不孙子的也没这么重要，方萍更在乎孩子是不是开心。做妈的知道按照小杰的德性，对家里一向报喜不报忧，方萍担心他又蒙在被子里哭，闷在家里不出门。 也是好在遇到了倪图钧。 具体他们是怎么个事，方萍不多打听，她这把年纪了，有的事不想打听的太细，她只知道小杰变得自信多了，那能管事的泼辣性子像极了自己。 和年青在一起一辈子，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方萍学会了，反正是他俩好，家里好就行。 自从发现那个培训机构骗钱之后，方萍前前后后帮不少老人讨回了公道，最后骗子公司被公安一举缴获，作为举报人，方萍得了一笔不小的奖金。 这笔奖金加上自己的积蓄，还有孩子们的孝心，年家人今年过年住上了四室一厅的新房，好不快活。 “老妈，这个牛肉干倒多少到碗里？”年方豪嘴里嚼着什么，拿着袋子问。 “倒到碗装满啊！”这都还要问，24岁的大小伙子和4岁真没什么区别。 “嗷，可是好像装不满啊。”年方豪指了指茶几，“妈你要不过来看看？” 客厅茶几上摆着5个玻璃花碗，是方萍专为新家买的，配上她手钩的蕾丝桌布，相当温馨。碗里放着各色散称零食，从山楂片到杏仁酥，花花绿绿热热闹闹，很有过年的氛围。 其中一个碗只装了八分满，方萍再看了一眼茶几边上的垃圾桶，早上新换的干净塑料袋里已经落入了好几个同款包装纸。 迎上老妈的视线，年方豪刚才还嚼得起劲的嘴此刻僵住一动不动，脸颊上鼓出一块，一看就是个硬物。 方萍手里的抹布下一秒就落在他头顶。 “偷吃！偷吃！偷吃！你哥哥都一块没吃呢全给你吃完了！” “不是，不是我先吃的，老爸说吃几块没事，够分。” 站在电视柜前面的年青背着身勤奋地擦拭着电视柜的角落，脸颊的一边鼓出一大块。 “年青！！” *** 年方杰的老家是中国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街景处处能见海，难怪他对江景总有点执念。 而倪图钧也差不多，以前在a国的跨海大桥边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无独有偶地都在s市找到了点故乡的影子。 年青和方萍搬到了新小区，年方杰也没去过，两人拖着箱子跟着定位走了几步，远处看见一个蹦跶着跑过来的棕色卷毛。 “哥——”年方豪欢快地像只大狗，大老远地就加速冲了过来。 “定！”年方杰在还差一点点被撞倒前向后猛退了一步，一手撑住小豪让他刹车。 好几年没见了，小豪大学毕业考了研，这会正在读药学硕士，本以为总该稳重点，没想到一见面，还是完全老样子。 “tj哥！终于见到你了。”也无需多介绍，小豪已经双手握住了tj的手，“我的网友，金牌导师，最强打野tj哥，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比杂志上还帅100倍。” “小豪，原来你比哥哥高啊。”倪图钧笑着说。 “对对对，我家就我最矮行了吧！”年方杰无语地摇头，“豪啊，赶紧带路，我现在饥寒交迫。” “好嘞哥哥们跟我来！”年方豪接过箱子就向前蹦去，走进小区他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年方杰问。 “emmm”小豪抓了抓头发，“其实我也就是放寒假才刚回的新家。” “所以？” “emmm” “你忘了咱家是哪栋楼了？” “嘿嘿。”小豪傻笑着拨通了老妈电话。 *** “一群没用的东西！” 方萍挂电话的瞬间年青已经穿上衣服在换鞋了，刚才的牛肉干事件他被好一顿讨伐，要赶紧逃离战场。 再次确认了一遍家里收拾停当，方萍去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把脖子里的丝巾调正，又梳了梳头发，巡查了一遍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室内。 早就听说倪图钧家世显赫，而他们家只是普通小康水平，不过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快乐，她一点不觉得自己家比什么豪宅差。 看这温馨的门帘，看这精致的蕾丝桌布，我手艺真不错。 倪图钧这孩子，过年过节的总给他们寄东西，小杰不在国内那段时间，还教小豪功课，辅导他考研，做的比亲兄长都到位，方萍最初对他的那一丁点膈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就当小杰带了好朋友回来过年也没什么问题。 “欢迎踢锥兄大驾光临寒舍！”前门一响，年青的嗓门一亮，像个宫门口报信的。 “妈，”年方杰看见方萍眼眶都红了，“我可算回来了。” “傻孩子，咋这就哭了呢。”小杰这孩子，就是心软，小时候踩死只蚂蚁都能哭半天，方萍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终于这回赶上回来过年了。” 在a国滞留了三年，这二儿子眼见神情沉稳不少，身上的穿衣打扮也越来越像样，并没有方萍担心的女里女气。 “这踢锥，我给你带来了。”他从身后拉过来一个人。 这是方萍头一次见倪图钧。她没向小杰多打听过，也没看见小豪嘴里说的杂志，只知道现在自己开公司，还以为会是个特别老成，戴着眼镜的大领导。 这次一见面，竟然看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眉宇清秀，站姿挺拔，就是脖子里和小杰的同款围巾还是让方萍看着有些发怵。 好朋友，也会带一样的围巾。方萍安慰自己。 “阿姨您好。”倪图钧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我是倪图钧，叫我tj也可以。” “你好你好。”方萍竟然觉得自己伸出的手有点发抖，赶紧加倍热情地招呼着，“进来进来，随便看看，当自己家，小豪！带你两个哥哥参观一下啊！” “这我爸妈房间，这我房间，这书房，你们房间，厕所，好了请坐，拿手机，我带你们再参观一下峡谷。”小豪敷衍地拿手指了指，掏出手机就想坐下。 “年方豪！客人难得来一次你干嘛呢？”方萍真拿这傻小子没办法，天知道他考研是怎么考上的。 “没事妈我们自己看看呗，怎么我还有个房间啊？”年方杰倒是老样子，很有眼力见地准备自己带客人看看。 这哪行，方萍就亲自带着他们在室内逛了起来：“那必须得有啊，你又不像小盛在本地有房，回来一次没个地方落脚哪行。” “我住豪那也行。”年方杰笑了笑。 “好好好，那你今晚和小豪睡，踢锥睡客厅，这房我租出去。”方萍瞪了他一眼。 回家了一个个的脑子都像放进鞋柜了似的，受不了。 第105章 过年2 年方杰的房间里放了张双人床, 他从上海的公寓里寄回来的那些书和摆件，方萍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收纳好了。 “有啥你要带走的自己看着办啊，记得有的时候收拾干净。”方萍说。 “好嘞。”年方杰转头对倪图钧说, “等会箱子就放那，给我腾出点地方。” “嘿你小子好福气啊，还给自己找了个丫鬟。”说完方萍赶紧打住了, “没说你是丫鬟啊，别介意。” “没有, 家里的事他比我做得多，都是我受照顾。”倪图钧边放着箱子边笑了笑，礼貌回答。 高下立判的礼貌回答, 让方萍心里舒坦地，恨不得让大小儿子站一排学学。 听说倪图钧从没好好过过中国新年, 今年方萍的年夜饭准备得特别丰盛，饺子馅都准备了好几种。 来之前小杰特意关照方萍, 倪图钧的母亲去世了，让她别多嘴问。方萍听得同情, 想着一定让他能在自己这有家的的感觉。 所以他们一群人今天说要打游戏, 他也没管, 一个人在厨房收拾了大半天。 但这饺子她一个人包可得包一个晚上了。 第118章 “你们几个手机都给我放下, 过来干活！”一盆面粉往桌上一敲, 方萍大喝一声。 不锈钢盆子的震动像摔杯为号，五个男人腾一下站起来，往餐桌移动。 “赢麻了, 这游戏没意思，正好换点事情做。”小盛脸上的笑容没下来过，他老婆今天值夜班, 进门开始就一直爽玩。 “对面是不是人机啊，一点难度没有，这游戏不玩也罢。”年青把老花镜挂在脖子上，自觉走到盆前和面。 “不止对面人机，咱这不还有一个。”小杰拿着冷水桶，笑着接话。 看见所有人各司其职，倪图钧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 “踢锥啊，你坐着吧，让他们来就行。”和倪图钧说话，方萍声音一下放柔了几度。 “我能学一下吗？”倪图钧问。 “行啊，你就跟着小杰，到时候一块包几个试试。”方萍指了指年方杰边上的座位。 面和完了，小盛和小豪的擀面杖也决出胜负，擀皮竞速又开始了。 “怎么样tj哥，看我的速度！”小豪擀面杖抡起来，一边得意，下一秒皮就掉地上了。 “你给我专心点，到时候不够吃。”小盛骂他。 “就差这一个吗？这不就少了一个，大不了我少吃一个。”小豪不服气。 盛：“一个很重要，咱家今年多了一个人吃饭呢！” 豪：“你什么人你就给tj哥吃一个饺子？” 盛：“肯定不能是他啊，他刚才过来帮我偷塔了，是你就只能吃那一个。” 换作平时，巴掌带着面粉已经排在两个人头上了，今天顾虑倪图钧在，方萍努力和颜悦色地微笑着说： “你俩安静点，否则一会你俩各吃一个。” 这下真把两兄弟给吓坏了，赶紧不做声。 年方杰在一边偷笑。 “哎，踢锥爱吃啥馅？鲅鱼的吃过没？”年青问。 “没有。”倪图钧回答，“我可以试试。” “好，看叔叔给你包几个大的。”年青堆了高高的馅料，动手捏起来。 你个老小子也是真不省心，方萍心里嘀咕着。 “爸你能这偏心啊，我也要。”小豪最爱吃鲅鱼水饺，马上凑热闹。 “你自己包呗，包多少都算你的。”年青没打算理。 小豪扔下擀面杖开始尝试。 算了，大过年的，大家开心就行，方萍深呼吸。 “哈！我比我爸包得还大！”失败了几次后小豪拿着自己的饺子炫耀。 “我试试，感觉还能更大点！”小盛也要加入包饺子挑战。 废掉的饺子皮开始堆积，方萍还在努力深呼吸：有客人，注意素质，她又劝自己。 “拿韭菜盒子那个包法是不是能包更多啊？”小杰提出解决方案来。 豪：“哦豁！新思路！” 青：“我爱吃这个扇贝的，包扇贝的吧！” 盛：“我试试吧，哎？可以，哎？可以，哎？不行，破了。” 青：“盛你这不对啊，爸告诉你，你看是不是这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终于还是没忍住，方萍大吼一声： “包饺子还是包包子啊？都给我老实包！” 餐桌回归一片祥和。 “踢锥啊，你别见外，你阿姨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不怕嗷。”年青拿了一坨刚才失败的饺子皮，“无聊吧，无聊的话玩玩这个，自己试试包。” “爸你当他3岁小孩儿呢？给坨面玩？”年方杰夺过来重新捏面擀开，“我教你，这个包出来刚才谁死最多次谁吃。” 年方盛抬头：“报我名字得了！” 年方豪：“我！我！踢锥哥包的饺子全糊汤里我都吃！” 一直到所有饺子进厨房，倪图钧一句话都插不上，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断过，包饺子没怎么学会，群口相声听了不少。只能帮着把饺子端进厨房里，再擦桌子放碗筷。 “他们几个吵死了吧，聚在一起就这样，小杰好点儿。”方萍可算找到个空，和倪图钧单独聊了几句。 “挺好的，很有过年的氛围。”倪图钧把饺子都码放整齐，“小杰是随了您，又能控制场面又周到，您教育的好。” 有教养又会说话，方萍越来越喜欢倪图钧了。 孩子们大了，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方萍觉得自己很久都没这么用力吼了，这会嗓子都发毛。 桌上满满当当的海鲜，人多，她鲳鱼都买了两大条，再来一锅满满的老母鸡汤，整个大餐桌热热闹闹的，很有年味。 “哇塞！这大金鲳！”小盛感叹，“我媳妇儿可舍不得买。” “哇塞这梭子蟹！”小杰很久没在老家吃饭，喉咙里都快伸手了。 年青和小豪虽然平时吃的不少，此刻却也跟着哇塞哇塞。 “你也跟上！合群！”小杰推了推tj。 “哇塞……好……多菜。”明显tj还没适应这氛围。 “先报一报第一口吃什么啊，筷子别打架，我先来，大虾！”年青举手。 盛：“鲳鱼！” 杰：“螃蟹！” 豪：“藕盒！” 四个人齐刷刷地看向tj。 “酱牛肉！”tj举手，笑着说。 “不错，跟上了，今晚咱就这节奏！”年青搂着tj的肩膀拍了拍。 这四室一厅平时空荡荡，此刻的吵闹方萍也不觉得厌烦，反而乐得在厨房忙活，看着五个“男孩”在餐桌前闹腾，心里觉得很踏实。 到了热菜快吃完的时候，tj已经完全能跟上年家的军事化管理了，接得飞快。 “头锅的饺子快好了，你们谁要打头阵？”方萍对着屋内喊。 “妈，我！” “妈，选我！” “妈，这呢！” “妈！”年青也跟着三个儿子伸出碗，还不忘捅了一下tj，“赶紧的跟上，否则一会没了。” “妈，我……”叫完tj自己都愣住了。 热闹的餐厅此刻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爆竹声。 tj默默放下碗，表情像是犯了大错，他开口想要道歉，却被方萍抢了先。 “踢锥，你吃几个？”她拿过tj的碗，爽朗地笑道。 “妈记得把我包的那个巨——大的给tj哥！然后然后是我！”小豪端着碗叫。 “尊重长辈！”年青把碗叠在小豪的碗上。 一下子这群老男孩们乱成一团，没人在意刚才那个撞进方萍心里的“妈”。 他们老年家，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大事化小。 吃了饺子全家都去放烟花，方萍老样子在家里收拾着，没跟去，不一会，小杰带着tj回来了。 “呀，怎么回来啦？老年还说要放到12点呢。”方萍正得劲地享受清净，听见门响咯噔了一下，看见是最安静的两个，松了口气。 两个最安静的对视了一眼。 “我能说吗？”小杰问tj。 “嗯。”tj点点头，看着有点拘谨。 “咋了啊？没事吧？”方萍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小杰噗嗤一声笑了：“他害怕。” 啊？三十好几的大小子怕烟花？ “妈你真不知道，我爸第一个窜天猴一上天，tj马上窜我身后了。”小杰是一点没打算放过他，狠狠笑着。 “我小时候没玩过。”tj无力地辩解着，“没见过这阵仗，太近了。” “哎，人没放过烟花，多试几次就行。”方萍也笑了，眼见着沉稳老成的倪图钧竟然会怕烟花，这会一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还是像个小孩。 接近0点，近处一个加特林突突突突开炸，倪图钧一缩脖子把耳朵捂上了。 方萍记得小时候年青带着他们三个放鞭炮，最小的小豪不怕，小杰也是这样按着耳朵躲着，也是被兄弟们推着护着，才慢慢不害怕的。 倪图钧这孩子看着成熟，是童年里缺了一群护着推着的亲人，独自练出来的纸老虎。方萍这么想着，心里不由酸酸的。 “踢锥啊。”她开口，“要是没吃饱，还有饺子呢。” “吃饱了，谢谢……阿姨。”tj礼貌地回答着，叫阿姨的时候停了一下，像是想起刚才的尴尬。 “没事儿，叫妈叫阿姨都行，不就是早晚的事。”方萍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们家呀，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和楼下养野猫的张大姨似的，养四个还是养五个，都一样。” tj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才用力点了点头。 小杰偷偷转过身去，方萍知道，这话听了他又该哭了。 *** 外面的鞭炮声过了零点震耳欲聋，年方杰拉着倪图钧躲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无拘无束地把他搂住。 “过年好啊，踢锥。”小杰跟着爸妈的口音叫他。 “过年好，姐夫。”倪图钧也笑着回应。 “什么姐夫，乱叫！”小杰锤了一下，tj猝不及防地咳嗽了两声。 在一起过得第一个除夕夜，他们吻得急，灯都没来得及打开。 第119章 此起彼伏的烟花声着急叩响窗户，tj拉开窗帘，搂着小杰稀奇地看着窗外此起彼伏升起的片刻绚烂。 “现在不怕了？”小杰问他。 “不怕了，好看。”tj看着小杰，喃喃回答，“站在光里，好看。” 在这个中国北方的沿海小城，居民楼里一扇没有开灯窗前，有两个人，正和全中国的无数扇窗中的人一样，凝视窗外，现在这一年中最璀璨的光里，露出坦然的幸福微笑。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